《夫人她想当山大王》作者:沐久风寒 文案: 大梁最尊贵的长仪公主探亲路过华阳山上时被山匪子劫了道,听说国色天香的公主还被匪头子绑了。 梁帝怒,派兵平华阳山。 两军交战时,使者进山头谈判,正巧遇见着“被绑”的小公主,细柳拂腰地靠在美人榻上。边上坐着一个白衣裳小少年翘着指头拨葡萄,清朗俊秀的一张脸看着小公主痴迷得不成样子,一边给小公主盖袍子一边憨笑,“夫人可冷着了?” 使臣绝倒…… 裴锦第一次瞧见长仪的时候,手里匕首刀子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响,糙了十几年的土匪头子罕见地揪着自己头发扯出来一个温润纯良的笑。 后来给她装良家好儿郎装得习惯,白日里与她一道饭都不敢吃多,晚上又饿又不忍爬起来吃东西凉了她的榻子,一颗武夫心纠结得要死。 死命精分特别会撒娇其实是个致命女人女主and明明自己糙汉到不行怕被嫌弃天天努力装作温婉小奶狗的男主 两个戏精一台戏。 作者提示: 1.男主一眼钟情,痴情到老 2.女主不是简单的被劫,女主有野心,心机girl 3.架空哦,架的特别特别空~~~ 作者一贯风格:双处甜宠,无女配~~ 勤奋作者,绝对日更,挖坑必填,欢迎入坑~~~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长仪裴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梁天安三年秋。 益州华阳山道间的秋比不得京里,凉风带着枯黄叶子卷了满山道,堪堪地将傍晚的斜阳气给冲得薄凉开来,淡黄秋色潮水般淌了一地。 空旷的山间,隐隐地起了些白雾气。山间静谧,除了风刮枯木声,傍晚虫鸟叫声,就是车队碾过石路的声音。 车轿奢侈间能猜的里头主人高贵的身份。虽是车桥,连直檐屋顶都带着,轿壁小窗雕花,隐隐闻得白檀香气。 小窗上翠绿帘子被掀起,带动一声银铃响,接着传来一句轻俏女声,“外头的行慢些,也不怕颠了主子?怎的,是怕黑了赶不到驿站吗?” 驿站应当过了这山道就是,再慢些天黑之前也能到。 赶路的轿夫便应了“是”,轿子旁边跟着的小丫头在小窗边递过雕花木盒,里头葱白玉指顺着帘子接过了。 “苑柳,不必换香了,味道淡些也不妨。”长仪看着她打开香炉,低声吩咐了一句。 方才骂人的丫鬟便停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地应了声“是”,将雕花盒放在矮案上,拨了拨里香炉里的灰粉。烟雾气透过香炉氤氲出来,轻纱薄雾一般,往上一边缥缈一边消散。 主子家声音是京中皇族贵女里最娇软酥媚的那个,只是不常开口罢了,京里人都听不得几句,现下倒便宜了这荒凉地方萧瑟的无根草木。 轿内白檀香气混了丁香味,长仪一手柔夷撑着额角抵在矮案上合了眼,一手微动勾了襦裙衣带,若不是车轿颠簸,此刻神思间还要飘散几分。 “公主可要盖着些?”山里凉气重,主子家暗红齐胸襦裙也不过刚刚挡了曼妙身线,雪肤玉颈尚且露在外面,她又是素日里受不得半点委屈的。 长仪轻闭着眼摇了摇头,厚重轿帘将寒气遮挡住了,檀香柔暖,不觉得凉意。 苑柳便不出声了,秋重霜寒,外头精卫明里虽是护送的,却不是主子的人,多说多错。 当年女帝陛下在时,整个京中最得宠的便是自家主子。如今,圣人借着探亲,确是要将人往南境逐。 外头风声仿佛比先前要更紧些,密密簇簇的,吹得满山林叶都在动,窸窣声响,隔着帘子也能听到。 长仪眉间蹙了蹙,睁眼抬起身来,素手接过苑柳递过来的温茶轻抿了一口,瓷白青釉茶杯口便即刻映上了一点口脂红。 此时去南境,是下策。林将军那边态度不明,老郡王夫人不喜朝局。若不是京里亲信折伤好些…… 长仪闭眼攥紧了襦裙角,手里茶盏转了半圈。圣人“恩重”,皇姑母的人,算是没怎么留。 风声越发紧了许多。 车轿重重地顿了一顿,长仪来不及收手,手里温茶摇晃间半数都泼到了暗红襦裙对襟口,湿了一片,瓷杯盏顺着滚到了矮凳边角。 苑柳准备掀帘子骂几句,还不曾开口意识到什么,顾不得许多便扑倒长仪身上死命护着她,“公主小心!” 方才外头紧紧密密的不是风声,是人声。 轿子停住了,翠绿车帘飘忽一下,凉风灌进来半分。 外面打斗声厉害,冷冷的刀剑碰撞着,到处是喊叫,还有方才那个递香的丫鬟的声音。 苑柳抱着长仪咬牙,大梁嫡亲的公主,难道龙椅上那个真的下得去手? 长仪回抱住她,安慰了声“莫怕”。 这不是阿耶或洛贵妃的手笔。阿耶让她去南境,就是保了她到南境见到林将军。若此时她出事,洛贵妃难洗嫌疑。 也不知过了多久,刀剑声渐渐止住了,外头静得厉害,厚重的血腥气透过帘缝间传了进来,混着白檀味道,充得人头晕。 “里头人出来吧。”一个粗犷男声,带了地方口音。 是不认得的粗犷男声,这边的护卫恐怕是死尽了。 “出去吧。”长仪开口。 此刻若是不出去,等着人过来揪,怕是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苑柳颤着手掀开轿帘,小心将长仪护在自己身后,出来的那一刹那还是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红了眼睛。 不是京里的人,却不如是京里的人。 毕竟,京里的人,比眼前这群狰狞粗鲁的山匪子要好些。 她是宫里人,确实不知道益州华阳山上有匪徒,还是这般多黑压压一片的匪徒,前面的人骑了马,绑了好几个平日自己骂着的丫鬟在里头。几个小姑娘衣衫子都被扯坏了,被绑在几个丑陋男人的马后,嘴里塞了布团堵住了哭声。 轿边躺了许多护卫丫鬟,暗红的血气将黄昏色冲散,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地上躺着的与面前站着的人都显得格外狰狞。 “你,让开。”这次不是粗犷的男声了,是个极清润好听的少年音,不带方言气。 苑柳惊恐地抬了头,才认真瞧见了正对着马背上的那个白衣服少年郎。白色圆襟短袍,和着墨色长发在风里浮动着。 昏暗天色下看不很明切,不过也能辨认出是宽肩窄腰的挺拔身材和极俊朗的眉眼五官,白皙干净的面皮,一双桃花眼带着冷气,正直直地看向自己身后被半挡住的长仪公主。少年人后面,跟着一个清秀面皮略年长些书生模样的人。这两个人的马上倒是干净没放姑娘,同后面那些粗俗匪众瞧起来竟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瞧着好看不也是山里土匪子吗? “放肆贼人!”苑柳用力在地上啐了一口,将身后的长仪护得更紧了。 公主那京中第一美人的好相貌,若是落在这伙山匪子手里…… “哈哈哈哈哈……” “小娘子烈性得很嘛……” 她这一句贼人骂完,周围就响起了一阵嘲笑声,混着些难听的辱骂。 孤僻地方的山匪子骂的话,都是见色起意的肮脏话,白脏了自家主子的耳朵。 前面马背上少年抬了抬拿着匕首的右手,笑声和辱骂声便止住了。 明亮短匕首在昏暗天色下闪着寒光,还是那句带着冷意的话,“你,让开。” 这次比上次又多了几分威压,少年人摩挲着手里的匕首,目光直直地盯着苑柳身后被风吹起的暗红襦裙角。 “苑柳,让开吧。”长仪在她身后小声说了一句,素手轻抬示意她让开。 “公主……”苑柳哽着嗓子要哭了。 “让开吧。”这不是京里,也不是当年皇姑母在时,顺着总比逆着要多几分活路。 苑柳便小心地往外挪了挪,抬手扶住长仪。 暗红浮香牡丹色,芙蓉玉暖雪灵芝。 当年自家主子带着锥帽见了新科状元一面,便得了这句惊叹。京中第一美人的美艳和妩媚,若不是她是最尊贵的嫡公主,不知会引得多少浪荡子肖想。 双目含露远山眉,一口樱桃杨柳腰。牡丹粉面春桃色,端的西子怯三分。墨发挽云鬓,襦裙带秋霜。你叫这倾城国色,怎叫一朝,落了贼人手上? 两人对视了一瞬。 匕首刀落地一声清脆声响,马背上那个人目光顺到了被茶水润湿的襦裙前襟,喉结重重地滚了滚,又热又烫。 四下山匪子也不出声。 应了那句:看呆众人。 苑柳要哭了,果然那匪徒登徒子野狼心,此刻还盯着自家主子的襦裙前襟,茶水染湿,娇美曲线微显,他要做什么! 长仪葱白十指揪紧了裙角,低头思忖片刻定了心神,重新抬头怯怯地看了白衣裳少年,一双杏眼含了水雾气,声音酥软娇媚千回百转勾人心,“郎君,这是要做甚?” 不行,要酥死了…… 少年人盯着她用力吸了口气,喉结滚动,努力扯着嘴角笑了一瞬。他眉眼生得极俊朗,这一笑,愣是多了几分颠倒众生的样子。 苑柳看地愣了愣,却被突然靠近的一阵马蹄声惊得轻呼,片刻后身边的长仪便被拦腰抱到马上。少年人的力量很大,抱着长仪到马上像抱了柳絮一般容易。 电光火石间,都来不反应。 待看清了那少年贼人横在自家公主腰间的胳膊,顿时红了眼睛要上去拼命,被少年挥手让边上一个青衣书生样的人拦下,拽上了马。 苑柳在书生马后趴着,眼瞧见长仪被少年人抱在怀里,看不清神色,心中憋了许多骂人救主的话来不及说,就被颠得昏过去。 “回去。”清润嗓音勾着月色,仿佛林间清泉绕石而过。 一个土匪贼人,居然声音比好些世家子还清润好听,也难为底下那些人居然那般听他的话。得了这句“回去”,一群人避过地下躺着的去搬了车轿后面的箱子,连着车轿也被抬起来,跟着前面那匹马往回走。 月意上来了,冷白皎洁的月光洒在山间,薄雾一般地笼着华阳山道。 少年人怀里热得烫人,他马骑得快,墨色长发在晚风里起伏。长仪不敢动,靠在他怀里死命地揪住他衣角,抬头看清了他月色下俊朗的眉眼,微勾的嘴角,听着他胸腔里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意识消散前思索了一下,男人的心跳,都是这么快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开文啦开文啦~~~日更哦~~求收藏求评论喵喵喵~~~ 推荐基友撒点野~ 第2章 长仪果真是半点受不得委屈的,不过是昨晚吹了些山风,受了惊吓,夜里便起了低烧。 朦胧里被人放到榻子上解了衣裙,带着粗茧的手指碰着自己有些痛意,她挣扎了两下,那人动作便尽量轻了。接着是暖热的被褥,再过些时候模糊的人声和低语声围起来了。 “不妨事的。”中间一个声音听起来苍老些。 后来人好像出去了,周围安静下来。她被被褥捂得热了,抬胳膊要掀被褥,又被人哄着盖回去,清润声音低语在耳边,“还不曾出汗,忍着些。”她骄纵惯了,不依纵自己便哭闹了两句,软着声音哭闹的,得了好些哄着的话才抱着边上人的胳膊彻底睡将过去。 意识流失间叫了两声“皇姑母”,也听得方才吵闹时周围有人一声声唤一个名字,裴锦。 裴锦…… 早间细碎的晨光透过窗棱打进来,被褥温热绵软,若不是现下烧退了意识清醒长仪还以为是这里是哪处的驿馆,昨夜的惊险不过自己梦魇了一场。 晨间气息是清凉的,外头的鸟叫声透过半开的木窗进来,一声接一声,越发清晰起来,细细袅袅像雾气。 长仪便小心抱着被褥坐起来了,此刻身子间还有些虚弱疲乏,能感受到身上只穿了最里面一件诃子,故此也不敢掀开被褥起身出来,只侧过身子来四下打量着。 这里间屋子确然不是很像匪窝处,窗棱明亮干净,壁上挂了幅孤松石涧图,中间矮案上摆了青釉白瓷瓶,央央地斜了两枝粉花。 目光从瓷瓶上往下落,才瞧见了靠着她这方矮榻睡在地上的那个少年。 昨夜迷糊得很,却记得清润的声音和裴锦两个字。 所以,他就是,裴锦? 长仪挨着矮榻边看他。 榻边的地上铺了被褥,少年人睡相算不得雅观,右膝勾起,双手枕了脑后。眉目间确实是俊朗的,剑眉粗直,鼻梁高挺,薄唇轻轻抿着。昨日夜间还不曾注意得,他右边鼻梁上一颗小小的淡痣,衬托着白皙的肤色带着性感意。也许是眼眸闭上的缘故,昨日那般磨着匕首的狠戾气收得干净,轻颤的睫毛浓密可爱。 像是察觉了她的目光,少年人睁了眼,桃花眼还带了点刚睡醒的迷茫。两个人相对着静了一瞬,地下躺着的人慌忙收了右膝坐起来,被褥顺着他的动作半卷露出紧实的胸膛,枕得有些发麻的胳膊绕回前面来,有些无措地揪了揪自己睡乱了垂在耳边的头发。 长仪一时无言,更何况此刻周身只穿了件诃子,难受得紧。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那句“襦裙呢”,或是“昨夜可是你帮我解的裙带”都绕了半晌不曾问出口。少年人也不曾说话,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勾着一缕墨发,只一双桃花眼透亮地看着她。 再这样下去不知要看到何年何月了,最后还是长仪先开的口,朱唇轻启,软着声音挑着眼角问了句,“裴锦?” 揪头发的那个人更无措了,眸光低了下去,浓密的睫毛闪烁,喉结滚动,哑着嗓子应了一句,“嗯。”嗓音清润,带着两分沙哑。 这……和昨日里磨着匕首坐在马上的真的是一个人吗? 不过眼下长仪心下略宽了些,从昨日被绑来到现在,他也一直不曾伤害自己,瞧着也不像立刻要伤害自己的模样。坦白说,揪头发的动作间还略带了点憨气。 其实他长得是不冷的,因昨日里在马上目光是冷着的,手里匕首尖明亮,故此瞧着带了许多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 “苑柳呢?”长仪额角还有些晕,抱被倚着墙壁靠了,问了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昨日记得苑柳被一个青衣书生样的人带上了马,想必也是未曾受到伤害的,应当是被关到别处去了罢。 “啊?”裴锦迷茫地看了她一眼,揪头发的动作更厉害了,桃花眼闪烁地望着她退烧后有些潮红的面。女孩儿粉面带了秋色,这般妩媚气而不自知。 “就是跟着我的丫鬟。”长仪小声解释。 裴锦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昨天自己叫她让开来着,让远安带走了,带去哪也没留意。若是知晓她今日醒过来要问,一定不会叫人随意带走了的。 跟着远安应当是没事的,若是当时随手扔给了下面几个人,现在怕是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满山都见不得几个女人,底下跟着的素日习惯恶得很。 “我去叫她过来。”裴锦掀开被褥出来,月白里衣松散,前襟大开,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膛。 长仪别扭地移开了眼,垂了眼眸这才小声道,“我的襦裙呢?”昨日那襦裙想必是因为脏污被换去的,除却前襟的茶水,裙角还沾了血腥。 裴锦注意了她眼神,懊悔自己不曾理了衣服再起来,给她瞧见了狼狈样,认真拢了里衣在心里委屈了一下。听到她问襦裙,方记起来是昨日给她脱掉的那件。 他素日里是没见过几个女人的,阿娘去的早,故此自然不晓得女子襦裙底下穿了什么,也没想过。昨夜给她解裙子的时候还触及了肌肤,手抖得厉害,后来才知道里面是穿了衣裳的。想到这处,过分细腻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的记忆重回心里,耳尖都染了点薄红色,开口时嗓音都多了几分暗哑,“昨日与你洗了,没干。等下重新找襦裙给你。” 长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想。她尊宠惯了,拿去洗了自然就认为叫洗衣的婆子洗了,也想不到裴锦是拿去自己洗的,没准别人动她衣裳,就是看一眼都是不准的。 不过片刻间,裴锦已经熟练地套了个白色长袍,松松地理了理自己头发,往后束了一道。准备推门出去动作又顿住了,回过头来一双桃花眼认认真真地盯着榻子上裹着被褥的长仪看了半晌,方才斟酌好自觉最文雅的词句来问她,“敢问,芳名?” “瑶儿。” 也不知这伙山匪什么来路,现下不便说明自己的身份,长仪便避过了自己的封号,说了旧年皇姑母还在时唤她的闺名。 “瑶儿。”裴锦倚着门勾唇笑了一瞬,真好听啊…… 昨日回来时裴锦直接将长仪抱回了他屋里,他屋里旁人也是不敢动的,平时经过的人都少得很。 推门出来是片桦树林,徐远安正靠了不远一棵合抱粗的树干闭着眼睛吹风,青绿长衫微微浮动着,看见来的人也不睁眼,“昨夜,美着了?” “嗯。”裴锦挨着他站住,一片黄叶子顺风落了他肩头,给他捡下来叼了叶柄。他刚开窍不藏心事,应的时候瞬间亮了眼眸,笑意都收不住。 昨夜长仪低烧着,哭闹像小猫一样揪他的心,软软绵绵的嗓音从樱桃小口中吐出,听得要醉了。他就在她耳边哄她,哄着哄着被她抱住了胳膊,香软的身体靠过来,酥了他一片。 徐远安嗤笑了一声,“果真是没见过女人的,得了好的就这种怂样。王大夫什么时候送下山去?” “扣着,咱们是土匪,进着老子的山头,还想走?山上不是缺大夫吗?”裴锦桃花眼眯了眯,恢复了狠厉气,叼着黄叶子嘴里转圈,“昨儿叫你带走那女人呢,扔哪处了?” “随手扔我榻子角了,昨儿一晚上都哭哭啼啼的说要自家主子,说我是畜生,麻烦得要死。怎么,你要带走?” “带去给瑶儿看看,再扔回你屋里。” 徐远安“啧”了两声,“小娘子的名字也知道了,昨儿灭了灯烛宽衣解带忙,还有功夫叙名问礼?”嘲讽完想到什么没忍住,“怎么又扔回我屋里?” “我也觉得哭哭啼啼的,麻烦。” 裴锦小子! 徐远安在心里骂了他一个来回,恢复正经样子,“这次什么时候给兄弟们派东西?我瞧着好大几箱呢。打开盖子瞧着,都是稀世的啊……” “这次那几箱子等下我搬回我屋子里,你拿着我前两年积攒的一箱子去分吧。”裴锦将黄叶子吐到地上,顺道啐了一口。 得,小娘子东西都舍不得动了,那自己家当出来护着。徐远安靠着树继续笑他,“田舍儿,你阿娘给你生下来就是叫你娶娘子的?” 青衫衣角在风里微微浮动,林里鸟叫声啾啾。 裴锦没理他,拍了拍白袍子,往林子外头走去。 “裴念之!” 徐远安极少唤他的字,裴锦停下步子,回头看他靠在树上的清朗俊脸。 “这个小娘子我们惹不起,那种轿子不是谁都能用的起的。”清冷的声音被密林子盖得闷闷的。 “呵,晚了,我惹定了。”裴锦站在黄叶底下跟他笑得痞气,右唇角半勾,“不仅要惹,还要娶。” 他说完就往库房那边走,没理会后边那个人透过林子骂过来的脏话,步子迈得快,白袍子长袖在风里吹得鼓胀起来,团了满袖秋气。 他的瑶儿说要襦裙,他要快些去拿,不能冷着她。 第3章 裴锦委实出去了一会,长仪便蜷在被褥里凝神思索,秀丽的远山眉轻轻蹙起。 这帮匪徒来的蹊跷,若说是没有人派来的,那也太强悍些。她带的是皇家精卫,居然能被他们灭的干净。 益州离京尚远,下个驿站没接到她过去的消息,纵使递了文书上去,传到京里也要个把月。若是先一步被益州长吏接到了过来救人,皇家精卫都能灭的干净的匪徒,地方小令又能奈何?京中还有…… 长仪想的入神,等到裴锦推门进来放下铜盆时一声轻响方才被惊动,转过头去看他。 少年人一身白袍衬得挺拔俊朗,胳膊上还搭了一件淡绿浅花襦裙,放下了铜盆便朝她走来。 “苑柳呢?”长仪认出那是自己放在箱里的襦裙,面上微微起了些薄红,下意识问完回想起自己身在匪窝,怕惹怒了他,少不得低了眉眼软了嗓子重新问了一句,“郎君,我那丫鬟呢?” 裴锦给她柔柔的那句话瞬间就问软了心,走到床榻边将襦裙放了她身侧,一双桃花眼亮着,声音也不敢大,几乎是半哄地说了句,“用过饭食我就带你去见她。” 他方才回来的路上想了想,若是将人带来了哭哭啼啼的黏着瑶儿不走要怎么办,若是瑶儿也要她留下怎么办,那时候硬赶出去在瑶儿面前就显得自己心狠了些。不如直接带瑶儿过去门外头看看,再将那个哭哭啼啼的扔进厨房烧火做饭,也省着出现了吵人。 长仪听他说了那句之后便定了心,轻轻嗯了一声,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事,便就可以慢慢图谋。思及此处看过边侧的襦裙,一时有些尴尬,少不得银牙轻咬了饱满的下唇,低低地问,“郎君可否先出去?” 从那男人进来,他的目光便就一直在自己身上,且又那般灼热,看得自己心跳都快了几分。 裴锦方才意识过来她要穿衣,贪恋地在她被轻轻咬住地唇瓣上看了片刻,喉结滚了滚,清润的嗓音沙哑了些,“好。” 他出去合上门之后长仪磨蹭了许久才将襦裙穿在身上系好裙带,素日这些事是丫鬟们伺候着来的,故此便摸索了些时候。 费了好些功夫穿正了襦裙,等到要下床榻时才发现,塌边没有鞋! 长仪要气哭了,这田舍郎是没有脑子的吗! 心里气归气,到了说话是还是细软着声音向门外那个挺拔的影子唤了声“郎君”。 方才穿襦裙时心里边思索了些,那样灼热的眼神约莫就是图她色相了,劫了钱财又想着要图她色相,不过大约是怜惜她昨日低烧才迟迟没动手罢。 木门吱呀一声响,榻上坐着的女孩儿瞬间攥紧了襦裙衣带。自己随时有可能被男人扔到榻子上,万不能激怒他,能软就软着,越软越好。不过她尚且年幼些,不很清楚有时候女人软起来才是最要男人命的。 裴锦推门进来,看见床榻上端坐的长仪眸光都跟着颤了颤。 少女眉目如画,肤色雪白,墨色的长发柔顺垂下,淡绿浅花襦裙齐胸束了,遮挡不住娇美的曲线和盈盈一握的纤腰。她长得又媚又酥,瞧着就是柔到骨子里的美。 “郎君?”床榻上的少女朱唇轻启,细着声音唤他。 “嗯。”他哽着喉咙应了,心里又烫又软,走近几步也不敢榻上挨着她坐,只边上站定痴痴地望着她黛眉杏眼。 长仪委屈地轻嘟了嘴,细长胳膊顺着榻边指了指示意地上没有绣花鞋,抬起头来望着裴锦,一瞬间眼里蒙了一层水雾气,我见犹怜。 裴锦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看着看着就又开始揪头发懊悔。昨日抱她回来之后还整理了屋子怕她嫌脏,如今她指着地面果真是嫌弃了吗?往常自己几天不打扫的也有,这会子想着应当一天要整理个两次方够。 长仪见他直直地看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正准备出声提醒便被他突然过来的动作惊吓到叫出了声。 少年人胳膊长,一手贴了她的肩膀,一手从她襦裙下绕过,轻巧地就将人打横抱着站起来。 长仪被迫头贴着他胸口,墨色长发紧贴着他的衣袍,隔着白袍子能感受到他怀里滚烫,甚至能感受到他紧实精壮的肌肉。 说不惧怕是不可能的,这会子若是被他将才穿好的衣裳褪尽,扔在床榻上辱了身子,那便是要死了。 裴锦感受到怀中人轻轻颤抖,后知后觉自己是吓到她了,低下头来看着她轻颤的细密的睫毛用尽毕生的温柔低语,“莫怕,我抱你过去洗漱。” 矮案上端坐放着刚刚带进来的铜盆,铜盆口搭了一方手巾。 裴锦便抱着长仪就着矮案边的小几坐了,让她偎在自己怀里,将手巾沾湿与她擦脸,“这手巾是没人用过的。” 长仪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顺着他的动作葱白十指揪了他的前襟口,由温热的手巾轻轻在脸上走过。 裴锦手上的动作算是轻到了极点,女孩儿本就面上有些潮红,又是那般顺眼好看,如今只在他怀里怯怯地看着,就叫人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与了她。 将女孩儿脸擦净,又抬手将她乌墨柔顺的长发理了理,裴锦方才小心将人抱起来放回床榻上,桃花眼眨了眨,“我端些饭食来与你吃。” 其实昨夜看见了那样血腥的场面,又起了烧,长仪现在是没有什么食欲的,不过也不敢违背他,轻轻点头应了。 少年人走路声响不大,木门再次吱呀了一声,他出去端饭食了。 长仪将目光从他白衣上面转回来,望着一方榻角。 如果自己此去不能到南境,也不能拜过郡夫人见着林将军,洛贵妃三皇子定然是最喜的那一个。 即便是下策,林将军手里兵权诱人,无论是她,还是洛贵妃,都是舍不得放给别人的。 阿耶此刻让她出来,想也是为了将自己嫁出京。皇姑母去后,阿耶对她的忌惮更多了。怕是京里那些损了大半也不放心,将她嫁离了方罢。 不过嫁离了京日后还能回来不是么?林上将军手里的南境兵也是精悍的。只看自己到时能不能夺了手里。 恼人的是皇家的护卫,当真就能被这帮匪众轻易灭的干净? “瑶儿。”裴锦端着饭食进来唤了她一声,桃花眼明亮。 长仪回过神对他笑了一下,唇角轻轻上扬,恰到好处的矜持。她现在急需要探这帮匪众的底。 裴锦给她笑得恍惚了一瞬,揪了揪头发,依旧是原先的动作抱了人到矮案边。 矮桌上摆了两碗清粥,边上放了一碟小食。 长仪看了一眼,确然没有半点食欲,不过也不敢不吃,细嫩指尖正准备拿勺,被他抢先一步舀了半勺清粥轻吹了一口喂过来。 长仪愣住了。 她是尊宠着的,却也没有到吃个饭还要人喂的地步,自然也不喜欢。更何况还是在他怀里,又不是婴孩,这幅样子像什么? 裴锦也愣了愣,歪头迷惑一瞬,片刻想通了之后小声解释,“吹凉了的,不烫。” 这是烫不烫的问题吗!!! 长仪张口想说自己来,然后就看见他弯唇眯眼笑了,从善如流地将粥送到她嘴里。 瑶儿果然是嫌粥烫了,我真是心细如发。 长仪对着他一双满怀期待亮闪闪的桃花眼,突然就不想解释了,艰难地将清粥咽下去。毕竟是管着一座山头的土匪,看着这样憨气的模样,鬼知道会不会突然变脸就是撕衣服什么的。 有了第一次,顺理成章就有了后面许多次,都是先轻轻吹了吹再送至她嘴边。长仪被他喂了小半碗粥。摇了摇头实在喝不下去了。她素来吃的不多。 裴锦也不勉强她,将她剩下的和旁边没动的都就着碗仰头几口吃了,喉结滚动,吞咽声明显。他胃口一向很大,并且吃得很快,也不挑食。 长仪有些不自在地别了眼,垂头看向自己裙角上的浅花。往常宫宴上见到过的那些世家子,没人吃东西这般豪放的。 瓷碗被放下,裴锦舔了舔嘴角,眨眨眼睛睫毛扑闪了几下,才注意到怀里人一晃而过往了别处的眼神。 瑶儿别开了眼睛!他吃饭的样子,被瑶儿嫌弃了! 裴锦瞬间黯了眼眸,耳根处也红了许多,心里羞愧又懊恼着。早晨起来一直忙着照顾瑶儿确实有些饿了,方才一时忘记注意吃饭时的样子,怎的就那么大口的吃掉了?还吃了那么多!她一定是觉得自己不文雅了! 长仪没察觉到他一瞬间的情绪变化,低头想着怎么去见苑柳,方才注意到自己还不曾穿鞋袜,不安地动了动裙底的纤足,小心拉着他的袖子角,眉眼安静又乖巧,“郎君,奴可否穿上鞋袜?” “你且等会儿,我去将你东西搬过来。” 长仪又给他抱回床榻上去了,还被他掀起被褥在裙角盖了盖。 有好几大箱呢,搬过来日后都可以由着她随自己心意将这间屋子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感觉写的有点糙了我,等我这周考完试,我一定好好改!感谢在2019-12-16 19:51:17~2019-12-18 16: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雅雅小妹妹、萧瑾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长仪端坐在床榻上,看着半旧的木门来回开合,白色衣袍在门边晃了几下,少年人一趟一趟地搬着箱子进来。 他力气大,提着沉重的木箱子不费力,片刻功夫便抱到了墙角排排好。 不过裴锦到底额头上出了点汗,当下准备如往常一样随意拿袖子擦了,又注意到瑶儿正美目盼兮。于是乎,拿袖子擦干的动作被硬生生止住了,手臂在空中画了个圈,不安地垂到背后,改揪了自己背后月白衣裳角。 长仪看得心情有些复杂,他劫了自己的财,还可能打算劫自己的色。现在居然就明目张胆将自己和自己的财都搬进屋里一道放着,这田舍郎也忒狂妄了些! 裴锦从长仪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变化,约莫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差点擦汗的小动作,放心地在心里轻轻呼了一口气,对着榻上人笑了笑,桃花眼亮闪闪的,带着期盼的神采,挺立的鼻梁映着雕花窗里洒进来的日□□,明亮晃眼。 平时也不怎么这般笑,如今要讨瑶儿喜欢,他方才搬箱子过来的路上委实练习了一会。 长仪就顺着他回了一个笑,朱唇勾起风华,眉角轻轻上扬,牡丹桃色。 好气哦,但是我还是要笑…… 两人对着笑了会,裴锦从痴迷地神色中缓过来,抬手揪了揪头发,给她开箱子找鞋袜。 木箱子打开后有香气,同瑶儿身上的一样,他说不出来,却觉得闻着醉人得很。 方才在库房找襦裙时开过箱子,故此没费工夫就在衣裙底下找到了鞋袜,精巧绣花鞋挨着在箱子角。 修长的指尖在绣花鞋上点过,最后停下来了。桃红白底勾了淡紫花样子,与瑶儿身上的襦裙配起来刚好。一直不曾这般亲近地碰过女人家的东西,此刻少年人握着小巧的绣花鞋便觉得胸腔里热得很,一路热到鼻尖,连带着鼻梁上的淡痣处都痒了几分。 “郎君?”长仪见他顿在那里,又软软地叫了一声,绕骨的酥软意。 裴锦回过神来,拿着挑好的绣花鞋朝床榻边走去,他不觉得自己方才握着姑娘家的绣花鞋出神有什么孟浪的地方,更何况是自己心里欢喜得要死的姑娘。 长仪却红了脸,方才他出神就是拿着自己绣花鞋出神的吗!山间土匪,骨子里都这般好色的吗! “郎君,奴家自己来吧。”喂饭尚且能忍,昨夜襦裙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脱的,若是这时候鞋袜也让他穿了,那清白便不是被辱了干净! 长仪伸出素手去接了他手里的绣花鞋,如画的眉眼轻低,脖颈处肤色雪白若霜花,齐胸襦裙刚刚束了鼓鼓的曲线,一番羞涩的模样媚出水了。 裴锦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微红,微卷的睫毛暗自合了合,心虚地收了视线转过身去。昨夜虽是极力忍着了,但是指尖触到细嫩肌肤时还是多碰了些不该碰的地方。他晓得脱个襦裙那处不要碰的,但是昏暗的灯光一照上来,要不要碰便只跟着心走了。 长仪不知道这些,她那时烧着,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哭的。 鞋袜比襦裙穿起来容易很多,故此片刻功夫便穿上了。她一双纤足也生的美,脚踝处尤为精致小巧,玲珑骰子一般,松松地套了一双绣花鞋,美人足勾人得更很。 长仪收拾罢便站起来了,淡绿浅花襦裙垂下来,裙摆飘动,莹莹碎步。 裴锦正背对着他,少年郎背着手不安地揪着袖子。 “郎君,奴可否去看看苑柳?”长仪莲步走到他跟前,弯膝行了礼。苑柳是烈性的,做事又冲动许多,若是不知道自己消息可能会做些傻事出来。 裴锦正揪着袖子,见到她缓缓朝自己走来时揪袖子的动作更厉害了,桃花眼清澈又明亮,“好。”说完伸手想要去扶她又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她生的娇弱又柔美,看着样子便叫人想扶着想抱着想哄着。不过刚刚伸手时瑶儿轻轻地皱了皱眉角,动作轻他却看见了。她不愿叫人扶着。 “我带你过去。”少年人藏好眼底的失落,松了被揪皱了的袖子角,唇角勾得良善。香影就在身后,怀里好空。 这件小屋在了山中间,难为周围都是空落落的不曾有其他房屋。推门便是一边桦树林,此刻也到了巳时,透过林叶洒下来的阳光都带了些暖意,不过被细碎的黄叶遮挡了很多,山林间阴凉,碎石路铺在密林中。 其他弟兄们的屋子都是过了这片桦树林才是,他喜欢一个人住,远着人气,这里原是他阿耶给他阿娘建的小屋。 长仪跟在他身后,一面小心地提了裙摆,一面默记着道路,以便日后寻着时机逃出去。 两人离了半步远,裴锦不时替她踢走路上挡着的树枝,提醒前面有些枯草,更是走了一会便要停下来等一会,他尽量走得慢了,还是怕她跟不上。更何况心里头又要忍着将她打横抱起来的冲动,一路上煎熬着。 徐远安的屋子过了桦树林就是,再往前走一些才是其他弟兄的屋子。 这帮山匪子的匪窝,不知情的或许还觉得是一般村落,炊烟气重。 苑柳此刻就在徐远安房里,被人绑了扔在墙角,口里被随意塞了布团。 原先是没有塞布团的,但是因为哭叫了一夜,徐远安被她烦得要死还不能扔出去,才塞着布团的。 故此,长仪又裴锦领着在窗外看时,正好瞧见了自己素日喜爱的丫鬟正在墙角叫又叫不出的蠕动,像个虫儿一般,好笑又心疼。这件屋子的主人不在,门是开的,暗示意味明显:我要给这个人烦死了,我出去静静了,你们快来个人把那哭哭啼啼的东西领走! “郎君,可否让奴进去与苑柳说说话?”长仪不傻,知道裴锦带她过来看就没有让苑柳留在她身边的意思,或许是怕她们在一起思量着出去的法子,故此只说着说会儿话,意欲安抚一番。 裴锦点了点头,其实坦白说他对那墙角的虫子烦得很,不过瑶儿要说话也只能随着,若是换了平日里估计是一早扔下山去了,或者扔给了那几个饿的。 长仪便进去了,看着墙角身在生无可恋地蠕动的虫儿小声地唤了声“苑柳。” 苑柳便立刻震住了,抬起头来看见来人,用力确认了一下自家主子不曾受伤,方才稳定了心神,只要公主人没事就好。 长仪过去将她嘴里的布团拿了,又将她头发理了理,她裙子还是昨晚那件脏污的,估计是到现在也不曾吃东西。苑柳是从小就跟着她的,随着她在宫里狠惯了,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莫要怕,我会想法子慢慢救我们出去。”长仪回头看了一眼,见裴锦在外头不远处站着,不曾刻意往这边看,方才凑近苑柳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京里的人,应当是要跟过来了,会查到这地方的。” 这两年暗桩被除了好些,但到底总有些查不到的。 苑柳吐了布团,用力在地上啐了一口,叫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公主可曾受着委屈?” 男人劫走女人,大多都是为了那些肮脏事。若是自家公主在这群匪众手里毁了清白,便是几个华阳山被平了山头都不够的。 “不曾,你放心。” 若说是劫色,裴锦到现在也不怎么碰过她,想必是带有一点怜惜的缘故。今日不曾,指不得明日不会。长仪眸光紧了一瞬,面上不动声色地安慰着,“你莫要轻举妄动,且听话一些,不要忤逆他们,我会想法子。” 苑柳就点头了,自家主子向来是最聪慧的。 长仪又叮嘱了几句,不便再多说了,提着裙角站了起来,回头瞧见裴锦不知何时已经往这边看了许久了。 地上的苑柳得了叮嘱,只默默地在心里骂着,瞪了外头人几眼。 “郎君,可否允她些饭食?”长仪走到他跟前轻软地问了一句,少年人恢复了笑意,看见她过来不安地鞋尖蹭了蹭地面。 “我会同远安说的。” 长仪松了一口气,也难为他一直这样顺着自己。 两个人从徐远安的院里出来,那个书生样的人看起来也像个读书人,方才进去时瞧见案上摆了许多字画和笔墨,院里也种了好些花草。 若不是昨晚亲眼看见这些人的狠厉样子,到真不像是劫道的。 “奴瞧着这地方甚美,不若往前再走走?”未必之后能时时出来,得了机会自然是要探着这山头的底的。 裴锦犹豫了一瞬,长仪便小心拉了拉他袖子,又轻轻地唤了声“郎君。” 这一扯一唤裴锦心里就软了,立刻低下头来哄她,清润的嗓音要多轻柔有多轻柔,“那再往前走走。” 他犹豫也是怕弟兄们素日的作风吓到她,不过如今自己在边上应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 两人便接着碎石路往前走,能看见不远处又是几间屋子。 长仪在心中纳闷,这里处处都是一般村落的模样,前面又是房舍,都不怎么瞧见人,这些人也不放哨的吗?既是土匪,怎的土匪样子也没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对不起我来晚了,本来打算的六千可能发不了了呜呜呜呜呜原谅我,我发四明天绝对发六千。而且绝对按时按时。 考试什么的太痛苦了!!! 第5章 这般心里想着,长仪跟着裴锦往前走近了那几间屋子,未见外头有人,却听得里头有人声。 这声音却不是什么好声音。 男人边喘气边说着混账话的声音,女孩子的哭声与反抗声,都悠悠地透过那几间窗子传将出来,其中有两个自己宫里丫鬟的哭叫。 这声音带来的画面感太强,裴锦意识到了什么无措地站在那里些微红了脸。长仪不仅红了脸,还气得葱白指尖紧紧地攥了襦裙边。 自己宫里的丫鬟,何日里竟要被这样辱着! 裴锦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委屈地看着她,抬手用力揪自己头发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知道有几个是好色的,却不知道好色到这个地步,青天白日也能做出这种事来,脏了自家瑶儿的耳朵。 长仪攥住裙角想了片刻,忽就红了眼睛,杏眼含雾,轻抬胳膊,一手兰花指捻了袖口,遮面欲哭。 裴锦即刻间就慌乱了,也不敢将她胳膊拉下来,更想不到美人这动作是真是假,心里像乱石扔进湖水里搅出来那般心疼,手脚间不知道哪处放,只能低头哄着,“瑶儿,莫哭了,莫哭了。” 他这一哄美人便哭得更厉害了,原先还是没声的,现下又多了几分软软的抽噎声。 “瑶儿,我同他们不一样的。”裴锦听见她哭声更着急了,想将人抱在怀里哄也不敢动手,言语间何时这样笨拙过。 屋里那些放肆的不知道外面有人,声音也不断过,甚至还高起来了。连床榻抖动的声音都丝毫不落地传出来。 进退两难。 长仪扯着袖子哭地娇弱,“虽说是家里的丫头,奴与她们素日情意也是深厚的,瞧着她们这般受辱……”后面的话被哭声盖住了,欲说还休,欲语泪先流,一路顺着淌到边上人心里去。 “瑶儿你且在此处等着,我去与你出气。”原先他眼里没女人的,也不理这些,由着他们闹过。现在瑶儿一哭即刻体会到这般实在是没样子。 裴锦又哄了她两句,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那几间屋子中间,随意踢开了一间半掩的木门,目光没往里头看。 里面人未必都穿着衣裳,他现今是有家室的人了,非礼勿视。 床榻上压着小丫鬟的黑汉子正欢着,哪里能知晓着何年何月,如今被突然的响动唬了一跳,正准备骂两句,瞧见是裴老大,一腔热火熄了半腔,爬起来穿裤子。 被压着的小丫鬟正哭着,瞧见门外那俊俏的小郎君,拢好裙摆衣襟,救星一般地看过去,却被他随意间冷冷扫过来的目光吓得缩回了床榻角。 “老大,可是要兄弟们下山去?遇到营生了?”爬起来的壮汉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地方,朝裴锦憨笑了两下。昨日抢到的这几个与平日里得到的不同,都是极水灵灵惹人心疼的。 裴锦面色不善,扯着右嘴角又痞又狠地勾了下,桃花眼微眯,含了冰刀子,“苏大壮,老子带你上山来,就是叫你白日里玩女人的?” 这番才是他素日里的模样,恶起来像个野狼,爪牙锋利。 苏大壮笑了两下,裴老大昨日平生第一回劫了女人,怎的还是不懂这中间的好处,正准备张口讲两句粗话,被突然过来的拳风扯出来一颗带血的牙。 裴锦怎么当上老大的,一方面是因为他聪明还去过京里见识多些,另一方面,他能打到你服。 这一拳不过是开头,后面密密麻麻的拳脚才乱箭一般,却专挑着人的痛处。裴老大手上没留情,中途还有时间撸了一把袖子撩一下头发,揍起人来又快又狠。 叫你惹我家瑶儿哭了,你就该被我揍哭。 苏大壮没被揍哭,但是被揍到跪在地上叫了声“饶命。” 裴锦收了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理好微乱的衣襟,“这女人,送到后面跟着刘婶做饭,你莫要糟蹋了。” “是是是。”地上跪着的人不敢不答应。 裴锦看了地上人一眼,眼神冷冽,末了出了门靠着墙角在屋檐下骂了一声,“都给老子滚出来!” 他声音不大,坦白说还挺清润的,不过狠气重,像晴空万里突然满世界卷起来的冰雹子,浓浓的威压感。 正在隔壁几间屋里享受的那几个就提着裤子出来一脸懵地看着裴老大。 “屋里那几个都别动了,送到后厨去。哪个明日管不住自己裤子就直接扔下山去。” 这场景,跟做梦似的。几个人都在那里愣住了,瞅到裴老大脸上风雨欲来的气势也不敢违抗,有人带头哽着嗓子应了。 命是他给的,饭是他给的,何故平白惹这阎王祖宗晦气?左不过日后偷摸着来就是了。后厨又不是男人不能去了,逮个娘们她还能跑哪去告状不成? “记住了。”裴锦抿唇扫了一眼,眸光冰冷,凶样毕露。 门边兄弟们跟着抖了抖。 裴锦解决完事情出来后看见瑶儿还站在那里,淡绿浅花襦裙裙摆在风里瑟瑟地飘动着,墨色长发被风拂起了些,许是刚刚哭了的缘故,雪一样的脸颊上残留了点红色,惹得人心颤颤的。 “郎君~”她先一步唤了他,嗓音娇软妩媚。方才裴锦过去了,美人就止住哭声,四下查看了些。 裴锦凶狠收干净了,离着几步就对她笑了,两边唇角都勾着,大眼睛眨了眨,鼻梁间一颗淡痣都透着单纯可爱。 “给瑶儿出气了,姑娘们都会送到后厨去可好?”他尾音上扬,亮亮的眸色里满是期待。 长仪便低头羞涩了一瞬,“多谢郎君,如此甚好。” 看来后厨日后是要借机走一走的了。她不信自己带的精兵当真被这窝看起来都不像山匪子的山匪子灭了干净,除非内里出了奸细,又或是哪个不精明的丫鬟被旁人利用了而不自知。 其实遇见了这一出,长仪虽是羞恼气愤,心中是却不觉得害怕的,甚至都没什么波澜。她虽说不曾与男人亲近过,这种暧昧的声音还是听了好些次的。皇姑母在时,许她直接进寝宫。她那时年岁小,有几次去的不巧,宫女都不在,只听得皇姑母与年轻男人欢好的声音。男人的□□从空旷的殿里传出来,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折返回去了,这是皇姑母又在宠爱哪位大人家的小公子。 不过此刻不同,长仪少不得装作惧怕不能往前走的模样,怯怯地看了裴锦一眼,“不若回去罢?” 裴锦立刻我知道瑶儿怕了的表情,又凑过来眨巴眼睛柔声安慰了两句,“我们现在就回去。”想到什么进一步解释,“我与他们都不一样的,连姑娘的手也不曾牵过的。”这是实话,遇见长仪之前确然是连姑娘的手都不曾牵过的。 他怕她误会,解释起来急迫又直白,还红了脸,满心期待地看着瑶儿的反应。 长仪果真就笑了,觉得他憨气起来有点可爱,眉眼弯弯,配合地娇羞了一下,“我知道了。” 裴锦给她的笑即刻就填了满心满眼,没忍住小幅度原地蹦了两下,声音清润又欢快,“那我们一起吃午食吧。” 已经快晌午了,后厨那边应该也做好了饭食的,他将瑶儿送回去就过去拿。 两个人顺着碎石路往回走,郎才女貌在桦林秋意里显得好生般配,少年人挺拔俊朗,女孩儿美貌妩媚。 直到两人身影都淡去了,最近的墙根底下响动一下,徐远安才从边上屋角后面转出来,嘲笑地啧啧了两声。 十几年开窍也不开,今日裴锦小儿遇着个好的,魂都给勾了好些去了。 青衣书生样的人边上还跟了一个中年男人,随他一道从墙根后面转出来,望着那个方向冷笑了两声,“只一个姑娘就这样了,裴锦那小子果真只是孩儿,怎么能管得了这华阳山呢您说是不是?” 徐远安面色淡淡的,也不看他,随意应了一声,“是呢。” 中年男人接着笑了两声,离徐远安近了些,小声道,“刚刚那一出不知道要冷了多少弟兄们的心呢,若是先生您再不管,怕是这山头都给他闹腾没了。” “那我要怎么管呢?雷叔您莫要折煞我了,他可是裴老大,我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罢了。”徐远安清秀脸庞上面色不变,看不出任何波澜。 被称作雷叔的中年男人四顾看了看,咳了两声方才说道,“先生莫要自谦了,我们的事,还望仰仗先生图谋不是吗?” 徐远安将视线从人影远了的方向上收回来,扯着白净脸皮笑了一瞬,“既然如此,也要挑个时间好好图谋呢。” 雷叔有些看不透他的笑,不过没有多想,“今夜子时,哥几个在苏大壮院子里候着先生。先生觉得如何?” “唰”一声响,才能注意到青衫男人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此刻开了,背面是新墨山水,正好压了压徐远安的声音,“好。” 雷叔阴森地笑了笑,脸上起了些褶子,狭长尖细的眼睛里带着杀意。 裴锦小儿,看你还能狂妄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不出意外是晚上九点,如果我还没写完就要迟一会了,不过会在今晚更掉。 第6章 长仪和裴锦一道回去了,还是原先桦树林后头的那间小屋,壁上挂了石涧图,矮案上斜了灵灵的花,墙边挨个儿放了她的木箱,平添了几分淡雅的檀香气。 裴锦出门了一会,回来时就端了饭食进来。 长仪怕他还如早间一般喂自己吃,慌忙拿过了筷箸,避开他亮亮的目光。 这个山匪子一双眼生得忒好看了些,睫毛细密微卷,无意识地眨两下,叫人心里也软些,险些都要忘了他手里是拿匕首的,是沾血的。 虽是方才多走了些路腹中也有些饥饿,看到粗瓷盘里的肉食,长仪还是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油腻太过了些。 她习礼多年,举箸间优雅风情,端的是大梁嫡公主的风华。即便如此,还是吃了两口饭食便红了脸。 那个人从方才起也不吃饭,只胳膊撑在矮案上捧着脸看着自己,直直地瞧,连遮掩也不遮掩。 这都是什么毛病! “郎君不吃吗?”长仪给他看的起毛栗子,脸颊上都烫了几分。 哪有这样一直盯着姑娘家看的! 裴锦捧着脸笑,明亮的眼眸里是她浅花襦裙的倒影,“等你先吃。” 以前阿耶就是先等阿娘吃完,再吃剩着的。他等瑶儿吃完,再吃剩的。更何况瑶儿太瘦了,他特地让刘婶多做了些肉。 长仪就不管他了,看就看吧,总比被他抱在怀里喂好些。 饭食终归油腻了些,她胃口一直都不大,对吃食也不甚有什么兴趣,故此简单吃了些便放下了筷箸。 裴锦就捧着脸小心皱了眉,一直吃的这样少怎生好?瑶儿又看着柔弱得很,明日再出门风都能吹走了。 “可是不合口味?”裴锦又委屈懊恼地揪了揪头发。难道是肉不好吃吗?他自己拿起筷箸夹了一块放嘴里仔细嚼了嚼,明明就,很好吃啊…… 好委屈…… “不是,我本就吃的不多。”长仪看着他含着肉脸颊鼓鼓的样子有些好笑,偏生一双桃花眼又大又明亮。 她日后若是同皇姑母一样当了女帝,也要养一个这样的男侍君。 裴锦也不忍心再强迫她吃,自己将她剩下的都吃了。相比早间,他此时吃相上头刻意注意了,努力放慢了速度,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些。肉,就是很好吃啊…… 两人吃罢了饭食,裴锦也有事要和兄弟们商议,都走到门口了还回头来不舍地看了长仪一眼。 长仪微笑。 再忍忍,再忍忍他就可以走了! 其实若说长仪被他劫回来关着也有些不对,小屋的门都不曾关,暖融融的阳光就这么照进来。裴锦甚至出门之前给她画了一幅华阳山的草图,说了后厨的刘婶,又塞给她一块木牌,嘱咐道若是有人为难,将木牌拿与他看就行。 倒也不怕她就这么跑了。 长仪也确然是要去后厨看看的,他图上画的清楚,除了字丑没什么毛病。 依旧是原先那片桦树林,过了往右拐,走不得几步就是后厨。照例几间屋子,黑墙碧瓦,院里还摆了木炭和柴火。 她的心腹丫鬟苑柳,正提着裙子,蹲在院里,劈柴。 裴锦似乎猜到了她会来这里,里头一个掌事的挽着髻的妇人出来看见这样一个仙女模样的人物,人精似的唤了声“姑娘来了。” 苑柳劈柴认真,寻声抬起头来,正看见了自家主子,欲要跑将过去,又怕自己衣裙脏污遭嫌弃,只能充满哀怨地望了长仪。 她跟着长仪这么多年,又是掌事的大宫女,怎的一朝沦落到叫厨房的伙娘欺负了! 这叫人的应当是刘婶了。 长仪弯腰行了礼,柔柔地唤了一声“刘婶。” “姑娘带的丫鬟们都在里头呢,她们一来,我都没事做了。”刘婶笑着迎过来。裴老大早间吩咐过,若有一个绿裙子的仙女似的姑娘过来,不要先急着叫夫人,他还没娶过门。 少年人罕见地说话时耳尖都红了几分。刘婶那时在心里笑他,全山都快知道裴老大遇着个好的被勾了魂。 长仪点头笑了,莲步轻移跟在她后面,同情地看了劈柴的苑柳一眼。 本宫的丫鬟,到全给你田舍郎拿来扩充后厨了! 后厨里油烟气中,长仪就站在门口望了几眼,除却穿了自己宫里宫裙几个的丫鬟怯怯地坐在墙角,就是些粗布衣裳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儿,里头一个圆脸黑头发的在洗菜,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喜人。 那些丫鬟看见长仪过来,也放了心。公主没事,就好。 长仪安慰了几句,素日都是跟着自己的,在宫里小姐一般的,虽是这两年京里凶险,也不曾粗唤使用,哪里能吃得这些委屈。 也是那圆脸丫头长的喜人,长仪问了门角边靠着的刘婶一句,“那洗菜的姑娘何处来的?你家姑娘?” 刘婶笑了,“老儿哪里有那样水灵的姑娘,前两日被劫来的,今早裴老大救下来让她来了后厨。” 这帮山匪子丧尽天良! “晚上叫劈柴那姑娘和那洗菜的姑娘服侍奴家沐浴可好?”裴锦一直顺着她,长仪也就审时度势地提些无关紧要的要求。 刘婶慌忙应了,“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老大吩咐过,只要是姑娘开口,就是放火烧山也要应着,更何况只是挑两个姑娘伺候沐浴。 …… 晚间裴锦回来时,长仪就红着脸问起了沐浴的事。 她昨日被劫上山来就一直不曾沐浴过,如今身上只觉得汗腻难受。即便如此,同一个男人说这样的事,自然是羞涩的。 裴锦见她面上霞云流转的样子,成功痴了痴地望了片刻,方才哽着喉咙说后面一间小屋备好了浴桶的等物的。 他这般细心的样子,又让长仪红了脸。 至于叫谁来侍候沐浴的事,裴锦自然是没什么的,总之不能是他自己…… 星星上来的时候,苑柳便领着圆脸丫头捧了热水进来。她伺候长仪惯了,这些事上头从来都没错过的。 虽是隔了墙壁,又在屋后间,裴锦还是起身出去了。 今夜星星亮的很,后间屋子里水声传到前头来都是能将自己心扰乱的。 长仪去了后间站定。 苑柳吩咐圆脸丫头往浴桶里倒热水,自己又将干净的里衣找来放到边上圆凳子上,就伺候公主解了衣裙。 衣裙落地,昏黄灯光下雪肤花貌,女孩儿身段姣好,纤腰处更盈盈一握,媚骨酥皮。纵使伺候了她这么多年的苑柳都不敢多看,自然不必说圆脸丫头。 圆脸丫头红了脸,不安地移开视线盯着那一点跳动的烛火。 水声响了一瞬,声音软媚,“你唤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圆脸丫头方才意识到长仪在和她说话,目光从她垂散在浴桶边的乌墨长发上绕过,细着声音答了,“儿名唤柳依依,是山脚下柳家村的。” 她生了这十几年,都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真是哪哪都是好看的。 长仪怜惜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美人目光娴静温柔,“怎的就被这群山匪子掳到山上了?” 苑柳拿起旁边的瓜瓢舀了半瓢水,在她肩膀处轻轻地浇下来,圆润的水珠在白莲般的肌肤上划过,再没回清水中。 柳依依没忍住红了眼睛,“那日去禅音观送菜,给他们劫过来的。”说到禅音观时,小姑娘明显顿了顿,眼眶里有泪,又不敢眨眼睛让泪珠子滚下来。 今日若不是那个叫裴老大在门外的喊了一声,她便是自尽的心都有了。 长仪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你原不知道这山上有土匪吗?” 她挑这个小丫头来伺候自己沐浴,既是看着讨喜,也是瞧起来是这边的人,或许知道些这山匪们的底细。 “原是知道的,这山上闹匪闹了好几年了,只是不曾想到白日里走着也能出事。” 长仪搭在浴桶边缘的藕臂觉得冷了,放回浴桶里搅了平静,水面上映着她如画的眉眼。“既然是有好些年了,官府也不管的吗?” 提到官府二字,柳依依便愤愤的,“那帮人,夜里都有功夫来敲门讨税钱,就是没功夫管管山匪!” 长仪微垂了目光不语,想也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地方小令来救她应当是没用的。纵使驿站文书传过去派了人来,也未必真的上心。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里静谧了许多,只听得苑柳不时拿起瓜瓢舀水的声音。 长仪思索了良久,正要出声安慰几句,被苑柳一声惊雷般的尖叫唬了一跳。 屋后没有人,后窗不曾关,一条青绿长蛇正顺着窗子爬进来。 长仪也慌了,跟着惊叫了一声。她怕这些东西怕得厉害。 刘依依不怕这些,认清了没有毒的,刚想过去替这个天仙似又温柔的姑娘将蛇赶走,便被突然冲进来的一道白影子抢了先。少年人手快得很,直接捏住了长蛇致命处扔到窗外,顺手关了窗。木窗被严密地合上,吱呀一声轻响。 裴锦刚刚跑进来白皙的面上还带了红色,等到回头看见浴桶里的长仪时,那红色便瞬间深了,简直要滴下来一般。 第7章 浴桶里清水被方才的变故搅得晃动了几下后又恢复了平静,透亮澄澈,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能清楚地映到人眼底。 少年人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呼吸间烫人。他虽是出了屋子站在门外,也不敢多走,怕她出事。等听到瑶儿惊叫声时,瞬间心里紧了一片,顾不得许多便冲进来。 苑柳和刘依依也愣在那里,还未曾从方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出去。”长仪娇软的声音都染上了一层雾气,面上飞红。 裴锦胡乱揪了揪头发,张口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木着出去了。毕竟看也看了,羞涩虽多,还挺不后悔的。昨晚她穿了诃子,今夜是诃子都没有穿的,曼妙的曲线掩在水里,比方才自己在外面仰头看得漫天繁星勾人得多。 当夜他躺在长仪塌边的地上就梦了些,瑶儿在浴桶里娇羞的模样绕在梦里,那日指尖上的触感被放大,更何况床榻上女孩儿香气就在边上,故此晨起醒来时就觉着要洗亵衣了。 他此前也梦见过这些的,都只是模糊的影子,面儿都没有的,梦过了就过了,也想不到找个女孩儿来亲近。这次不说是面儿了,就是女孩儿锁骨边角的一颗美人痣都和昨夜浴桶上靠着的香肩一致,想起就觉得血气上来些。 瑶儿还不曾醒来,精致的面庞对着他这个方向,眼眸轻合,细密的睫毛折扇一般,樱桃口慵懒地嘟着,整个身子猫儿一样蜷着。被褥和里衣给她睡乱了些,酥雪香肩半露,蝴蝶骨上的美人痣就是自己梦里的那颗。昨夜在梦里,他反反复复吻了那处。 晨光大好,透着半开的木窗格照进来,抖在矮案上欲凋的小紫花上。少年人的反应比梦里还猛烈些。 裴锦红眼移开视线稳住气息,抖着手摸索给瑶儿盖被。 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 长仪醒来的迟,这两日事情多,实在有些疲乏了。况且苑柳也不在边上唤她。 她睁眼时日影都高了几分,矮案上瓷瓶里新换了带着露水的花枝子,颤悠悠的。榻角摆着昨日苑柳找好的襦裙,拿檀香片熏了。 裴锦正好端着饭食推门进来,看见她醒来面上红了红。 他跟昨日比较换了件衣裳,还是月白袍子,隐约瞧见袖子角黑线勾了花样。 因为昨日长仪没怎么吃,他特地去后厨那些丫鬟们那里问了瑶儿的喜好,嘱咐刘婶做了些姑娘们爱吃的点心。 果然瑶儿换好衣裙洗漱罢看见糕点比昨日吃的多了些。虽说仍旧不是很多,不过总是好点。 昨日下午兄弟报信来说这两日将有禅音观小道士过山道,他预备过会就要带人下山守着,夜里不回来都是有的。 瑶儿来了,要多得些东西来讨她欢心。 “晚间叫苑柳来陪着瑶儿可好?”裴锦有些内疚,桃花眼无措地眨了眨,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陶盏给她到了杯茶。阿娘在时,阿耶就极少夜不归宿。 长仪接过了,按压住内心的狂喜,乖巧地点点头,“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锦歪头想了想,片刻之后从袖子里拿出随身的一个匕首给她,“若是有危险,还能护着。” 长仪接过了,这匕首比别的看起来都要小巧些,像是特地为女人防身做的。柄上刻了字,对着光亮仔细看过去,是“锦”字。 怪不得那日就将手里的匕首随手扔了,也不知道这山匪子有多少兵刀。 裴锦陪她吃过饭食就出去准备了,长仪看着他回门前回过头来朝自己笑,眼眸中闪着细碎的晨光。 老实待在屋里是不可能的,有了上次,这次往后厨去便熟悉了很多。 秋里的桦树美,满树黄叶在风声中沙沙作响,碎石路上铺了一地卷着边儿的枯叶,将零零散散的日影都吹散了。 还未到至后厨,便听得林子里有女孩的尖叫,离得不远,能寻声过去。 长仪犹豫了一瞬,终究换了个方向跟着声音走。 皇姑母曾经教导过她,莫要一直心软,帝王心是不能软的,可她总是改不掉。 老桦树在地面上冒了粗壮的根出来,长蛇一般,上头一个黑壮的男人在撕小姑娘衣裳。 小姑娘挣扎得厉害,嫩黄衣裙在风里摇,跟着她哭声一样破碎。离得近将声音辨明白了,这是她昨日问过话的圆脸丫头。 “放肆!”大梁嫡公主,纵使声音素来娇软惯了,一声叱喝还是带着威压。 被两次搅了好事的苏大壮气得骂了一声,他昨日被裴老大揍了一顿,寻着养伤的原由留在山上,就是为了今日来后厨挑个解馋,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路过的。不过刚停下动作抬起头来时火气就灭了,瞬间酥得抖了一下。 长仪今日穿了苑柳替她挑的桃粉色襦裙,裙摆翩跹,越发衬出媚到骨子里的好身段和嫩出水来的好容颜,眸若辰星,肤色若雪,眉不描却翠,唇不点而红。更不必说方才赶过来乌墨的长发被风拂乱,掉了几缕贴着美人脖颈处,惹得人想替她拂开。 比较之下刚刚那个就算不得有趣了,苏大壮站起来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送上门来的小娘子。”说完还擦了擦嘴下的胡须,作势要扑过来。 长仪忍住心下的恶心,从衣袖中掏出裴锦昨日给他的木牌扔到地上。 面前这个人,离他多走近一步都是恶心的。 苏大壮动作顿了顿,他认得这是裴锦的木牌。全华阳山上,有裴锦木牌的小娘子只有一个,给裴老大抱在怀里宝贝似的抢回来的那个。 今日瞧着,怪不得裴老大魂都勾了,换哪个都被勾罢。 即便如此,苏大壮也是个不甘心的,“小娘子怎么到这处来了,不若去别的地方歇着?” 一个女人,裴锦再依着她,也不过图个新鲜,能有多宠爱的? 长仪没动,素手摸到袖子里攥紧了匕首,冷冷咬字,“滚。” 她知道怎么凶狠,她的凶狠是和皇姑母学来的。若是没点凶狠,早就给洛贵妃欺负了。 可惜苏大壮素来是个没眼力见的,又对了天香国色,色心起来了跟着歹意。他是怕裴老大,不过裴老大今日不在。若他真的将这个小娘子偷着离了华阳山,找个旁人寻不到的地方藏起来,不也是人间美事? 想到此处,苏大壮也定了心,反倒是油腻地笑了笑,一面往前慢慢地移步过来,一面解自己方才没解全的衣裳。 长仪没动,等着他靠过来,等着他衣裳解开露出肥硕的胸口,眼都不眨一下,精巧匕首袖中出了鞘,狠狠地挑了地方刺下去。没给人机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热血淌出来。 苏大壮愣住了,连痛都没来的及喊,又给长仪多刺了几下,他慌乱中拿胳膊挡了,长仪就对着他粗胳膊上狠狠地刺下去。 她看着柔弱惹人心疼,其实力气也不是细柳拂风那般,更何况是用了全力,发狠地刺。 她揍人和裴锦一样,没给人反抗的机会,就是玩命地揍。 苏大壮跪倒了,认真叫着“饶命。” 长仪没理会他那几声饶命,继续紧握着匕首就是往下刺,动作又快又狠,苏大壮又受了伤,找不出破绽。 后来苏大壮是连跑带爬地走了,鲜红的血顺着流了一地。 长仪没追,握着滴血的刀子看他狼狈消失在密林里,四顾环望确定周围没人了,方才掉了匕首,蹲下来发抖。 柳依依挣扎着从树根上爬起来,跑过来准备扶仙女姐姐。刚刚在挣扎中她衣裳头发都乱了,又见仙女姐姐着一刀子跟着一刀子狠命的样子,吓得软了腿。如今仙女姐姐将坏人赶走了,她缓了缓才有气力跑过来。 “仙女姐姐,你没事吧?”柳依依意识慌乱,脱口就把自己心里想的对她的称呼叫出来。 长仪还在发抖,稳了很久才扶着柳依依慢慢站起来,也没注意到她这声略带稚气的称呼,“没事。” 此前她都不曾拿刀子刺过人,皇姑母教她能用药就不要见血,若要见血也莫要自己动手,故此她也是没见过血的,如今满地血腥气让她觉得头晕。 “依依,你将那匕首捡给我。”原先光亮的匕首上沾满了血,柳依依蹲下去抖着手帮她捡了。 长仪接过来,试了好几次,才重新插回鞘里去。还好裴锦先前给了她匕首。 “裴锦去劫蝉音观的过路道士了,若是带两个回人来你去问问有没有认识的,想办法跟他逃走。”她原来往后厨这边来也是要告诉她这个的,在吃饭的时候裴锦告她要去劫禅音观的道士。柳依依过去送菜,可能有相熟的。 柳依依扶着她的动作愣住了,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瞳孔缩紧,不可置信地带哭腔问了一句出来,“蝉音观的道士?” “是。”长仪心思也极乱,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你扶我去后厨,我要将手洗洗。” 方才拿匕首刺那个恶心的人,血脏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来了我来了,今晚会检查一下前几章的错别字的和其他问题~~今天冬至,吃饺子了吗?我记得我家那边冬至吃甜鸡汤~~~…… 第8章 柳依依将长仪扶到了后厨,唬得众人吓了一跳,知晓了没事之后才略放了心。 苑柳吩咐门角靠着的一个丫鬟打了热水来,自己与长仪洗了手,边洗边哭,方才自家主子险些便叫那等恶心的人占了便宜去,想着就骇人。 刘婶知晓这山里的情况,冷笑了两声,“总有几个没嘴脸的,姑娘今日莫要回去了罢,我边上收拾一间与你歇着如何?” 长仪应了,低眉瞧着铜盆里的水被染了红色,血腥气弥散开。裴锦不在,她也不敢回那间屋子,这里都是姑娘们,人要多些。 柳依依回去之后也不怎么言语,兀自盯着灶台里的跳跃的火光发呆,柴火声音噼啪响,仿佛无甚知觉似的。众人都说她是给吓着了,言语上劝慰了些。 苑柳替长仪将手洗净,确定血腥气去掉,方才用手巾擦了,恨此处没有熏香只得罢了。待要将铜盆里的水到了去时,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便来帮了忙。 这姑娘想是底下村子里劫来的,穿着浅绿的衣裙,梳了油亮乌黑的辫子,下巴处尖尖的,一双眼睛看着人。 那人借着接过铜盆的功夫将长仪认认真真看了,目光探寻,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惹得边上的苑柳还不痛快些。自家公主,也由得你乡野之人上下乱瞅着了? 长仪的丫鬟们见着自家主子手洗净了,也没见得有受伤的地方,重新回到厨房里去帮忙了。苑柳先前挑时机说了长仪的吩咐,莫要泄露公主的身份,等着京里人过来救。 都是宫里的,哪一个愿意留在这山里头? 长仪在后厨待了一日,待到第二日晌午,裴锦就回来了。 他劫些道士自然是轻松的,等人过来华阳山就用不得半日的功夫了。小道士不像兵卫,挣扎不了几下就由着人绑回来了,一处捆在了山脚下几间草屋子里,兄弟们守着的。禅音观要给贪官去送礼,带着好几个箱子,都给他们一处得了。这世道,本分人都没处吃饭到山上谋营生来了,贪官还是要寻着机会夜里敲门收税,白享受些香火钱。倒不如一道给了你裴锦爷爷? 裴锦回来时去了屋里寻不得她,就即刻过来了。白袍子上沾了点血污灰土,不过不是他流的血。 晌午的阳光暖人,长仪倚在门边出神,还是昨日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墨色长发娴静地垂在身后,面色淡然。 他准备笑着走过去,在长仪转过视线来时想到什么又即刻跑开了。 险些忘了自己衣裳都不曾换,沐浴都不曾的! 长仪:所以我刚刚看见什么白影子一晃而过了??! 裴锦简单沐浴了一番,换了干净衣裳又立刻赶过来了。瑶儿还是站在檐下出神,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里又烫又软。 长仪也注意到他过来了,少年人白袍子干净,桃花眼明亮,干净澄澈地对自己笑着,俊朗的五官带着暖意,鼻尖一颗淡痣在阳光下显得可爱。 “瑶儿。”裴锦心里想她想得厉害,却不敢顺从心意将她抱入怀里,只是小心到檐下与她一处站了,眨着眼睛看她。 长仪也对她笑了,唇角轻勾,眼角带笑。其实她也有点想他的,尤其是昨日遇到那样的事,越发觉得他不在时危险许多。 想到昨日那件事,长仪眸色深了深,将计拉着裴锦月白的袖子角红了眼睛,“郎君~” 裴锦给她叫的即刻心里软了,慌忙低下头来小声哄着,清润的声音跟这山里的风一般温柔着,“瑶儿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 长仪点头,一双杏眼里都蒙了水雾气,细着嗓音应了一声,“他欲辱我,被我拿匕首刺了,吓得我昨日都不曾回去。” “是谁?”少年人的瞳孔紧了紧,眼眸里闪现过一丝杀意,怕吓着她声音还是轻柔的。 “如今哪个留在山上的还带了伤,就是谁了。”长仪揪他袖子的动作更厉害了,还轻轻摇了摇。 不止带了伤,准确来说,是带了很多伤。 裴锦低头看了一眼葱白指尖揪着自己袖子角晃着的样子,心下也跟着她动作摇曳了几分,嗓音暗哑,“瑶儿莫怕,我定然给他扔下山去。” 他打算直接要了那人的命的,不过怕瑶儿觉得自己狠毒,就哄她说扔下山去。 长仪在心里想,你都回来了我怕什么……不过自然是顺着他笑了,唇角轻勾起一点弧度,抬眼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来,只顾着轻晃晃地摇他袖子。 她这两日悟得一个道理,只要自己撒娇些,这个人就极少有不顺着的。