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总想休了我!》作者:朔生【完结】 文案 白切黑毒舌美人攻X自以为是攻的受 裴若源和封秋白两人都是太子拥趸,为了守护皇孙,因为外界一致认为,实际也确实是联姻的一纸婚约绑到了一起。虽然互相看不惯,却一直在互撩的路上狂奔而不自知,两人经历诸多波折,非但没有以分手结束,反而将对方锁死套牢! 友情提醒: 甜虐,失忆中毒第三者宫斗宅斗狗血情节一个不少! 但是保证三千大雷,总有不一样的雷法! 补充说明,有疑似第三者但是绝对没有出轨,涉及内容不便剧透,但是绝对没出轨!精神肉体都没有,我保证! 警告: 架空!私设如山!不是历史!不可考据!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秋白、裴若源 ┃ 配角:秦鄞、邝远、顾逸尘 ┃ 其它:成长、朝野、宫斗、宅斗 ☆、太子 大齐,冬,盛京。 今年冷的早,也冷的厉害,秋日里的艳阳光景短的似乎如白驹过隙,还没觉出意味来就这么没了。紧接着便是侵入骨髓的冰冷寒意,让人无处躲避,角角落落针扎似的刺了过来,一阵子寒风吹过,似乎都能把人的皮肤生生的削掉一块。 裴若源被这一阵风吹的整个人都哆嗦了,他年方十五身强体健,按理说正当是火旺气盛的时候,可是这家伙却极为怕冷。盛京的冬日本就长而寒冷,这次西北风吹得早,一下子就将秋日的那点余温吹没了,这样的冷天他向来是在家猫冬,除非有极好玩的东西还的是极暖和的地方才能请动他出门,否则怕是见他一面都难。 如今去东宫的路空旷得很,穿堂风呼啸而过,简直把他吹的透心凉,可是碍着规矩还不能疾走,裴若源走的内心里泪流千行,恨不得一下子飞到东宫的暖屋里去,只是看着前方一个接一个的石板,愈发显得前路漫长,步履艰难。裴若源心里一面后悔的要死,怎的没穿上那最厚的狐裘大氅出来,一面又急忙紧了紧身上的厚棉织锦披风,脚下更是脚步不停,只是丝滑如水的料子不经意蹭到脸颊,那一瞬间的冷意,让他不禁又抖了一下。 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东宫的墙角,裴若源如蒙大赦,加紧了两步,转弯便看到太子秦鄞似乎刚回来正要进门,裴若源想想那触手生寒的铜门,真想喊声慢着,可是好歹他还有些脑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虽然管住了嘴脚下步子就有些太快了。 踏踏的踩地之声传来,在孤寂清冷的宫墙里显得尤为刺耳。秦鄞扭过头来,他英俊的面容带着几分疑惑,待看清来人以后,瞬间了然,一丝无奈与笑意也随之划过眉间。他笑着对裴若源温声说道,“慢一点,别急,等着你一起进去。” 裴若源得了太子的话,心里高兴的很,不由得挂上笑脸,但脚下步子却不见得慢下来,他知道是自己脚步声太大,太子怕自己又被人说自己粗鲁,想到这裴若源心里不由得一暖,太子对他一向是如哥哥一样关怀备至,想到这他越发觉得得意了起来,太子虽然为人温和,可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这份恩宠,能让太子等着,得是多大的脸面,他这是对自己另眼相看。 本就离得不远,他脚下又不慢,转眼便到了太子面前。裴若源笑着正要问太子做什么去了,这大冷的天也不在在屋呆着,就见一人从门内出来,看到那人裴若源的笑立马收了回去,而那人也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瞧不上眼的东西一样,一贯淡漠的脸上终于变了表情,嫌弃的神情简直无法比拟,本就低沉的声音显得越发严肃,犹如这地上石板一般,又冷又硬。 “没规矩!”封秋白直接训斥道。 听他那么说,裴若源一张脸立马拉得老长,他本是那种乖巧的长相,如今看起来倒像是小孩子受训了心里不服气。虽然裴若源知道封秋白说的没错,但是他就是和封秋白不对付,凭什么太子还没放心上呢,他到和自己过不去了。他可不惧他是小公爷,他还是裴家二公子呢,再说两人自打幼年相识,从来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因此不自觉地怼了过去,“有殿下在,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人!” 本以为封秋白听见这句,肯定会回怼的,他都想好怎么回敬他,可封秋白这回只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嗤了一声,多余的一个字都没给他。裴若源一口气憋在心里气的跳脚,却因为太子在眼前不想显得自己小心眼,干脆大声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礼。 太子颇为无语的看了看两人,他觉得这些日子的那些苦闷似乎都被这俩人的耍宝给冲淡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朝前走了。 封秋白和裴若源是京城里“声名显赫”的两人,两人同为太*子*党,却一向不和,见面必然先斗嘴,不然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两人还都是京城“奇葩”,封秋白是军功传家的卫国公独子,可是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连马都不会骑的文弱公子。裴若源是书香世家裴家的二公子,父亲是当朝太傅,同母胞兄还是最年轻的刑部侍郎,当年太初文部头名,裴二公子却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封秋白对裴若源的举动置若罔闻,他对太子恭敬说道,“太子殿下,屋外天寒,不可久待,您请进屋暖和暖和吧。” 秦鄞闻言愣了愣,问道,“多长时间?” 封秋白道,“半个多时辰了。” “是有些久了……” 太子呢喃了一句,似有些出神,他回头又看了看远方,宫墙的那角天光本应是水洗一般的纯净蓝色,不知为何今日带着灰蒙蒙的暗光,就连周遭的景物也好似变得惨淡了许多。秦鄞的目光又扫了扫天际,之前那只掉队的孤雁也早就没了踪影。 寒冬已至,希望它跟上吧。秦鄞眼中闪过诸多情绪,却最终消隐在他那如夜色一般的眸子里。 封秋白看着太子的神色,心内微微一沉。太子的心思内敛,许多事都压在心里,这些日子越发的沉默了。前些日子太子和康正帝又吵了一架,虽然之后康正帝又赏了许多东西,大家也都明白,不过是些慈爱的假象,太子的权利几乎已经被架空,朝廷上支持太子的力量要么被打压要么被暗中清算,真的不剩什么了。想来通透如太子也已经明白,被废不过是早晚的事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太子究竟在等什么呢?此时不应该主动提出退位让贤吗?以退为进或许才可以博得一线生机啊! “怎的就你一个?” 裴若源悄声问封秋白,平常里至少有五六个人在的,不知为何今日就封秋白一个。 封秋白的思绪被裴若源打断,他干脆不去想了,毕竟储位哪是轻易放弃得了的。 “太子都遣散了,我没急着走。”封秋白回道。 “那个青鱼也走了?”裴若源问。 “青鱼……你是说司卿语?他原打算留下来陪我,不过被我拒了。” 裴若源一向和封秋白不怎么对付,更少对他身边的人关心什么,因此狐疑问道,“你问他做什么?你莫找他的麻烦!” “我找他的麻烦?!“裴若源无语死了,以前也就算了,他和司卿语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交少,也没什么瓜葛。可是不知道怎么,他最近开始各种找裴若源的麻烦,不但讽刺他在赌场欠钱不还,还耻笑他双眼斗鸡,鼻塌嘴歪长相丑陋。说他丑他认了,他自是比不过京城第二的美男子。可是他赌博的事却是无中生有的,因为此事他被他爹他哥轮番削了一顿。此事一出,他那一帮狐朋狗友都笑言,听说司卿语刚说了一门亲事,是不是他要暗中勾搭了那小姐,人家夫家来寻仇了。 裴若源当然不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说了,只是十分真诚地问,“你知道不知道谁编排的我和他娘子有私?” “就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封秋白斜着眼看裴若源问。 裴若源差点没被噎死,觉得自己简直自取其辱,自己问谁不行,干嘛多嘴问他。 封秋白看着封秋白转身就走的背影,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心里想着如果能记住,就替这小子问问。正巧宫人路过,裴若源想起封秋白怕冷,便叫宫人赶紧把屋子再烧暖和一些。偏巧此时裴若源回过头来看他,见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微微有些恼,自己气的呼呼的对方跟没事人一样。可惜封秋白声音压得低,裴若源不知道封秋白说了些什么,待封秋白再转过头的时候裴若源已经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了,自己给自己撒花??ヽ(°▽°)ノ? ☆、踏浪(上) 今天裴若源来也没什么大事,他前几日被他爹和他哥轮番上阵揍得满头包,又看着他哥护着他和他爹因为吵得家宅不宁,索性和一帮子狐朋狗友躲到了郊外的一处温泉别院。这才刚刚回了京城,就听闻太子新近得了一个好宝贝,就急忙赶过来瞧个热闹。 他自小在太子跟前打转,太子又待他十分亲厚,也不拘着,刚进屋就直接表明了来意,“太子殿下,您才得的那把剑给我瞧瞧呗。” 秦鄞闻言一愣,然后颇为感慨的笑道,“封秋白说的对,源儿你真的越发没规矩了,外袍还没脱掉呢,就惦记着玩了。” 裴若源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许是刚从外面进来,屋子里暖和得很,他便将外袍解下递给宫人。几个人坐定,秦鄞便吩咐着把东西端过来。片刻功夫,人便取了东西过来了。 裴若源一脸的迫不及待,又被秦鄞取笑了一通,说他这么没出息,真的是给裴太傅丢人。裴若源面上乐呵呵,也不接话,一副随便你说我无所谓的样子,可暗地里还是偷觑了封秋白一眼。其实这么多年,他没怕过什么,若说真的有一样怕的,就是他最怕在封丘白面前出丑,毕竟他俩不对付,若是让封秋白看了笑话,他必定得悔的场子都青了。 可谁知道裴若源想得太多,封秋白压根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只是淡定喝茶,被无视了的裴若源心里原本有些忐忑的这下又觉得呕得慌。 剑匣被端了过来,秦鄞示意裴若源去打开了。裴若源自然乐意得很,走上前去轻轻打开匣盖,剑匣里铺着红色绒布,上面铺着一把宝剑。只是单就外形来看,有些令人失望,剑鞘错金,花纹简单,看起来颇为陈旧,单就这样看着还真的是毫不起眼。 裴若源将它从匣中拿起轻轻握在手中,略微有些分量,不过还算趁手。他慢慢将剑鞘取下,宝剑慢慢显露身形,直至完全暴露在外,剑身薄如韭叶颜色暗沉,犹如一把尚未开封的钝器,可是因着去掉了十分沉重的剑鞘,剑的分量请了许多,拿在手中十分趁手。踏浪此剑有一特点,静如古井无波,动如大江翻滚。裴若源轻轻甩动,只见剑身微颤,剑芒一闪而过,银光如流水一般划过,杀气尽显。 裴若源欣喜若狂,不由得赞了句,“真是好宝贝!”登时就拿着宝剑,一个剑花甩开,谁知耳边炸响,“源儿住手,你也太胡闹了些!” 裴若源被这一吼立马回神,看着手中刀剑,背后浮出冷汗。他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不羁,却知道深浅,不会恃宠而骄。只是此次着实是他大意了,太子还未发话,自己却擅自耍弄,刀剑非比寻常之物,大不敬之罪是跑不了了,如果被人刻意渲染,就算把君前飞刃,意图谋逆的罪名扣下来,他都不算冤枉。以前宝剑也见过许多,也不知为何,他十分喜欢这把踏浪,可以说是神往已久,踏浪是先朝镇国将军的佩剑,那位将军一生精忠报国,却又写意潇洒,前朝盛世之时马放南山,他便辞官归隐,自此这把宝剑也和他一起消失。前些日子据说在东北方向被人发现,便一路进贡上来。康正帝也才是得了没几日,便赏给了太子。他从小便十分喜欢这故事,视这位将军为他人生榜样,只可惜他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也成不了那样的传说人物。 因此他一听到这把剑的消息便马上回了京,不顾寒冷一路奔了过来,因此见到这把剑时恍若着魔一般,一时竟忘了规矩。裴若源跪下认错到,“是若源糊涂,只顾着欢喜这宝剑一时忘了规矩,因此犯了忌讳,恳请太子殿下责罚。” “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拘束的,你喜欢便拿出来耍就是。”秦鄞这人本就烦那些束缚,更何况他将裴若源视为幼弟,更是烦恼那些礼数,因此说道。 裴若源听了也不接话,还在地上跪着,只是眼光直往封秋白那看,秦鄞一看直接乐了,“等着你呢,发话吧。” “太子宽宥是太子德行仁爱,却不是我等僭越的理由,凡事需克持己身,此乃我等本分。”封秋白一板一眼,却答得字字在理,秦鄞无奈的直摇头,最后只得叹了叹了口气,“那我是君你是臣究竟该听谁的。” 封秋白沉默,显然是不同意太子的主张却又不好说什么的态度。 秦鄞冲着裴若源笑着说,“你瞧封秋白那死样子,白搭了他那张好面皮!暮色沉沉的和那帮子老学究一样恼人!源儿你玩你的!让这个死脑筋自己拧巴去!” 裴若源得了太子的话,算是有所依凭,心里有了底气。只不过他还是偷偷觑了封秋白一眼,看他面无表情,也不反对也不阻拦,依照他对他的了解,知道这是懒得管了,于是心里更觉稳妥。便不再客气,他操剑下劈颇有斩风之势,剑身发出嗡鸣犹如龙吟一般,舞动间银光炫目夺人眼球,全不复方才那黯然仪态,真叫得上惊才绝艳。费若源喜欢得很,又摆弄了几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满含怜惜的将它收进剑鞘,仔细地在匣中放好。 秦鄞看他这般模样,忍俊不禁说道,“如此喜欢,赏了你便是。” 裴若源闻言满脸欢喜登时化为一脸怅然,他叹了口气道,“殿下莫拿我寻开心了,外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 裴若源的境况秦鄞自然是知晓的,怕是整个京城上层圈子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裴家是书香世家,传承数百年,其间出的高官大吏、鸿儒名士不胜枚举,只可惜裴若源却是个中异类。举凡先生见了他就要见了他就要挠头,算不上不学无术而真的是冥顽不灵,进了书房比进了卧房睡得都快,书读的惨不忍睹不说,还不时便和一些卖艺的杂耍戏班混在一起,和他们比划一二,当真是有辱家门。 其实裴若源只是不喜读书却真心想要习武,奈何裴太傅是个顽固,裴家经历几朝兴衰,却可以屹立不倒,是因为裴家诗书传家,弟子遍布天下,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纵然有几个以武入朝却也是有名的儒将,都是为了国家荣辱弃笔从戎的。而今盛世太平,哪里用得着他去习武,因此对于这个家门不幸撂下狠话,谁敢教裴若源武功就是与裴家为敌,此话一出,自然是没人敢教他了。偏偏裴若源又真心喜欢喜武,不能习武便是摸摸那些明兵利刃也是好的,他本是无心之举,人又洒脱不羁,便有人有心借此巴结结交裴家,将宝剑名刀送给裴若源赏玩。裴太傅原本不知道此事,只是后来莫名被参了几本,才得知缘由,气得他直接放下狠话,如果裴若源再敢触碰一下刀剑,就将他逐出家门。 “要是封秋白和我换换就好了,我常想我娘是不是抱错了孩子。”裴若源不知为何将自己心底压着的一腔怨愤说了出来,他这样责怨父母是为不孝,是大忌。只是他一贯都藏在心里,只偶然的想想便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全冒出了出来。 其实也怨不得他发此感慨,封秋白是卫国公的独子,卫国公军功世家,封家一脉单传,前几辈人皆是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只可惜卫国公夫人因病早逝,只留下这一个儿子,而封秋白却是个筋脉受损,心血不足不能习武的。只是卫国公并未对于此子有半分慢怠,更没有苛责,反而因为发妻早亡,他又常年在边关驻守不能日日守护,对封秋白更是珍视万分,不得不说这点让自小就被裴太傅轻视的裴若源极其羡慕。 “背后非议父母实为大不孝,你是脑袋冻住了不成?”封秋白将茶杯朝桌子上一甩,裴若源立马解释道,“是我言语无状,我认错。” 他知道这屋内都是太子心腹,可是隔墙有耳,不得不防,封秋白这是给他遮掩,他承他的情。 秦鄞闻言倒是笑了起来,他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父母就都是对的?父皇也是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妄自尊大闭目塞听,我尽忠规劝,他却嫌我忤逆了他……” 裴若源闻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封秋白厉声喝止道,“太子慎言!” 秦鄞猛然间住了口,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只是片刻后,唇角微微勾起,带了点弧度,可却冷得很。秦鄞长相俊美,眉如墨画眼若星辰,尤其是他天生嘴角上翘,就算是不笑,似乎也带着一丝笑意,令人心生温暖,再加上他性格温柔,熟悉他的人都被他的仁爱睿智折服。可是此时这笑容无端给人一种寒意,似有风刀霜剑相逼,带着无法掩饰的凛然之意,犹如剥离了他所有的温文假象,暴露出了孤寂怨恨的内里。封秋白心中一沉,正欲说些什么,秦鄞就收敛了表情,好似刚才那些样子是封秋白的错觉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保持更新,因为我有存文~ ☆、踏浪(下) “秋白何时性子如此急了,我不过说些玩笑话!” 秦鄞转过脸来笑着看封秋白,仍旧是那温柔内敛的往昔模样,一派从容。封秋白没有言语,他回望着太子,他想要从他的表情窥探到真实的想法,如果他没猜错,太子怕是想要动手了,但是他为何却一字不提呢?难道是在等什么?封秋白又觉得自己多想,他看着太子和裴若源说笑的样子,仍旧是那样耐性平静,没有丝毫异色,难道自己猜错了,还是这计划太子另有安排,还不能让自己知道?封秋白总觉得太子今日的举止言谈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意味,封秋白微微皱了皱头,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约有种不祥之感。 裴若源则完全没有听懂,他有些迷茫的问,“殿下,你说那些忠啊孝啊什么意思?不管别人如何说,但是您放心,我是跟定您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秦鄞朗声笑了起来,“没什么,不过是些牢骚,源儿不听也罢。” 话风一转,秦鄞问道,”源儿,你为何追随于我?“ “自然因为您是太子……”裴若源脱口而出。 “若我不是太子了呢?”秦鄞继续问道。 “那怎么可能?”裴若源觉得奇怪,“您怎么会不是太子,您是皇后嫡子,血脉正统,不是您那不是逆天而为吗?” “那若是皇孙呢?”秦鄞换了个问法,笑着看裴若源。 “哦,那自然是效忠于皇孙啊,只是那时候皇孙怕是要嫌我老了!”他笑着揉了揉鼻子,“我儿子必定也是效忠皇孙的。” 秦鄞闻言朗声大笑起来,他笑得十分开怀,却不再说些什么了。封丘白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几人又说了些别的,裴若源家里规矩中,眼看着日光西斜便先退下了。只是没料到临走时太子叫住了他,裴若源回望太子,太子淡笑着对他说,“源儿,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过刚易折,你今后他虽面冷却是真心为你好,明白吗?” 裴若源愣了愣,他看了看封秋白,觉得肯定是这小子背后跟太子说了什么。不过他明白太子的意思,也明白太子的担忧,如今太子势弱,更容不得他们内讧消耗。但是太子还是想多了,他和封秋白虽然闹得很,可是不过是嘴上官司,从未伤及感情。若论起太子身边的这些人,裴若源只敢信封秋白一个。裴若源对太子回了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了两个虎牙,看起来纯挚天真,“我自是知道的,今后定和他好好的。”说完便挥了挥手,笑着走了。 封秋白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他心中疑虑陡增,却不知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正想着,却听太子对自己说道,“源儿赤子心性,爱恨分明,我喜欢的很,可是性子太过刚烈,今后便有你看顾了。” 裴若源并未接话,只是看着太子,太子回望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封秋白才道,“秋白不领这苦差事,还是太子亲力亲为吧!“ 太子闻言笑了笑,“你不愿也的得认了,我身边的人,能信任的也不过你和源儿两个,你也看到了,父皇对我的态度日益鲜明,只怕是要对我下手了,我自然要做些准备。”说着,他说完走到桌边打开匣子拿出那把踏浪仔细瞧了瞧,“好剑,自然不能蒙尘。是出鞘的时候了。“ 太子赫然扭身,肃然面容对封秋白说道,“此剑赐予裴若源,本宫着你送到裴府。”他顿了顿,带了几丝睥睨神情,轻轻落下一句,“如果裴清文问起,就传我的原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让他生受了吧。” 封秋白躬身接了旨意,心中终于明了太子反常的原因,太子这是要为将来埋下一颗有力的种子。封秋白跪下道,”秋白领命。“ 秦鄞看着封秋白的头顶,眼中露出复杂情绪,他明亮的眼眸漫开一丝血色,就像是花儿张开了花瓣,吐出了心蕊,可是那异象太快,快的根本让人发现,就算是秦鄞也好像是没有丝毫异常,他轻轻开口道,“封秋白,我知道你性子凉薄,可是你和源儿的婚事,我倒真觉得不错。” 封秋白猛然间抬头,这事情不知太子爷此时提及是否还是当初的意思,当年他父亲和安平郡主便有此商议,只是太子不同意。的确,两家联姻于二人仕途有益,两人只需做做样子,三年收拢了各自人脉势力便可分开。可是太子长情,认为婚姻大事不可涉及利益,当以心意为最重,这也是太子如今举步维艰的重要因素,毕竟当年太子若不是忤逆康正帝遵照婚约娶了罪臣之女为正妃,又怎会被康正帝厌弃到如此地步。 此事他爹事后和他说过,他当时觉得裴若源是个麻烦还不如自己单打独斗,立马就拒了,此事也就不再提及,所以时至今日裴若源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婚约存在。而这婚约原本就是兆恩皇后和卫国公夫人开的一个玩笑,那时封秋白不过一两岁,整日围着待产的安平郡主转悠,皇后便笑说,如此喜欢那孩子便替他定了这门亲事。究竟是何种情境,封秋白自然不会记得,不过近日太子说此事,莫非是起了让他俩联姻的意思? ”太子说的事情我都知道,只是秋白不愿和裴若源为伍,裴若源人品我是信得过,只是他没这个本事,又不懂的蛰伏,于大计不利。“封秋白重重跪地恳切道,他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也不怕太子怪罪,他知道如今太子举步维艰,但是这么做只会让康正帝徒增厌恶,更加远离太子。 “你以为我是为了权势?”秦鄞苦笑,“可怜我是真的为你俩着想。”秦鄞拍了拍封秋白的肩膀示意他起身,慢慢踱步说道,“源儿是个好孩子,只是所遇不淑,不能让他有一番作为,我自信这点不会看走眼。源儿性情急躁,你性子过于沉稳,但却心智坚韧这点你们一样,你们殊途同归,性格互补,实乃佳缘。起先我不同意,是没看明白,如今我说这些,是怕你们因为我,误了终身。” “源儿性子跳脱,耐不住拘束,他向来不喜欢我的性子,更何况他也希望有一女子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家事。如果他能明白太子苦心,自此努力奋进,以他对太子的忠心,即便是我二人不联姻,一样是太子的助力。”封秋白明白太子的意思,他却不愿松口,他于情字无缘,一心只想辅佐太子完成大业。 太子听完叹了口气,看他良久,“日后,你自会明白我的安排……”一句低语未尽,便挥了挥手让封秋白退下。不知何时屋子里变得昏暗起来,封秋白起身看向太子,那抹残阳正映照在太子身上,犹如血色一般,带着说不出的诡谲。太子暗金色的长袍无风自动,英俊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里变得模糊,好像要消融于这残光之中。 封秋白的内心升腾起不安,他张口欲言,却听太子说道,“你退下吧,天黑路暗,多小心些。” 他这句话原本是无碍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封秋白心里一动,总觉得太子意有所指。允公公陪着封秋白出宫,允公公是兆恩皇后身边的救人,也伺候了太子多年。封秋白悄声问了问太子近况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允公公有点诧异,却还是仔细的想了想,“太子前些日子有些焦躁,着陈太医看过,说是上火,服了几剂药,这几日饮食也好,睡得也沉了许多。怎的有哪里不对,引得小公爷有此一问?” 陈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是兆恩皇后举荐的,是太子这边的人,他说的话可以相信。封秋白闻听此言,心里安稳了几分,但是他不过是凭感觉多问了些,于是谢道,“是我多虑,公公无需挂碍。”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宫门。封秋白和允公公告别,走出了宫门。如今天冷,日光总是感觉不够用的,刚刚还是残阳如血,他这边不过走了一段路,天就已经黑透了下来。封秋白扭头看向皇宫大门,白日里的宫宇层峦叠翠,琉璃屋顶耀目溢彩,气势恢宏令人屏息。而这夜晚的皇宫黑影瞳瞳犹如巨大的怪兽,那摇曳的盏盏宫灯也似乎成了他嗜血的兽瞳让人不寒而栗。封秋白不知道自己心底会升腾出这样的感觉,他掐了掐眉心,将杂乱的心绪凝沉在心底,挥手招来早就等在一边的马车,快步登上朝裴府行去。 ☆、惊变 到了裴府已经有些晚了,裴府的下人将封秋白迎到了书房。裴府幼年时封秋白来过几次,近些年却是再也没有来过了。一则卫国公府和安平郡主走的是两家夫人手帕交的关系,但是自打卫国公夫人病逝,安平郡主外出修行,两家就没了往来的理由。二则是康正帝重文轻武,又最厌恶结党营私,朝中大臣都是尽量避嫌。只是两家夫人向来交好,下人们都是知道的,因此对于封秋白十分的恭敬有礼,没有丝毫慢怠,是以虽然多年未来,却并不觉得生疏。封秋白进了府就明白了裴府那样乱的局势,竟然还能把裴若源养成那样的单纯性子,可见安平郡主治家的手段了得。毕竟安平郡主虽然在外多年,家中妾室看似风光,可是大家却都明白的很,家中主母到底是谁,所以没有人敢越雷池半分。 封秋白在屋中没有等多久,便听得门外有脚步响起,这步子沉稳,不似封秋白那般跳脱,却又有些闷,是上了些年纪的人,便不是裴家长兄裴如熙,封秋白瞬间明白来人是裴太傅,于是急忙起身相迎,道了声,“伯父!” “贤侄久等了!”裴太傅笑道。 果然,来认识当朝太傅裴清文。裴清文年约五十,可是保养得当,再加上原本就容貌斯文,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只见他面容和缓,语带笑意,引着封秋白重又坐回了椅子上。 裴太傅和封秋白算不得亲近,如今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是因为宗族里的几个老人和他说了待嫁女儿的事情,明里暗里都希望裴清文能够牵线搭桥,引荐一番。裴太傅身为族长,自是义不容辞的,只是差个理由,他和卫国公家关系一般,又不想借自己夫人的关系,如今正好封秋白上门,简直是求之不得。 虽然说裴家家大业大,可是独木难支,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有扶持自然是好的,只是又怕有结党之嫌,因此将旁支的子女进行婚配,是许多大族给自己多寻条出路的做法。要说对封秋白的婚事上心的可不止他一个,封家是开国功臣、勋贵世家,到封秋白这里,已经传了四代,封家一脉单传,却个个骁勇,尤其是现任卫国公封战,当年一战成名,被封为战神,也许盛极而衰,封家这唯一的嫡子却因为身体羸弱不能习武。若是如此,也没这么抢手了,只是封秋白学武不成却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年少有为名冠京城。更何况是少有的遵循一夫一妻制的大家族,且只要两人相亲相爱,只要出身干净即可对于门第要求并不严格。因而全京城乃至全国想要嫁给封秋白的女子简直繁如星辰。 两人坐定,裴清文正寻思着如何将话题引到封秋白的婚事上面,就听见门外一阵嘈杂。 “封秋白,你找我来做什么!” 裴若源咋咋呼呼的从门外走进来,他刚从马场回来就听见仆从来报说封秋白上门找他有事,于是就着急忙慌得赶了过来。因为怕裴若源等的急,只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泥土,连衣服都没有换。如今他穿着的还是骑马的劲装,一身暗绿色短打,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劲瘦的腰肢,看起来如同翠竹一般,自有一股子少年的韧性与朝气。 “如此打扮成何体统!” 裴清文对于裴若源一向没有好脸色,可他没料到裴若源竟然如此散漫,要见外客竟然就穿了身短打出来,简直毫无规矩可言。 “爹!” 裴若源没想到裴文清居然也在,不过就算他事先知道裴文清也在,他也不会在乎。他们父子俩向来不和,他早就习惯了父亲对他的训斥,在裴若源看来,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得不到父亲的肯定,不若什么都不做到省得麻烦。 封秋白懒得理他们的家务事,他今次来,是有要事要办的。 封秋白见人已到齐,大戏可以开罗,起身肃立道,“传太子口谕,裴家嫡次子若源赤子心性深得吾心,今赐宝剑踏浪于汝,愿日后秉持初心,武功精进。” “谢……谢殿下赏赐。” 裴若源本打算问封秋白来找自己做什么,谁知道竟然听到裴若源如此说,人简直懵了,他呆立在原地片刻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 封秋白看他傻那,催促道,“还不接着,太子是真的把它赏你了。” 裴若源懵懂着接过,手指都是颤的,他哽咽着,“谢太子……” 他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太子这是要让他学武,今后不用再拘于他父亲的管束了。他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为了自己而活了,裴若源登时红了眼眶,紧紧抱着剑匣将头埋了进去,封秋白看着心里也不知何种滋味,顿了顿,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裴清文没想到封秋白来此可不是闲话家常,而是宣太子口谕,可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封秋白微微倾身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二人能够听见,却说得极为清晰,“太子有话让秋白带给您,他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让您生受了。” 裴清文听见如遭雷击,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呜噜噜几声,险些将他噎死,若不是他强忍着震怒,努力压了下去,估计就得丢大人了。只是就算这样,他那保养得当的面皮还是被气得通红,胡子也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极为可笑。任是裴清文如何的算无遗策,也算不出自己有被啪啪打脸的时候。他身居高位多年又是一家之主,多少人都是看着他的脸色说话,怎生被人如此以势压人过,可是君为臣纲,太子身为储君,他身为臣子,这就是他得本分,违背了就是忤逆。就如同他深知裴若源想要习武,却逼他放弃一样,父为子纲这是裴若源为人的本分,违背了就是不孝。如今被太子如法炮制了一回,才算明白其中苦楚不足以向外人道。 裴清文自是明白这是太子要给裴若源做依仗,只是不明白为何在此时间做出了这样突兀的举动。太子一向是谨慎行事,就算是和皇帝对着干都打着无可挑剔的幌子。所以天下人都知道太子贤德,民望极高,所以就算是康正帝心中厌弃,也不敢轻言废弃,只能不断的消掉太子的权势。更何况太子的实权已经被削的七七八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朝臣已经无人敢为他说话。自己是中立派,按理说太子应该拉拢自己,可是此时却给自己苦吃。难道太子对于自己站中立不满,想拉裴若源下水,逼自己就范?还是这只是一招□□,后面还有布局? 一时间千头万绪浮上裴清文的心间,让他难以理出头绪,不顾他终究是宦海沉浮多年,不过须臾就收敛了心神。裴清文整理了一下表情,状若无事的笑道,“既然是太子嘱托,臣自然遵循。” 封秋白如何看不穿裴清文这老狐狸的样子,话已经带到,并不一定要戳破心思。太子今日太过反常,冲动超乎往日,为免以后徒增麻烦,和裴清文还是不要弄得太僵比较好。但是封秋白也知道,自己其实可以把话婉转一些说开,但是看裴若源那个样子他就一肚子火气想要替他出出气。 的确外人眼中两人似乎水火不容,其实他只是有些记恨他忘了自己,裴太傅那些混账德行他也是气不过。只不过他只能干看着,却不能做什么。别人都以为裴太傅只是不满裴若源习武,其实哪那么冠冕堂皇。不过是夫妻二人斗气,丈夫压不住妻子,便拿孩子出气罢了。 封秋白因着外貌作风,似乎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众人就觉得他是孤傲的,其实正相反,他为人实际且喜欢利用别人的对他的误解进行算计,更是毫无愧疚之心。除了他真的看在眼里的,其他的人他并不在乎。这裴太傅他虽不愿应付,但是毕竟还有用,不能得罪苦了,他嘴上痛快了一下,裴若源也得了实惠,因而说些讨巧的话并不算什么,“听说太子最近休息不是很好,许是有些脾气躁了些,秋白只是传话,伯父您大人大量,不要怪罪侄儿就好。” 裴清文如何不明白封秋白的小聪明,只是人敬一句话,佛受一炷香,更何况他对于封秋白还有自己的打算。如今眼看着封秋白语气诚恳,又说的入情入理,裴清文的气顺了不少,自然少不了给他几分面子。 “你也太小瞧伯父了些,”裴清文看似洒脱的笑道,“秋白前来怕是还没有用饭,不如我叫厨房做些,让若源陪着你进些……” “不行,不行,你赶紧走,赶紧走!” 裴若源正专心把玩手中的踏浪,根本没心思管多余的事情,更何况他向来对封秋白如此说话,丝毫没有半分自觉。 裴清文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封秋白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起身要就此告辞。而正当时,三人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急促的喊声由远及近,在这暗夜里尤为令人心惊。 “小公爷!小公爷!小公爷!” 封秋白听到声音有几分熟悉,急忙向外走去,不想却和来人撞了个正着。借着灯光看去,竟然是允公公的徒弟小福子,小福子是贴身伺候太子的,人机灵稳重,虽然年幼可是却是个见过世面的,如今见他神色凄惶,阵脚大乱的样子,必然是宫里出了大事。 “我在这!别急慢慢说!” 封秋白声音不大,却似乎有稳定人心的作用,小福子涣散了目光慢慢落在封秋白身上,他扑通一声跪倒,大声哭道,“小公爷,您快去瞧瞧,宫里出事了,殿下,殿下不行了!” “胡说八道什么!” 裴若源听见他如此说,整个人立马蹦了起来,他一把揪起小福子的衣领,大声喝问道,“你是想找死是不是!在这里诅咒太子!我下午走时他还好好的,怎的会出事!” 封秋白拍了拍裴若源的手,示意他把小福子放下。 裴若源看了他一眼,慢慢松开了手。 小福子被勒的喘不过来气,裴若源一松手他呛咳起来,喘着粗气道,“真的!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快点说!”裴若源追问。 小福子似乎是怕了裴若源,微微哆嗦了下,狠吸了一口气道,“您二位走了之后,太子只说是累了,让人扶着回屋里歇了会。又说口渴,便让奴才去取些水来,就是这倒水的功夫,等奴才回来发现太子倒在床边……”说到这里,小福子哽咽了一下,他急忙止住了哭腔,眼眶微红继续说道,“我急忙找了师傅来,一会陈太医就到了。陈太医查看了说,说是急症,多半是脑子里有淤血,他给太子扎了好多针……师傅让我来寻小公爷,说您医术了得,让我赶紧来找您……” 他听了师傅的嘱托,一路狂奔来到裴府找封秋白,整个人早就累的虚脱了,只是惊恐让他暂时忘了这些,如今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直觉的头晕目眩,辨不清东南西北,眼一翻晕了过去。 裴若源闻言脑海如同炸裂般眩晕起来,他总觉得小福子在骗人,可是这关乎身家性命的消息,如何可能是假的。一时间他六神无主,手脚都在发抖,他告诉自己,别慌,可还是止不住的打起了哆嗦,急得要死,却不知该怎么做。猛然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裴若源拉着封秋白吼道,“快走啊,咱们快走啊!进宫!赶紧进宫!” ☆、薨逝 封秋白没有防备,被裴若源撕扯得一个趔趄,按照他的性子早就甩开了去。可是此时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眼下只是小福子的一面之词,虽说小福子算是信得过人。只是越是如此时刻,越不能乱了阵脚,以免徒增不必要的麻烦。封秋白反手将裴若源的手握在手里,温声道,“容我想一想。” 裴若源原本还因为他握住自己的手有些错愕,此时听他这么说登时安静下来,眼里虽有压制不住的急切,但是更多的是信任。封秋白想允公公心思细密,请自己进宫必定有旁的意思,按理说不应该大张旗鼓的告诉自己这件事,原本他可以告诉去小福子去卫国公府找自己,再让自己府里人来寻自己,这才算妥帖。如今自己身在裴府,思及此处,瞬间便明白了允公公的深意。 他虽被喊做小公爷,可是尚未袭爵,放在平常宫内侍卫不会拦着。可是如今惊变诈起,若是单凭他和裴若源的身份怕是连门都进不去。更何况此时皇帝必然在,自己位卑言轻说不上话,裴太傅位高权重,又是朝中的中立代表,更是裴若源的父亲,虽然关系不睦,此时也算是可以依靠的人选。 封秋白扭脸看向脸色难看的裴清文,想他也是察觉了允公公的安排,于是直接说道,“侄儿想要进宫,只是天色已晚,怕是早就下钥。怕耽误了事情,还请伯父随我一同入宫,也好帮秋白压压阵势。” 裴若源看了看面色坦荡的封秋白,如果不是他料定封秋白不敢拿太子安危设局,他都觉得自己是被封秋白给算计了,哪那么巧封秋白这头来送剑,太子那头就出了事。他为求稳妥一直中立,如今却到了漩涡的中心。事到如此,裴清文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句是福不是祸! 来不及更衣,裴若源只得在外面套了件,冬夜赶路,更是冷意侵入骨髓,但裴若源却好似感觉不到这些。三个人一路朝皇宫赶去,果然被人阻拦,只是一看到裴太傅便自觉地去通传,很快得以放行。三人一路疾行,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宫里似乎没什么异常,平静一如往昔,可是越让人觉得十分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压制着,似乎所有人都睡着,又似乎都在屏息以待什么。东宫近在眼前,宫灯只有零星的几盏,似乎因为居住的人已经睡去,不忍打扰一般,轻悠悠的随风飘荡。裴若源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因着小皇孙年岁小怕黑,太子特别派人扎了许多大灯笼,一到夜晚便会点亮。 走到门前,侍卫多了不少,还尽是些生面孔,两人随着裴太傅一起进了门。院子内死一般的寂静,全然不复院外那种静谧的假象,空气里的紧张压抑犹如实质。裴若源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封秋白的衣袖,封秋白扭脸看了看他。裴若源一向精气神十足的脸上惨白一片,眼眶已经红了,只是泪还强忍着没掉出来。他皱紧了眉头,微微放慢脚步和裴若源紧挨着一起走,将他的手拉住,盖在宽大的衣袖里,裴若源手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封秋白的心颤了一下。 正巧陈太医从寝殿内出来,封秋白和他对视了一眼,陈太医面色凝重的看着封秋白,微微摇了摇头。封秋白脚下一滞,顿时觉得眼前一阵晕黑,他闭了闭眼,压制住心头蔓延的哀痛和惊恐,努力保持清明的神智,如今不是慌乱的时候,消息透露出去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很多事要早做安排。 “想必康正帝正在里面,还请伯父先进去。”封秋白语气低沉的说到。 裴清文他回头看了封秋白一眼,他精致俊美的脸上犹如冰封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那双犹如星辰一般的眼睛在这浓重的夜色中越发沉静内敛。东宫惊变,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就算是如今在当场,也是有些反应迟钝,难得封秋白还有如此心性,裴清文此时越发的赞赏了几分。他敛了敛心神,抬脚走进了门内。 裴太傅进去没多久,封秋白和裴若源也被康正帝宣了进去。康正帝沉默的地坐着,犹如一尊雕像,他的面容憔悴而复杂,看到封秋白和裴若源只抬了抬眼皮便又闭上了双眼。 太子秦鄞是他的嫡长子,却是第二个儿子。那时他已经与兆恩皇后交恶,因此对于这个期盼了已久的嫡子,也就少了几分喜爱。而后来,就越发的不喜了,同母亲相似的长相,如出一辙的性格。康正帝想要想起他幼年时乖顺的样子,可是无从记起,年岁日久,或许有,但是早已模糊不清,反倒是太子长大后对他忤逆倒是历历在目。 封秋白看到了允公公,悄悄比了几个手势,允公公的脸色变了变,默默退了出去。 裴若源用力地握着封秋白的手,封秋白觉得自己的手就要断掉了。他侧脸看了看裴若源,他呆呆的站着,眼神空茫一片。封秋白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地将裴若源朝自己拉进了一些。 裴若源无知无觉得侧了过来,他的脑子里很乱,他离得远,只隐隐的瞧见个人影,太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全然不复白日里言笑晏晏的样子。他告诉自己太子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可是他又似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知过去了多久,纷乱的声响,哀切的哭泣,晃动的人影冲入了眼帘脑海。 “太子薨了……”不知道谁说的话,裴若源便觉得耳鸣般的难受起来,这句话反反复复一下轻一下重的敲击着他的耳膜。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根本无法站稳。一只手扶住了他,他抬头看向那人,可是一片模糊,他根本看不清那人面容,他僵硬地擦了擦眼睛,冰冷的泪渍沾湿了手背。 “别哭了……”那人声音低沉,仍旧是冷漠的,却有着难以抑制的伤感。 “封秋白,太子去了……”裴若源压着嗓音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再也无法抑制的哭了起来,但是封秋白却抱紧了他,将裴若源所有的哭声都锁在了他的怀里。 凛冽的寒风刮起,厚重的乌云开始飘下片片雪花,在今冬的第一场雪里,远远地传八声钟响。这钟声夹杂在风里雪里听不真切,可还是一声声砸在了人心上,丧钟八声,太子薨逝! 康正二十三年冬,太子秦鄞因罹患急症病逝,终年二十一岁。 ☆、争执 卫国公府,书房。 卫国公的书房从不待外客,书房里最多也就是封家父子二人,此次却多了好几个熟面孔。说是熟,也有几年没见了。安平郡主,裴如熙,裴若源三人一大早就到了卫国公府。安平郡主回来的消息,封秋白早就知道了,也料定她会马上登门拜访,只是没想到裴若源会一起前来,前几日听说裴若源病了,封秋白想着那是肯定的,裴若源和太子亲厚又一声顺遂,陡然间触及生死,怕是难以接受,因这一干事等要办,他变没仔细打听。谁知道仅仅三日,裴若源就瘦的变形了一般,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真是添乱!”封秋白不知为何心里特别不愿见他这个模样,想起过去那张狂肆意,老是爱挑衅他的得意少年和如今形销骨立,面色暗沉的人一对比,简直让人窝火。 裴若源闻言咧了咧嘴角,却连个囫囵的笑都摆不出,整个人萎靡的厉害,不时便是一阵疾咳,听得封秋白心头直跳。 几人坐定,便省了那些虚礼,也是凑巧,封战本来要过几日回来述职,却听说盛京的冬日今年来得早了许多,他担心封秋白的身子,因此早些回来了几日,没想到正巧赶上此事。 “咱们都是自己人,也就不需要藏着掖着,如今太子薨逝,你我还有硬仗要打,储位空悬,四方巨力,朝堂今后怕是难再安稳。”封战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早就被康正帝猜忌,如今说什么都被康正帝厌烦,更不好为皇孙筹谋,只希望康正帝还存在对于太子的怜惜,你我还能运作一二。” “我已向定远侯修书一封,不多时日就会收到消息。”安平郡主说道,她满脸倦色显是没有好好休息,她自收到太子薨逝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向着京城赶来,今天半夜才到,只略略修整就带着裴若源和裴如熙来了卫国公府。她顿了顿又接口说道,“不过我们也别报什么希望,定远侯府虽然是兆恩皇后的娘家,是定远侯的亲妹,可是我那义兄却是个懦弱怕事的,又和太子感情疏远,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说起来也是唏嘘,老定远侯戎马一生,可是留下来的唯一儿子却懦弱无能,当年生死存亡之际连门都不敢出,还是嫡女和义子一战成名,才不辱没了定远侯的名声。如今康正帝重文轻武,定云侯更是如坐针毡,如无必要绝不进京,更是远离朝堂。 裴若源闻言咬了咬牙,面色越加难看,他心中恼怒抑郁,肺腑犹如灌铅一般沉重,头也越发晕眩起来。 “伯父所说不假,如今太子突遭不测,朝中平衡被打破,形势变得极为微妙,我们必须小心应对才能不落了下乘。”裴如熙接口道。 “自从太子妄自立罪臣之女为太子妃,当众忤逆康正帝,康正帝便起了废太子的心意,只是储位乃是国之根本,朝中民间皆对太子赞誉有加,康正帝不能不顾及,因此才没有成行。但是却慢慢下方太子权利给其他皇子,意图架空他。更是打压惩戒朝中太子一派的人,因此现在已无敢为太子说话的人了。更何况,皇孙身份尴尬,至今得不到康正帝的承认。我们想要在此时劝康正帝立皇孙为储君简直是痴心妄想……”封秋白徐徐道来,他言之凿凿,所说皆是道理,其他几人都默不吭声,慢慢思索,唯独裴若源怒火烧心,眼神越发狠厉,待听他说道立皇孙为储君是痴心妄想就再也忍不住了,愤然起身大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太子如此信任于你!太子就这一个血脉,怎能让他人得逞!” “源儿闭嘴!秋白说的对!” 没料到裴若源情绪如此激动,安平郡主厉声喝止道。 “娘!” 裴若源吃惊的看向母亲,他不明白母亲为何拦着自己,难道他也如封秋白一样的认识,要放弃皇孙不成。可惜太子已逝,宫里潦草准备他的身后之事不说,连他最信任的这些人也不打算为他尽心尽力。他情绪激动,悲愤满怀,整个人已经不能思考,他看向封秋白,顿时觉得面目可憎,如果不是他巧言令色,怎么会让母亲说出那番话来。 “封秋白亏你读的圣贤文章,莫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个背信弃义贪生怕死的伪君子,以为在这里妖言惑众就能变天了不成,我告诉你就是我不要命了,也要保皇孙……”他睚眦欲裂,愤怒咆哮道,只是话未说完就被封秋白打断了。 “裴若源!” 封秋白从未如此喊过他的全名,只见他一向淡泊的面容隐有怒气,“你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太子就是如此教你的?” 裴若源红着眼眸,犹如看仇人一样瞪着封秋白,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封秋白估计已经被碎尸万段,“你这个小人,有何颜面同我提太子!” 那目光犹如孤狼被围,恨意与悲愤充斥其中,看的封秋白心中一凛,他本还有些犹豫,怕因此得罪裴家母子,可是看裴秋白这犹如困兽一般的执着于眼前,他不能再不管不问。心中不由得想起那日太子对他说的话,源儿要你看顾了,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封秋白定了心思,便不着急,他慢慢向裴若源走去,每走一步,每说一句,都让裴若源如坠冰窟。 “你以为太子是真的护佑你吗!” “不是,他是看你难堪大用!” “你胸无点墨,武艺不精,只剩耍宝这一点用处!” “如今太子已去,要你何用?难怪太子那日对我说……” 封秋白一步步逼近裴若源,他字字诛心,每说一句,裴若源的脸色就白上一分,每走一步,就如踏在人心之上。 封秋白行至裴若源眼前,裴若源身体微微晃动,似乎已经站立不稳,但他仍旧固执的问,“太子说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太子和我说,皇孙交付于你即可,别的人我也信不过,明白了吧,太子自始至终都未信过你……” 封秋白一字一句说道,语气冷漠如往昔,但是眼睛却死死盯着裴若源,生怕错漏丝毫。 裴若源闻听此言呆立良久,他一直以为太子是信他的。纵使他没什么本事,可是这颗真心却从未作假。可是太子却从未信他,是啊,自己什么都不会,不过是个惹麻烦的废物罢了,信与不信的又值得太子挂心吗。他心中郁怒驳杂,四肢百骸犹如过火翻烤,猛然间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整个人站立不稳,直直的向后倒去。 封秋白本就随时准备着,这在他意料之中,见此状况,急忙拉住裴若源的衣衫,一把将他拉到怀里。他低头检看裴若源,只见裴若源色如金纸,眼睑微阖,封秋白紧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只是匆忙的拉开裴若源的衣袖为他把脉,片刻之后,封秋白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淡声道,“旁的大夫不敢用此招,秋白只能越俎代庖了,淤血不吐出来会有大麻烦。“ 一旁裴如熙脸都白了,他和裴若源差了七岁,母亲早早离家,裴若源又不得父亲喜欢,长兄如父,裴如熙是拿裴若源当做儿子一样看护着长大的,刚刚若不是母亲拦着,他早就跳起来了。 “那些庸医!可是你这人也太……”裴如熙听他如此说才明白弟弟这是让人给救了,先是怒骂,只是心里还是呕的不行,本不该埋怨的,可是他心疼裴若源心疼的很,话在齿间绕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来半个谢字。 安平郡主轻咳了一声,对封秋白微微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小白终究是为了源儿好的。“ 封秋白对安平郡主点了点头,”郡主不怪我就好,还得有劳裴兄扶着源儿休息一下。“ 此时裴若源已经缓了过来,他一把推开封秋白对着要扶他的兄长摇了摇头。 “不必,我自己来。” 他脚步踉跄着走了出去,封秋白想了想还是出门招过一个仆从让他跟在了裴若源后面。 ☆、婚事 裴如熙自是放心不下裴若源,想要跟着出去,被安平郡主狠狠地瞪了一眼才算安稳地坐下来。 封秋白对裴如熙悄声道,“若源时常过府,知道在哪里歇息,我遣了仆人跟随,裴兄不必担心。” 裴如熙楞了一下,有些惊诧的看了看封秋白,刚刚封秋白恶语相向不留一丝余地,他还以为两人平日里便多口舌之争,封秋白便故意说的重了些。如今听封秋白的话音,他对裴若源倒是有几分关心的。 封秋白朝他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而是对安平郡主继续说道,“太子去世,京中势力被打乱,过去和我们守望相助的,如今也不知是何种心思,实话实说,我们封家也只是相信安平郡主,并不相信裴府。我们切莫因为固执于立储而把康正帝逼急了,不若坐山观虎斗,只要皇孙在,便有希望。”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为今之计是保存皇孙,而不是储位。”安平郡主点了点头,“我是有了几分主意,只是怕被其他人打乱,因此还要国公帮忙。” “郡主但说无妨,”封站对安平郡主笑道,“我们既然是站在了一列,我也想提醒郡主,切莫太过放低姿态。” “此话怎讲?”安平郡主奇怪的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郡主怕是要借着祈福的名义带着皇孙离开京城……”封战看向安平郡主,“不知我猜的可对?” “不出王爷所料,我的确是有此打算,我所清修的青风观是皇家道场,形式险峻而且没有闲杂人等,更重要的是,我在那里经营多年,十分有把握保护皇孙。”安平郡主胸有成竹,他从不自吹自擂,凡事只有办到了才会说出来,她说有把握就不会食言。 “我自是知道郡主的能力,”封战笑道,安平郡主闻言也笑了起来,“是了,你自是清楚得很。” “康正帝心思缜密,我们直白说了,他反而觉得我们有所深意,不如先说个别的,顾左右而言他,反而能让他放松警戒。”封战笑着说,“我觉得你我两家联姻事倍功半,何必舍近求远,不如拿这件事当垡子,康正帝若不同意,再提出带领皇孙出宫的事,康正帝自然再难驳回,毕竟还要给你我二人一个脸面。” “请恕秋白难以从命!”封秋白跪地道,“父亲,郡主,那不过是兆恩皇后的一个玩笑,如何做的了真?再说康正帝和兆恩皇后不睦,提及此事怕是惹他厌烦,只怕更为不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机会了!”封战一拍桌子怒道. “家规第三条,封家夫妻一体,择之悦心,处之相亲,互敬互携,不离不弃。家规家训儿子自幼习读,莫不敢忘。”封秋白深深一拜,“恳请父亲郡主另择他法。” “我也是赞同秋白的说法,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莫因为如此委屈了秋白。”裴如熙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差点跳出嗓子的心跳,故作惋惜的说道,他话音一转,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向一边,“娘,不若你把说辞给伯父还有秋白讲一遍,让他们参详一下哪里还有什么纰漏。” 安平郡主看着冷气直冒封战和梗着脖子的封秋白无奈的接口道,“秋白既是不愿,自然不能勉强,我是如此打算……” 几人听后又仔细商量了一些细节,待到快正午时分,安平郡主一行三人才从封家出来。裴若源的脸色似乎瞧着比之前的好了些,裴若源冲着他哥咧了咧嘴,示意自己无碍,,裴如熙这才算是微微放下心来。他看了看出来相送的封秋白一眼,见他面色淡淡,本来一肚子想说的话只好淹回肚子里。 待三人走后,封秋白随即招来福松问道,“裴二少爷在哪休息的?可休息好了?可进了什么东西?进了什么?” 福松见他问的急,笑眯眯的仔细答了,“源少爷在偏厅歇了一会,睡得挺沉的,起来吃了点心。醒来呆坐了一会,然后就在屋子里乱走,看起来烦心的很。“ 福松是管家福伯的小儿子,和封秋白一起长大,人看着挺淳朴的,其实心眼特别多。他知道封秋白记挂着裴若源是不是还生自己的气,就赶紧说了,“奴才替主子劝少爷别生气了,少爷反而叹了口气,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后悔的样子。” 封秋白被他看穿了心思,瞟了福松一眼道,“你不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福松闻言直揉了揉鼻子,“还不是主子您担心的要死,我就多嘴问了一下。” 封秋白闻言回身踢了他一脚,被福松灵巧的闪了过去。 到了裴府已经过了饭食,他之前吃了些东西,还不觉得饿,只是特别的乏累,于是直接回了房间,躺倒在床上,封秋白说的话又在他脑海里想起。他现在虽然知道封秋白是故意说那些话气他,可是仍旧觉得委屈。心里一时欢喜觉得那是假的,另一时又觉得抑郁怕那是真的,如此反复折腾反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人小声争执着什么…… “这大夫是百草堂的首席,前些日子他外出出诊,今日才回来,和之前那些草包不同,他题源儿诊了脉,说是已无大碍,只需注意饮食即可。”裴如熙说道。 “告诉你无事,你还不信,如今安心了?”安平郡主无奈道,“你为何今日不从旁说和婚事,还要帮着拆台?” ”既然母亲有此一问,那熙儿就也要问上母亲一问,如何提起那荒唐事来?“裴如熙抱怨道,”若不是封秋白反对,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怎么?莫说是做戏,即便是真的又怎么不好,他们两小无猜,情分足够了,更何况秋白人品才貌一流,京城里的男男女女想要给嫁入卫国公府的不知繁几,怎么你就不同意?“安平郡主禁不住提高了嗓音质问道。 “嘘……”裴如熙示意安平郡主小声些,他急忙看向裴若源,看他仍旧安静睡着,有些无奈的说到,“母亲您难道忘了……” “忘了什么?”安平郡主狐疑的看着猛然间似乎想起什么越发不耐,眉头紧皱的说道,“亏你还是堂堂刑部侍郎,真的会信命理之说!” 裴如熙见她不愿提及那件事,只得接口道,“即便没有那层关系,封秋白再好终是个男人,怎么能够照顾好源儿!” “我不是源儿甩给你多年,他一样活蹦乱跳!” 裴如熙闻言简直无语凝噎,安平郡主竟然把这样的说辞都拿了出来,明显是要耍无赖,这让他还怎么辩下去,辩无可辩,裴如熙自然不会轻易妥协,他一推二五六,干脆说道,”他两人关系不睦,源儿也肯定不会同意,源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安平郡主闻言顿住,她似是无意般的朝裴若源的睡脸扫了一眼,淡淡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你弟弟自己愿意,那你就不再阻拦。” 裴如熙看向安平郡主答道,“自然。” “好,我知道了,此事我不会再提,毕竟做决定的是他自己。”安平郡主的语气越发清浅,她顿了顿对裴如熙说道,“我乏了,你陪我回去。” 裴如熙本打算守着裴若源等他醒来的,听安平郡主这么说急忙起来去搀扶着她一同离开。 待到两人走远,裴若源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只是他的脑子被刚才的话语一番搅和早就成了一堆乱麻。自己和封秋白的婚事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封秋白看不顺眼自己的原因? ☆、托梦 因着之前那场大战死了许多人,休养生息多年才算是人口逐渐多了起来,也因为那场大战,民间多了一个传说。传说鬼面将军骁勇善战,能一箭射杀敌人首领于百丈之外,扭转了战局拯救了大齐国运,是为天上的破军星转世。鬼面将军功成身退自此消失于人前,有人传说他浪迹江湖,有人传说他已经回归神位,无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因此便带了一丝神秘气息,所以大齐的百姓家中大多供奉着鬼面将军的画像、泥塑,逢年过节孩童也会佩戴鬼面以期驱邪避凶。 安平郡主又被称为南珠仙子,她本名南珠和鬼面将军南江子是兄妹,也是老定远侯的义女,因为相貌极美犹如仙女下凡,更是声名在外。三十年前,当今圣上还是越王,北幽和西陵联手攻打大齐,意图瓜分大齐,大齐连续三年天灾,国库空虚饿殍遍野,敌军一路攻势凶猛犹入无人之境。眼看敌军先锋队距离盛京不过百里,先皇已经准备西逃,大齐生死存亡之际,三个小将却石破天惊的以三千兵力歼灭三万敌军,射杀敌军先锋首领于山脚之下,大败敌军,扭转了大齐的颓势,且一路势如破竹的打了回去。此事时至今日仍被人津津乐道,那三人也成了响当当的人物,一人封战一人鬼面另一人则是兆恩皇后。这是旧事本不该提,只是据说先帝为了嘉奖鬼面将军,不但封他为乐虚侯还将她的胞妹奉为安平郡主指给了裴老太傅的独子,更为特别的是鬼面将军辞官之后先帝赐了一份空白圣旨给安平郡主做嫁妆,风头一时无两。康正帝素来看中美名,尤其注重孝义,而安平郡主手中握有的这份空白圣旨就是他最为忌惮的事情之一。 朝堂之上众人都端着一副安稳无事的样子,只是大家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太子薨逝,权力失衡,一潭死水下是翻涌的暗流。 早朝即将结束,大家听了一堆废话后又到了干瞪眼的时候,觉得不知这样要耗到几时,都希望对方成为那第一个触康正帝霉头的倒霉蛋,就听到门外突然大声宣道,“安平郡主到——” 有些大臣本来要站着睡着,但是听到这一句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众人在心里都说了一句话,总算是来了。 门外一个靓丽的人影慢慢走了进来,只见安平郡主一身官服,绿色罗裳绣锦描金华贵雍容,头上繁复大气的叠翠飞凤,更加映衬得她容颜艳丽,凛然出尘,她神色微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如同莹莹短匕,铁血微光。大家不禁心生向往,想着如今上了年岁还是此等姿容,不知当年又该是如何夺目。 “妾身裴氏参见康正帝!” 安平郡主一开口,大家才猛然想起,她还有层身份是裴太傅的正妻。不过说实话,安平郡主是有封地的实权郡主,单凭己身就上得了朝堂,裴太傅正妻的身份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裴太傅一脸的惊诧,周围人还只当他惊讶于妻子的美貌,毕竟京中十大笑话之一就是裴太傅是个睁眼瞎,宠妾灭妻简直是脑子进水。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他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的夫人竟然会出现在朝堂之上,他和安平郡主分居多年,就算夫人回府他也都是歇在柳姨娘处,和夫人都没见上几面,他自然之道安平郡主回来的目的,不过他以为他不过是和封战通通消息,谁知道竟然胆敢上朝了,还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想到这里裴清文越发恼怒起来,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按下怒火看安平郡主如何行事,万不可让这个妇人把裴家拉下水去。 “平身,赐坐!” 康正皇帝仔细打量了眼前的故人,自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看到安平郡主,他不禁想到了早已逝去的兆恩皇后,当年兆恩皇后可是和安平郡主并称为“双姝”的,只是如今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他心里有些柔软看着安平郡主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安平郡主自是对康正帝的态度变化心知肚明,只是那一点点的柔软也只是短暂存在罢了,“妾身近来因一事惶恐不安,因为太过离奇不敢启奏,可是因为太过重要又不敢隐瞒圣上,因此特来奏秉,还请圣上不要怪罪。” “你且说来。” 康正帝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但是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刚刚还存有的那丝柔软也消失不见了。听闻安平郡主开口,朝堂之上众人面色各异,有人露出讥讽之色,心中暗想,终究是无知妇人,必定是哭闹着要康正帝侧立小皇孙为皇太孙了。有人则低头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锁了起来,有些人隐隐有舒怀之态,但是却不敢过多显露出来。 安平郡主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太子和妾身一向亲近,没想到太子英年早逝……”说着安平郡主不由自主的哽咽了一下,眼睛微红继续说道,“太子离世只留下一个血脉,许是多日忧思,亦或是妾身在玄起观清修有感,先皇竟然托梦于我……” 安平郡主话未说完,就听得朝堂上清晰地抽气声,众人听安平郡主提到先皇一下子都想到了那张空白圣旨,康正帝也自是如此认为,他的语气变得十分严厉,“安平郡主你在玄起观吃斋那么久,怎的还放不下红尘之事……” 他这话已经算是警告了,可是安平郡主置若罔闻,抬头与康正帝对视,神情肃穆丝毫不惧,反倒是裴太傅眼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急出了满手心的汗。 “康正帝容禀,近日臣妇夜不能寐,屡屡梦见先皇,先皇向我嘱托,让我好好照顾皇孙,还说太子早逝着实可怜……” “够了!” 康正帝一语既出,满堂皆惊,大家都知道康正帝素来注重孝义名声,安平郡主这是要借此拿捏康正帝,偏巧她还有所依仗,让康正帝如何不忌惮。 “圣上息怒,我和安平郡主的兄长南江子也算是旧识,鬼面将军南江子的传说无人不知,臣虽不知道他是否有神力,但臣认为鬼神之事虽然不可尽信,但是也不可不信。”卫国公出列向前一步说道。 康正帝冷笑,眼前卫国公和安平郡主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还不是为了逼自己立皇孙为皇太孙,真当自己是傻子看不出吗,康正帝正欲发作,只听得礼部于尚书出列道,“封将军此言差矣,先帝入梦此等离奇之事也只有无知妇人才会当真,战功标榜杀人如麻的封大人只怕应是见得机会更多,那敢问你可否见过?” “于尚书谬言了,”只见大殿角落走出一人,却是裴家嫡次子裴若源。裴太傅险些背过气去,自己的夫人在大殿上和康正帝对着干已经够让他崩溃的了,他那个不肖子也跟着跑出来添乱,这是要要了他老命吗。 大齐祖制,朝堂之上为太子设立专属座位,亲随也可旁听发言,只是大多都是做做样子,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就算于尚书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毛头小子噎的半死也不能怪罪他什么。如今太子不在了,他们原也可以不去站着,只是那显得太过凉薄了些,因此还有些世家子弟在原位站立,只是远比当初少了许多。谁知道裴若源竟然冒冒失失的走出来,还和于尚书杠上了,不过他有些“混不吝”的恶名也算是人尽皆知,众人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准备看好戏。 “不知裴太傅家的小子可有什么高见?”于尚书似失笑道,可是语气却是轻蔑的很。于尚书是嘉贵妃生父,国丈身份自是尊崇,康正帝又最宠爱五皇子,对于皇储之位势在必得。 安平郡主也被吓了一跳,她万万没料到自己儿子会杀出来,怕自己唱到一半的戏被搅和正要开口,却听到裴若源字句清晰地回答,“封将军虽然刀下亡魂无数,可是万不会有厉鬼作祟,毕竟他所作为都是因为要护佑大齐国土,保卫大齐子民,苍天有眼自会鉴别。纵然有漏网的厉鬼作祟,也必定被那些惨死在敌人屠刀之下的亡魂绞杀殆尽,因为他们明白封将军忠心爱国,定然不会让恶灵侵扰封将军清梦,于尚书您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看到裴若源就这么走了出去,封秋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封秋白提脚就要跟上,这混小子不知道又搭错哪根筋,冒冒失失的跑上去,可别因此丢了性命。谁知道他刚动了动身子却被司卿语拉住了手腕,就这么一顿,便和裴若源错开了。封秋白看也不看司卿语,甩开了他的束缚,想要寻个机会,把裴若源弄回来。谁知道裴若源那边开了口,字字切中要害,呛得于尚书面色绯红却连个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封秋白微微有些讶异,他看了看裴若源,发现这小子仍旧是那般招人烦的骄傲模样,却又似乎有些不同了,眼神里少了执拗多了些理智。这是开窍了,封秋白心里喟叹一句,迈出了步子。 “若源,莫要胡闹,快回来。”封秋白及时出言,也算是给了于尚书一个台阶下。 “圣上,妾身恳请康正帝应允妾身带皇孙离宫去青风观祈福!”安平郡主大声奏道。 被裴若源这么一打岔,众人几乎都要忘了安平公主这档子事,如今听到安平郡主如此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闹了这么半天,只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说小不小,可是说大也算不得多大,尤其是和立储之事比起来简直不值得一提,众人盼了这么久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连康正帝似乎都有这种错觉。 不过不是更好,自己还是把封战和安平郡主想的太过严重了,两人只想要护着皇孙长大,日后在做图谋,可是忘记了远离政治漩涡虽然安稳,可是注定也要远离权力核心了。不过他当然不会提醒二人,思及此处康正帝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可是猛然间又想到那份空白圣旨,心里便又不舒服起来,如果能借此把那空白圣旨毁了就更好了,康正帝如此想着,不过凡事不用着急,慢慢解决掉就好,也省的逼急了二人。 “你若不怕麻烦,这样最好。皇孙身世多舛,玄起观是皇家道场法力强盛,去积些功能也好。太子自小就与你亲厚,想必也希望如此。只是小皇孙身份贵重,还是需要派些人手跟着。”康正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一副为小皇孙打算的慈爱样子。 “微臣手下有精兵强将,自愿护送小皇孙去清风关祈福。”封战接口道。 安平郡主急忙谢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康正帝正要顺水推舟下了旨意,谁知道大皇子秦铖却突然出列说道,“父皇,儿臣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然安平郡主说是因为皇祖父托梦才有此想法,那父皇如何不用那皇祖父赐给的安平郡主的空白圣旨下诏,也正好全了皇祖父荫蔽子孙的慈爱之心。” ☆、请旨 别说是康正帝,就连殿内众人都不觉得对这个一向有勇无谋的大皇子刮目相看,怎么今天竟然带了脑子过来,还出了这么一个高明的主意。果然康正帝也十分满意,颇为赞赏的说道,“难得铖儿有此孝心,竟然如此孝顺你皇祖父,说的不错,此事这么办更好。安平郡主,你快些去将诏书取来吧!” 安平郡主咬了咬唇,她本想着会有些波折,可是没想到会将空白诏书折了进去,算了,本就是烫手的山芋,扔了也罢,遂答道,“妾身遵命!” 裴若源闻言脸色一变,急忙答道,“母亲,儿臣愿代您前往。” 裴若源从封秋白身旁走过,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又看了看周遭,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只是伸手将不知何时攒在手心的一块玉佩扔在了封秋白脚下。封秋白用衣摆遮住,趁众人都盯着裴若源离去的背影,偷偷捡了起来。这是个狮子舞绣球的玉佩,玉佩雕工很是精致,狮子被雕琢的栩栩如生,只是和一般玉佩不同的是那绣球是活动的,可以随意拨动。 封秋白的手指轻轻划过玲珑球,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难为那傻小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心眼,竟然这么知会自己。双层叠套玲珑球是为同心圆球,因为有个好意头常常用做婚庆之物上。只怕是裴若源已经从安平郡主那知道了婚约的消息,所以他要提出求康正帝赐婚的事情,先前不说怕是担心自己反对而打算先斩后奏,只怕是其他人也被蒙在鼓里,现在用这么个法子告诉自己一声也省的事后被自己收拾。真是无知者无畏,封秋白无奈的想着,虽然和裴家联姻他并未像他那么抵触,毕竟于今后行事有诸多便利,只不过他是小心周全的性子,就算安平郡主是可以信赖的人,但是他还是决定先要试试对方的态度,毕竟联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若因此产生任何龃龉更是划不来,他见安平郡主没有那么坚决也就没有必要行此一招。 可是没想到还有后续…… 如今也算是间接达成目的,可是被裴若源算计的感觉还真的有些新鲜有趣,想想裴若源为了想这些不知道薅掉了多少头发,他就觉得爽利,这还真是个养出来的毛病。 裴若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一路扬起的尘沙迷了不少路人的眼睛,也多亏他骑术精湛,来回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不过朝堂上的人可是站的腰酸腿疼,心里急得不行,直到看到裴若源将一个木匣子高举过头顶,才算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来了,这大戏也该唱完了。 裴若源远远地便瞧见了封秋白,只见他静静的看着自己,裴若源不知道他那个聪明脑袋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到底同不同意,心里忐忑的厉害,就在他要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听他说道,“一切有我。”裴若源闻言一暖,揪了一路的心,总算是归了位。 诏书被很快书写好,盖上了大印,安平郡主跪下接旨,一气呵成,大家想着终于完了,准备散朝后揉揉酸痛的脖子和腿。只听封秋白蓦的跪地拜道,“圣上慈爱,顾惜太子怜爱皇孙,今有一事秋白不敢隐瞒,特向您禀报,”封秋白再次叩首说道,“我和裴若源自由相识,早已情根深种,只是碍于我二人皆为男子,我又为独子无法延续子嗣,因此怕家中长辈不允,一直不敢吐露。幸而太子开明宽宏,怜我二人情深,不久前赐我二人龙凤玉扣一对,愿玉成我二人婚事,只是太子薨逝未能成行。今日我父和安平郡主皆在,秋白斗胆提出此事,希望圣上看在这是太子遗愿,给我二人赐婚,也好全了太子一番美意。” 封秋白平时不爱多说话,又加上他样子冷漠,总觉得是个冷静自持的性子,如今见他情绪激动的说完这一段话,恳切激动的样子与之前的端肃神态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真的用情至深怕真的没有这般勇气与康正帝对峙。他似乎是怕众人不相信,说着从怀里掏出龙凤玉扣。 康正帝一眼就认出了这龙凤玉扣的确是皇家的东西,而且这东西还熟悉的很,这本是先皇赐给他的,他后来给了兆恩皇后,最后兜兜转转竟然到了封秋白手里,如今有此物作为凭信,那这婚事自然做不了假的。康正帝孝顺先皇,才会因为先皇护佑皇孙而怜惜太子的子嗣,如今被封秋白李代桃僵说成顾惜太子,此时却也不能反驳什么,那就显得太过无情了。 “臣虽才知道此事,但是既然是太子遗愿,臣愿遵旨以遂太子心愿。”封战出列禀道。 男妻自古有之,可是宗室大族却很少见,毕竟娶了男妻按照规矩是要放弃爵位继承权的,这事明显就是卫国公家吃亏。封战是有爵位的,而且封秋白是独子,如果没有子嗣,封家绝后了不说,爵位也会因此废止。而裴家却正好相反,裴家不但多了军权势力还不耽误自己传承子嗣,毕竟裴若源的哥哥裴如熙儿子女儿都已经有了,因此可以占了大便宜。封战于情于理都可以阻止,可是如今封战先一步认了这门婚事,裴家就连拒绝都不好说出口,毕竟裴家才是占便宜的那个,而且为此得罪卫国公实在是有些自找麻烦。 康正帝此时才觉出意思来,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等着自己。他真没有想到封裴两家会唱出这么一场戏来,康正帝面色阴沉如水,一时之间殿内安静的诡异。 正当事情僵持之时,五皇子秦蕴出列道,“太子向来重情,又性子洒脱不羁不喜拘于礼数,如此这般行事也有可能。不过太子薨逝,事实真伪不可考究。儿臣有一折中之法,好事多磨,不如这样,封白二人也到了考太初的年纪,那就以此为条件,如果二人今次能够考上太初就成全了二人,也可双喜临门。若考不上,那就是有缘无份了,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康正帝闻言笑了起来,眉间戾气一扫而空,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康正帝对五皇子满意地点点头,“蕴儿说得好,到时双喜连门岂不美哉!那就如此定下,你二人若今年进入太初学院,我自会为你俩赐婚,若错过此次也就不要再提此事了。” 裴若源听见康正帝如此说,正打算辩驳,却被封秋白一把按住了,恭敬应允道,“秋白明白,定不负皇上厚望。” ☆、决定 裴府东厢房内,裴清文和安平郡主对面而坐,彼此都不打算先开口,已经僵持了近半个时辰。只是裴清文对于安平郡主似乎总是少些底气,纵使之前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是看着自己一身朝服,气势逼人的夫人也只能把一肚子火气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今天如此作为,可否把裴府安危放在心上?纵然你和兆恩皇后姐妹情深,可你已经是裴家的宗妇,若是你此回连累了裴家怎么办?”还是裴清文先开口,只是语气生硬的很,好像是质问一般。 “那你就休了我,不是正合你的心思?”安平郡主自顾自的饮下一杯茶,淡淡回道,丝毫没有被吓住的意思。 裴清文没想到安平郡主会如此说,他这人虽然宠爱妾室,却从未有过休妻的打算,遂怒道,“你无缘无故说什么疯话?” “我自有我的打算,定不会连累裴府,毕竟裴如熙是裴府嫡子,我怎不会顾惜吾儿。”安平郡主说完冷冷看了裴太傅一眼,裴太傅心虚的撇过头去,安平郡主嗤笑一声,裴太傅觉得刺耳扭转过脸来,却正好撞上安平郡主平静的双眼,顿时无言以对。 “你!你!” 裴清文拿安平郡主没办法,更何况封裴两家的发展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再说什么都是白搭,他心里烦闷的很,在这里再待下去怕是要被堵死,干脆什么也不说站气呼呼的推门而去。 良久之后,安平郡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么做对于裴太傅的确有些过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虽然是夫妻,却是两条路上的人。昨天她说那许多话,是因为源儿睡着,她明白熙儿的性子,也知道他对源儿的爱护,只是安平郡主觉得这件事源儿是有知道的权力,虽然她也知道源儿会怎么做。 安平郡主正想着,裴如熙推门进来了。 “母亲!” 他今日公干没有上朝,谁知道裴若源就戳了隔天大的篓子回来,如今他才明白过来,只怕是母亲早就发现源儿装睡,才故意拉着自己说那么多。 “母亲,你怎的由着源儿胡闹!如今这样子,该如何收拾!”刚才回府那小子就对自己说,让他莫怪封秋白,都是自己挑唆的,还把如何在朝堂上和封秋白暗度陈仓的事情讲了一遍,简直是不知死活。裴如熙气极反笑,自己想方设法的让裴若源避开这件婚事,谁知道裴若源自己倒一头扎了进去。 “昨个是谁说的,是源儿自己选的就不会阻挠?”安平郡主好整以暇的回问道,浑然没有摆了自己儿子一道的自觉。 “我那时以为源儿还睡着,反倒是娘亲你知道源儿睡着还都讲了出来,这分明是故意耍诈!”裴如熙干脆的回话。 “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希望我能找到和嫂子一样温柔贤惠和你情投意合的女子!但是,哥,裴家的家业有你继承,我也无所谓子嗣,我旁的本事也没有,能为殿下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裴若源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裴如熙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才更是气不过,我是打算给你寻门好亲的。” “就算是没有这件事,我也没有闲暇娶亲,”裴若源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酸涩,这些日子他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他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又无能,封秋白看不惯他是应当的。