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夫君他装纯情 作者:茌茌茌雪 文案 李家酒馆的千金,生得朱唇粉面,冰肌玉骨 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美人 就是父母不爱,遇人不淑,名声不好 日子也过的惨绝人寰 后来遇上林宁灏 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 还是个纯情小书生 随意调侃两句便脸红到无所遁形 只是她永远想不到,他竟成了自己的枕边人 她因此生了怨恨 我将你当朋友,你却想把我娶回家? 成亲后她才恍然明白 什么纯情,压根不存在 温润如玉的魅惑才最蛊惑人心 这厮最喜欢的事,莫过于将自己圈在怀里,将她哄的七荤八素后再拆吃入腹。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因缘邂逅 种田文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世间繁华,想和你一起看 立意:勇敢追求爱情,不妄自菲薄 第001章 “希岑,这几日,我认真考虑过了,既然在一起觉着煎熬,不如分开吧。我祝你幸福!” “!” 李希岑猛地一摇头,睁开眼,眼神中惊恐受伤的神色一览无遗。此刻她正像只缺水的鱼,大口踹气呼吸。 几日前,她同陆云旗见了一面。 他一来,便莫名其妙用短短几句话将她批得一无是处,又平静的用一句话结束了两人才确定不久的关系。 要说确定关系,她如今倒是觉得荒唐可笑。 陆云旗自三年前起便对她穷追不舍。伊始,她避他如蛇蝎,因为知道自己这辈子爱不来人,所以从开始便没打算给他希望。 他倒也不恼,整日跟在她后头,小心翼翼,照顾周到,也不怕她厌烦。或许是习惯了,也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在他开口说“爱”的时候,她并未拒绝。 一段关系,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始了。 算算日子,也不过半月有余,从前那个觉着她做什么都好的人却用一句“你如今口味变了,习惯变了,就连爱好也变了,你不再是从前那个我认识的李希岑。”为由结束了关系。 也是可笑,她从小便知晓男人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可如今自己却落得衣带渐宽的憔悴样,她到底是悔不当初的。 也恨当初不能铁了心地拒绝,如今被噩梦缠身,却不知那始作俑者如今何处风流,故技重施。 睡不着索性便不睡了。 李希岑坐起身,从春凳上拾起一块帕子,将额头上未干的汗水擦净,起身走到窗柩前。 视线往下,看见不远处还亮着的一家酒楼,牌匾上“靖水楼”字样的烫金还泛着晶亮的朱红色,是才刻上去不久的。 李希岑眼神微动,转身披了件淡青色的大氅便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掌柜的,来两壶酒!”才进门,她便朝里间叫了一声,末了,又添了句,“要热乎的。” 人说借酒消愁,她今日便想一试。 按理说,她半夜偷逃出来喝酒,该寻个远些的地方,只是想想这酒楼是新搬来的,人生地不熟,自然也认不得她。 片刻后,有人掀了帘子从堂后出来。 那人见着大厅里坐着的李希岑时,明显一愣,眼波流转,看了眼还未来得及吹灭的蜡烛,轻声道,“姑娘稍等片刻。” 李希岑淡淡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待反应过来后,眼前已经多了两壶酒。 “请慢用。” 那人恭敬地半弯腰,将酒推至她正前方后便退下。 看着眼前摆放的酒水,李希岑恍惚间觉着自己是疯了。 倒酒入罍,清冽的酒香窜入鼻腔,入口微甜,不辣,余味有些许酸。 她虽是第一次饮酒,可因着家里是开酒馆的,她多少也知道在酿酒工序上比较简陋的,杂质比较多的酒才容易发酸。 她抿了抿嘴角,忍不住转眼打量了那人一眼。 银白色的长袍裹着清隽的身材,领口处加了襕边,缀绣重环纹。 目光触及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唇方口正,眉梢细长。 忽的跌进他清澈的眼眸,对上他光亮中带着疑问的神色,尴尬地移开眼,又给自己灌了一罍酒。 “恕在下唐突,还想请问姑娘可是独自一人,家在何处?”顿了顿,那人才又解释道,“我并未有旁的意思,只是担心姑娘酒过三巡,心思无定,我也好让下面的人去通知姑娘家人。” 这话半真半假,只是见她像是第一次喝酒的样子,担心她若是酒品不好,喝醉之后要耍酒疯,若是再闹得场面失控,只怕明日邻里皆知,有损她清誉。 清润的声音此刻听在李希岑耳里,却是觉着有些刺耳和嘲讽的意味。 明眼人该能看得出她此刻悲不自胜,识趣的就该一句不过问,走的远远的,偏生眼前这人却没点眼力见。 她并未搭理,而是径自喝着酒。 那人见她这般,索性也退开了。 可李希岑自己根本没量,只几杯过后,便醉的不省人事,嘴里哼哧哼哧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林宁灏无奈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在心里挣扎了许久后,才叹口气将醉倒的李希岑扶到自己屋子里睡下。 待一切打点好,他才关门回了大堂,将她摔了一地的酒罐收拾干净。 …… 翌日清晨,李希岑是被嘈杂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吵醒的,她嘟囔着坐起身,习惯性用手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眼望向窗外,却只看见灰白的墙壁。 她心里一个咯噔,环顾四周,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屋子。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伸手将起了褶皱的衣裳抚平,从榻上下来,正打算去开门时,门上传来轻叩声,“姑娘,你可醒了?” 李希岑直接将门拉开,看见门口端正站着的人,雍容不迫,到嘴边的话却一时问不出口。 林宁灏看出了她的纠结,轻声道,“姑娘莫慌,昨夜你喝多了,我一时情急便只能将姑娘安置在店中,若有唐突,还请姑娘见谅。” “这酒楼是新辟的,账房小二都得今日才到,所以开业前的一干事都是我亲自收拾。眼下忙了一宿,想着上来瞧瞧姑娘醒是没醒。” 他两句话,将李希岑心中的顾虑尽数打消。 礼貌性地扯了扯唇角,道过谢,复又道,“昨夜之事还希望公子替我保守秘密,莫要声张出去。” 也不是怕毁了清誉,只是怕传到父亲那里,免不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林宁灏淡笑着颔首,侧开身子给她让路。 在李希岑经过他身边时,终是没忍住,多说了句,“虽然知道这样说有多管闲事之嫌,可在下还是忍不住想要嘱咐姑娘一句。以酒解醒实为下下策,不过解一时苦闷罢了,终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再者,昨夜那种情况下,姑娘你独自一人也属实胆大,若是碰上居心叵测之人,只怕会受到伤害。” 李希岑心中知晓他句句在理,只是平白无故被陌生人训斥,心中委实不快,便停了脚步,回身看他,“你怎知我喝酒是为排忧解闷?你们男子喝酒作乐,寻欢取暖,我不过多了个寻常女子不曾有的嗜好,便被公子你曲解如此,也不难见公子你刻板枯燥。” 林宁灏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倒也不恼,“在下笨嘴拙舌,词不达意,惹姑娘不快,还请姑娘见谅。” 林宁灏只是觉着这几句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盘算着她大抵会像昨夜那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索性全然不顾地说了。此刻看她牙尖嘴利的模样,倒觉着有些稀奇。 识相地不再多嘴,目送她离开。 李希岑从后门溜了回去,幸好没被发现。走到大堂时,碰见正要往后堂来的父亲,她面不改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后背几乎贴着墙壁。 她低声唤了句,“父亲。” 李父应声瞧她一眼,忽而皱眉,语气严肃,“你这个时辰才起?” 李希岑沉默低头,一副犯了错等着领骂的模样。 李父不悦,“你姨娘在前头忙地晕头转向,你却在后头睡得舒舒服服。你去瞧瞧,对面可是又开了家酒楼,你若是偷懒不干活,回头前面忙不过来,怠慢了客人,你可担待得住吗?” “是,父亲,女儿知错了。” “杵在这儿做甚?还不快去帮你姨娘招呼客人,眼里没活怎么能成的了气候!”李父嘴上边骂着边往后头去了。 李希岑脸上倒是一片祥和,对于父亲的教训,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比这重的也不是不曾听过,今日还算是他嘴下留情了。 “夏姨娘。”李希岑走到夏曼旁边,唤了声。 说起这个夏曼,她是在母亲去世后不久就被父亲娶回来的。成亲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恩爱有加,后来夏曼生了个男娃娃,父亲对她更是呵护备至,甚至一度当着她的面儿说过“我们李家终于有后了。”这样的话。 说来,她总觉着母亲还在世时,就曾在别院见过夏曼,只是那时年纪太小,如今也记不太清了。 总之,这个四口之家,她不过就是个凑数的。 夏曼此刻正笑脸盈盈地招呼着客人,闻声也没多瞧她一眼。 她虽不得宠,可到底性子是随了母亲的,高傲的很,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断不愿做。 既然夏曼自己不吭声,那她也没必要上前插一手,待她忙不过来,自然会开口唤她。 想着,李希岑便退至一旁,看着夏曼招呼客人。 “我说老板娘,你后头站着那丫头长得挺俊的,明眸皓齿,改日我让我那懒散的儿子来瞧瞧?” “瞎说什么呢!新搬来的?那可是老板娘的千金,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人看。” “哟,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见她站在后头,还以为是你们家才请的帮工。”那人看了一眼李希岑,“嘿嘿”了两声,将买酒的银两放下,招呼道,“老板娘,银子给你放这儿了,我就先走了。” 李希岑扫了一眼夏曼,她倒是不担心夏曼会随随便便将她许配了人家,毕竟她也就指望着自己出嫁那日,能给她多置换些银两。 不过,看那人方才放下银子,她才想起,自己昨日喝的是霸王酒。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老规矩,前三章两分评论的小可爱留红包哦。 第002章 虽然她并不理解他那般絮絮叨叨,爱管闲事的性格,可她也不是一个会占小便宜的人,那些银子还是该找个机会还给他。 想着,视线不经意就朝对面望去。 不得不说,“靖水楼”确实气派。 楼高三层,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二层有一长廊露台,飞檐画角,可以俯瞰城中最繁华的地带。 虽然还未开张,却能够想象其日后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的盛状。 看来,父亲方才说的,应该就是“靖水楼”了。 不过,他倒是觉着父亲有些杞人忧天了。“靖水楼”雍容气派,大抵也只能够吸引那些达官显贵;而他们这儿呢,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酒馆,品类不齐但却足够满足普通百姓日常所需。 受众不同,注定没能有多大竞争。 况且,这附近的酒楼关了一家又一家,依照她昨日喝的酒来看,“靖水楼”的品质好坏还有待商榷,若是店主真的偷工减料,欺骗顾客,想必也长久不了。 李希岑双手交叠抱着,斜斜靠着墙壁,倒真是没有半点女孩子家的矜持端庄。 等了许久,见夏曼当着不准备理会她,也便出去了。 至于晚些时候夏曼会如何说给父亲听,她倒也无所谓了。 …… 李希岑离开后没多久,一个黑影从后门溜了进来。 彼时正在收拾屋子的林宁灏正巧瞥见了那个身影,扯了扯嘴角,见那人窜到他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一堆酒坛子中,赶忙出声制止,“傅成煜,那里面可是有我珍藏多年的几坛秋露白,你小心别给我打碎了!” 后者闻言,一时僵在了原地,小心翼翼收回脚。转头,瞪着林宁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着,他顿了顿,眼里的不满更甚,“一样的煞风景。” 原本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想他这个几年未见的老友却敌不过几坛秋露白。 “怨不得我,谁叫你这么大的地方偏往酒坛子里扎。”林宁灏从楼梯上下来,“不过,你的消息倒是快,我这还没收拾妥当你就找上门了。” “你如今可是名声鹊起,我霸着这么个钱罐子,还不得赶紧来献献殷勤,捞点油水。谁知道你这么几年,是不是把我这个远房兄弟给忘了。” 林宁灏低声笑着,转身给他倒了杯茶,“你喝口茶歇一下,一会儿去帮我把后厨的腌臜处理了。” “噗——”闻言,傅成煜才入口的茶水瞬间被气得喷出来,他阴沉着脸,“林宁灏,你再说一遍!” 林宁灏淡淡看他一眼,“给你捞油水的机会。”说完,他又指着桌子道,“一会儿记得先把桌子擦了,久了容易留下印子。” “……” 得,自作自受了呗。 傅成煜极不情愿地跑到后厨,见了几个摔碎的坛子和杯子,坏笑着看了一眼在前厅收拾的林宁灏,嘴里嘀咕着,“我说怎么这般战战兢兢的,原来是自己有前科了。” 傅成煜用麻袋将腌臜装好,提在手上,边走边晃荡,打开门正准备出去时,却听见面前一声尖锐的叫声,他紧张地下意识闭上眼。紧接着耳边又传来重物落地的扑通声,待他再睁眼时,便看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满脸痛苦地揉着脚跟,眼神控诉而哀怨地看着他。 傅成煜惊了,好家伙,这是碰瓷吗?都碰到家门口了? 他退后两步,手扶着门框,边演示边道,“姑娘,这门是朝里开的,碰不到你,你可别赖我。” 李希岑:“……” “方才那叫声是怎么回事?”林宁灏看着堵在门旁的傅成煜,问道。 后者挪开身子,对着林宁灏一阵挤眉弄眼,见他一脸不解,复又小声道,“开门遇见个碰瓷的姑娘,人还坐在地上没起来呢。” 林宁灏凝神望去,“你不是……昨夜那姑娘吗?” “昨夜?”傅成煜上下打量着林宁灏,嘴角抽搐,几乎抓狂,“几年不见,你如今这么野了?” 他不是一介书生,正经人士吗?对着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也下得了手? 林宁灏斜他一眼,“龌龊。” 骂完,走出去,在李希岑面前蹲下,“姑娘,你这是……” 李希岑坐在地上,平视他,沉默不语。 她方才拿了银两想来还给他,顾及大街上人来人往,便想寻个小门进来。谁知道她才找着门,这门便从里面开了,她一时情急想逃,不料却被自己给绊着了,如今脚踝扭了,她没处使劲儿,也站不起来。 林宁灏见她不做声,以为她是听见了方才的那些话,开口解释道,“方才成煜只是说笑,还请姑娘莫怪,他就这样,说话总是口无遮拦,我代他给姑娘赔不是。” 李希岑后知后觉点头,“无妨。” 见林宁灏目不斜视的一副板正模样,终是叹口气,道,“我方才慌乱之中扭了脚,此刻站不起身。” 林宁灏这才反应过来,木讷地回头看了眼傅成煜,淡淡摇头,这才看向李希岑,“姑娘,我这儿也没其他可以帮得上忙的女子,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可以扶着姑娘去大厅。” 李希岑摇头,“不劳烦公子,我来只是想结了昨晚的酒钱,并无旁的目的。” “只是此刻实在站不起身,还想劳烦公子去帮我叫个人。” “好,姑娘且说,我让成煜去请。” “多谢公子。” 李希岑说了地方名字,看着傅成煜离开的背影,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她从抱肚中将银子拿出,递给林宁灏,“这是昨晚的酒钱,公子点点。” 林宁灏接过她手中的吊钱,神色微动,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李希岑,想劝却又不敢劝。 毕竟她的执拗,他昨晚是见识过了。 索性便这样蹲着陪她,期间也不曾说过一句话,直到傅成煜将她要叫的人带来。 “希岑,怎么扭到脚了?可还疼吗?”安琼月几步跑上来,小心翼翼抬起她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架着她将她扶起。 “我没事,一点小伤。”李希岑对着她扯了扯嘴角。 清浅的弧度却让她整个人变得柔软不少。 待林宁灏注意到时,也只看到消失在她唇边的最后一抹弧度。 “谢谢两位公子,我先带希岑回去了。改日若是有机会,我定好好答谢。” “无妨。”林宁灏勾了勾嘴角,和她们二人互相点过头后,便退到一旁。 眸光清浅,看不出情绪波动。 倒是傅成煜,从始至终,眼睛就没从安琼月身上挪开过。 “某些人,出去一趟怕是带回了人,丢走了魂吧。”林宁灏走上前,不怀好意地看着傅成煜。 后者有些被看穿的尴尬,伸手捅了捅他,“你若是在我面前也能露出那副板正的书生样就好了。” “你的意思,你想当姑娘?”林宁灏冷嗤一声,看着地上的腌臜,问道,“你的油水不要了?” “要。”傅成煜将麻袋捡起,“不过我说,你这酒楼还未开张怎么就和李希岑扯上关系了?” “李希岑?”林宁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方才和那位姑娘,都聊了些什么?” “倒也没甚,不过是随便聊了聊,问了问名讳。”傅成煜回道,“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就是李希岑。” “嗯?” “你初来乍到,应该没听过那些传言吧。其实这李希岑就是对面那个李家酒馆老板的女儿。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那之后,她父亲再娶,她就开始变得孤僻内向,性子也愈发躁烈高傲。” 傅成煜说得急,险些没把自己给呛着,“还有,我听说,因为她长得实在太美,这邻里街坊都不准自己家的男娃娃和她来往,就怕一不小心摊上这个冷脸摆谱的媳妇。” “我说啊,你最好也离她远点儿,指不定是对面酒馆派来的细作,若是一个大意,你这才辟的酒楼就得搬了。” 林宁灏并不做声,只是觉着好笑地看他一眼,薄唇轻启,“日后这些话就别再说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傅成煜举起双手,撇清关系,“都是街上传的。” “你方才那句‘细作’,也是街上传的?” “那倒不是。”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那些街坊传言听过便是,何必当真往心里去。”林宁灏语气稍显严肃,“况且,若她真是传言里的那种人,方才那姑娘也不会待她如亲姐妹一般了。有些人不是不会待人处事,而是见得多了,便觉着有些人情世故没必要。在没有接触了解之前,妄下断论也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傅成煜低着头,被林宁灏教训地有些委屈,扭扭捏捏又顶了一嘴,“这街坊邻居好歹也是接触过她的人,有些话虽然有捕风捉影之嫌,可多多少少也有些真情实感。” 林宁灏叹口气,“你难道忘记之前街坊邻居是怎么说你的?不务正业,轻浮佻达,我若受谣言蒙蔽,我们兄弟二人可还能有今日?” 话到这个份上,该说的也都说了,至于怎么领会也都看他自己的了。 林宁灏倒不是想强迫他,控制他的想法。只是想着一个姑娘家,年少便没了母亲,成人后还被谣言缠身,不免让他觉得有些同情。 “罢了,既是你说的,那我便听你的,日后这些话,我再不会说了。” 傅成煜敛了方才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向林宁灏保证道。 …… 回李家酒馆时,李父碍于外人在场,只瞪了李希岑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倒是夏曼,见二人上了楼,才对李父道,“你瞧瞧,不在大堂给我打下手便算了,竟然还跑出去野地废了半条腿地回来。真是女大不中用,我看啊,还是尽早给她找个人家嫁了,省得待在家里碍眼。” 李父深吸一口气,并未做声。夏曼也是知道好歹的,见他不表态,便也不逼着,而是噤了声去旁边陪自己儿子了。 苏琼月替李希岑上着药,“希岑,你怎的好端端欠人银子了?” “昨晚出来喝了杯酒,忘记给了,方才记起便给送去了。” “你去……喝酒了?”苏琼月诧异,片刻后,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你和陆云……你和他,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第003章 李希岑眼神黯下来,搓了搓手,“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彻底结束了。” “希岑,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苏琼月蹙眉望着她。 陆云旗待她怎样,她是看在眼里的,任打任骂,毫无怨言地跟着她三年,怎么待终于守得云开,苦尽甘来了却结束了呢? 李希岑移开眼,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些许烦躁,“琼月,我和他之间一两句说不清楚。” “你们所有人都觉着我脾气偏颇,不好相处,让他受了委屈。可你想想,他曾经在我面前说过多少次的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就有多少次在你们面前表现地悲痛欲绝,泣不成声。你可有想过,他那些所谓的情谊,可是他为了感动自己,感动你们,粉饰出来的?” 李希岑淡淡吐口气,继续道,“也许,他曾经真的对我有情。在他心里,应该有一个关于我的,爱人的形象。那个我,会照着他的想法、他的意图说话,做事。只是那个人,在我没有出口拒绝他的提议时便逐渐模糊。” 说着,她自嘲一笑,“你可知他是如何同我说分开的吗?他说我变了。你说可笑吗?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变了。” “想想,其实他爱的,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李希岑,他想象着自己的痴情,想象着若是拥有了那样的一个李希岑该有多好。可当他真正得偿所愿后,他发现眼前的李希岑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这个李希岑有思想,有意识,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做事说话,于是,短短半月,他便腻了。” “我这样说了,你可还觉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李希岑看着一旁听得有些木愣的苏琼月,轻笑一声,“罢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啊。今日的事还是要谢谢你,改日我请你喝酒。” 苏琼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转念想想,这么多年,她心中那些深情的陆云旗好像确实多半是从他自己嘴里听到的。 每每希岑行事说话不顺他意,他便会以希岑孤僻为由拒绝当面交谈,而是在他们面前哭诉流涕。哭完、抱怨过,他就又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地继续跟在李希岑身边。 久而久之,在他们这些外人眼里,他便成了如今这个痴心深情的陆云旗。甚至有些时候,她都觉着希岑是不是有些铁石心肠了。可转念一想,希岑不是没拒绝过他,只是陆云旗自己说心甘情愿,若是因为这些便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希岑,那这样对她不公平。 苏琼月见她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便道,“方才傅成煜说,明日靖水楼开张,想请我去吃酒。” “傅成煜?”李希岑有些疑惑,“就是那个靖水楼的掌柜?” 苏琼月摇摇头,“靖水楼的掌柜名唤林宁灏;方才那个跑来请我的,是他的朋友,傅成煜。”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对这个林宁灏挺感兴趣。听傅成煜说,他早年进士及第,入了官场,后来因为看透官场黑暗虚假,便辞官返乡,开了这家靖水楼。”话及此,苏琼月脸上浮起一抹坏笑,“瞧他一脸板正的书生样,我可真想逗逗他。” 李希岑无奈摇摇头,面目含笑,“既然如此,那明日你可去?” “我同他明说了,若是你不去那我便也不去了。” 李希岑僵了僵,“你别闹了,你知晓我不喜欢与人交往,亦不喜欢那样热闹的场合。再者,父亲他们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敲了我一条腿?” “希岑。”苏琼月语重心长地唤她一声,“我自然知道你如今最是喜静,身边的朋友不过我同静娴两个。可你忘了?你并非生性凉薄之人,你心里一直有一团火,只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压抑自己。我并非是想逼你做不愿做的事,只是觉着闷久了对身体不好,即使你一句话都不说,也该出去走走。” 李希岑看她半晌,有些许动摇,“那……父亲那儿,我该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我同傅成煜说过了,他让我们无需操心,他自会想办法。”苏琼月甜甜地笑着,眼角勾出淡淡的笑纹,“对了,他方才说若是想到了法子,便去我家寻我。我得快些回去,若是他找不到人,那可就不好了。” 说着,将最后一块红肿上完药,她便开始乒乒乓乓地收拾起来。 李希岑见她这样,忍不住摇头。 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和谁都能玩在一起。小时候苏伯父担心她被陌生人骗,不知道棍棒教训了多少回,没曾想,竟是没有半分用处。 她去了也好,至少能看着她些。 …… 翌日。 李希岑还未起,便听得外头吆喝声四起,起身看过去,望见对面靖水楼酒棋高悬,原本安静的门店此刻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希岑?”门口,苏琼月的声音响起。 她走过去,迎她进来,“你先坐着,我一会儿便好。” 看她满面春风,想必是已经和傅成煜筹划好了说辞。只是,她怎么也没能想到,会是眼下这个场景。 “琼月,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就来了?”看见拉着李希岑走过来的苏琼月,李父有些诧异。 今日靖水楼开张,声势浩大,引了大批人去,他们附近的几家酒馆怕是这几日都没得生意做了。 “李伯父,我想带着希岑去对面新开的靖水楼瞧瞧,顺道儿打探打探他们家的消息,看看能不能发现像往酒水里兑水或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情况。毕竟,这日后的靖水楼指不定会同伯父的酒馆抢生意,我们早些了解敌情,日后才能百战不殆。” 李希岑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这蹩脚又天马行空的理由,到底是谁的主意? 他父亲虽说只是普通商人,可不至于连分析这等简单问题的能力都没有,这样不切实际的理由,若是能唬住他,怕是他们这间酒馆也经营不长久了吧。 李父沉默半晌,他先是瞥了眼李希岑,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苏琼月,接着轻咳一声,小声道,“琼月,不瞒你说,伯父我早有此意,只是苦于不好开口才一直没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便能审时度势,未雨绸缪,当真是后生可畏啊!若是希岑有你一半儿懂事,我也能少操些心。” 李希岑有些诧异,待听见后半句时,眉眼低垂,手伸过去悄悄拽了拽苏琼月的,示意她赶紧离开。 苏琼月对着李父礼貌一笑,“李伯父,希岑很好,您别这样说她。” 话音刚落,听得李父轻嗤一声,她连忙接过话茬,“李伯父,我们就先走了,这会儿正好趁着人多眼杂好混进去。” 出了门,李希岑才问道,“方才那番话,是傅成煜教你的?” 苏琼月点头,“如何?是不是听起来天衣无缝?” 李希岑无奈一笑,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 “不得不说,这个傅成煜还是挺机灵的。我就喜欢……”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便瞧见傅成煜已经候在门口了。 见到是她们,迎上来,“快进去吧。今日人多,我担心你们抢不过,所以提前替你们留了位置。” “谢了。”苏琼月朝他甜甜一笑。 傅成煜当场僵在原地,待苏琼月拉着李希岑走出好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欸,等等我。” 大堂内人满为患,林宁灏早先请的那些店小二根本不够,最后李希岑索性让出了位置,和苏琼月一起帮忙招呼去了。 待人群高峰过去,几个人才得空坐下来。 “今日还要多谢二位的帮忙。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如二位留下来用个午饭,我这儿还有几坛上好的秋露白,正巧可以派上用场了。” 傅成煜看见摆上桌的几坛秋露白,“啧啧”两声,很是唏嘘,“你们可知,昨日我尚且还没碰到这几坛秋露白,便被他给吼住了,如今倒是好,大大方方拿出四坛。哎,这个世界还真是参差不齐啊。” 林宁灏并不搭理他,从后厨端了壶茶放在桌上,“姑娘前日才醉过酒,如今脚踝还肿着,若是不愿喝酒可以喝新沏的茶。” “谢谢。”李希岑点点头。 她方才还苦于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不想他却主动开了口,也算解了她一时尴尬。 “傅成煜,多亏了你的点子,不然希岑恐怕就出不来了。”苏琼月对着傅成煜举杯,却见对方你副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的模样,疑惑道,“怎么了?” 林宁灏饶有兴致地看着傅成煜,感情这厮是用他的主意讨女孩子欢心。 一旁的李希岑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淡笑着摇头,转头看向林宁灏,问道,“这靖水楼的名字,可是取自‘近水楼台先得月’?” 后者颔首,“是取其相近,临水而居之意。” 李希岑点头,想了想,才道,“有一件事,我一直觉着疑惑。” “姑娘请讲。” “前日在公子这儿喝的酒,涩中带酸。我虽是第一次喝酒,可因着家里是经营酒馆的,多少也知道一些,一般这样酒,多是工艺不精,带有杂质造成的。不瞒公子说,我原先觉着是公子在酒水里参了假。可如今看公子做人坦荡,该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人。所以便想请问公子,是何原因。” 林宁灏缓声道,“那日给姑娘喝的并非烈酒,而是果酒,所以入口回味会有些酸。” “果酒?” 林宁灏淡笑着,声线低沉,“那日见姑娘来此,面色不佳,又像是不曾喝过酒的样子,便自作主张给姑娘拿了果酒,只是不想,姑娘还是喝醉了。” 这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只是觉着这人嘴上啰嗦,好管闲事,却不想,却心细如此。 “不过今日见姑娘面色不错,想必是已经想开了。” 闻言,李希岑有些愣住,转头看向他时,不自觉露出一抹淡笑。 她嘴角的弧度带出若隐若现的梨涡,水波纹似的眸子清澈见底。她眨眼的瞬间,仿佛朝他掷了块石头,落在他静影沉璧的心上,扑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她明明浑身都散发着清冷孤傲的气质,可为何一笑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不觉着有丝毫违和。 胸腔不受控制的跳动让林宁灏一时慌了神,他赶忙错开眼,深呼吸控制妄动的心跳,匆忙扔下一句,“我去厨房瞧瞧。”便逃似的走开了。 第004章 一旁喝得正欢的苏琼月看过来,有些迷茫,“你们方才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见他脸红了?” 李希岑也是疑惑,探头看了一眼林宁灏忙碌的背影,淡淡道,“许是不胜酒力,上脸了吧。” 闻言,苏琼月眼里浮现一抹惊喜之色,她放下杯子,随意招呼了傅成煜后便朝林宁灏那边走去。 “林掌柜,听闻你之前是做官的,做的什么官啊?”苏琼月凑近他,轻声细语道。 林宁灏面不改色,只是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些位置,与她空出距离,“七品翰林,并非什么大官。” “哦,这样啊。”苏琼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又向前靠近他,“方才你同希岑都聊了些什么?我怎么见你脸红了?” 闻言,林宁灏的手下意识地抖了抖,想起方才胸腔那股止不住的震动,脸瞬间又红了些,说话也不利索了,“没……没甚,不过就是话了几句闲天。至于脸红,我想应该是这后厨光线暗,姑娘看花了眼吧。” 说完,林宁灏退后,目测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抬头看了一眼眉梢带笑的苏琼月,索性背过身。 苏琼月是铁了心地想逗他,往前几步,探头看他,笑道,“既是我看走了眼,那你又为何激动地说话结巴呢?难不成还是被这后厨给热的说不来话了?” 林宁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晌却是说不出半个字,索性出了后厨,走回位置上坐下。 一个不经意抬眼,却见得李希岑较方才笑得更加绚烂,方才若隐若现的梨涡此刻深陷进去,圆眼杏眸也被嘴角的笑痕挤压成月亮的形状,眼角内勾,摄人心魄。 瞬间,千万簇焰火在他的耳边“轰”地一声彻底爆开,巨大的冲击让他仿佛失聪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彻底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移开眼,双手在侧边衣袍处摩擦,下意识弯腰想要躲去桌底。 李希岑见他这样,终是开口阻止道,“琼月,可以了,见好就收,别吓着他了。” 傅成煜早就看不下去了,方才两人在后厨你追我赶的,看得他一阵心焦。 “是啊,琼月,你可别吓着他了。宁灏这人啊,志虑忠纯,活这么久还不曾和女子亲近过,你方才那样只怕给他吓得六神无主了。”虽是这么说着,可傅成煜依旧觉着不甘心。 扪心自问,难道他还没有林宁灏那浑身散发着书生气的人有趣?怎的这才见了第二面,说了寥寥几句话便被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想着,他有些哀怨地望向低头垂眸的林宁灏,“来,陪我喝酒。” 说完,从后头拿起一坛子酒给他倒上。 林宁灏此刻正沉浸在尴尬的氛围中不可自拔,听得傅成煜一句话,满眸感恩,恨不得将“感谢救命之恩”写在脸上。 他执起酒杯,凑到唇边,才想一饮而尽,闻着罍中的味道觉着不对,斜看了眼一旁人畜无害的傅成煜。 这厮,怕是故意的。 这杯中的酒,是桑椹酒。而他吃不得桑椹,只要稍微碰到些汁水,便会面颊发红,全身泛红点。 林宁灏自然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将傅成煜面前的空罍置换过来,斟满秋露白,仰头一饮而尽。整个过程下来,他的眼神都略显凶狠地望着傅成煜,看得后者心里一虚,瞬间后悔方才怒火中烧,险些毁了自己的生财之道。 “这酒是怎么了?为何不喝?”李希岑在旁边注意到他的动作,疑惑道。 问着,便伸手想去够那罍酒。 林宁灏惊恐未定,在嗅到她靠过来时,身上散发出的淡雅苍兰香后,瞳孔猛地放大,下意识抽身站出去。 动作完,看着李希岑僵在原地的手,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满是歉疚,“姑娘,方才是我过激了,我还以为姑娘是想……是我想入非非了,姑娘可是要拿那酒?我帮你吧。” 李希岑倒没觉着什么,知道他并无恶意,便也没有追究,只是惊诧他实在太过老实,琼月不过使出三成功力,便将他唬成这副模样,“无妨,只是好奇公子方才为何酒到嘴边却又放下了,是这酒有何不妥吗?” 她虽然不爱饮酒,可因为家里是酒馆,自小便对酒感兴趣些。 傅成煜摆摆手,随口道,“酒没问题,是人有问题……” “这是桑葚酒,我吃不得桑椹。”林宁灏抢过话茬,解释道。 李希岑了然点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只闻便能知道这是桑葚酒?” “倒不只是闻,桑葚酒呈深宝石紫红色,晶莹剔透,同一般的酒体相差甚大。再来才是闻,方才入鼻便是一股浓郁的桑椹果香。如此才断定,这酒是桑葚酒。” 李希岑颔首,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带着些崇拜,“不曾想你一介书生,竟对酒研究地这般透彻。” 林宁灏被她夸地不好意思摸摸头,轻笑一声,动作愈显淳厚,“哪里,我只不过是末学肤受罢了。” “傅成煜,你既知道林宁灏喝不得桑葚酒,为何方才还特意为他斟了一杯?”