虽说许多年不曾撒娇了,而今就着形势温习温习还是可以的。 …… 当夜的夜色浓厚了许多,躺在长仪床榻边上的少年人默默等着女孩儿睡过去。 辰星在山林间闪烁着,夜风透过半开的窗儿拂进来,轻轻浅浅的呼吸间带了白檀香气,长仪睡得熟了。 裴锦就睁了眼,起身看着床榻上女孩儿,一双桃花眼在暗夜里明亮又温柔。 她睡时乖巧又可爱,墨色长发柔柔地散在边上,鼻尖小巧精致,微张的樱桃口能诱得人气息都要乱上几分。 少年抬手,不敢拿粗粝的指尖碰她,换了手背在她脸颊上拂过,片刻间细腻柔软的触感比这夜色还要缠绵些。 裴锦掀开被褥起身,替她将木窗合了,方才穿衣出门。 …… 苏大壮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在想,他招惹了裴锦的娘子,裴锦会不会回来之后打击报复,故此翻来覆去纠结了会,牵连着伤口都疼了好些。那小娘子下手重,真是瞧不出来的狠,和裴锦小儿一个样的。 他白日里想了很多,甚至有些惧怕的,思索着要不要收拾着包袱布就这么逃下山去。不过转念一想,不就是个女人么?他裴锦就是宠爱些,自己又没碰到,还给平白戳了几刀,当是能被放过去。 这么一纠结到点灯时分,裴锦已经回来许久了,还不曾过来,自然将心放下来了,顺着就睡死过去。果真是个娘们儿,不当回事的。 故此,夜半被白衣裳的少年人冷着眼睛掐醒的时候,他是惊恐又恐惧的。 裴锦没给他机会喊叫,苏大壮睁眼看见来人,面上刚出现表情时,就被他了结了。 夜里林间鸟虫多叫了几声,少年人身姿挺拔俊朗,白色衣袍在风里像栀子花似的颤了颤。桦树林后头山泉里被一个人洗了手,清凉的流水从粗粝的指尖穿过,那人俊朗的眉眼倒映在泉水里,鼻梁右边一颗淡痣都带着冷意。另外,它作为一汪无辜的山泉,还被吐了口口水…… …… 苏大壮的死第二天就传出来了,据说被人掐死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死状很难看。 有人过来报信的时候裴锦正在屋里陪着长仪吃午食,他照例是捧着脸对她眨眼睛等她吃完,中间换过姿势给她倒水喝。瑶儿吃的还不是很多,他将硬硬的胡饼在鸡汤里泡软了,夹到她碗碟里,防止吃着噎得慌。 来的兄弟在外头敲门,裴锦让他在外面等着莫要进来。 敲门的那个听见里面娇软的一声“烫”,就想歪了,在外面咧嘴笑了一会,默默耐心等待裴老大穿好裤子系腰带。裴老大开窍了,朗朗乾坤的,就在做那档子事。 长仪被鸡汤烫了口,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小声。裴锦立刻就内疚了,手忙脚乱地揪了揪头发,默默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脑子,慌忙用勺子散了散热气,哄着“放凉会再喝”。然后才站起来理了理白袍衣襟角去应门,只开了一小缝,自己出去挡住来人想往里看的视线,冷漠地将门缝合上,挑眉不善地开口问,“什么事?” 这些兄弟长得丑,又是没个礼数的,容易吓到瑶儿。 “苏大壮死在屋里了。”那人也有些意外,压低了声音凑到裴锦耳边,“昨日平白受了伤回来,问他怎么弄的也不说,夜里就被人掐死在榻上了。” 裴锦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嗯,我知道了。” 他素日这样子惯了,报信的兄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憨气地挠挠后脑勺,“现在雷叔在吵,说是自家山上的兄弟,无故地去了,定要为人做主,砍了那个伤人命的。” 裴锦无所谓,“那就给他做主,查查就是了。” “老大亲自查吗?”报信的哥们目露崇拜,裴老大在京里混过,是个顶聪明的人。 “不,教给徐先生查。” “啊?”来人不懂。 裴锦就笑了,眼角轻勾,眸色冰冷,“我来查,雷叔还是会有的闹的。只有徐先生查了,他才是会信的。” “那苏大壮埋了哪处?”报信的兄弟问了个关心的问题,坦白说他自己一直看不惯那个人糟蹋姑娘的死德行,心里也有些讨厌。 “问徐先生,徐先生想埋哪就埋哪。” 与此同时,正在闲适地靠着树摇折扇的某人浑身上下都没来由得抖了抖,打了个凉凉的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裴锦:给你给你都给你~ 徐远安:…… 第9章 裴锦吩咐完回来的时候长仪正在喝鸡汤,玉白指尖勾了勺箸往嘴里送,尾指微翘,待将一口汤咽下去时才轻轻启了唇问道,“郎君怎么了?” “无事,跑了一个人下山去,叫人去追了。”裴锦故意皱鼻子无害地对她笑,惹得瑶儿也笑了方才眨眨大眼睛给她递过去手帕擦嘴。 山上死了个人,说出来瑶儿许是会担惊受怕。 长仪听他说跑下去一个也不意外,心里猜测是昨日给自己刺伤的那个,怕裴锦揍,跑下山去的,也省的被赶下去了。她想不到裴锦是会要那个人命的。 “昨日郎君带了很多观里的道士回来吗?”长仪那绢帕擦了擦嘴,看到裴锦就着她喝过的勺子喝她剩下的鸡汤,略微红了脸。 裴锦没注意这些,只觉得今日鸡汤比往常都甜了许多,舌尖舔舔勺箸,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些小道士们软的很,他没要他们命,带回来随意扔了屋子里。 长仪不说话了,低下头绞着衣带在心里默默思量。 不知他会不会放了那些小道士离山,自己手里有裴锦给的草图,不过尚且不知道哪处设了放哨。还有柳依依,是可以跟着他们走的。 但是长仪不曾想到,柳依依那圆脸喜庆的丫头,先一步闯了小道士在的屋子,还被巡哨的人给逮住了。 倒是小看了这圆脸姑娘,原是个这般胆大的。 …… 彼时巡哨的兄弟将嫩黄衣裙的小姑娘揪到裴锦跟前按在地上叫她跪下,“老大,这个人鬼祟得很。” 劫了道士的箱子还不曾分,这个人就在关着道士的屋子边上转着,还想扒窗户往里头瞧。 裴锦无所谓,准备随意打发将她扔下山的时候,看到那张惧怕的圆脸有点眼熟,在心里回想了许久,才确认了是那日瑶儿专门挑着要伺候沐浴的。 话到嘴边,裴锦老大临时改了主意,单腿屈膝坐在虎皮椅子上,没啥感情地抬手指了指,“先放着,我[]晚些时候带去送给瑶姑娘处置。” 兄弟们便应了,徐远安在边上一面清点箱子里的东西一面心里啧啧啧,看看裴锦这小儿,还有人样吗? “那狗官也贪得很,玩意多的很,道士的钱都不放过,这些够兄弟们吃着一年的了。”徐远安清点完盖了最后一个木箱,合着纸扇在箱面上点了点。 裴锦勾着右唇笑了一瞬,桃花眼微眯,周身都点上了几分寒意,“就怕他早晚有一天撑死。”说完站起来认真抖抖衣袖,观察了一下今日自己月白袍子中间可有褶子,接着问了一句,“清点完了?” “嗯,清点完了,明日就能分了。”徐远安在纸上记好条目,抄了两份,拿起纸来将墨迹吹干。 裴锦将他书写好的其中一份条目卷了塞进袖子里,招手让跪在墙角发抖的柳依依跟着,头也不回准备往外走。 “天还没黑呢!你就不能再忍忍!!!”徐远安在后面扭曲着一张帅脸跟他恶狠狠地质问。 裴锦好心情地回他一句,“谁规定回去陪瑶儿要等到天黑了?” …… 长仪下午读了些书,望着窗外出神了会,又由着苑柳陪着用了些茶,日影子竟就走得快些。 “莲心还不曾找到这里么?”苑柳又讲茶盏子里倒了一些。 长仪将手中的粗瓷茶盏转了转,“应当是快了。” 裴锦不在怕时她闷着,会叫苑柳来陪她,等到自己回来时也不明着赶苑柳走,就冷冷地看她一眼,桃花眼里凶狠意思明显。如此这般,苑柳只得自己去了。当然,这些小动作都是避开长仪来的,对着瑶儿时他就又单纯无害地笑了,还揪头发,一小缕一小缕地揪。 苑柳将长仪将箱里的几本赋言翻出来,听得外头有脚步声,叹口气收了动作准备出去。她本来不怕事的,不过给他那般多看几眼容易梦魇着。 苑柳前脚刚出去,裴锦便来了,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欢喜,进门就是,“瑶儿,我给你带了个人。” 长仪手里看到他后面跟着一个嫩黄的衣裙的姑娘,也不想仔细看了,手里的茶盏兀得一声滚到地上,瞬间就红了眼。 裴锦慌了,即刻跑过来半跪在她边上捧了她嫩白的手查看,“可是烫到哪处了?” 长仪将手从他手里冷地抽出来,别过脸去看矮案上的花枝,“不要你管。” 当年她阿耶也是这样对阿娘说的,我给你带了一个人回来,那人就是洛贵妃,后来气得阿娘就卧了榻。 如今这田舍郎也要来这出吗?长仪心里酸得很,又酸又气,本宫是公主,凭什么要为你这田舍郎酸! 裴锦哪里知晓瑶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难受地冒泡泡。瑶儿别过脸去不看他了,瑶儿也不知道烫了没有,刚刚自己都没看清。 他身后的柳依依也有点奇怪,好好的仙女姐姐怎么了?自己方才一路上跟着裴老大有些惧怕,如今看着这个仙女姐姐就不怕了,圆圆的脸笑起来堆了两个酒窝,“仙女姐姐你怎么了,烫着手了吗?” 裴锦无措地看着她别过去的脸,声音软了千倍万倍来哄她,“这丫头惹了事,我本是想赶下山去罢了。瞧着你那日似是喜欢,特地带回来问你,你若是喜欢,就不赶走了,再扔回后厨好不好?” 长仪心里气着,却听了裴锦在他耳边的解释,转过脸来看清是柳依依,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他。这个人,是将她带回来给自己处置来了,不是带回来暖榻子的。 “瑶儿你烫着了吗?手疼不疼?”裴锦看她转脸来笑了,慌忙要去看她的手。 长仪知晓自己误会了,又气又羞,本宫为甚要和这个田舍郎置这么大的气?也不许他看自己的手,将素白十指绕到身后,脸都红了红。 方才那茶盏里的茶水是温热的,不曾烫着手。 她不给看裴锦越发怕她烫着了要看,站起来整个人笼罩下来,捉了她藏在身后的手,没管她挣扎,待看清了一双细嫩柔夷半点红的也没有时放了心。接着意识到自己将瑶儿搂在了怀里,温香软玉贴了胸腔,檀香气绕了自己一身,方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鼻尖都跟着烫了几分。 他有两天,都没有抱过瑶儿了。 “放开。”长仪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要将手从他手里挣扎开。 这次倒是好挣扎了,裴锦松了手,眨着眼睛对她笑,还有些羞羞怯怯的小软糯,“瑶儿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白占了便宜,在这里羞怯什么! 粗瓷茶盏不曾摔碎,被柳依依捡起来抱怀里用衣裳擦了擦,重新放回案桌上。 长仪注意到她,叫了过来,“你犯了什么事?” 这时候长仪坐在圆角矮凳上,裴锦松了她就顺势蹲在她边上捧着脸,头向她肩膀处微微侧了侧,欲蹭没敢蹭。 柳依依一张圆脸憋红了,绞着袖子口跪下了,“奴在禅音观有个相熟的友人,想去看看他在不在里面。” 长仪闻言点点头,这话不假,是自己让她去的,只是她去的也太急切了些。 “即是相熟,你去看看也不防的。”长仪说话时搭在衣裙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细长的睫毛轻轻垂下来。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忤逆到他。 纵使是这两日裴锦顺着自己到不行,却终究是占山为王的山匪。 “瑶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裴锦弯眼月牙似的笑了,“许你进去看看相熟的人在不在。” 那些道士他没打算要他们的命。先放两天,到时候让远安决定怎么处置。 “且起来吧,莫要跪着了。” 柳依依一边心里喜着神仙姐姐温柔漂亮又怜惜人,一边突然发现裴老大投过来的极度冷漠的眼神,惊恐了片刻,自觉推门出去了。 “瑶儿可有喜欢的”裴锦看她出去了,将自己袖子里的条目拿出来与长仪看,唇角也笑的弯弯。他近来将这个笑练得很好,面色转换十分自然。 长仪接过来看了,纸上字迹苍劲有力,如孤松瘦石一般,墨色间透着嶙峋寒霜意,与壁上挂着的石涧图风骨相似。想不到这山上竟藏着这般好字,就是朝里的学士也写不出来。 待心中叹了句好字,方才看那条目。不过是记了写古玩俗物,大梁的嫡公主什么样的没见过,自觉比起来不如手里这字珍贵些。 长仪刚想说“无甚喜欢的”,低头刚好对上裴锦亮亮的桃花眸,心里紧了紧,随手指了两样,“喜欢这两个。” 裴锦凑过去看,预备在心里默默记下。未曾束好的墨发斜到她裙摆上,绸缎一般柔柔划过,瀑布过崖峰。偏生那个还不知,歪着头认真看着记的那两样东西,指尖勾了一缕。 之前还未能察觉,他头发也生的这般美,比女人的都好看些。 “明日帮郎君束发如何”长仪目光在自己裙摆上停留片刻,又淡淡转开。 可惜这样好的头发遇不得一个会打理的良人,就这么随意的束着,还经常不能束好,每日都能溜下几缕出来给他揪着,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徐远安的作用:处理裴锦懒得处理的事儿~ 我来啦我来啦,上午理了理,今晚开始修前面的,加一些情节发展的东西,把逻辑理一理,大概倒明天晚上会修改好。明天晚上也会继续更哦。小可爱们到时候看到修改有时间可以看看呀,应该是情节上的一些补充。 然后就是今天平安夜,平安夜快乐~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就要说出来! 第10章 隔日晨光透过木格窗打进来时,外头桦树林里鸟叫了几声,长仪果真就将裴锦领到梳妆台前给他束发。 裴锦其实夜里起来过一回,偷偷地将头发就着铜盆水在后间洗了洗,拿方巾擦了许久,又到外间给风吹干了,才回来入睡的。 故此,这样好的乌墨发,比昨日看着还要柔顺些,不粘木梳,一梳到底。 少年人的眉眼映在铜镜里,一双桃花眼眨着,睫毛微卷,安静地由木梳从墨发中划过。他肤色白皙,眼睛又生的喜人,若不是轮廓间硬朗些,当真是比女儿家还美的。 长仪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身后的头发梳顺了,分了一道,去自己妆奁里取了白色的绸布束了。 裴锦屋里原先是没有这些东西的,自己的木箱子搬进来后,就渐渐摆出来了。铜镜就靠在了木格窗底下,连带着胭脂盒香炉都放在了手侧,云母片下的檀香片儿刚换了新的,还添了几味蔷薇,茉莉,浓郁却不刺鼻。 少年人一身月白衣袍,发间系了白色的绸布,小心打了结,长长的绸布顺着墨色长发往下,像是新墨染了雪意。公子立于世,如琢如磨。 裴锦乖顺得很,挺拔的腰杆挺得直,双手绞着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地由着她弄,叫转头就转头,叫低头就低头。这时候就是给他抹上口脂面上敷些胭脂在贴个花钿,也会痴迷着一张俊脸随着她去。 素净细嫩的手指从他发间轻柔穿过,如梨花过绸布,点点的带了缠绵意。 这些事长仪原先也不怎么做的,不过到底是女孩儿家,即便是第一次为他束发,也比原来那松松散散还溜了几小缕出来的一道好了不知多少。 “瑶儿以后每日都为我束发可好?”裴锦透过铜镜看着后面曼妙的襦裙身影,抬手没揪到头发,面色微粉,连带着喉结都滚了滚。 长仪束好白绸缎,挑了根木簪插上,又为他梳着发梢,闻言指尖微顿,精致秀丽的眉眼低垂,娴静如画。 尚且不及作答,便觉得铜镜和木格窗都晃了晃,纤细杨柳腰被少年人有力的胳膊环住,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卷来。待意识到是已经被他拉至怀里,坐了他腿上。 木梳落了地,不轻不重一声闷响,伴随着女孩子娇软的一声轻呼。 长仪待反应过来时,胳膊已经不自觉环了他脖子,两人离得近,亲近得气息都交织着,檀香气绕在中间。 “瑶儿,你以后每日都为我束发好不好~”裴锦抱紧了她,低头埋了她肩窝处,声音又软又可怜,仿佛哀求。你要是不答应,就是罪过。 这样的动作太过于冒犯,他心里知道的,但是方才瑶儿低头不语时自己就觉得害怕,心慌到乱了神,一时没忍住情动。 见长仪还是不出声,裴锦不满地在她肩窝处蹭了蹭,小声哼了一下,灼热的气息隔着薄薄一层衣料打下来,烫着人肌肤。 “郎君这是在做什么?”长仪的手松了他脖子,只是腰间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少年人动作上来时,就像大山一般压着,连使人喘气的功夫都不给。又羞恼又挣扎不出。 她这两日才刚觉着好些,裴锦待她一直都怜惜着,也不随意唐突人。不晓得今日发什么疯! “瑶儿是要和那群道士一起走吗?”裴锦手臂上的动作更紧了,抬起头来看她,俊朗的脸上都是失落,眼里盛满了无助,一汪清水似地揪着人心。 长仪眸色瞬间紧了紧。 原来,他都是知道的。 从昨日起关于那群道士的去向自己确然无意中向他提起过几次。本来也有跟着道士们一起逃下山去的打算,不过昨日晚间便改了想法。 昨日裴锦还不曾回来时,她刚刚说罢那句“应该是快了”,苑柳去拨着香炉,木窗棱连响了三声,待开窗瞧时,多了一支青碧刻花玉簪子掉在窗棱上。 碧玉簪子上刻的是牡丹,她最喜的花。 莲心到了。 莲心找到她了。 故此不必混在道士们之间下山去了。只消着将柳依依那个胆大的女孩儿送下山去,让她报个信。 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杏眼微动,长仪对了他的视线勾唇。小巧饱满的樱桃小口轻启,像含了秋露,水润勾人。 “不是。” 至少,现在不是了。 裴锦力道轻了许多,眼眸安静下来,微卷地睫毛开合,重新将头埋回她肩窝处蹭蹭,“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长仪素手搭在他肩膀上推了推,将他推开几分,“郎君放我起来。” 这次这个人又恢复软样了,像个柳絮般一推就推开了,眨眼睛笑,眼里似是比外头晨色还要亮堂些。 “那我们一起吃早食吧~” 他真的是土匪吗?!! 今早还要分些东西与兄弟们,裴锦用罢早食便出去了,昨日在心里记得牢,他要去将瑶儿喜欢的两样东西拿来,日日摆着讨她欢心。 长仪看着月白衣裙消失在檐下,牡丹国色的面上笑意渐收,莹白圆润的指尖点着案面,“出来吧。” 不怒自威。 屋檐一声响动,青碧色胡裙的双十女郎轻巧地从屋檐下落下来,半跪着行了礼,“公主可要莲心将那登徒子……” “不必。”长仪脸色微红,声音不变,底下跪着的人未曾注意。 “京中如何了?” “文书未到,一切如常。” 长仪点着桌面的手收了收,轻笑道,“文书未到,消息怕是到了。”毕竟有暗桩的,可不是她一个。 圣人在等文书,圣人在有意等文书…… “公主,南境那边有动作了,林将军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像是要往益州这边过来了。” 长仪微愣,“林将军,他来做什么” 南境那边素来像是有意避过朝局,据说她此次过去郡夫人似是不喜。如今林将军是往这个方向来是何意 “公主是要此时下山吗?今夜收拾收拾,奴婢便能带您下山。” 案桌上的茶盏被斟了半盏茶,茶水在瓷瓶花枝子边上,花枝上一颗晨露顺着滴入茶水中,点滴一声,带出一片涟漪…… 这花枝子是裴锦早间新折的,嫩粉色花骨朵颤颤的,露水气重。山里秋花也灵动着。 长仪捧过茶盏,垂眸注视了平静的水面,几片茶叶尚在水中起伏,孤舟泊船似的飘荡。 “且不慌。”声音娇软妩媚,却不容置疑。 林将军这个时候欲离开南境,是得到了她半路被劫的消息吗?若自己这时候能消失的干净,京里的好三弟怕是要动作了。 长仪抬手抿了一口茶,粗瓷盏口浮上一点桃花红,“等些时日,且看一看。” 原先不知这匪窝深浅急欲离开,如今看着情况是不慌的。更何况她也要看看,自己消失了,当真京里能将一碗水端得像自己手中茶那般平稳。 “陛下可曾查到照月阁?”她知晓阿耶知道自己暗桩未曾除干净,此时将她支离了京城,也是为了查清除尽那些未曾清理干净的。 “不曾。”地上跪着的青碧色胡衣女孩面色平静,“京中还不曾有人查到。” 照月阁是皇姑母也不知的地方,她素日通舞曲音律,便私下建了照月阁,后来逐渐勾上了江湖势力。 在外人看来,这个到处是舞女音娘的阁楼画舫,是某个江湖人建的寻欢作乐的场子,很少能往暗桩上面想。 长仪点头,“你且去吧,派人盯紧林将军。” 这个人,突然欲离境,是为了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南境,当真是面上看的那般不涉朝局,无奢无欲 “请公主多加小心。” 莲心领命去了,替长仪合上木门,似是风声将檐角瓦片动了动,停歇了一只轻盈的雀儿,不到片刻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 秋色醉人,南境秋景最甚,雕花隔窗外满园梧桐叶子羽毛般轻飘飘地落下,给细雨染的红透。 雨醉红叶,秋打芭蕉。 屋里一盏琉璃灯罩内烛火幽亮,灯罩上的画儿掩着火亮的跳动,明珠子一般。 “消息可是真的?”座上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捏紧了信纸,剑眉虎眸映在光亮下,手上青筋凸起,男人的声音又哑又沉,仿佛掺了许多情绪。 底下报信的人跪着不敢动,小心应了,“是真的,长仪公主在华阳山突然便没了踪迹。最可疑的,便是华阳那边的山匪子。” 桌上的一碗清茶兀得被衣袖挥到地上,碎成了几片,水润湿了鲜红地毯。瓷盏脆裂的响声,被外头突然大起来的雨声压将下去。 “备军,去益州。”男人没管地上的碎瓷片,鞋靴碾过,吱呀几声脆响,架上摆的长剑被拿起。 英俊的眉眼透过雕花窗痴迷地看了那棵雨里的老梧桐。枝干粗壮,要两人合抱,繁复的枝干斜出了院墙外边。 深红叶子给雨水打得纷纷离树而落,雨声透亮,滴滴密鼓一般。 瑶儿,既然京里那些人尚且能没事一般得稳着,那我,便来救你罢。 救你,来我南境。 第11章 长仪挑的两样东西其实不大,都是小巧的暖玉,裴锦就小心地放了前襟里带回来。 桦树林里站了一藕色襦裙的女孩子,梳了螺髻,相貌清秀,正含羞带怯地靠在一棵老桦树下将裴锦望着。 裴锦只冷冷地扫过一眼,不带任何温度地转了视线。 “郎君。”那女孩子娇滴滴地唤了一声。不似长仪那般自然的酥软,像是故意扭出来的一般。 裴锦不耐烦地蹙眉,嗓音清冷,“何事?” “那日奴家险些被贼人辱了身子,多谢郎君相救。” 女孩子见裴锦停了脚步,心下甚喜,走到他跟前借故崴了脚,就要往人怀里倒,被生生地避过了。 自从那日险些被苏大壮辱了,裴锦过来踢门的那一刻起,她心里便记得了这个相貌过分俊朗的小郎君,月白衣裳不染尘,看着就像仙人一般。 裴锦不记得哪日救过她,无所谓,“嗯。”说完也没兴致多留,她要快些回去将暖玉给瑶儿看看。 “郎君可知道瑶姑娘那日手上沾了血,到后厨来洗净的?”女孩子见裴锦要走,慌了神,即刻就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瑶姑娘也不像面上看的那般好,她是敢挥刀子刺人的,这些郎君怕是还不知道。若他知道了,还会这般宠着瑶姑娘吗?还会将月白袖子给她揪在手里摇吗? 裴锦听到“瑶姑娘”,果真不再走了,“你说什么?” 他知道瑶儿是刺了苏大壮的,却没具体想过她手上还沾了那恶心人的血。当时,她约莫是惧怕坏了吧。想到此处,便觉得心里又烫又软。 女孩子笑了,大着胆子靠近裴锦几分,“后厨的姑娘们都看见了,铜盆水也是奴家倒的,洗了好几次才将血污洗净,想必手下没留情面。这么心狠的,奴家都在想,指不定郎君死的那个兄弟,都……”最后几个字没有大声说出来,反而轻了声音欲往裴锦耳边细语。 她还不曾靠近,便被突然的力道掐了脖子,脖子上的力道不轻,少年人一双黑眸冰霜一般地冷冷看着她,似是有杀意。 “瑶姑娘如何,要不得你来说。”字句薄凉,冷冽又危险。 被掐脖子的女孩子怕得瞪大了眼,泪珠子都要滚出来了,断断续续地憋出来几个字,“知,知道了,奴,不敢了。” 裴锦听到桦树林后头似是有动静,轻笑一声松了她,“我也是贼人,也不像苏大壮那般留女人命的。莫要再出现在我跟前,离瑶儿远点。” 他这是实话。 女孩子眼里蒙着水雾大口喘气,红着眼睛应了一声“是”。 裴锦没在意,冷着眼睛转身去了,进屋之前绕道林子后头清泉处洗了手。 女孩子绝望又心痛地望着月白衣袍渐隐在林间,心里越发记恨那个面容姿色儿都天仙似的姑娘。直到,刚刚林叶间的响动清晰起来,一个灰布衣裳的人站了出来。 …… 裴锦洗净了手回来时,长仪正在矮案边上安静地翻着书,衣袖随着翻书的动作落下来些,藕臂半露,盈盈雪白一段。 她喜书画卷本,箱子里带了好些,昨日由苑柳挑出来几本在日头底下晒了。 山里阳光好,将书卷晒得暖,墨香气跟着檀香气一并散发出来。她真的是,哪一处都是香的。 裴锦走到她边上蹲下,眼眸清澈,歪着头去看她手里的书。 原先高大的身影被折叠,此刻还比身边人矮了一些。他后面头发上束了长仪早间给他绑着的白绸缎带,同墨色长发一道斜了斜。 目光看似是往书卷上瞧,其实粘在长仪葱白细长的手指上。女孩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细嫩得不像话。又无意识地翻动着书卷,蝉翼一般,轻盈灵动。 长仪翻了两页便停下动作,“郎君喜欢读书?” 裴锦老实摇摇头,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想到什么从怀里那处那两快被捂热的暖玉,一双桃花眼桃花眼亮闪闪地看着她。 瑶儿喜欢的,我取来了。 长仪微愣,才想起来是昨日自己随手勾的两样东西,顺手接过。 少年人怀里温度烫人,暖玉被捂得热,拿在手里一路从手心暖下去。 裴锦笑嘻嘻,“过几日就要凉下来了,日后我晚间先将这玉往怀里捂热了,白日出门时在拿出来给瑶儿热着手,可好?” 他说这话时面上有些薄红,毕竟藏了些亲近的小心思。 长仪被他逗笑了,掩唇笑了几声,笑声娇软勾人,“郎君喜欢就好。” 裴锦看她将暖玉塞了了袖子里,心里随着玉一道暖了,起身去外面拿饭食来与她吃。 自从后厨人手多些后,刘婶厨艺也精进了不少,听了苑柳的话也不那般油腻过了。 长仪说了好几次,裴锦就答应和她一起动筷子陪她吃些。不过她有时未曾吃完的,都被那人倒了自己碗里,看着还像有些享受的模样仰头几口吃下去,不忘舔唇。 总是这样,好好的,一定要吃自己剩的。看着就,让人脸红…… 许是要入冬的缘故,这些日子凉气重了些,又是山上,夜间更冷些。 裴锦吃罢饭就给她又找了一床被褥加在原来的上面,又塞了暖炉进去,防止她冻脚。 “郎君不也添层被褥吗?”长仪看着床榻边地上凉薄的一层,这都是深秋了。 裴锦勾起两边唇角笑,被瑶儿关心了还有些无错的背过手揪自己发梢,“无事,我不冷的。” 他身上本就热,像火炉一般,夜里实在不冷。担白说,有时候睡在瑶儿床榻边,别说是冷了,全身都热气上来了,尤其是小腹那处,又紧又热。这些,是不能跟她说的,容易叫她脸红,叫她哭。 长仪听他这样说,也就放下心来。少年人手脚都长,她那几次给他抱着都觉得他怀里烫人。看着,不像个惧冷的。她不知道有些时候,那热和烫人,是自己勾他起来的。 裴锦晚上要躺进被褥里的时候还不曾解发上的缎带。 长仪注意到了,“郎君怎的不解了缎带再睡下?”也不怕夜里睡时硌着慌。 裴锦有些不好意思,和她坦白,“瑶儿为我束的,不想解开。” 长仪从榻边探过身,弯腰手绕过他脑后替他解了,低头看到他愣愣的又有些委屈的小眼神,没忍住勾唇,“明日早间还给你束。” 公主里衣松散,裴锦那个角度能看到些不该看的。他很乖的让她解发带,没有转头也没有离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裴锦,你眼睛往哪里看? 嘿嘿嘿嘿嘿嘿…… 第12章 青衣郎君早间有饮茶的习惯,淡色茶水倒进白瓷茶盏里,茶叶沫子慢慢沉下去,跟日影一般轻缓游走。 “这么早就起来了美人床榻不暖?”带了薄茧的指腹摩挲着白瓷茶盏边角处的映花,男人声音清冷不染霜色。 裴锦不客气地将他墙上新添的两幅画打量了个来回,才吐了口里咬的半截枯枝子,“小道士安排妥当了?”他新添了一个习惯,说话时喜将手背过去揪头发上束的白色发带。 “嗯,明日送下山。”徐远安饮了口茶。他可不像裴锦小儿那般凶残,自己素来是个宅心仁厚的呢。 “昨日雷叔同许多兄弟说怀疑你家小娘子杀了苏大壮。其实苏大壮那人,是你杀的吧?” “他怕是活腻了。”少年人的桃花眼眯了眯,黑眸里暗含汹涌。 徐远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将半盏茶水满上,心里啧啧两声。杀气重,又给迷得五魂三道的,怕就是这个鬼样子了。 “说是后厨有姑娘见你家小娘子手上沾了血,苏大壮那日又被刺伤了。”本来一个弱女子杀了一个壮汉不可能,不过那壮汉身上伤重,弱女子又狠心,就可能了。 “那就,推给那个看见的罢。”裴锦勾右唇边笑了。 “怎么推?” …… 裴锦的座上放了张花纹虎皮,他年十二的时候打死了一只花纹虎,毛皮拨得干净,做成了这一张好皮。 少年人没好好坐着,半蹲在虎皮椅子上,一只长胳膊慵懒地放在膝上,魅惑又邪气。 “雷叔,听你和兄弟们说,是我家瑶儿夜里爬起来掐死了苏大壮?” 兄弟们来得齐整,中年男人在人群中间站出来笑得满脸褶子,“裴老大说笑了,不敢,只是白日里有人看见了些东西。” “那就叫她上来好好说一说看见了什么,是不是呢?”裴锦声音好听,不过往虎皮椅子上一蹲,那股威压感就洪水般地压了下来。 兄弟们都认同,雷叔也恨不得立即将那丫头拉过来好好说一说,褶着一张脸点头。昨天在桦树林里,要怎么说,可是一五一十将那丫头教得通透呢。就算裴锦小儿不提,他也会先提起。 “对了,这事儿是徐先生做主呢。” 徐远安坐在虎皮椅子旁边那张青木扶椅上折扇支了太阳穴好睡,给裴锦轻飘飘地一句话刀子似的瞬间扎醒。 看吧,这就叫恶毒…… 藕色襦裙的姑娘被带上来,清秀着一张脸怯怯地给众人屈膝行礼,目光和雷叔顿了一瞬。 “苏大壮死的那日你看见什么了?”徐远安开了折扇,对着自己清润的脸扇几下,又重新合上。 那姑娘弱弱地看了虎皮椅子上的裴锦一眼,得了雷叔的支持心中胆大许多,扭着娇软嗓音,“那日瑶姑娘来后厨,手上沾了许多血,叫我们给她洗了,说是在林子里扎了苏大壮许多刀。” 此话一出,底下吸气声不断。怪不得怎么问苏大壮都不说是怎么弄的,原来竟是被一个女人伤了。 “想不到此女这般心肠狠毒!”有人附和雷叔叹了几声。 虎皮椅子上的人搭在膝盖上那胳膊抬了抬,叹气声便止住了。 兄弟们一直很信服裴锦,他虽是人狠些,不过跟着他该得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脑子又聪明,做营生这几年没失过手。故此他只要一抬手,众人就安静下来。 “哦,还有这等事?”徐远安故作惊讶,细长的眉毛挑起,“瑶姑娘为甚要刺苏大壮?” 这姑娘被教过,说话也伶俐,“许是那天在林子里苏大壮想要对瑶姑娘动手。” 底下人听了都点头,这理由放在苏大壮身上非常可信。 “所以说,瑶姑娘隔了一夜想想刺了不解气,就从我的床榻上爬起来,又去掐死了他?”裴锦话说的直白,底下兄弟都听笑了。还从老大你床榻上爬起来,啧啧啧。 “若不是她,又是何人能与苏大壮有这般大的怨仇呢?”这个话是雷叔叫她一个字不改说出来的。除了她,就是裴锦,不难想。动了他女人,他又这般凶狠。一句话就将兄弟们之前没想过又不敢想的东西说出来了。 裴锦照旧是面色淡淡,一双桃花眼毫无波澜,“还有我呢,敢碰我的女人,呵,活腻了。”话里薄凉,霜刀子一般,几个向来色心重的都抖了抖。 “哦,对了。”他上一句话众人不敢接,故此没停顿少年人又起唇冷笑了两声,“不还有你么?” “我”姑娘被他问得愣住了,抬眼看他。这个人生的实在是好看,眉眼精致,鼻梁高挺,连鼻梁边那颗淡痣都美得很。若不是那样冷漠冷情,自己也不会记恨他。 裴锦懒得和她对视,低下头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划过虎皮纹路,重复,“不还有你么,周小夫人?” 益州华阳县县丞周大人,这是这山道上处处为人称道的“好官”呢!方圆百里,除了他的妻妾,也没哪个敢叫周夫人的。 此话如惊雷,轰然炸裂。 小女子挺聪明,被撸上山来还知道换了寻常人家的衣服,应当怕是被认出来。 那日在桦树林,也是她不再穿戴讲究,裴锦都忘了自己前几日还劫过周家宠妾的道,顺手扔给了底下某个人。若不是牵连瑶儿他之后查了一下,都不曾想到这里。 徐远安拿过边上的茶水,低头吹皱了方才抿一口。裴锦小儿忘恩负义得很,而且不记女人脸,随便想了个法子,还要累的自己去后厨跑一趟确认了一下。 “你是周家的?”雷叔也不曾想到还有这惊天转折,忍不住问出来。每年“孝敬”周大人的银两,也有不少花在了这个水嫩嫩的宠妾身上。这话一出来,兄弟们就想撕裂了她。 “是的呢。”徐远安放下茶盏接了话,清润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满面春风,“裴老大分东西都是我记着呢,分女人小生无奈也得帮他记着呢。”说罢还从站起身来到边上架子上找条目。一番悲怨小媳妇的好模样。 第13章 徐远安从边上的架子上翻出来一张条目,指节将纸上的灰尘抖了,方才读起来,“十月十七,周家妾,细眉圆眼尖下巴者,分与苏大壮。” 众人顺着他读的看过去,果然是。不愧是徐先生,此等描述,甚为吻合。 “若是长得像呢?”雷叔不死心,堆着满脸褶子强颜欢笑。 “那把后厨的一个个都拎过来比较”裴锦神色清淡,看着不像玩笑。 “不敢不敢。”雷叔咬着牙应了。就是后厨全拉过来了,也无甚用。此时尚且还有余地,不便与他翻脸。 “所以老大那日踢门救下的,就是这个女人若是老大不踢门,她就是苏大壮的了。”中间有一个人出声。 裴锦漠然点头。 周家小夫人的身份被揭穿,那女人也不掩饰了,“即便是险些被辱了身子,奴家又怎的非要杀苏大壮呢?” “那瑶姑娘又为甚非要杀了苏大壮呢?”不同样是苏大壮见色起意吗? “她狠毒!”周家妾慌乱,未曾择言,被裴锦抄起案桌上的茶盏扔过来砸了。没有砸到细眉圆眼尖下巴,但是被茶水泼了一身。 “再敢说她一句,老子直接扔刀子过去。” 周家妾不语,红了眼睛欲哭。 这一哭把底下除了雷叔的人都哭笑了,论狠毒,哪有你周家吃人那般狠毒? “即便如此,也不能即刻定下来苏大壮是被她杀的呀?”雷叔等大家笑够了,小声说了一句。 确然,苏大壮也未必便是周家妾杀的,她只是与苏大壮有些恩怨罢了。 徐远安适时的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来一颗翡翠耳坠,“那天老大叫我去查查,苏大壮屋里找到的这个,你刚到后厨时还戴了吧?” 到了此时,底下人才看清了,周家妾只带了一只翡翠耳坠。 “不可能,奴家绝没有杀苏大壮,雷……”周家妾震惊地眼睛瞪大,气急败坏。话不曾说完,雷叔拔剑冲过去,“周家小□□,该死。” 剑被人挡住了,裴锦招手让别人挡住的,“先不急。” 兄弟们对周家人都有恨意,即便没有苏大壮这一出,也不愿给她个好结局,更何况,如今有些因故昭然欲揭,若是不是裴锦挡住了,都要砍了她方才解恨。 “我隔些时候下山,正好带上她去周府,将咱们营生做的大些如何?”裴锦顺势往椅背上靠了靠,笑得危险。 他这是要动狗官周大人。 自然是,大快人心。 …… 兄弟们散了,周家妾嘴里塞了布条,被绑着跪在了中间。 裴锦还是原先的姿势,蹲在虎皮椅子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吐字淡漠,“人,是我杀的。” 周家妾眼睛挣得大,企图叫出声来,被徐远安将另一只耳坠子戴了回去,安抚搬用折扇角点点她的背,笑得云淡风轻,“小娘子,莫怕,我们是贼人,诬陷你也是常有的事嘛。” 作为轻功不错的文弱书生,他被裴锦派去后厨确认了一下,还被同时要求拿一只成对的东西过来。这只翡翠耳坠,就是那时候拿的。 这事情做的粗糙,不过山上不识字的都有,也没几个那么聪明。 “你是周大人的妾,你们家大人不也时常诬陷别人顶多就是一条人命嘛,你家大人都不在乎,何况我等贼人。”徐远安继续笑着安抚,白净脸皮笑起来居然还很良善。 裴锦说完那句“人是我杀的”,也不想和她废话,语气冰冷,“找个柴房将她扔进去,过几日带去会狗官。” 徐远安没管女人的挣扎,随手将她拎起来带出去,片刻后又回来。 当时劫到这周家妾时,原定的就是杀了她给兄弟们解恨。不过苏大壮见色起意,暗里求了许久,裴锦方才允了他。当然,以裴锦的性子,女人嘛,给别人之后便忘了,想不到竟然牵扯出这些事情来。 “怎么想到要去动狗官了?” 裴锦这次笑起来真诚,“瑶儿来山上这几日怕她闷了,我带她下去转转。” 徐远安:我就不应该问! “还有。”少年人摸着虎皮纹路的动作停了一瞬,“给雷叔一个动作的好时机。” 他若不在,雷叔必然会反。此时揪不出来,不若给他个时机自己现了形。 …… 一片桦树林之隔,长仪半靠在门边望着外头瑟瑟的林叶。秋深的快散了,冬的凛冽逐渐浮现出来。 青碧色胡衣女郎站在边上陪着她。 “奴婢刚刚路过那边是外头听了一瞬,似是死了个叫苏大壮的人,不过是山匪间的小争端罢了,公主不必上心。”莲心低头禀报刚刚的消息。 长仪也不知这争端是由自己起来的,蜻蜓点水的一般过了,“嗯,京里那边什么动静?” “京里才来的消息,圣人在查您的去向,避过朝中人暗里查的。若是查到这山里?” “无事,还有些时间,再做打算。”就算查到了派人过来,也未必能杀的了她。不还有个日日夜夜守在她床榻边的愣小子吗?” “三皇子请命去北方平雪灾,圣人允了。” “是了,储君未定,本宫不在京里,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洛贵妃似是在查先皇后那边的人。先皇后娘娘那边女帝在时都不涉党争,她如今查这些做什么?” 长仪冷笑,“斩草除根。就让她们查吧,那边查不出什么来的。” “要在三皇子去北方的路上派些人动手吗?可以装作……” 莲心话不曾说完被长仪打断,“先不急。如今你们不能暴露。” 若此时一旦刺杀不成,被那边反查出来,照月楼怕是都要出事。阿耶觉得自己正值壮年,即便再宠爱三弟些,也未必就要立他。 深秋寒风一阵一阵,黄叶飘着,长仪抬手捻起袖子角挡住了。 “此山甚好,用袖子挡挡,风头就过去了。” 莲心知道她话中有话,不等开口,就听得有脚步声过来,慌忙往屋檐上去了。 黛色瓦片轻响,少年人月白衣角出现在檐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恢复撒糖!!!请原谅我在剧情上面真的很弱鸡,我发誓我在努力学习改正,诚恳鞠躬!!!后面应该会边写边修改哒~~~我觉得我应该立一个flag,每章都有又甜又羞耻的糖糖糖,嘿嘿嘿(?﹃??) 第14章 长仪见裴锦过来,也正好有话与他说,早间新描的小山眉似晨色初醒,轻轻软软地唤了声“郎君”。 外头风大,裴锦见她上身对襟添了绒的,连人带心跟着红白裥色襦裙进了屋。 “郎君可放柳依依去看了相熟的道士?”长仪倒了杯茶水,塞在他准备背过去揪发带的手里。 “自然的。”裴锦接过茶眉眼明朗,“昨日就叫人允她进去说话了,明日送他们都下山去。”说完眨眨眼眸,将手里的茶水喝了干净。 只要瑶儿说出来,莫说是允她进去看看,就是将那个柳依依嫁了其中一个道士,都是不妨事的。他心里当真是什么都敢想的,几时见了人家道士有成亲的道理? 冬的意味要紧俏起来了,案桌上白瓷瓶里被他换上了早间新捡的松枝,碧绿衬着瓷白雪色。 外头风大,长仪吃过午食后也不想出门,在矮案边圆角凳上坐了,一手握着裴锦给的暖玉,一手空出来翻搭在腿上的书。 裴锦不晓得她在看一些治世经济的文章,猜测是些杂乱游记在瑶儿腿上争夺了自己的宠,老老实实挨在她旁边一手肘撑在桌案上,闭着眼眸闻她边上的香气。 香气又缠绵又惑人,少年郎闭着眼睛神思乱了几分,想越过案桌往她身上靠,他肩膀很宽,靠过来时热气即刻就笼罩下来,惹得玉白手指翻书的动作顿了顿。 又,不正经了…… 长仪侧眉向少年人不安分的动作看过去。 裴锦闭着眼眸,细密微卷的睫毛微颤,粗直眉角皱着,这个角度他鼻梁上一颗淡痣都被看得分明。许是早间去采了松枝的缘故,白袍子上沾了点松雪气。照这个架势,不靠到她身上来皱的眉角是抚不平的了。 先前还不曾注意,如今他靠得这样近,长仪才见着这个人穿的太单薄了些。自己都穿了带绒的对襟了,他还是轻薄的月白衣袍,当真是不怕冻的。 思及此处,再瞧他样子,眉角又皱着,莫不是真烧着了? “郎君?”长仪唤了他一声,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抬头抚上他靠过来的额角。似是,有些烫? 轻盈指尖来不及收回,被滚热的大手笼住。裴锦睁眼,黑亮的眸子像被星河沐浴过一般,直直地看着她,喉结缓缓,滚动。 “嗯?”少年人本清润的声音像揉进了河沙,哑得很。情动得,厉害。 “郎君可是身子不适?”长仪问他。 裴锦摇头。是不适,但是是现在不能承认的那种不适。 长仪知觉了一些,这个样子不像是烧着了,他周身热气霸道地侵蚀过来,偏生眼里是委屈求亲近的样子。 眸光交织了片刻,裴锦不敢顺着心意往前,就顿在那里看着瑶儿半红的美颊。霞云流转,千娇百媚。 外头适宜地响起了扣门声,长仪惊醒,站起来理襦裙角,腿上的书卷随着动作落到地上。 对襟口里那处雪白的肌肤在少年人鼻尖下一晃而过,像吸了一口酒气。 裴锦红着脸站起来出去应门。 来敲门的是个梨形脸细眼睛的兄弟,看到裴老大出去憨笑着跑过来,没注意控制嗓门,“那个圆脸姑娘和一个小道士要跑,被我们捉住了。” 他是负责今日带队寻哨的,半个时辰前在草垛后面看见了两个鞠着腚自以为没有被发现还在小声说话的影子,上去就揪了一个转过身来,看清了是个白生生的道士。边上一个也惊恐的转身过来,是裴老大昨日允探友的圆脸姑娘。现在两个人被捆回屋里等着发落。 裴锦听着有些头痛,恶狠狠地瞪了说话了一眼,憨笑的兄弟接收到目光都被吓懵了一会。 就为了这事,居然搅了自己……突然就不想放他们走了,突然很想杀了他们怎么办…… “我等下过去。”过去先揍一顿再放下山。 憨笑兄弟恢复憨笑,揉揉灰绒布上衣下的胖肚子走了。 他们老大身体真好,白天还能锁在屋子里那啥,而且还能穿这么少,嘿嘿嘿…… 裴锦回来准备同瑶儿说出去一会的事,却被抢了先,“郎君带瑶儿一道去看看好不好?”外头人声音特别大,想不听清楚都不行。她欢喜的那个圆脸的大胆姑娘,还拉了友人预备一道挑个青天白日从贼窝里往下跑。实乃壮士! 裴锦愣住,瑶儿想要去看看。可是过了这桦树林长得能看又懂礼数的兄弟就剩徐远安一个了,若是吓着她…… 长仪见他似有为难,故技重施地嘟了樱桃口,又是一声酥酥的“郎君,好不好?” 其实让他带自己去也不是全然为了柳依依,更是为了看看这匪窝前面防哨等以备日后所用。那日能往前再看看的,只是后来被些脏污的声音堵住了。 裴锦纠结地无意识模仿她的动作嘟了嘴,桃花眼里都带着小无措。怎么办怎么办,要是瑶儿生气不理我了怎么办?要是瑶儿发现被兄弟们吓着怎么办…… 长仪见他还木头似的绞着袖子角不吱声,心里藏着笑,步履婀娜走到他跟前。在少年人困惑迷茫的目光注视下,手绕到他身后小心揪了揪他垂在墨发之间的白色发带。 “郎君,瑶儿与依依也有些情谊,自然是想去看看的。”说话间食指勾住发带角,轻轻地绕了一道,“明日再给郎君梳个别的发式可好?” 裴锦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的,目光成功从困惑转为羞涩和小甜蜜,瑶儿揪了他的发带诶!瑶儿说明天给他梳个别的发式! “嗯。”少年人的声音柳絮一般轻飘飘的,像是从云间绕了一圈回来,接着很没有底气地弱弱补充,“瑶儿要跟紧我,莫要乱跑。”上次她意外扔了木牌,自己出去找了一大圈才找回来,将血污洗很久才洗干净,又拿熏香熏了一晚才敢给她。 那件恶心事,现在想起来,就想把死掉的那个人千刀万剐。 长仪松了指尖的发带,“瑶儿就跟着郎君,寸步也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裴锦:平生最怕被敲门…… 我想好下一个坑写啥了,这两天把文案写出来,嘿嘿嘿,先婚后爱哦,不过是女主后爱,男主你们懂的?【猥琐笑】 那个偏执的我决定下下个或者下下下个写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一定会写~~~ 然后就是我厚着脸皮来和小阔爱们求一下下作者收藏嘿嘿嘿,就在作者专栏左上角那个地方,戳一下下就有啦~我很勤奋的哦,日更的,求领养【摇尾巴】~~~ 第15章 裴锦带长仪出了桦树林,一路经过那日停下来的地方往前走,长仪才发现这个山匪窝子确然很有山匪窝子的样子的。 那日没看仔细,还以为前头是几间屋子,如今跟着他瞧过去才发现前面屋子在往下是许多草垛。放哨不少,有来来回回的兄弟拿刀经过,看见他们跟裴锦招呼声“老大”,不过没敢认真看向她。 其中过去一个中年男人倒是敢看了她一眼,笑起来脸上有褶子。长仪回看了他一眼,不忘记住草垛的位置和巡哨走动的方向。 草垛后面是一连着的三间较大的屋子,中间那个格外大些,灰土墙上两扇木格窗,大约就是他们平时议事的地方了。 长仪莲步轻移跟在裴锦后面,看着他将中间那屋子的门小心推开朝里头看了一眼,才等着长仪一道进来。 进门就看见屋中间柳依依跟一个小道士背着们被绑着跪在地上,边上没站几个兄弟,中间一个摇着扇子的清秀书生样的人看起来很眼熟。 徐远安一边摇扇子一边在心里感叹裴锦小子今天进来居然没踢门,居然是用手推的!等到他探头进来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又笑眯眯地领个红白裥色裙的美人进来,方才了悟了几分。 屋上首一张披着虎皮的木椅,裴锦让长仪坐了,自己在她边上含笑站着。 美人儿一身红裙艳比牡丹,勾勒了极好的身段,眉眼精致又酥媚,却仪态万千,细嫩柔荑搭在襦裙上,雍容华贵。从天而降的神女,大约也不过如此。 连向来视美人于身外之物的徐远安也没忍住收了折扇对人行了礼。 柳依依没想到仙女姐姐回来,跪在地上傻兮兮地朝长仪笑。 突然,就不想管这个闲事了…… “这两……”,徐远安本来想说“这两小儿瞎驴似的乱跑给捉住了”,转眼就看见长仪端坐的样子,硬生生改了口,“他们意欲逃出去,被兄弟们捉回来绑着了。” 小道士听到这戏比较多,慌忙挺起还有些瘦弱的胸膛,白净的脸上满是赴死般的悲壮和决绝,“此事是我牵连了依依,要杀要剐对我一个人来!” 柳依依感动地红了眼睛,“辞哥哥!” 徐远安给上面地裴锦递个眼神:看吧,两瞎驴。 “你们这般无甚准备就下去,不怕官府追赶吗?”长仪开了口,素手在椅子扶手处铺的虎皮上顺着纹路抚过。 小道士们丢了给县丞的几箱宝物,即便能从山上下去,也得了罪,是要被官府捉拿的。可如今这两人,连个包袱袋都不曾背。 柳依依努力思考了片刻,“我们可以去山下的庄子上躲起来。”小道士在她边上认真点头。 “庄子上无认识的人,就能躲起来?”长仪继续抚着椅子上的虎皮。 徐远安有些意外,这小娘子思虑还挺周全。待抬眼看到裴锦低头一副“我家瑶儿真聪明”的傻样子看着长仪的时候,隐约觉得自己心里一口血哽了哽。 柳依依不曾想那么多,天真无邪地回答道,“寻个好心的阿娘央着她留我们几日。” 徐远安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将折扇摇开憋出和善的笑来,“给一些银两与你们,你们趁夜间走山道出华阳县,寻个别人都不认识的地方住下来如何?” 本来就是要这么安排的,那些道士要给他们一些银钱的。他们也无甚罪过,同样是被周家欺压的。主要是这两个不走寻常路,愣生生地要提前挑个白日里逃出去。 柳依依和小道士听了话双双震惊了,两张有点圆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长仪也有些震惊,她原以为放道士们下去已经是这帮山匪子们极大的宽容了,不曾想还给银两教他们逃命。底下站着的几个兄弟都无甚惊讶,想是这样许多次了。 这益州城的山匪子,杀了皇家精卫都不眨眼的,还能这般宽容的将人放下山去,真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既然是如此,自己要想下山去时,和裴锦说出来,他会不会…… 长仪神思渐远,被裴锦近在耳边的声音兀得惊醒,“瑶儿,远安这样,可好?” 少年人半蹲下来与她一般高,胳膊抱着搭在木椅扶手上,歪头看她。一双桃花眼看起来,特别纯真,就像和阿娘讨糖吃那般模样。 长仪点头应了,“如此,甚好。” 徐远安没管上面裴锦已经黏糊糊没个人样,耐心将两个人扶起来,“那你们明日就和那些道士们一起下去吧。”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将两个自己可能还不通透的人点了点,“道士若是成亲,也没什么的。” 自古痴儿,大多如裴锦状。他这两日见得多,裴锦日日摆着一张痴脸,小道士比他清醒些,算是五十步比百步。 他话是凑近了小道士耳边说的,眼见着小道士白生生的脸憋到通红,满意地收了动作朝长仪又行个了礼。 徐远安行礼之后理了理青衫衣袍,摇扇子无人般地出去,这套动作熟练起来行云流水。 裴锦看着徐远安青竹剪影似的消失在檐下,耐心在长仪耳边软着声音解释,“他素来,都有些神志不清的。” “那题条目上的字,就是这位先生写的吗?”长仪对上了两人离得近的眸光,朱唇轻启,唇色鲜红,她今日点了有淡香气的口脂。 裴锦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的唇上。 他幼时有一次归家甚早,看到阿耶抱着阿娘在怀里,还说阿娘的口脂好吃。他那时都不懂,女人的口脂,哪里就好吃了。 今日就忽然懂了,瑶儿的口脂,定然是极好吃的。 长仪见他又出神了,再次问了一句,朱唇水润,饱/满如山里的红果子,诱人采摘品尝。 裴锦喉结动了,不自然地回答,“是他。” 长仪没注意他的目光,在心里思量:凡大才者,必有些轻狂之处。想不到这益州山头上,有这样的人,可以试探一二本事,日后也好请进庙堂。 第16章 裴锦的目光好生纠缠了一会,有点失落落地移开。 不可以……吃。 长仪没有注意这些,坦白说他的许多小情绪小动作长仪都没有注意到。若是注意到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羞臊的。 底下两个圆脸瞎驴儿被几个兄弟们带出去了,最后出去的那个还不忘看他们一眼然后关门。 “瑶儿在山上可是待闷了?”裴锦小心翼翼藏好眼底的小失落,亮哒哒地看过去。屋里没人了,他声音也跟着轻下来,柔柔软软的像耳鬓私语。 “嗯”长仪不解。待闷了?这是,要放她离开的意思吗?可是,看着又不像。他眼里,太过期待了些。 裴锦将搭在虎皮椅子扶手上的脑袋又凑她近了些,眉眼弯弯,“明日带瑶儿一起下山玩几日可好?”他不在,雷叔坐不住的。山上,要有血气弥散开来了。 三皇子在北方糟蹋灾民谋求功业,圣人和洛贵妃约莫要查到华阳山上来,林将军往益州来此刻大约已经要离南境……此时下山,自然是。 “好。” 回屋后裴锦就蹦来蹦去地收拾东西,瑶儿刚来那日穿的襦裙已经被洗好晒干,他特地取来放在几件衣裙最上面。 那日之后瑶儿衣裙都是苑柳拿走洗的,没给他碰的机会。他也不敢当着瑶儿的面就夺过来,故此只洗了这一件。定要挑个好位置放了,将那些旁人洗的衣裙都给比下去! 长仪的脂粉盒子多,裴锦不知道带哪些,凭记忆将她早间用的都塞了包袱带里面,手碰到半开的口脂盒,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郎君,瑶儿明日带两个丫鬟可好?”除却苑柳,她宫里还有两个旁人容易认识的。 裴锦欢快地“应”了一声,心里却轻飘飘叹了一口气。若是沐浴那些事情,总要丫鬟来侍候瑶儿的。等自己和瑶儿成亲了,就自己来侍候她,将那些丫鬟都扔掉。想到这里就觉得脸上浑身都热,克制住原地转圈圈的冲动,将领口扯得松了些,露出来白皙精致的锁骨。 那日被瑶儿说了,他今天已经开始穿带绒的袍子,热起来就是特别热。 …… 隔日早间起来长仪允了昨日的承诺,自己洗漱梳妆罢就替裴锦新梳了一个发式。还是用白缎带在后面绑了一道,额两边留着两缕长发出来,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公子气十足。 她记得四郎就常梳着这个发式,那孩子个性内敛些,也不怎么说话,许是母亲位分不高的缘故。不过四郎长得很俊俏的,儒雅有君子相。 冬日里带绒月白袍子紧身,越发显得铜镜里宽肩窄腰的少年郎身材健壮挺拔,应当是时常用武练出来的。他美则美,却不像四郎那般看着有些病态。 裴锦抬手欲揪额边一小缕头发,被长仪看见在手背上轻轻一拍,即刻就老实了,骨节分明的手放回膝上。 多大人了,哪来的毛病! 苑柳带着两个丫鬟在门外等着,后两个一个叫沉香,一个叫归心。都是长仪宫里能眼见着就被认出来的大宫女。 大梁嫡公主宫里能被认出来的丫鬟自然不止这三个,不过好些此次不能带出来。现在也算是一桩幸事。 柳依依和小道士们昨日夜里已经被送下山了,都是往南方去的,不曾被官府捉住。 只要两个不适宜动脑子的没动脑子,事情就顺利许多。 裴锦用罢早食,想了想又预备了些点心瑶儿路上吃,方才两人一道出门去。 昨日夜里添了雨,林叶掉的几乎不剩了,精瘦的枝干像新墨刻出来一样,疏落有致。山间路滑,冬色苔痕。 裴锦怕长仪因为路滑跌倒,小心伸出手过去扶她,紧实的胳膊绕在她身后,虚虚地搂住杨柳细腰。 长仪也看着山路湿滑,以前都是宫人们扶着的,如今三个丫鬟都跟在了身后,也不刻意叫她们过来,自然将手臂搭在他悬空的胳膊上。 被他抱在怀里喂饭都喂过了,还计较这些吗? 细嫩玉藕胳膊都搭在裴锦身上,酥软无骨一般,檀香气绕着。裴老大罕见得在心里欢喜夜里那场雨。当真是场好雨,早冬无根水,润罢久旱心。 山脚已经备好马车,换了新蹄,长仪原来那个不知被扔哪处去了,这个比起来自然寒酸,不过也是华阳县里最好的——原先劫的周小夫人的那辆。 周小夫人被扔在后面装杂物的箱子里,破布条堵了声音,上头盖了蔬果等,味道上不算亏待她。 路引用了去年被劫的一对夫妇的,南境来的商贾夫妇,男人姓赵。可惜那妇人夜里被绑在柴房里的时候被苏大壮摸进去辱了身子,天亮就咬了舌。男人不甘娘子受辱,随她一起去了。 长仪被裴锦半抱上马车,抬头看见华阳山上一片青黛色,山顶有雾气缭绕,仙境一般。 这么瞧着,山间那点点的带炊烟的小屋舍,倒也不像是匪窝,门口的草垛子都是美的。 周夫人这马车比起原来那个,实在算不上宽敞,两个人都显得拥挤些。 山里颠簸,裴锦小心护着长仪,就差将她抱在腿上坐,将苑柳挤在马车外头走路跟着。苑柳在心里骂他:田舍儿!一路都贴着自家主子,寸步不离地贴着,好生惹人心烦! 男人要是有了勾魂的女人,便顾不得华阳县里人家常说的只有骑不得马的小儿才坐车里这样的话了。是车里香气不重还是美人在怀不暖了? 更何况好几次马车抖了,瑶儿无意中倒在他怀里,细嫩胳膊环住他脖子,襦裙下曲线与他贴得亲密,什么都能感受到。 …… 南境边地,英俊的男人坐在帐里,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平放在膝上的佩剑。 这几日将军都不怎的歇息,没命地往益州赶。郡夫人气倒在床上,骂了好几声“好色小子”。 “山匪子来路查到了?”林将军声音又冷又沉。 底下人递上来书信,林将军拆了,读罢随手撕干净。 华阳山匪,裴锦,年十九。 作者有话要说:卷一要完啦~下一章有一个小番外 刚刚考完最后一门考试,过两天努力努力加更嘿嘿嘿~~~ 第17章 番外一 柳依依是华阳山山脚下柳家村的姑娘儿,十岁时死了阿耶,不过几日阿娘也去了,就跟着已经成亲的兄长一处住着。 兄嫂是比不得阿耶、阿娘的,多了一个人,自然就多使唤些,十三四岁时就叫她挑着菜往禅音观里送。阿兄比阿嫂良善些,每日从换来的菜钱中偷拿几个铜板递给她。柳依依就将得的铜板小心收了,她想要一盒脂粉,像阿嫂用的那样,涂在自己略有些圆的脸颊上。 她往禅音观送了许久的菜,日日都是一个模样清秀有些瘦弱的道士哥哥来与她开门,帮她将菜提进去。 先时两人都有些拘谨,后来话也多了起来。道士哥哥原来是禅音观边村子里的,因无处吃饭的缘故被阿娘送到观里来。观里人叫他若明,他阿娘唤他阿辞。 阿辞知道了依依想要一盒脂粉,就将自己的月钱省下来给了她。依依不要,被他拉过手来塞在手心里。 他无意识地拉了她的手,又没有即刻放开,两个人都有些脸红。 “你且拿着吧,我想看你涂胭脂。”阿辞不懂说话,想到什么就说,说得自己脸更红了。 柳依依就收下了,手里握的银钱发烫,心跳得厉害,像道观外面那棵老树下漏出来的阳光。 …… 是以秋深,晨起就有好些雾气。 柳依依这日出门比往常更早些,她终于有了银钱要回来时去买盒胭脂。 这时节黄叶飘落了满地,听得两面林子里有风声。 后面有人大喊着叫她让开,一辆极好的马车过来,“哪里来的,莫冲撞了周小夫人!” 她应了一声,挑着菜担往路边挪。轿里的那个是冲撞不得的贵人。 霎时间,路边林子里的响动洪水般涌现出来,男人的喊叫和步伐声粗壮刺耳。 柳依依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缩在菜担边上,抱膝看他们轻松地劫下了周小夫人的车轿,将里面那个戴翡翠耳环的女人赶下来踢倒在地上,那女人脸撞在地上,尘土将她的面容涂抹得迷糊。 有个大胡子男人拿刀过来叫她站起来,她照做了,被绑着扔到马上。 这是华阳山的山匪。 之前有人和她阿嫂说过,华阳山这几年闹山匪,不要让她一个姑娘家再挑着担子过山了。阿嫂那时候坐在门框上绞指甲,命她去后面打水来给自己洗手。她背过身去打水,听见阿嫂尖细的声音大声说“劫了也好,少了一个要饭吃的”。 阿嫂如愿了。 在山上有人要辱她,将她从关着女人的那个屋子里拉到别处一个昏暗的屋子里,她用力挣扎,觉得快要死了。正好赶上裴老大在门口叫了一声,将那个可怕且力气大的男人叫出去了。 四周静谧下来,屋里昏暗带着些霉味。柳依依用有些脏污的袖子抹眼泪,她很想辞哥哥,她想涂胭脂给他看。 那天后来她突然就被扔到后厨了,和一些姑娘们在一处。这是桩好事,隔天就看见了一个神仙似的姐姐。 那姐姐是柳依依见过的最好看的姐姐,看见她令人欢喜,令人觉得心里柔柔的。姐姐问她话,她答了。姐姐细长白嫩的胳膊慵懒地搭在浴桶上,仙子在瑶池里洗澡也是这般吗? 仙女姐姐救了她,用匕首刺伤那个黑状的男人。她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又听到姐姐说山匪要绑华阳山的道士。 如果,辞哥哥在他们中间,如何是好!她想辞哥哥,但是更想他好好的在观里待着,莫要有危险才好。 山匪将道士劫回来了,柳依依提着裙子往前面跑。山上屋子多,大多她都不认识,但是没间屋子都找一下,总能找到关着道士的那间。 她找了两三间屋子,终于在草垛边上那间扒着窗子看见了里面的辞哥哥。一眼就看见了,然后被一个很大的力气揪着头发带走。“早就注意你鬼祟了,跟我去见裴老大!” 柳依依怕得要死,她担心自己,更担心辞哥哥。 这次又是仙女姐姐救了她。 原来裴老大那样凶的人,对仙女姐姐如此好,她没见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那样好,说话都不大声,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柳依依放心了,从地上捡起茶盏用衣角擦干净。自己能为仙女姐姐做的,就是这样的小事了,能做一点是一点。 也是在仙女姐姐的帮助下,她由两个山匪带过去见到了辞哥哥。 “依依!你怎么在这里。”阿辞看见她时眼睛都红了,挣扎着要扯断绳子站起来,“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两个山匪不想理他,互相看了一眼就合上门出去。痴情女和道士儿,这世道果真什么都有的。 柳依依没忍住跑过去扑倒阿辞怀里,用力哭。 其实她之前有很多时候想哭的,被阿嫂骂的时候,存了好久都存不到一盒胭脂钱的时候……但是她不敢哭,阿兄阿嫂会嫌她哭着晦气。 到山上来的时候哭了两回,那时候太怕了。现在在辞哥哥怀里,觉得不怕了,她这几日好像把前十几年的眼泪都要流干。 “依依,莫怕,辞哥哥救你出去。”阿辞挣脱不掉将自己的手反绑在背后的绳子,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说话安慰她。 墙角的小道士觉得这两个人是疯了,绳子都挣脱不开,风一吹就倒的身子,怎么能逃得出这匪窝! 但是柳依依信的,她抱着阿辞,头枕在他怀里,听他炙热的心跳。 阿辞不够聪明,她也不够聪明,只知道将绳子解开,找个机会往外跑。 小道士们懒得理他们,凭这两瞎驴,怎的能跑出去。 阿辞拉着柳依依的手,认真又执着地牵着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心跳得又快又热。 柳依依也用力握住辞哥哥的手,好暖。 她跟着辞哥哥后面跑,跟着他藏在草垛后面,在心里想:等到下山,就去买胭脂,涂在脸上,给他看。 我们两个都不够好命,也都不够聪明,不过因为遇见了你,便觉得一切都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元旦快乐~ 下一本预收放出来啦,《夫君他喊你回家》,欢迎我专栏收藏一下下哦~ 第18章 马蹄踏过略湿的山路,翠帘轻掀,苑柳将香炉递进来。 外面风大,马车里确实暖的,尤其裴锦在边上,像个腾腾的火炉,就越发暖了许多。 长仪要起身倒茶,被裴锦抢了先。 少年人胳膊长,绕过怀里的姑娘,替她把茶水倒好,放在唇边吹了吹,将冒出来的热气吹散了,方才递到她手里。 长仪接过茶水并不着急喝,将手里粗陶茶盏慢悠悠地转了半圈,使粗陶上的刻花对着自己,才低头抿了几口润嗓。 她不论是吃茶还是用饭,都是极慢的,喜好赏茶碗上的花纹,像娴静的牡丹,圆润秀丽的花瓣要缓缓展开的,香气弥散。 长仪喝了几口便不喝了,放下茶盏。朱红唇瓣被水色润湿,露水过红梢。 裴锦拿过她未喝完的半盏茶水,就着茶盏边沿的水迹,一饮而尽。看瑶儿喝水,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比她还要干渴些。 急促的马蹄声经过,在空旷的山间清晰可闻,声势浩大,不曾注意到他们这队看似商贾的人马。 长仪细长的眉间微蹙,掀开帘子,正巧看见了过去的一片墨蓝旗角。 苑柳在外面看得分明,小声道,“益”。 葱白指尖松了帘子,由着绸布垂下。 “郎君可知晓这益州团练是何人?” 一队人马冲着华阳山去,算算日子,前几日约莫文书到了团练那里。 裴锦眸光微深,转过头来对长仪勾唇笑,“知道,刚刚过去的就是。”说完还趁机抱紧怀里人,下巴蹭到她秀丽的额头,软声安慰道,“瑶儿莫怕。” 那小子来剿过他许多次,每次都是这种要死要活的架势,现在他听到声音就能分辨出来。 长仪自然不怕的,“那郎君此时出山?” 他想必是与益州团练使交手过几次,怪不得华阳县令的美妾,说劫就是劫了,原不放在眼里的。 裴锦无所谓,给瑶儿拿起一块糕点,看着瑶儿咬了一小口,喉结跟着动了动,“有远安在,无事。” 孙鉴那小子刚来剿华阳山的时候还被自己揍哭过,细皮嫩肉的当什么团练使,写写文书甚的不好,就应该让远安摇着扇子慢慢跟他熬。 长仪就不问了,自己不得己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紧实炙热的胸腹,怪不得力气大,若不是他今日穿了带绒的衣裳,靠着都觉得硬得很。 …… 约莫一天功夫,马车就到了华阳县里。 路引是真的,这车架看起来也像,就被放进去。 长仪觉得有些好笑,枕在他怀里问,“这里可有郎君的捕令?” 裴锦歪头想了一瞬,“有的,画得很好。”他之前见过,画师将他的俊朗都画出来了,很好看的,应该哪日寻来与瑶儿瞧一瞧。 马车靠着一处客栈停下来,裴锦拿过锥帽与长仪遮了面。若她这个样子出去,怕是容易给些登徒子盯上。 薄纱朦胧了美人面,襦裙勾着身段,自己看见过这面纱下的好处,就跟犹抱琵琶那般痒人。 还好入冬瑶儿穿了带绒的对襟,若是如自己刚见时她那般穿着,要锥帽都是无甚用的。 裴锦抱着她下马车,没让绣花鞋沾地,进店跟掌柜的喊,“三间上房,细草与我喂马,箱子里东西莫要给别人动。” 长仪揪了他衣襟口,面纱下的素雪面上胭脂红。这个有捕令的还这般猖狂,跟无人一样。你将县令美妾劫了山上,还随手扔在箱子里,这会子人家不来捉你? 掌柜应了,叫人领他们上楼,目光往少年人怀里顺,给他突然冷下来的桃花眼止住了,讨好地笑着,这人瞧起来几分面熟。 客栈里坐着几个过路的胡商,中间一个靠在门口,一脚伸在晚霞色里,一脚翘起在拉琴。翘起的短皮靴给照进客栈的半寸霞光色点亮,胡商的琴声在阴影里断一瞬又接上。小少年护得再紧,也挡不了怀里的那个绝色。进来带了一阵香气,酥人骨头。 跟着的除了长仪的三个丫鬟,还有裴锦挑的两个兄弟驾车喂马。他选的三件上房,自然是一间自己与瑶儿的,后两间给瑶儿的丫鬟和自己兄弟。 这样也不全然是亲近的意思,外头不比山上,他不与瑶儿一间屋子自己也不很放心。 苑柳在心里将裴锦狠命骂了许多句,带着归心、沉香去了边上的屋子。 裴锦小心将长仪抱到床榻上,去合上门。 不知是不是冬风紧,房顶上的瓦片轻轻响动,片刻又没了声息。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来晚了,有事情耽搁了,抱歉抱歉~ 这章短了点,明天尽量二更呀~ 这周应该都会很多二更的呀~ 专栏接档文《夫君他喊你回家》,求戳求戳 爱你们爱你们~~~ 第19章 夜色渐起,雕花窗被轻轻合上,略有些发黄的窗纸将惨白月色挡住了。 