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自己只会犯浑,什么忙都帮不上,宫中势力纷乱,小皇孙身陷漩涡之中,如果不是封秋白从旁辅助,怕是早就有人下了黑手,要为小皇孙拯出一片天地,不是横冲直撞需要仔细筹谋韬光养晦,如今让小皇孙脱离险境才是最重要的。他这几日成长了许多,没了之前的骄矜之气越发沉稳了起来,他对安平郡主笑道,“太子之前曾赐我踏浪,准我习武,从今之后,就算是父亲也无法拘束我了。” “真的?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安平郡主初次听说不禁露出惊诧的神色,裴如熙闻言也略微开会了些,便和裴若源将事情详细讲给安平郡主听了一遍。 “原来如此……”安平郡主觉得庆幸,可是又觉得巧合,她压下心中疑问对裴若源道,“这下更好,我还犯愁如何让你习武,这下倒不必担忧了。” “既然事已至此,你和封秋白的婚事我不会再拦着,但是你若是丁点的不愿或者后悔一定要同我说,万万不要忍着。”裴如熙对裴若源殷殷叮嘱,让裴若源心头一暖,展颜答道,“兄长即便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既如此,你明日就去卫国公府住吧。”裴如熙是个行动派,既然有了决定,自然全力以赴。 安平郡主闻言点头道,“对对,就这么办,还是熙儿聪慧。” “为什么?”裴若源不明所以,他推据道,“为何要去卫国公府?要论嫁娶,也是我娶他嫁。” 安平郡主闻言笑道,“若你们真的成婚,我自然要和战兄说道说道,只是如今不过是为了你好好考上太初罢了。” “你以为康正帝为何让你们考了太初再下旨意,还不是因为你不学无术康正帝料定你今年必定无法考上!”裴如熙笑着摇头,“你虽然读书不开窍,但是习武还算有些资质,卫国公府人才济济,必定能有法子让你快速通关。” 裴若源心里不愿却又无法反驳,心里别扭的很只能沉默以对。归根结底,他终究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大殿之上情势所迫,他死皮赖脸的贴上去要求娶封秋白,结果到让封秋白抢了先。不过也好是他先开口,不然自己真的不知道如何应对。当时一腔热血群情激昂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想起来还真是觉得尴尬,这要是见了面要如何开口说话,更何况之前他还救了自己,自己却还没说过一个谢字,只怕是封秋白还以为自己记恨着他吧。 “你该不会是害臊了吧?”见他不说话,一脸的别扭,想起儿子那性子,安平郡主试探着问。 “哪里的话!”裴若源嘴硬。 安平郡主抿嘴一笑,要不戳破他恼羞成怒的嘴脸,“秋白一向喜欢吃我做的绿豆糕,待明日我做些,咱们一块过去卫国公府时你给他送去。” “明日修沐,我也一起去。”裴如熙说道。 裴清文一脸郁郁的回到了柳姨娘的院子,柳姨娘自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恭候在门边,一面温情款款的服侍裴清文坐定一面吩咐丫鬟倒了早就准备好的茶水,自己则亲自揉捏起裴清文的肩膀来。 “青儿,还是你最温柔体贴。” 裴清文被柳姨娘的温柔体贴安慰了一番,在安平郡主那里窝的火气消散了不少。柳姨娘年岁也不小了,可是保养的好,虽然不如安平郡主的雍容华贵,倒还算的商标纸。她脸上略略浮上红晕,微微娇嗔道,“老爷别再如此称呼妾身的小名了,让外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裴清文闻言哈哈大笑,一肚子的火气登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当年大战,裴老太傅自请留守京城,裴清文也想要留下来,只是他是家中独子还未成亲,因而为了怕子息断绝就和先皇一起撤离,也因此结识了随家人逃难的柳氏,柳氏家族没落,依附于裴家旁支,柳氏生母虽是正妻却早亡,她在家中生活困苦,便趁机巴上了裴太傅的嫡子。众人都以为裴太傅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三个小将扭转了战局。 裴清文看那三人一时风光无两,心里也慢慢羡慕嫉妒起来,他本来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风光人物,奈何大战之后盛名不再。不光如此,说他临阵逃脱的谣言也传了出来,裴清文最看重清名,如此窝囊他怎么受得了,因此他不禁想自己如果不离开,裴家父子守城的故事必定能成为留名青史的佳话。还好柳氏在旁安慰,他才好过些,可是没多久康正帝便吓着赐婚,对方还是南江子的妹妹,他自己心里不舒服便觉得别人斜着眼睛看他,更何况柳氏还故意挑拨,裴清文就越发的看安平郡主不顺眼了,可是裴老太傅在世,他也不敢太过,等到安平郡主诞下长子才敢将柳氏接进门来。 柳姨娘虽然看着弱柳扶风,眉眼温婉,却是个有心计的,为了能够进到裴家,她甘愿无名无分的跟了裴清文多年,又因为裴家不准庶子先于嫡子出生,为了不让裴清文为难,她装作贤惠的喝了多年避子汤,前几年才得了一对儿女。这也不是因为她对裴清文有多少情分,而是因为她过够了那些粗茶冷饭的日子。这些年,柳姨娘仗着裴清文的宠爱,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如今听到裴府将要被安平郡主拉进了漩涡,简直比裴清文还要愁上三分,她是万不肯给他人做陪葬的。 柳姨娘的娘家和兵部尚书曲平水是远房亲戚,曲尚书虽然是大皇子的嫡系,但是十分得康正帝器重。前些日子便听娘家那边来的人说,曲平水最宠爱的庶女到了婚假的年纪,只是她不知如何迷上了封秋白,说是非他不嫁。之前还有些痴人说梦,一则因为她的出身,二则因为封家的规矩,如今却是个大好机会。如果能够成行,既能讨了曲尚书的好,又替裴家寻了退路,或许还能讨好封战,毕竟卫国公说得好听,不在乎子嗣,可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柳姨娘心里有了主意,自然把话头朝着这方面引,半是无奈半是心疼的说到,“老爷切不可因为此事气坏了身体,二少爷毕竟年岁尚浅,做事不经脑子也是有的,更何况只要有夫人在,咱们和太子就是脱不清干系的,再说封家的家规不是不能纳妾吗,封秋白怎么会有孩子,封战再厉害又怎样到底不如老爷多子多福!” 裴清文听到她如此说,心里猛然一亮,裴封联姻,裴家是被牵扯进去了,可是封家亦是如此,难道封战就真的甘心就此子嗣断绝?他必定是要想法子给封秋白纳妾的。而这人选能从自己这边出的话就少了许多麻烦,可是,若是从裴家宗族里找人做妾,自己的脊梁骨怕是要被那些叔伯戳穿,而安平郡主那边厢更不用想,唯一可行的也就是柳姨娘这里了。裴清文让柳姨娘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说了几句,柳姨娘仔细倾听,眼中却露出正中下怀的得意之色。 只是可怜封裴两人的婚事还未尘埃落定,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往二人屋里塞人了。 相比于裴府的暗流涌动,卫国公府则是忙的人仰马翻,封秋白一回到家就命令福松收拾院落,还亲自去库房挑拣了东西安排放进房间。封战在一旁但笑不语,封秋白终究是熬不住,被他盯着看的久了就觉得自己那点子小伎俩都被瞧了出来,面皮开始泛红,最后轻咳一声说道,“我只是怕咱们卫国公府被人家笑话。” “哦……” 封秋白被这一声哦得越发底气不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了句,“这婚事我并不高兴,不过是做做样子,裴若源毕竟算不得外人,虽然那小子烦人的很,可是我不瞧着他又得生出事端来,所以才让他住在我旁边。只是这屋子许久没住人,要好好收拾一下。” “我什么都还没说,就这么沉不住气自己都抖落了出来,亏得外面都说你老成持重,原来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唬人罢了。既然如此喜欢那日还让我演那出逼你的戏干嘛……”封战笑道,他们父子二人相处融洽,并没有其他大家族那么多拘束。他怎会看不出封秋白心里的欢喜,如果真像他说的那么勉强,他才不会费心费力的亲自指挥。 封秋白闻言顿了顿,明白言多语失不再答话,但是却未因此停下手边一丝一毫的事情。 ☆、隐情 次日清晨一大早,安平郡主的车马就到了卫国公府门口,卫国公更是和封秋白一起亲自出门迎接。裴若源一下车就看到了封秋白,其实自从那日裴若源负气回府,两个人还没有好好说过话,那日大殿之上也算是全凭默契外加老天保佑。如今见面,裴若源直觉的尴尬的不行,毕竟虽然是把婚事当做幌子,可是想到平素里看不顺眼的人今后要朝夕相处,裴若源就想要就地遁逃,但是他终究知道今日为何而来,只得慢吞吞地挪过去藏在安平郡主身后小声说了句,“叨扰!” 封秋白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也没有搭腔,就像是没有听到的样子,裴若源越发的忐忑起来,可是他又不是那样轻易放弃的人,索性凑上前去又补了句,“我带了你爱吃的绿豆糕,我娘亲手做的。” 封秋白这次没再当做没听到,他转过头来瞅了瞅裴若源手里的食盒,却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转身朝前走了。 他巴巴的凑上去,连个好话都没得到,心里不是滋味得很,心想着虽然是自己的错,可是被这么冷冷的对待,心里还是有些委屈,正打算绕到一边和封秋白错开,却突然听见封秋白轻轻浅浅的唤道,“跟上!” 裴若源见他虽然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不过好歹算是肯搭理自己了,心里松快了些许,就这么在后面跟着一同入了府门。 “怎么样,和好了吗?” 安平郡主微微放慢了脚步,走到裴若源身边轻声问道。 “大概吧,还是那个死样子,一副看不惯我的臭屁样。”裴若源不满的抱怨,却被安平郡主狠狠地敲了下脑壳。 “你是不是傻,”安平郡主说道,“你看看你刚刚那个样子,跟人赌气似的,你到底是来示好还是来示威的,你想想就凭你一个眼色,封秋白就在康正帝面前请旨,换了别人对你有没有这份信任?” 裴若源听安平郡主如此说,顿时觉得自己和封秋白比起来太过小肚鸡肠了,可是他一向是和封丘白顶惯了,眼看着让他服软,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只能试探的问安平郡主,“那娘亲以为我该如何?” 安平郡主闻言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理他了。 裴若源摸摸鼻子一脸无辜,裴如熙觉得自己的弟弟可能真的有点不开窍,于是从旁指引道,“你老老实实的道个歉不就行了,秋白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裴若源看了看不远处的封秋白,咬了咬牙紧走了几步,凑了过去。他刚一靠近,封秋白就不着痕迹的看了裴若源一眼,几个人相距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封秋白其实已经把刚刚三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对裴若源本就没有敌意,若说不对付,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些纠葛让他耿耿于怀罢了,其实也怨不得裴若源,只是他这边自顾自的意难平而已。其实这次也多亏有裴若源肆意而为,不然也不会让康正帝误会,顺利的接出小皇孙,裴若源在殿上的机变也让他侧目,原来那么鲁莽的小子,也有几分急智。 “封秋白,之前是我不对,你不要再生气了。你可真聪明,我什么都没说,你就猜出来我是什么意思了!”裴若源一放开了心思,话就不自觉地多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我担心了一路,我是既怕你不明白回来再拆我的台,又怕你明白了却要拦着我……” 裴若源正说得兴起,突然手里被塞了两样东西,他定睛一看一个是卫国公府的腰牌,只是这腰牌和裴若源之前见的那些府里近卫的略有不同,黑檀木制的牌子上四个角各镶了颗夜光石,另一个就是凤形的玉扣,这玉扣看着十分精致,虽然只有铜钱大小,但是玉质温润犹如羊脂,凤凰雕刻的栩栩如生,尾羽纤毫毕现,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龙凤玉扣?” 裴若源那日在大殿上根本没仔细瞧,事后也把这东西抛之脑后,如今见了才想起来封秋白到了议亲的年纪,想要嫁给他的名门贵女不知繁几,偏生上了自己这条贼船。他心里多少有点替封秋白亏得慌,毕竟封秋白家世人品一流,就连相貌也是京城第一,如若想寻个喜欢的,那是轻易地很,偏偏被自己横叉了这一脚。他心里有这想法就不自觉的放软了口气,“这东西定是太子让你给新夫人的,你给我岂不浪费?” “你不就是我新夫人?”封秋白皱着眉反问,一脸的奇怪,他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反而让裴若源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片刻后才明白过来,反问道,“那为何给我女子用的凤凰?” 裴若源心眼至,没有觉出这话里的意味,只是顺着封秋白的心思想下去,他们两个已经请旨,康正帝也允诺等放榜之后赐婚,他拿着这玉扣的确无可厚非。不过要说这凤扣也该封秋白留着用吧,毕竟他们两个若真的论起嫁娶,也该是文文静静的封秋白嫁给他这个英雄男儿吧。 “要嫁也该是你嫁,你是我夫人才对。”裴若源将玉扣递回去道,“这凤扣该是你用,快把那龙扣拿出来。” “你当真要这个,”封秋白说着将怀里的另一枚玉扣掏了出来,若不是封秋白说这是一对,裴若源都觉得有点唬人,龙扣雕工随意了许多,黑色的质地越发显得暗淡,只是远远瞧着,这看似粗简的雕工却越发显出了黑龙的勇猛,龙须狂放,血口呲齿,睥睨神态仿若战神一般。 “这个怎么这么……”忍住了没把难看二字说出口,裴若源接过来改口道,“……这么衬我!” 封秋白无所谓的接过凤扣道,“此次选好了,便不许再换。” 裴若源满口答应,随手摆弄了两下便揣进了怀里,封秋白唇角勾了勾,转瞬便又恢复了淡漠神态。 两人又朝前行了两步,裴若源突然想起了那腰牌来,于是好奇问道,“你何必多此一举给我腰牌,你忘了不成,卫国公府我一向是来去自如的。” 裴若源虽没有替太子办什么事,但是他常替太子跑腿,尤其是经常进出卫国公府来找封秋白。府里的下人对他都很熟悉,从不过多阻拦。 “你不是要在我这里一段时间?”封秋白不答话直接问道。 “你怎么知道?”裴若源惊诧道,他母亲安平郡主应该还未提及此事。 “猜的!”封秋白瞟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看他这么嚣张,裴若源忍不住想要怼回去,但是他忍了忍觉得自己要大人大量,可还是忍不住反问了句,“你有没有觉得你有时候特别招人烦?” “没有。”封秋白肯定的回答,极为的严肃认真,“倒是很多人说十分喜欢我。” 裴若源握了握拳,他觉得一个人如此的不要脸实在是天下无敌,自己还是不要以卵击石的好,省的自取其辱。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裴若源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封秋白看他那气鼓鼓的样子不觉好笑,只是他这人太爱绷着,面上仍旧是不露丝毫,眼睛里倒是漾起了几丝笑意。 裴如熙一路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二人互动,封秋白面容白皙,精致犹如好女,裴若源虽不若封秋白面容妍丽却带着少年人的张扬与朝气,两个翩翩少年紧挨着行走,虽然一个嘴巴不停,一个只是应对几句,但是却极为相称,一静一动相得益彰。裴如熙见此情景心里警铃大作,知道此番怕是来对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封秋白身边低声说道,“贤弟,借一步说话。” 两人在转弯处停了下来,裴如熙也不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疑问,“秋白,你对此番婚事到底作何想法?” “裴兄有此一问,是不是因为当年那人给我批的命格?”封秋白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回去。 裴如熙闻言被一语中的现出满满的尴尬,但随即就放弃了遮掩,自暴自弃道,“不怕秋白你笑话,我的确因为忌讳那件事,才想要拦着这个婚事,只是这事我的私心,你切勿迁怒到我的母亲和弟弟身上。” “裴兄说哪里话,我怎么会生气,只是没想到裴兄会把那事放在心上。”封秋白语调诚恳,眼神直白,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他这样的表现让裴如熙更觉得愧疚。 “你我本是读书人,本不该信那些话的,只是那人身份不同,说的话自然分量不同,”裴如熙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太过看重源儿的缘故,还希望秋白你不要介怀。” “裴兄你莫要如此说,我和你一样都想源儿好好的,虽然他忘了那些事,但我一直在心底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爱。更何况情爱之事于我只是负累,我自是明白自己并非良配。”封秋白似是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事情,脸上带了一抹怀念,让裴如熙也不由得想起儿时时光,又听封秋白改口叫起源儿,心里更是觉得贴近了许多。 当年他才七八岁,裴若源还是个需要抱在怀里的娃娃,安平郡主经常带着他们两兄弟过府看望封夫人。那时封夫人身染沉疴不便走动,封秋白也不过是三四岁光景,身子也十分虚弱。那人是封夫人的旧识,之前一直云游在外,今次特意上门替二人诊治。有一日只得封秋白和他二人,不知道那人是口无遮拦还是故意说给他听,裴如熙只记得,那人看了看自己对封秋白说道,你这个人还是冷心冷情的样子最好,谁都不攀扯,也省的那小孩陪你一起度那个十八岁的劫数,生生死死的不说,还让人家兄长跟着担惊受怕。 自此,这句话便如魔障一般根植于裴如熙心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劫数必定与裴若源有关,如今二人有了牵扯越发让他胆战心惊。所以,他才找到封秋白问问到底他是怎么想的,也是变相提醒那件事,让封秋白离裴若源远点罢了。这点上他的确私心过重,但是只要是为了裴若源好,他不在乎被封秋白记恨,但是封秋白如此明白他的苦心,反倒让他觉得太过自私心生愧意,因此不由得对于封秋白多了几分感激。 两人一路无话的到了客厅,屋里几人都已经坐定,卫国公和安平郡主正在商量小皇孙的出行事宜。裴若源奇怪地看了看他兄长和封秋白,两人交集甚少,不知此次说些什么,但是他也不远多打探,有什么事他哥自是不会瞒着他的,于是仔细听着卫国公对于护送皇孙离开的安排,反倒是安平郡主在和卫国公商谈的间隙多看了两人几眼。 ☆、洛七 安平郡主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虽说是拜访,但是连带着裴若源的东西都装点好了一起带来,丝毫没有会让封秋白措手不及的想法。不过承蒙安平郡主厚爱,封秋白也算是应付得当,提早收拾好的房子派上了用场,安平郡主自然对此赞不绝口。 是夜,裴若源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会,他以为定会睡不惯的,谁知道却意外地舒服,好像是人刻意按照他的喜好安排的,不过他只想着封府的下人做事得力,丝毫也没有想到自己宾至如归是因为主人家上心。他拿出踏浪又仔细的摩挲了一遍,心中酸涩还是忍了下来,就这么在床上翻腾了没几下,裴若源就进入了黑甜乡,反倒是封秋白担心他住不习惯,忍不住出来看了几次,发现灯光熄灭才算安稳了下来。 福松担心夜风太凉,着急催着自家主子回屋去,“主子,您也瞧见了,裴二公子歇下了,您也别在这里呆着了,我已经派了家里最机灵麻利的前去伺候,您就放宽一百二十个心吧!”封秋白听闻他这么说才算真的放下了心,毕竟福松办事仔细十分可靠,可他才走了两步就又停了下来,福松本以为封秋白有什么要紧事吩咐自己,急忙认真听着,却听见封秋白道,“明日的饭菜多准备些样式,以妨那小子吃不惯家里的饭菜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福松简直无语,不过还是笑出了八颗牙齿,克制不住的催促道,“奴才都知道了,一会就去吩咐厨房。爷,您有什么话进屋再吩咐也不迟,要是受了风寒,我可是怕公爷把我吊树上抽着玩。” 他说的是实话,少爷昨天晚上亲自看着规制,颜色摆设都亲自挑选,虽然看着少爷对若源少爷一向是冷冷淡淡的,其实心里看重的很。 封秋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进了屋才淡淡道,“福松,有件事你要记清楚,裴若源今后就是家里的新主子,你若不悉心侍奉,我就不牢我爹出手,亲自把你当陀螺一样抽着玩。” “主子教训的是,小的记住了,小的从今往后自是会把裴二少爷和主子您一样看待,也会把主子的心意传达给其他人。”福松听封秋白如此说,立马提起十二分精神认真道。他是封家的包衣奴才,对封秋白忠心无二,封秋白这话的意思表明了对于裴二少爷不但要尽心还要尽忠,这不是走过场的联姻而是主子真的把裴少爷放在心上了,他明白了封秋白的意思,便立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封秋白对于福松的通透很满意,他和裴若源即使没有这层关系也是彼此信任的,和福松他们挑明,只是希望裴若源在这个家里得到足够的尊重。 打发走福松,裴若源正想要找本书来看,忽然窗户吱呀一声,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封秋白处变不惊,将手中的书重新放进书架里,回头看向来人。眼前这人虽没见过几面,封秋白却记得十分清楚,他是太子暗卫首领洛七。暗卫是太子心腹,统共不过十二人,以编号为名,暗卫是太子的死忠,也是隐藏的势力,一向是不示于人前的,只是不久前太子有意让他和封秋白见过几次,两人也算得上熟悉。 “洛七拜见小公爷,” 洛七长相普通,身量中等,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存在感极低,他一身黑衣,若是不说话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束影子,但是他一开口便是森寒低哑的怪异嗓音,犹如乌鸦嘶叫。 “洛大人找我何事?”封秋白也不虚礼直接问道。 “卑职明日便将护送皇孙离开,今日特来辞行,也是想要谢谢那日小公爷的提醒……”洛七十分恳切地谢道,只是语带迟疑,似乎有未尽之语。 封秋白也没把他的道谢放在心上,太子出事那天,封秋白提醒允公公照看好皇孙的事,洛七必然知道,只是此次夜深前来,必然不是为了这样简单的事情。 “近些日子可有人动手?”封秋白问。 “在宫里有两三拨人前来试探,只是因为我们守得紧,没有出手,我们到了卫国公府后便都悉数撤走了。”洛七答道。 “可知道谁派来的?” “虽然他们做了掩饰,可是我们还是查了出来,确定是大皇子的人。” 封秋白闻言脸上显出一丝轻蔑,冷笑道,“也就只有他这样没脑子的才会做这种事。”封秋白说完紧盯着洛七,因着窗户没有关严实,寒风吹动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光影落在了封秋白的脸上和身上,显的与白日里冷清孤傲的他颇为不同,带了几分阴冷摄人之感,就连语调也似乎变得无情冷酷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洛七,你到底有什么事?” 洛七闻言脊背僵了僵,他沉默了一会,封秋白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将桌子上灯芯剪短了一些。他这样的举动原本是斯文俊雅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深沉将他精致的眉目模糊了,本来只有两三分肖似卫国公的面容变成了有六七分相似,这看似清浅的举动也不知觉的带上了几丝杀伐之气,只是却显得更加内敛从容。 洛七见此情景心中一震,深深叩首道,“洛七贱命一条,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太子为洛七今生之主,又信任小公爷,洛七斗胆求小公爷为太子沉冤昭雪,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封秋白闻言袖中的手倏然握紧,却又慢慢翻开,他语气轻慢似乎毫无情绪,“你是何意思?我怎么不太明白。康正帝已经下旨说太子死于急症,你可知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吗?”最后一句他声音陡然拔高,气势迫人。 洛七是见惯生死的,却也对于此时的封秋白感到一丝心惊。他知道自己这话一旦出口,便要将本就混沌的权力场搅得更加混乱。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太子,纵然刀山火海他也万死不辞,洛七抬起头直视封秋白,在封秋白犹如实质的凌厉视线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笺,递给了封秋白。 封秋白没有接,只是示意洛七打开,洛七没有丝毫被怀疑的愤怒,他安静的照办,轻轻打开封口抖了一下,几瓣花瓣从信封里落了出来。那花瓣看起来平平无常,只是颜色诡异得很,犹如血色一般鲜红,如若不是花瓣是零落散开的,还让人以为是一摊血水。 “这是何物?”封秋白问道。 “不知,我查了许久,终究查不出这花瓣的出处,”洛七一五一十的说道,“而且此物是太子病故那天,我在太子手心里发现的,太子紧紧握住,我费了些力气才拿出来。太子宫内一向没有摆放花草的习惯,虽然那日太子出去走了一遭,但是御花园里也没有对应的品种。” “这事可曾禀明康正帝?”封秋白问道。 “不曾。”洛七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何?”封秋白追问。 长久的沉默之后,洛七答道,“洛七不信康正帝。” “那我父亲呢?” 洛七闻言更加沉默,片刻后道,“卫国公敬重当今圣上。” “那你是说我有忤逆之心了?既然你早有怀疑,那你为何太子故去多日才来说这件事,我怎知你是不是和联合旁人一起给卫国公府下套?”封秋白眼神微眯,语气阴冷,犹如钢刀刮过皮肤,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洛七被质问略顿了顿,却不答话,只是又连磕了三下头。 室内死寂一片,良久之后,洛七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扶了下,封秋白伸手将洛七拉了起来,温言道,“大人莫怪我为难你,你我都明白如今时刻不得不小心谨慎,所以我不怪大人想要试探卫国公府对太子的忠心,想要我们表明态度,再告知这件事情,大人也不要将我的敌意当真。”洛七起身,他心里大石落下,知道封秋白这是信了他的话,要接手这件事了,一时情绪跌宕起伏难免动容,再看向封秋白时眼中已经有些泪意,封秋白轻拍了拍洛七的肩膀,“护送皇孙路途艰险,大人多加小心。” “多谢小公爷体恤……”洛七哽咽道。 封秋白话音一转,“只是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即可,切莫让第三人知道。” 洛七闻言顿了一下,“裴二少爷也不能知道?” “洛大人这是不信我吗?”封秋白淡淡问道。 “小人不敢,那就依您所言。”洛七答道。 “洛大人放心,我定不负所托。”封秋白说道。 洛七想了想说道,“太子在您那日走后曾交代我一句话,让我在合适的时候告诉您,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合适,您且听下是何意思,太子让我告诉您,太初伊始,春播秋收。” “太初伊始,春播秋收……”封秋白斟酌了一遍,刚想要再细问,一抬头却发现屋内早就无人。唯有那轻轻晃动的窗户,表明刚才有人来过。 ☆、马步 封秋白本就是觉少的人,再加上心里思索了一夜那句话的意思,便是一夜都没怎么合眼,最后实在是想的头疼,干脆想起别的事来,裴若源的功课自然就浮了上来。眼看着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太初就要考试,如何让裴若源这个混了十来年的家伙一举进入太初,还真得想些法子。海选到底要让他拿出什么本事,最好是出其不意,让人不知深浅却又呵护考则的,想了半夜,封秋白终于想起了一样,眼见天色变亮他才稍稍歇了一会。 这边厢封秋白已经在饭厅里等着了,裴若源还在被窝里睡着,他向来是懒散惯了的,这还是头一次还没睡醒就被人给叫了。 “公子,”丫鬟柔声唤道,“公子,您且醒醒,早饭都预备好了,您若起晚了饭就凉了。” 裴若源虽然还没睡醒,可还是老老实实的爬了起来。他这人平常一副活力旺盛的样子,还带着几分嚣张,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小孩。他还没醒过来神,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被人服侍穿衣也乖巧听话,他本就是长相清秀的少年,如此乖巧的样子更是让人怜爱,一众丫鬟下人都偷着笑,可是却不敢起了丝毫怠慢不恭敬的意思,毕竟昨个福松可是传过小公爷话的,这位裴二少爷再怎么可亲也不是他们逗趣的对象。 裴若源一路被指引着到了饭厅,他这时候还有些晕,看着桌上摆了许多吃食,不自觉的有点恍神儿。 “怎的?没你爱吃的?”封秋白看他许久不动筷,不着声色的问道。 “不是……”裴若源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只是困……” “昨个没休息好?”封秋白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紧张。 裴若源乖巧的摇了摇头,拿起一个包子一口一口地咬了起来,样子甚是乖巧,封秋白许久未见过他如此样子,很是有点惊诧,不过他面上自是端着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心里却不由的想起儿时的裴若源来。幼时封秋白身子弱,不便于外出,纵使外出也总有人指指点点,他心里烦闷,便整日憋在府里。安平郡主时常会带着裴若源来看他,那时候裴若源小小的个子,白白嫩恩十分可爱,可是却皮的厉害,爬高上低得像是只猴子,安平郡主拿他也没办法。但是天怒人怨的裴若源却十分听封秋白的话,许是觉得封秋白体弱,说起话来总是气若游丝的样子,便不敢惹恼他。封秋白一发话,他便会老实乖巧的跑到封秋白身边,软糯糯的喊他一声哥哥。 封秋白思及此处,不由得心里软了三分,又加了一个包子到他的碗里,温声说道,“源儿喜欢,便多吃一点。” 裴若源本就半醒着,孰料封秋白突然这么喊他,着实吓了他一跳,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你叫我什么?”裴若源好似白日见鬼似的问道。 封秋白本来柔软一片的心底,看裴若源那个样子,立马又冰封起来,“怎么,想让我再叫一遍?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你在你们裴府那套懒散趁早收起来,在卫国公府就要守着卫国公府的规矩!” 裴若源被他怼的无话可说,心里想着果然封秋白不可能对自己这么好,之前一定是故意寒碜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一顿饭很快吃完。裴若源准备去马场跑马,他早就知道卫国公府有一个颇大的跑马场,是先皇亲赐,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算是独一份了。 封秋白却拦住了裴若源的去路对他说道,“你马原本就骑得不错,就先不急着练了,今天给你安排了别的事情。” 裴若源愣了一下然后狂喜起来,他想着封秋白这定是要找人教他武功吧,毕竟太初考试可是有对战一项的,他继而又猜测起来,不知道是卫国公旗下哪位将军教自己,不对不对,此次入京卫国公只带了自己的亲卫,那就是亲卫的那些高手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绝世高手,裴若源喜不自禁,想着终于可以一偿多年夙愿,于是便满心期待的跟着封丘白去了习武场。 习武场不大,周遭摆着刀枪剑戟,裴若源虽然来过卫国公府多次,但是习武场却是第一次进来,他好奇的很,他本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不时的用手摸摸这,碰碰那。 封秋白看他如此模样,无奈摇头低声道,“当真是什么都忘了……” 裴若源听他说话疑惑的问,“有什么事?” 封秋白肃了面容对裴若源说道,“你先打套拳法给我瞧瞧。” 裴若源有些犹豫,他这套三脚猫功夫根本都是他看着别人比划,随意练着玩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过既然封秋白开了口,就算丢脸他也照做,也不知道为什么,裴若源对于封秋白现在有种盲目信任。 一套拳法耍下来,裴若源起了些汗,封秋白没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杯水。歇息了片刻,封秋白对裴若源说,“好好扎马步,知道吗?” 说完,就轻飘飘地走了,留下福松监督裴若源的进度。 裴若源只当是让自己先练练基本功,省得自己在师傅面前丢脸,特别听话的好好连着,他这人虽然心浮气躁,可是确实喜欢习武,纵然马步站桩枯燥乏味,天气又冷的厉害,他也没有叫半分苦。只是一连几日皆是如此,裴若源就有些存不住气了,这日他寻着在书房习字的封秋白正打算问问什么时候跟师傅学武的事情,封秋白却把手里的毛笔递给他说道,”把我写的誊抄一遍。“ 裴若源一看那厚厚一摞纸简直要疯了,他反问道,“这么多?” “这还多?”封秋白也反问。 裴若源无语凝噎,但还是乖乖拿起了毛笔,不知道过了多久,封秋白说道,“算了,就这么多吧……” 裴若源如蒙大赦,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苦着一张脸对封秋白抱怨道,“你叫我做什么都行,可别再让我写字了,我现在头晕目眩胳膊疼,你得想法子给我治治。” “你这也叫写字?”封秋白扬了扬手里的鬼画符,一脸无奈的问道。 裴若源脸上一红,嘴硬道,“谁能和你一样书法京城一绝,连我爹都夸你的字有魏晋遗风。” 封秋白叹了口气道,“你字帖都临到哪里去了,裴兄也太娇惯你了,他可是当年太初的头名,书法自成一派,怎么能受得了你这手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功,从明个起,我亲自教你。” “那可不行,我还要好好跟我师傅练功习武呢,话说,我那师傅是谁,什么时候来?”封秋白直接拒绝,然后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疑问。 “没有师傅。”封秋白回答的干脆利落。 “没有师傅你让我怎么参加对战?”裴若源简直觉得自己幻听了。 “太初学院武部考试分为海选和复选,海选包括初步筛查,主要看面目,体态,语言等诸项凡有缺陷者都被淘汰。其次是自荐,虽然简单,却也是通关的必要一步。按照常理自荐是学生表现考则范围内最擅长的功夫,按照考则,马步站桩功属于其中一项。咱们时间紧张,要用最大的几率考上太初,就得学会取巧。马步站桩功虽然简单却可以轻易上手,而且是为武功基础,比你现在学那些旁门左道要合适的多。至于对战,马步是基础,练好了自有裨益。”封秋白侃侃而谈,丝丝入扣,纵然裴若源有十二分的不满,此时也只能憋着。 封秋白看裴若源虽然一脸的暴躁,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自己说,心里满意了几分,这小子的进步已经不小,他原以为裴若源散漫惯了吃不了那些苦,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撑了下来,连句抱怨也没有,性子也收敛了不少,不然若是放在以前怕又是要和自己闹起来。他心里虽如此想着,但嘴上却没有丝毫的宽慰,“你的底子太差,康正帝也是想着你考不上才提出了那个条件。毕竟海选可以取巧,但是复选却有四门。马术、立射、对战,武经,这四门考试全部合格且有三门为优才行。马术立射你且还算不错,可是对战武经就太弱了,对战要迅速提高太难,但是武经却是可以短时间内提升的,只是你看你连字都写不对,又怎么取得优等成绩?难道你对太子的忠心,不过是些空话?” 封秋白一番话说得裴若源哑口无言,虽然知道康正帝提出那个条件自是为了刁难,可是封秋白把话说的这么直接还真的很让裴若源受挫。此时他听他提起太子,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封秋白对他的质问,虽然那些话字字戳心,可是哪有一句是假的,裴若元咬了咬牙道,“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说话不好听,你也别烦,总归是为了你好。”封秋白看他那样子,猜他估计又是想起了那时他说的那些话,他心里虽然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可还是不想让那样刻薄尖锐的自己印在裴若源心里头,于是忍不住解释了两句。 裴若源听闻顿时呆立在当场,这是一向不怼他不能说话的封秋白在安慰他?裴若源急忙去看封秋白,却只瞧见他一个背影,只是隐隐觉着那人耳朵似乎红了。 ☆、送客 似乎因为和封秋白说了那些话,让裴若源的心不再浮沉,心思更安静了下来,耐心练习。福松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些,顿时觉得肩上的压力小了许多,笑容也不自觉地变的更多了几分。 “马步是练武前的基本功之一,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意思就是空学那些拳谱套路上的招式忽略实际的身体打磨,到头来也只是花拳绣腿。”福松对裴若源解释道。 “我看你年纪比我大些,你武功如何?”裴若源擦把汗,随口问道。 福松这几天要求严格,尽心指点,裴若源自是体会得到,再加上两人年纪相仿,福松面向老实性格随和,裴若源就没把他当外人。 “我的武功在府里只是中等,比我强的大有人在,不过大都跟在国公爷身边。”福松仔细的答了,不过他也算是过分谦虚了,他的武功只是相较于那些近卫弱了些,不过他年纪轻历练少,论天分算是顶好的了。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能不能成为武功高手?” 裴若源笑着问道,他之前和福松接触比较少,再加上仆人随主,福松在外人前总会拘着,又加上封秋白总是冷脸示人,所以总也以为福松是个差不多的性子,谁知道一接触才知道福松是个爱说爱笑的,和封秋白是个全然相反的性格,他本就是有些跳脱的个性,两人相处起来自然是极为舒服。福松知道裴二少爷和他家主子不对付,但他因为知道个中缘由,反而有些同情这个不明就里的裴二少爷,更何况现在他是真的把裴若源当成了主子,心里更是有意亲近,因此就更为细心随和。 “那是自然,少爷你天赋异禀又刻苦勤奋,虽然练得晚了许多,但是必定能成为一代大侠。”福松笑着回道。 裴若源闻言直乐,却并不当怎么一回事,只当是福松说些俏皮话,但是福松确实真心,裴若源根骨奇佳,若是自小练武,必定已经声名远播。 “封秋白怎么还没来?你去瞧瞧,算了,我同你一起去寻他!” 自打裴若源入府,封秋白就一日三顿陪他用饭,裴若源早就习以为常,如今这个点,封秋白早就该等在这里了,今日倒是稀奇,晚了许多不说,连个来传话的人都没有,莫不是被什么急事绊住了手脚? “主子应该还在书房看书,有时候他看书久了就会忘了时辰,下人们也不敢打扰他。”福松看出裴若源心中疑惑,笑着解释。 裴若源点了点头,心里又多了几丝敬意,封秋白的刻苦他是亲眼见着的,无论天气如何,封秋白必定是早早起来的,晚上自己入睡了,多半他那屋的灯还未灭。他们这帮勋贵子弟,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即便不做丝毫努力,大多靠着祖宗荫庇也能谋得不错的前程。可是偏偏有些人并未就此懈怠,反而更加努力,封秋白算得上是其中翘楚了。 “你们家主子就算是现在开始蒙头大睡,也能进了太初的。”裴若源轻笑。 “我家主子要是听到公子这么说,必定十分开心。”福松笑着道。 裴若源和福松一路说笑着到了书房门口,可是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传出封秋白冷硬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卿语,你已定了婚事,跑我这胡说什么。” “秋白,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思?你我之前的情谊当真说散就散了?”司卿语似乎有些癫狂,语无伦次的咆哮道。 “司兄慎言,我一向敬重你,但也仅止于此。”封秋白的语气越发的冷硬起来。 司卿语闻言苦笑道,“我以为我于你而言是不同的,罢了,今日你不愿同我多谈,我便依了你,可我非你不可,你该清楚……” “司兄,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后还是断了来往吧。”封秋白截住了司卿语的话说道。 “我不!”司卿语似乎是受了刺激一把握住了封秋白的手腕,封秋白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怒气已然压制不住,可是还没等他动手,“咣当”一声门被大力踢开。 裴若源的脸色黑如锅底,他虽然对封秋白没那种心思,可是京城里喜欢封秋白的男男女女多如牛毛,不论他身份高贵单说那谪仙似的样貌,就让人前仆后继了,只是他还真没有想到还有亲眼见到的一回。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毕竟康正帝的赐婚还没下来,有人想要趁最后的机会赌上一把也无可厚非,只是他还真没想到屋里那个人竟然是那个死青鱼!司卿语的爹是御使大夫,表面上看清贵得很,可是没想到内里却是个吃里扒外的,教养的儿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子在世时司卿语是亲随并且很得重用,可是如今太子没了,就立马去了五皇子那边,连在朝堂上为太子说句话都不肯。 “你倒是看得起自己,”裴若源冷笑一声冲过去扯开了二人,“你以为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真的配得上封秋白?” “裴府的家教就是如此,今日领教了!”司卿语本就看不惯裴若源那股子纨绔样又加上封秋白和裴若源在朝堂上演得那情深似海的一出,他心里很是不爽,于是没有半点被人撞到的尴尬,于是出言讥讽道。 “裴府家教森严,我虽是个混账东西,但是基本的道义却是刻在骨子里的。”裴若源脸上露出满满的嘲讽,语气轻蔑道,“我爹娘自小就教导我做人要有底线,这底线一为忠二为孝。你背弃旧主是为不忠,你想要私毁婚约是为不孝,所以我才说你这个死鱼没有家教!” 裴若源虽然言语粗俗,可是各个槽点一击即中,饶是司卿语满腹锦绣文章也被裴若源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脸涨得通红,吭哧了好一会也憋不出半个字,狠狠地一甩衣袖走出门去。 “福松,送客!” 裴若源大声吼道,声音洪亮好似他才是这卫国公府的主子。他不过是故意气司卿语,也没想到福松会真的听自己的话。毕竟福松是封秋白的人,身份不低,在这府里能随意差遣他的除了封秋白也就只有卫国公了,只怕福松他亲爹都不一定这么顺溜。 可是没成想,福松竟然乖顺的应了,大声道,“是!” 裴若源只当是福松眼力活,心里越发待见他。眼瞅着司卿语听到福松回话走得越发急了,裴若源这才消去了些怒气,转身狠狠瞪着封秋白,一脸的指责。他想说,瞧瞧你惹得麻烦,不知检点。可看着封秋白那张脸,他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之前虽然众人都说封秋白是个美男子,可是裴若源从来没有那么觉得过,只觉的封秋白冷冰冰的样子,一副风吹就倒的德行,偏偏嘴巴还那么坏,和他各种不对盘,烦都烦死了哪里能觉出他的好来,可是不知道今日是不是角度不太对,如此这么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把封秋白瞧了一遍,只觉得眼前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一张脸欺霜赛雪眉眼如画,就算仍是那冷冰冰的神情,活像个石雕一样,可还是漂亮的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裴若源仰天无声叹了句,红颜祸水,气鼓鼓的朝饭厅去了,倒是封秋白瞧着裴若源如此做派,那看似淡漠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随后紧跟了上去。 ☆、糖炒红果 不知是不是天生相克,裴若源看到那字帖就如同看到了无边黑暗,顿觉得眼前发晕,特别想要梦会周公。可怜他只是想一想不敢有丝毫懈怠,不然封秋白能把他念死。这些天他也算是发觉了封秋白的真面目,他这人面冷心更冷,不在乎的人就算是死了他都可以视若无睹,譬如那司卿语又来了两回,天寒地冻的在门外站了半天,他竟然好似不知道一般连门都不让他进。而自己显然是被他划进了管辖范畴的,每天监督自己一日三餐、训练进度不说,就连自己练字背书都要亲自管教,只是如此特殊对待裴若源没有感到受宠若惊,只觉得前途无光。 “写多少了?”封秋白放下书问裴若源。 “啊啊,快写完了。”裴若源跑神被打断,看着纸上一大片洇湿的墨渍,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 “怎么了?”封秋白是明知故问,他看裴若源悬笔许久,必定是神思不属,所以故意问他。 “我我……”裴若源急忙拿纸去盖,却被封秋白一把抽出来,裴若源心里泄气,想着一顿责骂是跑不了了,便松了气力,歪歪的倚在坐上。 “比之前好些了,你不要想快些写完,字迹工整最是紧要,明白吗?”封秋白好似对那墨渍视若无睹,只说他字体工整,如此考官便可看清答案。 裴若源心里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脸,他有两个虎牙,一笑就露了出来,显得极为稚气可爱,封秋白见他那呆样,心里好笑,语气却陡然一转,“但是,你这字运笔不对,你看……” 他伸手握住裴若源的手共同执笔,指尖交错,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一个源字,“你看,就拿你的名字来说,你看这个地方,收势要更稳写。” 裴若源寻着那字就跑到了眼前的那只手上,他仔细打量封秋白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白皙细腻,看着如玉一般,可能封秋白这人看起来清冷纤瘦,总给人感觉又冷又弱的感觉,似乎一阵风就给吹回天上去了。但是握紧自己的这只手沉稳有力,十分温暖,那看似细腻的手心甚至带着薄茧。裴若源心中一动,那是握笔留下的茧子,他兄长也有。裴若源不自觉的将目光移到裴若源脸上,他想着这些年他的付出与辛劳,一个无法习武的继承人,承受了多少的非议与压力自是不难想象的。 封秋白一抬眼正看到裴若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他疑惑的问,“可有哪里不明白?” 封秋白的眉眼极为精致,浓黑的睫毛犹如羽扇一般,他的瞳仁颜色稍浅,显得极为清亮,犹如秋日湖面,而此刻那里正倒映着自己…… 裴若源不知为何一下子慌乱起来,“我我,我要出去透气,太,太闷了。” 他说完就跑了出去,封秋白也没在意,重新回到位置上拿起书来。 封秋白出了门没走多远,正巧碰到仆人来报说邝远来找他。邝远是邝将军的幼子,邝将军镇守河州出自卫国公麾下,两家交情匪浅,河州是京城门户,邝远来走动的十分频繁,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成了朋友。邝远今年也是要考太初的,他和裴若源算是难兄难弟,两人都被考试折磨的有些头痛。 裴若源去客厅见到了邝远,于是开口问道,“找我何事?” “听说若源喜欢好马,对于相马也颇有见识,我听说前几天马市来了几匹不错的,想让你帮我掌掌眼。”邝远比裴若源大些,又和裴若源处的不错,因此叫他若源极为顺口。 裴若源听了眼睛一亮,他这些日子一直被封秋白拘在府里虽然不觉得无聊,但是着实有点憋屈,今天邝远这么一说,还真的勾起了他的兴致。于是二话没说,直接拉了邝远出了门。 封秋白在屋子里等人回来,谁知道竟没了影子,着人去问,那人竟回说裴若源和邝远出了门。封秋白听完虽然没再说什么,直接回到位置上拿起了书来看,可是福松却知道封秋白心里定是不高兴的,没看到那书角都让他搓出卷了么。 两人骑着马一路说笑着到了马市,裴若源许久未出来看到什么都稀罕的不行,路边有叫炒糖果的。他本就喜欢甜食,尤其这炒糖果得天冷的时候才有的吃,实在是嘴馋忍不住便买了一包。红白相间的炒糖果酸甜可口,裴若源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邝远见他吃得开心,便笑道,“没想到若源这点子喜好和小公爷倒挺像。” “怎么说?”裴若源不解的问道。 “小公爷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可是却很喜欢这种零食。”邝远随口答道,“若源,马市到了。” 裴若源听他那么说,看了看还剩小半袋的糖果,心底想着,算了,既然知道了就给他留着吧,那家生意那么好,回去怕是卖完了。 马市的人不算多,裴若源下马和邝远一起走着,不是点评一下周遭马匹。裴若源和邝远没走多远,就听到一阵嘈杂之声。 “你怎么能这样?说好的是三定金,怎么平白少了半定!” 一个声音沙哑,说话外地口音的人大声质问道。 “怎么?你想找事?你仔细想想,这京城是谁的地盘?算爷今天发慈悲,好好的教教你!老子可是替国舅爷办事的,看上你的马是给你面子!给你钱算是你福气!”另一个声音冷笑道。 有生意的地方自然容易有是非,他们本来是路过,裴若源也不是好事之人,本来没打算管这事。只是听见那人说起了国舅爷,他就心中火起,国舅爷是定远侯,在西北边陲老实呆着呢!他秦铖的舅舅算个屁!不就是九门提督吗,屁大点的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那被挑衅的粗壮汉子气的不行,却只能咬牙道,“那我不卖了!你把马儿还给我!” “这京城哪里轮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几个小痞子见对方退让越发的有恃无恐,“你今天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大汗满脸怒气,双手紧了又松开,他沉默了片刻狠狠闭了闭眼,只得认栽转身就要离去。那几个小痞子见此情景,叫嚣着孬种下流胚子等秽语,那大汉只当做没听见,走的越发快了。只是其中一个泼皮太过下作,竟然从一旁捡起一个路石扔过去,那路石不算小被砸着肯定头破血流。 裴若源本就打算出手教训那几个泼皮无赖,见此情形冷笑一声,“天子脚下还能让你胡作非为不成!”干净利落的抬手挥臂将那石块反打了回去,正好击中对方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那帮子泼皮无赖没料到有旁的人掺和进来,那扔东西的怕是个头目,挨了这一下顿时急红了眼,招呼着手下将裴若源和邝远围了起来。 裴若源因为太子离世一直穿的素服,他套着一件深蓝素缎长袄,外面披了件半旧的黑色狐裘,这样子算不得贫穷,但是在这富贵人物纵横街市的京城着实算不上金贵。邝远则更是随意,他本就不怕寒冷,只披着一件锦缎披风,穿了件褐色棉服,连个玉佩都嫌麻烦没有带。 “操,要你多管闲事……” 泼皮看他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便少了畏惧想要一哄而上,只是为首的人话还没出口,就被邝远一拳挥出去老远。 “你找死……” 被打翻在地的那人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看着裴若源在一旁站着似乎不敢出手,突然扑了过去,裴若源又不似邝远有功夫傍身,不过还是轻巧的躲了过去,只是原本被大氅遮住的腰牌露了出来,那人一转身还要行凶,却在出手的那一霎顿住。 这个头目算是有些见识,一眼认出卫国公府的腰牌卫国公府的腰牌,卫国公的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走!” 为首的人想明白了这点便不再缠斗,招呼手下撤了。 可惜邝远第一次行侠仗义,还没过瘾就这么鸣金收兵了,他还想要追却被裴若源拉了一把。裴若源出来并未带什么人,他也并不想给封家惹事。裴若源低头看了看那悬在腰带上的腰牌,今次是因为封家才得以顺利解围,难怪封秋白说让自己带着这腰牌,以免麻烦。裴若源转头看那汉子早就没了影子,他也不在意,拉着邝远朝前走去。裴若源给邝远挑了匹小公马,颜色银白带着些许灰色斑点。 “这匹马是匹良驹,只是不能负重,你要记得。”裴若源的动物缘一向很好,他与马儿亲昵的很,那马儿乖顺的低下头,任他抚摸,裴若源揉着马的鬃毛跟邝远嘱咐道。 “那是自然。”邝远满口答应。。 两人一路又聊了许多,约定不日再叙。可是冬日里的光景不经消磨,转眼就天黑了。和邝远作别,裴若源急忙赶回了卫国公府,他总隐隐觉得不妙,这次怕是要惹来一顿责骂,说来也有些理亏,不过却也在心中安慰,封秋白未必会把如此小事上心,更何况走之前邝远也算有了交代。只是踏进屋门之后,裴若源就觉得自己可能想得过于简单了,封秋白那张玉雕似的面容,明明比平日里更显得冷淡疏离,却总让裴若源觉得下面隐藏着岩浆烈火一般。 ☆、赌约 “回来了?” 封秋白地声音平平淡淡,察觉不出一丝异样,可是裴若元却还是觉得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就像是他爹准备抽他前惯有的平静一样。 “嗯。”裴若源小声的应了句。 “怎么不说话,平日里不挺能说的?” 封丘白的尾音稍稍挑起,竟带出几分笑意。 裴若源立马就炸了毛,他去看可封秋白却仍旧端肃这一张脸,他甚至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封秋白轻轻的哼了一声,轻蔑之意满载,他似是自嘲一般道,“算了,原是我期许太高……” 封秋白一向不会如此尖锐,只是最近裴若源有些的得意懈怠,他原本就想要敲打他,今次正好是个由头。只是他这说法却好巧不巧的刺在了裴若源的旧伤之上,让裴若源不禁想起那次封秋白说过的话。上次那件事他就有些委屈,总觉得是不是太子真的认为自己是个不堪大用的,他的确有些懒散,可是近来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封秋白就是看不到。说不出是委屈还是失望,裴若源红着眼眶破罐子破摔道,“是啊,我就是这样的混账性子,你要是看不惯就去换别人啊,那死鱼不早就等着呢吗?” “怎么,我教训你难道有错吗?安平郡主把你交托于我,可不是让我看小孩的,你来这里做什么的,你忘了吗?冥顽不灵!”封秋白没想到裴若源竟然和他闹了起来,于是恢复了两人之前的吵架模式,一开口就没有好话。 裴若源听了越发的憋屈,可是封秋白又没说错,只是他语气太重,让裴若源心里窝火,于是激动地回嘴道,“我虽然逃了功课,是我不对,可封秋白你如此说我也太过分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读书出色可不是不会骑马吗?你若三日内骑的马儿,我自会好好习字读书。” “好,一言为定!”封秋白也被激起了火气,一口答应下来。 封秋白答应的干脆,反倒是让裴若源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封秋白身子不好受不了马上颠簸人尽皆知,明明是自己做得不对,他只是口不择言才说出了那些话,仔细想来,他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裴若源张口结舌,可是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得水,就算他想收可是怎么收的回来。 “裴少爷你怎么能这样……”福松忍不住出口埋怨,他虽然和裴若源相处得极好,可是他是封秋白的人,又加上本身就是极为护主的,自然看不惯裴若源挑衅忍不住出口道。 “福松!” 封秋白一声厉喝,福松立马住了口。封秋白一语不发的看着他,脸色是难得一见的严厉,福松自知言语有失,低头朝裴若源认错道,“奴才不敬,还请裴公子责罚。” “我……”裴若源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封秋白截了话头。 “去院子里站上两个时辰,外面比屋子里冷,正好让你醒醒脑子。” 福松领罚出去,今天本来就冷,现在天黑下来更是冷的厉害,裴若源心里过意不去,他一点都不怪福松,是他这个人太没脑子,仔细想这全是自己的错才惹出了这场麻烦。他心里正想着如何转还,谁知道封秋白倒先开了口。 “你刚才说的可算数?如果我三日内学会骑马,日后你就乖乖听话?”封秋白问道,他因为坐着,此时微微扬起了头注视着站着的裴若源,裴若源被他这一眼看的压力陡增,身子都不由的站直了些。只是心里止不住的想着封秋白本就瘦,如今这么看来越发显得下巴尖了几分。他看的心里一揪,愧疚感更重,觉得自己实在是放纵了,稍稍有点成绩就骄傲起来。前路漫漫,他这点本事哪里够看,连考上太初都玄之又玄,又怎么谈得上为小皇孙保驾护航,不过是跟着瞎起哄罢了。裴若源心里越发自责,烦乱的不行,根本没将封秋白的疑问听入心中,他心有所感便自顾自的说道,“我今后定会好好的,不在给你添乱了。” “那就如此约定了。” 封秋白其实也有些后悔刚才说话过重,也知道裴若源不过是同自己抬杠,如今看裴若源这么说,心里不自觉的就松快了起来。只是他这人向来言出必行,遂站起身伸出手来,“击掌为誓!” 裴若源正在自我谴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对封秋白有着一丝盲目的信任,便不自觉的握住封秋白伸出的那只手。 那只手看着莹润如同玉石,手心却是烫的,看着细腻实则带着薄茧。裴若源一瞬间想起了那日在宫里,封秋白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过了那漫长的甬道,而他手心的暖意也一直温暖着自己。封秋白那个时候是如何想的?他和太子的感情并不比自己浅薄,想来难过之情不逊于自己,只是都藏在心里罢了。而那时他却还要顾及着自己,谋划着应对之策,比起封秋白自己真的是无用且自私的…… 裴若源不自禁的想到过去很早的时候,那时候大家都在议论卫国公府出了一个无用的废物,而他是什么样的,和现在一样又冷又傲,每天都是独来独往的,那时的封秋白内心会不会是孤独无助的呢? “今后我会听话的,我保证。”裴若源认真的又保证了一遍,封秋白有点奇怪得看了他一眼,“纵然这么说,今个的功课也得加倍。” 裴若源愣了愣,笑着点了点头,道,“小白,我知道了。”他心里有意带着讨好,语气更是温柔,一对小虎牙露了出来,白生生的直晃人眼。 “乱喊什么,我是你兄长!”封秋白听裴若源那么喊自己,只觉得心间一跳,耳朵不自觉的红了,急忙挥手赶人。 裴若源出了门才想起福松被自己还连累着,干脆二话不说的跑到福松身边陪他一起受过,果不其然,一会就有下人来传话说主子吩咐了,福松的责罚先记着,他那里有紧要的事。福松知道自己这么快被免了责罚,全因为裴若源耍赖钻了空子,毕竟封秋白知道他还有作业要写,不会让他耽误的。 可是福松却知道封秋白只是看不得怕冷的裴若源受冻,自己不过是跟着沾光。他向着裴若源道谢,被裴若源闪到了一边。 “原就是我来连累得你,你莫怪我就好,我这人嘴巴不好,心眼却还不算坏。”裴若源揉了揉鼻尖,嘻嘻笑道。 还真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福松对裴若源的感觉似乎又亲近了几分。 “哎,对了,”裴若源将兜里的一个纸包递过去,“给你主子捎带的,他可别嫌弃吃我的剩食,实在是来不及再买新的。” 福松回到封秋白的书房将原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将纸包递了过去,封秋白微微皱着眉毛打开来,在看到纸包里的炒红果后,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小包子软软糯糯叫着小白哥哥讨要红果的样子一下子浮现在了眼前。 “……可惜都化了,味道倒还不错。”封秋白捻起一颗放进嘴里,似是低喃地说道。 ☆、同骑 裴若源真的没想到自己一向讨喜的性子,竟然有把全卫国公府上下都得罪了的时候,或者幽怨或者敢怒不敢言或者干脆绕道走,大家对于他就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裴若源也是后悔的不行,早知道打死他都不和封秋白说那句话,谁料想他那通透的样子是如此的拗脾气。 裴若元都快给封秋白跪下了,如果不是卫国公去护送自己娘亲和小皇孙不能回来,他都要去把人抓过来好劝劝封秋白了。怎么那么聪敏的一个人,骨子里就是转不开弯呢! 眼见着封秋白又一次从马上摔下来,淡青色的衣服上沾了许多灰尘,裴若源再也忍不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拉着封秋白的衣袖就要把人拉走,“你别闹了行不行,我真是怕了你了求你了,别折腾了!” “咱们击掌为誓的,怎么能就这么散了。”封秋白随手擦了擦额角的汗,他手上沾着灰尘并未发觉,只是他这么一擦,汗水混着泥土蹭了一脸,偏偏他还是义正词严的样子,把他那威严样子抹杀了许多,倒多了几分青涩。 裴若源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封秋白如此模样,只能一边用自己的手巾给封秋白擦脸,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说封秋白,咱们别闹了好不好,你瞧你都摔了几回了,我那是故意气你的气话,你如今是故意磕碜我呢是不是,还是说故意给我穿小鞋,让你们一大家子人都针对我!” “谁针对你?” 听到封秋白冷的要成冰碴的声音,裴若源觉得应该是又挖了一个坑,为了不把自己坑死,再连带着别人殉葬,他急忙转移话题道,“没有,没有,你看看,我开个玩笑都不行,难道今后不让我说话了不成。我只是想说,人非完人,你不用尽善尽美,我那是胡说八道,莫和我一般见识。” “你说的有道理,我做不到的事情,缘何逼迫你做到,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封秋白轻轻推开裴若源道,“福松,扶我上马。” 福松无奈只得照做,裴若源气的跳脚也没办法,只得在一旁护着。封秋白在马上摇摇晃晃,看起来吓人的很,他干脆闭上了眼睛,这就好了些许。他又微微睁开眼,那种无法控制的眩晕感便又再度袭来。他克制着不去想不去感受,轻轻夹了夹马肚,马儿十分乖顺的慢慢踱步向前,可是这不辨西东终是不行,封秋白睁开眼,眼前的天地再次飞速旋转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眩晕,身子一个趔趄就要跌下来,福松伸手去接,可是这次竟然是裴若源先接到的。 封秋白紧闭着双眼,额头沁出冷汗来,一张脸惨白的厉害。这次裴若源说什么也不在让他胡闹,秋白挣扎着站起了身子,看那架势似乎还要再试一次,可是裴若源却没撒手,仍旧抓着他的手腕,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自打他进了卫国公府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此时难得硬气一回。 “封秋白你闹够了啊,你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我怎么办?难道还没成亲就让我当鳏夫?”裴若源看他这样子心里犹如乱麻,平日里和封秋白斗嘴习惯了,这边厢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两个人僵持不下,裴若源知道他若撒了手,封秋白必定还是要练的,他简直要被气疯,可是这么抓着也不是办法。裴若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放开封秋白自己跳上马去,这马本身乖觉得很,裴若源一向很有动物缘,他刚骑了上去,那马儿就欢快地打了个响鼻,四只蹄子不自觉的踱着小碎步。 裴若元哈哈笑着揉了揉马的耳朵,“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被封秋白那家伙折腾烦了,别着急,一会我带你好好跑一圈!” 那马极通人性,听裴若源如此说,便摇晃着尾巴几下慢慢的安分了下来,可是似乎又不放心似的,用尾巴拍了裴若源一下,似乎在说,你说的话我记着了。裴若源满心称奇,好马他自是见过不少,只是如此聪明的马儿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他现在没心思仔细看,裴若源朝着封秋白露齿一笑,犹如冬日暖阳般动人,潇洒意气都付诸眉眼之中。 许是日光有些刺眼,封秋白不禁有些愣怔,裴若源微微弯身对着封秋白伸出手道,“来!” 封秋白看着裴若源伸出的手,眼光变得复杂,就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片刻后他伸出手慢慢覆在了裴若源的手上。他从未依靠过什么人,如此交托真的是打出生以来的头一回。 两手相握,一个微冷一个微热,封秋白借力翻身上马,坐在了裴若源身后。 “抱紧了。” 封秋白也不客气,直接环抱住了裴若源的腰,他紧闭着眼睛,或许因为有了助力,封秋白觉得比之前好了许多。裴若源怕他难受,开始拼命找话说,“你手心怎么这么暖呢!” “气血虚弱的人有时候会比旁人手心热些……”封秋白轻轻说道。 “哦……”裴若源突然笑的有些猥琐,“我听人说你身体虚弱不能人道……” 封秋白闻言微微睁开双眼,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急忙抓紧了裴若源的衣服,语气却看不出丝毫的慌乱,“怎么,你是担心今后我满足不了你么?” 裴若源本以为封秋白必定会恼羞成怒,然后搬出来一大堆大道理,可是谁成想他来了这么一句问话,裴若源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张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裴府家教严的很,他兄长对他管束的也极为严格,再加上虽然裴若源爱玩,可是对于那方面着实不感兴趣,因此别看他这小子是个溜猫逗狗的纨绔,其实还不知人事,也就是嘴上花活比较多罢了。裴若源这么调侃封秋白也不过是那准了封秋白这读书人脸皮薄的特性,可是谁知道鹏见封秋白这么不要脸的。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愤而转脸,却忘了封秋白正抱着他,这一扭头两人的脸就蹭到了一起。虽然封秋白躲了,可脸颊还是被裴若源的鼻尖蹭到。 “哎呦,这是要谋杀亲夫?”封秋白死死的抱紧了裴若源,嘴上却还是不停。 裴若源也吓了一跳,急忙将封秋白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又朝里紧了紧,心里吃了瘪,嘴上忍不住埋怨道,“你说你一个斯文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这种事如何能挂在嘴上?“ “是你这个厚脸皮的先开口提起,如今怎的怪在我身上?”封秋白淡淡道。 裴若源被噎的够呛,扭头看他一眼,见封秋白又闭上了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他心里虽然不服气,却也只好憋着,以免再被怼。谁知道正想扭回头去,却好似发现了什么,又凑的更近了些,仔细的看着。 温热的吐息喷在脸上,痒痒的,封秋白睁开眼睛,裴若源正不错眼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睛算得上清秀,却不似自己这样的精致,却有着好看的弧度,显得意气风发。他的瞳孔黝黑深邃,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会显得专注而深情,而那其中正映着自己的面容…… 封秋白觉得自己心底微动,有什么东西似乎扎根了下来。 “你看什么,好好骑马。” 裴若源完全没发现故作不耐的封秋白耳朵已经红透,他瞪着眼睛仔细的看了封秋白的脸片刻,然后慢悠悠的扭回头说道,“封秋白,我才发现你竟然有颗泪痣。” 封秋白眼尾有颗褐色的小痣,若不离的近,根本发现不了。 封秋白闻言面色一僵,声音也有些淡,“沾了些墨罢了,看路。” 裴若源如今觉得自己做了封秋白的倚靠,内心略微嚣张,自然不把封秋白的冷淡放在心上,看他不想承认也不逼他,转了个话音道,“我说夫人呐,今后我二人同乘如何?” 他心里得意,想着封秋白那别扭性子,此次必定让答不出话来。不过他还是对封秋白了解浅淡,封秋白很干脆的接口道,“好。那就有劳公子了。” 裴若源被噎了的说不出话来,为了不再次自取其辱,干脆的闭嘴。 两个人再没说什么话,安安稳稳的骑着马儿晃悠了两圈,封秋白才下了马。福松过来扶住了封秋白,见他脸色微微有些泛白,不过尚算安好。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主子,您没事吧……” “怎么,瞧不起公子我的骑术?”裴若源似是不乐意的反问道,看福松有些尴尬,他笑道,“不要担心,我这骑术虽不能称霸京城,但是绝对算得上高手。还有,你家主子今后与我同骑,我惹得祸我自己担着,你也同府里的人多说些我的好话,摸让他们生我的气了。” 福松讪讪一笑道,“公子你也太爱开玩笑了。” “我再骑两圈,对了,你这马儿叫什么?“裴若源揉了揉马头问道。 “乌云霁。”封秋白答道。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裴若源好奇。 “你看他浑身纯黑,唯有额间一抹青白,犹如雨天放晴,所以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封秋白走过去,轻轻捏了捏马耳朵。 乌云霁不满的打了个响鼻,却又撒娇似的拱了拱封丘白的手心。 见封秋白只顾着和马儿玩闹,裴若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伸手去摸封秋白的眼角,裴若源在上,本就占据优势,他又出其不意,封秋白躲闪不及,就这么被裴若源的手指抚摸到了脸庞,冰凉的指尖划过眼角,封秋白的耳朵一下子红了,他略微有些急色道,“你做什么?” 裴若源也不答他,只是得意地晃了晃那根毫无污渍的手指嗤道,“骗人!” 封秋白自是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眼角的那颗泪痣不是墨渍,但是他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只是这次裴若源占了上风明显不依不饶起来,他在马上笑道,“人说有泪痣的人痴情的很,我看啊,那些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你这样的石头如何会喜欢什么人……” 裴若源说着不过是玩笑话,依着封秋白的性格肯定无所谓,但是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处处算错。封秋白闻言回头定定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莫名的很,却看的裴若源一阵心慌,后面的混账话悉数扔到了脑后,急忙策马来到封秋白身边转着圈圈讨好道,“封秋白,我是不是又得罪了你,你别生气,我都是说些玩笑话。你可是京城万人迷,才貌家世一流,多少闺阁小姐对你魂牵梦绕……” 封秋白一声不吭的朝前走,裴若源急了,一把抓住裴若源的手腕。 “呵…… ” 封秋白被他用力抓了这一下,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裴若源吓了一跳,急忙从马上跳下来,拉开衣袖,只见手腕处有一道伤痕,虽然不算深,但是在封秋白那如玉雕一样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狰狞。 福松在一旁急得跳脚,忍不住嘟囔道,“定是主子你之前摔得。” “怎的也不吭声,”裴若源也跟着埋怨道,“你看看都沾上泥土了,刚才都没感觉到吗?” “之前只是觉得有些疼,没放在心上,又不是什么大事。”裴若源不在乎的把伤口重新盖住无所谓的道,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可是骨子里却是军营大汉,粗糙得很。 裴若源瞧他不在乎的样子有些着恼,可是知道封秋白不会听自己的,他看了他盖在衣袖下的手臂好几眼,越发将那刺目的疤痕记在了心里。 ☆、云花霜 据说冬日里的伤口好得慢,几日过去,封秋白手上那道伤口没见好,反倒是越发的红肿起来。裴若源也不知道为什么和那道伤疤较上了劲,每天有空就抓着封秋白的手来看,看是不是已经长好,是否落下疤痕。封秋白不厌其烦,最后干脆对他下了再摸一下,就罚抄书十遍的命令,这才算好些,不过不让摸又不是不让看,裴若源得空便偷觑一眼。他本就不是眼力活络的人,因为长袖盖着手腕,正好遮住了伤口,看起来极为费劲,所以他都是直勾勾地看着许久,封秋白被他盯得无语,不过他也知道裴若源的性子,若不是伤口长好了,他定是不会消停的,因此也懒得再管。这不,眼下又直勾勾的看他,连字都忘了写了,封秋白只得把书放下,摆出一副冷漠脸问道,“又不想练字了?” “不是,”裴若源急忙否认,赶紧收起了目光,老老实实的拿起笔一笔一划的认真书写。 冬日寒冷,屋外北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瑟瑟声响,越发让人觉得寒冷。而暖融融的屋内,两个少年一左一右,一个看书,一个习字,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只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终归是暂时的,朝堂内的较量,就像是这屋外的凛冽寒风一样,从未停止。五皇子和大皇子的争斗愈演愈烈,似乎大皇子更占上风,五皇子已经称病在家,而康正帝却好似看不到一样,人们似乎都遗忘了前去青风观祈福的小皇孙。而卫国公府却没被遗忘,拜帖、邀约已经叠成厚厚的一摞,纵然裴府和卫国公府联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但是不死心的人仍有很多,毕竟世人逐利是为本性。 裴若源自是不知道这些,封秋白也没有让他操心这些烂事的意思,封秋白每天就是习字练武,过得倒也充实。此时他正要回房午休,正听见伺候他的两个小丫鬟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留镜堂的云花霜竟然这么神奇,你前天烫的那个疤今天就变淡了这么多。” “是啊,就是价钱太贵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裴若源突走过去又倒回来问道,“留镜堂的云花霜是什么东西。” 丫鬟绿水年纪长些急忙答道,“回少爷的话,留镜堂是咱们京城大名鼎鼎的脂粉铺子,云花霜是里面最有名的一个。” “怎么个好法?”裴若源追问,“真的能去疤吗?” 绿水一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红珠是个快人快语的,“据说可以美容养颜,消疤除痕,不过女婢没试过,绿水姐姐现用着,少爷你也看看,我瞧着是挺不错。” 绿水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来,裴若源嘟囔了一句,”看着是还行,给他用正好。“ “给谁用?”红珠嘴快的问道。 “秘密。”裴如源狡黠一笑,潇洒离去。 可苦了两个小丫鬟闻言花容失色,这云花霜可是有名的馈赠佳品,不过是有情人间的专属之物,裴少爷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小姐,这是要私相授受不成?那我们主子可怎么办!绿水和红珠相视一眼,拔腿就朝门外跑去。 “什么,你说裴少爷可能去和人私会?”福松吃惊地反问。 绿水看了眼红珠,红珠吐了吐舌头,好吧,刚才她是有些夸大,可使事态紧急,不说严重点怎么能让主子提高警惕。 “不是,只是裴少爷特意问了云花霜是不是能祛疤,还说要买了送人,问他是谁也不肯说……”绿珠有些迟疑的说到。 福松闻言也是一愣,不过听到祛疤,他猛然间明白了过来,止不住笑出了声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啊,想的也太多了,不过忠心可嘉。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 绿水和红珠闻言松了一口气,他们眼看着主子和裴少爷在一起,这些日子活泼开朗了许多,可不忍心再看他那没人气的样子。 “外面怎么回事?”封秋白看到福松回来问道。 红珠那丫头一惊一乍的毛病怎么还是没好,回来还得好好训训。 “裴少爷去买云花霜了。”福松故作不经意的说。 “去买那东西做什么?”封秋白奇怪的问道,他话刚出口便立马明白了过来,那小子想是知道了云花霜能够祛疤,变相要买给自己吧。 福松见封秋白明白过来,嘻嘻笑道,“绿水和红珠还当他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可惜他们不知道裴少爷那么费心费力的跑这么一趟,全是为了主子您…… “哪里那么多话……”封秋白板着一张脸训道。 “要不让裴少爷回来吧,毕竟留镜堂是咱们自己的生意,回头让伙计送一份来就好了。”福松故意说道。 封秋白将手中的书掷过去,被福松随手接到,又老老实实的送了回来,“既然主子不愿意,那就不拦着裴少爷了,主子,我给您沏壶茶去。” 福松转身出了屋,偷笑着去端茶水了。 留镜堂是封秋白自己的产业,不记在卫国公府的名下,因着都是女子的胭脂水粉,也很难有人想到会是他的产业,这主意还是太子给他出的,他既然发誓追随太子,就要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京城里除了权势财富,最为紧要的就是人脉消息。大多数人看重的是与人结交,可是弄不好了,便有结党之嫌,他们家又没有女眷,更是难以与人走动,因此十分不便,留镜堂的存在就正好补了这个缺。封秋白可不觉不光彩,得来消息便是最紧要的,更何况留镜堂的进账如流水一般。 想到留镜堂便想到那人,不知消息他是否已经收到,何时能够返回消息。如今他和裴若源躲在卫国公府里,大门一关堵住了多少的是非,想着大皇子那越发跋扈的做派,封秋白眸光微敛,五皇子向来喜欢做出无辜的假样子,如今便是演戏给人看,不过他就不信五皇子能够一直端着兄友弟恭的架势任他欺负。 裴若源对于男女之情向来不上心,可是并不代表别人没什么心思。他前脚刚进了留镜堂,后脚就感受了数道打量的目光,他扭头一看,周遭净是些女儿家,或是诧异或是好奇或是羞涩的望着自己。大齐民风开化,男女并不十分拘礼,当然那些笃信传统礼教的世家仍旧会把将女儿养在深闺当做荣耀,不过那在世人眼里总带着一股子陈腐味道。如今开明的世家都有宗族女儿进入鸾名堂或者碧锦庭。裴家虽然规矩重,但是对于女子却十分的开明,他家祖辈女杰辈出,甚至有几个名留青史的大诗人。因此对于那些少女的打量他浑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他们好奇自己一个男子为何跑到脂粉铺子里而已。留镜堂店面并不算很大,可是店内陈列着各种瓶瓶罐罐看的裴若源头晕眼花,胭脂水和颜值膏有什么不同,绯霞与樱红不都是红色,还有那该死的云花霜到底在哪?他这边刚要开口叫人,一个娉婷袅袅的女子就适时地走了过来。 “公子可是有什么疑问?” 走过来的女子容貌秀丽,却又带着几分英气,声音清脆悦耳犹如莺鸟初啼,虽然态度热切却不逢迎,让人相处起来十分舒服。 “不知姐姐可否告诉我云花霜在哪?我想要买一瓶。”裴若源十分客气,让人颇有好感。 