苏琼月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害发问。 傅成煜心虚“嘿嘿”两声,“一时失误,失误罢了。” 他知晓林宁灏能够辨认出那酒的品类,所以才有恃无恐地想以此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和控诉。 “许是怪我抢了他风头?”林宁灏侧眼望他,眼神中倒看不出喜怒。 “怎会,吃酒,吃酒。”傅成煜悻悻道。 得了,损人不利己,本分做人才是生存之道。 吃完了酒,李希岑二人便准备离开。 苏琼月却招呼过林宁灏,见后者执意要与她保持距离的样子哭笑不得,“林宁灏,我们家希岑对品酒很有兴趣,方才见你行家里手的,可否看在今日我们帮你招呼客人的份上,日后教教她?” “这……”林宁灏有些犹豫。 苏琼月解释道,“你放心,这不过是希岑的一些小爱好,学些皮毛便可,不用担心会偷了你的独门绝技。” “姑娘,我倒不是担心这些。只是,这事还是要问过李姑娘的意愿才好,我们背着她商榷此事,是否有失稳妥?” “你不懂。”苏琼月解释道,“希岑她最是怕给人添麻烦,这事若是先问过她,她无论如何都会拒绝。可若是征得你的同意后再去问她,那她便会觉着既是师父都答应了,那她若是再拒绝,便会显得实在不厚道,想想索性也是自己一直想学的,便也会答应了。” “说来也是,其实希岑一早便想学品酒,只是苦于家中父母不理解,又没有人肯教,便只能将这些事藏在心里。你是没见到,她方才听你会品酒时,眼睛都冒光了。” 闻言,林宁灏侧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候着的李希岑,背脊挺直,仪态万方。 那瞬间,脑海中只蹦出一句话,“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 “好。”林宁灏应道,“只要李姑娘同意,我们靖水楼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闻言,苏琼月便回到李希岑身边,同她说了几句后,便见李希岑朝他看过来。 林宁灏正襟危坐,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李希岑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淡笑着同他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宁灏,回神,怎么你也丢了魂?”傅成煜玩味地看着他,调侃道。 林宁灏深吸一口气,敛下心神,侧头看向他,“成煜,知道什么叫做秋后算账吗?方才的事,是不是该坐下来聊聊了?” “不必,麻烦。我们之间,太见外。”傅成煜苦笑着摇头,担心他当真要同自己算账,连忙解释道,“我这不一时被迷了心窍,你看,方才见她同你说话,我可不是半句话都不曾多说。” “你方才被唬成那样,也该饿了,我去后厨看看还有什么吃食,给你端来,你等着啊。”说完,傅成煜拔腿就跑。 林宁灏转眼看向对面的酒馆,见着里头有一人好似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注意这边,不禁蹙眉,待见到角落处飘过一片淡绿色襦裙后才收回视线。 …… 若说品酒,入门倒也不难,可若说是想精通,确实是有些难度的。 尤其是李希岑酒量小,若是一次性试太多酒品,怕是容易醉。 想了想,林宁灏决定从闻酒开始教起。 李希岑看着面前摆放的不少十坛的酒水,眼尾一挑,有些震惊,“这……这么多?” “李姑娘莫要误会,我知晓姑娘不胜酒力,所以今日并不打算教姑娘如何品酒,而是想教姑娘如何闻酒。”林宁灏在她身边坐下,“李姑娘,其实不同的酒水都有其不同的味道。” “譬如用稻米、麦、高粱酿制的麦酒,闻时香,有淡淡的果味;从西域传来,用葡萄或葡萄干酿制的葡萄酒,伴有馥郁蓬松的甜味和果味;或是采菊花及其茎、叶与黍米混合酿成的菊花酒,味轻且淡;当然还有最传统的曲中,白酒,味辛且刺激。” 李希岑静静听着,没想到他一介书生,居然还有这般的研究。 林宁灏见李希岑走神的样子,有些懊恼自己方才一股脑说了太多,“李姑娘还请见谅,我这个人一提到酒便没完没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若是下次还这般长篇大论的,希望李姑娘及时制止。” “无妨,我挺喜欢听这些的,况且你又不是瞎编乱造,句句在理,皆是你的经验,我不被职责空手套白狼便已经很知足了。” 林宁灏微微怔愣,初见李希岑时,她高傲不可一世,不肯听劝便算了,还能有一堆反驳的话术。如今见着,识大体懂分寸,虽看着疏离客气,却没有外头说的那般孤傲不群。 -------------------- 作者有话要说: 酒品类专业知识借鉴百度百科 第005章 “李姑娘……” “其实,我倒不适应听旁人唤我‘李姑娘’,如今既然都是邻里街坊了,不如就直接唤名字吧。”她淡笑着大方提议。 林宁灏颔首,几次垂眸抬眼,才道,“既然如此,李姑娘……希岑姑娘,也可直接唤我名讳。” 李希岑微愣,听着他那一声“希岑姑娘”倒是觉着极为舒畅,既不觉着太过熟络,也不觉着过分疏离。 林宁灏回以一个礼貌的笑,抬手拿过一坛酒,打开递给她,“希岑姑娘可以先试试这坛。” 李希岑接过,用手扇着闻了闻,抬头看向他,“是前几日你拿的果酒?” 林宁灏眼底含笑,“正是,希岑姑娘记性不错。” “这么多年,不过就喝过此一种,自然记得清楚。”李希岑垂了垂眸,问道,“说起来,那日靖水楼并未开业,怎么你却并未赶我走?” “那日疏忽,大门未关,烛火未灭,是我的错。怎能怪你呢。再者,我见你那日心事重重,想必也是想寻处慰藉之所,我自是不好打扰的。”林宁灏说到这,便停了,若是再往下,怕是又会勾起她的心伤,“不过,既是家里管教严,怎的今日却还能出来?” 李希岑挑眉,淡笑,“你那法子,百试百灵。” 林宁灏愣了愣,倒是意外,“希岑姑娘怎会知,这法子是我出的?” “那日见你和傅公子挤眉弄眼,便大致猜到了。” “这样。”林宁灏点头,有些纳闷道,“你这说起来,我才发觉,这几日成煜都没怎么来我这儿。” 虽然这几日生意淡,可也不至于连面都不露一个。 “嗯?”李希岑蹙眉,“傅公子近几日都同琼月在一起,怎的你不知道?” “不知。”林宁灏一脸茫然,“他没同我知会过。” “可琼月那日同我说,你日后想同傅公子开一家品酒学堂,却又苦于没有实践经历,便想请我们帮帮忙。我跟着你,她跟着傅成煜,这样一对一,方便提前适应讲授方式……难道,她是唬我的?” 林宁灏听得莫名其妙,“可琼月姑娘那日同我说,你从前便醉心鉴酒,却又苦于没有合适的人请教,便想请我帮这个忙。因为考虑到你会觉着麻烦,所以便决定事先同我商议后才告诉你,说是先斩后奏,你便不好拒绝。况且,我也不曾说过要开什么品酒学堂,难道是听成煜传的?” 二人面面相觑,这一人一说辞,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苏琼月和傅成煜回来时,已是太阳落山。 彼时,这两人满脸笑意地进了靖水楼,傅成煜见着坐在正对面的林宁灏和李希岑,他先是对着李希岑点头招呼,接着看向挨着李希岑坐的林宁灏,冲他暧昧地挑了挑眉,道,“宁灏,开壶小酒再来两个小菜,出去这么久当真是有些累了。” 说完,他走到那二人对面,将凳子拉开,待苏琼月坐定后,才坐下。 见林宁灏无动于衷,他催促道,“怎么了?怎么愣着呢?快去帮我拿坛酒再备两个小菜。” 林宁灏面色凝重,“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们解释的吗?” “嗯?我怎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傅成煜听得一头雾水,见林宁灏始终不动作,索性先给自己倒了杯茶。 林宁灏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成煜,坦白从夸,我和希岑姑娘已经对过了,你若是再瞒着我,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的目的,只是你实在不应该这样哄骗希岑姑娘和琼月姑娘。” “傅公子,你若不想说,我们理解。可你若利用我和宁灏公子,那就是你的不是了。”李希岑接过林宁灏的话茬,面色沉重,语气严肃。 她同林宁灏商量过了,一致认为是傅成煜为了哄骗苏琼月才想出的计谋,将他们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哎,不是……”苏琼月见状,想开口解释,却被林宁灏制止,“琼月姑娘,你不用替他掩饰,他一个大男人,应该要直面自己的错误。” 傅成煜听得云里雾里,自己不过和苏琼月出去一趟,又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惹得这男人这么大火气。最关键的,为何连带着李希岑都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这同化的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 “不是,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们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他听得字字都懂,句句皆懵,何谓欲哭无泪,求助无门,他真算是切实体会到了。 “不是……”苏琼月见傅成煜手背上青筋冒起,有些害怕,出声解释道,“那些话,是我说的。” 三人眼神瞬间聚焦到苏琼月身上。 她有些受不得,低下头,颤颤巍巍,“我这不是在屋里呆地乏味了,赶巧屋里没人,便想找个人偷溜出去玩儿嘛。思前想后,觉着这等坏事还是傅成煜做比较合适,所以才出此下策。而且现在看起来,希岑同林公子相处地也很是不错,既然结果是好的,何必计较这么许多,你们说,是吧?” 李希岑蹙眉,总觉着琼月扭扭捏捏像是在遮掩什么似的。 “……是,那当然是。”傅成煜虽不悦她前半句,可听着还是觉着喜不自胜,附和地便也快。 李希岑忍不住瞧了他一眼,想起方才和林宁灏那般咄咄逼人的样子,忽而觉得有些窘迫。她不是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性格,外头那些交际都是能躲便躲,如今和林宁灏他们呆在一起,非但不觉着有压力,反而挺轻松,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都不曾感受到了。 “琼月姑娘,日后这种事情,你不必提防,说出来便是,大家都是朋友,若是这些话都不能说,那才显得生分了。”林宁灏认真道。 “可不是,日后只要你想玩,尽管告诉我,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陪着你。”说罢,傅成煜又添了句,“毕竟大家都是朋友嘛。” 李希岑有些恍惚,视线略过桌上三个人,朋友吗?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她忽然淡笑出声,一旁的林宁灏瞧见,眼神黯了黯,片刻后,也勾了勾嘴角。 想想方才的事,才觉得她终于显露出些许女孩子家的俏皮,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纵使执拗地将内心封闭,却抵不过天性如此。 “这几日我不在,你可忙活地过来?”傅成煜接过林宁灏递过来的酒坛子,问道。 后者叹口气,朝后望了一圈,“你瞧,这个时辰都不过三两个人,白日里还能忙成什么样?” “怎会如此?你这儿不论是位置还是酒品菜色,都是一等一的,怎会奚落成这样?” 林宁灏摇头,“尚且不知,待我再观察几日,瞧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傅成煜颔首,“不如你去问问伯父,他从前是商人,精通经营之道。” “罢了罢了。”林宁灏摆摆手,“我父亲如今陪着我母亲四处游历,每月只雷打不动两封信,就是我,都不知他们二人如今到了何处。不过无妨,他们忙碌半生,如今潇洒一回便让他们好生休息。这酒楼,怎么说也是我自己开的,若是事事都指望他们,那我当初倒不如直接接手我父母的产业。” 李希岑眼神颤了颤,垂眸看向地面。 苏琼月眼里满是羡慕,“真好,林公子的父母做了我最想做的事。” “你若想去,我也可以陪着你去。”傅成煜冲她一挑眉,那样子多少有些玩笑的不正经。 苏琼月没做声,轻嗤一声,转过头不理他。 李希岑看着这二人之间的互动觉着好笑,低头夹起一块梅花酥放进嘴里,嚼动两下后,忍不住蹙眉,艰难地咽下去,转头看向林宁灏,“宁灏,带我去后厨瞧瞧吧。” 宁灏,而不是宁灏公子。 林宁灏端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瞳孔猛地收缩,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变得幽深不可见底。 “好,我带你去,希岑。”林宁灏鬼使神差便唤了这么一句,许是故意为之吧,好在李希岑并未拒绝。 林宁灏带着李希岑进了后厨,后者扫了一眼后厨的菜色,问道,“宁灏,这些小菜,可都是今日的?” 林宁灏点头,“所有小菜糕点都是当日准备的,怎么了?” 李希岑皱眉,走出去拿起方才的桃花酥,见桌上两人看着她愣神,便道,“你们吃,无需搭理我们。” 话毕,她端着盘子走到林宁灏身边,“你尝尝,可觉着有什么不妥?” 林宁灏依言而行,桃花酥方才入口,他便觉察出一股酸味,一口咬下去,口感粗糙有些硬。 他大惊失色,望向李希岑的眼内写满不可思议。 后者对着他点点头,“后厨连自家掌柜都敢怠慢,更别提那些食客了。这才刚开张便出了这样的事,这酒楼的生意还能好到哪儿去。” “我这几日只顾着督促酒水的质量,却忘了检查后厨,不想他们竟然这样浑水摸鱼,这桃花酥估计是几日前所剩下的了。” 李希岑见他眼里有懊恼之色,劝慰道,“所幸我们找到问题所在了,及时整治便好。” 林宁灏颔首,眉头依旧紧蹙。 这开张已经有几日了,许是他们这儿小菜糕点不新鲜已经传了半条街,若是只单改善菜品质量,怕是起不到作用。 不过幸好,这桃花酥没被食客碰过,不然这剩了几日的东西,怕是会吃坏了肚子去。 想着,林宁灏有些后怕地看了眼盘子里的桃花酥,除了他方才吃的那块,另外一块也缺了一角。 他心里猛地一惊。 “希岑,方才这桃花酥你可吃下去了?” 第006章 李希岑眉梢微扬,有些迷惑,转念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妨,没多大事儿。” 林宁灏无声叹气,看着她,笑得有些牵强,“怎么说你也是靖水楼的客人,你若吃出个好歹,我万死难辞其咎。” 他说得实在夸张,李希岑听了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样多少有些如临大敌的意味了。且不说我如今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若是我真出什么问题来,你还不得吓得六神无主了?” “自然是这样。”林宁灏并未否认。 …… 李希岑回到李家酒馆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进门看见桌上端坐着的三个人,抬脚的动作有些迟疑,走进来后见桌上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父亲和夏姨娘,可用过饭了?” “哼。”夏曼冷哼一声,斜瞪了她一眼后,便转头去照顾自己的小儿子。 小孩子扁嘴一脸委屈,“娘,我饿了,怎么还没有饭吃啊?” 李父在旁边看得一脸心疼,听得也是心碎,转头,看向李希岑时,恨不得抄上家伙给她一棒,“你说说你,整日疯疯癫癫见不到人影就算了,我和你夏姨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想坐下来用个饭,休息休息,结果冷锅冷灶,连口热茶都没得喝。你说说你,这是人干的事吗?你弟弟他如今还在长身体,若是饿坏了,你赔得起吗?” 李希岑听得心里头发笑,“父亲,看在我唤您一声父亲的份上,我给您提个建议,您去请个丫鬟吧,她会准时准点给您烧饭煮茶,洗碗抹灶,既不会惹您生气也不会饿着您的儿子,这样多好。” “你!”李父大掌一拍桌子,巨大的物体撞击声吓得一旁的李环大哭出声,李父站起身用手指着李希岑,他的眼中仿佛迸发出无数把刀子一样,脸也被气得通红,“你再说一遍!你看我不打死你!” 李希岑没有丝毫畏惧,迎上父亲的目光,缓声开口,“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从始至终这个家里只有三个人,我不过就是你们的一个悭囊,待时机成熟,打碎了便可以堆金积玉,你只知道你的儿子,眼里又何曾有过我这个女儿。” 李父恼羞成怒,他大步走到李希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浑浊的眼睛里还有几根未消的红血丝,“你弟弟他如今不过八岁,而你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居然还这般不懂事,丝毫没有要照顾弟弟的觉悟。还跟长辈说话没大没小,强词夺理,真是没有素质!” 李希岑无言以对,这样的对话,有意义吗? 父亲从始至终就没觉着自己行为欠妥,她偶尔顺着心气儿说几句抱怨的话,也不过被他归成强词夺理。 俗话说,永远不要妄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可若那人压根连叫的机会都不给你,你若还是坚持,不就成了笑话吗? 李希岑也不愿同他们说这么许多,噤了声,转身便准备上楼。 李父却叫住了她,“希岑,今日的事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只要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错能改便好。从明日起,不论你白日疯到哪里,若是晚上还是同今日这般冷锅冷灶,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闻言,李希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嘴角浮起一抹笑,“既然这样,那还要谢谢父亲,大人有大量了。” 说完,抬脚,头也不回地便回了自己屋。 “老李,你方才那话,你是同意她整日跑出去耍?”夏曼将李环搂在怀里,问道。 李父走回位置上坐下,伸手抱过李环,温声细语的哄了两句,才回道,“你懂什么?她若真是出去不干正经事,我能允许?你也不瞧瞧她白日去的是哪儿。靖水楼,她常往哪儿去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往哪儿去能怎么着?你该不是真信了她们几个孩子的说辞,想让她去靖水楼打探情报,给你当细作里应外合了吧?”夏曼眼神中有一丝鄙夷。 李父低头逗弄着孩子,全然没有方才怒火中烧的样子,“她们那唬孩子的理由,我能看不穿?我打听过了,这靖水楼的老板,名门望族,家世显赫,曾经进士及第当了官,如今是来回报家乡的。希岑若是和他处得好,指不定将来就可以攀上亲家,即使没有做亲家的缘分,他开酒楼又做过官,将来说不准还能帮我们李家一把。” 夏曼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李希岑进屋关了门便直接和衣躺在了榻上,仰面朝天,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心里倒也没多难受。 父亲隔三差五便要对她说教一番,今日是被逮着错处了,从前她本分行事,不想让他寻着错处时,他也会鸡蛋里挑骨头,愣生生找个理由埋汰她,如今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身边认识的人虽说不多,可仔细想来,除了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父亲,后娘,弟弟,关心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且不说琼月了,就是这才认识没几日的傅成煜和林宁灏,都对自己体贴入微。 想起林宁灏在知晓她吃了那变质的桃花酥后的神情,她忽然觉着心头一暖,嘴角止不住地扯起一抹笑。 其实要说起他这个人,虽然骨子里透着书生的老实板正,有时候难免让人觉着枯燥乏味。可细细说来,他仪表不凡,谈吐大方,待人也温和有礼,处理事情不急不缓,张弛有度,浑身散发着儒雅稳重的气质。 这样的男人,她至今也只见过他一人。 一个书生,考了进士,做了官,最后回来开了一家酒楼,拿得起也放得下,这样的气度她倒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想着想着,李希岑便阖上了眼,睡着了。 翌日早起,从后门溜去靖水楼时,瞧见小二在挂着帘幕。 她疑惑,上前问道,“怎的忽然挂起了帘幕?” 靖水楼统共三层,这一层是大堂,二层有隔间,三层的隔间较二层开阔些。 如今小二将一层两旁的单个酒桌旁给挂上帘幕,可不就与二层三层是一样了吗? “李姑娘,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都是林掌柜吩咐的。” 李希岑点点头,遂又问道,“你们掌柜呢?” “在后厨呢。” “好。”李希岑应了声,朝小二点点头,便径直走向后厨,却见林宁灏守在一口大锅前,“这是在做什么呢?” 闻言,林宁灏抬眼看过来,见着来人是她,手脚有些慌乱。从一旁的台子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将手上沾染上的油污擦拭干净后,才往前两步,“我这正在炸食馓呢。” 见李希岑要过来,赶忙伸手制止,“这儿油大,你别过来了。我这一会儿就忙完了,你先去外头坐坐喝杯茶吧。” 李希岑没听他的,走过去,看见锅里色泽黄亮的食馓,有些惊讶,“这是你做的?” 林宁灏用手将吹向李希岑那边的油烟带过来,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我方才问后厨,没人会做,便只能自己试试,想不到还有点样子。” “宁灏,你当真是文武双全。”李希岑眼底的惊艳之色不可忽略,“我最近一次吃食馓,已经可以追溯到七八年前了,这么久不碰,如今见了,还真是有些馋了。” “是吗?”林宁灏笑道,清润的声线多了些许温柔,“一会儿做好你尝尝,我那儿还有早上才磨的豆浆,泡着吃才更香。” 李希岑欣喜地点头,片刻后,看着他将成型的馓子从油锅里捞出放在一旁干净的提篮中,有些迫不及待。 林宁灏嘴角勾起一抹笑,“才出锅火气旺,晾一下再吃。你先去外头坐着,我给你盛豆浆。” “来,先尝尝。”林宁灏将豆浆端至她面前,看她捧起来小口小口喝着,小心问道,“怎么样?可还需要再加些饴?” 李希岑笑着摇头,“这样就很好,倒是那馓子,可好了?我已经等不及想吃了。” 李希岑鲜少暴露出自己的欲望,林宁灏自然听了什么都说好,也不管那馓子的油晾透没。 扎成蝴蝶形的馓子,根根纤细,掰开时能听到清脆的咔嚓声,入口即碎,脆如凌雪,咸淡也适中。她又掰出来些,将其在豆浆中浸了浸,麦粉制的馓子瞬间吸满汁液,放进嘴里的瞬间,馥郁的油香混合豆浆的醇厚香甜,甚是满足。 “宁灏,这炸馓子的技艺可否传授给我几分?日后若是我想吃了,也能照着做。” 林宁灏笑得张扬,“何必如此麻烦,你若是想吃,随时同我说,我做给你吃便是。” 李希岑嘴角勾起明媚的笑,如今同他熟络了,自然也不同他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你好端端想起做这些,该是想出什么法子了吧?” “我昨儿想了一宿,靖水楼虽以卖酒为主,可一些下酒的小菜也马虎不得。如今是冬日,吃酒的人多,大多喜欢窝坐一团,下酒菜自是少不得。所以我想着得灵活变通,根据时令变化,准备不同菜色。再者,我也让小二在邻坐间挂起帘幕,如此自成天地,互不影响,闲谈时也总少些顾忌。” 李希岑嘴上吃着,腾不开,便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待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才道,“我觉着为了在短时间内,让更多人知晓酒楼里新出的菜品和新添的布置,应该让店小二在门口多吆喝叫卖,不然单靠口碑,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奏效。” 林宁灏微一挑眉,“你说的很对。” 见李希岑吃得有味,他自己也不免觉着有些饿了,起身去后厨给自己打了一碗豆浆,在李希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用勺子一口一口喝着。 相比于端着碗直接喝的李希岑,林宁灏举手投足都显得斯文。 李希岑蹙眉,轻声问道,“宁灏,你日日这样循规蹈矩,可有觉着累吗?” 第007章 林宁灏手中的勺子忽然就从手中跌落至碗里,触到陶瓷碗的边沿,撞击出清脆的响声。 “是我……越距了吗?不过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李希岑见他没来由的慌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话里冲撞到他了。 林宁灏扯了扯嘴角,重新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豆浆,“无妨,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呢?好像记忆深处,很久之前,他便给自己制定了一套行事准则,精细到如何挺直地站,端正地坐;如何拿筷子,用饭,喝茶,吃酒,无人谈天。 时间久了,那些繁文缛节便刻进了大脑,成了下意识,哪怕真的疲了,累了,也没有丝毫松懈。 旁人见他,总说他克己守礼,是君子。可君子也是人,板正久了也会累,可这些却没人在意。反倒是你君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若是稍有逾越,便会被人诟病。 这么多年,也只有李希岑一人,会探过头,皱着眉,轻声问一句,“这样端着,可会累?” 他眼里满是动容,李希岑望过去时,便瞧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慌了,“宁灏,你这是怎么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这般问你,我日后再不问便是了,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盯着我,我实在于心不忍。” 林宁灏眨眨眼,滤去方才有些湿润的眼睛,摆摆手,嘴硬道,“没有不能说的,只是方才小二挂帘幕时抖了层灰,迷了眼,不碍事。” 一旁正忙着的店小二闻言,瞧了瞧手上还不曾打开的帘幕,嘴角一阵抽搐。 “我先将碗筷收拾了,一会儿该准备启板了。”他说着,起身将自己的碗筷带着,见她吞咽的动作加快,勾了勾嘴角,清润的嗓音中漫着说不出的温柔,“坐着慢慢吃,不必着急,一会儿若是不够,我再给你盛点。” 李希岑有些不好意思,“不了不了,来你这儿非但没帮上忙,还蹭吃蹭喝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样……”林宁灏眼里的柔光更甚,“那就权当是,今日没有履行我承诺的赔偿。” “嗯?” “没得着空教你品酒的赔偿。” 李希岑有些怔愣,见他朝后厨走去,这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也不觉着不好意思了,反倒大大方方地又去后厨讨要了一把食馓来配着吃。 林宁灏看得发愣,不由想起方认识她时的样子,扭了脚愣是坐在地上不肯让他们扶一下,哪有如今半分熟络的样子。 晚些时候,傅成煜来了。 他径直走到李希岑坐着的那张桌子旁,看见她碗底剩下的一口豆浆,揉着肚子问道,“这豆浆看着不错,可是哪里来的?” 李希岑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去找林宁灏。 “宁灏,我方才见希岑碗里的豆浆不错,可还有剩下的,给我也盛一碗?”傅成煜走过去,看见在一旁刷碗的林宁灏,伸手搂着他的肩膀,问道。 林宁灏自顾自地忙着,“在那锅里晾着,你要喝自己去盛便是。” 傅成煜不满,“怎么说我也是客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既没饿着你,也没虐待你,你还想怎么着?可要我端着豆浆一口一口喂给你喝?” 彼时,喝完豆浆的李希岑正巧进来,不清不楚地听到林宁灏的话,有些吃惊地看向傅成煜,“傅成煜,怎么你如今都这么大人了,还要宁灏喂饭?” 她话音才落,林宁灏便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转头看向一脸吃瘪的傅成煜,耀武扬威道,“就是说,你如今都多大人了,该学着自立些。” 傅成煜眼睛一瞪,眉毛一挑,若不是碍于李希岑这个外人在场,他早便亮出拳头了。 林宁灏并不忌惮他,伸手越过傅成煜,从李希岑手中接过碗筷,接着柔声道,“碗筷我来收拾便好,你去前面坐着休息吧。” 傅成煜站在中间,木讷地看着二人的互动,忽而觉着自己是多余的。 他是不是神经出问题了?怎么觉着这李希岑和林宁灏是一伙儿的? 待林宁灏将后厨收拾妥当后,三个人便一起出去了。 李希岑左顾右盼,始终没见着苏琼月来,便问道,“对了,傅成煜,琼月呢?怎么没见着同你一道儿来?” 这两个如今隔三差五地就喜欢结伴偷跑出去玩儿,如今他形单影只的,倒觉着不习惯了。 傅成煜将方才林宁灏吩咐自己端出来东西放下,才道,“昨儿她说她父母回来了,这几日怕是出不来了。” 闻言,李希岑眼皮一跳,“她父母回来了?” “嗯。”傅成煜颔首,“琼月说她父母只回来小住几日,不打紧的。” 李希岑有些艰难地点头。 琼月大概不知,她父母上次临出门前来过她家酒馆,说是让她父母给物色个好人家,下次回来,就顺道将琼月的终生大事给办了。 “希岑,琼月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何她一直跟着祖父祖母生活?希岑?” “嗯?”李希岑怔愣地回头看他,“你方才问我什么?” 傅成煜重复了一遍。 “琼月的父母时常外出,抽不开身照顾她,所以便将她拖给了祖父祖母。”李希岑并没有直接告诉他琼月的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一来她确实也不算清楚,怕一两句惹出什么误会;二来,这般属于隐私的事情还是琼月亲自告诉他为好。 傅成煜点头,“我听琼月说,她父母若是回来,那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李希岑淡淡看他一眼,并未做声。 傅成煜讪讪地缩了缩脖子,片刻的沉默后,才道,“我出去瞧瞧宁灏。” 李希岑到底比不得琼月,性子太过沉闷,让他没来由觉得尴尬只想逃。 后者叹口气,叫住他,“傅成煜,有件事,我觉着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琼月的父母只她一个女儿,虽不时常陪伴在身边,可到底是有感情在的。如今她也到了适婚年龄,伯父伯母如今回来指不定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傅成煜倏地一顿,背影僵住,“我知道了,谢谢你。” 李希岑朝他点头示意后,便转过头,随手捞过方才林宁灏放在这儿的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小啜一口后便开始发起呆来。 “希岑,可否帮我一个忙?”在她神游之际,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面前被摆上一列的工具。 李希岑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抬起手给他搬来的东西腾出位置,顺着他方才的问话道,“何事?” “成煜方才说想喝茶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想让请你帮我煮个茶。” 林宁灏将已经用石墨磨好的茶粉倒进茶碗,待一旁煮着的热水有水泡连串冲上来时,倒进茶碗,便拿出茶筅开始搅拌。 “这泡茶的汤可是有什么讲究?”李希岑见他方才观察入微的样子,问道。 “确实有讲究,水开分三沸,开始冒水泡的时候太稚,温度不够,不宜泡茶,叫做婴儿沸;当水顶水壶盖时,汤已太开了,太老了,叫做百寿汤也不宜泡茶;只有当水泡连串冲上来,水面浮珠的时候才是最合适泡茶的汤,这样的汤才能泡出茶的最佳颜色和味道。”林宁灏解释道,见她眼神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便笑问道,“想试试吗?” “想。” “来。”林宁灏将手上的茶筅给她,只是李希岑这是第一次煮茶,把握不住力道,林宁灏见状,淡笑一声,“我教你。” 说完,起身站在她身后,躬身握住她的手。 肌肤相贴的瞬间,林宁灏的手指忽然止不住地颤抖一下,指尖处好似传过一阵电流,瞬间通至四肢百骸,心脏也险些漏掉一拍。 他深吸一口气,鼻尖尽是她身上散发出的幽然清香,勾魂摄魄。虽知晓自己这般下意识的举动许会吓着她,可就是舍不得松手。 他牵着她的手,握着茶筅,开始搅拌起来。待李希岑逐渐掌握力道后,林宁灏适时松手,撤开身,脸上还有些微热。 李希岑垂眸,想起方才手背上驻留的短暂的温热,一时觉察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方才他靠过来时,他身上的强劲气息顺着背脊递上头顶,就像炸开了一样,让她一阵晕眩。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一瞬间仿佛觉得这个世界都有了支撑,有了依靠一般。 她想靠上去,很想。 但她不能,她这辈子都学不会爱人,她一个人被困在炼狱便够了,没必要将林宁灏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拖进来。 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出声有些落寞,“林宁灏,我们是朋友,下次别这样了。” 林宁灏一愣,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心此刻被她简短一句话瞬间浇灭,他笑得有些牵强,“方才一时魔怔,原想教你如何用力,不想一时唐突了。” 李希岑扯着笑摇头,一声不吭继续手上的动作。 片刻后,茶末被搅拌出泡沫,林宁灏站在她身后,提醒她,“希岑,可以了。” “怎么样?可有觉着心情舒畅一些?”林宁灏权当方才的事不曾发生过,依旧笑得温柔。 瞥见李希岑迷茫落寞的眼神,他心里终是一窒,深吸口气,才道,“方才见你同成煜说话后,便有些魂不守舍。想你既然喜欢品酒,也该会爱上煮茶。如此修身养性,也可以排解不少忧虑,思及此,才让你帮忙的。如今这一套下来,心情可还郁闷?” 第008章 李希岑木讷地回头看他。 自己方才确实在担心琼月,只是没想到他却看的出来,而且同他一起煮了茶,心情确实也不似方才那般郁闷。 林宁灏在她正对面坐下,“我虽不知道你同成煜到底说了甚,可多少也能猜到是关于琼月姑娘的。有些事,你若实在担心,不如当面问清楚,一个人埋头冥思苦想,终也不是办法,还容易将自己搅地心神不宁。” 李希岑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扑闪了闪,“宁灏,我有些时候觉着你刻板敦厚,就是一副端正的书生样,可有些时候却又觉着你大智若愚,看事情透彻深入,也从不拘泥于眼前,我若是能有你半分的积极,也许也不会是今日这般性子了。” 林宁灏深黑的眸盯着她,里面有揉碎了的光珠,“不过就是不愿意多说话,又能怎样呢?熟悉你的人自然不觉着你性子孤僻,而那些陌生人又有什么资格评判你的性格。乐观开朗是优点,可谁又能说安静内向就是缺点呢?” “做自己便好,何必在乎旁人怎样说。” 李希岑眼底忽闪而过一抹柔光,心尖处觉着暖暖的,“想来,那日的酒没白喝。” 她说得轻,林宁灏听得并不真切。 他眉梢一挑,垂眸凑近她,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李希岑摇摇头,那一闪而过的动容,只自己清楚便是了,没必要让他也知道。 许是林宁灏的劝说奏效了,李希岑离开靖水楼后并未直接回李家酒馆,而是去了苏琼月那儿。 一进门,就见着苏琼月的父母坐在一旁有说有笑地商量着什么。 “哟,希岑来了,来来,快坐快坐,伯母去给你倒茶。”苏母见到希岑,喜不自胜,起身迎上去,看了好些眼才道。 李希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伯母不用忙。” 苏母朝她摆摆手,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快让伯母好生瞧瞧,这几年不见,出落地是愈发标志了。” “如今可有意中人了?” 李希岑摇头,“还没有呢。” “不急,慢慢来,我们希岑不怕找不着好的。是不是,老头子?”苏母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苏父。 后者抬眸,点点头,便又继续看着手上的几卷纸。 苏母见状,笑着解释道,“你父亲前几日差人送来的画像,我看了,个个都是顶好的,这会儿正和你伯父挑着呢。” 没头没尾,李希岑却也听懂了。 “伯父伯母,怎的这般着急给琼月订婚事?”李希岑问道。 苏母叹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同你伯父啊,常年在外,就盼望着琼月事事都好。如今她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我们就想赶着这次回来,将这事给办了,毕竟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况且,这采珠条件恶劣,容易出事,若是我们稍不留神……你说,我们还不得趁早将这事儿给办了。” 李希岑垂眸,“那这事,琼月可知道?” “还不知道呢,我同你伯父准备定好人家,再让琼月去瞧瞧。” 