长仪吃罢饭食用绢帕擦嘴,淡粉绢帕角绣了海棠,花蕊处金线勾着。“郎君叫苑柳过来陪我吧,你去别的屋睡。” 客栈里不比山上,哪里有许多被褥与他往地上垫着睡?何况夜里寒凉,若是冻着自然不好。 裴锦正往嘴里塞肉,听到这话无措地咬着筷箸眨眼,腮帮鼓鼓的,又可爱又委屈。 长仪心软了软,解释道,“地上寒凉,莫要冻着。”他总是这样,明明是个山匪,在自己跟前却一直摆出这副好欺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劫了谁! 裴锦咬着筷箸的俊脸明朗了几分,鼓着腮帮往床榻那边探眼瞧了瞧,细密微卷的睫毛低垂下去,将嘴里大块的肉咽下没有吱声。桌案上一点烛火透亮,闪闪烁烁,将少年人鼻梁右边的那颗淡痣映照得明亮。 其实他有点想睡床榻上,但是不敢说出来,怕瑶儿气恼。 长仪欲要开口再说,被隔壁房间一声清脆的被杯盏落地的声响打断了。接着传过来几声桌椅碰倒的动静,像是几颗碎石投入夜色扰乱静谧,片刻后又恢复原样。 “郎君你今日……”话不及说完被隔墙传过来的声音再次打断。 这次是姑娘家的□□,还有年轻男人克制不住的喘|息。 华阳县的客栈墙面都这般薄的吗! 等了片刻那边响动才小了些,姑娘家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郎君今日去别处睡。”长仪对上裴锦可怜兮兮等候发落的目光,语气坚定。 已经入冬了,地上怎么能睡得? 裴锦是没有办法的,瑶儿不让他在屋里睡了,好难受。最后他只能站起来不舍地看了一眼,“瑶儿晚上早些歇息。” 长仪点头,嗓音温柔,“郎君也是。” 他去与他两个兄弟挤一挤,在床榻上睡不是更暖些吗? 裴锦出去片刻后换了苑柳进来。 “要奴婢灭了灯烛吗?” “不,再等等。”长仪取了衣袖里的暖玉出来在灯下把玩。裴锦给她的这块暖玉澄澈纯净,在灯下闪着萤萤的光泽。虽说她见过许多更上乘的玉石,手里这块却别有一番精致小巧的质朴感。 窗棱边被碧玉簪子敲了三声,苑柳将雕花窗打开,放穿着青碧色胡裙的姑娘进来。 “宫里出事了。”莲心跪下行了礼,见苑柳开门四下张望了一瞬才继续回禀道,“陛下前日落水,说是冬霜路滑,贵妃处死了好些宫人。” 长仪把玩暖玉的动作微顿,“伤的可重?” “伤得不重,不过御医说需得好些将养些时日。” “谁在替陛下处理政事?” “三皇子不在京中,有朝臣举了四皇子。他虽是不讨喜,也是个皇子,陛下便交予他了。” 长仪听后不言,当年宫变将自己两个兄长都折了,如今其他皇子尚且年幼,除却不在京中的三皇子,四皇子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自己前些日子瞧着四郎还是一片文弱的样子,前几年还会怯人,总爱往自己身后躲。如今,也能处理政事了。 案桌上的烛火跳了几下,公主的声音波澜不惊,“让人,查一下四皇子。” …… 月色如水,正好衬着少年郎的月白衣袍,在风里拂了几下。 周家匾额挂得高,裴爷爷从屋顶上路过的时候踩了一脚,还吐了口口水。 周大人的书房借着月色好找,裴锦踢开门进去,吹亮火折子往他书架上挨个找游记,看到一本不是的就随手往地上一扔。 火折子光亮路过一些画本的时候顿住犹豫了一下,裴锦有些脸红地挑了两本出来擦擦灰与游记一并塞进自己衣裳里。 日后他与瑶儿成亲了,总是要看一看的,要不然瑶儿不满意怎么办? 架子上的书被扔了满地,还有书桌尚且没被糟蹋。 周大人书桌上摆了些文书,还带点清淡的胭脂香,笔墨放在边上。 那狗官估计没少抱着小娇妾在腿上教她识字,远安说那些做官的文人都好这个,教着教着就将小娇妾拐去榻子上,一树梨花压海棠。 裴锦拿过一只笔,在摊开的纸上歪歪扭扭写上几行大字,又将他书桌上的上好茶壶往地上扔了,眼见着脆生白瓷碎了两半,滚到桌角边,才满意地收了动作。 狗官这会子不知道在哪个鸳鸯被里睡得快活,你裴爷爷才被赶了出来,你惹了爷爷你活该! 裴锦走的时候手里火折子还亮着,就扔了周家后厨的柴堆上。 火光瞬间起来了,给后厨墙壁上都烧得又红又亮,浓烟惊醒了府里人,今晚谁也别想安生。 …… 孙鉴不到午时就在华阳山下扎了寨,扯着战袍跑到山脚下朝里面喊:“裴锦小儿,你滚出来!裴锦小儿,你把公主放出来!裴锦小儿!” 后头人小心提醒他,“大人,这么喊,山里面听不见。您声音太小了……” “滚!” 后来孙鉴喊累了准备直接出兵的时候就看见徐远安在不远处一棵树底下摇着扇子转出来,一脸笑着将他从上到下打量。 孙鉴怒,嗓子喊得有些哑,“裴锦小子呢!” 青衣书生面上朗月秋风般的笑意不变,“带着公主下山了。” 徐远安一面笑着,一面在心里骂裴锦:老子都说了惹不起你不信! 孙鉴要被气晕了,“你们这些贼人好大胆子!”说罢一声令下叫后面的弟兄们直接上。跟徐远安不能废话,一废话就能被他绕进去,一进去就出不来。 徐远安折扇轻摇摆了手势,一群山匪狂风暴雨般的冲下山来应战。 两边交手挺多次的,双方都很熟练,光亮的兵刀不断碰撞,在风声里撕扯。 山路雨后湿滑,孙鉴带的兵到底不比山匪能吃住,往后退了退。 孙鉴示意收兵,这边徐远安也笑意盈盈地收住了。 “徐远安,我跟你耗到底!”孙鉴扯嗓子。 青衫书生合了折扇行礼,“多些孙大人厚爱,在下奉陪。”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还有一更~ 第20章 天色微亮,长仪便睁了眼。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裴锦在她边上惯了,昨夜他不在,即便有苑柳陪着,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入眠。 “公主可是要起来了?”苑柳跟着醒过来,见长仪点头,起身替自家主子更衣。 里衣轻落,嫩白光洁的肌肤露出,窈窕身段自带酥意。她睡时一般不穿诃子,乌墨长发有几缕顺着前肩往下,玲珑曲线欲遮未遮。待到襦裙轻系,两边衣带自然垂下,美人面显出几分刚睡醒时的潮红,红梅白雪。 苑柳即便服侍她多年,这些也不敢多看,将自家主子穿戴好,就去准备热水。刚开了门,没忍住一声轻呼。 少年人歪着脑袋缩在门边睡得熟,月白衣袍上沾了些灰就不论了毕竟是睡在地上,怀里鼓鼓的似是装了些书又是怎么回事?! 长仪也看见了,当真是被气到,不是因地上寒凉让他去别的屋子睡榻上吗,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外头风是不冷的吗! 裴锦迷糊中闻得瑶儿身上的檀香气,揉揉眼睛睁眼,一副被抛弃地可怜样子看着走过来的长仪,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慌忙站起来,拍拍衣袍上的灰,桃花眼不安地眨着。 长仪也没指望他能解释出什么来,拉着他胳膊就往屏风后面带,一面冷着声音吩咐苑柳,“先打一桶热水上来给他沐浴。”睡在外面一夜,不知惹了多少寒气! 裴锦棉花一般给她柔软的手牵到后面去了,另一只手不自在地将几本书往怀里塞紧了些。有两本,是不能给她知道的。 “怀里是什么?”长仪给他气到眉间有些痛,抬手扶额。偏生那一个还是委屈巴巴不说话,她便向前走进一步,看着少年人愣愣的样子,不费力地从他怀里将几本书抽出来看。 他要藏着不敢给瑶儿看,更不敢不给她看怕她更生气了,所以也没怎么反抗。 圆润精巧的指尖从几本书上点过,前几本还是好的,不过是些游记杂书,到了后两本压在底下的,居然是那些……真真是好书啊! 裴锦在她翻到后面的时候就红了脸,弱弱地开口,“游记是给你解闷的,后面两本是给远安的,他说想看这些。” 长仪看了他一眼,这些天他都是木木的,晚间睡了自己床榻底下,不曾有逾越之举。仔细想来,到不像是喜看这些书的。故此,也就信了。她没有成婚,知晓男人不多,不知道男人不做这些事不代表心里不想,也极少能察觉到他身体上那些变化。 “既是徐先生要看,先放着日后带给他就是了。”才子多风流,好美色不奇怪。日后若是请徐先生进朝堂,也可送些水灵的姑娘。 长仪刚将话说完,就见着苑柳提着水进来,自己面上也忍不住红了红,将手里的几本书背到身后。皇家礼法严,她就是拿着这些东西,也觉得心里臊得慌。 苑柳不曾注意许多,将热水倒好就出去了。公主都起来了,归心和沉香还不曾起来,她要去骂几句的。 两个人都站在屏风后,随着热水倒进浴桶里,方寸之间雾气都起来了。 裴锦顶着瑶儿的目光乖巧地解衣带脱外袍,脱完外袍脱里衣。 长仪方才给他气着了,就一动不动看着他一边红脸一边抖着手脱衣服,等到看到他大半个紧实白皙的胸膛都露出来时,方才心里一跳背过身去。 雾气朦胧,他红着脸脱衣服,还那么单纯无害地看过来,就像是任君采撷的…… “不将身体泡暖了不许出来。”明明是教训的话,这样酥软嗓音说出来更像娇嗔。 裴锦应了,带了点糯糯的鼻音,老老实实往浴桶里爬。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 约莫几炷香的功夫之后。 裴锦在热水里泡好出来,穿了里衣吸着木屐,站在屏风角用大眼睛看着长仪不敢开口。他想问问瑶儿能不能帮自己束发,自己头发都散了诶,可是自己惹瑶儿生气了…… 长仪吩咐归心让客栈做了热粥送上来,此刻正在桌子上冒热气,目光转至他蔫蔫的地揪头发的动作上,心中微动,“郎君将外衣套好,瑶儿给你束发。” 他那个头发就是要拿发带绑着,不绑着他就要揪。 裴锦立刻就欢快了,原来的外袍脏污了,其实若他以前觉得是还可以捡起来穿一穿的,现在瑶儿在这里就不敢那般了,去行李中挑了一件干净的白袍子套上,跑到她跟前将缎带递给她。 长仪接过去放在一边,这发带也是要洗了,都束了好些天了。素手将妆奁打开,再次挑了一根月白的缎带。也不知怎的,月白色竟这样配他。除了月白色,旁的颜色都不想给他用。 “郎君喜欢白色?”长仪用木梳将他松散在身后的头发梳顺。昨日不知道去哪处寻到那些见不得人的书,素来柔顺的头发也给他弄得乱糟糟的。 裴锦有些不好意思,“我阿娘喜欢白色,我阿耶就日日穿白衣裳给她看。”后来带着自己也就日日穿白衣裳。 长仪手上的动作微顿,他这个样子,不像是阿娘还在世的,怕是同自己一样。“你阿耶很欢喜你阿娘?”这话问出来就觉得自己问多了,日日穿白衣裳给她看,自然是很欢喜的。 裴锦巴不得瑶儿与自己多说说话,将心里想的全说出来,“很欢喜的,我阿娘叫锦娘,所以阿耶就与我取名锦。”字念之。 “锦娘?”长仪小声地重复了一句,不知怎的,这名字听起来还有几分熟悉,像是以前听人家念起来过的。 “瑶儿喜欢什么颜色?”少年人问起来心跳快得不行。瑶儿喜欢什么颜色,他就日日都穿那样的衣裳给她看,让她日日都看着心里欢喜。 “月白色。”长仪心里还是有些气恼的,与他束回了原来那后边绑了一道的发式。新的月白缎带有檀香气,系到墨色发间上,像夜里悬的那弯残月,皎洁不染尘霜。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不好意思晚了点。刚刚看评论说小可爱觉得预收文案不是很吸引人,我明天再改改哦~相信我,绝对是甜甜甜那种嘿嘿嘿~ 第21章 纸窗被风吹得响,桌上米粥热气腾腾的冒着,裴锦埋头喝粥,心里一路热到耳朵,耳尖处嫩粉嫩粉的。 瑶儿说喜欢月白色诶,就是他穿的那种诶~ 长仪喝了半碗粥便不喝了,起身开门。许是喝了米粥的缘故,她也觉得有些热,抬手觉得面上增了点烫意。 此间上房门外就对着长廊过道,再往前是水绿色壁墙遮住,上面挂着字画和胡人的兽骨玉链。 益州常有来往京都的胡商路途歇脚。 木门响动,边上一间房里冲出来一个绛紫襦裙的姑娘,扶着墙哭。 长仪欲合上门,目光与那清秀俏丽的含露目对上,尚且不及动作便被那姑娘扑过来抱了满怀。 俏生生的姑娘抱着她哭诉,“好姐姐,你救我一救。” 怀里的小姑娘珠钗半落,发髻松动,想着也知是昨夜听到声音的那个姑娘。 莫不是昨夜听到的,竟是桩强买强卖的公案? 裴锦方才喝粥时就余光小心翼翼地往门边倩影上瞄,这会子看见一乱糟糟的姑娘,居然那样抱了自己的瑶儿,即刻就过来了。 “你是谁家的姑娘,莫要脏了瑶儿的衣裙!”裴锦冷着眼睛打量长仪怀里那个不撒手的姑娘,思索着怎么拽出来扔下去。瑶儿也是这哭哭啼啼的姑娘能抱的吗?他都不怎么抱! 长仪倒不觉得什么,“你让我怎么救你?”瞧着这姑娘哭得这么惨的样子,想也知道有多冤屈。 话不及说完,方才那间上房里跟着走出来一个藏青长袍的郎君。 这郎君生的英俊,约莫刚刚弱冠的年纪,赤色腰带上悬了一块佩玉,眉目间有朗月气,鼻梁高挺,凤眼狭长。不过肤色偏栗,发间微卷,不像是完全的梁人,亦不像是完全的胡人。这郎君面色冷淡,冰凉的眸光停在绛紫襦裙上,片刻后移开,薄唇张了一瞬又闭上,不曾说话。 “就是他,他辱我清白。”长仪怀里哭的姑娘抬头瞪了来人一眼,眼里泪珠儿断线一般往下掉。 姑娘哭得厉害,那郎君没等裴锦将人从长仪怀里拽出来,向两个人行了个胡人的礼,自己把姑娘拖出来搂在怀里。他做这些时也是冰冷的样子,若不是环在姑娘腰间的胳膊刻意注意不曾用力,长仪真的是要全信了这姑娘的哭诉。 郎君动作温柔,姑娘到他怀里自觉地换个地方埋他衣襟里继续哭,不像是深仇大恨的样子。 等怀里人哭得有点累声音小了,这郎君方才将她抱起来往回走,冷着脸解释了一句“我会娶她。” 既然如此,姑娘给他抱在怀里也不很反抗,长仪就不便多说,将没合上的门重新合上,正好对上裴锦亮哒哒的桃花眼,“瑶儿晚上可想看花灯?” 大梁夜间不设宵禁,到了晚间街市都有许多人,更是四处点了花灯。有人饭食都没的吃了,街上却有花灯好卖给有钱的做官人家,果真是她阿耶一贯的治国之道。 “嗯。”长仪应了,她虽不像寻常女子喜这些,眼下也无事做。 …… 今日天刚亮街上便在传华阳山匪子昨夜烧了县令老爷家的后厨,还在书房留了字条叫他午时带上银钱去末子桥边换人。 满街的官差搜的厉害,街巷间又重新贴上了他的画像。 客栈老板抱个手炉靠在柜子角,接过官差的画像认认真真从上到下地看了一眼,眯着眼睛老实回答,“不曾见过这个人。” 画上的人少年人俊朗得很,裴锦当年选人/皮/面具的时候特意挑了这个,同他本人一般俊朗。 末子桥边的街巷里藏了好些官差,装作街边的路人,专等着土匪头子过来将他拿下。 彼时裴锦正屈膝躺在县令家屋顶上晒太阳,今日天气好,冬日暖阳柔柔地洒下来,隔着几间屋子的瓦片上还有一只肥猫摇着尾巴学他。 昨夜火烧得旺,周大人府里还有焦味,从后厨飘到前厅,隔壁的县衙都能闻到。周大人的胖夫人站在廊下骂丫鬟,跟读诗一样,断断续续地骂。 周大人没管外头的骂声,在屋里和通房丫头逗乐。虽说那女人自己比别人多宠爱些,不过也犯不着拿性命去救她,叫着家丁和官差过去,能接回来就罢了,接不回来明日再去县外庄子上抢一个漂亮的回来也不妨事。 裴锦躺了半个时辰,做起来从怀里掏出人/皮/面具戴上。 廊下的胖夫人正骂着丫鬟,屋顶上一片瓦片落下,险些砸了她,跟着一声猫叫。 胖夫人不骂丫鬟了,开始扯着嗓子骂猫。 午时过了两刻钟,末子桥边还是原来那般,过路的人里不见那个俊朗的小土匪,也不见周家宠妾。俊朗的少年人走过几个,其中一个月白袍子的尤为好看些,不过一点也不像华阳山上那个。 桥边上的官差委实坐不住了,为首的那个一声令下,都站起来卸下伪装,将藏着的兵刀拿出来挨个搜查。 两条街上的店里都被查了个遍,遇着人就拿那张画出来比对,可惜没一个像的。 一街的官差查得要吐的时候,有人在末子桥底下发现了个装菜蔬的木箱子,箱子大的有些可疑,谁人会无故将箱子扔在这里? 为首的带了好些人围着箱子来回转了三圈,又凑近闻了闻,方才命人将箱子打开。 满箱子的已经有些烂了的菜蔬滚落下来,现出来里面碧色衣裙的姑娘,原本好看的螺髻上还沾了几片菜叶子。 周大人的宠妾在桥底下哭了好几个时辰,嘴里又塞了布团声音出不来。她夜间被那两个山匪抬到末子桥底下,单薄的襦裙湿透,吹了一夜的冷风,此刻已经冻死了。原本清秀好看的面上不成样子,即便不死,这幅样子回去,估计周大人也没兴致像从前那般因她丢了个风筝,搅得满街都不安宁了。那时候周大人为了讨她欢心,风筝找不到特地命人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做了一个金的过来,为此金铺还累死了个小匠人。 周家宠妾在山上待过,看到过裴锦不戴人/皮/面具的样子,他不会给她留活路。 第22章 孙鉴在华阳山上守了一晚上,打了好几次都不曾打上去。为此有些颓废,靠在山底一棵老树上叹气。老树上叶子落的干净,萧瑟的枝干寒气逼人。 徐远安靠在边上摇着扇子安慰他,“大人莫要这般丧气,你哪次来打上来过?凡事看开点。” “裴锦小子怎么劫了公主?”孙鉴狠狠叹了几口气,望风啃着带来的干粮,一时间有些感慨。 剿匪两年,剿得自己都快放弃了,正预备写折子上去转个文职,就遇到了这档子事。 徐远安思索了一瞬,“见色起意。”裴锦小子十九岁了终于开窍瞧上女人,也算是他阿耶在天有灵。 “京里要来人了,文书已经在路上,不日进京。”孙鉴在树底下空一只手出来拍拍青衫男人的背,语气严肃,“京里派兵来,你华阳山的山匪挺得住?”== 徐远安面色不变,收了折扇诚恳道,“顶不住。” 孙鉴:……“按理来说公主带的是皇家精兵,虽说是人少些,怎么就给你们劫了?”他知道裴锦小子挺聪明的,有些歪才,但此事…… “若我没猜错,那些精卫在与我们交战前,就中了毒。”他们交战时,那些精兵,实在不像能打仗的,有些没等他们砍过去就自己倒下了。也许有人想让公主暗暗地死在路上,只是他们赶了巧。又或许,真正想要谋害公主的,甚至已经混入了华阳山上。裴锦这些日子,借着查雷叔的功夫,也在查山里的人。 “明日休战,你歇一歇。”徐远安重新摇开扇子,就对着孙鉴扇,扇到他面色发红,扇到他一张帅脸逐渐扭曲。 “徐远安你冬天打什么扇?” 青衫男人笑得风情,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徐某平生爱风雅。” 雷叔约莫今晚要行动了,他和裴锦准备许久,山后备好了埋伏,一晚上时间,够他清理清理华阳山。 …… 裴锦午间回来后挨了许久,方才挨到了日影西斜去。 长仪似那日一般戴了锥帽,薄纱遮面,水绿交领襦裙勾住罗衫,绣花鞋尖微露,外头披了带兜帽的斗篷,步履娴静,体态婀娜。 客栈里灯烛点起,阴柔的灯光下,娇美少女扶着少年郎莲步走下木梯。 檀香花影斜,水碧芳荷举。 华阳街市花灯已然点了,在逐渐昏暗下去的夜色中越发明媚起来,摇曳清辉。街市上人声喧闹,有富贵人家的孩童举着糖葫芦跑过,有乞儿摇着缺口的陶碗过。 长仪拉过一个乞儿来,没顾他面上脏污,拿出绢帕来与他擦净了,给他手里塞了块碎银,“买糖葫芦去吧。”她在京中有时出了宫门,看见乞儿,也会给些银钱。 她阿耶喜看万民的热闹景象,不设宵禁。可阿耶他站在高高的宫楼上朝下望时,只看见满街繁华,看不见着万民里又有多少是沿街的乞儿。 公主弯腰的动作温婉如画,看痴了一旁的少年人。他幼时在京中乞讨过,那时阿耶阿娘刚去,有个富贵人家的女孩儿给他塞了碎银。不像旁人一般随手扔在碗里,是塞了他手里,还拿过绢帕来给他擦脸。经年过去,女孩子的面也模糊了,不过暖了他心里。他的瑶儿,也是这般暖人的。 长仪逛了两个街市,自然没有什么想要的,她素来对这些卖的珠钗衣饰等物件不怎么上心,更爱字画古玩些。 末子桥边那胡人在拉琴,有过路的扔过去几个铜板儿。 “听说是周家那个宠妾被扔箱子里死在这桥底下了。”有过路的人小声私语。 长仪朝裴锦看过去,裴锦一双桃花眼清澈地回望着她,俊朗的面上又温柔又乖巧,仿佛刚刚人说的周家宠妾不是他杀的一般。 “瑶儿想要花灯吗?我去买。”裴锦指了远处高挂的牡丹灯歪头问她,逛了几条街那牡丹花灯是最好看的一个。 他眼里灼热又期待,长仪点头,“想要。” “那你在此处等我,我去买。”少年人勾唇笑,眉眼弯弯,清润的嗓音却带点不易察觉出的颤抖。 “好,瑶儿等着郎君回来。”长仪看着他转身去买花灯,发间的月白束带轻晃,像流淌在地上的月色一般纯净,最后没入熙攘的人群里。 青碧胡裙的女子从桥下阴影处转出来,不着痕迹地站在长仪身后,小声道,“公主,文书进京了。” 长仪微愣,文书进京是迟早的事,却比想象中快上好几日。“四皇子那边查到了什么?” 莲心答道,“不见得与朝臣有什么亲密的往来,四皇子母家位分低,那边也没有什么。不过,您带的精卫查出来了问题。胡人里有一种药,食之入骨,平时见不得什么,若是一旦动武,药性便能发作身亡。” 果然…… 长仪低头想了一瞬,“派人盯紧四皇子。”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是可疑。 那个素日往他身后躲的四郎,许是不像面上看的那般好欺负。 “公主,要此时回去吗?”此刻人声喧闹,街市繁华,若这时离开,在潮水般的人群里痕迹都不显。 “不,再等等,先将那药查明。”敌在暗,她未必在暗,不宜妄动。 莲心点头去了,路过桥下拉琴的胡人,给了个铜板。 裴锦往花灯那边走,一路都克制着不曾回头,宽阔的肩膀微颤。 昨日在客栈时就察觉到了屋瓦响动,来的那个人轻功了得,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那时他趴在对面屋顶上,看见一个姑娘敲了瑶儿的窗,瑶儿叫丫鬟开了窗,那人进去后行礼。 有人来救她了。 若是瑶儿真的想走,此刻最好…… 有几个姑娘家注意到这个俊朗的小公子,羞涩朝他看往过来,欲丢香帕。 裴锦冰冷的目光看过去,不带任何感情,直叫那人惊恐地低下头为止。 少年人月白衣袍在夜风里浮动,桃花眼里映着街市花灯,他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 他知道他回头,就能看见桥下有人出来。 第23章 京中已经飘了两日的雪珠,宫门下清冷。 夜色晃人,小宫女提了映花琉璃宫灯走在前面,青石路上有些积雪,老嬷嬷扶了长安不让她乱跑。 刚刚及笄的女孩儿披了绛红斗篷,兜帽垂在身后摇摇晃晃。白嫩嫩的脸儿生得水灵,齐刘海刚到柳叶眉,底下一双清澈的杏眼,细长的睫毛扑闪,樱桃口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嬷嬷嫌她烦,从随身带的食盒中捏出一小块糕点给了她。女孩儿果然就不说话了,小口小口地啃着糕点,一面啃一面被嬷嬷拉着叫她走慢些。 青鸾宫的内侍老远就看见了大红斗篷,进去回报正在看折子的男人,“长安公主往这边来了。” 书桌后清隽俊朗的男人面色未见波澜,摩挲折子的指尖微动,似是随口吩咐一句,“让人过去接着。” 雪天路滑。 片刻后宫殿里的寂静被一声脆生生的“四哥哥”打破,长安脱了斗篷跑过来,犹豫了一瞬没有往男人怀里钻,改趴到书桌上捧了脸。 女孩儿嘴角还带着点糕点沫,被颜修用指尖抹去,男人略带粗粝的指尖在她唇边一晃而过。 长安有些不好意思,她幼时亲近四哥哥多,如今长大了知晓男女有别就不敢那般亲近了。 “不知阿姐这时可到了南境?”梁帝女儿不多,嫡公主只有长仪一个,长安叫的这句“阿姐”便是指长仪。 颜修柔和的目光从长安面上滑过,重新看回折子,漫不经心地回她,“快了。” …… 长仪站在桥边等了一会,方才等到裴锦抱着牡丹花灯跑过来。那花灯大,抱了他满怀,层密的丝绸花瓣透出胭脂色。 他长得俊朗,又是抱着那样的花灯,在人群中过来时太过显眼。 “瑶儿。”少年人声音似是被风拂得有些沙哑,轻柔如月色,桃花眼里明亮若星辰。 长仪伸手接过了,花灯映美人,将薄纱下朦胧的胭脂面点亮,冰枝雪俏,唇色红艳诱人。 裴锦心里滚烫,不加掩饰地望了瑶儿许多眼。瑶儿她,没有走。 卖糖葫芦的商贩路过,稻草棒上插|了许多跟红艳的红果串,就像…… “瑶儿想吃糖葫芦吗?”裴锦亮亮的眸光跟着棒上的红果儿走,喉结处缓缓滚动。 长仪素来不喜太甜的,欲要摇头时注意到边上人黏在棒上的眼神,心中好笑,酥软的声音轻轻吐字,“想的,郎君去买吧。” 果然裴锦就蹦过去了,凑过脑袋在稻草棒上仔细看了一会儿,挑了好几串红果看起来大一些的,一并都拿过来。 长仪将手中花灯塞回他怀里抱着,随手拿了一串,素手抬起薄纱轻咬一口,朱唇碰上红果儿,饱|满的唇瓣覆上一层糖味,有莹莹光泽。 酸甜都太过了些,自然是不喜欢。 长仪吃了一颗便不吃了,递给面前人,重新抱回花灯入怀。 刚刚自己吃的时候,这个人就一直盯着,喜欢的意味太明显。 裴锦愣愣接过,面上有一丝迷茫,瑶儿不吃了吗?自己买了好多呢,都是最大的…… “郎君吃吧,瑶儿只想吃一颗。”若不是为了你,一颗都是不想吃的。 裴锦就低头认真吃剩下的,将腮帮吃得鼓起来,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吃起来可爱,惹瑶儿开心,其实心里想的并不似看着那般单纯。手里这串被瑶儿吃过,比起糖葫芦,其实他更想吃…… “我想吃那个……”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女声,长仪看过去,正是早间抱她怀里哭的那个姑娘。 姑娘撇了嘴,藏青长袍的郎君就过去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有些别扭地递到她面前,惜字如金,“吃吧。” “谁让你只买一串的,你没瞧见那个郎君给他娘子买了许多串吗?”那姑娘一边说,一边指着裴锦手里的几串糖葫芦,“他还给她娘子买了花灯!” 虽是早间见过面,此刻长仪带了锥帽,裴锦侧身认真埋头吃糖葫芦,两个人在暗处,他们没认出来。 “那我也给你买花灯。”藏青长袍的郎君面色冷淡,说出来的话确实软的。长仪原还以为他不会这么好脾气由着姑娘闹。 不过姑娘家确实难哄,他要去买的时候又说不要了,“我说了买你才要买,自然不是真心想买。崔穆,你是不是不愿意娶我?”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那个叫崔穆的男人冷淡的面色罕见松动了下,眉间微皱,“没有,我愿意娶你。” “我才不信,因为昨夜那件事,你才愿意的!”姑娘家声音大,又不遮拦,四周人都望了过去。 “你莫要如此大声。” “怎么,拂了你门主的面儿了吗?”说罢,绛紫衣裙的姑娘赌气将手里糖葫芦扔在地上,提裙跑开,边跑边拿袖子抹眼睛。 崔穆跟她后面追上去。 闹剧罢了,看客方歇。 不过这片刻的功夫,裴锦手中的糖葫芦吃了两串下去了,正准备吃第三串,被长仪点了他的手背止住了,“等下再吃。” 哪有这样的,吃了就停不了,不知如此是亏损之道吗? 裴锦鼓着腮帮有些弱弱地点头,听话不再吃了,将手里几串糖葫芦小心拿好。自己应当留着,若是瑶儿晚间又想吃了怎么办? 街面上人影婆娑,暗巷处有孩童手里提着的一点灯火,萤火般地飘荡在夜色里。 长仪细细品味方才姑娘的那句话,叫崔穆的男人是门主,应当是江湖人,看着不全像胡人,也不全像梁人。江湖上虽是门派众多,她自己在京中也勾了江湖势力,不过不可不查。投毒的人,极有可能还留在益州,或是留在华阳,又或是,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 “郎君,回去罢?”华阳县不大,没两个时辰,便将四处街景都看遍了。 裴锦点头一手握着手里的糖葫芦跟着,空着的那只手想去牵住瑶儿,拿起来又垂到身侧握了拳。 瑶儿昨夜让他睡去别处,她不喜自己碰她。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裴锦没有亏损,没有亏损哦,他很好…… 最近在减肥,你们都不知道我写糖葫芦的时候自己有多饿!!! 第24章 两人回来的时候客栈里烛火明亮,店里确是冷清的。此时已经过了吃晚食的时辰,食客散去,小伙计来回擦桌子,掌柜的在柜台后头捏胡子拨算盘。 进来了才看见门后坐着一个胡人在拉琴,昨日那个,也是方才末子桥边拉琴的那个。鸢肩龟背,颔边银髯,一脚短皮靴翘起,粗粝的手指带着琴弦来回摆动。 长仪透过锥帽薄纱看了拉琴人一眼,和裴锦一道上楼。 也不知这胡人在此处待了多久,这般散漫都不像是过路的。 还未曾到歇息的时候,长仪也无事,就将裴锦前儿带回来的与她解闷的游记看。不过是一些山水游记,或是传闻志怪,皇姑母将她管得严,从前这些传闻志怪是不许她看的。如今读了一些尚觉得有些意思,就挑着灯烛慢慢看。 裴锦在她旁边认真地啃糖葫芦,方才回来的时候瑶儿已经许他吃手里那几串了,他胃口一直很大,吃这些糖葫芦实在不算什么。 苑柳端着铜盆进来欲伺候长仪洗漱沐浴,裴锦自觉拿着手里吃完红果剩下的竹签往外走,他今日估计也是不能睡里面的了,好难受,好委屈…… “且慢,”长仪用清水洗净了手,心中轻叹一口气,“郎君今日睡这里吧。”说完面上一红,小声补充道,“睡床榻上。” 若是今夜还叫他到别处睡,指不得又在门角缩上一夜。再好的身子,又怎能经得这般折腾? 苑柳取着方巾的动作顿住一瞬,不过也没说什么,公主怎样,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屏风后雾气渐起,长仪自去后面沐浴。外间风大,沐浴时也不将裴锦望外赶了,左右有屏风挡着。 她这样,其实是对裴锦太过相信了些。 虽是有屏风遮挡,不过隔着雾气和屏风上的花鸟,却能朦胧看见襦裙渐落的婀娜身影,曲线柔美,映在一双桃花眼里。 她体态酥软,有些地方又生得饱|满,无意识的动作,在屏风上透过来的影子就是花鸟点在孤山上。 裴锦移开了眼睛,不能再看下去了,他难受得厉害…… 长仪沐浴罢出来,莹白脚趾未着绸袜,松松地穿了一双宽大的木屐。白皙面上被雾气抹了几分春潮色,乌墨发微湿,搭在月白里衣上。 “郎君不去沐浴吗?”声音被热水泡得更加娇软,只听着就让人心尖上痒了几分。 裴锦红脸咳了几声。前朝曾有人写些诗云“心头一阵痒将来,一两声咳嗽。”说的就是此般。 长仪未曾往那些地方想,只道他果真寒气入体了,吩咐苑柳再去打些热水来,若是明日咳得更厉害些,就要喝药了。 裴锦讷讷地揪着衣袖,眸光停留在屏风角,微卷睫毛轻垂,乖巧等着热水倒进浴桶里,然后进去脱衣。 他用清水往面上扑了扑,但是不很有用,水是热的,洗不净心里那些旖旎心思,只会觉得周身更热了些。瑶儿在外头点了熏香,檀香混着茉莉味,他今日沐浴比往常都多费些功夫…… 长仪看着床榻到底十分羞怯,取了软枕来横在中间,夜里不许他过了软枕。 裴锦沐浴好出来还是热,衣襟也不拢好,就微微敞着,锁骨全露出来了。山匪子里头应当是没人肤色同他一般白皙的,如盐似雪,锁骨精致,上头沾了几小缕湿漉漉的头发。 “郎君睡外头吧。”长仪指了软枕将床榻分好的外头与他看。她分得公允,里头外头都是一样的。 裴锦轻哼了一声,深黑的眸子不自然转开,等长仪往榻上躺了方才抖着手掀开被褥躺进去,老老实实将手背在身后用身体压着床榻上,防止自己控制不住伸过软枕那边去。 他知道自己是力气大的,若是真的伸过去了,瑶儿是要哭的。 “郎君?”瑶儿的声音勾带着檀香,屋里榻上都是这般醉人又酥软的味道。 裴锦应了,嗓音沙哑,“嗯?” “熄了灯烛罢。”长仪不想灯烛亮着,她面上实在红得厉害。且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软枕,他身上火炉一般,热气不断地散过来,气息间太强势了些。 裴锦起身熄灯,不敢转头看向床榻里面。他晓得自己若是看了,那软枕就无甚用了。 夜色沉浸下来,朦胧的月意打在窗格纸上。长仪呼吸渐稳,吐气芳兰。边上睡的少年人就有些难熬,床榻是暖的,太暖了些,他不敢翻身惊动瑶儿,只觉得自己难受要死了。 …… 比起裴锦小子檀香被里暖和,徐远安这一夜都累死了。 雷叔是好打发的吗? 自己平日里还要假装应和他,是容易的吗?! 雷叔在山上传了好几日裴锦得了小娘子忘却兄弟的话。他还说,苏大壮就是裴锦杀的。一个翡翠耳环,就能说周家那个女人掐死了苏大壮吗?当他是瞎驴呢?即便苏大壮身上有伤,一个弱女子,就能平白的掐死他?还是先前险些被苏大壮辱了的那个,借她几个胆子敢进那扇门? 徐远安摇着扇子,是是是,雷叔您说的是,徐某人也觉得裴锦不是个好东西。 其实苏大壮是谁杀的,无甚紧要。他那样色心重,见色忘义的事情做得多了,山里兄弟与他交好的实在不多,才有了那日那般轻松应付过去的场面。 雷叔您说的累不累,咱们带着几个兄弟后山商量商量些。 山里有些人,这会子自己投靠了雷叔,其中多半是苏大壮之流,因着裴锦那日廊下叫的那嗓子,心里有怨恨。谁不知道你裴老大得了最好的,姑娘那么多,偏给你一起扔到后厨了? 徐远安避开了雷叔那些人,耐心地给剩下那些兄弟们一个个传话:姑娘在后厨,想要明媒正娶,让人家姑娘答应了,好好过日子。于是,第二天就能经常看见有憨厚的年轻男人手里攥着野花往后厨跑。 雷叔不知道这些,徐远安天天在他耳边絮叨,现在山上都是您的人。 雷叔不信,先生您是裴锦的人。 徐远安笑:“裴锦不是个东西。” 当夜他就带人拿着兵刀将雷叔那群人逼赶到后山,清理了门户。前两年根基未稳,人心未齐,也算是忍了他们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裴锦洗澡时间长了点就只是多泡了会,不要想歪呀~~ 第25章 裴锦早间醒来时觉得骨头都酥了。 他将自己控制得很好,胳膊都老老实实被压住,没让自己过软枕。但是不曾想到,瑶儿她,过软枕了。 长仪夜里怯冷,边上又是暖的,自然就无意识地靠过去了,将头枕他怀里,抱了他脖子。她幼时阿娘刚去,夜里不敢一个人睡,就这般抱着乳母的。 月白里衣衣袖里半落,大半个细长白嫩的胳膊就环他脖子上。他入睡时衣襟处不曾拢好,玉臂就贴着他的肌肤,嫩滑柔软。 “瑶儿?”裴锦轻轻唤了一声,小心将压着的胳膊抽出来。他将胳膊压了一夜,都麻了…… 长仪嫌吵,哼了一下,猫挠似的,在他怀里动了动,似蹭非蹭,随着动作香肩微显,一颗朱砂美人痣落在酥雪肩窝上。 要死了…… 裴锦不敢叫醒她,也不敢抱回去,眼巴巴地看着怀里人樱桃小口轻轻开合,吐气芳兰。他没忍住孟浪的心思,低头薄唇划过瑶儿秀丽的额角,然后红着脸做贼心虚地重新手背后乖乖放好。 长仪片刻后也清醒了些,才意识到竟没知觉地睡了他怀里。肌肤间的触感太过了些,他怀里那样热的…… 裴锦脸红红地看着长仪抬头,有些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微卷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胳膊老实压在背后,衣襟口松乱到不行,白皙的胸膛半露,完全就是被调戏自己又默默忍受不敢反抗的小媳妇模样。 长仪看得有些头疼,怎么就…… 她这算是,轻薄了他? 之后两人洗漱时长仪也不主动提起,只是帮裴锦束发时见他面上挡不住的红,像偷抹了自己胭脂一般。 她不知道少年人还有偷偷吻自己那一段,只在心里想,这么,害羞的吗? 莫不是自己,也将皇姑母的风流学了过来而不自知? “郎君,今日我们下去吃早食可好?”在这里同他再待上几刻钟,自己也要觉得面上烫了…… 裴锦自然是什么都好,揪着月白发带点头,就算她现在说去周大人家屋顶上吃早食也会欢欢喜喜过去给她摆桌子的。 早间客栈里人多些,因只是下来吃早食,长仪就不曾戴锥帽,挑了靠角落的一张木桌。 她姿色间太过出众,有些人忍不住看过来,全被裴锦恶狠狠的目光挡住了。他桃花眼眯起,黑眸肆虐着凶意,面色极冷地将人盯着,衬着月白衣袍带出来的凉意,能看到人浑身起毛栗子。 不过这些眼神都是瑶儿没注意到的时候露出来的,瑶儿注意到的只有他眉眼弯弯,软声软语地问“可要吃胡饼”。 “姐姐,是你呀?”绛紫色襦裙的姑娘笑着坐过来,“那日琦儿都还不曾问姐姐的名字?”谢琦喜人多,本坐在邻桌,如今遇着个倾国倾城的姐姐自然就要靠过来。 与她同坐的崔穆见着谢琦坐过去了,眉色间无奈一瞬,跟着坐过去行礼,“崔穆。” 四人相互问名见礼,裴锦就随口说了自己名“念之”。县里他的捕令还贴着,新添了一桩杀了周家宠妾的罪名。 店家端出冒热气的胡饼出来。裴锦自然地将长仪那边的胡饼放热汤水了泡软了,才夹到她碗里。 谢琦看着瑶儿姐姐的小郎君那般宠爱她,又见着崔穆还是冷冰冰的石头一般,连个胡饼也不帮自己夹的,“过些时候同瑶儿姐姐一道出去挑些绸缎可好?就我们两人去可好?”她说出来这话是故意要气崔穆的。奈何那张英俊微黑的脸庞未曾见半分波澜,反倒顺了她的话,“也好。” 冰冷的话语沉稳不带情意,谢琦眼气得睛都红了,愤愤地咬嘴里硬巴巴的胡饼,既然如此不喜自己,那日又为何不将自己推开?自己醉了酒,他也醉了吗?! 门角里胡琴声幽怨,有路过的人大声打断了琴音,“县衙的官印丢了。” 外头人熙攘时裴锦正单纯无害地咬胡饼,瑶儿探寻地看过来时诚恳点头。对,官印是他偷的,昨儿就偷了。估计周大人确实着急了,方才今日能传得华阳县满街。其实周大人他要这官印也没甚用,一年能升堂几回? 周大人鼓着一张滴着油汗的胖脸一口咬定,是华阳山匪子偷的,故此今早起满县搜捕裴锦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就外头人叫唤的功夫都来了一个官差拿着捕令问掌柜的,“见着这个人没有?” 掌柜像上次那样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不曾见过。” 当然不曾见过,人|皮|面具的脸,能见过就奇了…… “瑶儿姐姐要在此几天?我们原定的前几日就要走,因丢了东西还要多住好些时候呢!”谢琦看着官差出了门,门角的胡人重新拉上琴弦,闹剧般的一幕未放在心上。 华阳县太小了,若不是来了个这样的姐姐,当真是要闷死了。 “我们也要再耽搁些时日。”长仪替裴锦答了。那个喜好惹事的将知县大人的官印偷了,来往盘查严密,可不是要多耽搁些时候? “南街的绸缎我瞧着很好,我们一起去挑一些可好?”谢琦最喜欢这些女孩儿的东西,尤其绸缎发饰等,没有不喜欢的。 长仪本不喜这些,不过既然谢琦喜欢,也觉得无甚不可。下药的人还不曾查出来,她尚且不着急。 …… 周府里乱得很,昨日新从庄子上买来的美妾还来不及宠爱,就被扔在一边。 屋里的文书洒了满地,周大人誓要将华阳山匪抽筋剥皮,“华阳县就这么大,那小子能躲哪去?” 精瘦的小黑胡子师爷在边上出主意,“大人,那人可是山匪子,山匪子总是往外头跑吗?自然要去些山匪子爱去的地方。” 华阳县南街是个好去处,还有条暗巷,巷子口就能闻到脂粉香。 “小人领些人替大人去南街瞧瞧?” “甚好。”周大人气到咬牙,田舍小子,看你往哪跑! 好端端的,京里派了许多刺史来各个州县,这时候他丢了官印,等于丢了命!前些日子公主在华阳山不见了人,上头已经派人去了,这山匪子当真是要造反吗?! 第26章 吃罢早食,长仪就被谢琦拉着去南街绸缎庄。 “你们男人不许跟着!” 崔穆无甚反应,抱臂靠在门边颔首。 裴锦就比较委屈,一双大眼睛迷茫又无助地眨了眨,最后揪着月白发带点头。谢琦是么,很好,你被裴爷爷记住了。 …… “瑶姐姐,你家夫君待你真好。”谢琦亲热地抱了长仪胳膊,想到方才心中不免有些酸涩。曲子里常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说的不就是她和崔穆吗? 长仪微顿,未曾解释什么,昨夜都睡到一张榻子上了,自己还往他怀里睡,还能解释什么! 南街来往人众多,街市上不免有许多人向她们看过来。 谢琦俏丽活泼,长仪虽是带了锥帽也难掩姿色,裙带微摇,半遮的眉眼间流淌淡淡酥意。她习礼多年,纵使被边上一个闹腾地拉着,也是莲步轻移,宽松斗篷下娇美身段半显。虽是从来就不曾刻意,举手投足间就能将人心勾住。 华阳的绸缎庄不大,不过来往商贾众多,故此里头绸布花样繁多,未见寒酸。 两人在绸缎庄看了好些,不过主要是谢琦看着,长仪立在架子边等她。一阵凉风从敞开的木门处吹了进来,长仪一手攥住斗篷口,一手捂唇轻咳了两声,帽下薄纱随着动作微掀,额间花钿若隐若现。好在此处多为女子在看绸布,不曾有浪荡公子,不然少不得就纠缠过来了。 谢琦一下与自己买了好些,各个看着顺眼的花样都挑了,用的是崔穆的银钱。“瑶姐姐不挑些么?” 长仪望过去,目光转至一段月白锦布上,方才开口,“要这个吧。”月白锦布上映了虎衔艾草,黑线勾了莲鱼花样,自有一段清新之处。裴锦袍子不少,不过都是些简单花纹,可见素来不是在这里上心的。她总瞧着,也觉得单调了些。 “先包着,我们晚些在叫人过来取。”谢琦要的太多了,不来几个人,当真都带不走。 掌柜是个识人的,接了银钱慌忙应下,小心送了人出来。 “瑶姐姐,你可见着那个巷子了?”谢琦一面指了街边不显眼的一处暗巷,一面在长仪耳边小声说。 长仪顺着她指的看过去,一条不显眼的暗巷,里头似是看见了几盏红灯笼高挂着,似是有些男人进出。 “这暗巷如何了?” 谢琦在她耳边继续“嘿嘿嘿”地笑了,“我听这里人说,那暗巷是个好去处呢,里头都是些那样的阁楼,还有赌庄。” 长仪点头,她在京中的照月阁也是舞阁,养了许多歌姬,不过只比这里的干净些,不做些那种勾当。她长仪养的姑娘们,没让她们那般轻贱自己。 “我们瞧瞧如何?”谢琦素来是个不安分的,只不过前几次都是崔穆陪着不曾说出来。 “只在巷口看看如何,不要进去了。”想不得华阳也有这样的地方,需得让莲心好好探查一番。一般若要用些暗地里的手段,是离不得这样的地方的。 谢琦拉着她,到暗巷口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里头几间宅里门口都挂了红灯笼,还有些轻纱薄缎的姑娘们站在门口,香帕子摇在手里。 蓦地里头一个宅子里出来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像是在搜查什么,为首的精瘦,嘴上黑胡子明显。 “你们两个谁家的小娘子,在此处做什么!” 谢琦探头的模样被其中一个官差看见了,她刚刚那副样子,瞧起来真有几分鬼祟。 为首的也注意到了她们,瞪眼走过来之后又眯眼笑开了。曹师爷觉得今日是赚到了,虽是不曾捉住华阳山匪觉得晦气,不过面前这两个小娘子抓回去又岂止是将功赎罪?不说那一个紫衣裳的俏丽喜人,就是这个戴锥帽的不知是何处来的人间绝色。周大人刚刚死了宠妾,昨儿才埋的,庄子上新讨来的那个水灵是水灵,只是不媚。 “二位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在此处,实在是有违公务,不若随我去县令大人那好好说清楚?”草师爷捏着胡子笑,他是读过书的人,喜好先礼后兵。 谢琦觉得不对,他笑得实在是恶心了些,不过凭着自己的身份在这个地方实在是没有怕的,“你,让开。” “小娘子莫要生气,此间怕不是有什么嫌隙,不若去县令大人那好好说一说?”他后面几个字说的重,抬手欲掀长仪锥帽。 长仪黛眉轻皱,往后退了一步,还不曾唤莲心出来,便见得曹师爷单膝跪了下来。 砸过来的石头尖圆,力道又重,使他膝间衣物破损,单流了些血出来。 “谁敢动老子,不晓得我是……”话不曾说完,又是“嗖”地飞过来一块石头,正中另一个膝头。这精瘦男人彻底跪了下来,有些气急败坏,“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捉人吗?” 两个挺拔的身影从边上拐了出来,一个藏青衣袍若修竹,一个月白衣袍似朗月。 裴锦上前捉了曹师爷的胳膊用力,听到骨头响动的声音方才收手。若不是瑶儿在这里,他自然不会是只伤他膝盖,断他胳膊那般简单。 四面的官差欲围过来捉人,崔穆冷着脸拿一块令牌挡住了。 龙纹绕金虎,胡人里只有皇室能拿得出这种令牌。 大梁如今与胡人交好,更何况这两个人在胡人里身份尊贵,又岂是地方小令能得罪起的? 曹师爷是读书人,他认得这个令牌,“住手!” 即便周大人就算在华阳县一手遮天,可如今遇到真的皇家,自然胆寒,“小人有眼无珠,不识贵人,请贵人放过!” 他抢良家女子的事情做的多,头一次这般憋屈。 崔穆面上冷得厉害,片刻后方才吐字,“滚!”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曹师爷忍痛在地上磕了几下,方才狼狈地叫人扶自己回去。 长仪望着崔穆手里那块令牌微微出神,西北皇室,为甚要出现在华阳县,且又是门主?这,当真只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琦,你惨了,你居然敢把长仪拐走,嘿嘿嘿~~ 第27章 大梁地处南方,西北胡人国号北幽,这十几年都与梁交好,时常有商贾往来,不曾有战事。北幽举国信斩日教,大多皇室之人,也在教中有些地位。故此,那日谢琦说崔穆是门主,不是说哪个江湖教派,而是斩日教门主? “瑶儿,你可曾有事?” 长仪回过神来,看到裴锦正一副瑶儿你快看我一眼的模样看过来,看了他一眼,笑道,“无事,还好郎君过来及时。” 裴锦弯了眉眼点头,手背后揪发带,鞋尖在地上蹭蹭,被瑶儿夸了好开心~ 曹师爷带着官差一瘸一拐地被扶着走远,方才那般吃人的气势如鸟兽惊散。 崔穆收好令牌看了谢琦一眼,薄唇微抿,到底什么也没问。他做不到念之那般厚脸皮,从她们出客栈时就跟了一路了,可不就是过来及时吗?有事没事,方才不都一直看在眼里吗? 谢琦亮着水润的眼睛,直到崔穆目光从她身上晃了一瞬移开,才黯着眼眸拉过长仪远了他们几步到墙角。“瑶姐姐对不起呀,一直不曾告诉你我们的身份,其实我是北幽的郡主呀。”她来了梁以后改穿了襦裙,确实像梁人。北幽民风更为淳朴些,怪不得她有这般跳脱的性子。 北幽有郡主在梁?何时入梁的?长仪葱白指尖用力攥了斗篷束带。从她被劫以来,才察觉到,似乎梁中还有一股势力暗中操纵,她与三皇子或许都不知。 “那不是在客栈里拉琴的人吗?”谢琦挽着长仪,指给她看。 长仪顺着她的动作朝暗巷里面看过去,确实是原先在客栈里拉琴的人,此时正靠在其中一个挂红灯笼的高宅墙根底下,还是那般拉着手里的胡琴。 这里红粉胭脂巷,有什么好拉琴的,都是娇软侬语,谁有功夫听那般哀怨之音? “这人是哪处都能拉琴的。” “瑶姐姐,你说刚刚那些官差去这巷子里做什么?” 长仪含笑回头看了一直悄咪咪盯着自己背影的裴锦一眼,“去捉盗官印的贼。” …… 梁天安年起,皇帝兴土木,梁皇宫雕梁画栋,粉妆台榭。 太湖石陷,玉栏深处画亭阁。残雪消退,只闻红梅几绽香。 亭台里坐了一抚琴的俊雅郎君,枣色长袍衣襟口缀了狐毛,革带佩玄玉,发顶别玉簪。 颜修生来俊美,喜好风雅,肤色白皙,墨色长发单单束了一道,压着狐毛顺下来。也不怪长仪有时觉得他似女儿家,美中有些病态。 亭外等着的人不敢贸然打扰,待四皇子静王殿下一曲终了,方才进来回禀道,“林将军已出南境。” 男人轻轻颔首,抬手撑着额角,闭眼似是微歇,良久方才淡淡开口,“让华阳那边动作。” 纵使羽翼几近折尽,他那位阿姐还是轻易就带动了一境的藩王。如此,便不能留了…… 颜修未曾支撑额角的那只手随意拨了几下琴弦,古琴音断断续续,他觉得如此有些好笑,手上的动作不停,依旧胡乱拨着,随口吩咐一句,“三皇子,也不必让他回来了。” 北边雪灾重,重到回来的路上出些事故,也是未为不可的。 “是。” 男人又随意拨了几下琴弦,觉得索然了,方才起身站起来,折了亭外的一枝梅花在手里把玩,往梁帝养伤的宫殿去。 …… 宫殿里药味重,淡金色帷帐未曾挂起。今日天色阴沉,殿内琉璃灯盏亮起,婆娑映着御榻上梁帝的病态。周围零散的侍立了两个老内侍,见到四皇子进来,都行了礼出去。御医说,陛下宜静养,殿内不必多人。 颜修也不进御榻旁,在帘幔外间行礼侍立,“落水的事,儿臣查到些眉目了。” 隔着帘幔梁帝咳了两声,“说吧。”他原来不怎喜这个儿子,总觉得有些瘦弱女儿气,也觉得他身份低成不得事。如今一病,才注意到外头站着的身影高大挺拔,在灯影底下自带威压之感。 “有人瞧见承欢宫的宫女往湖边倒碎冰。” 承欢宫,洛贵妃娘娘的宫殿。 “三哥在北方平雪灾立功,阿姐不在京中,若是此时您落水,那……”颜修说到这便不再说了,未曾将事情点破,两人心中都了然。 梁帝听后不语,颜修说完极为耐心地拘着礼,缠绕着药味的宫殿静默一瞬,片刻后被连着的咳嗽声打破。 “等三郎回来再说,幽闭承欢宫,等朕好些再慢慢问吧。” 垂手侍立的男人似是早有所料,清俊绝尘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梁帝自然不会全然信他,不过此时也将不再全然信洛贵妃。 “还有一事,华阳县的文书到了。” 长仪公主困于华阳已近半月。 “派兵。”梁帝咳得声音更大了一些。 “如今正值练兵之际,京中……” “派兵!”御榻边一个茶盏落了地,温茶润湿装饰玉珠的红毯,几块碎片从帘幔中滚到外间来。 颜修轻笑,低下来捡了一块滚到自己脚边的青瓷脆片,放入手中把玩一瞬,无视帘幔后杯盏落地时的龙颜大怒,吐字薄凉,“如今正练兵之际。” “你是要天下人都笑朕昏庸,笑朕不顾大梁公主的死活吗!”梁帝声音嘶哑了许多。他这一病,仿佛即刻到了垂垂暮年。 “是。”枣色衣袍上缀着的狐毛微微颤动,说话的人面上勾了几分不带感情的浅笑,“您,不就是这样吗?”只需一夜,长仪公主被困匪窝,梁帝独宠洛贵妃便能传满京都。 帘幔后的皇帝冷笑,“来人,唤长安过来。唤长安公主过来!” 外头的老内侍进来,听到后半句,颤抖地跪在地上没动。 “朕让你,唤长安过来!”梁帝咳嗽地厉害。 “陛下累了,唤御医吧。”颜修没有再看一眼,扔了手里的碎瓷片,转身离去。 雕花宫门被吱呀一声合上,即便有悠悠的琉璃宫灯,也驱不散宫殿里的幽暗寒凉。 “贵妃,让,贵妃过来!” 无人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谢琦,你猜猜,裴锦有多讨厌你,嘿嘿嘿~ 第28章 不到晚间,裴锦已经去绸缎庄拿了绸缎回来。 长仪只选了那段月白的,且本就是帮他挑的,见他拿回来了就叫他先披着试试。 裴锦点头,将木门纸窗都关关好,看了瑶儿一眼,有些脸红地解衣带。 “郎君解衣带做甚么?”只是绸缎,还未曾成衣,往外面披一下不是就知道了。这个人,总是有的没的就开始解衣裳,还毫不避讳! 裴锦俊朗的脸上迷茫了一瞬,解衣带的动作顿了顿,等到瑶儿拿起绸缎往自己身上披了才后知后觉又开始红脸。 素手牵了绸缎一角,往他身上披好,细嫩的指尖在少年人脖颈处轻轻划过,酥养又烫人。长仪不曾想许多,低头为他理衣袍,眉若远山,眸色微浅,纤长的睫毛如银屏画扇,衣袖半露凝脂皓腕。 “郎君可喜欢?”少年人身材高大挺拔,宽肩窄背,将月白绸缎衬得英武。 裴锦看着面前姑娘牵着绸缎的玉手,嗓音发烫,“喜欢。”他在衣裳上面不曾上过心,只晓得随阿耶穿了月白的,连花纹样子都认不全,谈不上什么喜不喜的。不过是瑶儿选的,自然就喜欢。 纤白玉手忽然被宽大的手掌握住,手掌心烫人。不曾用力,但也让人挣脱不得。他手生得美,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不过指尖处带了茧,有些扎人。 长仪欲挣脱开,抬头对上他深邃的黑眸。少年眼眸里映着自己在灯烛下的倒影,襦裙微摆。 裴锦心跳剧烈,白皙面上憋地通红,努力想说自己心里想的,“瑶儿,我,我……”吱唔了半晌,也不曾说出来什么。 桃花眼里灰蒙蒙起来,裴锦松了长仪的手,背到后面懊恼地揪自己发带,眸光从瑶儿身上垂落至地面,微卷的睫毛不安又纠结。 他不曾读过许多书,也没读过些风月词,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自己心中欢喜。他想说没有你我就要死了,想说自己每夜都梦见去吃她的口脂,可是又怕吓到她。 长仪手背处给他握的有些发热,气恼他唐突,可见着面前人一副做错事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软了。她素来是心软的,裴锦又总是单纯可爱的样子,自然心中多了几分怜惜温情。都是没有阿娘的人,他长得又同四郎一般俊美,惹人心疼。 “郎君去沐浴吧,今日不许过软枕。”霞云染雪枝,长仪捻着月白绸缎角低眉,樱桃口微嘟,明明是自己夜里过了软枕,偏生就赖给他。 裴锦用力点头,不能过软枕不能过软枕,瑶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墙之隔。 夜色入幽帐,皎洁月光点在窗格纸上,将四方木窗影子映在地上,一路斜到床榻旁。 床榻上的郎君闭眼轻歇,英俊的眉眼衬在夜里,只朦胧地寻个影子。 地上的月光色模糊了一瞬,崔穆警觉睁眼,轻松卸了那人力气,反压在身下。 “何人?”郎君声音在夜里似染了冬霜凉意,冰冷不带温度。 娇软的抽噎声起,他才无奈地松了动作,渐渐顺着半点冷白月色认清身下姑娘灵动俏丽的脸。 “郡主过来做甚?”身下人娇软,他欲起身,被一双胳膊从后环住,眉眼再次低下来,两人鼻尖都碰着。 谢琦声音还带点哭意,“崔穆,我喝醉了。”她回来之后将自己锁在屋里哭了很久。 两个人离得近,他皱了眉,能清楚闻见呼吸间不带酒意,只有姑娘衣裳上散出来的清浅茉莉香。 “郡主莫要闹了,快些回去歇息罢。”崔穆起身轻易挣脱纤细胳膊,从床榻边立起来,衣衫干净,身姿挺拔。 “你就这样讨厌我吗?那你那日为甚又不推开我,还说要娶我!”谢琦没忍住,晶莹泪珠坠至腮边。 立在床榻边的郎君看她一眼,停顿片刻再次移开视线,垂在衣衫边的手轻轻握拳,“那日冒犯郡主,自然会负责。” 床榻上的姑娘也站了起来,擦净面上泪珠,“谁要你娶!我是郡主,不用你负责。” 谢琦泄恨似的在他身上推了一下,崔穆往后退了两步,面色不变。 “果然。”谢琦往外边跑去,用力拉开木门回房。自己一厢情愿地缠了他十多年,他还是这般…… 崔穆立在原处,听到隔壁声响,确定她回了房间了,方才重新躺回床榻上。 床榻上带了茉莉浅香,姑娘落了一根长发在软枕上,被他拿起来就着月色看了许久,方才绕了指尖。 …… 华阳山边年轻的团练使大人带兵打了许久,还是停在山脚边,故此略有些颓废地靠在底下一棵老树上叼着松枝子吹冷风。 徐远安陪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深深地同情,“大人,领兵非你所长,仕途之事,莫要如此泄气。” “明日我就带兵回去了。”孙鉴对着清冷月色叹息一声,夺了他手里的折扇拿过来瞧,背面不过一幅山水,山中古寺,清泉石涧,边角上题了句闲诗:冷月投石涧,清泉绕禅音。 “姑娘送的,如此宝贝?” “恩师所赠。”徐远安有些呀然,“这次大人怎么这么两天就要回去?”前几次不在底下磨个十天半个月不会走的,边走边骂。如今这般轻飘飘地去了,自己心下还有些不舍。 孙鉴啧了两声,将折扇合上重新塞回他手里,“这次非我本意,只是上面来了命令让我回去。若是我孙鉴,定然要你们这些匪众好些理干净才回去!” 徐远安笑,“是是是。” “远安,凭你的本事,若是当官……” 他话不及说完被打断,青衣郎君清凉的嗓音融在月色里,“如今这世道,那里还能分得清官和匪呢?” 也是,如今这世道,官中匪多。 “若哪日得了明君当世,你来京都,我请你喝酒。”转文职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此去怕是要离了益州。 徐远安开着折扇轻摇,“好。” 京都有酒香照月阁,他游学时去过,曲艺绝美,如天上音。 作者有话要说:崔穆一半是性格原因,还有一半是有些苦衷的…… 求一波预收呀~ 夫君他喊你回家 【文案】 余杭县令柳惊蛰得了娇妻,娶了城南方员外的千金方寒露。 新婚夜,清隽俊朗的男人轻笑着掀开盖头,眉眼温柔。小娘子可爱又乖顺,灵灵的眼睛拨着他心弦。 男人低下头准备吻她,突然外头人报:城西庄子上死了人…… 突然变故,他是县令,不得不愧疚地欲离了洞房查案。 袖子角被人拉住,小娘子一双眼睛水雾雾地看着他:夫君带我一起可好。 他心即刻就软了,才新婚夜,就这么舍不得自己。 后来方寒露查案子查的入迷,被自家夫君连拖带抱地拽回去洞房…… “好娘子,外头那案子完了,何时同为夫一道办办这闺房里的案子?” 本文又名《夫君他每天都在和案子争宠》 单纯可爱醉心查案其实不很想谈恋爱女主and腹黑深情内心戏比较多男主 食用指南: 1.轻松破案向 2.双处甜宠,男主痴情,男主往死里死心塌地,你懂我的~ 第29章 长仪早间醒来时在裴锦怀里…… 裴锦比她醒的早,无辜又单纯地红着脸用亮亮的大眼睛看她,仿佛无声控诉:你看,你胳膊抱着我,乱了我衣襟。但是我一动不动,手都是乖乖背后的。 长仪起身理自己睡乱的衣裳,衣襟拢好方才微露的曲线,酥软身段遮好。再低头看了一眼旁边那个羞羞怯怯桃花眼含露的人,一时间有些无奈。怎的像是,自己刚刚临幸了他一般似的…… 两人起身洗漱罢,裴锦欢快地坐在铜镜前让瑶儿为他束发。 木门被急促地敲了三声,外头那人不等应门便直接推门进来,“瑶姑娘可曾见着郡主?” 裴锦摸着手里来不及递出去的束带对着铜镜恶狠狠:谢琦,你完了…… 崔穆极少有这般慌乱的表情,藏青衣袍乱了几分,革带未添挂饰,想是早间匆匆穿了衣裳便出来了。 长仪微愣,“昨日回来就不曾见过。” 崔穆无暇多留,抱剑行礼,“烦请瑶姑娘有郡主消息时告诉一声。” “那是自然。” 待到藏青衣袍郎君出去,瑶儿重新低下头来时,裴锦立刻恢复了朗月般的笑意,递过发带小心软糯争宠,“那个谢姑娘哭哭啼啼的。” 长仪接过发带与他束了,看到少年人月白衣袍的模样,似有所动,从行礼中挑出一块环玉挂了他腰间。玉石通透,极衬他眉眼。 “下去用早食罢。” 谢琦今日不在,裴锦还是护着长仪去了角落那边坐了。拉琴的胡人已是一曲将尽,见到两人下来时慢悠悠地看了一眼。 递过来的汤水冒着腾腾的热气,碗口映芙蓉花纹,花瓣圆润饱|满。 长仪不急先吃,玉手将芙蓉花纹转过来对着自己,忽地沿着碗口摩挲的指尖顿住了。 “郎君,莫要吃。”裴锦也不曾吃,汤水过烫,现下喝不了。 “瑶儿可是嫌烫?”他要将自己用勺箸搅凉些的换过去,瑶儿摇头,峨眉微蹙。 碗口处似有粉末,长仪将顿住的指尖抬起,顺着光亮正好看见指尖的一点冷□□末。极小的一点冷□□末,若不是她素日肌肤细嫩敏感些,怕是不能察觉到。 高梳半弯髻的鬓角银簪被拔下,往汤碗边缘浸入,不待片刻发簪就浮上了一层灰黑色。热汤被人投了毒,要害她的人,就在此间客栈,或是至少,来过这里。 裴锦俊朗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薄唇轻抿,黑眸冷冷扫过客栈里的每一个人。 掌柜的在柜台后擦灯盏,擦过几下捏胡子将灯盏对着光亮处瞅着,未曾往这边看,客栈内的食客也不曾往这边看,拉琴人还在原处,有吃罢早食出门去的人往他身边扔了个铜板。 “瑶儿莫怕,我会将投毒的人找出来。”低头的一瞬少年人恢复了清朗温柔,眼底杀意藏得好,清润的嗓音低至她耳边,半哄着她。等找出那个人来,再避过瑶儿,碎尸万段。 长仪点头,将试毒的银簪用绢帕包了收好,“瑶儿自是信郎君的。” …… 华阳县虽小,窄巷却多。 谢琦穿得单薄,在老墙根底下哭够了,方才吸了有些红的鼻子站起来。 到底是娇惯大的,未曾受委屈,哭了许久,夜里也不曾睡,如今站着就觉得有些头晕。 墙头瓦片上胖猫走过,屋瓦轻动,落了点灰下来。 崔穆这时候应该在找她,谢琦想了想觉得有些好笑,自嘲地弯唇。若自己不是郡主,他还会来找自己吗?怕是管也不想管的吧。 既然不喜欢,那日为甚又不推开自己呢?为甚又要吻下来?她醒来时在他怀里,枕了他精壮的胸膛,两个人都不曾穿衣裳,被褥上有红色。即便未曾经历过,也知道那天自己失了处|子之身。既是无意,又何必夺她…… 谢琦抬手摸了摸额角,略有些发烫。 顺着墙根底下往前走两步是一道木门,这里是窄巷,想必此门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角门。 “都这么久了,连个山匪子都捉不住吗?可是白给你们钱粮了!”透过木门隐隐约约传出来教训人的声音。 谢琦意识间已经有些模糊,凭本能叩了几下,她想要口水喝,嗓子间干哑得厉害。 一皂红衣袍的小厮过来开的门,看见面上堆着红潮扶门欲倒的俏丽姑娘,小声唤了两声,“姑娘,姑娘……” 他不敢大声,家主在后边不远处教训人,若是给他看见了这样一个姑娘,就白糟蹋了。 “来贵,何人敲门?”胖胖的周大人教训完人,扔了手里的木棍,见到角门开着,走过来问。 来贵尽力往身后挡了挡,“是个要饭的,已经被小的打发走了。” 周大人冷哼一声,“要饭的,华阳居然还有人敢到周家里来要饭,应当好好的‘赏’他些才是呢。”他说到赏的时候抖了抖油脸上的粗眉毛,手指着后面的扔掉的木棍。 来贵不敢忤逆,应了“是”。 “水……”谢琦靠着门边稳不住了,胖胖的周大人刚转身预备离开,她便没了意识倒在地上。 姑娘落地轻响,转身而去的周大人又重新转回来,“叫花子还没……”没说完的话被咽下,连带着口水。 华阳县带着周边的好几个庄子,大约都不曾有这般俏丽的美人儿。 周大人顺手蹲下拿起木棍往来贵身上打了几下,“忘本欺主的狗奴才,今天就滚!” 说完拿肥手往地上绛紫襦裙的姑娘面上摸了一下,啧啧两声,小美人儿烫的厉害。 “将这个小美人儿带去厢房,好生伺候些汤药。”廊下几个丫鬟慌忙过来,将谢琦扶了起来。 周大人呵呵笑了,待他今日出去捉了那山匪子,回来美人儿烧也退了,自己还能好好同美人儿良宵。不知道可认得字?先前死的那个原先不认识字的,自己抱腿上教了几个月,都会作诗了呢…… “避过大夫人。”周大人跟着叮嘱。那娘们最近妒得很,不能给她看见小美人。 第30章 早间的热汤碗里与人下了毒,长仪未曾声张,打发了苑柳与后厨问那热汤过了几人的手。暗流汹涌,投毒或许只是开始。 裴锦一步也不离地跟在她边上,捧着脸坐在塌边看着她,水润润的桃花眼里充满了自责。 长仪抬手揪了揪他垂在发后的月白发带,少年人细密的睫毛折扇般跟着颤了颤,有些脸红地看着她笑。 这个人何时养了这样的毛病,竟要别人哄的! 雕花木门响了一瞬,归心另捧了一碗热粥上来用银针试了,因着投毒那一出,两个人都不曾吃。 裴锦抬手接过了,待归心退了下去,用勺箸搅凉了些,挑碗角喝了一小口,眨眨眼睛,自觉没问题了方才舀了一勺吹凉喂给瑶儿。 长仪顺着他的动作小心将粥抿了,“郎君不必如此。” 皇姑母在位时曾因试毒边上死了个丫鬟,她瞧在眼里,就不叫人试毒了,用银箸探过便好。更何况他那般雾蒙蒙的眼睛,像是故意过来惹她心疼的。如此,怎能忍心叫他试毒? 裴锦罕见地未曾依从她,固执摇头,“以后都我先吃一口,瑶儿才吃。” 长仪眸色微浅,抬手用白皙指尖在他鼻梁边淡痣处轻轻点了一记,淡粉指甲沿着俊朗轮廓划过,嗓音娇软撩人,“真是不乖的。” 莹白玉指趁着少年人红脸愣神的功夫夺了他手里的瓷碗,还当真叫你一口口喂了不成? 裴锦愣了许久回过神来小心垂头揪发带,瑶儿自己许是也不知道她声音勾人得厉害,只一句便能叫人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旖旎心思来…… 窗棱哒哒响了三声,似是风动窗格纸。 长仪喝了小半碗便不喝了,将碗递给面前人,看他将剩的半点没浪费地吃下,一边软声软语一边推他出去,“郎君再去吃些。”一看就是没吃饱的。 裴锦还有些停留在瑶儿说他“不乖”那话上面,顺着姑娘儿微弱的力道如柳絮一般轻飘飘地走了。 长仪待他走后开了窗,莲心跳进来时面上还有些慌乱,“公主可要紧?” 她方才不在,听了苑柳说的才知投毒那一出。 “无事,京中可有消息了?” 双十青碧胡裙女郎跪了下来,面色凝重,“京中文书已到,圣人未曾派兵。说是练兵之际,坊间颇有微词。” 长仪秀丽眉角微蹙,细指攥了衣带,良久方才淡淡开口,“该回京了。” 她阿耶虽是糊涂,沉迷声色,却不会昏庸至此。嫡公主被劫,断然没有不派兵的道理。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京都,已经不是他阿耶掌控下的京都了。 “公主何时回去?” “今夜,我会与苑柳她们说。”虽是京都就剩了照月阁,查到如今那方势力竟是半点也不能查出却也奇,害她的人就在边上,此刻需得“金蝉脱壳”。 “那这帮土匪?”莲心不敢多言,她跟随长仪多年,自然知道公主待那山匪子不同。 “用药迷了,我亲自喂他。” 虽是渐入冬寒,今日确是难得的好天气,暗夜高悬一轮明月,皎皎月色似长河。 长仪半开纸窗,叫月色洒进来些,与桌案上摆了清酒,玉盘珍馐。 美人罗袖轻挽,细细地斟了半杯,白瓷酒杯里投了半明的月影。 裴锦知道她今日不同寻常,开口欲问,被细嫩指尖抵住唇不让说话,瑶儿低下头来看他,额前梅花钿盛在一双桃花眼里。 两人离得近,彼此气息都交织着,姑娘家清浅的檀香气低绕在耳边。 “郎君……”长仪偏头过来,朱唇近到他耳边,吐字软媚。纤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盈盈一握杨柳腰险些就直接到了他怀里。 裴锦不敢抱她,将人虚虚地搂住了,面上被她一句话点的通红,细长微卷的睫毛低垂。 长仪知道怎么让他没功夫多想,与他耳尖吹了一口气,小声问,“郎君觉得瑶儿美么?” 少年人点头,没忍住咳了两声,喉结缓缓滚动,心头一处痒得厉害。逢了月下花前,最怕私语窃窃。 长仪轻笑,顺手拿过案上斟好的酒杯,递了他薄唇边,喂他喝。 裴锦乖巧张唇,顺着她的动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上更加红了几分,酒香缠绕。 “郎君要吃些菜吗?”她樱桃口未离他耳边,说话间气息勾他紧。 “嗯。”小郎君嗓音已然哑了一片。 裴锦欲拿起筷箸,被长仪抢先一步,酥软柔夷在他手背上擦过,筷箸轻举,夹了菜依照方才送到他唇边。 这次还是很乖巧地吃下了。 如此这般一炷香的功夫,裴锦便倒在了长仪怀里,枕了她肩头,少年人灼热的气息打在她脖颈上。 “郎君?” 没有应答。 长仪小心抱着他朝门外唤了一声,苑柳同沉香推门进来,一个收了桌案,一个帮着将裴锦扶到床榻上去。 起身的功夫,少年人顺着姿势头从她肩膀上划下,枕了她那处。 齐胸襦裙口被他呼吸间烫了谈,长仪咬唇,顾不得羞涩,将他送到床榻上盖了被。 裴锦睡得安静,微卷的睫毛轻颤,鼻梁边一颗淡痣映在灯烛下,可爱灵动。 