那女子闻言笑得更亲切了几分,耐心说道,“公子多礼,您叫奴婢四娘就好,只是此次怕是要让公子空手而回了。您可能不知道云花霜物料难寻,需要预定。您若急着要,不如您今天先定下,我让伙计们加紧做出来,回来送到您府上可好?” 裴若源听闻还要预约,也就是还得等上一阵,他心里急切,想着原就耽误了几日,再等下去恐怕就要晚了,他一向不喜欢勉强别人,可是此次却不得不开口,他略微有些尴尬的问道,“不知店里可有给别的顾客预留的?先让给我,我愿出双倍价钱。” “这个,”四娘闻言一愣,有些为难地说,“的确是有刚做好等着客人来取得,只是客人不在,我不好擅自做主。“四娘说着顿了顿,带了点适当的疑惑问道,”不知公子为何要的如此着急,这云花霜虽然稀少了些,可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缓上两日难道不行吗?” “不想让姑娘为难,只是我家夫人手上受了伤,因着前几日我疏忽,没想到云花霜,已经耽误了,再等下去我怕落下疤痕,便想急着买给他。”他这话刚出口,连带着几声吸气之声,连四娘都一脸惊诧,“公子如此年轻,竟然成家了?” 裴若源笑的有几分嘚瑟,故作沉稳胡诌道,“是啊,刚成的亲。” 四娘这回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公子和夫人感情甚笃,让人称羡。实不相瞒,店里真的没有多余的匀给您,只是有瓶装错了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原打算扔掉的,只是如今公子急用,您若不介意先拿给尊夫人用吧。” 裴若源闻言喜出望外,也没有细想,为何那么珍贵的云花霜竟然被装错了盒子,只是满心欢喜的答道,“那就谢谢四娘了,不知云花霜价值几何?” 四娘闻言抿嘴一笑道,“这是送公子的,公子不介意就好。”她说着便转身进屋,不久取出一个精巧的小木盒,递了过来。 裴若源打开看,只见里面是个淡青色的裂纹小罐,上面用木制的盒盖扣着很是素雅,和柜子上描金绘画的迥然不同。裴若源心里满意的不行,若真让他去那个那样脂粉气的罐子给封秋白,他还真觉得臊得慌。 “就算是做错的,工本也是有的。”裴若源掏出一些散碎银子,“云花霜精贵,我这里的钱不多,也算是聊表心意,感谢姑娘救急了。” 四娘看他说的诚恳,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 裴若源走后,封四娘重新走进里屋,只见胡洛笑得一脸奸诈,“这裴二公子当真有意思,叫咱们主子夫人,不知道主子听见了又会怎么生闷气!”胡洛正巧回卫国公府向封秋白回报消息,正好听见了这事,急忙赶在裴若源之前回来,安排好了所有东西。 四娘闻言顿了顿,伸出染了色的手指老辣的吹了吹,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道,“你只当主子会不开心,其实主子在心里乐呢。主子不怕少爷和他闹,他最怕的是少爷不理他。” 胡洛将信将疑,封四娘懒得理他,起身出去做事了。 封四娘是封秋白外出养病时捡的孤女,那时封秋白正好和那人学习医术,在她身上没少试验捣鼓,不过还好治好了她的病,封秋白便认了她做妹子,把留镜堂也交给她打理。他们关系匪浅,封四娘自然知道封秋白外出那么多年一直记挂的幼弟是谁,只是谁成想封秋白回来与那小娃娃相见,那小娃娃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她为此看了封秋白的一个大笑话,也算是出了多年被试药的恶气。只是今日见到裴若源,她也觉得喜欢,眉目舒朗的好相貌,彬彬有礼的好教养,又带着少年的单纯与可爱,实在是令人心折,不外乎封秋白虽然一直嫌弃但仍时时放在心上。 ☆、美人 裴若源回到卫国公府之后,便急吼吼的去找封秋白,他这人心里搁不住事情,尤其是现在手里有了云花霜,自然想要赶紧给他用了。 他们两个人的屋子虽然是两个院子,但是中间只隔了一个拱门,裴若源从拱门穿了过去,先去了书房,又去了卧房,都没有找到人,而更为奇怪的是封秋白院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只说主子有时会躲起来图个清静,不过也就那几个地方,如今最好去的怕是花房了。裴若源不知道去花房的路,卫国公府虽然气派,但是仆人杂役却并不多,裴若源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干脆自己找了起来。他顺着方向一路走去,不知为什么,虽然有些地方是第一次来,却觉得莫名熟悉。远处的回廊,六角亭,还有不远处的海棠树都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来过这里一样,尤其是转角看到那个屋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他心里却在告诉自己,就是这里没错了。但裴若源也只当是两家格局差不多,因此有了这种感觉,并未多想。 “吱呀——” 花房的门被推开,有些花草性喜温暖潮湿,耐不住严寒,便专门辟了一大间房子用来养着,里面雾气浓重,甚至有些闷得慌。裴若源皱着眉头朝里走,屋里的采光不是很好,而且堆放的花草实在不少,因此他走的小心翼翼,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跳过了几个花盆才走到了屋里。原来里面那面墙上还有一个气窗,不过不是很大,此时正好有束日光撒了下来。 雾气袅袅,鲜花盛开,一个小酒壶散落在塌边,美人卧于榻上,单手支头,双眼微阖,似是刚刚入梦,又像是凝思许久。一缕微光洒下,勾勒出他精致的面容,眉如墨画,鼻梁高挺,睫毛长而卷翘,肤色白皙如凝脂,素唇不点而自绛。虽然漂亮却又不让人觉得丝毫女气,只是显得深邃缥缈,似画中人一般。裴若源不自觉的顿住了步子,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似乎眼前的景象是神仙点化,稍不留神便会惊扰散去。 封秋白正闭眼小憩,这屋子里的花朵大多是助眠的品种,小时候他就喜欢一个人待在里面,那是他身体不好,走到哪里都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卫国公家的独子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就算是对他好的,也大多带着目的。如果他傻些,便也乐呵,可是偏巧他聪明的很,什么事都瞒不了他,那些人谄媚恶心的嘴脸他是不想看的。因为他性子孤僻又少外出,府里也没有什么适龄的玩伴,于是越发的内敛,还好安平郡主那时常来府中走动,裴如熙忙着课业来的少些又比他年岁大,两人并不熟稔,只有小小的裴若源到来时才能让他真的开心上一会。 他也不知为何会梦到幼时的裴若源,他那时长得还没现在俊秀,但却是更为可爱,又白又嫩的一团,胖乎乎的,脸就像水蜜桃一般想让人咬上一口,而且极其爱粘着封秋白,因为封秋白喝药多,总带着果脯之类的零食,裴若源总爱巴着他流口水。想到这里封秋白不禁想笑,可是却感到好像有人靠近了一般,他陡然间清新过来,可是眼神里还带着三分睡意。 屋子里太热,封秋白只穿了件淡蓝色的锦缎长袍,发丝散落在肩头,乌黑如瀑,那双平素里淡漠如水眸子因为刚刚苏醒虽然凌厉却也带了几分慵懒,看向裴若源的时候竟让人觉得温柔。 “怎么寻到这里?”封丘白的嗓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听得裴若源口干舌燥。 “我……我,给你!” 裴若源猛然间回过神来,一时张口结舌,只觉得心口砰砰乱跳,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看也不看就火烧屁股一般的跑了。 洛七那边来了消息,安平郡主查出小皇孙的饮食被人做了手脚,也对太子的死起了怀疑,洛七询问是否要将花瓣的时请告知,特此请示一番。封秋白已经即刻修书回去,他告诉洛七先不必告诉安平郡主,此事一定不止面上这么简单,切不可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 他之前喝了些药本就嗜睡,许是在这地方心理安稳,没想到竟然真的睡着了,起来就看到裴若源找到了这里。封秋白很是惊奇,不过只以为是家里人引着他来的,也并不奇怪。小时候裴若源就爱藏在这里和自己躲猫猫,没想到这回轮到他来找自己,封秋白看了看手中的小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正将云花霜打开,福松推门进来,封秋白急忙将手中小罐仔细收好,抬起头来又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福松看了看他手中那罐子,又看了看封秋白一脸你要是问我就削你的表情,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脸上的笑却怎么都压不住。 “什么事?”封秋白懒得看他那样子,开口问道。 听道封秋白问了,福松敛了笑意说,“回主子,大皇子宴请,请您明日和裴公子赴宴。” “推了。” “可是这都是第三回了,再回绝怕是不太好吧。” 福松有些犹豫,刚来送请帖的人可是不怎么客气。 “怎么,还害怕他来卫国公府抓人不成?他不过是来示威罢了,随他去吧!” “是!” 福松立马明白过来,干脆答道。 裴若源一路狂奔回了自己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跑的了脸又似乎更烫热了几分,他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才算在冷风中把心里那点燥热压下去。脑子也逐渐清明了起来,他以前从未发觉封秋白的好看,今日算是体会了一会,心里暗想着一个男子长得如此俊美,真真是个祸水。正想着,突然想到了那个被扔在角落的酒葫芦,原来封秋白躲起来就是为了偷偷喝酒,他那身子怎么能饮酒呢?裴若源心内诧异,实在是不敢相信,但他又不会眼花,只好转身出去想要找,封秋白问个明白,谁知却正好在院门撞上了对方。 “你怎么喝酒?”裴若源直截了当的问道。 “没喝。”封秋白回答的极为干脆。 封秋白已经整理得到,不是刚才那副安逸样子,裴若源看着仍旧比平时好看了几分,又听封秋白如此说,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 “没喝?那我怎么看到酒壶?”裴若源追问道。 “哦,我那酒壶装的药。”封秋白想了一下回道。 “我不信。”裴若源见他有些迟疑遂说道。 “不信,你闻闻。” 封秋白有些无奈的凑过去,裴若源自然而然凑过去,淡淡的气息传过来,类似于某种熏香,但是却又浅淡的多,似乎有着花香的清甜和药香的苦涩。 裴若源一下子退了出去,封秋白惊诧的看着他,裴若源低着头不敢看他,心虚的无法自制,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成一团火了。只能胡乱说道,”好好,你没喝就好,绝对不许喝酒,明白了吗?“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进了自己屋里,还用力地把门关上了,搞得封丘白这个自诩为聪明人的,也看不明白了。 ☆、断七 距离太子架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今天是七七,天空又下起了雪,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裴若源不禁又想起了那日,那日大雪封门,整个盛京如同被大雪吞噬一般。那漫长而冰冷的甬道,那压抑而凄惨的哭声…… 裴若源的记忆变得模糊而混乱,因为即使到今时今日他仍旧觉得像是梦境一样。 手中拂过冰冷的剑鞘,裴若源望着灰沉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断七”,此日之后太子英灵不再为尘世所缚,将往往生之地。他不知道往生之地是怎样的,只是希望太子能过得快乐些,虽然太子一向是爱笑的,可是裴若源知道那些笑总是带着愤懑的苦意。 想起封秋白不经意间提起的消息,裴若源一阵冷笑,说是皇帝对于太子早逝过度哀伤,因此所有仪式一律从简。不过是不想因为太子的事情引发更多人的关注,毕竟太子贤德在于大齐民众心中早有深刻的印象。今日裴若源打算出门去庙堂祭拜,前几次他都自备果酒私下祭拜,毕竟借居在卫国公府,他如此做也不过是为了全自己心意。裴若源知道,封秋白不信这些,他甚至说这些举动不过是活人安慰自己罢了,他到宁愿将这些功夫用在该用的地方。裴若源却还是存了念想的,他是个看似外圆内方的性子,他对于太子的感情很深,太子早年丧母,又不得先帝宠爱,安平郡主因为和兆恩皇后交好,因此经常进宫探望,那时的裴若源对于太子好奇、敬畏,却慢慢的被太子的仁爱与聪慧折服,太子的仁爱不光是对宫中下人的宽容也是对天下黎民的关心,前些年并州水患,皇上还欲征收赋税,是太子请旨减免的。很多人都说太子太傻,为此得罪了皇上不说,一层层盘剥下去并不见得惠及多少百姓,可是太子说纵使惠及一人也算是他尽心了。 太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很聪慧而且仁爱,太多的人说他不懂得变通,这才是愚蠢。可是裴若源却不觉得,为了赢得权势,就值得牺牲黎民百姓的利益吗,都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那么究竟什么是小忍,什么又是大谋呢?在其他人眼里,人命如草芥,但是在太子眼里命就是命。 裴若源始终不明白如此好的太子,为何深深为皇上不喜,就像是他被自己的父亲厌烦一样。现在他明白了,人活在世上总不能让所有人满意,只要无愧于本心就好了。他想太子就是怕他有朝一日想明白了,忤逆了父亲,所以才赐下踏浪,好全了自己的名声,可是说真的为了太子,他真的敢背负不孝的罪名。 外面的扫地声,打断了裴若源的思绪。因着心里惦记着祭拜的事情,裴若源起得比往日都早,他急忙出门去找封秋白了。裴若源以为封秋白还在睡,就在门口等着了。谁知道,他这才站着没有一会,寝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封秋白见他起如此早也未奇怪,福松在一旁快速的帮封秋白整理好衣衫,裴若源看过去,只见封秋白今天穿的极为正式,一身素白锦缎礼服,上面刺绣着暗青色云纹,灰色腰封挺括,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少了几分雅致风流,倒比平常看着精神了许多,平添了几分锐气。 裴若源仔细打量,虽然没有什么出奇,可总觉得哪里不同,猛然间惊觉,封秋白的头发并不似往常那样随意扎着,而是十分郑重的盘着发髻,用一个古朴的青玉冠束着。 据他所知,封秋白并未行冠礼,如何做这种打扮,正想要问,却见福松递过来把打开的黑油纸伞,裴若源仰头望天,不知道刚刚才停下的天空,何时又飘下雪来,他接了过来,谁知道,封秋白紧跟着进入伞下,裴若源一愣,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见封秋白拎着一个提篮还有台案,突然间就沉默了,他将那台案从封秋白的手终结了过来,低声说道,“我来拿吧。” 封秋白顿了顿,递了过去,两人肩并着肩走进风雪之中,两人皆是白衣,因为撑着一把伞挨得又极近,在这纷纷雪花中远远瞧着竟像是一个人似的。 两个人也不说话,风雪渐大,呼啸的北风吹过,夹杂着雪花,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终于,封秋白停了下来,裴若源这才发现他们一路行来,走到了庭院里的清池边,说是池塘真的是有些名不副实,清池面积不小堪比一个小型湖泊,酷夏还可泛舟其中。只是眼前的水面结着厚厚一层冰,周遭的景致只剩下皑皑白雪,封秋白和裴若源的旁边正好有个角亭,这角亭是半封闭的,虽然可以挡些风雪,却依然冷的厉害。 裴若源冻得牙齿大颤,手脚发抖却还是哆哆嗦嗦的帮封秋白把祭拜的诸样式事务依次摆好。 裴若源看向封秋,他腰背挺的笔直,神色比平日还要冷硬几分,眉宇间满满的肃杀之气,薄唇轻抿。他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湖面,却又似乎看着遥不可及的远方,整个人笼罩在端凝沉郁的气氛之中,凛然不可侵犯。 “封秋白。”裴若源忍不住唤他。 “你曾说过,待我十八岁生日,要在此处为我亲自主持冠礼。你这人一向守诺,如今心愿未了,怕是十分不甘心。”封秋白没有理裴若源而是端起酒杯自顾自的说道,恍若空气中有人聆听一般,言语中竟带着一丝笑意,“今日断七,你今后便要往生,我带了你赠我的冠,也算是全你心愿。此行,再无重逢之期,只愿你一路保重,来生过你想过的顺遂日子。” 封秋白自顾自说完,将手中酒水撒了出去,最后一句竟有些不可查的颤音,封秋白眼里哀戚一闪即逝,却看得裴若源止不住心惊。他早就明白过来,封秋白不过是一直硬扛着罢了,太子离世,封秋白也是一直悲痛着的。如今看到这情形,心里也跟着钝痛起来。 封秋白撩起下摆要跪下去,地上冰冷刺骨,怎么是封秋白受得了的。裴若源一把拦住,难得他气势十足制止道,“你身子不好,这一路寒冷,就不要再拘着这些虚礼,我来。” 他将封秋白扶了起来,自顾自的跪了下去,地上冰冷异常,跪在上面犹如钢针入骨,只是片刻便麻冷生疼,但是裴若源丝毫不在乎,他将酒杯高高举起,同样对着虚空说道,“太子保重,我二人定会为护佑皇孙荣登大宝万死不辞,纵使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千载骂名也甘之如饴。” 封秋白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如此忤逆的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裴家就要被诛九族。可是封秋白并没有拦着裴若源,毕竟那就是他们将要做的事情。他信裴若源的忠心,只是他真有让他信任的本事吗?封秋白是个太过世俗的人,看得十分实际。他虽然看重裴若源,但那是于情而言,但若于理,现在真的要把裴若源当做交付后背的战友搭档,他终究是信不过的。 ☆、开考(上) 时光飞快,转眼就到了太初开学的日子。太初学院坐落于大齐中部的贵城,招考自三月初九开始,裴若源和封秋白还有邝远结伴而行,提前了几日到了贵城。 太初是大齐开国皇帝所创办,神宗马上得天下但文治也十分英明,尤其重视国人教育,在他的主持下开办太初学院,虽然招收极为严格,但是因为它兼容并包,力求公众,不问门第,只问人才的理念,近百年过去,仍旧是大齐最优秀的学院,位居三大学院之首。 文部和武部初选不在一起,海选那日大早,裴若源和邝远便一起到武部的初选地,果然是人山人海。海选较快,大家都保存着实力等待着复试,其实海选不过是太初所展示出的公正平等的态度,因为每个考生都得老老实实的自己亲自排队。 两人分别抽签进入考场,每个考场里面三人一组,裴若源抽到的是丁组,他原本不在乎这些,可是看到曲出云那张欠揍得脸,就觉得自己还是莫名有些点背。正所谓冤家路窄,曲出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瞧见裴若源,两个人一向看不惯对方,可是又碍着彼此的身份压着性子,好几次差点打起来又不得不忍着,两个人性格都有些火爆,差点没有憋死。曲出云是兵部曲尚书的嫡子,也是大皇子的亲随,这本就够碍眼的了,曲家和柳姨娘还是远亲。裴若源本着对他好鞋不踩臭狗屎的态度,大多时候是不冷不热。只是曲出云这厮看着伟岸实则猥琐,总爱背地里指桑骂槐,实在是恶心人得很。 毕竟是在考试,虽然裴若源恶心的不行,还是认认真真的对待。三个人依次上前考试,一个人舞出了拳法,虎虎生风,很是不错。曲出云使出的碧落剑法家学渊源,自是精彩,老师不住点头称赞。曲出云收势朝裴若源看了一眼,满满的不屑。裴若源无视他的存在,大步上前来到场中,然后气势十足的扎了个马步,然后大家都呆住了。 “这位考生,你是真的只考马步吗?”一位年纪稍显年轻的考官问道。 “回先生的话,我就是只考马步。”裴若源全泰然自若的答道。 监考老师是个有些年岁的,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稳实且力道足。不错。合格吧……” “谢……”裴若源开心的眼睛一亮,只是谢字还没出口。就听曲出云大声质问道,“马步也算?” 那老头微微眯了眯眼,“曲少爷是在质疑老朽的判断吗?” 曲出云面色一僵,还没解释,就听到那人说,“考则我比你熟悉,里面没有规定马步不可以作为海选展示的条款,所以,便是可以的。你觉得这马步可有错处?” “没有……”曲出云不甘心道,一个马步有什么可错的。 “那合格可还行?” “全凭老师判断。”曲出云咬咬牙道。 那上了年纪的先生对于裴若源说道,“你马步扎的不错,看来下了功夫的。不过太过简单,只能给你合格。你有无异议?” “没有,谢先生。”裴若源不卑不亢,十分认真的行礼,完全没有讨巧的心虚,反而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光荣无比,曲出云脸上的无耻二字简直都要实质化。 三人考完便朝门外走去,门外还有很多应考的人,看着十分热闹,眼看就要走出院门,只听曲出云说道,“想不到如今太初如此不济,竟然连个刚学会马步的小子也放了进来,莫不是你们裴家给你走了后门。” 曲云间的声音不高不低,他眼看着裴若源,一脸的不怀好意,惹得众人侧目。 “若质疑考试公平,可以去监察司举证,必定秉公办理,但若凭空诽谤太初考生,可是重罪。” 还未等人议论,不远处就赫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女子声音,明显是在回应曲出云的话语。 裴若源定睛一看,原来不远处站着几人,居然是封秋白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那女子一身鹅黄绣裙,手拿一把宝剑,看起来英气十足,他们前面站着一个紫衣女子,相貌秀美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但是气质出众,只见她腰间缀着一块玉牌,上面被金字镌刻着“鸾鸣堂”,由此可以想见这位必然是鸾鸣堂的老师之一了。鸾鸣堂是太初三堂之一,地位超然,其中的老师更是人中翘楚,权势斐然。 曲出云脸色一白,他一眼便认出了女子的身份,脸色难看的甩了衣袖,转身离去。 裴若源看到封秋白望着自己便急忙走了过去,封秋白问裴若源,“考的如何?” “过了。”裴若源笑着答了,模样有几分得意。 封秋白眼里很是无奈,却并未说什么。 “也是,能凭马步过初试的也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倒是封秋白身边的姑娘不客气的呛声道。 看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这边刚刚踏出考场,他的事迹就已经闻名江湖了,不过无所谓,考都考了,还怕说嘛。更何况还是个女子,裴若源更是懒得和他计较。 “麓樱,”封秋白倒是没那么宽容,声音冷冷的对黄衣姑娘说,“ 你有什么资格如此说他,道歉!” “我哪里说错了,你竟为了他说我!”岳麓樱没料到封秋白竟然如此说自己,眼眶一红扭头就跑了。 紫衣女子看着岳麓樱跑远的背影摇了摇头,她对封秋白说道,“你们好好准备考试,今天这不算数的,复试才是动真章。” “我知道,”封秋白对裴若源说道,“若源还不快谢谢姑姑刚才解围。” 裴若源一脸迷茫,卫国公是独子,哪里来的妹子,“啊,啊,多谢姑姑!” 紫衣女子闻言,深深地看了封秋白一眼,封秋白泰然受了,紫衣女子深深叹了口气,露出几分倦色,无奈道,“你既叫我姑姑,我们便是一家人,无须多礼。你们走吧,我得去找我那傻徒弟。” 裴若源指了指走远的紫衣女子问封丘白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卫国公是独子,你哪里来的这个姑姑。” “他是我父亲的义妹冷香凝,”封秋白边走先说,”她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又对我父亲情有独钟,只可惜我父亲钟情我母亲,为了还情,我父亲便认她做义妹。“ 裴若源一时震惊又有些无语,震惊的是自己竟然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人物无心剑派的紫光仙子,无语是总觉得卫国公一定不希望自己知道他这段过往。 “你叫他姑姑,对你百利而无害,毕竟一般人不敢得罪她。”封秋白接着说道,“冷香凝是无心剑的继承人,也是鸾鸣堂的掌事。” ☆、开考(下) 砚缨阁、墨泽斋和鸾鸣堂是太初三堂,三堂各有特色,但是都是吸收最有实力的人物进入其中,砚缨阁文武兼备,墨泽斋则主要是文部之人,鸾鸣堂则全部招收女生,而最重要的是三殿以砚缨阁马首是瞻。各殿掌事虽无品阶,但是却都是太初的栋梁。 “那姑娘是谁?”裴若源突然想起封秋白叫那黄衣女子为“麓樱”,于是问道,“名字有些熟悉,可是实在是记不起是谁。” 封秋白颇为无奈的看了看裴若源说道,“定远侯的嫡女,岳麓樱。” “哦,哦,原来是他。”裴若源恍然大悟。 定远侯虽然软弱怕事了些,但是侯府女将个个骁勇,不说兆恩皇后单兵秣马,天戈直指敌军。单说这岳麓樱年方十七岁,也是太初上一年武部的魁首。 ”哇,那姑娘就是岳麓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确很有气势。“裴若源浑然不在意自己之前被耻笑的事情,满口赞叹。 封秋白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脑子里缺了根弦,还是心胸太过开阔,不过难得同情了岳麓樱一会,和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斗气估计得先把自己气死。 “你们小时候便不对付,没想到大了依然如此。”封秋白无奈的感叹了一句。谁知道裴若源却立马皱起了眉头,“我哪里见过她,你是不是搞错了。” 封秋白微微愣怔,却没有过多纠缠,他之前便觉得裴若源记忆有些蹊跷,如今听他那么说就越发奇怪了,毕竟岳麓樱可是在宫中陪兆恩皇后住过几年的,安平郡主时常去宫中走动,裴若源和岳麓樱必定时常相见才对,那时裴若源年岁也大了些,是该有些记忆才对,可是看他如此说,竟然是一点都不记得的样子。 两人一路向客栈走去,突然间裴若源想到,自己还未过问封秋白今日考的如何,他俩关系日笃,虽然知道自己都好赖蒙混了过去,封秋白自是不必说,但是不问下总是显得有失厚道,于是问道,“你今日考的怎样?” 封秋白顿时停下脚步,眼神诡异的看着裴若源,裴若源被他瞅的直发毛,几乎要本能的后退了,才听封秋白皱着眉十分不解的问道,“莫非是我今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让你有此一问?” 这就是你还用问的意思吧,是吧,啊啊,真真是大言不惭,裴若源甘拜下风,他真的是记吃不记打,裴若源在内心深处飙泪道,牢记莫再要自取其辱,切切。 这边厢两人已经回到客栈,裴若源却将和邝远相约回来的事扔到了九霄云外。这边邝远没隔多久便从考场出来,邝远是个心眼实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裴若源,眼看着考场都要关门,裴若源早走的可能性非常之高,邝远不得不直面自己被抛弃了的事实,寻思着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裴若源一顿。裴若源和邝远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却意外的投缘,因此邝远便不怎么介意此事。确切的说裴若源一向靠谱,向来十分守约,估计今天是有什么意外事件才提前走了。他这边厢饥肠辘辘急忙朝客栈赶去,没想到一个拐角却被人撞的趔趄,那人更惨,整个人飞了出去。 不过那人应该有急事,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两个抱歉都没说就朝前奔去,邝远心里着实有些窝火,他揉了揉肩膀,正要朝前走去,却发现地上银光一闪,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根银簪,没没有花纹只镌刻着风云二字,他正想着莫不是刚刚那人的东西,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还有一声大喝,“拿来,那是我的!” 这一声声嘶力竭,把邝远吓了一跳,他简直怒不可遏,这是把他当成了贼人不成。邝远阴着脸色转过头去,只见对面人果然是刚才撞了自己就跑的那位,夜色苍茫他的面容看的不十分清楚,只是身形瘦削,看起来约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单薄,似乎只着了一件宽大的灰色棉衣,那棉衣宽大得很,脖子和袖口咧着的空隙不时灌进风去,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吹起的风帆,看起来十分好笑,只是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胸口起伏的厉害。 “还我!它是我的!”见他不答话,那少年越发急切甚至有些强势,这态度让邝远越发觉得不舒服。,有些强势的态度,让邝远深感不耐烦。 “这是我在地下捡的,若是你的自当还你。“邝远见那少年急忙伸出手,又慢慢道,“可你怎么证明他是你的呢?” 少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上前一步,正好露出了自己的容颜,街灯初上,淡淡光晕洒在他清秀的面容之上,显得极为不真实。 “在下顾尘,此簪是亡母遗物,方才发现遗失才会如此忐忑,若是因此冲撞了公子,请您一定海涵。若要证明,您看上面可否刻画了风云二字?” 邝远见对方眼含泪意,眼眶发红,一句话说完已经有些哽咽了,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逼良为娼的恶霸,急忙将簪子递过去,顺便安慰道,“那什么,没什么,哎哎,算了,你收好了,别那么急着跑,刚才是不是摔着了?” 对方接了簪子,深深一躬,径直朝反方向跑了。 邝远摸了摸鼻子,觉得甚是无趣,遂踢了路边的小石子几脚,闷闷不乐的朝客栈走去。诸不知那刚刚跑走的少年,早就收敛了脸上的哀戚神色,仔细的将簪子收进内兜,朝邝远走去的方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邝远其实没那么较真,所以并不是真的想要为难他,只是顾尘刚才态度实在不怎么好,此时对方如此说,看来人家是真的有急事,这么一对比他倒显得太过小气了。邝远又把自己郁闷的不行,一路闷闷不乐的回了客栈,心想着一会得好好报复下裴若源泄泄火气。 等邝远回到了客栈,发现裴若源正吃着糕点,便一把夺了过来,裴若源目瞪口呆,猛然间想起自己失约的事情,急忙将已经要脱口而出的怒吼悉数吞了回去,讪笑着又拿了一份糕点送了过去。封秋白在一旁瞧着,也不说话,只端起茶杯轻轻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驽马 时光转眼即过,太初的复选终于开锣,此次考试必然不会像之向之前那般轻易,裴若源当然也明白这点,遂抖擞了十二分的精神。太初的复试都分为四场,武部分为马术、箭术、兵法还有大比,文部则为书法、绘画、诗词、策论。 今日裴若元考的是马术,马术是他最为擅长的一项,在京中也算是数一数二,自然没什么怕的。但是临行前封秋白特意叮嘱了,让他万不可马虎大意,一定要拿下上等,拿下合格或者中等都是做无用功。 裴若源分到的是匹枣红马,看起来颇为壮实,只是年龄有些大了。他习惯的揉了揉马头,可是却擦出一手颜料下来,他心里奇怪,忍不住又用手使劲擦了擦,那马有些不耐烦。可是裴若源低声安慰他,“你头上的毛脏了,我替你擦干净。”他不过是随口嘟囔,那马却真的不动了,裴若源只以为是凑巧并未多想,手下更是快了些,很快一个白色的花纹便显露出来。裴若源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旁边的人惊呼。 “那马竟然是十驾,这运气可真是背到家了。” “真倒霉,分到了十驾啊,还考什么!” “是啊,那马不是早就死了吗!” “老天保佑,还好不是分给我……” “那怎么办?” “管好自己就行了呗,算他倒霉,嘻嘻!” 或者惊诧,或者幸灾乐祸的议论不绝于耳,裴若源眉头皱得死紧,他是不知道自己这匹马有什么讲究不就是一匹看起来年纪大点的马嘛,于是急忙拉住身边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考生问道,“敢问兄台可知道他们议论的是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那人颇为诧异,而后怜悯的看了看他,“太初的马术会掺杂一些劣等的马进来,你这匹十驾就是其中最有名的驽马。” 他说完还拍了拍裴若源的肩膀,一脸你好自为之的表情。 裴若源越发奇怪,他回来又仔细看了看这匹马的品相牙口,莫不是众人搞错了不成,这匹马和传说的十驾只是相似而已,毕竟这匹马怎么看都是匹良马。那边已经叫到他的号码,他该列队入场考试。裴若源纵身上马,那马一下子就慌乱起来,整个马全不复之前的乖驯,十分焦躁的在原地撂起了蹶子。裴若源眉头一皱,一下子拉紧了缰绳,十驾本就愚钝,一下子被勒的恼了,便更使劲扑腾,整个人东奔西撞,险些将裴若源摔下马去,裴若源只得俯下身子,津贴在鞍山,一手抓紧缰绳,一手安抚十驾的脖颈,全然不顾周遭四散开来哄笑着的人群。 裴若源此时算是明白过来了,十驾是典型的红鬃烈马,野性难驯,人们不能参透这点便觉得他是个蠢笨的。驯马是下等人的活计,可是裴若源却不计较这些,他本就喜好骑马,对此也十分有兴趣,就看乌云霁现如今只听他和封秋白的话就可知一二。裴若源虽然看起来狼狈,但是内心却并不慌乱。他身上带着乌云霁最为喜欢的盐巴燕麦,没想到竟然在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那边厢已经开锣,裴若源还在这边哄着马儿,人们只顾着看场上飞驰骏马的热闹,竟然没人注意到反抗激烈的十驾竟然出奇的安静了下来。 裴若源偷偷又朝十驾嘴里塞了把燕麦,低声说道,“十驾如此聪明厉害,若能乖乖让我考完,这一袋子都是你的,可好?“ 十驾似乎听懂了,打了个响鼻,一声嘶鸣,腾空而起,一下子就从栅栏上越过跳进了场中,四蹄翻飞跑了起来,登时画成了一道红色闪电,卷尘而去。 “莫不是我眼花……”有人擦了擦眼睛低语道,“那匹马难道是十驾……” 十驾是匹好马,速度快的惊人,可是根本不懂与人配合,若不是裴若源骑术了得,恐怕刚刚那一下子早就被摔下马去,摔的半死了。裴若源只得紧紧握住缰绳,将身体伏低贴于马背之上,让自己不被颠下去。十驾四蹄翻飞,他跑的晚,与前面的人落下了很长的距离,但是他速度实在是太快,又根本不顾忌马背上的人,因此跑起来横冲直撞,直接逼得前面的人不得不闪开些距离,也给了它机会顺势冲到了前面,很快,十驾就跑到了队伍的中游。前面是个转弯,这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但这个弯度极斗,类似于直角,且是个双拐弯,中间的距离还很短,如果骑术不佳很可能与人相撞,那别说成绩,连考试资格很可能都会被取消。裴若源心里虽然有些着急,但是他深吸了口气,慢慢的沉下心来,一夹马肚,十驾便更快朝着转弯冲了过去,裴若源一个侧身半个身子滑落下来,十驾顺势闪过了一个人,超了过去,还未等那人明白,裴若源又一下子翻转身子到了另外一边,十驾被带着将第二个弯道跳了过去,险之又险的与身前的那人擦过。裴若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由不得他分神,便急忙朝最后的两人追去…… 只见终点高高的悬着一个丝绸红花,裴若源此时已经比第二个人快了半个马身,他催马一跃,十驾踩着踏板凌空而起,就像是蛟龙出水一般,让人无法侧目。现场惊呼声一片,裴若源一把拽下了那红球,铜锣声响,宣布他夺得了第一名。 如此精彩的表现,让大家瞠目结舌,大家都议论纷纷,莫不是传说中的十驾其实是宝马良驹。不过总之裴若源因此名声大噪,倒是不争的事实。裴若源手拿花球,从马上跳了下来,朝着前来录入名次的考官递了过去,“在下裴若源,取得花球实属幸运。” 前来录入的考官为首那人本来就是张笑脸,闻言更是开怀了几分道,“你也的确是幸运,幸好不是十驾。”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一个老人走到王考官身边小声说道,“启禀王主考,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的确是十驾,虽然毛色被遮盖了些,可是的确是它……” “你说什么?”王先生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眯眯眼陡然睁开,一点寒光一闪而过,片刻后又恢复成笑呵呵的模样道,“这倒是多谢成全了……“ 他对身后跟真的负责录入的考管道,“录!裴若源成绩,特等!” 他话音刚落,周围人一片哗然,有些不服气的嚷道,”凭什么?他是第一,优等即可,凭什么特等!“ 特等成绩可是神兵利器,三门优等一门合格才可录取为太初学生。但是只要考试科目全部被判定合格,其中只要一门优等便可直接录取,两门优等便可进入三堂。 “就凭他驾的马确实是十驾!”王先生虽然仍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但是不怒自威,他环视一周,便无人再敢有异议。 裴若源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特等,自己能到优等便高兴死了。他急忙向王先生道谢,王先生笑着挥了挥手,朝下一位考生走去。 “哎,你又生什么脾气?!”那驯马的师傅拉着十驾,可是十驾就是不走,裴若源急忙走了过去,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了老师傅。 “老师傅,我刚才答应他若听话陪我跑完,就把这都给他吃。“裴若源笑道。 老师傅闻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裴若源急忙解释道,”是符合规矩的东西,盐巴燕麦。“ 那老师傅的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小公子,这驯马的东西你怎么随身带的。”考则规定可以带驯马的东西,但是很多人都觉得驯马是件丢人的事情,还真没有几个人带着,即便是带了也没人知道怎么用。 “我家马儿很喜欢吃,随身放了些,没想到帮了大忙。”裴若源解释道。 驯马师傅自然是爱马的人,听他如此说,心里也觉得几分熨帖,更何况裴若源一直语气恭敬客气,没有丝毫慢怠之意,让他很是受用。太初之人皆为翘楚,只是有人总是忘记这条,这位师傅便专精驯马,是位厉害的人物。“小公子若有兴趣,可到太初寻我。不才公钥还算有些心得。” 裴若源闻言眼睛一亮,“谢谢宫老先生,若在下进入太初,一定前去拜访。” 宫老先生笑了笑,朝十驾挥了挥手,十驾看到他手中的布袋,走上前去闻了闻,然后屁颠屁颠跟着走了。 文考此次以书法开场,毫无意外地封秋白得了头名,裴若源得了特等心里高兴,出了考场便一路朝文部奔去,谁知道半路上正好遇到封秋白。 “考的如何?”封秋白问。 “还行。”裴若源故意卖个关子,等着封秋白追问。 可是谁知封秋白居然不问了,裴若源偷瞄了他好几眼,看他毫无开口的意思,自己反倒憋不住了。 “我得了优等,”裴若源得意说道。 封秋白闻言一愣,裴若源看了出来,得意道,“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哈哈,我这是实力加运气!“ “怎么个运气法?” 裴若源如此这般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尤其突出自己的英勇表现,不过封秋白却在一听到他说蹭了一手颜料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接下来要小心些,我怕是有些人不安分了。”封秋白扯住裴若源的衣袖,认真叮嘱,“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裴若源愣住,猛然间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他反问道,“不会吧,这可是太初的考试,谁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胆子的大小无所谓,要看依仗的是谁。”封秋白淡淡道。 裴若源不甚明白想要追问,却被封秋白岔开话题道,“邝远呢?” “啊啊啊,我又把他给忘了!”裴若源扭头便要回去,却被封秋白一把拉住,“这眼看着就要回到客栈了,你就不要回去了,别再错开白跑一趟。邝远是个聪明的,等不着自己会回来的。” 可怜邝远这个实诚孩子又在冷风中等了许久,还好他发现考场对面的小馄饨又热又好吃,今天还算不亏。 太初学院一处院落,猛地传出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一声怒骂随之而来,“蠢货,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殿下,您息怒……是奴才办事不利……”跪地那人将头深深埋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臣服的样子,只是在上位者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嘲讽,却又转瞬即逝,只是嘴上仍旧怯懦的应着。 “滚。”上位之人又骂了一句,随手将茶盏砸在地上,飞起的碎片划伤了那人的脸颊,一丝血滴落了下来。 那人似乎无知觉的任由血液滴落,慢慢的退出了门外,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容貌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待黑衣人走远,屋檐上的一个黑影也如羽毛一般轻盈的飘起,一阵风就消失了。 ☆、重画 有了之前那种事,裴若源自是小心了许多,可是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只是这事没出在他身上,而是封秋白那里出了纰漏。封秋白的第二场考试是绘画,考官给出的题目是踏花归去马蹄香,这题说来不难,单按字面来便可安稳应题,大致画出春游归来的场景便已足够。 封秋白也不打算太过显露锋芒,之前的书法得了特等,已经出了风头,如果再这么不知收敛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对于三堂并不在意,终归是要进去的,可是他并不想一开始就进入三堂,如今的砚缨堂堂主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是打算一年后自行申请,毕竟只有充分的在太初混迹,这才能摸清楚太初的水是清是浊。虽然太初看似一团和气,可是这里是大齐朝堂的摇篮,多少鸿儒大吏皆出于此,而且至今封秋白都对“太初起始,春播秋收”这句话没有丝毫的头绪。如此诸多事情夹杂在一起,本就令他头痛不止,再加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就有人看他不顺眼,自是要更加小心谨慎些,因此封秋白就想着把这场考试稍稍糊弄一下。 他内心里想好了,便运笔如飞,只是虽然他内心依然打算放水,但是仍旧不便做的过于明显,因此,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这画不好比画好更难。他本就是为人看好的一位,考官不时便来走上一遭,虽面容未露出失望神色,但总归少了惊艳。封秋白的画图是幅简单的春游图,运笔娴熟,技法得当,只是构图立意都十分中庸,一看便是力求稳妥,缺乏新意,不过单看他一丝不苟的态度,考官仍旧对他青眼有加,眼看着时间过了大半,有些考生已经收笔吹墨,封秋白仍旧仔细描绘,又过了一阵子,封秋白仔细端详了片刻,才算是落了笔。 陆陆续续有考生交卷,成绩现场公布,已经有两个优等成绩被评判出来,虽然说早交卷未必就会得分高,但是在已经有两个优等出来的时候再晚交卷,就很可能被压低成绩,虽然太初的考则没有指定一场必须有几个优等,但是如果太多,则必然让人怀疑考官的打分是不是有放水之嫌,必然会压低分数。封秋白也是知道这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交卷,谁知道他这边刚刚拿起卷纸,准备呈上去,手却好巧不巧的一抖,将一旁的笔洗打翻,浓重的墨汁登时泼洒出来,连画作上都溅上了一片,甚至掩盖住了原本的画作。 他这边虽然只是须臾的小状况,可是他毕竟是众人关注的热门人选,眼看着考试终止时间即将到来,却发生了这种事情,众人眼中闪过各色神采。反倒是封秋白这个当事人到还算淡定,只是如果不是他一向是冷清惯了,大概多数人都要认为他是吓傻了,毕竟就仅剩的时间来说要再赶出一副画来交上怕是痴人说梦。 封秋白不着痕迹的环视周遭,将众人脸上或惊讶或窃喜或惋惜的诸多神情都收进眼底,手掌轻轻覆在一块小石块上将他不动声色的收进了衣袖,然后朗声问道,“先生,可还有墨?” 骆丹阳作为考官也被这突发状况吓了一跳,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人,立马反应过来,于是亲自将墨拿来,并替他研开。封秋白低声道了谢,也不客气,挥毫而下,举止行云流水,胸有成竹,好似早就将所画图案镌刻于脑中一般。众人还当是他将之前的画作重新画了一遍。只是定睛去看,却并不是如此,封秋白云币大开大合,大片的墨渍被泼洒晕染在纸上,此种技法大多用于描绘壮阔山水之上,此题为踏花归去马蹄香,明显的是细致小景更为贴合主题,泼墨技法并不适当,骆丹阳心下有些遗憾,想着封秋白估计也是怕时间来不及才如此行事,心里颇为可惜,可是他心里还未感叹完,就不自禁被眼前所勾勒呈现的画面深深吸引。 只见泼出的墨渍被几笔勾勒出一个奔跑的骏马形象,那马昂着头,似乎十分的欢快,四蹄飞起,带着一种放肆的自由之感。这匹马年纪不大,它虽不壮硕的身材骨骼均匀,马腿强健而有力。这只马奔跑在草场之上,丰茂的草原在它脚下向外延伸,如同碧海一般无穷无尽。这只年轻的骏马之上乘着一位少年郎,因为发丝随意的在脑后系着,怕是还未到冠礼的年纪,因为只画了背部,看不的面容,却因为他飞扬的丝带、劲瘦有力的腰肢和高高扬起的马鞭感觉到勃发的少年意气似乎跃然纸上,不单如此,封秋白特意用了绯色淡淡勾勒晕染了少年的衣衫,鲜衣怒马让人过目不忘,到此处已经是极为精妙的一幅化作了。只是此刻封秋白还未收手,几点磨痕在高高抬起的马蹄之旁晕染开来,仅仅是几笔简单的勾勒,那两三只灵动的蝴蝶便好似要扇起翅膀,他们追逐着马蹄,似乎那上面还有之前马儿跑过时沾染的花瓣的香气…… “妙,实在是妙!”考官见到此处已经禁不住抚掌大笑起来,“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着意在“香”,无论是技法还是急智都值得嘉奖!我骆丹阳甚是满意!” 与他的大笑声一起响起的还有考试结束的铜锣之声。 骆丹阳是有名的丹青大师,封秋白虽然从未见过此人,却早就久仰大名,当下还礼道,“刚才是学生有眼无珠,请大人不要介意……” 封秋白话还未说完,就被骆丹阳抬手阻了,“你有如此巧思,怎的那么迂腐,如若不是亲眼看着你画完画作,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替考!” 骆丹阳行走于山水之间,生性自由,最厌烦的就是这些繁文缛节,他这人性情也十分耿直,于是直接就把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 换做旁的人也许感到尴尬或者心存芥蒂,封秋白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大人教训的是,可是秋白如此行事惯了,还望大人海涵!” 封秋白如此回话算不得客气,虽然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简单直白就是,你说归你说,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他这么无礼,倒是惹得骆丹阳一阵大笑,“哈哈,好小子,你这性子我喜欢,还没人敢嫌我教训的多余!” 封秋白想要中庸,可是有的人偏要找麻烦,那就只能如此了。封秋白之前一直拖着时间,就是怕有人下黑手,果不其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打中了他的手腕,让他失手打翻了墨汁。还好他心里早有规划,现场突发如此状况,又是在自己这大热门身上,考官必定会前来查探,他这第二幅画的立意构图是一开始就想好的,时间也算了大概,之所以没有画此幅,一是为了低调二是为了应付意外。还好一切都按他的计划进行,不过能得到丹青大师骆丹阳的首肯的却算是意料之外。 骆丹阳亲自拿了封秋白的卷子到了评判台,其他几位考官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动静,如今一看画作也都纷纷称赞,封秋白的画作被一致认定为优等。而他考场逆转翻盘的故事也不胫而走,很快就到了武考这边。 裴若源刚刚出了考场,便听到周遭人的议论,他小心翼翼的准备了一上午,也没发现半点异常,只是不知自己是不是狗屎运到家,竟然十箭全中和曲出云并列第一,都得了优等。要知道他平常十件全中也有,只是比较少见,他刚到场中的时候还心思杂乱好久没有平静下来,老是担心会被认识了阴招,看谁都像是鬼鬼祟祟,一时草木皆兵,就算多看他两眼都会被他恶狠狠地瞪回去。他知道这样必定对考试不利,射箭最讲究静心,心稳手才稳,也不知怎么的,裴若源就把太子赐给他和封秋白的龙凤玉扣拿了出来,这玉扣他没有待在腰间,而是小心放在怀里,这是太子赐给他的,时不时拿出把玩,会让他想起自己肩负的使命。 而此时他想起的却不是太子而是封秋白,封秋白也在考试,他的目标是进入砚缨阁,为此他更要小心,不能出一丝疏漏。想到封秋白那张石板脸,裴若源的内心竟然安稳了下来,兵来精当水来土掩,无论有多大的险阻,都有封秋白和他一起面对,思及此,裴若源就这样平静了下来。没想到竟然得了优等,如此简直是意外之喜,他现在基本算是一只脚跨进太初门槛,只要后面两项能够合格,就能进入太初了。 如今听为封秋白有事他自是慌乱的不行,和邝远约好一同回客栈的事又一次被他抛之脑后,他立马向着文考的考场奔去,可怜邝远不过稍微迟了一些出来,正好和裴若源错过,于是这次他没在风中站立多久,就认清了自己又被抛弃的事实。 ☆、并肩 裴若源跑的气喘吁吁的来到文部考场外,就看到封秋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裴若源想了想乖乖站在一边,也没有挤进去,想着等人散了再细问他。可是他这边刚站稳,那厚厚一层人墙就自动的分开了,一个人影就这么闲庭信步的走了过去。 “是司卿语!” “品貌端方佳公子!” “能看到两个人简直不虚此行!” “两个人都是风流才俊,真是我辈楷模!” 裴若源听到周遭人的议论,十分的不爽,司卿语虽然文采出众,但是人品可是奇差无比,不光背主求荣,还偷偷的勾搭有妇之夫,裴若源心想着如果把自己在封府见到裴若源自荐枕席的事情宣扬出去,不知道周遭的人是不是还这样一种仰慕。但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只是如今看着封秋白和司卿语这么并肩而立被众人环绕其中,内心颇为不爽。他本就是任性,又根本不把司卿语和众人的反应放在眼里,直接放开嗓子大喊到,“封秋白,过来!” 他本就是故意撒野,声音自然洪亮,众人都被吓了一跳,都侧目而视。裴若源看到司卿语来找自己,心里也是有些无奈,他本以为上次的事过了之后,依照司卿语的性子必是不会再来招惹自己,可是没想到他此时还是来了。封秋白这人若真的烦谁,断没有想要应付的意思,只是周遭围了许多人,大多是青年才俊,自己贸贸然的离开却不大合适,正想找个理由离开,裴若源这边厢就大声喊他过去,他会心一笑,朝众人道了声见谅,擦着司卿语的手臂就走了过去,好像没看见一样。司卿语微微抿了抿唇,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好似没发觉封秋白的冷落一样,同众人一样转身看了过去。 却在看到那幕的时候,瞳孔忍不住一缩。只见裴若源脸上带笑的朝封秋白伸手,封秋白的脸上仍旧是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很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好似做过无数遍这个动作一样。 两人如此亲昵,周遭顿时议论纷纷,只是司卿语置若罔闻,他站在原地,仿佛世界都与他分离开了一般,眼中只有那两人言笑晏晏的场景,片刻后他握了握拳轻甩衣袖,再也无一丝留恋的走出了人群。 众人都被那幕勾起了好奇心,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封秋白这样的风云人物。要说道封秋白的婚事,还真的有些讲头,毕竟封秋白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可是却没半点风声,可是苦了那些待字闺中尚未婚配的女子,都存着痴心妄念,听闻京城的女子为此都不愿早早定下亲事,只盼望自己能成卫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不过还有些小道消息说,封秋白身子骨不行,为了避免那档子事所以才没早早议亲,当然这消息都是大家随便说说随便听听,没有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今日见了如此情形,大家才想着另一种可能——莫不是封秋白好男色,而且前不久京中有消息说封家和裴府有了亲事,难道是真的…… 只见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朴实无华的藏青色短打,虽说看着容貌清隽,可是比起封秋白和司卿语这样的俊美斯文到底差了一些。他一身行伍的装扮,怕是刚刚在武部考完,脸上却带着大家族出来的贵气,众人都猜想是不是哪位将军的少爷。可是众人转念一想,只是单单是个将军嫡子,身份怎能比封秋白贵重,如何能对小公爷呼来喝去?唯一的解释便是恃宠而骄!看着封秋白和那少年举动亲昵又自然,大家一时都有些寻得关键线索后的雀跃,急忙四处打听看自己是不是参透了其中真相。 “看那长相,似乎与刑部裴侍郎有几分相似,听说裴太傅的次子,今年也考太初,不过却是武部,想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看二人关系,原来传言竟是真的……”不知凭空里谁说了一句,半途却戛然而止没了声响。 这句似有意思无意的话,似乎如冷水泼下,让人们八卦的发热脑壳冷却了下来,有些人很快反应过来其中关窍,慢慢的闭了嘴巴退了出去。若真是裴家二子,那就必定和太8子8党牵连上,只是如今这三个字讳莫如深,大家都避如蛇蝎。而有些闻言则仍是一头雾水,周遭友人有明白太子病逝,安平郡主意图让封裴联姻内情的,便把亲近的拉过来耳语了一番,众人都不约而同的露出秘而不宣的表情,再没有别的话,便各自散去了。 裴若源可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惹来多少猜测,不过封秋白倒是想到了,此事宣扬出去有利有弊,不过看怎么利用,他和裴若源的婚事既然板上钉钉,容不得丝毫变更,如今在太初放出风声也算是未雨绸缪,就算惹来麻烦也不怕,毕竟麻烦已经不少,不差这一个。但是他无意提醒裴若源这些弯弯绕,说了他也不明白,更何况对于封秋白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 骆丹阳很早就想收个徒弟,归结出来还是因为他家那位有着一个不知出处的徒弟让他心里不顺。难得封秋白入他的眼,自然想着好好拉拉关系。骆丹阳虽然看着人高马大一副阳刚之气,可是骨子里却是个随和不拘束爱开玩笑的大孩子性子,也不拘着师道尊严就这么寻了过来,谁知道正好瞧见了刚才那幕。他嘿嘿笑了起来,本来对那红衣少爷的好奇心也瞬间抹平。虽然题眼在于“香”字,封秋白也很完美的表现了出来。但是少年的刻画如果详细,自然是锦上添花,但是封秋白却反其道而行,甚至刻意对画中少年进行了淡化,虽然似乎这样更给人一种有欲说还休的意图,但是骆丹阳却更单纯的认为,封秋白只是不想让人知道画中人是谁而已。如今骆丹阳看到和封秋白并肩而行,正笑望向他的少年,骆丹阳就明了了封秋白所绘之人是谁,只见那少年面容清隽,笑的有些调皮与得意,虽不惊艳却十分的令人舒服,再看两人虽不言语,手却紧紧地牵在一起。骆丹阳见此会心一笑,他可不是不识趣的人,少年情愫怎忍叨扰,自己还是打道回府吧,只是不知道今日早归,家里那位饭做好了没有。 裴若源听封秋白讲了考场上的事情,心里十分担忧,不是为自己是为封秋白。 “你又不会武,遇到坏人怎么办,要不然叫福松跟着你吧。”裴若源担忧的对封秋白说道。 封秋白一愣,他没想到裴若源还会担心他的安危。别人总觉得他才智出群,身份贵重,自然可保一世太平,可是殊不知他也是肉体凡胎,总会有防不胜防的时候。纵然是他的父亲和太子也叮嘱他小心行事,从未怀疑过他也有不可应付的危机时候。虽然不被信任,但是封秋白却并不反感,反而有些心底发暖,遂语气温和了几分道,“我毕竟是卫国公嫡子,碍着我父亲的威势,连皇上都不敢轻易拿捏我,它们更不敢轻易动我,也只敢做些这些小手段。你才是真的要小心,刀剑无眼,眼看着大比在即,你万万小心。” 裴若源闻听此言放下心来,略有些狡黠的笑道,“有特等成绩坐镇,我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太初,其他两项合格便可,更何况大比我还有大招没放……” 封秋白看他得意的模样,就特别想要欺负,于是说道,“先把武经考过再说吧。” “嘿嘿嘿,我合格,大概,应该……”裴若源讪笑着摸摸鼻子,见封秋白一脸严肃的望过来,赶紧保证道,“我一定考过去!说到做到!” ☆、新友 第三场考试为武经,此场考试裴若源得了中等,可是他简直比前两场考试还要高兴,基本就是喜出望外了,毕竟他是抱着一定要合格一定要合格求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我合格的态度去的。当考官宣布成绩时,裴若源差点给人家跪下,不过他很努力的管住了自己的腿,却还是一脸激动地说了好几个谢谢,搞得考官都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事后想来,此次成绩得益于裴若源的字明显有了很大的进步,比起当年的鬼画符强了不知多少,虽然比不上封秋白的让人赞不绝口,最起码考官阅卷起来并不费力。考官也很辛苦,毕竟习武之人真心文化造诣不高,看那些自创草体着实费力,毕竟不是颜体柳体也就这么两个,好歹有个字迹工整阅读无障碍的自然老怀大慰。他s顺利通关,便兴致勃勃的去找封秋白,很自然的又一次把邝远扔在了脑后,好在邝远已经长了记性,一看约定地点鬼影都没,转身就走了。 因着太初考试实行的是排位制,考试过半,已经不少人被刷了下去。虽然如此,因为策论是文考最重一环,毕竟在文考里策论最能反映一个学生的真实水平,无论是立意文笔还是书法都可尽情展现,因此是重中之重。更何况成绩还需当场评判,考官勘察的便更为仔细,而且有时候几位考官还会反复斟酌,耗时自然长些,往年甚至有考生在考场里等上一夜的先例。 裴若源在考场外等着,本以为就算晚,封秋白也是早出来的那批,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出来。裴若源心里想着几天前的事情,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朝客栈奔去。可是到了客栈却发现只有邝远一个人在,他心里一下子就急了,脸色大变道,“邝远,快吩咐人出去找封秋白,快!” 邝远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这几天的事情特虽未听两人细说,但他也不是傻的,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如今见裴若源神色仓皇,立马出言劝慰道,“小公爷吉人自有天相,许是考试耽搁了,你莫着急,此时不宜生张,我带些人出去找,你先不要乱动。” 裴若源听邝远如此说,心思也慢慢定了下来,邝远虽然看着粗狂,实则心思细腻,他思虑的十分对,如今自乱阵脚反落下乘,只是想到封秋白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道要造什么罪,他就觉得怒火中烧,于是咬咬刚要开口应允,谁知门口竟然闪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封秋白!”裴若源又惊又喜,立马冲了上去,拉着封秋白的手臂仔细查看,看有没有哪里伤着。 封秋白任他拉着转圈,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可是一双眼睛却满是温柔。 “抱歉,让你担心,实在是分不出心神通知你。”封秋白语气温柔的很,说着还捏了捏裴若源的脸,裴若源何时受过此等待遇,一下子脸就红透了,像是被烫着一般闪到一边去,结巴道,“谁谁,谁担心,哎哎,你随便动手脚做什么。” “前两日谁一路牵着我的手不撒开的。”封秋白好整以暇道,“论年纪你是我弟,兄友弟恭,你是如何同我说话的。” “我……”裴若源还想抬扛,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被看穿的封秋白,轻轻咳了下道,“你胡说什么,来,认识下,这是顾逸尘,今后同我们一起。顾逸尘,这是裴若源,那是邝远。” 一个人从封秋白身后闪了出来,布衣素服,面容精致,算得上气质出尘的一位公子,只是有封秋白此等珠玉在前,就让人觉得逊色了许多。他一一行礼,裴若源微微皱眉,他虽然觉得此人面善,可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不过既然是封秋白引荐的人,自是不可怠慢,于是正要打声招呼,却猛然间听到邝远大声道,“是你!” “是你……” 与此同时,顾逸尘也低呼一声。两个人异口同声,也算是种缘分。这回倒是连封秋白都有些兴味,他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前几日在街上我们二人不小心撞到了一起,因此起了些误会,不过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说。”顾逸尘向封秋白解释道。 邝远张口欲言,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顾逸尘并没有说错什么,只不过隐去自己故意报假名这事不提罢了。 “哦,”封秋白轻轻点了点头,看向顾逸尘道,“既然你二人认识,便干脆住到一起。” “谢小公爷体恤,不过邝公子身份尊贵,草民不变叨扰,只让小人和奴仆住一间即可。今日多谢小公爷据理力争,不然在下就要打道回府了。”顾逸尘粲然一笑,到比邝远之前见到的成熟大方许多,仿若两个人一样。 “怎么回事?”裴若源问封秋白。 封秋白顿了顿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和考官争执了几句。” “您也太谦虚了,小公爷。”顾逸尘苦笑道,“在下可是连累你差点成绩作废的。” 封秋白看了顾逸尘一眼,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裴若源还要开口询问,封秋白便说了起来,“顾逸尘写的文章在我之上,可是却犯了忌讳。几个考官为了成绩争执起来,要选我写的文章为头名,他的不合格。我说如若他的名次在我之下,我将退出考试。” 考试还有一场,如果封秋白退出,必定引发轩然大波,可是如果选顾逸尘的的文章为头名,策论卷子是会上报给朝廷的,由吏部礼部共同编卷成册,呈送给康正帝,头名的文章自是必不可少的。那么康正帝看到一篇说他居安不知危的卷子被选为头名,他的脸色必定不好看,如若是旁的也就算了,偏偏是在他最忌讳的军权上置喙,肯定不会那么轻轻放下。如此想来,也肯定不会给考官们什么好果子吃,虽然太初的考官拔擢和朝堂没有关系,但是大家却都明白明哲保身的意思,在康正帝的眼睛里揉沙子无异于自断前途。 “那后来如何?”裴若源不知道这其中的弯绕,但他知道封秋白越是话少,事情越是麻烦。 “还是多亏了小公爷和蓝公,蓝公说文无第一,可以并列。并且蓝公做了担保,如若出事,他将一力承担,可叹我一介布衣,蝼蚁般的人物竟然接连得贵人相助。”顾逸尘说完飒然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莫要自轻!”封秋白轻斥道,顾逸尘一愣,看向封秋白的眼中带了一丝暖意,连笑容都真心了几分。 “好。”顾逸尘淡淡应道。 封秋白对他说,“这事情我虽出手帮了你,但是从今次起你便脱不了先□□的阴鸷,这必定于你仕途有碍,你可想清楚了?” “都跟你来了,自是打定了主意。”顾逸尘又挂上了一丝痞笑,显得十分随意,看起来颇有几分不正经。他这神情直看的邝远目瞪口呆,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得那日怕是碰到了另一个同样长相的人罢了。 封秋白看了看他,挥手道,“你先污屋内休息,我吩咐福松去替你收拾东西。” 顾逸尘笑着道了谢,闪身走了。封秋白看了一眼仍愣在原地的邝远,邝远立马明白过去,急忙跟了过去。 “别想应付我,你给我从头仔仔细细的讲一遍,”裴若源直接上前,俯身将封秋白压在了座位上。他神色认真,眉宇间皆是不满,封秋白看着他执拗的眼神,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说道,“蓝公是今日策论的主考,也是当世大儒,如若不是他一力作保,顾逸尘必定名落孙山。” “你说的是蓝怀谷?”裴若源问道,他爹虽然对他不咋地,他爹是有真才实学,交友自然也不会是泛泛之辈,这蓝怀古便也是他的好友之一,据说他哥小的时候,蓝怀古还曾经亲自辅导过他哥一阵。他爹每到年下都会差人给他送份年礼,裴若源对此人算得上熟悉。 “看来蓝公果然德高望重,居然你也熟知?”封秋白不动声色损了裴若源一把。 裴若源怎会听不出,使劲哼了一声,以示抗议,封秋白神色微暖,继续说道,“顾逸尘此篇文章词藻只算中上,但是立意深刻,行文犀利,让人过目不忘。” “当真如此之好?”裴若源有点不相信的反问,“比你还好?” “我很好?”封秋白反问。 “自然是顶好的。”裴若源微微有些得意,好似是他自己这般。 “自是不会,我若不放水,怎么显出他来。”封秋白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十分受用,啜了一口茶水答道,“所以锋芒过露,不是什么好事。” “呵呵,那是自然……”裴若源特别想说我就知道你就是装摸做样而已,怎么可能会有人比你还厉害,除非你放水,但是拜托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何必要干脆的承认。 “怎么?”封秋白看了看裴若源,“有什么不对?” “没有。”裴若源干巴巴的蹦出来两个字,特别的不心甘情愿。 封秋白看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却假装轻咳一声,用袖子掩了,看去就是一股子高冷。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封秋白负手而立,轻轻吟诵起来,他面色清冷,语气低沉,不自觉便戴上了肃穆的意味。“西陵兵临城下,先皇西顾,不过二三十年,如今西陵虽内乱混战,可是狼子野心日月可鉴,北越亦不可安心与之,是故天下虽平,不可忘战。” “说得真好!” 裴若源简直要击掌,他虽然在太子身边不问世事,可是太子的主张他是明了得很,太子不主张裁军,和主张裁军的康正帝已经向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也是导致他们父子离心的根源。毕竟卫国公虽戍边已久,但是战神之名已久,白袍军军威犹在,卫国公虽然从未说明,但是和太子主张相同,更不消说,太子和定远侯关系虽不亲近,可是定远侯是兆恩皇后的母族,是□□无疑。两个军工世家都是太子一派的,同气连枝,自然为康正皇帝介怀。 “这就是顾逸尘的策论内容,你说康正帝该作何感想。”封秋白看向裴若源问道。 “原来是他写的……”明白对方的观点和太子契合,裴若源平白对顾逸尘生出了几分好感。“那你也是因此想要把他拉拢过来。” “唔……”封秋白含糊应着,他自然不会轻易的拉人入伙,只是顾逸尘才华出众,又有心靠拢。他虽隐隐约约觉察出顾逸尘带着目的,可是却没有恶意,因此才留他下来。只是不知深浅的家伙,毕竟不定真心以待,但是他却不想告诉裴若源,让他平白烦恼不说,裴若源那压不住事儿的性子兴许就让顾逸尘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越发谨慎。 ☆、暗算 今天有两个传闻爆了出来,一是昨夜贵城有家客栈走水,是个极为偏远的客栈,只是毁了最次的两间客房,还好没有人员损伤,据说其中一间是住了人的,只是幸运的是昨晚没有回来。这消息本来不算什么,可是这幸运的人据说是和封秋白并列第一的小子,这得是何等逆天的好运。这第二个消息引发了地震般的讨论,顾逸尘自此声名鹊起,也有许多好事之人说封秋白其实是浪得虚名,一时间小道消息四散,真真假假错综复杂。大家都在讨论着是何种锦绣文章,让封秋白这盛名在外的大才子都甘愿其比肩,只是不知道为何,关于策论内容的详细消息都语焉不详,让人越发生出了好奇之心。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第三则消息放出来说,这个顾逸尘还是之前的医部前十之一,这下大家更是好奇。其实这也不赖大家后知后觉,毕竟工、医、杂三部人数较少,考制安排不大相同,所以并不和文武两部的在一起,早前已经列出了录取名单,据说其中还有一位双科考生,只是不清楚是谁。这在以往也有先例,工医杂三科想通,别说双科,三科也是有的,只是工医杂关注的人比较少,大家都没怎么注意罢了。只是没想到顾逸尘的双科并不是那么简单,如今爆了出来,显然吸引了众人的好奇目光。 顾逸尘看着封秋白有点钦佩,他初开始还觉得有点沾沾自喜,自己能够胜过封秋白的确是件骄傲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就不那么觉得了,昨天出了考场,封秋白对他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还有点不信,毕竟贵城的安防向来很好,再加上太初考试期间尤为严格,他还真的没往自己的安危上想,只是封秋白提醒了他,他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也就同意了。没想到还真的有人会烧了他的房子,他一开始还觉得那人有些小题大做。直到最后一场的当日才算是彻底领教了自己的火爆程度,顾逸尘简直如芒在背,自打他的消息被放出来,他就成了众人的中心,虽然他也的确存了立威扬名的心思,可是没想要这么夸张,如今他真的有点觉得自己有点自作聪明了,自己若不是被封秋白收留,恐怕早就被人剥皮拆股,纵然死的蹊跷也没奈何,他毕竟还未真正进入太初,不受太初的保护,而他又是义县那种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出来的,还是个是孤儿,死了连个叫屈的人都没有。 文部的重头戏已过,大家更多的关注还是在武部的重头戏大比之上。太初的考试力求公正,但是武部的大比却十分的不公平,之前有众多人不满考试规则,却只得到太初一句战场上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运气也是一种实力的解释。令人吐槽无数,却也只能认了。 大比的规则其实很简单,抽签决定上场顺序,车轮战直到结束,按离场顺序排序,也就是说最后一名即为第一名,运气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邝远因为武艺远在裴若源之上,早就扬言如果裴若源抽到的号码比自己的烂,自己一定要跟他换牌子。裴若源自是说好,但是却从不打算那么做。只是邝远和裴若源两人谁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远超了他们的想象。 大比之日,裴若源和邝远一起去了考场,路上裴若源闻到街边刚出炉的烧饼香气有些嘴馋,便跑去买了一个,谁知道他前脚刚离开,邝远就被人摸了钱袋,未及细想,邝远就追了过去,谁知道跑进了小巷,眼看着就要抓到那小孩。没想到他还有同伙,这些人容貌普通,衣着简陋,却并不像是普通人,待他们出手,邝远立马知道自己中了埋伏,这些人功夫不弱,甚至在自己之上,只怕是要对裴若源不利,他若是消失不见,裴若源必定寻他,若他来了怕才是真的麻烦。 思及此处邝远挣扎大吼起来,“抢钱啦!抓贼啦!” 邝远看着浓眉大眼毫无心计的样子,其实是个面憨心细的人,他脑子转的飞快,如此不按条理出牌,让对方的反应不过来。他边喊边朝巷口跑去,因着对方要和邝远缠斗拖延时间,所以并未下狠手,因为邝远武功不弱,招招凌厉,没有丝毫客气,为了防止自己受伤他们围的并不紧密,也没想到邝远突然后退而且大喊大叫起来,一时慌乱因此也就得让邝远了空系逃了出去,几人赶紧去追,这项子幽深僻静,可是还是临着大街,还是会有人经过,为了怕邝远逃出去,一人使出重拳朝邝远背后西区,邝远知道躲不过,只得闪身生生用肩膀接了这拳,并顺势奔出了巷口,巷口便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本就有几个人听见巷子中异常嘈杂,朝里窥探,如今见猛的冲出一个人来大喊大叫,更引得几人驻足看了起来。那几人见计划失败,急忙躲进角落,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裴若源回到原地,发现邝远没在原地,便知出了事,急忙寻找起来正好看到撑着身子走出巷口的邝远,裴若源急忙跑了过去。 “扶我走,赶紧赶到考场。”邝远忍住疼对裴若源叮嘱道。 “不行,你受了伤,得先到医馆。”裴若源看邝远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自责不已不说,自是不肯听从邝远的安排。 “今日大比不同往日,有伤便不能考试,如果我去了医馆,会耽误时间不说,未必能赶上考试,更重要的是我这折了的手臂,必然无法隐藏了。纵然太初招考一年一次,可谁知道明年又会遇上什么样的麻烦,你放心,我的伤势我有分寸。咱们撑到考场,只要不是末尾,就可以合格。只要合格,我们便进了太初,只要进了太初,这仇咱们有的是报的时候。”裴若源被他一说,也觉得是这样没错,可是眼看着邝远脸色难看的很,单单说这些话就已经疼的直皱眉头,他又实在放不下心。 “快走,没时间了。”邝远催促道。 没办法,裴若源只能开口道,“你等等,我找人送个口信。” 裴若源走进街边一家门脸不小的酒家,买了两瓶最贵的酒,然后写了一张字条给店家,让他把一瓶酒和字条一起送到远来客栈,如此大买卖的一点小要求掌柜自然满口答应。裴若源又问掌柜的要了些水,拿出药丸来让邝远喝了,这些药是他哥给备的,也有福松给的一些,他找了据说十分有效的一粒止痛药给了邝远。 弄完这许多,时间已经容不得耽搁,还好考场离得近,总算是按时赶到。 ☆、换签 等到了考场的时候,邝远感觉自己的肩膀好似清减了许多,他对裴若源说,自己的伤怕是没有那么重。裴若源听完却没有轻松,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的一颗药丸给了邝远,如若万不得已再吃,这药原本一天最多服一粒,但是实在疼的话可以多服一次,却只会有一半的效力。 几场考试下来,大比只剩了三十三人,邝远和裴若源依次站好,因为之前邝远和裴若源的成绩都十分出色,因此两人离得很近。考官拿着一个开了巴掌大扣子的木盒从人前走过,考生逐一抽取签数,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邝远盯着自己手中的纸条,眉色凝重,上面清晰地写着一个六字。裴若源一直注意着邝远的神情,看他如此样子就知道号码不好,裴若源看着自己手中的三十三号,也真是老天眷顾,他自此暗自下了一个主意。 很快比赛开始,武场上的人已经换了几拨,听到考官宣布六号,邝远刚要出列,裴若源却抢先一步走了出来,并且把邝远撞了回去,并且在动作之中将两人的号码交换了过来。邝远想要阻止,裴若源用嘴型做出一个别动的口型,然后迅速的朝台上奔去,邝远手里捏着三十三号的牌子一脸紧张的注视着台上。 裴若源上台之后与对手各自报了姓名,对方明显一愣,接下来便感觉猛然轻松了下来。裴若源却不敢放松警惕,能留下的不会像他这样是凭运气的,对方必定真的是有过人之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裴若源还未等对方的情绪调整过来,一击快拳就招呼了过去,那拳又快又猛,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眉心正中,可怜对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台下死寂一片,大多数的人都抱着一丝看好戏的态度,毕竟那个只会扎马步的裴家小子是今年最流行的笑话,可是也许是穿的多了,人们真的觉得裴若源只会扎马步一样,忘记了这个传言中扎着马步过了复试的小子也是有实力过了其他考试的。直到宣布下一人上场,大家才缓过来,上场的人自是不会再那么放松警惕,上来就攻了过去,裴若源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并且顺势倒了对方背后,再度出了重拳,对方反应也还算灵敏,可是比起裴若源还是差了一点,虽然错过,可还是被裴若源拳风扫到,走了个趔趄,裴若源借势一个飞踢,将对方踢出了界外。如果说之前的那次还算意外,这次则已经带出了裴若源的一些实力,众人都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暗自观察着裴若源的实力,其实裴若源的招式十分简单粗暴,完全不成套路,可正是这不按套路让人捉摸不透,在场的各位,大多自小学习武艺,都经过了十分系统的学习,而裴若源只有短短数月的时间,那就只能加强一件事,那就是速度,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为此他就算累的爬不起来也没有松懈过。还好他得上天厚爱,即使是福松也不无羡慕的说,裴若源是练武的奇才,几个月的磨砺让他从一无所知到了有所顿悟,一场接一场的比试让大家越发觉得之前轻视裴若源简直是荒唐至极的行为,也让人猛然间反应过来之前的这些谣传,是为了麻痹他们而故意放出的□□,没想到裴若源实力如此之好。虽然裴若源看着轻松,但是邝远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么强,只是为了留的时间再长一点硬撑。曲出云是十五号,他虽然吃惊于裴若源的实力,却早就看穿了他的套路,裴若源没想到上来的居然是曲出云,他的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曲出云轻蔑地笑了笑,然后一个大步踏了出去,裴若源急忙向后闪去,又急急的在界线钱手势,可是曲出云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裴若源只是速度快,而他的速度比裴若源更快。他本可以一拳将裴若源打出界外,但是却在挥拳的那刻收了手,既然裴若源想要在台上多留一会,那他就成全他,曲出云犹如猫戏耗子一样控制着自己的速度,每次下手却都是使了大力,裴若源知道曲出云起的什么心思,他按住剧痛的腹部,在地上就是一滚,躲过了曲出云的飞踢,正要站起,却仍旧挨了背后一踢,再度趴了下来,众人一开始还没明白,不知道裴若源精油变得棘手了,即使是众望所归的曲出云都不能轻易拿下,后来大家也都慢慢的反应过来,曲出云这是在借机虐裴若源,如今朝廷大皇子以皇长子自居,自以为是太子的继承之人,但是飞扬跋扈、凶狠残暴的性子实在是恶名远播,曲出云又是大皇子的人,平时眼高于顶,也十分的不好相与,人缘很差。大家顿时都有些不耻于曲出云的做法,反倒是对于裴若源的坚持有了几分佩服,曲出云玩的起兴,可还没忘了正事,眼看着时间此剧时间已到,身形一闪已经到了裴若源身后,只待一掌朝裴若源后脑劈去,众人都被这一幕吓呆,虽说太初规定了大比不可伤人性命,可是总有些控制不住的时候,裴若源眼神一寒,身体下压,一个扫堂腿扫了出去,曲出云早就看出了裴若源早已筋疲力竭,早无反抗之力,没想到他竟然被算计了,生生挨了这一下,膝盖疼痛难忍,让他不由得弯下身子,曲出云心中恼火暴涨,急忙向一旁闪去,他正要回身反击,却只见裴若源拼尽全力跃起,抱着曲出云,两人一起滚出了圈外。 锤落鼓响,考官判定两人一同出局,直到此时曲出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裴若源给一起拉下马来,他登时怒不可遏,一把捏住裴若源的脖子,想要狠狠扼住,可是还未使力,周遭的护卫就让来拉开了他两。 一个微含怒气的声音喝到,“废物。” 曲出云听到此声,瑟缩了一下,不再挣动,裴若源看向那人,原来是大皇子。大皇子是此次巡考副官,身肩巡查之职,本来是这副官是个虚职,只因为他是皇子,身份自然贵重许多。 “大皇子……”曲出云有些畏惧的说,他是大皇子的亲信,本来前三甲可以自由入主三堂,如今因为裴若源的搅局怕是又要多些麻烦,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大意才着了道,因此越发心虚。 “咳咳咳咳,”裴若源装摸做样的咳了两声,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输不起。” 周遭也隐隐的似乎夹杂了些议论和嘲笑,曲出云眼看着大皇子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心里对裴若源的怨恨更加多了几分。 大皇子前来观战,因此耽搁了一会,可是考试还得继续,似乎因为之前看了场跌宕起伏的好戏,大家对于之后比赛就没有那么多的兴趣了,直到邝远的上场,才引发了新的围观,毕竟这个种子选手竟然抽了三十三号的好签,还真是幸运的让人嫉妒,站在台上的已经战了两场,耗损了不少体力,想来更不是养精蓄锐的矿院的对手,可是一想事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邝远,此次却打得极为谨慎,甚至最后胜利的都有些勉强似的。 考官正要宣布获胜,大皇子却出声制止,慢着!“ “考则中有明确规定,如果考生负伤,不可以参加考试。“大皇子秦铖问考官,”先生,我说的是否正确?“ 考官闻言,顿了顿,答道,“是,如殿下所言。” “那邝远的成绩不能做数,他身上有伤,却故意隐瞒伤情参与考试,不能录入成绩,目无考纪,连带着之前的成绩也一并作废。”秦铖此时似乎胜券在握,带着一点嚣张的意味说道。 裴若源和邝远对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之前的人必定是大皇子派的,而为的怕不是自己而是邝远,毕竟曲出云和邝远是劲敌,两人之前的名次就咬的很紧,大皇子这是一早就打算着安插曲出云入主三堂的。 “大皇子何出此言?”考官没想到大皇子竟然作此命令,即便是大皇子说的在理,可是他只是巡查副官,别说武部头名的成绩不能说陪废就废,就算是一般考生的成绩也不能草率对待。 “先生,如若不相信,可以请邝兄撩起右手衣袖吗?”秦铖注视着台上的邝远,只见邝远脸路迟疑,脸上越发的得意起来,虽然他本来是想要连带着裴若源一起废了的,可惜没做到,曲出云这个废物还被裴若源利用丢了大好的机会。但是如今看来,歪打正着,没想到邝远和裴若源竟然隐藏伤情偷偷考试,如果邝远因此被取消资格倒是比不能入主三堂对他更为有力。他心里有恃无恐,嘴上就越发的嚣张起来,“怎的,现在才怕,是不是有些太晚啦?” 考官本来就对邝远的表现有些疑虑,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打法,只要没有违规他就不会过问,可是眼看着邝远迟迟不肯撩起衣袖,也觉得其中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正要亲自上前盘查,却听台上败北的那人出列说道,“是我打伤了邝公子。” 邝远正着急如何应对,却不想突然被人解围,他看了那人一眼,他记得那人是达州人士,名字好像叫做宣小舟,武功不错,可是力量不足,如若不是之前两人耗损了他的气力,让他正好受自己辖制,还真的说不出到底谁会输谁会赢。 “求大皇子开恩,莫要取消我名次!小舟知道错了,但是打伤裴公子实属无意伤人!考官大人,小舟父母因病早逝,还好被好心的邻里收留学了二三本事前来应考,如若辜负乡里期待,还有什么颜面回去,不如就此死了,呜呜呜……“说着竟哭了起来,她一开始只报了姓名,大家都没怎么在意嗓音,如今再一开口,又哭了起来,大家越发觉得不对劲,猛然间回过神来,这个宣小舟竟然是个姑娘! 别说台下众人,就连考官也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因为名册只有姓名成绩,没有男女,虽然没有性别限制,可是很少考取武部的女子太少,人们很少会想到会有女子参加,这宣小舟虽说模样素净,可是脸庞黝黑,而且身材瘦小,干瘪瘪的像个豆芽,还做男子打扮,如果他不说真没人想到他是个女孩子。邝远直接就傻眼了,刚刚他一点没留手,虽然就算知道对方是姑娘他也不会怜香惜玉,可是最起码他会尽量不朝胸前招呼的。 考官本就对宣小舟的身份起了恻隐之心,毕竟他亦是普通出身,如今看他一个女孩子盈盈落泪越发觉得可怜起来。 “既然宣姑娘如此说,今后要注意了,习武之人要注意力道分寸,这是本分!”考官都未问及大皇子意思,变作了结论,转脸对大皇子说道,“大皇子,考生不易,还望您手下留情。” 考官亲自开口求情,已经有些违规了,但是一个女孩子总是能让五大三粗的男子们产生保护欲,更何况还是个身世可怜却自强不息的妹子,就更是让人觉得难能可贵了。更何况还是天之骄子和普通平民的碰撞,如此好戏简直比戏班子演的都精彩。锄强扶弱在所难免,所以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站在了宣小舟一边。真个是峰回路转,秦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如此变化,看了看台上哭红了一双眼睛,正渴求着自己宽恕的宣小舟和周遭人于心不忍的表情,纵使秦铖再怎么嚣张也知道民愿难为,更何况他又不能说自己知道邝远带伤入场是因为自己事先派人打伤了他。只是不知道宣小舟为何将这原因朝自己身上揽,难道是还有别的什么缘故?秦铖心里疑惑,但是他不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很快把疑惑抛之脑后。 秦铖虽然没有脑子,但是却知道顺水推舟,他知道自己太过为难对方,只会显得自己别有用心,因此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那就依先生所言。”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接口,“那就多谢大皇子成全,为我鸾鸣堂又添一名福将!” ☆、救场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留言啊啊啊啊啊!还有收藏啊啊啊! 众人回头望去,是鸾鸣堂的堂主岳麓樱。大家都想着鸾鸣堂的消息也太快了些,莫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宣小舟的身份?不过更可能是宣小舟自己投诚想要得到鸾鸣堂的庇护,毕竟鸾鸣堂就是为太初学院中的女学生设立的,虽然人数不多可各个都不容小觑。 众人都道是鸾鸣堂消息灵通,可是裴若源却知道岳麓樱是封秋白搬来的救兵。裴若源猜得没错,封秋白那边早早散场便和顾逸尘商量着去武部考场那里等消息,福松是个机敏的,知道主子怕是不会直接回客栈,所以拿了条子就在考场门口等着,果然看到封秋白并未往客栈方向走,而是要去武部考场,于是赶忙迎了上来。 “主子,”福松叫到。 封秋白看福松在这就知道一定有事情,他问道,“何事?” 福松看了顾逸尘一眼,见封秋白也没有让顾逸尘回避的意思,于是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封秋白。 “裴公子给您带的话。”福松回道,他心里对于顾逸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还是有些防备,虽然调查出来他身世坎坷并无大碍,可是却太过简单易查,总觉得像是隐去了什么。 封丘白闻言眉毛一皱,急忙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夫人速来! 封秋白的眉毛皱的越发紧了,他沉思了片刻安排到,“福松你去鸾鸣堂去找岳姑娘,让她去武部考场一趟,我去那里等她。” 鸾鸣堂在太初南边附近,恰巧离文部考场不远,福松得令即刻前往,封秋白转脸对顾逸尘说道,”怕是武考那边有事,你且先回客栈。“ “怎么,现在才想起要避讳,是不是太晚?”顾逸尘笑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不差趟这一趟浑水!”话锋一转,顾逸尘声音微敛,“裴公子不是不懂得轻重的人,此时求援怕是真的惹上了麻烦,多个人总归多层照应,毕竟我也今时不同往日了。”话到最后,忍不住飞扬起来,带出了几分嚣张。 顾逸尘此话一提反倒让封秋白安稳了几分,如今文部考试结束,成绩判定已全部出来,他位列头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只是等待公告天下罢了,如今自己的身份自是不同以往,顾逸尘的身份也非往日可比,他们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太初,说话自然也有了分量。 他看了顾逸尘一眼,淡淡说道,“多谢提醒。”顾逸尘也不推辞,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急忙向武部考场赶去,两人的脚程自是比不过福松和岳麓樱,太初周围三里皆不可纵马疾行,除非有紧急事态,多亏岳麓樱和福松的轻功都不错,这才及时赶到了地方。 封秋白和顾逸尘是不能进入考场的,岳麓樱是岳麓樱鸾鸣堂堂主,此次考试身兼巡查之职,却又和大皇子不同,大皇子的不过是虚职,岳麓樱却是实打实的握有实权,这就是三堂堂主的特权。 大皇子看到岳麓樱来到,微微收敛了神色,他虽然身份高贵,可是也不会不把鸾鸣堂堂主放在眼里,更何况岳麓樱还是定远侯的嫡女,又有着一身本事,定远侯府虽然是兆恩皇后的母家,但是定远侯和兆恩皇后是同父异母,感情并不亲厚,因此大皇子对于岳麓樱多少是存了一点遐思的,他虽有几名侧室却至今还无正妃,不说岳麓樱身后站着的定远侯府,单就长相出众,清纯美艳而不妖媚这点就颇为令人心动。 ”岳小姐你也来了?“秦铖款步上前,颇为斯文亲切地问道,只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岳麓樱冲他点了点头算是见礼,身子一转便朝裴若源那边走去。秦铖被下了面子,却压着性子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再次看向岳麓樱的眼神带了几分歹毒。 “你怎么样?”岳麓樱和裴若源算得上熟悉,幼时两人常玩在一处,只是后来年岁大了,兆恩皇后故去,她随父亲去了边关,就没怎么再见过面了。 “无妨!”裴若源挥挥手表示无碍,虽然嗓子还是疼得厉害,显然是伤势不轻,毕竟曲出云可是下了狠手的,可是算不上大麻烦。 岳麓樱接了福松的口训急忙赶来,她虽然看不惯裴若源,毕竟他纨绔子弟的恶名远播,别说让他配封秋白,就连他如果不是安平郡主亲自的身份,她都懒得多看一眼。可是如今两家联姻大势所趋,她心里自然越发的不待见裴若源,毕竟她喜欢封秋白多年,如今让裴若源得了便宜,心里气不顺也是应当。所以纵使她明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她心里的不舒服还是拧成了疙瘩,毕竟如果是她,毕竟眼前这个傻小子可是要霸占她朝思暮想的封少夫人的身份了。岳麓樱从幼时就喜欢封秋白,那人无论怎样,单单坐在那里就好看的像是一幅画,后来就是才华,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诗词歌赋无所不精的浊世佳公子,又和自己是相同的立场,怎的不让怀春的少女动心?可是偏生那又是不可能的,康正帝不会允许两个握有军权的门第联姻,康正帝本就打算削弱两家势力,又怎会看着两家做大。可是,若真的皇孙得势,那又是另一番光景…… 岳麓樱的心中升起遐思,但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清明,她转身对考官说道,“如若考试已经结束,就烦请先生判定成绩吧。” “好。”考官被一连串的事故打乱了步奏,经过岳麓樱的提醒,急忙判定了成绩。对战第一的成绩就是特等,邝远虽然捡了个大便宜,可是事实无可厚非,裴若源和曲云间被录取,但是都只是吊车尾的合格。 自此,考试全部结束,只等着明天放榜公告。 众人从考场之中鱼贯而出,裴若源和邝远走的比较慢,两人在最后面慢慢走着,一场比试下来,虽无甚言语,两人却觉得感情深厚了许多。岳麓樱走慢了些,在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了裴若源,岳麓樱对邝远一个眼神,他便明白她是要单独和裴若源谈,只是他并未干脆离开而是事宜裴若源,裴若源对他轻轻点点头,邝远这才先走了出去。 “此次考试,如无意外,你必定入选。”岳麓樱也不忸怩,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和封秋白的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希望他日功成之后你们和离,你可以把他还给我。我很喜欢秋白,我会一直等到那日。” 裴若源知道岳麓樱有些看他不顺眼,可是从未想过是如此理由,他这人又不是神仙附体,自然不会让所有人喜欢。只是岳麓樱乍一提起他和封秋白的婚事,裴若源才突然顿悟一件事情,这并不是只关乎他二人的一件小事,有些人或许为此黯然神伤也未可知,毕竟自己唾手得到的是别人朝思暮想的,被人愤恨也是在所难免。 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也许是别人一辈子的期许,看着岳麓樱一向坚韧的美丽容颜此时竟然带着一份乞求的脆弱,他觉得无措和茫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呐呐道,“那……我知道了。” 岳麓樱也不指望得什么准话,听他如此回答也不再说些什么,她说这些不过是个提醒,或者是给自己出口气罢了。毕竟,不做丝毫努力就放弃,绝对不是她的性格。 “裴若源……”裴若源恍恍惚惚的出了门就见封秋白等着自己,他那张石板脸依旧是那般冷硬模样,不知为何裴若源却还是觉察出了几丝紧张来。 裴若源见此情况笑道,“封秋白你果然聪慧,我不过叫你一句夫人,你就知道我的心意。” 他本是调笑,想要缓解下气氛。可是话出口才觉得不对,虽然人已经走了不少,可是现场还是有很多人的,他这声音不小,引得所有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像是要把他钉在原地再戳成一个洞一样。 封秋白却不见半分恼火,连反驳都没有一个。其实他心里也是觉得羞窘的很,不过越是如此他脸上却是淡定。封秋白轻轻走上前去,低声在裴若源耳边说道,“是我大意,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子在城里对你们动手。” 因着前几次都是考试时出的事,并未想到要在路上下手。毕竟贵城的安保是可以信得过的,再加上远来客栈也是太初的势力范围,可是没想到那帮子人还是太过大胆,考场里使点小手段也就算了,竟然在路上劫人,也不怕被人追查。 “又不是你的错,莫要纠结于此。”裴若源看他自责的模样心烦,忍不住柔声回道,他本是感谢封秋白对他的驰援,他不过是赌上一把,没想到真的赌对了。可是看在旁人眼里却愣是多了几分深情缱绻的意味来。就连封秋白心里都好似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痒的。 众人在一旁看的之吸冷气,周遭之人都不约而同的露出唏嘘的表情,心里想着不知道多少女儿家要暗自垂泪。 裴若源觉得周围的目光越发诡异,这才回过味来,暗自自责一番,感受着周遭犹如实质的目光,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刚才我一时嘴快,叫你夫人,估计这些日子又要流言四起。这几日咱们就少出些门,你也少听些议论。” “如今你我成绩已定,已然达成条件,皇上赐婚不过早晚之事,他们早些知道不碍事。”封秋白不甚在意说道,却在看见裴若源一闪而过的脖颈上的指印红痕时顿住了脚步。 裴若源知道他盯着看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自己小心遮掩好的领口为什么就这么快的把自己给暴露了。觉得自己怕是又要得到封秋白一顿念的裴若源立马开口求饶,“封秋白我不是故意挑衅曲出云的,你知道当时情况所迫……” 他话未说完,就被封秋白的举动打断,封秋白抬起手,莹润的指尖附上伤痕,带着一股麻酥酥的暖意,“……辛苦你了,夫君。” 封秋白说这话靠的极近,声音低沉又温柔,那声夫君原本是调笑,可不知为何听在裴若源耳里,竟带了几分蛊惑人心的感觉。裴若源寻声看去,因为离得近,封秋白那颗泪痣便看得更清晰了,不知道为何一向高冷出尘的封秋白此时突然带着一股子勾引人的味道。裴若源脑中猛然间想起了那日在花房见到的情景,脖子、耳朵漫起了火烧云般的红色,连说话都结巴了,“白、封秋白、我,我没事,真的!你撒手!” 封秋白应声撒开了手,脸上微微带了笑,说道,“怎的害羞了,如此面若桃花,成亲时你穿女装吧。” “凭什么!要穿也是你穿!”裴若源反驳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竟然笑了,你竟然会笑,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你笑啊! 裴若源追着封秋白大呼小叫全然忘了周围人的眼光,岳麓樱看着二人笑闹着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幼时三人一起玩耍的日子,那时便是如此,封秋白对她很温柔却也很客气,挑不出错处。可是对于裴若源是不同的,他们总是不停吵闹,看起来关系不好的样子。可是岳麓樱知道,在裴若源看不见的时候封秋白的眼神总是看向裴若源在的地方。 他于他而言,本就是不同的。想到此处,她顿时觉得有些无力,本想跟上去的步伐慢了下来。 ☆、夜宴(上) 太初学院入试考全部结束,共录取六十六人,此次考试盛大,共有六千多人参加,如今这些人金榜题名,算得上是真正的百里挑一了。榜单公布三日,三日后举行入学夜宴,届时康正皇帝亲临以示重视。 三日转瞬即逝,裴若源和封秋白还有邝远、顾逸尘一行四人一起去参加夜宴。四人身着统一制服,看起来颇为抢眼,的确想要低调都难,毕竟这也算是太初学院有着相同制式的服装,平日里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但是到了大型活动都要穿这套。说起来这套衣服也算是“臭名昭著”,因为这套衣服实在太丑,远远看去灰扑扑的一团。一应的灰色内里外罩同色羽纱,实在是难看得紧,简直让人目不忍视。可是衣服也分人穿,别人穿的像是跑堂的店小二,偏偏封秋白穿出来谪仙现世的感觉,蔚然而深秀莫不如是。 裴若源揪揪邝远的夷陵,又摸摸封秋白的衣料,最后中肯的对邝远说道,“果真是要看脸的!” 邝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追着裴若源闹起来,“好小子,敢笑话你哥哥,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德行。” “我纵然比不上封秋白那么漂亮,可是我也算得上阳光帅气,你没瞧那边的小姑娘一直冲我乐呢!”裴若源说这随手指去,街角确实聚着几个小姑娘字啊窃窃私语,听到裴若源提及他们,羞的捂着脸跑开了。夜宴之夜,贵城会举行多种活动。很对小姑娘都想见见青年才俊的模样,就算找不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看上几眼也是好的。 “瞧见了吧,公子我的魅力无边!”裴若源和邝远说笑。 “你可拉倒吧,那些小姑娘议论顾公子还差不多,人家看你像是个泼猴都吓跑,没瞧见吗?”邝远笑着说,似乎是为了证明邝远说的才是对的,刚刚跑走的一个姑娘又折返了回来,把手里的一个帕子就扔给了最后的顾逸尘。 “哈哈哈,我就说嘛!”邝远顿时乐不可支。 “又不是扔给你的,得意什么!小爷我在京城,团圆节的时候朝我扔香囊的多了去了。”裴若源被截了面子,十分不满意,随口道。这也算不得吹牛,毕竟裴若源在京城的贵公子中算不得出类拔萃,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自然得人爱慕。 “很多香囊?”封秋白问。 “那是!”裴若源挑眉。 封秋白这几天和裴若源说的话少,一则因为他得中头名,前来交好的人络绎不绝,二则裴若源似乎在躲着他。如今看裴若源自若的样子,封秋白觉得是不是自己想的有点多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正好遇到大皇子秦铖带着曲出云几人迎面过来,气氛登时紧张起来,秦铖已经是在太初的第三年也就是最后一年,课业本就不重,再者储位空悬,所秦铖大多时候都在京城,这次太初大考才在这里停留的日子多些。 秦铖比秦鄞大一个月,太子却早就离开了太初,一是因为太子早慧,入学的时间提前了一年,二是大皇子临考那年摔断了腿才推迟了考试,因此两人差了两年光景。这件事大皇子耿耿于怀,他一直以皇长子自居,却事事被太子压上一头,这本该是正理,可是偏巧太子不得宠,因此才让他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生出了野心,想着所有理应属于太子的权力荣耀,也似乎都该属于他一样。 曲出云这回丢了大人,他本打算借由武比头名进入三堂,好找到立足的机会,也可以和封秋白分庭抗礼,没想到却连前三甲都没有进去。被大皇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不算,又被自家老子一顿子书信狠狠斥责了一顿。他长这么大,还是这么屈辱,毕竟他自幼深耕家学有十分有天赋,谁想到竟然栽倒裴若源这个有名的混子手里。只是心里再想把对方踩在脚下,在今日这么特别的日子也得收敛些,毕竟公示已过,他们是太初的学生,受其保护却也受其制约,太初明确规定,学生打架一律打扫庭院三个月,打扫事小,关键是他丢不起那个人。 两拨人微微僵持了一下便各自散去了,大皇子里有几个之前跟在太子身边的,和裴若源关系也不错,如今再次见面却各为其主几个人都颇觉尴尬,便快步走了。裴若源本来雀跃的心情,甫一照面被那几个人冲散了不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封秋白察觉出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只是看那几人气不顺,难道你就不气愤吗?”裴若源就不明白封秋白为何如此淡定。 “你这脾气虽然长进了不少,但是怎么还是如此单纯?”封秋白摇头说道,“时移世易,人心难测,这道理还用我交给你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我们自有我们的坚持。” “若按你这么说,他们还有理了不成?断情决议,伪善怯懦,当年也曾要对太子效忠的,就不怕大皇子记他们的仇吗?”裴若源不知为何压不住火气,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几分。 顾逸尘和邝远回头看了他一眼,邝远沉默不语,顾逸尘反倒是微微一笑,问裴若源,“裴公子为什么要追随太子呢?” 裴若源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太子既是储君,追随他何须道理。“他是太子,是正统。”裴若源回答。 “那皇孙呢?你追随他又是为什么?”顾逸尘追问。 “因为皇孙是太子唯一血脉且是嫡子,追随他就是追随太子。”裴若源脱口而出。 “那你究竟是追随皇孙,还是追随太子?”顾逸尘又问道。 裴若源愣住了,反问道,“有何不同?” 没想到顾逸尘却笑了,只是平日里他笑起来总有些假,今次到是看起来真的开心,他笑道,“你认为追随皇孙既是追随太子,哪怕皇孙年幼毫无依傍,但那是你的原则信念。他人却认为皇孙年幼,不如长大的皇子更有机会谋得大位。他们或逐利或逐名,但你是逐心,你所追随的是你本心,你追随皇孙,是因为他是太子的血脉延续,你便认为这是对的,无需质疑,是不是?” 裴若源听完点了点头,他虽无法表达,但是顾逸尘却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顾逸尘接着说,“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他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们逐利而你逐心,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不要太在意,你只要走好你的路即可,自有与你同道的朋友出现。你说是不是小远?” 邝远一脸吞了大便的表情,狠狠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道,“你个娘娘腔再这么喊我,小心我真的揍你!” 顾逸尘闻言哈哈大笑,还对着邝远飞了个媚眼,却还真的有些媚眼如丝的味道,邝远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红了脸,顾逸尘见状笑的更为开怀。 四人和乐融融朝前走去,似乎气氛比刚才有过之无不及。裴若源也一扫心中阴霾,心里畅快了许多。他不免对于顾逸尘产生了几分好感,之前他总觉得顾逸尘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这种直觉大概就像是他的动物缘一样无从考究,因此心底与顾逸尘是疏远的,毕竟顾逸尘是个不知根底的,和封秋白还有邝远自是不能比的。但其实顾逸尘对他也差不多的态度,虽然顾逸尘看起来热络,但是都是场面话,都是不走心的。而顾逸尘如此开导他,此番是真的用了心,而且于他确实受益匪浅,这份情他自然要领。 四人很快到了会场,大殿内座位分列开来,按照各自次序入座,裴若源和封秋白显然要分开的。封秋白看了裴若源,将他拉到一旁角落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裴若源一愣,封秋白接口道,“你这几天神思不属,莫不是有了悔意?” 裴若源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他没想到封秋白竟然发觉了,不得不说岳麓樱的话的确给了他影响,但是他并没有为此要动摇的意思,只是多了几分愧疚罢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裴若源问。 未料到裴若源竟然有此一问,封秋白皱着眉问,“难道你有?” “我没有,我没有,”裴若源急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如果有喜欢你的人,你恰好也很喜欢,岂不是很遗憾……” “儿女之情于我只是负累,”封秋白说得毫不迟疑,他一脸无奈的对裴若源叮嘱道,“我知道你秉性纯良,但是莫因别的事情扰了大局。” 裴若源闻言一顿,觉得自己多日来的思虑都成了儿戏,心里是不赞同封秋白这种态度的,他人心意怎可轻易践踏,若依他脾气,就算是不要,也要好好的拒了,也不算糟蹋别人的真心。 他虽然心里有异议,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于是可他乖顺的点了点头,封秋白这才放下心来。 时间不早,再不耽搁,二人进入殿内,按照位次坐了下来。封秋白文部第一,邝远武部第一,两人殊荣在身,位置靠前,和皇子们并列。此次大会大皇子秦铖和三皇子秦邈都到场。五皇子和四皇子都在尚贤书院就读,因此没有出现。 要说这三皇子实在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生母地位不高,自己也不受皇上喜欢,虽然清秀却总给人一种阴郁之感,毫无天家子弟的骄傲。三皇子虽也是太初的学生,可是实际是借了大皇子的权势,以杂部吊车尾成绩进去的。平日里就像是大皇子的影子,又加上大皇子过于招摇的性格,整个人越发的没有存在感了。 不多时,康正皇帝到场,原本热热闹闹的殿内一下子鸦雀无声起来。康正帝倒是显得随和,很有与民同乐的意思,毕竟太初中的学生都是大其未来的栋梁之才,值得他看重。 宴会开始,先是诸子献艺,现任的三堂堂主都表现了一番。砚缨堂堂主是礼部尚书的次子,是去年的文部榜眼名叫南晨旌,一曲箫声艳惊四座。墨泽书斋的堂主是卢云涛出身平民,是去年的文部头名,一手丹青令人称颂,他此次表演的也是书法,太平盛世四个字笔风酋劲,看的康正帝也不住点头。鸾鸣堂堂主是岳麓樱,她虽身为女子,却是上一年的武部第一,她的这段剑舞,很是赏心悦目,她本就姿容秀美,十分出挑,今日身着红衣更加耀眼,舞曲流畅却又带着一丝锋芒,舞姿飘逸却又带着杀伐之气,有种说不出的妙趣。 三人展演完毕,康正皇帝言笑晏晏,显得十分满意。之后便是对于今年的优秀学生进行嘉奖,以示对于太初的重视和皇恩浩荡。 当然,裴若源这种吊车尾进去的自然不会登台领赏,他也乐得轻松,在台下看着一脸紧张的邝远不由得暗自发笑。 谁知道他这边笑得正开心,却不及防被叫了名字,他循声望去,是封秋白。该来的终归要来,裴若源深深呼吸,朝台上走去…… “裴若源,过来!”封秋白朝他挥手,康正皇帝俯视着封秋白,看不出喜怒,威严尽显,可是封秋白在他的高压之下,仍旧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来,“快过来!” 裴若源起身看了眼岳麓樱,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他在心中对他说了句抱歉,却再也没有含糊犹豫,三步并作两步的穿过众人走了过去。 他和裴若源离得并不远,不过隔了两排,可是这短短几步却像是迈在了刀尖火海之上,裴若源感受着众人的目光,已经厅堂里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坚定,终于,他握住了封秋白的手,很温暖,一下子就让裴若源有些混乱的呼吸,激烈的心跳平稳了下来,他想,只要和封秋白在一起,那便来什么抗什么吧。 ☆、夜宴(下) 封秋白的声音不大,可是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他站在高台之下,背后是来自康正帝的注视,封秋白身材本就纤瘦,如此看去,更是显得形单影只,可是却无法让人轻视,他站立在那就像是一根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翠竹,任尔东西南北风肆意吹拂,他的腰背永远笔直。 与之相对应的是康正帝那仿若注意蝼蚁般的眼神,他俯视着封秋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又威严尽显,他并不阻拦封秋白这无礼的举动,像是注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宽容大度。 直到两手相握,裴若源才觉得内心由悬空落到了实地,封秋白的手很暖和裴若源近乎冰凉的手对比鲜明,也许这温暖太过,让裴若源的心一下子就从浮动的半空落了地,原本有些混乱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封秋白握的力度有些紧,想来也是紧张的,裴若源想到这些越发的放松下来,他偷偷觑了封秋白一眼,以往精致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而将面皮绷得太紧,倒显出几分锐利逼人出来,犹如冰晶一般棱角尖锐却又璀璨夺人。 封秋白是有些紧张,同康正帝提条件,依照他现在的资历的确太过稚嫩。不过,之前在朝堂他和裴若源说话不占分量,就算是自己声名显赫,却也不过是虚名,可是而今自己是太初的新生头名,便是坐实了经世之才,世所瞩目,说的话做的事都被人仔细观察、揣摩。如今在大典上自己肆意开口,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的确让人侧目而视,可是,这是他必须面对的压力,而今后还有更多…… 殿内沉默的犹如死寂,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猜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今天学生封秋白有幸荣登魁首,故此觍颜求个赏赐,希望皇上能成全学生和裴若源的百年之好。”封秋白撩衣跪拜,神情庄重,裴若源闻言也急忙跪了下来,随声附和道,“恳请皇上成全!” 众人闻言都有些变颜变色,虽然随同而来的几位朝臣,当日在朝堂上亲耳听到康正帝的允诺,可是都没有料想到封秋白竟然在此时大庭广众的提出来,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裴若源不靠谱是早有耳闻的,可是封秋白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出人意料,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莫非这二人还真的是那种关系不成…… 康正帝闻言,却没有丝毫吃惊,只是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记得,只是你若现在讨要赏赐,那之后的赏赐就轮不到你了,到时可别后悔。” 明眼人都看出了敲打之意,若是聪明的,自然不会急于一时,但是封秋白却好似糊涂了一接着说道,“能得圣上赐婚,学生别无他求。” “好一个别无他求,”康正帝闻言笑了起来,可是在座众人却一个个噤若寒蝉,那语气里的怒意只怕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大殿之中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见康正帝接着说道,“既然你们如此情深,那我就再加一个旨意,除非一方亡故,不准和离。”此话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大殿越发安静了。 就连裴若源都有一瞬的的大脑空白,更不用说旁的人了,这旨意直接断了二人的后路,纵然是皇孙继承大统,这旨意也不能说废就废,否则就要担上不孝的骂名。这就是封家承担的后果,为了一个还没有长大的黄口小儿断送自己的血脉传承,这也是对于其余之人的警示。 封秋白闻言只是愣了一下,虽然没开口,裴若源却知道封秋白正看着自己,他回视他,裴若源千言万语却只能在这一眼中,两人目光触及即分。却也足够裴若源在这一眼中看到封秋白的犹豫,而这一闪而过的犹疑让满载勇气的裴若源登时无助起来。裴若源想,封秋白是有些不愿的,哪怕只有一分也足够了。裴若源心里蓦的扎了一下,难道封秋白也靠不住么?他可是唯一能信赖的人。不过不能怨他的,毕竟封家不能真的没有子嗣,世人皆有私心,纵使封秋白不喜欢岳麓樱,可他还是想要一个孩子,封家不可能断了传承的…… 可是心底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发问,原来封秋白一直都打算分开么? 裴若源自然想不明白,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去仔细想,他拿定了主意,便有了更多的果敢。于是未等封秋白开口,便深深拜了下去,大声答道,“学生跪谢皇上恩典。” 封秋白的确有些迟疑,子嗣什么的,他早已经和父亲说明此事随缘,他今生的大事就只有辅助太子登基,建立自己的一番事业。他又不想联姻,娶个女人在家里当摆设实在过分,所以若父亲着意,不行就从旁支过继,封战却回了句,我若是拘泥于此的人,又怎么会单身?!封秋白哑口无言。所以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点,他脑子里只是想着,此次怕是要食言了。裴如熙耳提面命尚在眼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失信的一天,他这人从不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情,一旦答应便万死不辞的。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如此做了。 封秋白不再多想,急忙开口道,“学生谨遵皇上旨意。” 康正帝闻言淡淡一下,挥手让二人起来。 随后着人拿出早就拟好的旨意宣读起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今赐卫国公封战嫡子封秋白与太傅裴清文嫡次子结为百年之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旨意虽短,却言简意赅,封裴两家携手,这京城的局势就越发的莫测了。 两人领旨谢恩,从殿前退了下来,即便是封秋白身后也出了虚汗。他看向裴若源,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可是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裴若源率先说到,“宴席未曾完毕,我先回位了。” 封秋白却一把拉住了裴若源低声道,“事有轻重缓急,日后可再做筹谋。” 裴若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是和离的事情,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裴若源难得挤出一丝笑,说了声好。 封秋白看出他神色不对,只想着事发突然裴若源是紧张的,如今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候,点了点头道,“你且先回去坐,宴席后我怕是要呆的久些,你若着急,到时就先走,不必等我。” 裴若源应了,一场夜宴,有人沉醉有人醒。 终是等到宴席散了,封秋白被人围着,他虽然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处之泰然,没有丝毫疏离,仿若天生就应当被众星拱月一般。裴若源遥遥的忘了一眼,觉得自己越发奇怪了,之前被岳麓樱的话说的心生疑虑的是他,好歹被封秋白推了一把走到了这步,他和封秋白原本就是做戏,封家只有封秋白一个独子,怎可没有子嗣,他俩到头来终归要各安天命的,别的不说,可还是有个痴心不改的岳麓樱在等着的,更不要说那是不是还没死心的司卿语了,封秋白这样的人物,配他才真是瞎了,他还想着鸠占鹊巢不成,封秋白有些疑虑才是人之常情。 裴若源思及此处,自嘲一笑,转身走了。 封秋白虽然和众人聊了许多,但是目光不时的总会看向裴若源的方向,见他面色郁郁,一个人神色恍惚的,像是有什么心事。总觉得事情不会简单,裴若源虽然从未说过,可是他正是思春的年纪,有喜欢的女子也极有可能,之前不还问过那样的话,封秋白虽然不在乎自己的婚事,可是不想让裴若源因此抱憾终身。他是的确把裴若源当做自己弟弟一般,放在心上的。他这边转开的视线稍稍长了些,再扭头看去,那处所在早就没了裴若源的身影。 封秋白回来的时候,裴若源正在他房门前等他,他逆光而站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说,“咱们定是会和离的是吧?” 他语气平淡,好似只是问问而已。 “自然如此。”封秋白答道,“我不会食言。” “那就好……我相信你的本事……”裴若源的声音闷闷的,封秋白想要走过去,但是裴若源却退后了一步,也因此他的面容更加看不清了。 “你不要担心……”封秋白顿了顿说,“我会想办法。” 裴若源没再说话,扭头回到了屋里,虽然裴若源很平静,可是封秋白却知道裴若源心里一定有事情,毕竟这并不像是裴若源一贯的样子。此时的他,早该是拉着自己喋喋不休的抱怨要被吓死,或者焦躁地满地转圈说,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和你绑在一起之类的,现在这样,真的是太反常了。 封秋白走过去,想要敲开裴若源的门,可是不知为何他的手指悬在门上良久,都没有落下去。 或许是因为心里总有句话在心里盘桓,裴若源,你当真不想同我一起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昏了头的想到这句话,也许终归是寂寞久了,寻了人陪着体味到温暖快乐便不想撒手,重回那孤寂之时。 母亲早亡,父亲在外,自身又是病弱的体质无法习武,还有一个劫数在头上悬着,再不说维护皇孙的渺茫前路,封秋白不信劫数,却又似乎被其所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自己心里清楚,何苦连累了旁人一起作陪,裴如熙若是知道了自己的那一丝妄念,怕是要穿山越海打杀过来。他自嘲一笑转身回房,再无留恋。 ☆、大叔 裴若源在屋子里呆着闷得很,索性重新推门出去,今日贵城因为太初放榜,皇帝亲临设置了很多活动,甚至连宵禁都推迟了,现在虽然晚了些,但是街上依然游人如织、灯火通明。 裴若源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了起来,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这位小兄弟,能不能请我吃杯酒?” 裴若源一看竟然是个中年人,满脸皱纹,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越发的沧桑,只是他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我为什么邀请你喝酒?”裴若源倒也不介意,反问道。 那大叔咧嘴一乐,笑开了一脸花,“因为你的后脑勺上写着,我快烦死了,谁陪我喝个痛快啊!” 裴若源一愣,然后也笑了起来,他这人在京中便喜欢结交朋友,再加上他身价显赫,如此洒脱又有钱的人自然狐朋狗友一堆。只是自从进了封府,裴若源就觉得自己成了那种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的小姐。今天算是凑巧,他心里正不舒坦,碰到这么个有意思的人,自然没什么好推拒的,于是说道,“那好,有劳。” 两人在街边的一个小酒馆坐下,点了两壶酒和几碟小菜,天暗地北的侃了起来。 “我说大叔,你怎么也是一个人?”裴若源问道,“莫不是被自家娘子赶了出来?” “你才被赶出来,我这个孤家寡人哪有什么娘子?”对方道,”小兄弟莫不是被你家娘子赶出来了?“ 裴若源的酒量还行,不过三杯酒下肚还是不免话多了起来,“不是,只是心烦,我家夫人人美又有才,家世还好,只可惜我和他是早就定下的娃娃亲。她嫌我配不上她,时刻准备着和我和离。” 裴若源半真半假的和人胡说八道,对方却认真思索起了原因,“他是不是看上了你家钱财,其实心里有人。” 裴若源一噎,这大叔还真的胡邹八道的有点靠谱。封秋白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是怎么会对岳麓樱不动心呢?没瞧着之前都亲昵地喊着麓樱么?想到这里裴若源越发不爽起来,他和封秋白都算是挂名夫妻了,封秋白也没叫这么亲热。 “我和你说,不要任着他胡闹,他既然嫁了你,就是你的人,就算是她要和离,你若不放手,他还能真的飞了不成?”对方煞有介事的支起招来。 裴若源不知为何有些发昏,甩了甩脑袋也不觉得清醒,看了酒壶不知觉得已经一壶下肚了,难得这小酒馆竟然有如此绵柔的佳酿,让自己止不住的一杯接一杯。裴若源脑子有些木,但仍然觉得这人说很有几分道理,他俩都绑在一起,若封秋白想要过河拆桥,哪那么容易。 “你说得对,我就是不同意,看他能怎么办……”裴若源嘟囔着睡了过去。 “哎哎,”那大叔正喝的兴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看着裴若源趴在桌子上睡死过去的样子,不自禁的赞叹道,“看来老板的酿酒手艺又精进了,回来得让他多给我留上几坛一晌贪欢。” 那人将裴若源抗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封秋白所在的客栈走去,他走的步子很大,并且又稳又快,一看就是有几分功夫在的人。那人眼看着要到地方,却赫然停了下来,找到一个拐角将裴若源放下,拿出一个犹如短笛一般模样的东西,吹了两下,便静静的等着了。不多时,一个身影从客栈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封秋白。 “乖徒儿,你家的这位看好了,若不是我看着不知道被谁捡了去。”那人说着将裴若源捞起来,就要朝对面人丢去。 “你可是专业算卦的,业余救人,我只跟你当了几年医童,才不是你徒弟。”封秋白急忙自阴影中走了出来,小心将裴若源接了过来,他换了身墨蓝色长袍,只是感觉比平日更加冷肃,犹如寒冰利刃隐见刀光。 “小白眼狼!”那人不屑道,“着急把我找来,究竟为了什么事,我在越州城的花舫正过得惬意,就被你小子催命似的急召了回来。你这小子也太不孝,等我两日也好,我这边刚进了京城,你这边就到了贵城,害我来回折腾。” “太初考试,不能耽搁。”封秋白言简意赅,丝毫没有歉疚之意,然后将裴若源托了托,单手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那人,“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那人接过纸袋,打开来看见里面的东西,倏然变了颜色,“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什么?”封秋白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那人摇了摇头,脸色煞白,仿若见了鬼一样,一把将东西塞给了封秋白,然后一脸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即刻要走,莫要因为此物再寻我……” “太子过世,如你所料,此物便是在他手中发现……”封秋白的语气森寒,“你知道什么统统说出来,黄沄,莫逼我不念旧情!” 若是裴若源醒着必然吃惊的掉了下巴,因着安平郡主去玄起观清修,裴若源是知道的,此代观主道号青芒俗家名字就是黄沄,都说观主去四海云游,谁料想是个借着游方去逛勾栏的猥琐大叔。 “此物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东西必定和一人有关,只是那人我惹不起,也不敢惹,就算你杀了我也没办法!”黄沄颓然说道,他使劲揉搓自己的脸,又是心惊又是害怕痛苦万分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那没心没肺的半点痕迹,只是他揪扯太狠,脸上面*具竟然变形翘了起来,他吓得面色一变,急忙仔细的贴好面皮,然后四下查看,就像是他隐藏的样子已经被窥探了去,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 封秋白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这半个师傅虽然看似花花肠子一堆,其实心思单纯又软和,却并不是个胆小怕事的。能让他怕成草木皆兵的此等样子,一定有着其他更为深层的原因,只是不愿意说罢了,封秋白知道黄沄不会再沾染这件事,便不再逼他。 封秋白道,“你既如此说,我便不再逼你。钱可还有,不够了便捎信来。” 黄沄闻言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够用,够用。” 他说着转身就走,没有片刻留恋。封秋白目送他走远,看了怀里睡得脸色绯红的裴若源,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把他的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半拖半抱。他虽心脉受损,但是天生一把子力气。黄沄能掐会算,能堪破天际,却也是妙手回春的好大夫,他的医术就是跟他学的。黄沄虽然总爱说他不认自己做师傅,其实是他不愿认得,他总说,和他牵扯少些才是真的对封秋白好,封秋白从未问过他的过去,只知道他落难时被母亲搭救,还险些害了母亲,因此十分愧疚,对于卫国公府有求必应。 喝醉的人又沉又重,若不是不愿惊扰其他人,封秋白真想把裴若源这个混小子扔地上算了。正在心里怨声载道,听着身后脚步声传来,他扭头看过去,黄沄跑的胡子都歪了,气喘吁吁的将一个东西递过来,封秋白接过来,是个只有一半的玉玦被一根破旧的红绳绑着,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旧物。黄沄看着封秋白断断续续对他说,“仔细收好了……自此贴身装好,不准离身……这是保命符,切记,算是……算是,你结婚的贺礼。” 黄沄说着还不死心的盯着那半块玉玦,好像是不甘心就此给人似的,封秋白知道他的能力,也知道他语焉不详必定是寓意深刻,于是痛快的将抓在手里的玉玦朝怀里塞去,却被黄沄制止道,“给那小子的。” 封秋白一愣,他看了黄沄一眼,黄沄郑重的点了点头,封秋白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玉玦挂在了裴若源的脖子上。 看封秋白做完了这一串动作,黄沄惨淡一笑,似是无奈似是不甘的仰头望天,今日天晴,万里无云,繁星闪烁煞是好看,只是黄沄却并不是看这些,他看着虚空,眼神挣扎,最终似乎是放弃了一样,归为死水一样的平静。他闭了闭眼朝着天空低喃了什么,再睁开眼又恢复了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给人的感觉却似乎不同了,他转身离开,步履散漫了许多,却再也没有回头。 ☆、打虫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天哪,我竟然看到了一个营养液!我哭了!谢谢! 封秋白将裴若源扶到了自己屋内床上,他将那块玉玦仔细翻看,清透水亮的质地,古朴大气的花纹一看就是好东西,只是断口整齐,像是被一刀切开的。封秋白不知道黄沄为何将此物给裴若源,但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他重新将玉玦放好,却触到裴若源的肌肤灼烫。 “好凉啊……水,我想喝水……” 似是被带着凉意的玉玦激了一下,裴若源微微睁开眼睛醒了过来,顿时觉得口渴难耐,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清了眼前人,他一把抓住封秋白的手臂,半醒半睡的撒娇道。 他本是长相清隽乖巧的少年,平日里骨子里的干净又带着世家的洒脱,着实招人喜欢。可此时裴若源脸色酡红,鬓发散乱,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看起来倒有了几分诱人的模样。封秋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想,都说灯下不观色,自己也不是没见过美人,怎的今次脑袋进水了似的错不开眼呢。红晕自耳后蔓延至整张脸,如同火烧云一般,衬的那颗泪痣越发动人,只是此等美景只有裴若源一人独享,偏他此时半睡半醉,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简直是暴殄天物。 “咳咳……我去倒水,你先放开。“封秋白清了清嗓子对裴若源道,裴若源竟然真的乖乖放开,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封秋白,一眼不错的看着他。 封秋白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装腔作势道,说着把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 “嗝!你,你长得可真好看……”裴若源打了个酒嗝,发自肺腑的说道。 他接过茶杯兀自一口喝下,似乎清醒了几分,但是眼神片刻后又迷茫了起来,他整个人不在状态,只看着眼前人身形欣长,眉眼如画,喜欢得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一对小虎牙展露无遗。 封秋白见他笑的像个傻子,不知道黄沄给他喝了什么,怕是一时半会醒不了酒,他又仔细的看了裴若源一遍,觉得这小子痴痴呆呆的样子不像是装疯卖傻,这才信了酒后吐真言这句话。他这人对于自己的外貌一向是不在乎,或者说是有些厌烦的,只是此时听裴若源如此说,心里竟然有了丝得意。 他之前听仆人议论说裴若源睡不醒的时候极其可爱,让人忍不住欺负,可惜了大家有贼心没贼胆,如今见裴若源乖乖巧巧,看着自己乐的虎牙都出来的傻样子,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痒。 “你说我好看,哪里好看?”封秋白平日里都是老成持重的样子,又加上他人长得清风霁月,仿若不知俗物,早就忘了他也是个少年郎,自然也有少年的心性,如今四下里也无旁的人在,他自然不会拘着自己,因此忍不住笑问。 ”唔……“裴若源瞪着眼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然后极其认真的答道,”哪儿都好看……哪儿都喜欢!“他边说还边点头,样子傻的可爱。 封秋白忍几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用手指着裴若源,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裴如源皱着眉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我哪里说错了?” “没,只是……太逗了。”封秋白止住了笑,想着眼看着时辰不早,再不睡就起不来了,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办,精力不足实难应付。 于是将裴若源朝里推了推到,”往里些。“裴若源兀自懵懂,老老实实的朝里躺下,一双眼睛仍直勾勾地瞅着他,封秋白被他看的心痒,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眼睛,温声劝哄道,”乖,睡了。“裴若源果然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确定眼前人是裴若源,封秋白几乎都要以为这个乖巧听话的裴若源是被冒名顶替了,封秋白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阵,见他一会就沉沉睡去,露出毫无防备的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合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今夜是怎么的了,封秋白觉得特别热,可又像是魇住了一般,醒不过来,梦里似乎有人影走了过来,是个清瘦的影子,封秋白烦恼的挥了挥,想要把它从眼前挥开,可是那影子被挥的犹如烟雾一般散开后又重新聚拢了过来,比之前似乎又离得近了,因此清晰了许多,那身形看着有几分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封秋白干脆一步上扑,想要撕碎那团烟雾,可是那烟雾似乎精怪一般,随之闪动起来躲在了他身后,封秋白一个转身将那团阴影扑住,却并没有扑空而是实打实的压了下去,那是一个人,处之温热,他的发散乱着遮住了他的脸,脸色绯红,红唇微启,衣襟半敞着,露出白嫩柔软的肌肤…… 封秋白本应慌乱,却在如此情景后登时就不紧张了,他虽身体弱了些,但是通晓男女之事却并不算晚,因为父亲账下那些校尉到了家里总爱讲些荤段子逗他,还偷偷带他去喝过花酒,这春梦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了。 既然是梦,自是没什么所谓,他年少气盛,不纾解反倒是奇怪,由着自己的心思与梦中人胡乱缠绵起来…… 裴若源睡的迷迷糊糊,就觉得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凑了过来,在他颈窝蹭来蹭去,痒得很,他伸手去拨弄,那痒意却越发的厉害了,一路顺着他的衣领朝下走去,衣服都被拉扯着撕开了,皮肤猛然间接触到空气,一下子让裴若源醒了过来。 猛的睁眼,他觉得一阵子头晕,整个人难受的厉害,偏偏腰上还有只爪子作乱,他恍惚觉着是兄长又在捉弄自己,幼时他兄长会如此捉弄他,可此番却又不甚相同,撩拨得他每寸被触摸的肌肤,都好似着了火一般…… 只是此时他迷糊,也没细想,只是抓着那手腕就从衣服里扔了出去。 封秋白正压着梦中之人一阵恩爱,谁料想被人一把推开,他心里正被撩拨得火气难耐又觉得是在梦里,一下子抓住梦里人的手按在了头顶,低头就要吻下那微微张开的红唇。裴若源正迷迷糊糊不知道身在何处,没有丝毫防备一下子就被困住了,他再度睁开眼却看着封秋白的唇落下,如此逃不脱就要生受了,直接吓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哇哇大叫到,“啊啊啊啊……你干什么!” 封秋白被他这一嗓子吓的直接醒了,眼看着自己压在裴若源身上,一副要欲行不轨的架势也蒙了。 这边厢两人正大眼瞪小眼,那边门突然被踹开,“主子,主子,主……”福松大声叫着跑了进来,然后惊骇过度的一张脸瞬间扭曲了。他正准备上楼来寻封秋白,谁知道便听见屋里一阵惨叫,急忙踹开了却发现自家主子正压着裴二公子一副禽兽样子,裴二公子则是衣衫尽乱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福松想,自己是该帮自己的主子还是裴二公子呢?只是他还没想好,紧随其后邝远紧张的声音便传来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福松反应是快,只可惜他转身关门,却发现门已经自己刚刚一脚踹成了碎片,而邝远已经到了门前,邝远看清了屋内情况,他的面部扭曲程度令福松自愧不如。 纵使不扭身,也能深切感受到封秋白的怒视如芒刺在背,福松心里流下两行清泪,想着自己真是倒霉。 正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突然听到一个犹如天籁的声音说道,“人家两口子打架,你们在这看什么看!” 邝远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却在这一刻,瞬间破功,哈哈大笑起来。裴若源听他那么笑,脸都绿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去追着打邝远了。封秋白倒是还算淡定,慢慢的直起身子,理了理仪容,只是耳朵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顾逸尘看着封秋白似笑非笑,“劳烦小公爷下回别这么心急,您瞧您弄得裴公子脖子上那一片让人怎么遮。” “……那是虫子咬的,我们只是打虫子。”封秋白说这话的时候真怕自个儿咬了舌头,可他脸皮堪比城墙,愣是面不红气不喘的说出了口。 “哦……”顾逸尘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晃晃悠悠的走了。 ☆、生病 作者有话要说:如熙:你离我弟弟远点! 源儿:小白,你对我真好(抱住蹭) 小白:……源儿,你哥开始磨刀了 紧随其后的就是开学,太初财力雄厚,坐地宽广,学生宿舍都是两个人一个院落,房间里的配置也都是一样的。封秋白和裴若源被分到一起还算理解,毕竟文武搭配的不是他们一个,只是打开卧房门,一张大床却让二人有些傻眼。就算是封秋白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气度都有些凌乱,更不要说裴若源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前几天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为了避免尴尬,他和封秋白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回避了此事,只是这件事情怎么竟然还绕不过去了。 裴若源这边正发蒙不知所措,那边封秋白倒是利索的躺到了床上,封秋白一副大爷甚是满意的样子拍了拍床榻说,“这个床归我了!” “凭什么?!” 裴若源不自觉的反问,不是说谦让是美德吗?裴若源就不明白了,封秋白这个谦谦君子怎么没有这种东西。 “我身体虚弱,只能睡在这,书房不是还有一张小榻吗?你先在那凑活两日,我着人换了这床你再搬回来,受累了,若源贤弟。”封秋白对裴若源说道,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裴若源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封秋白忍住了笑意,心里那点子戾气却也不见了踪影。早上接到父亲的消息,说皇上准备减少今年的军费,皇上的打压不言而喻,不过这消息也只是风声,并未作准。但是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想来皇上已经起了如此做的心思,只是想要试着缓和些罢了。朝中的局势波云诡谲让人烦乱,偏偏皇孙那里还出了事,小皇孙从石阶高台下跌落,还好没什么厉害,只是擦破了点皮,当事人多似乎只是意外,但是封秋白心思细致,总觉得有些蹊跷,叮嘱洛七仔细查看,这几日过去,还没有后续的消息传来。 自从那夜之后,封秋白知道裴若源都在躲自己,他其实也有点尴尬,只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他又没真的怎么裴若源,就算是真的有什么,裴若源也是他婚约之人。想到婚事,封秋白不自觉地打量起了裴若源,面容清隽,身姿挺拔,虽然算不上抢眼的长相,但是却让人觉得极为舒服英朗,眼前这个朝气勃发的少年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软软绵绵的小包子,也似乎不是那个肆意妄为的闲散公子了…… 封秋白注视裴若源的的眼神越发深刻起来,裴若源被他瞅的寒毛直竖,整个人如临大敌。半晌才听封秋白说道,“仔细瞧了瞧,你长得也还算不错。” “你有病吧……”裴若源被他盯了半天,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却是如此不着调的一句话。 “果然还是那夜更得我心……”封秋白叹了口气,似乎十分遗憾。 裴若源自然知道封秋白说的那夜指的是什么日子,他还以为此事就此淹没,两人不再提及,全当没有发生。只是没想到封秋白开了口,这似乎就像是撕破了一个口子,让人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裴若源咬了咬嘴唇道,“你那日到底玩什么把戏?” “你真的不记得了?”封秋白十分困惑的问道,似乎极为的不满意,“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那日缠着我不放,还一个劲的说我好看,喜欢我。我是觉得奇怪,偏你这几天老是躲着我,我还寻思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也就没追着问了。” 封秋白这边恶人先告状的抱怨起来,裴若源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一脸的错愕,瞧封秋白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是自己居心叵测了。不过自己那夜喝醉了,不知道会不会干出什么混账事……裴若源本就记不清那夜的事情,如今真倒有些心虚,不然封秋白也不会做出那种唐突的举动。 “那先不说,这是什么?”裴若源顾左右而言他,说着拉出脖子里的红绳问道。 “护身符。贴身带着,不准取下。”看见那玉佩,封秋白敛了神色,认真道。 裴若源看他严肃,虽然说的极为含糊,但是也不敢大意,小心地塞了回去,只是小声嘟囔道,“成天塞给我不知所谓的东西,不是玉玦就是玉扣,要不然就是腰牌,真当我是百宝囊了不成……” “你说什么?”封秋白听了一耳朵,内心里笑的不行,可是却故作不满道。 “没什么……”裴若源听封秋白不乐意了,果然不再说下去。 “那夜……”封秋白却没想饶过他,于是又重回话题,裴若源听了不由得面色紧张,心里一阵疑虑,莫不是那夜自己真的怎么了他,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吗? 封秋白猜透了裴若源的心思,他心里忍着笑,可是脸上却更是正经了几分,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裴若源真的是一点记忆都没有,而且关键是他是喝了酒的,他有错在先,小心酒后误事,他哥提点过多次,他自衬酒量不错,又每次都喝得不多,所以一直不放在心上,如今才觉得追悔莫及,谁料想第一次喝醉酒就惹了一个最不能随便招惹的。裴若源欲哭无泪,只得认栽。 封秋白见他面色忐忑,眼神游移不定,就知道他必定是心虚了。他吃准了这点,便又皱着眉追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差点轻薄了我,就不准备解释一下。” “我,我那夜吃多了酒,记不清了。”裴若源胡乱嘟囔了一句,扭头跑了。 封秋白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止不住勾了嘴角,似乎经了那夜,封秋白似乎又寻到了欺负裴若源的趣味,甚至更甚,但又似乎和以前揪着错训裴若源不同,那时只是单纯的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即便是他真的着恼了,他也无所谓的样子。而现在却是想要捉弄他,但又怕太过了惹他不开心,如此难以拿捏,封秋白却觉得食髓知味,他不明白原因,也不愿去耗费心神多想,只当成一个乐呵来看。 裴若源心里憋屈的不行,想着自己明明才是被压着占便宜的那个,怎么现如今成了被封秋白这个混账兴师问罪的了。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不过好像自己才更像是那个被欺负的秀才,莫不是根骨里的事情,自己这书香世家的小子确比不过军功起家的么? 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打算和封秋白睡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凑活一夜还可,这么朝夕相处对着实奇怪。他真的就不明白了,谁这么脑抽的想了这么个主意,裴若源真想找到这人看看他是否脑袋进水,远远地丹青大师打了个喷嚏。 裴若源想着下午去了管理勤务的地方,看可否换两张小床,回答简直令他欲哭无泪,校舍的安排都是早早就商议好的,如无特别原因,只能次年更改,擅自更改属于违规。而且对方还用一副怪异的神情扫了裴若源,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说道,床头打架床位和,你夫妇二人的配置可都是酌情处置的,一副大恩不必言谢的样子。裴若源百口莫辩,一腔热血憋屈在心里,他想着他二人的确是挂名夫妻,如此安排也算得上是体恤,不过可真的谢谢你大爷。 裴若源一路叹气的回到了院子,院子里无人,这是刚刚入住,还未开学,封秋白便开始了应酬,想着他一副面瘫样子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裴若源也替他难受,好歹他没那么抢手,倒是得了几天的清净。原是可以闹着让封秋白住书房的,可是想想封秋白那身子骨,裴若源还是叹口气还是算了,如今天这天气虽然已经算不得冷,但是书房自然不比卧房暖和,怎能让他那么弱的身子去住。他本也没打算让封秋白让出床来,不过是心里总觉得被占了便宜,嘴上不饶人罢了。 封秋白原本是他闹着玩,哪晓得裴若源当真在书房里睡了,是夜封秋白回来的晚了些,才发现裴若源已经在书房的榻上缩成了一团,身上就搭了一床薄被,哆哆嗦嗦的冷的不行。院子里的仆人本来就少,因为还有东西没收拾采买,凑巧都不在院中,因而才让裴若源这傻孩子在书房睡了许久。 封秋白见人缩成一团,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心里一紧,急忙把人摇晃醒了,裴若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可是刚张开口,便觉嗓子疼得难受。封秋白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竟然发烧了,封秋白第一次有了懊恼的情绪,他本不是情绪外露的人,此时却真的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外加最悔莫及,可是又怨不得旁人,唯一能算些连带责任的还病着,于是他只能厉声向外喊道,“福松,去拿我的诊疗箱来!” 福松跟着他出去刚回来,听到这嗓子急忙拿着东西进来,看封秋白的脸色似乎阴沉的滴出水来,再瞧着裴若源一脸憔悴,福松便瞬间了悟。 白天两人闹着分房睡,福松也觉得是二人闹着玩,可是如今看起来,裴若源似乎是当了真的。 估计还是因为前几日的事情,裴若源自小被好好教养,学的都是规矩,哪像是他家主子面精里糙,被散养着长大,裴若源的面皮自然没有他家主子那般厚,如此应对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瞧着主子急的那样子,怕是头一次算楼一招,心里后悔的要死,虽然不该看主人的笑话,但是这倒是难得一见,福松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幸灾乐祸,但是多少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看好戏的心态,尽量不表现得那么明显。可惜封秋白一眼就看出了福松的心思,他心里存了担忧还有愧疚,也就懒得搭理福松。 封秋白和几个同期在一起聊的晚了些,没想到回来竟然看到裴若源竟然真的睡到了书房,这书房可不比卧房暖和,白日里日头正好,小憩一会还行,可是若晚上在这里睡还真的容易伤风感冒,这点道理裴若源怎么会不明白。再者说,两人的关系眼见的好了起来,平日里都是吵嘴闹惯了的,裴若源原以为裴若源会赖着不走,没想到此次竟有了志气,只是没用到地方。 “可真有你的!”封秋白气不打一处来,用手使劲戳了裴若源脑门,触手是灼烫的温度,他心里越发的烦乱,直接将裴若源打横抱起回了卧房。福松想要接手,被封秋白狠狠瞪了一眼,讪讪缩回手去。 裴若源底子好很少生病,可谁知道就是在书房里睡了会便感染了风寒发起烧来,他被封秋白放到床上,便昏昏欲睡,如何被人灌下药,如何被人擦洗身子一概模模糊糊记不清楚。只记得夜半醒来时,一个人守在自己身边,不是娘亲也不是兄长,是封秋白,他与平日里冷漠疏离的样子迥异,也与自己较真互怼时候的傲慢截然相反,那双犹如星辰一般明亮好看的眸子里满含着担忧与紧张,仿若自己是易碎的珍宝一般,虽然眉头紧皱却仍旧是如画中人一般漂亮。裴若源见他如此样子,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安心了下来,身上的病气似乎也去了几分,他轻轻地伸出手覆在封秋白的手上,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来,他本就没有清醒,带着几分懵懂的稚气,因在病重这笑容又带着几分病弱,越发显得柔弱可怜。封秋白被这轻轻覆上的手扰断了思绪,再看到裴若源那清浅的安慰笑容,心里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又痒又疼,忍不住伸手覆了上去,低声道,“我一直都在。” 裴若源似乎点了点头,又露出一点发自真心的喜悦笑容,困意再度来袭,他轻轻的合上眼睛,重新陷入黑甜乡中,独留下封秋白一人沉思。 床边桌子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封书信,是裴如熙的字迹,信只有一页,上面寥寥数句,吾已得知你二人婚期,大礼将于半年后举行,消息不日将传回太初,万望汝铭记你我二人约定,为你二人和离早做筹谋,愚兄如熙顿首。 ☆、滚烫 次日醒来,裴若源望着枕边人放空了半晌,觉得自己依旧在梦里一样,他掐了掐自己的脸,“哎呦”一声觉察出了疼,才觉得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不是在书房么,隐隐约约的回想起自己似乎发烧,封秋白把自己抱回了床上。裴若源想到此处不禁扶额,他俩到底谁更柔弱一点,他这习武的体格都被封秋白抱了两次,封秋白这一把子力气可真的和他温文羸弱的样子挂不上边。裴若源正懊恼着,封秋白已然醒了过来,只是合着眼帘假寐,他看裴若源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觉得可乐的很,他与裴若源相处越发觉得有趣,两个人虽然摩擦不断,但是似乎都明白彼此是最值得信赖的人,相处越发和谐起来,封秋白觉得长路漫漫,未来莫测,裴若源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孤单长夜有人作陪不是件坏事。他刚起了这念头,便想起了昨日里收到的裴如熙的书信,裴若源和他终究只是一段行程的伙伴,他们应各自有各自的归属,裴若源更适合家有贤妻、子孙绕膝的日子,似乎是突然觉得如此的日子也有到头的时候,封秋白的心情登时变坏了起来,遂不再装睡,睁开眼睛说道,“好些没?” 他语气清冷,却仍旧能听出其中的关切之意,裴若源呆了一呆,和顺的点了点头。他刚醒,一头呆毛凌乱,看起来可爱的紧,封秋白也不知何时对他这呆楞楞的傻样子毫无抵抗之力,本还有的一点点疏淡也烟消云散,伸手覆在裴若源的额头,不再有烫热之感才教训道,“你平日里也挺机灵,怎么如今净做傻事,前番偷跑出去喝酒,幸好那人没有歹意,不然出了意外怎么办?再者如今次吵闹,若如往昔你怎会乖乖就犯,你我皆是男子,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还真觉得我会轻薄你不成?” 裴若源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切中要害,遂也和不顾羞耻和他理论起来,这次他长了心眼,直接就把自己确定为受害者,理直气壮地反驳道,“那夜纵使我酒醉,也是你先行不轨,你看我这身上的伤都还在呢,你还有理了?” 他将衣服一把拉下,大半个肩膀胸膛通通露了出来,他本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自然皮肤娇嫩,如今虽过了几日,可是那点点红痕还未褪尽在脖间煞是惹眼。 就算是封秋白翘舌善变,看见眼前光景也知道是自己强辩不过去了,只是不知为何昨夜里仔细擦拭没觉得丝毫异样的肌肤,如今在日光下看着却惹眼的很,莹润光滑,尤其是那点点红痕,让人更生遐思。 封秋白心绪浮动,眼神一闪瞅向了别处,无礼赖三分的说道,“……要如此说,我昨夜替你擦洗身体,你此生莫不要为我守身如玉?” 他这话其实一点道理没有,只是裴若源依稀记得,有人替他擦洗身子,恍惚中好像是封秋白的样子,当时只觉得是梦境,如今封秋白这么一说,他一时倒真的被噎住了。 封秋白见势急忙起身,他今天还需要去砚缨堂,封秋白一向自律,严格遵守作息时间,只是昨天他不假他人之手,亲力亲为的照顾了裴若源一晚上,等着他退了烧才和衣躺了,所以醒的晚了些。如今正好成全了他落跑,省的又要费上一番口舌,他起身整理衣物,却看到裴若源仍旧呆愣着,衣服还敞着,封秋白简直无语,倾身过去替他敛好,叮嘱道,“你今日就别去上课了,我让邝远给你请个假,等歇了今日再说。” 裴若源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眼看着封秋白的面容在他眼前,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虽是不加掩饰的嫌弃,说的却是体贴的话语,脸不自禁的红了起来,急忙钻到了被子里,小声嘟囔,“……慢走不送。” 封秋白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出门去,他这边推门出去,裴若源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瞧见人走了心里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又想起封秋白对他的叮嘱只觉得又暖又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福松推门进来,看到裴若源正在愣神,因为时辰不早,他已经在门外候着一段时间,里面的事情他也听了七七八八,再加上封秋白出来又向他叮嘱了一番,如今看到裴若源这样子心里也就明白了大概,遂笑着说道,“主子刚才嘱咐了,少爷先洗漱了,锅上的米粥早就熬好了……” 他与裴若源日渐亲近,称呼上就变得更加随意,之前还会喊裴公子,如今一口一个少爷,不知情的还以为福松是裴若源的贴身小厮。 “米粥甚好。”裴若源被福松的话打断思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拘着。他烧了一夜被灌下了不少药汤,胃里不舒服的很,只想喝些清淡的,米粥真是正中下怀。 裴若源下床洗漱完毕,福松便将米粥端了上来,大米中放了一些小米,味道不那么寡淡,配上一碟子小菜,甚是爽口,米粥又暖又喏,一口下去便觉得胃里熨帖了许多。裴若源没几口就喝下了一晚,他原打算再喝些的,福松回道,“主子说了,少爷的病还没好,少吃多餐会舒服些,您要是想吃,这米粥就先在火上温着。” 裴若源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这米粥一看就熬了多时,裴若源对福松说道,“福松,这米粥熬得很好,你有心了。” 福松闻言笑了起来,“少爷您还是谢谢我们家主子吧,主子衣不解带的伺候了您一宿,这不饭都没吃就走了。这粥我也不敢居功,是我熬的没错,可是是主子特意吩咐的。” 裴若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福松还只当他不相信,接着说道,“别看主子对您冷淡淡的,还说话十分的不客气,其实主子其实很看重少爷,您刚进府,主子就吩咐家里的下人要把您当新主子一样看待,还带着大伙忙前忙后的给您收拾屋子。之前考试听说您出事,也是着急的不行。主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似乎对谁都是一样爱答不理的。但是对您和旁人的确不同,福松跟了主子这么久,自然熟知主子是个冷性子的人,少言寡语才是常态,可您没瞧出来他只要沾上少爷您的事就格外的话多么?” 福松这么多话,封秋白知道了非得削死他不可,可是福松瞧着封秋白和裴若源这几日似乎在闹着别扭似的,便想着替封秋白美言几句。 裴若源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你说的我自是知道。” 福松憨憨一笑,推门出去,福松出了门,裴若源这才压制不住的露出了笑意。裴若源不是被轻易鼓动的人,只是福松说的那些皆是事实且历历在目,当时不觉什么,而今想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裴若源被福松说的心里像是放了一盆烧的滚烫的炭火,又明亮又温暖,他想着原来自己在封秋白心里是不一样的,不知道为何单单就是这样一句,他的心里便高兴地忘乎所以起来,心里那些关于是不是耽误了封秋白和什么人的心思也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不小心硌了下,摸出来一看竟然是那玉玦。他心里一动,想着是不是封秋白偷偷暗恋自己,所以给了自己信物却不敢承认。虽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但是裴若源的心里却还是高兴地冒起了泡泡,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堂 太初有三堂,说是三堂其实不过是从上朝下看去呈品字样建筑的三间院子,其中砚缨堂为首位,墨泽、鸾鸣分列左右。这三个院落外表看起来就像是街边的民居,这传说中的三堂看着还不如学生居住的屋子看着考究,灰扑扑的墙面有些斑驳,看起来很是有了些年头,见不着丝毫的装饰,只是三个匾额高悬在门楣上,分别用遒劲有力的笔触书写着,墨泽、砚缨、鸾鸣。但就是这偏安一隅,十分不打眼的三个院落,却是太初学子最为向往的荣耀之地,毕竟能进入其中的都是太初的精英人物。 封秋白自院子里出来一路西行,很快就到了砚缨堂的门口,顾逸尘和邝远正等着他,邝远朝封秋白身后大量,没瞧见裴若源的身影。于是奇怪的看向封秋白问道,“源儿怎么没来?” 封秋白听到邝远的称呼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然后道,“病了,歇着呢,一会你替他请假。” “病了?怎么病的?源儿怎么如此的不小心!这真是让我担心!”邝远着急说道,他自从上次考试之后更是把裴若源当做过命的兄弟,如今听到封秋白说裴若源病了,恨不得这就掉头过去探望。 