李希岑抿了抿唇,“伯母,这事儿还是早些告诉琼月为好,若是琼月已经有了意中人,你们这可不就是白忙活了?” “嗯?”苏母很是震惊,“琼月有喜欢的人了?” “这我倒是不知,只是说如果。如果琼月当真有了意中人,最后却发现你们瞒着她为她订了另一门婚事,她该伤心了。” 苏母点点头,“也是。” 接着,她拍了拍苏父的手,“老头子,这些一会儿再看,待琼月回来,你去问问她,可有喜欢的人了。” 苏父素来是听话的,只要苏母开□□待的事,他一句都不会反驳。 “希岑啊,我方才去见了你父亲,听他的话也准备给你找个人家,说是已经有看得上的了,这事你可知道?”苏母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希岑云淡风轻地摇头,“伯母您是知道的,我父亲素来不会同我说这些,即便是告诉我了,也是通知我,何曾问过我的意见。” 她的婚事,父母早便开始物色人家了,这么几年也有过动静,只是他们眼光实在太高,不是觉着官位太低,就是觉着家里不够富裕,这样一拖便拖到了如今。 想来,也是看着她年纪实在到了,若是再拖着,待年纪再大些,怕是更不好嫁了。 苏母也是叹口气,“孩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若是你父母给你选的人实在不好,你就来告诉伯母,伯母替你撑腰。” 李希岑恬然一笑,“谢谢伯母。” 苏琼月不多久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壶清酱,“希岑,你怎的来了?” 李希岑有些不满,“怎的如今伯父伯母回来了,你便卸磨杀驴,不欢迎我了?” 苏琼月挑眉一笑,“爹,娘,我先同希岑上去了。” “好,一会儿用饭我叫你。” “好。”应完,苏琼月便上前拉过李希岑的手,带着她回了房。 “希岑,你今儿怎的有空来了?不同林宁灏学品酒了?” 李希岑看着她一副多少有些看戏的表情,蹙眉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不甘示弱地回道,“你如今是同傅成煜学坏了。分明是你整日地和他跑出去玩儿,见不着人影,如今反而倒打一耙,说我冷落了你?我看啊,是该冷落你几日,让你见识到自己见色忘友的后果。” “哎,希岑,你可别指着我打趣了。”苏琼月低头,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索性转移了话题,“你方才在下面和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李希岑嘴角的笑僵了僵,“琼月,你知道伯父伯母此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苏琼月撑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大概是为了我的婚事?” “怎的你知道?” “好歹是我的父母?血浓于水,他们想做的事连你都能猜到,我可还能看不明白?况且,你没见方才我回来时,我爹毫不遮掩地将那些画卷展开放在桌案上,我就是再迟钝,这么些天,也该意识到了。” 说着,她叹息出声,眼神中满是忧愁,“今日就是你不来我这儿,我也会去找你的。希岑,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违背我爹娘,可我总不能将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儿戏吧。你瞧他们那样儿,哪里是给我挑夫家,那是……那是……那是给我找面首啊。” “噗嗤!”纵使李希岑再能忍,此刻听她说出‘面首’二字,也忍不住笑出声,“你倒是想得好,你方才说有事找我,是何事?” “虽说我爹娘不会强迫我嫁给谁,可我瞧他们这次回来,是铁了心地要将我的终生大事办了才好。若是我还找不到良人,让他们彻底安心,那这件事可就不由我说了算了。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帮我试试……傅成煜。” “傅成煜?你当真心悦于他?”李希岑眸光沉了沉。 苏琼月眼神微闪,“我如今也还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否是爱情,只是我能确定我对他动了心。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有些不一样的。再者,他人好,性格也好,若是非要嫁,与其嫁给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倒不如选一个我和他双方都有感觉的。” “你如何确定,傅成煜就是喜欢你的?” 苏琼月叹口气,坐直的背有些塌下去,“希岑,不瞒你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对他动机便不纯粹。第一次见面,我觉察出他对我有不一样的感觉,所以从那时起,我便有意无意地开始制造和他独处的机会,想方设法地想让他喜欢上我,所以后来,才会将你同林宁灏支开。我知道这么做是有些自私了,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说我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否寻得良人全凭运气,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李希岑眉头紧蹙,不可思议,“既是你从一开始便筹划好的,如今却又为何需要我的帮忙?” 她倒也没有生气,琼月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她不会怪她对自己有所隐瞒,只是她没料到,原本单纯美好,什么事都不愿意想的琼月,竟会为了自己的婚事布局至此。 苏琼月抿了抿唇,“老实说,我虽然有意制造机会想让傅成煜喜欢上我,可这毕竟是大事,我逼迫不得。我只是想,好歹让他知道这事,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想让我告诉他?” “嗯。” “……我试试。” …… 翌日清晨,李希岑早早便去了靖水楼。 彼时,店小二已经忙活起来了。经过昨日的一些改良,靖水楼的生意不再如几日前那般惨淡,虽还称不得火爆,至少也能算得上兴隆。 “李姑娘,掌柜的在楼上呢,他说若是姑娘来了,就去楼上寻他。”店小二见李希岑环顾四周,是在找人的样子,上前几步出声道。 李希岑眼波颤了颤,回头淡淡道谢。继而,便抬脚上了楼。 第一次来这儿喝酒时,林宁灏就曾说过,她那晚住的屋子是他的房间,所以此刻找起来轻车熟路。 “宁灏?”李希岑走到门口,轻叩了叩门,低声唤道。 隔了半晌,见没人来开门,李希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的动静。 一阵乒乒乓乓后,有脚步声临近,她退身站稳,等着林宁灏来开门。 “宁灏,我来……”李希岑见门开了,上前一步,话到一半,额头便撞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上,她不满地捂着额头,下意识扫视一眼。 待意识到什么时,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捂住双眼,脸颊至耳根处彻底红透,她不自在地跺了跺脚,“宁灏,你怎么这样!” 她嗫喏的语气听在林宁灏耳中,生生有种撒娇的意味,眼底碾过一丝猩红。 不明所以地扫了眼自己,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方才着急忙慌出来开门,将亵衣只随手一扣,适才开门时动作大张大合,此刻已经松垮下来。 第009章 林宁灏眼疾手快将身上的亵衣重新裹好,眼神游离,盘算着该如何同她解释时,抬眼却见她依然羞赧地捂着脸,白皙的手指此刻泛出淡淡的粉色。 心里的某个角落仿佛被棉花塞满,柔软地不像话。 他轻笑一声,方才仅存的一丝窘迫此刻消失殆尽。他微微蹲下身,与她平视,缓声道,“方才撞着额头了?还痛吗?” 清润的声音听起来没来由的醇厚好听。 她犹豫着将捂着眼睛的手拿下来,睁眼便瞧见他漾着柔光的脸晃在面前,眼角处还有一颗淡淡的泪痣,是只有这个距离才能见到的。 心跳忽的一下,乱了节奏。 她下意识抗拒,往后退了两步,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无……无妨。” 一出口便暴露了自己的内心,颤抖地不像话。 林宁灏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站起身,垂眸时正好见她发顶的头发在窗柩外倾泄而来的光线下形成的发圈,心里一动,不自觉伸手在她头顶轻拍了拍,“下去吧。” 李希岑胡乱点头,丢下一句,“我先下去。”便步伐匆匆地往下逃。 待林宁灏收拾妥当下来时,李希岑已经将心情平复下来。 林宁灏并未直接坐下,而是进了后厨,一阵捯饬。 李希岑见了,疑惑道,“你昨日不是将炸食馓的技术都教给后厨了,怎的今日还要亲自忙活?” 林宁灏淡笑着,破天荒同她开起了玩笑,“这不掐指一算,算到你今日会来我这儿用早饭,想着给你准备些不一样的东西。” 说着,他便端着两个碗出来了,“方才做好了见你还没到,便放在锅里没盛起来,这会儿温度正好入口,你试试。” 李希岑端着碗瞧了瞧,碗里雪白面片,其上铺了一层辣椒面,方才他在里面用热油淋上后,香溢满庭。 她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爽滑劲道的面片只需要稍微一吸溜便能整片入口,咸淡适中的调料混合着微辣的清油香裹着口腔,惬意透心。 “面片爽滑劲道,味道合适,这辣椒面的淡淡辛辣正好中和了浓腻的油香。” 林宁灏满意地点头,“你今日来这儿,除了想来蹭个早饭,应该还有其他事情找我吧。” 不若,也不会那般冒冒失失的。 李希岑点头,嘴里吃着面片,虽温润舒坦,可想起正事,免不得还是有些惆怅,“昨日听了你的,去寻了琼月,才知道她父母这次回来,是准备给她找个人家的。” 林宁灏手上的动作一愣。 “其实我晓得,傅成煜对琼月那点心思,你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知道的。若琼月这次真的嫁了人,他可就一切都晚了。” 林宁灏放下手中的筷子,“成煜可知道此事?” “我……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琼月心里还是在乎傅成煜的,这事若是没有她的同意,我也断不会轻易说出口。我也知道他们二人如今相处时间太短,傅成煜对琼月的好感有多少,我也猜不着。只是若是这次他不肯帮忙,只怕琼月难逃一劫了。” “那琼月姑娘的意思是?” “琼月是想让我将这事透露给傅成煜,至于他知道后会怎么做,那就是傅成煜自己的事情了。” 林宁灏蹙眉不语,忽的,他探过头,凑近了些,看向李希岑的眼神中藏着些不怀好意的笑,“既是让你告诉傅成煜,怎的如今却又拉上我了?是不敢同他说吗?” 他端正惯了,自从上次被她看穿了内心后,就有意无意地收起自己的板正。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每每坏笑着看李希岑时,他那双波澜不惊的澄澈眼眸便会像一个拥有强大吸力的漩涡一般,横扫千军。 李希岑睁开眼睛,不敢同他对视,“我同傅成煜并不熟,统共也不过说过三两句话,我若好端端同他说起这些,他不知该作何感想。” 自然是胡扯,李希岑显然已经忘了昨日到底是谁无缘无故同傅成煜说了那些话了。 如今这心虚到胡扯的表情,真是让林宁灏忍不住摇头。 林宁灏看见后头进来的傅成煜,眸光深了深,轻咳一声示意李希岑不要吭声。 傅成煜这人好面子,从前因为街坊邻居传他花心轻浮,气得当他面发誓要孤独终老。若是直接当面戳穿他喜欢琼月,他非得把自己关起来不可。 进来的傅成煜,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睡意,见他们二人正在用早饭,笑嘻嘻道,“哟,用早饭呢,有我的份没?” 林宁灏用筷子指了指里头,“里面,自己去盛。” 待傅成煜进去后,李希岑才想起这么久以来一直忘记的一件事,问道,“宁灏,傅成煜整日往你这儿跑,他父母倒也没有意见。” “傅成煜父母巴不得他多往我这儿跑,有吃有喝,还能因为不好意思帮我做点事锻炼锻炼,何乐而不为。他呀,其实也是太安逸了,凡事都有父母帮衬着,不用想什么事,外头那些人总说他游手好闲,殊不知,只是才气没处使罢了。” “感情这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了,林宁灏竟然也能说我两句好话了。”傅成煜从里头出来,语气贼兮兮的。 林宁灏瞪他,“你如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我何曾说过你的不是。我给你做饭还得听你埋汰,我才是最惨的。” “得了吧。”傅成煜摆摆手,“这早饭摆明了不是为我做的,我不过来蹭个巧。” 林宁灏眸光略过李希岑,一本正经感慨道,“我见琼月姑娘在的时候,你倒没有这般不明事理,怎的琼月姑娘在这儿,是给你施压了?” 傅成煜将手上的碗重重放下,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笑一会儿忧很是精彩,“胡言乱语!” 李希岑见状,接着方才林宁灏的话茬道,“我昨日见了琼月,她说下次请你吃酒。” “吃酒?怎的好端端要请我吃酒?” “哦,方才希岑同我说过了。”林宁灏道,“待琼月姑娘的父母将她的终生大事安排妥当,她就来请我们几个吃酒。” 闻言,傅成煜脸上的笑容僵住,一屁股坐在条凳上,“什么终身大事?她父母真要逼她嫁人?” “琼月如今到了适婚的年纪,也该嫁人了。她说了,早嫁晚嫁都是嫁,不如这时候嫁了还能让父母开心开心。只是啊,要嫁给她不喜欢的男子就是了。”李希岑说得有些云淡风轻,目的不过是想用激将法试探傅成煜的反应。 不想傅成煜却当了真,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深眸冷冷盯着李希岑,“琼月还将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没成想你居然这样对她,说什么‘嫁给她不喜欢的男子就是了’,你可知你这句话说出口,代价可是琼月后半辈子的幸福。琼月这么好的女孩子,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她。” 林宁灏听不下去,沉声压制他的怒火,“傅成煜,好好说话!” 傅成煜反驳,“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李希岑理解他的心情,可她心里也是担心琼月的,此刻平白无故被他说教一顿,她心里愈发不好受,骨子里的那点孤高清傲终是被逼出来。 她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冷冷瞥一眼傅成煜,讥笑出声,“也是好笑,你认识我不过几日便下了琼月十几年都不曾下的定论,倒不知是你看人的本事略高一筹还是根本就是个睁眼瞎。你若有本事,就想想该如何帮着琼月解决这次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同我大小声,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无能没本事!” 傅成煜被她两句话说得怒火更旺,“好,我便证明给你看,我同你不一样,我不会拿琼月后半辈子的幸福当玩笑!” 他说完,便一甩衣袍离开了。 林宁灏见李希岑火气未消,叹口气,“待过几日事情解决了,我定把成煜这小子抓到你面前,要杀要剐都随你便,好好让你出了这口气。” 李希岑勾了勾嘴角,“罢了,我也不愿同他计较这么许多,不过也是为了琼月,至少现在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林宁灏想开口,见一旁店小二跑过来,便站起身。 “掌柜的,方才有一男一女说是要买您的秋露白,我们同他说了您不卖,可他就是不走,说是不论您要价多少,他都接受。我们做不了主,便来问过您的意见。” 林宁灏朝柜台望过去,对着店小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希岑,我去那边瞧瞧。”林宁灏同李希岑知会了一声,看她点了头之后才转身往前面柜台走去。 “客官,这事真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您得问我们掌柜的……哟,我们掌柜的来了。”店小二见林宁灏来了,便退下了。 来人看了一眼林宁灏,“你就是掌柜的?我方闻这靖水楼是城里唯一一处有卖秋露白的酒楼,遂来问问。不知掌柜的要多少银子才肯卖?” 林宁灏淡笑着拒绝,“这位客官,这秋露白是我私人珍藏,您就是花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卖给您。” “掌柜的,我如今特意上门想买你几坛秋露白,是看得起你,可你却怎么说都不肯卖,多少有些不识抬举了吧。”那人嗤笑一声,话里藏刀。 他旁边的女子窝在他怀里,娇声细语道,“云棋,我父亲可是说了,若是得不到秋露白,他可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那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搂着她的腰走到一旁的长凳旁坐下,“掌柜的,你可听到了,今日你口中所谓的秋露白,我势在必得!” 李希岑听见柜台那边一片嘈杂,循声望去,便见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她眸子颤了颤,缓步上前,待见到坐着那人的正脸后,清淡的声音染上一抹寒意,“陆云旗?” 第010章 陆云旗在见到李希岑的一刹那,忽的就坐直了身子,也不知道为何,心里没来由一阵发虚,额头也开始冒汗。 他皮笑肉不笑,看着李希岑问道,“希岑,你怎的在这儿?” 李希岑瞧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哂笑一声,眼神转向他旁边的女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说呢,宝璐,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刘宝璐瞥开视线,一声不吭。 “希岑,你……你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陆云旗见她盯着刘宝璐,伸手将她拉到身后,解释道。 李希岑打断他,冷声道,“够了!我没有闲情雅致听你狡辩,当初你和我说分开时的气魄哪去了?如今畏畏缩缩的样子当真让我看着厌烦!” 林宁灏听得心惊胆战,待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同希岑关系非比寻常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原来淡漠如她,曾经也为别的男子动过心吗。 他看着眼前嗫喏躲闪的男人,倏地生起满腔的敌意,“这位客官,我这儿是酒楼,你若是想负荆请罪拉家常,还请移步隔壁茶馆,那儿有足够的空间任你发挥。” 陆云旗斜眼看向他,语气不好,“我警告你,莫要多管闲事,识相点的就走远点!” 林宁灏怎会被他三两句唬住,他随意一抹下巴,眼底万束冷光扫过去,“客随主便,我想这位客官是主次颠倒了吧,这靖水楼是我的地盘,应该还轮不到你口出狂言。” 陆云旗如鲠在喉,一挥衣袍,“我不同你一个外人说道。”接着,他转向李希岑,脸上的表情切换来去自如,“希岑,宝璐是我同你分开后才在一起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与她无关,你切莫迁怒于她。” 李希岑闻言,冷笑出声,“迁怒?陆云旗,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且不说我早已对你没了感觉,即使我对你还有一丝残存的感情,瞧见你如今这副嘴脸,我也会迷途知返。” “你此刻当着宝璐的面,唯唯诺诺地同我说这些,你也不怕你护着的人心中膈应。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将她当成一回事,觉着玩玩便算了,不过浪费些时间,并不亏待自己。” 说着,她向前走了两步,“陆云旗,你记着,当初不是你离开我,而是我不要你,你这样的男人,不配我为你劳神费心。” 林宁灏见陆云旗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怕他失了理智出手伤人,便伸手将李希岑拉着护在身后,“这位客官,我最后重申一次,秋露白是私人珍藏,无论你出多少价钱我都不卖。还有,这儿是酒楼,你影响到我的生意了,还请客官自便,带着你旁边那位女子,赶紧离开!” 陆云旗眼神落在林宁灏与李希岑相握的手上,心中了然,“掌柜的,见你这般恼怒,难不成是看上李希岑了?呵,当真是好笑,我且看你可怜,告诉你,你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曾经同我在一起过,虽说时日不长,可我多少也看透了她。这个女人,她没有心,没有感情,你对她真心实意又能如何,你问问,她能感受得到?我劝你,收手吧,别等到覆水难收,悔不当初。” 李希岑睫毛颤了颤,看向陆云旗的目光依旧强硬。 林宁灏一记寒光扫过去,他放开李希岑,朝陆云旗走过去,后者被他冷冽的气势逼的连连后退,“你……你想怎样?” “我且不论你曾经和希岑是何关系,如今既然已经形同陌路,那你便没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得不到的便想毁掉,你不为自己感到不耻吗?”林宁灏说得咬牙切齿,早没了半分书生的内敛气息,从内而外皆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暗,“我也不知你是以何种身份说出的那些话,如今希岑孑然一身,倒是你,抛了旧爱结了新欢,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却好意思在旁人面前诋毁他人。怎么?你是吃准了希岑不愿与你沆瀣一气,斤斤计较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吗?不过我告诉你?今日,既是我在这儿,我便不会让你再伤她分毫!” 李希岑听得他的话,不由抬眸注视着他的背影,分明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怎么也会有这样霸道强横的一面。 陆云旗冷哼一声,他侧头看了一眼后头面无表情的李希岑,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见你这副模样,我方才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了。你也别为她开脱,我和她相处三年有余,比你了解她。我且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她!她没有心,就算你对她再好,只要惹得她一点不痛快,她就会彻底厌弃你,抛弃你,她不会在乎你从前都付出过些什么,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你说够了?”林宁灏安静地听他说完,庆幸此刻他们的位置距离希岑有些远,她应该听不到这些话。 “我告诉你,你会让她失望,会让她不痛快,只能证明你不够懂她。还有,我希望你能明白,她本就不属于任何人,她是独立的,不是物品,她永远只属于她自己,别人拿不走。” 陆云旗像是看笑话一般看着他,“你若真这般没有自知之明,那我也随你了,只不过你日后若是被伤着了,可别后悔没听我的话。” 一旁的刘宝璐默默地看着旁边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抬脚走到李希岑旁边,“希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姐妹俩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再见。虽然云棋离开了你,可如今看见你身边已经有了旁的男子,我这心啊,也可以放下了。” 李希岑平静地转头看向她。算算时日,她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有三年未见了。从前还总是觉着若是她回来了该有多好,如今只痛恨自己,为何当初瞎了眼和这样的人成为姐妹。 “哦,是吗?我不要的男人给你捡去了,你这回收的速度也不错啊。” 闻言,刘宝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撑着笑,“希岑,你又何必嘴硬呢。当初分明是云棋不要你了,你怎的如今还倒打一耙呢。其实云棋当初跟我说,只要我肯和他在一起,他便想法设法地和你分开时,我是不同意的。可她见我拒绝,愣是跑去我家,同我父母约法三章,我见他真心实意,实在没有办法才答应了他,我今日也是想和你说清楚的,我们好歹姐妹一场,你可别怪我啊。” 李希岑嗤笑一声,“我为何要怪你?我还得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迷途知返,及时看透了他这个人。”说着,李希岑走进她,“不如我们猜猜,下一个刘宝璐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李希岑见她眸光猛地一颤,“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为你做的那些事,保不齐未来的某一天就会在你身上重演。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世上好男人千千万,可别单在一棵树上吊死了才好。” “你!李希岑!”刘宝璐忽的大吼一声。 林宁灏及时转头看过来,只见刘宝璐气得满脸通红,而李希岑嘴角却勾着云淡风轻的笑,他悬起的心稍稍放下来,抬脚走到她身边。 话却是对着陆云旗说的,“要秋露白是吗?倒也不是不能卖。” 他这话一出,陆云旗便来了兴致,“如何才能卖?” “两个条件,一,六百两银子一坛;二,从今往后,不许出现在希岑面前。你若答应,那秋露白便可卖给你,你若不同意,小二,送客!”林宁灏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陆云旗脸瞬间黑下来,“六百两?你干脆去抢得了?” 林宁灏打量他一眼,转头对着店小二道,“送客!” “你敢!” 林宁灏冷笑道,“你且看着我敢不敢,今日是你来我酒楼闹事,若是告到官府,见到钦差大人,不知你可还有这个胆量和气魄。” “你……”陆云旗气势瞬间下来了,“六百两,你这六百两也太多了,你就通融通融,少一点。” “六百两,少一个字我这秋露白都不卖。你若是要买,那便给了银子同小二去拿酒,若是不买,尽早走人。” 一旁的刘宝璐见陆云旗犹豫不决的样子,又开始娇声娇气,“云棋,父亲指名要秋露白,你可不能让他空欢喜一场啊。” “我……可这六百两,实在太多了!” “你前几日才说,我是最重要的,怎么难道都是哄我的?” “我……自然不是。”陆云旗眼神在几人只间流转,最后,一咬牙,道,“好,不过先只要一坛。” 林宁灏嘴角勾起一抹笑,“小二,带这位客官去后面拿秋露白。” 待人走后,李希岑便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方才还剩下半碗的馎饦如今已经凉透,入口也不再爽滑劲道,而是已经成坨了。 林宁灏在前厅忙活,看见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儿,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馎饦。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想着方才陆云旗说的那些话,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时,身体却诚实地做出了反应——脚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自顾自地朝她走过去。 李希岑正垂眸吃着,忽的手里的碗被人端了去,她抬眸,撞进他黝黑深沉的眼中,心里一颤,轻声问道,“怎么了?” 第011章 “凉了。”林宁灏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将碗收拾了后,给她倒了杯热茶,“喝些热的暖暖身子。” 遂在她旁边位置上坐下,两厢沉寂。 李希岑小口啜着杯中的茶,时不时抬眸看向他,见他目不斜视的样子,终是开口,“宁灏,你可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宁灏微微一愣,淡笑着摇头,迎上她的视线,“这既是你的隐私,我无权干涉。若你想说,我便安静地听你说;你若不想,那便是你觉得自己足够应付。我只是想告诉你,日子是朝前走的,谁都有不言说的过去,若是只抱着那点不值钱的回忆怅然,那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李希岑同他对视着。 她素来不喜欢听这些所谓的大道理,知易行难,那些道理过嘴便忘;可每次听林宁灏说起这些,不用说厌恶,就是一星半点的排斥都不曾有过。 “其实陆云旗说得没错。”李希岑瞥开眼,不敢继续看他,“我没有感情,也学不来感同身受,若是惹得我不痛快,六亲不认的事我也不是做不来。” “可你不是这样的人。”林宁灏不是陈述,而是笃定,“至少我和你相处这么久,从没觉得你无情无义。你若反驳我说,是我认识你时间太短,可琼月姑娘呢?你与她情同姐妹,十几年的情分,难道都是她一人维系的吗?” 李希岑转过眸,看着眼前这个努力推翻她心目中的‘李希岑’的男人。 明明唇红齿白,举手投足都昭示着一股书生气,可方才却也那么剑拔弩张地同陆云旗对峙。说不意外自然是假的,可如今想想方才陆云旗的那些话,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道,“宁灏,爱情和友情不一样的。我可以对琼月好,为琼月着想,那是因为她是我的姐妹,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变质。可爱情不一样,它动了心,也最脆弱,我不想待我付出所有的努力和精力后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从很早之前便知道,只要我不碰,那我便永远无坚不摧,我不会被任何人摆布。我说的这些,你可懂吗?” 她说得那么直白,他怎会不懂。 林宁灏眸色黯了黯,胸口有一处闷疼地厉害,他用力吸气,又缓缓吐出,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自然懂,只是有些好奇,你当初为何会应允陆公子对你的好?” 是因为被他伤了,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封藏起来吗? 李希岑两手抱着茶杯,将最上面一层的热气吹散,抿了一口后,才道,“动了恻隐之心,没来得及拒绝罢了。虽说他爱慕我三年有余,可要说我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我倒也说不真切,许是同他说的那般,从始至终我便没动过心。” 绝情吗?宁灏,我就是这样绝情的一个女子。你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林宁灏倒是松了一口气,“希岑,你不必将你自己说得这般不堪,我护着你并非对你有非分之想。我将你视为朋友,所以我不忍心看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更不要因为方才陆公子几句捕风捉影的混账话就同我有了隔阂,那样对我而言,才是最残忍的。” 李希岑抬眼看他,望进他明亮的眼眸,仿若一汪清泉,清澈见底,不沾染任何俗世的污秽,就这样坦诚地摊开来给她看。 是她小肚鸡肠了,她此刻竟是开始庆幸,宁灏对自己并无他想,她依旧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做朋友。 她轻笑出声,心情不似方才那般阴郁,“不过就是方才见到陆云旗后有感而发,你就当我是无病呻吟罢。” 林宁灏看着她嘴角勾起的笑,满意地点点头。 只是垂眸间,敛了笑,头垂下去的瞬间有些许挫败。 有句话,他藏在心里有段日子了,原本想等时机成熟了便告诉她,可是如今看来,他怕是永远都等不到这个机会了。 他抬眸看向她已然欢欣的侧脸,心中默念着,“希岑,我愿做那个打开你心门,给你温暖的人,你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 傅成煜离开后,便径直去寻了苏琼月。 敲门时,是苏琼月的父母开的门,见着来人,两位老人都有些迷茫,“这位公子,你找谁?” 傅成煜先是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应该就是苏琼月的父母,他礼貌回道,“伯父伯母,我是琼月姑娘的朋友,她先前说自己身子不爽,我放心不下便来瞧瞧。” “哦,是这样啊。琼月还在楼上休息呢,我去唤她一声。”苏母打量了他一眼,待他说完,便笑着道,“不然,你先进来坐坐?” 傅成煜犹豫了片刻,颔首,“谢谢伯父伯母。” 进门后,苏母给他倒了杯茶便上楼去了。 傅成煜同苏父坐在一起,相顾无言,手足无措,只能抱着还烫手的茶杯小口小口喝着茶,心里盼着苏琼月能尽早下来。 “你同琼月是如何认识的?” “回伯父,是希岑姑娘介绍认识的。”可不吗,说起来,若不是有李希岑,自己还不会认识苏琼月。 “希岑介绍认识的?”苏父自顾念了一遍,接着问道,“我这几日总是见着希岑往对面酒楼跑,是去找你的?希岑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乖巧伶俐,可别给带坏了!” “这……伯父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同希岑姑娘统共说了不到十句话,怎么能是被我带坏了。若真要论个结果,怕是被对面酒楼那掌柜给带坏了吧。”话音才落,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接着道,“伯父,我不过同您开个玩笑,您可千万别介意。希岑姑娘常往对面酒楼去,也是经过李父同意的。” 他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同苏父说什么李希岑,如今进门不过三句话便险些惹得对方不悦。方才那解释也是牵强,不知苏父可会觉着自己说话不够稳重。 他脸上一阵阴,真恨不得将自己舌头捋下来。 苏父颔首,面上瞧不出多少变化。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在傅成煜几近崩溃时,苏母终于领着苏琼月下来了。 几日不见,她倒清瘦了,不知是不是时常为自己不知定数的亲事而忧心闹的。 “琼月……琼月姑娘。”傅成煜习惯性唤了一句,却中途改了口。 苏母将坐着的苏父拉起来,看向苏琼月,“你们聊,我和你爹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苏琼月应了声,待爹娘离开后,才看向傅成煜,“你怎么来了?” 傅成煜满腔的话要说,可挤到喉咙口,最终只弱弱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我能有什么事?你要喝茶吗?我去给你倒杯茶?”苏琼月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让傅成煜看得一阵恼火,他扳正她的身子,正色道,“方才同你父亲坐着喝了两大杯,再喝就该撑死了。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没说?” 苏琼月看他恼怒时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憋着笑,面上依旧板着,“你既然这样问了,那便是已经都知晓了,何必再来问我?你这样问,可是还要再让我伤一遍心?” 她说着,倒真是有些委屈起来,嘴巴一扁,眼睛便红了起来。 傅成煜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心猿意马,起了怜香惜玉的心。 他犹豫着张开双臂,原想一把将她搂过来,可转念想想,还是收了手,扶着她的肩膀,轻拍了拍,温声安慰道,“你别恼,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见你这样,我心里怎么会好受?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好家伙,苏琼月就是在这个端口等着他呢。 闻言,她抬眸,还湿润着的杏眸紧紧盯着他,“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如今都这样了,你还来取笑我吗?” “我自然不是……”傅成煜虽然看起来像个情场老手,可到底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哄过女孩子。此时见苏琼月就快委屈地号啕大哭的样子,一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琼月听他支支吾吾地,愈发委屈,眼眶里积聚的泪水从眼角留下来,晶莹的泪珠打在傅成煜的手臂上,温热温热的。 哽咽道,“怎么不是?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方才那些话不是取笑我还是什么?” 