长仪弯腰用了白日那个动作在他鼻梁上轻轻一点,俯到他耳边低语,“郎君,瑶儿走了。” …… 今日白天的时候裴锦结果华阳山上来的一封信,徐远安已经灭了雷叔,孙鉴撤兵离了华阳。 这读书人的字就是好看,有龙凤之姿,裴锦靠墙角对着光亮认认真真将他末尾处附上的一句话看得真切:你那心头的姑娘,她是公主。 少年人将信读罢之后就揉做了一团,双臂弯起枕在脑后,闭了眼眸靠在墙上。带了冷意的阳光打在他微仰的俊朗的面上,鼻梁边一颗淡痣分明,微扬的唇角勾着落寞。 瑶儿她是公主。 那她快要走了吧…… 晚间他喝酒很乖巧,一口一口地吃着喂过来的菜,什么都不曾问,红脸看着瑶儿芙蓉玉面。酒是瑶儿让他喝的,里头就是下了药也要喝。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锦不会那么容易让老婆跑掉的哦~ 小阔爱们,明天这本就要入V啦,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第31章 檀色帘帐被挂起,屋里熏香清淡, 小丫鬟铜盆水换了四五次, 谢琦才醒了过来。 架子上摆了盆景, 璧上彩画醉仙尘,边上挂了几卷字,似是乡里学究题的, 总之一言难尽。后来许久才知, 那是周大人亲笔…… 她烧刚退, 伺候的小丫鬟端来清淡食物, 正好遇见牛眼肥腮的周大人回来。 “小娘子~”进来的中年男人穿了皂色官服, 肥胖的身材将衣襟撑满,面上有些发红, 看着就有点纵|欲|过度的虚胖之感。 外头寻了山匪子寻着一天都不曾寻到,若不是今日家中新得了一个还不曾碰过的美人儿, 心里怒火怎的能这般轻易灭了? 周大人接过丫鬟端着的饭食, 胖脸堆出来几分笑。丫鬟会意, 推门出去。 周府仆婢知晓他素来重色,其中长得稍微有些姿色的都被他得手过, 有几个还成了通房, 故此出去的时候怜悯地看了床榻上病的有些虚弱的姑娘几眼。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般不走运, 偏生到了这个人手里。 谢琦虽是病的有些虚弱,此刻烧退了意识间也明朗起来,知道是遇见了恶心的人,抬手摸到了头上别的发钗, 攥入衣袖里。 那人笑得猥琐,一步步朝床榻边逼近过来,也不就着身后铜镜瞧瞧自己的嘴脸! “你知道我是谁吗?”谢琦死死地攥着手中珠花发钗,声音都有些发抖。 周大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端着饭菜过来笑,双下巴明显,“不管你是谁,进了周府,以后就跟着我姓周。若是伺候好了,提个偏房与你如何?” 谢琦心中恶心得要吐了都,她是郡主,几时受过这样的轻贱?于是,在他走过来时,用力打翻了他手里的饭菜,瓷碗碎了一地,粥汤床榻上都洒了些。 她这一动作,周大人就变了脸色,朝地上用力啐了一口,“还是个烈性的!可惜今日小娘子就落了周府~”不管多烈性的,待他将格窗掩上,衣带轻解,由不得不收拾服帖了。 说罢黑底白靴将地上碎瓷片踢了踢,也不装模作样地行些虚礼了,作势就要扑过来。 谢琦心中到底是胆怯的,衣袖间珠钗朝他划过去,偏了几分力气,未瞅准方向,只在他油腻的脸上划了两道红印子,隐隐地渗出来几个血珠子来。 周大人没想到这一出,叫唤了一声,顿了片刻,越发往床榻边过来,胖手将娇嫩姑娘儿的衣裳上都扯了段布条下来。 谢琦从床榻上站起来,往边上避过,光裸的玉嫩的脚尖踩了地上的碎瓷片,没顾上疼痛,往一旁点着灯烛的架子上躲了过去。 美人纤足在毯子上留下了红血印子,随着她的动作血不住的往外流出来。 她站起来尚且虚弱,脚上又刺痛,额角冒了许多虚汗。 崔穆…… 冷风重重地敲了窗棱,周大人奸笑着一步一步逼过来。 小美人儿,快撑不住了呢…… 谢琦手里攥紧了珠钗,消瘦的肩膀微微颤动,若是不能刺伤他,就从自己脖颈处扎进去。左右不过痛些…… 外头风声更紧些了,月色冷人,打在院子里头的枯草上。 俏丽的姑娘秋水似的眸子含了泪,一滴一滴滚落下来,从莹莹香腮,落到地上。 周大人那张肥大臃肿的脸一点点靠近过来,牛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姑娘惨白的脸,随后上下打量,不怀好意。 谢琦握着珠钗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架子上,木架上白瓷盆景摇晃了一瞬,退无可退。 外头风声越发大了起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来。 啪! 珠钗落地。 她往后摸到了架子上的一盆草,这回看得准,用力从周大人头上砸下去。 那张肥脸登时顿住,额角有血缓慢流下,碎土和草叶还粘在他头发上。 重重的身躯落地一声响,恶心的人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谢琦绕过架子,离他远了几步,抱膝盖坐在地上。 这会子疼痛的感觉上来了,尤其是脚尖那处,碎瓷片划的口子深,钻心刺骨。 她抖着手从裤角上扯一小块布,扯了几次方才扯下来,忍痛咬牙将伤口包扎了。 也不知道周大人什么时候醒过来,谢琦准备缓缓就爬起来往外跑。脚尖处疼得厉害,她消耗力气过多,挣扎了几次都不能站起。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谢琦用力支撑自己爬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脚尖处绑着的布条已经被血染红,且血渗出来映在地上。 木门被猛得冲撞开,来的郎君藏青衣袍似是被夜间霜露打湿贴在身上,微卷的头发带了湿意,看到她的一瞬眸色深沉得厉害,仿佛藏了汹涌波涛。 谢琦已经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有些苦涩地勾唇,脱力往下倒在了一个滚烫的怀里。 是他,是他来了。 …… 将近子时,车轮滚过深山道,在寂静的夜里跟着风声月色一共碾压地面作响。 京里前几日接到莲心消息来了华阳几人,挑了照月阁身手最好的姑娘,同苑柳她们一道,此刻都在马车外头跟着。 长仪坐在车内,倚着摆在边上的四方小桌,手中握着晶莹暖玉。 这时候,他应当是早就醒了吧。自己迷药下的不多,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山林里枯枝响动,似是有人声。 车轿骤停,车内美人未动声色,将暖玉在手中握得更紧了些。 夜间回京的路不好走,暗处的人此时动手是早有所料。 长仪抬手微掀轿帘,月色映照下山路上不全漆黑,莲心带着人同蒙面的刺客应战。 刺客身手不算差的,来的人多,照月阁的姑娘们全力方才能支撑。 几番较量下来,寡不敌众,莲心她们已然是步步后退。 再如此下去,怕是真的要没声息的死在深山里。早知此时回京凶险,按形势却不能不回,长仪在赌。 蒙面的刺客均是一身黑衣,用的刀剑上也看不出标志,当真是半点痕迹也不留。要杀她的人十分慎重。 今夜极有可能就被困死在此处了…… 空旷夜里马蹄声急促,月白衣袍的少年郎疯了一样,冲进刺客之间。 长仪心里一紧,他怎么来了! 裴锦俊朗的脸映照在朗月下,面色阴沉狠厉,黑眸冰冷,匕首刀子下去的力气重。 少年人动作太快太狠,稳住了局面。 裴锦未曾恋战,帮着莲心她们稳住之后边转身跑来车轿前,神色温柔地抱她下轿。 他身上血腥味重,月白衣袍上沾了血迹,怕她嫌弃,清凉的桃花眼里露出几分不安。长仪欲下来,此时不能拖累他。 他不许,抱得越发紧了,逆着风带她跑。 来时的马跑了许久,此刻厮杀中已经受惊倒下,不能用了。 有追杀的跟过来,裴锦小心将她抱在怀里,用脚踢开。 到底是对山路熟悉,抱着她也能甩开刺客。 等到身后不见半点人影了,裴锦方才停住了,倚着老树喘气,婆娑月影撒到沾血的衣袍上,似是红梅点点。 “郎君放我下来。”长仪在他怀里,能看到到他手臂上受伤了。 “不,地上有虫蚁。”少年人低声在她耳边解释,嗓音轻柔带着哄意。不是白日,即便是寒冬,夜间山路上虫蚁也是不好分辨的。 长仪揪住他衣襟口叹气,这时候自己走了,莲心她们更容易脱身一些。她知晓回京路上是凶险的,却也难想到暗中那个势力竟然这般厉害,来的刺客不是常人。 “那就找个洞穴,将伤口处理一下。”她此刻才发现,对这个人,比旁人都要心疼许多。 裴锦点头,他在山上待得多,即便这里不是他的山头,顺着地势找到洞穴也不是难事。 少年人吹亮了火折子,四处照了一瞬确定没有虫蚁毒蛇,将她小心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来药粉四处撒了。 他是山匪,有时就夜半劫道,这些东西都随身带着。 洞穴里有些枯枝,正好聚拢在一起生了处暖火。 他身上有伤,长仪意欲过去帮他,被拦住,“瑶儿莫要被枯枝伤了手。” 这是什么话!是娇贵些,哪里就那般娇嫩了! 这些事都处理好了,裴锦方才坐下来,抱了瑶儿在怀里,小心护着她。 “郎君将胳膊与我看看。”她随身带了些金疮药,可以撒上一些。 少年郎有些懵,一时不曾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地歪头看怀里人。胳膊上的那些伤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往常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这些就是不管都会自己好,故此不放心上。 长仪见他又是一副木木的样子,也不解释了,伸手就过去解他外袍衣带。平时不许他解衣带总是解,如今叫他解衣带了又听不懂! 裴锦红了脸,小声嘟囔了一句“瑶儿……” 软绵绵的抗议没有用,长仪动作不停,顺手将他衣带抽出来放在一旁,小心将他一个袖子脱下来。 他动作上自然不敢反抗她,胳膊顺从地拿出来,尽管面上已经红得不行。 裴锦小儿生的美,胳膊上却不像面上那样好看,除却那道新划的口子,旁的疤痕虽是不显眼,仔细看确能辨认出。 少年人面上更红了,心里不安地冒泡泡,是不是难看得要紧,瑶儿又多看了几眼,会不会嫌弃? 如此一想,原本老老实实给她抓在手里的胳膊没忍住动了动,想要将疤痕多的地方遮掩遮掩。 “不要动。”长仪从拿出金疮药,往他胳膊上洒些,要撕襦裙边角来给他包扎。 裴锦慌忙拦住了,亮亮的桃花眼里又认真又羞涩,“会冷。”说罢空着的那只手往自己衣袍上要撕。 只撕个边角哪里就会冷了?又不是娇娇弱弱的花枝子! 不过她不知道,在裴锦心里她比花枝子还要惹人怜爱,就是花枝子上颤颤的露,要捧手心里好好护着。 两人僵持了一会,长仪给他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心里软了,没撕自己襦裙,也不让他撕自己衣袍,微微抬起身摸到他身后解了他发带。 齐胸襦裙下鼓起的地方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无意识碰到他鼻尖上,柔软得险些让他流鼻血。 月白发带从乌墨柔顺的发上落下,束起的头发披散下来,瀑布一般。 发带总可以了吧…… 裴锦委屈,有些弱弱的不情愿,没了发带瑶儿怎么帮他束发诶…… 长仪恶狠狠,“再闹拿你衣带包扎。”这次果然就老实了。 边上一堆暖火明亮,姑娘低眉包扎的样子娴静淡雅。她手上动作轻,细嫩的指尖轻柔擦过。洞穴内寂静,只听得火堆里枯枝烧起来吱吱的响。 “痛吗?”长仪柔声问他,伤口虽是不深,却也不浅。 裴锦摇头,这点痛真的算不上什么,不过瑶儿指尖碰过的地方痒些。 包扎好后长仪怕牵动伤口,更何况他外袍袖子那里破损了,就不将他半解的衣裳穿回去,只松松地盖好,又拢了带绒的衣襟口。 是冬夜,即便有火堆暖着,也是寒凉的。 “瑶儿冷吗?”裴锦想把自己外袍脱下来盖住她,还没起身就被瞪了。 刚弄好的,你敢动一下试试! 其实他怀里很热,长仪靠着真的不冷。她顺势枕了他胸口处,反正都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好羞涩的。 坦白说,不比刚去山上时的反感,如今自己也想睡他怀里,本能愿意亲近一些。 “郎君?”她在他怀里小声唤他。 裴锦应了,嗓音带些沙哑,怕她冷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纤腰在手下,有些孟浪心思忍了片刻又起来,脖子上都红红一片。 “瑶儿是公主。”他舍身过来救自己,应当要告诉他。 “我知道。”裴锦不敢低头看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果现在说不要自己怎么办,想起来就好难受好难受…… 长仪想了片刻,益州团练攻华阳山,想是山里消息传到了他这里,知道也不奇怪。 “郎君怎的知道骑马过来就我?”奇怪的是,他能过来如此之快。 裴锦有些不安,慌忙认错,大眼睛里都是可怜,“本意不想纠缠的,但是想起你此时回京恐怕有危险,就跟了过来。瑶儿,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醒过来时真的不打算纠缠了,瑶儿不要他了,他过去瑶儿会嫌弃的,所以默默抱着枕头颓废的。但是想到白日里有人投毒,怕她路上出事,就急忙骑马往京都方向赶。若是没有刺杀这一出,应该追到了就隐在暗处,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所以不要生气,不要不要我,不要赶我走…… 他这个样子,怎么会怪他? 长仪抬手点了下他的鼻尖,“不怪你。”说完在他怀里蹭了蹭,峨眉轻锁,“郎君,瑶儿只恨自己不曾习武。” 因为自己不曾习武,所以拖累莲心她们,害得裴锦受伤。皇姑母去后,自己羽翼几乎折尽,许多事都有无力之感。 十三四岁时随皇姑母登高楼,看江山,志得意满。那时在高楼上望新科状元郎走马折花归来,作诗献女君,自觉大梁日后都是自己的。皇姑母膝下无子嗣,有意传位给她,教她为君之道。 当时不曾想到,女帝早崩,其弟宁王继位,将自己的亲女儿长仪公主幽闭宫殿一月。一月之间,宫墙内血流成河。新科状元辞官归去,大梁三年未设科考。 原来,终日声色的宁王早就暗中勾结党羽,只是继位之后仍旧沉迷声色荒|淫。 她恨自己当年不曾习武,同皇姑母一般,执剑逼宫。四郎如今摄政,他可能,藏得比当年的宁王还要深。自己的人,竟然不能查到半点。 幽深洞穴里火光明亮柔暖,长仪靠在他怀里轻轻叹息,裴锦都快心疼疯了好么? “瑶儿……”他软声哄她,薄唇在她额间花钿上轻轻一吻。 两人都愣了一瞬。 裴锦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彻底傻了。 怀内檀香醉人,自己又心疼疯了,加上之前有过偷偷亲她的经历,就没忍住!!! 然后,他没顶住瑶儿投过来的目光压力,舔了舔唇。 舌尖在薄唇上舔过,似在回味…… 长仪原先面上是不红的,但是看到他舔唇的那个动作时,就红了。 少年人俊朗的脸映在火光下,面上红润,眸光灼灼,微卷的睫毛不自在地颤动,无意识的动作单纯却……将这四周都染烫了几分。很可能,他阿耶的后宫妃求|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瑶儿我错了我错了,你快看我真诚的眼睛。桃花眼含露,面色微红,更像…… “我,我……”裴锦极力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困扰得要死,受伤的那只胳膊准备往后拐揪头发,被长仪先一步拉住手指不准动。不知道受了伤不能乱动的吗? 柔夷酥软,轻柔柔地勾了他指尖,像细羽挠过心间。 他挣扎的这一下,本就不曾拢好的衣襟散开,里衣跟着敞开,大半个锁骨都露出来,白皙紧实的胸膛微露。 长仪别了眼不看,凝脂玉面霞云流转,终于体会到了皇姑母为甚要好男色。若是小侍君都像他这般,还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不怪人好男色的。 “自己将衣裳拢好。” “哦。”裴锦虽是不舍得松开她的手,却也乖乖点头,准备将胳膊抬起来被瑶儿拉住,丝毫不挣扎地重新落下来跟她手贴手。 “我来吧。”长仪面上不红了,转回来用另一只手替他拢衣襟,这次动作上算不得轻柔,月白衣襟口的绒毛蹭得他下巴痒痒的。少年人没忍住颤动了一下,他虽是不怕疼,却最怕痒了。 小动作落在眼里,长仪起了坏心,也不即刻拢好,借着拢衣襟的功夫拿衣襟口绒毛往他下巴上蹭来蹭去。 裴锦不敢反抗,动一下也不敢,就特别痒,脸上又红了,眼光飘来飘去,最后没克制住落在樱桃口上,喉结滚动。顺着瑶儿的动作还小声哼了一下,他嗓音素来清润,如今又在空阔洞穴中,衬得低沉沙哑过了些。 这声音……若是有个过路的在洞穴口听到了,不知道要怎么想。 长仪知道自己玩过了,他怀里比方才烫人许多,并且漆黑的眸色也深沉起来,似有暗流涌动。 素手逃离了他衣襟口,裴锦轻喘了两下,努力移开目光,胸膛起伏,极力稳住呼吸。 若不是心里怜爱她要死,以自己的力气和此刻的情动,莫要说那诱人的樱桃口要仔细品尝,怕是襦裙都不能给她留一个完整的。 寂寥的夜里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像是一两个人。 裴锦察觉到了,快速将火堆熄灭,搂了长仪到洞穴更里处去。 长仪也听到了人声,想是这群刺客杀心急切,往四处的山里搜过来。 “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应该是找不到了吧。”似是有人朝洞穴口探了一下,“这里也没有。” “先回去吧,那几个往华阳县里逃了,正好回去问老大。”中间有人接了话。 长仪在暗处靠在裴锦怀里不语,果然,这群人在华阳跟着他们。 外头似是还有几个附和了,脚步声便逐渐远了起来,应当是在往回走。另外,能听出来莲心她们逃掉了。如此,就好。 待外头山间有恢复了寂静,裴锦小心抱她出来将火堆重新生起,暖黄的光亮充斥了整个洞穴。 他怀里暖人,仿佛隔了外头一切危险,长仪有些困了,抬手揪了他的衣襟闭眼。刺客们去华阳了,一时不会回来。 …… 山里早间凉得很,又是冬日,边上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熄了。 长仪往衣袍里缩了缩,方才觉得不对劲,月白袍子将两个人盖住,裴锦裸露的胳膊横在她身上。 叫他不要脱,还是脱! 有了衣袍的遮盖,虽是冷些,尚且能撑住。 长仪伸手在他怀里探了探,胸膛上滚热的,又从他里衣往背后探,虽是不及怀里滚热,也不凉。 没冻着就好。 她不曾想这样一探裴锦就醒了,连带着还有不该醒的那部分。 “瑶儿?”裴锦低头唤了一声,嗓子干哑,桃花眼里迷迷茫茫,似是在问她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早间就要被这样“惩罚”。 长仪看回去:你还有脸问,谁准你脱衣服的! 她坐在他腿上,两人中间没完全贴着。加上他怀里素来滚烫,又习惯性红脸,故此虽是察觉到了些不对,也没往深处体会。 待自己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裴锦重新将火堆生起,此时天色尚早,若是这个时候出去,太冷了些。“瑶儿饿吗?” 长仪摇摇头,昨晚也吃了些,此时并不觉得饿,不吃早食也是可以的。 “郎君认得这是哪里吗?”昨夜他抱着她胡乱跑的,也不知是随意跑到了哪个山头。 裴锦往洞穴外看了一眼,冬日晨色冰凉,枯草上似乎还带了些冰霜,随后摇头,“不过下山是能找过去的。” 他于这片熟,纵使一时不知道是哪个山头,下了山便能分清了。 “瑶儿还回京都吗?”裴锦提问,亮闪闪的眼睛期盼地望过来。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长仪笑了,摇头,“先回华阳县城。”莲心她们都在县城里,这时候想回京都,也回不了。更何况,刺客们回到了县城里,正好回去查看。毕竟华阳街头,他们不敢明目刺杀。 不若以己诱之。 火堆渐渐暖了起来,早间带来的寒意被驱散。 长仪起身将他衣服拿下来,“穿好,我不冷了。” 裴锦乖乖点头,月白袍子盖了瑶儿一夜,香气酥人。等到系衣带的时候,突然被扑了满怀。 长仪惊叫了一声,抱了他劲腰,埋在他怀里。 “有蛇。”姑娘家的声音软出水了。 裴锦回头看,洞穴里头缩了几条冬眠的蛇。昨夜不曾看清,还以为是没紧要的枯枝。 长仪埋头在他怀里不起来,也不给他好好穿衣,自己素来对这些怕到不行。 “莫怕莫怕。”裴锦小心拍她纤细的背哄着,黑眸里杀意一闪而过。若此时用火烧死,难免那几条蛇会蠕动,或许比现在这样子更令瑶儿害怕些。 “它们不会过来的。” 长仪还是不起来,就想抱着他,让他在自己耳边细细哄很久才起来。她虽是嫡公主,阿娘却去的早,兄长在时也肃正清冷,这些年没和人这么娇|缠过,自己也未曾发觉太依赖他了。 …… 京都连飘了几日雪珠子方才放晴,化雪时更冷,宫人端了火炉进青鸾宫。 颜修正伏案看折子,头也不抬。 待到他手里的折子看完了,慢慢地与自己倒茶水时,等着的人方才小心回禀到,“益州那边失手了。”昨夜失手的,他今日消息就到了。 颜修点头,俊美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将杯里斟满了茶才开口道,“无事。”大梁嫡公主深陷匪窝,在京中传了遍地,效果比他想的要好。即便回来了,又如何呢?进了匪窝的,又不是进的道观,自然不清白了。大梁,能容得下一个如此不清白的女帝吗? “华阳那边不要动作了。”男人抿了一口热茶,神色极淡,底下人一时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前日说要杀,今日又不杀了,太无常。 “人到了北方了吗?”颜修目光轻轻扫过底下人。 “大概明日就能动手。” “别留痕迹。” “圣人似有查长安公主的意思,许是开始怀疑公主……”底下人聪明,话点到为止,不该说出口的一点没说。 颜修抬起御笔在折子上勾了一道,“圣人伤势愈重了,一直也不见好。” 回禀的人心惊了一惊,“太医院回说,圣人伤势重,许是救不回来了。” 座上的男人勾唇笑了,唇角淡漠,“圣人伤势重,时常惦念着要人来看看。”不必多久,京都世家中该都知道了,那时候驾崩也不突兀。“刺史都到了州县?” “好些都到了。” 颜修点头,乌烟瘴气的东西,该有人来收拾收拾。 “长安公主到了。”外头有人道。 到底跟他多年,懂他这些心思,为首的使了个眼色,带宫人们都退下。 刚过十五的姑娘蝴蝶一般飘进来,斗篷上的兜帽在她小脑袋后面摇摇摆摆。 小姑娘和退下的宫人们擦肩而过,跑到他桌案边坐在小软凳上。 原先他桌案边是没有软凳的,长安总爱往这边跑,后来就加上了。 “阿姐怎的还不写信给我呢?她到南境了吗?”坊间话传得很,宫里却没人敢告诉她。 颜修随口应答,“许是忙着。” “四哥哥,李家秋露姐姐昨日递帖子请我过去赏梅。”十几岁的小姑娘,藏不住心事,说话间没忍住脸红,水灵灵的眼睛看向地面。李侍郎家二公子风华正茂,俊雅脱俗,跟她说话时守礼,又总是带着温柔笑意。 她阿娘去的早,也不很受宠,这些事没人替她想着,自己羞涩许久才敢过来告诉素日最亲近的四哥哥。长安最信颜修了。 颜修果然就笑了,抬手摸摸她发顶,又替她将掉进衣领里的头发弄出来拨好,“想去就去,多叫几个人跟着,李家二公子我也很喜欢。” 长安听他这么直白说出来,害羞地立刻把白嫩嫩的小脸埋到他袖子里乱拱,“四哥哥不要乱说。” 这里的不要乱说就是,我还要听许多许多关于他的事。 可是颜修又不说了,只叮嘱她多穿衣,手炉带好,就开始赶人。长安知道他有些累,四哥哥摄朝政之后,总是看折子看到很晚。如此,也不黏他了,欢欢喜喜地往外跑。跑到门边上不忘回头来对四哥哥笑,一双杏眼弯成秋水,四哥哥最好了~ 退到暗处的侍从重新回来,立在边上伺候。 颜修批了几个折子突然问,“李侍郎家二公子可有官职?” “还不曾领官职。” “那就给个地方文职,一辈子不用回京了。”说话的人面色漠然,“开春重设科考,在这之前让他出京吧。” 跟他的人何等聪明,立刻了然,“是圣人的意思,长安公主也会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四郎是狼。 喵呜喵呜,明天有事情,稍微停一两天,之后会多更一点哒,爱你们爱你们~~~后面绝对日更了,信我信我~ 第32章 山里雾气重,虽是日头起来了, 林木间还是缥缈的。 山路湿滑, 裴锦自然不放心说要背起长仪走。 长仪不许他背, 没见着自己手臂还受伤呢? 不过这样的路确实不算好走,就拉过他不曾受伤的那只胳膊搭在自己腰间,“如此, 可好了?” 她这样做时存了点私心, 其实自己也想被他抱着亲近着, 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结实, 能察觉到少年人的力气, 想着心跳就快几分。 偏生那个木头脑袋还不开窍,自己都这样了, 他就顺从着松松地搭着,不知道要搂紧些吗? 裴锦确实不知他其实可以再近一步的, 乖巧点头, “嗯”。将胳膊搭在她纤腰上就够自己心里雀跃几个来回了。美人纤腰似杨柳枝儿, 不及盈盈一握,触碰处更是万般都说不尽的绵软。 细碎的日光透过林雾间打下来, 点点似星光。 长仪看着山路, 小巧的绣花鞋故意不避过湿滑的地方, 险些要跌到。 “瑶儿可曾有事?”搭在她腰间的胳膊瞬间环绕紧了,宽阔的胸膛紧贴过来,裴锦果然心慌了。 长仪自然没事,也不细想自己竟用些小手段贪恋他温暖, 娇嗔道,“都是郎君没护好瑶儿。”就怪他,谁让他不搂紧些。 美人儿朱唇微微嘟起,精致的面容映在林间雾气里,似是半开的牡丹,欲绽不绽的样子最撩人。 小郎君哪里能消受得住这个,慌忙胳膊搂她紧紧的,桃花眼里满是怜爱和愧疚,微卷的睫毛扑闪,尽可能哄着,“是我不好。”瑶儿不要生气…… 山路难走,下了山裴锦便能认清方向。从这里去华阳县城要好几个时辰,车马也没有,自己当然是没事的,不过瑶儿定不能走。 好在不远处有村落,两人能过去农家吃些午食再走。 长仪也觉得如此好些,她知道这个人是胃口大的,别饿坏了。 山脚村前有酒家,柴门半掩,破旆低垂,摇摇的“酒”字走近才能辨认出。 两人推了门进去,略有些脱落的墙壁上挂大字,当是村中学究醉时题。架上摆麻衣和粗瓢酒器。里头坐了些散客,俱是过路农人买些酒喝。冬日酒暖,若不买些热热心肺,回了旧屋一床破裘怎的熬过去? 见有人来,里间迎出来一个挽着髻的妇人,油头红粉面,身材略丰腴些。许是很少见得这样好衣衫的人,妇人眼光从两人身上走过一趟,脸上堆了笑,“二位客从何处来?” 裴锦懒得问些虚礼,面色不善,冷冷地看了一眼垆头少妇,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温壶酒,要些小菜。”他最不喜有人这般瞧着自家瑶儿,就是女人都不行。 妇人胆寒他周身的戾气,应声挑了帘子进去,这样凶狠的小郎君,都不知给不给银钱。若不是看着边上那娘子神色平静,要怀疑是给他抢来的。 裴锦挑了个最干净的桌子,扶着瑶儿坐下。 长仪未戴锥帽,在洞穴里给他抱在怀里,红白色襦裙干净不带尘污。虽是没有抬眼看人,一双细长柳叶眉下的秋水眸子挡不住的勾人,引得旁边喝酒的农人频频看过来。莫说是益州华阳这样的小地方,就是京都,这倾国姿色也是难见的,不怪农人看过来。 裴锦朝瑶儿单纯无害地笑着,不时揪揪自己垂下的几小缕头发,然后不经意间一个眼刀子过去,让那几个看着的都低下了头。 若不是长得俊朗,这一眼刀子过去,那几个怕是坐都坐不住的。 长仪注意到他揪头发的小动作,心下好笑,昨夜发带被绑了胳膊,早间就用他一小缕头发在后头绕了一道,此刻已经有些松散了。不知哪来的孩童心性,头发一松,手就是闲不住的! 等了两刻钟,粗布帘微挑,妇人端了酒菜出来。新烫的酒,过来一阵香气,最合冬日小酌。 裴锦放了些银钱到桌上,妇人接过不着痕迹数了数,心下欢喜,银钱多给了好些。 倘若徐远安跟他这一路定要被气死,裴锦小儿痴了,谁家山匪子好生给钱的?还给的这么多! 等这边两人静静地举箸吃菜了,那几个农人才敢继续大声说话。 “听得就是今日,有个什么刺史去到了县城,周家被抄了。”其中一个边喝酒边笑了两声,“这周大人,比那山头的山匪还可怕些,抄了正好!” 长仪举箸的动作停顿一瞬,刺史,刺史过来了华阳?查这些贪官的? “且不说素日那狗官吃进去的做的那些事,单说官印丢了,就够他死罪的了。”官印丢了几日了,周大人找了满城都不曾找到。 听到“官印”两字,长仪还看了一眼裴锦。 裴锦似是没管农人的话,埋头正吃,见到瑶儿看过来鼓着腮帮子还有些无措。就这一双单纯的眨来眨去的大眼睛,看着真不像能偷了官印,将周大人搞死的人。 “官印放哪处了?”长仪心中也有些好奇,小声问他。没见他带官印回来,那日回来怀里揣着的不过几本闲书,其中还有两本见不得人的。 “县衙牌匾上头。”裴锦答得随意,仿佛不过是件轻飘飘的事,都不比现在给瑶儿夹菜重要些。本来他要这官印也没用,当然不会带出来给人查到。 长仪没忍住掩唇笑了,县衙牌匾上头,亏他想来。那周大人满街查来查去,定是想不到将县衙牌匾上好好寻一寻。不知这新来的刺史,可能寻得? 京都不是他阿耶的京都了,新来的刺史,是四郎派下来的?那刺杀她的人呢,也是?若真的是他,能将手伸的这么长,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做到的? 如今的静王不比当年的宁王。当年宁王虽是沉迷声色,却是出身高贵,又是女帝唯一的胞弟,能暗中结党羽不奇怪。但是静王不同,他阿娘位分低,不受宠,平日也不见锋芒,难有势力支持。 长仪这两日一直在想此事,是摄政的静王卷了京都,还是他被洛贵妃挟持抢先一步要了皇权?她不信无人支持的静王能做到这一步,可是刺史之事绝不是洛贵妃和三皇子的作风。 酒香暖人,裴锦喝的面上有些红,又以为瑶儿在想事情没有看见,偷偷摸摸吃了好些菜。 长仪也抿了两口酒,农家米酒虽不及宫中玉液清冽,却醇香。 已近正午,天气晴好,即便有些冷风,几杯热酒就暖起来了。 裴锦本不贪杯,不过看着瑶儿粉面朱唇,饱满的唇瓣被酒色润湿,十分诱人,故此傻到多喝了几杯要消火。酒怎么能消得火,越喝心里越热,没奈何将圆领衣襟都扯松了几分,喉结不安分地滚动。 “郎君走吧?”长仪轻声唤他。这一歇息,已然耽搁了一个时辰。 裴锦红着脸点头,克制地将黏在她唇上的目光转开,他已经有些醉了。 出了村落往前再走半个时辰,就可走出山道。 风还是紧的,不过两人都喝了些酒,尚能御寒。 山道虽是狭窄,却比下山路好走了许多,没了借口叫他搂怀里。 四下静谧,这时候没有车马往来,孤零零的山道一个人影也不见。 沿着山道走了一刻钟,长仪想到什么,拉着他让他不要动,抬手帮他拢方才被扯松了的衣襟。若是不拢好,酒劲过去,容易寒气入体。 两人站在山道旁的一颗粗壮的老树下,树上叶子已经落了干净,枝条细长迥劲。 虽是动作小心,不过细嫩的指尖难免触及少年人脖颈处的肌肤,才被风吹散了的炽热紧跟着聚拢回来。 裴锦定定地低头看着瑶儿凝玉般的指尖,又将目光转到樱桃唇上,黑眸灼灼,似是点了火。平日用力忍能忍得住,如今酒气将心里火烧得旺,这点触碰无异于给他心头火上加了把干柴。只要再多一点,就…… 长仪不知,替他将衣襟拢好,抬眼笑了一瞬,美目盼兮。下一瞬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他卷至怀里压到老树上封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不好意思这两天,三次元有事。明天恢复正常更新,然后一定会--多更一点哒~~~ 然后就是我解释一下小阔爱们在评论区指出的几个问题(灰常感谢指出问题): 就是关于第 一 章里面那个公主的称呼,以及后来发烧叫皇姑母。为啥裴锦不知道呢,因为苑柳说话的时候小声,裴锦在马上,离了距离(当然这点我没写清楚抱歉!!!)然后就是人发烧的时候的那种低语有时候其实挺模糊的,所以裴锦没准都能听成“肉嬷嬷”之类的。 另外就是说一下女主性格软的问题,对她就是一个心很软的人,所以她和皇姑母不一样,是个聪慧,但未必适合当帝王的人。她有野心,但是最后野心以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又或是结尾还请期待啦~~~ 哦,对了,不是骨科,只是有人被带了绿帽子然后他儿子知道了,我前面一章有一段就是圣人在查长安,就是他察觉到了。四郎就是挺变态一个设定,对,长安灰常惨【阔怜的孩子,她一直被惦记】。 谢谢你们,感谢提出来的问题,我都会注意的。然后这本会好好写完,努力越来越好,真的爱你们爱你们~ 最后还有个同名的问题,在此我向归心小可爱道歉,诚恳鞠躬。【送花花~~~】 刚刚在热搜上看到一个话题,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你完了。哈哈哈哈,恭喜长仪,你完了……我也觉得你们好可爱,我也完了……先表白~~【蹭蹭蹭~~~】 第33章 第一眼见到她,就想做这样的事。 裴锦忍得太久了。 他吻得急切又用力, 桃花眼轻闭, 手臂将她纤细的腰肢紧紧环在怀里, 薄唇在樱桃唇瓣上重重碾过,像那日吃糖葫芦一般舔咬,就算瑶儿今日未曾抹口脂, 也比糖葫芦让人迷恋多了, 怎么都觉得不够。 瑶儿的唇, 比他之前多次想象的还要好吃些, 沾上了就再也放不下。 丁香小舌哪里挡得住男人的力量, 步步败退,清甜的唇齿香气给他夺得干净。 还是不够…… 心火烧得太旺了, 裴锦越吻越没有理智,抬手要扯她对襟。 这里是山道间, 没有人过, 就算此刻在这里将襦裙撕干净要了她, 也不会有人看见。 从来就没碰过女人的小儿,尝到这样的好处, 简直要疯了…… 更何况怀中美人的挣扎对他来说太弱了, 像细羽挠过, 只能叫人更想要。 裴锦一边越发用力地吻着,一边凭感觉扯开了长仪对襟。白皙细嫩的肌肤露出来,他舍不得让她冻着,靠得更近用自己去暖她。 晶莹的泪珠划过, 最后掉到他薄唇角边。 裴锦终于清醒了,桃花眼睁开,对上长仪含着泪水的杏眼。 他,把瑶儿弄哭了…… 心头火被美人泪扑得干净,薄唇缓缓移开,樱桃口越发红艳,也肿了。 长仪哭得厉害,纤弱肩膀轻轻颤动,心中又羞又惧。她确然想亲近,想要被他抱着,却从来没有要想过如此亲近,他口中酒气尽数灌给了自己!裴锦险些要吃了她! 对襟被扯松开,娇美曲线微显,再迟一点,他的手都要覆上…… 裴锦的酒虽是醒了,眼中欲还未散干净,白皙面上留着春潮红色,眸光从瑶儿对襟口过时,还紧了一紧 。方才吻的时候没有低头看,也来不及碰上去。 “瑶儿,我错了……” 片刻后少年人又恢复了之前单纯无措的样子,眼里满是怜爱,老实巴交地绞手,纠结半晌抬起来想要替美人儿抹眼泪被躲开。 “瑶儿你打我好不好?不要哭了。”裴锦拉过白嫩嫩的小手想要往自己身上打,被挣脱开。 晶莹泪珠儿滚到桃腮边,摇摇欲坠。心都给她哭痛了,还是哭。 长仪哭够了,从袖子里拿出绢帕擦了眼泪,把对襟拢好。嘴唇还是刺痛的,她自己也能感受到肿了。 偏生面前这个人垂着脑袋的样子特别可怜,还汪着亮亮的眼睛巴巴地看过来,又软又可爱,仿佛刚刚那样凶狠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都乖软成这样了,叫人还怎么训他! “以后不许……”长仪未曾说完注意到他月白衣袖上沾出来的血迹,轻呼一声,拉过来卷了衣袖查看。 果然……伤口裂开了…… 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臂把她禁锢在怀里,定是用力时牵扯到了伤处。 “瑶儿,我错了。”裴锦伸着胳膊乖乖让她查看,垂下眼帘道歉,带了鼻音,小声音糯糯的。 长仪没理会他道歉,认真查看伤口,面上还是冷冷的。总是被他俊朗可爱的样子欺骗,才忘了这人是土匪的,哪里是乖顺的温犬,分明是狼! 后来回华阳县城一路长仪都不理他,裴锦好些次在她边上努力蹦跶都没有用。 “瑶儿你看那个山上的云像不像老虎。” 没人理睬…… 捡漂亮的枯叶子放在鼻尖上哄她也不笑了,折树枝子挥来挥去瑶儿看也不看。 裴锦彻底老实了,凄凄惨惨跟在她后面,像个没精打采的大白尾巴。 …… 两人回到华阳县城门口时已近黄昏,不过今日不似往常,城门口聚拢了许多人。 长仪行礼问了一个抱着粮米的婆婆,这是怎么了? 婆婆抱着粮米笑,“新来的刺史大人开了周家的粮仓,连着三天城门派粮米给大家过冬。” 这刺史,当真不像周大人之流。 人群外独坐着拉琴的胡人,鸢肩龟背,也不去领粮米,孤零零地在外间拉琴。长仪注意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城内还贴着捉裴锦的告示,不过风向转的快,官差此刻不忙着捉山匪,周府抄了许多不该他有 的东西出来,都在着急清点。 之前有人在热汤里投毒,原来的那间客栈定然危险不能回去了。裴锦就重新在北街挑了个稍次些的,要了一间上房。 长仪走了一路确实是累的,心下生气也不许裴锦过来搀扶,不过强撑着。 故此,到了客栈的时候便靠在原木扶手椅上歇息,脚上酸疼得厉害。 裴锦端了热水进来,桶内水温正好,他知道瑶儿定然酸痛要沐浴,不过苑柳她们都不在这里。 长仪看着他将热水端至屏风后,有些担心那受伤的胳膊,后来看清少年人根本没用上受伤的胳 膊,单手就轻松地将木桶抱在怀里。 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屏风后面传来水声,他将一切都准备好,甚至连干净的里衣都找出来搭在木架子上。 长仪便害羞了,这种事情,他做起来都不脸红的么! 其实裴锦现在没功夫脸红,他还沉浸在自己做错了事情让瑶儿生气不理他的巨大悲痛中,并且又很怜惜瑶儿这般娇弱肯定累坏了,就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做了,只要她能欢喜些。 长仪绕过屏风后,不着急沐浴,先用银簪往热水里探了一下。 衣衫落地轻响,裴锦转身背过屏风不看,嫌不够还往门边缩了缩。若不是怕她一人在屋里出事,恐怕都要去外间回避。他今日做错了事情,要格外乖巧。再者,白日里尝到了些好处,知道此间滋味比想象的还要诱人,比先前更容易…… 长仪靠在浴桶里,一手抵在桶沿上撑了额角,秀丽的峨眉微蹙,凝神思索。 行踪败露,之前汤里有毒,华阳县城不安全。苑柳她们也不知去向,不过自己已经进城,最多今夜,莲心便可以找到她。 从那日在洞穴中听到的来看,他们要置她于死地,等发觉她回来时一定会再次动手。可是进城这一路,都不见人跟踪。又或是,其实一直有人在盯着她,只是之前都未曾发觉。 客栈里动静太大,容易留痕迹,不会很多人来动手。有可能还会用投毒的法子。 水汽氤氲,身上酸软,长仪阖了眼。 屋里寂静起来,水声都听不得。 许是太疲累的缘故,她又梦到了皇姑母。那个美艳凌厉的女人坐在龙椅上对她摇头,“瑶儿,你总是太心软。” 空旷的宫殿里阴风阵阵,将四面帘幕都吹起,轻薄绸缎拂到自己手臂上。地上倒了一个试毒的宫女,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她朝地上看过去,一步一步走近已经没了呼吸的宫女。突然,已经死去的宫女睁开眼睛,空洞地看过来。 “瑶儿……” “瑶儿……” 长仪惊醒,呼吸间急促,雪肤在水下颤动,如画面上染上胭脂红。薄汗出了几分,春潮带雨。 屏风后水汽仍在,浴桶内水还是温的。 搭在浴桶上的手臂传来一下一下的痒意。 “瑶儿……”裴锦不敢看,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只伸出一根手指来轻轻点她胳膊,像是再多一点触碰都不行。 长仪转过头去看他,难得这个人用手将自己眼睛捂得严严实实,手指并拢,一条缝都没留。 裴锦在屏风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水声,怕她睡过去着凉,才捂了眼睛一步步摸索过来叫醒她。当然中途手拿下来过,为了找准方向,不过眼睛是努力眯着的,只看到了模糊的! 少年郎歪着头,认真叫她,手上力气却轻。 长仪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不理,搭在浴桶上的手臂也不动,由着他一下一下点着。 还是没有醒啊,裴锦着急了,唤的声音大了些,还是不敢将手放下来看。 “瑶儿……”他揪了揪头发继续点,好着急哦,水都要冷了。 没有回应。 “瑶儿……”裴锦蹲在浴桶边上,已经开始着急地用鞋靴在地上蹭蹭蹭了。 “嗯,”长仪终于“醒来”,“瑶儿醒了,你出去吧。” 再逗弄下去,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白日里和只狼一样,色心那么大,这时候又乖,看也不看。 他刚刚那么乖,长仪气消了,临睡时往床榻里边去,示意他睡到榻子上。 裴锦看了一眼,惶恐地摇头,跟躲避什么似的,“我等下再去要一床被褥睡地上。” 他不敢保证睡上去了自己会不会忍不住做什么,毕竟已经失控过了。 “地上寒凉,睡上来吧。” 摇头,惊恐地摇头。裴锦还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离床榻近了。 怎么如此固执! 长仪拉了他袖子欲往床榻上拽。先前睡他怀里都是有的,这时候好好地又回避什么! 裴锦不敢反抗,怕伤了她,故此被轻松地拽到床榻上。眼里可委屈了,桃花眼本就水润,这时候居然还有点被强迫的小扭捏,衬着通红的面色。不知道的单看这模样还要以为她逼着他欢|好!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啧啧啧…… 第34章 虽是到了床榻上,这个人还居然往边上狠命地挪。他本来就是要睡在外侧, 这么挪着都快要掉下去了好么! 到底谁才是洪水猛兽! 长仪不管了, 反正都在床榻上了, 冻也冻不着,卷了被褥就睡。 她本就是疲乏的,自然入睡得快。 夜色悠凉, 裴锦小儿今夜委实做了个见不得人的好梦。 白日里得了些好处, 在梦里被放大了许多。不过梦里没有人哭, 还是那颗粗壮的老树, 红白裥色襦裙被轻松撕下, 他将手覆了上去,香软无边, 浑身酥|麻。 梦到这里便醒了,反应上比梦里还真切些, 更何况怀里确然靠着着酥软的身子。 长仪同先前一般, 夜间寻着热没意识地靠过来枕了他怀里。 半明月色描绘着美人儿精致的面容, 她今日确是累得厉害,睡觉时樱桃小口微张, 轻轻吐气。 十九岁的少年郎素来是个身强体壮的, 夜里身上热, 靠他怀里像是依了火炉。姑娘儿衣襟睡得松,将被褥也微掀了掀,那样酥雪的好景色没遮掩地映在桃花眼底。 她入睡时没穿诃子,比白日能看到的东西还要多些。 裴锦低头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 今夜良宵美梦刚醒,再瞧见好景色,自然难受许多,喉结一下一下滚动。 小狼崽子略开了荤,不比之前能忍着吃些清淡的,更不必说有些就在眼前。 “瑶儿……”暗夜里男人的声音又沉又哑,这一声轻唤当然唤不醒熟睡的姑娘儿。 裴锦静静地凝视了怀里人片刻,放在身侧的手臂跟着心思抬起来……那里柔软过头了…… 瑶儿还是不曾醒,她累着,这些动静扰不醒她。 那这样,就不够了……小狼崽子心跳得快,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将头也低了下去。 他还是婴孩时腹中饥饿做过这样的事,不过早没了记忆。 沉沉夜里有些吞咽声。 过了许久,裴锦方才重新躺好,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他借着月色将瑶儿衣襟拢好,被褥重新盖回来。 瑶儿里衣的衣襟上润湿了,不过还有半夜的功夫定然能干。 …… 早间长仪醒过来时床榻上已经没了人,她醒的确是迟了。 有人推门进来,是苑柳。 确实如她所料,昨日晚间莲心就找到了自己,不过为了遮掩没有即刻跟着她进客栈。她们几个早间天刚亮便以胡人舞团的身份住了店。本来就是照月阁的舞娘,如此伪装自然看不出来。 想必是与裴锦见过了,才能找到此间屋子。 “公主可曾受伤?”苑柳跑到她床边,“那些刺客也在华阳县城,不过是去了南街。我们回来之后,莲心又去探查了些。”她身手极好,尤其是轻功,不是正面迎敌,暗中跟踪上那些人感觉不出来。 长仪摇头起身坐起来,“你们呢,可曾受伤?” 起身之后才觉得身上有些不对,那处好像隐隐的有些痛。前两年确实痛过,那时正在长身子,怎的如今又有些痛。 不过这事确实是羞涩的,就是对苑柳也不好说出来,长仪便暗自忍了,不去多想。 “有两个姑娘受了伤,不过伤的不重,我们进来之后便去找个没人住的旧宅子藏了。”莲心在华阳县屋瓦上面走了好几日,能找到这样的地方不难。 “那些刺客比我们晚两个时辰才进城的,没能找到我们。” 长仪点头,他们又在山中找了自己,一定会晚些进城。 “公主,北边来了消息,三皇子平雪灾时遇了事故,生死不明。”苑柳低声说道。 长仪也惊了一瞬,竟然动手这样快,是四郎?还是有人操纵着四郎? “京都中当真一点查不到吗?” “能查到的到宫门便断了。” 长仪凝眉不语,苑柳就靠过来服侍她更衣。 衣衫半解,香肩白皙圆润。 未经人事的丫鬟给她穿诃子时无意中看到些不对的,没忍住惊呼一声。 长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怪不得一直觉得痛,原本酥雪一般的肌肤上多了红印! 再是不通那些事,也能想到是被人…… 小色|胚|子! “奴婢替您去杀了那登徒子!”自家主子何等尊贵,竟被一田舍小儿这般折辱! 长仪红了脸,“先替我更衣吧,此事日后再说。” 她清淡地转开了话,没细想自己能护这小色|胚|子到这个地步。 待梳洗罢,裴锦便端了早食进来。听到水声,他在外面等了片刻。 苑柳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到底在长仪平静的目光下出去了。 裴锦小儿之前没碰过女人,昨日也没看清红印,一时没能想到娇嫩的花枝子被他碰过怎么不会留下痕迹。 故此,他还以为瑶儿不知,开开心心将饭食放在了桌上,尝过一点没有问题,又将胡饼小心夹碎。不过心里到底是虚的,也不敢多看她。 长仪坐了他对面,看着他低头贴心地将早食夹过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接问吗!她是公主,怎能问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当人不羞的吗! 长仪吃了口胡饼,像是不经意间提起,“郎君今日去南街吗?听人说那里的姑娘都水灵。” 她说“水灵”二字时故意放重了音。 小色|胚|子不是饿得狠吗! 裴锦困惑地抬起头来,没想通瑶儿为甚要这样说,不过认真回答。他嘴里还塞着胡饼,含糊不清,“不去,都不及瑶儿水灵。”说完有些脸红地低了头,耳尖都动了动。终于,将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一些了。 不过,长仪心中更气了。 若是没有夜间那一出,这不过是平淡的夸赞人的一句,许是觉得他可爱。可是现今身上还是有些痛的,他这话出来更像是暗指…… 水不水灵,他都尝过了不是吗! 这些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又舍不得晚上把他丢到门外边,不然肯定是缩墙角。长仪一怒之下夺了他的碗筷,全移到了自己这边。 既然这么饿的,那就让你再饿一些。 裴锦正吃着,好好的被夺了碗筷,也不敢抢回来,只是可怜兮兮地看过去,桃花眼闪烁,将嘴里的咽下去,然后不解地舔唇。他饭量大,只是刚刚那几口肯定不饱的。 瑶儿好像在生气诶…… 小郎君一时真的没往昨夜自己做的事情上面想,他天真地以为,瑶儿没醒,就不会知道。 “那去南街好不好?”裴锦还觉得是自己刚刚那句话背了瑶儿的心意,急忙改口。 长仪笑了,美人儿笑起来倾城国色,等到小郎君彻底看痴了之后淡淡开口,“去南街就不许你吃早食。” 裴锦木木地点完头发现不对劲,不许吃早食啊,好饿…… 长仪的确是要去南街的,刺客们在南街,只不过在此之前要回原来的客栈一趟。还有些事,要问问北幽的郡主。 华阳县城危险,即便街市上动手的可能性不大,长仪还是换了男装。 雪肤天然色,清雅玉灵芝,不过片刻功夫便多了个极俊俏的小郎君。不过这样还是容易认出来,两人的姿色都太过显眼。 她就拿了个遮半面的雪狐面具戴了,又给裴锦戴了同样遮半面的白狼面具。昨日回来的路过街市,看见有人卖这些面具,便留心买了。 两人收拾停当便出了客栈。街市上卖的面具,除了他们也有人戴着玩,故此不奇怪。 到街市上裴锦的肚子就叫了,遇见卖饼的还看了好几眼,但是不敢说,只敢不时回头一下,那模样特别可怜。 长仪心软了,给他买了个饼拿着边走边吃。面具只遮了上半边脸,少年郎的薄唇和光洁的下巴都露着,不影响吃东西。 “瑶儿,你真好……”裴锦拿着饼特别满足,很快地吃鼓了腮帮。他吃东西快,又快又多。等回到山上,就问瑶儿愿不愿意同自己成亲。 …… 原来的客栈未曾有变化,掌柜的没认出他们来,依旧在柜台后面拨算盘。 他们说是有话同崔穆说,通报之后便有人领着上了楼。 小伙计退下,裴锦先一步掀了面具。 崔穆看到两人时也愣了愣,“瑶姑娘怎么这样打扮?”这两日忙着照顾受伤的谢琦,他都不曾注意边上的客人一直未曾露面。 长仪合上门,“先前谢姑娘同我说丢了一样东西,二位才一直在华阳耽搁,不知丢的可是一种药?” 她这两日思索许久,心中多了几分猜测。 “瑶姑娘怎知我们丢了一种药?” 长仪不答,进一步追问,“丢的可是一味吃了能使人一动用武力便能会毒发的药?” 崔穆点头,“是。此药是我教独有,食之使人一动用武力便血脉破裂而亡,毒性甚强,我们才一直在此处耽搁。” 果然。 同大梁一般,这两年北幽内部也有争斗,她一直想不通的这股势力,或许与北幽的某一支有关。而这一支,有可能就是四皇子背后的势力。 “我或许能帮助崔公子找到偷药的人。” 崔穆凝神看了两人片刻,抱剑行礼,“愿闻其详。不过,崔某也要先知道瑶姑娘的身份。” 他早就怀疑他们不是一般的梁人。且不说瑶姑娘穿用气度不凡,单说念之兄弟腰间随意挂的玉佩,一般人也挂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被发现了…… 第35章 长仪回礼,“梁宫女官。” 女帝陛下在时, 喜用女子, 每年挂科选取百位才女入宫, 多封为女官,参与政事。当年京都盛景,白面书生考科举, 闺阁佳人考女官, 街巷坊市不论男女, 皆诵读诗书, 娓娓而谈天下事。 后来宁王登基, 虽是废除斩杀了好些,却也保留了部分。宁王生性风流, 未继位之前也与女帝宫中的女官有染,甚至招揽了部分。也是由此, 才保留了本就投靠他的部分女官, 还有些, 直接抱进了后宫。 长仪此话,不难相信。即便如今女官权势大不如从前, 但宫中女官奉密旨出宫, 也是常有的事。 “那念之兄弟?” 梁女官大多不婚配, 除非圣人下旨赐婚,才领恩出宫。所以,这夫君? 长仪看了某个正在玩白狐面具的人一眼,忍下心中的促狭之意, 面色不变,语气陈恳,“其实念之是吾胞弟,年前领职御史台,故此,与我同行,也为圣人考验之意。”一个是女官,一个在御史台,派姐弟两人一起领密旨出宫,往例也不是没有。 裴锦正在揪自己白狐面具上的绒毛,听到“胞弟”两个字瞬间就愣住了,一双桃花眼睁的大大的,哀怨地看了瑶儿一眼,满心委屈又不能说。 胞弟,为甚是胞弟?! 崔穆同她一道看了一眼将面具松松地挂在脖子上玩绒毛的少年郎,确实很像……前几日看到的少年郎的温柔宠爱,也被顺理成章理解成了对长姐的孺慕。如此一来,投过去的目光都连带了一些慈爱和欣赏。刚刚入职,念之兄弟还有些孩气,看着俊朗聪慧的样子,日后定是前途无量的。 裴锦开始嘴抽抽,凶光外露。这个人看过来什么眼神,你拿什么眼神在看你裴锦爷爷?! 崔穆移开视线,成功避开裴锦的凶狠,“既然如此,若是瑶姑娘也在查此事,崔某定会相助。方才瑶姑娘说有法子找到那人,不知是什么法子?”大梁女官接密旨出宫,北幽有一支和梁人许是勾结到了一处。 “今夜戌时正点,还请南街一叙,就见分晓。” “崔某定然赴约。”要紧事说完,崔穆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犹豫片刻,面上有些发红地提醒,“念之兄弟年纪应当不小了,虽是同胞兄弟,久居一室或是有些不妥。” 两人那几日确实就是住了一间屋子,他有一次进去还看见瑶姑娘在为念之兄弟束发。若是年幼姐弟情深尚且无事,可都领了朝职……旁人家事本不该他提醒,但两人确然有逾越之处,又是相识一场…… 长仪行礼道谢,“多谢提醒。” 短短几句成功再次激怒了小狼崽子。 裴锦眯着眼睛看了崔穆一眼,很好,你完了,你和谢琦一样完了…… “怎的不见谢姑娘?那日可找到她了?”长仪刚刚心中惦念正事,此刻才想起来来了这么久不见谢琦。 “郡主她受了些伤,这两日在屋内静养。”谈起谢琦,藏青衣袍的郎君眸色微深。若不是第二天那狗县令便被抄了家,他不会轻易放过。 “既是如此,那就不打扰郡主静养了。” 崔穆点头,瑶姑娘带着目的而来,这些事,离她越远越好。 长仪不便久留,此刻便要行礼离去,至门前时突然转身问了一句,“郡主跟着崔门主出来,北幽王爷应当是不知?” 藏青衣袍的郎君良久接话,“不知。” 待两人走了之后,崔穆去了旁边的屋室,床上的姑娘儿还睡着,俏丽的面上带着红晕。 被褥被掀开,郎君从袖子里拿出金创药。绑带解开,白嫩的脚尖上一道狭长的口子惹人心疼。 莹莹脚尖被温热的手掌握住,谢琦惊醒,想要缩回来。 “不要乱动,我在为你上药。”他声音清冷惯了,这种话被有心人听起来就觉得勉强。 “不用你,我自己来。”谢琦坐起来,要去拿他手里药瓶。 崔穆避开她的动作,握住她脚尖不给挣脱开,也没用力,“不要闹。” 谢琦抢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将药粉倒在指腹上,然后慢慢地在她伤处揉过。 “嘶。”姑娘没忍住吸了一口气,有点疼。 “忍着点。”话是这样说,手上动作却越发轻了。 “崔穆。”谢琦唤他。 “嗯。” “等我伤好了我就乖乖回北幽,再也不缠着你。”她父王为她定了亲事,跟他出来这一趟也是逃开。 男人上药的动作停住,抬起头来看她,凤眼里深了一瞬,缓慢吐字,“不要胡闹。” 谢琦累了,“我没有胡闹。” 莹白脚尖被男人握在手里,崔穆不许她乱动,声音冰冷,“这时候哪里都不要去。” 她父王卷朝局太深,她不宜回去。是自己私心,也是为她好。 …… 回客栈之后裴锦就一直在暗戳戳计较胞弟那件事,还到屏风后面拉开自己衣襟往里看。白皙的胸膛精壮,腰腹紧实,亵衣底下的也衬得上他挺拔的身姿,甚至还过了些。完全就是长好了的样子嘛! 可是瑶儿回来之后就靠在床榻边读书,也不理会他。 小狼崽子不甘心,往她边上晃了好几次,来回蹦跶,还将自己衣襟都扯开了一些,快看我,我不是胞弟! 长仪余光瞟见了他这些小动作,不仅不看,还抱着书换了个方向朝里床。 昨夜做了那样色|心重的事,怎么能轻易算了?今夜她定要警醒些,要是他还敢那样,就将他踢下床榻! 裴锦小子不知道良辰好事情败露,没深浅地跟她一处坐了床榻上,假装探头看她读的什么书。他虽是认识字,却最不爱看书的,这个动作不过求个亲近。 昨日瑶儿哭了之后才乖了几个时辰,将自己忍的跟什么似的,今日就又想黏过去。小狼崽子这种事情上最没定性,需得姑娘儿给他弄哭了才能心疼得收一收,要不然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长仪见他靠过来,还是不理,往里边挪了挪,离得远些。 裴锦揪揪自己头发,跟着往里挪了挪。 不知怎的,瑶儿今日都没帮他束发,他胳膊上的伤好了很多了,发带也解下来了。虽是沾了血迹,他昨日沐浴的时候就一块洗净了。可是瑶儿就是不帮他束,他故意笨手笨脚束的很乱都没用。 “瑶儿我明日在为你寻些游记来看可好?”裴锦凑到她耳边没话找话。 长仪不理。 “瑶儿,我们晚间去南街做什么?”其实他根本不关心晚间去南街做什么,问话不过要吸引注意,瑶儿想去哪儿陪着就是了。 “去查刺客。”长仪简单解释一句,不想和他多话,转个身完全背过去。 “瑶儿……”裴锦凑得更近了,嗅了嗅她身上的檀香气,声音清润,调子上却又软又委屈。 “瑶儿,我都十九了。”不是胞弟,可以成亲的。 这个年纪确实不算胞弟,他比长仪还大两岁。 美人儿背对着他,薄肩消瘦,带着纤纤美感。郎君靠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完全将她罩住。虽是没有碰到她,却像极了搂着。 长仪合了书,靠这么近还看什么书!“郎君什么年纪与瑶儿何干?” 裴锦认真,一双桃花眼望着她,颇为在意,“不是胞弟。”日后要做夫君的…… “你起来。”不是就不是,不过应付崔穆随口说的一句,又来闹腾。 “那你说我不是。”他可执拗了,眼巴巴看着,一定要她说。 长仪被他磨得没脾气了,“不是胞弟,郎君现在可以起来了?” 不过裴锦不想起,这个姿势离瑶儿近,能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少年人闭眼,睫毛微卷,往下躺了,想就这样睡过去。 软玉香榻,哪那么容易就能起来? 长仪等了片刻听见他没动作,转过身来欲推。 裴锦似乎都睡着了,呼吸平稳,睫毛颤颤,鼻梁上一颗淡痣点着,俊朗可爱,叫人不忍推他起来。 素手在他肩膀上悬了一瞬又没摇,睡就睡吧,不闹腾就好。 只是这个姿势睡着实在难受,长仪拿过边上的软枕来要给他垫着。 折腾半晌软枕也不能叫他乖乖枕在脑后,这个人反换了个姿势直接往她怀里倒,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就枕了自己早间还有些痛的那处。 那人似是在梦中,耳尖蹭了蹭,还呢喃了一句,“好软。” 怎的不软! 长仪心里羞怯,面上霞云流转,银牙咬住红润下唇。 早间还有些痛意,他这么靠过来,自己身子也跟着酥了酥。这种感觉,实在是羞人。 哪里能由着他如此好着! “咣当!” 美人儿手上用了全力,半梦半醒的小郎君被推下床榻。 裴锦坐在地上哼了一声,眼里全是迷茫和委屈,睡乱的头发松松披散下来。 “郎君好好的怎么要往地上睡?”她就是不提自己推下去的,反过来用娇软声音问他,赖他是自己睡下去的。 裴锦揪揪头发然后爬起来,痛是不怎么痛,不过这感觉就是从云端上好好地跌了一跤回来。离了香软床榻,心里汪了一泉的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那个接档文,夫君他喊你回家那个,我想加一个穿越元素,就是女主是穿越过来的,感觉这样更合理一点,其他都不变,这个点你们雷嘛??? 第36章 戌时正,花灯高悬。冬霜冷月洒了青砖路, 流淌在地上的皎皎月影里映了花灯样。 今夜华阳街市比往常热闹更多, 贪官周大人经新来刺史的审讯, 罪行昭昭,定死刑。周大人家眷并曹师爷,施流行。官印已被找到, 原是被悬于县衙匾额上, 换了县令摘下牌匾就看见了。 新县令即将上任, 积压旧案被一一翻出, 这几日便要重审。 南街暗巷脂粉香气重, 琵琶声歌舞声混在一处。站街的姑娘衣衫单薄,袅袅婷婷靠在墙边, 逢人便要扔块香帕过来。遇见有心的便捡了香帕,随着姑娘一处进宅子。 大红鸳鸯戏水的绢帕往月白衣袍少年郎的衣裳上抛, 站街姑娘媚眼看来。少年郎冰冷无情地看了一眼, 侧身躲过, 周身更添了几分煞气。 长仪转眸,远山细眉流转在花灯下, 淡淡看了巷角正在拉琴的胡人一眼。 崔穆抱剑走在两人身后, 隔了半步的距离, 藏青衣袍在风里浮动。 此行虽在南街,几人却不进暗巷,只在巷口看了几眼,便堪堪地绕过了, 将繁闹的街市走完,拐至某个不起眼的深巷。往前人气越薄,深冬孤寂感厚重起来,幽深的宅院檐角滴水,门前红灯笼朦胧地点了几团微光。 隐约能听得外头的喧嚣,却不见半点人影。 似是有人在院里种了梅,半个梅树枝子透过墙角斜到深巷里,枝上红梅接着月色,几朵香影落在台阶上。 长仪在梅树下站定,秀丽眉眼轻抬,凝神望离她最近的那枝梅,等着身后几人打斗。 莲心在屋瓦上跟了一路,崔穆裴锦都是好身手,三个人对付那一个,不算难事。 胡琴落地,琴弦触地尖锐嘶鸣,扰了深巷幽静。 梅树下的女子拢好妃色斗篷转身,画容娴静精致,莲步踩过如水月色,似是云窗雾阁深深处走来。当时只说红梅似,细看红梅却不知。 鸢肩龟背的胡人被扣在地上跪着,崔门主的长剑寒气逼人,冷冷地搭在他项边。 胡琴跌在青砖路上,琴身碎了两半,千金崩坏,托板松松欲坠。可惜好琴。 前几日过南街时谢琦问她,“怎么哪里都能看见这个拉琴的人?”卖艺人在哪里拉琴都不奇怪,也容易找个暗处盯人。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从这里往前走两个深巷便是那群刺客藏身的地方,若他真的是盯梢人,定会有行动。 莲心将碎在地上的胡琴捡起来查看了一番,“里面没藏东西。” 长仪点头,从衣袖里拿出雕花匕首,指尖在手柄的“锦”字上轻轻拂过,小心拔出鞘,蹲下来将刀尖贴了他另一侧的脖颈,软声软语却威压毕露,“你们传消息的暗语是什么?除了南街还有哪里藏着你们的人?” 跪地的胡人面无表情,眼里空洞,嘴角渐渐溢出血,顺着下巴滑下,脑袋沉下去。 崔穆抽回剑探了他鼻息,眉间微皱,“死了。”应该是牙后藏了毒。 长仪也将匕首抽回来收回鞘,裴锦将她扶起轻搂在怀里。 连盯梢的都是死士……那人手段竟如此狠毒。 “不知斩日教教众可有标记?”长仪回头看了小狼崽子一眼,没挣脱他。 崔穆也有此怀疑,轻轻拨开那胡人脖后碎发。脖后虎龙逐日刺青明显,“是我斩日教教众,不过光从刺青,看不出是哪个门的。” 北幽斩日教分九门,各门势力混杂,不少是皇都宗亲任门主。各门都有单独的门牌为记,只是这个人身上看起来似是没带。 深巷前面转出来一队侍从,为首的向崔穆行礼道,“禀门主,前面深巷院里梁人在我们到时,已全部悬梁自缢。”刺客是梁人,盯梢的是北幽斩日教教众。且都是自缢……先他们一步自缢……为甚,时机能找的如此准? “看清了都是自缢?”崔穆沉声问道。 “是,细细检查过来,是自缢而亡。” “不过,在院里查到了小半包丢的药。”除此之外,别无痕迹。 长仪黛眉轻锁,“你们丢了多少药?多少能制一个人于死地?”她带了几百精卫,至少有大半中毒,才能轻易被山匪灭干净。 “此药为我教密药,药性甚强,只一红豆大小便可使人中毒。且每年能制成的只有一包,为我门保管。” 只用了大半包药。 她原先想,能同时给如此多的人下毒,定然困难。但是如今看来,用大半包药,只消在他们途径的驿馆里投入水或饭食中,绝非难事。甚至只需一两个人,便可完成。 “崔某先回去细查我门人,若有消息,定告知瑶姑娘。”崔穆行礼告辞,虽是药已经找到,但是此事涉及斩日教教众,甚至偷药人可能在他门中,无暇耽搁。 莲心也重新隐回暗处。 长仪等他们走了,拉过裴锦的手,“跟我过来。” 小狼崽子眼睛都亮了,微红着脸跟在她后面,犹豫一会儿试探着回握住。瑶儿主动拉自己手了,瑶儿主动拉自己手了…… 瑶儿的手都被风吹着有些冷了,他握得更紧些,用自己掌心的热度暖她。他手掌大,能轻松地将细软柔夷捂暖。 花灯浅映着月色,街市人潮如织。 长仪走得比往常快,仪态都不曾顾,一路上也不和他说话,只拉着他穿过喧闹的街市回客栈。 小郎君不敢走快,也不敢走慢,被她拉着上了楼。 长仪顺手关上门,单手解了斗篷扔在地上,拖着他往床榻边,直接推到榻上压了上去。 这些动作又快又流畅,裴锦傻了,白皙面上瞬间通红,一路红到耳尖,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姑娘儿却未见娇羞,一手支撑在他耳边,一手摸到男人喉结处,指腹在他喉结上摸了摸,直接压了上去,“我问你话,老实回答。” 裴锦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想点头喉结又被轻柔的手指压着,只能用力眨巴眼,又难受又热,心火烧起来一片。 “你是什么人?”长仪冷声问他,手上跟着压了一下。 小郎君嗓音哑了,没忍住哼了一声,“是华阳山的贼人。” 男人突出的喉结又被往下按了按,“不许撒谎。” 裴锦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都带着颤意,“没有撒谎。”喉结上指尖力度不大,不过是被心仪的姑娘碰着,姑娘指尖柔软温凉,将他难受酥麻的感觉千倍千倍放出来。 长仪没有收手,继续问,“为什么想到劫我?” “车轿华贵,随便劫的。”真的是随便劫的……当日有兄弟会说山下要过一个宫殿似的车轿,他就带人下去了。 “不是被人指使的?”美人儿有些累了,放下支撑的手,完全趴到他身上,两个人紧密贴着。 裴锦火烧得更厉害了,有些男人的反应显现出来,极力忍住反压住她的冲动,“不是。” “何时去过京里?”他在山里时说话带着益州味道,不过每次和自己说又是京都人的口音。 “十岁时,跟着阿耶阿娘去京都,十五岁又回来了。” “山上有多少人,你们何时上山的,与何处人有往来?”长仪这次没往下按,轻轻点了点。 “山上有五百多人,三年前上山,只是不时去周边村上买些粮米肉食。” “胡说,既是贼人,哪里有买粮米之说,为甚不直接抢来!” 裴锦没忍住咽了口水,喉结在她指下滚动一瞬,眼里水雾明显,“我们只抢些富贵人,别的没怎么抢过。”末了还努力补充,“我在外面吃饭食住店都是给钱的。”