封秋白被他一口一个源儿喊得眉心直跳,却又不便教训什么,只是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冷了下来,狠狠盯着邝远几个呼吸,邝远这才觉察出不对小声道,“小公爷走时麻烦叫上我一起,我也好去帮忙照顾源……哎呦!” 他话没出口,就被顾逸尘很掐了一下,邝远不知所以的看向顾逸尘,顾逸尘轻咳一声,对封秋白笑道,“病人最好静养,人多反而打扰,您说是吧,小公爷?” 封秋白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明显感觉冷气减了不少,他率先一步朝前走去。顾逸尘拽了一下想要跟上的邝远,低声提醒道,“若不想被封秋白暗地里弄死,就不要喊人家夫人那么亲切?” “什么意思?”闻听夫人二字,邝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恍然大悟的反问,“为什么?我和裴若源如此之好,怎的不能亲近些称呼。再者他俩又不是真夫妻……” 顾逸尘用一种你这是在作死的表情看了邝远片刻,没等款邝远说完,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朝前走去。 顾逸尘选择进入的是墨泽堂,他一纸文章定乾坤,名声大噪,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一定会去砚缨堂,毕竟砚缨堂出身更有资本,顾逸尘一开始也是如此打算,可是封秋白却阻止了他顾逸尘。封秋白比他厉害这点顾逸尘自是心知肚明,才不会觉得他嫉贤妒能,更何况他们二人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封秋白如此做,定然是有他的用意。封秋白也的确是有他的安排,墨泽堂和砚缨堂不同,大多是些爱做文章,学识渊博的人和砚缨堂里的权势交叠、上流世家频现大有不同,顾逸尘是平民出身,虽然太初力求平等,但是终不可能改变世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顾逸尘在砚缨堂这样的地方终究只能沦落为旁人的陪衬,而墨泽堂更重视才干,平民也相对多些,就算是有些世家也算不上一流,顾逸尘才华卓然,倒是可以独领风骚,而最关键的是,墨泽堂出身的是为清流一派,大多进了言官一途,顾逸尘那样的文章也只有言官这条路让康正帝不会介怀,顾逸尘才能走得远些。封秋白将个中缘由一一向顾逸尘言明,他本就是个活络通透的样子,差的不过是眼光历练,这层窗户纸捅破,他自然不会一意孤行,很乐意的去墨泽堂报了名,而事实野鹤封秋白所猜测的差不多,墨泽堂的学风很正,大多数人都深入钻研学问,虽然木讷了些但是单纯好相处,又加上顾逸尘的长袖善舞,初来乍到便和一杆子师兄混的热络起来。其实封秋白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没有告诉顾逸尘,为了给今后布局,他们在言官这里还差些人脉,凭顾逸尘的本事必定能在今后好好的弥补这个缺漏。 顾逸尘那边如鱼得水不再赘言,邝远和封秋白这边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别的不说,这顿“闭门羹得想办法解决了。 “里面人的死了不成,干脆我翻进院子里好了。”邝远和封秋白在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开门恼火的对封秋白抱怨道。 “你翻进院子里面定有什么等着你,或者干脆把你当贼抓了。”封秋白摇了摇头,他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道,“院子里没人我们就在此等着,师兄们许是有别的事情忙忘了也不一定。” 封秋白悄声在邝远身边嘱咐了一遍,邝远闻言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却还是嘴角咧到耳根,笑的幸灾乐祸的很,好不容易笑完了,还故作不忍的悄声问道,“真要这么办么?” “既然不让咱们进,就只好请他们亲自出来了。”封秋白毫无压力的淡淡说道。 “得嘞!” 邝远干脆地应了,几个转身就没了影子,不多时便抱过来两堆稻草,先将干草摆在砚缨堂的堂后,而后在上面铺上了湿的稻草。邝远看了封秋白的示意,将手中的火折子轻轻一抛,干了的稻草十分易燃,很快便蹿起了火苗,又正好有风,顺势便燃烧了起来,只是因为它上面还有湿的稻草覆盖,火烧的不旺,烟却很浓,不一会便狼烟滚滚的朝砚缨堂里窜去,今天正好是东风,砚缨堂的位置偏下正好在风口,墨泽堂和鸾鸣堂位置则正好错开,本来安静空无一人的院子没多大一会便闹腾了起来,紧锁的五门和窗户被大力的推开,躲在屋子里的人纷纷忙乱的跑了出来,一时慌乱成一团,看见屋后狼烟滚滚更是没了斯文样子,你推我我推你的朝门外奔去,甚至还有人把鞋子挤掉了。 邝远在一旁的高树上看的前仰后合,他寻思着这么蔫坏的主意一般人还真的想不出来。他在树上看了场大戏,乐的差点没有掉下来,看了一阵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然后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提着早就被好了的一桶水,朝从院子里跑出来冲到燃烧的稻草旁的那几人身上泼去。 “哎呦……” “喂!谁啊?” “混账!” 几声叫骂混合在一起,使得本就嘈乱的砚缨堂门外,显得更是热闹。三堂本就来离得近,这里的吵闹自是早就被周围两屋听了去,鸾鸣堂的很快就出来一个女子,只是在门口看了看就回屋禀报了,不多时岳麓樱便走了出来。 封秋白躲在角落偷偷向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他一向是冷傲示人,此时的样子灵动俏皮,岳麓樱看着微微愣了愣,脸上就有些红起来,但很快就恢复了一副从容神色,安安静静在一旁瞧着。 墨泽堂出来的晚些,几个人一看似乎是走水,也没待再看清楚些,便着急的要去寻木桶汲水,顾逸尘跟着出来他一眼瞧到了邝远,原打算跟着一块去取水的步子顿住,招呼师兄们等一下看看形势,大家仔细看了过去,这才发现狼烟滚滚可是并未有明火,便觉得有些蹊跷,便都老实站着不动了,顾逸尘则不动声色的朝着邝远移了过去。 “你想要干嘛,屋外纵火是想烧死谁吗?” 天虽然暖了些,可是春季不比盛夏,出声质问的人因为跑得最前,所以被泼了一身得水,他擦了满脸水渍,愤怒地咆哮道,只是他这话里明显带了圈套,这是在指责邝远要纵火伤人。 邝远虽然平日里一副大咧咧的样子,但是却是个有心眼的,他听出来话语里的陷阱,根本不接,眼瞅着人越聚越多,除了砚缨堂之外墨泽堂的人也来了不少,于是面露愧疚之色恳切道,“是我的疏忽,只是我们在门口等的时间太长了,小公爷身子弱想去找个避风的地方等等,我是个脑袋笨的,想着之前看到有些稻草便弄些来去去寒意,谁知道没掌握好火候,烧出许多烟来,究竟不如木炭……” 他态度异常诚恳,没有丝毫推卸责任的意思,只是言语里该透露的一点没少,等的时间太长,长的小公爷都要找地方避风。墨泽堂的人虽然木讷些,却不是傻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是砚缨堂想要给人下马威却被人给整了。墨泽堂的人虽然明白怎么回事,却没有淌浑水的意思,只是在一旁默默看戏。顾逸尘正想要张口说点什么,邝远却朝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对方听邝远言语里都是暗指自己躲在屋里不出门的意思,可是却不无法辩驳,虽然现如今的天气烤火实在是夸张,但是封秋白的身子弱人尽皆知,邝远是他的嫡系,如此做除了拍马屁明显些也说不得什么。那几人正有些无言以对的尴尬,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温文的男声,“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里,快去换衣服,小心着凉。” 虽是教训,却满含关心,也顺势解了几人的围。 几个人面露喜色,转身道,“堂主。” 来人正是砚缨堂的现任堂主南晨旌,南晨旌面容斯文,气质儒雅,很有翩翩公子的气度。他上前一步对邝远歉疚说道,“因在说些紧要的事,所以耽误了,让您久等,实在是抱歉。”说完还要向邝远行礼。 邝远是新生,南晨旌算起来是他师兄,邝远父亲的官职也一般,南晨旌却是礼部尚书的嫡子,论身份地位邝远如何受得起南晨旌这一拜,这简直是要折煞他! 南晨旌这招以退为进简直是要让整个砚缨堂都要厌恶邝远,传出去也是邝远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恶名。邝远虽然聪明的觉出了部队,可是对于文人的这种弯弯绕着实不善应付。他眉头皱的死紧,想要闪身侧开,却被刚好走到他身后的封秋白按住了肩膀,只听封秋白连连咳嗽了数声,虚弱道,“咳咳,咳咳,贤弟莫要如此说,都怪我身子弱,一时没有拦住弟兄,他也是太过关心我,你素知我身体不好,受不得寒……”他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我这兄弟没有经验,见路边有稻草便搬来用,不知道湿稻草着火沤出来的烟十分呛人,才惹了这麻烦……咳咳,连我也呛得受不住,到一旁躲了去……” 南晨旌闻言面色一僵,他微微握拳,心里恼火得很,封秋白接下了这句话,就等于他是在给封秋白道歉,也就说明他的确有错的地方,而偏偏他却不能置喙什么。封秋白是卫国公嫡子,未来的小公爷,身份一流,年纪也比他长,的确受得住他这一拜。南晨旌想着之前看不到封秋白的影子,原来在此时冒了出来,再加上一直是以弱柳扶风的样子示人,如今又咳成这个样子博同情,传出去自然都是自己的不是。封秋白盛名在外,他未入太初时,太初里就有了他的拥趸,如今更是跟风者甚多。周遭的人神色已经有些变了,对砚缨堂已经不满。南晨旌知道自己已经处于下风,不便再生事端,他虽然心里冒火,但是只是面上却还是一派和煦,转身道,“那就请小公爷进堂上座。” 他们一行人进了砚缨堂,其他人也就收了看戏的心思,各自回了院落,唯有岳麓樱又看了重新关闭的砚缨堂一会,才回了鸾鸣堂。 砚缨堂内一派狼藉,大概是之前奔逃时太过匆忙,众人也没有想到封秋白会这么快进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再加上被撞得歪道的花盆,散落的纸张,甚至于还有掉落在地上的书籍,书面上还被踩了一个大大的脚印,这可真的是斯文扫地了! 封秋白淡定的捡起书来,仔细的用手擦拭了那污浊的地方,将书递给了南晨旌,南晨旌的笑容僵硬的几乎要维持不住,彼此都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他二人较劲封秋白占了上风,只是他也没想到院子竟然乱到如此地步,封秋白这样的举动简直像是在用手扇他耳光一样。 南晨旌说了些别的,将封邝二人朝里面引去,其他自认为有眼力劲的,急忙收拾东西,细微的声响让南晨旌得脸色越发僵硬。封秋白和邝远很快办了手续,他们的名字记录在砚缨堂名下,从此就是砚缨堂的成员。 两个人办完了事情,就要和南晨旌辞别,谁料到南晨旌却言笑晏晏的问道,“今日怎么没见到裴公子,我原还以为你们三人一起办理手续。”因着裴若源有两张特等在手,已经有了进入砚缨堂的资格,南晨旌这么问并不算多,只是居心到底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源儿不会着急进入砚缨堂,你也知道圣上赐婚,非同小可,砚缨堂事务繁忙,我二人怕有纰漏,总有一个要分神照顾此事,所以源儿大概要过段时间再来登记了。“封秋白解释的滴水不漏,南晨旌闻言淡淡笑了笑,点头道,”对,是我忘记此事,封兄莫要介怀。“ 封秋白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然后和邝远离去,南晨旌凝望许久才收敛了眼神,对着门外的人道,“来了?” 角落里的阴影慢慢走了出来,现出了身形,是司卿语,他迈步进入门里,轻轻把门关上,脸色木木的说,“五皇子吩咐了,封秋白风头正盛,莫要多生是非,你且放宽心,无论如何他都会让你保住堂主的位置。” 南晨旌闻言冷哼一声,看着司卿语,语带讥讽,“这是五皇子传的话,还是你的自己私心?” 司卿语闻言猛然抬起头,他注视着南晨旌,脸上的蔑视无从掩饰,轻轻笑道,“随你怎么想,今日丢人的事我不会替你捎带,你自己禀报吧。” 他说完,扭身走了出去。南晨旌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猛然的拍响桌子,满脸戾气升腾,和往日里的温文恍若两人,他咬牙切齿的念出三个字,“封、秋、白!” ☆、隐瞒 邝远最终还是不开眼的去找了裴若源,只是这次他连门都没得进,就被福松客气的堵在门外。 “少爷已经歇下了,您若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福松身后院子里传来裴若源的惊叫声,福松像是没听到一样,十分客气却坚定地继续挡着。 邝远的嘴角抽了抽,看来封秋白真的是不待见自己过来。他也不坚持,将抄好的笔记递过去。福松客气的接了过去,随后毫不留恋的把邝远关在了门外。 邝远被门上抖落的尘灰刺激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转头看到顾逸尘在不远处笑的前仰后合,却捂住嘴坚持不发出一丝声音,显然是看了场好戏,却又怕封秋白知道。 邝远二话没说就扑了上去…… 院外传来一声惊叫,裴若源支着耳朵听了听,继而就没有了声音,他心里奇怪,却想着外面自有福松照应,便不再执着与此。 封秋白正给他施针,他之前比试的时候落下了一些内伤,封秋白这些日子便会定时给他施针治疗,只是不知道封秋白是否挟私报复,这针扎的地方都一样,可是却一会疼一会不疼,刚刚他没忍住一嗓子就嚎了出来,现在这连扎三下他连反应都没有。 “你老实点,别乱动。”封秋白制住裴若源的手腕道,裴若源老实不动,可是嘴巴却没闲着,说道,“南晨旌这人,我也算是熟悉,虽然自命不凡了一些,但是真不像是你口中的样子。” “那你信我还是信他?”封秋白抬头问裴若源,他虽然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可眸子里却有些执着。 “自然是你,我与你比他亲近多了!”裴若源认真且干脆地回答,“再说咱们俩人之间,怎能互相欺瞒?” 封秋白本来坦然的眸子闪了闪,低头接着施针也不答话。 裴若源觉得封秋白自然被自己说的不好意思了,难得看他吃瘪一回,心里乐呵的不行,可是裴若源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不再多言。 封秋白吃了午饭就走了,裴若源一个人看邝远给他送来的笔记,原本以为索然无味,没想到《李卫公问对》比他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正而无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裴若源觉得之前也看过此书,只是未曾独得如此细致,再加上夫子的讲解,裴若源似有所得,可是却无法描绘,他这边认真读着书和笔记,不知觉间已经日光西斜。 “少爷,您看的时间不短了,歇一歇吧……”福松进来说道。 裴若源一愣,一抬头才发现竟然过得这么快,有些惊诧的问道,“外面是不是阴天了,怎么黑的这样快?” 福松一愣,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听到封秋白从门外进来问道,“什么阴天?” 看到封秋白下学归来,裴若源想着这肯定是自己看书忘了时间,他懒得解释,不然好似显摆一样,虽然这对裴若源来说是个稀奇事,竟然看书看到忘我的程度,他爹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大宴三天,但是这在封秋白那里又不够看,封秋白可是才高八斗汗牛充栋的大才子。 “没什么,你今天下午做什么了?”裴若源问。 封秋白看他岔开话题不愿细聊,也不强求,看福松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入夜,睡觉这个问题又被重新抬了出来。不过裴若源这次不怕,他早就在床上赖了一天,驾轻就熟的爬上了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朝着封秋白得意的一挑眉。 封秋白嘴角抽了抽,脱了鞋子,还有外衣很是从容地上了床去,反倒是裴若源有些局促的朝后挪了挪。 “别再朝后退了。”封秋白一把拉住裴若源,把他朝自己方向拽了拽。 裴若源本想挣一下,可是觉得太矫情了,看着封秋白一脸的淡定如常,自己这样子反而显得刻意了,殊不知封秋白不过是顶着一个具有欺骗性的面皮,其实心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一团,毕竟这虽然不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可确实第一次意识清醒的躺在一张床上,总觉得之前很是自然的事情变得十分的尴尬起来。两个人并肩安稳躺好,虽然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可是总感觉旁边人的体温不时的传了过来。裴若源想要侧身,可是刚刚翻转身子,却好像压到了封秋白的被子,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咳、挤着、挤着你没?”裴若源出声问道。 “没……”封秋白的声音带着淡淡睡意。 裴若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原来还真的只有自己把这事当成一回事啊,他心里叹了口气,看了封秋白黑暗中模糊的面容一眼,慢慢合上了眼睛…… 终于,裴若源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屋内只有浅淡的呼吸之声,处处透露着安宁静谧。 忽然,屋外有轻微猫叫,却细细弱弱,犹如幼猫露出垂死之态。 而此时,本应睡着的封秋白却睁开了眼睛,他仔细听了窗外声音,将衣服捡起披上,正要起身,却听到裴若源低声嘟哝什么,封秋白微微侧身注视着裴若源的睡脸,诸多情绪在眼中汇聚又散开,他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裴若源的面庞,触手温热,封秋白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裴若源似乎被搅扰了梦境,烦闷的皱了皱眉,轻轻翻身睡去。 封秋白眼中带了一丝笑意,轻轻将手缩了回来,起身出了门去。 院子里无人,四周寂静,唯有孤月当空,有风起,树影摩挲,一个人影从中闪了出来犹如鬼魅一般。 “小公爷……”洛七作揖道。 “你此次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封秋白问。 “启禀小公爷,埋在身边的引子有了眉目,只是洛七不敢擅断,特来请示小公爷。”洛七的声音本就低哑诡异,如今听来更是阴冷。 “你说。”封秋白的语气淡淡,似乎在谈论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洛七本来有些激动地心情,在封秋白这两个字出口后慢慢熄灭了。 “属下查到一人极为可疑,是皇孙的奶娘。”洛七回道。 “只有一个人?”封秋白反问。 洛七闻言一愣,却立马意识到了封秋白的意思,“您的意思,对方丢卒保帅?” “皇孙的奶娘是这两年才进的东宫,太子必定不会让她轻易近身,就算是通过皇孙下毒,太子毒发,皇孙如何无恙,再者前面还有推皇孙下楼的小小伎俩,怎么可能是那么深沉心机的人做出来的,再者事关重大,换做是我也会有几手准备。”封秋白三言两语便拨出了其中关窍,让洛七大为汗颜,他以为抓住了关键之人,只要把她的嘴巴撬开,便可以知道幕后主使,终究是自己太过急功近利了。 “那接下来该当如何?”洛奇问道。 “把那婆子抓起来,严加审问。既然他们想要丢卒保帅,咱们不妨接着,也算是安了幕后之人的心。”封秋白淡淡笑道,眼神却极为阴鸷,和他那冰清玉洁的仙人模样截然相反,倒有些妖邪魔秽的戾气,“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妇人应该很快招认识哪位娘娘,且有证据,你注意把消息散出去,但不要太心急,稍稍追着点,我们人手不足,紧着皇孙的安危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不若让别人帮我们查一查,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洛七闻言称是,隐身退下。 封秋白回来看裴若源安稳的躺着,只是呼吸声似乎有些急躁,封秋白心中一动,他低垂了眉眼,掩住了眼中的情绪,脱衣上床,两人背对而卧。 ”去哪了?“裴若源问。 “……睡不着,出去透了透气。”封秋白顿了顿答道。 “哦……” 一室再度回归寂静,许久之后,裴若源慢慢睁开了眼睛…… ☆、魏叔 一觉醒来,裴若源已经没了身影,封秋白看了看身边早就空出的位置,眉心间郁色一闪而过。正在怔楞之时,福松推门进来,眼看着封秋白呆坐在床上,心里有些奇怪,他正要问,却听封秋白吩咐道,“发消息给京里,让人盯着淑妃一脉的动作。” 福松一愣,疑问道,“主子是何意思?” “昨夜里洛七来了你应知道吧。” 福松点点头,昨夜洛七并未隐藏踪迹,是以福松很快发现,之前封秋白曾经知会过他两人的联络暗号,所以没有误会。 “我料对方供出的必是淑妃,淑妃得知自己被栽赃,势必会调查谁对她下的手,咱们借力使力或许会有意外发现,就算查不到什么,咱们敲山震虎,也是对幕后之人的警示。”封秋白对福松解释道。 “那裴公子您打算什么时候说?”福松追问,福松自觉这些事瞒着裴若源不好,但是封秋白让瞒着,福松也绝对不敢擅自泄露。 “……等到时机到了,再说。”封秋白想着裴若源昨夜怕是已经起疑,如果说之前他不愿说是因为裴若源行为莽撞,带来麻烦,如今则是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福松见他面色烦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自觉地退了出去,只是隐隐觉得主子和少爷之间似乎又起了龃龉,这二位还真的是不消停,莫不是要让他愁白了少年头才肯甘心。 裴若源到了座位,开始漫无目的的神游起来,昨夜他惊醒起来,看到封秋白出去了,以为不过是如厕去了,可是等了许久也没回来,他本打算起身出去看看,却似乎隐隐听到院中有人交谈。封秋白有自己的消息网他是知道的,只是之前都是送信来,封秋白也从不不瞒着他,而此时这个,似乎是不一样的…… 他心里有些疑惑,却还只是猜测,想着一会试探一下,如果封秋白愿意说,以他的灵透即使他说的委婉,也定然明白,若他不说,便是真的打算瞒着自己了,而和封秋白的对话则印证了这点,封秋白是真的有事瞒着他。 他本该挑明了说,可是他却不知为何住了口,自始至终他给与封秋白全然的信任与依赖,潜意识里他认为封秋白也是如此想的,可是他如今回想着或许是自己一厢情愿了也不一定,他心里存了心思,却又不想去证明,或许他真的怕自己想的是事实吧…… 矿院来到裴若源身边喊了几遍都没有声响,干脆动手使劲推了他一下。 “啊?”裴如源一惊,瞬间回神,看到是邝远,一副心累的样子挥挥手撵人道,“我心烦,你一边玩去。” 邝远自然不会那么好打发,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伸手搂住裴若源的肩膀,亲热地说道,“源儿为何烦忧,说出来哥哥好替你排忧解难!” 裴若源斜瞄了他一眼,指着书中的一页岔开话题道,“你倒是给我解释下正而无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是何意思?” 邝远刚要接口,宣小舟凑过来说,“病美人,这么刻苦?你问他还不如问我,奇正者,所以致敌虚实也。敌实,则我必以正;敌虚,则我必以奇。但是,仅有奇或仅有正,都有偏颇,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加以变化,才是完美的。归结起来就是,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已。兵法奥妙,千变幻化,却又可以不变应万变,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虽也不甚明白,但是还是比邝远要强一点的。” 因着甫一开学裴若源就病了,宣小舟就拿此时调侃他。三人不打不相识,擂台上统一战线自是非同一般的情谊,而且宣小舟出身贫寒,对于大皇子十分看不惯,倒是对于邝远和裴若源颇为投缘。虽然她是女儿身,却自带着江湖儿女的洒脱,也因此十分对裴若源的脾性,说话自然就不拘着礼数了。 “你不贬损我就不会说话吗?”邝远在一旁极为不满的反驳道。 宣小舟抬了抬下巴,一副你说是我也不否定的架势,三人都是武学天分极高的人,因此又带着几分竞争的意思,因此私下里宣小舟也会找邝远切磋,邝远一开始还有些拘束,毕竟对方是个女孩,可是被宣小舟钻着漏洞狠狠地揍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有留手过。三个人的关系比较熟络,随意又说了些什么,便开课了。裴若源听得津津有味,还记下几个问题,下课了问询老师,让几个京城子弟不禁咋舌,真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裴家的混小子跟着封秋白定了亲,也变得勤勉好学起来。 裴若源下学之后并未回去自己院子,而是打听了宫老的地方,一路寻了过去。 他一向是觉得封秋白和他交心,虽然争吵,却是保有对彼此最基础的信任,他不知道封秋白是打算现在瞒着自己,还是一直不说下去。他心里烦乱了一夜,早起天刚蒙蒙亮便爬了起来,很想揪起封秋白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裴若远远就打算拜会宫老,索性直接去了,权当散散心了。 裴若源脚下生风,很快就到了宫老的居所,远远地就听到一声马鸣。裴若源看过去,果然是十驾! 他心里顿时开怀不少,十驾果然聪明,竟然还记得自己的气息。远远看着一人,正在低头为十驾擦洗,裴若源也没细看,大声喊道。 “宫老!” 裴若源跑了过去,可是跑到跟前却发现为十驾刷洗的是个不认识的中年人。十驾似乎对他极为亲昵,乖顺的低下头任他擦洗,看到裴若源拿出燕麦逗他也只是晃了晃尾巴。 “你来找宫老?” 中年人仔细打量了裴若源一番问道,他身材魁梧,刚刚是微微蹲着,还离得远些,裴若源尚不觉着,他来到身前,才发觉高了自己半个头,面容粗狂黝黑,颇具英武之气。 “是,敢问阁下是?” 裴若源虽然不知道对方底细,可是看人的本事还有几分,这人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因此言语间格外恭敬了几分。 还没等对方回答,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魏教头,你在同谁讲话?” 裴若源看过去,就见宫老抱着一捆草料走了过来,裴若源见状急忙走过去接了下来,那中年人见他如此举止,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裴若源大声说道,“宫老,是我,裴若源,我来看您了!” 宫老看是裴若源,本来一脸皱纹的脸,登时乐开了花,笑着对那中年人介绍到,“魏教头,这就是我同你讲的那个娃娃。” “你就是安平郡主的的次子?”中年人语带迟疑的问道。 裴若源一愣,多数人都会说,你是裴太傅的次子,如今这人这么问,难道是母亲旧识。听宫老喊他教头,莫不是太初教习武的教头,他心里奇怪,却还是干脆答道,“回老师的话,正是学生。” “莫叫我老师,我当不得这个称呼!”中年人听他叫自己老师,脸色一窘,急忙摆手道。 裴若源一愣,看向宫老,宫老摇头解释说,“你叫他老魏就行,我不过是叫顺嘴了,你不用跟着喊,他现在就是个养马的。” 裴若源品了品话里的意思,那就是之前并不是了,既然之前是教头,那就是官身,老魏实在是不像话,称呼大人总不会错了,裴若源遂开口道,“魏大人好!” “我虽曾与你舅舅同朝为官,但毕竟没了官身。我之前与安平郡主也见过几面,论年纪算你叔伯辈,若实在是叫不出老魏,就称我为魏叔,也显得亲厚。”魏延听裴若源那么称呼自己,轻轻摇了摇头,随和的说道。 话至于此,再没什么可商量的余地。裴若源也只好照办,他对这个魏叔有些疑问,他舅舅可是从一品的官职,这姓魏的男子既然说自己和他同朝为官,那必然官位不低,可是为何壮年之时落得在太初养马的田地。他忍不住又多看了那人几眼,越发觉得对方武功底蕴深厚,气势内敛,那人被他瞧着也不心虚,任他打量。 裴若源本想着回来问问封秋白,可是一想起他有事瞒着自己,便有些气不过,索性将魏叔的事情也隐瞒了下来,准备自己探查。 一连几日,裴若源都在下学之后去宫老那里玩,说是找十驾,其实是想探探魏延的底,魏延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两个人打了几天的太极,姜还是老的辣,兜兜转转了这几日,裴若源有用的消息没问到什么,自己的底子倒是被对方摸了个七七八八,还好宫老和魏延两人都无恶意。 他这边厢被魏延分散了注意力,对封秋白就越发的显得冷淡了许多。就算封秋白一向是片叶不沾身的德行,此次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他仿若又回想起过去那些被裴若源视若无睹的意思,每当他想要问裴若源话的时候都被对方搪塞了回来,他就越发的不知该如何了,谁曾想一肚子算计的人也有无处着力的时候。 封丘白郁闷的很,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还好他本就恶名在外,倒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只是苦了邝远和福松在夹缝中求生存。 ☆、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为什么没有评论???你们真没什么想说的么? 金禾进来的时候,岳麓樱正在看砚缨堂今年近的几个人的档案,宜州、云城这几个地名不时的在他眼前晃动,也不知为何,岳麓樱心里似乎升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她正要放下手中的卷宗,去查找之前几年的档案,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多了些,她心里产生了一个怀疑,但是还需查找往年的资料来印证。 “小姐,京城里有消息传过来。”金禾凑近了说道。 岳麓樱闻言抬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里刚刚萌生的那个念头,也被抛到了脑后,她伸手接过了金禾手中的那个纸筒仔细看了起来…… 望着岳麓樱凝重的脸色,金禾止不住出声唤道,“小姐……” 岳麓樱被声音唤回了神志,她抿了下干涩的嘴唇,低声道,“此事速速传回定远侯府,亲自交到我父亲手上。” 作为岳麓樱最信任的婢女,已经知悉卷中内容的金禾自然知道关系重大,片刻也不敢耽搁,拿过纸卷,转身就朝门外奔去,可是她刚刚跑出了两步,就听到岳麓樱一声疾呼,“金禾,慢着!” 金禾不解的回过头来,只见岳麓樱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回去歇一歇,我再想一想。” “小姐……”金禾虽然疑惑,可还是顺从的退了下去。 岳麓樱拿着那纸卷在手中揉搓了一阵子,几乎要将那纸卷揉碎了,最终还是将将它一把引燃,看着他慢慢的化为灰烬。太子死因有异,极可能和淑妃有莫大关系,兆恩皇后也并非病死,而是自戕,这段话在她的脑海反复出现消失,最终只让岳麓樱长叹一声。她和姑母的关系本就亲密,因她母亲早丧,后来就越发的情同母女,只是她父亲却终究觉得自己是庶出自惭形秽,对于兆恩皇后有着深深的隔阂。她的姑母兆恩皇后,多年前命丧皇城,虽然她和父亲说过多次姑母死因蹊跷,他父亲对此一直缄默不言。岳麓樱看出了父亲的推诿,便自己查探起来,想获得证据,再找父亲决断。 前两年她花重金在宫里买了些眼线,为的就是探查当年兆恩皇后死亡的真相,初开始,她只是不相信兆恩皇后会因为恶疾难忍而自戕,毕竟兆恩皇后是刀山火海都不怕的女中豪杰,绝对是咬牙坚持下来,而不是自我放弃。后来看着皇上一步步疏远了定远侯府,一步步扶植着嘉贵妃的母族上位,她就越发的怀疑了起来。 而今,京中传来的消息,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她人微言轻,虽然是鸾鸣堂最年轻的堂主,可是却没有真正的实权。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封秋白和裴若源,封裴两家联姻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虽然裴太傅立场模糊,可是安平郡主和卫国公却是实打实的太*子*党。 岳麓樱定下了心思,便去寻找封秋白,封秋白几日未见裴若源,想着不知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挑明,便去找了裴若源,谁知道正好和来找他的岳麓樱撞上。岳麓樱自小便喜欢封秋白,大了更是对一表人才的封秋白倾心许久,可是更为重要的是,她明白封秋白是和她同一目的的人,因此除了喜欢之外,更多的是目标一致的信任。 “你初入学院,可觉得有不合适的地方,尽可管告诉我,虽然鸾鸣堂无法干涉其他堂务,但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岳麓樱先找了个话题,可是想起之前南晨旌闹出的那起子事情,不自觉得皱起了眉毛。 那事情四散传开了,版本各自不同,有说是封秋白持才傲物的,有说是南晨旌嫉贤妒能的,但是当日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南晨旌想要给人下马威不成却被摆了一道而已,三堂的人自不会去向不明真相的人一一解释,但是岳麓樱转念一想,只要三堂的人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足够了。 “多谢麓樱妹妹惦记,我一切都好。” 封秋白的话语虽然熟稔,语气却淡淡的显得极为疏离,可是能被他称呼为妹妹,已经足够特别。岳麓樱闻听怦然心动,本就端庄的举止又更加有礼了几分,她抿唇微笑道,“秋白兄自是不必客气,只怪我没什么本事,帮不上兄长的忙到还要连累您了。” 岳麓樱说完看了封秋白一眼,目含秋水,波光潋滟,似有诉不完的情谊深藏其中。 只是封秋白立马就听出了其中双关意味,顿时停了下来问道,“麓樱有何事需要我帮忙不妨直说。” 虽然封秋白直接称呼岳麓樱的姓名,但是岳麓樱却更觉得欢喜,如此称谓显得更贴近了几分,她勉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认真说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一叙。” “这里就很好,虽然来往有人,却并不多,而且地处空旷,难逃你的耳目,并且换个地方也太过明显了一些。” 封秋白说的含蓄,只是他未曾说出口的意思还是被岳麓樱一下子想到了,她窘迫的咬了下嘴唇,封秋白虽然订婚,可是她却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虽然大齐开化,可是难免有些老顽固嚼舌根,毁了自己的清誉。而且封丘白所说也不无道理,此处正好在以开阔地,毫无遮挡,凭借自己的耳力目力绝对更为方便监测周围之人。 岳麓樱不再执着,开口道,“今日我收到消息……” 岳麓樱将所的消息毫无遗漏的同封秋白将了出来,封秋白认真听完,微一沉吟道,“这消息是我放出,但是我瞒着裴若源,你也注意一下。” 岳麓樱闻言吃粉吃惊,反问道,“怎么回事?莫不是裴家不可信任吗?” “并不是,只是他年少气盛,行事鲁莽,我不觉得让他知道这件事情有什么益处,而且我本打算独自探查,可是深宫之中我的人多有不便,如今既然你有人脉,不如我二人合力。” 于是封秋白将洛奇发现花瓣,并且就此调查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岳麓樱闻言大骇,正要出口询问,却听到身后风起。她神色一凛,一片凤凰羽立马从手中飞出朝那人飞去,只见人影轻巧一闪躲了过去,那片领域却深深地插进不远处的树木之中,岳麓樱哗然色变,她这手飞刃算得上看家本领,没想到就被人如此轻易的躲了过去。 封秋白也是脸色一变,不过他并未太过紧张,而待看清来人,脸色却变差了许多。 只见裴若源和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并肩站在一起,他脸色难看,好似要哭出来一般直直盯着封秋白,慢慢说道,“这就是你瞒着我的缘由?你看不上我对不对?” 封秋白心里一紧,他知道如此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而且他也不愿敷衍裴若源,因此深知自己如果承认一定会伤了他的心,却还是点了点头,只想着再说些什么,话在嘴边转了几转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正在游移不定,只见裴若源却对身旁那人说道,“魏叔,咱们走!” 那大汉看了看封秋白,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可是并未说话,转身就要离开。 封秋白这才有些慌了神儿,急忙拦住,“慢着,裴若源你去哪?这人又是谁?” 裴若源扭头看他一眼,那一眼似乎平平淡淡,却又似冰封万里,直看得封秋白心理又疼又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枉他巧舌如簧,如今竟然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 裴若源似是毫不在意轻轻说道,“裴家的势力自会借给你,你没了我照旧可行,又何必管我。” 他语气淡淡,似乎无甚寥寥,可是那眼眶却分明红了,直看的封秋白心里难受地厉害。 那中年人听闻裴若源如此说,也不再停留,将裴若源一捞,几个起落便远了身形。 封秋白见他如此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脑中一闪,脱口而出,“魏延!” 岳麓樱本打算出手,立马身形一顿,惊诧的看向封秋白,问道,“魏延?那个禁军统领?他不是失踪了吗?” 封秋白眼神微眯,紧紧盯住两人离去的方向。 “你确定是他?”岳麓樱追问。 封秋白收回视线道,“我见过他的留影图形,不会错的。再者你瞧见了他的武功,和书中描绘的如出一辙,鬼步飘影,落地无声,顶级的轻功。” 他虽然仍旧耐心细致的解释,可是眼神却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岳麓樱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却还是体恤的说道,“裴公子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你好好去安慰一下,应该无碍。” 封秋白虽然知道不能善了,却还是点了点头,回道,“那就此别过,之后我们再详谈。” 说完,大踏步的朝宫老居住的方向走去。 ☆、教训 封秋白走得并不慢,可是还是在他没有想到如何把事情转圜过来之前到了地方,其实他的脑子并没有比平常转的慢,他只是走得太快了些。真是难能可贵,一向泰然自若的封秋白竟然还有如此焦灼的时候。只是旁人无从发现,而他自己又没有察觉罢了。 伸手,敲门。开门的人是魏延。 “我想要见见他,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封秋白解释,虽然有点牵强。 “跟我来。”魏延虽如此说,却把门关了将封秋白朝外引去。封秋白可不觉得魏延是带自己去见裴若源,凭他对眼前这人一星半点的了解,他和裴若源的关系要比和自己身后的多,毕竟,他可是乐虚侯的结拜兄弟,所以裴若源喊他魏叔倒是合适。 “你父亲清风霁月,我佩服得很,可是没想到你却是个喜欢玩弄人心的。”魏延开口便十分的不客气,“你对岳姑娘那小姑娘既然无心又何必牵扯着人家,你处处体贴又不答应人家,玩弄一个小姑娘的感情,不觉得羞耻么?” 封秋白闻言也不辩驳,只细细听他说下去。 “岳姑娘还觉得你是替他考虑,你那点子耐心,也不过是因为她背后的势力。”魏延说起来越发觉得封秋白虚伪的厉害,冷笑一声问道,“就像裴若源说的,既然看不上他,又来找他做什么?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我只是不愿岳麓樱因爱生怨,因怨生恨,”封秋白被他抢白一顿毫无压力,好像是听了一阵风声,配上他那张毫无挑剔的脸来,倒真的显得清贵得很,只是他随口说出的话就十分市侩,惹人厌烦了,说的毫无压力,“至于裴若源,他现在有你魏统领做靠山,必不可同日而语,我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魏延看了看封秋白,实在是无法把眼前这个云淡风清的年轻人和功利攀附这等字眼挂钩,他本性耿直,耐不住脾气道,“皮囊惑人。” “皮囊惑人并无所谓,只要达到目的便可,”封秋白面露轻嘲,“总归比偏安一隅要好许多。” “你……”魏延闻言大怒,一下子就朝封秋白袭去,他去势凶猛,犹如饱含万钧之力,可是封秋白却不躲不避,魏延的指尖离封秋白的咽喉不过寸许才堪堪停住。 魏延看封丘白神色不变,心里才算对他有几分另眼相看,只是嘴上仍旧不依不饶的讽刺道,“虽然看起来柔弱的像个豆芽菜,倒是还有几分胆色。” 封秋白稍稍向后退了一步,面色肃然道,“敢问太初伊始,春播秋收究竟是何意思?“ 封秋白如此突兀发问,语调也陡然一凛,气势瞬间由清冷也变得极为凌厉,魏延虽不会被他的气势所迫,本能起了几分警惕。 听他如此问自己,他面露疑惑,反问道,”你问我这话什么意思?” 封秋白见他不像是知道内幕的便也不想多做解释,于是转而说道,“兆恩皇后离世不久,禁军统领便引咎辞职,从此无处可查,是合缘由?太子入太初便再也没有返京,你们难道没有丝毫联系?” “第一,我有心结未解,不便再问朝廷办事,至于究竟何事,是我的私事不便告知。第二,我和太子的确有所联系,不过是我自愿负责他的安保而已。”魏延没有纠结前面的问题,听他质问自己,毫不迟疑地回了过去,“你这是怀疑我对太子下了毒手么?” “自然不会,魏统领身处太初,自然对京城事务鞭长莫及,”封秋白慢慢说道,整个人气势回落,又变成平日里的淡漠样子。 可魏延还是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这是讽刺自己把自己估算太高么? 魏延虽然不喜欢如此说话,但是不代表他不明白其中的意味,但是封秋白不过是个小孩家,算起来他也是长辈,故而看做是小孩子置气不多余理睬。 封秋白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想,即便知道了也不过一笑而过,他接着说道,“既然统领和裴若源相熟,那么就不要遮着了,您也知道名剑踏浪现在为裴若源所有,而您的驷风剑法正好与其相和,裴若源虽然笨了点,但是天分极高,您不如趁此收为弟子,也省的断了传承。” 魏延闻言愣了愣,摇头道,“你以为如今说这些,我便觉得你在乎那小子不成,再说了,你若真想讨他的好,就留着下次说,他被我拘在屋里,看不到你这假惺惺。” 封秋白全然不把魏延的贬讽放在心上,魏延既然不拒绝,便是肯的。自从他发现魏延身份的那刻就萌生了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如今几个回合的交锋让封秋白摸清了对方的脾性,直接说出来最是妥帖。 “他如今的能力配不上我的野心,告诉他不过徒增烦忧,然而裴若源若是长了本事,自然对大局有利。”封秋白回答得极为官方。 魏延却没被他糊弄,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戳穿,只是心里对封丘白的厌烦少了几分,毕竟话里虽然极尽嫌弃与功利,但是话外却是为裴若源处心地打算他似乎随意的说道,“我只当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却不想也是看人下菜碟,你放心,我把他拘在身边,就是想找机会教他,如今正好有了个由头,想来他学起来也会更加刻苦。” 魏延不再搭理封秋白,甩了衣袖朝院内走去,封秋白看了那重新关紧的院门,似乎在盼着什么人出来一样,可终究没有人来开门。封秋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片刻后,院墙上露出个脑袋,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缩了回去。 “真丢人!”魏延呸道。 裴若源心里烦闷得很,被魏延这么一骂顿时来了火气,浑然不顾得吼了回去,“你懂什么,被你信任的人放弃,你懂什么?” 魏延闻言眼神一变,裴若源也意识到自己不敬,刚想要道歉,却听魏延道,“你怎知我不懂?” 裴若源一愣,魏延不想多说,训道,“今后你就不要走了,除了每日必须的课业,哪都不许去,既然别人看不起你,不信任你,那就给自己长些本事,让他除了你,没人能依仗!” 说完,将一本破旧图册扔给了裴若源,自己进了屋子。 裴若源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裴若源仔细辨认了好久才勉强认出了两个字,鬼步。 “鬼步什么,这写的都是什么啊!”难得裴若源还有嫌弃别人字难看的一天。他把书往怀里一塞,吊儿郎当的进了屋子。 这屋子比起他和封秋白的院子自然差上许多,屋里只有一个桌子和一张床,裴若源把自己甩在了床上,瞪着眼睛瞅着房梁,刚刚封秋白来找他,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懒得去想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她心里虽然装作不在意,可是最后还是不甘心的爬上墙头,却只看了一个背影,裴若源觉得胸口酸胀,委屈的不行,他知道封秋白其实顾虑一如往昔,自己纨绔了那么多年,不可能轻易的改变他对自己的印象,只是觉得不甘心,他本来是觉得自己甚是亲密的一个人,却还是一厢情愿的独角戏罢了。 如今轻易的被旁的人取代,便更加印证了之前那些不过是自己多余地想法,他知道这是自己意气用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封秋白只是以大局为重罢了,他的感情对于封秋白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只是,看得越明白透彻越是不甘…… 裴若源使劲甩了甩头,试着去想些别的事情。既然封秋白瞧不起他,他就要做些事情出来,为自己挣回一口气来。 魏延武功高深,他今日深有体会,轻功卓绝,内家功法也属上乘,不然百米视物听音,不可能那么轻易做到,更何况还有龟息之术,今日可算是让他长了见识。如果能和魏延学习武功,自然最好,但是魏延既然有着如此卓越的武功却不愿现身于世,未必肯收他为徒,裴若源把魏延给他的那本书重新翻了出来,却发现描述简单粗暴,就像是大白话一样。 “第一步,先站定,吸气吐气,练习五个回合,接下来,向左迈步,保持身体正直面向前方……”裴若源初开始还有些不上心,想着如此平白的文风,必定是浅显的入门武功,随意的摆弄着姿势,可是渐渐地,他发现书虽然看起来像是给小孩子启蒙的健身指导,但是练起来却另有章法套路,不自觉的竟仔细研读跟着练了起来。 ☆、八卦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八卦,太初虽然学风开明,可是终究是一群少年人聚集的地方,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好奇心旺盛,精力爆棚的时候,尤其是对男女之情既羞涩懵懂又十足十的好奇,因此更是梦生了诸多八卦。 “喂喂,我这有最新消息,裴若源搬出去独住了!” “你这还最新消息,你是不是回老家了?” “你这人说话客气点……” “喂喂,先等他说完再打!” 几个少年闹作一团,旁边三三两两走过的,都被冒出的话题吸引了注意,也都纷纷转了话头。 邝远不巧也在一旁,他烦闷的看向顾逸尘,看他一脸兴味盎然,有些不乐意的问,“你怎么回事?那俩人都闹成这样了,你还在这看戏。” “你要烦心去找封秋白的麻烦,在这里对我兴师问罪是欺负我没依傍?”顾逸尘一脸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源……若源这离家出走也有一个多月了,问他在哪也不说,我跟着他出门三拐两拐的就没了他的影子,他脚程身法虽然比之过往强了许多,但是也还是越不过我去,只怕是他身边有旁的人接应,也不知道封秋白知道不知道,真是让人担心!”邝远自是不敢接顾逸尘的话,却还是将心中一连串的抱怨发出来,顿时觉得舒缓了许多。 对于若源的称呼也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改口,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忘记。至于改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毕竟封秋白最近心情不佳,就连南晨旌都偃旗息鼓,客气了三分。 至于顾逸尘,他这笑里藏刀的脾性他也领教过多次,因此他还是乖乖的不要自我找死比较好。 “他们两个正主都还没怎么样呢,你着什么急?”顾逸尘收敛了戏弄邝远的心思,认真说道,“封秋白自是有所主张,不会在此时节多生事端。” 邝远闻言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下月循例要和其他两所学院举行联合讲学,三堂都要派出人手参加,如果封秋白可以借此展露头角,说不定可以推动砚缨堂的堂主换届。南晨旌虽然才华不错,但是比起封秋白总是差点火候,未必能担起大任。只是南晨旌是五皇子嫡系,此次联合讲学,五皇子必定率领学团前来,若是在这个节点上南晨旌出了错漏,那可真就对人丢大发了,他决不会退位让贤。 “你说得对,不过这日子真是烦人得很,”邝远长叹一声,“若源还好些,提及封秋白虽有些面色抑郁,但是还算冷静,封秋白简直就像是移动冰山,上次我不小心说了若源似乎受伤的事,他差点没把我冻死,你说我冤不冤,关我何事。” “这不是很有趣,封秋白这人一向是混蛋的很,能有让他吃瘪的时候岂不是大快人心。”顾逸尘说笑着,竟然还拍了拍手,一副有好戏要看的样子。 邝远看他这样子简直无语,只能用无奈的表情瞪着他,表示自己的态度。顾逸尘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眼光斜斜的瞟了过去,带了几分轻挑。他本就有双桃花眼,这么一下子就像是带了小勾子似的眼儿媚,邝远的心一下子漏跳了好几拍,红着脸嘟囔道,“娘娘腔……” 邝远到了学堂门口,正好遇到了裴若源,他急忙紧走了几步跟了上去,招呼道,“若源!” 裴若源回头,看是邝远,露出一抹笑来,虽仍旧是少年的纯挚模样,但不过是操练了一段光景,却和之前不大一样了。整个人犹如被打磨过的璞玉,终于破开了顽石的表壳,露出了卓尔不凡的内里,整个人的气质也不一样了,之前若是青青嫩竹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与执拗,如今却似乎成熟老练了许多,只是目光中少了几分洒脱,多了一丝沉郁。 裴若源的心思向来单纯,可是随着经历的增长也变得通透起来,这几日他从心有愤懑到心有不甘,再到后来的理解,在魏延的高压训练之外他想明白了许多事,也释怀了许多。 封秋白从未承认过要彼此坦诚,也从未说过不是冲着裴家的势力而是冲着他来的,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资格被封秋白信任罢了。虽然明白,可还是心有郁郁,毕竟他曾以为封秋白看他是特别的! 邝远和裴若源并肩走着,行了几步,他突然觉得有点不一样,于是站下来仔细打量了裴若源起来,“若源,你是不是长高了?” 裴若源忽的一愣,他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难怪觉得衣服小了短了,原来是自己长个儿了,他又和邝远比了比肩膀,原本他和邝远差不多的肩膀头,如今似乎高出了半指,“还真是,这些日子只顾着和魏叔练功了……” 听他说到魏叔,邝远立马来了精神,这位怕就是那接应的高人,遂凑近了些问道,“那魏叔是不是就是每天里暗中接应你的那位?” 魏延的身份不便暴露,因此和裴若源约定要保密,裴若源也必然遵守。魏延虽然对于著书立传十分的不在行,但是对于实战教学还是很有经验的,毕竟曾经最年轻的禁军统领还是三万禁军总教头。 轻功已经教习了最简单的,现在虽然不能缩地成寸,但是上房揭瓦基本成型。只是魏延叮嘱裴若源万不可显摆,毕竟裴若源根骨奇佳,习武时间太短,却能够进步如此神速,只怕会招人嫉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低调些比较好,以免招来旁人嫉恨。 而且魏延叮嘱裴若源,切不可因为自己武功精进而轻慢现在的课业。太初的老师和课业安排都是一流的,那些看似浅显的知识,其实蕴藏着无限玄机,只有熟练掌握才能参透它的奥妙。裴若源明白魏延的好意,一一允诺并且竭力遵守,对于保密一事尤为上心。如今邝远提及,他立马闪到一边道,“宣小舟来了。” 邝远闻言急忙回头,小舟妹子也不知道老是看他不顺眼,没事便来找他的麻烦,因此闻声便想要躲到一旁去,可是转身回头,哪里有宣小舟的影子。邝远立马明白自己是被裴若源耍了,而始作俑者则已经在屋内坐定了,老师也随之走了进去。 下学之后,邝远想要堵着裴若源,只可惜他步子还没卖出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邝远。” 邝远回头看,封秋白站在不远处,周遭的人都认得他,封秋白本就容貌绝佳,是人中龙凤,如今顶着文部头名,公府嫡子的名头更是风头无两,再加上最近关于他的八卦甚嚣尘上,还是他和裴若源还有岳麓樱的狗血三角恋,令群众们的课余生活精彩了许多,如今见到真人大家便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封秋白对周遭的反应视若无睹,邝远看了看裴若源离开的方向,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他的伤可好了?今早上太忙忘了,给你,”封秋白说着递过去一个小袋,“回来给他。” 虽然没有提及名姓,可是邝远却只道封秋白指的是谁。邝远想说刚我正想去追,偏巧被你拦了,可是看着封秋白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只道,“知道了。” 封秋白想要再说些什么,身后一声脆脆的女声喊道,“秋白!” 邝远和封秋白一起看过去,是岳麓樱,岳麓樱一身粉色长裙,平常不施粉黛的脸庞,化了淡淡妆容,越发显得清纯俏丽,一旁的少年人都一个个看直了眼睛。 封秋白见是岳麓樱,他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下,转瞬间面色便恢复如常,只是声音却是显而易见的客气,“岳姑娘!” 岳麓樱脚下一顿,可仍旧步履不停的走到了封秋白面前说道,“你可忙完了,我有事找你商议……” 封秋白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两人相携离去。传闻中的两位主角先后登场,众人之前还有些克制,待两人离开,八卦之心越燃越旺,正好是休息时间,纷纷聚在一起说起话来。 ☆、豪言 裴若源其实没走远,远远的瞧了封秋白一眼才和魏延一起离开。封秋白似乎比之前瘦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远了看不真切,裴若源忍不住想着,险些跟不上魏延。 其实他并不怕邝远拦着他,毕竟如果他实在不愿说,邝远也不会逼着他说的。而他之所以走的那么急,只不过是因为他位置靠窗,最先看到了封秋白朝这边走罢了。学校里那些八卦,他也算是听了一耳朵,虽然知道都是些不靠谱的编排,可是听到岳麓樱和封秋白的名字频繁的联系在一起,他心里是真的不舒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绪到底因何而来,他和封秋白已经说开了,自己不会影响他,俩人还是合作关系。而对于周遭的这些看客,他们自始至终或许都认为他们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做出的样子,而如今赐婚一下,生米煮成熟饭,似乎他们便没有必要再演下去,而现在的境况就是最好的印证,他离开了封秋白的院子,两个人断了来往,似乎没有人觉得他和封秋白之间是有些真感情的。而事实也似乎真的如此,封秋白本就不待见自己,想来之前那些关心,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岳麓樱和封秋白其实才是被棒打的鸳鸯,两人志同道合又如此般配,只是造化弄人…… 不知道是不是春雨引愁思,他整个人又变得抑郁起来,他使劲的摇了摇头,想要将脑海中那些灰色的东西都甩出去,换些鲜亮的进来。可是他摇晃的太厉害,脖子里的红绳窜了出来,玉玦“啪——”的一声摔在脸上,生疼。 裴若源捏着玉玦越发的烦乱起来,那些天心里升腾起来的热意,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一般,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灰烬。裴若源索性一把抓起踏浪去院子里耍弄起来,驷风剑法他只习得基础,却不知为何一直无法熟练掌握,总是无法控制剑的方向和力度,又一次“咣当”掉剑,裴若源心里烦恼得很,索性坐在雨里任凭淅淅沥沥的雨丝洒落在身上。 “少年思春呢?”魏延的声音从身后方传过来。 裴若源郁闷的朝他看去,魏延正站在屋门口,抱着膀子看他的好戏。这些日子的相处,让裴若源明白了魏延是个性子比较活泼的人,只是慢热得很,而且内外有别,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知道他真正的样子。 “魏叔,这剑法我练了这么许久,为什么一直不上手?”裴若源忽视了魏延的嘲笑,开口问道。 “踏浪的传说你可知道?”魏延从屋门口走了过来,坐在裴若源身旁问。 “先朝名将,宝剑名为踏浪,看似朴实无华,其实吹刀断发。一生征伐无数,最后平定南番之后,抛掷宝剑于地,饮酒大笑潇洒离去。”传说大都差不多,比较正式的一个版本是,将军顶峰之时功成身退,挂冠归隐,深感皇恩,便只带了君主赠予的宝剑只身离开。裴若源还从说书人那里听过诸多版本,有说将军怕功高震主于是隐退,也有说将军遇见红颜知己,决定从此结伴天涯,远离杀戮,也有人说,将军喜欢的人是敌国将领,两人各为其主,只可惜对方最后死于他剑下,可无论是何种版本都是这个“沙场掷剑”的结局。依照魏延的性格,他所说的传说,应该是这个结局的,果然裴若源没有猜错。 “仗剑而行,踏浪而歌,风随意动,剑心相合。这驷风剑法其实就是那将军研习的剑法,他本就寻求的是一种人生洒脱,如风如水,既可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也可以摧枯拉朽覆船夺命,究竟该如何取决的是不过是剑心。练剑需先炼心……”魏延说了一半,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的目光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像是回忆,又像是吟诵般说道,“刀剑虽是凶器,是杀人的利器,但是当持剑者为了守护身后之人时才最为勇猛。有所守护,有所畏惧,才能无往不利。” 裴若源耐心听他说完,然后用一种审视的眼光仔细打量魏延,最后十分肯定地说,“这段话肯定是别人告诉你的。” 魏延吃了一惊,心下大骇,以为裴若源发现了那人事情,顿时反驳道,“你怎么知道?” 裴若源烦倒是轻松得很,一副你简直愚不可及的样子,起身说道,”因为你这个没文化的大老粗,根本不知道这么多成语!“ 魏延:“……” 说了那么多,只要不练好,边都是废话,可是裴若源又练了几趟,没受到丝毫启发,越发显得乱七八糟,他心里焦躁得很,索性收了踏浪,牵着十驾出去跑马。马场位于后山,离宫老和魏叔居住的排房并不远。只是现在这个点没什么人,显得十分的偏僻空旷,不过裴若源对此却是求之不得。 裴若源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十驾便嗖的窜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雨滴落在脸上微凉,裴若源几圈跑下来,心里畅快了一些,他这边刚刚下马,那边邝远就走了过来。 “你怎么寻到这里?”裴若源有点奇怪的问,关键是邝远竟然在这里找自己。 “小公爷让我来这里找你。”邝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伸手把一个布包递了过去。“这是他让我给你送过来的。前几日,我随口说了句,你好像受了伤,他便急忙的做了这些药。” 裴若源心里一动,打开来一看,果真是些散瘀止血的药丸,突然想起之前考试,福松送来的那些药丸,似乎也是出自一人之手。 如果之前还是为了母亲的面子,那如今已然赐婚,自己还放下了那样的话,封秋白自是不需要再做这些琐事,毕竟两家的关系现在已经无从改变。可是看看手中的药丸,裴若源忍不住去猜测,封秋白还是有些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裴若源心里游移不定,既开心又怕是虚妄,又酸又涩,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邝远见他不吭声,还觉得裴若源是记着封秋白的气不肯收,他又不知道两人到底为了何事闹别扭。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能实话实说,“过些日子联学就要开始,砚缨堂忙的不行,南晨旌也没少使绊子,虽说不敢太过,小公爷终究也并不顺心,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 闻言裴若源想起遥遥看到封秋白的那眼,他身子弱受不得累,如今还要操心他的事…… 裴若源心里一着急就不管邝远话说完没有,飞身跳上马背,策马冲了出去。 远远瞧着那策马奔腾的样子颇为英姿勃发,很是有几分封秋白那幅春游图中少年的影子,只是可怜邝远身旁是滩浅坑,堪堪被溅了一身的春泥。 骆丹阳正好从此路过,恰好看见了这幕,不由得笑得打跌,惹得身旁人一阵嫌弃。 骆丹阳擦擦眼泪冲身旁的蓝怀古挤眉弄眼道,“吾观那策马少年定是为情翩骑,此情此景竟让我想起某人当年冲冠一怒!” 蓝怀古闻言面色淡淡,只说了句,“策马疾行违反院规,莫要忘了处罚!” 骆丹阳轻轻嗤了声,“无趣!”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裴若源的名字记了下来。 岳麓樱和封秋白一起进了午饭,却还没有走的意思,封秋白也似乎也不打断催促,只是安安静静的自顾自去一旁看起了书。 岳麓樱枯坐着没什么意思,她轻轻走过去问道,“秋白,你看的什么?” 封秋白闻言放下书来,温言道,“岳姑娘若无事,可先回去。” 他这就是明打明的逐客了,封秋白也不知道岳麓樱是如何想的,可是想想她那姑母,为情甘愿舍掉羽翼成为笼中雀的兆恩皇后,封秋白还是觉得既然已经达成约定,那便不再需要拖延下去了。这些天岳麓樱来的勤了许多,都说是有事找他,偶尔说些京城里无关紧要的消息,大多时候便在这里坐坐。 因为两边厢刚定下盟约,若真的冷脸,显得太过无情,可是封秋白本来也不是拖沓的人,只是是两人毕竟还有幼时的情谊,再者说他的确把岳麓樱看得如同妹妹一般,也就迁就一二。而且,他觉得依着岳麓樱的心性,被自己慢怠了这么多天,应该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只是如今看,是不能在这么下去。 岳麓樱这几日一直前来,其实也有些想要把话说明白的意思,她本就行事干脆利落,这些日子一直压着自己的心思,也有些撑不住了,索性直接说道,“你我两家虽不可联姻,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愿一直等下去,待到功成之日……” “岳姑娘,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情爱于我为负累。不对,麓樱妹妹,秋白自问有资格担你一声兄长的称呼,那就让我用这个身份说些兄长该说的话。第一,我对你无意,纵使有也只有兄妹之情,其二我已经有婚配之人,封家的规矩不可废,我封秋白此生只会有一个夫人,即便他与我和离,也不会更改,因此请你不要再在我身上耗费心神,平白耽误大好年华。其三,太子薨逝,死因莫名,皇孙在外,回朝无望,只希望妹妹海量,万万不可因为你我之事耽误了大计。”封秋白语言恳切,还带着安抚之意,语气也算得上耐心温柔,只是岳麓樱听完却如坠冰窟一般。 “你说什么?你说真的?封家的传承怎么办?子嗣就如此断送了?”岳麓樱一连发的质问提出,显然是震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封秋白是如此想的,即便是走个过场,他也认了,封家的夫人即便和离也只有一个,不会再娶。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封秋白怎么会这样想,为了虚名连子嗣都不要了! 可是封秋白闻言,却极为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犹如雪后初晴的那第一道光般令人见之忘怀。只听他轻轻笑道,语带双关,“我们封家人就是这样的痴情种啊!” 岳麓樱如遭雷劈,呆立当场,虽然封秋白语气神态皆像是个开了个玩笑,可是岳麓樱的心底却觉得这才是真相。 她怔楞许久,封秋白忍不住出言轻声唤道,“麓樱妹妹?你可懂我的意思?” 岳麓樱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骄傲如她,纵使被拒绝也绝对要保有最后的体面。 “你对我温柔体贴,只是因你看中的是我的能力,背景,对不对?”而并不是我这个人…… “是。”封秋白答得干脆利落。 岳麓樱看向封秋白,封秋白答得如此干脆利落,倒是和当初有些不同了,想必是真的要说的清清白白。 她也是当断则断的性子,如今一切知悉,自然不会多做纠缠,她昂起了头,收敛了之前那温婉娇羞的样子,“你我既然结成联盟,希望今后守望相助,不要背弃誓言。” “我自会如此。”封秋白见岳麓樱目光冷凝,再无丝毫留恋,心里缓缓松了口气,朗声答道。 裴若源刚到屋外,就见岳麓樱红着眼眶急急奔了出来,裴若源急忙闪到一边阴影,他如今略有小成,还真的没有被一心神伤的岳麓樱发现。 裴若源没走正门,悄悄翻身进去,福松瞧着是裴若源微微有点吃惊,但是他又不傻,自然不会大喊大叫什么。 裴若源的身影刚刚立在门外,封丘白瞧见地上人影,还当是岳麓樱又回来了,他正困惑,扭过头来看,谁知道竟然是裴若源。几日不见,他虽不说,到底是忐忑的,白日里去找邝远,也是把王着能看上裴若源一眼,可惜都被他跑了。此时他心中的欣喜压制不住,刚要上前,却看到裴若源脸色难看,生生困住了自己朝前的脚步。 裴若源拿了药丸心里激荡的厉害,可是才回来又碰上岳麓樱似乎哭着回去,心里一边酸涩的犹如吞了一瓶陈醋,那边厢又有些莫名的开心,封秋白自始至终都对岳麓樱温柔细致,如今把人惹哭,定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重话。 他心里乱腾腾的一团,不知如何开口,干脆一把揪住封秋白衣领,怒气冲冲的咆哮,“封秋白我告诉你,你已经是小爷我的人,若是再敢四处拈花惹草,小心我家法伺候!” 他说完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犹如被惹怒的公牛,可怜封秋白被抓着衣领子勒的难受,他伸手想要拍拍裴若源撒开手,裴若源却有如被针扎了一样跳了出去,他转身看了封秋白一眼,满眼的虚张声势,只大叫了一句,“给我记住了!”然后转身跑了。 封秋白憋气难受,咳了起来,听闻他那样说又说完跑了,底气全无的架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低声说了句好,可惜那人跑太快听不到了。 ☆、小测 裴若源院中策马疾行的判罚是打扫马厩十日,裴若源心甘情愿的领了处罚,内心还隐隐觉得是自己赚了。他想着不知道判罚之人如果知道这是他每日必干之事,会不会觉得很憋屈。当然骆丹阳是知道如此才这么做的,只是可惜他满心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到时候在封秋白面前稍微一提,必定那小子会感恩戴德,拜师也更痛快些,只是世事难料,封秋白早就被某人纳入麾下,骆丹阳得知消息后,简直要气的离家出走。此为题外话,暂且放在一边。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转眼间便到了小测之时,太初原定于四月末有场小测,只是联学也是那几日,再加上端午节将至,老师们都不想事情叠在一起累的脚不沾地,因此一致决定启禀院长将小测提前,院长体察民情,因此允了,不过据小道消息说是枕头风太强,院长没能坚持住,当然这也是题外话,也放在一边。 只是先生们皆大欢喜奔走相告之时,诸位学子只有蒙头大哭,涕泪沾襟的份儿,课业还是照常进行,只是一下子少了半个月的复习时间,太初周边的蜡烛最近销量与日俱增,每个人都熬得眼下乌青,满目血丝,当然此间人等自然没有封秋白之流,但是裴若源绝对算在此列,要背的书太多,他还要喂马习武片刻不得耽搁。宫老原本不想让他喂马,裴若源还没开口拒了,魏延就替他挡了回去,说什么,如此小事都不能兼顾,今后怎能堪当大任,裴若源听了真不知道魏叔是在打击他还是激励他。封秋白那边才说过他不堪大用,如今就被魏叔提起,真的有揭人伤疤之嫌。 自打那日之后,裴若源就再也没见过封秋白,砚缨堂因为小测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分神准备不久之后的联学汇演,整个堂内据说鸡飞狗跳,因为裴若源尚未报道,倒是因此躲了清闲,裴若源这几日接到家里消息说是婚约日期还未具体定下来,只说是择了几个日子让他二人选选,不过就算最近的日子也得半年之后。虽然吼了那嗓子心里舒坦了不少,只是两人还未说清楚,裴若源心里仍旧不舒服,不过好在课业繁忙,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每天只盼望的多一两个时辰可以拿来背书。 要说近来唯一令裴若源高兴的事大概就是前些日子乌云霁也被接了进来,原本乌云霁和邝远的银翼都在外面有专人养着,邝远和宫老商量了下,把这两匹马都以种马的名头接进了太初学院。这本来就不算大事,而且也不算违背校规。毕竟虽然太初没说让学生引马进入学院,但也没说不让,更何况太初的马都不错是因为院首大人治院有方。只是宫老见了乌云霁,直说裴若源真是捡到宝了,这马有名马翻羽的血统,裴若源只说他这是替人代管,并不是自己的,宫老却只是笑着摇头。宝马如美人,怎会轻易托付旁人?马棚里本就有不少寄放在太初的名品马驹,乌云霁倒不算十分醒目,毕竟很多贵族都想让宫老这样出色老练的马师驯服喂养,只是宫老有个规矩,这些马驹长成后都要和太初的马配对,而且生下的子嗣都算太初的,这也是太初马匹质量优异的缘故。要说这么“聪明”的法子是谁想的,宫老必定不会居功,如此高瞻远瞩的谋略自然要算在院首,不对,院首夫人身上,毕竟一个学院的运营是个十分耗钱的事,既能拉拢人脉又能免费得宝马如此一举两得事情怎么能够错过呢。 再次转回来,此次小测是学子入院后的第一场考试,当然要标新立异,不对,别开生面一些,也好给学子们一个惊喜。考试分为笔试和试炼两部分,笔试千篇一律发卷子答题,试炼却有些意思。太初对于学子的教育,一向是秉持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态度,因此这次就决定把这些孩子们放到野外了,太初依山傍水,环境很好,只是这只是日常活动的范围,在后山的马场还要靠后的位置是一个山谷,那里就不那么美好了,不但草木茂盛,而且虫蛇混杂,是先辈们专门设置进行试炼用的,而且其中还有草木设置的奇门遁甲之术,总之就是每次来都是新的体验,所以学长们的建议,地图,秘籍基本没用,只有学长们试炼过程的惨痛记忆可以参考。 试炼当日,五人一组,四名新生由一名学长带领,此次试炼是太初新生的第一场野外试炼,正是学长们树立自身威信的好时机,好大喜功的秦铖又怎会错过。果然和封秋白的预料如出一辙,秦铖果然成了此次学长的带头人,而且带领的还是邝远、裴若源、司卿语还有曲云间这组,封秋白则是和南晨旌、宣小舟、顾逸尘还有一个杂部的学生在一起。 大家分批进入山谷,谁最先找完名录上的东西射出飞箭即可,成绩按照箭矢射出的名次排列。 山谷在外面看起来和贵城周边的那些山谷并无二致,可是走进去却觉得阴森幽暗,仿若看不到天光一样。秦铖亲自带队,虽然他课业并算不得最佳,可是身份地位卓然众人,因此仍是有不少学生围在他们这对周围。看着身边众多人等,秦铖本来还有些不虞的心情大为好转,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自是不愿意参加这小小试炼,只是秦邈说这是开学第一次考试,此次不比往届,精英人物众多,学子们必定极为重视,又加上开考提前,必定心中惶惶,如果秦铖能够带领大家,并定能树立更高的威信。他虽然觉得得到这些学生的敬佩没什么用,还不如他在京城好好经营,只是他的履历也的确缺这么一笔,不然太初毕业时总不算圆满,倒是父皇那里也不好看,秦铖想到了这些,这才答应前来。可惜这帮子学生都以为秦铖是实践出真知,却不知道他也就参加过三次,而且有两次还误闯了机关,连累了一大堆人。秦铖环顾自周颇为得意的背着秦邈给他早就写好的词本,“谷内阴暗不见阳光,因此瘴气滋生,又加上先辈设立的各种机关,所以更容易迷失心神,因此大家先寻到智寻草,将他放置在身上,可以醒脑提神!”他说完便描述了一遍草的样子,指导大家一起寻找,智寻草喜欢丛生,找到一个便会找到一片,曲出云率先找到,并且一一分发给大家,只是他略过了靠得最近的邝远、裴若源和司卿语三人,先把智荨草给了周遭围着的众人,草丛掩映大家都没注意到这幕。 邝远冷哼一声,就要伸手去采,被裴若源制止了,他低声对邝远说道,“我看刚刚曲云间是用短刀割下来的,你莫大意,按着他的样子来……” 他声音极低,可是司卿语却因为和二人站的极近,因此听到了这句,他的眼波微微闪动,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裴若源一眼,没想到裴若源这个傻小子还有三分机敏,他轻轻说道,“智荨草汁液有毒,不能直接用手采集,一旦触碰便瘙痒不止,但是无需担心三日后自愈,如需采集,需用金属利物割断枝干,它便会自然封口,汁液不会流出且保持多日新鲜,因此用时最好将他用布包裹,以免挤压弄坏,到时候瘙痒不止。 邝远和裴若源闻言一愣,周边赤手接了智寻草的几名学生闻言急忙掏出绢帕小心包了起来,还急忙叮嘱自己身旁的同学。 秦铖听司卿语如此说,脸上僵了僵,面色不虞地说道,“卿语学弟果然见识广博,我这还未说完的话,你倒是补充的及时……” 曲出云因为邝远和裴若源丢了大人,还险些没有进入砚缨堂,自然不会给他俩好看,但是也不敢使绊子,毕竟此次考试成绩对他而言也十分重要,因此也就没拦着司卿语说些有的没的。 司卿语闻言轻轻笑道,“抢了大皇子的话,还望勿怪!只是担心诸位同学有心急的,揣在怀里就走,回来真要痒起来就不好了!” 他人长得俊秀帅气,被誉为仅次于封秋白的京中第二美男子,家世才华自是一流,虽然比不上封秋白盛名在外,但是他没有像封秋白那样终日冷着一张脸,反而总是温柔儒雅的一张笑脸,说起话来浅显风趣的很,倒是颇善于笼络人心。这不,大家对于考试的紧张,与未知路途的压力在这一番四两拨千斤的调侃下烟消雨散,纷纷在心中对司卿语竖起了大拇指,这可比大皇子故作玄机,满脸高傲的样子让人舒服多了。 秦铖狠狠瞪了司卿语一眼,起身朝前走去,司卿语正想要借用邝远的匕首割下一节草来,眼前却被递过来一枝,“给你!” 司卿语抬头看是裴若源,他也没客气直接接了下来。他说那话的时机如果放在邝远动手之后也不差什么,只是他故意在之前说也是想要给二人提个醒,卖给他二人一个人情,小测虽然是小测,但是太初的考试可没有一个是轻松的,他们虽然阵线分立,但是此时都是为了考试奋斗的一对队员,他是文人,在这谷中需要依仗他二人的地方还有许多,再加上不靠谱的队长,他自然要为自己谋些主动。 裴若源自然不懂司卿语的弯弯绕,但是刚刚那句提醒,他承他的情。两人对视片刻,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裴若源扭头拉着邝远走了。 ☆、分散 眼看着天光渐暗,又再次到了日暮时分。 一行五人到这谷中已经是第三日了,之前两日还跟随者众,但是慢慢走着走着就都不见了影子,究其原因不是因为谷中奇门遁甲遍布,天明醒来便好似换了地方,不是原本依靠的大树睁开眼可能就成了藤蔓,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摔到地上,就是夜间听着溪流声声就在耳畔,第二天想要做饭取水发现要走上半日。再一个便是秦铖的强势,凡是好东西就没有客气过,都一扫而空装进自己队伍的囊袋里,虽说他这队能力很强,可是大家跟着也觉得沾不上什么油水,又加上面那条原因,所以就慢慢的散了。曲出云之前虽然劝说过一两次,不要一下子采摘完,给旁的人留上一点,可是秦铖霸道惯了,或者是认为他是皇子,别人本就该孝敬他的,如何能和他争抢,因此丝毫不放在心上,直到身边一个队伍都没有了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大骂了那些人不识抬举之后,就越发的焦躁起来,既然树威立腕搞砸了,可也不能这么尥蹶子不干,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但是邝远和裴若源还有司卿语不会那么听他的,再一个曲出云虽然不说,心里怕也不能服气。既然如此,那就多采集些药草,成为此次考试的头名自会吸引有眼光的来投奔,他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更加随意的差遣起人来,可惜他丝毫没有计划,都是胡乱指挥,邝远、裴若源、曲出云都是习武之人体力都好,只是可怜司卿语是文人出身,这几天风餐露宿早就累的不行,秦铖还老是指挥他做这做那,司卿语那脸色就如锅底灰一般,虽然不说什么,可必定在心里把秦铖骂了个狗血淋头。裴若源自是想的多些,他总觉得依照司卿语那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性子,肯定在做饭的时候趁机在秦铖的碗里吐口水。 待到夜晚重临,五人除了轮着值班的人全都休息了,篝火冉冉,万籁俱寂,不时有几声虫鸣,越发衬得四周异常安静。一夜两人交换值班,半夜曲出云替了邝远,没想到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今日秦铖胡乱指挥,走了不少的弯路,大家都累的不行,似乎靠在树上便可以睡得人事不知。可是还要轮班值夜,四周静谧,又无事可做,很容易瞌睡,再加上虽然是在野外试炼,可是毕竟是太初境内,估计之前那些谷内有什么大型猛兽出没,应该是老师们放出来吓唬人的假消息,而且这两日行来,见多了兔子山鸡,个个都相当肥硕,一看就是少有天敌的样子,所以曲出云心中就更加少了警惕,他虽然试图保持清醒,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纵容的说,睡吧,睡吧,没事的。正当他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嘶喊,如同炸雷一样在他脑中爆开,使他瞬间清醒过来。 “救命,救命啊,狼啊,狼群!” 那声音尖锐高亢,有一种说不出的骇人意味,夜间听来犹如恶鬼入世,听那声音似乎是秦铖,只是显然是吓得失了神志,只听得声音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的从梦中惊醒,跳将起来。 “怎么回事?”司卿语率先问道。 之前睡着的三人都看向曲出云,曲出云刚刚瞌睡的厉害,意识并不清醒,似乎觉得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当时并未留意,好像是秦铖起夜。 “我……现在不要管这些,先去找大皇子!” 曲出云自然不想说出自己睡着的事情,而且最紧要的是要找到大皇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骤紧,他们四人立场迥异,如果此时有人生了歹心那就麻烦了。曲出云声色俱厉的威胁道,“虽说是我值夜的时候出了事,你们也别心存侥幸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咱们可是一队,若不尽心寻找,大皇子真有什么事,你们也得一起担待着!” “呵!” 三人齐声冷笑,难得默契一回。不过纵然曲出云推卸责任卑鄙的很,可是他说的没错,大皇子如今看来盛宠正隆,康正帝若要发怒收拾他们,必定不会轻饶。 “邝远你随曲出云去,如今夜深林密,看现在情形,大皇子应该是中了陷阱,吓得失了神志,应该胡乱地跑到一边了。