话音才落,苏琼月便捂着嘴,低头哭起来。 “怎么……怎么还哭起来了……”傅成煜不顾她的反抗,执拗地将她捂着嘴的手拿下来,看她哭得满脸泪花,心里越发急躁,“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若真要取笑你,怎么会来找你呢?我来便是想告诉你,你爹娘给你定的婚事,你一律不许点头,若是他们执意要将你嫁了,就让他们来我家,我娶了你。” “你……你说什么?”闻言,苏琼月心里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琼月,我心悦于你,从第一眼见到你伊始,我便满心满眼都是你。我从前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只等轮到我的时候,我才不得不相信,这是真实存在且就发生在我身上的。我对你的感情来得太迅猛,没有任何理由,甚至你此刻问我,我为何会喜欢你,我怕也是答不上来,可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你若是要嫁,便只能嫁给我傅成煜一人!” 话落,傅成煜看着满脸怔愣的苏琼月,淡笑着伸手将她脸颊残留的泪水擦干,“苏琼月,你可听清楚了?我傅成煜喜欢你,这辈子你除了跟我在一起,别无退路!” 第012章 “你从前招惹过多少女子?”苏琼月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又是委屈地扁嘴,“你这样子哪里像是第一次喜欢人,我看你经验老道,根本就是欺负我单纯。” “我发誓,这些话我可都是头一回说,现在脸上还热乎着呢,不信你摸。” 说着,傅成煜便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送。 苏琼月心下大惊,赶忙抽回手,“你这人怎么这样?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的,嘴上说不赢便动手?” 傅成煜真是冤枉,“琼月,我没同你玩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话。你若不相信,那不妨告诉我,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接受我?我真的狠不下心,看见你同别的男子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可这事又不是我说了算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没有我爹娘和你爹娘的同意,即使我点头了,又能如何呢?”虽说听到了他的承诺,可到底这事不能一厢情愿,即使他同意了,那他父母呢? 傅成煜淡笑着看向她,“你且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只要你点头,那些便都不是问题。” 苏琼月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羞怯地低下头,轻轻颔首。 傅成煜爽朗一笑,心里止不住地一阵激动,双臂伸出将她搂紧在怀里,“那我们可就说定了,我先去做我爹娘的工作,你爹娘这儿,你且先缓两日,过两日我便来你家提亲,如何?” “我不同意!”苏琼月拒绝,“我只答应和你在一起,可没说就要许给你,若是让你这般容易地便得逞了,那我可不就亏大了吗?我可不能受这么大的委屈,别的女子有的我也要有。” 傅成煜一脸迷茫。 苏琼月解释道,“我父母如今只担心我寻不到良人,若是他们知晓我已经心有所属,他们安心了自然也便不催了。至于成亲,我觉着晚些也不错,你也知道的,我玩心重,我还想多享受几日同你在一起的悠闲日子。” “成亲后,这样的日子多的是。” “可那时你便不再是心头好了,唤了夫君你便是我的亲人,我待你的心境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这话听在傅成煜耳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你若喜欢,那便依你,只是我爹娘那边,你还是需要陪我去一趟,让他们提前见见未来儿媳。” “什么儿媳,你当真是不害臊!”苏琼月伸手拍了他一下,“一会儿陪我去瞧瞧希岑?” 这事多亏了希岑,不然若是要她亲自同傅成煜说这些,她万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 也不知道希岑是怎么同他说的,竟然让傅成煜这般急不可耐地往自己家冲。 听到‘李希岑’的名字,傅成煜方才还明媚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琼月,我并非挑拨你们姐妹关系,只是我觉着希岑姑娘对你似乎并没有你对她那般上心,你们双方付出的感情并不对等。” 苏琼月脸色僵住,“成煜,这十多年来,希岑一直是我的好姐妹,也是我唯一的好姐妹。虽然我们如今已互通心意,可我依旧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我和希岑之间的感情,也不要过多地评判她,这样只会让我伤心,好吗?” “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何会突然这样提防希岑,可我相信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的。你们一个是我的姐妹,一个是我喜欢的男子,我希望我在乎的人都能好好的,好吗?所以你答应我,一会儿跟我去见了希岑,好好同她说,将误会解开。”苏琼月主动牵着他的手,温声细语地同他商量。 傅成煜见她这样,又听得她说‘你是我喜欢的男子’,自然什么委屈都忘了,只机械地点着头。 苏琼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给苏父苏母留了字条,便随傅成煜去了靖水楼。 …… 靖水楼 李希岑正和林宁灏练习品酒,见苏琼月拉着傅成煜进来,眼神一亮,瞥过她身边的傅成煜便看向林宁灏。 “宁灏,琼月他们来了。”李希岑努了努嘴。 林宁灏起身,将对面的位置让给二人,自己坐到李希岑一边,“如何?见你们春光满面,想来是有好消息了?” 苏琼月娇羞地垂眸,傅成煜跟在她旁边,只扫过一眼李希岑,便转开眼。 林宁灏见状,眼神一黯,不由分说道,“成煜,你未免太小肚鸡肠了些。希岑姑娘都未同你计较你方才说的那些胡话,怎么你如今还较上劲了?” 傅成煜淡淡看她一眼,“那我可还得感谢希岑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同我这般鼠辈斤斤计较。” 苏琼月听不惯他的阴阳怪气,厉声道,“成煜,我们方才可说好的,你如今这样同希岑说话,可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傅成煜抿了抿唇,并不做声。 李希岑也不做声,低头把弄着自己的手指。 林宁灏看不下去了,“傅成煜,你可知方才希岑说那些话都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让你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希岑此前不是没有同你知会过,可你反应平淡如何让她放心,最后迫不得已才说了那些事不关已的话,没想你竟然糊涂至此,非但不知道感谢,还阴阳怪气说道了一堆,怎么,难道你还觉着自己有理受委屈了?” 闻言,傅成煜愣住。 苏琼月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解释道,“成煜,其实是我求希岑将我要出嫁的消息告诉你的。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况且我又是女子,放不下面子,所以才让希岑想方设法告诉你,想看看你知道后会怎样。希岑是为了我好,这些都是我出的主意,你若要气就气我,你这样说希岑,我们大家都会很难过的。” “是……这样吗?”傅成煜愣了半晌,看向林宁灏。 后者一脸嫌弃,递给他一个白眼,“不然你以为如何?方才见你俩一道儿回来,还以为琼月姑娘已经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了,没曾想你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若知道你要来闹事,我便关了门清净,省得惹得大家一肚子不痛快。” 林宁灏语气不好,看向苏琼月的眼神也冷中透着探究。 希岑的朋友,到底和她差距大了些。 傅成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那个,希岑姑娘,我向你道歉。” 从始至终,李希岑都未曾说过一句话,此刻听见他的道歉,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抿了口茶,垂眸并不看他,“惶恐惶恐。” 林宁灏知道她心里气焰还未消,一大早便遇着这么多事,换了谁想必都不会好过。 “既然如此,这事儿就暂且到这儿。”说着,林宁灏还是有些不甘心地看向傅成煜,薄唇抿成一条线,“傅成煜,你日后说话做事小心着些,冲动鲁莽要不得,唯有脑子最珍贵!若是还有下次,可别怪我不顾及兄弟情面。” 傅成煜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慌,缩了缩脖子,“好咧。” 林宁灏剜了他一眼,“说说吧,你们俩的事情都解决地如何了?” “我爹娘那儿好说话,如今就是琼月那儿,我多少还是有些没把握。” “我是问,你同琼月姑娘,说开了?” 傅成煜得意地‘切’了一声,“我同琼月郎有情妾有意,不过就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儿,自然是说开了。倒是你们,日后见到我们出双入对,可别羡慕嫉妒了才好。” 林宁灏伸手从桌上放着的盘子中拿出一块糕点,毫不客气地直接塞进傅成煜嘴里。 既然他不识好歹,那便只有他亲自堵上他的嘴,才能让他知道在他面前得瑟是大忌。 苏琼月侧头看向李希岑,伸手搭在她手上,后者抬眼朝她淡淡一笑。 傅成煜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看向林宁灏,“宁灏,我爹娘先前说这附近辟了家马场,待过几日有空,我们一起去玩玩?” “没空,我这靖水楼抽不开身。”林宁灏想都没想便拒绝。 傅成煜不恼,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我见你整日待在酒楼也没做什么正事,净是坐这儿谈天说地去了。怎么,难不成你还是同小时候那般,害怕骑马?” “胡说八道!”林宁灏严词否认,“我这靖水楼才开张不久,我抽不开身,与怕不怕马何干。” 傅成煜不强求,转头看向李希岑,后者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到嘴边的话愣是咽下去了。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转而看向苏琼月,“琼月,过几日我带你去骑马如何?” “可我从未骑过马,我害怕。” “有我在怕甚。我啊,别的技能倒是没有,就是精通马术。” 苏琼月颔首,“希岑,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吧?” “我去做甚?你们两个玩得开心便好。”他们成双成对,她一个人跟着去,免不得又得被傅成煜酸几句,她受不得这种气。 这事好歹是她自己先答应了琼月的,被他误解她也认了,可让她重蹈覆辙,和傅成煜一起出去,做梦都没这个可能。 苏琼月不干,拉着李希岑的手不住摇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希岑,你便陪我去吧,难不成我们姐妹俩还要被一个男人插足不成?” “你如今整颗心都掏过去了,我才是插足的那个。” “瞧你这话说的,男人算什么,姐妹才最重要。你陪我去吧,若你觉得不自在,我去问问林公子,让他跟着一起去。”说完,也不等李希岑做声,便转过去看着林宁灏,“林公子,我们家希岑从小的愿望就是想去骑次马,可她说了,若你不去她便不去,所以我问问你,可否帮希岑这个小小的忙?” 李希岑一阵头大,看来苏琼月能在这么短时间给傅成煜拿下,还真是有些本事的。 第013章 林宁灏原本的坚定不移瞬间崩塌。 “既是希岑姑娘的愿望,那自然是要实现的,就当是对我这几日教学怠慢的补偿,如何?”林宁灏看着李希岑,手心一片濡湿。 不知怎的,他们开诚布公谈过以后,有些事有些话,他说得心虚也不安,害怕好不容易拉进的距离又忽然变得遥不可及。 李希岑犹豫半晌,“如今这情形,我若说不去,可不得被你们轮番谴责?” “这样可就是答应了。”苏琼月拍手叫好,看着傅成煜,“成煜,这事就交给你安排了,你可别让我们失望!” “那是自然。”他暧昧地看向林宁灏,凑过去,同他小声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在希岑姑娘面前出丑的。” 林宁灏淡淡转头看向他,眼里的意味晦涩难懂,“你如今爱说反话了?” 若是真心实意地不想他出丑,方才便不会出这个馊主意。 傅成煜“嘿嘿”笑两声,看林宁灏满脸愁容,勾唇一笑,伸手将他的下巴勾起,“我这可是帮你解放劳动力,怎么感觉你不开心?来,笑一个。” 林宁灏一记寒光瞥过去,往后缩着脖子,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苏琼月,“琼月姑娘,傅成煜有个难以启齿的癖好不知你是否知晓?” 他自说自话,也不管苏琼月是何反应,接着道,“他喜欢看人笑,尤其是看男子笑,你可得小心他有断袖之嫌。” “林宁灏,你别胡说八道。”他按着声音,不敢太张扬,涨的满脸通红,“我同琼月还有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说完,拉着苏琼月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没想到你竟也能将傅成煜逼成那副样子。”李希岑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这是她今日第一次笑。 林宁灏放松下来,“从前是让着他,如今是不得不给他些颜色瞧瞧,不然这厮该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 李希岑回过神,笑问道,“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李希岑的话一时听不出阴晴,林宁灏解释道,“方才听你语气,猜到你大概还在气头上,只是看在琼月姑娘的面子上不好发作,成煜好歹是我的兄弟,我说两句无伤大雅,还能替你出口气,何乐而不为。” 李希岑无奈摇摇头,她并非生傅成煜的气,只是在那些误解自己的人面前早就习惯了隐忍沉默。 只是没想到,林宁灏居然连她这点小心思也照顾到了。 …… “希岑呢?平时这个时辰不是该到了?”苏琼月按照几日前约定好的时辰到了靖水楼前,却只见到傅成煜同李宁灏二人,便问道。 林宁灏蹙眉摇头,“平日里这个时辰是该来了,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琼月姑娘,你方才没去希岑那儿瞧瞧?” “我来时见希岑屋里窗户关着,以为她先我一步来了。” 林宁灏颔首,又稍等了片刻,终是坐不住起身,“我还是去寻寻她。” 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李家茶馆在靖水楼斜对面,几步路的脚程便到了。 李父此时正在门口与人攀谈,“我那姑娘可不中用,好吃懒做,目中无人,我和她姨娘是管也管不住,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林宁灏正巧听见了这句,抬眼看过去,忍不住皱眉,上前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敢问,李希岑李姑娘,可是住在此处?” 李父冷脸回头看他,觉着眼前这人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倒是旁边的人眼睛一亮,抱拳拘礼,“哟,林掌柜,幸会幸会!” 李父脸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呵呵’笑了两声,同样抱拳,“原来是靖水楼的林掌柜,幸会幸会,真是年轻有为啊。” “谬赞,李姑娘可是住在此处?”林宁灏又问了一遍。 “在在在。”李父眼角浮起丝丝缕缕的笑纹,将他引进店里,“稍等片刻,希岑那丫头还在屋里,我去唤她。” “无妨,她若还在休息那便让她先睡着,我在这儿等便是。”林宁灏嘴角始终勾着淡漠的笑。 李父‘咦’了一声,摆摆手,“希岑一早便起来了,这丫头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待在屋里。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她。” 不多久,李希岑便从楼上下来。 林宁灏站起身,看她走起来好像不太利索的模样,不禁蹙眉,不等她走到面前,便迎上去问道,“你的脚是怎么了?” 李希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抬了抬受伤的那只脚,“昨晚起夜忘了点灯,不知被什么东西跘了一下。”说着,她叹口气,“前几日都还没好利索,这便又伤着了。” 说完,李希岑往前走了两步,林宁灏见她身子歪歪斜斜,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这手搭出去,便开始后悔了,希岑并不喜欢和旁人有肢体接触。 他也是一时紧张脑热,想起从前她宁可坐在地上也不愿让他扶的场景,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好在李希岑并未有任何不满,甚至将大半个身子倚过来,借着他的力道缓解脚上的压力,嘴里嘟囔着,“不过说起来,这次扭伤倒是没上次的疼了,若是多扭几次,指不定我这脚还能习惯了……哎……疼疼疼!” 林宁灏不满她的话,故意将身子撤走一些,她一时没有防备,脚下狠狠地疼了一下。 听着她方才撒娇般的示弱,心里像是被数万根羽毛撩拨了一般,难受地百爪挠心。 只是这头才教训了她,后头瞥见她额头上渗出的一层薄汗,还是忍不住心疼了起来,叹口气,嘴上依旧强硬,“这些话怎么能乱说?旁人说句不好听的都要‘呸呸呸’,你倒好,还嫌自己伤的轻了。” 李希岑挑了挑眉,被他教训地毫无还击之力,便扯开话题,“咱们何时动身去马场?” 林宁灏扶她坐下,“你如今伤着了,还是在家好生休息。若是实在想去,日后我再带你去。” “我这伤无妨的。况且我若是不去,岂不是扫了大家兴致。再不济,我坐在一旁看着总是可以的。”李希岑看他眼底的坚定,无奈道,“实话同你说吧,我父亲是想让我照顾小弟的,可我如今这样子,你觉得我还能照顾得了他?他随便跑两步,便足够我受的了,倒不如同你们一道去了马场。” 她同他去哪儿父亲都不会阻拦,虽说他们嘴上不说,可她多少还是能猜到。如今在他和姨娘眼中,林宁灏就是财富的象征,纵使不能得到,也万是舍不得得罪的,这也是为什么她频繁出入靖水楼却从未受到阻拦的原因。 林宁灏看着她,想起方才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眸色沉了沉,“好,只是一会儿到了马场,你可得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万不能再伤着了。” 李希岑听得他唠叨,淡笑着摇头,“我知道了。” …… 傅成煜选的马场离城不远,林宁灏雇的马车不过走了半柱香的时辰便到了。 傅成煜和苏琼月站在一旁,林宁灏蹲着身子和李希岑说着话。 见他终于转身过来,傅成煜走过去,伸手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神色暧昧,“怎么着啊?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这样,该不会真的载她手上了?” 林宁灏愣了愣,想起她之前说的那些话,闭了闭眸,伸手将傅成煜推开,径直走到马棚旁。 傅成煜挑眉,跟上他,“你当真要骑马?” 这家伙幼时从马背上摔下来过,胳膊骨折痛了好一阵儿。从那之后便对马匹有了心理阴影,就是在街上遇见,都得避让开,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主动过来牵马。 林宁灏握紧缰绳,平静地看向他,幽幽道,“一会儿上了马,悠着些,别骑太快,等等我。” “……”傅成煜自然不同意,“骑马骑马,自然是驰骋才能体现出我的英姿飒爽。好不容易得了个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在琼月面前表现,怎么能因为你而错失良机?” 损友!见色忘义! 林宁灏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是吗?要比吗?” “比……比就比。”说着,傅成煜将马牵出来,“不过我可真得提醒你一句,切莫逞强,你若实在不行,认输也可以,不丢人。” “废话!”林宁灏不悦地啐他一声。 接着左手抓住鬃毛,右手撑着马鞍,左脚踩上马镫,右脚一蹬,直接跨坐在马背上。 他上去的瞬间,马匹前后走动了两步,林宁灏下意识抓紧缰绳,双腿紧箍马身,居高临下看着傅成煜,“来。” 说完,他回身朝李希岑那儿望去,苏琼月此刻正在陪她说话。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者抬头,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李希岑嘴角牵起,朝他温婉一笑。 鬓边的碎发被风带起些弧度后,缓缓落在脸颊上,生生为她添上些许零落的美。 林宁灏看得心里一热,手脚上的动作一时收不住,猛地夹了下马身。 这马忽然长吁一声,脖子使劲儿地朝后仰,前蹄子蹭地腾空,在半空中虚晃两下后疯了一般地跑出去。 林宁灏本就有心理阴影,眼下这马受惊般冲出来,他一下没了辙,双手抓着缰绳,愣着身子动也不敢动,心里痛斥自己为何偏要逞一时之强。 “宁灏,宁灏!”李希岑见他僵着身子,惊恐地站起身,顾不得脚下的疼痛,边往前挪着步子边大声喊道。 一旁的傅成煜已然被吓破了胆,待反应过来后,猛地蹬上马背,冲出去追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七夕快乐。 更新完就要去见喜欢的人了(hiahia~) 希望每个宝贝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晨昏与四季。 ——爱你们的软萌大可爱 第014章 正在驰骋中的林宁灏恍惚中听见李希岑的声音,他微微侧过脸,余光瞥见远处艰难挪着步子的李希岑。 虽然距离远了些,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从她的动作中,也能探知到她此刻的心急。 心中微漾,虽然慌乱,可看着她颠簸的模样就觉得大难临头,什么事都可以不计较,只满心记着不能让她担心。 他正了正心神,一手猛地向后拉缰绳,控制住马速,另一手轻轻抚摸马背,缓解它焦躁的情绪。 傅成煜骑马跟在后头,见前面的马速稍微降下来,一拍马背,继续加速赶上。 “宁灏,伸手!”傅成煜和他并排而行,待两匹马挨得近时,朝林宁灏伸手,示意他跳过来。 林宁灏将马控制住,伸手过去,脚下猛地一蹬。傅成煜见势,一使力将他朝马背上拉过来。 两人此刻骑着同一匹马,林宁灏看着继续远去的马,心有余悸。 “宁灏,怎么样?可有伤着?”李希岑见二人回来,坡着脚迎上去,着急问道。 林宁灏从马背上下来,见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心,明澈的眸子沉了沉,出声安慰道,“无妨,方才那马儿受惊跑出去,被我控制住了。” 傅成煜将马栓在一旁,走到旁边和苏琼月并排站着。 闻言,二人互相看一眼,无奈摇头笑了起来。 林宁灏嘴硬撑面子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 李希岑见他额头上浮起的一层薄汗,不禁蹙眉,眼前浮现出方才安静乖顺的马儿像是疯了一般地朝外冲出去的样子,心里慌地发凉。 不知道为何,平时以冷静淡然自持的她,再也忍不住脾气。 她退后两步,眼神尖锐,语气不善,“既是不善马术,幼时又受过伤有了阴影,为何要逞强骑上去?你自己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就罢了,让我们几个跟着提心吊胆是想如何?你云淡风轻说一句‘无妨’就想搪塞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将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今日索性是没有出其他差错,若是下次……,你是想吓死谁?” “不会再有下次了!”林宁灏对她忽然爆发的脾气手足无措,眉心死死拧着,听她说到后面有些哽咽的语气,心里一阵癫狂的痛,他下意识就回了她的话,见她微微一愣,上前两步,目光紧锁着她姣美中泛着苍白的脸,郑重其事地保证,“希岑,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顾及你们的感受,让你担心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李希岑扁了扁嘴,将心里那股没来由的委屈压下,嘴硬道,“你同我保证做甚?命是你的,你爱如何折腾都随你。若是有下次,你也最好躲着我们几个,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今日这般狼狈的模样。” 林宁灏不怒反笑,大概没人知道,能看见李希岑这副模样,他心里有多开心。 虽然她嘴硬,可他知道,她这是在关心他。 苏琼月在后面听得一个激灵,她伸手挽着傅成煜的手肘,在他垂眸下来时开口,“成煜,我想骑马,你带我去可好?” 软糯到明显是撒娇的语气让傅成煜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扶着苏琼月上马,带着她远离眼前的是非之地。 李希岑目送二人离开,心里的怒火也平息下来。 余光瞥到一旁站定的林宁灏,忽然一阵懊悔,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到底是她失态了。 她沉默地提着脚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不去看他,只一直盯着地面上的石子。 林宁灏看着她,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两个人中间隔了些距离。 “脚可还疼?”许久后,林宁灏率先开口。 李希岑回神,眼神下移的时候动了动脚,“方才着急时走得快了,现在有些疼。” “……对不起。”林宁灏又是歉疚,“我出门时带了金疮药,我给你拿来。” 说着,也不等她回应,便起身过去。 李希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咬了咬下唇。方才那句话不是有意说的,只是习惯性地表达当下的感受,说完也没觉着有何不妥,直到听到他那声道歉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失言,又提起了方才的事。 林宁灏拿着金疮药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递给她,“这金疮药我也常用,效果不错,试试吧。” 李希岑愣住,并未伸手去接。 林宁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将她的意识拉回,解释道,“我方才顺道问过了,那边的屋子是专供休息的,一会儿我扶你去里面擦药。不过这毕竟是私密的事,你自己来可以吗?” 闻言,李希岑接过药膏,轻声道谢,“可以,谢谢。” 林宁灏摆摆手,“希岑,你同我太客气了,我反倒更愿意看见你方才对我发脾气的样子,那样的你,让我感觉更加真实。” 有血有肉的真实。 …… 李希岑上了药,又听林宁灏的话仔细揉了一阵,脚上的疼痛确实消减了不少,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没有平时那般利索,可到底是能自己走路了。 傅成煜带苏琼月骑马围着整个马场慢悠悠绕了三四圈,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几人在马场后面的一家农家馆子用了饭,回去时看见护城河周围围了一群人。 “前面那是在做什么?”苏琼月探过头,问道。 傅成煜瞧了一眼,“在放河灯,你想去吗?” 苏琼月颔首,牵过李希岑的手,“希岑,我们一道儿去瞧瞧?” “好。”李希岑喜欢做的事很少,唯独放河灯这项,能勾起她的兴趣。 街上人多眼杂,林宁灏抬脚跟上,看着李希岑的背影,微微失神。 走在旁边的傅成煜轻轻撞他一下,看他后知后觉看过来,才道,“你若真的喜欢便大胆去追,这般只知道跟在后头愣神,如何能得到幸福。” 林宁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懂什么。” 傅成煜不满,轻嗤一声,“我怎会不懂?我如今可是佳人在怀,也是怕你心生嫉妒才好心劝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佳人在怀?”林宁灏坏笑着看他,“听你语气是志在必得了?” “自然。你也知道我们家太上皇,从不过问我的私生活,只要对方品行端正怎样都行。他也说了,过两日便去琼月家提亲。” 林宁灏看向他,半晌后同他玩笑道,“不想,我这酒楼的第一桶金竟然是要到你口袋里去了。” 傅成煜愣了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倒也不急,琼月此前说了,先定亲。我觉着这倒也不错,能在你面前多显摆几日。” 林宁灏斜他一眼,不与他多说。 李希岑二人在卖河灯的小推车前停下,随手拿起手边一只兔子形状的河灯把弄。 “喜欢这个?”一个清澈的男声传过来。 李希岑侧头看向林宁灏,淡淡笑笑,似是默认。 “店家,这只怎么卖?” “两文钱一个。” “您拿好。” “哎,谢谢光临。” 李希岑看着手里的兔子河灯,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待他转过身才道,“我明日一早再还给你。” 林宁灏神色黯淡下来,出口的声音也染上冷冽,“不过几文钱的事,何必这么在意。” 李希岑自然听出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开口想解释,嘴唇翕动间终是作罢。 若是这样能将二人之间已然有些模糊的界限划清,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林宁灏和她并排走到护城河边,等着前头的人放完河灯腾出位置。 “你喜欢兔子?”林宁灏转头问道,声音依旧轻柔平缓。 李希岑没做声,看着河里成片的河灯,点点荧光将原本沉寂的河面照亮,像是一条彩带,连带着人们心底的思念和愿望,顺着河流一路漂远。 可她不喜欢那些光亮,因为它总是会让自己想起过去,那个点着蜡烛的夜晚,她在烛光下握着母亲一点点变凉的手,外头的护城河也泛着这般的荧亮。 前面的人走了,林宁灏虚护着李希岑,看她在河边蹲下身去的背影,孤单倔强却又悲戚,总觉着下一秒就要抓不住她一般。 待见到兔子河灯顺着河流漂远后,她才站起身,和林宁灏一起退到旁边,给后面的人让出位置。 “我母亲最喜欢兔子河灯,小时候只要遇见卖河灯的,便会买一只兔子形状的河灯,牵着我一起蹲在河边,让我对着它许愿,看它带着我们的愿望漂走时,总觉着那些愿望不用多久便能实现。” 此时的河灯早已漂地看不见踪影,可李希岑却依旧不肯收回视线。 出口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听不太真切。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也从未听她主动说起那些过往。看她染着痛苦的侧脸,他忽而生出一种想要将她揽进怀中的冲动,垂放在两侧的手掌来回紧握才将这股冲动压下。 “小时候的愿望也很简单,只希望能多吃两颗糖,多得两句夸奖。后来慢慢长大,也开始变得贪心,两颗糖变成四颗糖,两句夸奖也早已满足不了我。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后来母亲离世,再没人陪我放河灯,我便开始自己买,自己放。你知道吗,每次放河灯的时候,我都觉着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她一直都陪着我,看着我长大。我这样想,是不是显得很愚蠢?” 李希岑望向他,黝黑的眼眸中心仿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高速旋转的漩涡,只一眼,便可以将她整个人吸噬。 “你说的没错,你母亲永远都会守护自己最爱的女儿。从前守在你身边,如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住在你的心里,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愚蠢呢?”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躲也躲不掉。死亡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终点,真正的终点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得你。那个时候,他的生命,他的灵魂,都彻底失去了存在过的证据。所以,你的母亲并未离开过你,她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不是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明天有点急事,要请假一天 后天开始恢复日更 第015章 李希岑敛了嘴角自嘲的笑,透过微弱的光看向他。 依旧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温柔平和,总能用简短的几句话触到她心底最难言的地方。 他身后不远处,傅成煜和苏琼月并排蹲着,两人嬉笑怒骂,好不快乐。 李希岑心里一动,眸光颤了颤,看向林宁灏的眼神满是动容,“宁灏你说,若是我们在一起,会像他们那般开心快乐吗?” 林宁灏全身僵住,耳边响起一阵低鸣,他紧张地下意识拍了拍大腿,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苏琼月此时正挽着傅成煜的胳膊撒娇。 他木讷地看向李希岑,弯身和她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出口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些许颤抖,让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希岑,你,你方才说什么?” 李希岑向后退了小半步,刻意避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淡淡道,“没甚,不过鬼迷心窍了下,你只当是个玩笑,听过忘了便是。” “希岑……”林宁灏无力地唤她一句,一时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那种当头棒喝的感觉让他顿时无所适从。 李希岑眼神黯淡,听他凄凉的声音,心口的位置微微泛疼,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他有自己规律美好的生活,她进不去;而她灰暗看不到希望的世界,她不想让他踏足。 他救不了她,这个世上,没人能救她。 所以那些不好的,黯淡的,都让她独自承受便好。 李希岑回头看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浅,“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林宁灏虽心中悲戚,可转念想想,当初陆云旗也是花了整整三年才换得她一个沉默的应允。而自己同希岑之间不过小半月的相处,她怎会那么容易就向自己打开心门。 方才那句,许是她想起母亲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 好在,她瞬间的脆弱,瞬间的不设防备都在他面前,都由他一并接受。 “踢踏——”林宁灏还想着,便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的沉闷声音。 像是鞋底大力拍击地板的声音。 他循声看过去,李希岑此刻正蹲下身将右脚的鞋子脱下挂在手上。 他看着她明显一高一低的脚,忽然意识到方才那声是她走路时鞋底掉下来后发出的。 看她微红着脸却依旧板着的表情,他忍不住笑出声。 李希岑转身看他,眼里的寒光像是千万条冰柱一般朝他发射过来。 林宁灏讪讪地敛了笑,皱眉走到她身旁,“鞋子坏了?” 李希岑不做声,只默默地看着他。 林宁灏无奈摇头,许是自己在她面前太过好脾气,才让她连求助时都端着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 林宁灏叹口气,温声劝道,“希岑,你这样一言不发,我怎么能知道你到底想我如何帮你?” “我……”李希岑一时语塞,她并非不吭声,只是方才实在尴尬,她满心都在想旁边路过的人会如何看她,自然没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欠妥。 