只有徐远安那个土匪才有时候不给! 长仪回想了一下,住店的两次都给了银钱,那日在农家也给了,便信了他。 “那为甚不杀我,又要将我困在山上?”方才在深巷里几乎所有的线都断了,她才想起来一直不曾怀疑过他。 身下小郎君眼眸深深地看她,未说话面上先红得更厉害,声音跟着小了一点,软糯道,“我欢喜瑶儿,想娶瑶儿做娘子。” 两个人都愣了一瞬,长仪也想过可能只是图她色相,却没想这个人这么直白,跟着也红了脸,“此话当真?若有半句假话……” “我天打五雷……” 话没说完喉结又被压了一下,裴锦“嘶”了一声。 “谁让你乱赌誓了,若是有半句假话,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嗯。” 她手从他喉结上拿下来了,小郎君喘了两口气,重重点头。 长仪问完了,看他这快要烧着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从他身上爬起来,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衣襟。 裴锦躺在床榻上看过来,乌墨头发散在软枕上,衣襟处也乱了,胸膛起伏厉害。白皙面上还红红一片,桃花眼带水光,跟被非礼了没什么两样。其实,她刚刚那动作,也确实在非礼他。 偏生这一个不敢反抗也不敢说,就由着非礼,还手都不敢。 明明昨日夜里那种事都做了,这时候还羞涩! 其实裴锦确实羞涩,昨日夜里也羞涩,边羞涩边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羞涩是羞涩,不影响吃豆腐。 卷二快结束啦~算算时间林将军快到了呢~应该会放一章崔穆和谢琦的番外,但是卷三里面两个人还是有戏份的。 不会虐两个人,毕竟裴锦这种死心塌地的实在找不到什么虐点。 谢谢小阔爱们提意见,我晚上再想想,如果加穿越梗,女主应该就是穿越成小孩子或者婴儿那种~~~ 对啦,最近流感严重,大家要注意出门戴口罩哦~~~爱你们~~ 第37章 灯烛暖人,小郎君躺床上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面上红得通透, 桃花眼像被水洗过一般。 长仪扯扯他的袖子, “起来。” 裴锦听话坐起来,低头慢慢地拢自己衣襟,不时偷偷瞄一眼过来。他喉结上还留了被指尖揉过的红印, 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明显。 昨夜他在她身上留了红印, 今日还回去了。 “痛么?”美人的目光在红印上停留片刻。 被欺负的人摇头, “不痛。”就是别的地方难受了。 长仪往前探身过去, 拉下他正在拢衣襟的手, 微闭了眼眸,照着红印上咬, 银牙轻启,缓缓厮摩。 小狼崽子不痛, 她还的不彻底。 被咬的那个默默承受, 没忍住颤了颤, 搂住瑶儿的纤细腰肢。 “痛吗?”娇软嗓音被他喉结堵住,含糊了点。 “不痛。”裴锦认真回答, 胳膊被刀划了都不痛的, 这个是痒, 钻心的痒。 姑娘儿檀香气息近,细长的睫毛微动,在他脖上柔柔挠过,搂着腰肢的胳膊瞬间收紧许多。 长仪咬够了, 抬起头来,正对上他低下来的俊朗面容。刚刚那一会,已经坐到了他腿上。 朱唇水润饱|满,他的喉结上也是湿湿的。 “瑶儿……”小郎君高挺的鼻梁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轻轻擦过,嗓音沙哑,带点委屈,“我想……” “不许动。” 裴锦委屈点头,不动,不能动…… 长仪看了他一会,素手勾上月白衣袍口,朱红樱桃口点到少年郎薄唇上,轻轻描绘。她不讨厌小狼崽子亲近,其实也有些喜欢。他是小色|胚|子,她自己没准也有些风流,虽是羞涩生气,却竟隐约好这些不合礼数的事。 浅浅描绘哪里够,裴锦张口就将嘴边的朱唇含住,闭了眼舔咬。 瑶儿没有挣脱他…… 樱桃口被温舌推开,小郎君凭本能夺她气息,心智被迷得干净,直接将瑶儿反压到了床榻上。 半明烛火幽幽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都投在一方墙壁上。 裴锦根本停不下来,越吻越深,直到胸膛上被捶了两下才睁了眼,唇上动作渐停,亮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无辜。 长仪推开是他要喘气,以为别的人都同他一样吗,这么久气都不喘的吗? “瑶儿……”他等她喘了气又将薄唇凑下来要亲。瑶儿面上也红了,霞云流转,似是锦缎色。 裴锦在霞云色上轻轻吻了吻,又去夺她唇舌,姑娘儿发髻上珠花簪子也被他拿了下来,乌墨长发披散下来,给小郎君勾起一缕绕了指尖。 “公主,圣人他……”雕花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丫鬟最先瞧见的便是墙壁上一双旖旎的影子。 底下人勾了上头人的衣襟,不像是被强迫的。 长仪瞬间清醒了,抬手将裴锦推起来,跟着起身理自己凌乱的衣襟,长发柔顺披散在身后,倾城面上红霞未歇。 小郎君给她推到榻子角,眼里还有些无措,一副被用完就扔掉的小可怜样。 “何事?”长仪稳了心神,眸光恢复沉静,直直看向素来最亲近的丫鬟。 到底是女帝陛下教出来的,这种时候还是端庄不减,若不是她唇上红肿长发微乱,真看不出来刚刚是在…… 苑柳跟了她多年,也不曾遇到过这种场面,清秀的面上红了红,倘或不是要紧消息,此刻都要退出去。“有消息过来,圣人驾崩了,宫门前已贴了告示,四皇子继位。” 嫡公主困于匪山,大皇子、二皇子前几年接连出事,三皇子在北方遇难,只有四皇子能继位。 …… 梁宫城里点了素白灯笼,颜修一身孝服立于宫殿深处,背影修长。 空旷的宫殿内未曾点灯烛,帘幔轻轻垂落至地上,不过月影透窗洒进,铺散一地。 青鸾宫素来幽深,离别的宫殿甚远,也听不得什么哭声,寂静一片。 内侍推门进来,不敢走近,只远远地回禀了一句,“长安公主到了。” 清隽俊秀的男人不见波澜,凉声吩咐了一句,“将灯烛都点上吧。”她素来怕黑。 内侍便将琉璃灯点上,又换了香炉里的云母片。 灵动可爱的姑娘从外头进来,斗篷都换了素白一色的,发髻上未见珠钗,鬓角戴了一朵白娟花。 “四哥哥。”姑娘眼睛哭得略有些红,见颜修转身过来,跑过去挨着他一处站了。 内侍聪慧,不等吩咐边将雕牡丹木窗合上,退至殿外合了门。 颜修点头,神色间温柔,揉揉她发顶,修长的手指移至鬓角,替她将白绢花摘下来,指尖转了一圈随手扔在地上,“你不必戴这个。” 他生得俊雅,又穿了孝服,肤色间白皙过了点,有些病弱美。 长安刚想问为什么不戴,被他突然的一句话移了心神,“你阿姐路上出了点事,如今身陷匪窝,我过几日救派兵去平了匪窝救她好不好?” “阿姐深陷匪窝!”小姑娘深吸一口气,一汪杏眼睁得大,像只受惊的兔子,甜甜的声音尖细起来,“那阿姐可曾受伤?” 颜修知道她吓着了,温柔地将她揽至怀里抱住,轻拍怀里人吓得颤动的纤背,处处似兄长一般贴心,“不知,不要怕,会救她回来的。” “阿姐出事了,三哥哥也出事了,阿耶也……”小姑娘趴在他怀里又红了眼睛,她心地良善。 “无事,你不会出事的。”颜修低头至她耳边轻哄,“虽是按例要守孝三年,但是你阿姐深陷匪窝清白惹人非议,若是回来不尽早成婚,怕是要被人耻笑。你说,对不对?” 长安在他怀里点头,四哥哥说的极是,“若是有人敢妄议阿姐,你就处罚他好不好?”她虽是很少在意朝事,也知道四哥哥要继位的,日后就是皇帝陛下了。 “好。”颜修抬手将她眼边的泪珠子擦了,在女孩儿额角吻了一下。不过街巷坊市皆有传言,嫡公主深陷匪窝,清白不知,又怎么是简简单单的处罚能堵得住的。更何况他是新帝,自然是,爱民如子。 若是宫殿里有新来的内侍伺候,瞧见这一幕定然要在心中诧异,即便是兄长安抚妹妹,亲吻是不是有些过了? 第38章 番外二 北幽大多地处大漠,黄沙莽莽, 星河长波。 谢琦是南王之女, 北幽郡主, 年少时便心悦一人。 她幼时见藏青衣袍的少年立在斜阳下,修长的身影蔓延开。流沙不染君子相,握笛静待枕月眠。 崔穆是北幽斩日教最年轻的门主, 也是大漠战神鹰王的养子, 性情随了他养父, 清冷肃然, 不喜与人亲近。 谢琦与他正好相反, 遇见欢喜的一定要亲近。不过也不敢死缠烂打,就抱着饼躲到他看落日的地方, 挑个大石头蹲着吃,边吃边看他。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又是身份尊贵的郡主, 到哪里吃饼, 实在没人能管到她。 崔穆第一次注意到小姑娘的时候就在身后不远处,胡饼香酥娇嫩的味道传出来, 堪堪将清冷寂寥的落日氛围搅得稀烂。 他站过去, 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绛紫衣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俏生生的脸蛋被半块胡饼遮住,黑葡萄似的眼睛像被星河水沐浴过一般。 “我叫谢琦,是南王的女儿。”小姑娘随手将饼扔了,亮着眼睛站起来, 期期艾艾地往前挪两步,没到他肩膀高。 崔穆拧眉看着半块胡饼在沙地上滚过一圈,香酥的外皮沾了黄沙,沙泥砾石密密麻麻,分外刺眼。 到底少年人心性高,那句“不要在沙地上乱扔饼,我看着刺眼”硬生生哽着没说,就冷冷地点了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一个月,都能看见小姑娘蹲在他身后不远处吃饼,严重影响他看落日还不算,每次见他走过来扔饼站起来的行为简直是灾难!有时吃了一半,有时吃了一大半,有时就吃了几口,剩下的在黄沙里滚一圈…… 崔穆无视她一个月,次次冷淡擦肩而过,但是没有用。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停下来开口跟小姑娘说了第一句话,“不要乱扔饼。” 天知道,素来清冷淡漠,生人勿近的斩日教最年轻的门主,能把这一句讲出来有多难! 谢琦是郡主,身份尊贵,崔穆待她算是客气,看着小姑娘一点一点从石头后面移到他身边,不曾说什么,也没有漠然走开。 他话少,面色清冷,时常对着孤烟大漠一言不发,但是敌不过谢琦话多,活泼热情。 小姑娘的话简直和滔滔江水一般倒过来,有时候吵得他头疼。 “郡主。” “嗯?”谢琦笑眯眯地凑过来,捧着脸看他。 “我给你吹笛子吧。”你少说两句。 藏青衣袍的郎君将长笛放至嘴边,笛声回响,似是跟着孤烟而去。 崔穆吹笛时认真,对着空旷无际的广漠,深邃风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琦安静了,将手搭在膝盖上看他俊朗的眉眼,看藏青衣袍在晚风里轻轻拂动,哄人安睡。 小姑娘没听多久就睡着了,她没经历过什么磨难,听不懂笛音缠绵低诉,脑袋微偏,靠到他肩上。 十几岁的少年郎身体一僵,姑娘儿花香气袅袅绕绕,勾得他素来冷淡的面色微变,犹豫片刻没推开她。 许是她是郡主的缘故,他不像待别人那般避开她,却也不会主动找她。 崔门主性情冷淡,年过弱冠也不谈及婚配,那时战神鹰王已经渐渐老去,也没有心力管这个养子。 谢琦却到了说亲的年纪,南王欲将她嫁给巫灵王之子。北幽民俗粗狂,大多为斩日教教徒,为夫者,可娶多妻。巫灵王之子,已有了三位夫人。即便如此,看到俏生生的小郡主时,还是动了心要迎娶。 藏青衣袍的郎君站在落日下,看着哭得厉害的小郡主,突然开口,“过几日我要去梁。”长笛被他握至身后,这是他第一次跟旁人提及自己的去向。 崔穆说完,目光在她绛紫衣裙上停留,似是等待什么。 谢琦果然抹了泪珠子开口,“我和你一起走。” 她说完这句,郎君的目光就淡淡移开,“嗯。”不过应了一句,听着语气不像是欢喜的,也不勉强。 崔门主入梁,将长笛换成了剑,还是同在北幽时一般,没有不理会她,也不主动找她说话。 谢琦有些害怕,“若是父王派人来带我回去怎么办?”巫灵王势力强大,即便是南王也多不及他。有人说,南王与他结亲,是投诚之意。 崔穆还是一副冰冷的样子,“无事。” 她跟他来梁几月,也确实无事。 很少有人知道崔穆来梁做什么,他也没和人提及。不过是带着她各个地方转了转,好像不过看些山水。他看山水的神色认真,同看落日一般,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崔穆,我欢喜你。”谢琦胆子大,跟了他几个月越发明了此生非他不嫁。 崔穆那时正在看山,背手而立,过了许久才应她,“嗯。”益州山多,尤其华阳,秋色山花望也望不尽。 一盆凉水,自顶上浇下来,谢小郡主有些受挫。她一直以为,自己或许是不一样的。 崔门主在华阳县城时失了教内秘药,故此也在此耽搁了将近半月。 半月内,崔穆从不提及那日的事,仿佛未曾听过一般。 谢琦平生第一回沾了酒,喝得烂醉,扶着墙敲响他屋门。 满身酒气,崔穆看到时就沉了脸色,到底放她进来,“怎么喝了这么多?” “我欢喜你,崔穆,我想嫁给你。”小姑娘趴在他怀里,满身酒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又抬手去摸他脸,从上挑的凤眼往下,到高挺的鼻梁,薄唇角。 姑娘儿素净的指尖在薄唇角停留片刻,孩子气地点了点。 她做这些时,崔穆面上也没什么变化,不过眸色渐深,搂紧了她,防止她跌倒。 谢琦踮脚,将自己温软的唇贴了他薄唇上,用丁香小舌舔了舔。她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 男人却没有推开她,搂在她腰间的手往上移,扣住怀里人的脑袋,低头狠狠地吻下来,又急切又疯,丁香小舌被他纠缠地紧,半点也不放过。 醉酒的姑娘招架不住,没忍住呻|吟了一声。 姑娘儿呻吟了这一声,便被男人打横抱起往里走。 崔门主清冷自持惯了,没这么着急过,动作间还带翻了个圆木椅,落地一声响。 谢琦醉着,隐约看见他眼眸里像火烧,却衬着冷冷的面。 他一边吻她一边解她衣裙,绛紫衣裙被随手扔在床榻角,然后是月白团花诃子。小姑娘来梁后处处学着梁人的穿戴,诃子被扔掉后男人的喉结就暗暗滚了下。 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自然身上长得好。 二十年没碰过女人,这时候动作轻不下来。 谢琦冷,他就用身体暖她,给她暖哭了。 娇嫩的小姑娘,没见过这阵仗,哭声给他全数堵在嘴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榻上才平息下来,谢琦累得枕着他睡过去,雪肤上到处是痕迹。被褥上也脏污了。 崔穆抱着她,罕见地勾了唇。 北幽人要女人强势,动了手就停不下来,他是战神鹰王的养子,在北幽待了这么多年,居然这方面最像他们。他白日里动手杀了许多南王派过来的追兵,沾了血,故此晚上那种事上想要的更多。 小姑娘在她怀里睡得安稳,气息浅浅,像只乖巧的小猫。 “琦儿,”男人低低唤了一声,把玩她散在他胸膛上的一缕长发,“我阿娘是梁人。” 他不算完全的北幽人,也不信什么几个夫人,这辈子只想要怀里一个。 姑娘儿睡得深,听不到这些。 崔穆将她往怀里揉了揉,阖上凤眼。 南王不会愿意将女儿嫁给来历不明的养子,宁愿送到巫灵王儿子的帐篷里,跟别的女人分丈夫。不过北幽局势不稳,巫灵王大势去后,他真要强娶,南王也奈何不了。 谢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痛,头也有些醉酒后的晕。 崔穆也醒了,抱着她坐起来,伸手勾了床榻角的衣裙,替她穿。 “崔穆,你有没有什么话和我说?”小姑娘眼里含了水雾。 崔门主替她将诃子穿了,面上也没有羞意,仿佛在做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即便手正碰着柔软的东西,“我会娶你。” 她不知北幽形势,也不必知道那些乱局,有些事,不能告诉她太多。 “你昨夜为什么不推开我?” 崔穆坦诚,又替她套上里衣,“昨夜想要你。” 他跟北幽其他男人一样有些野气,想要就要了,姑娘到了成婚的年纪,没甚不可。 谢琦想听的不是这个,可是看他那淡漠看来的眼神,估计也不会说了。 男人不慌不忙将她襦裙穿好,发髻挽了挽,珠钗重新插回。他动作间轻柔,但是怀里人却感觉不到温情。 心,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凉下来的。 姑娘儿这些事最能伤心,既然不心意相通,为甚不推开,为甚能这么轻易地说出来想要? 谢琦忍着身上的痛处,哭着跑出去。 他昨夜要得狠,姑娘儿走路都要扶墙。 隔壁门口正站着个天仙似的姑娘,小郡主跑过去抱住她,“姐姐,你要替我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前因大概就是这样,后果肯定是好的。诶,谢琦应该就是那种爱的太多了,所以患得患失,崔穆不说,她就放大,自己觉得崔穆不爱她。崔穆不说,一方面性格原因,一方面北幽局势乱,谢琦他爹有问题。 四郎那个不是骨科啊,不是骨科呀呀呀呀,就是我昨天写他把姑娘白绢花拿下来,说你不必戴这个,就是公主身份有问题的,他觉得没必要为狗皇帝戴孝。 明天卷三~ 本来想写一首云雨词的,不过决定留着,留着小狼崽子和长仪~~~ 明天就要过年啦,开心开心~ 我今天还因为出门戴口罩和我妈吵了一架,真的就恨不得把口罩贴到她脸上去!!!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 第39章 山中冬色深重,寒泉湛湛, 流水泠泠。 长仪半倚在门边, 将素白一色斗篷往里拢了拢, 没忍住轻咳两声,鬓角白绢花微微颤动。 裴锦正往青白瓷瓶里插松枝子,听到她咳嗽, 软声劝道, “外面风大, 瑶儿进来可好?” 小郎君嗓音清润, 眼神清澈纯净, 丝毫看不出心中隐隐的恶意。 他知道瑶儿在等人,而且在等一个男人!!!不能想, 想到就恨不得将那个男人拨皮抽骨挂在树林里! 长仪确实在等一个男人,她在等林将军过来。 两日之前, 在华阳县城, 有消息过来四郎继位, 她本要即刻回京,不过又听得林将军要到华阳, 方才改了主意回山。对方势力强, 又在暗中, 等看清林将军来意在做决定更好。 南境一方藩王离境到华阳,这样大的事对方也一定接到了消息,为何迟迟不动,还是别有打算? 长仪退回屋内合了雕花木门, 不再多想,林将军十六岁时便领军挡了南方伊族进犯,英勇善战。若真有人要在路上动手,不会那么容易得逞。 裴锦捧了热茶过来,将茶水递到瑶儿手心,又小心地握住姑娘儿接过茶水的细软小手,怜惜地暖她手背。 姑娘家一双柔夷软若无骨,白皙嫩滑,光是这么握着就让人生出来保护的意思,恨不得更进一步将那不足一握的纤腰儿搂至怀里。 “好了,茶水要凉了。” 裴锦依依不舍地放开,看着瓷盏口映上一抹令人心神动荡的口脂印子,又跟着她一处去床榻上坐着。回来这两日,他都没敢碰她。 瑶儿自那日便换上素色的衣裳,发上戴了白绢花,不过面上却不见伤心样,也不曾哭。他夜里担忧了许多次,怕她躲着哭,好几次朝怀里看过去,瞧她睡得安稳才放了心。 “瑶儿,我能躺你怀里吗?”小郎君这会子眼睛清澈又无辜,像只需要人疼爱的小犬,毛都没长齐那种。 要不是察觉到他那有意无意往那处看过来,长仪都要心软依了他。 “郎君说什么?” 裴锦立刻改口,“那我能枕在你腿上吗?”他渐渐开始懂了怎么和瑶儿求亲近,若是要太多她不许,就换一个不那么亲近的,可能就被准许了。 长仪不语,轻轻点了点头。这样的要求,本不该答应的。 小狼崽子高高兴兴地蹭过去,枕了她腿上,身体乖乖躺好,也不乱动,安安静静地闭眼,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风过细绒花一般。 被他枕的地方平白烫了一些。 长仪压下异样的感觉,拿过枕边一本志怪演义过来看,华阳那边刺客全部抢先一步自缢,京中消息只能查到宫门外,此刻除了等林将军,想不出别的。 不过一会的功夫,某个人就不老实了,翻身对着她,桃花眼眨眨,玩她裙角的勾边。 看似不经意,“瑶儿,那个要过来的什么将军又老又丑对不对?” 长仪摇头,“幼时见过他,如今什么样子不知道,不过林将军年轻有为。” 裴锦皱鼻子,他是土匪,那个人是将军,比不过好气哦。不过那个将军肯定丑,粗犷的武夫,哪个好看的! “那瑶儿觉得我呢?”小狼崽子半抬起身子,亮着眼睛看她。俊朗的面上有些急切的红意,眉峰挺拔,鼻梁高挺,鼻梁右边一颗小小的淡痣,称得上“美丰仪”三字。 长仪把他头按下去,为了避免接着闹腾,随口夸赞,“如琢如磨,好公子相。” 裴锦虽是不喜读书,也能听出来这是夸赞之意,一颗小心糖水里过一圈,脑袋在瑶儿腿上开心地蹭蹭。瑶儿夸他了~瑶儿夸他了~ “那他会带瑶儿走吗?”小狼崽子接着抛出一个关心的问题。 长仪思索了片刻,“不知。林将军过来到底是为了救我还是出于别的目的,都不知。”若是救她,因为原本要去南境的公主不曾到,表达对皇室的尊敬而来? 裴锦揪揪她裙角,极力抹黑,“他一定是贪图你的美色,过来劫走你。鲁莽武夫,不知羞耻,包藏祸心!” 长仪没忍住笑了,低头看了眼腿上那一个,还说别人,谁又不是呢?不过难得他一口气说的都是文雅的词句。 “若林将军是敌,你敌不过他。要叫人好生探查,早做准备。”小土匪山上就几百人,也不知林将军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裴锦跳起来,“谁敌不过他了,他来了我就……” 长仪更关心他的安危,“前两日叫你盯着留退路,你盯了没有?” 华阳山诸多,山匪子对附近几座山都熟,遇到劲敌留退路不难。 裴锦歇火,垂头回答,“已经叫远安在准备了。”徐远安来华阳有几年了,这块都熟,又不是打架,他准备是一样的。更何况,自己要陪瑶儿,能分出来的功夫有限。 “瑶儿,若你一定要走,我就跟着你,好不好?” “山头不要了?”长仪打趣他。 “横竖有远安呢。”徐远安有一句话是对的,裴锦小子,他阿娘给他生下来,就是叫他追在娘子后面的。 “那你就跟着我。”长仪在他鼻尖上轻轻点了点。坦白说,若真走了,她也舍不得他。 两人相对一瞬,自然唇就凑到了一处。 裴锦吻起来熟练很多了,如愿歪到她怀里,在樱桃小口上轻轻磨,不时用舌尖舔一下,顺着心意将美人唇瓣含起来慢慢吃。 长仪早间抹得口脂里有牡丹花粉和少许蜜,吃起来甜香不断。 小郎君越吃越不够,舌头伸|进去追丁香舌,搅得丁香密口退不了,只得微张着由他作乱。 这般作乱,连些令人脸红的声音都出来了,长仪羞涩,在他胸膛上推了推。 裴锦有了那次瑶儿哭的经历,一直很照顾她感受,故此也好推,停下来有些不解地看过来,薄唇上沾满了她口脂,红艳艳一片。他生得肤白,脸上吻得有些发红,衬着红唇,这么看起来,就有些媚。 “够了。”美人儿红颊艳丽,似是牡丹醉酒,粉色无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同他这么做,虽是不愿承认的喜欢,心里也有些负罪。尤其是听到那些声音,还是自己同他一起发出来的。 裴锦当然没够,不过瑶儿说够了,也不能勉强,委委屈屈地躺下来。 他这个动作本就是仰面躺着,又动了情,躺下去后有些变化便透过衣袍显现出来。 长仪本未曾注意,没成想一个抬头看见了,登时粉面羞得通红,将他推起来。 也,太大了些…… 裴锦也知道被她发现了,理理衣袍,软声哄了两句,“瑶儿……” 一哄起来,美人更羞了,直接拿衣袖遮了脸,“什么东西,都叫别人看到!” 山里土匪听那些兄弟们浑话不少,一时间鬼迷心窍,凑到她耳边哑着嗓子说了句,“好东西。” 这一句“好东西”,成功让长仪给他踢下了床榻。 小色|胚子,什么浑话都说! 裴锦也不站起来,就在床榻边蹲着,都不将月白衣袍上拍一拍,拉开她遮面的衣袖,“瑶儿,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知道,瑶儿不讨厌他亲近了。 长仪微愣,虽是没想过成亲,却也不甚反感,甚至还有些愉悦。 裴锦待她多好,都是能感受到的。她也不因他是土匪就低眼看,阿耶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待阿娘又如何呢?只是回京的事,还有日后的争斗,北幽内部又与梁人有牵扯…… “今年国丧,怎么嫁娶?”梁帝刚驾崩,大梁国丧,一年内不许嫁娶,半年内不许闻乐音。 且不论,她也要守孝三年。 皇姑母去后,梁帝不能将她尽快嫁出去,也是因为她要守孝三年。 裴锦才想起来她有孝在身,委屈地嘟囔,“三年后我都二十二了。” 梁男子一般十六七岁便可娶妻,他是土匪之前没计较过这个,这时候居然还能想起来自己过三年都二十二了,该成家了。能有这个觉悟,也算他阿娘在天有灵。 话是这样说,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私欲乱瑶儿孝道,嘟囔之后又添一嘟囔,“我再等三年。” 大眼睛里面可委屈了,软软糯糯。 “郎君,瑶儿是公主,扯了一些朝事,若娶我……” “我就将害你的人一一铲除干净!”小郎君眼底暗藏杀意,用心起誓。 “若你敌不过呢?”他不过一个山头的土匪,怎么敌得过朝中暗流? “那就拼死敌!” 长仪拉他起来,“谁许你拼死敌?” 外头适时地传来一阵扣门声,急切许多。 “去罢。” 裴锦在她香腮上轻轻吻了一下,留恋了片刻,方才开了门恶狠狠,“什么事?” 这时候恢复了凶狠的山匪模样,眉眼轻轻抬起,眼神冰凉,月白衣袍下挺拔的身影带了凌厉。 “山外来了一队人马,看着少说有千人。” 裴锦眯了桃花眼,清润的声音带了威压,“来得正好。” 丑男人送上门来,让他见识见识裴爷爷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鬼信你能等三年。 林将军:你说谁丑,你再说一遍。 裴锦:说的就是你! 不好意思来晚了~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呀~~~ 我突然想三月份双开一个快穿~ 等我文案想完了就先放专栏,二月准备一下,三月直接双开干。 还是那句话,越来越严重了,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 第40章 山道深寒,两队人马黑压压地潮水一般相对。 月白衣袍的少年郎端着于马上, 面容阴沉, 薄唇暗抿, 不带温度地将铁甲将军上下打量。末了在心里暗骂了许多脏话。 赤色马上的将军身材魁梧,面容清朗坚毅,英俊的轮廓带着沉稳, 算个年轻有为的骁勇男儿。 裴锦眸光往下, 他坐在马上, 又穿了甲, 那处大不大看不出来。 但就这么看, 不算丑。要死…… 同他比起来,自己就显的, 白净过了,甚至有些稚气。为什么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在脸上抹把灰! “无知山匪。”马上的将军面色冰冷, 看起来克制了许多怒气没有发作。 “南境林尧将军?” “田舍小子, 你怎么知道?” 裴锦单勾了右边唇, 轻笑一声,“我夫人说的。”小狼崽子不嫌事大地将“夫人”两字压重了音。叫你过来烦扰你裴爷爷, 气死你! “放肆!”林尧提了长|枪过来, 赤色战马跑得快, 尘土扬起。虽是先前这样想过,但是听到那两个字时仍然怒气喷涌而上!山野土匪,竟然真的敢,将瑶儿! 山匪子躲过了, 持了匕首就往他腰间送。风将他身后月白发带微微扬起,他打起架来狠,动作又快又凶,单挑着能要人命的地方扎。 长|枪对匕首,两个人竟然能打到相持不下。 也不知相持了多久,后面兄弟们见到人来,恭敬地给素白斗篷的瑶姑娘让路。长仪到底不放心,就跟了过来,便见着两个人难分难解的这一幕。 “裴锦!”声音虽是娇软,却用足了力气。 小狼崽子虽然狠,但林将军枪法如山石欲崩之势,厚重有力,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吃亏。 叫住裴锦,美人儿还杏眼圆睁,瞪了一眼马上的青衫郎君。 正笑眯眯向她行礼的徐远安一愣,是他不怕死的要打过去,瞪我干嘛!我要能劝住,我天天跟他后面诺诺? 且说这一声唤,动手的两个人都停住了,一个收了手笑眯眯地过来,一个在马上怔住了一般目光只在她的衣裙上移不开。 裴锦下了马,用力拍拍身上的灰,将头往美人儿肩膀上靠过去,不安分地拱了拱,“瑶儿,他先动手的。” 这一行云流水半般的动作,把在场所有兄弟们都吓得不轻。他们刚刚英姿飒爽的裴老大呢,这个软软糯糯小犬似的东西是什么! “可曾受伤?” 肩膀上的小郎君又拱了拱,桃花眼亮亮地倒着姑娘的影子,“不曾受伤。” 这一段实在是刺眼,将军下马,缓缓走过来,忍过心中钝痛,俯身行礼,“林尧救驾来迟。” 即便是隔了十多年未见,方才在马上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她来。幼时可爱的眉眼长开,倾城姿色如画中走出,身段窈窕婀娜,粉面胜过花娇。 在南境时,他曾要京中人画了两幅她及笄之年的小像寄来,藏在木盒中。相比之下,那两幅解他相思的画只得她七分神韵。 长仪也看过去,把肩上粘乎乎靠过来的人推开,端身行礼,“长仪,多谢林将军。”说话间,将手中自证身份的玉牌递过去。她面上还留了些薄红,若是再屋内还好,此处这么多人,裴锦这个动作也不羞吗? 林尧心中苦涩不露,不着痕迹将她递过来的玉牌推回去,轻轻笑了一瞬,“不必。”两人的手指隔了一块玉牌的距离。 小狼崽子咬咬牙,没说什么。 “不知林将军可否愿入山说话?兵马劳顿,山下可先安寨?”长仪在试探他,若是真的有意来救人,孤身上山应当不妨事。 嫡公主,总不会勾连山匪害一个来救自己的人。更何况,她羽翼折尽的消息他一定也知道,此刻没有理由害一个日后可能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好。”林尧扔了手中□□,“请公主带路。” “将军!” 手下人一声劝阻,被他冷眼止住了。 只要她处境有半分被迫,即便空手,也能将她带下山来。 林尧其实也不知瑶儿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何那个山匪和她如此亲密,难道真的是动了…… 上次孙鉴来了之后这群山匪子也知道了长仪的身份,听到这声公主也没多大惊讶,恭敬地让路让几个人过去。 虽是兄弟们都愿意舍了命跟着老大,但眼前这个是将军,能不打起来总归好些。 裴锦扶了长仪走在前面引路,一路上没少折腾,“瑶儿,小心那枯枝”,“瑶儿,你离我近些,莫要跌了”。 山路湿滑,长仪没有多想为什么裴锦比平日还要慎重,特意一声声提醒她,更没有想到其实边上人心里已经酸到不行。 将军跟在身后,听着他清润的那一声声“瑶儿”,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徐远安也跟着,有些不怕死的靠过去,亲热地将林尧胳膊挽了,“将军,你这一身,重不重啊?” 林尧冷冷看过来。 “我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能干什么?”徐远安说完,更亲热地将他往后拉了拉,“和我一道走嘛,听你们那边人喜听曲,我唱给你听?” 将军脸更黑了。 四人走至议事的那间屋子,徐远安合上门给林尧倒了杯热茶,请他在右边椅子上坐了。 长仪自然地在虎皮椅子上坐下,“他们只是山匪,不沾朝事。”这句话的意思是,另外两个人都不用回避。 林尧点头,也不喝茶,直直地看着裴锦搭在虎皮椅子上的那只胳膊,沉沉吐字,“裴兄弟好身手。” 他那胳膊,将美人儿松松地环住了,椅子上的姑娘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多谢林将军未用全力。”小狼崽子没开口,长仪就代他客气回来了。要让他自己说话,没准说着说着,还要出去打一架。长仪对林将军除了朝局势力并不曾多想,故此也把裴锦的挑衅归结为她家小郎君好胜心重。 说完,还安抚地往他搭在椅子上的胳膊上拍了拍,示意乖一点,对待客人要懂礼貌。 裴锦乖巧对她皱鼻子,惹了瑶儿笑了之后,趁瑶儿回过头去的时候在对林尧目露凶光。 这个小动作,又…… “听得公主被劫,今日过来一见,这是?”林尧极力控制,只是英俊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恰当的惊讶。 他克制的很好,长仪未曾起疑,面上微微红了红,忍住女儿家被问起情郎时的娇羞,“华阳山被劫,是土匪劫我,更是朝局暗流。将军在南境多年,三年前梁宫大乱,南方伊族乘机入侵,将军以一己之力守住梁土和南境百姓,长仪信过将军绝不会背弃梁。然现京中无端变故,前几日在华阳县城还查出,有梁人暗中与北幽勾结,蓄意在我去南境途中加害,才无意被劫。” 长仪还有些不信林将军会真心来救她,更不信他会痛快地与她站在一边,又或许他过来本意是要杀了自己,避免南境受到影响。却深信他不会做出与北幽人勾结的事。皇姑母在时曾说,天下人,吾唯信南境林家,不信他忠吾,但信他忠梁。 林家世代忠良,在南境避过京中朝局,镇守南境,封为一境藩王,人人都以将军呼之,不呼王。 她这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坐在椅上的男人却手背上青筋虬起。 “南境不涉京中事,是祖训。”过了许久,林尧才慢慢地说道,眼眸微阖,又睁开。 意料之中的回答,长仪也不勉强,“将军此次过来,是真的要救我,还是杀我永绝后患?圣人未驾崩时,曾有将我嫁去南境之意。”老夫人一直不喜她过去,她是京都人,又是曾经被女帝培养过的嫡公主。 “我从没有杀你之心。”林尧慢慢松了手上力气,言语间似是有些自嘲。 跟他一起松了力气的,是裴锦搭在椅背上的胳膊。 “是长仪小人之心了。”长仪微笑,客气疏离,处处流露出嫡公主该有的风姿。 “他们可曾,冒犯于你?”就算她这样子看起来没有一点被强迫的味道,还是不死心要问一句。 “没有,多谢将军关心。形势若此,长仪怕是,不能去南境了。” 林尧点头,站了起来,魁梧的身体处处透露出英雄气概,“公主说的,梁人与北幽勾结之事,我还要再想想。” 有悖祖训,却能护她。 “好。” “为表不杀公主的诚心,林某会留在山上想。” “多谢林将军。” “好了好了,林将军劳累一路了,徐某请将军喝酒如何?”徐远安接收到裴锦小子投过来的把这个人赶紧拉走的威胁眼神,颇有些无奈地扇子扣手,在他硬邦邦的铁甲上小心戳一戳,笑得特别温润。 长仪也没有留他的意思,小狼崽子快炸毛好久了,她还要安抚一下。 林尧看了眼虎皮椅子上端坐的公主,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去了。 徐远安刚刚出去将门合上,裴锦就扑到椅子上吻了过来,小声音特别委屈,“瑶儿,我好讨厌他,最讨厌他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了一下三年前为什么长仪孤立无援的时候林将军在南境没有动作,因为他要守南境。 想象一下接下来几天裴锦天天在情敌面前秀的样子~ 啦啦啦啦,我来啦我来啦,抱歉晚了点。 明天我一定早早的~好啦,我去改快穿那本的文案了,爱你们~~~ 第41章 长仪回吻了他两下,反被他抱起至怀里。虎皮椅子的两人换了个位置, 小郎君坐了下来, 姑娘儿坐在他腿上。 一张椅子本就不大, 两个人自然是紧紧地贴着。 今日已经吻过一次了,他还是没够一般,唇舌上纠缠不休。 长仪有些害羞了, 埋头到他怀里不许再亲。 “昨日有个丫鬟来找我, 说要嫁给你的兄弟怎么回事?” 裴锦气了, 把怀里温软身子抱紧, 桃花眼微眯, “谁那么没眼力?”没看见你老大还没成亲吗,抢什么先! “明日就不许他们到后厨去。”小狼崽子恶狠狠。 长仪从他怀里抬起头, 摇着月白衣袖,“既是心意相通, 成全了又如何?山上不有许多屋子吗, 拨个一间与他们, 待国丧过了,再圆礼就是了。” “那我们心意相通, 你又不成全我。”裴锦可怜巴巴地抱怨, 在樱桃口上又轻吻了两下, 移到她耳边轻哼哼,“我是土匪,不想守礼。”才答应等三年,现在就开始忍不住瞎折腾! 这个委屈的样子, 还有那亮闪闪的大眼睛,专叫人心软一般。 若不是小郎君还把她的手往那处带了一带,她都险些要答应了!低在她耳边的声音沙哑到不行,“我都要忍坏了……” 手碰到的地方,确实…… 长仪面上红得要滴下来,直接甩了他的手,着急成亲就是为了做那个事吗,小色|胚子! 裴锦也红了脸,不过低头看一眼,眼神还很单纯,明明在说实话啊…… “瑶儿……”他嗓音好听,清润明朗,又蒙上了几分朦胧感。 长仪也有些酥软了,靠得更紧些,勾了他脖子,不过不许他动。 “亲也不可以吗?”裴锦看着红樱桃口认真发问。 “不可以。” 今日亲的还不够多吗! 后来裴锦一下午都比较乖,长仪勾着他头发玩他就动也不动。他中间说过几句话,“瑶儿你身上好软”,然后就被打了手心,就不敢说了,最后歪到她肩窝上昏昏欲睡。 两人在屋里抱了许久,直到吃晚食时间徐远安才壮着胆子过来敲门。 今日山上备了一桌酒菜,以款待林将军之意,圆桌边只坐了四个人。 坦白说徐远安不很想坐这里,但是碍于裴锦素日的凶威,不得不坐,替他隔了瑶姑娘和林将军。 林尧也不曾多言,目光转至裴锦有些皱乱的衣袍上,眸色深重。 他们两人在屋里待了一下午,门都没出。 已经如胶似漆到这个地步了吗? 林将军英俊的面上勾起一抹浅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下午时已换上了常服,檀色衣袖口金鱼线花纹微露。 长仪看了一眼他袖口,有些感叹,该给裴锦添衣裳了。 自家小郎君长得甚好,衣袍却是单调的,袖口花样也不多,买的月白映花绸缎还不曾成衣,进京就应该穿起来了。 不过这一目光落在裴锦眼里就是,瑶儿她在看那个姓林的! “公主今日所说的北幽与梁人勾结,是如何看出?”林尧放下酒杯,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瞬袖口花纹。 长仪也回神,夹了一块肉给刚刚就有些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人,“梁人害护送我的精卫,用的是从北幽偷来的秘药,偷药的却是北幽斩日教教众。” 她这亲密的动作被林尧看在眼里,将军将自己的酒满上,“收买个北幽人偷药,也不难。” “那人是死士。北幽崔门主事后查了,归于斩日教七门,没有家小。”没有家小,被银钱收买能心甘情愿卖命? 边上裴锦认真吃瑶儿夹来的肉,腮帮吃的鼓鼓的,薄唇角沾了肉汁。 本来在瑶儿边上小郎君吃东西会注意不沾到,以免被瑶儿看到嫌弃,但是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 长仪果然就看见了,从袖中拿出带檀香绢帕来,对上明晃晃有些无措的大眼睛,改了让他自己擦的想法,直接替他擦了。 林尧似无意放酒杯一声重响,打断两人,“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能证明公主所说?” “不知将军可知如今是四皇子继位?”四皇子无权势,甚至未领朝职,明眼人都能看出似乎有些太巧了。林家虽是不涉京中朝局,但不代表不看。 “那公主想让我如何帮你?” “一起找到北幽的那股势力,查清真相,以免梁人江山被外寇所占。” “明日此时,会给公主答复。”说完,林尧也无意再留,起身理了衣袍,“公主身份尊贵,应当比旁人更懂礼法。” 他这一句话,就让晚间躺在裴锦怀里抱着他劲腰的长仪有些罪恶感。一边罪恶,一边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同床而眠好几日,准确来说,更是日日相拥而眠。 京里有传言,她深陷匪窝,清白已毁。 长仪在他光洁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腰间的胳膊立刻就紧了,裴锦亮了眼眸,“瑶儿……” “不许再亲了。” “哦。” 小狼崽子刚刚准备乖乖闭眼,薄唇上就映上来香香软软的触感,长仪舔了几下,就被他反吞了唇舌。 这种事,她也有点想…… 夜色晃悠悠地透过窗格纸点进来,冷风敲窗像是鼓点轻动。 美人儿睡得安稳了,裴锦起身,认真地将她被角压好,借着夜色打量她一会儿,又扭扭捏捏在樱桃口上舔了一下,才穿上衣服出门。 林将军是客人,被安排了山中一间干净的客房,小狼崽子跳到门外听了片刻,在窗格纸上戳个洞吹了迷香,然后坦荡推门。 瑶儿白日里叮嘱过,不许和客人动手,不过不许动手,也不是不准他夜半迷晕客人探访一下。 小土匪熟练地吹亮了火折,平静地坐到将军床榻边,冷眸在英俊的面庞上逡巡,到底忍住了没动手拿刀划口子。 不是没这个打算,主要是怕瑶儿生气。 被褥被掀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解他里衣,魁梧的身躯逐渐露出来。 裴锦冷着眼看下去,然后手往下。 还没碰到,便被人握紧了手腕,白日里沉稳的声音难得染上几分气急败坏,“你干什么!” 林尧习武多年,又是一境藩王,这种手段自然遇到过不少,随身都带着醒迷烟的香囊。一直不睁眼装睡也是想看看这个小土匪到底要干什么,他想过他可能是来杀他,但是实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半夜过来解自己衣裳! 这个来路不明的山匪还有断袖之癖吗! 裴锦被抓了手腕也无所谓,十分坦陈,“看你身子。” 他白日里就看见了一张脸,跟自己暗暗比了很久,心中还有些挫败,十分担心瑶儿会看上他这张脸。毕竟自己太白了嘛,看起来有点稚气。 而且瑶儿晚间吃饭的时候还多看了他几眼! 所以,裴锦小子,特地挑了晚上,过来看看他身体。因为有时候男人除了脸,身体也挺看重的。 林尧快被气死了,这个山匪,居然如此!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你看我身子做什么?”看着情况,将军大人他有些快疯了。 “我看你脸挺丑的,所以来看看身子是不是一样丑。”小狼崽子才不会说看他脸好看自己有了危机感这种事。而且,他刚刚用火折子照着看的那些,和自己比虽不算赢,也算不上输。小郎君以己度人地想,万一他故意把好看的脸和身子露给瑶儿看怎么办? 林将军英俊的脸被他成功气歪了,扣着裴锦的力气大起来,“我问你,你有没有对公主做些不轨之事?” 小狼崽子没管手上力道,斜斜地勾了嘴角,露出痞气的笑来,“做了。” 空气静默一瞬。 两个人都是赤手空拳,不影响床榻被打得吱呀作响。 裴锦用力往他脸上捶,硬生生地将林尧好看的嘴角捶乌青了一块。 林将军也不是吃素的,瞅准机会原样奉还。 除了嘴边,两人手肘胳膊等其他几块地方都添了乌青,最后并肩靠在地上喘气,衣袍汗湿。 不知道的在外面光听声音,很容易想歪。 “明天床榻要修了。”林尧喘够了气,回头看了一眼,长臂搭在膝盖上。 裴锦跟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塌了的床榻,附和,“嗯,明天叫远安过来修。” “远安?” “嗯,就是今天跟你后面那个。” 林尧点头,“没事,我只是以前听过这名字,应当不是一个人。” 裴锦重新就夜色看了眼他嘴边的乌青,满意许多,“你脸更丑了。” “你嘴边也有。” 小狼崽子忍痛勾嘴笑,“但是瑶儿会给我上药。” 两个人都还有些力气,一句话引得又打了一场,最后都又平添了几处伤,并肩躺了在地上。 已是夜半,山中寂静,只有冷风声不停地灌着窗。 林尧躺在地上听了会风声,突然反击,“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裴锦彻底忘了长仪的叮嘱,终于对客人爆出来第一句野话,山匪子经常讲这些浑话来骂人。暗指他那处小,特别小。 林尧回了一句,军里野话也多,你小,你全家小。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可能不打架,呵~ 夜半脱情敌衣服,可还行~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第42章 “把脸露出来。”长仪半靠在榻上,又说了一遍。 缩在被褥里的小狼崽子只露出一双亮亮的桃花眼出来, 像树上巢里受惊的幼鸟, 闻声惊恐摇头, 裹着被褥没安分地动来动去。 他昨天晚上做得有些过,但缩被子里主要原因还是嘴边乌青了一块。昨日夜里回来点了灯烛照镜子,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白生生的一张俊脸上, 平白添了一块乌青, 自我感觉要多丑有多丑。 裴锦自己将被褥裹得齐全, 还没忘记将瑶儿身上的被褥往上拉了拉, 防止她冻着。 窗外两声林中寒鸦叫唤, 晨光透过窗格纸,将案上的白瓷瓶松枝子都撒上了浅浅一层亮。 床榻上的两个人静默了一瞬, 长仪开始探过身去掀他被褥。 “瑶儿我错了……”小郎君认错特别痛快,一边又往里头缩, 连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都一并缩里头去了, 也不嫌憋得慌。 “你出来我不生气。”长仪拽了拽被褥, 没拽下来。也能猜到昨日夜半他跑去干什么了,毕竟白天就老是往客人身上瞪, 不过此刻最担心的还是他伤成什么样子。 裴锦清润的带点可怜的声音被被褥捂着, 没底气地飘了飘, “可是,很丑。”不过比较欣慰的是,林尧和他差不多。 长仪耐心用完了,直接往他那边挪了挪, 在被褥底下抱着他胳膊往身边拽。 香软身子一靠过来,小郎君再多力气也被卸得干净,由着她趴进怀里微掀被褥,遮掩了许久的乌青露出来。 裴锦无措地哼了一小声,似是绵软软地抗议。白皙的面上憋了点红,有些不敢看怀里的姑娘,大眼睛别开,微卷的睫毛折扇一般,缓缓眨了眨。薄唇边一块乌青确实有些显眼,但是也没他说的那么丑。 长仪面上看完了,动手解他衣带。 小郎君不敢挣脱,老老实实地受着,红潮漫延至耳后,修长脖颈上的喉结也随衣衫渐落而慢慢滚动。 月白里衣被褪下,长仪低头看了几眼,将几块乌青的地方轻轻点了点,直接把裴锦点到身上发烫…… 昨夜动了武力,又是晨光大好的时候。 不过她没全坐在他怀里,察觉不到渐起的异样。 “这是怎么了?”细长的手指慢慢划过他腰腹间一块约两寸长的刀疤上。疤痕接近腰侧,边缘隐没于亵衣下。 他身上虽有其他疤痕,不过大多在手臂上,那日自己也看到了,没想到腰腹上还有这么长的一块刀疤。 长仪将他亵衣往下拉了拉,裴锦没忍住往后缩,贴床靠着,衣衫半落,小心忍受,嗓音上都跟着颤了颤,“小时候弄的。” 莹莹的玉指怜惜地在疤痕上碰了碰,小郎君立刻就烧着了,小声哀求,“不要……” 那地方太危险了…… 已经迟了,她在看他疤痕,目光扫过疤痕不远处…… 亵衣已经…… 美人儿瞬间红了脸,将他亵衣拉回原处。 不过是看个伤势,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似是被欺负了一般的姿势,眼里还朦胧可怜,关键眸色里隐隐期待任君采撷的亮光是什么回事! “自己将衣裳穿好。”长仪别过眼。 裴锦“哦”一声,乖乖摸索穿衣。 “等下,”长仪探过身自床榻边取出一瓶药,“先帮你你把药擦了。” 细软的指尖润上药,往他嘴边乌青处抹了几下,又往外轻柔。 乌青处不大,不过他肤色白皙,怎么看都逃不过去。 小狼崽子平生第一回被伤脸,还是当着瑶儿的面,故此特别不好意思,被揉了片刻就有些想躲。 长仪没憋住笑,手上动作未停,不许他躲。 “林将军可也受伤了?”幼时见过林尧,当时就是一个沉稳的,修长的身影立于阶下,手执长|枪背于身后,没想到居然会半夜陪他打架。 裴锦如实回答,“我先打他脸的,床榻也要修了。”想到什么刻意强调,“他脸比我还丑。” 长仪压下庆幸自家郎君没吃亏的荒诞想法,将他唇边的乌青都抹好了,玉瓶塞到他手中,“剩下的自己来。” 她指的是他身上的那几处乌青。 不过裴锦没反应过来,眼里还迷迷茫茫一片,木木地也不动作。他身上不知道伤过多少,不是见许多血的基本上都算了,没想到身上的乌青还要抹药。 “你身上的伤,自己抹药。” “哦。”裴锦见着瑶儿也不回避,又不敢出声让她回避,有些慢地将药倒在手上。 若是平日,自然不想她回避的。但是自己如今身子上受了伤,有些丑。所以就手胡乱在身上伤处抹几下,“好了。”然后就妄想穿衣裳。 好什么好! 长仪夺过来药瓶,又得重新给他抹。 刚抹完就给他反压到床榻上了。 裴锦衣衫也不穿,压着瑶儿喘了会气,桃花眼望了樱桃红口一会,又懊恼地翻身躺回去,拽拽自己散下来的头发。啊,没办法,太丑了,会吓着瑶儿的。 长仪:…… 两人闹了这一会,比往常起来都迟。长仪吃过早食,便接到莲心递过来的崔门主的信。 走的时候崔门主答应若是有消息便告诉她,但是不方便告知山上,便留了两个照月阁的姑娘在华阳县城。 长仪拆信拆到一半突然想起,“京中这几日可有消息过来?照月阁可出事了?” 她前两日想漏了一点。 暗中人将她行踪摸得这样清,又是深夜行刺,自然知道她边上有女人护着。若是再想到京中姑娘多的地方,怕是能怀疑到舞阁上。 莲心微愣,片刻后才领悟过来,“不曾出事。来华阳的姑娘特地挑了在京中没名气的,若真是往这上头想,不会那么快怀疑过去。” 京都酒庄武馆众多,大多背后都是财主或朝中人,都不在明面上活动。 长仪点头,低头看信,胡人的纸粗糙些,捏在手里有些硬。 七门,是巫灵王的势力。 看来,这崔门主与巫灵王不和,若是真的北幽一心,不会这么容易将此消息告诉一个梁人。 不过,到底是北幽人,她羽翼折尽难有心力,消息是真是假,只能看林将军愿不愿意查了。 长仪将手里轻飘飘的信纸放回桌案上,碧翠松枝上的一滴露水顺着纹路滴上去,润湿了一小块。 “听说卢大人家的小公子饱读诗书?” 听消息说开春恢复科举,宫门外布露都放了出来。恢复科考第一年,同时设乡试,会试,殿试。凡京中有名望之子,直接殿试,以补朝阁中人才。 莲心会意,“礼部主考官若是徇私,满城都会知。”以卢大人之子的本事,只要不徇私,必然能中。 宁王在位三年,即便将她羽翼几近折尽,却到底只有三年,不可能将满朝非他党文武都换了个遍。 吏部卢大人,这几年抱病不朝的日子居多,一心在家教小公子读书。 “许多人员走动,都可以开始了。有些拜帖,怎么投,也要帮衬些。” 宁王在时,朝中有些人都不敢说话,如今也可以等着开春了。春日,几近折尽的羽翼也可以慢慢长起来了。 长仪写了几封信,“若是能拉拢过来,还要试探,有问题的,杀。” 公主倾城国色,说话时唇色轻动,红瓣微张。她待无辜的人心太软总不想牵连,可若是敌对的人,也绝不会留着。 “宫墙内的消息,仔细寻着时机查进去。” 莲心领命而去。 长仪将发上戴了几日的白绢花摘下来,随手放在松枝上。淡花一朵,在翠绿的松枝间,压了堪堪要落的冬意。 “郎君?”姑娘儿唤了一声。 这个人吃过早食之后一直躲在床榻上不下来,平日里寸步不离的跟着,今日还要叫。 裴锦捂着嘴边出来,乖乖坐在她身边的圆角凳上,还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长仪好笑,将他嘴边的手拿下来,“趁着墨未干,带你练字可好?” 不知为甚,自家小郎君尤为看重这些,都快赶上她一个姑娘了。 “嗯。”他还有些别扭,将松枝往下挪挪虚虚地半挡住自己伤处。 长仪凝腕抬笔,发髻高梳,眉目如画。她神色认真,素白襦裙端然垂下,似是静放的牡丹,香怡恬淡。 受了皇姑母的影响,她不像京都闺阁女子那般习簪花小字,写出来的字秀丽中带着锋芒,形似利剑,状若冷锋寒石。 “裴念之。” 长仪停笔片刻又接笔写上,“锦娘。” 曾听得他说,锦娘是他阿娘的名字,不知为甚就想起来写。 裴锦凑过脑袋过来看,心中有些甜意,跟着她写上“瑶儿”,又接着写上“长仪。” 她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他,他听到也能猜到,长仪是她的封号。 小郎君的字就歪歪扭扭了些,虽是尽力方正了,不过看起来像是刚刚开蒙的孩童所写的一般。 “曾见着古人写的篆体,你这字到像,形上圆润过了。” 裴锦没在意许多,在心里热热地想:瑶儿写他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想把裴锦的字比作甲骨文的,后来想想给他留点面子吧。 三月双开快穿,喜欢快穿的姐妹阔以看一看,文案还会改,有啥意见欢迎提~~~爱你们~~~ 第43章 长仪又带着他“松枝”“红梅”胡乱写了应景的几个字,就将原本歪歪扭扭的字体改端正了不少。 小郎君字写得丑不过没人教的缘故, 悟性不低, 点拨几下就自带些锋芒出来。 他与别人不同, 横竖都要写得长,尾间弯弓似匕首,凶样暗露。圆润一褪下, 凶样就出来了。 长仪写着写着, 就歪到了他怀里。 姑娘儿的手覆盖他执笔的手上, 自然是盖不全, 小巧软弱的柔夷只松松地遮住了骨节处。 案上松枝一并半遮了两人的面, 裴锦想亲吻,奈何嘴边有乌青, 就埋头往她肩窝上蹭。不过才写了一刻钟,就这样没个安分。 苑柳刚刚推开门, 就瞧见了掩在松枝后亲昵的虚影, 也不敢看清, 慌忙欲退出去。 自从那日在华阳县看到些不该看的,她就很注意了, 但是没用, 有时候还会难免撞见些。 “苑柳, 替我送瓶外伤药给林将军。”长仪也注意到她进来了,将懵懵懂懂乱蹭的小狼崽子推起来,柔声吩咐一句。 林将军定不缺药,不过是自家小郎君无故纠缠过去, 总要赔个不是。 苑柳应声拿药出去。 裴锦就又蹭回来,将盈盈纤腰抱紧了,有些吃不得的叹了口气。还有两三日,嘴边乌青才能消。 “郎君,我们成亲吧。” “瑶儿,你说什么?”小郎君嗓子都哑了,身子一瞬间僵硬。 长仪回过头去看他,指尖在他鼻梁淡痣上轻轻点一下,有些好笑地重复,“郎君,我们成亲吧。” 现在不成亲,等回了京,凶险未知,怕是没那么容易成亲了。 宁王冷漠薄情,连自己发妻都能冷眼对之,这个孝道,不守也罢。 她刚刚将白绢花摘下,就是想,全了小狼崽子心意,也是,全了自己心中所想。 裴锦一颗心狂跳,面上通红,大眼睛里又惊喜又羞涩,亮亮闪闪地像盛了星河,重新埋回她肩窝上乱蹭,边蹭边糯糯地“嗯”一声出来。 “那我即刻就准备,”小郎君在她肩窝上蹭来蹭去,嗅着好闻的檀香,开始扳指头数,“红烛,果枣,还有喜服……”说到这自己又把头埋回去,想到一些东西耳尖上都红起来。前些日子顺来的两本图画居多的书,也要开始看了。 长仪不知道他已经想到那些事上面去了,出声提醒,“今年国丧,果枣喜服你哪里买去?” 裴锦抱紧她纤腰,往自己怀里按了按,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凶狠的话,“我是土匪,不卖给我,我就抢。”这是同她这样柔柔地说,换了别人就是别的眼神和语气了。 “等你伤好。”姑娘儿给他说的也有些向往起来了,在他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于是,裴老大,第一次开始后悔找人打架这件事…… …… 山间屋室,林尧一身常服背门而立,身形修长如箭竹。面上有处乌青,在他素来沉稳的面上看起来也不狼狈。 除了床榻边的捣鼓声,屋室内再无别的响声,只有日光打进来,一直斜到案桌上。 徐远安徐先生,修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了。 林尧握拳至唇边咳了一咳,终究将憋了半个时辰的话问出来,“先生,你会修吗?” 话一问出来,徐远安就地坐了下来,用青衫衣袖擦擦额,摸出腰间折扇,诚恳道“不会,方才在硬修。” 林尧:…… 清润的书生摇着折扇言语间颇有些辛酸,“裴老大叫徐某修,徐某总得走个过场吧,这就是寄人篱下的难处。” “徐,远安?”他自称“徐某”未曾想多,昨日夜里又听到裴锦叫他“远安”,林尧微愣片刻,“敢问先生可认识才子徐宁?” 江南才子徐宁,字远安。风雅美名江南鲜有人不知,未高中状元之前,就时常有人求做诗文。三年前一场变故,辞官归去,无人知晓他去向。 床榻边的青衫男子“啊”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分开膝盖半靠在残榻边,似是有些茫然,“谁?” “无事,应该是我记错了。”林尧没有见过徐宁,只是听说其名。天底下同名人许多,而且面前这个坐姿略有些不雅的男子,最好不是…… 适逢苑柳送药进来,正看见床榻边先生那个坐姿,又别开了眼。这几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东西太多了,真有些怕自己害眼睛。 徐远安看见有姑娘进来收了收做好,随手摇扇子,丝毫不介意刚刚那一瞬。 苑柳也稳住面上的薄红,“公主让奴婢给将军送些药,且跟将军赔不是。” “无事,且放在那里吧。”林尧不曾转身,随手指了桌案上。 苑柳放下药瓶,没有久留,退了出去。 刚来那一日她对着徐远安又哭又叫一夜,硬生生把床榻上睡的那个人吵出去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别扭,故此没事就躲着他。 “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小丫鬟出去了,林将军开始赶人。真不敢相信自己还看着他在这硬修了半个时辰…… 徐远安也不恼,站起来笑眯眯地摇着扇子出去,还好心地合上门,“将军放心,等下给你换屋子。”裴锦小子太厉害了,将军才来一个晚上,就把人家床榻干塌了,啧啧啧…… 桌案边那块照进来的亮光随着动作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一个狭长的光缝,屋室里重归阴暗。其实昨日来之后就发现了,虽是屋内干净,但是有些阴冷。山间土匪,雕虫小技还挺多。 林尧无意计较这些,往前两步弯腰拿起了案桌上的药瓶,在手里转了半圈,找到瓶上映花凝视了许久,方才小心收了袖子里,心头微动。他幼时就有个习惯,用东西喜赏器物上的映花。 门外徐远安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出来,看着屋檐角出神片刻,默默感叹裴锦真不是人。苏大壮死后,他那间屋子就被收拾干净了用来做客房。昨天念之还把他拉到一边特意吩咐,生怕这死过人的屋子用不上。 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裴锦。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一个大龄幼稚小奶狗的报复。 第44章 长仪同苑柳说了成亲的事。 她素来最心腹的丫鬟,除了打翻一个点心盘, 撞到一个扶手椅之外, 表现得很平静。“奴婢应该准备什么?”苑柳最好的地方, 就是她接受了之后就不多问为什么,直接做事。 其实准备什么这块长仪也不是很清楚,皇家婚事素来由礼部操办, 她只知道一个大致的过程。不过她也不喜皇家的繁琐的行事, 相比之下更喜欢皇姑母的风格, 遇见一个姿色不错的小郎君, 先送到龙床上去, 隔日封个侍君。 “问刘婶吧。”平常人家的婚事,妇人总归知道的。 苑柳领命去了。 长仪往后屋那边看了一眼, 裴锦还不曾出来。 不知怎的,他吃过午食后说要去沐浴, 就沐浴到了现在, 后面连个水声都没。 本来是不会管他这些事的, 不过他身上有伤,就难免担心些。 “郎君?” 没人应答, 后屋那边空寂异常, 只有紧风敲窗声。 长仪走至后屋拿衣袖遮了面, 那日有蛇,小郎君在她沐浴时误闯了进来,第二日便围了个点着松竹丛影的屏风。 屏风上松竹交映,翠色生辉, 半点水汽也无,上面也没搭着外袍。 长仪压下心中疑惑,寻个朦胧的影子往屏风后转。 人在里面,但是不在沐浴。 浴桶外随意扔了两只靴子,裴锦外袍也不脱,缩在无水的浴桶里,低头低脑地不知在看什么,甚至都没察觉到有人过来。 方才在跟苑柳说话,都没注意他根本没提水进来! 姑娘儿也不伸张,莲步微移,转至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浴桶里聚精会神地看书的小郎君。 小郎君抱膝坐在浴桶里,书遮了面,乌墨发上系着的发带一摇一摇。早间刚刚帮他束好头发,此刻都有些松散。 在这里看书?这是刚刚被她说了字写得不好,所以要读书学经济了? 长仪觉得他这样可爱,低下身离近了些,隐约看到露出来的书页上似是图画? 他不是认识字吗,怎么看些图画本?难道是认识的字不多,不敢叫她知道? 美人儿俯身在浴桶后边,捂了嘴轻笑。自家小郎君要多读些书明事理,自然是好的。 她身上有檀香气,那味道裴锦熟悉,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慌忙回头看一眼,即刻就换了个姿势缩在浴桶里,手中的书都没忍住掉在脚边。 长仪微愣,看个书明事理,脸怎么红成这样? 小狼崽子吓坏了,亮亮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薄唇张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喉头发紧,无措地咽了口口水。 美人儿笑意渐收,心下越发怀疑,低头看掉在浴桶里的书。 裴锦快速捡起来,认真抱在怀里,进一步惊恐地往后缩了缩,大眼睛里都是可怜。 他已经靠到浴桶边上去了,刚刚换了方向,此刻正对着未来娘子,白皙面上红潮似粉,目光一过,呼吸都重了许多。 长仪俯身在浴桶上,腰肢纤细,齐胸襦裙正半露女儿家美,那曲线也是欲遮欲显。 “瑶儿……”小郎君将怀里书抱得更紧了,轻轻地唤她,小幅度摇头,努力求情。 这时候再是没有经历,心里也能猜出来几分。 长仪没心软,浴桶不大,往下伸手勾就能勾到他怀里的书。 裴锦象征地挣扎两下,当然不敢用力,很快就给她拿到手里。 不过翻了两页,就把没出阁的小娘子脸都翻红了。 “不是送给徐先生看的吗,怎么在你手里?”书里那些姿势都太过羞人,看得她都觉得身子有些不适。 平时再亲密,也不过抱着亲一亲,他在华阳县城时有一日夜里过了些,自己也教训了。没想到,小色|胚子总是时时惦记着这些事! 裴锦喉结缓缓滚动一下,再出声嗓音都哑了,老实巴交认错,“瑶儿……” 长仪也真的气到了,所以说拿去给徐先生看,都是胡乱应付的吗?分明是自己想看!亏她前些日子还觉得他单纯得很,亲密起来总是红脸,这哪里单纯,分明是狼! 且不说这些东西最能移人心性了,身子再好,却因着此事亏损下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小娘子气得伏在浴桶上,雪肤起伏。 “你可知此事,最忌讳过了的?”长仪羞得似醉了酒,心中暗恼,还不曾成亲,就要教他这些! 裴锦看着的时候没想许多,不过想着要成亲了不能让瑶儿不满意。其实这时候了还心思还有些摇曳,并不知错,目光跟着她起伏的雪肤,乖乖点头,“嗯。” 这一双眼睛比心里想的东西澄澈多了,长仪就信了,有些话也不可说多,说多了自己也羞。 眼下手里这书就显得有些烫人,“就直接送给徐先生罢,不许耽搁。” 本来是被他骗过去说给徐先生,今日不若就真给了他,反正他们读书人,都挺风流的。总之,不能留在这个小色|胚子手里,若日日看起来还了得! 裴锦点头,知道她气恼消了一些,从浴桶里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即刻将她身子罩住了,宽肩窄腰,月白衣袍衬着好身姿。要不是嘴角乌青还在,指不得有多吸引人。 “沐浴吧。”长仪跟着他的动作起身,要将他脑子里那些好好洗洗。 小狼崽子红着脸点头,出去提水。 他今日沐浴也比起往日尤为长些,洗了半个多时辰,在外面能听得水声,也不知是怎么洗的。 长仪羞于问他,在他敞着衣襟擦头发的时候,将那两本见不得人的书塞了他手里,“尽早送去。” “哦。” 她知道自己动了气,他再急色,也不敢留着了。 裴锦收拾好就捧起书,想在美人香腮上吻一下,被推开了,就有些委屈巴巴,挪一步回下头地往徐远安屋子里去。 徐先生彼时坐在门边矮凳上翘着腿摇扇子看书,见裴锦冷着一张脸过来,“吃亏了?”他在指他嘴边的乌青。 郎君不答,冰冷的目光将他上下扫一眼,没暖意地单勾了勾右边唇,将手中书扔了他怀里,“先在你这里放一下,瑶儿问起来,就说我送给你不要了。” 徐远安翻开看了两页,咂咂嘴,是好东西。这时候没忘记笑他,“你阿娘给你生下来就是叫你怕娘子的?” 说到这个,月白衣袍的郎君眼里亮了亮,“过两日我和瑶儿成亲,今夜需下山要些东西。” 青衫书生从矮凳上跳起来,“山下还有兵在扎营啊,这时候带兄弟们下山不好吧?” 裴锦又笑了,笑意清淡,平时看他冰冷的脸上似是流淌出来一缕友好暖意,“所以,就你,带个人去。”他是读书人,挑的东西文雅些,瑶儿也应该喜欢。 …… 今日月色勾人,明月不曾被云雾遮挡,月意皎皎似水。 长仪不便进林将军屋子,等在外面,弯腰行礼。 她换了淡粉襦裙,对襟口添了绒,却未披斗篷衣。娴静如画的容颜映在月下,鬓角一根并蒂珠花钗随风轻动。“将军说今日此时给我回复。” “公主请进来吧,外面冷。”林尧背对着她立于桌案边,屋内烛光暖亮,衬他身形修长魁梧。 长仪便进去了,也不走近,“不管将军此时决定是什么,长仪都感恩将军来救。”他本可不必过来。 “若我答应你,有悖祖训涉京中朝政,若我不答应你,北幽与梁人勾结真的有损梁人河山,心中有愧。林家人忠梁,故此,以忠梁为先。”他这话说的坦荡清白,背过去看不清脸色,凭谁都很难多想。 