你二人功夫好,可以互相照应,寻得也快些,我和裴若源在原地等着,以免和大皇子错过。”司卿语的脑袋果然转的快,很快做了安排,其他三人闻言也没有异议,于是分头行动,邝远和曲出云立马纵身跃进黑暗之中。 司卿语看着二人走远,转身坐下朝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自顾自的倒地睡了起来,浑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裴若源看他那样有些无语,却也没说些什么,虽然如今夜晚林密,看起来有些骇人,不过太初试炼必定会保证学子安全,这点毋庸置疑,只怕是秦铖晚间意识不清,看花眼了,自己吓自己而已,不然真的是狼群,连个动静都没有。他们几个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利益相对,自然不可能是彼此关心的状态。 裴若源被刚刚那一出弄得没有丝毫困意,他轻轻拨弄了木柴,看着彤彤火焰,心思不由得飞向了一边,想着封秋白那队怎么样了。 岳麓樱是封秋白那队的领队,岳麓樱自那日和封秋白说清楚之后,两人就没在见过面,如今见面岳麓樱虽然面上无事,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其他四人分别是封秋白、顾逸尘、宣小舟还有一个叫做于赓的武部学生,于庚沉默的厉害,但是确实有几分本事,尤其是箭无虚发十分亮眼。几人一路行来颇为顺遂,岳麓樱是试炼考试全能选手,吃住行样样安排得当,比之裴若源他们几个人的艰难,他们五个人反而像是出来郊游的。 裴若源是不知道他们在这里风餐露宿,封秋白在那里吟诗作赋是何等的逍遥,但是封秋白和岳麓樱一组这事他在早就知道,学院里关于岳麓樱和封秋白两人的传闻不知道何时销声匿迹了,就连此次两人在野外共处这样的八卦坛子都没激出什么水花,裴若源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压制,但是只要不乱传那两个人的心放他烦心就行。 “你和秋白相处如何?”裴若源正在晃神,没想到司卿语居然开了口。 裴若源眉头一皱,正要开怼,司卿语抬手止住了他,“没别的意思,纯粹无聊。” “我与他怎样相处都不关你的事,我俩婚期已定,到时一定请你吃酒。”裴若源心里终归是看不惯司卿语,还是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司卿语无所谓的笑了笑,翻了个身,裴若源以为他会就此不再理他,谁知道司卿语接着说道,“我是很喜欢秋白的……一直以来,秋白都没什么朋友,我算是与他走的最近的。一开始我只当他是看不惯你才故意找你的麻烦,其实现在想想,是我太过无知,若真的是他看不上眼的,不看便是,若真的是碍路的,收拾了就好,就像对我这般弃如敝履,怎么会一直留着……” 他语气清淡好似呓语,合着篝火的噼啪之声似乎带着一种怅然的伤感。裴若源听他说封秋白就觉得烦躁,又看他一脸深情,更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可是后面听他话锋一转到了自己身上,言下之意竟然是自己对于封秋白非同一般的存在。裴若源闻言竟不知道为什么的心虚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封秋白的心上人,可是他这边刚刚有三分甜蜜涌上心头,便又想起之前封秋白说的那些话,心里又恼火起来,几种思绪缠绕在一起,五味杂陈上下起伏,越发的烦闷起来,语气更是恶劣了三分,“你少往我身上攀扯,我俩不过都是忠心之人,和你这墙头草不同。” 司卿语闻言翻身坐起,冷冷的看着裴若源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圣上早就属意五皇子,太子不知进退,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忤逆皇上,何德何能登上大位?我若是早就走了,也算得上背叛二字,他如今堕入轮回,我也早就进了人臣的本分。所以别把你们的无知套在我身上,功高震主,你以为圣上能容你们多久?“ 裴若源一把揪起衣领,太子如同他的一块逆鳞,任何人都不得侮辱,可是司卿语竟然如此轻视的挂在嘴边,简直让他怒不可遏,他想狠狠的暴揍司卿语一顿,但是他想到封秋白曾经告诉他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既然司卿语是如此想的,那自己纵然打了他一顿,除了显得暴躁无能以外根本不会改变他的想法,裴若源撒开了手,冷笑道,“来日方长,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攀上了真龙!” 司卿语默不作声的整理好衣领,他看着裴若源,本打算激怒裴若源好让他揍自己一顿,到时候奏秉经过的时候可以抹黑裴若源,他知道裴若源一向是敬重太子,厌恶他背信弃义,所以才故意去挑衅,没想到这样都被裴若源忍了下来,和数月前的飞扬跋扈不知世事简直判若两人,封秋白还真的调*教有方啊!司卿语又重新打量了裴如源一眼,他本以为家世品貌自己才是最配封秋白的那个,而今看到了裴若源的成长,他明白了自己刻意忽略的事情,他压制住内心里翻涌的嫉妒,将目光转向一边。 ☆、中毒 两人相对无言等了大半夜,天色微明之时,草丛簇簇声响,裴若源急忙站起身子,摆出警戒的架势,就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竟然是秦铖!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好像是个要饭的叫花子一般,全无形象可言。 “水,给我口水!” 秦铖正眼前发晕,突然看见两人,如同枯木逢春一下子来了精神遂大声喊道。司卿语算是淡定,只是微微皱眉将手中的水壶递了过去。 秦铖也不客气,一把抢过去,仰头喝了起来,丝毫没有估计形象的意思,他大口喝水,任凭水流下来打湿了前襟。 “快,给我些吃的!” 似乎因为喝了水,或者是看到裴若源和司卿语因此松了口气,秦铖的体力瞬间恢复,脾气也一下子长了起来,颐指气使的使唤起司卿语。 司卿语用凉凉的眼光看了秦铖一眼,秦铖被他看得光火,自己什么狼狈样子不用说他自然知道,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司卿语这一眼让他心底发虚,越发的恼羞成怒起来,大吼一声,“看什么看,快点!” 司卿语闻言倒是乖顺,没有一丁点脾气,好像是怕了他似的,立马掏出一个饼子扔了过去,裴若源微微挑了挑眉毛,他就知道司卿语是个小心眼的,那个饼子是昨天掉地上的那个。 秦铖看司卿语那样,登时顺意,也就没想那么多,顾不得凉硬就啃了起来。他这回是真的饿惨了,三两口就将饼子塞进了肚子里。之前每次吃都是嫌弃的要死的,这一夜他惊魂未定的跑了一路,甫一回头,那些狼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直到此刻秦铖才算明白过来,只怕是自己走了眼,或者中了什么机关,他心里又急又恼,暗夜无边,不知道东西南北。秦铖好不容易才找回魂来,却发现自己迷了路。他本打算等着天亮再找路回来,只是那个地方阴冷潮湿邪门的很,如此地方不知道有什么虫子,将他咬了满身的包,又疼又痒的让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在夜色里摸索着走了一段路,却又掉进了沟里。好歹沟并不算深,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来。就这样折腾了一夜,竟然让他转了回来,到了先前停顿的地方,只是整个人早就累得不想动弹了。 秦铖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抱怨,“那两人莫不是寻我去了?怎的如此磨蹭,现在还没回来。” 裴若源心里一听就火了,他自是不屑于秦铖的身份,之前便少有来往,可是秦铖的脾性他却了解得很,好大喜功不说,而且十分暴躁,不把人当成一回事。而今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恼怒了起来,曲出云是秦铖的人,效力尽忠自然应该,邝远可没那义务。裴若源怼道,“不牢大皇子担心,毕竟若不是大皇子半夜误以为见鬼跑得没影,大家也不会那么麻烦。” “谁见鬼,我那时以为是狼群……”他话未说完便狠狠地住了嘴,他知道自己这是自己承认闯了祸,他这人最爱面子,顿时觉得丢了份。 秦铖狠狠地瞪了裴若源一眼,又冲着司卿语吼道,“看什么,还不给我些水来。” “水没有了,得去找些。”司卿语被他吼了也不恼,从容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说道,然后目不斜视的朝不远处看去,“咱们在这里等着不是办法,眼瞧着时间越来越紧。目录上的东西咱们还没有收集一半,得抓紧时间才行。” 裴若源闻言皱眉道,“邝远和曲出云还未回来,咱们三个贸然出行,怕是不妥。” 司卿语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个温文的笑,嘴里的话却如同带了刺一般,“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一向轻狂的裴二少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说邝远不回来,您还卖不动步子了不成,也忒胆小了吧,不才虽是个文人,倒还是想要一试的。” 裴若源虽被他说的心里不痛快,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那种被稍微语言挑拨就气得跳脚的时候,他正想要反驳,秦铖却先大咧咧开口了,“卿语学弟说的有几分道理,咱们的水也没有了,等那二人回来怕是人也累的够呛,难道再去寻水不成?干脆我们留下话来,只去周边取水,也好方便汇合,顺便看看沿路有什么可以采摘的。” 他这话说得虽然少不了私心,毕竟秦铖是真的不想走那么远了,但是司卿语的一番话也着实说到了他的心里,他出了这趟门,可不想遭了这么多罪之后空手而回了。所以干脆借着找水,却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采摘的,根据以往经验,凡是机关附近都是有些东西的。 裴若源闻言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同意道,“大皇子说的在理,那便依言行事。” 三人收拾停当,便急忙出发。 也算几个人运气,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便听到了淙淙流水之声,秦铖心里开心,他早就口渴难忍,急忙跑了过去。 “慢着!”裴若源着急喊了一声。 秦铖恍若未闻,径直跑到了溪边,掬起一捧水便大口喝了起来,还大声叫道,”若源学弟还真是小心过头了!” 司卿语闻言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但却并未说话,只是小心的走了过去。 裴若源眉头皱的死紧,昨个如果是机关的话,走得这半日也应当见到几个构造,如今想想怕不是走了相反的方向。也不知道邝远和曲出云是如何寻找的,裴若源心里有些担忧,但是眼前还是取水要紧,他急忙跟上去,准备先将水袋灌满。 “咦,那个有些眼熟……”大皇子喝完便朝四周看起来,他的眼前突然晃过一抹幽兰,只觉得好像在图册见过,他嘴里嘟囔着,也不甚在意,伸手便去采摘。 司卿语就在他身边,闻言也朝那方向看去,他脸色瞬间大变,着急吼道,“住手,有毒!” 秦铖累了一宿,又走了这一路,虽说喝些水缓过来一些,还是反应慢了不少。他耳边听着司卿语的警告,却还是触碰到了那东西,他这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那朵幽蓝色花朵,瞬间分成了数到蓝光,朝他眼前袭来,他虽然反应慢了,可是本能还在,急忙伸手一抓,将司卿语挡在了眼前。 司卿语被横空拉了过去,只觉微微一疼,一下子便被咬住了,接下来便是一阵麻木瞬间袭遍全身。他急忙从怀里摸出一粒药吞了下去,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把秦铖弄死。 裴若源虽然差了二人一两步的距离,可是他本来动作就快,再加上他现在习了鬼步,身法和速度都又上了一层楼,又轻又快如同微风吹过一般,转眼便到了二人眼前。 只见他几个格挡,手起刀落,便将那几个蓝影斩落,虽然他速度够快,可是毕竟还是有些距离,耽误了不少时间。而那蓝影又多,他虽斩杀了其他几只,可是眼看着最后一只蓝影就要落到秦铖脸上,裴若源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命门被咬必定是大事,急忙伸手一掐,谁知道手上却传来一阵刺痛,他竟被咬了。 秦铖早就被这一幕吓的面如土色,急忙跳起来将掉落在身上的蓝色尸体抖落,一面哆哆嗦嗦的朝后退着,尖着嗓子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司卿语虽然服下药丸,却并不是解毒的东西,只能暂缓毒性。眼看着陪若远脸色发青,僵硬的跌坐下来,司卿语本打算摸索着找到药丸给裴若源。可是却眼见着一个乌抹黑的牌子从裴入源的怀里滑落出来,他本来伸出去的手就慢慢的顿住了…… 卫国公府的腰牌算不得稀奇,只是那腰牌上的四颗珠子才是真的让他犹豫的东西,司卿语看了看面色青白的裴若源,心里浮上一丝阴冷,系魂珠都给了你,就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真的魂牵一线! 说起系魂珠,也不知道是不是祖辈诓人玩的东西。据说,系魂珠是封家的传家宝,因为都是给封家的夫人们,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那看起来像是萤石一样的四颗珠子竟然还有着奇妙的功用。这些事情还是封秋白和司卿语刚刚相处时,司卿语求证封秋白,封秋白告诉他的。那时两人都是少年人,虽然都被家里人训着诸多规矩,可是多少有些叛逆,还有着烂漫童心,相交的情谊倒是有几分真意。司卿语见过封秋白那颗,一颗稍微大点的,据他说这四颗珠子就是从那颗分离出来的,据他说佩戴的人无论多远,都可以找到彼此,犹如魂魄相吸。 司卿语听了后就留了意,没想到这系魂珠就这么被无所谓的镶嵌在了腰牌之上,他突然觉得讽刺,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在裴若源眼里不过就是个玩意儿。 封秋白他们这一行几日里走来顺丰顺水,目录上的东西都将收集完成。谁知道就在几个人寻找水源的时候,忽然听到吵闹之声,几个人先从缝隙里观察了一番,可是封秋白一眼看到了面色青白的裴若源便连筹谋都忘了,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秋白!”岳麓樱喊了一声,可是毫无影响,他步子不停,丛草间挤了过去,衣服被剐蹭了也视若无睹,岳麓樱心里一揪,却也只得跟上。 “怎么回事?” 封秋白三两步就到了秦铖跟前,问唯一一个清醒着的人,只是语气简直要掉冰渣。 秦铖虽然仗着自己是大皇子一向比较横,可是自小到大都对年纪比自己小的封丘白有点犯怵,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封秋白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句话来,咬人的狗儿不露齿。他此时虽然有些心虚,可是又强撑着不愿承认,因此梗着脖子回道,“我怎么知道,你瞧这蓝色虫子,猛然的就飞过来……诺!” 说着,将地上的残骸踢了过去。 封秋白一看就知道是秦铖惹出来的麻烦,溪蝇花虽然麻烦了些,可是这东西是虫草一体,不受到威胁绝不会主动攻击。裴若源虽然毛躁了些,可是如今性子收敛了许多不说,他本身也并不是唐突大意的人。这是图册上列出的危险物种,司卿语绝不对动手,如今看这情形,二人都中毒,只有秦铖无事,定是他们两人为了保护他…… 想到此处,封秋白心里一阵恼火,看向秦铖的目光越发阴冷,竟然逼得秦铖生生打了个寒颤。 ☆、救人 溪蝇花虽然有毒,还好不致命,只是时间若耽搁久了,需要剔除上面的脓水,如果伤口在脸上,很有可能会因此毁容。裴若源伤在手上,才见着一点点白点,只是溪蝇花的毒带着麻醉的性质,此时已经有点半昏迷了。封秋白急忙施针为裴若源治疗,他手法利落,只是如此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到并不着急,其他人也说不得什么,他和裴若源的关系路人皆知,如今到真的没人去想他是不是太厚此薄彼,把同样受伤的司卿语撂在一边那么久。 待到他这边全都弄好了,封秋白这才起身去司卿语那里看了眼,他慢条斯理地把完了脉,也不施针,只是在司卿语身上好一通翻找,大家虽然有些奇怪却都没问,之间没几下封秋白便摸出了一个药瓶子出来,只见他倒出来几粒药丸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司卿语身子麻木,可是意识还算清醒,只是他如今觉得清醒着倒是真的遭罪,只能任由封秋白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了一遍,就如同被冷刀子刮过一般。 “准备的倒是齐全,只可惜不是很对症状……”封秋白收回了目光,低声说了句这才又摸出针来。大家都一直关注着封秋白的举动,初开始还有些懵得人,此时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原来司卿语已经服了解药,只是只能缓解却不能解毒。那为何没有给裴若源呢?当真是来不及,还是其他……就算不说,大家也有有了各自的猜测。 溪蝇的毒有些独特,越是时间久越是痒意难捱,封秋白三两针起落,便封了司卿语的穴道,顾逸尘在一旁看着,微微挑了挑眉,封秋白可没有给司卿语抑制住毒素蔓延,他只是不让他动弹说话而已。顾逸尘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得罪封秋白,连带着裴若源也远离些比较好。这事情顾逸尘自然清楚,不过他是封秋白这边的人自然不会说出来,司卿语一开始也不明白,后来身上的痒意越发难耐,可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明白了封秋白的手段,他一会便大汗淋漓,众人还以为是在排毒,只是司卿语有苦说不说,只能硬撑着。 司卿语知道自己被封秋白看穿了,还被不显山露水的给收拾了,此时他只恨自己大意,没有把那些药都倒掉,不然封秋白也就不能指责他有药不给了。 封秋白嘱咐顾逸尘将他们找到的一些东西拿出来,其他人知道这会影响成绩,可是太初有规定,放着同门不管则是大错,惩罚远比成绩不及格可怕的多,因此也没人出言置喙什么。 “溪蝇花的毒不难解,眼下咱们手里就有药材,只是这药引子,就不好办了……”顾逸尘低声朝封秋白说道,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又有人来。他转脸看过去,邝远一身泥土的冒了出来,顾逸尘还当他和裴若源不过是短暂分离,根本不知道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见过,因此忍不住出言问道,“你这是去了何种地方?怎么才回来?” 邝远闻言一愣,他一转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裴若源,也没注意顾逸尘的问道,直接从顾逸尘身边穿了过去,急着蹲在封秋白身边问道,“源儿是怎么回事?” “被毒虫咬了……”顾逸尘被他视若无物,心里有些不舒服,眼看着封秋白听见邝远那句话后明显黑下来的脸色急忙补了一句,还拉着邝远起身悄悄的朝秦铖那边努努嘴。 邝远虽然粗枝大叶可是一向很有分寸,只是自打和裴若源经历了擂台一劫后对裴若源就有些护犊子的架势,平常开开玩笑倒是无所谓,也会和一旁的人一起起哄闹裴若源玩,可不知道今天是急红了眼还是怎样,竟然猛然间将立在一边的秦铖撞了出去。 事情太过突然,包括封秋白在内都始料未及。众人被邝远这一下子都折腾傻了眼,秦铖更是如此,他猝不及防被狠狠地摔了出去,便想起了之前武比自己被邝远弄得下不来台的事情,他心里越发恨起曲出云这个废物,勃然大怒道,“邝远,你找死!曲出云!” 曲出云对着邝远到来的,事情还没明白,就被邝远这一幕给整蒙了,听到秦铖喊他,急忙冲了过去,挡在秦铖前面。 “退下!”封秋白脸色沉凝对着邝远低吼,“赶紧退下!” 邝远看了眼封秋白,眼里的不甘愿丝毫不加掩饰,封秋白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带着一些解释的意味道,“我自有安排。” 邝远又看了看昏迷中的裴若源,一跺脚站到了一边。 那边厢秦铖却气焰嚣张起来,推搡着叫曲出云狠狠揍邝远一顿,封秋白沉声对秦铖道,“大皇子还是安稳些吧,身为队长,自己手下出了事,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解释吧。” 秦铖闻言立马消停,他是队长自然对成员安全负有责任,秦铖一阵窝火,连带着出这个主意的人都被他怨恨上了,丝毫没有歉疚之心。 顾逸尘拉着邝远要到一遍,可是邝远非要在一旁帮忙,还守着裴若源不肯离去,旁人看着还以为邝远对裴若源情根深种呢!顾逸尘自然之道邝远对裴若源没有那个心思,只是不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邝远对封秋白似乎有些怨怼。他悄声问邝远,“你刚刚怎么如此对小公爷不敬?” “邝远是我的兄弟,我自是不能让他被人平白欺负了去。”邝远说的声音不小,封秋白闻言扭头看他,邝远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和他对视了起来。 封秋白将手中的活计交给顾逸尘,走到邝远身边问道,“你可是有话要问我?” 邝远问,“你和司卿语怎么回事?” “是不是曲出云和你说的?曲出云和你说的你也信!”封秋白见邝远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不自觉皱着眉,仿若看一个白痴一般说道。 邝远被话狠狠噎了一下,不服气的低声道,“那你为什么救他,他有药都攒着不给源儿。” “谁说我救他了,我只是让他多难受会。”封秋白低声回了句,起身说道,“今后长些脑子,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说的话云里雾里的,但是邝远很快明白了过来,自己是被曲出云给阴了,他怕是还记着武比的仇呢!其实曲云间有点冤枉,他只是说了句封秋白的新欢旧爱凑在一起还能和平共处,真的是有手段。可是邝远也算是耳闻过司卿语和封秋白的八卦的,他原本觉得不过是胡扯,可是曲出云这么一说,似乎印证了这一点似的。可惜曲出云原本是打算让这话通过邝远传给裴若源的,只是没想到邝远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逸尘很快把熬好的药端了上来,顾逸尘还想要问,只见封秋白拿出随身的一把短匕朝手心一划,汩汩鲜血流出顺势滴进了碗里,封秋白拿过手巾擦了擦手,全然不在乎周遭人的脸色喂进了裴若源的嘴里。裴若源此时是半昏迷的状态,被封秋白半搂着坐在怀里,一口带着腥味的苦药入口,本能的呛咳起来,封秋白拍了拍他的脊背,温声道,“多喝些,好得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裴若源听明白了,很快一碗汤药便喝完了。 “你来!“顾逸尘将匕首递给曲出云,曲出云一愣,“给你主子积点德吧。” 顾逸尘说话不客气,曲出云心中不满却还是只能照做,他虽然放了些血,但是为了司卿语做了这点事,也算是做了弥补,若五皇子真的告了御状,自己还可以少些责罚。只是秦铖惹了这一屁股的烂事,自己还要替他打扫干净,他虽然没露出什么,心里的不满却是与日俱增起来。 封秋白是真的有两把刷子,在黄半仙那里当药童那么多年,总算没有白费。傍晚时分,裴若源就醒了过来,封秋白是最先发现的,之前种种邝远亲眼瞧着,觉得自己估计之前脑袋被门挤了,封秋白就算和司卿语又旧,眼下却肯定是把裴若源放在头一位的。他知道再在封秋白眼前晃荡,除了丢人现眼别无它用,因此老老实实的和顾逸尘坐到一边去了。 裴若源初开始还有些迷茫,待看到眼前人是封秋白时,更是迷糊的不行,不过他对着封秋白有着心底里的亲近,两人之前闹了别扭,如今裴若源脑子不清醒,又加上大病初愈,总想依偎着什么人,因此就像是只生了病的小狗似的可怜兮兮巴望着封秋白。 封秋白最受不了他这个眼神,面上冷得像是严冬里冰封的河面,其实心里早就化成了潺潺流水。封秋白仔细问了裴若源的感受,又服侍他喝了点水,然后事情挑拣着讲给了裴若源,耐心细致的模样,简直惊掉了一干人等的下巴。岳麓樱虽然已经决定把封秋白放下,可是瞧着碍眼,干脆拉着宣小舟出去涉猎了。 裴若源知道了缘由,自然无法批评封秋白的自残行为,只是那纱布看着着实碍眼,裴若源忍几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小声道,“疼不疼,你叫邝远来弄不就好了,他皮糙肉厚……” 看他一脸的心疼,封秋白心里越发柔软,温声道,“我是你夫人,此等事务怎可假手他人。” 裴若源好好同他讲话,谁知道封秋白竟然打趣他,他气不过刚要反驳,却瞧见封秋白一脸的认真,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竟有些怔楞。 他们两人这里情意绵绵,司卿语却只在一旁冷眼瞧着,封秋白如今做戏的本事越发长了,如果不知道他这人无情的脾性,倒真让人觉得有些真情在,可惜了,任是现在情深义重,也不过是利字当头。 他对裴若源说的那番话,自然不会是什么剖心的肺腑之言,他不过那么讲,让裴若源有那么个恍惚的错觉,才能在幡然醒悟之时痛彻心扉,封秋白如果想要讨的一个人的好,任是菩萨也要动心,毕竟那皮囊太过惑人。谁人不喜欢好看的皮囊,内里如何需要时间研究,但是容颜艳丽便是一眼所见,司卿语是喜欢封秋白的那张脸,那身子,可是那漂亮的皮囊下面包裹着的有趣内里才真的吸引人,封秋白是个很世俗的人,天生了一张谪仙似的外貌,可是里面却是市井俗物,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还有断情绝义的果敢。只是看透的人太少,司卿语却觉得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那个。他这边正自我感慨,谁料想封秋白就坐到了他的身边。 “戏演的不错。”司卿语淡笑道,他本就是面目好看的人,如今眼眸里掺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情意,越发显出了多情公子的模样。 封秋白对他那矫揉造作的样子视若无睹,轻声道,”此事不因你而起,所以便放过了你,别再让我逮着下回。“ 司卿语闻言低笑,“莫对我说这些,你还有用着我的时候,五皇子必定会借此事行事,只是该如何行,行到什么程度,掀起多大的风浪,我还是能有几分用处的。” “无所谓,即便此事你不说,我也有手段惩治了他们,只是给你个警告,别以为下次我会姑息你!”封秋白说完便起了身,他居高临下撂下一句,“五皇子那边已经得到了信,别忘了,他也不单单指望你一个人。” 司卿语闻言面色一僵,语气寒冷道,“裴若源若知道你把他当跳板来用,不知道还会不会对你嘘寒问暖。” 封秋白低垂眼眸看了司卿语一眼,司卿语昂首回视他,只见封秋白唇间开合吐露出一句话来,“他甘愿如此。” 司卿语眼神蓦然睁大,显然不敢置信。 封秋白不做片刻停留,转身离开,司卿语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知道封秋白不是骗他,因为没有必要,此事他一试便知,封秋白是拦不住的,不拦,只是因为他不怕试,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司卿语不知道裴若源是傻还是聪明,如此信任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根本不可信,可是细想下,对于此等忠心,又有几人肯负。 裴若源见封秋白走了回来,立马装作生气一样虎着脸训道,“老情人会面,你可不要红杏出墙。” 封秋白不搭理他话说八道,只是使劲搓了他的头发,“我救了原本想要害你的人,你可介意?” 裴若源一愣,想也不想肃然答道,“你自有你的苦楚,我不能给你帮忙就算了,何必再给你添麻烦。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将来,这道理我一直明白。” 封丘白闻言轻笑,“多谢。” “不过……”裴如源话音一转道,“之前的事还不算完!” ☆、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即将用完,今后很大可能没办法日更了!因为二次元工作也会变得很忙碌!但喵喵会努力尽快更新的! “这样都不行?”封秋白晃着手问。 他手缠纱布碍眼的很,裴若源一把将他的手拉下来,语气凶狠的说道,“你好好呆着,别乱动。” 封秋白知道他介意,心里熨帖,也不是真的和自己过不去,自然老实呆着。 裴若源其实也是把自己圈进去了,就像是一只想要咬自己尾巴的小狗,一直在原地转圈,就连魏叔都看不惯他的样子,直接摇头说他是个呆子。可是他就是气不过,他明白封秋白是为了大局,他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太弱,这一切都是事实,无可厚非,莫说封秋白瞧不上自己,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只是觉得气恼,觉得自己有能力成为和封丘白并肩的那个人,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你是真的瞧不上我?”裴若源低声问。其实他低不低声的无所谓,旁的人坐的又不远,有几个还有武功,耳力本就过人,基本听的差不多了。 封秋白有些无奈,现在真的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但是总觉得如此搪塞过去,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说清楚了。他看了看裴若源略微有些苍白的脸,将那些随口即来的安抚与敷衍的承诺悉数吞下。他想了想,从怀里摸出纸笔,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写道,“若你想听我道歉且许诺今后必定不会骗你,我可以做到,但是我不愿如此,那依然是骗你,不过是让你今日舒坦些,若此后再出现纰漏,仍会伤了你。所以,我只能说,一切以大局为重,莫说是你,就算是我自己,也会为此目的在所不惜。” 封秋白的左右手书盛名在外,可是见识者寥寥,因为封秋白一向觉得华而不实很少在人前用。而且年少时和裴若源斗嘴,为了气裴若源在他面前写了好几个月,裴若源为此在太子面前唠叨好久老天不公,封秋白知道了便不再如此写了。时隔多年重现昨日光景,裴若源有些感慨,不过只是片刻,他便被纸上的字句几乎气笑。 他正欲拿过纸笔写些什么,就见封秋白接着写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照顾不了你,为你自己好,今后还是少信我些。” 裴若源看过这句,数天来的沉郁一扫而空,心里倏然松快起来。他知道此时封秋白说的每个字都是发自真心,全无隐瞒,虽然听着极为不顺耳,但是可比那些好声的虚假安抚更加可贵。其实他从始至终要的或许都不是道歉,而是封秋白的真心话。 裴若源拿过纸笔,皱着眉写写画画,只见纸上写着,“这是好赖我都得认的意思?” 封秋白看裴若源故作生气的样子,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他悄悄在心中压着的忐忑倏然消散,于是挥笔写道,“赐婚已下,天命难为。” “那若我能力足够,可否得你信赖?”裴若源又写道。 封秋白见此话微微一愣,犹疑了一下写到,“我自始至终都信你。” 这话读起来没错,可是却绕过了重点,信赖,信任依赖,裴若源之前怀疑封秋白不信他,可是后来想想,封秋白是信他的,信他的坦诚和对太子的忠心,他不信的是他的能力,他觉得自己不是他的伙伴,同盟,搭档,他只是他掌握裴家资源的一个理由,一个跳板。认识到这点,裴若源有些失落,可是他又是聪明的,他知道从长远看封秋白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不甘心,太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因此才问出了那句话。 裴若源没有被他应付过去,他知道封秋白这是又恢复了本性,想要将重要的东西遮掩过去,于是他拿过笔,将那赖字圈了起来,将封秋白的脸扳了过来,一字一句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愿不愿?!” 篝火旁,劈啪作响,封秋白觉得一向冰凉的裴若源的手竟然灼烫的难以复加,裴若源的眼睛直直看着封秋白,篝火的影像在他眼中跳跃,犹如火光灼灼一般让封秋白的心跳加速,周边的目光,声响,好像极远又像是极近又似乎不存在一般,他觉得话语不经大脑般脱口,“我愿!” 裴若源闻言眉开眼笑,拉着封秋白的手在那句话下写了个愿字。封秋白本就会拉着裴若源的手教习书法,俩人已经习惯,可如今外人在场,都觉得不可思议,司卿语更是觉得这是故意演戏给自己看,一脸的冷漠。 封秋白话出口便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人说话言而有信,可是却也爱打着擦边儿,因此要从他嘴里得句准话,真的比登天还难。 可是这句话却似乎再难翻改了…… 他心里一阵混乱,也就没留意胖的,任凭裴若源作为,直到裴若源将纸折好塞进怀里保存好,才算缓过神儿来。 “你这是做什么?”封秋白瞧见他如此举动问道。 “口说无凭,字据为证。”裴若源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带笑,鼻息温热,封秋白只觉得心头乱跳,耳朵也跟着烧了起来。 “胡闹。”封秋白急忙转了话题说道,“趁早歇了,明日还要早起。” 封秋白变脸太快,惹得裴若源一个白眼简直翻破天际,他们两个人相处默契,倒真的有些情根深种的样子,两人对此倒是毫无自觉,只害的其他人等觉得长夜苦冷。好不容易熬到次日天亮,两队结伴同行,自此再无纷争,最终小测也算是和平结束。只是甫一回到学院,大皇子就被召回京里,被罚禁足一月。大皇子那边厢刚走,就又传来了五皇子即将参加联学来到太初的消息。南晨旌自打得了这消息便有些沉不住气了,上次司卿语受伤,让五皇子狠狠的参了大皇子一回,康正帝斥责大皇子有勇无谋,自己险些受伤不说,还连累着旁人遭罪,他本就最烦秦铖的鲁莽性子,如今秦铖更是撞到了枪口之上,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再加上司卿语受伤,而且眼看着御史大夫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自己的宝贝独生子遭了何种委屈,御使大夫本就巧舌善辩的自然没少的添油加醋,康正帝因此更是厌烦秦铖,自然也就罚得厉害了些。不光如此,还对司卿语进行了安抚,说他舍己为人,虽然身弱但志刚,司卿语很是得了一回脸,只是同受伤的裴若源却连提都没被提及一下子。 司卿语来势汹汹,在五皇子那里几乎和自己分庭抗礼,砚缨堂里还有封秋白添堵,南晨旌看不顺眼司卿语,可是司卿语他轻易动不得,但是封秋白南晨旌却可以动上一动…… 南晨旌的想法不得而知,但是封秋白和裴若源的关系却像是峰回路转,一下子似乎又回到了小测之前,当然不是两人和好如初的时候,而是又开始闹起了别扭。只是此次别扭不是裴若源挑起的,而是封秋白。 事情是这样的,裴若源说要搬回去住的时候,封秋白竟然拒绝了,并且说了一大堆的道理,譬如,你现在正在跟着魏延学习驷风剑法,还是跟在他身边比较好,两头跑太辛苦,又比如乌云霁自己在那,你一定不放心诸如此类。总之把裴若源说的云里雾里,但是终归一句话就是,咱们还是暂时分开比较好。 裴若源被封秋白忽悠了一通,等到回到魏延那才回过味儿来。不过他此时也无所谓了,既然他有字据在手,就不怕封秋白不认账,现在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既然封秋白不愿意,裴若源猜他是面皮太薄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愿意明说,他也不想勉强。而且再加上魏叔听闻他要回去住,也不怎么乐意,毕竟驷风才刚刚起步,裴若源就练的苦不堪言,他还是要多盯着一些才好。裴若源如今心思通顺,练起驷风剑法得心应手,一日千里,于是一门心思想要提高自身实力,也就把封秋白给抛到了脑后。 只是可怜南晨旌想要借着联学汇演的事情难为一下封秋白,可是连着几日都找不到人,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南晨旌苦等数日,恨不得亲自上门去问封秋白要如何应对汇演事宜,真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典范人物了。 封秋白在家里闭门不出,此次成了他开始自己咬自己的尾巴了。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就答应了,而且答应就答应了,还真的把那句话记挂在心上了,而且每当他想起这话都心口乱跳,像是心弱之症又发作了似的,可是虽然烦躁却又有些欢喜,福松在屋子里看的自家主子绕的眼晕,出言劝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为难吗?” “没事,没事……”难得封秋白烦躁的应付他,福松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的退了出去,临出门之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封秋白说,“前几日您小测之时,裴家托人捎信过来,说是裴家大少爷过几日出公差会路过此地,想要探望您和少爷。” “哦……”封秋白一愣,他去书桌抽屉摸出了那封裴如熙的信来,凝视片刻后也未打开就又收回瘦体抽屉中,他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语气,再也不付之前那烦躁模样,转身出了门去。 裴大哥,自然是来说婚事准备的,也是来要他的保证的,既然他答应裴大哥在前,和裴若源不能深交,那就不能算是违背和裴若源的约定吧,归根结底,他能够信赖的唯有自己,他和裴若源终归是要各安天命的。 福松正在院子里整理东西,就见封秋白走出门来,他有点好奇,刚想要问封秋白有什么吩咐,封秋白便对他道,“我去趟蓝公那里,裴家二哥要来的消息,你先别告诉裴若源,以免不能成行,徒增失落。”封秋白交代完这句,就直奔蓝怀古的院子。 蓝怀古是太初学院的院首,他是当世大儒,却不过三十多岁,整个人芝兰玉树,气度斐然,纵然相貌普通,却让人无法轻视,堪称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中典范。要说晋城蓝家也是个和京城裴家不相上下的世家大族,可是比起裴家的开明来,蓝家却保守严格得多,不消说嫡子,就连庶子也绝对不可以娶男妻,所以这也算是蓝家如今没有当家人的一个原因,毕竟当家人蓝怀古为了一个男人竟然离家出走了。 蓝家人本来就比旁人要面子,自然把这件事捂得死紧,因此除了几个知道内幕的人外,竟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当然身为蓝怀古唯一的亲传弟子,封秋白自然知道这件事,但是也仅止于知道,可是那个让蓝怀古这个只懂得做学问的死书呆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的当事人,封秋白却从来没有听他这个老师提起过。 他原来就打算拜访蓝怀古,不过他俩的这层师徒关系算得上隐晦,因此缓了这些日子也算避了风头,此次登门一是为了拜见老师二也是为了别的事情,太子秦鄞留下的那句话,封秋白探查思索了许久,终究不得其解,他想着老师是太初院首或许会有不同的见解。 他被仆人迎进了房门,却发现屋内早有人坐着,还是一副居家打扮,骆丹阳昨天被蓝怀古折腾了一夜,腰酸背疼的爬起来挨个屋找人,结果人影都没一个,问问家里的小厮,说是主人早上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哪。他这边刚刚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那边厢就有人进来了,他和骆丹阳的关虽然并未可以瞒着旁人,可是两人在外的时间不多,而且多是因为公事聚在一起,就没有多少异于常人的地方,而且蓝怀古极其讨厌外人来他的住所,因此知道他们俩真正关系的人并不多,外界大都以为两个秉性南辕北辙的人实际关系却很好而已,毕竟两人可是住在一个院子里。 封秋白拿着蓝怀古的一枚私章作为信物,仆人们才会放他进来,自然不会避讳着骆丹阳,可是因为是蓝怀古的客人,也就没有去禀报骆丹阳,因此两人才撞到了一起。 ☆、师娘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愣了好一会,骆丹阳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 这是他和蓝怀古的私宅,就算不是太初安防最紧的地方,但是要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必然是得了他和蓝怀古其中一人允许才可以进入的,而现在的事实是蓝怀古不在家更没有事先和他提有人拜会的事情,而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骆丹阳说话时不自觉的超前探了探身子,他前襟本就微微敞开,如此便露出了红痕密布的一段肌肤,封秋白顺眼瞧了瞧他下意识扶着的腰部…… 原来这个丹青大能就是带歪了蓝怀古的男人,他顷刻便洞悉了前因后果,随口礼貌的喊道,“师娘。” 师,师娘?骆丹阳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这人一向以浪子自居,也曾是勾栏院里称王称霸的人物,谁曾想一着不慎被蓝怀古给压了,从此再无翻身之日,他本来就有些介意这个,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以大丈夫的形象示人,而蓝怀古也十分配合,因此这么乍听到这么一声温婉的师娘,整个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 蓝怀古刚巧进来,封秋白急忙起身喊了声,“老师!“ 不过他眼里只有骆丹阳,那久未蒙面的徒弟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你怎么起来了?腰可还疼?”蓝怀古急忙上前问道。 “你给我闭嘴!闪开!“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骆丹阳简直怒不可遏,狠狠地朝蓝怀古吼道,扶着腰就往屋外走,可是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蓝怀古就像是被教训的学生,老老实实一边低头站着,看他折返才奇怪的抬头望去。 见此情景就连封秋白都有点吃惊,他家老师蓝怀古是蓝家的当家人,虽然离家出走了,但是身为太初院首,文学大家,虽说不上号令八方,但是绝对是声名赫赫。而且他虽然人看着斯文,其实骨子里硬得很,而且秉性孤傲,如果不是今日亲眼所见,哪能想象他低眉俯首的样子。 “你刚刚喊他什么?”骆丹阳问封秋白。 “……老师。”封秋白微微有些犹豫的说道,他总觉得骆丹阳来者不善,果然他话刚出口就见骆丹阳勃然大怒,转身指着蓝怀古怒道,“压我这么久不说,连我看上的徒弟都被你占了,蓝怀古,你给我滚蛋!” 蓝怀古有些紧张的解释道,“我原认了徒弟就要和你说的,可你不要听,非要找到好的,到时再和我比,我才不敢再提……” 骆丹阳顿时无语,这话的确是他说过的,只是没想到蓝怀古竟然如此听话,老老实实的瞒着不让他知道,还让他以为这徒弟金贵的很,连他也不能知道…… 骆丹阳明白过来,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故作生气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懒得理你!“ “那我今晚……”蓝怀古觉得自己要及时争取自己的权利,急忙说道,只是还没说完,就被骆丹阳一句暴躁的睡客厅给堵了回去。 封秋白就被这么晾在一边看了一场夫妇吵架,因着京里大户极少有男妻,封秋白还真的第一次见这男子和男子为夫妇的家常生活,思及此处,不由得想到和裴若源的相处,两人虽然是挂名夫妻,但是论吵架还真的是不遑多让,只是又想到两人不过是挂名而眼前两人感情真挚显而易见,封秋白内心竟然涌上一丝不知道感慨还是羡慕的情绪。 “来找我何事?若是拜访,可以回了。“蓝怀古一旦面对的对象不是骆丹阳就立马变了面孔,一派端正温文的下起了逐客令。蓝怀古和封战是好友,当时因为要离家出走又怕牵连骆丹阳就躲到了蓝家人望而却步的卫国公府摆个态度,也因此正好做了封秋白的启蒙老师,如此结下了师徒缘分。 “老师,可否替弟子解一谜题。”封秋白恳切道,他思虑多次,终于还是开了口。 “关乎什么?”蓝怀古问。 “江山社稷。”封秋白答得干脆。 “太初不涉朝政,这是院规第一条,你这样来问我,是要讨罚吗?”蓝怀古语气未变,却让人肃然一窒。 封秋白闻言一顿,蓝怀古的脾气他自然知道,如此说了便是警示,不容置喙,但是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院规终于泰山,弟子不敢忤逆。可是太初教化万人,其中大多成为朝堂之人,太初虽然远离朝堂,可是却一直在朝堂之中,太初虽然不涉朝政,可是敢问文韬武略哪一个不关乎江山社稷?因而弟子虽然知晓院规,却仍旧有一疑问。学生愚钝,对此谜题百思不得其解,恳请恩师教诲!” 他说完深深一拜,郑重问道,“太初伊始,春播秋收是太子秦鄞的遗言,秦鄞是太初学生,他如此说究竟有何深意?” 蓝怀古闻言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我有我的原则不可废弃,你猜不透就是想得过于深了,其实答案就在眼前。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悟吧。” 封秋白不甘心,仍然要问,却听蓝怀古说道,“太初与朝堂的关系你不是说过了么?” 一句话犹如雷击,让封秋白呆愣在当场,醍醐灌顶瞬间洞察了这句话的深意,原来,竟是这般意思……封秋白摇头苦笑,自己真的是想的太多了,又是解密又是探宝,得知个中答案之后真的是可笑至极。 太初伊始,春播秋收,太初是未来的朝堂,如果掌握了太初的这些人等,就可以操作未来朝堂的格局。这也是太初不涉朝政,但是太初的老师地位崇高,吃朝廷俸禄,却没有品级的真正原因。 蓝怀古看他神色,知道他已然顿悟,遂道,“回去吧,你也是家里有人等得的人了。” 封秋白闻言心里一动,脱口问道,“老师,当年你离家时,是如何想的?” 蓝怀古闻言轻轻笑了笑,“吾心悦之,心向往之,寻之珍之,如此而已。“ 封秋白闻言一愣,好一个如此而已,这倒像是老师的性格,吾情深而一往,不过如此。 辞别了蓝怀古,封秋白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发现竟然到了宫老的住所,院子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因为声音不是很大,听不清说些什么,但是封秋白却清楚知道那是裴若源的声音,他看着房门轻轻地念了句,“吾心悦之,心向往之……” 他在门外注视良久,最后自嘲一笑,终究没有走上前去,转身离开了。他和蓝怀古终究是不一样的,江山社稷自是比书山学问艰险得多,又何必为自己增添烦恼,情之一字看似清浅,实则深重。自己若没有那份心思,又何必去招惹旁人…… 裴若源与魏延宫老正说京里的趣事,忽然动了动耳朵,如今他功力增进,耳力也比之前好上许多,他似乎听到门外有声息,于是对魏延道,“魏叔,门外似乎有人。” 魏延躺在一把躺椅上,正在假寐,闻言眼皮不抬一下地说道,“有事自会进来,操那么多心作甚!” 裴若源觉得也是,遂不在注意,魏延听得门外脚步渐行渐远,他眯起眼睛看了裴若源一眼,看着她那浑然不觉地样子无声叹了口气。 ☆、点拨 小测之后便是联学汇演,联学是大齐三所学院轮流举办的盛事,此次是太初承办,而作为开门大戏的联学汇演自然是重中之重。不过两者之间好歹还有几日间隔,可以让人喘口气。老师们也对学生的些许散漫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松弛有度才是好老师的基本素质。 砚缨堂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作为三堂之首,历届汇演都由他们统筹安排。本来南晨旌就因为等着封秋白自己送上门来却一直没什么动静而心焦,没想到封秋白人没来却让人带了一个消息,更让南晨旌措手不及。封秋白弃权了,作为文部第一的封秋白不上场,不说少了一大看点,也算是太过持才傲物了些。 不过封秋白向来是眼高于顶的死样子,大家还挺吃他那套,毕竟人家是真的有才。只是南晨旌却为此心神不宁了许久,他怎么也没想到封秋白会主动放弃这次露脸的机会,害他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忐忑了许久,担心封秋白是不是有些后招。司卿语本就不待见南晨旌,如此更是看不上他,封秋白自是不喜欢这些虚名,此次小测他的举动虽然没有获得丝毫褒奖,但是在院内众人中却口碑相传,大家都对这个冷冰冰的小公爷有了几分好感,毕竟小公爷救的不光是裴若源,他连司卿语也救了,据传两人不睦许久了,如此的八卦消息甚嚣尘上,生生把封秋白渲染成了一个面冷心热,有情有义之人。其后的推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司卿语不知道封秋白而今为什么对拉拢人心如此执着,小小的太初而已,就算是领袖人物,还真能起什么风浪不成,虽说三年后即可入仕,又怎不知人心善变的道理,即使现在同一阵营,若真到了朝中,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司卿语的心思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对于南晨旌的不屑却鲜明的挂在脸上,南晨旌却不以为然,只要封秋白不捣乱,五皇子那里自然不会轻易动他,毕竟看在他父亲的份上,怎么都要留三分颜面,他这个堂主的位子,轻易不会易主的,只要安慰过了今年,明年他自荐隐退,如此漂亮的资历,定会让他的前程光鲜轻易许多。 因着被分派了才买的任务,封秋白难得上了一回街上,他虽然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少了太初学院那自带的光环,可是他容貌出众,想要低调也难。他正在街上一家家的看,却不想身旁有人突然出手朝他拍去,封秋白侧身一躲,堪堪躲了过去。他皱着眉望过去,却发现是黄沄那张脸。 黄沄仍旧是带着假胡子的装扮,可是看起来风尘仆仆不说,脸色还极为憔悴,似乎是被人追着无处藏身的样子。 “快快给我些钱,”黄沄说道。 封秋白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还没拿给他,就见黄沄摆着手说,“不不,我要银子。” 封秋白不禁有些无语,“你那去兑了就好……”他话未说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莫不是你不能去兑,你这样子,是不是被困在了贵城走不了。” 黄沄被他一语中的,脸上窘困难当,之前见了封秋白后,他原本打算走的,可是耐不住肚子里酒虫作祟,便在那酒坊旁边住下也就多盘桓了几日,这几天想要走呢,谁知道竟然出不去了,因为他这几日好像是被鬼缠上了,鬼肯定不是真的鬼,毕竟只要不出城便能找到文书,只要出城,文书就会消失,如此会捉弄他的鬼也没有几个,那鬼是谁他自然心知肚明,之前将玉玦交给裴若源时,他已然有了决断,只是没想到那人来的如此急而已,还这么老鼠捉猫一样戏弄自己。只是他也不是肯坐以待毙的人,他能逃脱那么久,自然有他的法子,只是行动会吃力许多罢了。 封秋白见黄沄神色郁郁,也不逼他,只说道,“我现在身上带的不多,你若是着急需要,我可以让福松去取。” “那倒不必,这两日你给我送来即可,”黄沄道,接着他话风一转,“最近联学要来,只怕是高人涌动,你要多些小心。” 封秋白应了他的话,知道他这是要自己留意,怕是五皇子那边有什么人物,不过他的消息也没提醒,也不知道黄沄如何知道。 他正想要细问,就听黄沄又道,“乖乖徒儿,为师看你面泛桃花,莫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封秋白瞟他一眼问道,“钱还要吗?” “要,自然是要的。”黄沄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接口道,只是他仍旧不知悔改接着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花开花落花之事,我本树下过路人。”封秋白淡淡道,“本就薄缘,何必纠扰?” 闻弦音而之雅意,黄沄是个心思灵透的,自然知晓封秋白打的哑谜。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事情就像是你喜欢吃一样东西,很想要,却偏偏思前想后,你人聪明得很,可是就是因为此才会顾此失彼。别的人捧着一颗心,你不要,还说为人好,躲开了,难道就没想过伤了人的心?还是……”他刻意一顿,“逆隋成天嚷着不信命,可是心底里还是对我说的那段话心有戚戚?若当真如此,你怎知不是正好顺着命数?” 封秋白被他说中了心思,一时竟然沉默下来,黄沄见他不再答话,知道他虽然聪慧,可是也着实顽固,他这一通点拨,不过是有感而发,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毕竟自己的事情还一团乱麻,无从开解。 两人分开,各自归去。封秋白却在半路遇上了福松,他疑惑问道,“有事?” 福松回道,“裴大少爷在院子里等着,着我来请你。” 封秋白一愣,沉默点了点头,两人相对无话,福送看封秋白面色有些沉重,颇为担心地问道,“主子,您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封秋白闻言朝他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面容也恢复如常,大步向前行去,封秋白心里拿定了主意,裴若源既然入了封家的门,就是封家的人,再加上皇命难为,或许他还真得对裴如熙先君子后小人一回了。 ☆、我愿意 裴若源因为在太初学院,自然来得比封秋白要早。裴如熙拉着自己的亲亲弟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好半天发现除了黑一点,壮了点,高了点,精神头更足了一些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嗯,看起来还不错,饭进的如何,睡觉怎么样,最近可否生病……”裴如熙一见到裴若源就立马由斯文儒雅的青年才俊变身成了唠叨爱操心的姆妈人物,都说长兄如父,裴如熙这真是如父又如母。 裴若源虽然对他兄长的举动早就习以为常,可是耐不住脸皮太薄,虽然院子里没什么人在,他却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直接拉着裴如熙进了屋内。裴如熙只当他下学归来,根本不知道他和封秋白中间那诸多波折,就连现在也是分开居住的,裴若源自是不会告诉他这些事情,他知道他哥本来就对封秋白心怀不满,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如今虽然看起来面上无事,可是裴如熙话里话外都是让裴若源不要对封秋白太过留意的意思。 裴若源原也耐心听着,可是越听越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自己说封秋白的坏话不在少数,裴如熙若不附和定是少不了他一通争辩,可是如今听到耳里如今兄长那一番殷殷叮嘱却格外的刺耳。 “哥,封秋白虽然看着混蛋了些,但他人还不错……”裴若源忍不住替封秋白辩驳,可他话还没说完,就撞到了裴如熙的后背,他奇怪的问,“哥,你怎么不走了?” 裴如熙指着那唯一的大床,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你们都是如此睡在一起的么?” 裴若源一愣,他轻轻点了点头,就见裴如熙立马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准是那小子使得手段!”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朝门外走去,正巧封秋白进来,看到裴如熙的形容,微微有些疑惑,又看到裴若源偷偷朝卧房努了努嘴,登时明白过来,于是故作惊讶道,“若源怎么来了?我刚要遣人找你去。” “主子,我早就让人去请了。”福松适时接口。 裴如熙闻言一愣,怒不可遏的脑子也瞬间停了一下,封秋白这话有意思,难道若源不是同他一起居住的么?他心里有疑惑,面上也就带了几分。封秋白早就吃准了裴如熙的心思,爽利地接口道,“源儿同人习武,来回跑不方便,我们俩如今是分开的住的。” 裴如熙心里的担忧一下子落了地,封秋白这小子面上看着斯斯文文,其实骨子里算计多得很,他家小弟看着纨绔其实心思单纯,虽然得了封秋白的承诺,但是裴如熙一直担心自己弟弟被人拐了去。这不,此次出差路过,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赶着见他二人一面,一来也缓解一下他对弟弟的担忧,虽然裴若源家书不停,可总没有亲眼看到安心,再一个婚期已经定下,要知会二人一声,更要好好敲打一下封秋白。 裴若源看他哥暂时打消了怀疑,紧绷的神经悄然放松下来,急忙转移话题道,“大哥,此次出来公干,所为何事?” 裴如熙一听,本来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皱到了一起,于是说道,“本来这案子已经定谳,凶犯也被判了秋后问斩,只是如今出了蹊跷事,又加上凶犯的妻女不远万里去大理寺击鼓鸣冤,鲁尚书这才派我来亲自查问。” “什么蹊跷事?”裴若源好奇的问。 “那尸体本来是面呈青紫,是中毒的表现,因为是一门七口全部被害的惨案,他们宗族为了超度亡魂,想要在在法华寺停灵四十九日再进行安葬,可是谁知道不到一个月棺盖竟然被打开,里面的人都成了枯骨,只有一株花朵甚为妖冶美艳,寺里僧人以为话要作祟,于是施法三日,妖花凋落,尸骨也化为白色粉末。”裴如熙说完长叹一句,“这世间奇妙事物众多,但是尸骨成为妖花的却闻所未闻,又加上还有凶犯,这就不得不怀疑主审误判。” 裴如熙说的时候大多并未注意旁边两人的表情,倒是裴若源发现封秋白的脸色不对,他正想要问封秋白是不是听出了什么疑点,却突然意识到了,妖花! 他张口想要问裴如熙仔细一点的问题,却听封秋白说道,“裴大哥,你此次舟车劳顿,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这是明显要赶人走的意思,裴若源一愣,他看向封秋白,只见封秋白微微向他摇了摇头,只得将心中疑问悉数压下,附和道,“大哥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好的很,接下来你还要赶路,还要诸多辛苦。” 裴如熙听了十分宽慰,他也的确累了,不过他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当然不能说走就走,于是笑着对裴若源道,“此次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礼物,只能先拜望一下你那师傅,事后再把礼物补上。” “不用,不用。”裴若源急忙摆手示意,魏叔最烦外人叨扰,再说魏叔虽然教他武功,但自己并没有真的行拜师礼。而且他此次出来也没和魏叔说仔细,只说家里来了人。如此贸然带大哥过去拜望,实在是过于唐突。 “怎地不用!你师傅教授你武功,我这做大哥的路过都不去见上一面,人家还以为我官大倨傲,岂不是辱没了裴家的声名!”裴如熙一皱眉头,“你且先回去禀告一声,我在这等着消息。” 裴若源一听,觉得确实有理,于是点了点头。 他这边厢刚刚离开,裴如熙就扭脸对封秋白说道,“贤弟,不知道那封信你可收到?” “收到了。”封秋白呷了一口茶慢慢咽下回道,他就知道裴如熙把裴若源支走必然是要有什么话和自己单独说。 裴如熙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福松,封秋白立马会意,于是对福送说道,“茶有些凉了,再去烧一壶过来。” 福松心想着,我刚烧的茶水怎么会凉的这么快,不过他又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得了令立马走出门去。 如今屋子里就剩下封秋白和裴若源两个,他也就不再拘着,直接挑明了说,“我此次来看望源儿还有一个目的,不说,秋白应该也明白吧?你们二人虽然得了圣意,不可离弃,但是秋白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两者并不冲突,虽然行事会有麻烦,但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 封秋白听完轻轻一勾唇,他人长得精致俊美,这一笑越发显得面若芙蓉,裴如熙虽然是个文人,但是却特别不喜欢他这面若好女的长相,不禁蹙了蹙眉道,“贤弟,你切莫忘了答应我的事。” “兄长教诲没齿难忘,秋白虽然愚钝却是个明白事理的,”封秋白这么说,裴如熙立马吃了定心丸,只是他这定心丸还没下肚,就听封秋白话风一转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千金一诺,可是秋白体谅兄长身为人臣的处境,自愿做那个背信弃义之人,也好全了兄长的忠心。” 裴如熙听他这么说,脸色一变,他和裴太傅面容颇有几分相似,又在官场打磨数年,身上的威压自是不小,直视封秋白连裴太傅的威压都当做过堂风一般,裴如熙这点子严肃样子还真的唬不住他。 “秋白贤弟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明白了。”裴如熙沉着脸低声问道。 “兄长如此聪慧,怎会不明白,怕是不大相信罢了。”封秋白直接怼了回去。 裴如熙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个小人,纵使你有心思毁约,我也觉不会让你害了源儿。” 封秋白起身注视着裴如熙,一字一句道,“裴兄如此固执让我二人分开,只因为那人一句妄语,还是你笃定裴若源就是那个为我所累的人?” 裴如熙被他质问,气的胸口起伏,刚要张嘴骂声无耻,就停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裴若源沉着一张脸走进来,问道,“什么样的话,我倒是想要听听!” 裴若源本来赶着去找魏叔,却在半路碰到宫老,宫老来找他说,魏叔有了要紧的事情,这几日暂停习武,让他先把之前教的好好巩固一番,这些日子就先别回他那了。裴若源觉得太过巧合,可是也不便多问些什么,于是只得原路返回,谁知道正好赶上听到了这一段。 裴如熙看裴若源来了,知道他弟弟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于是干脆说了出来,“封秋白幼年时曾被一高人断言十八岁时会有一劫数,会连累亲近的一个人,我怕你对他太过亲近,因此和封秋白约好,不准他有什么别的意图,只待……” “荒唐!”裴若源心里怒火滔天,他本就介怀封秋白不信任自己,如今正在为此努力,谁知道他哥早就做了如此安排,难怪封秋白连个准话都不敢给他,原来不仅是他不够好,还有他大哥在使绊子。 “你们二人一个是太初精英,一个是刑部高官,怎么会被个走江湖的骗子耍弄那么些年,还什么高人……”裴若源说及此处,只不住地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如若他能如此料事如神,也不用为了赚几个银子而辛苦奔波了,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没想到还有我教诲你们的一天!太初交给你们的东西,莫不是都让你们扔到狗肚子里了!” “那个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玄起观观主……”裴如熙还想要解释,可是却被裴若源一下子打算了话头。 “大哥,我知道你一向紧张我,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您的好意源儿明白,但是无法领受,莫说那受牵连的说法会不会成真,就算是真的……”裴若源看着自家大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是愿意的。” ☆、吾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用完,今后没办法日更了!因为最近工作会比较忙,无法保证更新时间,但是绝对不会坑!请大家见谅!抱歉了! 裴如熙是怎么走的,封秋白没怎么注意,反正是气的够呛,但也似乎知道拦不住,走得到也干脆,连要见见魏叔的打算也跑到了脑后。 封秋白老老实实的一旁站着,裴若源突然回来他是有些始料不及,但是裴若源会这么说,他却有点预感,可是即便如此,他却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的高兴。 “喂!” 封秋白听裴若源喊了自己一声,然后就觉得自己腿弯被轻轻踢了一脚,回头看裴若源,只见他皱着眉,满脸的不高兴,仔细看却又带着几分羞赧,只见他轻声问,“你方才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封秋白心里轻轻痒了一下,裴若源的眼睛晶亮,直视着他的样子专注的无以复加,他心里软软的热热的,就像是被暖炉烘烤着。 他道,“近些来明白了一点东西,原始我想得太多,纵然聪明可也算是被聪明误了吧,我想留你在身边,这就是话里的意思,吾心悦你,这是我心里的意思。” 裴若源怎么也没想到,封秋白竟然会说这些话,他一张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胡说什么?” 封秋白也是仗着功夫高,心里也是羞的慌,于是故意敷衍道,“你既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哎哎,我没不愿意听……”裴若源倒是实诚的很,轻易接了他的话茬。 “你愿意听,可我不愿意说了。”封秋白故意逗他,裴若源这才觉察出自己十有八九是被封秋白耍了,于是绷着一张脸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前些日子还嫌弃我,现在又说心悦于我,你莫不是故意耍弄我,又在算计什么?” 放在平常,封秋白自是不会在意裴若源这胡闹话,可是如今越是关系亲近了,越是听他说不得这样的话,因而真的有些动怒,于是寒着一张脸回道,“算计你什么,你本就是我的人。你不也说了,就算咱们互不相干,裴家的势力照样为我所用么?” “我是……”裴若源觉察出似乎真的惹了封秋白不快,于是想要解释,可才张口,就被封秋白阻了话头。 封秋白伸手止住他的话,俊美的面容逼近裴若源眼前,轻轻敲着他心窝问道,“我只问你,这里开心吗?” 随着他轻敲的那两下,裴若源的激烈的跳了起来,就像是倏然拧开了一个阀门,扑通扑通的恍惚要跳出胸腔,裴若源脸色红的好似能滴出血来。 封秋白瞧他那样子,似乎有鬼神驱使一般,轻轻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来。 裴若源当场立在了那里,他这人虽然见过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带着外面养的小情乱来,他虽没吃过猪肉,到底见过猪跑。可是临了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子就僵在那里,像是个木头桩子一样杵着,只是心脏扑通跳的厉害,耳朵也似火烧一般烫热。反观封秋白这个始作俑者倒像是没事人似的,一张脸端正得很。 封秋白虽然心底乱跳,到底是练就了唬人的功夫,他轻咳了一声,想要为自己之前的做法寻找些理由,却只见裴若源自己转身走了,还没等封秋白反应过来,裴若源回过头来说道,“魏叔有事出去了,从今起,我回来住。” 说完,便走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只是同手同脚的样子好笑得很。 这下轮到封秋白尴尬了,这两人还要同床啊?臭小子怎么不早说! 福松眼瞅着封秋白一脸苦恼的走了出来,他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本能的觉得还是不要招惹的好,正打算绕道走,却被封秋白拎住了后衣领,“今晚我同你一起住!” “啊?”福松的下巴是真的掉在了地上。 不过,封秋白虽然如此说,可是没真的这么做,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有同床过,甚至还亲近过,只是今次他心里却别扭忐忑得很,看着裴若源在床上躺好了,干脆一咬牙一跺脚,脱了衣服爬了上去。 床不算大,独自睡了这些日子有时会觉得空旷些,但是此时却觉得挤得要命,封秋白朝外侧了侧,谁知道挪的太多,竟然差点掉下床去。裴若源自是也觉得尴尬,不过他虽然是背对着封秋白却时刻关注着他的举动,看他差点掉下去,急忙一把抓住了,他用的力气有点大,封秋白一下子就扑到了他身上,压住了他。 登时,屋子里寂静一片,只有红烛的噼啪之声。 几息之后,封秋白哑着嗓子道,“我去灭了灯!” “不用,”裴若源立起身子,有点得意地朝他一抬下巴,伸手掷过去一个物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黑影一闪,那红烛便随之吸了。 封秋白甚是好奇,问他,“你拿的什么?” “纸团……”裴若源笑道,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暗夜之中,一副温热的身子再度凑了过来。他如今有了些底子,五感皆增强许多,此时却恨不得没这本事才好,因为封秋白轻轻凑过来,压着他用力地吮吸他的嘴唇,黑暗里那啧啧水声让他恨不得羞死过去,裴若源在心里一阵咆哮,封秋白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如何懂得这许多的? 白日里那个吻几乎让裴若源的脑袋成了浆糊,如今是真的什么都想不出的一片空白了,两人亲昵了许久,都觉得燥热起来,封秋白才算是放开了他,又似乎有些没尽兴,在他嘴上很咬了一口。 裴若源吃痛轻呼出声,封秋白闻言到是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离得近还是怎么样,只觉得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显得有几分奇怪。 “你怎么了?”裴若源觉得伸手就要碰他,没想到被封秋白一把握住了。 “不要撩我了,”封丘白的嗓音低哑的厉害,似乎夹杂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裴若源还算识时务,急忙老实撒手。但是封秋白嘴里却没闲着,低声道,“不然我就要提前洞房花烛了。” 裴若源就算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封秋白的荤话,他简直无言以对,“厚颜无耻!” “封家的人都是厚脸皮的老兵油子,不然怎得追到媳妇,夫君莫不是忘了?”封秋白笑道。 裴若源这回真的是哭的心都有了,他怎会忘了这点呢! ☆、碧锦庭 次日清早醒来,两日一起进了饭,裴若源这才想起了昨日里他哥说的那件事。 “昨天我哥说的那件事你如何想?”裴若源问。 “哪件?”封秋白反问,但瞬间似乎明白过来,答道,“我心里有个梗概,但是还不确定,等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 裴若源闻听他这样说,呆了一呆,因为本来还以为他会搪塞一二的,没想到他这会回答的如此干净利落。 封秋白见他那呆样瞬间明了裴若源心中所想,倾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源儿不是让我不要瞒着你么?”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有些不满又似乎有些委屈,可是裴若源看向他的眼睛,那里有着分明封笑意。 裴若源面上一红,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他如此乖觉,封秋白就有生出了几分欺负的心思,他刚要调侃几句,就听旁边有人轻咳,看过去,是福松那小子。 裴若源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走了,剩下封秋白一脸抑郁。 福松摸摸鼻头,觉得自己真个委屈,如果不是他有急事询问,他才不会如此没眼力劲。 “主子,钱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现在给黄仙师送去?”福送问。原打算昨个就送的,只是怕裴大爷折返,封秋白才没有立马就去,因此听到福松这么问,就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两个人一道出了门,却看到本就热闹的大街上,今天人似乎特别的多了起来。福松问了几个路人,原来是碧锦庭的闺秀们要来贵城,碧锦庭的闺秀向来是才貌双全,而且百闻难得一见,此次集体出行,简直是千载难逢不可错过。只是因为人数众多,碧锦庭便分了数次前来,今天先来的这波人里面,有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就是西陵的珂妍郡主。珂妍郡主虽然是外邦人,可是在大齐却生活了一段时日,据说极为貌美,只是因为是西陵王最宠爱的幼女,因此十分骄纵。此次随碧锦庭一起来到贵城,吸引了不少外地人跑来一睹美人芳姿。封秋白自是知道这些的,只是他这人向来不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在眼里,因此看到日益多起来的人群,丝毫没有瞧热闹的心思,反倒有些怕麻烦的无奈。 “咱们绕道吧。”封秋白对福松吩咐道。 福松虽然好奇,但是知道轻重,两个人瞅着一条小巷,就插了进去,许是走得急了些,与里面的两人险些撞在一起。封秋白知道自己有些鲁莽,可是对方走的也是太急了一些,不过对方身着粉群,轻纱罩面,后面还跟着一个婢女,猜测身份应该是个比较传统人家的小姐,于是急忙歉意行礼道,“因这有些急事,冲撞了姑娘,抱歉。”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骄矜的点了点头,纱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平添了几分婀娜,换做旁的人早就春心荡漾了。只是封秋白是个不解风情的,见对方点头表示不介意,也就乐得省事,带着福松毫不迟疑地走了。 “哼,撞了人就走,不知礼数。”纱巾轻轻掀起一角,露出一双杏眼,水光潋滟的眼眸甚是美丽,只是其中的骄傲更是难以忽视。她直直注视着封秋白的背影,眼里的喜欢难以掩盖。 “小姐生气了?”身后的丫头带着几分轻笑道,“莫不是嫌那位公子没有多说两句?” “多说话,小心你的舌头。”杀尽被放下泄出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丫头脸色一白,只听见那人又说,“逗你玩呢,瞧你吓得。” 丫头急忙陪笑,却再也不敢乱说一个字了。 此处发生之事,封秋白自是不知道,他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黄沄住处,却发现屋门紧锁,人去楼空,不由得顿足叹道,“果然晚来一步,让他溜了。”封秋白在原地转了一圈,对福松道,“去问问,可留下什么话来。” 福松很快回来道,“仙师走得急,只给店家留了一句话说,让来问他的人谨慎小心,见微知著。” 封秋白闻言眉头皱得死紧,自言自语道,“见微知著,难道是要提醒我什么?” 两人打折回来,刚到了学院里,正巧碰上裴若源,“可是出去了?” 封秋白回道,“去找黄沄,那小子跑了,他只给我留了些话,我说与你听,你也帮我参详一二。” “我?”裴若源反问,他还从没想到过封秋白会让他替他参考什么事,这前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还真的让他承受不住。 封秋白看他那傻笑,轻轻扬起嘴角,“是你说尽力成长,让我给你机会,好依靠你,怎的如今要反悔?” 裴若源摸摸鼻子,有点讪讪,急忙转移话题道,“你要说什么,尽管说来听听。” 封秋白把话一一转达,裴若源听完自然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他总觉得黄沄并不是单靠掐指一算,必定知道什么确定的内情。于是问封秋白,“你可知道黄沄到底是在怕什么?” “似乎是他的一个师兄,我也不是很清楚。”封秋白回答道。 “我可以问问我娘,估计我娘应该知道些内幕。”裴若源灵机一动道。 封秋白闻言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咱们还是要看大哥能查出来什么。” 他这大哥叫的极为顺嘴,反而让裴若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就红着脸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封秋白瞧着他面色红红的煞是可爱,忍不住又逗道,“大哥此次前来必然还要说婚礼的事,只是被你气跑了,把这事也给忘了,回头你再信里别忘了跟母亲说,别真的耽搁了。” 裴若源闻言大窘,尴尬道,“我如何同母亲说这事……”突然像是明白过来,“论理也该是你和母亲商议,毕竟是我娶你,聘礼什么的你同她直接讲就好。” 封秋白闻言点了点头,安之若素道,“也对,我家没有女眷,自然无法打理好这些,待我好好同母亲商议,你安心等待就是。” 他说得太过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好像是本应如此一般。可是裴若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头,想了许久才算是想明白,安心等待的都是新嫁娘,封秋白分明是把自己给诳了。 没过几日,裴如熙的一封家书到了封秋白的手上,是一份记录的备份。里面详细记录了妖花案的经过与口供。封秋白仔细研读一遍发现了许多可以的迹象都与太子之前的行为相似,但是他并不敢主观臆断,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大多妄测,却都牵连重大。就算这件事情查清楚,也不见得能牵扯出什么人来。于是,他只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裴若源,裴若源自是明白封秋白的顾虑,知道此次事情要查明必定不是简单之事,可是要糊涂定案草菅人命他大哥必定无法做到,更怕他日后知道真相自责。只是如果这件事牵扯胡来,势必会拖裴大哥下水。他便将这件事一起写在信里密传给母亲,让母亲做个决断。 ☆、汇演 不日之后收到的却是兄长的信笺,裴大哥再信里狠狠斥责了小弟,自己虽然耿直却也懂得转圜,自然能知道如何应对。他既不会违反原则对真相视而不见,也不会因为追查真凶而打草惊蛇。虽然裴如熙如此说,裴若源仍旧是担心,毕竟他大哥的身份和他们不同,实权官吏和他们这些学子说的话自然分量不同,敌人看待的程度也不会相同,不过封秋白倒是劝慰他说,裴大哥原先应该还没有这个警醒,可是裴若源这封信却是提醒了他,其实这种事应对不难,只是要有一个度,如今裴大哥心里明了,自然不会再有差错。更何况若真的和皇子有关,势必关系到宫闱与前朝,想必无论哪方都早已清扫了痕迹,裴大哥只要不是有心追查,应该不会难以应付。直到听了封秋白这话,裴若源心里才算是放下了这块石头。 眼看着联学在即,三堂自然忙了起来,原来封秋白这种翘楚肯定是要忙的脚不沾地的,只是他主动放弃,反倒是落得了清闲。因着大叔不在,裴若源的功课也清减了许多,随着其他两个学院的人来的越来越多,街上越发热闹起来,他们少年心性,几个人一起去街上游玩散心,倒也清闲了几日。 