她轻咳一声,小声道,“你可以扶着我吗?我想将鞋子一齐脱了走。” 她这样一高一低非但走不了路,还容易引得大片的注意。 “好。”林宁灏嘴角带着淡笑,牵过她微凉的手,看她弯身下去将另一只脚上的鞋一道儿脱了挂在手里。 “走吧。” 林宁灏探过手揽着她的肩头,将她身上的重量压在自己手臂上。 李希岑每走一步都忍不住蹙眉往下看,看得久了抬头时还会不好意思地朝周围望一圈。 那模样,只让林宁灏想起一个词,‘掩耳盗铃’。 李希岑整个人窝在林宁灏的胸前,郎才女貌,小鸟依人的模样惹得周围过路的人侧目,有些人甚至还指着她,小声同旁边的人议论。 李希岑只觉得愈发尴尬,虽然听不见他们都在议论些什么,可她大抵猜的到,是在说自己的鞋子。 她清冷的气质终是被这样的场面压下,她侧头将整张脸埋进林宁灏的肩窝处,急促的呼吸喷薄出的温热气体透过身上的衣袍贴近肌肤,将他搅得不会思考。 他顾不得许多,忽的弯身下去,手臂绕过她小腿膝盖处,在她惊呼声中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周围响起一片喧哗。 李希岑红着脸,被林宁灏抱着动也不敢动。 待人声逐渐淡去后,李希岑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放开他被她抓紧蹂.躏地一团糟的前襟,怒道,“宁灏,你快放我下来。” 林宁灏依言而行,将她放在光滑的地面上,喘着气解释道,“方才见你恨不得将脸蒙起来的模样,就知道你还是脸薄,而且这地崎岖不平,你光脚踩着会疼,索性便将你抱过来。” 李希岑沉默半晌后眨了眨眼,面无表情道,“确实踩着脚底疼。” 林宁灏淡笑一声,“我送你回去?” 李希岑颔首之际,林宁灏再度弯身将她打横抱起。 四周寂静,李希岑自然不会再受他摆布,蹬着那条没有受伤的腿,羞赧着抗拒,“宁灏,你快将我放下来,一会儿若是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林宁灏不为所动,温润的声音带着强硬,“腿伤着了还蹬什么?这条小路我幼时常走,人少还可以直通李家酒馆,你放心便是。” 闻言,李希岑终是妥协,她停住了动作,一手搭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拘谨地贴着身侧的位置,整个人呈现出紧绷的状态,只是看着就觉着极不舒服。 林宁灏无奈,垂眸正好看见她扑闪的睫毛,还未开口便听怀里的人轻声提醒,“宁灏,到了,可以将我放下来了。” 他回神,收回看向她的目光,将她小心放在门口,单手扶着她,朝窗柩处望了一眼,轻叩门时问道,“怎么就灭了灯?你父母平日里也这样早歇息?” 李希岑摇头,“许是出去了吧。” 身后有孩童嬉闹的声音传来,林宁灏闻声回头,见着李父牵着一男童,旁边还跟着一位女子。 看起来,该就是希岑的后娘和弟弟了。 “伯父。”那一声‘伯母’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叫出口,索性噤了声,目光转向旁边依旧背着身的李希岑。 她侧脸弧度平和,看不出喜怒。 “这位是……”夏曼问道。 “哦,这位是靖水楼的掌柜,林宁灏。年少有为,仪表堂堂。”李父赞不绝口,看夏曼眼底也浮现出一抹赞叹之色后,招呼道,“来来,快进去,出去玩了一天也该累了,宁灏,进来喝杯茶坐坐。” 林宁灏颔首,抬脚要进去,却被一旁沉默的李希岑抢了先,“爹,宁灏他也挺累的,您别留他了,让他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希岑拒绝的果断,甚至一度开始推搡林宁灏,那样子,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希岑,怎么这样说话呢?真不懂规矩!” 林宁灏不解,知晓她事出偶然必有怪。只是今日送她回来,其实也是事出有因,所以此刻他并未顺从她的话,而是道,“伯父莫要苛责希岑,她也是担心我太累才想让我早些回去歇息,是好意。不过既是伯父邀请,那晚辈自然不能驳了长辈的面子,就是再累,这茶也是该喝的。” 李父同夏曼交换一个眼神,两人脸上都带着笑,“这就是了,来,快进来。” 李希岑冷冽的眸光看向林宁灏,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不是看不出她父母对他殷勤,他这般上赶着撞上去,是想做什么? “别这样看我。”林宁灏被她生冷的目光看得有些委屈,有意示弱道,“我不过是抱你抱累了,想讨口茶喝。” “……” “肯让我进了吗?”林宁灏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道。 李希岑听他暧昧的语气,忍不住蹙眉,用手肘轻轻顶了下他的手臂,不满道,“你若是想进便进,方才我阻挠也不见得你顾忌分毫,怎的眼下反倒还来询问我的意见?我若是不肯你跟着进去,一会儿挨骂受累的可不又是我了?” “那自然是你的错了。” “你……” “快进去吧。”林宁灏见她气红了脸,见好就收也不再逗她,轻声催促让她快些进去。 自己跟在后头,看她端庄挺直的背影,嘴角勾着宠溺的笑。如今她虽心门未开,可也终于不像从前那般清冷拒人千里之外。 “宁灏,来,快坐,尝尝我方才沏的茶。”李父招呼他坐下,夏曼去楼上哄李环还未下来。 李希岑坐在二人对面,看着自己父亲满脸殷勤地给林宁灏倒茶,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瓣,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岂敢劳烦伯父动手,我自己来便是。”林宁灏低垂眉眼,恭敬道。 “无妨。”李父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执意为他添茶,“虽说我是你的长辈,可在酒馆经营中,却是你更甚一层。” 林宁灏在李父不注意时将手边的茶盏推给李希岑,抬手给自己又拿了个空杯子放在面前。 李希岑错愕地抬头看他,后者目不斜视听着李父天花乱坠一通奉承。 她低头,嘴角止不住扩大,葱白的手指把玩着杯沿,想起他方才在门口说的那句‘讨口水喝’,才知道不过是他在鬼扯。 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失态,她敛了笑,继续听着二人之间的谈话。 第016章 “不知,你对小女印象如何?”李父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喝茶的李希岑,意有所指。 林宁灏转动茶杯的动作稍停,眼底的错愕转瞬即逝,淡淡回道,“不敢,希岑姑娘白圭无玷,岂是我三言两语便能随意评价的。” 说着,他余光不自觉瞥向旁边坐着的李希岑,后者眉眼低垂,看不见神色表情。 李父正了正坐姿,正欲开口便注意到林宁灏淡如水的目光,他轻咳一声,看着对面的李希岑,正色道,“希岑,时候不早了,你先上去休息吧。” “……嗯。”李希岑轻轻应道,起身的瞬间忍不住看向林宁灏。后者见状,对她投以一个安抚的笑,这才让她放心回了自己屋子。 待李希岑离开后,李父往林宁灏那边移了两步,道,“林公子,我是过来人,你也别怪我多嘴,我总觉着你对我们家希岑有些不一样。” 林宁灏目光定住,有些尴尬,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淡淡道,“伯父何出此言,希岑同我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何来特别之处。” “林公子……”李父忽的哽住,“我看我还是唤你宁灏吧?怎么说你也是小辈,我这公子公子地叫,还是有些不自在。” “伯父客气了。” “宁灏啊……”李父语重心长,“不瞒你说,我们家希岑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和她姨……她母亲也一直为了她的亲事操劳,生怕一个疏忽,找不到好人家,毁了她下半辈子的幸福。” “伯父是过来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你对我们希岑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希岑这个孩子,性子寡淡,开窍也晚,若是真要等她亲自带心怡的男子上门,只怕等到我两鬓斑白都等不到。所以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希望能替她物色一个好人家,这样我们也能放心了,你说是不是?” 林宁灏颔首,眸子晦涩不明,“伯父同我说这些是……”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伯父这番话的目的。也许你现在还觉得和希岑之间不过是朋友关系。正所谓‘日久生情’,谁又能保证日后还是不是呢。”林宁灏淡漠的神情已然让他开始急躁。 林宁灏深吸口气,对李父如此的做法不置可否,“伯父,且不论我和希岑如今的关系,您当真愿意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赌一个‘日久生情’吗?” “这怎么会是赌呢?”李父有些激动,“别说什么感情,那都是你们这些小辈在乎的东西,活到我们这个岁数,还在乎什么情情爱爱,找一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事。” “再说了,即便是有感情,成亲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问题琐事一大堆,能维持表面的基本和谐已是不易,又何来的精力再去谈情说爱?” 林宁灏对李父的观点感到诧异。 想来希岑关闭心门,从不说爱,都是有原因的。 在她还未踏足感情的世界时,自己的父亲便言传身教‘爱情何其脆弱’。她不懂,只看见母亲深陷其中,痛苦难受却难以自拔,而她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从源头上阻断,这样她就不会被伤害。 他也终于懂得,她为何会说自己不懂如何爱人,是因为她自从母亲去世后,便再没感受过爱。这样的她,连最简单的投桃报李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去爱旁人呢。 “恕晚辈无礼,敢问伯父,如今您和伯母,也是在维持表面的基本平和?” 李父被他用自己的话术堵回来,如鲠在喉,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的色彩,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温和,“宁灏,我今日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介意多说两句。希岑如今到了适婚的年纪,再晚也不过一个年头便要许配人家,若你眼下非要计较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也别怪伯父没规劝你,小心悔不当初。” 林宁灏看希岑的眼神,不用多,只需一眼便能瞧出端倪。 如今城里酒馆扎堆地起来,他李家酒馆能撑多久都是个问题,单从这几日的经营来看,未来的日子怕是举步维艰。好在他手上还有李希岑这张牌,他养了十几载的女儿,供她吃穿,如今也是时候轮到她孝敬长辈了。 且不考虑将她许配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那样实在冒险,他瞧着林宁灏便是个不错的人选,生得好,有家室,曾经做过官,人脉定是少不了,日后若是酒馆生意不好,兴许还能让他给谋个一官半职。况且希岑同他有交情,也容易接受这样的身份转变,何乐而不为? 林宁灏尽力忍住满心的焦躁,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是希岑的父亲,纵使有不满,也要恭敬。’ “所以伯父这番话的意思是,想说服我同意娶了希岑?” 李父颔首,脸上又恢复初始的从容,“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将希岑托付给你,我放心。” “希岑可知道这事?” “没必要。”李父摆摆手,“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希岑是我的女儿,这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养育她十几年,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只要你同意,这门亲事就好说。” 林宁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伯父是看上小生什么了?钱,权,还是对希岑的真心?” “自然都有。”李父回答的速度很快,见林宁灏又开始同自己绕圈子,干脆直截了当道,“不瞒你说,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我若是想,大可以随便挑一个家底厚实的将希岑嫁过去,况且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她在夫家如何,说句实话,我也管不了多少。至于为何一拖再拖,无非就是想让她嫁个好一点的人家。我想,与其看着希岑嫁给旁人受苦受累,为别的男人相夫教子,你应该更愿意让她属于你吧?” 这哪里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着想,这分明就是在侮辱希岑,侮辱他对希岑的感情! “伯父,我知道您的意思。我确实心悦希岑,也确实动过要在一起的念头。只是这事若是没有希岑的同意,我万不会这般将我们二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感毁掉!” “我说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我同你好说歹说大半天,你愣是一句没听懂!我可告诉你,今日摆在你面前就两条路,一,娶了希岑,二,看着希岑嫁给旁人!你自己选吧!” 林宁灏眼神中有痛苦的挣扎。 只要希岑能够幸福,他不是不可以看着她嫁给别的男子,只是以希岑的性子,这样的几率何其渺茫。可若让他就这样答应了李父的要求,娶了她,她会不会恨他一辈子? “宁灏你说,若是我们在一起,会像他们那般开心快乐吗?” 他脑海中忽然回荡出她方才在放河灯时同他说的话。 她说在一起,是不是证明其实在她内心深处,是有过动容的? 他知道希岑无欲无求惯了,也是这样的性格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她。 也许,也许他主动那么一次,强硬那么一次,可以试着在她心里留下属于他的更深的印记? “伯父,我知道您苦口婆心是为我着想。我了解希岑,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林宁灏看着李父蹙眉的模样,叹口气,终是妥协,“可我,愿意赌这一次。” 赌这一次的强硬能够打开她的心门,让她接纳自己。 一纸婚书,可以绑住她,却也可以解救她,他希望做那个为她点灯,带她逃离黑暗的人。 “哈哈……”李父满意大笑,“孺子可教也。” “不过……”林宁灏一声转折让李父稍微放下的心瞬间又悬起,他如临大敌一般看着林宁灏,问道,“怎么了?” “不过,我想正式告诉伯父,我对希岑是真心的,并非简简单单的占有欲,若是她心有所属,那我可以无条件退出给她想要的幸福。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想让她快乐想她更好,我不管伯父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只想告诉您,在希岑心里,您一直都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所以她不会伤害您,可是,我也恳请您念在父女的情分上,对她上些心,对她好一些,不要将她当成物品一样,只在有效用的时候想起。” 林宁灏这些话憋了一个晚上了,他本不愿意说出来,只是李父的态度实在让他寒心,也实在心疼希岑。 李父微微愣住,“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虐待她不成?我天天好吃好喝供着,若不是我,她早就同她母亲一样……” “伯父!”林宁灏叫住他,堵住了那些还未出口的伤人的话,“我知道伯父不会就这样轻易将希岑交给我,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没意见。只是我不得不多说一句,希岑在你眼里,也许只是你用来交换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的物品,可在我眼里,她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也许我今日的行为实在荒唐可笑,也许许多年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唾弃今日的自己,可我还是要告诉您,我会答应您的条件,是因为我爱她,我想赌一把让她也爱上我,我希望,待她嫁给我之后,你们也能好好爱惜她。”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是过渡章哈~ 第017章 李父蹙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林宁灏,语气不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兴师问罪吗?” 林宁灏淡笑着否认,“您是长辈,我一个小辈自然没有资格指责评判您,我不过只是阐述我内心的想法罢了。况且,若是这门亲事成了,您也是我的父亲,我如何能够说您的不是呢。” “好了。”李父摆摆手,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应该知道,希岑的亲生母亲走的早,我含辛茹苦地将她拉扯大,既当爹又当娘,费了不少力也操了不少心,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也不忍心让她就这样嫁出去。” 林宁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伯父请放心,我一定会给希岑一个最盛大的昏礼。” “这肯定是要的,我们老李家虽说不是达官显贵,可这最起码的面子不能丢。另外,这聘礼……” “伯父觉得聘礼该是多少才能让您以为希岑这个女儿生的值得?” “……” 林宁灏看他一眼,自顾自道,“伯父放心,聘礼一切按照最高标准来。” “如此,甚好!”李父嘴角的笑容都合不拢了,看向林宁灏的眼神带着赞许,“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父母可会插手你的婚事?今日之事虽说你我二人已达成共识,可若是你父母那关过不了……” “伯父请放心,我父母从不过问我感情之事。我的婚事,只要我点头,他们便会尊重我的意见。” 李父笑地生硬,他这话多少有些戳他脊梁骨了。 林宁灏看了眼面前从始至终都空着的茶杯,站起身,抖了抖身上起了些褶皱的衣袍,淡淡道,“伯父,今日之事还请您暂且不要同希岑透露,我想这两天找机会亲自同她说清楚。” 李父颔首,“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林宁灏点头,神色复杂,出门时不小心磕在门槛上,撞得脚尖生疼。 李父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止不住扩大。 “谈得如何?”夏曼从后面出来,看了眼笑得开心的李父。 李父一把将夏曼揽过来,“你方才在后头不是听得一清二楚?”说完,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个人呈放松状态,“索性我们没看错,这林宁灏虽有作为,可到底年轻气盛,架不住一腔热情,一听希岑要嫁给别人,立马沉不住气了。” “亏得我那时没同意你将希岑送人,若是送了人,可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银子?”李父瞥见夏曼有些不好的表情,继续道,“也幸好咱们目光长远,没随便将希岑许配人家,不然哪有今日这样的好事?我这酒馆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想想努力了这么大半辈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待希岑出嫁,我便带你们母子出去游山玩水,好好享受享受!也当是我养育希岑这么多年应得的报酬。” 夏曼听得自然欢喜,“都听你的。” “对了,希岑那丫头呢?” 夏曼摇头,“我方才见她上去后又下来了,怎么你们说话时没瞧见她?” …… 林宁灏回到靖水楼时,店里还未打烊,他径直走到李希岑常坐的那张桌子旁坐下。 这个位置是他特意为李希岑留的,摆在最靠边的角落,远离嘈杂不会让她觉着不适,还让他能够轻易捕捉到她的身影。 甚至,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这张桌子是特意留出来的,就跟霸占着这个位置的人一般,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是他纵容她走进自己生命的证据。 想起晚上李父说的那些话,他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双手开始烦躁地扒拉头发,嘴里发出低沉的暴躁声音。 偶一抬头,他便彻底愣住,看着眼前不知道何时站定的人,他下意识唤道,“希岑?” 李希岑从容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看向他的眼神淡然中带着浅笑,“家里呆着有些烦闷,想出来走走,怎的,你不欢迎吗?” “自然不是。”林宁灏急忙否认,“只是,你的脚如何了?方才一个人走过来,可有伤着?” 李希岑一愣,淡笑道,“无妨。” 林宁灏看她嘴角的笑意,心里忽然一阵发虚,给她倒茶的手禁不住抖了抖,壶嘴的水柱倒在桌上,很快蔓延到桌边滴下去。 林宁灏心叫不好,眼疾手快伸手抵在桌边,用手掌接住正往下滴的热茶。他生怕桌上的茶会继续顺着流下,索性用手掌将桌面的茶一股脑扫进手心,大片的热茶将他手心的皮肤烫出一片红。 李希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将手心的茶洒向地面,接着走进后厨拿了块干净的抹布出来将桌面擦拭干净,最后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坐回原来的位置。 “痛吗?” “嗯?” “手痛吗?” “不痛。” “是吗?”李希岑嘴角的弧度不减,“就是痛,那也是你应该受的。” 林宁灏怔住,抬眸错愕地望向李希岑。她眸光淡漠似水,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让他不寒而栗,“希岑,你这话是何意?” 李希岑移开看向他手心的视线,“就是字面的意思。说起来也怪我,无缘无故下什么楼,净是听了些不该听的。” “轰——”地一声,林宁灏的世界彻底崩塌。 “你听到了?都听了多少?” “都听到了。” “希岑……”他欲开口解释,却不知到底该从何说起。 她听到了多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他无从得知。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李希岑看向他,眼底的寒意渐深,“不过就是你同我父亲都得偿所愿,一个卖,一个买,将我当成一件商品一般,讨价还价。” “林宁灏,我从前问过你的,可你为何不愿意同我说实话?你的喜欢,你的心悦,难道就那么难以启齿吗?” “不是的。”林宁灏心里像是被巨石堵住一般,原本打算这两天措好辞再将事情告诉她,没想到老天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李希岑旁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气迫切,“我从未觉得自己对你的感情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只是我害怕,害怕自己变成第二个陆云旗。我不想因为我一时冲动,急于表明心意就将好不容易放下戒备的你再次推开!” 李希岑冷笑一声,“所以你就什么都不说?然后背着我和我父亲将一切都谈好?若是我执意不肯嫁呢?你是不是还打算和我父亲谋划着将我打晕送进洞房?” 她知道自己这次动心了,她相信没人能拒绝得了林宁灏的温柔体贴。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她动了心的人,方才却和父亲坐在一起谈论该花多少银子将自己娶回家。 “希岑!我永远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这辈子都不会!” 闻言,李希岑望进他坚韧的眉眼,淡淡开口,“可你已经做了。” “林宁灏,我想你是真的不懂我。我抗拒,我害怕,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接受不了别人的爱,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还不起,我学不来爱人,所以注定那个爱我的人会受到更多的折磨。我从来就没将你和陆云旗看成一样的人,可你却对自己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李希岑说得悲戚,听得林宁灏心里一阵抓心地难受。 “希岑……”此刻,他除了低声唤她姓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说起来,他对希岑的了解到底有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只一味地觉着要对她好,要照顾她。 他所知道的那些关于她的事,都是从她口中,从苏琼月口中得知的,他从未认真想过去主动接触她的生活,了解‘李希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说从来就没有将他和陆云旗看成一个世界的人,可到头来,他却是连陆云旗都比不上的。 他连面对自己情感,争取她的爱的勇气都没有。只听得她说一声“自己学不来爱人,没有感情。”便信以为真,从此再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父亲整日在想什么,我不是不知道。我从很早之前开始就知道,我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这些日子我频繁往靖水楼却从未被阻拦,你以为能是因为什么呢?” 李希岑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两侧的手打开,“无非就是看中了你的家世,你的钱财,你的经历。我甚至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嫁给你。可绝没有想过,会像今日这般,你和父亲瞒着我,不顾我的意愿,谈聘礼谈价钱。” “林宁灏,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眼底迷上一层水雾,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从小到大,她冷淡惯了,除了母亲离世哭过,她再没掉过眼泪。所以街坊邻居说她心硬地像块石头,她也觉得自己捂不热。 可林宁灏却让她动摇了,眼泪低落下来,滑进唇瓣,舌尖传来咸涩的味道,和她此刻的内心一般,酸涩难忍。 林宁灏忍住胸腔中翻江倒海的痛苦,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 声音悲凉带着沉重的懊悔,“希岑,我承认我胆小,在感情面前我从来都不勇敢,我也知晓我今日所做的事会惹你记恨。”他眼神中忽然迸发出一抹浓烈的色彩,“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答应这门亲事,我只悔,没有主动走进你,没有完整地了解你,用所有可以得到你的方法中最卑劣的一种,让你觉得如此难堪。” --------------------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明天成亲了~ 第018章 李希岑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可以接受自己要嫁给他的事实,况且,她这样的人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只是不能接受,林宁灏瞒着她,用银子为她讨那点没有真心的父爱。 说到底,她还是对自己不抱有信心,她怕日子久了,林宁灏腻了这种不对等的回报与付出后便不再迁就她,照顾她了。 与其到那时的鱼死网破,倒不如将所有的可能都扼杀,及时止损。 可如今,却是一点选择都没有了。 她瞥开眼,闭了闭眸,轻声道,“我同意这门亲事。” 林宁灏听她轻淡到飘渺的声音,忽然从心底生出慌乱。 见她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他心底毁天灭地的酸胀感瞬间冲到喉咙口,他迅速起身,伸手从后握住她的,柔凉的触感竟是让他忍不住一个激灵。 “希岑,你怨我恨我都无妨,但别这样好吗?”出口之际才意识到自己嗓音已经颤抖到模糊,“我宁可你情绪激动一些,也别闷在心里和自己过不去。” 李希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背对着他,缓声道,“习惯了,没什么好发泄的,我也不怨你。成亲的事,你同我父母商量便好,无需问我的意见。” 林宁灏闻言蹙眉,“希岑,这也是你的终生大事。” “有什么关系呢,我相信你同父亲不会让我失了面子的。”说完,李希岑挣开他的手,“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林宁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最终却像是个笑话一般被她知道了。 也是好笑,曾经小心翼翼捂住的真心,维护的感情,最终也像个笑话一般提醒自己的懦弱与胆小。 …… 那晚之后,李希岑再没往靖水楼来过。 苏琼月几次来没见着她,还曾经去李家酒馆问过,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才从傅成煜那里得知二人的婚事。 “怪不得这几日连希岑的影子都见不着,去家里寻她,不是有事出门了,就是身子不爽不适合见人。林宁灏,你这次可是真惹她不开心了。”苏琼月摇头看着林宁灏。 傅成煜用手肘捅了捅苏琼月,示意她别说了。 后者不悦,斜睨他一眼,“他自己做的事情,怎么还不允许别人说了?” “真要说起来,宁灏并没做错什么,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希岑好。倒是希岑,性子高傲心里还总藏着事,一点都不讨喜。“ 话音才落,身边两道寒光围过来,他悻悻低头,有些委屈,“我这说实话还要被骂?宁灏你都被她……这么着了,还帮她说话……” 林宁灏收回冷冽的目光,语气严肃,“希岑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指责的。” “我……你说我随便?”傅成煜心有不甘,和他争论起来,“你倒是说说,我哪儿随便了?” 林宁灏有些头疼,“你抓错重点了。” 苏琼月在他还要开口之前便丢给他一个白眼,“幼稚。” 林宁灏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嘴角勾起笑,自言自语道,“你也有今天。” 苏琼月看向林宁灏,“林公子,你但凡多了解些希岑也该知道,她这人最受不了被人欺骗。就是当初的陆云旗,那也是跟希岑坦白了自己的心意后才光明正大追求她的,更别说借助李伯父达到些什么目的。虽然他这个人的人品还有待商榷,可就这一点上你就不如他坦然。” “是啊,宁灏,你从前也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希岑的父亲到底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么犯傻?” 林宁灏眼神在这二人之间流转,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教训,烦躁又懊悔地抓耳挠腮,嘴里发出“唔,唔”的低吼。 苏琼月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被吓到,朝傅成煜抛去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与此同时,林宁灏猛地抬头,眼白中带着几缕红血丝,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眼珠不似平时那般清澈。 苏琼月不过无意间同他对视一眼,便被他此刻如同困兽一般的眼神吓到,她朝后缩了缩脖子,说话也开始不利索,“我……我方才那是在给你分析希岑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在对你说教,你若是不喜欢听,我不说了便是。” 林宁灏蹙眉,声音醇厚,“你们说的很对,骂得好,多骂两句将我骂醒才好!” 苏琼月嘴角抽搐,有些不知所措。 傅成煜显然正常很多,这个时候还若无其事问着,“所以你们时候定了?” 林宁灏像是泄了气一般,“按照她父亲的意思,自然是越快越好。聘礼我已经准备妥当,昨日也已经写了家书回去,希望管家能转达给我父母。” “这么急?”傅成煜震惊,在得到林宁灏肯定的点头后,整个人都有些挫败,“我这份子钱还没准备好你就要成亲了。不行,琼月,我们明日便成亲吧,先收了这家伙的份子钱再说,不然日后可不得亏大发了?” “嗯?”苏琼月不解,“此话怎讲?” “你想啊,若是他们先成亲,那我们就得随两份份子钱。日后咱俩成亲,他同希岑是一家人,那便只需随一份,可不亏大了!” 林宁灏,“……” 苏琼月无奈,这家伙今日是来砸场子的。 “林宁灏,我还是得嘱咐你一句。希岑虽孤傲了些,每每也总愿意将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话挂在嘴上,可你别被她唬住了,她最是刀子嘴豆腐心,从前我们玩在一起时,她也总是念着不要妄想她能付出多少,可到头来她还是上心的那个。所以啊,她心肠不硬,只是心智还未成熟时便对一些事情有了些消极的想法,久而久之她对待感情的事情便开始变得极端起来,宁可封闭自己也不愿透露半点真心。可你同她相处这么久了,还没看出来吗?她的真心随时都有显露出来,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林宁灏微微怔愣,想起这段日子和希岑相处的时光,她的关心,她的紧张,他们都有目共睹。 也许,这次真是他做错了。 正如傅成煜所说,感情世界里,他想要面面俱到的小心翼翼最终却伤她最深。 …… 林宁灏按照当时承诺李父的,在短短几日内便筹划出一场盛大的成亲仪式。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成亲当日,林宁灏在各大酒楼,客栈都筹办了酒席,只要是前来观礼的人便都可以享用。 因为林宁灏的父母出门游玩,一时赶不回来,所以招呼宾客的事情都交由李父和夏曼。 拜过堂,敬了酒后,林宁灏便寻了个借口往主屋去。 如今他们住的宅子是林宁灏成亲前才买下的,挨着靖水楼的地段也正好远离主街的喧嚣吵闹,日后往来也会更方便些。 他身着一件降红色的婚服,衣料边缘用黑边金线压了两道滚边。将他浑身散发出的书香气掩盖去不少,倒是多了些浑然天成的孤冷之色。 他在主屋门口徘徊,伸出的手几次在将要触到门板时收回。 他心跳的频率早便失衡,此刻急躁地在门口踱步,目光锁在紧闭的门板上。 他不能再被动,如今希岑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他若是再逃避,再小心翼翼,有什么意义? 他深吸口气,轻轻将门推开。 李希岑此时端坐在床沿边,闻声,头上的火红盖头抖了抖。 林宁灏将门关上,敛了心神走到她身前,在她旁边坐下,手指蜷缩几次后伸出搭上红盖头。 指尖绸缎的质感让他呼吸都缓下来,他小心揭开盖头,看着她姣美的脸庞一点点露出来。 火红的婚服与她平日里素淡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却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娇艳。若说平日的她像是荷花一般高贵冷艳,如今穿上婚服的她就像一只全然盛开的红玫瑰,外放张扬。 她肤色本就白皙,此刻抹了胭脂,生生妆成一副欲拒含羞的娇媚。 她抬眸与他对视,即便只是淡淡的一眼,却依旧让他心神不宁。 他将盖头整齐放在一旁的桌凳上,和她并排坐着,相顾无言。 李希岑率先转头看他,“有吃的吗?一整日没吃过东西,眼下有些饿了。” “我让人给你端来。”林宁灏应声。 李希岑颔首。 下人将食物端上来后,便下去了。 李希岑端着身子从床榻上移到桌子前坐下。 林宁灏见她这般,眸色沉了沉,伸手将她头上笨重的头饰拿下,“戴久了明日起来会头疼。”看见她额头上压出的一圈痕迹,心疼地伸手抚了抚。 头上温热的触感让李希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无妨,这痕迹明日便消了。” 