长仪行礼,“所求之事定不会叫将军为难。” “公主不必客气。南境无事,既然来了,再待些时候也不妨。”男人右手握拳背于身后,语气平缓。 “北幽斩日教崔门主曾查出,盯梢之人是七门教众,归于巫灵王,还请将军帮忙探查消息是否属实。”她虽心力有限,却知凭林将军的本事,查清不难。 宁王继位,动了京中许多处,却唯独没动南境。 “好。”林尧回应简短,不过沉稳有力,很容易让人信服,心生敬佩。 长仪也确实敬佩他,三年前朝局动荡,也是这个人,守住南境,不让外族趁机入侵。 “对了,若将军空闲,过两日我与裴锦成婚,将军可愿吃杯酒?” 林尧不曾转身,若看得仔细能察觉到宽阔的肩背有些颤动,男人沉稳的声音罕见得慌乱了几分,叫人不容易察觉,“你说什么?你们还没成婚?” 那日在马背上,山匪子告诉他,她是夫人!他之后上山,看到的他们也是甜蜜如夫妇一般,才极力压断自己心思。没想到,那山匪居然!不过就算没成亲,不也快了吗? “将军?” 男人许久没说话,长仪叫了一声,心中猜测他可能诧异自己嫁给山匪。知道这样想是人之常情,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看轻自家小郎君,“裴锦虽是山匪,勇猛气度皆不输于别人,且心存善意,不强迫于人。待我,也极好。”她说最后一句时,面上微红。 “如此,就好。” 第45章 “郎君这两日睡别处去吧。” 屋内烛光隐隐,端坐在床榻上的美人穿了暗红色襦裙, 柳叶眉细长似远山, 浅映在烛影下, 凝脂雪肤光滑洁静。 裴锦刚刚沐浴出来,里衣松散,健硕的胸腹微微露出, 能叫人一看就知晓他是力气大的。 长仪红了脸, 稍稍转开视线, “成婚前总见面不好的。” 她本不想解释, 可看那个人一双桃花眼湿哒哒, 面上流露出自己被抛弃的凄惨神情来,才补充这一句。 “也不许多来找我。”说这话时, 她细长手指攥了襦裙角,不去看他脸色。 其实莫要说他了, 她自己心里也有些空落想亲近, 不过到底狠心说了出来。 “瑶儿……” “已经叫人收拾了徐先生屋子旁边一间空屋子, 你今夜就过去吧。” 裴锦怔了许久,最后乖乖点头, 微湿的头发还沾在锁骨上, 有些像雨天被主人家丢在巷子角的小犬, 糯糯两声,想往前又不敢。 长仪依旧是原样不看他,等到少年郎黏在她脸上的痴痴的目光收回了,缓缓往门外边蹭过去, 木门合上一声轻响,才看了檐下高大的身影一眼。 今夜被褥有些寒凉…… 裴锦过了桦树林,看着孤寂空旷的黑屋子,轻叹一口气,不急进去,转身敲响了隔壁徐远安的门。 躺在床上的徐远安不理。 小狼崽子就用力砸门,吵他不能睡。 木门“啪”一下开了,青衫男人顶着有些杂乱的头发认命道,“人家白天来我隔壁收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今夜欲求不满要拿我出气。” 门外少年郎叼了一根枯树枝抱臂,俊朗的眉眼染了点月色,一双桃花眼淡漠地看过来,“帮我写个东西。” 半个时辰之后…… 桌案边的青衫男人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将纸上墨水小心吹干,“满意了?” 裴锦趴在半开的窗边看了会月亮,回过头来对他扯唇,“嗯,现在你可以下山拿东西了。” “还没到夜半呢。”徐先生咬牙。 “早去早回。” “算你狠。” …… 京都连下了两日雨,到晚间才渐渐止了,飞翘檐角滴了水珠下来,落到宫门台阶上碎成数瓣。 青鸾殿偏僻,殿内比别处都来的沉静,新添了湖石盆景,帘幔被金钩挂起。 小姑娘乖乖地坐在凳上看湖石,等到红木屏风后的男人转出来时,才睁大了一双圆润润的眼睛。 男人身形颀长,俊雅脱俗,眉目间带着天然的贵气,玉冠高束,环佩风雅。 新皇不久要登基,内务府送了衣服过来,颜修就顺道试了。 长安一时被他周身的威压帝王气吓住了,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放在膝盖上的小手也揪住衣裙。 这只是常服,还不曾戴上冕旒,但小公主已然觉得四哥哥突然就陌生了许多。 “怎么,四哥哥不好看吗?”颜修轻笑,眼里恰到好处的温柔。 长安点点头,“好看。” 四哥哥还是那个四哥哥,但是长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大约,这就是帝王吧。 小姑娘站起来绞绞手,“天黑了,安儿要回去了。” 颜修笑着看她一眼,抢先她一步将殿门合上。 每次她过来的时候青鸾殿里都不怎么留人伺候,四皇子许多事都会自己动手,即便刚刚试衣服也让宫人都退下了。 今日,殿里更是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为什么关门?”小姑娘就是再单纯,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四哥哥不像是平日里那般跟她玩闹。 颜修不答,一步步慢慢向她走来,“安儿,你长大了。” 男人的气势上带着威压,长安心跳跟着快起来,没忍住往后退了几步,没成想贴到了她方才凳旁的圆桌边。 还不及转身往别处,就被他拦住了去路。 他看起来肤色过白有些病弱,也因为如此,从小习武,胳膊上都是力量。宽大的手掌正搭在她腰下的圆桌上,男人的身影压下来,让人逃无可逃。 长安勉强笑了一下,“四哥哥,你不要和我玩笑了。”她仍旧保留一些希望,这是四哥哥在和她玩闹,等下就温柔地放开,会揉她头发让她走。 颜修面上的笑意收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四哥哥……”小姑娘有些不安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安儿,你还记得欢嫔娘娘吗?” 长安咽了口口水,点头。当然记得,欢嫔娘娘是她已经去世的生母。 “你是,”说到这男人往下低了几分,凑到小姑娘小巧圆润的耳垂边,“她和别人的孩子,不是我亲妹妹。” “不,不可能。”小姑娘用力呼吸,白嫩嫩的面上憋红,齐胸襦裙跟着她的动作起伏。 颜修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幽深。 确实,长大了。 “当年北幽七王在梁宫当质子,正巧遇见了一个宁王的美妾,两人心生爱意。”寂静的夜里掺杂磁润的声音,灼热的气息打在已经微微颤抖的小姑娘的耳边。“四哥哥,不会骗你。” “那也不能证明……” “安儿的腰上不是有一处刺青吗?龙虎逐日刺青。” 欢嫔娘娘在时爱护女儿,不是心腹宫女和嬷嬷不让侍候,尤其是沐浴时。就算她去世后,服侍小公主沐浴的也是那两三个人。尤其是老嬷嬷在,旁的人很少靠近。 长安抖得更厉害了,她以前没细想过这些,也不知道为甚腰上有块刺青。 颜修笑了一瞬,眼神温柔,直接将手抬到她腰侧,在刺青处轻轻点了点,“放心,四哥哥不会告诉别人。” “更何况 ,若你是我亲妹妹,我就不会做接下来的事了。” “什么,什么事?”小姑娘已然觉得有些头晕,声音都跟着颤动,努力要远离他低至耳边的薄唇。 温热的触感一瞬间覆上,娇软的哭声洒在夜里。 “乖,四哥哥不会用力。”颜修将人抱在怀里,轻松地就挡住了她的挣扎。帘幔也被他放下。 怎么可能不用力? 长安哭得厉害,可是空旷的殿里就他们两人,谁也不曾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生理期太难受了啊啊啊啊! 第46章 晨色明亮,帘幔轻轻垂地, 挡住榻上的春光。 小姑娘还睡着, 面上还带着刚刚经历人事的潮红, 乌墨长发乖顺地搭在男人身上。 颜修勾了一缕,与自己的头发结在一处。 他昨夜过了。 本想着怜她,只要一次。结果他才片刻就……才想起来男人第一次都这么……于是, 很快就有了第二次。 后来他吹了灯烛, 四下暗下来, 再加上怀里人哭得软, 就再控制不住了, 连衣裙都没给她留个完整的。 青鸾宫上下都是他的人,知道长安公主昨夜没走, 早间也只敢到殿外等着,没人敢进来。 自家主子外面看着有多温柔, 就有多狠厉。 长安与他亲近十几年, 却是昨夜才尝到了这其中的厉害。 小姑娘醒前还紧张地动了动, 想是昨夜吓着了。 “安儿……”他温柔地唤了一声,怀里人就睁开了水润的眼睛, 惊恐地看过来。 颜修仿佛没看见她惊恐的目光一般, 伸手抬起她下巴, 又吻了上去。 “还要嫁给李家公子吗?” 长安含着泪摇头,他昨夜问过一样的话,也用行动教会了她该怎么答。 就算眼里含着泪珠子,摇头总是让人满意的, 男人像平日那般揉揉她发顶,轻轻哄道,“李家公子开春前就要出京了,是圣人病中的意思。” 小姑娘点头,带着哭腔应了一句,“四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另一只手还覆在那地方,昨夜身上不管哪一处都给了他。 天已经大亮了,可颜修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还是在她身上腻着。 “刺史是忠良的老臣,家就一个义女,封皇后也不为过,安儿说是不是?” 她昨夜被折腾得要晕过去的时候,听到他说了一句,“以后,你就是刺史的义女了。”也不知能用什么法子让别人信,宫里人还没见过长安公主吗? 虽是这样想着,小姑娘却不敢说出来,垂了眼帘,只一夜的功夫,她从前有多亲近他,如今就有多怕他。 “嬷嬷年纪大了,已经恩准她出宫养着了。”颜修在她额角轻柔地吻了一下,“安儿莫怕,以后都是四哥哥帮你沐浴,没人能看到刺青。”明明是极放肆荒淫的话,他居然能这么不动声色地说出来。 长安红着脸不答,昨夜他就帮着沐浴了一次,只是当时自己已经没力气哭了。 颜修在她小巧的唇瓣上吻了吻,方才叫人。 进来的是宫女,没敢掀开帘幕,恭敬地将衣裙和长袍摆在外面的架子上,就出去了。 他宫里很多年一直不用宫女,今早却新添了宫女进来,想也知道,小姑娘从今日起是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身上什么都没穿,颜修起身拿了架子上的里衣披上,过分白皙的脖上有一处红痕明显。 “四哥哥前几日给你挑了藕色的新裙,喜欢吗?”他拿了衣裙进来。宫人准备的齐全,连姑娘家的贴身之物都准备好了。 长安看了一眼,点头,“喜欢。” 颜修眉眼温柔,到她耳边轻轻的说,“衣裳也是四哥哥给你穿,以后除了我,没人能看到刺青。” 说罢就掀了被褥,将人重新抱到怀里,拿过诃子帮她穿。 “怎么才一会身上就冷得很,四哥哥昨夜暖的不好?” 是冬日,刚刚出被褥,身上自然没有在被褥里那般热,却也谈不上冷得很。这不过是他说的浑话。 单纯的小姑娘哪里能接的上这样的话,颜修也没想她接话,手上动作加快了些。 “有个宫女手艺好,安儿想吃什么就让她做。” 长安确实饿了,却什么都不想吃,乖顺地缩在他怀里“嗯”一声,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除了对他撒娇些,从小就乖。如今话也少了,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 藕色的衣裙衬着她可爱,白嫩嫩的脸上带着香气,颜修低头在她脸上轻嗅了嗅,叫人备水。 他身材高大,轻易将姑娘揽在怀里,进来的宫人都不敢多说话,更不敢往那边看。 洁面,梳发,画眉,喂饭,哪一样都是他亲自动的手。 到底也不曾都一直这么荒废下去,用过早食,颜修就揉揉她头发让她出去走走。 长安原先没有多想,现在却懂了,他每次让她走,是政事不想让她知道,什么样的政事不想让她知道? “那安儿先退下了。” 男人听到“退下”,轻轻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日后在床榻上总会一一教明白。 说是出去走走,确是十几个宫人跟了她一个。 长安将亭角的梅花看看,又望了会湖水,随意往前走。 有宫女上前来讨好地问她要不要吃点心,小姑娘看了她一眼,这清秀的宫女虽是面上带了笑意,却连腿都是抖的。 “嗯。” 应该是她不吃,这个宫女就没用了。没用的人四哥哥会怎样,她不敢想。 精致的点心盒被捧上来,长安随手拿了一块,边走边吃。 出来青鸾殿一路上遇见不少宫人,见她都恭敬地行礼,可没一个她认识的。怪不得他敢那样说,原是宫人基本上都被他换了。 昨日还好好的认识的,今日一个都不见。 才一夜功夫,就能做到这一步。 “皇子和公主们呢?”有些年纪小和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分府出去,宫人们不认识她了,皇子公主们也不认识了吗? 内侍小心回着:“前几日都分了府出宫住了。” 长安不说话了,“我什么时候可以青鸾殿?” “主子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 益州雨少,冬日里晴天偏多。日头不冷也不暖,透过林叶间照下来,在地上点了许多树影。 “瑶儿,我就在外面和你说话,我不进去。”才刚刚吃过早食,裴锦就忍不住跑了过来。 不过小狼崽子果然没有推门,就在门外蹦跶。 “郎君要说什么?”长仪站在门口,用绢帕捂了嘴笑。才未见面六个时辰,就又巴巴地过来。 “远安带回来许多东西,瑶儿喜欢什么样的?”即便是隔了一扇门,也能猜到外面人的眼眸此刻定然是亮亮的。 “都好。”她对这些并不挑,只要有就好。 裴锦满足地在门外转了个圈圈,然后小心地将木门吱呀推开一条小缝,塞了几张纸进来。 长仪接过,又故意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小下,伸进来的长胳膊果然就抖了抖。 她知道,小郎君不怕疼,却最怕痒的。 痒虽痒着,裴锦也不敢就这么缩回,还乖乖地问,“我现在能把胳膊拿出去了吗?” 长仪“嗯”了一声,将他手推出去,心中却也甜蜜,自家小郎君怎么这么乖啊…… 胳膊缩回去了,但门缝却未曾合上,里头人就装作没看见。 纸上是徐先生的字,长仪赏了一会字迹,才看一条条列出来的东西。 山头一座,屋舍百间,且有金银…… “这是什么?” 裴锦有些不安地揪揪自己发带,“我在山上的东西,以后都归瑶儿管。”说完心跳都快了几分,鞋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会不会有点太少了…… 他知道瑶儿是公主,未必能看上这些。但纸上的,就是他所有的了。 “以后我再寻更多的东西。”少年郎隔着一扇门用力保证,语气坚定,“还有山上的果子花草,都给瑶儿。”才想起来远安昨日没写果子,笨死了! “等过些时候,我就将山上的桃枝,都折给瑶儿!”里面没声音,裴锦慌忙补充。将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小郎君心里热热的。 田舍郎又说胡话,过些时候,也未必就在这山上了。 “闭眼。” 也不知隔了多久,门里才传出来轻软的一声,裴锦乖乖照做。 “我不说睁开不许睁开。” “嗯。” 木门被打开了,长仪也闭了眼,往前一步,“抱我。” 小郎君就抬手将她抱紧,眼睛还是闭着,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山里的松针那般细密。 隔了一夜,姑娘家身上的檀香气又填了他心间。 柔软甜香的唇瓣落下来,长仪微微踮脚,正吻到他光洁的下巴上。 裴锦领会,将头低下,由着红艳的朱唇慢慢往上,到他唇角。 两个人眼睛都是闭着的,只不过凭本能,让彼此的气息近些。 小狼崽子呼吸重了,就让樱桃口到自己唇上,丁香小舌拨开他薄唇,像纷飞的蝴蝶,带着他舌尖。 桦林里有风,他怕她冷,抱得更紧,将人贴近自己怀里,挡了过来的凉意。 似有寒鸦啾啾声,似有松针落地声,青苔爬上山路石阶声,流云过长空声。 都敌不得怀里暖香软玉。 长仪吻了一会,埋头到他怀里,“这山头,还有你,以后都归我管。” 裴锦闭着眼扬起两边唇,“都给瑶儿管。”他想让瑶儿管着。 又过了些时候…… “回去吧。” “再抱一会好不好?”小郎君一直都不睁眼,软糯糯地跟她商量。 “成婚的东西都不准备了吗?” “有远安呢,他在弄。” 莲心在桦树后咳了几声,小狼崽子才被狠心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狼崽子就不敢硬来,看看这乖得,啧啧啧。 我开始在想他们两谁在上面比较好??让长仪在上面??? 对于我今天的迟到更新,我无处辩解,我错了,明天准点【憨厚的笑】 第47章 “那人确实是归于巫灵王。”一身常服的少年将军背对着她立于桦树下,单手握拳背后悬于腰侧, 彤色长袍垂至皂靴上, 不见半点褶皱。 他已经查明消息, 巫灵王与梁人勾结害她,崔穆所言非虚。 “多谢将军。” “公主接下来要如何?” 长仪拢了斗篷,眉间带着淡淡笑意, “成亲, 徐先生已经备好了东西, 定好了明日。” 上次见面, 他突然提及裴锦, 最后回她“如此,就好。” 到底是女子心思剔透些, 她总觉得林将军对自己似是有些不同。本还有些怀疑他来的目的,可那日问的话, 隐隐的还带些似关怀之意。不过到底多年未见, 确实让人难往爱慕之心那地方想。 “将军来救我, 可是因为我两位兄长的缘故?”幼时去南境待过些时日,阿兄与他能谈到一处, 时常切磋比试, 回京后也偶有书信往来, 之后就出了那件事。林将军英武重义,搭救幼年好友的妹妹,想来更贴合些。 如今,两位兄长皆不在了, 于此处再见到他,还有些隔世之感。 “嗯。” 过了一会儿,树下的男人轻轻应了一声,似是承认她问的话。毕竟,这么说,更可信一点。也更能有理由,护她。故此还补充了一句,“两位皇子皆龙凤之姿,可惜天妒英才。” 果然是这样…… “多谢将军还记得。”阿兄们去的早,那年自己还不过九岁,时隔多年,能记得的人不多。 刚刚说了违心话的将军有些心虚,轻咳一声,看似不经意地转了话头,“明日公主成婚,不必担忧。若有事,林某不会袖手旁观。” …… 第二日晴好,屋前挂上了红灯笼,室内红烛明亮,山道上锣鼓声响动。 因长仪本就是在山上,两人都没了阿耶阿娘,自然没了纳彩说礼等。不过小狼崽子前两日过来老老实实交了全部身家,也算是纳了彩。 公主早间沐浴过,由着苑柳小心扶起,披上里衣,穿了罗袜。姑娘起身时都不怎的有力气,全身柔弱无骨一般,身段勾人。小丫鬟红了脸不看,这样好的,夜里那人怎能手下留情? 沐浴罢便要梳妆,铜镜前的女子身穿大红金线鸳鸯喜服,托出凝脂玉面,胭脂红唇,眉眼间自有一段酥软媚人。当年状元郎曾作诗赞云:暗红浮香牡丹色,芙蓉玉暖雪灵芝。且他也不过是隔着锥帽瞧见朦胧影子,便拟了这首,都未见全貌。 苑柳立在她身后,梳好发髻,又在她额前贴了扇面花钿,描好翠眉。 长仪见她描眉后在那里直直瞧着铜镜中的人影顿住不动,自己也有些羞怯,“怎么了?” 许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她声音比平日更娇软些。 “芙蓉玉暖雪灵芝。”苑柳心中总觉得忘了些什么,也不便说出来怕扰了她,就学着状元郎那句诗回了一句。她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山匪虽是出身卑贱色心重些,但是疼惜公主的模样,京中没哪个疼夫人的世家子能比过的。 床榻上已经洒了枣果,刘婶见梳妆罢便请苑柳姑娘扶新娘子过去坐。 门上被敲响了三声,小狼崽子雀跃又慌张的声音在外面传进来,“瑶儿,你吃早食了吗,饿不饿?要吃点心的。”已经两日没见瑶儿了,刚刚听人家说好些新娘子成婚当天是不吃东西的,就急忙忙跑过来了。饿到瑶儿怎么办? 他没问完,刘婶就在里头捂着嘴笑,将长仪脸都臊红了。 哪有这样的…… 谁家郎君成婚当天过来管新娘子有没有吃东西的? 长仪用衣袖遮了脸羞,刘婶便代答了,“知道了。”说着将桌上的糕点拿了一块给长仪,故意大声说给门外人听,“姑娘吃一点吧。” 这番才将门外蹭蹭蹭的人劝走了。 “姑娘好福气。”刘婶发自内心感叹。 长仪软声道谢,接过糕点小心咬了一小口就不吃了,让苑柳扶着坐到床榻上去,她其实心里也紧张得很。上次在山下酒家他贪杯多吃了些,就险些要撕她衣服,今日不知道要吃多少酒? 小狼崽子今日也确实要吃不少酒。同瑶儿拜过天地,便被拉去入席。先不说山上兄弟多,看他今日俊朗的面善都不冷,就一个个吵着劝过来。且单说做客的林将军,十分认真地劝了他好些。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人有意要劝他喝到醉死过去。 裴锦单腿搭在虎皮椅子上,仰头就将杯中斟满的酒一口喝尽,喉结滚动一瞬,眯上桃花眼,“喝酒可以,今日不许闹洞房。”说完,才暖着的面上就冷了下来,气势凌厉,目光将在场兄弟们扫了一遍,扬起尾音,“清楚了吗?” “清楚了。”底下人给他变脸吓到了,过会断断续续才应下来。 闹归闹,都知道裴老大是凶狠的,心中再想,也没人敢触他禁忌。 裴锦满意了,又喝了两杯,还对他们笑笑,勾着两边唇笑的。这些兄弟们,太丑了,容易吓到瑶儿…… 又接过来几杯,少年郎就不接了。他酒量大,却也觉得多,就友好地将徐先生推出去。 林尧酒量也好,没让人劝就多喝了几杯,两个人嘴边乌青都消了。他顺势凑到裴锦耳边低语一句,见后者慎重地点了点头,才又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一场宴席喝到天黑放罢,屋里已经倒了好些,鼾声如雷。 裴锦整理好衣服离席,即便努力克制了,脚步上还是急切许多。 过了桦树林就能看见烛火光亮,小郎君到屋外,控制住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才推门进去。 “来了。”刘婶站在床榻边,看见人进来笑了,屋里苑柳在内的几个丫鬟都笑了。 裴锦没理会,朝榻上穿着吉服盖了红盖头的美人儿痴痴看了一眼,“你们都出去吧。” “那交杯酒?” “我自己来。” 刘婶就又笑了,知道扭不过他,就带着几个丫鬟出去了。 床榻上美人端坐,桌上大红灯烛亮着,裴锦又倚在门边看了好一会,轻轻呼了一口气。他心里像糖水泡了许多趟,瑶儿也不出声。 他身上沾了酒味,怕熏着瑶儿,不敢走近,就在门边亮着眼睛唤了一句,“瑶儿……” 还没等人家答应呢就跳起来去提水沐浴,“等我一下。” 裴锦今日洗得特别认真,末了还往喜服外套上熏了香片,才小心蹭到她身边,抖着手将盖头揭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红了脸。 他今日穿了大红的喜袍,头发也用红绸缎在后束了,白皙面上带红潮,桃花眼似含了星光,瞳孔琥珀一般。大红灯烛照着,大眼睛无措地眨了眨,微卷的睫毛似画扇,更添着鼻梁上一颗淡痣,活泼灵动。且就这么痴痴地靠在边上望过来,手都不知道哪处放来。 “瑶儿,你真好看……” “不喝交杯酒吗?”长仪给他看得羞了,出声提醒。 裴锦“哦”一声反应过来,殷勤去倒酒,捧过来红脸在她身边坐了,又往近小心挪了挪。 两个人两三日不见了,彼此都有些想念。 长仪接过酒杯,被他绕过胳膊勾着,对视一瞬,才饮了杯中酒。 “瑶儿,你饿不饿?”要不是他眨着眼睛问得单纯,还险些要叫人想歪。 刚刚喝交杯酒时,离得近,能闻出来他今日喝了不少。 其实长仪也确实有些饿了,坐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上热的。想着就在他胸间轻轻推了一下,“夫君在外间吃酒,却叫娘子饿着。”其实也不是真怪他,这动作撒娇意味更多。 她第一次说出来“夫君”二字,薄面先红了一红。 裴锦心疼地把美人儿抱至怀里,带着酒气在她耳边轻哄,“先吃点东西?”又委屈地在她耳尖磨了磨,“刚刚在席上就想着过来,也没怎么吃。” 他说的是真话,自己也饿的。抬眼看到桌上放了碗饺子,就跑去拿过来先喂给瑶儿。 长仪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吃了一口,就没忍住吐了出来,不仅凉,里头陷还是生的。 这才想起来这碗定是生的,梁有习俗,新婚夜要吃半生不熟的饺子,问“生不生”,答“生”,寓意生子。 这边美人吐了饺子,裴锦慌了,困惑地看看,“不好吃吗?” 长仪红脸小声说了句,“生的。”想出是什么意思,娇软的声音细弱蚊吟。 小郎君吃了一口,也跟着吐出来,“我给你再重新做一碗过来吃。” “好”,她也有些心疼他,这个人素日是饭量大的,没怎么吃,可不饿着吗? 裴锦抱着香软身子留恋了一会,先在香唇上讨了点好处,才要起身去后厨。 “瑶儿,就等我一会……”小狼崽子又往她肩窝上蹭蹭,嗅了些香气。 “去罢。”只不过是去个后厨,又要腻着。 裴锦跑去后厨,催得急,“要饺子。” 刘婶还问他,“屋里不是有饺子吗?” 小狼崽子恶狠狠,“生的怎么吃?”将后厨人都逗笑了。 生的才好呢。 裴锦才不管,跳来跳去,都要炸灶台了。所以长仪没怎么等,就见他捧着碗饺子过来。 热汤气冒出来,将他下巴上都蒙了一层雾气。 小郎君先吹了吹,小心喂给她。 长仪吃了几个,让他吃剩下的。 两人都有些饿,一碗汤饺见了底。 裴锦没浪费,将汤水喝了几口,喉结滚了滚,又舔舔嘴唇,才将汤碗放回案桌上。 交杯酒也喝了,饺子也吃了,接下来就是…… 长仪是姑娘家,遇到这个当然羞,随着他靠过来心跳都快了,小腹处有些难受。 “瑶儿,再叫我一声夫君好不好?”小狼崽子靠过去,语气软绵绵又糯糯,桃花眼里都是期待。 “夫君。”这两个字在瑶儿口里说出来,简直要了人的命。 “娘子。” 裴锦在她额间花钿上轻轻吻了一下,将人卷过来抱在怀里,到她霞云飞转的脸颊旁低语,“娘子,夫君今夜定不叫人看轻了去。” 说完怀里就被香拳打了下,说些什么胡话。 夫君笑深了些,往前凑着找到樱桃口,轻轻含住。他不是说胡话,这两日在远安屋里,没看完的书又跟着看完了,记了好些。 …… 后厨里还在收拾,苑柳打了桶水进来,“怎么又这么乱?” 刘婶边收拾边笑,“猜老大刚刚来说什么,他嫌饺子生了,要重新下一碗!” 这一打趣的话,让周围人都笑了。 苑柳却变了脸色,“不好!” 说罢就叫上沉香,“备热水。”然后提着裙角往外跑。 “苑柳姑娘怎么了?”刘婶在后面叫她。 她来不及回答刘婶,跑出去翻箱子找东西。 放才说到饺子生不生,才想起来白日里没想起来的事情是什么。不止她没想起来,主子也没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生不生~ 裴锦傻小子,听不出来~~~ 第48章 裴锦吻得动情,怀中人被对襟也被扯开, 香肩半露。 玉颈修长, 小郎君一寸一寸往下, 流连到肩窝上的美人痣处,闭眼轻咬。 他许久之前就梦到这个,那时在梦里反反复复将薄唇映上去。 长仪依偎在他怀里, 也觉得身上软到不行, 盈盈指尖搭在他衣襟口处, 突然攥紧。 “不要……” 现在怎么能停得下? “瑶儿, 我会轻点的。”裴锦在她肩窝上安抚地呢喃一声, 没停下动作,还在往下, 用牙齿将衣襟口扯得更开些。 长仪已经察觉出了身子上的异常,用力推他又推不开, 挣扎两句只被他当羞怯一并用嘴堵住了。 “裴锦!” 这一声又羞又气急败坏。 小狼崽子困惑地将头抬起来, 不解地舔舔唇, 红着一张脸,两边有点尖的牙齿露出来。才刚刚吻到那地方, 还没来得及…… “今日不行。”长仪避开他亮闪闪的目光, 在想着怎么解释, 身下的感觉越发明朗起来。 怎么就,将那件事忘了! 被他劫之前小日子刚刚过去,算起来已经有一月了。因被劫的突然变故,竟将这件事忘了! “为什么不行, 我不够好吗?”裴锦委屈极了,桃花眼瞬间湿哒哒,都带了鼻音出来。他刚刚就很努力啊,还在书上学了一些。 “不是,是瑶儿这几日有些不方便。”哪里不够好,分明就是太……要不是知道他没碰过女人,还要多想,这些是哪里学来的!那样贴上来,都将她吻得…… “女人家,每个月都有几日不很方便……”长仪说不下去了,余光对上他认真听讲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到底狠下心来,“夫君先出去一下,让苑柳过来。” 小狼崽子阿耶阿娘都去的早,这些事没人教,讲姿势的书上没说过女人身体还有这样的时候。故此,只听懂了部分,眼里失落落,却也乖乖站起来,“那娘子等我一下。”说出“娘子”二字才心情好些,勾起唇边笑,跳出去找人。 靠在床榻上的长仪:…… 苑柳已经靠在门外边阴影处等着了,沉香在后面捧着水,两个人气势上都有些冷漠,将刚从温柔乡出来的小狼崽子吓了一跳。 “让开。” “哦。” 好在发现及时,床榻上都没沾染上,沉香扶着长仪去屏风后清理,酥媚的身子靠上来时,丫鬟身上都没忍住痒了痒。主子家的身子,也太软了些,连她一个姑娘家都觉得受不住,何况外面那个。 长仪重新沐浴过,换上新衣,添了那物,不适感消减下去。 两个丫鬟将雕花窗和门都关严实,收拾了东西退下,本就寒冬,这种时候最经不得风吹。 “痛么?”裴锦乖乖坐在床榻上等人出来,看她似有些柔弱,直接打横抱到怀里细问。 “无事。”长仪摇摇头,这种时候只是有些虚弱不适,她一直调养得好,小日子中不觉得腹痛。 她刚刚沐浴出来,身上还留着妩媚红潮,又是玲珑剔透的身段,单在少年郎怀里这么一靠,便察觉到他身上有些不对,甚至比刚刚亲吻时还要明显些。 也太气盛了! 虽身上有反应,小郎君却忍着没动作,只抱着她往怀里暖,即便面上已经烧红,喉结没安分地滚了好几遭。 长仪靠在他怀里,葱白的指尖从他眉角往下点。 “瑶儿……”小狼崽子哪里禁得住这般撩拨,双颊上潮红一片,眼里似有水光,弱弱反抗,“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了…… “不到最后,没事的。”说着,就解了他唇上的干渴。 裴锦被压在下面,最开始怕自己没分寸伤了她,什么都由着怀里人乱来。 长仪眼底含笑,眸色勾人,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将他喜服带着里衣的衣襟一并咬着扯开,又将头往下低了几分…… 小狼崽子没忍住小声吼叫,像是在云间过了一趟,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在华阳县的那晚,他对瑶儿做了同样的事,那时候瑶儿睡着,不比他现在清醒地喘|息。 大红灯烛点着,珠泪汩汩冒出,顺着珠身往下滚落,最后烫着冰凉的桌面。 小狼崽子叫了会,翻身压下…… 衣衫被一件件从床榻上扔下,先是大红喜服,然后是月白里衣,最后是单薄的诃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锦才长长地喘口气,稳了许久心跳慢慢平复过来,抱着怀中人去洗手,他自己也要沐浴。 后屋里早些时候就备好了水,姑娘指尖上的脏污被一点一点清洗干净,才套上轻薄寝衣,遮挡了些痕迹,又熏了香片。 被褥上也脏污了,鸳鸯喜被上都是,也不知哪里来的那样多! 好在箱子里有新的,裴锦就胡乱地将床上的卷了一团扔在地上,重新铺上新的被褥抱着瑶儿躺回去。 他把书上的早就忘得干净,刚刚完全就是凭本能将娘子鲜滑细嫩的手带过去。 娘子羞怯,脸埋到他怀里不看,却也没拒绝。 “娘子……”裴锦嗓音有些沙哑,在她额角浅浅亲吻。 “嗯。”长仪闭眼随意应了一句。她觉得累得紧,尤其是手上,都酸了。 “我先前给你那个匕首,是我阿耶给我阿娘,后来阿娘留给我让我给娘子。”小狼崽子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桃花眼眨了眨,“我之前不敢和你说,怕你不要。” 这样单纯的掏心肺的话,哪里不让人心软。 “怎么会不要,我都好好带在身上呢。”之前她刺苏大壮的时候扔过一次,又被他捡回来了,再也没掉过。“怪不得我看着那匕首就小巧像女人用的。”刀柄上刻的“锦”,想必不是“裴锦”的“锦”,而是“锦娘”的“锦”。 “我日后定会好好留着好不好?”长仪往他怀里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抱住他劲腰。 荒唐半夜,她困得厉害,最恋他怀里暖热…… 裴锦精力好没有睡意,安分地抱住自家娘子。怀里美人没多久就睡过去,寝衣松松,只不过拢住,又不曾系带,自然能感受到贴着自己的是什么。 如今已经是夫君,那事情做起来顺理成章,小狼崽子想都不想就低下了头,换个姿势…… 红烛燃尽,晨色透过木格窗进来,桌上斑斑珠泪,倒也比地上散乱的衣衫和被褥来的整洁些。 苑柳在门外纠结了好一会儿,想着昨夜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毕竟自家主子身上不爽利,故此要推门进去备些衣物,顺便收了案桌上燃尽的红烛。 床榻边没有帘幔遮挡,衣衫全在地上,就算她不想看,弯腰捡衣衫的时候也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目光对上裴锦的动作,惊恐地捂了眼睛跑出去…… 两个人都睡着,小狼崽子眼睛闭着,睫毛微卷,神情乖巧,动作上却能这么荒唐! 她前些天帮公主换衣裳的时候看见过红印,如今却看到了红印为什么会有!!!以后就算为了自己的眼睛,也绝不能随意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裴锦: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发现我最近那啥啥写的太多了,写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捂脸】 回看自己第一本,哇哦,当时好纯洁啊……(当时是两个月前) 之前专栏介绍有一句,写干净的爱情,后来写着写着我就自己把专栏里面干净两个字删掉了【不好意思中】 我羞涩,但是我不想改,嘿嘿嘿 第49章 暖橘色日光带着冬日山间特有的清凉风气照进来,投在瓷瓶斜插着的摇摇松枝上。翠绿针叶间的白绢花滚落到桌案上, 路过还未曾擦干净的斑斑红烛泪, 径直跌至地面。 长仪醒时就感受到一些不对的, 攥住大开的寝衣角羞了片刻,才将他推起来。又不是喂婴孩! 裴锦揉揉眼睛,舔舔唇角, 过分细腻柔软的触感尚能回味出, 脖颈还有些酸。 “再不许……”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许什么?”昨夜新嫁的夫君睡醒的惺忪淡去, 勾着坏笑明知故问, 边问边轻咬樱桃口, 声音逐渐软糯下来,“再帮我一次好不好?”不过一个简单翻身, 就将酥媚的身子压到身下,没系带子的寝衣散得更开, 叫人随手就能覆上。 根上的痞性给一个欲拒还羞的眼神即刻就能勾出来, 眼里还明亮单纯得很! 未成亲时好推, 成亲了羞成哪样都推不开,鸳鸯双合被盖过, 才晓得山匪就是山匪, 皮相上看着怎么讨喜乖软都是山匪! 昨夜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 就又要用一次水洗手。他还脸上跟着一样红,微卷的睫毛无措地眨来眨去,就像方才那放肆的事是人家逼着他干的。 “瑶儿……”小狼崽子才好过一次,声音沙哑, 凑到长仪耳边含了玲珑耳坠呢喃了句心里想的。 只一句话,就叫人变了脸色。 明明眼里清澈似山泉水一般,偏生死在人身上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被他闹过,长仪梳洗毕吃罢早食同莲心说话时平放在桌案的指尖透都着粉色,似有些脱力后的轻轻颤动。 “贵妃染病,卧宫中好几日了。”查了几日,终于查探到了一些宫墙里的,“本是查不到这些的,但不知为甚,宫里突然换了大批宫女太监,连夜得了消息。” 莲心一面回禀,一面看着主子张口抿了一口裴锦递过去的茶水,如此亲密自然的举动让她有些脸红,垂下目光不看。 长仪抿了一口就摇头不喝了,看他就着杯口水泽喝了剩下的,双颊淡红,“知道了。” 说罢,想到什么拉过捧着脸眼里亮闪闪的小狼崽子,附耳说如此如此。 小狼崽子不同意,拼命摇头,可怜兮兮。 姑娘微叹一口气,示意莲心出去,未开口之前先红了脸,重新摇着他袖子说如此如此之后可以那样那样,“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法子。” 裴锦特别纠结,他很想那样那样,但是不想如此如此,巴巴地问,“不能用远安吗?” “就夫君和瑶儿最亲近不是吗?”说罢还在他鼻梁那颗淡痣上吻了吻,故意调戏,“若真的有事,夫君就叫,瑶儿会来救你好不好?” 夫君嗯哼了很久,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但是提出不仅要如此如此之后那样那样,吃晚食时还许自己这般这般才可以。 长仪红了脸,被他抱到腿上,“其实娘子也是不舍让夫君去做那件事的。” “那娘子还说?”小狼崽子应承那件事,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要是有尾巴,都要蔫蔫地垂下去。 “夫君可看过些传奇话本?”长仪到他耳边诱惑,“你如今受了那般委屈,瑶儿去救你,就是小娘子救下小郎君,要小郎君以身相许的。” 小郎君果然就动了动喉结,等他被救下,瑶儿就会…… 想到这里就红了脸,本来的委屈变成期待,蹭蹭她肩窝,“那娘子来救快一点。” 长仪笑着吻上他喉结,“夫君好颜色,自然是要快快来救。”其实那件事也不止这一个法子,她唬小狼崽子的,用不到他也可以。不过这样做,也是自己有些想玩闹。皇姑母当年挑年轻貌美的小郎君玩过这些闺房之趣,京中有些感情深厚的新婚夫妻,也爱玩这些。 “那就定在晚食后,夫君不要忘。”已经被他亲了许久了,险些没如此就要那样了。 裴锦点头,耳尖上红红,露出一丝成婚后男人才有的隐秘又羞涩的笑,补充细节,“小郎君先时不愿以身相许,小娘子要强迫他以身相许。” 长仪埋头到他怀里,又气又羞,“京中传奇,日后不如给夫君来写?”若不是这几日身上不爽 利,凭他在那件事上的悟性,指不得要被哪样吃。 新婚夫妻,虽是做不得最后那件事,一下午的时光不出屋子都是有亲昵事来做的。 长仪叫他展开笔墨练字,坐在他腿上教,纤细手腕搭在他手背上,一字一字地带着写。 细长豪笔尾端沾墨,在纸上游走。 他悟性确实高,进步快,字迹锋芒更显,狂傲中有山野气,淳朴自然。独写到“瑶儿”两字时锋芒毕收,温柔下来。 长仪想到徐先生的字,桀骜清狂,但是又风雅,与小狼崽子不同,心下好奇,“夫君和徐先生何时认识的?” 裴锦停下笔想了一会,“三年前,在华阳,我救了他,就带他上山入伙。” “徐先生也愿意?读书人心性高,怕是挣扎了一番才安心留在山上的。” “没有,他挺愿意的,我一说他就愿意了。”不仅愿意,下山打劫比谁都积极,土匪起来比他还土匪。 长仪:……就当我没问。 纸上墨色走走停停,天色也晚下来。 裴锦原先不愿意,现在也有些期待天黑。 苑柳把晚食送过来,动作特别快,一刻钟都不多待,特别顺遂小狼崽子的心思。 “瑶儿……”他在说那件事。 长仪点头,面色发红,眼见着他喂过来一口菜,然后低下头来夺了唇舌一起吃。 这就是他说的这般这般。 这顿晚食吃的比平常更久些,两人吃,只用了一双筷箸。裴锦喂她的时候,筷箸都用不上。不过月白绣牡丹绢帕却被拿出来用了许多次。 过了许久,长仪靠在他怀里喘息,揪了他衣襟,唇色水润,杏眼角都增了几分泪痕,“夫君……” 苑柳今日收拾桌上碗碟时特意拉了刘婶一道,遇见自家主子成婚一天便红了眼角。小丫鬟心中默默叹口气,将那双没用过的筷箸拿起,替他们戏做全套。 裴锦起身冷哼一声,“前前日不都住在远安边上吗?日后都睡那里又如何?后厨不知多少好的呢?” 刘婶心头一紧,才成婚第一天,这是怎么了,怎的就要分屋子睡。 “夫人莫要哭了。” 长仪那袖子遮住面,抽噎声不大,声声都能将人心哭软了。 不过平时她指头烫一下都能心疼很久的小郎君此时毫无反应,甩了袖子就要出去,“你不给我,自有人愿意。” 刘婶听到这里算是懂了,原是为了昨日夫人来月事不能圆房的事,要解释两句,只看见月白衣袍干脆地消失在了檐下,头也不回的。 夫人也不留,只捂着面哭。 苑柳见好就收,使个眼色让刘婶先回去罢,自己留下来劝着。后厨里的刘婶心是最好的,会看人眼色,不过和一般农庄上的妇人一样,嘴上藏不住话。在后厨待了这么久,苑柳自然知道她性格。 她一回去,裴老大舍了新娘子独自去睡的话即刻就能传开。还有他说的那句,“自有人愿意。” 待到刘婶出去了,长仪将衣袖放下,眼角确实红了,也确实哭过。不过是以别的方式被他欺负哭的。 “公主?” “无事,且看着吧。” 裴锦出了门才松过一口气,刚刚瑶儿哭的时候,险些就要过去哄她,还好忍住了。 徐先生边上那间屋子他住过两三日,里面被褥一概俱全。漆漆夜里没什么响动,小郎君躺在榻上满怀期待,也没睡意,想着前半段那些委屈过去了,后半段就有好的了。 娘子料事如神,子时都不到,吱呀木门便被推开,一阵令人不舒服的浓厚的脂粉香传进来。 “郎君可睡下了?”声音娇转似莺啼,是后厨的丫鬟,却记不起来是哪一个。 裴锦忍住想把她扔出去的冲动,“不曾睡下。” “夜寒席冷,不若奴给郎君暖暖床榻?”纤细身影靠过来,挨着他的边上坐下。 郎君控制住没吐,“点上灯烛要爷瞧瞧你的脸。” 山匪看脸,更应了抢了长仪做夫人那一出。 来的丫鬟不疑有他,将银灯点上,烛光映照出自己清秀的脸来。宫里择宫女有标准,她陪着长仪去南境,是在外面给她捧香炉的那个,相貌间比不得倾城国色,也不会差。 “你叫什么名字?”裴锦枕着胳膊没动作,一双漂亮的眼睛冷冷看过去。 “奴唤秋霜,瞧着爷的第一眼心里就想亲近。”秋霜羞涩地看过来,慢慢去解自己的衣带。 裴锦别过脸没看,等她靠过来。 瑶儿当真料事如神,前半段开始了。 小郎君等她靠过来,隔着衣裳捉住她手腕,还没等人笑出来,就将这蒲柳冷冷扔在地上,用脚踩上去。 他本不想留命的,不过要等着后半段开始,瑶儿来救他。 屋瓦上有响动,似是寒鸦停了一瞬,又飞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解释这两个在做什么妖。 提问:猜我会不会写如此如此之后的那样那样?~~~ 第50章 裴锦慢慢蹲下来,用力捏住那叫秋霜的丫鬟的下巴, 迫使她张开嘴, 凉凉地看了一会, 就松了手。牙后没毒药。 这一动作下来手上就沾了些粉,他有些嫌弃,随意往地上那人的衣裙上擦擦。 那姑娘眼里带着惊惧, 直直地看着他, 腹上被他踩的疼痛。但每当要叫出声来, 他脚下就重了几分, 直叫人闭嘴咬牙忍着。 吵死了…… 他更是懒得多看, 就脚踩着登徒子乖乖等娘子来救。 窗格纸不知被冷风敲了多少下,长仪才带着莲心姗姗来迟。 裴锦有些委屈, 哀怨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双目含漆。要不是眼前的场景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他被欺负了, 这眼神真的挺戳心窝的。 穿着胡裙的身材高挑的姑娘从身后掏出来一截结实的麻绳, 冷着脸走上前去, 有点没眼看面上都是戏的新驸马,“脚抬起来。” “哦。” 小狼崽子看着单纯又无辜, 脚底下一点都没怜香惜玉, 抬起来的时候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立刻没忍住咳了两声, 连起身的力气都耗尽了。 莲心也没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拿绳子绑了,托她坐起来靠到榻角,顺便掏出冷刀子来在一张桃花面上贴了贴。 长仪拢好斗篷衣莲步轻移, 步伐轻盈却带着威压,顺便抽空眼神安抚打算求抱抱求亲亲的自家夫君等一会,先让她把正事办完。 小郎君就眨眨漂亮的桃花眼,乖乖蹲在床榻边,捧着脸不说话。 她有时很像当年的女帝,眉目娴静如画,神态间却英气毕露,“原来是你。” 烛影跳动,映在一张楚楚可怜的脸上。那脸的主人抿紧嘴唇,目光垂至地面。 秋霜,梁嫡公主宫里的二等使唤宫女,性柔弱,好欺负。 “回山上之后我就在想,为什么刚到华阳县城就被暗桩盯上,又为什么北幽秘毒能被轻易地放入几百精卫的粮水中?那人毒我精卫又为何没人出来截杀,反被山匪抢了先?” 柔弱的姑娘还是看着地面不说话,长仪轻笑一声,替她说了,“因为那个人已经动手了,却被山匪打断。” 听到这话,秋霜才抬起头来,似有些诧异。 “被劫前几日我身上不爽利,不喜熏香,也没怎么换香片儿。”长仪没管她动作,“毒性慢,不过能使人看起来愈发虚弱嗜睡,更像水土不适病死。给精卫投毒只是预备过了益州公主如果没病死,再来截杀。” “你家主子想是最不喜留痕迹。” “既然公主早猜到香炉之毒,为甚要留我到现在,还布局引我?”沉默许久,被绑着的丫鬟才问出一句。 “香炉之毒是我刚刚认出你才猜到的。”凡是在她身边跟着的宫女,都有机会,香炉,手巾,又或是随身带的配饰。也就是,后厨任何一个丫鬟,都可能是那个人。 “那公主又是怎知我会中此局?” “因为,来到山上之后,我随身之物,都再也轮不到你们动手了。”来到山上之后,一切都是小狼崽子和苑柳负责的。 “有一个重新亲近我的机会,自然要试一试。”勾上裴锦,比在后厨束手束脚好许多。且若是裴锦疼爱,她不过几个丫鬟,敌不过满山的土匪。 “说,你主子是谁?我见着你柔柔弱弱,实在不忍用刀子伤了这脸。”长仪用刀往她脸上轻轻贴了一瞬,“看你不像是想死的。” 冰刀子贴到脸上,似毒蛇吐蛇信一般,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以前在宫中,也总是一个蒙着面公公来找我,他们以家人相要挟。” 刀尖逼近腮边,秋霜吓得大叫一声,“公主就是划伤了奴婢的脸,奴婢也不知。” 不是假话。 满院刺客尽数死在梁上,可见背后那人行事的谨慎之处。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还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人也审完了,长仪将短刀还给莲心,看了眼屋门。 莲心领会,将人拖起来往外带。 “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背叛!”秋霜极力在地上挣扎,最后被嘴中塞上布条强制拉出去。 木门被轻轻带上,片刻之后跟着一声闷响。外间除了风声就听不见一点声音了。 除了外面那姑娘,后厨也还要折一个。 长仪理完了正事,朝床榻边乖乖捧着脸的小狼崽子看了一眼,面上些微红了几分。 她刚刚成婚,这些事,从前都没有做过。 裴锦也红了脸,将人拉到自己面前,牵上斗篷下细嫩的玉手,埋头到她怀里,不安分地蹭蹭,“刚刚实在惊险。” 是你踩着人家,惊险什么! 他坐在床榻边,紧紧埋头到她怀里,入戏颇深。 长仪站在他身边,斗篷下的素手轻抬,勾住怀里小郎君的下巴,对上一双光亮的桃花眼,“惊险什么,我不是来了?” 裴锦当真跟一个好欺负的良家好儿郎一般,扑闪着一双折扇般细密的睫毛,“多谢姑娘相救。”说罢,期待地看过来,轮到瑶儿提以身相许了! “救了郎君,以身相许如何?”她低头往下迫近了几分,贴近挺直的鼻梁,轻轻吹一口气。 “刚刚见着姑娘,就要以身相许,恐有为难之处。”小郎君嘴上说着为难,却依偎在人家怀里躲都不躲,眼里像含了星光,痴痴望着。 “若我非要郎君以身相许呢?”斗篷衣被轻轻解开,从玲珑窈窕的身段上落下。 接着就是他的月白衣袍,被人解开。 小郎君欲有挣扎,被小娘子用衣带绑住了手。 “请娘子怜惜。”嘴上说着怜惜,眼里笑意深深,主动往前靠。 荒唐了近一个时辰,长仪才将他腕上的衣带解开。未曾到最后一步,但是榻上的小郎君面上红潮艳丽,喘息不停。 屋内备有水,两人红着脸洗了些。 “疼吗?”裴锦白皙的手腕上还有些红痕。 小狼崽子摇头,抱住她往床榻上倒,“娘子今夜想在这里睡还是回去睡?” 都倒在这里了,还故意问! 隔天一大早上,徐先生顶着乌眼圈在外面敲门,“裴锦你能不能注意点!”夜半动静大,他一个两袖清风衣袂飘飘洁身自好的好儿郎,能经得住这些? 长仪也跟着醒了,埋头裴锦怀里,“都怪你。” 裴锦低声哄怀里人,怕吓着瑶儿,宽大的手掌捂住她耳朵,冲门外友好地喊了一句,“滚!” 徐远安在他手里吃瘪都习惯了,“诶,好嘞。”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又转回来,用折扇角敲敲窗棱,“念之,你还没醒啊?” 裴锦正吻得迷糊,不想理。 徐远安站在窗外清清嗓子,“山下来了一拨人,要公主的,起来出去打架了。” “滚!” “好嘞。” 虽是让他滚了,但是床上两个人也委实清醒了。 裴锦轻轻叹口气,委屈巴巴。然后找衣裳出来,不及穿上,往怀里人肩窝上蹭蹭,“娘子,怎么老有人过来要你啊?” 长仪也微愣,“来的这样快吗?” 她想过定会来,却不知道来得这样快。 “是谁?”裴锦在她面上嗅了会甜香,想要舔,被推起来。 昨夜是她给他脱的衣裳,今早他就耍赖非要她穿。 她就帮他把衣袖套上,目光无意扫过他身上的红痕,羞了一羞。昨夜都是小娘子在上面逼小郎君以身相许,脖颈处锁骨上自然没放过。他那时候就忍不住乱喘气,手也被绑着,回压都不行。 昨夜被欺负一场,小狼崽子又乖又黏,要抬胳膊就抬胳膊,“不是很好对付。” 如果没有猜错,是京中终于动作了。 长仪给他套上里衣,将衣襟处理好,“若是打不过,不是让你在周边都准备了吗,可以用上。” “谁说我打不过!”都抢自家娘子了,打不过还是不是男人了! 裴锦说着,坏坏地凑到她面前咬耳朵,“我只被自家夫人欺负。” 两人推门出来是,徐远安正靠在不远处一棵大桦树底下没走,清润俊秀的面上有些颓废,青衫上尚且多了几道褶子,轻描淡写,“齐州来的,围了几千人,说是来救你。” 救她未必是真,京中要带她回去才是真。 “可是挂旗勇定?” “嗯。” 那人调了齐州的勇定军,果然不是吃素的,何况人数上就被压制了。虽说林将军还在,却也未必帮他们。这时候帮他们,可能就是勾结匪众谋反。 凉风习习,一截寒枝顺风而落。桦树林间空阔,落地声清晰可闻。 “你若不想跟他们走,我会出手。”沉稳的声音映在桦树林中,来人身形修长。虽是未披挂铠甲,却英武之气异常。 “长仪多谢将军好意,但是将军必须要走。”这时候不走,整个南境都可能担上勾结匪众的罪名。 林尧欲答,被一个跑过来的山匪打断,山林间脚步声重,踩过枯叶败枝,“南境有信给将军。” 千里家书,不过片言只语,却让看信的人眉峰皱起,薄唇轻抿。 信上寥寥数字瞬间被捏紧,骨节分明的手掌握拳。 “郡夫人病重,速返。”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有姐妹说喜欢小奶狗,然后我高高兴兴地把裴锦推出去了,她居然嫌弃是纸片人看不上!!! 我们家小狼崽子不奶吗?是不会撒娇吗?气呼呼…… 第51章 “是你?”徐远安有些意外。 “对,是我。” 好些时日没见, 孙鉴团练已然是一派文官的模样, 官服整洁干净不见褶子, 斯斯文文朝屋室内几人行了礼,对待裴锦没有冲上去拳打脚踢,也没有破口大骂, 非常文雅地, 被坐上的新夫人惊掉下巴。 “公, 公主……” 暗红浮香牡丹色, 芙蓉玉暖雪灵芝。 长仪随意靠在虎皮椅上, 面容姣美如月色照水,湖蓝襦裙垂地, 勾出纤纤细腰。眉眼间似远山黛色,不经意地看过来。周身高贵慵懒, 举手投足间流淌酥香软媚。 这样的不是公主, 又是谁? 孙鉴虽是没见过被劫道的嫡公主, 也能虎皮椅上的就是猜到。 但是,此情此情跟他想象中的, 饱受折磨面容憔悴的娇弱女子, 并且对裴锦恨之入骨, 朝他颤颤的抬起手来求救的画面相差甚远。 且说小狼崽子蹭在美人肩窝上,将她腿上轻盖的薄毯往上压了压,眨着一双桃花眼,嗓音软糯, “夫人,还冷不冷?” 这个裴锦,也和他记忆中的相差甚远。那个凶神恶煞砍人像砍白菜以至于他打了几次都没打上山的土匪哪去了!!! 孙鉴孙大人,回过神来之后,默默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倒吸一口凉气。 腿上的痛可谓千回百转疼得深沉,寸寸连着脆弱的小心窝。 徐远安看到了孙大人这番动作,心中也有些同情他,和蔼可亲地跟他笑,年纪轻轻地就要受此等惊吓,太残忍了…… 益州前团练孙大人,人生前十几年可谓是饱经风霜,饱受裴锦的摧残,好不容易混个文官,还是要做随军文书跟他阿耶一道来剿匪。 更何况,几千人的勇定军,还换他阿耶来带兵,打他们一个几百人的小山头,打了两天还没打下。儿子没打下来的山,回家叫老子也没打下来,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徐远安充满温柔善意,耐心地过去用折扇角替他将下巴合上,“孙大人不是去京中求文职了吗?” 被合上下巴的孙鉴咬牙切齿,“剿匪无力,没求上,改了地方文职。”京都的土都没踩一脚,直接被派去齐州找他老子。 关键罪魁祸首裴锦小子,还特别无辜的在那里,看都不看他一眼,黏糊糊地往公主身上靠。那张脸又实在好看,还没什么违和的地方。 仿佛,公主,有点不需要他们来救。 不过救公主顺带剿匪是上面来的命令,孙大人认真清了清嗓子,表达来意,“当今正是用人之际,你们虽是山匪,却多劫污吏恶绅。若是放了公主,交纳赃物,归降圣人,定能从轻处置。” 裴锦终于转头看着他,眼神冰凉,桃花眼微眯,恢复了华阳山匪的凶狠模样,“是么,若我说不呢?” “齐州还会派兵过来,援兵一到,你当真觉得好对付吗?” 小郎君不接话,掏出匕首来摸了摸,修长指尖在匕首上慢慢摩挲而过,尚未出鞘的匕首寒气逼人。 仿佛下一瞬,他就不能活着走出去。 “大人说的有理,我们会思量的。”长仪拉过自家小郎君的手捏了捏,叫他乖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摸匕首。就算摸匕首,也不要那么凶嘛,可以笑着摸的。 裴锦就把匕首收收好,完全无视站着的两个人,凑到她边上小声提醒不要忘了那件事。 椅子上的姑娘就红了脸,轻轻点头。 自然亲密的动作落到孙鉴眼里,以至于让他觉得他其实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棒打鸳鸯的,所以顺便在心里措辞一会下了山要怎么说。很显然,不管怎么说,都很难让人相信…… 话也传到了,孙大人也确实不愿意再久留,“孙某告辞。” 徐远安亲热地拉了他的衣袖,“大人我送你出去。”顺便拉着他出来,一手开了折扇给他扇风,“习惯就好。” “夫君可觉得有些怪异之处?”长仪见木门重新被合上,才淡淡开口,面上红色未曾褪尽。刚刚孙鉴还没走呢,他就提醒那件事,也不羞的么? 身上已经不爽利了四日,快要好了。且前两日答应过他,若是他愿意演那出戏,等她身上好了,便可,一同沐浴…… 他提醒的,就是…… “确实有怪异之处,”裴锦将瑶儿抱到自己怀里,“娘子冷不冷,夫君给你暖可好?” 他昨日才听人说,女子这些时候是最不宜受凉的。如今是冬日,就算盖着毯子,哪里有他暖得好? “几千人,两日都攻不下一个山头吗,他们当真是在等援兵?”还是另有所图?尤其是,今日孙鉴还特意上山。 不过是几百人的山头,为什么如此看重? 其实他们早就将后路准备好了,后山虽是更为陡峭,但从那边过去没有地方可供埋伏。山匪于这块最熟悉,容易从后撤离。但是两日勇定军都没打上来,才迟迟没有动作,静观其变。 “先离山吧。”林尧两日之前撤兵回南境。在外人看来,是剿匪未成,将军担心老郡夫人便回去了,其实也留了兵马在邻县。一旦他们从后撤离华阳,便有接应,分多路去南境。 落草为山匪,终究不是正途,让他那些兄弟们借此机会,暗中加入林家军,最好不过。 长仪两日前跟他的兄弟们说有此后路时,本以为要一番功夫说理劝慰,没想到一说就通。 “不是世道混乱,谁好好地想当山匪,落草山头?”虽是用三年才稳下来的根基,却终究不是正道。华阳贪官已废,新官清正,再过几年,山头难存。 当时满屋子人叫她“夫人”,将她脸都叫红了。 “我要散夫君你这山头,夫君可气?”长仪顺势勾住他脖子,仰头亲吻。 裴锦乖乖给她亲,“不气,瑶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后又想到什么开开心心,“山头和我,都是娘子的。”若是有尾巴,此刻都要摇起来。 长仪在他薄唇角浅浅厮摩,“今夜就收拾下山,然后绕路回京。” 京都要回,却不能被劫回。 今夜愈发漆黑如墨,山下营火明亮,山上零星星辰寒鸦。 北风敲窗,却衬得满山尤为寂静,不闻半点人声。 山路湿滑,不过对有些人来说,已经走惯。即便是漆漆黑夜,也挡不住视线。 已是子时。 高大的男子抱着怀中人,一步一步小心走在山间,不时帮她避过低垂下来的枯树枝。 怀中女子睡得尤为熟些,在漫漫山间只闻得淡淡檀香气,绕着山林。 零星的亮意撒到襦裙上,似接了几滴露水,衬托着姑娘娇美妩媚的容颜。乌墨头发不曾挽髻,直直地从男人臂弯垂落下来,瀑布星河一般。 暗红浮香牡丹色,芙蓉玉暖雪灵芝。 这山路长仪醒时也走过几次,不是去往后山的路,是径直下山的路。 本该守夜的兄弟们半个人影也不见得,空旷山间出了风刮枯枝落叶声和几声寒鸦叫半点也无。 男人抱着她,不松不紧,动作上带有怜惜,且过了树林低头看怀里人一眼。不愧是大梁京都中姿色最好的那一个,沉静入睡时的模样最惹人怜爱。 几缕碎发随风撒到长仪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她仿佛半点也没察觉出,只在男人臂弯里浅浅呼吸。 也没人替她拂开。 也不知走了多久,山下营火方才近了,映照出男人俊朗的容颜来,面色温柔沉静,眼底似是幽深湖水不见底。 勇定军也大多歇下了,只留下些放哨的还在外面,看见身形修长的男人,又看见他怀里皎皎如月的姑娘。 “去禀报孙将军,公主被救下来了。” 今日放哨的都是孙将军特地挑选出来的副将,看见来人似是早有所料,领着两人往里走,“请跟我来,莫要让公主吹了风。” 虽是男人有意遮挡了,可也能猜出,他怀里的公主未披斗篷衣。上面有令,公主伤一个手指头,他们都是死罪。 可见新帝当真对长姐恭敬孺慕。 帐篷已经备好,男人将她小心抱进去,盖上被褥,出来是孙将军已经等在门外。 年过半百的将军看起来依旧英武硬朗,不知怎的能生出来孙鉴那个柔弱书生。 “虽是相救公主,但今日鉴儿回来说山上情形有异,公主好像未曾受委屈,还,”话说到这里孙将军便止住话锋转了口气,“不知道是否要回报上去?” 男人淡淡看他一眼,“公主受匪徒蒙骗,一时不查,孙将军也要被这山上匪徒蒙骗吗?” 他语气冷淡,带着淡淡威压。 孙将军就不多说话了,毕竟此事为上面安排,他不过一个地方武官,不敢多问。 “那这山上土匪?” “不如趁今夜放火烧山,也省的他们明日跑。”说话的是一个副将,注意到男人投过来的冷冷目光,后知后觉地重新闭口不言。 “不用管他们,明日照例剿匪就是了。原先该怎样剿匪,就怎样。” “那公主?”问话的是孙将军。 “抽些人马护送,我会连夜带公主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是转折,但是不会虐,要到卷四了。 毕竟长仪还欠小狼崽子那样那样…… 四郎要到正面战场来了,后面应该就是两个人正面交锋了。 女主比四郎弱,但是也自然有强过他的地方。 第52章 寒冬将退,再过些时日便要开春, 京都梁宫好景, 却比先帝在时沉寂许多, 少见丝竹声。 梅林深处亭阁,两位郎君对坐,玉棋子零星, 是刚开的局。 “尚未封后, 别先有了皇子。”青衫郎君嘴角噙笑, 目光转至颜修脖上未褪的红痕, 随手摆弄一黑子。 颜修也不遮掩, 衣襟口微松,拢都不拢。今日休沐, 不必早朝,昨夜也自然没放过她。“有又如何?先帝无德, 且皇家少子, 丧期立后未为不可。” 青衫郎君啧啧两声, 是个狠人。为了她,将宫人几尽换了一遍, 也不忍忍。 颜修皱眉, “才三年未见, 哪里学来的?”痞样。 “跟你姐夫。” 素来清冷自持的郎君罕见地变了变脸色,“阿姐她当真?” “你想杀她的时候记得她是你阿姐?”平放在袖边的折扇被打开,这一个说话句句不饶人,“陛下好算计, 新姐夫是土匪。” 不过眨眼间,新帝神色恢复如常,不急不缓地开口,“若我将她许给你?芙蓉玉暖雪灵芝,得此美人,怎舍得叠被铺床?” 青衫郎君果然被噎了一口,这是他三年前的原话……“你若将她许给我,裴锦小子可能要会将我活吃了。” “李家公子通读诗书,明晓治世经济,就这么调到外头去?”方才那个话题太危险,他随口换了一个。 对坐的新帝微勾唇角,执了一白字将方才的黑子拦住,“可惜他不知,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陛下太狠了,不过,徐某喜欢。”他当年在长仪和颜修中选了颜修,便是看出长仪不及他狠厉。为帝者,最不能阴柔。 梅树边有声树枝断裂的响动,似是风吹断枯枝而响。 虽是短促,不过亭中两人都察觉到了。 青衫郎君微抬眼皮,看了一眼颜修,放低声音,“陛下的猫儿不安分,陛下还能坐得住?” 颜修观棋认真,眉眼间温柔沉静,“没伤着,要是伤着了,她会叫。” 不远处梅树后的小姑娘稳住慌乱的心跳,看了一眼凉亭那边,确定没被发现,才小口呼气,提着裙摆往回跑。 她听得不清楚,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四哥哥说阿姐,是要伤阿姐吗? 宫墙下有两三宫女太监走过,看见长安,俯身行礼。 长安没管,避过人多的地方,往阿姐住的宫殿跑去。 到底是娇弱的小姑娘,再加上颜修昨夜要得狠,才跑了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喘气,好在没人跟着。 她原以为跟着的那些宫人是监视她的,后来发现有时候不让她们跟就不跟了,索性这几日能打发走就打发走了。一个单纯的姑娘,就算学聪明了,也想不到就算她们不跟着,周边也处处都是男人的眼线。 “阿姐?”长仪殿里有檀香气,桌案后静坐的公主抬腕执笔,娴静淡雅。若不走近,看不出她消瘦了些。 长仪看了小姑娘一眼,弯唇浅笑,手上动作未停。透白纸上墨色未干,她写了许多字,还有些闲词,其中最多的是“裴锦”二字,墨迹上带着淡淡愁绪。回来一月余,她想了很多事情,也想他,每想起时就写一次。 “阿姐,还是想办法出宫吧。”长安已经不信颜修了,即便他今早帮她沐浴时还说不会伤阿姐。 “不必担心我,”长仪伸出手,在小姑娘白嫩嫩的脸上摸一下,温柔看着含泪的眼睛,“不要哭。” 她刚回来时,小姑娘扑到她怀里哭了整整一下午,衣襟哭乱,露出暧|昧的红痕。“每隔两日就要……”她哭得很伤心,从来都没经历过这些,又羞涩又害怕,觉得自己要被四哥哥弄坏了。 长仪哄她,搭在身侧的玉手攥紧衣带,竟然真的是四郎!看起来有些病弱的皇子,幼时还时常往她身后躲的四郎!她在华阳时猜测了许多次,一直不能相信。 当时小姑娘断断续续地说自己不是公主,却隐瞒了一些别的不愿意说,她见她哭成那样,也不好追问。 “阿姐还没有事,不要担心了。”说着从用绢帕将她眼角刚刚掉出来的泪珠子擦了。她从小就乖,阿娘又去得早,即便不是自己亲妹妹,心里也疼惜的。 长安吸吸有些红的鼻子,乖巧地忍住泪水。这些时候,她只敢和阿姐哭。之前以为自己和四哥哥哭了他或许会心软,后来经历了几次才发现,若不哭还好些,要是哭了,他就会欺负得更厉害。 “可是不出宫,万一……” “阿姐留在宫中,还有些事情要做。”已经一月有余,她虽是被困在梁宫中,却能知道些消息。莲心和苑柳已回京都,照月阁也有人进来。但就像她在华阳时猜的那样,整个梁宫,都在一个人手里。 她要留下来,探查清楚四郎与北幽的关系。 还有,小狼崽子,不知去向。 日头渐高,外面有宫人过来请长安回去。小姑娘乖巧地站起来,跟着那个宫人去了。 长仪接着写了首闲词,然后连带着纸紧紧攥成一团。四郎不会伤她,也是因为没必要了。即便她不死,也再不能威胁到他的位置。三年之中,她羽翼被几乎斩尽,他根基愈深。 园中梅树上有水滴落进鱼池中,带出一片涟漪,圈圈荡开。 公主起身,莲步轻移,出了宫殿,后面紧跟着两个年长的宫女。 青砖路上还有些湿润,越往深处走,宫墙越深,碧青色砖瓦上积累了些尘埃。 昔年女帝陛下的灵堂,冷清寂寥,满地枯叶残枝无人打扫,就连门口的白灯笼,也欲坠不坠。 “等在外面。” 跟她的两个宫女相互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 “此处宫墙幽深,还怕我跑了不成。” “奴婢不敢。” 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替她将门推开,灯烛点上,然后小心退出来,“公主请。” 木门年久,合门时吱呀许久,灯烛映照下,细碎的尘埃漂浮在空中,带出一个个极小的光点。 长仪捂唇轻咳两声,将光点轻轻拂开,室内味道有些呛人。 皇姑母去后,极少有人过来,排位上都蒙了一层灰。即便是自己亲姐姐,宁王也像是恨极了她,都不许别人过来悼念。 “瑶儿愧对您厚爱。” 她想到了那个中毒倒地的宫女,想到了当时姑母漠然的眼神。 “当年那毒,是您下的吗?” 灵牌端立在中间,似她在世时一般威严,却没有声音来回答她。 长仪走至跟前,细长葱白的手指在放置灵牌的案桌上拂过,干净的指尖即刻便覆盖上一层灰垢。 她没有移开,指尖在案桌上轻轻点动,“瑶儿和您不一样,对么?” 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秀丽的峨眉蹙起。 不对…… 长仪回头看了一眼,又重新弓起手指,在案桌上轻轻叩了叩。声音,太过清脆。 她神色不变,指尖顺着案桌往边角处划过,直到摸到个不对的东西。 