经过半个月的折腾,联学汇演终于开始,当天晚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火树银花不必赘言,大家都以为能够顺顺利利的看上一会热闹,可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或者说不遂封秋白的心愿…… 封秋白自小就是焦点人物,没想到此刻在台下看下反而更为舒服自在,其实大家的目光比之以往更甚,毕竟封秋白竟然被“放弃”而不能上台参演,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虽说砚缨堂对此作出的解释是封秋白是主动放弃,可是大家都知道砚缨堂的堂主有些小肚鸡肠,嫉贤妒能的事之前也有过,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他使得小手段。可怜南晨旌还没出手,就为自己拉了一波仇恨。封秋白的诸多同窗虽然有些为他鸣不平,但是总觉得有点揭人疮疤的意思,反而都装作若无其事起来,只是管不住自己的眼光罢了,因着不用参演,封秋白就和裴若源坐在了一起来。 其实仔细说起来,两人虽然认识多年,却还真是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坐在一起,毕竟两人之前不睦也不是做假的,而且两人身份殊荣,周遭自是有一群人围着,那还有空闲和不喜欢的人同桌相对。此番两人订婚 ,坐到一起便是理所应当。只是裴若源却有点受不住,不知道封秋白是不是脑筋不对,最近几日动不动就“偷袭”,偷香偷的信手拈来极为熟练,裴若源简直毫无招架之力,甚至寻了些借口躲了出去,偏偏都被他很快找到,就越发的亲昵的厉害,如今在这大庭广众,封秋白动手剥了瓜子放到他手里,好似他是幼童一般。 “我自己会吃……”裴若源不知道是咬牙切齿还是羞于启齿总归声音压得很低,后槽牙咬的有些用力。 “难道你是想要我喂,如今人多怕是不妥……”封秋白做出无奈状,好似裴若源真的如此要求般,他声音却没有压低,引得身旁人等不住侧目。 裴若源的手抖了抖,他很想把瓜子摔在封秋白脸上,但是总觉得此举正中封秋白下怀,不得已只能忍了。 封秋白端肃着一张俊逸面容,其实心里乐不可支,台上的歌舞虽美,可是怎能和皇宫相比,连宫里的那些节目他都是看厌了的,又怎么会有节目如了他的法眼,更何况,什么节目能和都弄裴若源相提并论呢?! 他两人正闹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一束打量的目光已然变得冷酷起来,“小公爷身边那人是谁?”穆珂妍沉声问身边的婢女,其实封秋白若在这婢女身旁,必定觉得此女有些眼熟,毕竟不久前才见过,只可惜他们两桌离得有些距离,而且封秋白的心思又全然都在裴若源身上,所以没有注意也属常情。 “回郡主的话,那是裴太傅的嫡次子裴若源。”婢女小心翼翼地回了话,她是珂妍的身边人,自然知道穆珂妍的性子,他们家主子一向是眼高于顶,对于一干人等别说正眼瞧了,就算是斜瞟上一眼都算得上抬举,那日口不对心的说了多话,之后又托人打听,怕是把那位小公爷惦记上了。 五皇子秦蕴温文尔雅皮相又颇为俊美,算是和穆珂妍走的近的,他时不时地说起那位小公爷很有点惋惜的意思,似乎是因为那名冠京城的小公爷因为联姻定下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穆珂妍原也不在意,他们克查哈草原地域广阔,尤其是男子勇猛英俊,只是那日里巷子惊鸿一瞥,她倒真有些在意,人都说皮相惑人,那小公爷的确长得好看。穆珂妍一向是对自己的外貌颇为自信,她今日又特意打扮,一身红衣犹如火焰,眼眸深邃明亮有如月下湖泊,就算是和一等一的美人岳麓樱站在一起,似乎也要更为夺目几分。只是她如此刻意,却并未吸引住那人丝毫的目光,她一向是娇宠惯了的,又因为脾气暴躁,很少被忤逆,不然就会被她狠狠地赏了一顿鞭子,此次铩羽而归说不出的憋屈愤怒,却又不能言表,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啪——”穆珂妍将手中的杯盏朝桌上一摔,径直朝封秋白走来。 “小公爷才华横溢,熟通音律,珂妍久闻大名,不知道能否请教一二。”穆珂妍笑盈盈走过来说道。她人长得是极美、发如墨染,五官精致、偏生又身着一身红衣,犹如夜间烈火一般夺目。她这样言笑晏晏的站在封秋白面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封秋白微微抬了抬眼皮,恍若未觉一样将手中的橘子一般般的薄皮去籽,轻轻放在裴若源的手里,他举止有度行云流水,仿若不是剥橘子皮而是在演奏乐器一样,似乎通身带着雅致的韵律。 珂妍被她晾在一旁,贝齿轻咬,还从未有人如此看不起她,即便是当场皇子都要让她三分,一个没有承袭的小公爷竟然敢如此下她的面子!她心中屈辱,可是又不能轻易发作,一则这是大齐的地盘,二则这是太初、三则封家也的确有些资本。可是穆珂妍又岂是轻易认输的主儿,她这人看这高傲,其实好胜心更甚,为了获胜,她甚至可以低下她高贵的头颅。 “小公爷,就请您不吝赐教一回,可好?”她声音低低的略微带了些委屈,一双美丽的眼睛盈满雾气,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别说这是藩国的公主,就算是一般人,也让人我见犹怜了。 封秋白听穆珂妍如此说,才算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公主骄矜霸道,本来想晾她一下,干脆把他气跑得了。可是这姑娘反而越挫越勇了,封秋白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站起身子应道,“姑娘谬赞,只是因为不参加活动,因此长笛不在身边,故而……” “长笛我这里有,”秦蕴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位五皇子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很,他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划过裴若源的脸庞,转而笑着对封秋白说道。“珂妍郡主舞艺了得,可是曲高和寡,我们都配不上,倒是秋白笛声一绝,倒是相配。” 封秋白淡淡扫了秦蕴一眼,冷淡道,“五皇子倒是周到。” 五皇子出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陷阱,裴若源不自禁捏了一把汗,他出言想要阻止,却被封秋白悄悄握住了手腕。 “承蒙郡主抬爱,”秋白抬手示意,“请!” ☆、登台亮相 大家其实早就注意到这边情况,只是没想到封秋白竟然和珂妍郡主就这么上了台去。南晨旌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对封秋白恨的咬牙切齿,好似料定封秋白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一般。封秋白比他还不乐意,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珂妍郡主虽说用处不大,可毕竟涉外,又加上秦蕴那做派,因此还是不要得罪的太狠,说不定还会起什么幺蛾子。封秋白想的明白,也就没那么绷着了。 珂妍郡主是草原的儿女,能歌善舞,且极富异域风情,大家都以为能够一饱眼福,可是谁知道珂妍一上台就从袖中抽出一条软鞭,啪啪一甩,凌厉的很,可是鞭如游蛇又似彩带,穆珂妍身姿婀娜的转了个圈,那鞭子就乖巧的缠到了她手上。懂行的看门道,不懂行的看热闹,大家没瞧过用甩鞭舞,都有些兴奋。只是封秋白拿手的是长笛,笛声悠扬,而且大齐的曲风欢快流畅,如今看来两人还真的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五皇子熟通音律,自然明白其中关窍,他轻轻对一脸焦躁的裴若源道,“珂妍郡主这是在难为封秋白……”裴若源闻言更是将眉皱的死紧,可是他虽面上焦躁,却还沉得住气,他知道秦蕴不是好人,根本不接秦蕴的话茬。秦蕴好似无趣,轻轻将脸扭向一旁,可是目光却带着浓浓兴味颇为仔细的打量了裴若源一阵,只怪裴若源一门心思都在场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封秋白原也没打算简单应对,无论是这位郡主还是五皇子都来者不善的样子,珂妍郡主的鞭子一甩出来,封秋白内心一笑,心想如果是别的乐器他还有些棘手,不过长笛倒是沾了些便宜。珂妍是马背上的儿女,鞭子是自小就用的,这软鞭却有些不同,更长更花哨,不过抽起人来一样的疼。 “小公爷,请奏!”穆珂妍笑着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无邪,“我的鞭子可等不及了。” 封秋白闻言将长笛举起,轻轻吹奏起来,本来带着瞧好戏的心情等着的穆珂妍一愣,她看向封秋白的眼神越发灼热起来。身子一扭,闪了出去,鞭子凌空划过,带着破空之声,可是被笛声掩盖,映入大家眼中的似乎只有飘逸。笛声悠扬,却似乎和之前印象的不一样,多了几丝空旷之感,越发显得空灵,曲调低沉和大齐的曲风浑然不同,但是却因为演奏者的技法娴熟,倒显得十分顺畅没有丝毫的违和。无论是笛声还是舞姿都充满了行云流水的美感,更可以说,笛声衬托的舞姿越发动人了。 一曲终了,穆珂妍也停止了身形。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眼神明亮,面色嫣红、微微带着几丝湿意的额发轻轻贴在面颊上,看起来就像是清晨朝阳下尚待雨露的玫瑰,她眼神灼灼的问,“你怎么会塞上曲?” 塞上曲是一曲草原小调,曲调古拙朴素极为简单,却悠扬顺口,在草原流传甚广,可是大齐官吏却不喜欢,认为是平民的乐曲不上台面的东西,因此在大气很少有人知晓。封秋白竟然如此熟悉,可见他没有大齐其他公子那种短浅的眼光。 “听家父哼唱过,觉得好听便习了。”封秋白答得随意。 穆珂妍却微微一笑,对封秋白的目光越发热烈起来,她此次前来学习为其一,寻找夫婿为其二,他是西陵王最小的女儿却也是唯一的嫡亲骨血,其他庶出的哥哥们,按照传统是无法得到大齐认可的,他的叔父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可是他们又怎会坐以待毙,如果能在大齐找到合适的对象,既可以和大齐继续交好,也可以抱住父王的地位不被动摇。她思及此处,眼眸不自觉地露出几丝柔情,可是手却扬了起来,那如蛇一样的鞭子就这么径直朝封秋白飞去…… 裴若源看到这里怎么还坐得住,也不管那许多,纵身一跃上台,用力拽住了鞭子,那鞭子看着去势凶猛,可是真正接住了却极为轻巧,好像是故意吓唬人一样,就算真的挨上了也不会真疼。他这番动作因为急切没有遮掩分毫,实在是干净利落,有人甚至不自觉地叫了声好。 被人挡住了举动,穆珂妍极为恼火,可是又不能把意思挑明了出来,她狠狠一跺脚,负气跑了下去。大家都被穆珂妍的举动弄愣住了,只是看着裴若源面色如常,没有露出什么苦楚,想来也没受什么伤害。外邦人士总有些奇怪的礼数,许是这是什么亲切举动,大家心里猜测,封秋白和裴如源下台,大家也就把这事接了过去。只有秦蕴眼中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他又看了裴若源一眼,没想到只是半年不见,那小子就如此长进了,越发让人心痒了,他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泄露出一丝捕猎者特有的贪婪,起身离开了。 封秋白正好和秦蕴擦身而过,他低声道,“多谢五皇子的好意,不过内务府已经定了十月份的婚期,到时就不请您喝喜酒了。” 秦蕴微微一愣,他眼睛微微眯起,一向斯文儒雅的形象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但只是片刻就又恢复如往常,他轻轻笑道,“封兄多虑了,喜酒定然是要喝的。” 就是不知道要喝的是你和谁的了…… 封秋白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在草原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姑娘拿鞭子抽打小伙子,便是喜欢对方的意思。封秋白在心中叹了口气,秦蕴一向好耍弄些不入流的手段,没想到此次竟然如此算计。他着实不清楚,自己除了脸能看,还有什么好的地方,不然干脆毁容算了。 “没事吧?”下台来,裴若源便着急的问。 “毫发无伤。”封秋白回答得异常认真。 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有事,避重就轻的典型代表。裴若源直接就问了,“那郡主是不是瞧上你了?” 封秋白一顿,他原也不打算瞒着他,只是没打算在这说罢了,眼下既然裴若源提了出来,他也不否认,直接点了点头。 裴若源倒是十分冷静的点了点头,“秦蕴这小子向来喜欢如此利用旁人行事,还要做出冠冕堂皇的样子,我估计他对那公主没少贬损我。” “怎么如此想?”封秋白问。 “你瞧那郡主满眼里只有你,眼睛都不瞥我一下,定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好歹也是名家出身,还是你的婚约之人,如此被人不放在眼里,定是被人贬损的不值一提。”裴若源随手拿起之前封秋白剥好的橘子嚼了起来,他之前过于紧张都忘了吃。 “可我眼里只有你。”封秋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裴若源一口气不顺,呛咳起来。 ☆、归京 端午前日,京城郊外。 深深庭院之中,有一处屋舍被掩映在桃花树后,如果你稍稍靠近些,定然会听到毫不掩饰的淫靡声响,直叫人羞红了脸,而在此经过的路人仿佛无知无觉一般,整个人犹如行走的人偶,偶尔有相向而行的两人,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只是伸手比划着,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就像是破了洞的风口袋,仔细看他们高高竖起的衣领正好挡住了咽喉位置的疤痕,不知何人因为什么事情而割断了他们的喉管。这里是五皇子的一处私宅,当然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就是了。 云消雨歇,秦蕴招来人服侍他起床穿衣,床上那人似乎还不想动,只懒懒的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光裸的脊背遍布红痕,还交错着几处青紫痕迹,似乎是被用力抽打了的痕迹。 “三哥,怎么还没满足么?”秦蕴收拾停当走到床边坐下。 “你越来越玩的肆无忌惮,此次下手怎么这么重?要是被发现了,我怎么和那头猪解释?”秦邈十分不满的把他的手拍开,翻身想要坐起,却因为牵扯伤口而不自觉的轻哼出声。 “我注意着没抽打在见人的地方,除非脱光了趴在床上,难道他也如此对你?”秦蕴收回手,摸了摸那几处疤痕,想起之前秦邈的样子,眼神又变得有几分灼热。 “那也不行。”秦邈皱着眉反驳,“你倒是不用怕,我只能诸事小心。” “好好,怪我听见你叫就止不住兴起……”秦蕴说的极为暧昧,一双手也不老实的向下划去。 “行了,别闹了。”秦邈倒是干脆,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说道,“我此次来可不只是为了和你做这事的。你和那郡主说的怎样了,你再不动手,封秋白和裴若源可就真的要拜堂成亲了。” “这还用你说?”秦蕴冷哼一声,“要破坏他俩的关系,还不简单……” “你打算怎么做?”秦邈问。 ‘“岳麓樱不是喜欢封家那小子么?干脆成全了他俩。”秦邈答得简单。 “把他俩搞到一起,那不是给你树敌么,再说了,郡主那条线不是白搭了么?”秦邈一时有些搞不清秦蕴的想法。 “那你就不必管了。”秦蕴暧昧一笑,又要把秦邈朝下压去,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五弟,你在么?黄仙师找你有事,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秦蕴“啧”了一声,不耐吼道,“知道了,滚吧,我随后就去。” 他重新从床上爬了起来,秦邈眼神闪了闪,有些不快的说,“这的仆人哪个不是被你弄哑弄聋,你这个亲哥哥瘸着腿到来往的自由自在,莫不是留着回来享用么?” “我的亲亲三哥吃醋了?”秦蕴被质问没有丝毫不快,勾起秦邈的发丝落下一吻,阴冷一笑道,“留着他这个瘸子传话不容易惹眼,更何况我有治他的法门。” 秦莘腿脚不便,因此走得并不快,可他还是尽力走快些,想要离开那个让他窒息的院子。他是秦蕴的哥哥,却从来没被他正眼瞧过,似乎因为他太无能太弱小,就像是一只蝼蚁一样的存在,所以很多事情秦莘并不怎么避讳他,所以那屋子是做什么用的,屋子里是谁,他心知肚明,可是他宁愿如此装聋作哑,因为知道的越多,活得越惨,当然,如今这被当做药虫一样驱使的日子还算活着的话。秦莘终于从这个院子的大门里走了出来,他仰头看了看蓝天,碧波如洗,一如那日,岳麓樱对哭泣的他说三皇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虽然腿脚不便,可是却是皇子,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安慰过他。虽然不过是连皮痒都救不了的一句废话,可是秦蕴却觉得欢喜,至少有个人觉得他还有必要活下去。那是黑如泥沼里的一丝丝光亮,因着那光亮就算被当作蝼蚁也是有些活着的意思的。秦蕴觉得他如行尸走肉,如果他那样想可以让他少受些罪那就随他折腾,别的事情他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岳麓樱不可以,他的确手脚不便,可是并不是傻子,依照秦蕴的手段怕是要毁了岳麓樱的清白了。岳麓樱喜欢封秋白他乐意成全,如果两方情投意合他自会成全,只是封秋白已然有了婚约,如此状况一出,必定会招来封秋白的猜忌,莫说皇上那里少不了斥责,世间又该如何说岳麓樱呢?那样卓然风姿的女子,纵使得不到心爱之人,也绝不会堕落的活下去的,如此,她如星辰耀眼,纵使他这蝼蚁配不上,也绝不能让她熄了光芒。 那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暂且不提,京中回来的可不止秦蕴,因着联学学汇演之后便是端午假期,裴太傅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大儿子不在这才想起小儿子来,竟然差人要把裴若源接回家里住几日,还嘱托要带着封秋白一起。裴若源接到消息的人,仔细检查了来人的面皮发现不是人假扮,才算相信了这个事实。 “这真有点奇怪,”裴若源在回程同封秋白讲,他可没想着父亲会思念他,眼不见心不烦才是真的。“咱们小心着点,我总觉得这事情里有古怪。” 封秋白看他疑神疑鬼的样子,心里心疼,他与封战一年见不了几次,但却父子情深,裴若源如今这样子真的让他怀疑起裴太傅之前对裴如源究竟是如何不好了。 “兵来精当水来土掩,伯父叫咱们回家相聚若是好意,咱们领受,若是有别的企图你不用烦心,我自会帮你盯着。”封秋白揉了揉裴若源的脑袋道。 “可你终究是外人,连我哥都没办法说服我父亲……”裴若源仍旧一筹莫展。 “今时不同往日,”封秋白傲然道,“裴大哥是亲子被一个孝字压住。可对我而言不是,你我婚配,是皇上亲赐的。他若是个父亲的样子,自然得我的尊敬,如我父亲一般,说的话便算是话,他若为老不尊,欺你压你,我就是外人,他裴太傅再大的官威也压不到我小公爷的头上。” 裴若源简直是敬仰一般看着封秋白,有人撑着就是不一样,不过他心里想着这封秋白的好处也差点落不到他头上,一时又有些感慨,“你这么好,我原是不知道的,你也原是不打算让我知道的。” 封秋白被他说的心里一闷,他之前的确自私,在他心中人分三六九等,信任的、亲近的、可以利用的,每一个都划开了鲜明的界限。可是唯独没有喜欢的,想要守着的,而他现如今就像是开了窍,似乎想要弥补一般对着裴若源好了起来。 “今后不会了。”封秋白说,他语气淡淡,却极为认真。 裴若源并不是真的埋怨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他没想到封秋白竟然真的上了心,眼看着情绪都有些低落,急忙转移话题,顺便问出了多年疑问,“你之前为什么烦我?我记得自打第一面你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自认之前从未见过你,更不要说得罪了。” 封秋白闻言一愣,只是态度立马转变,十分嫌弃的哼了一声,捡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任是裴若源如何再哄,也不搭理了。 ☆、纳妾风波(上) 作者有话要说:忙的要死,挤了又挤的时间才写出这么多,大家别嫌弃啊! 端午当日。 如今封裴二府关系非同一般,节日里自然要走动得勤些,更何况还有婚事要准备。封家没有主母,裴家主母不在,亏着两个人都是大男人,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裴如熙不在京里,封秋白不放心裴若源一个人回家,可是最终还是松了口,端午那日让裴若源在家里呆一晚。 端午佳节,封秋白和裴家父子二人把酒言欢,倒也算是相处愉快。可是封秋白对于裴太傅没什么好感,而且他总觉得裴太傅必定会借着无人帮衬裴若源而借机生事,索性喝个酩酊大醉赖到裴家不走算了。说好了的是让裴若源在家里呆一晚上,可是又没说不能让他作陪。 不过好歹封秋白还算有点底线,没有厚着脸皮和未来的岳父大人求着让二人同住一间,他自个儿去客房歇下了,临走时还和裴若源说悄悄话,让他千万别答应裴太傅任何事情,等他明日醒了酒再说。 裴若源无奈得很,他虽然没有封秋白脑子转得快,可是却并没有他大哥那样的压力,他忤逆裴太傅早就习惯了,如今有封秋白给他做靠山,更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实在不行今后就在国公府混了。 不过被封秋白担心还着实有些高兴,眼瞧着他醉的发懵只是因为顾及自己,裴若源倒是忘了封秋白又把偷梁换柱这套把戏拿来用了。 “你放心,我什么都听你的。”裴若源笑着应了封秋白的话。 封秋白这才防心,朝裴太傅施礼被人扶着下去了。 裴太傅瞧着两人握着的手,眼神闪了闪,不过须臾就换上了无奈而慈爱的笑容,慢声道,“秋白好生歇息,定要像回自己家这般。” 屋门重新合上,室内立刻由之前的言笑晏晏变得近乎压抑一般沉默。 裴若源慢慢饮下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直接看向裴太傅道,“父亲,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如果没有,那儿子先回去歇了。” 裴太傅看着裴若源,他的样貌其实和自己更为相似一些,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却和他母亲极为相似,就脸对自己的抵触以及不加掩饰的鄙视都如出一辙。似乎是因为离家久了,这种被自己压制多年的东西都涌了出来,丝毫不在意的张扬着。裴太傅先前还颇为有把握的心态,此刻有了些微的动摇,这个曾经被自己捏在手心的小儿子,还是自己可以轻易掌控的么? 不过既然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缩回去,更何况,裴如熙和郡主都不在,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裴太傅心理下定了主意,轻咳一声道,“你和秋白相处的看来不错。” 裴若源不知道他父亲这句话什么意思,因此没有轻易作答,只点了点头。 裴太傅也不在乎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于是接着说道,“你们二人都是男子,眼下皇上又下了旨,不准你们和离,咱们裴家无所谓这些,毕竟还有你大哥。但是封家一脉单传,若是因为你断了香火岂不是你的罪过,为父想着咱们裴家定要显得明事理一些……”他说着看了看裴若源,裴若源听的云里雾里,只等着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再做反应,因此脸上并没露出什么不悦来。裴太傅果真是不了解这儿子,见他听得仔细,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想着如此做,也能让裴若源在封家更多几分面子,因此继续说道,“你姨娘家里有个姑娘,年纪正合适,人品相貌一流,性子温婉,可惜是个庶女,你姨娘好心替你问了问,那姑娘愿意做妾,我寻思着正合适。” “合适什么?”裴若源看自己父亲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不觉莫名其妙起来,绕了一堆弯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裴太傅面色一寒,裴若源如此回答,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般,他索性撂下脸来,直接道,“给封秋白做妾。” 裴若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椅子都带歪了,发出轰然想动。他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是要我给封秋白纳妾?” 裴太傅沉着脸道,“你们俩本就是图一个名分,封秋白不说什么,封战必定会心生怨怼,如今封战不比往日风光,可毕竟大权在握,为了裴家如此最好。” “那我呢?”裴若源连声质问,“那我呢?” “你是裴家的子嗣,既然走了这一步,就要做好为裴家谋利益的准备。”裴太傅觉得自己说的有些露骨,微微舒缓了脸色道,“你年岁尚小,等皇上百年之后,为父定然再为你找门好亲事。” 裴若源嗤笑一声道,“多谢父亲抬爱,告诉我那姨娘省省心,老子既然进了封家门,就势必让他们家断子绝孙。” 裴太傅闻言怒不可遏,大吼道,“忤逆子,为什么你这么不听话?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只是我不喜欢。”裴若源轻轻一笑,颇有几分睥睨,和他那母亲的傲然如出一辙,裴太傅不自觉一个愣怔,就是那样的眼光,就像是当年鬼面将军看他的一样,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的虚伪懦弱一般。 “你敢!”裴太傅涨红着脸,抬手就要甩过去一巴掌,被裴若源一下子接住,裴若源一字一句道,“父亲你可否想过,若他二人恩爱,我该如何自处?” 裴太傅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还未及他细思,裴若源的质问接踵而至,“再者,我们二人若是真心实意想要在一起呢?” 裴太傅卑职问得哑口无言,高举着手都忘记放下。 裴若源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自小的不甘,不解都涌到了嘴边,想要一吐为快,但是他忍住了。对于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说什么都是不必要的,他突然间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因此他只是淡淡道,“我的感受,父亲怕是从未想过罢。我既然将成为封家人,裴家就不要再想着插手我的事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丝毫迟疑。 裴太傅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他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意外,却更多的是苍老。他知道裴若源在叛逆下对自己关注的渴求,他也正是利用了这点压制了他许多年,可是今天他才意识到,那种他利用了许久的父子之情也有消散的一天。 ☆、纳妾风波(下) 一夜风平浪静,只是裴若源走的很早,没和裴太傅拜别直接就拉着封秋白回了封府,封秋白自然没有问什么,反正回来他也打听得到。 只是不需要他打听,两个人就被缠上了。 因着端午节,两人又好久没有回京,干脆一起出门游玩,谁知道这么巧,偏偏碰上了那位裴太傅口中的“表妹”。 此事若真的说起来,还得怪封四娘,封四娘要找封秋白商量事情,偏巧店里的生意太好,她走不开,索性让封秋白来店里找自己。 也就正好碰到了曲悠扬,曲悠扬是曲出云的庶妹,曲悠扬的生母是最得宠的姨娘,只得她一个女儿,因此曲出云对她的态度可有可无,因为曲悠扬再怎么受宠,也不过是嫁作人妇的命,最多只不过能做个别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小户人家的正妻罢了。曲悠扬本也是这样想的,她是庶女,就算是再得宠也不过嫁个三四流的小户做个主母,她虽然不甘心,可是又没有办法,毕竟没有哪个大户会让庶女嫁给嫡子坐正妻的,若是妾室,她有怎会甘心与那些个女人争宠,他娘虽然风光无限,可是身后的艰辛她却是最了解的。人啊,就是这样,原本有着一点痴心妄想的最经不起挑拨,那边厢曲夫人要为她保媒的事情就这么兜兜转转的传到了她耳朵里。少女慕好男,封秋白容貌一流,家世显赫,是京城闺阁女子的如意郎君,更何况,她虽然嫁过去是贵妾的身份,可是实质却又是主母的身份,毕竟,那位正妻可是个不下蛋的公鸡。他娘亲倒还算冷静,让曲夫人问好了裴若源的意思再说,外面朝堂上的揪扯她看不明白也管不到,曲尚书既然不拦着,必然是默许了的。只是若真的像是外面谣传的那样,封秋白喜好男色,就算是他女儿国色天香也只有守活寡的命,她就是拼着命也要拦着这婚事。只是曲悠扬却不知道他娘亲的打算,只想着如曲夫人所言那样,封秋白万般无奈缔结了婚约,如若有一个温婉如她的女子倾心倾情必定缔结良缘。 曲悠扬春心大动,又加上刚过端午,街上热闹不减,便带着自己的婢女去街上游玩,顺便采买胭脂水粉。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也可以说,冤家路窄。曲悠扬就和封秋白还有裴若源撞在了一起。 是真的,撞在了一起。 留镜堂门外。 “哎呦,”曲悠扬一声低呼,“好痛。” 她粉面含春,一双水灵灵的眼眸,似是含羞带怯,微微抿着一张红唇,娇滴滴的样子让人我见犹怜。封秋白微微皱了皱眉,他好好的在这站着,就被人撞了一下,不过对方是个小姐,自己当然不能追就什么,他正要抬脚迈上楼梯,却听到那姑娘开口叫住了他。 “小公爷勿怪,悠儿只顾着看街边精致,没有看到您。”见封秋白也不开口,曲悠扬只得自己打开了话茬。 她原只是来留镜堂闲逛,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封秋白,她从未和封秋白说过话,又想着曲夫人对他讲的那些,决定上去和封秋白说上两句,也好留个好印象。 封秋白看了看曲悠扬,问道,“你是谁家的姑娘?” “我是曲尚书的幼女……”曲悠扬见封秋白答话喜不自禁,急忙答道。 “哦,曲出云那个废物还有个想要攀高枝儿的妹妹?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凑的那样近,干脆爬到人身上不得了。”一声清脆女声自店内传来,只是语句粗蛮,但看她那艳丽的长相,就让人不忍苛责了。 来人正好是穆珂妍,只见她一身红衣,翩然而至,有如霞光迫人,鬓边斜插一朵海棠花,美的张扬霸道,把曲悠扬的小家碧玉压得颜色全无。 “你怎敢如此羞辱我?!”曲悠扬的面色惨白,她虽不知道对面的女子是谁,但是却能猜到身份背景不简单,只是她一向被养在深闺,又娇宠惯了,自然也不肯轻易受了屈辱,“小公爷与我的关系不浅,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穆珂妍闻言一愣,柳眉倒竖,随手就甩出了一记鞭子出来,只见那鞭子裹挟着风声就朝着曲悠扬的面门而去,这一招极为狠辣,落到身上必定皮开肉绽,更何况是落在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脸上,曲悠扬没料到对方竟然动武,她着急的向后退去,却还是被那鞭子追上,只能尖叫哭泣着用手去捂自己的脸…… “啪——” 鞭子被一把抓住,裴若源一个使劲,穆珂妍的鞭子便脱手而出,裴若源心里厌烦死了,但是对方是藩国公主,他也不能做的太过,只得冷声道,“既然不会用,就不要了罢。”说着猛一甩手,那鞭子便被扔到了数丈外的大树之上。 “你好大的胆子,那是我父王送我的生辰礼!”穆珂妍被缴了武器,气的浑身哆嗦,但是她还是有点脑子的,自己猛然出手必然理亏,那小姑娘应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口气,她只能忍了,“你给我等着!” 她狠狠瞪了裴若源一眼,扭身走了。 曲悠扬被吓得浑身哆嗦,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丑态尽出不说,哪还有心思想着去讨好封秋白,封四娘领会了封秋白的眼色,急忙差人把曲悠扬送回了府里。 封秋白进店里坐下,裴若源便急忙问他,“怎么回事?” “我到想要听你说,那姑娘说他姓曲……”封秋白话刚说一半,就瞧见裴若源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看到曲悠扬自来熟的凑上来他还有些疑惑,如今看到裴若源的反应,他倒是都想明白了。 ‘“裴太傅,让你给我纳妾,对象就是你那姨娘的本家人,也就是刚刚那个曲小姐是不是?”’ 裴若源闻言一愣,他一脸丧气的点点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封秋白冷笑了一下,“你那父亲倒是打了好算盘,谁家都兼顾上了,谁家都别落下。” 裴若源闻言更是无语,他心里气得慌,可是这话却说不出口,毕竟儿不嫌母丑,他爹作怪,想要把封家和曲家都笼络了,好给裴家多找些后路,可是他可曾想过会把自己置于何地。 封秋白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也不想难为他,封秋白揉了揉裴若源无精打采的脑袋,安慰道,“你不用管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办。必定给你出口气。” ☆、算计 对面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岳麓樱转身要走,却被秦铖拦住了去路。岳麓樱瞟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秦蕴故作轻松的放开了手。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两人刚好走在一起,也恰好目睹了之前那幕。 “岳小姐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秦蕴一脸无害的问道,他比岳麓樱年纪小,脸上还带着几丝稚嫩,只是眼神却已经满是老练算计了。 “没有。”岳麓樱此时是真的心如止水,她既然想明白了,就不会纠结于此,更何况秦蕴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 “哦……”秦蕴似乎颇为可惜,只是状若无事的说道,“我听闻那曲家小姐有意为封秋白传承子嗣,不过她那庶女的身份做个封家的妾室也不算委屈,只可惜那郡主也看上了封秋白……” 岳麓樱闻言眼波闪了闪,但是面上却没有过多显露,不过秦蕴却看到了那丝动摇,那就足够了。 他笑着和岳麓樱作别,好似极为熟稔一般。 可是岳麓樱的脸色却在她离去后倏然冷了下来,刚才那情形她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可是秦蕴说的妾室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她必须去找封秋白问问清楚了。 她前脚刚朝留镜堂迈去,却又在下一秒顿住,秦蕴说这些话难道没有别的意思?刚刚才闹过那场纷争,自己对封秋白的情谊也曾被传的沸沸扬扬,现在再紧跟着过去,只怕是徒增笑柄,不若自己先回去,等回来寻个机会再问。岳麓樱定下心思,转身离开。 屋子里那二位可不知道这回事,裴若源可没有被封秋白给打发了,执着地问道,“你怎样打算?我父亲毕竟是太傅身份,一品大员,你可别玩过了。” 封秋白拿起茶杯玩味一笑,“他自己妻妾成群,还要大方的劝你给我纳妾,我怎么能轻易谢了他的好意。再说这些事不登大雅之堂,他也觉着没人能那他怎么办。既然是家世,我自然要找人用家法治一治。” “找人?家法!”裴若源眉头皱起,“别说族里那些老头必定赞成这主意,就算不同意,我爹是族长,谁又能拿家法治他!”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封秋白故意拉长嗓音卖关子,急的裴若源跳脚,才拉着他的手安抚道,“你们裴家虽无外传,可是当年经过那婚事的诸多下人都知道,只是知道裴太傅忌讳,才都闭口不提,当年你祖父怕你娘是孤女下嫁,被人排挤。因此给裴家重新定了个规矩,你们裴家的族长不止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就是裴家的当家主母。” “真的?”裴若源大吃一惊,这样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自然是真的。”封秋白递给他一杯茶水,裴若源接了,温度刚好,茶香沁人。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坐的可是留镜堂的后院。 “咱们怎么在这?这是人家的后院。”裴若源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封秋白怎么把自己拉到人家后院里来了。 “这原就是我的产业,进来有什么不对?”封秋白说的十分顺理成章,反倒让裴若源有点哑口无言。 “这脂粉铺子你开的?”裴若源问,并且止不住打量起四周来,四周简朴素净,看起来极为平常,和前厅的秀美繁复喧哗热闹大有不同,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封秋白的风格。“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开脂粉铺子?”裴若源好奇。 “我家没有女眷,消息来源太过单一,这脂粉铺子是个不错的渠道。”封秋白解释道。 “还是你鬼点子多。”裴若源听他这么一说,深以为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封秋白还以为他会笑话自己开起女儿家用的东西,又是打听阴私之事的地方,会觉得自己心思阴险,心里多少有点坠坠,没想到裴若源四两拨千斤的掀了过去,反而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了。 “你不觉得别扭?”封秋白忍不住追问道。 “别扭什么?”裴若源这次反应够快,直接明白了过来,笑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这样做都是为了获取消息……”他说的理所当然,甚至带了几分引以为豪的小骄傲,不过倏然止住了话头,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呆立在那,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我之前的那次来说你是我夫人她早就学给你了不成……” 他说着便涨红了脸说不下去了,干脆像是一只鸵鸟,把脑袋埋在了手臂间,郁闷的趴在了桌上。 封四娘进来刚好看到了这幕,笑着打趣道,“哎呦,少爷你这是不打自招啊,奴婢可没和主子说过那些话。” “啊?!”裴若源看了一眼封四娘,再看看直摇头的封秋白,不禁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呆会。 这院子里一片闹腾,倒是喜庆得很。 秦蕴回了府里,看到秦莘在门口等着,一副碍眼的样子,忍不住一脚踢了过去,秦莘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废物!”秦蕴骂道,“有好消息就说,没有就滚。” “黄仙师说,你要的那药他让我送来了,不过他说下次别再让他做这些腌臜东西。”秦莘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一个游方的穷鬼还敢跟我说这些,要不是留着还有用,迟早弄死你。”秦蕴接过纸包,满脸戾气的骂道。 秦莘闻言似乎是惊住了,身体哆嗦了一下,秦蕴就是看不上他那窝囊废的样子,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滚!” 秦莘被呼的眼前发黑,他用尽全身力气才稳住了身形,没有再次狼狈的趴到地上。 他看了看那眼纸包,又慢吞吞地走了出去。秦蕴看他那蜷曲的身形,一撅一拐仿若风中的树叶一样残破,心里就越发的厌恶起来,好似被秦铖笑着骂,你有个瘸子哥哥,你也是废物。 这个瘸子哥哥是他的污点,要是能让他死掉就好了,可惜,他还不能死…… 秦蓁好不容易走出了门,上了马车,他将衣襟里很小的一个纸包轻轻拿了出来,他小心打开纸包闻了闻,一股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让人晕眩。他急忙把纸包拿远了些,这些东西十有八九就是要给岳麓樱用的了,要把这药拿给封秋白才行,只是他从未和封秋白接触过,该如何办呢?秦蓁有些为难,这事越早越好,不然等秦蕴下手就来不及了。 裴若源,这个名字滑过秦蓁的脑海,他想也许可以通过他…… ☆、迷药 又过了两日,假期即将结束,封秋白收到了岳麓樱的书信,要他在茶楼见面。 封秋白觉得奇怪,一般岳麓樱都会到府里议事,今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换了地方,他询问送信的人,对方也不得而知。不过送信的人说,岳麓樱让封秋白自己前往,可以带着下人。 封秋白眉毛一皱,觉得这是要避开裴若源的意思,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自打他不瞒着裴若源之后,似乎觉得这件事有些违背心思,虽然他之前做来驾轻就熟就是了。人真的是个奇怪的东西,他还真没有过这种类似于负罪感的感觉。 裴若源见他从外面回来,面色有异。于是出言问道,“怎么了?” 封秋白直言道,“岳麓樱让我单独去见他。” 裴若源一愣,转而挑眉笑道,“约你私会你就去吧,如此美人怎好拒绝。” “你倒是大方,”封秋白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道,“我和你说正经的,你还调侃我。” 裴若源摸了摸鼻子,颇有些酸酸的说,“不然怎么办,这边厢曲家小姐那边厢郡主殿下,如今又是侯府千金,谁让你如此多的烂桃花。” 封秋白闻言,眼中带了一丝笑意,面上也松快了许多,“我家相公吃醋了,真是罪过。” 裴若源被他说的心虚,可是也不反驳,他心里虽然明白这不是封秋白的过错,可是心里总归是不是滋味,一个个都如飞蛾扑火一般,也不知道这面皮惑人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到底哪里好了。“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封秋白起身轻轻在裴若源脸颊落下一吻,裴若源如今也算是习惯了他的亲昵,只要是没有外人在,都是安分的受了。 “我先去看看情况,估计是和曲家小姐有关,你父亲闹出的这一出,平白给我们和岳麓樱之间添了隔阂。”封秋白认真道。 裴若源闻言点了点头,岳麓樱和五皇子近乎敌对,只是不在明面上对着干罢了,他催促着封秋白快去,还嘱咐他一定要解释清楚了,不可让岳麓樱有什么心结。 “你倒是大度得很。”封秋白被他对出门外,临走撂下一句。 裴若源闻言倒是没有尴尬,还很是得意的接口道,“那是自然。” 封秋白和福松去了约好的茶楼,那边厢就有人来找裴若源,裴若源一看是位旧识,也算不得熟悉,不过人品不错。那人既然找上门来,怕是真的有事,没想到去花厅一看,竟然是秦蕴。只是秦莘刻意装扮了一番,反倒是和平日里样子极为不一样,那佝偻的身子直了起来,精神气度也好了许多,似乎变了一个人。 “三皇子,不知有什么事?”裴若源问。 既然对方借了旁人的名号,自然是有着不可说的理由,想必也是要紧的事情,何必说那些无谓的话,再加上他懒得绕弯子,索性开门见山的说了。 闻听裴若源如此说,秦莘反倒是松了口气,他借的这个人名头不算太响,曾经帮过他一两次,为人纯善,他直接把事情同他讲了,对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只是秦莘怕自己牵连了他,执意让他在车里等自己,不可以同前来,因此裴若源的态度就难以揣测了。好歹裴若源并未刻意为难他,他心里不免舒缓,对裴若源也就越发客气,“裴公子,我想让您提醒岳姑娘一二。” 裴若源一愣,秦莘是五皇子的亲哥哥,但是两人关系僵硬,周遭之人也是知道的,可是岳家虽然低调却是和嘉贵妃水火不容,这秦莘怎么着也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啊。 “实不相瞒,我对岳姑娘有意。”秦莘说完就见裴若源眼神不对,急忙解释道,“但是我知道自己蝼蚁之人,怎敢肖想天边云月,只是我虽卑微,却不会让她受丝毫屈辱。” 裴若源闻言面露惊诧,“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秦蕴要对岳麓樱不利,恐怕要趁封秋白和她一起时下药。”秦莘和盘托出,全无保留。 闻言,裴若源猛然间想起什么,他起身急道。“坏了,坏了……” 封秋白到了茶馆,被人让到了院子里的雅间,镂空窗棂里是岳麓樱的身影,封秋白便和福松一路走了过去。 岳麓英瞧见封秋白来了,起身相迎,问道,“你可来了,找我何事?” “不是你找我……”话音未落,封秋白便觉察出不对来,与此同时,几个人应从两侧闪了出来,直朝几人杀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变故陡生,岳麓英长剑出手和福松将封秋白护了起来,只是人数众多,且功夫都很不错,两个人竟然被缠住了手脚,而随着时间过去,两人竟然渐渐体力不支起来。 “你快带岳姑娘走。”封秋白觉察出两个人的不对劲,急忙对福送吩咐。 “不行!”岳麓樱拒绝,“福松,快带你主子离开。” “既然都不想走,就都别走了。”秦蕴面带淡笑走出来,他一身鹅黄衣衫衬的斯文俊秀,只是说出来的话却狠厉毕露。 “今天我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这对有情人,真的生情。”秦蓁笑着说道,“灌了药,关起来,去请大哥来看场好戏。” 秦莘听裴若源说完也觉得大事不妙,直接焦急道,“这该如何是好……”他忍不住责怪自己,如果不是偷偷研制解药,以备不时之需,费了那许多时间,怕也不会耽误了事情,他原本以为秦莘有什么动作,自己必然可以知道,谁知道还是大意了。 “我去找他们,也许只是我多想。更何况还有福松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裴若源自我安慰道。 “我跟你一起去。”秦莘急道,如果真的让岳麓樱遭了难,他真的要以死谢罪。 裴若源没有拒绝,看他那脸上急哭了的表情,实在是无法让人开口,但他瞧了他的腿一眼。秦莘立马明白了裴若源的意思,他是怕自己碍事,秦莘心里陡然来了火气,焦急道,“我自然不会添麻烦,更何况万一遭了难,只有我能解开那药。” 话已至此,没什么好犹豫的,裴若源直接带了秦莘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茶馆后院一个小厢房内,岳麓樱和封秋白分立在屋内两侧。封秋白满脸涨红,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隐忍什么苦楚。岳麓樱蜷缩于墙角,整个人似乎冷的不行,脸色苍白的厉害,两个人在一个空间之内,却仿佛身处夏冬两季一般。 “我好冷,好冷……”岳麓樱的眼神一时涣散一时清醒,她很冷,她想要寻找温暖的地方,而在不远处,就有个极其温暖的所在…… 猛然的,她直起身子朝封秋白走过来。 “岳麓樱……”封秋白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难听,而岳麓樱却似乎得到鼓励一样,走的更快了几分,这屋子本来就小,封秋白纵然像一边靠着,却也没挪动多少,很快岳麓樱就欺身上前,一张红唇就要落在对方脸上。 “岳麓樱!”封秋白用力一撞,岳麓樱倒在了地上,神志也陡然清醒过来,她在看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封秋白身侧,心里大骇,她一向是自律严格,如今竟然做出了摇尾乞怜的样子,竟然还是在拒绝他多次的封秋白面前,她觉得羞辱难耐,一把揪下发簪朝自己的手臂猛然扎下去,剧痛袭来,鲜血直流,不过这让她觉得清醒了许多。 她再次回到之前带着的角落,她用力地撕下一片衣服将自己的两腿束缚住,对封秋白道,“这下好了。” 她言语洒脱,当真有不输男子的豪情。只是她鲜血染衣、唇色如雪,脆弱的不忍直视。 封秋白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依葫芦画瓢将自己绑了起来,他正打算说什么,却听到他依靠着的窗户似乎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 “封秋白?” 是裴若源来了。 ☆、偷情 裴若源带着一个人本就行动不便,不过茶楼后面有棵大树,可以将整个茶楼尽收眼底,他在上面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个小厢房偏僻却有人在外围守着。仔细看看,也没有福松的影子。十有八九是出了事,而且八成还被困在这个厢房里了。 他们俩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不知道是因为有着守着还是怎样,屋子外面只锁了一把简单的锁,裴若源和邝远在一起整日里混在一起,除了练剑习武作为对手,裴若源还将自己驯马的技巧心得交给对方不少,而邝远虽无什么可以教授的,但是他兄弟多,又在军中长大,各个顽劣,还真的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譬如撬锁。陪若远虽然没学几招,但是好歹够用,他从空隙内看屋内一片黑魆魆,正犹豫着要不要动手,就听见窗户那一侧轻轻传来敲击之声。裴若源也没做他想,顾不上是不是什么阴谋,手指轻轻翻动,就将那锁打开了,裴若源飞身进去。 他刚一落地,就吓了一跳,封秋白就半躺在他脚边,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亮,可以看到他红的异常的脸色。秦莘趴在窗户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算看到角落里另一个黑影,他也想翻过去看看是不是岳麓樱,但他知道自己行动不便,如果因此闹出动静,就大事不妙了,毕竟依照情景看,岳麓樱怕是已经着了道。 裴若源想要开口问,可是知道时机不对,现在救人要紧,急忙将秦莘接了进来,轻轻沿上了窗户。秦莘一落地就急忙走向了岳麓樱处,见她那一身血污自茧双手的样子,忍不住心中自责,不过他没消沉多久,毕竟时间不允许,岳麓樱只要不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处在漩涡之中,大齐虽然民风开化,可还是没有宽容到接受未出阁的小姐在外偷情的地步。 他将准备好的药粉给岳麓樱饮下,这药虽然费了功夫,但是好歹效力惊人,几乎是药到病除,岳麓樱很快觉察出自己恢复了常态,体力和武功也恢复了起来,之前受制于人的感觉慢慢消失不见,涌上心头的便是受到羞辱的滔天怒火。 可是还未等他发作,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人精神紧张,就听见隐隐约约的对话传了过来。 “……怎么样?”一个人问道。 “没什么动静……似乎药效没起来。”另一人模糊的回答。 “……就要来了,这怎么行……” “那我进去看看……”一人说着就要朝门口走去。 大家都紧张地屏住呼吸,愣在了原地,只是封秋白突然翻身将裴若源扑到了身下,发出好大一声,裴若源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对方愣了一下,急忙凑到门口,接着一线门缝朝里观望,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似乎能看到是两人在地下滚动,他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朝另一人挑了挑眉说道,“成了,估计大皇子来的时候正是好戏!” 来问话的人闻言,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转身去回话了。 “你们先走……”封秋白抬头对秦莘和岳麓樱说道。 岳麓樱本想拒绝,可是起身的一阵晕眩让她闭上了嘴,她虽然恢复了大半,但是药效还在,又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是不要固执己见的好。他同封秋白点了点头,带着秦莘就从窗户出去了。 “咱们也快走,哎,卧槽,你的药还没解开,只能先回去再说……”裴若源恍然间想到这茬,不自觉对秦莘爆了粗口,这小子只顾着美人,把封秋白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行了,”封秋白惨淡一笑,裴若源闻言一下子僵住了,难道是毒药…… 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带着哭腔说道,“你可别吓我,怎么就不行了,岳麓樱喝了解药不都没事了吗?” 封秋白听他声音,知道是误会了自己意思,心中暖洋洋,却也不解释,只是将裴若源的手引到了自己身下…… 裴若源猛然触到一个热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整个人不好了起来,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封秋白也不知道是力气大还是药效强,愣是没让他翻身。不过整个人越发的气喘吁吁,呼吸灼热烫人,他哑着嗓子道,“撑不到回家了,秦蕴那小子给我下的药太猛,只能委屈夫君你陪我打回野食了。” 打野食三个字裴若源听说过,也认得,可是他此时却真的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由不得他多想,封秋白没多久就让他亲自体验了一回。 “唔……” “……嗯……啊……” 秦莘和秦铖在门外站定,秦铖皱着眉看屋子,他本不打算出来,可是秦邈说秦蕴似乎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在这个茶馆之中,自己想要卓他的把柄,便亲自来了。前面查了一遍,什么异常都没有,就是喝茶听曲的地方,只是搜到这后面才看见这个连窗户都被锁上了的小屋子。 屋子里传出来的声响,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可是,秦邈说的勾当,难道是秦莘在这里偷人不成?秦铖觉得奇怪,不过懒得多想,他挥手,一个壮汉便将门踹了开来。 而在踹开的那一瞬,秦蕴走了过来,斯文有礼的笑容,却在看见屋内景象的那刻变了颜色。而秦铖的脸色却在看到秦蕴的那刻就变了,难道是自己的手下走漏了风声不成,秦蕴果然在这里,只是自己被他利用了。封秋白和裴若源两口子在外面浪被自己逮住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这人肯定是自己得罪了。 虽然只是一瞬,封秋白还是看到了秦蕴那近似饿狼一般的眼神,他狠狠地盯住秦蕴,逼迫着对方收回了自己贪婪地目光。封秋白下意识的将半*裸的裴若源挡在身后,虽然对方好似有相同想法,死命的想要把他挡在身后,却因为体位原因而不成功。 “不知二位皇子有何指教,若是无事,还请关上门吧。”封秋白衣冠不整,有别于平日里的斯文清冷,如今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锐气,犹如利器脱壳,有种无法抗拒的威压。如今他嗓音暗哑,带着尚未满足的情*欲和显而易见的不满,就更加让人想要退避。丝毫没有被人撞见的尴尬,反而气势强硬得很。 秦铖虽然不怕他,可是还是不想触封秋白的霉头,他黑着脸,让手下把门关了,他转身朝秦蕴冷笑,“对付我净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和你那哥哥一样废物。” ☆、心思 最近京里有则小道消息,大家都当作笑谈,可是却都认为是真的。毕竟,这消息实在是太详细了些,据说裴夫人把裴太傅给家法伺候了,可怜裴太傅被打了三鞭子就晕了过去,一连请了十来天的假。至于原因,那就更是好笑了,裴太傅要将自己小妾的亲戚塞到封秋白房里做小,这还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过也不知道裴太傅是不是真糊涂了,还是耳旁风太强已经不长脑子了,也不想想,曲家的人若是嫁过去,还有裴家什么事呢。 裴太傅趴在床上哎呦哎呦的直叫唤,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怨气,又加上屋子里的窗帘都关着,越发显得死气沉沉。外边的传言竟然真不是假的,裴太傅自然也知道外界沸沸扬扬的消息,他本就是爱面子的人,如今简直是臊的不行,想想那日郡主对他动手,就越发气的眼前发黑起来。 “老爷,您喝点药……”曲姨娘小心服侍着,却还是没得了好气。 裴太傅一把推开递到嘴边得要碗,大声斥道,“这么烫是要我的命吗?” 曲姨娘被他找了着许多天的麻烦早就一肚子火气,如今看他碰都不碰就说烫典型找自己麻烦的举动,心里越发的嫌恶起来,不过她终究知道自己的斤两,所有的不满只能悉数压下去,裴太傅被郡主收拾了只能拿自己出气,如今自己低头忍气吞声,日后裴太傅念起来必定愧疚,自己再做谋划也不会吃亏。 “您也别生气了,呜……”曲姨娘说着就要哭起来。 “我又没死!”裴太傅抬手用尽力气拍打床沿,正好拉扯住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次似乎犯了郡主忌讳,一向冷漠的夫人用了大力,可怜他一把年纪又福养多年,如何受得了,三鞭子下去就晕死了过去。 裴太傅又疼又恼,大骂声滚,让曲姨娘赶了出去。 这边厢发生的事情裴若源是不知道,毕竟他已经回到了封府,他的母亲今天也过了来,他没想到母亲会亲自来,毕竟皇孙那里不太平,可是母亲却安慰他,自己自有分寸,封秋白也说不打紧,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某些人的狐狸尾巴,显然封秋白知道其中详情,但是他问起,封秋白却说这是母亲大人安排的,自己也只是猜测,具体日后再给他解释,如果着急可以去找母亲问问。裴若源见他如此说,干脆作罢,毕竟这两日他被他娘亲追着问,躲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自己往上面撞去。 “你同母亲说的什么,她这两日总是追问我,和你关系到底如何?”裴若源说的时候还是觉得尴尬,那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他整个人都不知道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自然照实说了,”封秋白倒显得坦然得很,“我说我已经是你的人,还是要早些举行仪式的好。” “难怪,”裴若源才算知道自己这几日的苦难源自对方,忍不住恼羞成怒一把揪住封秋白衣领道,“你可害苦了我,胡说八道些什么!” 封秋白眼神一闪,楼着裴若源的腰就让人坐到自己怀里,不满道,“你这是吃干抹净不认账么?” 裴若源被他这举动弄得如坐针毡,着急忙慌扭着要站起来,结结巴巴反驳道,“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别乱动啊,我掉下去了,可不禁摔的!”封秋白坐在椅子上,被裴若源晃荡的不稳,裴若源闻言吓得赶紧停住,封秋白眼神漾过一丝笑意,可是面上仍旧丝毫不显,只是手又揽得更紧了几分。 “源儿……哎呦,你们好好的,我等会再来。”裴夫人刚踏进屋子就看到这一幕,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说着就又闪身要出去。‘ “娘!”裴若源大窘,急忙从封秋白怀里出来,红着一张脸说道,“娘,您,您有什么事,您和封秋白说,我,我先走。” 他说的结结巴巴,跑的倒是麻利。 裴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她转身对封秋白说,“源儿今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封秋白闻言摇了摇头道,“夫人您说错了,源儿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我还指望着依靠他呢。” 裴夫人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愣了下,而后便开怀的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成婚那日,就这么定了,裴家作为女方,封家作为男方。”佩夫人说道。 封秋白沉默了一下道,“您不介意?” “介意什么?如此行事最为方便。”裴夫人耐心解释道,“我原来还想着让你进我们裴家一趟,也算是给裴家一份脸面,可是既然有些人已经认定了位置,又何必再倒腾,就这样就挺好。” 她虽然说的平常,可是语气里仍旧是带着一丝失望。封秋白知道裴夫人是对裴太傅失望透顶,但是他作为晚辈不便安慰,因此道,“虽然那样说,但是源儿是我的人,我自会护着。” 裴夫人一愣,微微笑着点头道,“得了你这句话我算是放心了,你们或许是冲动,一时兴起,但是你既然认定他是你要守护的人,必定不会食言的。” 封秋白送走了裴夫人问福松道,“查五皇子的消息回来多少了。” “五皇子的消息不好查,还需要时日。” 封秋白想起那日秦蕴看向裴若源的眼神,心里怒火中烧,那是势在必得眼神,决不能掉以轻心。 “那就加派人手,我要尽快知道。” 难得封秋白如此急躁,让福松有些疑惑,但是既然是主子的吩咐,那去做就是了。 秦邈看着秦蕴又在愣神,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了。 “怎么了?”他出声问道。 秦蕴一惊,脸上对笑道,“没什么,只是昨天没有休息好。” “哦?”秦邈尾音上挑,露出几分不屑来,“怕是想着某人睡不着吧。” “怎么,吃醋了?”秦蕴也不解释,只是说些轻佻的话想要转移话题。 秦邈也懒得揭穿他,他和秦蕴的关系微妙,颇有些各取所需自得其乐的意思,尤其是秦蕴那点子癖好和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秦蕴见他不接话,刻意的温柔了几分,凑上前去想要亲一亲他,可是被秦邈躲过去了,只得了一句轻轻地话,“裴若源是封秋白的人,你若是想要那把椅子,最好还是不要肖想。” 秦蕴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却只是一秒又恢复了常态,“就是因为动不了才想要动,不然不就没意思了?” 想想那日裴若源的样子,他就心痒难耐,一身爱痕却仍旧那样干净,无知者无畏的单纯和勇气真的很想让他一把捏碎。 ☆、出身 两人归校已经有半个月,三个学校一起上学,有因此结识了不少朋友,却也有因此结下梁子的。结识了朋友的不多做表述,毕竟其他两个学员都出身高贵,有些善于交际的自然不会放弃如此机会,相处愉快咱们不必赘言。咱们就来说说这结下梁子的,不是其他人,就是裴若源、邝远和顾逸尘这三位。 裴若源自从联学汇演上的惊艳亮相算是稍稍登上了八卦的尾巴,只是接下来便是长假,欢乐回家庆祝佳节的同窗们自然很顺利的把他的英姿抛洒在了脑后。他本就是无心之举,而今也就无所谓,倒是邝远有些替他抱不平,不过倒是找他过招的更加频繁了。 联学其实和之前学习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些人共同上课而已。这也原没有什么,只是若不是因为顾逸尘遇到了一个熟人,其实根本没什么事情,而这个熟人也算是踢到了铁板,最后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就是了。 那日裴若源和邝远上一起离开,因着邝远非要拉着裴若源再过过手,裴若源不堪其扰,只能做陪,两个人一路回了邝远的院子,却听到门内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是挣扎大豆的声音。两人神经一个紧绷,直接踹门进去,却发现顾逸尘正狠狠地将一个人摔倒地上,身法虽然稚嫩,倒还算麻利,对方被他摔倒在地,骂骂咧咧不停。 顾逸尘没料到两人竟然回来如此早,一时有些怔然,邝远走过来看他衣衫凌乱,脸上肿起一大块,似乎刚刚被人打过,还隐约能看见指痕。 “他打的?”邝远问,顾逸尘不吭声只是紧紧咬住牙关,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邝远不由得火冒三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朝地上哼哼唧唧的那人招呼,还好裴若源眼疾手快将邝远拉住,那地上的人穿着尚贤书院的制服,而且看起来就是被掏空了身子的废物样子,连顾逸尘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都能轻松打到,邝远随便一下就能要了对方半条命。 “你拦着我做什么?”邝远朝裴若源吼道,他对裴若源一向敬重,如今若不是急红了眼,绝不会如此说话。 裴若源知道他仗义,和顾逸尘面上吵闹,其实很是照顾对方,顾逸尘也没料到邝远发这么大的火,也跟着拉住了他,只是说道,“不值得……” 裴若源不知道顾逸尘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句话没有缓和眼前状况,反倒是有些火上浇油了,邝远挣扎的越发厉害,怒气犹如实质,于是急忙对顾逸尘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那人看邝远是真的急了眼,也不在地上装了,急吼吼的爬起来朝三人边叫嚣边朝门外跑,“一个小倌换了身皮就攀上高枝儿了,什么玩意儿,想要爷宠幸的多得是!” 邝远闻言越发怒不可遏,“你他妈的在放屁,我弄死你!” 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铜钱,随手就甩了出去,正巧砸在对上鼻子上,登时血流如注,对方显然被吓懵,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嚎啕着捂着鼻子,大喊杀人了跑了出去。 邝远还要去追,却被顾逸尘一把拉住了手臂,他似乎有些无力的低着嗓音道,“他说的没错,我与他认识,他差点成了我的□□恩客。” 邝远闻言一愣,连带着裴若源也有些吃惊,他倏然回想起和顾逸尘初开始相遇的那些日子,他从顾逸尘身上觉察的那些怪异之感,的确和他之前那些狐朋狗友带着的小情儿有几分相似。 顾逸尘看他俩注视着自己,自嘲一笑道,“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本也没打算瞒着你们,只是你们不问,我便没说。” 他这话说得取巧,却也没让人觉得厌烦,虽然说英雄莫问出处,可是谁人不是把那下九流看扁了去,更何况像他说的那样,自然不会扒拉着自己的伤口给人看。但是他此刻坦白道也足够诚意,最起码没有刻意的隐藏,反倒让人生出几分敬意。 “封秋白知道吗?”裴若源问。 顾逸尘愣了愣,摇摇头道,“他从未问过,我也不清楚他是否知晓。” 裴若源沉吟说道,“他也应该是不介意的,不过你这身份的确于仕途有碍,咱们得赶紧找秋白想想应对的法子。”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旁的伤?”邝远着急的问道。 顾逸尘看他二人的反应,不禁露出微笑,他一笑前扯住伤处就显得有些狼狈,邝远看的心焦,就要找封秋白来,看看封秋白可有什么伤药。 “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顾逸尘笑着对邝远说,“不要紧的。别担心。” 他伸手按住了邝远的手背,语气低低地说,“你们不嫌弃我就好。” 邝远见他这样子,脸微微红了红,低声嘟哝道,“嫌弃你什么,都是自己兄弟。” 裴若源也笑着对顾逸尘说,“我们这些大老粗你不也没嫌弃么?” 顾逸尘闻言微微一笑,轻轻述说了起来。 原来他是勾栏女子的孩子,自小生活在青楼,原来长大了也不过是成为护院打手或者龟公的命,赖只赖在他容貌清秀又十分聪慧,他母亲也是个心死如灯灭得。当年那男人夸下海口要赎他过门,可是她从怀胎十月等到稚子垂髫都没有等到,后来那人连来都不来了,还说顾逸尘不知道是她同谁生的野种,她本来是想死的,可是妈妈说她心死了正好可以接她的班,她从此就成了老鸨,而他的儿子他着重培养,他们这样的贱籍是没什么大指望的,既然他吃了院子里那么多粮食也不能白吃终究是要还的。院子还有个南风别馆,他的亲生娘亲竟然省了把他送进去换钱的主意。当然这些他是不知道的,只是在他十三岁那年被送到南风馆里玩,偶然听一个人说漏了嘴才知道这件事。 他连质问娘亲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聪明的很,之前看不透的东西,一下子就像是被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样,毫无保留的袒露在他的面前。如果他不想接受自己的命运,不想受母亲的摆布,他只有奋力的挣扎逃跑,可是他能怎么办他能往哪逃,他年岁小又被人盯着,还没有一分钱,出去了也是饿死的命,他索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耐心的计划,小心地准备着。 说来,也是他命好,在南风院打杂的那些日子,他认识了一帮人,他觉得他们可以帮他,后来那些人也的确可以帮他。十三岁是小倌最值钱的时候,也是他命好,他本来打算逃跑的计划还是被发现了,钱财被没收,可是拍下他的人适合他年纪相仿的几个少年纨绔,他们还未开过如此的荤腥,想要尝尝新鲜。 他被绑着送进了房间,几个人新鲜着猥亵了他一轮,,本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放弃的,可是他不甘心,那为首的一位就是刚刚逃走的秦公子,是皇族子弟,他家里管得严,其实没什么心眼,但是却傲慢得很,顾逸尘这些年在青楼打混最惯常的就是看人识人,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仍旧洞悉人心,对方又和他差不多年纪,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解了绑,吵吵闹闹得要独自享用,那些个小孩本来就是凑着玩的,又都是一惯被他指使,自然不会违逆他,便都撤了出去,他哄着那姓秦的喝多了酒,自己才逃了出去,也多得那些人接应,不然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你怎么那日不把那混蛋打死?”邝远听完咬牙切齿的说道,“也省的今日多了这个麻烦。” 顾逸尘说的时候仿若回到了当年无助之时,只不住地浑身颤抖,但他故意压制住自己的怯懦,闻听邝远的疑问,借着拢了拢衣襟才算把自己瑟缩的身形正了正,苦笑道,“他爹当日是崇州府尹,又是皇族子弟,我若真的伤了他,肯定是没有命的,那些人肯不肯帮我也要另说了。” 他当日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可是南风馆比青楼价钱更贵,来玩的人多是权贵,他不光要逃得了这一时更要逃得了一世,因此只得处处筹谋小心。 邝远闻言看向顾逸尘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片刻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后有我,我们邝家好歹算是实权军功,下次若还有人扰你,揍个半死再说。” 顾逸尘轻笑着点了点头,虽然这话粗野得很,可是听起来却熨帖极了。 封秋白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个消息,秦蕴已经带着那人去院首那告了状,说因为和顾逸尘辩论,邝允不服就把他打了。 “妈的!正好,老子手痒痒得很!”邝远今天的脾气尤为暴躁,开口便爆了粗腔。 “人家正愁不知道怎么拿捏你,你自己就着急忙慌的往前凑了。”封秋白淡淡看了邝远一眼,邝远便知到自己又不带脑子说话了,但是他虽不在吭声,可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显然是还气着。 “这事想解决也简单,”封秋白看着邝远说道,“只看你愿不愿意帮忙了。” ☆、风雨楼 邝远被他看得有点脊背发凉,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他们那边已经恶人先告状了,而且你下手太重,人家一脸血得跑过去怎么看都是咱们这边理亏,更何况那边是文人弱势你这边是粗蛮军兵,观感上就更输了一大截。”封秋白说的入情入理,然后他话锋一转,带着几丝狡黠,“更何况原因如何咱们还不愿意说,就更是难以辩白了。” “那可怎么办?”裴若源见封秋白如此说,于是追问道,“总不能真的吃了这个亏吧?” “怎么可能!”邝远倒是先出口反驳了。 封秋白狠狠地戳了一下裴若源的脑门,“你夫人我是那吃亏的人么?” 裴若源被他这么一点,有点不好意思,他也不是如此认为,只是问问而已,没想到封秋白这么小肚鸡肠的,于是只好讨好的笑笑。 邝远和顾逸尘平白被喂了一嘴狗粮,还好封秋白有着底线,接着说道,“其实看那姓秦的估计也不愿当年的事情牵扯出来,才扯出一个辩论的理由来,这正好可以让咱们钻个空子……” “什么空子?”顾逸尘追问。 “就是……”封秋白低声说了一阵,顾逸尘和邝远面面相觑,裴若源倒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爹要是知道了,估计能打折我的腿。”邝远仰天长叹。 顾逸尘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轻声问道,“怎的,你家不能娶男妻么?” “哪里的话,”邝远摆手,一脸的痛不欲生,“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未曾娶亲,我先找好了媳妇,我那两个哥哥必定得找我爹爹去闹了。” 顾逸尘不知道为什么,听他如此说,心里那丝紧张刹那消散,正好裴若源在一旁调侃道,“没事,又不是真的,回来我替你解释。” 顾逸尘听了这话,心里的紧张又变成了落寞,他自以为表情细微,可还是被封秋白看在了眼底,瞧瞧和裴若源诉苦的邝远,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不自禁摇了摇头。 两人依言行事,很快到了议事厅,秦蕴和那小子已经等候多时,秦蕴脸色不好,他看顾得人竟然被打了,自然不能轻易接过,不说尚贤学院的面子没地方搁,他的威信又该怎么算呢。 “你这个混蛋……” 邝远一进议事厅,就看到了那个姓秦的小子,直接扑了过去。那姓秦的小子本来有秦蕴撑腰,很有些狗仗人势底气十足,又加上他料定顾逸尘不会自接其短,毕竟他也不是那么唐突没脑子的,在学院里初次见到顾逸尘的时候他还以为人有相似,毕竟他也只是和他见过几个时辰,只是顾逸尘耳后有颗红痣,他那日凑巧看见,因此心里便知道没有认错人,又一打听的确是崇州人士,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是勾栏画舫的出身。几年不见,他早就不是没开过荤腥的稚子,只是他被顾逸尘耍了这事,次次想来便耿耿于怀,今次正好得了机会,便想下手,谁想到顾逸尘虽然有些忌讳那个把柄却也敢豁的出去,自己又挨了他一摔不说还被邝远打烂了鼻子,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这件事也能压下去,他吃了这暗亏就行,毕竟顾逸尘今时不同往日,可是他一向被人抬举咽下去这口气着实有些艰难,更加上他是秦蕴这边的人,知道秦蕴和邝远封秋白之流不对付,只是差个借口整治,自己完全可以借秦蕴的手出了这口恶气。可是谁曾想邝远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怎样,完全不按调理出牌,本来想着他们必定是来低头认错的,可是邝远看见他却如猛虎扑食一样,将他狠狠揍了一顿。在场的都是文人,谁也没料到有人会在议事厅挡着院首的面子撒野,一时场面乱作一团,好不容易等裴若源进来,才算把邝远拉开,只是那姓秦的小子早被揍得鼻青脸肿成了一个猪头。 “你,你们欺人太甚!”那姓秦的小子哭的涕泪横流,但是却也只敢躲在秦蕴的椅子后面,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秦蕴的脸色难看至极,但是仍旧端着温文有礼的架子,只是语气冰冷地对蓝怀古说道,“院首大人,您总该发句话了吧!” 蓝怀古闻言看了秦蕴一眼,脸色如常仍旧是一张棺材脸,语气淡漠的问邝远,“邝远,你今天如果不给出充足的理由,必定要受重罚!” “大人,远哥都是为了我……”顾逸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语带哭腔地说道,“是我的错。” “逸尘……”邝远看见他满眼泪光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像被针扎一样,顾逸尘平日里都是洒脱的样子,很是潇洒,如今看他狼狈的跪在地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他心里本来熄灭下去,只剩二三分的怒火一下子高涨起来,狠狠地瞪了秦蕴一眼,然后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抱住他,缓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呢。” 两人在大厅中间如此亲昵,旁边的围观老师纷纷交头接耳,都说这两人平日里就焦不离孟形影不离,大家都只当是志同道合的好兄弟,难道是…… 裴若源见二人演的如此不漏痕迹,在心里不由的说了声佩服。 “到底怎么回事……”顾逸尘从邝远怀里探出头来,“我和秦兄意见相左,本来我们早就要分开,可是谁知道秦兄说他和我顺路,我还有些问题想要和他讨论,于是一同走了,可是谁知道,”说着顾逸尘呜咽道,“我本来已经到家,秦兄说他口渴,想要讨杯水喝,我没做他想,于是把它迎进了屋子里,可是谁知道他,他竟然想要□□我……” 说到这里顾逸尘竟然趴在邝远怀里哭了起来,他似乎想起了可怕的事情,身体颤抖的犹如风中落叶。众人闻言哗然变色,纷纷议论起来。 那姓秦的直接跳出来,“胡扯八道,明明是你把我摔我出去……” “闭嘴!”秦蕴勃然大怒,这个蠢货,如果不是他先无礼,对方怎么会动手,更何况顾逸尘那样子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把膀大腰圆的他摔出去。 “邝兄先我一步进入院内,看到自己所爱之人被人□□,怒气难平才出手伤了人,只是学生怕邝兄出手太重,及时阻拦,还好没酿成大祸。”裴若源上前一步说道。 秦蕴看了看他,眼中划过一丝渴望,可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斯文败类!” “衣冠禽兽!” “据说那小子一向行为不检……” 裴若源的一席话没有为邝远辩白丝毫,甚至承认了邝远的出手伤人,但是就像是封秋白预想的那样,似乎舆论一下子转了向,好像大家都认定了是姓秦的图谋不轨,对厅中那对苦命鸳鸯报以了极大的同情。 “邝远出手伤人,被罚清扫院落一周。”骆丹阳道。 众人附议。 秦蕴看了看蓝怀古和周遭众人,拂袖而去。 第二天,有消息传来,尚贤学院将那秦姓小子召了回去。并且邝远和顾逸尘私定终身的事被传了开来,导致邝远被好几个女生各种仇视,毕竟顾逸尘可比他出名抢手的多。 “没想到我有一天还能成为八卦中的人物,”邝远说起来有些自得其乐又有些颇为感慨地说到,“只可惜那些姑娘们说起你来满目含情,提起我来就一脸仇恨。” 裴若源加了一句,“好多人都说可惜好白菜让猪给拱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邝远跳起来就要和裴若源掐架,两人过了十来招,才算放弃。 “你那师傅何时回来?胡说,你这功夫究竟是什么,感觉你这些日子又精进了。”和裴若源对打已从漫不经心变成得费几分心思了,邝远不由得说道。 “我也不知道,宫老也不清楚,只说希望此次出行能够解开他的心结。”裴若源无奈道至于我的武功,无门无派。” “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邝远不禁吐槽。 “对了,你上次说一些人救了你,你可知那些人是谁?”