林宁灏沉眸点头,在她吃的间隙同她说,“我父母明日便会到,这次回来,估计会待小半个月。” “嗯,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毕竟,他们如今也是我的父母。” 原本是一句让他开心的话,可在林宁灏听来,却是满满的距离感和刻意讨好。 他无奈叹口气,伸手牵过她的手,“希岑,你不必如此刻意讨好我,你是我的夫人,在这段关系中我们是平等的。有些话我过去没能亲口告诉你,不代表它不作数。你要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不论日后我以何种身份呆在你身边,我都希望你能够幸福,仅此而已。所以你不必有任何负担,也不要费尽脑筋想着该如何回报我对你的好。我爱上了,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嫁给我,多半是情非得已,就是你怨我恨我,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把自己封闭起来,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娶都娶到了,还怕爱不上吗? 第019章 李希岑将手中的食物放下,看着他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眸,认真道,“我并没有怨恨你,我也说过了,即使今日不是嫁给你,我也会遵循我父亲的意思嫁给其他人。” 说着,她扯了扯嘴角,脸上有一瞬间的苍白,低下头,小声补了一句,“与其说是怨恨,更多的是失望吧。” 为什么失望,她不知道。只是在知道他瞒着自己那些事后,她待他的心境便不似从前。 当初陆云旗离开时,她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那时甚至还生出些庆幸,庆幸他离开,庆幸他们二人都从那段荒唐的感情中全身而退。 林宁灏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他方才才说了平等,可此刻看她平淡的眼神,出口的语气还是染上乞求,“希岑,别对我失望……” …… 清晨,李希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醒来,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林宁灏已经起来了。 她撑着床榻起身,脑袋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环顾四周,红色的喜被,红色的窗花,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出嫁的事实。 她脚尖点地,门‘吱呀’一声便从外面打开。 她循声望去,林宁灏端着一个食盒进来,见她已经起来,他淡笑着朝她招手,“醒了?我方才去靖水楼瞧了瞧,正好顺路给你带了些吃食,还热乎着,你洗漱后便可以用了。” “嗯。”李希岑颔首,在他忙着摆桌时走到一旁,见他已经将所有洗漱的东西准备妥当,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 片刻后,在他即将转身的瞬间,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坐着用早饭的时候,林宁灏便低头收拾被褥去了。 她见了,开口制止,“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来。” “无妨,琼月姑娘说你平日里最讨厌收拾床铺被褥,以前在家是没办法,没道理你嫁给我之后还要做这些不喜欢做的事。” 他说的理所当然,却让她忍不住蹙眉,到口的话咽了又咽。 “伯父……父亲和母亲何时会到?” 林宁灏目光颤了颤,“估摸着一个时辰后便到了。” “嗯。” 林宁灏看了眼她明显有些紧张的背影,嘴角的笑终是止不住地溢出,“希岑,无需紧张,我父母都是好相处的人,他们会喜欢你的。” “我不紧张,只是问问,万一他们这时来了,见我这副邋遢的打扮,影响不好。”李希岑解释道。 “放心吧,我是算好时辰来叫你的,你慢慢来,不着急。”林宁灏温声道,“傅成煜和琼月姑娘在靖水楼,想去见见吗?” 李希岑将手里最后一口梅花酥吃下,点点头,转身看到面前还未收拾的碗筷,又摇摇头,“还是不去了。” 林宁灏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你去就是,这些我来收拾。” …… 苏琼月已经许久不曾见到李希岑了,此刻见到自然直接拉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将方才还陪自己聊得甚欢的傅成煜晾在一旁。 “快让我好好瞧瞧,旁人都说成亲后气质便会变得不一样,快让我看看到底哪里不一样。”苏琼月牵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瞧瞧,片刻后,有些懊恼,“难不成我看的那些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李希岑微微愣住,“书上说的什么?” “书上说,成亲后的女子会因为爱情的滋润而变得妩媚动人。” 李希岑哭笑不得,大概猜到她是偷着看了什么话本了,“也许我是特例呢,你若实在想知道,不如等和傅成煜成亲后再好好研究?” 苏琼月努了努嘴,“再说吧。话说回来,林宁灏父母不是一会儿就到?你如今还窝在靖水楼,若是错过了可怎么办?” “宁灏说一个时辰后才到,大概算算,我还能再同你说会儿话。”李希岑回道。 苏琼月颔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羡慕,“真好,你如今嫁给林宁灏,伯母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希岑,我是真的好奇,你对林宁灏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从前觉着你只当他是普通朋友,可后来发生的种种,却让我觉得你是欢喜他的。可最近这件事,我又觉得不像爱情。” 李希岑怔愣,“为何这样说?” “我觉得你对林宁灏太过苛刻了,若是爱一个人,怎么舍得看他伤心难过。你看林宁灏,当初因为瞒着你那些事,痛苦了好几日,还求着我和傅成煜多骂他两句,将他骂醒。反正,这事如果换成我和傅成煜,我多半是不会生气的。” “你不懂……” “我是不懂,所以才问你啊。”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 “……”苏琼月无奈,“罢了,不谈这些。总之你们如今成亲了,之后的日子该如何,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李希岑同苏琼月又聊了两句,回去时正巧碰见林宁灏,她出声叫住他,“宁灏。” 后者回身,笑着朝她走过来,“我才准备去唤你。” “我算算时辰差不多了,便回来了。” “嗯。”林宁灏颔首,“那我们一起等?” 李希岑抬眼看他,也笑了笑,“好。” 同林宁灏一道儿来的,还有林宁灏的一个远房表妹。林宁灏问过了才知道,二老这次是去表妹府上做客的,听说他成亲,吵着要一起来,他们不好拒绝,便带着一起来了。 众人简单打过招呼后便进了大厅。 “宁灏,不带你夫人给我们瞧瞧?”林母率先开口,看向李希岑的目光慈祥中带着探究。 林宁灏闻言,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拍了拍,以此缓解她紧张的情绪,接着看着林母道,“母亲,希岑她认生,你别吓着她。” 李希岑尴尬地笑笑,知道这是林宁灏给自己找的借口。 她有些木讷地上前,弯身行礼,“父亲,母亲。” “来来,不必拘束。”林母面带笑意,朝李希岑伸过手去,后者看向林宁灏,接到他赞许的眼神后,才缓慢伸手搭在林母手上。 “我和他爹,做梦都想要个女娃娃。只是可惜我身子骨不好,光是生下宁灏都费了不少气力,后来月子贪玩没做好,还落下了不少病根。如今可好,宁灏娶了媳妇,之后我便将你当成自己亲生女儿了。若是宁灏对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站在女儿这边。” 林母眼角勾起几缕笑纹,李希岑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心话。 “其实宁灏也是不容易,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进士及第,做了官,却又实在真性情,看不惯官场黑暗人情冷暖,最后回扬州白手起家,开了这么间酒楼,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从来都是咬碎了往肚子里咽,从未开口同我们说过。你如今能走到他心里,和他成为夫妻,这样以后便多了个人疼他,我们这心里多少也能放心些。” “母亲,您同希岑说这些做什么?”林宁灏在一旁听着,时刻注意李希岑的表情。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实在忍不住,出口制止。 林母不悦抬头,“我同我儿媳妇说话,你插嘴做什么?还不快给你妹妹安排住处去?” 闻言,林宁灏看向李希岑,后者朝他恬淡一笑,道,“无妨,我陪母亲坐会儿,你放心去吧。” 林宁灏点头,不放心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儿子知道你望女心切,如今得了希岑这么好的儿媳,更是喜不自胜。不过您还是少说两句,别把希岑吓到了。” “知道了。见你一口一个希岑,如今眼里是越发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了。”林母虽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还是开心的。 李希岑陪着林母又聊了两句,林父担心林母路途劳顿,没有休息好,便将她哄着去休息了。 李希岑退出来,转身去主屋找林宁灏。 敲门无人应答,便开门进去,才将门关上,手心被人攥住,背部一阵暖,接着便落入他厚实的怀抱。 李希岑微微一愣,垂眸看向他交叠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眸光颤了颤,却也并未挣脱开,“怎么了?” 林宁灏将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骨骼压到的瞬间,李希岑忍不住往前挪了挪。 林宁灏也跟着往前挪了挪。 李希岑无奈,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没什么,不过聊了两句从前的事。” 林宁灏点头,“我母亲有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希岑没做声,侧头看他,正好和他的视线交错。 两人此刻的距离非常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呼吸间喷薄在她脸上的温热气体,鼻吸之间染上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她正欲出口的话堵在齿间,慌乱之中,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她忍不住疼痛惊呼一声,眼底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她从林宁灏怀里退开,用手捂着唇瓣。 林宁灏神色微乱,探身过去查看她的情况,见她盖着唇瓣毫不松懈的模样,放缓了音调诱哄道,“希岑,别捂着,让我看看咬地重不重。” 许是他温柔的声音起了效果,李希岑放开手,任由林宁灏板着自己的脸。 确定唇瓣上没有伤口,林宁灏才接着道,“嘴巴,张开些,我看不到。” 李希岑依言照做。 “是咬着舌头了?” 李希岑还沉浸在疼痛的余韵中,胡乱点头。 “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李希岑还是依言照做。 待确定只是破了皮,并未出血后,林宁灏才放下心来。 “好在并未出血,怎么这样不小心?” 第020章 李希岑抬眼看他,脸上浮起红晕,“我方才敲门你为何不应?” “没听到。”林宁灏随口答道。 其实,他是故意的。 这里是她的家,她进自己的屋子还拘谨地敲门,他明白,那不是礼貌,是距离。 “日后进门别敲了,我耳朵不好,不定能听到。” 李希岑,“……” “有件事。”李希岑抿了抿嘴,舌尖的痛感已经淡下去了,“府里上下事情不多,我一个人打点便好了,不需要那么多佣人,我平日里也不习惯。” 林宁灏点头,“好,过段时间待父亲母亲回去,家里人少了我便将她们遣散。确实也不需要这么多佣人伺候,照顾你有我一人足够。” 李希岑扯了扯嘴角,移开眼,“表妹那边你安排好了?父亲方才说来的路上买了两只鸽子,这会儿正好送来了,让我去门口拿呢。” “都安排好了,你休息吧,我去拿。” “别。”李希岑抓住他的手,制止道,“父亲指名让我去的,我若事事都推给你,他们该以为我什么事都做不来了。正巧你同父亲也许久不见了,这会儿趁着母亲睡下,你去陪陪他吧。” 林宁灏深深看她一眼,反手将她方才抓着自己的手握进掌心,用力紧了紧,听得她痛呼一声,才松开,歉疚道,“抱歉,弄疼你了。拿鸽子时小心些,若是害怕,就来叫我。” “好。”李希岑淡淡一笑,看他出去才转去门口。 送鸽子的人此时已经候在门口,她迎上去,那人将绑好的鸽子递过来,“夫人,这是府上方才定的鸽子,给您送过来,您拿好。” 李希岑看了一眼,两只还活着的鸽子被网绳困住,随着那人大开大合递鸽子的动作伺机挣扎起来。 两只鸽子此刻机警地看着四周,尖长的喙从网绳中伸出,爪子随着挣扎的动作在网绳上扒动,翅膀振动时因为束缚而发出沉闷的扑扑声。 李希岑伸出一半的手犹豫了一下,那人瞧出了她的害怕,笑了一声,“夫人放心,这网兜很牢固,它们不会出来的。” 李希岑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心翼翼攥过网兜口打结的地方,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谢谢,转身朝厨房走去。 那鸽子随着她走动的动作开始乱动,她拿着网绳的手臂忽然一僵,那种感觉就像是鸽子此刻正在它手心躁动一般,她甚至可以通过网兜颤动的弧度感受到鸽子柔软的身体。 她不敢再动,眼底闪过一丝无措,用眼睛丈量了到厨房的距离,咬咬牙,抬脚又开始缓慢移动。 那鸽子像是读懂了她的害怕,再没了方才的试探,直接张牙舞爪地扑腾起来,眼看着两只鸽子尖长的喙穿过网绳左右夹击朝她手指探过来。 她含糊叫了一声,手瞬间便送开了。 鸽子掉在地上,未被绑住的脚此刻稳稳落在地上,方才蜷缩的身体也舒张开来。 李希岑看着落在两只鸽子嘴边的网兜结,欲哭无泪。 她下意识朝客房看去,想去找林宁灏,想着他此刻正同父亲谈笑,也放弃了要去求助的想法。 她试着用脚尖将网绳勾住,结果自然是徒劳。她等了片刻,见两只鸽子转过头去,眼疾手快伸手去抓中间的网结,她才触到网绳的一部分,两只鸽子忽然像是有了感应一般转过头来,她甚至感觉到其中一只鸽子的喙从她手指边缘的皮肤划过。 她心下一抖,扯着网绳一边往外一扯,看着从中间打开的网兜,方才还困在一起的鸽子顺势分开,一个倒在左侧,一个躺在右侧,她这才意识到——这网绳是个活结。 两只鸽子也像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扑腾地更欢乐了,其中一只甚至知道用脚将网绳踩住,整个身体朝此刻打开的网兜口耸动。 李希岑僵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伸手想将鸽子塞回去,可实在不敢。 眼看着那鸽子就要从网兜中出来,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李希岑迅速看过去,林宁灏此刻正从屋里出来。 “宁灏……”她唤了一句,尾音拖长带了些许毫不自察的委屈。 林宁灏脚下的动作顿住,看清了她眼下的情势后快步跑过来,不等她出声便弯身下去将鸽子重新塞回网兜,接着将网兜重新绑在一起,看她心有余悸的模样,一阵心疼,道,“乖乖在这儿等我。” 说完,他连忙将鸽子送去厨房。 在确定手上彻底没了鸽子的味道后,他才走过来,远远看见李希岑站在原地,一脸木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 心中觉得心疼也好笑。 他走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语气中有懊悔,“早知道你这样害怕,方才说什么也不该让你自己来拿。” 李希岑心神归位,还是觉得委屈,“以前也替我父亲拿过,只是谁能想到这次居然给打了个活结。你不知道。我方才见它从网兜里出来就要飞走,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许乱说话!”林宁灏语气严肃,“你还害怕些什么?一会儿想到了给我列个单子,日后你逞强时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是逞强……”李希岑被他说得又有些委屈,往他怀里缩了缩,厉声威胁道,“林宁灏,我警告你,这事儿不许同别人说,谁都不可以!” “好,不说。”林宁灏顺着她脑后披散下来的发,语气宠溺,享受着她偶尔卸下防备的示弱,虽然被她威胁,却依旧喜悦。 …… 晚饭是一家人一起用的。 林宁灏和李希岑晚饭前去靖水楼走了一圈,交待了些事情才回来。 “大哥哥,你回来晚了,姑父姑母等你用饭可等了好一阵了。”艾诗晚见二人进门,语气有些不悦,说话时还刻意隐去了李希岑。 林宁灏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方才和你嫂嫂出门时便预料到会晚回来,所以走前特意和父亲母亲知会过了,不用等我们。原本也是准备同你说一声的,只是见你在屋里休息,酒楼的事情也实在着急,便没去打扰你。” 艾诗晚撇撇嘴,“大哥哥你说得轻巧,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姑父姑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样冷落他们可就是你的不对,难道说,这酒楼的生意在你心中比姑父姑母还要来得重要?” “自然不是。”林宁灏轻声道。 艾诗晚还想说话,一旁的林父不悦制止,“诗晚,宁灏和希岑毕竟是你的哥哥嫂嫂,说话多少还是注意些,莫要失了分寸。” “……是,姑父。”艾诗晚瞬间偃旗息鼓,愤愤不平地应声,坐下的时候朝李希岑这边递了一眼后便开始分碗筷。 待李希岑坐下,她才一脸懊恼地看向她,满脸含笑歉疚道,“嫂嫂,我方才忘记替你准备碗筷了,眼下缺了一副,嫂嫂能不能自己去拿一下?” 说完,她还双手合十地向她挥挥,刻意撒娇的样子让李希岑忍不住蹙眉。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希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忍忍,站起身准备去后厨,却被一旁的林宁灏制止。 “我去拿,你用我的便是。”说完,他敛了眼里的温柔,严肃地看向艾诗晚,后者看到他眼神中明显的警告,扁了扁嘴,嘴里念叨了些什么便低头夹菜去了。 “嫂嫂,你不会做菜吧?我前段日子同家里的嬷嬷学了几道菜,改日我教你?”吃着,艾诗晚又耐不住出声。 李希岑无奈,她原先在家里做的还会少?一家四口若是不等着她烧饭,怕是要饿死吧。 她忍着被她找茬的怒意,轻声拒绝,“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嫂嫂,女人还是要学会做饭的,俗话说得好,若是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得先抓住他的胃,你跟我学了之后,保证大哥哥……” “艾诗晚!”林宁灏厉声唤她,“你别得寸进尺。” “我也没说错啊……” 林宁灏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严肃道,“诗晚,你是客人,不论你说错什么或是做错什么你嫂嫂都不会同你计较这些小事。可你要知道,你如今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说话做事都该成熟些,要为自己负责。” 林母在一旁适时劝阻,“好了好了,诗晚啊,你大哥哥是心疼嫂嫂,他哪里舍得你嫂嫂进厨房,所以你日后可得对你嫂嫂好一些,逗得你嫂嫂开心了,可就能骑到你大哥哥头上了不是?到时候,他若是还敢这般教训你,你嫂嫂得第一个不同意。” 林宁灏看了眼母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晚上就寝前,林宁灏斜躺在床榻上,听着里头她沐浴的声音,眼神略过妆奁上她的那些手饰。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暖。 成亲后,她似乎收敛了曾经的锋芒,若是换作从前,她怎么会如此好脾气地由着诗晚瞎闹找茬。 究其原因,林宁灏不敢往深了想,也不妄想她如今能对自己说爱。 他只希望,能让她不再说失望。 李希岑进来,身上还带着沐浴完后的温热。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正看着自己的林宁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第021章 林宁灏淡笑着摇头,缓缓朝她伸手,见她紧抓着身上的亵衣,笑意渐深,柔声诱哄道,“希岑,过来。” 他这一声,让李希岑觉着自己像是着魔了一般,双脚失去控制,直直朝他走过去。 待意识清醒后,她便已经落入林宁灏的怀抱,她手肘只稍微动了动,身后的人便有了反应,“别动,忙了一天有些累了,让我抱抱。” 李希岑听出他语气中的疲惫,停了抗拒的动作,任由他抱着。 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杂在她沐浴后的花香中,缱绻中带着正经的冷静。 李希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让他靠了好些时候,直到感觉肩膀开始酸痛,才耸耸肩,轻声道,“宁灏,我……我肩膀有些酸了。” 李希岑候了片刻,夜深人静,屋子里除了他有些重的呼吸声外便再没有了任何回应。 她蹙眉,侧头看了一眼林宁灏,沐浴过后的头发不像白日里那样绾地端正,有几绺垂在她肩头,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他眼睛上被旁边烛光打下的一片阴影。 “宁灏?”她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应答。 她挪了挪身子,准备换一个姿势,林宁灏却不干了。 他皱眉吱唔一声,伸手环住她的腰,生怕她会跑了似的将她整个人固定住。 见李希岑不动了,他便无意识地在她肩头蹭蹭,睡梦中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李希岑一时失笑,自己如今动弹不得,可也不能这样让他一个晚上倚着,索性带着他侧身一起躺在床榻上。 一夜无梦。 林宁灏晨起一睁眼便看见窝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甜的李希岑。 他眼底浮起宠溺的笑,伸手将挡在她脸上的发丝拂开,露出她泛着粉红的脸颊,窗柩外的阳光丝丝缕缕露进来,正好打在她眼睛下面的肌肤上,他这个距离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在朝阳中蕴出的光圈。 他太过轻柔的触碰让睡梦中的李希岑觉得脸上一阵痒,她下意识伸手出去将他的大掌打下去,空气中一声清脆的“啪”声彻底将她吵醒。 她睁眼,睡眼惺忪,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外面传来的声音。”林宁灏瞥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将你吵醒了?若是还困就再睡会儿。” 说完,林宁灏抽身坐起来,“一会儿我要去靖水楼,你呢?是跟我一起还是呆在府上?” “我不去了,在府上陪两个老人家吧。”李希岑也跟着坐起身,“对了,诗晚说今日有刺绣展,让我跟着一起去。” “刺绣展?”林宁灏开始洗漱穿衣,闻言有些诧异,片刻后只是道,“我这个表妹人小鬼大,她若是惹你不快,你也不必太过迁就她,当心惯坏了去。” 李希岑淡淡道,“无妨,她年纪轻,看不惯我这个外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宁灏手上的动作顿住,黑眸半眯,里头有一丝暗沉的光闪过。语气强硬,不容置喙,“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她的嫂嫂,并非什么外人!” 李希岑愣住,有些尴尬地看向他的背影,听他的语气该是生气了。 她无奈摇头,想解释,外头却传来叩门声,她噤了声,下了床榻。 林宁灏去开门,“诗晚?” “大哥哥,我找嫂嫂,昨日说好要一起去看刺绣展的。”艾诗晚看见了站在林宁灏身后的李希岑,对她甜甜一笑,唤道,“嫂嫂。” 李希岑不明所以,却也象征性地点头示意。 林宁灏回头看了李希岑一眼,替她回道,“你嫂嫂才起,待她收拾好了再去寻你。”说完,林宁灏边整理外罩的长衫边走出去,期间还不忘嘱咐道,“我一会儿要去酒楼一趟,你和嫂嫂出门记得照顾好她,看好她,人多的地方尽量别去,免得碰到伤着……” “大哥哥!”艾诗晚无奈,“嫂嫂比我大,该是嫂嫂照顾我才对,况且,会去刺绣展的都是些娇娇小姐,浑身柔弱无骨的,怎么能撞到。” “……” “宁灏,你再不去就该晚了。”李希岑在后头催促。 林宁灏回眸看她,叹口气对艾诗晚道,“别出去太久,早些回来陪你姑父姑母。” “是!” 待林宁灏离开,李希岑也收拾地差不多了,艾诗晚见她不施粉黛的脸,“嫂嫂,你不梳妆吗?” 李希岑微微一愣,见艾诗晚精心梳妆后的模样,摇头,“我对这些不甚了解,也不习惯。” 艾诗晚扬了扬脖子,小声嘀咕道,“真为大哥哥感到惋惜。” 李希岑听到了,也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虽未失粉黛,可也没差到哪儿去。 她反倒更喜欢自然本真的美多一些,成亲那晚也不过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白才点了些胭脂。从林宁灏掀开盖头时明显惊艳的神情中便能知道,原原本本的她就足够吸引他了。 这还是李希岑这么多年第一次参加扬州城的刺绣展。 展中除了可以欣赏各式各样出色的刺绣,还可以自己购买针线,当场刺绣,然后将成品摆在对面的集市中贩卖,只需从所得的报酬中拿出两成交给展览方便可。 “嫂嫂,不如我们也当场绣一个?”艾诗晚不等李希岑出声,便兴冲冲跑到对面的铺子上买了两套针线,“嫂嫂,绣完若是觉着不好,还可以直接卖掉,也省得日后看到烦心,多好。” 李希岑淡淡笑笑,接过她递过来的针线。 她针黹的技术可以算得上是稀烂,还是母亲在世时跟着学了些皮毛,不然她连拿针的姿势怕是都不会。 只是艾诗晚存心要看她刺绣,她也不好推脱。 她走到角落边坐下,凭着脑海里仅剩的最后一点记忆,绣了朵最简单的鲁冰花。 花叶分开,像是各有各的想法。 那边绣完的艾诗晚凑过来,只粗略一眼,她便笑道,“嫂嫂,你可是不懂针黹?” 李希岑面色不改,将刺绣的帕子拿下来,“是不怎么懂,从前也没怎么绣过。” “嫂嫂你不懂针黹为何不直接告诉我?我若是知道怎么说也不会强迫嫂嫂绣了。眼下看了嫂嫂的,我倒是不好意思将我绣的拿出来了。” 李希岑心中冷笑,“无妨,想来你一个大家闺秀,针黹的技术肯定是在我之上的。” 艾诗晚有些不大情愿地拿着自己绣好的帕子过来,嘴上还不住推脱,“其实绣的也不好。” 李希岑看了一眼,艾诗晚绣的也是一朵鲁冰花。 叶子枯黄,花瓣零落,不知道是因为她选了比较暗沉的紫还是怎样,这朵鲁冰花被帕子明丽的白衬得更加萎靡不振,有一种大势已去,日薄西山的凄零。 虽然构图颓废,可不得不承认,确实传神。 “绣的很好。” “我平日针黹的技术可在这之上,今日许是同嫂嫂一起有些紧张了,所以才绣的不好。” 李希岑尴尬一笑,林宁灏这个表妹,句句带针,每一句都像是戳着她鼻梁在骂。 “嫂嫂,我们去集市瞧瞧吧?若是能卖个好价钱,我请嫂嫂吃饭。” 李希岑点头,将自己的那方帕子收好,却被艾诗晚一把抢过,“嫂嫂不如也一起卖了,两方帕子好卖些。” 李希岑自然无妨,反正这样的残次品带回去也没地方放,若是能卖掉自然是好的。 艾诗晚像是对这事非常感兴趣,拉着她就往集市里跑,寻了个空位置,周围也正好有人在卖方才在外头绣好的帕子。 “这位姐姐,这帕子可会有人来买?” “若是绣的好,自然能卖出去。方才还见有人买了好几方帕子走呢。” 艾诗晚笑道,“当真?那劳烦姐姐替我瞧瞧,我这帕子能卖到什么价钱?” 说着,她将手里的帕子递出去。 那人看了看,沉思片刻,“这帕子少说也能卖到十文钱。” “不过,这下面这方,只怕是卖不出去了。这位姑娘,怎么你两方帕子针黹技术相差这样大?”那人用手帕捂着嘴偷笑了一声,待看到艾诗晚身后站着的李希岑后,才有些尴尬地敛了笑,“这帕子是林夫人绣的?” 不等李希岑回答,她自顾自笑道,“也是了,这普通人家女儿必须精通的女红林夫人都能做成这样,想来也是被林掌柜惯着宠的。” 李希岑不悦,收起的棱角再度显现,“倒也不是,我家夫君宠我是自然的,平日里别说是针线了,就是连凉水也是舍不得让我碰一下的。不过这针黹之术可真不怪他,原是我幼时便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偷了懒才绣成这副样子。不过也无妨,针黹技术就是再好,只怕日后也用不到,既是无用的东西,又何必精通呢?这位姑娘你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那人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悻悻点头,“是这个理。” 倒不是李希岑忍不得,艾诗晚便罢了,毕竟她是林宁灏的表妹,一家人也没必要争个谁对谁错。可若是外人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她是一句都忍不了的。 “姑娘,既然看过了,可否将帕子还给我?”李希岑笑说道,接着伸手将帕子拿回来,递给艾诗晚,“放过去吧。” 她倒是没将自己那方帕子收回来,既然都被看了也被笑了,那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不敢示人,就是最后卖不出去,她也得摆上撑个场面。 第022章 艾诗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希岑和方才说话的女子。 转身低头开始拨弄两方帕子,将自己的帕子盖在李希岑之上,选好角度是正好能露出李希岑针线粗糙的位置。 “嫂嫂,一会儿若是你这方帕子实在卖不出去,不如就随我的送给对方吧?” 李希岑沉默不语,脸上晦涩不明。 艾诗晚只当她是同意了。 不消片刻,便有一个小女孩走过来。 艾诗晚见她在自己帕子前驻足,便关切道,“小姑娘,你可是要买帕子?” 那小女孩支支吾吾半天,艾诗晚也听得稀里糊涂,只听懂最后一句是说,“我要买帕子。” 艾诗晚笑了一下,见那女孩用手指着一方帕子,“我要买压在下面的这个。” 艾诗晚伸出的手霎时顿住,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将两方帕子抬起给她看,“小姑娘,你可是看错了,你该是要买在上面的这方帕子吧?” 李希岑目光扫过艾诗晚。 小女孩摇摇头,指着后面的那方帕子,坚定道,“我就要这方!阿姨,这帕子多少钱?” 艾诗晚嘴角抽搐,虽然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到她脖子的高度,可看起来同她年纪相差并不大,怎么随口便被叫了阿姨? 李希岑嘴角也不经意勾起,上前两步,弯腰对小女孩道,“小姑娘,这方帕子阿姨不收你的钱,就当阿姨送给你了可好?” “谢谢姐姐,只是我母亲教导我,不可以白白受人恩惠。这是姐姐的帕子,我买了就要给钱。”小女孩摇头固执道。 李希岑听得她的称呼愣了愣,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到一旁正瞪着眼睛的艾诗晚,她几不可闻地摇摇头,温声对小女孩道,“那好吧,你给一文钱就够了。” 小女孩对她爽朗一笑,“谢谢姐姐。”后便跳着离开了。 李希岑起身看见艾诗晚的帕子,忽然觉着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不自然略过她,并未言语。 好在,没过多久,便有人来买走了她的帕子。 二人一道儿回了府,艾诗晚心里憋屈,见着林父林母便跑上去,攥着林母的手,“姑母,今日出去可把诗晚给无聊透了。” 林母和李希岑互相点头后,才问道,“怎么了?去看个刺绣展,怎么反倒还闷闷不乐地回来了?” “刺绣展自然是好的。”艾诗晚委屈巴巴,“只是嫂嫂一路都不同我说话,我自言自语实在无趣。本想着和嫂嫂一起刺绣能交流些女孩子家的心思,可不想嫂嫂并不精通针黹之术,诗晚是一句话都没能同嫂嫂说上。” 李希岑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顺手添了杯茶,递给艾诗晚,“诗晚,你今日自言自语说了一路,我想也该口渴了,喝些茶润润嗓子。” 艾诗晚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可林父林母在场她也不好发作,只晃着林母的手臂撒娇,“姑母你瞧,嫂嫂不搭理我便罢了,她还拿我开涮取笑我!” 林母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背,哄着她,“好了,诗晚,你嫂嫂她哪是不搭理你,她那是惯着你!想你这嘴巴一天到晚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她索性就顺着你,让你说个够了。” “姑母,你也欺负我……” “好了好了,姑母晚上也听你说个够,可好?” “姑母……”艾诗晚脸红着躲进林母的怀中,趁众人不注意,朝李希岑的方向努了努嘴,挑衅的意味明显。 李希岑淡笑,也不搭理她,只当她是小女孩家的幼稚。 …… 林宁灏回来得稍晚,李希岑已经沐浴完准备休息。 见他进来,过去将他的披风挂起来。 林宁灏走到一旁坐下,看她的背影,想起白天的事情,“今日刺绣展看得如何?听说你和诗晚将绣好的帕子都卖了?” “嗯。”李希岑应了声,走到床榻边坐下,手上拿了本话本。 林宁灏眼神沉了沉,“从前倒没听过你会刺绣。” “我不过就是半桶水的技术,诗晚针黹技术在我之上。她今日绣的那方帕子可是卖了不少钱,倒是我这个做嫂嫂的,绣的还不如她半分好。” 林宁灏低低笑了一声,“好在也是卖出去了不是?” “倒也不是。”李希岑将手上的话本放下,眼神里有疑惑,“我今日那方帕子是被一个小女孩买走的,兴许是孩子眼光幼稚不嫌弃针线粗糙吧。” 林宁灏嘴角噙着笑意,“我倒是挺羡慕那个小女孩的。” 李希岑疑惑看他。 林宁灏解释道,“为夫都得不到的东西,那个女孩不过几文钱便得到了,这还不够我羡慕?” 李希岑无奈,眼神又移到话本上,总觉得他如今说话愈发大胆了起来,“不过是针法胡乱的糙品,你若得了,估计还要想着该如何处置才好。” “怎会。”林宁灏轻声道,眼神看向她手中的话本,“这话本可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李希岑并未抬头,心思依旧在话本上。 林宁灏见她三心二意,也是无奈,伸手将她手中的话本抽走,身子覆上去,手指指着自己的脸,“可有我好看?” 他身上强烈的气息让李希岑无所适从,伸手挡在两人之间,出口满是羞赧,“你别闹了,快去沐浴。” “一会儿再去。”林宁灏低低说一声,抬眸看向她,白皙的脸庞染上微红,因为才沐浴过,指尖还泛着柔软的粉,他心神一动,将她挡着的手攥住,轻柔却不抗拒地压过头顶,固定在床榻边。 李希岑一时愣了神,一双凤眼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看,方才还搭在膝上的话本已经跌落在床榻一边。 “宁灏……”他靠得愈发近了些,李希岑无措地唤了一声,林宁灏闻声眯了眯眸子,眼尾的部分微扬起,是魅惑的弧度。 见她看着自己呆愣住,林宁灏嘴边溢出轻笑声,清澈的嗓音盖上一层迷人的色彩,缱绻开口,“乖……” 话音才落,李希岑便感到唇上被什么东西轻柔覆上,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抖了一下,眼底蒙上迷离,林宁灏一抬眼便看到她动情的模样。 心下翻滚,抵着她唇瓣的力气止不住更大了些,他放开禁锢住她的手,转而伸向她的后脑勺,配合自己的动作将她更深地凑近自己。 林宁灏再不满足浅尝辄止,撬开她的唇舌,吻得更加深了。 李希岑只感觉舌尖一阵酥麻,嘴边止不住溢出一声不同寻常的娇媚,接着脸便从里到外红了个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宁灏满足地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将她大口喘息的模样尽收眼底。 李希岑的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抬眼看到他嘴角牵出的笑,更是委屈,“你怎么这样霸道?” 从前只觉得他温文尔雅,连被琼月调侃两句都能红了脸落荒而逃,竟是从没想过他也有如今这般强势霸道的一面。 林宁灏笑出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沐浴后整理顺的头顶揉的有些凌乱,见她不悦蹙眉,才收手,温声道,“我去沐浴。” 说完,将落在一旁的话本翻到方才她看的地方,折好了递给她。 