过了许久,她才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回,拿出绢帕来擦净手,推门出来。 两个宫女还等在外面,见她没动声色地出来了,心中才松一口气。 “回去罢。” 梁宫夜冷,她回来后更不喜多人,沐浴后便吩咐人下去了,只留着琉璃罩里的烛火,散着柔和的光。 床榻上的美人一手在被褥角摩挲,一手轻柔眉心。 那是一本名册,有些年头了,纸页发黄。那,很可能是皇姑母的某个名册。 且名册上好些人名她都太过熟悉,她故去的阿娘,她的两个兄长,长安的阿娘,她见过的两个女官,一些宫女丫鬟,还有,锦娘。 锦娘…… 是巧合吗? 最让人骨寒的是,除了一些丫鬟太监和锦娘她没印象,那名册上写的,大多都是已经死去之人。 兄长名字在阿娘名字之后,而他们,也确是是在阿娘去之后出事的。 但就她认得的,写的顺序,和他们死去的顺序一样。 为什么,要记下来?又是谁记下来的,皇姑母吗? 锦娘是丫鬟吗,还是女官? 她觉得眉心有些痛了,困倦也侵袭上来。 闭眼是垂地的帘帐,地上躺着个嘴唇发紫的丫鬟,睁眼看着。帘幕被风吹起,从地上的女尸上拂过,从她睁大的眼睛上拂过。女尸慢慢起身,从地上爬起来,像她走来,发紫的嘴唇格外清晰。 屋瓦上一声响动,长仪惊醒,周身都起了薄汗,呼吸急促,嗓音干哑,“什么人!” 守夜的小宫女在外间,没有她的吩咐,不会随意进来。 但此时有人推门进来,琉璃灯下映照着高大的身影。透过遮挡的帘幔,能看见似是太监的打扮。 她宫中从来不用太监!是四郎终于要下手了吗? 长仪稳住呼吸,摸到了枕下的匕首,指尖在刀柄上刻的“锦”字上流连片刻,然后顺手紧紧握住,随时准备拔出鞘。 来的人一步一步逼近,高大的身影透过帘幔笼罩住她。 骨节修长的手指缓缓挑起帘幔,直到她看见那个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猜到了吧? 第53章 守夜的宫女没敢直接进来,在紧闭的殿门外问, “公主可是有吩咐?” 外殿听得她那句大声惊呼, 几个宫女睡梦刚醒, 未听明切。 “无事,是我梦魇了。” “公主可要安神汤药?” “不必了,下去吧。”长仪微红着脸, 让殿外的宫女退下, 只几句话的功夫, 已经被人拉至怀里, 吻上香腮。 “瑶儿……”裴锦低低唤了她一句, 便纠缠上唇舌,亲得狂热。一月多未见, 只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良久,长仪才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喘气, 看到他穿着太监的衣服, 才想起来有些不对, 视线往下转。 “没有。”注意到娘子的目光,小狼崽子慌忙解释。 “没有!” “不不不, 有的。”解释不清了, 他捉住搭在自己衣襟上的柔软玉手, 往那里探,“没有成太监。” 身体力行的解释,果然一下清楚了。 “怎么这一身打扮?”长仪已经感受到了那里烫得厉害,红着脸抽回手。 “为了进宫来找你。”裴锦乖巧又坦诚, 桃花眼明亮。 “可受伤了?” 乖巧摇头,不像撒谎。 “为什么之前得不到你消息?”长仪轻轻捶了捶他胸口,想起自己夜间还为此湿了软枕,娇嗔怪他。 裴锦老老实实地认错,“我急着过来,一路没停,也没想着跟她们说,她们动作好慢。” 当夜整个山上都中了迷香,他醒来之后快疯了,想清楚就往梁宫赶,弟兄们按照原来的计划从后山撤出。 “我到了京都之后又过了好些天才想到法子进来,但是这里好多屋子,我找了好久。”小狼崽子可怜巴巴,在她肩窝上蹭,“不知道娘子在哪间。” 他过来比她晚,且她回京时车马日夜不停歇,前后算起来,耽搁一月余确实正常。查不到消息,因为他已经进了宫。 “昨日远远地看见娘子,才跟过来的。” “累么?”长仪抱紧他劲腰,懊恼自己前些日子也不出去,叫他难找。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亲吻。 帘幕垂落至地面,灯烛温暖,靠在他怀里,方才觉得心神安定了些。长仪又顺手在小狼崽子腰间掐了一下,惹得他脸红,迷迷茫茫又不敢反抗。 “徐远安是四郎的人,那日用了迷烟。”将她带走。 她回来这些日子,将一切事又重新想了一次。两个丫鬟是障眼,徐远安一直迟迟不动手,关乎时机问题。到了四郎想要她回京的时候了,同时也想要他回京了,他才动手里应外合。 于四郎而言,能杀了她最好,以绝后患,但是在华阳的几次都未得手。再后来京中传言得他所愿,索性不杀了,反过来利用,接她回来顺便剿匪来树立人心和威望。在所有的局中,徐远安就是他最看重也最不轻易用的棋子。 唯一的想不通的就是,三年前,他为什么要跟裴锦上山,隐藏身份如此之久? “夫君还记得是怎么救他的吗?” “他被人追杀,我看他是个读书人,应当会写字,随手救了。”然后带回来当笔杆子。 听起来就,非常裴锦…… 长仪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回神埋头到他怀里,“不许再让我找不到了。” 裴锦一边应声,一边抱紧怀里人,盖上被褥,手下不安分起来,她贴身的寝衣被挑开。 “不要!” “为什么不要?”小狼崽子不满地轻哼哼,手下已经碰到了些东西,掌心带来的温热触感撩着她轻轻颤动。 “今日先休息。”在宫里跑了这么久,怎的不累? 虽是之前没经历最后一步,但就是那几次的经验,也知道他一旦碰上了,就要很久。更何况自己身上的不适已经没有了,如此一来,这一夜怕是都不能睡好。 长仪想到前几次红了脸,被他碰的声音都有些飘,“不要累坏了,过两日再……”这是为他的身子着想。 明明,面上都瘦了些。总得先喂些肉养好些,再做那事。 可是寝衣都被挑开了,又是这么久抱也没抱过,心头火哪里容易灭下去。小狼崽子抱着她难受地蹭蹭,“不累,就是饿。” 这种饿,自然不是平常说的那种饿。 即便说着这些话,明亮澄澈的桃花眼又干净又惹人心疼。更何况,想想他这些日子,就足够惹人心疼。 长仪自己抖着手将大开的寝衣慢慢脱下,面色潮红,似染了晚霞,声音也轻到不能再轻,“只许……” 她没好意思说完,只低头看了一眼雪莲般白皙光滑的肌肤,在被褥下若隐若现。 裴锦跟着看过去,懂了只许什么。 他做那事的时候眼睛乖巧闭上,细密的睫毛轻颤,鼻梁上那颗淡痣都在灯烛掩映下似朦胧又清晰。 她未经人事,自然不会真有什么。 他却喉结滚动,给寂静的深夜里添了些吞咽声。 前几日都是睡梦中,醒来才有感觉。今日长仪清醒着,指尖紧紧攥住被褥,咬住饱|满的唇瓣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些羞人的声音。 过了许久,裴锦才努力稳住狂乱的心跳,替她将寝衣重新穿上。 怀里人似醉酒的牡丹,芬芳的花瓣不安地颤动,身子越发柔软无力,穿寝衣时连胳膊都是他帮着抬的。 他有两颗有些尖的虎牙…… 次日一早,几个宫女按照平日里的时间伺候长仪起来,却被挡在帘幔外面。 “过些时候我吩咐再来吧,昨夜梦魇了,有些累。” 几个宫女相互看了一眼,不敢违背,放轻脚步退下。 她们自然没掀开帘幕看,更何况小郎君睡在了里侧。 长仪侧过身来对着里侧,眼里带笑意。也不知这个人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当真是累坏了。 裴锦其实这些日房梁上都睡过的,连沐浴都不多。昨日也是为了见她,怕被嫌弃,才想着法子沐浴换衣。故此沾着香软的床榻确实好眠,薄唇微张,轻轻吐气。他本身对着长仪就一点戾气也不显,加上安静睡着,比不睡时更乖巧喜人。 长仪自然觉得他可爱,伸出淡粉色指尖在他鼻梁上轻轻点了点,又移到挺翘的睫毛上没用力地戳戳。 这几日,要多备些肉,将小狼崽子养回来。 宫女们听到时有些意外,却也不多问。毕竟公主一个多月了都胃口不佳,吃的也少,近来想开些要多吃也不奇怪。 “都退下吧。”她吩咐完就赶人。 为首的大宫女张望了一圈,认清了殿内什么也没有,只当她孤僻惯了,越发孤僻起来,领命带人出去。 端坐在扶手椅上的公主看清了她们出去,也看清了殿门被合上,才到沉香木柜前放人。 裴锦乖乖地缩在她衣裳下气也不敢多出,自己的衣袍被蜷得皱巴巴,看到她过来眼里瞬间明亮,“瑶儿……” 长仪忍不住笑,真像是在屋里,偷偷养了一个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吃糕点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想着这几人之间的关联,许是心情欢愉的缘故,从前有些没串起来的人重新被串起来。 不过心中的这些也只是猜测,还需要验证。 而这些人中之前一直被她忽视的那一个,正兴提着裙摆在莲池边东张西望。 裴锦快速跳回木柜中,在长安进殿门之前长仪就将柜门重新关上。 两扇柜门之间有一些缝隙,不影响他呼吸。 “阿姐?” 长仪不经意地从木柜边移步过来,“下次,不必那样,小心莫要摔着。” 好几次宫女都知道往哪里请人,自然颜修也知道她在哪处,用不着猫儿似的踮着脚乱躲。 长安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吃,比裴锦文雅多了,小口小口慢慢咬。她比刚开始时习惯了许多,阿姐刚回来时她还抱着哭了很久,现在都觉得没什么。虽是害羞,但是那种事多了,加上阿姐告诉她没事的,就也不害怕那样了。 “头发乱了,帮你理一理。” 长安就凑过来,让阿姐将脖后的碎发往上拢了拢。 长仪指尖在她脖颈后停留片刻,又将她耳边碎发往后拢好。 小姑娘的脖颈上,除了一处暧|昧的红痕,什么也没有。颜修今日有早朝,昨夜没太狠,不过仍然抱着亲了很久。 “阿姐,四哥哥说要赐婚你和庄大人家的公子。”长安想到昨夜沐浴时,颜修抱着她哄的那些话,“庄公子长得标致,又通才学,阿姐你喜欢吗?”她之前喜欢的李家公子就是这样的,本能觉得这样的闺中没有姑娘不喜欢的。且阿姐嫁出去,就不用想法子逃出宫了。 长仪却摇头,“不喜欢。” “可是四哥哥好像……”小姑娘很焦急,“若他真的赐婚怎么办?”即便颜修在除了床榻上之外,对她都从还像从前那般温柔,但她再也不信他的温柔了,也不信他会因为长仪不喜欢就改变主意。 “那阿姐喜欢裴锦是不是?”长安突然想到了在纸上看到很多次的名字,好奇地等着答案。 同样揪心等答案的还有柜子里侧耳听的小狼崽子。 长仪点头,“是,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犬齿的,后来觉得虎牙更可爱一点,就改成了虎牙。 想象一下小狼崽子对长仪笑,露出两颗有点尖的虎牙,嘿嘿嘿 四哥哥哄老婆,泡澡的时候慢慢哄,骗到她觉得很对很对为止。 这是长仪第一次直接表白呀~ 我们学校好像要开始网上上课了…… 第54章 正在吃肉的小狼崽子有种微妙的感觉,娘子在时不时看他, 那种眼神, 很像要养肥了吃掉的眼神。 于是, 他吃着吃着,就脸红了,脸越来越红, 在犹豫要不要自己脱掉衣服。 长仪确实在时不时看他, 手肘抵在案桌上, 柔美的手腕慵懒地弯着, 扶住凝脂玉面。 裴锦脸更红了, 嚼着肉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躲闪的眼神中还隐隐散发着期待的亮光, 有些不安地揪揪背后垂至发梢的月白发带。 其实他猜得没错,他确实是在被养肥, 然后吃掉。 两人成亲之后一直没有圆房, 如今长仪身上没有不适, 也不抗拒圆房,只是担心他的身子。所以决定先养肥一些, 然后再圆房。 在宫里藏了这么久,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比她瘦得还厉害些。 她眼里浅笑,他就一边心跳越来越快,一边给自己嘴里塞很好吃的肉。 “这些日子吃什么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裴锦老实回答,“去御膳房偷的。”有时候难偷, 就找糕点垫吧着,有时候糕点都找不到。 长仪又给他夹了一块鲜嫩的鸡腿肉,“多吃些。”他没说,她也能猜到,哪里那么好偷,大约时常饿着。她知道小狼崽子素来能吃的,想象了下他饿着的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心疼了几分。 “瑶儿,”裴锦腮帮子里鼓鼓的,面红红,含糊不清,“你对我真好。” 距离长安离开有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之前娘子说很喜欢他,想起来心里就鼓胀。 长仪捏捏他的脸,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怎么偏生在自己面前这么乖啊…… 给他夹什么就吃什么,可爱地大口吃掉,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羞涩。 午食吃过,长仪就拉着他殿内走走消食,宫女来收拾的时候也自有办法不让她们起疑。 她牵着裴锦的手,男人的手大且有力量,指腹上还有些茧,牵起来很安心。 吃饱了甚至有些撑着的裴锦一面乖乖给她牵着准备随时脱衣裳,一面默默在心里想怎么捏死那个什么庄公子,以及怎么捏死徐远安。 “瑶儿。” “嗯?”长仪从长安脖后没有刺青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关切地问,“饿了?” 没有没有,小狼崽子拼命摇头,再被喂东西就要坏了! 他红着脸准备说话,突然俊朗的面上变了颜色,用力将长仪拽到怀里,靠到殿内一根支撑圆柱后,躲过短箭。 这一切来得太快,裴锦抱着她屏息等待,除了短箭稳稳的插在圆柱上,再无其它动静。 紧跟着从外面有宫女跑来,将要进殿,圆柱不正对着殿门,此时看不见。但是一旦进殿,就不难看见后面的身影。 长仪抬头看了小郎君一眼,这时候躲回柜中动静太大,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小狼崽子眨眨眼睛,对她比口型,“无事。” 只片刻,寻过来的几个宫女跑到殿中,看到圆柱上的短箭和旁边站立的公主,慌忙都跪下了,“奴婢不查,让公主受惊了。” 长仪面色平静,只玉手攥紧襦裙上垂下的丝带,“怎么回事?” 她知道,让她们进来的,不是这支飞过来的短箭,而是…… “前殿屋顶上突然倒下来两个姑娘,已经派人去禀告陛下了。是奴婢不查,险些让刺客得逞,请公主责罚。” 果然…… 宫女们都在外面,短箭来得快,虽有动静,却很难传到外面。真正惊扰她们的,不是短箭,而是刺客放箭前无端从屋顶上倒下的两个照月阁的姑娘。 要刺杀她,必须先杀了守着她的两个暗卫。 能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杀了两个身手极好的暗卫,可见来人非同一般。 地上的宫女跪了一地,长仪只不发一言,顺着短箭射过来的角度看了一眼。碧瓦上连着青天,空旷一片。 处处是死局。新帝过来,首先查的是这支短箭和两个倒地的姑娘。短箭尚且不论,刺客很有可能是他的人。可倒地的姑娘,若真的细查,照月阁难掩。 几刻钟之后,颜修赶过来,淡淡走近,目光从短箭上扫过,行礼请罪,“让阿姐受惊了。” 俊朗的男人玉冠端正,龙袍威严,衣襟将脖颈处遮得好,行礼中也自带不凡气度。 “请阿姐放心,此事朕自会彻查,也会增派人手,多加护卫。”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处处都是对长姐的关心与尊敬。 长仪笑了,“都下去吧。” 地上跪着的宫女们不敢动,颜修使了个眼色,才都行礼下去了。 公主身姿玲珑,若不是端正守礼的姿态压着,此刻轻盈莲步走来,能叫人起些不该起的心思。 长仪走至颜修跟前,抬手将行礼的新帝扶起,“陛下这样,是折煞长仪了。” 两人目光对上,都平静深沉。 她回来之后,没怎么出去,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有些事两个人心中都已经了然。 “安儿年纪还小,陛下也要多疼惜些。” 颜修眉峰微挑,没想到她会提这个,“阿姐教训的是。” 长仪往前靠近了两步,低声轻轻说了一句,刚好能叫他听见。 四郎也轻声回了一句,刚好能让她听见。 若不知晓这里缘由,还以为是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话说完,颜修恭敬守礼地往后退了一步,绕过她,拔了圆柱上的短箭,目光在圆柱上停留片刻,“那不打扰阿姐了,过会子叫人送些压惊的汤药过来。” 长仪颔首,“陛下有心了。” 见着人出去了,又等了许久,悬梁上的那个才跳下来,衣袍上沾了些灰,被他扑打掉。刚刚宫女来之前,他就顺势躲上去了。 “瑶儿。”裴锦轻轻唤了一声,从后面抱住她,贴在自己怀里,一双桃花眼里似是蒙上厚重冬雪,寒意逼人。好气,瑶儿身处险境,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长仪没看见他眼底的寒光,抬手覆盖在他手背上,呢喃一句,“刺客不是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晚了。 元宵节快乐~~~ 第55章 “带下去吧。” 青鸾殿里,长仪只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黑衣刺客, 便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颜修, “还以为陛下手里的梁宫当真进不得沙子。” 颜修端正行礼, “若真的一点都进不得,小姐夫怎么能进来?” “现在,我能?” “不能。” 长仪微愣, “不是说好……” “不劳阿姐特意看安儿的身子, 阿姐想知道的, 朕, 这就说。” …… 十二个时辰以前。 长仪回想着他临走时说的那一句, 默默思量。 步步死局之间,也是困顿三年之后, 她做了一个决定。 方才对峙间,确定了刺客不是他的人, 两个人心中都猜到了几分。若此事能查明, 也该找机会和四郎将在华阳发生的一切好好对一对了。 如果她猜的不错…… 月色挂上梅树梢, 今夜宫外更是新增了许多护卫,正如他白日所吩咐。 帘幔垂地, 琉璃灯罩内烛火跳动, 照亮帘幔后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素白指尖轻轻勾下小郎君的衣带, 随手扔到地上,连带着的,还有姑娘的外衫。 透窗而进的夜风把帘幔轻轻吹起,能看见小郎君将怀里人抱得更紧了, 手上无意识地要挑开寝衣,被止住。 “不可以。” “哦,对。”差点忘记了。 裴锦乖乖收手,改成用衣袖遮了怀里人有些露的玲珑身段,低头浅吻。 虽是身上动情得厉害,却一直用力忍着,没下一步动作。 长仪勾在他脖子上,扯了他的发带,柔顺的头发散落下来,搭在她精致的蝴蝶骨上。 虽是有帘幕遮挡,但在琉璃灯的映照下,两人怎样亲昵,只要推殿门而入,一眼便能瞧见。 月色高悬时,殿门被推开,带兵而入的颜修,极细微的,抽了抽嘴角。 察觉到外面的响动,长仪将小狼崽子衣襟口拢好,却还靠在人家怀里,随手勾着他垂下的一缕黑发绕在指尖,嗓音娇媚,“陛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她这番风流至极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床榻上的女帝陛下。 “京都中有处歌楼,做些不当的营生,牵连人命,还望阿姐跟我走一趟。” 帘幔后的姑娘轻笑,“我这跟你走了,我家小夫君怎么办呢?” 颜修慢慢握紧自己腰间悬的佩剑,“一并带走。” “那还要容人家将衣裳穿好可是?” 跟过来的御林军终于发现了帘幔后地上还有两个似衣裳的黑影,虽是训练有素,也不自觉的脸色微变。 来捉人的,没想到还顺便,捉了…… 闹成这样,今夜这么多御林军看着,庄公子就算再心仪公主,估摸着庄家也没拉不下脸应这桩婚事。 颜修目光从地上的黑影上一扫而过,随后了然,嗓音恢复一贯的清冷,“阿姐说的是,都先出去。” 殿门重新被合上,不过宫殿前后都围上了御林军,且举了火把,将外间漆漆夜幕照亮,怕是只活鸟,也难飞出去。 长仪不慌不忙地穿衣,又让小狼崽子转过身来,替他将黑发束好,“出去罢。” 开门的是裴锦,正对上颜修的目光,挑衅地勾了右边唇。 “委屈阿姐了。”颜修只在他皮相上挑剔地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 毕竟,没什么可,挑剔的。 长仪不急走,凉凉开口解释,“在华阳时我与裴锦便拜了天地。” 这一句,在场的围着的御林军们,各个都听得清楚又明白。其中不少世家子弟,估计不出几日,就能传满京都。 颜修捏紧腰间佩剑,“一并带下去。” 她和他比,最大的优势在于,她是女人。有些招数,女人能用,男人只能看着,并且无可奈何。 到底是公主,又是陛下特意吩咐,就算是到了天牢,也不曾委屈,由着狱卒领着往一边去。 牢房里四方案桌边先坐了一人,青衣长衫,手握纸扇。 听闻脚步声过来,徐远安回头,看到裴锦是还有些诧异,片刻后就笑了,“难得你让他吃瘪。”不愧是华阳最凶的山匪,好样的! 长仪与他对坐了另一边,姿态端正,刚刚宫殿里的风流气一点不显,趁狱卒们都出去了方才淡淡开口,“在华阳时他抱过我。” 徐远安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跟裴锦提这个,企图解释,“不是,你听我说。”过了一会儿妥协,“好,可以,别打脸。” 轻功好不代表功夫好会揍人,外面狱卒听见叫了,但是陛下吩咐过,不必管事,所以也不敢进来看。 一刻钟之后…… 青衫男人方才的文雅斯文气被凑得干净,狼狈爬起来,忍着胳膊上的疼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裴锦太狠了,简直不是人。 这一个月多的气,才出了些。 “若知晓有今日,三年前,怎么说也要将锥帽摘下来好生瞧瞧的。”长仪将案桌上的粗瓷茶盏转了小半圈,低头慢赏瓷盏上粗朴的刻花。 没认出来,因为当年自己带了锥帽,也因为,他当年用的另一个字,致远。 徐宁当年离江南是便给自己改了字,京都人不知徐远安,只知新科状元徐宁,字致远。 所以,在华阳山,她未曾认出他来,也很难猜到。毕竟当年徐状元风雅无边,折花一笑迷倒京都中多少闺阁女子,实在难以跟一个文弱话多行为粗放的土匪联系到一起。 “请先生先说,”长仪也不绕弯子了,“有些事,我想错了,现在正好,对一对。” 徐远安也点头,神色郑重,“陛下也误会了公主些。” 若没有今日他们彼此坦白的这一句,怕是都要,这样误会下去。 “南境林家一位副将,曾经来京中,刺杀过陛下。”就在颜修要对长仪动手之前。 能轻易带动一境藩王,不仅仅是让他直接领兵离了南境,更是,让他副将进京,刺杀当时正在摄政的王爷。 “所以,当时他认为,我和林将军早就站在一处。” “没错。” “后来林将军来山上后,我才发觉,想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于长仪直接官宣了,小狼崽子是他男人。偶吼吼哈哈哈 颜修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啊,我只是变态,你却胡搅蛮缠!!! 明天更多一点~ 第56章 “不是,”面对长仪提的这个问题, 徐远安还有些诧异, “全部自缢了?” 为表诚意, 他直接坦白,“公主在华阳时,我们只刺杀过一次, 在汤碗里下的毒, 但是失手了。” “那三郎?” “哦, 这是我们干的。”他说话时神色间特别诚恳。 长仪凝眉不语, 那一天, 被刺杀过两次。一次是早间汤碗里下了毒,一次是半夜山间道上被截杀。第一次是四郎动的手, 第二次,另有其人。 “那我两个丫鬟?” “也不是我们的人, ”徐远安想都没想直接摇头, 随手摊开折扇, 欲扇几下却发现手还有些痛,“我们是在客栈里伏的人。” 原来如此…… “公主怎么突然会想起来和陛下一一对质?” 长仪抿了口杯中的茶, “因为, 今日的刺客, 目的太过明显。”更何况,既然有意要杀她,哪里来赐婚一说?又为什么会留到今日? 两边都理清楚了,徐远安拂拂衣袖站起来, 忍痛行礼,“请公主耐心等待,不出明日,就见分晓。” 他说的不错,只第二日,便有人在青鸾殿行凶,被早就埋伏好的御林军当场捉拿。 新帝请了阿姐过来,长仪只看了蜷缩在地上的几个刺客一眼,“还以为陛下手里的梁宫进不得沙子。” 颜修平稳的目光从裴锦身上淡淡划过,“若进不得沙子,小姐夫怎么进来的?” 几句交锋,就转到长仪最关心的问题上。 一个不讨喜的皇子,如果不和北幽勾结,哪里来的势力? “三年时间,大梁上下,颓靡至极。敢怒不敢言的人一旦多了起来,就有了势力,不过那时阿姐还在刀锋上,所以……” “那安儿?” “是北幽皇子的女儿,却与这些事毫无关联。” 也是,北幽女人,远没有梁的女人这般有地位的。 两人先前对彼此都有杀意,如今话都说开了,反倒明了。 长仪将昨日对他低声说的话重新说出来,“这些日子想了许多,金銮殿上那把龙骑,更适合陛下。”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过若要我就这么放手,实在是不甘心。” 颜修恭敬行礼,“开春后除了科考,还要重设女官,评选才女,也自然是要女子主考才是。” 女官制度也是始于女帝,嫡公主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此事由她来做,最好。 他素来城府心思极深,更会造势用人,“阿姐与我虽是有许多误会,心总在一处的。” 长仪不急答应,就先回宫。 她嘴上说着不甘心,心里也确然不甘心。 曾经登高楼望远,志得意满。历经巨变,也懂得了,有些人,比她更适合。更适合,却也不愿就这么放手。 更何况,四郎那表面俊雅斯文的德行,看起来就有些欠揍…… 夜间宫里帘幔落地,即便是枕在了小狼崽子怀里睡,还是梦到了那个死去的丫鬟。 中毒倒地,嘴唇发紫,一步步向她走来。 惊醒时已经是一声冷汗,无力地靠在夫君怀里轻轻喘息。 “瑶儿,”裴锦也醒了,抱着酥软的身子轻哄,“可是梦魇了?” 回京后梦魇多次,来来回回都是这中毒的女尸。 长仪在揪着他衣襟口渐渐稳住了乱了的心跳,却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后间有浴池。” 身上薄汗难受,她想沐浴了。 和他一起。 如今外面也不知怎么传她,不将这坐实,岂不是要吃亏? 几个宫女进来,挑着灯烛到后间浴池边准备。如今已是夜半,却想不到公主竟要这般荒唐。 “都下去吧。”她只穿了单薄的寝衣,连莹莹玉足都露在外面,玲珑骰子一般的脚腕,精致的让人忍不住握在手里。 几个宫女将花瓣对着迷蒙雾气洒进去,一个个垂头称是。自然要下去,再不下去,都要脸红。 水雾气弥散开来,新驸马还在屏风那一边刚刚解了外袍。 长仪想了想,到底羞怯,寝衣未解,便下了水。 清澈的池水刚刚没到她肩边,不经意间往上靠住池壁,贴身的寝衣露出来几分。却更勾人,最怕那,犹抱琵琶半遮面。虽是衣裳未脱,但曼妙曲线更显。 裴锦从屏风后转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俊朗微红的面上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看着,喉结缓缓滚动,无意识一歪头,又单纯又流氓。 “愣着做什么?”才刚刚入水,她的声音就给满池的热水气泡软了,娇媚无边,要往人的骨子里酥。 小狼崽子也没脱寝衣,不过半敞开,露出紧实精壮的胸腹,也跟着入水了。随手拨开挡住的花瓣,眼里清澈,一步步向她走来。 他头发也被水雾润湿了,乖巧地贴在脖颈上,鼻梁上淡痣孤星一般,衬他来时更像个幼犬,一步步往主人那里挪。 他慢慢走过来时,长仪在心里想,不能怪他是小色|胚子,是自己勾他的。 在山上那戏是自己勾着他演,如今这浴池也是自己勾着他下,勾着他像丢了魂的小犬儿,又乖又黏地走过来。 池水热,长仪随手捏起一瓣花瓣,淡粉色花瓣似落在澄澈美玉间,又落在小狼崽子精致的锁骨上,由灵巧指尖,顺着锁骨擦过。 他只对她好欺负,她就将骨子里那点坏和妖,都给他一个人看。 只相互看了一眼,裴锦就将她卷到怀里吻。 瑶儿在山上说,可以那样那样,他等了一个多月,终于等来了那样那样。 长仪靠在他怀里,娇软无力,浮萍一般,由着狂风乱玉,将它打得颤颤的。唇齿间涎液勾扯,银丝流下。一两声□□,也被着乱雨打散,没在他的口齿中,没在他越来越深的吻中。 桃花眼里明亮又痴,手下单薄寝衣不是被挑开的,是被撕开的。 她背抵住浴池,像靠着那日华阳县路边摇摇的大树,枯枝挡着两个人亲昵的状态。小狼崽子将没做完的梦做完。 “郎君。”像是她第一次唤他,跌落在满山风声里,跟着桦树林叶摇摇坠坠,襦裙角沾了血,低眉顺眼。 他勾着她下巴将她精致的脸庞抬起来,同时…… 浴池里清水被搅乱,满池花瓣胡乱地飘着,像是没根的雨,碎在层层片片的涟漪中。 杨柳枝下无根水,汇入两瓣红莲中。 夜都不知过了多久,水面上才重新平稳下来,上头飘的花瓣,残红一般,支离破碎。 “全忘了。”裴锦有些懊恼,小声埋怨自己之后,埋在她肩窝上,长长吐气。 什么忘了? 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口问。 倘若她问,脸许是比现在还要红。 池水里已经有些凉了,裴锦抱住她,披了干净的寝衣,转过屏风回床榻上。 刚刚放床榻上,想退开,退了一半,小狼崽子生生地止了动作,眸色再次深沉,绷起身子,欺身覆上来。 暗香浮动牡丹色,芙蓉玉暖雪灵芝。 这般好处,哪那么容易停得下来。 没尝过这滋味的小郎君,当下就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哪里能退得开? 沉沉夜色给打压得颤颤歪歪,连着天边上一轮月,都跟着抖手洒些清辉,零零落落地沾到殿外水池中。 春色将至,夜里都不冷。 美人杏眼上都沾了早春的露,顺着凝脂玉面淌下。滚烫的床榻上,又撕扯坏了一间寝衣。 裴锦看着瑶儿哭了,心疼,心里疼死了,手上动作却越来越重,眼睛都更红。 这样的哭,专叫人心里疼,又疼又痒。 诗赋中有云:不知东方之既白。 此刻天色发白,宫女们垂手等在殿外,都不敢进来收拾。 殿里传来一声清润的男声,揉着沙哑,“备水。” 裴锦一夜未眠,此刻更是满足地勾着笑,真真是个好夜,方才才停下……瑶儿累得睡在他怀里,身上已经没了半点力气,却不再梦魇了。 宫女们照着吩咐进来,却不敢多看,帘幕也不敢掀,安静备水。刚过来时以为里头已经睡下,今日会晚起些。不曾想还未推殿门就听见那声音,她们公主的声音,娇软勾人,却像根扯要断了的线,不知随着什么,断断续续。如此一来,都不敢进去了。有些没见过事的,听得身上都痒了痒。 新驸马许是不喜欢留人,宫女们才收拾好,想着要不要伺候沐浴,犹豫要上前,就被赶了,“出去。”若不是心情极好,怕是还要在前面带个“滚。” 调子上不耐烦,却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愿吵醒怀里人。 不过脾气却暴露出来,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日后怕是沐浴这事,公主再也不要宫人伺候了。 先皇丧期未过,公主便如此荒淫,平白在宫里多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裴锦。新帝宫里也藏着一个,两个聪慧的儿女,都是不孝的。 有人这么想着,又被新帝周身的肃正之气,处事严明却不失宽容的气度折倒。庄公子那婚事算是搅了局,新帝也有些无奈,其他事上恩裳宽慰了两句,预备着开春就封驸马,并且立后。 这边旨意还没拟,快马加急信:林将军进了京。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问答:裴锦忘了啥,猜对了发红包,答案下期公布。 我发现一件事,其实前面十几章我就开过特别小的车,但是好像都没发现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提醒一下:花鸟点在孤山上。 PS:因为准备考研的关系,每天更新的时间我往后推了推呀,还是日更,不过可能有点晚了,可以留着第二天看呀~~爱你们,嘬~ 第57章 床榻上的檀香沾着暖气,小狼崽子将存在就有点烦人的宫女赶出去, 浅浅吻长仪睡中的侧脸。 他知道瑶儿昨夜之前梦魇了, 秀丽的额角浮着冷汗,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惹人心疼。如今她睡得安稳,他也觉得放心些, 孩子气地埋头在她肩窝上蹭蹭。 那事像是久旱逢的那场甘露, 太过舒适了些。 他也没控制好自己, 最后像只饿狼, 一遍一遍, 就是不放过。 又亲吻了许久,才抱她去沐浴…… 过了些时候长仪也醒了, 慵懒地靠在他怀里,透过半朦胧的素色帘幔看外头光景。 有风顺着半开的雕花窗飘进来, 将帘幔吹得蓬起, 融融的春意爬上窗棂, 隐隐闻得几声鸟鸣。 她没忍住面上一羞,有些感觉, 身体是骗不了的。“何时了?”开口时声音都哑了。 裴锦老实地摇头, 他不知, 也没想。鸳鸯帐里好,哪里晓得何时? “瑶儿,你在怕什么?”小狼崽子眼里单纯又焦急,憋了许久还是担心地问出来, 捉了她的玉手搭在自己起伏的胸膛上。 长仪没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暖热的怀里,说昨夜那个梦。她身边死的人太多了,久而久之就束成了一段心结,时常梦魇。皇姑母,其实有些嗜杀,明明是无辜的人,却成了她手下冤魂。她有时怕,自己最后也变成那样。 “若我死后,成了地府里翻不得身的恶鬼如何?”她勾着他垂下来的头发,轻声问。 纤腰间的胳膊越发紧了,小狼崽子靠近她说,“我也杀了许多人,那我也陪着娘子一道,变作地府里的恶鬼,替娘子受刑。” 不是说与她听着欢心的,他歪着头,是极认真地在想这件事。 长仪被他逗笑了,在他唇畔上吻吻,“今日晴好,出去走走罢。” 裴锦面上有一丝迟疑,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有些脸红地点头。 等到起身下床榻,长仪才知道他为甚迟疑,羞恼地捶了他好几下。 身子上的异样休养半日才好,她说的出去走走,其实是出宫走走。 白日里那样一耽搁,出来时已经至傍晚,夜灯都起了。国丧期间,不见声乐,但是街市还是有的,京都里的街市比华阳县城繁华多了。 孩童奔跑,商贩叫卖,酒楼上的灯都是亮着的。 经过昨日的事,她和四郎之间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身后跟着的眼线淡在较远处暗巷里。也没人拦她出宫。 毕竟,他还有刺客要审问。长仪躲着没管,全数交给他审。 当时话是这样说的,谁是皇帝,谁审。 简直比他还,沉迷美色,不务正业。 说是不务正业,其实她外出确实是有事情的。长仪只在街边给小狼崽子买了几串糖葫芦让他拿着吃,又给他买了布偶娃娃和大白狼面具,就穿过街市往几处巷子里转。 裴锦拿着碎花衣裳的布偶娃娃,有些发怔,但也没说什么,乖乖跟在她后面,啃自己手里的红果串儿。有时候,他隐约觉得,瑶儿养他,跟养小孩儿似的。 后面有人跟着,但是长仪不在意,顺着查到的方向走。 四郎心机深,如果不是对自己不利的,一般不会妄动。她就是看准了这点,才知道自己此行不必顾虑许多。 一连拐过几个暗巷,周围院落也逐渐破败起来,离了那些富贵人家的所在,这里显得荒凉了许多。 巷里有个孩童在门边玩耍,看到生人过来,小心跑回家,又探出脑袋来看。 这姐姐虽是戴了锥帽,却周身气度不凡,又穿着上好的衣裙,能往这里走实在是罕见。 她边上那哥哥又高大又俊朗,就是啃红果儿的样子有些,违和。 孩童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最后盯上了裴锦手里的那串糖葫芦,大红果外头裹着一层糖浆,红艳艳甜滋滋,惹得人躲在半开的门后边咽口水。 裴锦把糖葫芦往自己怀里挪挪,瞪了那小孩一眼,他就不敢看了。 长仪在自家夫君怀里抽了一串糖葫芦,招手门后的小孩子,叫他过来。 小狼崽子委屈地大眼睛里全部都是不满,但是不敢言,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其实他手里还剩几串。 “一会还给你买。”长仪随口安慰他一句,将手里的递给了磨磨蹭蹭过来的小孩儿。 裴锦怒视那小孩儿,这是糖葫芦的问题吗!这是瑶儿对别人好的问题!女孩儿还好些,眼前这个一看就男孩儿!看着都有七八岁了,七八岁的男孩儿,懂得可多了,一肚子坏水! 那两总角,都恨不得给他活揪了下来! 小狼崽子怨念重,眼神凶,看得小孩儿一抖一抖的,要不是大姐姐温柔,糖葫芦实在诱人,早吓跑了。 长仪看着小孩儿咬糖葫芦,耐心问他知不知陶大娘的家。 小孩儿点头,指了指往前一户人家,咬口红果儿,“那里就是。” 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是户普通的人家,檐角下积了些蛛网,门庭清冷。 长仪认准了,要起身时看小孩儿衣衫破旧,又给了他一些碎银。小孩儿高兴,顶着两总角,捧着糖葫芦,怀里揣着碎银,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阿娘。 笑着见他跑远了,往前几步,就到了陶大娘家门前。 叫了几声,无人应答,才推门进去。 裴锦虽是不喜那小孩儿心里别扭,却又高高兴兴地带着甜味儿往瑶儿耳边说,“娘子心善,定不会当那地府恶鬼,要封仙的。” 长仪一面往里走摘下锥帽,一面笑他胡乱说,哪里来的玉轿接人往天上去,直至到后间,才变了脸色。小狼崽子扔掉糖葫芦将她抱在怀里哄,“瑶儿莫要怕。” 一灰白布裙的妇人,于灶台前,被人一刀子要了命,血顺着往下流,淹红了布裙。这血腥味,被后厨的油烟气掩盖了。 灶台里火还烧着,一锅水扑腾乱煮,锅上热烟冒着。想必,妇人死的时候,还在煮晚食。 天色,仿佛在这一瞬间,黑透了,夜也明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都给我自己写怕了,夜里写这个,真的阴森森的。 是我太容易看穿了吗,还是小狼崽子色心昭昭,为啥你们一下就猜到了,嘿嘿嘿。 裴锦,一个虽然不懂,但是会认真学习的男人。 第58章 梁中有些地位较高的宫女到了年龄,可获准领些养老的银钱出宫。京都中有条僻静落寞的街巷, 就扎堆住着许多年纪大的宫女, 陶大娘便是其中的一个。 如今人家平白的死在了灶台边上, 被人一刀取了性命,脸色苍白,模样凄惨。 从锅中还未曾熬干的水来看, 人没死多久。 长仪往前走了两步, 认真看着陶大娘死时的情状。 眼眸睁大, 带是有惊惧, 但是人还是好好的靠在墙边上, 似是没有挣扎,又或是来不及挣扎。 灰布裙边上的柴堆上渐了些血珠子, 可见来人动作之快。 关键是,死的太巧了, 偏偏是她来之前不久。 “瑶儿。” “无事。”长仪对裴锦轻笑一下, 抬手向灰布衣裙中探去, 除了一块莹白的玉佩,什么都没有。这玉佩是当年女帝陛下赏给她随身带着的。 “出去罢。”她轻轻替老宫女将眼睛合上, 才领着小狼崽子出来将一间前屋点上灯细细地翻找一遍。 倒柜翻箱都不见得, 无意中抬眼, 却瞧见了角落里铜盆中焦黑的灰烬。 寻着惨败模样,像是本书,又或是某个名册,那件她要找的物什。 提前一步烧了, 怕被她看见。 既是怕被她看见,又为甚在灵牌下头放一本? 长仪望眼焦黑灰烬,没留恋,顺带着敲响了隔壁那小孩儿家的门。 这次应门的是个年轻的少妇,领着方才那小孩儿,高梳发髻,衣衫朴素干净。 “阿娘,就是这姐姐给我银钱的。” 少妇行礼,微微张唇,“谢过姑娘。” 长仪稳住呼吸,温雅开口,“姐姐可知陶大娘哪去了,我们进去找没见。” 冲着刚刚那些银钱,少妇很好开口说话,“虽是街坊,却很少见她出门,若这个时候,算起来应在家吃晚食,若不见得,恐姑娘来的不巧,许是往东街胞弟家去了。” 长仪点头谢过,又给了些银钱,才转身离开深巷往东街去。 天色越发漆漆,深巷里暗淡,沉沉夜幕上坠了几点刚出来的星,四下里蒙蒙。 巷子口还伏着四郎的眼线,长仪路过,要了个火折。 对方很是震惊,震惊之余憨厚地从怀里掏出火折递过去。作为眼线,他们在心里偷摸摸想,公主不知哪时候,沾了点痞气。见过跟眼线要东西的吗! 深深巷子还有一段,裴锦要脱外袍,被挡住,“不冷。” 话音刚落,侧边转出来一人影,惊动矮墙上的猫,引来一声叫唤,长长转转。 小狼崽子准备动手,看见那人熟悉的轮廓,愣了半晌,闷闷地收了拳头。 长仪也有些意外,“将军不是回南境了吗?” 林尧在夜色下轮廓越发坚毅深邃,虎眸明亮,嗓音沉稳,似是能驱散刚出了人命的深巷里的阴森气,“母亲身体好些了,便来京中走走。” 那句“担心你”绕喉而过,被生生咽下。自觉苦涩好笑,哪家来京中走走要快马加鞭地过来走走? 长仪却没多想,林将军非敌,她也没多注意,“长仪还有些事,那改日再登门拜访。” 虽是林尧非敌,她也不想将他扯进名册的变故,更何况四郎眼线还在。 “林某正好无事,陪着一道吧,天黑了。”不安全。 都这样说了,长仪便应允了,邀他一同去。当然小狼崽子有些不高兴,隔了两人中间,又抬胳膊将娘子搂在怀里,神色冷淡没礼貌。 林尧当做没看见,单手背于身后,身姿欣长,沉稳的声音盖住慌乱,“今日见着圣人,听说公主遇刺了,可曾受伤?”看她那样不像受伤的,却还是要问一句。 裴锦答了,“有我在,瑶儿不会受伤。”酸味重,咬牙切齿。 在长仪眼中他酸的没来由,但是不妨碍酸得可爱,白狼面具还搭在脖子上,桃花眼亮晶晶,认真护着,敢过来动自家娘子就拼命那种。 到东街路长,本该教训不懂事的夫君,但是长仪又心软了,默默依纵他,假装没听见地挑开话头。不过随意说着哪家酒香,哪家曲文好如今听不到之类的话。 如此闲谈到东街,坊间热闹,不必那深巷幽冷,家家门前都挂着灯笼。 问过街坊,三人敲门不应,推开屋门,又见识了一场血案。 满门惨死台阶上,一刀毙命。其中甚至包括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满院血腥气重,夜色幽冷,院里一棵高枇杷树,孩童就倒在枇杷树底下的石桌上。 三人复出来问过街坊,都道不曾听到响动,暗处人应该是轻功极好。 长仪困倦,次次先一步,暗里人似是将她行踪摸得明白。 “官府会查的。” 他们见过街坊,又丢了糖葫芦在边上,少不得惹了些事,再高的身份,也要添累一场问话。 两人回宫,到了宫门处别过林尧,“平白给将军添了烦扰。” 林尧没在意这些小事,无视裴锦的恶狠狠和讨厌的目光,“公主小心。” 这件事像冲着她来,却又不对她动手。两次,明明都离得那样近。 隔日两处人命案子就报了上来,直接到了颜修眼皮底下。两处人命案,天子脚下,竟有人猖狂至此。 长仪在他对面抿茶,指尖转过茶盏,看一眼上头精巧的莲花纹,直接坦白,“昨日陛下的人跟着也看见了,那两桩案子,都与我有关,但不是我。” 颜修点头,“自然不是阿姐。”虽然裴锦惯用匕首,但伤痕,更像长刀所为。他有眼线跟着,两人身上都没带长刀。 “陶大娘家还有沾血的糖葫芦,是裴锦留下的。” 颜修微愣,将呈上来的折子与她看,“没有糖葫芦。” 新帝当政以来,京都监管最严,天子脚下,这种离奇的人命案子会细问,要具体地呈上来。若有诡异之处,自然会一一写明白。 但是,这上面没写。 沾血的糖葫芦,当然诡异,但是折子上却只字未提。 “官府的人去查时,地上只有血迹,没有糖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尽量多更一点~ 我感觉看完这个可能会对糖葫芦有阴影了 第59章 晴天惊雷。 地上本该看到的东西没有了,是谁回来拿走的?若是杀人的人, 为甚要偏偏回来拿走沾血的糖葫芦? 长仪捏紧茶盏, 敛眉不语。 糖葫芦是裴锦后来扔的, 绝不可能是什么重要证据。如果她是对方,定然觉得有糖葫芦是好事,还能祸水他引, 掩人耳目。 颜修也不说话, 眉眼间甚至带了一丝浅笑, 随手捏起一块干净瓷盘里精巧的糕点, 指尖稍稍一用力, 香甜气息粉碎。 他心思全不在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长仪回京之后才发现四郎的深沉处, 心中不愉,站起来微理裙摆, “此事就我来查吧。” 她也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凝眉看墙边悬的一幅字画。 深山古寺图, 山中不见古寺,只一汪清泉在山脚。山路上走着两个圆头圆脑的挑水的和尚, 才能让人联想到松枝密林的深处, 当藏着一座古寺。 四郎杀人不眨眼, 没想到会喜好这禅意清幽的字画。 颜修注意到她动作,淡淡解释,“安儿放的,她喜欢那两个圆头圆脑的和尚。”说完不在意地补充, “阿姐去查,朕自然放心。” 长仪:…… 放心你个鬼。 两人沉浮朝局多年,都有种微妙的直觉,昨日那两桩人命案,与刺客无关。所以,颜修不在意。 双方一些小算计彼此都能看穿,却也不点破。 这边新帝起身行礼,请阿姐慢走。 这边长仪笑着回礼,戴上锥帽拉着小狼崽子再次出宫。 那僻静小巷里死了人,更添了森森鬼气,街坊都避了门户,不愿惹事。 只一两个灯笼,在风里瑟瑟地摇着,阴晃晃的。 官府来过,带走了陶大娘的尸体,只留下一两人看守。 长仪带着令牌,自然畅通无阻。 “都下去吧。”她推了后厨的门,打发两个人出去等。宫中女官查案不少,两个官差只当她是上面派下来的女官,恭敬地出去。 还能见着地上有些发黑的血迹,不见糖葫芦,锅里的水已经烧干。除却墙根地下少了一个滴血的尸体,一切与她昨日来时,几乎一致。 外头一阵风吹进来,到底是要春的风,似是若有若无的含了几分香气,却不像花香。 不是她身上的檀香气。 长仪拧眉,离了裴锦几步,“夫君可闻得什么?” 裴锦白皙的面上微红,揪揪背后的发带,“檀香气。” “自然不是让你说这个。” “那不知了。”他不像女儿家于味道细腻,可怜见的,也只知道瑶儿身上这一种香。 长仪拽着他衣袖,离了略有些残破的厨房,重新回到有灰烬的那件屋里。 陶大娘许是畏风,刚过寒月,窗格许久没开过了,窗棂上还沾了些细灰,屋里有种隐隐的潮湿气。还有,极难察觉的暗香,却比后厨浓郁些。 此香极淡,如果不是她对这香熟悉到不行,怕是察觉不到。 屋里昏暗,窗格许久不开,光亮从薄窗洒进来,也仅仅是照亮了长仪在的那一角。她身姿优美,眉目如画,面上映照着薄光,剩下半边襦裙角笼罩在阴影里。娴静,似是夏夜窗台底下的月影。 不过片刻,月影轻动,有些无力地靠在边上高大的郎君怀里,“抱紧我。” 裴锦依言,紧实有力的胳膊抱紧纤腰,一手轻轻往上,轻拍她微微颤动的蝉翼般瘦弱的肩膀,嗓音清润,却足够哄人,“瑶儿莫怕。” 他知道,瑶儿一定是察觉到某些令她很伤心很伤心的事,才这样无力的,靠在了他怀里。 一声轻叹,像松枝子上掉落的雪,心疼又纵容,“夫君在这里。” 他只在长仪面前多半是一番软糯不惹事的小犬模样,但终究是险些死过无数次的山匪,手上沾血,肩膀宽阔,怀里滚烫。 裴锦低头,薄唇映在她秀丽的额角,温柔擦过。 长仪在他怀里小声道,“回去吧。” “嗯。” 有一部分怪裴锦,她这两日累,回去的路上叫了马车来接,在车里就枕他怀里闭眸浅眠。 怀里人睡时娥眉微蹙,樱桃口轻抿。 裴锦也内疚,抬手到她额角轻按,使她舒服些。前日是自己太过疯狂,累她没睡好,又跟着忧思在心。后知后觉…… 马车颠簸,外头人声渐远。 车内人极轻地“呵”了一声。 京都,回宫的那条路,白日里怎可能不见一点人声。 裴锦将长仪抱好,温柔看了会她的侧脸,再抬眼时眸色冰凉,不紧不慢地摸出了身上的匕首,没什么感情地慢慢在匕首上摸。 预料中的,马车似是撞到了什么,剧烈颠簸了一瞬,直接停住。 长仪惊醒,抬眼刚好对上裴锦单纯无害地看过来的目光,小声问他,“怎么了?” “无事。”小狼崽子笑了一下,微露出两颗有些尖的虎牙。 说着无事,但她靠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匕首出鞘,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只用单手拿刀,护住瑶儿不伤分毫,他之前也做到过。 裴锦闭了眼,静听四周的响动,只是不离开半分。 这时候下马车,很可能中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长仪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也摸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她没习过武,但是有匕首在手里,能帮一些是一些。 外面竟响起了刀剑声。似是洪水冲散林木一般,在寂静的深巷中咆哮开来,又被挡住。中间一辆马车,全然不动,只车前的流苏,林木上枝叶一般,微微晃动。 有人在外面帮她挡着了。 照月阁吗?还是四郎? 刀剑声密集,长仪抬手,掀起轿帘一角,带着血腥气的风灌进来。她看清了,怔愣片刻,重新放下,玉手垂落膝盖上,紧紧握拳。 外面刀剑声雨水一般的落下,她靠回小狼崽子怀里,听他炙热的心跳,“他们进不来了。” 毕竟,遇见那群人,再强的刺客,也很难得手。 马车内血腥味散去,留下来淡淡的余香。 三年了,今日之前都一直没有闻到过这种香气。以至于,她以为,这群人早被宁王铲除干净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刀剑声渐止。 裴锦掀开轿帘,将长仪抱下马车。 突然站出来救驾的那群人还没走,黑色长裙,都蒙了面。为首的那个眼窝深陷,沉静的目光在两人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跪下行礼。 跟着她的那群人也跪下了。 “我有话问你们。” 但黑衣人只是恭敬地行罢礼,便起身,什么也没说,带人径直离开。 “站住!”嗓音娇软妩媚,气势上流淌出淡淡威压。 为首的那个果真顿了一下,却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施展轻功,带人离开。满地尸体,只剩下颜修的两个眼线站立在那里,鹤立鸡群似的。 他们刚刚也动手了,不过黑衣人太抢眼,那两瘦长竹竿,长仪刚刚一时没注意到。 “告诉你们主子,让他带人过来收尸。” 如果没有猜错,今日行刺的,与那日宫中行刺的,很可能有关联。 沾血的糖葫芦也解释通了,是她们,自然会拿走。人是她们杀的,但是为了护她,替她扫干净留下的东西。 也正是她们,不惜出手,要毁一本名册,不能让她知道。 其中一根瘦长竹竿领命去了。 长仪也不想多留,刚刚的事将点困意全打发了,自然用不上马车,让剩下一个瘦长竹竿带路往回走。 另一根瘦长竹竿挠头,憨笑地领着人,往后折返。 “不是回宫的路,怎么不拦着?” 瘦长竹竿又笑笑,嘴巴往耳根那边咧,“不知道公主要回宫。主子就叫我们跟着。”没说要带脑子跟着。 长仪:…… 裴锦:…… 这瘦长竹竿真的实在不具备吸引女子的气质,裴锦不防备,甚至对待这种没脑子的还有一些温柔,“你知道这是哪处坊间?” 瘦长竹竿没脑子,但是认识路,“德兴坊最里面的一条,这边出去右转……” “怎么了?”长仪见自家夫君没了魂似的,有些好笑,“德兴坊有什么不对吗?” 裴锦脸红,憋了半晌,凑到娘子耳边,小声说,“我以前住过这。” 他之前在京城待过,住的就是徳兴坊。 说完有些纠结,瞪了瘦长竹竿一眼,叫他转过头去,才用力眨巴眼,重新恢复软糯可怜的小犬模样。这会儿,眼里像点了星星一样亮,“娘子,娘子,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说话都结巴了,期待的神色都不加掩饰。 长仪也不问什么地方,点头道,“好。” 不过这巷子实在幽深,出去还要长竹竿带路。 裴锦心跳地快,牵着长仪的手,面上红潮不褪。 其实,他有些不确定,那地方还在不在了。 很多年没来京都,变了许多,刚来的时候还找过,没找到。但是如今有瘦长竹竿在,许是能找到。 瘦长竹竿脑子不很好,但是迫于裴锦的压力,在他叙述之下,兜兜转转就找到了他说的那处荒院。 院墙破败,台阶上长满枯草,门上蛛网深深。 小狼崽子喉结滚动,摆手让用完的瘦长竹竿一边去,对长仪期期艾艾,嗓音都深沉沙哑许多,“娘子能陪我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优秀的小奶狗,是必要情况下可以凶狠可以温柔的小奶狗~~~ 第60章 院墙幽静,残破的墙角爬上早春绿意。 裴锦激动, 目光切切, 似墙角绿藤上的露水, 晶亮澄澈。 长仪拉过他的手,用自己指尖勾了,“可有牌位?” 她曾经问过他, 也知晓他阿娘病死在京都, 他阿耶没多久也随着去了, 想必就是在此院。 裴锦乖巧点头, 眼里还留着光, 推开堂屋门。两个牌位尚且端正地摆在靠墙案桌上,却蒙了许多蛛丝灰尘, 边上一对白烛都暗暗发黄。 “为甚不带去华阳?” 小狼崽子声音小下去,低头用鞋尖小心在地上蹭蹭, “去华阳是当土匪, 不想给他们瞧见。” 长仪伸手抬起他俊朗的面, 浅笑着在他鼻尖上轻轻一点,“如今不是了。” 瘦长竹竿还等在外面, 她又招招手, 让他去买纸钱香烛来。 “夫君觉得瑶儿今日穿戴如何?”待瘦长竹竿面露不解地去了, 她又靠近了些,素色襦裙像水中白莲一般绽开,衬她冰清玉洁的好肤色。 裴锦自然说好,娘子没有一日是不好的。 他呆子, 听不出来这是在问是否适宜拜见他亲人的意思,只乖巧点头,双目如漆。 长仪回看他一身,月白衣袍用料是她在华阳买的,袖口带金鱼纹,衣带齐整,面色如朗月,薄唇鲜红,也尚可。 她笑,果真自己和他是登对的,他阿娘看着自然满意。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瘦长竹竿将香烛纸钱买来,裴锦接过,在灵牌前烧了纸钱,换上香烛。 两人将灵牌擦净,重新拜见过高堂。 “今日就在此处用午食可好?”长仪知他留恋,也想着全他孝意,“再将这里收拾收拾?” 小狼崽子埋到她肩窝上蹭,许久之后才长长吐气,乖巧又粘人,“瑶儿,你怎么这样好啊……” 瘦长竹竿虽是脑子不好使,但四肢发达,动作很麻利,得到吩咐就去买午食。 长仪领着他收拾,不过裴锦不许她动手,只让她在边上等着,就挽好衣袖,露出结实的有些伤疤的手臂来。 方巾被轻松搅成一团,清凉的水顺着他手臂留下,湿了一些袖角。 长仪想起某件事,在边上问他,“那日我的衣裳,是你洗的?” 她之后穿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连诃子上也是的,有些地方褶皱太深,不像是女子洗出来的。 裴锦脸又红了,弱弱地摇摇头,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飘,“不是。”他其实不知,自己衣裳素来洗得随意,即便对瑶儿的衣裙上了一万个心,还是不及女子那般。 他这声不是,长仪就知道是了,想到还穿了那诃子,没分说地红了脸,“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她本就一句调笑,那时候小郎君心思单纯,就想着对她好,帮她做事情。但现在再回想起来,多了许多别的意思,将微湿的手臂擦开,扔了方巾,卷起细嫩腰肢到怀里,贴她耳边呢喃,“再帮娘子洗一次?” 长仪捶打他,“看着呢。”她说的是灵牌还摆在案桌上,不尊重。 “那换个地方?”小狼崽子靠在她肩窝上吸了一口香气,嗓音缠绵起来,委屈兮兮地示弱,“我都几日没有……嗯?”他嗓音素来干净清润,勾着两分欲,粘人低哑。 姑娘家要推开他,但是没什么力气,就轻轻地推。不推还好,一推就是烈火上加了把干柴,欲拒还迎,最挠人心窝。 天旋地转,就被打横抱起,出了堂屋,转到有些残破的别室。 床榻上不干净,裴锦准备用衣袖擦。 长仪揪着她,红脸扔出一块香帕出来。什么都没说,但叫人心里知道。 香帕在床榻上滚了几回,到底擦干净了些,裴锦脱了外袍,垫在床榻上,才抱着人上去。 床榻有好些年了,是竹木做的,如今还两人在上面还有些摇晃。 襦裙被解下,可怜一张残破的床榻,就摇晃地更厉害了。 裴锦边得着香软好处边在姑娘家耳边说混账话,他想将这床榻毁了。 长仪早没了力气,软得和水一般,似是暴雨下的花枝子,红了一地,由着摧残。酥雪的肌肤上多了许多红印。 “瑶儿你看一眼?”他小声喘气,在她耳边蛊惑。 哪里有脸看! 到底是力气大的,两个人都没防备时,果真剧烈一声。 裴锦慌忙将人勾在怀里护着,只觉得香枝子软得厉害,颤动得不停。 有些年久的,竹木的床榻,毁了。 长仪羞恼地捶她,身上颤抖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真是狼吗?还真将这床榻毁了! 最羞恼的是,外头有人在唤! 瘦长竹竿买了吃食回来,在院里厅里都找不着人,有些没脑子地往后面转。 脚步声更近了,都要敲门进来,“公主?” “不许叫别人知道此事!”长仪埋在他怀里,恨不得寻个地缝钻了进去好来。 裴锦一面哄,一面朝外头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滚!” 他情动,控制不住声音沙哑,稍微有些见识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瘦长竹竿没见识,在门外愣了愣,有些不知道怎的回事,不过依言往后退几步,“哦。”想是夫妻间说着梯己话,不愿意叫旁人知道。 脚步声渐渐远了,裴锦在长仪耳边软着,“好娘子,我还难受着。” 床榻都塌了,还难受什么! 小狼崽子动作没停,痞气起来恶狼一般,“床榻毁了,才更叫人难受呢!” 暴风雨也不停,还红了眼,将柔弱的花枝子来来回回地摧残干净。 外面有人,不知道能不能听见,花枝子咬住唇瓣欲忍着不叫,却不能全然忍住,断断续续,猫儿轻挠一般。 到最后铺天盖地的洪水,将密林带着枝叶都冲毁,天地间一片混沌,又比暴雨前来的更清明。 长仪当真是红了眼,泪珠儿从眼角摇摇欲坠,像是暴雨后花枝子上留着的几滴露,被裴锦吻了。 床榻毁了,他也照样,还比先前更凶猛些! 雨过天晴,小狼崽子满足地在她耳边肩窝上轻哼哼,方才小虎牙磨着不痛,但是勾得她欲叫又不能叫。 过了些时候,裴锦将她穿好衣裳抱出来,襦裙下雪白的玉腿还在轻轻抖着。 瘦长竹竿抱着烤鸡,离得远坐在墙根底下思索是什么梯己话,非要现在说,等到看见两个人过来,才领悟过来,憨厚地挠头加红脸,“买了烤鸡,饿了吧?嘿嘿嘿……” 他没娶娘子,但也是知道,那种事,要费力气的。 院里有石桌,看着脏乱,但是没坏。 瘦长竹竿一副我懂很多的派头,将石桌上清洗干净,把买来的东西放上去,还摆出壶酒,“照月阁的酒,嘿嘿嘿。”最适合那啥之后眯几口。 “坐下一起吃吧。”见他收拾完挠着头准备离开,长仪在裴锦怀里红着脸说了一句。石桌旁两个石凳,她坐在夫君怀里,瘦长竹竿可以坐另一个。 显然瘦长竹竿很激动,并且意外,眼里都含着激动的光,“公主……”这是公主诶,公主叫我坐下一起吃诶,啊,我何德何能! 裴锦凶狠地看了一眼,他就闭着嘴把激动憋回去了。 拜他所赐,长仪累,身上酸软,所以罪魁祸首十二分乖,先吃了一口觉得没问题,才小心喂着。 一点一点喂,边喂边哄,恨不得嚼碎了送她口中。 长仪轻轻拉了拉他衣袖,面上红霞未褪,示意还有外人看着呢。裴锦了然,立刻喂了一口酒过来。 长仪:…… 瘦长竹竿看了两眼就不敢看,激动彻底没了,改成了如坐针毡,还不如墙根底下呢…… 吃罢午食长仪还有些不能走,就在石桌边坐着看他收拾剩下的。 裴锦怕她烦闷,将有些屋里有些字儿的都翻出来给她解闷。 有些发黄的纸还卷了边,枯叶一般,推了一摞在石桌上。 长仪随手翻看,略有些粉嫩的指尖在枯叶上点点,左不过是几本话本演义,一些前些年的京中邸报。 原先女帝在时是给京都中人看些邸报的,还派人贴布露,告示朝中重要之事。后来宁王上位,查抄京都的报坊,不许邸报在百姓中传。颜修继位以来,此令才废除,又陆陆续续有布露贴出来。 长仪没动心思地乱看,直到前几年的邸报中半掉出来一张纸,方才变了脸色。 那纸压在一张写着京都地动的邸报下头,被牵出来。 邸报上记着地动山摇,山河变色,旭日被遮,都不及那一张轻飘飘的纸来的叫人惊心。 锦娘,是宫女。 可是为什么?怎么可能?宫女中能出宫的,大多出宫都过了年纪了,嫁人的都少,大多都孤独一生。 “裴锦。”长仪声音有些干哑。 小狼崽子跑出来,擦擦额角上因为收拾屋室而渗出来的汗,桃花眼晶亮又单纯,“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长仪尚且震惊中,好些时候才回过神来,黛眉微蹙,嗓音间都有些发抖,“锦娘,是你什么人?” 裴锦勾起两边唇角笑,小虎牙露出来,“是阿娘。” 话没说完,轻飘飘的一张纸被推到他面前。 “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到宋朝小报都是不许的,但是邸报出来比较早,唐朝好像就有官方邸报,贴在宫门外,告知一些事。 写着写着发现,我好像把新闻史还给老师了…… 发现好久都没嘿嘿嘿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61章 “愿得一人怜我,如君怜锦娘。”小楷簪花, 淡色花笺。 半个时辰之前…… 裴锦信誓旦旦, 用力摇头, “不可能。” 长仪拿的那张纸是一张文函。女帝在时,梁宫井然,采纳宫女也按照规章来, 一步不错。但凡被选入宫中之人, 进宫之前都会收到此张文函, 标注何年何月何日进宫, 姓甚名甚等。 其中日期已经模糊, 但“锦娘”二字能分辨清楚。 裴锦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很肯定, 像小犬似的歪头,“绝不可能。阿娘生下我时十六, 此后一直在家。”直到病逝。 没听得宫女十六出宫嫁人的, 但是若不是他阿娘, 这张纸又何来? “你家可有婶姨?许是同名?”长仪点点他低头靠近的鼻尖。 裴锦想了会,皱皱鼻子, 乖巧回答, “没有。” 长仪不言, 想到什么将桌上的几张邸报重新翻出来看,记地动的那篇还在:梁明德十八年,京中地动,天地变色…… 难道! 素白指尖在“明德十八年”上缓缓点过, 小狼崽子顺着看过去,也变了脸色。 即便见过许多事,长仪仍觉得背后渗出一丝凉意,抖着声音问他,“明德十八年,你在何处,还住在此屋吗?” 裴锦轻轻搂在怀里安抚,“不在。”明德十七年,他十一,阿耶阿娘都去了,在街上游走半月,后于京中寻了一个师傅学武艺,就没回来过。 既然没人在此屋,那邸报是哪里来的! 长仪看了西边墙根底下的呆坐着的瘦长竹竿一眼,然后自西向东,慢慢查看院里的精致,之后停在他刚刚出来的堂屋内。 屋门大开,里面四方窗格也大开,正首两块端正的灵牌立在案桌上,香烛冒出淡淡烟雾。 他们来时,窗格就是大开的,桌椅倾斜了好几把,而案桌上两个灵牌却端正摆放,虽积攒了灰尘,却无半分倾斜。 梁天色诡谲多变,风雨之日常有。窗格都是大开的,狂风随时都能吹进去。为什么灵牌一点都不动,连香烛都是好好地立在那里,只微微泛黄? 长仪慢慢起身,拉着裴锦,在瘦长竹竿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走到灵牌边,行礼道歉。 她还没张口问,裴锦便点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其实他也奇怪。 墙角蛛丝已经被清理干净,两块灵牌并肩而立,字迹分明。明明有许多蹊跷之处,在看着,也不觉有阴森冷意。大约,这就是至亲之人吧。 她慢慢抬起莹白玉指,碰到木质牌位,动了些力气,没有挪动半分。 裴锦在后面拢住她,也碰了另一块,那灵牌仿佛是牢牢固定在案桌上的,不能移动半分。 他当时离家,才十一岁,自然想不起能用什么法子将灵牌端正地固定在案桌上。 长仪探手到桌案下,慢慢摸到了一个松动的木板。 “瑶儿小心。”裴锦替她将松动的木板打开,里面便掉出两封信来,中间夹了一个花笺。 展开来看时,信纸微黄,墨色字迹褪色得有些模糊。 “吾妻锦娘,一朝隔幽冥,相思寸寸如刀,断吾心骨,取吾性命……” 两张信纸上,都是对锦娘的相思衷肠,独剩一张花笺,上有簪花小楷:愿得一人怜我,如君怜锦娘。 邸报上的时间此刻便能被解释明白。裴锦离开之后,有另外一个女子,不知什么缘故在此处停留过一些时日,看到信。又许是心中有感,借用了锦娘之名,随后进宫。 所以名册上的锦娘,便是这个女子,也是一个宫女。 长仪靠在裴锦怀里看那纸上的字,感慨他阿耶爱他阿娘之深,心中微烫,转念间被他抱得更紧。 小狼崽子低头贴近她香腮边,眼里闪着熠熠的光,气息灼热,嗓音暗哑,“我怜瑶儿,如我阿耶怜我阿娘。” 这一句话将人说红了脸,长仪羞涩,要推,也推不开,被迫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两人额头相抵,温热感交织。 “可收拾好了?”她红着脸问,眼眸中像含了水,声音都是轻的。 “快了。”他目光灼灼,要将人看进心里一般。 “咳咳咳……”温热的气息被搅乱,瘦长竹竿在门外探头探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陛下那边有刺客的消息了。” 