裴若源问,上次他同封秋白说过这事,封秋白从未查出过顾逸尘这段身世必定是被人掩盖,掩盖经历这种事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而且顾逸尘的出现似乎带着某种目的,不得不提些小心。 封秋白听他这么说,还夸他厉害,不过他告诉裴若源不必担心,顾逸尘没有恶意,而且他背后的组织应该不是那么好查的,但是对方却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相比也没有恶意,只是现在不是冒头的时候。 裴若源虽然听封秋白这么说很有道理,课时制不住他还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决定试探,可是想想自己的脑袋肯定没有顾逸尘的弯弯绕多,索性不绕弯子,直接打了个直球过去。 “封秋白让你问的?”顾逸尘闻言一愣,而后笑着回问道。 “不是,是我自己想知道。”裴若源一动不动的注视这对方,最后想了想又补了句,“你若不想说也就算了。” 邝远虽然不清楚其中关窍,可是明显看出两人气氛不对,刚要开口,就听顾逸尘说道,“我以前很烦你。” 裴若源一愣,有点不知所措。 顾逸尘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觉得像你们这种含着金汤匙的纨绔子弟,都是眼高于顶看不起人,把人踩到脚底下才觉得好玩的人。你,邝远,封秋白,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因为你是出了名的纨绔。”顾逸尘指了指裴若源,“后来接触了,我才觉得是我太狭隘,井底之蛙罢了,你啊,虽然是纨绔,可还有做人的底线,甚至算个好人。” 顾逸尘笑了起来,“你是真的没把我的出身当回事,一开始我只觉得你是随口一说,今次事情才算知道,你根本不介意我的出身,你只介意我的来意。” 裴若源有点懵,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雨楼。”顾逸尘说,“你只管知道,我们不会害你们。”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 留下邝远和裴若源面面相觑。 “说了等于没说……”裴若源嘟囔道。 “怎么没说?”邝远看着裴若源一脸无语,“风雨楼啊!” “风雨楼怎么了?”裴若源反问。 “风雨楼是崇州的一个小门派,近些年才算有点名望,不过也只在本地罢了,在大齐是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我因着家中原因比较留意这些,又因为之前找马打听过一二。说它是门派也算不上,因为崇州是边城,他们又走南闯北,因此除了买卖,还转卖些消息。不过他们家的马匹品相真的都不错,就是货少价贵。”邝远解释道。“传言他们收留的都是三教九流里无父无母的孩子,也算慈善,只是没想到顾逸尘是那里出来的。” “他们既然做着买卖,为何让教养的孩子进入太初呢?还隐藏他的身份,这不符合常理。”裴若源疑惑道。 他如此问,邝远也开始犯疑,可是两人思索好大一会都没得出答案,干脆放弃。 “咱们在这里烦什么,你去告诉封秋白,让他想去。”邝远拍拍屁股走了。 裴若源一想也是,不是还有封秋白呢么? 与此同时,封秋白在砚缨堂的资料库找到了一本舆图,上面有一句诗,是秦鄞的字迹。 “风雨楼中听风雨。”只此一句,而且字迹潦草,还有些稚嫩,似乎年少轻狂,无意而为。 这原本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资料库里的书籍多是珍贵的古籍,原本是不能在上面随意书写的,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有些自己会看不清楚,因此偶尔会有前辈留下的批注或者附录,但是这句话太过随意,而这行为举动绝不是秦鄞的性格,越是这样越是刻意为之。 这舆图上面早就落满灰尘,显然已经许久未经人手,若不是封秋白有个读完藏书的毛病还真不一定看得到。因此,这句话,到底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生辰礼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没有存文,更新时间不能固定,最近工作稍微宽松,周一至周五会争取日更。周六日要陪家人,不会更新,请大家见谅!谢谢大家的支持!欢迎大家留言收藏!谢谢!鞠躬! 裴大哥如期返京,只是那妖花的事情不了了之,只是查明了那犯案之人的确下了毒,一切证据确凿也不算冤枉了他,只是那妖花究竟因何而来,百姓都说或许是冤魂显灵也未可知,总之一切尘埃落定,只是陪入戏还是上了一道请罪折子,言明自己未能查清妖花的由来,因此在家自我检讨,谢绝了诸多烦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裴若源听到这消息,有些替他兄长叫屈,平白添了个无知的名头。封秋白却说裴大哥终究是年岁长了许多,又在官场呆了这许多年,就算生性耿直,也还懂得自保的法门。如此一道请罪的折子堵了众人之口不说,又闭门谢客,因此躲避了诸多探寻的目光,不得不说着以退为进的套路还真是厉害。听封秋白如此夸赞自己兄长,裴若源心里好受了许多。 没过几日,京里来信,是裴如熙寄来的家书,有别于之前直接寄给封秋白的,这次是夹在给裴若源信里的,心里具体说了案件的经过,最后着重说了一句,那些时日县城里来了一个看病的游方郎中,那个罪犯曾经想在郎中那里买些药,不过被狠狠的拒绝了。案发之后那郎中又呆了几日,接着便不知去向。据说,那郎中姓黄。 裴若源看到那黄姓郎中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在封秋白脸上逡巡,看他面上无甚异常,才小心翼翼的问,“这和你那师傅有没有关系?” “应该有些联系,但是关系不大,我倒觉得这郎中估计是黄沄躲着的那人。”封秋白将信纸收好,然后点燃,他注视着那簇簇火光,慢慢说道,“那县城离柳州很近,黄沄曾经在那里呆过一阵子,日子也接近的很。不过,也许这只是巧合。” “你最好问问你师傅,别耽误了事情。”裴若源提醒道。 “我是想问,不过这次黄沄似乎有些反常,虽然传讯来说自己无事,但是是终不肯透露自己的踪迹,还叮嘱我一定要小心。”封秋白对裴若源说道。 “啊?”裴若源还是第一次听封秋白说黄沄叮嘱他要多加小心,“难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谁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封秋白说的好似云淡风轻,但是裴若源看他那样子却并是这么轻松,他知道多说无益只会徒增烦恼,只是按中告诫自己要更加用功习武读书才行。 “对了,我哥还送来一个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裴若源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箱子拿了过来,他小心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本本的字帖,被规规矩矩的码在一起,裴若源奇怪的不行,他哥给他送些吃的喝的都在情理之中,唯独送字帖实在是不像是他哥的风格。 封秋白本来没在意,可是当他仔细看了一眼后立马脸色一变,什么不说就要伸手来抢,不过裴若源本来就把箱子抱在怀里,他现在也算得上眼疾手快身法从容了,快速而又利落的一个闪身就躲到了一边,狐疑道,“你这是做什么?” “咳咳,”封秋白有点尴尬的轻咳道,“那什么,你现如今又用不着字帖,不如还我。” “等会,还你?”难得裴若源机灵一次,迅速捕捉到了关键字眼。“这是你的?怎么会在我哥那,哦哦,我知道了,这是你以前练得字,字写的丑,怕被我笑话,哎哎,不会的,我告诉你,就算你三岁写的字都只怕不输我的。” 说着,裴若源便去看那字帖,只一眼,就呆住了。 “不是……哎……”封秋白本想解释,可是看着裴若源打开了字帖,满脸尴尬的说道,“算了,你看就看吧。” 掀开字帖,只见最前面一页写着,“吾弟源儿,遥叩芳辰、生辰吉乐”,而那每一本字帖都是封秋白亲手写的。 裴若源挨个翻下去,每一个都是如此的话语,只是字迹越发的成熟内敛了,裴若源查了查一共十六本,也就是只差今年的了。他不知道裴如熙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因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他的生辰,封秋白一向是连句贺喜的词都没有,他一向是觉得封秋白看不上他,也不是全无原有的,可是封秋白竟然为他准备如此的礼物,让他觉得自己也许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什么。 如果不是他熟悉了封秋白的字迹,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这个默默关心他的人究竟是谁。裴若源突然觉得内心甜甜的酸酸的,软软的,就像是最喜欢的糖炒红果,在心上滚来滚去的。 “你这何时……我竟不知道……”裴若源有些语无伦次,他看着封秋白,只见封秋白有些尴尬地说,“都是跟太子的礼物一起送过去的,我原问过一次,你根本不记得,知道你没在意,也就不再问了。” 我不知道,你却还是用心的准备着,裴若源觉得自己真是混蛋,就这么辜负了他一片好心。 “好了,今后我手把手教你,不比这来的快么?”封秋白微微一笑,裴若源突然就想到了那日他习字时封秋白就曾问过他字帖的事。 “抱歉,”裴若源道歉,他知道说这些于事无补,可是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才好。 “你兄长把这些东西劳师动众的送过来,可不是为了让咱们心里有隔阂的!”封秋白拉着裴若源的手道,“他这是变着法的提醒我,我心里有你他早就是知道了得。” “啊?”裴若源奇怪道,“当真?” 他觉得似乎并不是如此啊! “当然不是!”封秋白断然摇头,“我一直把你当做幼弟,虽然你不记得那些日子了,但对我而言却是弥足珍贵的。” “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裴若源被他说的越发糊涂起来,“我忘记什么吗?” “你真的不记得那些事了?”封秋白轻轻抚上他的发丝轻问道,“不记得就算了,今后再忘我可绝不饶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裴若源还要问,却发现封秋白的手朝那羞人的地方划去,他急忙挣脱,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封秋白碰触的地方就像是卸了他的武功一般,整个人都瘫软起来,使不上丝毫力气。 屋子里慢慢热了起来,福松急忙关紧了虚掩着的房门,捂着嘴溜了。 ☆、风声 近来封战传来消息,说自己一切皆好,也说起了封秋白的婚事,毕竟也算不得远了,只是在信的最后加上了一句,边疆布防略有改变,恐怕今后无法频繁联络了。 封秋白本来如常的脸色在看到这句后不自觉的冷了几分,裴若源见他情形不对,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吗?” 封秋白叹了口气道,“皇上改变了布防,只怕还安插了人手,只是我父亲不便明说。算了,皇上的疑心从来没有消过,如今你我将要成婚,怕更是心中急迫,我父亲纵然不能公然反对,可他必定会坚守自己的原则,只是怕时候更是龙心不悦了。” 裴若源闻言也是皱眉,不过他宽慰封秋白道,“西面近来也算太平,应该不打紧的。” 封秋白摇了摇头,“西边从来没有安分过,狼子野心始终难改,只是他们上回吃了大亏,内斗耗损严重,这才消停下来,如今据说新的共主是个有本事能成事的,只怕更是难以对付。” “当真如此?我听说那新共主喜好和平,而且酷爱大齐文化,甚至想要亲自拜访圣上,已经多次呈上文书,请求觐见了。”裴若源有些吃惊,他本还对这新共主有几分好感,如今被封秋白一说倒真的有些疑虑了。 “那不过是皮毛表象,你喜欢马,总爱逛马市,你可知马市上最近的风声?”封秋白问裴若源,颇有几分考教的意味。 裴若源白他一眼,却还是认真作答,“马贩子都说最近寻不得好马,大宗的买卖有好多,只是马源少了许多。” “见微知著。”封秋白点了点裴若源的脑门,正儿八经的教训道,“你今后要走的是军功一路,切莫纸上谈兵,作为一军主帅,一定要注意消息的收集、整理和判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说明有人在暗中买马囤积,不管是谁,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道理。”裴若源不由得佩服,而后感慨道,“你若身体好些,定是不亚于国公爷的名将。” 封秋白闻言一愣,而后摇摇头,“我倒觉得我做个将军夫人就挺好的。” 裴若源和他正经说事,猛然间被他调侃,不由得羞臊起来,捂脸道,“你这人好没正经!” “我这就没正经了?”封秋白故作无辜道。 俩人正闹着玩,邝远推门进了来,瞧见他俩那样子,不由得笑着摇头,“你们二位莫要秀恩爱,体会一下我的心情。” 封秋白抓着裴若源的手咬了一口,被裴若源嫌弃的一把甩掉,赶紧用自己的衣服擦了又擦,头也不抬的回道,“你少在这里装可怜,你和顾逸尘私定终身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邝远没料到被裴若源堵了个实打实,他被好几个姑娘堵着理论,要约架的事裴若源有不是不知道,几个姑娘堵了他几天,他像过街老鼠一样,想起来就觉得憋得慌。如今裴若源哪壶不开提哪壶,气的就要和裴若源对打,如今裴若源也不怕他,轻松应战,封秋白乐得在一旁看戏,也不拉架。 过了好一阵,两人才算是消停下来。 封秋白问邝远有什么事,邝远一拍脑门道,“都差点忘了正经事,砚缨堂是负责此此大考,你我都得带队,这是安排,你看看。” 裴若源闻言无语,之前的小考还没过去太久,大考又来,太初果然如外界盛传的一样热爱考试,不过它的考试五花八门,却大多用于实际,也算是别具特色。 几个人就着方案商量了起来,还没说上几句,岳麓樱也来了。邝远见岳麓樱有话想说,就先告辞了。 岳麓樱来找封秋白,说的事情和封战信里说的大概一致,不过,有一条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似乎有意让共主进京。 “这是皇上特意做给伯父看的。”岳麓樱最后说道。 “难怪皇上最近动作频频,似乎吃准了西边会无事。”封秋白揉了揉眉心,“圣意已决,我们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祈祷这个共主不要生什么麻烦。” 几个人又交换了一些信息,岳麓樱转了话题道,“若源,多谢你上次搭救。” “啊?啊!”裴若源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然后意识到他说的是京中那事,不由得慌乱起来,毕竟他和封秋白可是干了“好事”的。 岳麓樱自是知道那日封秋白中了什么毒,裴若源和封秋白会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看裴如源羞窘那样,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有些介意,可是此时竟然觉得好笑,只得出言安抚道,“那日多亏了你,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她语气轻松,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真的有了死志,因此对裴若源说的这声感谢,绝对发自真心。 封秋白知道裴若源尴尬,于是转移话题接口道,“你可知道那日的事情究竟因为什么?” 岳麓樱见他问,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这件事本来封秋白也可以查,但是因着秦莘是冲着岳麓樱才出现的,因此岳麓樱查起来更方便一些,而岳麓樱也不想加他人之手。 “是五皇子,他想要拉我下水,大皇子出现在那,纯粹是他的算计。”大皇子喜欢她尽人皆知,让大皇子看到自己和人有私情,正好让大皇子难看。想到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岳麓樱的声音冰寒,带着几分威严,她本来性格谦逊,此时骨子里军功之家的锐气便再难掩盖。 “近来边关走向不对,你嘱咐叔父多小心些。”封秋白道。 岳麓樱一愣,却没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她没有久待,待交代完所有事宜,很快离去。 封秋白看了看屋外天色,本来万里无云阳光璀璨,不知何时竟然起风了,贵城居于山区,气候多变,此时起风也算不得蹊跷,只是封秋白却不知道为何想起了黄沄的叮嘱,万事小心,难道之前的京城的麻烦并不算真正的劫数。 想起劫数,封秋白不由得心中一紧,那个命定的劫数也不知道怎么应验,又该如何应验。 “在想什么?”裴若源看封秋白许久不说话,出声问道。 封秋白不愿意提起那件事,只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要变天了。” “哦……”裴若源恍然大悟道,“我总觉得熟悉,原来这名字还有这意思,我说一个马帮怎么取了这么一个斯斯文文的名字。” “什么?”封秋白不解反问道。 “风雨楼啊,”裴若源笑着说,“崇州境内,边城的一个小小帮派,顾逸尘曾经就呆在那里。” 风雨楼三个字初入耳中,就如同一道惊雷一般贯穿了所有的碎片,那些影影绰绰的答案终于被勾勒成完整的图形出现在封秋白的眼前。 封秋白倏然变色,吓了裴若源一跳,他正要说什么,封秋白却突然笑了起来,夹杂着诸多无奈与怀念,只听他呢喃低语,“秦鄞,还真是你的作风啊……” ☆、隐藏的势力 如果问起先太子秦鄞是个怎么样的人,或许很多人都会说,太子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太过温柔了。朝局诡谲,秦鄞却是个软和的性子,他孝顺正直,体恤下人,可是却也倔强孤傲,对于他无法苟同的事情,他宁愿被降罪却也无法低下他那颗高贵的头颅。所以,喜欢他的人可惜,厌恶他的人窃喜,没有母后支撑又不得圣宠的太子是无法坚持太久的,人们似乎早就下了定论,只是心里盘算着他被废的那日罢了。 封秋白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了解秦鄞的人,知道他从未向表象那样平和,更未觉得太子是个柔弱的人,他聪慧机敏一直有着自己的打算,纵使他是他的心腹,也不算真正的了解他的布局,就算是今日,也只是得窥一些罢了。裴若源见他陡然提起秦鄞,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捉着封秋白的手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快告诉我太子究竟怎么了?” 封秋白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拽了出来,他的眼神微微放空了一下,在看清了裴若源的面容以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的说,“你那太子哥哥把我都耍了。” 裴若源不知道封秋白为何说这些,只是追问道,“可是太子的什么事情和风雨楼有关?” “如果我猜的没错,风雨楼是太子早就布下的一个棋子,为的是咱们能够借这个势力。”封秋白将心中所想,一点点说了出来,他从和蓝公的对话讲到了朝堂的未来,以及岳麓樱偶然发现的来自边城的人逐年递增的消息,凡此种种串联起来,虽然离奇了些,倒也是有理有据。 “你是说,太子在太初上学时便费力布置了这一切,”裴若源有些不可置信的反问。 “应是如此……”封秋白点了点头,语带迟疑的说道,“就算是你那突然冒出来的叔父,我觉得都是太子的安排,即便不是,也和太子脱不了关系。” “太子为何如此作为?”裴若源着实想不明白,虽然太初是未来,但是终究是群学生,未来终不可控,太子如果想要经营人脉,为何不去京中拉拢关系。 “因为皇上不愿意看到他有自己的势力,”封秋白明白裴若源的疑惑,因此解释道,“皇上之所以能容忍太子在为许久而不废黜,就是看中太子没有野心,不会私下结党。如若不然,早就被皇上幽禁起来了。” 裴若源闻言恍然大悟,不由得说道,“这真的是太子的心思,不是你的臆测,太子真的会如此做么?” 封秋白也不答他的话,他虽然还没有印证,但是知道这纵然匪夷所思也必定是唯一的答案。只是顾逸尘一直隐而不提,为何如此轻易地漏了底,难道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吗? 第二天大早,封秋白就去找了顾逸尘,顾逸尘见他来了也不吃惊而是莞儿一笑道,“你怎么才来?” 他笑的平常,可是却总让人觉得意有所指。 封秋白问他,“风雨楼中听风雨,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风雨楼中听风雨,就是字面的意思罢了,不过是几个走马的人物顺手卖些消息。”顾逸尘说这歪了歪头,“怎么?还有别的意思?” “你倒是我和我说说,还能有什么意思?”封秋白的脸色冷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风雨楼和先太子有什么关系?” 顾逸尘闻言肃了面容,轻轻回道,“现在不是说的时候,你要信我。”最后四个字他说的用力了些,似乎有些着急。 封秋白看向他的眼睛,顾逸尘的眼神有些急切,虽然如此说显得毫无诚意,但是现在还不是开诚布公的时候。 “好。”封秋白却并未质疑什么,干脆的答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逸尘松了口气,低声说道,“共主的路径定了,走的是内陆,路过太初。” 封秋白眉头微动,这可是紧要的军情,风雨楼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可是太快了,毕竟边关都没有传来仔细的消息。 “准么?有何异议?”封秋白反问。 “据说,共主的新兵换了一批,原先那匹说是年纪大了归家,可是并没有消息。”顾逸尘说,“这个共主行为反常,只怕圣上要引狼入室了。” 封秋白闻言皱紧了眉头,片刻后道,“这个消息还不准确,只是你的猜测,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和我说。” 两人就此分别,封秋白去了一趟砚缨阁的库房,想将之前的那本书再找来仔细的看看。却听到有人议论道,“真的要大考?不是吧,不是才考完吗?还要去象山?我的天啊!” 封秋白走过去问,“何时的事情,谁人通知的?” 砚缨阁里的大多避讳着封秋白,封秋白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说话,此时猛地凑过来,吓了几人一条。 “五皇子提议的,今早上才下的通知。”一个人小心接口道。 封秋白闻言点了点头,虽然说不上不对劲,可是总觉得不太对,他揉了揉眉心,想着还是先去找那本书才好,可是找了许久却发现再也找不着了。 封秋白心里懊恼,早知道之前仔细收了起来,此时的珂妍郡主手里把玩着一把册子,仔细看竟然是封秋白寻找的那本。她不耐烦的随手翻动着,心里想着这本子破书又没什么好看的,封秋白何至于盯那么久,还露出了那种似怀念又似珍重的表情。 她正无聊,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面容俊逸,十分年轻,只是一开口吓人一跳,声音粗噶犹如鸦声。 “你要的东西!”那人说这随手一声,一个小罐便飞了过去。 穆珂妍扬手接住,拿来仔细看了看,问道,“你真的做出来了?” “怎么不信?找人喝口试试。”那人粗噶怪笑,俊逸的脸上露出骇人表情,周遭的人闻言一阵瑟缩,纷纷变了脸色,想要向后退去,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穆珂妍却没有露出丝毫怯懦之色,反而跃跃欲试的看起了周遭的人来,见周围人一副怕的要死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怕什么,又不是毒药,不过是好玩的东西。” 她虽然如此说,可是周遭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看了一圈,似乎觉得没有合适的人选,无奈叹气道,“都是些无聊的人,还是别浪费这东西了。” 她小心地把瓶子收好,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团扔给对方,有些奇怪的问,“你既然追着他跑,为何不抓在手心里,这样有什么意思?” “这样才有意思,追的他自己不愿意跑,才省得日后麻烦。”对方打开纸条看了眼,眼皮也不抬的答道,“那药无解,你小心用错了地方。” 穆珂妍闻言一愣,笑的越发的花枝招展起来。“无解是最好的,还是师傅疼我。” 她冲过来就要扑倒那人身上,那人一转身躲了过去,干干脆脆的走了,穆珂妍脸上仍旧带着笑,只是多了几分冷意。 作者有话要说:FLAG不能立,一立就废!工作超忙,而且生病了,抱歉啊,会尽量更新的! ☆、劫数 对于外出试炼的提议,蓝怀古并不是很任同,可是因为学院的老师比较支持,又因为这是五皇子的提议,所以不得已松口了。 其实外出试炼和之前学校的测试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地点不同罢了。只是这是太初的特色,其他两个学院的人无从领略,因此也就显得斗志昂扬了。只是,没过两日,大家便都开始 怨声载道了。 不过好歹时间不长,再挺过这最后一日便可打道回府了。只是赶巧了,提出这个意向的五皇子却紧接病了起来,只能在学院里疗养,大家虽然埋怨了不少,可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纵使五皇子不愿意参加,他们也没什么好置喙的,更何况据说五皇子此次的风寒来势凶猛,为了躲避一个小小测验,实在是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有人想到,也许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月黑风高,本来只是觉得山间更加清冷凄清了些,毕竟这虽是贵城的边界,可一向是民风淳朴,所以正当诸多少年少女沉浸在梦乡之中时,却不知道危险倏然而至。 封秋白和裴若源一组,珂妍郡主虽然不和他们一组,可是一路上都是追着他们的步子行进,因此一直都未曾分开很远。裴若源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就算是脸拉的老长,可是耐不住珂妍郡主要当睁眼瞎,非要挤着和他们一起,也只能忍了。 夜半时分,林中突然传出几声鸟鸣,继而连丝毫的声响都寻不到了,似乎如同每一个静谧的深夜一般。原不是裴若源当值,可不知道是不是被尿憋醒了还是怎么回事,一向睡得肆无忌惮的他竟然意外的醒了,随着风飘荡过来的,隐隐的血腥味,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是很确定发生了什么,毕竟夜太黑,太静,但是一种本能激荡着他的神魂,提醒着他的内心,有什么危险隐匿着靠近着,就像是一只隐藏了身形的斑斓猛虎,他收起了自己的尖牙利爪,小心翼翼的靠近着,而他们一无所觉。 “秋白,我觉得有些不对。”裴若源悄悄拉起了封秋白,低声说道。 封秋白本就是浅眠,闻言立马警醒过来,他打量了四周,眉头皱了起来,“的确不太对,周边的火都熄灭了。” 封秋白说的不是感觉,而是准确的判断依据,的确,他们为了安全,还在周遭点了些火的,如今竟然都不见亮光了。 裴若源悄悄起身,借着篝火摇曳的影子,将身形隐没其中,向那靠着树似乎睡着了的值夜的少年摸去,他轻轻推了推,那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心思一沉,轻轻凑近了看,只见那人眉间插了一个短匕,鲜血汩汩而出。 裴若源几乎要惊叫出声,而与此同时,四周赫然闪出几个黑影朝他扑了过来。他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却听到空气中金戈角鸣的声响,只见一个人影朝封秋白飞去,却被穆珂妍的身影缠住了去路。沉静如死水的山间一下子迸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锐哨声,那是学院约定好的紧急事件的信号,看来受袭的不止他们这一处。 哭声与喊叫声交错,封秋白还有裴若源以及穆珂妍几人且战且退,他们几个人身手不错,又加上他们是在一个缓坡,虽然围攻的人不少,但是还是被他们突围了出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才觉察到不对,夜晚慌不择路,又只管着逃命,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朝深山走去,此时离大部队已经相距很远了,而追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起来。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封秋白对裴若源道,“我们怕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怎么了?”裴若源不理解,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汗水和伤痕融合,夹杂着泥水划过,可是却不觉的疼。 封秋白看他的样子如此狼狈,难免心疼,将手帕给他擦了擦脸,裴若源一愣,脸上露出几丝羞赧,被一旁的穆珂妍看了去,眼里闪过愤恨的神情。 “我们这几个人不会武功,怕是要连累你们。”封秋白道,“那些人其实可以围剿我们,却一直只是朝深山驱赶我们,怕是别有目的。”他说这用眼神示意,裴若源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穆珂妍,心思一顿。 “我和那几个人寻个地方藏起来,你带着郡主先走。”封秋白道。 “那不行。”裴若源想都不想干脆拒绝,“她愿意和谁走,我都无所谓,我只和你在一起。” 封秋白闻言心中一暖,但是仍旧解释道,“太子的遗愿你莫不是忘了,你若是想要入主军中,此次正是一个好的机会,保护好郡主,彰显你的本事,皇上自然无法轻易阻拦。” 裴若源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是却仍旧拒绝道,“不行,我不能放你离开,若出了意外怎么办,那些人你也说了,投鼠忌器,若是真的如你所说,没有郡主在一旁,你还有什么好用的?” 封秋白还想要解释什么,被裴若源止住了话头,他站起身子说道,“咱们切这么撑着,贵城的官府必定和你想的一样,着急寻找郡主的。” 封秋白见说服不了裴若源,只得依着他,只是他想,官府和学院未必能够及时赶来,如他所想,贵城一夜之间山匪爆发,贵城一向太平和乐,陡然出了这档子事,人仰马翻自不必说,再加上共主入京恰好此时路过,又不好太过声张,让外人瞧了笑话,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一天一夜就此过去,这些人人困马乏,早就难以为继。偏偏又有了新的麻烦,前方出现了岔路,众人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往北边,北边是草地,明日就能云城。”穆珂妍说道。 “往南!”裴若源说道,“南边路途虽然难走,可是我们正好可以借机拖延时间。” “那也得他们有这个力气能耗下去。”穆珂妍看了看那些学生,一个个萎靡不振,他们虽然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可是远远不够再撑下去。 “那也比被俘虏要好。”裴若源一句话将有些懈怠的人点醒,大家纷纷表示自己还能再撑下去。 穆珂妍心里烦躁,狠狠瞪了裴若源一眼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嗖嗖”箭响,她被人一个大力掀翻在地,只见一支利箭狠狠插进了自己之前站着的地方,裴若源捂住被擦伤的手臂,想要赶紧找个地方遮掩,却听到一声大喝“小心!” 一束寒光朝自己袭来,只见一个身影随之闪过,挡在了自己面前。随着一阵温热的鲜血地落在他的脸上,封秋白的身形软软的落了下来。 “秋白!”裴若源大喊一声,只见封秋白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箭柄。 “走……别管我……”封秋白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秋白!”裴若愚俺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周遭发生的事情似乎也与他无关,他慢慢的伸手,想要试探封秋白的呼吸,却被穆珂妍一把拉住拽着朝森林里拖去,他死死的抱住封秋白,怀中的人一向是冷冷硬硬的,此时却似乎变得异常乖顺起来,他的身体仍旧是温热的,只是脸色好像是蒙了一层白霜似的苍白。 “他还没死!”穆珂妍探了探封秋白的鼻息,“给他服了药,希望他能撑到我的亲兵过来。” 她是一国的公主,虽然身在国外,备受关怀,可是仍旧有着自己的亲兵,虽然人数不多,可是个个骁勇。 裴若源闻言激动起来,“他还有救?” “有!”穆珂妍斩钉截铁,只是她有几分恶毒的说,“不过要拿你的命换!” 林中闪过红色的身影,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不过那些小崽子不足为虑,一个个收拾掉就好了。只见穆珂妍的头发散乱的披着,身影看起来也有些和之前不同,不过几日的奔波逃难又有几个人是原本的样子呢。 森林里的黑衣人慢慢围拢了起来,他们得到了消息,如果实在不能活捉,就算弄残了也要带走,他们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为了不露出马脚,而凭添了诸多麻烦,不过现在终于可以放手一搏了。 “你们寻着机会逃走!”裴若源回身对那几人说道。 “可是……”那几个为他打掩护的人,不自觉地想要拒绝。 “他们的目的是我,何必拖累你们!”裴若源轻笑,虽然他穿着一身女装,面目狼狈,样子十分搞笑,可是几人非但没有丝毫觉得轻视反而觉得敬重,他们的目标是穆珂妍,而不是你这个替身! “不必顾虑!”裴若源轻笑,他既然得了穆珂妍的承诺,就没什么顾虑了,如今在劫难逃,之前虽然被封秋白救了,可是他怎么能对他见死不救,就算穆珂妍提出那样的要求,他也只祈求她能够说到做到救了他的性命!裴若源突然想到封秋白告诉他的那个劫数,突然有种解脱感,他安慰自己道,横竖他这条命都是要交代在这的,只是早晚的罢了。 “你要小心!”众人叮嘱。 裴若源点了点头,他服下穆珂妍的药,身体恢复了许多不说,武力似乎也提高了不少。看出对方已经起了杀心,他们便决定分头行事,他们几人引开黑衣人,方便珂妍郡主逃跑,本来他们几人是报了有去无回的心思,只是裴若源如此说,他们不得不感念,心里更是敬重! 等到黑衣人将裴若源围拢,才发觉对方是假的,转身就要去追穆珂妍他们,裴若源怎么会放他离开。一个鞭子甩了过去,几个人缠斗起来,裴若源很快受了几处伤败下阵来。 “抓他回去,看他细皮嫩肉做女人打扮也不过分,那些老爷必定有中意的!”黑衣人中一人说道。 裴若源闻言冷笑,等那人靠近了些,一把勾住那人脖子,翻身跳下了山崖。 山下河水滔滔,两人身影在其中翻滚了几下,很快消失不见…… ☆、因果 封秋白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口渴难耐。身旁是一直有人守着的,看他醒了,便急忙的去通报了。聒噪的人声在他耳边漫开,就像是接连不断的爆竹在他耳边炸响,让他头脑翁明,几乎要吐出来。 “都让开些,没看见人都要被你们憋死了!”黄树推开围着的人群,不耐烦地说道,众人都怕他,因此赶紧闪到了一边。 黄树仔细查看了封秋白一番,然后很肯定的说,“没事了。” 邝远深吸了一口气,一颗大石总算落了地,可是想起裴若源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正欲走出去透透气,衣袖却被人拉住,他低头一看,封秋白的手指死死掐住自己的衣袖下摆。 他张了张口,气若游丝的吐出几个音节,几乎是听不到的,邝远却瞬间明白了过来,就连周遭围着的一干人等,也像是瞬间听到了他的话一般安静了下来。 “裴……裴……” 纵使几个音节,也知道要找的人是谁。 邝远自衬是个铁血的汉子,即使在那几日,眼看自己的同级倒在眼前,也都忍住了泪水,即使之后得知了裴若源遭遇不幸的消息也都没有落泪。如今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子情绪翻涌,不由得红了眼眶哽咽道,“你先养好了伤,回头再说……” 封秋白纵使虚弱,可是头脑仍旧反应迅速,立马明白过来这里面的不祥之意,其实他见人群之中没有裴若源的身影,便有了不好的预感,问出来不过求个印证。 不知为何他想起黄沄为他算过的那个劫数,胸中哀怒激荡,“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穆珂妍在一旁瞧着,本来心中还有几丝快意,见着这一幕不由得恨上了邝远,朝他骂了句“滚!” 邝远没想到封秋白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毕竟那人一向是冷静自持,听穆珂妍这句心里一下子紧张愧疚,全不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只是一边站着小心瞧着黄树给他又诊治了一遍。 “有那易元丹给他护命,自是不需要担心,只是好好歇着就是了。”黄树诊治完颇为无所谓的道,“人死不能复生,看不开就随之去了便可。” 他这话说得极为不负责任,根本没有医者之心,邝远有些迁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道,“他心爱之人不知所踪,你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医者父母心,你可有半点同情心?” 黄树被他抓着衣领,邪邪一笑,他那张文文静静的面皮竟带上了几分诡谲,顾逸尘急忙拉开了两人,堆笑道,“邝远和裴若源兄弟情深,有些急了,大师勿怪。” 黄树冷笑了一下,一把将邝远甩开,站到了穆珂妍一旁。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穆珂妍说道,“裴若源为了大家,引开了刺客,只是掉进了河水中,尸骨无存,你不要多想,安心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回京。” 她语气极近温柔,和之前似乎决然不同,只是一些人闻言脸上却露出了难以掩藏的不满。 封秋白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她,穆珂妍与他对视,没有丝毫怯懦,封秋白没再说什么,像是累极了,慢慢合上了眼睛。 穆珂妍看他不愿和自己多说话,心里恼火,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和封秋白的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心里不由得松快了下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仍旧端着好脾气说道,“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混账!”邝远看穆珂妍如此行事,简直怒不可遏,刚要伸手拦住她,却被顾逸尘一把拉住,顾逸尘低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邝远想起如今的形势,不由得顿住了手,狠狠地一扭头,不再说什么了。 黄树随着穆珂妍出了房门,他本打算干脆离开,没想到却被穆珂妍叫住了。 “师傅,这几日就劳烦你多照顾这里了,需要什么我给您送来。”她话语干脆利落,虽然客气,却没有丝毫拒绝的转圜之地。 黄树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穆珂妍,半晌才转了身子回到了之前的房门外。 “得令。”他懒洋洋的答道。 穆珂妍虽然心里烦,可是黄树还有大用,见他答应留下,也不管他态度轻慢惹她厌烦,只当没瞧见,干脆利落的走了。 此次事件看着是山匪作乱,可是她心知肚明,一切都是朝他去的,虽没有十足的证据,可她心里清楚这都是谁干的好事。虽然让他借机除掉了裴若源,也借此达成了和封秋白成婚的心愿,只是一笔归一笔,她是不会少了清算的。 此次劫难,太初损伤了不少学生,一时之间学院里哀伤满目,蓝怀古为此引咎辞去了院首一职,还向朝中发了请罪书,因为他学生众多,且大多在京中围观,被人写万人书护佑,怕是要受到不少的罪过。 共主因为此番事情,也半途折返不能成行,让当今折损了颜面,贵城的官员几乎全部降职获罪,哀鸿一片。 封秋白不知道是因为那易元丹还是黄树医术的确靠谱,恢复的极快,没两日就下了地,据黄树说,他那心血不足的旧疾他也顺手治好了。邝远厌烦他,自是不相信的,只是封秋白却知道黄树并没有吹嘘。 这日穆珂妍又来瞧了瞧封秋白,见他气色好了许多,便安排黄树明日里回去复命,五皇子那边似乎找他有什么事。 “你不用同圣上讲什么,你的恩情我自会报答,但是婚事我是觉不对答应的。”封秋白对着穆珂妍的背影说道。 “我以一国公主之贵下嫁,便是圣上也不好拒绝,之前不过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如今你救我于水火中,我们一族向来重情重义,自然要好好报答。”穆珂妍满脸骄矜,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不知羞耻!”邝远大吼道,他早就看不惯穆珂妍这个鸠占鹊巢的德行,这几日一直忍着,如今是说什么都忍不下去了。 “婚,是大势所趋,邝公子也不希望两国交战吧。”穆珂妍轻飘飘撂下一句,转身走了。 “咱们就这么看着她嚣张?”邝远反问顾逸尘,他本想问封秋白,但是着实不想给他添堵。 “这次的事情大齐丢了大脸,还险些让郡主出事,皇上正想如何化解,郡主就递上了解决办法,更何况他们二人的婚事本来就不得圣心,如今借此拆散,才是顺遂了皇上的心愿,更何况,如今圣上似乎定下了要立五皇子的心思,所以为了解除封家的势力,这么做势在必得。” 毕竟,郡主虽是下嫁,毕竟是一国的郡主,封家若是想要赢取,则必定要交出军权。 “妈的,都是秦蕴那个王八蛋,如果不是他挑出来外出考试的事情,何至于会有那么多人丧命。”矿院咬牙切齿的道,“我有时想,这究竟是不是五皇子的算计,毕竟,他可是因为此事占尽了便宜。” 他说出口,屋内骤然安静下来,这是一个巧合,却也是一种猜测,只是人们没有证据罢了。 “只要没见到裴若源的尸首,那他便是活着的。”许久之后,封秋白淡淡说道,“我与他不死不休,怎么能轻易这么算了。” 邝远闻言一愣,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有些踟蹰道,“这东西是早就寻到的,只是碎裂了,怕你看了伤身,你既如此说,我觉得还是应该拿给你。” 封秋白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那是黄沄给他的那个碎裂的玉佩,他心思一动,伸手接了过来,低喃道,“黄沄说这东西能保你太平,希望此次仍旧如他所言。” 黄沄这个名字突然跳进了黄树的耳朵,他顺着窗缝朝里望去,眼睛不由得定住了,那是…… 半晌后,他微微一笑,似乎得了什么满意的答案,毫不在意的推门进去了。 见他进来,几个人神情一凛,黄树却毫不在意,伸手走过去拿下了那个玉佩,仔细的看了看,邝远正要怒吼,就听黄树说,“你能找到黄沄?” “不一定。”封秋白慢慢说道。 黄树对于他的敌意不以为意,将这玉佩收进了怀里,对封秋白说,“裴若源吃下了须弥散,能忘记前尘也可陷入假死,那水流湍急,掉下去,九死一生,不过也许就因为那须弥散,还真的有可能捡回一条命。” “真的?”邝远听他这样说,大喜过望,只是封秋白却十分冷静的反问道,“条件?” “裴若源回归之日,就是封家撤销对黄沄保护之日。”黄树倒也干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封秋白犹豫了起来,邝远虽然着急,但是也知道这消息太过阴损,实在是不讲道义,这不就是为了自己出卖别人吗。 “你不必觉得愧疚,他既然给了你这个东西,就是明白终有这日。”黄树笑了起来,“他本就是我的,不过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封秋白闻言无奈的点了点头,黄树说的他自然明白,只是想起那日黄沄的表现,终究是不甘愿的,可是这世间宿命大多由不得自身,他是参星观象之人,想必更是明白其中因果,所以才倍感无奈。 黄树见他答应,大笑离开。 ☆、草原少年 草原的风肆无忌惮的吹拂着,就像是要把人吹到天上去,在溪水边打水的少女挽起吹乱的发丝,似乎毫不在意的哼唱着甜美空灵的歌谣。 “哟哟,朵娃这么高兴啊!是不是木卡向你求婚了?”旁边来了一个大婶,笑着对朵娃说道,“对了,要是木卡还头晕就去我那里那些沙哈草种子,我新晒了些,闻一闻会好许多的。” 朵娃闻言笑了起来,明媚的面容就像是初升的太阳,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舒服。 “苏丽大婶,您又在笑话我。”朵娃不乐意的噘着嘴,漂亮的脸上满是羞涩,不过还是对苏丽大神说道,“木卡好了许多,已经好几天没有头晕过了,不过要是有需要,我会去找您的。” 木卡是头领萨尔海带来的,据说是在路上捡的,虽然来路不明,一开始还半死不活的,可是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现在生龙活虎不说,不久前还赶走了前来骚扰的哈达哈族的那伙人。 草原是属于勇士的,少女总是爱慕英雄,所以朵娃喜欢木卡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朵娃带着打好的水,很快回到了自己家的帐篷,她正要打开门帘,门帘却自动打开了,一个青年走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棉布衣衫,头发散开,扎了许多小辫,虽然有些瘦弱,但是精神很好。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脸上还有几分稚气,但是却有着无法否认的英气。他长相清隽和周遭人的面容粗狂不同,皮肤很是细腻。本来开朗大方的少女,见到他之后脸颊微微泛红,露出了娇羞的神态。 “木卡,”她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木卡微微愣了下,他还是不习惯这个名字,可是他真的想不起来他曾经叫过什么。 “我哥哥呢?”朵娃问道。 “萨尔海大哥出去找纳木图了,估计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木卡笑着答了。 朵娃凑过来问他,“你的头还疼吗?” 她说着还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木卡本能的闪避,不过却被朵娃干脆利落的拽着不让动,朵娃有些羞涩,可还是霸道的抓住了他,草原的少女生性洒脱,喜欢就喜欢的坦坦荡荡。 少女算不得细腻的肌肤划过木卡的面颊,带着一种温热的砂砾感,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从哪里来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条命是被这两兄妹给救的,他为此心怀感激,可是朵娃太过热情,他有些吃不消。 “朵娃,谢谢,我没事的。”木卡还是微微侧了侧身子,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朵娃却像是故意欺负他,又坐近了一些,木卡有些无奈,脸上显出局促的神情,反倒是朵娃忍不住先乐了出来。 “呦,这么开心啊,我的妹妹。”萨尔海去找纳木错,半路上却正好碰到了对方,两人干脆一起折返了回来,却正好看到自家妹子又在欺负老实人。 纳木错一开始又因为木卡的来历有些介意他,但是自打上次哈达哈族来骚扰,被木卡狠狠地修理了一顿之后,就对他有了好感。 “哎呦,朵娃又在欺负心上人了,小心把人欺负跑了。”纳木错笑的十分幸灾乐祸。 “胡说什么?”朵娃不甚在意,萨尔海却绷着脸反驳起来。 纳木错微微一愣,觉得萨尔海的不悦不像是假的,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朵娃知道他哥哥很关心木卡,可是又不愿自己和他太过亲近,实在是奇怪得很。 “西陵最近乱起来了,”纳木错和萨尔海坐在一起说着最近传来的消息,“据说大汗一夜暴毙,他的族弟成为摄政王。” “穆珂妍呢?那位郡主不是和大齐的望族联姻了么?”萨尔海有些奇怪的问,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不自觉的看向木卡,只见他毫无所觉,帮着朵娃整理东西。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么?那个在竟成和自己有着一面之缘的少年公子,真的不是眼前这个人么? “你要说到这个才是笑话,”萨尔海想起听来的消息,自己先笑了出来,他们族地处三国交界,走马方便,消息也方便,“据说那被穆珂妍看上的那位小公爷要为自己的亡夫守孝。” “什么?”朵娃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木卡也有些奇怪的扭过头来问,“那位不是小公爷么?怎么会为亡夫守孝?” “就是啊!”朵娃不解的问道,“汉子和汉子?不是太过奇怪么?” “大齐的风俗就是如此,你少见多怪了。”萨尔海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他虽然经常走马,但是这个妹妹一直养在草原,这里是三国交界因此十分混乱,因此女人们大多生活在聚集地很少外出,对于外界的讯息了解的也就比较少。 “哦,可是还是奇怪啊,你说对不对,木卡,男女调和才是正理。”朵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瞧着木卡,木卡笑了笑不置可否。 萨尔海见他如此模样,笑着问道,“木卡是怎么想的?” “男女相爱固然很好,但若是真的情痴一人,又怎会顾忌他是男是女,何种身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就是这样吧。”木卡说完揉了揉鼻子,他见大家都不吭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有点不安的解释,“这都是我胡说的……” “不是……”朵娃歪着头看他,“木卡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真的是我们草原的人么?” 她这话虽然说的无心,但是听者却是有意,纳木错瞧了瞧萨尔海,心里顿时起了一大堆话要说。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纳木错要回自己家去,萨尔海出门去吗送他,却被纳木错一把拽着走到了远处的僻静地方。 “这个木卡到底是你从哪里买来的?咱们兄弟一场,你可不许瞒我。”纳木错绷着脸问道,他长相本就凶悍,如此这么一来还真有些唬人。 不过萨尔海可不吃他那一套,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多一个人还可以帮自己想想,于是将自己在红河口捡到木卡的事情说了出来。而他,则是在京城马场被裴若源出手相助的那个人。 “你说什么?!”纳木错听闻一下子变了脸色,“难怪他身上那么多刀伤,我还以为他是偷跑的奴隶,可是身上又见不到主子的烙印。” “红河口是三江交汇,离得最近的就是途径象山的岷江,虽然说消息压了下来,可是我们都知道贵城出了事,所以,我觉得他的来历一定和贵城那件事情有关。”萨尔海解释道。 纳木错听他说完,极为不赞同的反驳,“若真的如此,你怎么能把他留在这里,这不是要给我们族带来祸患吗?哈达哈族和西陵王族关系密切,我们一向是安分守己,才在西陵的治下有存活的机会,若是你让他们知道你容留太初的人,你简直是引火烧身!” 说道最后,纳木错有些愤怒了,他没想到萨尔海一向聪明,却在这件事上犯着糊涂。 萨尔海闻言却摇了摇头,“纳木错,这是我们的机会,如果他真的是出身显贵,和他交好对我们极为有利,我受够了在哈达哈的手下苟延残喘,如今西陵内乱,说不定是把我们被占据的徒弟牛羊抢夺回来的时候。” 纳木错简直被他的话震惊到了,他那张凶恶的脸上现出了呆滞的表情,张口结舌的样子显得极为逗趣,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萨尔海都有些忍俊不禁,他轻拍了拍这位老哥的胳膊,语带笑意地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位少爷的身份应该是裴若源。” “裴……”这次纳木错直接被吓得咬到了舌头,结结巴巴地反问,“就是那个小公爷的亡夫?!” “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记不起来,我曾经故意提过几次,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托人打听过,人说怕是伤到了脑子,可是我寻了周边最好的大夫来给他瞧过,没有瞧出什么病来。”萨尔海有点无奈的说道。 “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朵娃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 “朵娃!”纳木错没想到朵娃竟然走的那么近他们都没有发觉,萨尔海也有些吃惊,他瞧着朵娃微微泛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却还是干脆地问道,“你都听到了?” 朵娃闻言咬了咬嘴唇,“他既是想不起来,就是不愿想起,苍天将他送到我身边,就是给我一个机会,那个人若真的是他的命里人,想必我也无法夺走的。” 萨尔海听了顿时变了脸色,“朵娃,你不要执迷不悟,小心伤了自己。” “不,我的心不允许我这么放弃。”朵娃倔强的摇了摇头,“哥哥,我喜欢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更何况,他们是两个男的,怎么会有感情?” 萨尔海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朵娃的认真并没有错,草原的汉子只爱柔弱的姑娘,她既不知道更不明白这世间还有相同性别却有着和男女一样感情的人。 于是,他只得绷著脸教训朵娃,“你这是拿我族的未来胡闹,如果对方找来怎么办?你觉得谁能护佑我们?如果他雷霆震怒要你的性命怎么办?” 朵娃闻言脸色白了白,片刻,她摇着头说,“如果木卡喜欢上我,他自然会保护我不受伤害,一定比之前那次还要勇敢!” 她用力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朵娃一股脑冲回了帐篷,木卡正在屋里收拾散落的东西,朵娃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他的后背。木卡吓了一跳,想要转过身来,可是朵娃却不肯让他转身,她趴在他的背上,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撒娇不肯下来,闷声闷气地说道,“木卡,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木卡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可是他对她由衷的感激,朵娃对她的关心和悉心照料,他都深深地记在心里。所以听他这么问,还以为朵娃被人欺负了,着急地反问道,“朵娃,你告诉我,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来帮你报仇。” 朵娃闻言,慢慢抬起了头,她的眼圈微微泛红,似乎哭过,可是脸上却又挂着一丝笑,她轻轻地低下身子在木卡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记住你说的话啊,你要保护我的,木卡。”朵娃轻轻说道。 ☆、寻夫 封秋白看了看车外,路途平稳了许多,但他还是睡不着。 他把黄沄卖的干脆,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知道黄树说的对,若不是黄沄早就心里做了决定,又何必把信物交给裴若源,掺和进这趟浑水。黄沄和黄树见了面,两人就消失了踪迹,直到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是在边城听到了一些消息,不过希望不是很大,让他别抱太多的希望。可是他甚至连引息香都拿着了,只盼着,真的能有些用途。 京中又传来消息,穆珂妍去国公府大闹了一场,越发的不顾脸面了。可这也怨不得她,西陵现在动荡不堪,巫兰刃对她势在必得,她如今是退无可退,只能拉着自己不肯撒手了,只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分量,皇上虽然爱护脸面,一向是护佑他的,可是如果谈妥了条件,皇上定然会干脆放手,如今她也不过是一个有用的砝码罢了。 封秋白的脸色十分憔悴,但是整个人异常平静,就像是简单的出游一眼。一路来邝远都心焦得很,看他那样子真不知道是不是毫不放在心上。邝远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顾逸尘掐了下胳膊,只得闭了嘴巴。洛七眼瞧着一切,沉默不语,邝远和顾逸尘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封秋白也未严明,只当是国公爷顾忌封秋白的安危而派来的人,毕竟他们此次出行隐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身份。如今太初因着那事,损伤惨重,已经休整了许久还不见复课的消息,不过这也给了他们的机会好隐藏行踪。 洛七此次一同前来,是因为封秋白的请求,这也算不得错,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只是比预计得要提早了一些。身边的叛徒,那个深埋的眼线,在被剿灭了所有的伙伴后,终于不得不显现了出来,只是他没料想他已经被洛七死死的盯着,自己死期已到却毫无自知,连带着他身后的主子也被摸了七七八八,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那个人,洛七眯了眯眼睛,只等着此次回去后一并料理了。 几个人风雨兼程赶了一路,这脚刚踏进边城,那边厢就有人来请了。 “敢问各位爷是不是京城来的?”一个小哥问道。 邝远刚要作答,顾逸尘就从身后探出了脑袋,满脸惊喜的问道,“明哥,你怎么来了?是二爷让你来的吗?” 岳明见到顾逸尘也很是开心,不过他没直接回答顾逸尘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们要找的人,我们有些眉目。” “当真?”封秋白从车上下来,面容严肃的问岳明。 岳明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公子,虽然脸色有些憔悴,但是仍旧俊美不凡,这个人怕是自己今后的主子了。 “不敢欺瞒小公爷。”岳明恭敬答道。 封秋白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有劳小哥前面带路。” 几个人很快到了风雨楼,风雨楼竟然是家饭馆,只见他的门前匾额高高悬挂着牌子。 “你们不是走马的吗?”邝远问顾逸尘。 “走马也要吃饭啊,楼里人多,又都是些小孩,我们都在这里帮过忙的。”顾逸尘轻笑着解释,正说着,有两个小孩就迎了上来,嗓门洪亮的拉起客来,“几位爷走过路过莫错过,我们家的菜可是这城里最地道的了!” 邝远看那两个小孩衣衫简朴,但是精神头很足,一看就是过得不错的,他一直介怀顾逸尘过得那么惨,刚听他说那么小还要做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如今见这小孩子的情形,心里好受了许多。 几人去了内院,正看到一个老人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但是步履扎实,容貌矍铄,封秋白见到他一下子愣了,“曾先生?” 被称作曾先生的人却好似早就料到他的反应,满眼带笑的说道,“小白,好久不见啊!” 真的是他乡遇故知,封秋白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边城遇到曾先生。曾先生不是早就告老还乡了么?曾先生是先皇后的老师,也曾教授过太子,因为年事已高,七年前就离开了京城,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难道这风雨楼就是他的手笔。 似乎看出了封秋白的疑惑,曾先生不疾不徐的讲出了这风雨楼的来历,其实也是巧合,曾先生返乡之后和太子还有联系,曾先生老家在边城周边,谈到家乡因为地处三省交界十分胡乱,很多孩童沦落,他本是无心的感慨,谁知道太子就上了心,在回信的时候附带的还有厚厚一沓银票。 其实初开始,只是为了让这些孩子启蒙开化,可是自打太子的身体传出异样,太子就让曾先生着手建造风雨楼。 “太子三年前就知道自己身体有异?他为何不说?”封秋白闻言懊恼的不行,如果他知道的早了,或许还有别的方法,想来太子这些年勉力支撑,封秋白就十分自责。 “或许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曾先生的眼神黯然下来,可是转瞬又恢复了过来,“不过还好有你们,鄞儿没有错付。” “曾先生,你可知道裴若源的下落?”封秋白继续问道,既然能掌握自己的行踪,风雨楼的情报能力着实惊人,封秋白忍不住追问。 曾先生微微沉吟,有些迟疑地说道,“不是准确的消息,但也有些希望。” 他说的语焉不详,越发让人急迫,邝远忍不住出生说道,“老先生您倒是讲明白些啊!” 顾逸尘狠狠踢了邝远一脚,曾老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久前红河口发现了一句尸体……” 封秋白闻言呼吸一窒,他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控,按捺住惴惴不安的心,听曾老继续说道,“是一名约有二十三四的年轻人,他穿着夜行衣,身上有不少伤口……” “是那些山匪!”邝远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您的意思是我们找不到裴若源,可能被冲到了这里,两者相距一百多里,有可能存活吗?”顾逸尘问的十分理智。 “有可能,”黄沄从外面走进来,“而且,我们大致找到了方向,只是……”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可能已经不是裴若源了。” 封秋白扭过头来看黄沄,黄沄的面色如常,只是这就显得奇怪了,黄沄一向是有些疯疯癫癫的不着调,像现在这么正常才叫奇怪,封秋白终究是关心他,正要开口问,就见黄树紧跟着进来了,黄沄被他轻轻地牵起了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脸上却是极为厌烦的样子,可是却不拒绝,十分的别扭,黄树对于众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说道,“人我已经找到,在锐咔部……不过,找不找的回,得看你自己了……”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邝远本来就性子急躁,如今听他那么说更加的上火了,他伸手便要去抓,被封秋白拦住。 “师傅,你小心点。不行,就回来。”封秋白对黄沄说道,也顾不得黄树瞬间变了的脸色。 黄沄闻言愣了愣,他那有些空洞的眼神瞬间多了些暖色,脸上不禁露出笑意来,他只感觉手腕一紧,黄树一脸怒气的瞪着他,片刻后,扔了个瓶子给封秋白,只道,“回来找到人了给他吃,等都好了,来见你师傅一面。” 黄沄一愣,疑惑地看黄树的脸,看他嘟嘟囔囔,“马上就能看是不是成功了,这个又废了……” 众人都被这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只有封秋白牢牢抓紧了手里的瓶子。 ☆、见面 “木卡,你同我去采些花好不好,今天晚上的聚会我想要带。”朵娃摇着木卡的手臂央求道。 “好,不过先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木卡实在是没法拒绝朵娃的要求,只得如此说道。 “那好,我等你,你快些。”朵娃笑着站在一边,哪里也不去,木卡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像是知道自己想要拖延的心思被人看透一般,十分的无措,只得潦草的将本就弄完的活计又随意的摆弄了一番,终究是耐不住朵娃炙热的视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那……走吧。”他颇为无奈地说。 “好。”朵娃开心地回答。 裴若源带着朵娃一起,朵娃坐在他身前,裴若源总觉得没来由的熟悉,似乎自己这么做过很多次,可是又不太一样,总似乎差了点什么。 封秋白被洛七带着飞驰到了锐咔部落的边缘,看着散落在草原的帐篷,那些警惕地注视着他们的族人,洛七问封秋白,“接下来怎么办?” 顾逸尘说,“小公爷,你要不试试引息香?” 虽然说方位确定,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北边昨日里突然传来了消息,共主因为那次意外,向外宣城大齐没有诚意,已经有了兴兵的意思,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幌子。但是,战火在即,实在是由不得他们拖延下去了。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些游牧民族对于外族人一项十分戒备,他们只能假装是商人才能逗留一段时间。引息香这东西,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做不得准,可是人就是这样,若真的是逼急了,什么样的法子都会试一试的。 封秋白闻言从怀里掏出引息香点燃,引息香看起来很是普通,不过点燃了就发觉不同,那香的火焰竟然是幽蓝色的,烁烁不定,在夜色之中犹如鬼火,那烟却是袅袅娜娜得的朝上延伸,但只是片刻,就微微的向前方延伸,空气里淡淡的发出一丝香气,似兰似麝,沁人心脾却又毫不浓烈,几个人顺着香气,一路来到了一个营帐门口,火却登时灭了。 到了,众人心里一阵雀跃。 与此同时,黑色腰牌上的夜明珠熠熠生辉,似乎在回应着什么,萨尔海正坐在桌前看着东西,萨尔海不经意间看到有绿光闪烁,他心里奇怪,走过去将压在上面的东西拿开,却发现是裴若源的腰牌。这牌子不久前才被他试探过,只是裴若源对他熟视无睹,只看了一眼便还给他。 就在这时,萨尔海听到帐篷外有人问道,“可有人在里面?” 萨尔海随手将牌子塞进怀里走了出去,萨尔海看见门外站着的几人有些疑惑,但随即他心里的震惊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多亏夜色黑沉,他脸上的胡子又多,把他吃惊的表情掩盖不少,才让人没有轻易的看了出来。 只是封秋白却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讶异,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震惊却似乎并不奇怪。和之前那些族人怀疑审视的目光尤为不同,封秋白心下里定了一些,可是随即他还是变了脸色。 因为他看到了腰牌的一角,从萨尔海的衣襟里露了出来。 “裴若源在哪?”封秋白毫不客气的问。 萨尔海有些迟疑,却还是把他们请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几个人很快就知道了原委,封秋白感激萨尔海的收留,这份情即便是萨尔海不说,自己也还是要还的,可是如今,他只想见到裴若源。 “我派人去找,他同我妹妹一起出去了。”萨尔海说道。 “不了,我亲自去找他。”封秋白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露出了真心地欢喜与急切。 萨尔海闻言,面色有点迟疑,顾逸尘看了出来问道,“头领,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他现在可能和你们想的有些不一样……”萨尔海有些无奈的说道。 封秋白到了举办篝火晚会的地方,大齐和西陵风物不同,锐咔部虽然是西陵的小族,却也是遵从着西陵的风俗习惯。他在风物志里曾读到过,这些篝火晚会一则是传统,二则是为了青年男女相识,他看着手边三三两两站着的男女,不知道为何总好似看到了裴若源和少女谈情的样子。 木卡去帮助纳木错烤肉,朵娃正在准备篝火晚会。 “朵娃,木卡呢?”萨尔海看到朵娃急忙问道。 “大哥……他是谁?他是来带木卡走的吗?”朵娃问,也许是因为女人天生的敏锐,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封秋白,但是却不能起了警惕之心。眼前这人面容俊美,眼里却有着一丝忧郁,似乎是思念着什么人,而且,他身上的衣服和自己的不同,是外族人。 “你是谁?”未及等到大哥的回复,朵娃直接问面前之人。 “他来带裴若源走。”萨尔海见妹妹似乎犯了执拗的毛病,急忙出言阻止道。 “你就是封秋白对不对?你要带我的木卡去哪?”朵娃挣脱不掉萨尔海的胳膊,带着哭意的声音朝着封秋白吼道。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就这么不期而至,而看向他的目光,却是从未见过的冰冷。他将朵娃护在身后,用一种近乎直白的疏离感看向封秋白,那是带着敌视的陌生人,就算是裴若源从小和他斗气都从未那样注视过他。 封秋白觉得胸口憋闷,眼眶也有些酸涩,数月不见,裴若源清瘦了许多,但是看着也结识了许多,他的面容比之前粗糙了不少,许是因为草原的生活带给他这些改变。眼前的少年穿着西陵人的服装,头发散开,梳着西陵人特有的发式,目光炯炯,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他似乎还是那个潇洒肆意的少年公子,可是又不是那个人了。 “裴若源!”邝远激动地大叫,可是得到的是裴若源有些疑惑地目光。 “我是封秋白,你的故人,想要带你离开。”封秋白自我介绍道,他说的话语很轻,很温柔。 “他还是你的夫……”邝远不明所以,着急补充道。 “闭嘴!”封秋白制止道。 这药,不靠谱。黄沄托人带给他这么一句,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若能不用就不用吧,那时封秋白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境,听萨尔海说了之后,他还不觉得,如今他却觉得心如刀割,可是他又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就像是上天又给了裴若源一次选择的机会,毫无外界干涉,他可以选择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前路 萨尔海、朵娃还有木卡三人回到了营帐。 朵娃红通通的一双兔子眼不肯再说什么,木卡看着一言不发的萨尔海直接问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不起过去,就不觉得疑惑吗?”萨尔海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自然是奇怪的,可是我着急也不是办法,您不是找了好多人来给我瞧过吗?”木卡十分认真地解释。 “你倒是看的明白。”萨尔海听他如此说,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向自己的妹妹,有些歉疚地说,“朵娃,我知道你喜欢木卡,可是木卡喜欢你吗?” 朵娃闻言十分的羞窘,但是她仍旧大声的回答道,“木卡是喜欢我的,就算现在不喜欢,将来也会喜欢,木卡说会保护朵娃的是不是?” 她执拗的扭头反问,一双大眼睛带着期待又有些忐忑,木卡被她看得心里发虚,他有些无奈地说,“朵娃,我只当你是妹妹,我来路不明,配不上你。” “配不上还是不想配,莫不是你真的看上封秋白那个小白脸了不成?你才见了他一面而已,你看他连承认你们的关系都不敢,怕是他也怕被人取笑。”朵娃听他这么说,一时委屈的不行。 萨尔海看她口不择言,训斥道,“朵娃,你怎么这么说!” “有什么不对,男女相配是天地法则,木卡和我才是对的,他和封秋白算是怎么回事?再说,木卡已经忘了他,他已经不是裴若源了,他只是我的木卡。”朵娃和他哥哥吵了起来。 萨尔海简直头痛,一向就有些叛逆执拗的朵娃,这次似乎尤为反叛,他沉下脸想要教训她,就听到木卡问,“封秋白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是你的未婚夫!”朵娃一跺脚,撂下这句话就跑了出去。 木卡闻言瞠目结舌,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忘却的记忆里竟然有一个夫君。 萨尔海追着朵娃跑了出去,木卡本也想跟着,可是却顿住了脚步,扭转身形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如果没记错,那是今天那批人落脚的营帐。 他刚走到那边,就听到营帐里传来争吵之声,他悄悄隐没了身形,偷听了起来。 “封秋白,你为何不明说,那小姑娘摆明了看上裴若源,你竟然一点都不着急,之前也是,裴若源出事了你也不着急,你是不是真的没把他放在心上。”邝远简直气炸了,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吐露了出来。 “我要怎么办,跟她去抢么?”封秋白无奈的说,“若真有用,我自是会去做的,只是在如今源儿的眼中那姑娘才是他看重的人,源儿自小就重情重义,那姑娘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会置之不理。再说了……”封秋白顿了顿,“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源儿本就想要找个温婉贤惠的女子的。” “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邝远难得和封秋白叫起了板,“怎么取舍不是你说的算了,之前源儿选了你,也是他心甘情愿的,怎么能被你一句情势所逼就给抹杀了。我看,中就是你心里想太多,总觉得那是对他好的人,可是好不好在于他本人。那药虽然不靠谱,可是并没有什么大危害,你若不想同他说,我替你和他讲,喝不喝在他,如果他真觉得过去种种都无所谓,我自然不会和你争辩什么的。” “我也觉得小公爷在此事上太过拘谨了,有些不像您的性子,那小姑娘也是一面之词,我倒觉得她是单相思呢!”顾逸尘也补上一句,“再说,想不想的起来,裴若源终归要和我们走的,他和那姑娘还能怎么样呢!” “什么药?”裴若源推门进来,洛七一个激灵,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存在。 “治你脑子的药。”邝远接口道。 封秋白看向裴若源,裴若源也看向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一触即离,都觉得心里有些不同。 “给我。”裴若源伸手道,“我想试试。” “可能会想不起来,也许还会有别的麻烦,你想仔细了。”封秋白并未老老实实的把药瓶交给他,而是又认真地解释了一遍。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喝才好,好去京中找你的相好?”裴若源笑道,封秋白一愣,这似乎是裴若源曾经说过的话。 裴若源看他微微晃神,以为自己说中了,心里有些酸,就听到封秋白苦笑道,“你这话曾就和我说过,今时今日怎的又再度说起?” 他虽面色淡淡,可是语气中的涩意做不得加,裴若源又瞧向了他,这位公子面容俊美,却显得十分憔悴,眼下微微青色,看起来似乎疲劳的很了。他想,如此弱的人,不远千里而来,终究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吧。 他将手中的瓶子打开,一饮而尽,瓶子中的液体,清凉顺滑带着一股子美酒的芬芳,却又没有那股子辛辣,他刚想说声好,谁知道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七日之后。 “这是第几天”裴若源醒来只觉得头晕脑胀,嘴唇干裂,不过还好,他的意识还算清醒。 “木卡,你醒了?”朵娃急忙走过来,她伸手想要去抓裴若源的肩膀,却被裴若源躲开了。 “你是谁?”裴若源皱着眉,疑问道。 朵娃的手悬在半空,无处着力,她哽咽着嗓音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抱歉,我好像没见过你。”裴若源简单的说了一句啊,急忙问邝远,“封秋白呢?他没事吧?那些黑衣人到底怎么回事?” “啊啊,封秋白出去给你配药去了,啊啊,不是,你去哪?”邝远被眼前一幕弄得有点茫然,眼看着裴若源跌跌撞撞的起身,急忙去拦着,却发现自己压根拦不住。 朵娃看裴若源挣扎着起身就朝外面跑去,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封秋白,封秋白,封……”裴若源一把抓住正在熬药的封秋白,气冲冲地把他转了身来,封秋白被他拽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你没事,就好。”裴若源最终放开了他,语气郑重的说道。 “木卡!”朵娃不甘心的喊,裴若源身子一顿,却仍旧维持着姿势,没有丝毫破绽,只是封秋白还是看出穿了他,他的手抓着自己紧了许多。 封秋白轻轻拥住了裴若源,“你没事了,就好。” 怀里的人放松了许多,顺从的抱着他。 眼前的一幕,尤为刺眼,朵娃眼睛通红,转身跑到了一边,萨尔海无奈的追了过去。 有情人重修旧好,可喜可贺。 封秋白将自己的私章给了萨尔海,嘱托萨尔海如需任何帮助可以托人带给他,只要他能做到,绝不会有半丝犹豫。 萨尔海得了封秋白的允诺,心里也算舒怀一二,朵娃为此十分伤心,弄得他着实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裴若源忘了她,这大概是天意吧。 有些人就像是流星,注定在你的命运中划过却不会停留太久。 归途,两人同乘,本来该是说不完的话的时候,却彼此都沉默着,两个人各怀心事,不过这一次,却是封秋白先忍不住了。 “你真的要如此么?假装自己忘了朵娃?” 两人同乘,似乎又是原来的样子。说不介怀,其实是假的,封秋白觉得自己终究是个虚伪的伪君子,只是怕真的输给那女孩,所以以退为进,做出一副大方的姿态,才诱哄的裴若源自己喝下了那药,裴若源的性子他何其了解,如果强逼着他做什么,反而适得其反,远不如让他自己觉得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真的要放手么?”裴若源扭过头看他。 封秋白沉默了一下,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依你的性子,终究是要跟我走的,就算是不靠那瓶药,你也是我的。” 听他那么说,裴若源的脸色才算缓和了几分,“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 他凑过去,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封丘白的面颊,“这样才对。” 他小声嘟囔,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感觉,才是对的。 封秋白闻言愣了愣,他虽然没有发问,却瞬间明白了裴若源话里的意思,他心里那点子疙瘩也迎刃而解,裴若源和朵娃真的除了报恩再无其他了。 “把婚期提前吧!”封秋白说。 裴若源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夜幕西垂,一行人向西行去。前路茫茫,黑夜来袭,不知道还有多少危险和磨难在等着,还好,今后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