李希岑斜了他一眼,待他离开后,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红肿的唇瓣,嘴角的笑意也是抑制不住。 …… 李希岑深夜是被痛醒的。 以往每次的月事,她虽然也会有些不舒服,可也不至于像这次一般疼得想在床榻上打滚。 她看了眼闭眸沉睡的林宁灏,不愿意吵醒他,索性往床榻边移了些位置,手脚蜷缩将自己弯成‘弓’字形,想以此来减少些痛楚。 这方法不过奏效了片刻,待她再次有了睡意后,一股强烈的痛楚又将她席卷,她狠力用手按着小腹绞痛的那处,极力忍耐住憋在嘴里的呻.吟,最后索性将整张脸埋在枕巾中,发出断断续续沉闷的“呜呜”声。 入睡前还泛着粉红的脸此刻已经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凝结成滴顺着侧脸的弧度落入如墨般的秀发中。 一旁还沉在睡梦中的林宁灏不安的皱眉,在她接下来的一声痛苦声中彻底醒过来,睁眼便看见满头大汗,已经痛到双眼无神的李希岑。 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人狠狠攥紧猛揪了一下,他顾不得其他,坐起身来伸手想将她揽进怀中,却又不敢乱动,只用亵衣为她擦拭脸上的汗水,接着柔声诱哄道,“希岑,是哪里不舒服?嗯?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李希岑摇头。 林宁灏忽然想起今日看见的那条染了血的布条,反应过来,“可是肚子疼?” 李希岑点头。 林宁灏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伸手将她慢慢揽进怀里,帮她调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接着将探在空气中已然有些微凉的手凑到嘴边不停哈气揉搓,待有了温度后才贴上她的小腹处,慢慢揉着,“是这个位置吗?要不要再重一些?” 他温热的大掌透过亵衣的布料贴上小腹处的肌肤,配合他掌心缓慢的揉搓,疼痛缓解了一些。 她抬眼看他,眼底尽是脆弱,看他着急地眉头都挤到一起的模样,嘴角勾起,安慰道,“就这样,你揉着便没那么痛了。” 第023章 “怎么会疼成这样?”林宁灏看着瘫在怀里的李希岑,心疼问道,“以前也这样疼过?” 李希岑抽吸着摇头,“以前也疼,只是从未疼得这样厉害。” 她艰难抬头,眼里还有虚弱,“把你吵醒了?我没事的,你休息吧,我忍一会儿便不疼了,明日一早你还要去酒楼,快睡吧。” 闻言,林宁灏并未做声,依旧抱着她,在她半湿的发间落下一个吻。 李希岑如今心神不宁,见他不搭话便也不再劝说,往他怀里深处钻,虚弱地闭上眼。 林宁灏见她忽然不做声,连忙低头察看她的情况,见她已然睡下,心里也放心不少。 拥着她躺下,为她盖好被褥,大掌伸过去继续为她揉着小腹的位置,想着日后该如何为她调理身子。 李希岑倒是睡得香甜,只是苦了林宁灏,神经紧绷了一个晚上,害怕她继续忍着痛,便一直为她按摩小腹。 有时睡梦袭来,手上的动作停住,她稍稍一动他的手便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又开始为她按摩。 所以翌日清晨,李希岑起身便看见林宁灏顶着厚重的眼皮,眼底还有一团乌青。 “怎么了?”李希岑想起昨晚的事,“你一夜没睡?” 林宁灏抹了一把脸,“不是。” “那怎么这样没有精神?” “不敢睡……” 李希岑诧异地抬头看他,片刻后,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遂朝他招了招手。 林宁灏听话地走到她跟前,李希岑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抬手抚上他的眼睛,“一会儿我去厨房要两个鸡蛋给你敷一下。” 林宁灏感受到她的动作后便愣住了,听到她的话才反应过来,眼里藏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接拆穿,“希岑,你这是……心疼了?” 李希岑手上的动作顿住,忍不住蹙眉,光速收回手,低头剜他一眼,“今日酒楼事情多吗?可要我陪你去?” “不在府上陪父亲母亲了?” “你眼睛肿着,不知道的人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我跟真你去也免得你费心思同他们辟谣。况且你这样子,若是算账时少算个零该如何是好?” 林宁灏对她的口是心非也是无奈,索性也便由她喜欢去了。 …… 早饭时,林宁灏同林父林母说了今日的安排,林父林母表示理解。 倒是艾诗晚不干了,苦着脸,“大哥哥,你去酒楼便算了,怎么如今还将嫂嫂拐去?没人陪我说话,我可不要郁闷死!” 林宁灏挑眉,“我怎么听说,你昨日还抱怨嫂嫂不同你说话,将你晾在一旁自言自语。今日我将你嫂嫂带去,你可不是再不用担心嫂嫂不搭理你了?” 艾诗晚嘴角抽了抽,悻悻低头扒拉着碗里的吃食。 李希岑在旁边捅了捅他,示意他说话注意些。 林宁灏朝她殷勤一笑,“诗晚,今日酒楼事情多,你嫂嫂也不是去玩的,待过几日大哥哥空下来,再好好陪你玩可好?” 艾诗晚轻嗤一声,“得了吧,过几日姑父姑母便要回京了,到时只怕你是更不愿腾出时间来打发我了。” 李希岑最先反应过来,“父亲母亲这般急着回去,不多住几日吗?还是说,我同宁灏没怎么陪你们,你们觉着无聊了?” 说起来,林父林母待自己都是好的。事事都向着她说话,这些天她在府上做的事屈指可数,但却也没听他们多说一句。 林宁灏也疑惑望过去,林父见状,解释道,“你们白日都有事情需要忙,我们在这儿还让你们分神了。原本这次回来也是想见见儿媳妇的,如今我同你母亲见到你们夫妻恩爱,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便打算过几日就回去了。” 林宁灏点点头,也不再劝阻,“我腾时间送你们回去。” 林父颔首。 艾诗晚看着林宁灏,“大哥哥,我可否多待两日?不想那么早回去。” “这事我说了不算,若是你姑母和你母亲同意,那我自然也没有意见。” “姑母……”艾诗晚闻言,直接转向林母,满脸乞求之色。 林母心软,“你若想留便多留两日,待我回去后再同你母亲说,她不会反对的。不过你一个人在哥哥嫂嫂这儿,可不许不听话,若是你顽皮被我知道了,我可让你大哥哥直接将你送回来了!” “是,姑母!”艾诗晚笑得开心,起身跑到林母旁边蹭蹭她的手臂,“姑母最好了。” 一旁的林父黑着脸,将艾诗晚扒拉下来,“都是快要及笄的丫头了,怎的还这般不稳重!” 艾诗晚努努嘴,“姑父你放心,我只霸着姑母一小会儿,不会跟你抢的。” 林父,“……” 李希岑也忍不住笑了笑,林父一个眼神扫过来。她有些尴尬,遂移开了眼,视线错乱最后和林宁灏的撞上。 后者眼神闪过一丝灼热,让她想起昨晚迤逦的一幕,四唇相贴一瞬,柔软至极的触感此刻仿若还能感受到,她脸‘唰’地便红了,垂眸看着地上,双手不自在地扣着腿侧的衣裳。 林宁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直到看到她抿嘴的动作,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也跟着低头轻笑起来。 林母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垂眸摸了摸艾诗晚的头发,笑得一脸欣慰。 …… 最近几日,苏琼月和傅成煜都没来过靖水楼,她问过林宁灏,说是琼月家里临时出了些状况需要处理。不过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他问过傅成煜,说是不需要他帮忙,还警告他,不要抢了他的风头。 李希岑听了很是无语。 靖水楼最近生意出奇地好,她打量了一圈,发现最靠边的角落里那张桌子依旧没有人坐。 “若是人实在多得坐不下,那张桌子也可以腾出来。” 林宁灏回头见她指的位置,眼神略黯,“从前给你留的,如今给琼月和成煜他们留着,若是哪天你在府上无聊,不至于没地方聚。” 李希岑闻言只是笑笑,她知道他总是很在意这些小细节。 “我能做什么?”要说起来,他们成亲后,她是第一次以靖水楼老板娘的身份来酒楼,如今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到底该做些什么。 林宁灏手上抱着两坛子酒,“方才不是说怕我算错账?正巧这两日账房先生有事告假,我也腾不出时间忙活,一会儿我把账本拿给你,是想坐在柜台还是桌上算都由你喜欢。” “不必那么麻烦,你直接告诉我账本放在哪儿,我自己去拿便是。” 林宁灏正忙着整理酒柜,闻言便也点头,“账本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算盘应该就放在柜台上,你仔细找找便能看到。” 李希岑淡淡点头,听他的指示,在柜台角落里找到了被东西盖住的算盘,又在第二个抽屉找到了厚厚一叠的账本。 只是账本下面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李希岑将账本拿走,又将下面的白帕子抽出,瞟过去的时候却愣住。 白帕子中间绣了一朵鲁冰花,针脚粗糙,针线歪歪扭扭,若不是因着是自己的杰作,她怕是都认不出这绣的是什么。 所以,昨日那个横冲直撞上来便只要她那方帕子的女孩子,是他指使去的? 李希岑一时哭笑不得,在喧闹的大堂迅速捕捉到他的背影,此刻他正弓身核对酒架第二层的酒品。 她忍不住笑了笑,看着手里那方帕子,心里又是一阵羞赧,如此拙劣的刺绣落在他手上,他昨晚却说羡慕那个买了她帕子的人。 这么丑的帕子,到底哪里好看了? 笑着笑着,眼底却蒙上一层水雾。说来也是奇怪,她从前自诩坚强,甚少动容,更别说落泪,可如今不过嫁给他三两日,便脆弱地不像她。 林宁灏忙里抽闲过来看她,见她认真用手定位账本上的数字,另一只手熟练地打着算盘,调笑道,“林夫人?算得如何了?” 李希岑蹙眉瞪他,“你放心,我总不会同你一样少个数或多个数的。” 林宁灏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他绕过柜台走到她身后,弯身将坐着的她圈进怀里,凑近她的耳蜗,故意吐息道,“夫人欲加之罪,为夫很是委屈啊。” 委屈个头,我看你一点都不委屈。 李希岑心里忍不住一个激灵,耸肩将他抵住,动作也不敢太大,咬着嗓音提醒道,“宁灏,这么多人呢。” 虽说柜台有些高度大厅的人看不见,可却也不比府中,她到底是放不开的。 “明媒正娶,合法的。”说着,林宁灏侧头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李希岑羞恼,转头张嘴就想咬他,却被这厮眼疾手快截了胡。 嘴里混进他身上独有的薄荷香,一本正经中透着诱惑,将她整个人拽入他早便设好的陷阱,难以自拔。 林宁灏到底还是有所顾忌的,所以这个吻来得急也短,不过片刻他便将她放开。 看着她血红的唇瓣,伸手抚了抚,最后摩挲两下,简单的动作却让她较方才更加心悸。 他凑到她耳边,在她后倒想躲开时,轻声缓缓吐字,“算盘乱了。” “……” 李希岑望了一眼桌上的算盘——方才自己情急之下拍乱了,她咬着牙狠狠道,“多谢提醒!” 林宁灏听着她语气中的恼怒,直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来,算是对我方才把控不住的惩罚。” “……” 第024章 两日后,林父林母便准备启程回去。 按照说好的,林宁灏亲自送他们。 李希岑原本是想跟着回去的,毕竟嫁作人妇,不能怠慢了林父林母。 只是路途遥远,林宁灏担心她月事没完,会撑不住,便没敢同意。 走之前,林宁灏抱着她亲了好一阵儿,也啰哩啰嗦交待了好些事情,连林父都听着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勉强作罢。 有时候想想,当初那个还会脸红的林宁灏到底是去了哪里?如今自己面前宛如饿狼一般的男人,哪有半分当初羞涩懵懂的模样。 “嫂嫂,大哥哥前脚才走,你便开始发呆想他了?”艾诗晚进门便看见正在神游的李希岑,上前调侃道。 李希岑木讷地转头,还未反应过来。 艾诗晚见状,安慰道,“嫂嫂放心,大哥哥两日便能回来,不会很久的。” 她移开眼,弱弱道,“不是,不是想他。” 艾诗晚“咦”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就是真的我也不会嘲笑你,做什么这么冷淡。” 李希岑听见了,只是叹口气,也没解释,“我一会儿要去酒楼,你是跟我去还是待在府里?” “待府里。”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希岑点点头,并不强求,“你若是觉着在府上呆着烦闷便去酒楼寻我;或者你不愿找我,也可以自己去街上玩,我会吩咐府上的丫头陪着你,自己出去也小心些,早些回来。” 艾诗晚的小脾气在李希岑这儿通通不作数,终是委屈妥协,“我还是跟着嫂嫂去酒楼吧,府里只我一个,我就是自言自语也没人听了。” 闻言,李希岑淡笑一声,“也好。” 艾诗晚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 走上来,也不敢像对林母那般直接挽着她的手臂,而是问道,“嫂嫂,我可以挽着你吗?” 李希岑不动声色地看向艾诗晚,她眼底的希冀不容忽视,“可以。” 话音才落,艾诗晚便将她手臂一把勾住。 李希岑嘴角勾着浅淡的笑,也是没想过她会是这般心性。 原想着两人呆在府上,她一向话少,而艾诗晚恨不得一天说到晚。 两个性格大相径庭的人处在一起会尴尬到无所适从,现在看来,也不是特别糟糕。 “嫂嫂,其实你若是多说两句话,会更招人喜欢。”艾诗晚忽然没头脑说了这么一句,李希岑疑惑看她,后者继续道,“你长得这样好看,就是喜欢整天摆着一副臭脸,还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这样很容易让别人讨厌你的。” 李希岑听到她那些张狂的用词,忍不住眉尾一挑,“所以你也很讨厌我?” 这话问出来她便后悔了,艾诗晚讨厌她怕是谁都看得出来的。 “开始是很讨厌的,后来觉着你也不是故意摆着臭脸,人品也不坏,关键长得如花似玉,我也就不那么讨厌了。” “……” 这是夸她还是骂她? “嫂嫂你看,你又不做声了,你这样真的很无趣耶。”艾诗晚突然叉着腰,嘟着嘴表示自己的不满。 李希岑失笑,“我并非故意板着脸,只是习惯了。况且,其实你讨不讨厌我,我都无所谓的。” 艾诗晚朝她飞了一个白眼,“故作潇洒,你也没比我大几岁,为何说起话来如此老成?” “即使没比你大几岁,如今也是你的嫂嫂,说什么都是你的长辈了。” “……” 两人就这样互相顶嘴走到了靖水楼。 李希岑将她带到苏琼月和傅成煜坐的位置,互相介绍过了才同她交待,“嫂嫂先去后厨瞧瞧,你先坐着,若是想喝茶便让琼月姐姐给你倒。” “我又不是小孩子……” 待李希岑离开后,苏琼月伸手戳了戳艾诗晚还带着婴儿肥的脸。 后者一个激灵,凶狠地将她的手打掉,苏琼月自知理亏地收回手,“你就是林宁灏的那个表妹?” “你怎么知道?大哥哥同你说的?” “那倒不是,猜的。怎么着,我是不是很厉害?” “……”艾诗晚斜她一眼,“你是我嫂嫂的朋友?怎么同我嫂嫂一点也不像?” “小姑娘,我是你嫂嫂的朋友,又不是你嫂嫂的孪生姐妹,有什么像不像的。” “我嫂嫂话都不愿多说两句,怎么会同你做朋友?我这几日可是见识到了何为‘闷葫芦’,你同我这般嘴碎,我嫂嫂她能受得了?” “林宁灏的表妹,你骂人呢?”一旁静默不语的傅成煜突然插话。 艾诗晚看他阴沉着脸为苏琼月出气,可后者却丝毫不领情,甚至将脸撇向一旁的模样。冷笑一声,反驳的话到嘴边突然换了,“你们俩,吵架了?” “才没有!” “才没有!” 异口同声的否定,果真是吵架了。 艾诗晚撑着脑袋,看好戏一般看着两人。 李希岑从后厨出来,见艾诗晚对着自己一顿挤眉弄眼,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苏琼月和傅成煜,明显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 她在艾诗晚旁边坐下,“出什么事了?琼月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同傅成煜腻在一起,怎么今日一个东一个西,谁也不搭理谁?” 苏琼月斜了对面的傅成煜一眼,语气不善,“他说话太难听了!” “我说话难听?”傅成煜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腾’地一声站起身,离开位置不停踱步,“你让李希岑评评理,你父亲那事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我帮不了!若是日后出了问题,不说你父亲,就是我们两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不说不就是了。”苏琼月被他吼得有些委屈,气焰也弱了不少,“你说你不肯帮忙,我也没强迫你非帮不可,可你连我要去找旁人帮忙也不肯,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这同喜不喜欢无关!这事不是小事,但凡中间出了些许纰漏,后果都无法想象,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呢?” “不说出去不就行了……” “……” 傅成煜内心的火焰已经烧到喉咙口,再同她争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她发火。 “希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一会儿麻烦你将琼月送回去。” 说完,他看也不看苏琼月一眼便径直离开。 苏琼月看他离去的背影,眼泪就这样无声地落下来。 李希岑听得一头雾水,此刻看苏琼月无声落泪的可怜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就吵起来了?” “我……”苏琼月看着李希岑欲言又止。 “怎么还瞒着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我……”苏琼月嘴唇翕动,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自己可以处理好。希岑,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你不用送我了。” “琼月……”李希岑唤她一声,从头到尾她都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们口中的事到底指的是什么,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是不能同她启齿的。 “嫂嫂……”艾诗晚趴在桌上弱弱唤她一声,见李希岑看过来,才接着道,“嫂嫂我饿了,你这酒楼可有什么吃食吗?” 李希岑这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有些歉疚地看着艾诗晚,“不好意思,嫂嫂忘记时间了,后厨有吃食,你自己去挑喜欢的。” 艾诗晚起身去后厨一顿搜索,不消片刻手里端着五六个盘子出来,一股脑放在桌上,“嫂嫂你不吃点吗?” “我不饿……” 艾诗晚叹口气,“嫂嫂,大哥哥离开之前可是交待过我了,要提醒你按时用饭,按时喝茶。我那时还诧异,嫂嫂这么大一个人怎的还要我来提醒,如今看来,大哥哥还真是了解你,知道自己不在,你便会忘了用饭喝茶。” 李希岑被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块蛋黄酥放进嘴里。 “嫂嫂,我一直很好奇,你这样不爱说话是如何同大哥哥在一起的?” 在她眼里,大哥哥已经算不爱说话的了,可嫂嫂却较大哥哥更甚。 “难不成同话本上写的一样,是灵魂之交?” “咳——”李希岑险些被呛住,迅速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一杯灌下,缓解食物卡在喉腔的窒息感,“你这个年纪都看的什么话本?” “书上写的,男子的家人不同意男子与心爱女子的婚事,最后两人被逼无奈,双双殉情,灵魂合一。” “……,这话若是被你大哥哥听到,只怕他会火冒三丈。”她一句‘灵魂之交’倒是没什么,只是后面解释的那句,真是有咒他俩的嫌疑。 艾诗晚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故意的……嫂嫂,你可别生我气。” 李希岑颔首,“我同你大哥哥之间也不过认识了一月有余,若真要论起来,不过是缘分二字罢了。” 这世间,最珍贵是缘分,最无解是缘分,最难求也是缘分。 若是佳偶天成,自然皆大欢喜。可若从头到尾便是个错误,那这样的缘分,伤人也伤己。 于父亲而言,母亲是错误,夏曼是天赐;于林父林母而言,彼此便是最好的缘分;至于她,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陆云旗,不欢而散也无所谓。 而林宁灏,她从前不知道,现在才恍然明白,她只是在最不成熟的时候遇见了同样稚嫩的他,如今二人成婚,那段不完美的感情终会经过岁月的洗礼,见证彼此的成长。 第025章 “那嫂嫂,你爱大哥哥吗?” …… 林宁灏是四日后晚上回的扬州。 回程时见到河边有人在放河灯,便下了马车,在一家摊贩前挑了一只兔子形状的河灯。和李希岑一样,直到看着河灯顺着水流漂地不见踪影后才起身。 马车停在门口,林宁灏才给了车钱便看见艾诗晚跑过来,身后跟着李希岑。 “大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艾诗晚跑到他面前,开始告状,“你不知道,嫂嫂在你离开的这几日虐待我,不给我吃不给我喝,若不是我开口要,嫂嫂怕是要让我饿死。” 林宁灏不禁蹙眉,抬脚走向在门边站定的李希岑。 后者有些无辜地看向他。 林宁灏叹口气,“我不在就不记得要用饭了?你身子底本就弱,还这般不爱惜,是不是仗着我不会对你怎样?” 说完,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叹息道,“看来日后都得将你带在身边了,不然还不知道你得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李希岑眼底闪过一抹脆弱的光,淡笑着解释,“也不是没吃,只是偶尔忘了时辰,用的晚了一些。” “才不是呢,我几次叫嫂嫂用饭,嫂嫂都说不饿让我自己先吃,还说若是饿了自己便会吃,结果我用晚饭嫂嫂还没用午饭。”艾诗晚从林宁灏身后探出头。 林宁灏垂眸看她一眼,接着又看向李希岑,“晚饭用过了吗?” “还没呢。”李希岑说着,见林宁灏脚下的动作顿住,才着急解释道,“知道你要回来,所以想等着你回来一起,诗晚也是这么觉着的。” 进门后,李希岑习惯性地准备接过他递过来的披风,艾诗晚却忽然抢到前面,“大哥哥,我帮你。” 林宁灏怔住,“不必,让你嫂嫂来。”说着,他跳过艾诗晚,固执地将手上的披风递给身后的李希岑。 李希岑眼底有笑意,对艾诗晚的行为不置可否。 艾诗晚扁扁嘴,又跑到桌上倒了杯茶,递给林宁灏,“大哥哥你渴了吧,这是我和嫂嫂方才沏的茶。” 林宁灏皱眉,伸手接过又放在桌上,“说起来,我倒是有些饿了,我们先用饭吧。” …… 晚上休息的时候,李希岑提起方才的事。 “你对诗晚是不是有些冷淡了?” “嗯?有吗?”林宁灏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我倒觉着是她有些越距了。” 李希岑笑笑,“小姑娘家,如今只身同我们住在一起,靠不了我自然只能讨好你这个大哥哥了。” 林宁灏疑惑地看向她。 “前几日还抱怨我不爱说话,让她觉得无聊透了,所以这次趁着你回来,想同你撒个娇罢了。” “哦?”林宁灏来了兴致,看她弯身在床榻边收拾东西的背影,笑着道,“怎么会同你抱怨这些?我原本以为她是不喜欢你的。” “她确实挺讨厌我的,许是觉得我是个外人,与她格格不入,所以才排斥我,事事针对我。可到底是个孩子,生性善良,相处久了便也能习惯我的性子。” 林宁灏淡笑一声,“我原本以为你会介意,不想你却还为诗晚说话。” “诗晚是你表妹,年纪也小,我怎会计较这么许多?况且,我不介意的真正原因,是我知道除了我,你不会再多看旁人一眼。” 林宁灏身子僵住,他错愕地直起身子看向她,像是不确定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话一般,追问道,“希岑,你方才说什么?” “嗯?没甚。”李希岑淡淡摇头,目光躲闪。 林宁灏自然不会让她就这样糊弄过去,他起身走到李希岑身边,强势不容拒绝,“希岑,不要回避,我方才听得清楚。你说‘你不介意是因为你知道我除了你,再不会多看旁人一眼。’” “希岑,你从前指责我不懂你,可你若是什么都憋在心里,我只靠自己猜测又如何能了解你。希岑,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你不必全部告诉我,起码让我知道一些,好吗?” 李希岑抬眼同他对视,她看见他眼底那么明显的激动与紧张,相识以来他的体贴,他的妥协,他的委屈和改变她也都能感受到。 她叹口气,看向这个低头示弱的男人,温声道,“我之前怨恨你,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我不悦你同父亲说的话,也不悦你所有事情都瞒着我,可我却没有深究自己到底为何会失态。现在想来,不过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因为我心悦你,在我心里,你区别与这世上所有的人,是近乎完美的存在。所以我才不愿接受你的丁点不好,那时候的我,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错处,也没想过你这么做的初衷。可现在想来,我只恼你瞒我却并不排斥嫁给你,不过是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李希岑就这样坦然地同他对视,不再躲避,也不再用从前那些话术将他拒之千里之外,“从前我不懂什么是喜欢,如今我也不敢说我懂了,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能够不吝赐教,教我如何去爱,如何对你好,才会让你觉得不那么委屈,才会让你觉得在这段感情中,你不再是一个人。” 林宁灏鼻头泛酸,几乎要哭出来,这些日子她不抗拒自己的靠近对他来说已是知足,又怎么会想到她能同自己说这么许多。 他伸手将李希岑揽进怀中,力道有些大,她来不及躲闪鼻尖撞上他的肩膀,痛呼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感觉他手指探过来,“抱歉,弄疼你了?” 瞬间,什么疼痛委屈都不在乎了,她轻摇头,主动回抱住他。林宁灏又是一愣,片刻后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接着在她侧脸轻吻一下,“希岑,谢谢你。” 李希岑苦笑一声,“你方才可是去放河灯了?” 见他愣住,解释道,“我瞧见你方才外袍袖口处的银屑了。”应该是放河灯是不小心蹭上的。 “方才见到有卖河灯的,便想起你曾经说的话,想你今夜应该也不曾出来,便替你给母亲放了。”林宁灏将脸深埋进她的脖颈,嗅着她发丝间浅淡的香味便觉得心安。 李希岑轻笑一声,学着他的样子,轻拍了拍他,“所以你谢我什么呢?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迎合我,迁就我,要说谢,也该是我谢谢你不是吗?” 她应该是幸运的,他一直在原地等她,只要她转身,便能投进他的怀抱。 她经历了十五年的黑暗,直到他的出现,她的世界才终于有了光。 …… 自从李希岑将话说开,和林宁灏在一起便越发没有顾忌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方才林宁灏忙里偷闲让她算个账,她算到一半觉着烦闷,索性便放在一边,拿起笔在纸上勾勾划划。 林宁灏过来便看见她撑着脑袋的模样,见她没注意到自己的靠近,索性放轻了脚步,走到她后头,瞄了一眼纸上的内容。 他止不住笑了一声,李希岑被她吓地一个激灵,转头想瞪他却正好撞上他侧过来的唇瓣。 唇瓣相贴时她看见林宁灏眼底浮起的笑意,接着后脑勺被他固定住,他闭上眼沉醉地吻到深处。 强烈的眩晕感冲昏了头脑,她也忘了方才被他吓到时的恼怒,学着他的模样闭上眼,双手不自觉攥紧他衣袍的袖口。 唇舌交缠间他忽的退出,抵住她的唇瓣,染上情.欲的眸子看着她,“就这么舍不得我?算账的间隙还要写我的名字?”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看到纸上遍地散着他的名字时的那股悸动,恨不得直接将她搂紧怀里好好疼爱。 不知道是不是只她一人如此,虽然面上冷淡,可一旦爱了,便足够猛烈张扬,让他无所适从。 意识回笼,李希岑睁着明亮的眸子看他,纯黑的眸子像是被雨水冲刷过一般,没有丝毫杂质。 她用手抵在他胸口,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些,语气柔软到像是在故意撒娇,“不想算账了,太枯燥了。” 林宁灏眼底碾过一抹窒息的宠溺,伸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千般纵容,“不愿算便不算了,我一会儿忙完了再来陪你。你若是喜欢写名字便写着,不过记着将你自己的也写上,只我一个人的不够圆满。” 李希岑有小片刻的怔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后,好笑地看着他,“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我离不开你。” 他回答地干脆,像是不经过大脑已然形成肌肉记忆了一般。 李希岑看着他,“宁灏,我想写话本,把我们的故事写进去。” 林宁灏挑眉,有些意外,“怎么忽然有了这个想法?” “也不是忽然之间,从前便有想过,不过现在觉着愈发有必要了。若是以后我老了,眼睛花了,腿脚也不利索了,便让你坐在床榻上,念话本给我听,我们一起回忆从前的事,可好?” 林宁灏温声笑着,再度弯腰在她头顶和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语气认真,“我比你年长几岁,只怕最后躺在榻上嚷嚷着要听话本的那人会是我了。” 第026章 艾诗晚最后还是耐不住寂寞,让林宁灏送她回去了。 李希岑同林宁灏提了写话本的事后,闲来无事便会去靖水楼看着林宁灏找灵感。 今日同样也是,只是身边多了个苏琼月,她下笔的速度明显变缓。 李希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索性将笔放下,转头看向苏琼月,“上次你同傅成煜争执的事,可解决了?” 苏琼月点头,“是解决了,只是如今看见傅成煜,怎么都不开心,希岑,我好像对他下头了?” “嗯?此话怎讲?” “……许是那次吵完还未缓过来,我如今和他在一起少了从前那种惊心动魄的甜蜜感。倒是你同林宁灏……”说着,苏琼月将李希岑面前散落的宣纸拿起来,随意扫了一眼,看见上面那些文字,又是羡慕又是委屈,“感情愈发好了,看得我都有些羡慕嫉妒了。” 李希岑淡笑一声,伸手将宣纸从她手中抽出,用镇尺压住,扯开话题,“既然问题都解决了,那你还同他置什么气?” “我也不知……”苏琼月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伸手把玩着面前的杯盏,“也不知究竟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总之就是找不到伊始的感觉了。” “难不成,我同傅成煜还未成亲便已经回归平淡了?” 李希岑目光冷淡,总觉着她如今的话术和当初陆云旗说的如出一辙,只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一言不发地开始磨墨。 苏琼月却忽然来了脾气,伸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试图拉回她的注意,“希岑,我如今都这般郁闷了,你还不安慰我两句?” “解铃还须系铃人,惹你不快的是傅成煜,自然应该是他来安慰你,我说再多也是无益。” 苏琼月仰天长叹,看着周围稀落的客人,“怎的这几日靖水楼的客人越来越少?” 李希岑出走的心神再次归位,眼神中闪过担忧,“许是入春后大家都忙起来了,得不着空闲吧。” “你家林宁灏没同你说说?” 李希岑摇头。 “也是,想来林宁灏怕你担心也不会同你说这些。”苏琼月又趴回桌子上,余光看见进来的人,忽的来了精神,她伸手捅捅李希岑,“哎,希岑,你看,那是谁?” 李希岑平淡转头,看见来人脸上表情一僵,蹙眉道,“他来做什么?” “啧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苏琼月感叹道,在李希岑冷眼瞥过来之前才正了心神,“你不常出来可能不知,前几日刘宝璐被人撞见在马场与人苟合。回来后便在街上传遍了,说刘宝璐背着陆云旗和人颠鸾倒凤,好不快活,还说陆云旗头顶一片大草原。” 李希岑原本对这些八卦并不感兴趣,可听苏琼月讲地玄乎,扯扯嘴角问道,“后来呢?以陆云旗的性子,可不得连夜休书奉上?” “我原先也这样以为,可这陆云旗非但没递休书,还恳求刘宝璐莫要抛弃他,说自己不在意她外头有几个野男人,只要晚上回家便好。啧啧,真是活久见。” “陆云旗大概是看上刘宝璐的家世了。”李希岑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研墨的动作,“当初他同刘宝璐成亲多少也是想沾刘宝璐官宦之家的光,以为将刘宝璐捧着便能一世无忧,却不想他坏刘宝璐也够渣,这俩人是撞到一起都不得善终。” 苏琼月听她的话,多少有些意外。 方才的兴趣一扫而空,看着李希岑纸上娟秀的字迹,“希岑,我倒是觉着你这话本若是写完了,可以送去书坊刻印出来。我想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笔下的故事,指不定这书在坊间传开你就出名了。” 李希岑愣了愣,有些心动,只是,“刻书这事,也不是我想便能成的。” “你若真想,这事倒是不难,我在书坊可是有熟人的。到时同他交涉一下,先刻印几本,若是反响不错,便可正式出坊刻本售卖,如何?” “也好。” 这边陆云旗进门,无视一旁招待介绍的小二,径直走向林宁灏,“林掌柜。” 林宁灏闻声转头,看到陆云旗时眼神一黯,坊间传闻他多少听了些,“陆公子来我这酒楼有何贵干?” “林掌柜,前些日子在你这儿买的秋露白,滋味极好,尝过后便难以忘怀。实不相瞒,陆某此次前来是想将贵酒楼剩下的秋露白全部买走。” 说完,他又补充道,“林掌柜放心,这次不论你开价多少,在下都不会有异议,只要林掌柜肯卖,就是上次三倍的价钱我也肯买。” “是吗?”林宁灏有些诧异,“恕在下见识少,陆公子这样的买法,很难不让在下怀疑陆公子是想贩卖假酒。通常的情况是将一些罕见的酒垄断,再兑水二次发酵,以此来牟取暴利,若是公子不能告知具体用处,恕在下不能卖。银子可以不赚,可若是公子卖假酒被揭发,到时候我这个源头卖家怕是要受到连坐。在下胆子小,如今只想和夫人好好过日子,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你……”陆云旗怒目圆睁,伸手指着他鼻梁,“林宁灏,我可警告你,你别不知好歹。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酒不论你卖什么价钱,我都买,你还不知足?非要闹的面子里子都不好看才肯罢休是吗?” “我想陆公子是误会了。”林宁灏脸上的表情结成冰,“这酒卖不卖决定权都在我,不在你,你若执意要闹,那我林某人奉陪到底。况且你也看见了,酒楼这几日生意不好,若是一会儿闹起来人群聚集过来,我还得感谢陆公子为我招揽生意。” “林宁灏,你别欺人太甚!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只要陆公子说明白这酒买回去的用处,我权衡利弊之后自然就会卖。” “我……我……”陆云旗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几次欲言又止。 林宁灏转开眼,“既然陆公子不肯说,那我这酒自然也不能卖,陆公子请回吧,恕在下不远送。” “林掌柜,你可想清楚,我可以出三倍甚至更多的银子。这可是一大笔钱财,你确定不卖?” 林宁灏冷笑一声,“陆公子,你觉着我缺那点银子?” “陆云旗,你若真想要,直接同林宁灏说明用处就是了,何必闹的这么难看?难不成还真被林宁灏说准了?你是要卖假酒?”苏琼月听得不耐烦,牵着李希岑到前台来,还不忘调侃他两句。 陆云旗脸色难看的厉害,眼神瞥到站在苏琼月身后的李希岑,忽然来劲了一般冲上去。 李希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陆云旗伸手就要拽她,她来不及躲闪却被林宁灏眼疾手快打开,力道之大,甚至在陆云旗手臂处留下一片红。 林宁灏眼底迸发出嗜血的颜色,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生怕他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离远点。”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宛如地狱中的恶魔,让陆云旗周身一阵寒意。 也不知到底哪个字刺激到了他,他隔着林宁灏看向李希岑,声音都有些颤抖,“希岑,我错了,我当初不应该同你分开。是刘宝璐,是她迷惑我,让我鬼迷心窍了。我现在悔不当初真恨不得就这样死在你面前!希岑,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同刘宝璐说一声,让她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她。不然,你同林宁灏说一声,让他把那几坛秋露白卖给我,那是刘宝璐父亲最喜欢喝的酒,我只要将她父亲哄好,她便不会离开我了!希岑,就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帮帮我,帮帮我。” 