收拾的差不多了,裴锦将剩下一些事儿做完,牵了长仪的手,叫瘦长竹竿领路出徳兴坊。 颜修确实已经等在宫中,他的眼线随时跟着,也知道两人被什么事耽搁了,但是不感兴趣,更不想多问。 新帝继位多日,却仍然保持着皇子时的习惯,住在青鸾殿。他就立在殿内等着两个人进来,高大的身影被日光拓在地面,最后斜伸到案桌上的一碟梅花糕上,隐隐有些不着边际的违和。 青衫郎君立在他身侧,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里一把折扇,见到两个人进来躬身行礼,清润的脸上带着浅淡笑意。 长仪拉着自家夫君的手,直接无视掉徐远安,“陛下有消息了?” 颜修也不想回头看见糟心的一幕,照旧是清冷的回答,“与阿姐在华阳的一些消息对上了。” 和北幽有关联。 “北幽斩日教门主在华阳,何不请他进京?” “朕已经请了,如今在路上。”长仪在查,他也在查,抢先一步请人自是没什么。 长仪也懒得和他在这些事上争,“刺客是梁人,还是北幽人?” 颜修一手握拳背过身后,“大多是梁人,有两个是北幽人。脖后有刺青。”和巫灵王有关。 “如今林将军在京中,那个副将?” “昨日在狱中咬舌自尽。”死无对证。 长仪敛眉,纤长的睫毛垂下,却没有主动提起那群人。 颜修也应该知道了,他的眼线当时在,但是他也不问。 四人静默了一瞬,徐远安照例出来暖场,“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如摆桌酒?” “安儿呢?”他的“一家人”倒提醒了她,“怎么两日没看见她?” 男人情绪上听不出什么起伏,但若是仔细听能听出来染上几分温柔色,“在偏殿。”长安有北幽的血脉,这几日不便外出。 长安这几日也没气力外出。小姑娘求他,求他不要日日那样好不好。但是他没心软,将她折腾得要哭才放手。 他知道用多狠的力道不伤她却能让她累得安分些。若是他转身,从不是很严密的衣襟口还能看出红痕。 暧|昧又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锦娘这个剧情以后还会有用哒,对长仪是有影响的。 提问:有人想看四哥哥和长安亲密的吗?可以后面多加一点。 老朋友要出现了。 第62章 偏殿本来阴暗些,但是长安怕黑, 就多点了几盏琉璃灯, 白日里都点, 将层层帘幕照的有些发亮,衬出小姑娘略苍白的脸色。 年老的太医诊脉之后面色有些复杂,斟酌了许久才敢和颜修提克制一下。未来皇后娘娘她身子不是别的不好, 就是有点虚了。至于怎么需的, 老太医不敢说, 只敢露出一个只可意会的神情。 俊美的男人不说话, 挥手让老太医和宫女们退下, 殿内就剩下他们二人。 长安靠在床榻上看他一步步走来,本能地低头不敢看, 眼帘微垂,指尖无措地摩挲着被角的牡丹花样。 只一晃神的功夫, 巴掌大的小脸就被男人凌厉的指节勾起, 他迫使她看过来, 虽是面色温柔许多,还是让人没忍住轻颤。 “怕我?”平淡的调子上听不出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 他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 长安咬住饱|满的唇瓣, 眸中含露。 颜修笑着靠近了一些, 呼吸打在她秀丽挺翘的鼻尖上,“怕四哥哥,还是怕四哥哥对你那样?” 其实他的折腾她都快习惯了,主要是, 怕四哥哥。从前她有多依赖他,现在就有多怕他。他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只是那双温柔平静的眼眸自己从来都没看穿过。 凭本能的,她不敢说,下巴被他捏着,力道不大,但是不能反抗。 她什么都没说,颜修却猜到了。 他往下低了几分,在小姑娘饱|满地唇瓣上重重地舔了一下,惹得她轻哼一声,苍白的脸色瞬间鲜红起来。 颜修似是很满意她这一声轻哼,略带玩味又漫不经心地解了小姑娘襦裙的系带,一手还捏着她的下巴,一手随意地扯了她的对襟。 松绿色的襦裙慢慢滑落。 他一边低头亲吻她,一边在她身上勾火。这些日子他越发熟练,她哪里敏感,他都了如指掌。 “对除了怕四哥哥之外,还有什么?”他吻到了她白皙的脖颈上,哑着嗓子问。 长安轻颤,像一只受惊的蝴蝶微扇着翅膀一般,红着脸什么都答不出来。 “呵,”男人又吻回了她精致的小耳上,咬住她圆润的耳垂,嗓音发哑,替着她回答了,“还有喜欢。” “四哥哥对安儿这样,安儿难道不喜欢吗?” 长安脸上更红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直接湿了眼。回忆涌来,那些潮水般汹涌的夜里,她曾无意识地迎合,也曾主动勾缠上…… 他真无赖啊,将小姑娘羞怯的外衣撕开,逼她看到自己忽视掉的另一面。 “明明都和四哥哥这么亲近了,还怕什么,嗯?”长安已经羞恼欲哭,他还在她耳边低声蛊惑。 “怕四哥哥像对那些人一样,对安儿。”终于,小姑娘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她能猜出来,很多人的死,都和他有关。 颜修停下了亲吻,抬起头来看这爱不释手的小脸,神色温柔如水,轻轻呢喃,“怎么会。” “那四哥哥会不要安儿吗?”问出口时,小姑娘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还在怕,这个…… 他逼着她看清了一些东西,也逼她说出来一些想都没敢想的话。 颜修恢复了笑意,嗓音软到不行,“不会。”对上她水润的眼睛,重新吻上唇瓣补充道,“四哥哥也喜欢安儿。” 小姑娘眼里都是迷茫,她有些不清楚。 颜修继续蛊惑,“安儿要是不喜欢四哥哥,就不会愿意和四哥哥做这些事了。” 她虽然柔弱乖巧,但是若是换个人轻薄她碰她,定然会以死相逼。因为是他,所以才只是轻轻地挣扎和哭求那么简单。 这些事她都不曾想,却被他直接抖出来。 他心思深,又了解她多年,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也知道她素日只当他兄长一般。怎么做让她不当他兄长了,什么时候让她看清自己的心,都是一步步算计来的。 小兔子单纯,就算有些其他心思,也给他算计地牢牢的。 青天白日,颜修顾及太医说的话,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抱着她亲了亲,卷着被褥盖上,“陪四哥哥睡一下。”又似是累着地皱眉,“查了刺客两日,回来还要陪安儿做那事,都不曾好好睡。” 长安脸红,却果真开始有些纠结地心疼。 后来晚间颜修就喂她喝养身子的药,先含在口中,然后渡给她,“药苦,没四哥哥喂,安儿喝不下的。” 她落在他怀里,大部分时候衣裳都是没得穿的…… 隔了半个梁宫,春日冒尖,长仪立在池边看春水。 小狼崽子蹲下去认真地看池里的鱼,他没见过这么金贵又小巧的鱼,冷着脸不时用手戳一下,将聚在一起的小鱼儿戳散。 然后抓一把鱼食,投入水中,将鱼儿聚到一处,重新用手戳散。 有发髻高梳的女官过来回报消息,看到的就是这略有些怪异的一幕。 之前青鸾殿见过颜修,长仪提出要用些女官。如今梁宫女官不成气候,只管些宫内小事,两人又在合作,颜修没问就给了她调令。 静王比曾经的宁王聪明太多,知道防什么,不妨什么。 “查到了?”长仪目光从池水上移开,看着这位年轻的女官。 三年前,女官死伤过半,留下来的,要么已经投靠了宁王,要么就是位卑不足为虑。朝局更迭,投靠宁王的也获了罪,她属于后者。 “请公主过目。”她恭敬地呈上来一个名册,记载了明德十八年的宫中采选。 长仪接过,随手翻开,找到锦娘,目光在“昭仁宫”三个字上停留片刻,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几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将名册合上,重新还给高髻女官。 昭仁宫,也是皇姑母最常住的那个宫殿。 女帝为政手段精明,擅用贤才。却有两处最为人诟病,好男色,嗜杀,有些直接扔了乱处,连尸首都不留。 这些内务不会记录,但是有法子知道。因为自然出宫的,内务会登记在册,老死宫中的,也会登记在册。唯有,非自然死亡,遭了主子不高兴的,不会登记在册。 而在宫中消失的锦娘,不在册中。 女官带来的,还有内务的登记名册,长仪又报了几个名字,都不曾登记,无一例外。 虽是女帝边上的老宫女被人暗杀,不能亲口告诉她,但走到这一步,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话问完,高髻女官便小心告退。 长仪拽着裴锦发带,将只瞪了女官一眼就继续戳鱼的小狼崽子拉起来,“夫君明日要陪瑶儿去个地方。” 裴锦站起来时比她高过一头,高大的声音被暖洋洋的春光拓下,笼罩住她。 他眼神明亮,眉梢被日头染得暖,手指上还湿哒哒的滴水,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在月白衣袍上擦了擦。 衣袍是娘子给他新做的,娘子没来得及生气的功夫,他就意识到错,眨巴眨巴眼,立刻乖顺地低头往她肩窝上拱,“我知道错了。” 真叫人,一点气都生不出来…… 所以他晚上黏糊糊地抱过来的时候,长仪也忍不住有些心动,做些什么都随了他。乖得像个小犬儿,会摇尾巴讨人喜欢,有小虎牙,还爱她那里。 烛灯晃影,她脚趾都紧绷着。 一日荒唐两次,早间好光景都被两个人浪费得干净。 日上三竿,长仪起身换衣,替裴锦束好发。 他住进来之后,她衣裳就是他穿,他头发就是她束,几个宫女冷巴巴的看两眼,最多替公主梳妆打扮。 即便这些,估计也不能做长久,因为她们做的时候,隐隐觉得,新驸马那眼神,有点像在学习…… 吃罢早食,两人便出宫。有了上次的刺杀,长仪就带了精卫跟着。 马车路过照月阁,她掀轿帘看了一眼,阁楼上靠窗站着青碧襦裙的姑娘,目光留恋,是苑柳。 只不过一眼,她就不动声色地将轿帘放下,紫檀色轿帘下的流苏随着动作摆动,遮住玉肤雪色。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今日车架浩大,京中也没人说什么,路上遇见两个世家子,停车跟她行礼。仪态恭敬,面露惋惜和同情。京中第一美色,梁嫡公主,竟落日匪子手里,还自甘堕落,藏人宫中。 她在京中传言已然至此。 长仪透过轿帘下的缝隙看出两人神色,却不在意。马车未停,直直地往昔日的宁王府去。 女帝在时,宁王已经到了分府的年纪,未逼宫之前,带着家眷都住在宁王府。宁王世子,也是死后,才成了已故大皇子。 宁王旧宅,此刻已经不住人,门庭清冷,却是干净,外有一个老奴守门。 长仪下了车轿,老奴就迎上来,替她开门。 公主回来宁王府,也无什么疑虑的地方。毕竟当年的宁王妃,未熬成皇后便仙逝,旧物都在此处。 长仪和裴锦一道进府,不过见着几个打扫的老奴,见着两人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她不想叫人跟着。== 几个老奴便下去了,自去准备茶水。 长仪走至某间屋子前,微顿片刻,轻轻推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长仪:进了宁王府,就是我的人 裴锦: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第63章 时隔多年,屋里药香已经散去。铜镜光滑, 不曾蒙上半点灰尘。 梳妆台上的胭脂盒还在, 玉簪横放, 仿佛主人从来未离开。 帘幔被金钩悬起,似是还能看见那人歪在塌边喝药的模样。抹额上嵌红宝石,眉目温婉, 笑盈盈地说, “瑶儿过来。” 长仪走过去, 素手轻抬, 抚上床榻边一根支撑的圆柱。抬手所至, 还有两道半深不浅的划痕,不知是什么时候碰上去的。 裴锦很黏, 她摸着圆柱,他就凑过去看看划痕, 乖乖地不出声, 搞得比她还认真。 她回头在他低下来的鼻尖上安抚地轻轻吻了一下, 他就被吻得闭了眼,歪头要碰上唇, 被外面的脚步声打断。 一个鬓角有些白的老奴过来送些茶水, 放下就出去了。原是宁王府的旧奴, 留下的都喜静。 裴锦没亲到人有些颓废,就直接往后倒在床榻上,墨色头发流水一般地铺开,衣襟散乱, 白皙面上微红。那眼神,特别直勾勾,就差写着瑶儿你快来□□我…… 长仪不理,随他倒在床上眼里暗戳戳地放光,没个正经。 没个正经的小狼崽子又在床上滚了一圈,没被□□有些不开心,改成捧脸趴着,看瑶儿开了一间衣柜。 他原以为这是瑶儿从前的闺房,现在一看衣柜应当不是,柜里的衣物都像妇人穿的,色泽偏沉。 长仪知道他在想什么,从柜里抽出一张压得平整的药方,“这原是我阿娘的屋子。” 药方是她阿娘常喝的,她看了几眼,没问题。其实若是有问题,估计也不会被留下。 那名册上有些地方她不敢猜,却没忍住过来看看,求得心中安宁。 裴锦对其他的不很在意,但是涉及瑶儿的阿娘,内心也敬重起来,爬下床站好。 哦,刚刚居然还没脑子地求欢了…… 长仪将药方放回原处压好,又去梳妆台边查看,都没见什么诡异的。当年宁王妃抑郁寡欢,又添了咳嗽的病,长此已久,危及性命也是常理。 是她多想了罢。 裴锦已经在整理自己滚乱的床榻了,将边边角角压压好,听见娘子有些好笑地说,“去别处看看吧。” 比起皇宫,她更喜欢宁王府,既然来了,也想多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状态不好,这章特别短,明晚多更重新做人。 第64章 梁,包括北幽, 许多权贵背后都跟着暗卫, 被训练多年, 如影子一般保护主人,所以也叫暗影。 就比方说照月阁的是长仪的暗影。 而黑衣人,是已故的女帝陛下曾经的暗影。 长仪站在回廊深处, 看着几个跪地的黑裙女子, 神色平淡。 她知道她们会来找她, 却没想到是在宁王府后院。 天色澄碧, 狭长回廊在水池上投了一块长影, 幽幽显显。她夫君慵懒地靠在对面一根长柱上,发间一根白带随微风晃动, 欲抬手折一根花枝子啃,触及娘子突然扫过来的目光, 及时收手干笑。 “如今新帝根基未稳, 您又在京中, 此时出手行刺……”说话的女子黑巾覆面,一双眼窝深陷, 嗓音上掺杂些年长的暗哑。 长仪浅笑, 睫毛纤长微卷, 瞳孔色泽在回廊下映得妩媚,话语间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威压,“如今九姑姑做事越发不将人放眼中,今日折个新帝, 谁又知明日会不会再折一个新帝?”她在暗讽那场截杀,那场只比她快一步的截杀。 九姑姑就是地上跪着的黑衣人打头的那一个,当年女帝在时,她也要敬重地唤她一声“九姑姑”。 似有花香浮动,比女子身上的檀香味轻些,却又比她们身上的香气重些,是春日独有的味道,流动在这一方回廊深处。 保持跪地姿势不动的九姑姑没有解释,只压低声音起誓,“绝无伤公主之心。” 她这句话只换来面前碧蓝襦裙女子一眼,窈窕纤肢勾在襦裙中,香风过,愈显身段。 长仪当然知道她们绝无伤她之心,若不是她尚在,她们许是当年就要跟着女帝去。那日,也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来救她。 但是不伤她,不代表没有事瞒着她。能让她们这般瞒下的,只能事关女帝。 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长仪换了个话头,“好些时候不见九姑姑了,险些要忘记。”她这三年基本算是幽闭宫中,见到她们时候甚少,出发去南境之前都不见她们人。若不是这几日再看见,都要以为她们散了。 这个问题比方才那个好答许多,几乎没有犹豫,“我等都在京中守着陛下留下的东西,等公主脱险,好一并交与。” 是东西,也是没被铲除干净的势力。 长仪有些好笑地望风轻叹一声,为了帮她夺来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些人甘愿赴死,但不愿告诉她瞒下了什么。 “此事不急,需得好好谋划。”停顿许久,她突然开口,似是也觉得刺杀可行,“四郎心机深,里应外合才是。” 九姑姑郑重叩首,“一切全凭主子吩咐。” “先去吧,你们行踪不可暴露。” 黑衣人起身,像是飞鸟寻枝丫的功夫,那些人便没了人影。 长仪只静静看着她们施展轻功离去,遗世独立地仙子一般倚在回廊深处,玉手轻绞束玉的环带。皇姑母留给她的可不止是一支暗影,有些事,就算她们不说,她也要查出来。 裴锦靠得有些无聊,但是两人对话的功夫,他都很乖,不吵闹,也克制住了折花枝子下来咬的冲动。 他会习惯性折根枯放嘴里咬,或者舔自己有些尖的虎牙。这些习惯,床榻上更显。 长仪不知道才一会子功夫小狼崽子思绪已经飞到令人羞耻的方向上了,牵着他的手过去吃午食。 宁王府虽然没主人住着,但是一应俱全,不过半个时辰,就备好餐食。 饭后饱暖思淫|欲,真真逛到她闺房时,他没忍住拉着她一道将整洁的被褥乱得彻底。没咬到花枝子,他疯狂地舔咬了别的地方。像尝一样舍不得吃的东西,先舔舔,再咬。 他开始用一些别的姿势,也不全然是那时候还有心思将书上看的东西回想起来,完全凭本能和印象,还哑着嗓子小心在她耳边问,“瑶儿,你满意吗?” 他最怕她不满意,觉得他不男人。 长仪身子酥软似水,这时候更媚,话也说不出。唯有一个眼神,即刻就叫他忘掉一切似的再次绷直身体。 别的不说,单就淫乱一条,外面传言可能是对的。 去时两人是好端端地走进去的,回来就是新驸马将公主抱在怀里走出来。皇家精卫,一个个都希望自己眼瞎。 长仪羞涩地靠在他怀里,这时候居然还能分心想午食前在兄长屋里发现的东西。 宁王世子自小便有记事的习惯,主要原因是为人憨厚四肢发达记性不好,索性写了纸上。这个习惯,只有至亲之人才知晓。 阿兄在时,她不敢碰的,阿兄去后,也没心思碰。 今日找到,读起来时有几句能叫人细想。 时隔多年,证物已毁,但是暗影还在,问不出,不代表,套不出。 即便她对皇权还有心思,有所隐瞒的人也绝不敢用。 长仪思索了一路,回宫的时候对抱她的小狼崽子淡淡开口,“下次我要在上面。” 每次都给他折腾到这般,威严何在! 裴锦一双桃花眼瞬间亮了,将怀里香软身子小心放在榻上,微红着脸带点鼻音应下,“嗯。” 姊弟二人都是淫|乱的主,颜修来找她的时候还带着满足的笑意,整个人柔和许多,“北幽斩日教崔门主进京了,明日打算设个晚宴,阿姐觉得如何?” 长仪撑着身子疲于应付,“很好。” 颜修兴致勃勃,“听说巫灵王有吞北幽的意思,那日的刺客已经查出来和北方的一股势力有关。查了北方几处武将,都不像。”眼下将这股势力揪出来并剿灭,离不得北幽那边的合作。 “三郎他当真是?” 他知道她的思虑,“是。”谈及他这个亲手下令杀死的兄长,他眼中毫无波动。 长仪举起手中的茶盏看了眼映花,四郎才不过十六岁。 “林将军也会来吧?”她抿了一口茶,不去看面前这个俊秀又白皙过了的男人。 “自然。”南境副将牵扯其中,他定是要来。 皇子们死的死,年幼的年幼,到底北方还有谁,勾结异族,要争一争这险些被先皇玩废了的江山? 两人谈了会,欲散不散。裴锦和长仪都有些不待见颜修,尤其是裴锦,装都不想装,表情冷漠,很可能随时问出来一句:你什么时候滚? 颜修终于起身,轻拂衣袖,不经意问起,“阿姐会用暗卫来刺杀朕吗?”他两个瘦长竹竿眼线,也不是真吃素的。 不过自从两人将话说开了之后,就特别开,你要不要杀我直接当面问,都懒得绕弯。 “现在不会。”她前几日还说了他更适合当帝王,却又坦白自己不甘心,也没答应管女官。但如今勾结异族的人是两人共同的敌人,所以现在不会。 颜修点点头,“信过阿姐。” 信你个鬼……明明是自己算计出来了,还要一问,以示诚恳。 他走之后长仪就揪着裴锦去沐浴,花瓣洒了一池子,晃悠悠地浮在水面,半遮凝脂的春光。 水汽氤氲,宫女们都远远地等在外面,就剩下他们两人。 但是她不想今日再一次,也不许他乱来。 后又觉得口头嘱咐不管用,直接解了他发带绑手。 裴锦单纯无害地眨眼,面上被蒸腾出来的水汽润得有些朦胧,墨发湿漉漉的,任由双手被往后缚住,还小声提醒,“瑶儿,这么松绑不住我。” 长仪当然不会狠心绑得重,这么做只为了教他节制之理。其实小狼崽子从来没强迫过她,没有她允许不敢乱来,所以不节制其实是两个人都不节制。但是长仪偏生就要赖给他,这种事,哪有怪给女儿家的? 裴锦的样子很乖,对对对,没有怪给瑶儿的道理,是我忍不住,快把我绑起来。 她将他抵在池边,扑了水到他俊朗的面上,比女子还要惹人心疼的微卷的睫毛上都挂上了小水珠,随着他眨眼,慢慢落下。还有些水珠,直接砸在他流畅的锁骨上。他个子高,即便微躬起身子,白皙紧实的胸膛仍旧半掩半露。 枝间一双细果子,掩在水波红瓣中。 长仪疲累,玩闹够了,就靠在他宽阔的肩上,闭眼轻歇。 池水和花瓣将她身子盖得好,但水毕竟是清的,一低眼就能看到些东西。 裴锦被绑着手,想挣脱随时就行,但他没挣脱,只一双眼睛乱飘。 瑶儿说了,不许乱动,但没不许他眼睛乱飘。 他湿哒哒的头发有些飘在水池上,水草一般,乌黑光亮。但是不糙,很柔顺。 热水养人,长仪歇了会,突然开口,“以后有些习惯,娘子替夫君慢慢改来。”他虽竭力装作爱干净了,但细微之处,哪里逃得过。水往脸上拍拍就是洗脸了吗?手还想胡乱的往外袍上拍?还有咬树枝的毛病,就是牙痒痒! 裴锦收住不安分的目光,舔舔被蒸腾得艳红的唇瓣,认真点头,“哦。” 长仪继续,“等事情过了夫君要领个朝职寻事情做。” 他如此聪明,总不能日日黏自己身后浪费了罢! 裴锦继续不过脑子地点头,过了会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借着水汽,“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崽子哪里能天天这么闲,是时候做点事了。 四郎那个狗东西,早晚用长安收拾死你。 啊啊啊啊啊,想上学想上学,想死学校食堂了,啊啊啊啊啊,双皮奶!!! 第65章 关于裴锦能不能去宴会的事情,颜修和长仪争执了许久。 颜修觉得他不能去, 此宴会有关崔穆与刺客, 也是同时是接待北幽使者。但是一方面裴锦是山匪, 另一方面裴锦是山匪。 长仪似笑非笑,“安儿以前是你妹妹。” 后来嫡公主出青鸾殿的时候,向来冷静自持的新帝罕见地脸色有点难看。 她非要自家夫君去宴会, 也是为了展示他风姿, 日后好谋得朝职。 故此, 宴会这日, 长仪帮他选衣裳都选了很久。裴锦坐在榻上捧着脸, 单着里衣,认真看瑶儿比较手里两件他看起来无甚差别的月白衣袍。 一个袖口是鱼纹勾金线, 一个袖口是丛竹黑线。长仪摇摆不定,金线贵气, 但是黑线又能显他容颜如玉。 问这世间, 有几个人不看容颜的呢? “夫君喜欢哪件?” 小狼崽子刚张嘴, 就听见她说,“不许说娘子喜欢哪件就哪件。” 想说的话, 瞬间就被堵死了…… 于是他抬手, 随便指了一件。 长仪笑, 风华无边,“瑶儿也觉得这件好。” 丛竹勾黑线,月白衣袍不染纤尘,衬他挺拔俊朗。墨色腰带系上, 窄背宽肩,并悬一块莹白环玉,濯濯好公子相。 来京这些日子,他面上那点少年人的感觉渐渐褪去,像长好了的翠竹,越发成熟深邃。只是一直在长仪跟前软软糯糯的,她从前没发现。 收拾停当,宴席也将要开始,长仪换了一色鲜红襦裙,金簪碧珠,雪肤花貌,牵他过去。 国丧未过,按理不能有丝竹之声,但新帝有意招待北幽门主,添着朝中脊梁,就破例要月人弹奏些雅致的笙歌。 笙歌浅唱,绕梁低徊,两人从屏风后转出,春装轻便带风,衣袂飘飘,环佩声响,如神仙眷侣,下过天轿而来。 上首的新帝一身明黄朝服,清秀贵气,指尖在矮桌上轻轻点动,不似下面朝臣一般面上惊诧。 他往下,按照礼数,左边第一坐了北幽门主,右边空了一位,往下是林将军。其余的位置便有朝中贵臣点了。 空的那一位,便是留给长仪。 嫡公主受女帝恩宠,十一二起便时常出入宴会,听女皇谈天下事,故此这两年留下的朝臣还能认出她来。 三年光景,那时的稚气已经褪尽,容貌更是长开,眉眼酥媚之极,举手投足间都是端庄,能压人心思。 且边上那郎君,前几日跟长仪一道回了宁王府,世家子中有人偷偷瞄见过,是能勾人荒|淫的相貌。 对,外面传言是公主沉迷郎君美色,养之于深宫。还说,已经成亲了…… 传言中被养的那个坐下后眯着桃花眼扫了一眼那些看他的,目光冰冷又凌厉。哪怕那些人心中觉得他是面首,也被这气势唬住,不敢再多看。 在场除了上面那个风雨不动的,徐先生和林将军也没什么起伏,剩下的就是一般惊诧的朝臣,和特别惊诧的崔穆。 藏青衣袍的郎君比在华阳时白了几分,北幽人的野性绕在微卷的墨发下,薄唇抿紧,在心中沉思。 他不傻,闹到这个层面上,自然知道女官是假,胞弟也是假。 去你妈的对长姐的孺慕,哪家孺慕这么没遮掩的情意款款! 众人皆至,宴席起。 颜修向北幽来的人淡声解释,“这是朕的阿姐,大梁的长仪公主。” 朝臣在心中默默附和:对对对,就是那个从前聪慧机敏,后身陷匪窝清白不明回来自甘堕落沉迷男色的公主。 崔穆接受过来,稳了面色,“边上那位郎君?”念之应当也不是真名。 此话一出,底下表面稳如山石的朝臣内心已经波澜壮阔,倒吸一口气等着。在世家子里都没人见过,有传言他就是华阳山的土匪。 长仪淡笑,风姿不变,玉指托起映团叶荷花的酒杯,小转半圈,将花纹对着自己,似在不经心地把玩。 “裴锦虽不生在世家,但在益州时救我于险境,勇谋过人,如今,也是驸马。”话是真话,但听起来有别样的味道。 果然就有朝臣斗胆问道,“听闻齐州兵到时,公主是被一郎君连夜从山上救下,难不成就是裴郎君?” 长仪不答,雪颈微低,端庄威仪间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 什么都不曾说,但足以让人重新自行想象出一段才子佳人的话本。 角落里青衫郎君趁人不注意,掩了一口酒,才堪堪地压了笑。然后抬头撞见裴锦刀子一样的目光,从容装死。 崔穆对这段将信将疑,却不再提。到底是旁人的事,即便惊诧,真真假假也跟他无关。 “听闻北幽还有郡主来京,怎么不见?”新帝及时挑了话锋,藏青衣袍郎君神色微动。 同崔穆一道赴宴的,还有两位前不久前到梁的亲王,其中一个不等他说话就开口,“哪有女子赴朝宴的道理?” 北幽女子低贱许多,他也没转脑子。待反应过来,不仅不懊恼,还带着挑衅地看了对面姿容过人的公主。不知这样一个美人儿,床榻上什么光景?想着想着,一双鹰眼就往上勾起。 梁前些年还是女人当帝王,当真是胡闹。小美人,可不就锁在院子中,给男人享|用的? “哦?”只低低的一句,就打断了他的幻想。 嗓音妩媚酥软,却隐隐藏锋芒威压。 长仪放下酒盏,一只手在覆在裴锦手背上,安抚他不要即刻冲下去杀人。 “不知这,女子不能赴朝宴,是何缘故?长仪愚钝,还请说个明白。”她说话时仪态大方,深浅不露。 历来朝宴两国交锋,都暗中较劲。说话的这个亲王代表北幽,同时也看不惯女子狂妄,当下就高声说道,“古来就是男子涉朝局,与女人何干,赴什么朝宴?” 他说完,另一个亲王也低低地笑了。他也看不惯女人坐那么高的位置。“梁陛下,不若请这位公主回了深宫去罢?更何况,方才听说公主曾困于匪窝?”匪窝,清白,暗示明显。 颜修白皙清俊的面上无波澜,似是早有所料,但底下的朝臣们却隐隐发怒。 梁能容女帝,朝臣们就算知道长仪清白难定,帝位更推颜修,却恨他族言语上如此折辱嫡公主。 美髯长袍的中书令首先站起,欲辩驳一番,却被长仪抬手止住了。 坐上的女子玉腕如出水嫩藕,眉间花钿艳红,眼眸中清浅又不屑,“怪不得女帝在时,曾连克北幽三州,原是北幽少了女将军的缘故。”女帝刚即位时,北幽扰边境,梁攻下北幽三州,使其求和。之后未收贡币,归还三州,提出互通商贸,却又在边境增派良兵。如此一来,才有这十几年的交好。 此话一出,成功叫刚才还高声说大话的北幽亲王闭了嘴。 中书令摸着美髯坐下,满意点头。 新帝这才开口,嗓音略哑,吩咐宫人,“给亲王斟酒。” 北幽人吃瘪,话不再多,稳重下来,寻机会翻盘。独独门主崔穆置身事外,不受影响。 笙歌又起,美婢出来献舞,舞裙翩跹,为首的那个最是好看,眉心坠红宝石,眸光流转,更是大着胆子往明黄常服的新帝那边飘。 梁宫数月不笙歌,先前取悦宁王的闷得很,如今有机会露脸,看着新帝俊朗非凡,心思活动。 颜修敬过长仪一杯,像是在看舞,又像不看,跟为首的那个目光交汇过几次,若有所动。 北幽人正蔫蔫地找机会翻盘,看出两人秋波,等舞曲罢了,另一个就站起来道,“这婢子我喜得很,陛下与了我如何?”这时候,能夺他看中的女婢,也算出气。 此刻梁王要是给,就是失了宠婢,要是不给,就是心胸狭隘。哪样都好。 美人眸光带哀求,楚楚可怜地望着颜修。比起年老的北幽亲王,她当然愿意跟着年轻俊美的新帝。 宴席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新帝突然勾唇笑了一瞬,“梁女非自愿,不嫁外族。” “她不过一婢子!” “婢子也是梁人,”颜修笑意收得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楚楚的俏脸,“你可愿?” 美婢看出颜修维护,心中暗喜,自觉十成已经稳了八分,新帝定是对自己有意。面上娇弱,胆子大起来,“蝶心只愿服侍陛下。” 颜修摩挲手边酒盏,眉心微蹙,低头不看美婢,“既然不愿,亲王也勿要强人所难了。”又是呛回去的一出,不过他没提美婢能否服侍自己。那女子看他眉心一蹙,就明白过来。国丧期间,颜修对她有意,也不能明说。娇美的面上隐隐得意起来,心中越发喜欢新帝。 北幽人被连呛了两次,彻底安静下来。而边上侍候的宫人,也有机会趁人不备时,将一块纸团,送到崔穆手里。 那两个亲王,看着傻气,却也不能不防。 宴席将尽,北幽人是客,会先走一步。献舞的美婢却没走,宫人也没撵她,她越发觉得事成。 待殿内只剩下梁人时,颜修才重新看向角落里那张清秀的脸,招手让她在殿中跪下。 女子心中如幼鹿奔走,面上都红起来,秋水美目望过来。这是,要封她名分吗!!! 底下朝臣们也惊了一惊,丧期未过,陛下宫里就有位谁家的义女。如今再封舞婢,怕不是要走宁王的老路! 殿中寂静,唯有裴锦全然不在意,柔情地给瑶儿喂了口暖汤,袖口黑线映在烛火下。 作者有话要说:长仪and裴锦:对,就是过来要秀你们一脸。 第66章 琉璃灯烛光暖,新帝肤色白皙, 带点饮酒后的红润, 平静温柔道, “杖毙。” 长仪抿了暖汤,听颜修不经心地补充道,“国丧未过, 婢子欲以声色祸君, 理应杖毙。先帝失德, 沉溺女色, 朕当引以为戒, 后宫不纳美婢。” 他刚刚继位时,就惩治了好些这几年在先帝身边谗言蛊惑之人, 尤其是好献美色者。 今日朝宴,来的都是新添的名士或是三年中隐退又被重新任用的老臣。 那婢子有意狐媚, 朝臣们也看在眼里, 只是杖毙到底残忍些, 却没人敢说什么。颜修摄政以来,手段他们见识过。尤其当中三两圆滑的, 心中暗紧。 处死婢子是小, 立威是真。 宴席将散, 殿外女子哭叫声隐约在夜色里。 那婢子被拖走时,看了长仪一眼,眼中绝望。 当夜长仪就梦魇了,惊醒后趴在裴锦怀里喘气。 小狼崽子还睡着, 梦中凭本能将她往怀里揽得更深些,胸膛起伏有力,叫人安心。 有他在身侧,更容易重新入睡。 昨夜有梦魇一出,第二日裴锦先醒,但是不急起来,极为小心地将怀里人脖上沾的头发挑开,不做声地看她娴静侧颜。 殿外鸟叫过几声,他有些饿了,但是舍不得先起,更舍不得叫醒她。 鸟又叫了几声,他更饿了,饿得有些难受。 所以长仪醒的时候,正对上他饿得可怜的眼神…… 还好他不似最开始那般非要等她吃完再吃剩的了,要不然得饿得有多惨! 原先他抱她在怀里喂她,如今长仪觉得有趣,反而喜欢时常喂他东西。 裴锦吃够了,擦嘴后,就低头往她肩窝上蹭,还会吻她头发,特别黏,推都推不开。 他有几日没有…… 长仪说要节制之后他就不敢明说,从头发上吻道脖颈处,眼里晶亮,又蒙层欲。 伺候的宫女立刻红着脸退下,将殿门小心合上,挡了春光在外。 宫里的大多伶俐,公主推了两下又不推,她们就知道该退下了。 裴锦抬手覆上瑶儿柔软的玉手,引到自己衣襟口,小声乞求,“瑶儿,欺负我好不好?” 长仪红了脸,被他迫使着欺负上去,从案桌边到床榻上。他引着纤纤玉手,将自己欺负了个透。 他衣衫尽褪,她裙带半解,方才领悟到什么是从头到尾都女子主动。 她上次说要在上面,这次就在了上面,裴锦小子面带春潮地受着,眼里有星星笑意。 便自觉羞耻。 再也没气力了。 他抱她去沐浴,早间才束好的头发全乱,又要重新束。 昨日宴会上颜修暗中使人给了崔穆字条,要他寻缘由入宫。 崔穆便说梁帝有自己生母消息混过两个略傻的亲王。他不是完全的北幽人,也不在意他们昨日朝宴上的吃瘪。 梁帝在御花园小亭中接待他,一方石桌,被新帝长仪和徐远安占了三面。公主一手扶额,神色间有些疲惫。 裴锦内疚,也不坐另一面,以守护的姿态站她身后。 亭外细柳抽嫩芽,随风摇曳。 崔穆绕过柳枝,到亭中行礼,藏青衣袍簇簇浮动。 新帝似是有些怯冷,早春光景,衣襟口却遮得严,有几分病弱公子相。他手里随意把玩一块莹白暖玉,随和地请崔门主坐下。 方才那个方向过来,没看见梁帝身后还站着一人,面容英俊坚毅,腰间玄玉贵气。 林尧习武多年,又不是娇弱文人,不愿屈膝石桌边。 颜修理了京中华阳两边的事,淡淡几句点清蹊跷处。 崔穆在斩日教里查到的更多,不动声色地补充一些。北幽面临内乱,巫灵王欲反,这几年声势浩大。 长仪放下有些酸的手腕,身后小狼崽子半蹲在石桌边和她一样高,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北边那个人,和南境有旧。”她闭眼看似轻歇。 林尧目光在两人亲密的姿态一瞬而过,点头附和,“若不是有旧,难以调动这个副官。”他来京之后查过,这个副官位置不低,而立之年孑然一身,也没有被收买。 “不出意外,已经在京中,或,将要进京。”一直沉默的徐远安,终于边展开折扇边补充。 冲梁江山来的,怎么可能不来京都。 “那两个亲王?” “和巫灵王走的不近,也不远。” 颜修突然开口,“崔门主是北幽战王之子,若是有意,可以……” 藏青衣袍的郎君轻轻摇头,“多谢梁陛下厚爱,崔某无意。”他养父多年不管乱局,他涉足之中,也仅仅是为了一个人。 被拒绝的干脆,颜修并不介意,淡然一笑,“他们快动手了。” 前两次刺杀均失败,对方没有动作,更像蛰伏。 但是四郎和她也准备了许多。 四郎这三年在等她和三郎内斗,积聚实力。她有感觉,对方在做同样的事。甚至,站的更远,看得更清。 长仪眉梢微蹙,前几日没注意到的细节浮现,总觉得有些东西呼之欲出。细想时,又抓不住。 颜修又和崔穆林尧商议了一些对策,亭中几个人才要散去。 夫妻二人恩爱起来顾不得旁人,长仪问他,“腿酸吗?” 裴锦不说话,乖巧摇头。 徐远安看不下去,直接拖着林尧先走一步。 崔穆也起身行礼,颜修却叫住他,“崔门主和一个人有些像。” 他像是想起来说一句,崔穆也不放在心上,“陛下说笑了。” 长仪终究什么也没说,跟着一道出去,毕竟,只是猜测,有些地方自己都说不清。 她回宫后见到地上跪在深院中的两个黑裙姑娘时,那种异样再次划过。 但是两个姑娘接下来的话让人来不及多想别的,“九姑姑被人缢死在了房梁上。” 作者有话要说:剧本杀开始:猜谁是凶手? 第67章 “不要!” 女子声嘶力竭,鲜红的唇被咬破, 发髻松乱, 只尽力稳住裴锦不让他倒下。 裴锦帮她挡了箭, 肩胛处的血流出染湿月白衣袍,却朝她扬起两边唇角笑得干净。最后歪在她肩窝上,清润的嗓音已经沙哑无力, “瑶儿, 不痛。” 长仪红了眼, 摸上他发间的束带, 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静静等人过来。 “为什么?”深巷里只有女子一声绝望的呢喃。 她怕那个人再次放箭,想反过来护住裴锦。但小狼崽子即便受伤了, 也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 新桃刚开, 巷里的淡粉随风洒了一地, 桃花香沾染上血腥气。刚刚下令放箭的人, 就在站桃花雨下,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一对落单鸳鸯。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人才平静开口, “你不是早猜到了吗, 瑶儿?” 长仪早猜到了,但是不敢相信,更不敢想,他真的会对自己出手…… 那日两个黑裙的姑娘跪在廊下, 素来冷静的暗影蒙面黑巾上一双眼里全是惊慌,“公主,九姑姑被人缢死在房梁上。” 女帝身边的暗影,武艺更是高强,却被人缢死在房梁上。 而当夜一直在旁边屋室里的其他暗影,一点动静都没察觉。 长仪没将那两个黑裙暗影扶起,只弯腰,靠近她们面巾边,“到底瞒了我什么?” 如果她想的不错,九姑姑的死,跟她们瞒下的事有关。 但是那两暗影不再说话了,方才眼里的惊惧都渐渐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忠。她们忠于她,但先一步忠于女帝。 即便领头人死了,也不能说。 长仪怒极,一声脆响,将其中一个的面巾都扇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略黑的脸。 被打的姑娘一动一动,眼帘垂下,“请公主主持大局。”可以任你所用,但绝不能说。 长仪反倒气笑了,齐胸襦裙口微露出的雪肤浅浅起伏,“滚。” 女帝的灵堂同她上次过来没有什么不同,深宫少人打扫,但是春意渐起,阶上苔痕新绿。 裴锦能察觉到瑶儿此刻的怒意,话都很少,只帮她踢走阶边横亘的树枝。 长仪生气,但是对他很好,还点点他鼻上的淡痣,“不要拘束。” 她生气那几个,不过自家夫君这么可爱,当然不在迁怒的范围内。 裴锦张唇,又说不出什么,只眨巴眼,垂放的身侧的手暗暗握拳。他只是华阳山上的土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做啊。 长仪直接推门进去,灵牌下的名册还在,没有人来过。 就是说,就算暗影们怀疑她知道了什么突然寻女帝先前的老奴,抢先一步毁尸灭迹,却不知道深宫处藏了一份名册。 名册和她们无关,那是谁藏的? 她翻到锦娘名字在的那一页,指给裴锦看。锦娘二字,在宁王世子之前,在宁王妃之后。 上次来时,逢人盯着,这本名册只匆匆记住,也无力带走。 如今再摩挲着,顿觉不一样的感觉来。 发黄的纸张有些,厚。 长仪在裴锦的星星眼里吹亮了火折,递到他手中让他举着。 裴锦听话地举好,明亮的光浅映在桃花眼深处,微卷的睫毛在白皙面上拓下一方小小的阴影。 怒气,被他搅得,消了。 长仪将名册上有锦娘的一页单拎出来,悬空放在火烛上。 墨色人名大字边逐渐显现出一行小字:锦娘,昭仁宫宫女,试毒而亡。 试毒而亡。 被风浮起的帘幔,嘴唇发紫的宫女,眼睛瞪大,清秀的脸面最后被毒物扭曲。 锦娘边上还写着另一个宫女的名字,小字部分也显现出来:昭仁宫宫女,帝断其足,失血哀嚎三日而亡。 一行行小字浮现出来,都是女帝砍杀宫女的记录。 长仪呼吸渐紧,几乎是抖着手往前翻到了宁王妃那页,小字部分浮现出来。 宁王妃常年喝的药,有一日被女帝暗中放了些东西。 药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药。 她没停,颤抖着往后翻…… 裴锦也知道宁王妃意味着什么,举着火烛,将瑶儿瘦弱的肩膀揽入怀中。 长仪已经将一本名册都看完,忽略的异样再次浮起,加上名册上的一处不同,终于将所有零散的猜测串联成线。 女帝嗜杀,名册上很多宫女女官的死都毫无根由。 而宁王妃! 长仪稳住洪水般涌来的情绪,努力使自己冷静思索:阿娘母家那边多是文官纯臣,不可能因为忌惮她的势力去杀她。若是为了宁王,更不可能。 最可能,宁王妃和名册中与锦娘类似的人一样,因为她而杀。 杀了锦娘,因为她那时轻信身边的宫女。 那杀了宁王妃,是因为…… 这本名册,她甚至能猜出来是那个人放的。 头痛欲裂,名册从葱白指尖掉落。 “烧了吧。” 裴锦扔过火折,将她抱得更紧,看跳动的火光一点一点将名册吞噬,最后发黄的纸张变成灰黑的残片。 瑶儿哭了,在他怀里轻轻啜泣。 裴锦心里又软又疼,低头吻怀里人发梢,轻声软语细哄。他没读过什么书,比不得徐远安会写风月词,只能反反复复轻声说,“我在。” 他管一座华阳小山,而当年女帝管的是江山。他自认杀了些人,那女帝手下流淌过的无辜的血,就是他的千倍万倍。 这无辜的血里,还有一些,是瑶儿最亲近的人,也是女帝自己至亲之人。她瞒下来,不要瑶儿知道。但有人知道,甚至做了一本名册,放在她灵牌下。 长仪哭得狠,裴锦小心又温柔地擦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等她哭够了,才说,“瑶儿,我会领朝职。”然后走去你身边,帮你疼。 作者有话要说:不似崔穆不似崔穆,崔穆只是一个副线里面的路人A,真正的黑暗大boss,是…… 第68章 梁京都坊间暗巷众多,有些土生土长的京都人都不能认得齐全。 京都有舞坊照月阁, 望水而歌。 戴锥帽的女子绕过楼台水阁, 莲步翩跹, 身段玲珑,水绿襦裙勾住月白交襟,往暗巷深处去。 谁家早桃伸出院墙外?迥劲枝头香气阵阵。春风过, 落红满地, 闲愁万种。 裴锦折了一枝闲愁, 在空中挥舞, 想使瑶儿笑一些。 她这两日总是为心事烦闷, 甚至出来之前有意用药迷倒他,不要他跟着。 他捻着糕点歪头, 特别抗拒不想吃,眼里更是藏不住的委屈, “瑶儿, 你要我跟着好不好?”不想再像上次那样沉沉睡去, 等赶到时她已经身处险境。 长仪叹气,夫妻之间果然就是太心有灵犀, 下个药他还没吃就知道了。 而且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 搞得就像她要私会情郎毒杀亲夫一般。 最磨人的是小狼崽子看着你, 你要他吃他不会不吃,但是那个湿漉漉的大眼睛,还有小犬儿似的难受地揪头发的小动作…… 最后,他跟着她一起出来, 折一枝新桃,努力蹦跶要哄她开心。 长仪确然无甚心情,不过朱唇淡淡地勾着,留神听身后细微的响动,照月阁和九姑姑的人都跟在后面。 她如果没猜错,那个人要在京中,定然是在此处。 幼时和他偷偷出来,就躲在矮墙后的那方院里,他给她烤鱼,像平常人家的孩子。院里桃树也是他种下,矮矮的小玉团子似的姑娘用指头戳绿叶玩。 那时候太小了,如今再回来,桃花都能将洒满地。 长仪站在有些破败的金漆篱门外,直到那人从巷尾从容转出,“瑶儿为什么不进?” 她抬头,看他那张已经有些陌生的清润的脸,纤细玉指弯成叩门状悬在半空。 跟着他的,还有一群玄衣人。 裴锦往前将瑶儿半挡在身后,摸出匕首,细长手指紧握手柄,桃花眼轻眯。 长仪不似幼时往一见到那个人就往他跟前扑,垂下眼帘,杏眼边角略红,“阿兄。” 宁王世子和宁王次子为孪生兄弟,遇到暗杀时,当真要活下一个再掩人耳目比旁人容易许多。 世子喜记事,她幼时笑他四肢发达记性不好。 名册上谁的名字旁都有一行小字,唯有宁王世子旁边没有。 宁王次子边上的小字:帝于北方暗杀。 他们遭遇事故时十三岁,跟着去北方,再也没有回来。 上次她问颜修,三郎当真死在北方?颜修答,是。 但是她十岁那年却想不起来问一句,漫天飞雪,无边草原,阿兄当真死在北方? 北方有雪,有梁北兵,有北幽族。 除了他们,女帝杀过很多皇族子弟。有些她知道,有些她看过名册才知。 宁王世子留下的名册。 桃花乱飘,已是弱冠之年的宁王世子衣袂翩翩,“瑶儿当真聪慧。” “我那日在想,什么刺客会轻易知晓公主住在哪间?什么人会那般熟悉梁宫,连女帝的灵牌放在何处都知?又是什么人,和南境有旧?” 宁王世子浅笑,算是承认她的猜测,目光从她身前的郎君上蜻蜓点水般掠过,“这就是华阳的那个小土匪?” 长仪如今只想确认一件事,“华阳那夜的刺客?” “是我的人。”他看她时再没有幼时的温柔。 真的是他!她攥紧水绿襦裙。 知晓三郎甚至四郎刺杀过自己时,她都不及如今这般撕心裂肺。 三郎四郎毕竟不是一母所生,而他!他怎么可以! 宁王世子有些怜悯地看她一眼,“阿耶不也是女帝的胞弟吗?我不也是女帝的亲侄儿吗?” 皇权面前,一母所生又如何? “瑶儿当真觉得女帝宠爱你,因为你是她侄儿吗?冷血嗜杀的人,怎么会在乎你是她的侄儿?她在乎的,只是能培养出一个同她一样的人,在她百年后替代她罢了。” 长仪之前不曾想过,但是看到名册上小字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清润的男人缓缓走进一步,注意到裴锦气势上越发凌厉,不经意地笑了,“瑶儿,你是我胞妹,若你能主动助我,阿兄不会亏待你的。” “勾结外族吗?” 宁王世子不答,抬了抬手,身后玄衣人便举起弓箭。这就是他的答案,不愿多解释一句。 与此同时,长仪身后的暗影也现身出来,有两个上前,挡在他们二人面前。 “知道北幽人最常用什么吗?”男人笑得冷漠,似是在给她最后的机会。北幽人,擅用弓箭。她带了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她也当真不敢想,他能冷漠到这一步。 这就是她不甘心放下的皇权吗? 颜修那样心狠的人,也倾一片柔软护着一个人。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阿兄不一样,阿兄他眼里,冰冷的像冬日幽深的湖,唯一有的情绪,或许只是恨。 “执迷不悟吗?”他最后问。 挡出来的暗影已经拔剑。 男人笑了一下,阴冷凉薄,示意间,密集的箭雨狂乱地砸过来,铺天盖地,像卷着风雪而来。 长仪拖了这么久,没有等到颜修来。 她笑得有些苍白无力,来时不信阿兄无情到这一步,也相信颜修能尽快赶过来。但如今茫茫天地间,能信的,只有护着她的小狼崽子。 箭羽飞快,擦过空中飘浮飞舞的桃花。 裴锦反身抱紧她,替她挡了。长箭刺入肩胛处,她带来的暗影也一个一个倒下。 北幽人最擅长的,是弓箭。 她过来前告诉颜修,只有自己能找到他拖住他,在两人交手时,他要出现。 但是没有人过来。所以颜修,在坐享渔翁之利吗? 宁王世子凉薄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示意弓箭对准带血的月白衣袍。先杀了华阳的那个小土匪。 长仪看裴锦额角已经有冷汗留下,用力推他让他让开,狠下心掐他的劲腰。小狼崽子没有松手,将她抱得紧,笑起来虚弱又乖巧,“瑶儿,我不疼的。” 另一致箭羽紧跟而来,能听得带起的风声,沾染血腥味。 长仪嗓子都哑了,声嘶力竭,“裴锦,你让开!让开好不好。” 裴锦摇头,一双桃花眼透亮地看着她,“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优秀小少年为什么会黑化,且听下回分解。 裴锦啊…… 第69章 月影从池水移上轩窗,琉璃灯烛暖亮, 帘幔被金钩勾起, 没了遮挡, 就同烛光一般泻在榻上。 被褥齐肩,墨色的发瀑布一般垂在枕上。消瘦的侧脸被照亮,睫毛微卷浓密, 鼻梁上一颗淡痣点在阴影里, 像夜里的星子。 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 又生生的消瘦了回去。 宫人才放下药物离开, 御医说大约今日就能醒来。 长仪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点了一下, 才掀了团花被褥去解他腰带,脱他衣衫。 待精壮紧实的胸腹露出, 长仪回身拿药,两人的目光方才对上。 裴锦有点空, 桃花眼里还很迷茫, 但是不妨碍脸红。 长仪:…… 这是脸红的时候吗! 借着光亮默了片刻, 小狼崽子想伸手摸瑶儿近在咫尺的娇面,还没抬起就扯到伤处“呲”了一声。不是小伤, 疼起来不是玩的, 他素日耐疼, 也没来由的给疼懵了一下。 然后后知后觉地哑着嗓子哄人,“瑶儿莫哭,不疼的。” 女子杏眼蓄着泪,“怎么可能不疼?” 就算后来那一箭没挨到, 第一箭是轻的吗?! 裴锦没来由地感叹一句,“我听说别人娶娘子都不容易,要给大舅哥揍的。” 瑶儿果然气笑了,“他算你哪门子的大舅哥!”说着,又喂口茶给他,“能坐起来吗?” 他前两日都昏着,上药时费了好些功夫。原是要御医来上药的,但意识不清都不许别人碰,只得她来。 不过第一次上药时长仪被他死命抓着,胳膊都抬不起来,就拜托了…… 裴锦慢腾腾地忍痛坐起,听着瑶儿平静的那句“等伤好了药去拜谢林将军,药还是他帮你上的”,一瞬间面色难看起来。 林尧,上药…… 啊,不如死了算了…… 第二箭是他截下的,药也是他上的,他有些不敢问衣裳是不是他脱的,想想就起毛栗子。 “若不是林将军,谁能制得住你?”都伤了,力气还那么大。徐远安一开始还想假意帮忙实则装作抬不动,结果发现根本不用装。 长仪嘴上娇嗔,再看到伤处也忍不住心疼,替他解了绑带,倒些药粉在绢帕上给他抹。 上药自然也是疼的,伤口又深,跟再戳一刀的痛感无甚区别。 “疼就叫出来。” 裴锦望着琉璃灯罩,不能叫,叫还是男人吗? 琉璃灯罩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长仪才将药上好,替他重新将衣衫穿好。 伤着也有伤着的好处。 第二日,颜修忙着铲除梁中巫灵王党羽,抽空打发人过来问,要不要最后看看宁王世子。长仪在喂裴锦喝药,勺箸到他嘴边一顿,“不必了。” 当日她在巷中,若不是徐远安和林尧匆匆赶来,就真的要死在他手里。 后来才知,颜修被斩日教巫灵王门徒拖住。还好林将军在京中。 北幽内部的事他们暂时管不了,不过在梁中折损这么多人,那边巫灵王气焰大失,失到崔穆都开始明目张胆地准备婚事…… 身边人都在忙着,独他们二人因为受伤的缘故留在殿中休养。为了不去拜谢林尧,裴锦的伤一拖再拖,不能拖就开始装。 离了床榻就要死了,瑶儿不给他抱一下就要死了。 满殿的宫女,神色复杂地看着新驸马就差摇尾巴了,并且公主还宠他。 但是裴锦没想到,林尧自己过来看他了…… 榻上的裴锦养个伤跟傻了一样,凶狠样都没有了,看他只有迷茫。 长仪拍他一下,让他礼貌道谢。 裴锦迷茫开口,“多谢林将军。” 林尧一身常服挺拔如松,接过宫女递过的茶水,略掉清秀女子眼中的惊艳,微微皱眉,低头赏杯盏上的芙蓉出水刻花,“裴锦兄弟可好些了?” 裴锦尽力不去想上药的事,要不是看他皱眉,都恨不得将那个羞涩的宫女当场给他。 “好些了,呵呵呵。” 一盏茶喝了半盏,林尧才说明来意,“此次前来,也是向公主辞行。” 梁和北幽在动乱,南边有异动,他必须要回去。 长仪方才就看他喝茶的动作愣了一瞬,她想起了什么,不过不重要。“将军不在京中多留些时候吗,还想等裴郎伤好了登门拜谢。” 裴郎假意点头,勾起无害的笑。 林尧简单解释了几句,长仪理解过来,就不再多留,只提醒万事小心,然后扫一眼床上的小狼崽子。 小狼崽子:“万事小心。” 林尧最后看了跟前曼妙的姑娘一眼,没再避讳,直视她青黛明眸,“公主随时可和驸马一道来我南境。” 长仪行礼道谢,鲜红裥色襦裙勾出玲珑身段,避过他眼里的热。 有些事,她无暇多想,心中却早已了然几分。 那日他冲过来第一句是,“公主可曾受伤。” 这份恩情,还不得,也无力还。 他转身离去,像许多次背对着他们一般,身姿挺立,成熟稳重。 长仪等林尧离去,转身看裴锦,“不必装了。” 裴锦:“!” 梁中局势渐稳,春闺也被提上议程。 这次不消颜修说,长仪直接应下主考女官的事宜。女官之上设从一品九卿夫人,除了她旁人都当不得。 也算是应了那时候和崔穆说的那句,她是女官。 两人之间已经形成平衡,长仪搬出梁宫,改宁王府为九卿夫人府。颜修立旨意永不动九卿夫人府,长仪手书无意皇权。 且京都中对她流连匪窝还有些微词,也容不得这样一个女帝。 裴锦伤好全了,他们就回宁王府,长仪夜深将他按到在床榻上,“挑一个。” 裴锦眼里亮亮,面上红红,到她耳边轻问,“挑一个什么?” 长仪:“挑一个朝职。” 不知道整日往哪处想! 这个姿势由不得他不想,他回抱住她,将人拉倒自己怀里紧紧贴着,“瑶儿选的,都好。” “按照颜修的意思,夫君是选不得武馆了。”长仪有些惋惜,捧着他的脸吻了一下,“御史台不错。” “不过要先科举。”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比我想象快一点啧啧啧,不过还有点尾要收。 毕竟四郎还一帆风顺,下章是时候让他跪下来叫长仪爸爸了。 第70章 完结章 被甩了一巴掌的颜修看起来更加病弱,白皙面昂挂着红印, 玉冠微斜。 “她才刚及笄!”整个梁宫, 也就剩下长仪如今敢这么吼他, 甩他巴掌的那只手还轻轻颤抖,“国丧未过,你要让她如何!” 男人眼睫纤长, 静静垂下, “朕自有……” 长仪不想听, 直接打断, “她这几个月想跟我去宁王府, 等孩子出生再说。” 颜修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却没有反驳, “劳烦阿姐了。” 她没应,克制住再甩他一巴掌的冲动。前些天不是处理宁王世子的事么, 不是忙得不行的吗, 怎么还能! 好在御医说前三个月都不能行房, 长仪怕他忍不住,他自己也怕忍不住, 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放手。 偏殿的长安已经哭过了, 眼睛鼻尖都红红, 由阿姐牵着走,不怎么想回头看一直站在她们身后的人。 她真的吓坏了,听到消息时险些要晕过去。 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怎么都没准备好做娘亲。 裴锦靠在宁王府门前的石狮子边老老实实等娘子回来, 月白袍子后面没注意蹭了点灰。匾额还来不及换,上面三个字还是当年女帝的笔迹。 小狼崽子安静,横咬一串糖葫芦,在大石狮子边上跟等主人回来的犬儿似的。 车轿停住,他跑前几步,看见瑶儿后头还牵着一个,一时没稳住礼节,嫌弃地挑眉毛,“哪里来的蠢丫头。” 长安怯怯地往长仪身后躲,才到门口就被姐夫不待见了…… 指望裴锦能和她之外的人以礼相待不太可能,所以当天驸马爷就被打发一个人吃饭饭睡觉觉。 服侍驸马爷看书的小童子吓得话都不敢多说,帮驸马爷挑灯烛的手都哆哆嗦嗦的。 驸马爷一个眼神杀过来,“滚!” 长安在宁王府也有自己的院子,不过偏僻也冷清,长仪便叫人重新收拾一间好的出来,夜里陪她睡,顺便安慰一下。 小姑娘可怜惨了,连女工的针线都拿不稳,就要考虑小孩子的小衣裳的问题。 原来若是她真的不愿,还可以帮她出宫。但如今,孩子都有了,小姑娘不主动提,长仪也不好劝两人分开,只能哄她。 素日里乖得不行的小姑娘,一朝落在那般野狼手里。 长安惊吓好几日才接受了有孕的事实,安神稳胎的汤药日日喝,苦得要命,喝得她一张白嫩嫩的小脸上全是痛苦。 颜修隔两日就差人送些东西来,并一张素雅的花笺,她乖乖接着看,掀开他给的糖罐儿,捻一颗放嘴里。他甚至挑人过来伺候她沐浴…… 还有医女,一个个往她府里送。 除了人没来,什么都到了。 又隔了几日,新帝一旨诏书下来封后,正值国丧,礼部两个老臣上书反对,当夜就出了意外,据说人老腿脚不便,跌一跤撞了头。 长仪靠在裴锦肩上轻轻叹气,难得四郎做到这一步。 长安怕裴锦,他一出现小姑娘就打颤儿,故此这些日子他都被赶出来,在瑶儿面前露一面的机会都少。 如今瑶儿靠在他肩上,想的还是那个哭哭啼啼的蠢丫头的事! 裴锦低头吻怀里人,吻得灼热,映在她酥雪肩窝的那颗美人痣上。对襟儿松松欲落,那惹人嫌的蠢丫头来之后,他就没得到过这般好处。 长仪用力推他起来,问书背得如何了。 背是背了,却实在不能理解那些圣贤的道理。徐远安来给他讲过一回,后来哭着走了。 他若能当个武官也不得吃这些苦,但是武官就意味着手下有兵,颜修不会答应他们夫妻二人一人有权一人有兵。 是她的驸马,科举不过走个过场,御史台怎么不能进。但要走过场,总要能做文章出来吧。 裴锦一手抱她抱得紧,一手抬笔做文章。 长仪接过来看,瞬间将脸儿羞红。圣贤书还摆在案桌上,居然写这些没来由的浑话。 小狼崽子也脸红,但还是坏坏地将浑话在她耳边念给她听,念着念着就将人打横抱起,到床榻上边扯衣裳边念。 他荒唐过了满足地勾起两边唇,带人到屏风后沐浴。春意重,热水气一泡,衣裳不过胡乱套着,衣襟敞开,紧实的胸腹都在外面,一条疤痕隐隐没下去,身上腾腾的湿热气。 他就这样跑到案桌边抬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学徐远安将墨迹吹干,拿去给瑶儿看。 谁说定非要读明白圣贤书才能做出来好文章?小狼崽子占山为王,管了几百号人,那道理都是通的。非要圣贤咬文嚼字都搅合乱了。 长仪看着也觉得好,就是词句太不文雅了。哪有人将兵比作鸡崽儿的? 裴锦热气打在她脖颈间,“进了御史台,瑶儿讨厌谁,我就天天揪他的错。”第一个揪徐远安的,日日月月年年写折子骂。 这样的文辞,取不得前三甲,但考官赏他文章豪迈,虽不引经据典却能一泻千里,也留了卷。 算不得过场,到真真凭了本事。 小狼崽子满足,前三甲当然不好,还要折花游街,两边女子还往马上扔香帕子。一想到徐远安曾经经历过这些就觉得心中爽快不少。 长安在宁王府待了三个个月,新帝就亲自过来接。 长仪没给他好脸色,他恭恭敬敬立在花下行礼,“多谢阿姐。” 人模人样儿的。 若不是长安有些害羞地说想四哥哥了,都不想放人。 闲人一走,才是好时节,院里榴花都开了,红艳艳一片。 长仪隔着轩窗看着满院的红花儿羞得不行,花比人先来信,榴花寓意多子。 苑柳早些时候已经回来伺候,这会子端着酸汤同主子家一道看花,罕见地帮裴锦说了句好话,“让驸马爷取个名吧。” 月白衣袍的郎君正巧从榴花下过来,清朗好风姿,看见她时桃花眼瞬间亮了,往后揪自己发带。 苑柳带着丫鬟们知趣退下,他隔着窗往她,心里酸满,像望着珍宝。 见她第一眼,就知道是要娶她做娘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正文完了完了完了!!!!!!!!!! 第71章 番外三 穿越到小婴儿身上, 裴瑶觉得赚了。 前世自己出车祸惨死, 再有一次生命她很感激。 更何况面前站着的这个月白衣袍的古风大帅哥,看着很养眼, 鼻子上还有一颗小小的淡痣, 又帅又性感。 她在襁褓里友好地跟他笑了一下。 帅哥也跟她笑,也挺友好的,还说了一句她终身难忘的话:好丑啊…… 哥,你知道我是穿越的吗? 好在很快她就被人从不会说话的帅哥面前抱走了, 放在一个带着檀香气的怀抱里,香软暖人。漂亮姐姐人美, 声音也温柔。 还替她怼了帅哥一句,“哪有人说自家孩儿丑的?” 裴瑶很满意,对着漂亮姐姐甜甜地笑,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望,打量这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没看一会,那个嫌她丑的帅哥又说话了,“带下去吧,莫要累着夫人。” 哥, 不, 爸,你看我妈像累的样子吗?她明明很喜欢我,很想抱我!!! 裴瑶眨巴眨巴水润润的大眼睛,耐心等待漂亮姐姐说不我不累我可以让我抱抱我的孩子。然而,并没有。 因为那个帅哥, 开始死不要脸地撒娇了。 对,真的是撒娇——过来把她轻拿轻放地移走,然后歪在漂亮姐姐身上蹭肩窝,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还少儿不宜地舔咬漂亮姐姐耳朵。 于是,她被奶娘很快地抱走了…… 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后,裴瑶渐渐理清了一些东西。这里是一个叫梁的国家,她阿娘(她现在知道了这里人对父母的称呼)是九卿夫人,她阿耶,在御史台上班。她阿耶阿娘很恩爱,属于才子佳人。 另外,他阿耶,有点嘴欠。 而且是那种一本正经很关心你的那种嘴欠:都出生一年多了,怎么还这么丑啊,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她刚刚出现意识的时候应该还是七八月的婴儿,现在已经是一岁多的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了,哪里丑,你才丑! 而且她后来才知道,一直说她丑的阿耶之前还有给她起小名叫二狗的打算,还好被阿娘及时制止了。 阿娘就不一样了,阿娘一看就很有文化,给她起闺名“窈窈”。所以,那个准备叫我二狗的,你是欺负我之前不会说话吗!!! 即便有个不省心的阿耶,裴瑶还是一天天健康地长大,小脸白生,还有点肉鼓鼓,眼睛又大又明亮,经常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 有时候跑得太快推开门,看见一些不该看的。正将阿娘压在榻子上亲的阿耶就笑着骗她,“我在同你阿娘讲正经事,窈窈出去,把门带上。” 哦,是么,呵呵。 其实父母恩爱场面大概很多小孩子童年都会遇到吧,所以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阿耶照顾她。 阿耶人长得帅,但是很显然生活上比较糙,阿娘在的时候会装一下,阿娘要是不在,真的简直没眼看。 有一次懒得叫丫鬟们,他亲自给她洗脸,洗得比较随意,方巾都掉地上去了。然后,他居然,直接捡起来胡乱往她脸上拍! 裴瑶想挣扎,被他按回去了,“乖一点,不要乱动。”他还用一种给你洗个脸你都不老实你怎么这么熊孩子呢,的表情,看着她。 啊啊啊啊啊! 好在过了一会她就可以爬到阿娘怀里,奶声奶气地告状,“阿耶用掉地上的方巾给窈窈擦脸。” 很显然阿耶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小肉包能有告状这一出,只是愣了片刻,就开始死不要脸地黏过来,甚至企图将她从阿娘香香的怀里挪走,“瑶儿,我错了。” 对,他管阿娘叫瑶儿,管自己有时候还会错叫成二狗…… 当然,阿耶他,归根到底是个好阿耶。比起阿娘,自己是二狗。但是比起别人,自己待遇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阿耶会将她举高高转圈圈,会给她买糖葫芦和布偶娃娃,笑着捏她新梳的小包包发式,温柔地问窈窈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最后一个是陷阱,因为他会搂着阿娘说窈窈想要弟弟妹妹了。 明明是自己想那个那个,以为我不懂哦…… 裴瑶两岁半的时候,阿娘被诊出喜脉,也没见他有多欣喜若狂,甚至那张绝世的帅脸上还有点委屈。 呵,不能那个那个了吧,你也有今天。 阿娘有身孕,府里有丫鬟生出别样的心思,趁着阿耶在书房随手涂鸦的时候,借着添茶的油头,就想往人身上倒。 小裴瑶正巧要推门进书房,就看见这一幕。 还没反应过来,眼见着阿耶冷漠地将那个清秀的丫鬟扔在地上,一双桃花眼里冷寒若冰,隐隐蕴藏杀意。 吓得门口的小肉包,掉了手里一块糕点。 阿耶听到响动,看过来的目光一瞬间恢复温柔,仿佛刚刚的凶狠杀意只是错觉。 但裴瑶知道不是错觉,如果她不进来,阿耶会不会直接杀了那个丫鬟? 看出来她被吓到了,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哄,“窈窈乖,阿耶带你去吃红枣糕。” 裴瑶不吱声,木木地把小脑袋埋到他肩膀上。她讨厌那个丫鬟,但是感觉罪不至死。时代不同,有些事情,一时接受不了。 许是白日里她受了惊吓,晚间阿耶阿娘带她去市集上玩。 阿娘刚刚诊出有孕,行动不受影响,即便是生了她一个孩子,看起来还是身段玲珑,面容精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苑柳已经将人赶出府去了,你以后也要注意些,不要吓着孩子。”阿娘靠在阿耶怀里,一手牵着她,说白日里的事。 苑柳姑姑是府里管丫鬟的,也是年轻管家的妻,对阿娘很忠心。 阿耶这次认错同样痛快,买了一个牡丹花灯讨阿娘欢心,还买了一个小兔子花灯让裴瑶捧在怀里。 京都街市繁华,高挂的花灯和她怀里的相互映照,一家三口明媚的面容也被染亮。 阿娘突然说,“过些时候去华阳看看罢。” 阿耶无赖,趁机在阿娘香腮上吻了一下,“好,也让窈窈看看,我们遇到的地方。” 裴瑶好奇,“怎么遇到的呀?” 她的小包包头就又被捏了一下,“不许多问。” 哦,呵呵,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老底怕被自己女儿知道?搞不好,阿娘这样的大美人,还是被你抢的,讲不好你以前是土匪都有可能…… 裴瑶一边玩着小兔子花灯腹诽阿耶,一边想,等以后长大了嫁夫君,要寻一人,待我如阿耶待我阿娘。 作者有话要说:裴锦:二狗不好听吗,现在小孩子的审美都有点搞不懂了诶…… 这本目前为止番外只写这个小孩子的,后面可能新开一个番外集,有灵感的时候在将其他番外陆陆续续放进去。 所以,没有意外,这本到这里要彻底完结啦!!! 意外就是:这两天应该不着急完结,如果有特别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我要是有灵感就写~ 感谢一直以来的陪伴,真的感谢,很多不足,我自己也在努力着,希望一直进步。 因为有时候不懂怎么说话,评论都不知道咋回,真的感谢感谢一直陪伴【抱抱抱抱抱抱】 下一本文【青梅引】预计四月二十七开,求个预收~我尽量多存一些稿,也希望下本,能写的更好,谢谢你们,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一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