李希岑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陆云旗,只生出满肚子的唏嘘。 当初自己那些不好的传闻是怎么来的,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他和刘宝璐早就沆瀣一气,如今却如此卑微求她替他说一句话。 “希岑,只要你一句话,我便直接将剩下的几坛秋露白卖给他。”林宁灏看着她的侧脸,他忽的就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在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李希岑挣开林宁灏的怀抱,向前两步走到陆云旗面前,淡漠开口,“陆云旗,有件事我觉得需要同你说清楚。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情分,若你说那三年,我承认我确实有愧与你,可后来你勾结刘宝璐,毁我名声,我不追究,也算扯清了。没道理我到如今还要为了曾经那些混账事买单。” 说完,她又退回到林宁灏身边,“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刘宝璐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过河拆桥的事情她做的还少吗?今日你可以用几坛秋露白收买她父亲的心,明日就有另一个人站出来用更多的秋露白收买他的心,那就是个无底洞,你觉得你能填满吗?” “最后,我希望日后再遇见,你不要再将你和我的事情挂在嘴边,若是当初知道我一时的恻隐之心会一辈子都甩不掉,我宁可从头到尾就没认识过你。你我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论你怎样觉得,可我不想让我的夫君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悦!也不要再求我什么事,你我互不相欠,我没必要帮你,你也没必要求我,我也帮不了你!” 第027章 陆云旗收起方才那副可怜样,目光凶狠地瞪向李希岑,“李希岑,你当真如此绝情?” 李希岑一记寒光过去,再不愿意同他多说,伸手拽拽林宁灏的袖袍。在后者垂眸看过来时,眼底的冷意褪去,换上柔光,“宁灏,我不过问酒楼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不必顾忌我。” 说完,扯着苏琼月的手,走回座位。 苏琼月目光有些怔愣,下意识看着陆云旗无奈摇摇头,见后者像是感知到一样,迅速移开了眼睛,随着李希岑一起走回去了。 林宁灏向前一步挡住陆云旗的视线,见他纠结的目光从希岑身上转向自己后才道,“陆公子,方才希岑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还请陆公子以后不要再将那点往事挂在嘴边白白招惹不快。另外,这秋露白于情于理,我都是卖不得的,你若是将你岳父大人领来靖水楼,两个人坐下来痛快喝一场,我倒是可以考虑卖你两坛。陆公子,请回吧。” 说完,他伸手引向门口,“恕在下不远送。” 陆云旗深深看了一眼后面坐着的李希岑和苏琼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尖锐地看向林宁灏,“林宁灏,你不要以为娶到了李希岑便万事大吉了,倒不知那个狠心的女人是怎么想你的?让我猜猜,当初她肯同意这门婚事,可是可怜你整日跟在她身后摇尾巴,献殷勤?啧啧,只亏你被她美貌皮囊迷惑,看不到她的实质,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她的人便能得到她的心,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可是很期待看到你被她一脚踢开后落魄失魂的模样!” 林宁灏眼神轻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只怕那时你早已自顾不暇了!” “拭目以待。”陆云旗斜嘴一笑,咬牙切齿道,“林宁灏,李希岑,我陆某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宁灏颔首,“慢走不送。” 陆云旗冷嗤一声便挥袖离开了。 林宁灏回身走向李希岑的位置,在她旁边坐下。李希岑淡笑着看他,伸手执起杯子为他倒了一盏茶,递给他,“我见你忙了一早上,连闲下来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林宁灏是真的有些渴了,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将茶灌下去,喝得急了,还险些被呛到。 李希岑着急地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有些无奈,“你前几日才说我不记得用饭喝茶,如今你自己忙起来还不是一样?你不起好带头作用,还妄想我能听你的说教,做梦去吧!” 最后那句,是带了些怒意的。 林宁灏微愣,也是被她训地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一旁的苏琼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恨不得钻到桌子下,这甜到发齁的场景是她能看的? “你们,好歹注意一点。” 林宁灏甩给她一个傲娇的眼神,却是没再继续同李希岑腻歪,而是解释道,“入春后靖水楼的生意一直不景气,我一早上都在同账房先生商量该如何应付。” “商量出来了?” “差不多了。”林宁灏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账房先生提议每天都上一些特价酒水,张贴在酒楼门前,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刺激客人的心理欲望。另外,我是认为,酒楼的客人粘性一直不高,想着是不是给进店的客人写一张卡片,次次累积,累积到一定次数后可以免费吃酒。而且,虽然我前段时间调整了酒楼大厅的布局,可到底大家吃酒聊天还是少些氛围,不如请个说书先生或是请个戏班子,这样大家吃酒聊天的同时还可以听说书,看唱戏,乐趣多了,自然也愿意来了。” 李希岑听着觉着不错,“我觉着这主意不错。” “我也觉着可行,过段时间若是希岑的话本刻印出来,还可以直接拿给说书先生或者直接拿给戏班子让他们唱出来。如此一来,既刺激了酒楼的生意还能提高希岑话本的知名度。” 林宁灏诧异,“刻书?什么时候的事?” “八字还没一撇。”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的人脉你还不相信吗?希岑,只要你的话本能写出来,那我定能说到做到。” 李希岑浅笑一声,看向林宁灏,“你觉着呢?若是将话本刻印出来?” “我自然是支持你的,况且这是你的话本,我虽然是你的夫君,可到底也不能左右你的想法与决定。你若觉得好,那便去做,无需顾虑太多,只是,”林宁灏说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摸了摸脑袋,“只是万不要透露太多细节,写个大概便是。” 从前觉着是两个人的回忆,自然写什么都不觉得不妥,如今知道这话本也许日后会被更多人看到,他到底还是小气地不想让外人过多地知道两个人之间的私密小事。 李希岑看他这副样子,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放心,只是写个大概,至于其他的,我也是千万般不愿意与旁人共享。” 林宁灏眼底的柔光溢出来,温柔将她淹没,到底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也开始有了这样不言而喻的默契? “希岑,日后我可要每日都来你这儿催稿了。还有,若是你写完了,记得告诉我,我一定要做第一个看到这话本的人。到那时,就是甜到发腻,嫉妒到发狂,我也得将它看完。” 李希岑无奈一笑,“倒也不至于……” …… 晚上,李希岑提前沐浴更衣,伏在书案边奋笔疾书,许是因为是亲身经历,所以写起来,倒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临到嘴边呼之即出的表达欲。 林宁灏在她后面沐浴,进去时忘了带贴身的亵衣,在里头唤她几句也没得到回应,索性就这样光着上半身出来。 他走到李希岑旁边,周身散发出的热气瞬间将李希岑整个人都围住,让她觉着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悦地转头瞪他,入眼便见到没穿亵衣的林宁灏,发梢间没擦净的水滴顺着侧脸蜿蜒而下,最后没入脖颈消失不见。 精瘦的胸膛随着他呼吸的动作不断起伏,成亲这些日子,她是你一次见到他□□上身的模样,同第一次在酒楼时见到的感觉不一样。 在酒楼时从未想过两人之间有任何超出朋友的可能,所以见到他衣衫不整时,只是觉着羞赧和尴尬。可如今,他混在她衣服堆里的外衫、他茶壶里泡着的红枣枸杞、壁柜里他的棕麻鞋和她的锦缎鞋,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处,都彰显着二人如今的亲密关系。 她忽的止不住地脸红心热,惊呼一声抓起桌案上的宣纸,遮住脸,支支吾吾控诉道,“林宁灏,你怎的就这样出来了?若是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林宁灏一脸无辜,走到一旁找出亵衣,穿好后才过去温柔地将她遮住脸的宣纸拿下,看她惊恐后安定的表情,叹口气,“方才在里头发现忘了拿亵衣,唤你几声也没回应,只能这样出来了。” “啊?”这下,李希岑反倒不好意思了,“许是方才注意力都放在这话本上了,所以没听见你唤我。” “哎!”林宁灏重重叹气。 李希岑有些紧张,“怎么了?” “如今这笔墨纸砚都较我这夫君重要许多。”他没事酸一句。 李希岑止不住笑出声,从前觉得他板正,如今只觉得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有半分当初的呆愣模样,反倒像极了幼时隔壁调皮捣蛋却会说话的男娃娃。 林宁灏也被自己逗地一笑,看见她桌案上的墨条,想起一件事,“我从前做官时得了块龙香御墨,一直没机会用,这次也正好能派上用场。” 李希岑难以置信,“龙香御墨?上好的佳品怎么能给我糟蹋了?” 林宁灏笑着伸手从后面将她环住,下巴虚贴在她的头顶,缓声道,“不是糟蹋,给你用都不是糟蹋,而是物尽其用。况且我如今开着酒楼,也甚少有空闲坐下来写字,希望我的希岑能够用着我送你的墨,写我们俩的故事。” 从头顶上方传来他温润好听的声音,她嘴角的笑意渐深,放松了将自己纳入他的怀抱,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舒服又让她安心的气息。 林宁灏眼底满是动容,眼神一颤,低头凑近她,“那日我送父亲母亲回去,你知道他们同我都说了些什么?” 李希岑猛地侧头,神色紧张,“说了什么?” 林宁灏看她明显的担忧,声音不自觉再度放软,“母亲说你虽然不善表达,可心地纯良,是个好女孩。她还说你虽面上看着冷淡,可心是热的。她心疼你的淡漠,因为她知道没人生性如此,所以她让我好好照顾你,疼你爱你,把你的心捂热。到那时,柳暗花明一切都是值得。” 李希岑愣住,从前总听着婆婆与儿媳相处难,男人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稍有不慎便会将原本和睦的大家庭搅得人心惶惶。 知道林父林母要来,她也是紧张的。她不擅长的事情要她临时抱佛脚装也是装不来的。林父林母在的那几日,她也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怠慢了让他们觉得不快,可怎么也没想到林母会对林宁灏说出这番话。 她眼底噙着感动,她缺失了十几年的亲情,不曾想再次感受到时竟是来自他的母亲,那种感觉忽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林宁灏看见她在倾斜下来的烛光中闪烁泪光的模样,清澈的眸里是化不开的柔情似水。 他贴近她的耳畔,沙哑的声音将她席卷,“母亲还说,我们可以考虑考虑,到底是该生男孩儿还是生女孩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明天吧 第028章 李希岑木讷又机械地转头看他,蒙着水雾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片刻后,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啊?” 她鲜少露出这副天然呆的模样,林宁灏心脏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逗你的,一会儿写完了就去休息,我在那边等你,不打扰你的思路。” 李希岑点头,在他抽身的瞬间睫毛颤动一下,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嗓音纯净中带着一丝柔媚,“宁灏……” 林宁灏转身看她,见她唇瓣翕动,眼里流光闪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脚步一旋,双手伸出禁锢住她的脸颊,温热的吻接着落在她微凉的唇瓣上。 她轻唔一声,撞进他深如漩涡的眸子,只微愣后便闭眸伸手回抱住他,彻底沉腻进他制造出的暧昧世界。 片刻后,林宁灏放开她。粗喘着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拍在她脸上,有些痒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他眼底清晰可见的猩红,藏着毁天灭地的狂潮。 林宁灏看着她,用尽毕生的忍耐,哑声征求她的意见,“可以吗?” 李希岑的心智在闭眸那刻开始便彻底被蚕食,脑海中尽是“嗡嗡”的轰鸣,听见他的问话,只攥紧他后背的衣袍,胡乱地点头。 整个世界,在那一瞬彻底崩塌。 林宁灏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几步颠簸后将她轻柔放在榻上,接着倾身而上。 唇瓣相贴,火热的气息四处逃窜,萦绕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林宁灏太过轻柔,李希岑难受地厉害,委屈地将脸埋在枕巾中哭出来。 林宁灏怔住,额头上渗出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落在她手臂上。他清晰地看见她抖了一下,接着便哭得愈发厉害。 林宁灏伸手轻柔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红透的脸颊,问道,“希岑,怎么了?” 李希岑愈发委屈,睁着迷离的眼睛看着他。片刻后,双手背向身后撑起半个身子,在他下巴处印上淡淡一吻。 林宁灏眼底的理智碎裂成渣,再不压抑自己。 …… 翌日清晨,李希岑挣扎着醒来,全身酸疼地像是不是自己的一样。 她翻身的瞬间,一条手臂从腰间横亘过来,她被他压制住,有些不满地伸手推他,“宁灏……” 到嘴边的话还未出口,便看见自己手腕处多出的一圈红线。 最普通的样式,在手上绕成一个圈,用一个死结固定住。 她伸手抚上那根红线,是绸缎的柔顺触感,“这是?” 林宁灏睁眼,才睡醒的眼睛中带着慵懒的气质。 闻言他抬起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闲来无事,做一次月老。这红线如今将你我栓在一起,你便是我的人了。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那你便只能是我的人,同样,我也只能是你的。这辈子,我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拆散不了。” 李希岑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伸手将他手上有些松动的红线系紧,“林宁灏,这辈子,就是没有这根红线,你也只能是我的人。你说过,你爱上我是你心甘情愿,我怨你恨你都是你咎由自取。如今也是一样,我所有的爱,我出走这么多年重新找回来的感情,你都只能受着,逃也逃不掉!” 说着,李希岑又被泪水蒙了眼,她极力睁着眼睛,透过一片朦胧看见真实的他,“我要用下半辈子,将李希岑这三个字彻底刻进你的生命。” 林宁灏忽然笑出声,“荣幸之至。” 接着,在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柩照进屋内的那一刻,吻上她,用最轻柔的行动回应她的爱。 有些人就是如此,在没有碰见对的人时,永远对世界冷淡,提不起兴趣。可若是爱上了,那便如烈火燎原,挡也挡不住。 …… 林宁灏当初的方法初现成效,靖水楼的生意恢复不少,已经是这条街上淡季时期生意最好的一家酒楼了。 李希岑的父母自从她出嫁第二日便离开扬州,四处游玩去了。 他们一家三口如今日子过得也是滋润,日后到底会不会回来谁也说不准。 说不定他们觉着别的地方更适合生活,便在那里安了家,一家三口还能彻底脱离她岂不是更好。 放在原来,李希岑心里会有不舒服,可到现在,想起曾经受过的苦,也只觉得唏嘘。曾经咬牙切齿,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淡忘的仇恨也觉着没那么痛了。 爱永远都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物。 她坐在老位置上,品着林宁灏方才给她煮的茶,等苏琼月来。 他们昨日便约好了,琼月今日来拿她完本的话本,待她大致看过之后便拿去那个熟人那儿刻印。 若是反响可以,那这话本便可以大量刻印。 “希岑。”苏琼月从门口穿过人群过来叫她。 李希岑为她倒了杯茶,接着将手边包裹好的话本交给她,“这是写好的话本。因为着急,我还没来得及检查,若是里面有些错字,你记得告诉我。” 苏琼月嘴角的笑意浅淡,刻意躲避她的眼神像是有事情瞒着她一样。 “怎么了?”李希岑见她并未伸手,以为是书坊那边不答应,便宽慰道,“无妨,若是不能刻印那就不刻印了,原本也是想写出来留作纪念,日后老了拿出来看的。” 苏琼月眉头蹙起,片刻后又舒展开,她伸手将话本拿过来,一张一张看过去,道,“怎会不肯,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罢了。” 近几次见苏琼月,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看在眼里,猜她应该是同傅成煜之间的矛盾还未解决好,几次想问,却也止住了。 她一个局外人,不好插手他们感情上的事,只能提醒她,让她珍惜眼前人。 苏琼月听也听腻了,听她说,也只是点头不发话。 次数多了,她便什么都不再说了,怕惹她厌烦,到头来两边不是人。 “希岑,这话本我一会儿便拿去书坊,先让他刻印几本试试看。”苏琼月边翻看着手中的宣纸,上面虽密密麻麻,可看着并不晃眼,“那些错字,书坊的先生会检查的。” 李希岑有些意外,“不着急。况且,这话本也不是说能刻印便能刻印的,若是这内容不好,自然也是不能刻印出来的。” “你的文字素来都是平淡中藏着惊心动魄的温暖。我不过随意翻翻,便觉着这话本中的主人公令人向往,若是这样的真情实感都不能刻印,还有什么话本能刻印呢?” 苏琼月如今夸她都夸地这般不走心。 换作从前,她虽会夸赞,可也不至于说这么许多,甚至还会添油加醋为自己讨些功劳。 她到底是怎么了? 将苏琼月送走,她同林宁灏说起这个问题。 “你还不知道?成煜几日前离开了扬州,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最严重的是还未同苏琼月知会过。按道理说,成煜不论做什么都会同我说道一嘴,更别说离开扬州城这么大的事,你方才说琼月姑娘看着有些奇怪,成煜也是如此,我问也不答,只说无妨无妨,没事没事。”林宁灏叹息一声,“这两人,如今是真不知到底怎么了。” “只希望他们不要辜负对方,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实属不易,若是不懂珍惜,只怕日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追悔莫及。” 林宁灏低头看她,“你将话本给了琼月姑娘?” 李希岑点头,“方才收了尾便给她拿走了。” “我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没找到机会翻阅,竟然让琼月姑娘做了你的第一个读者,这样想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平衡。” 最近她整日忙着话本的事,夜里挑灯总比他晚些休息,每每她小心翼翼上榻准备休息的时候他都已经睡醒一次。 想着说两句话,可见到她眼底显而易见的疲惫,他又舍不得剥夺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 白日里虽然都在他眼皮底下,可到底他有事要忙,两个人各忙各的,自然也不怎么说话。 李希岑有些歉疚地看着他,“我有同琼月交待过,等她刻印几本后便会将原稿还给我,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看可好?” 见林宁灏只挑眉不做声,又道,“那话本我自己都没抽出时间来看,倒是直接给了你,你还不知足?林宁灏,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林宁灏知道她是开玩笑,可在她面前,他就是忍不住同她撒娇。 “自然不能满足,怎么说也是第二个了,第一个方才已经被你拱手让给琼月姑娘了。” 李希岑被他搅得有些头疼,忍不住瞪他,林宁灏触及她已然有些不悦的神情,悻悻地缩回去,垂眸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同你开玩笑的。” 李希岑也是无奈,伸手牵过他的手,同他十指紧扣,“琼月说最晚后天便送回来了。” 方才闹够了,林宁灏也是见好就收的人,不然真该应了她方才那句‘贪得无厌了’。 他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手心,“成煜同琼月姑娘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他们如今都是大人了,有问题自己会解决。倒是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话本的事情,已经够累了,一会儿回去用了饭好好休息,知道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奈何国公总偏宠》求收藏 文案: 于南月,出水芙蓉,娇俏可人 因为贪玩闯祸招惹了林佑君 被父亲骗着嫁到了国公府 林南月和国公虽不曾谋面,可心里明镜似的 当朝国公,长劲鸟喙,奇丑无比 答应娶她,不过是色令智昏,贪图美色 她不甘示弱,散布谣言 谎称自己因病菊老荷枯,龙钟潦倒 想以此逼得国公退婚 却不想,弄巧成拙 成亲大典还提前了两日 新婚夜盖头掀开 见一人面如白玉,目似朗星 林南月诧异 “请问,我夫君他,可是逃婚了?” 只见那人邪魅一笑,倾身下来,“怎么?连为夫都认不得了?” 婚后的林南月明白了一个道理 谣言不可信 眼见才为实 林佑君虽贵为国公,却有妻管严的潜质 对她唯命是从,万般宠爱 最爱做的事情 就是用他那双带着星光的眸子诱惑她 …… 第029章 闻言,李希岑抿抿嘴,有些疲惫地撑着下巴。望了一眼座无虚席的大堂后看向林宁灏,缓声道,“前些日子生意不好,每日入账的银子虽说少了,可你到底空闲下来不少;这几日生意好起来,你忙起来也没完没了,常常一整日下来忘了用饭喝茶。靖水楼再重要也终究比不得你的身体重要。” 林宁灏微怔愣,片刻后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日后就是再忙也不会这样了。其实这段日子倒也不是为了酒楼的琐事忙活,毕竟店里小二这么多,也没能留多少事给我做。我只是在想,成亲这么久了,也没好好陪过你,所以想提前将酒楼的事情处理妥当,到时候空出来一段时间带你出去走走。” 李希岑叹气,片刻后却是笑出来,“就是这样,也不能这般祸害自己,你如今想着多陪我两日便将之后的事情都挤在一起,却不知我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你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这样可不比这短短两日来得重要?” 林宁灏眼底明光闪烁,“我答应你,会照顾好自己,一辈子都陪着你,即使你倦了腻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 翌日,苏琼月口中的那个熟人便将刻印好的范本拿过来了。 李希岑有些讶异他的速度,听得他说他已经自行检查了错字,才微微放心下来,接过书卷随意翻看两页后便忍不住赞叹道,“这纸张排版果然不错。” 王弈翔点头不语,接着又从袖笼中拿出李希岑的原稿,递给她,“这是夫人的原稿,还请收好。” 李希岑接过,目光触及宣纸边角卷起的弧度,疑惑道,“我记得昨日拿去时,这宣纸边角都是平整的,怎的不过小半日,便卷地这般严重?” “那日琼月姑娘拿来时便是这般。不过,夫人这话本写得当真是极好的,我昨日拿到手忍不住翻看起来,看完后才反应过来正事还未来得及做。”王弈翔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刻印的话本,夫人若觉着可以,我便放在书坊了。若是反响可以,那便可以着手大量刻印。” “有劳先生。”李希岑笑着同他示意。 待他走后,李希岑才坐下来仔细翻阅那人方才留下的坊刻本,虽说是自己一笔一划写成,可到底是抽丝剥茧一般将记忆从脑海中翻出来的,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她怎么看都觉着欢喜。 林宁灏忙完,便看见李希岑嘴角噙着笑意,手上不停翻着话本。他眼神黯了黯,走过去,待看清了话本上的内容,才忍不住抱怨道,“如今看来,在我之前是有无数个人看过这话本了。” 李希岑转头,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也不同他多说。 林宁灏在她旁边坐下,小心拿起桌上的一堆宣纸,余光瞥到四周卷起的弧度,无声摇头,接着用手将每一张宣纸上卷起的地方用物品压住,直到确认再没有卷痕才满意地翻看起来。 李希岑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索性移了移凳子,靠他近了些。 林宁灏无声地看向她,后者朝他恬淡一笑后便将注意力再次拉回到坊刻本上。他眼角显出几丝笑纹,伸手将她垂落的发勾回脑后,直到看见她干净柔美的侧脸毫无遮挡地露出来,才满意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虽说这话本写的是他们之间的故事,可李希岑依旧将陆云旗的事情加了进去。倒不是因为他在她心中有多少份量,而是她觉得,若是没有陆云旗,那她和林宁灏便不会有那些试探和遗憾。 那些不完美的,如今想起来,都是他们之间不可遗弃的美好。 林宁灏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希岑在写到陆云旗时,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窒息的、阴郁的气息,与后面那些温暖明朗的形成强烈的反差。 他忍不住侧头看她,若是换作从前,他怕是从不敢想象她会有毫无保留开口说爱的一天,如今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坊刻本卖地出奇的好,王弈翔离开靖水楼不过一个时辰后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喘着粗气抹着汗水跑到李希岑面前,“林夫人,这话本卖得太好,我方才带回去不消一个时辰便有人来买光了,眼下他们都挤在我那书坊门口嚷着要买话本,说我若是藏着不卖就要将我那小书坊拆了烧干净!可我昨日不过刻印了二十本,如今是一本都拿不出来了,所以还请林夫人将方才我给您的那本坊刻本拿来顶顶。” “可我这不过也才一本,你说你书坊门口堵满了人,我手上这一本,可能应付得了谁?”李希岑笑着拒绝,她倒是认为王弈翔小题大做了,这话本才问世不到半日,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也不会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有这般巨大的反响。 王弈翔又抹了把汗,“林夫人,我还能骗你不成?你一会儿跟我去瞧瞧就知道此话真假。这坊刻本虽只有一本,可若是夫人在里头签上您的化名,那可就不是普通的坊刻本。到时,只怕那些人争破了头都想要得到这一本!” 李希岑将信将疑,按照他说的在坊刻本上写上自己的化名,交给他,“不如,我随你去瞧瞧?” “我陪你一道儿去。”林宁灏在一旁道。 李希岑颔首。 待李希岑亲眼看见书坊堵满的人,在见到王弈翔手上拿着的那本坊刻本后,人声起伏,喧嚣声闹成一片,甚至盖过了路过马车的踢踏声。 李希岑忍不住畏缩一下,她转头看向林宁灏,“我倒没想到会成了这样。” 林宁灏垂眸笑笑,“怎么会?夫人对自己的文笔故事还没有信心吗?” “确实是没有信心的。当初也只是想写写看,记录我们的相识相遇,后来偶然听了琼月的建议才有刻印的想法,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不经意之间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这般的反响。”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各位,我手上这本可不是普通的坊刻本,这上面有这位作者的亲笔签名……” “我要,我买了,我出二十文!” “我出五十文!” “我出一两!” 王弈翔话还没说完,人群里便争先恐后地开始出价钱。 王弈翔无奈,将手上的坊刻本交给身后的助手,接着绕过人群,艰难地找到李希岑,“林夫人你可都看到了,这确确实实我并没非蒙你。这有了签名的坊刻本都快成了香饽饽,这些人为了得到已然要疯了!林夫人,不如我们边刻印边签售?到时所有的利润除去初始的银子,我们四六分,你六我四,您看如何?” 李希岑犹豫间看了看林宁灏,后者宽慰一笑。 “好。” 王弈翔布满愁容的脸放松许多,他领着李希岑走进书坊,示意群众安静,“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今日新上的话本是林夫人的大作,坊刻本不够是我们书坊的怠慢,不过大家请放心,林夫人今日前来就是为了给大家签名的。我们后头也会加紧刻印,大家稍安勿躁,若有已经得了话本的,可以过来让林夫人签名。” 王弈翔一番话,直接将在场的气氛炒到最顶端,喧闹声震耳欲聋。那几位已经买了话本的此刻更是有恃无恐,像是得了什么特权一般,抬头挺胸穿过人群,走到李希岑面前,恭敬地说道,“林夫人,可否为我签个名?” 李希岑脸上只挂着客气的笑,伸手接过坊刻本,几笔落下便还给那人。 看见他们得了自己签名后喜不自胜,甚至同周围人开始炫耀的样子,李希岑心里也有些许的动容。 这样的场面,她从前是想也没想过的。放在从前,她不被人指指点点,背后说闲话已是知足,哪里能妄想被他们追捧到云端。 一日下来,李希岑已然腰酸背痛,签完最后一本,她才收了笔墨纸砚交还给王弈翔,“先生,我有些好奇他们都是如何评价这话本的?我想来想去,也觉着这故事这话本不该被追捧到这个地步。” 不过是一本类似日记自传的东西,若是真要同那些名扬千里的话本比较,倒真是逊色许多。 “我也是没想到,只是方才偶然听到这么一句。他们说从前的话本大多都是些伤心伤肝的虐恋,虽然共情可到底看上去心累。如今林夫人的这本书,酸甜苦辣虽然都有,可里头男女主人公的相知相爱,携手并进的感情都让人觉得非常温暖,很有代入感,也给了那些随波逐流的小姐一丝寻找真爱的冲动,让她们相信世间真情。或许是夫人的话本让他们产生了共鸣,才能如此受欢迎。” 李希岑回去时正巧遇见了准备来接她回去的林宁灏,后者在远处见到她的身影便大步朝她过来。 他伸手牵过她,习惯性地摩挲她微凉的手心,指尖却碰到她指关节处的一处凹陷。 他神色沉了沉,执起她的手,借着街上晦暗的光看见她中指侧边泛红的凹陷。 应该是拿笔用力的地方,今日签了这么久,想来她也是不习惯的。 他叹口气,握紧她的手,享受这么几日来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时光。 “哎,那不是林夫人同林掌柜吗?” “好像是的,快去瞧瞧。” 李希岑先听到后面的声音,她转身看过去时,见到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 她蹙眉,还未开口,他们就忽然惊呼着捂着嘴,惊喜地要跳起来一般,手忙脚乱地在身上一阵搜寻,最后可怜又后悔地看向她,“林夫人,我今日拜读了您的话本,真是太好看了,简直是神仙爱情!您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只是我这身上没带纸笔,您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了纸笔来?” 李希岑微怔,淡笑,“好。” 她眼看着女孩火急火燎跑进一家铺子,给了银子才端出纸笔,小心翼翼递给自己。 李希岑最后一笔划完,那女孩便欢天喜地地抱着旁边的伙伴,嘴里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反倒是李希岑有些无措,待他们离开后,便垂眸看向手指处压出的痕迹。 林宁灏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伸手揽过她,“夫人如今这么受欢迎,倒是让为夫我好生害怕。夫人不会功成名就将我这个花瓶一脚踢开吧?” 第030章 李希岑无奈摇头,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无意,近来总是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套她的话,她蹙眉故作玄虚,“也是,万一哪天我被权利地位冲昏了头脑,把你踢开另谋良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她说地啧啧有声,林宁灏听得心惊胆战,他握紧她的手,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她,弱弱开口,“希岑……” 李希岑忽的一下便心软了,无奈叹口气,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处沾染的灰尘,“宁灏,对我,你就这样没有信心吗?” 所以总在不经意之间试探她,虽然不干涉她的决定可依旧会害怕她的离开。 “并非没有信心,只是不确定,不确定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同我过一辈子。” “宁灏,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做这些,我得到的掌声和认可,都是为了能够配得上你。” 月明星稀,他轻抚她柔嫩的脸,将她纳入怀中细心疼惜。 …… 李希岑的话本实在太受欢迎,不过一日的时间便彻底在城里传开。 林宁灏早前请的说书先生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这事,翌日清晨在他前脚才踏进靖水楼,后脚便跟上来,问他能否给一本坊刻本,这样自己晚上便有内容说了。 林宁灏听了,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歉疚地告诉他自己同李希岑手上如今一本坊刻本都没得到。 说书先生听完也是诧异,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林宁灏每日都能在进酒楼的客人中听到谈论这话本的,还有说不知道他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气才能娶到李希岑这样好的夫人,说希岑如今名声大噪,他一个开小酒楼的配不上她。 他在一旁听到也是啼笑皆非,如今将希岑捧到云端的人,倒是不知从前是如何传谣嚼舌根的。 如今希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坐在靖水楼,只有时从后门直接上客房,他若是想见她,还得悄无声息地上楼,明明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却得偷偷摸摸不让旁人看见地说话见面。 也是因为这样,他在靖水楼的时间大大缩减了,每日尽量在最短时间内将事情处理妥当后回府里陪她。 就像此刻,自己坐在桌案边看书,她在一旁为自己绣帕子,只一抬眼,便能看见她。 李希岑呆在府上也是无聊,昨晚无意中说起那方帕子的事,林宁灏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被看穿了。他除了伊始的脸红,后来便大言不惭地要求自己再给他绣一方,成双成对,寓意也好。 她原本也是无聊,如今街上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去,生怕引起骚动。算算日子明日便是他的生辰,只是这个男人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不然应该也会想尽办法拐着弯地同她要礼物。 他不说,她便也装作不知道,只偷偷给说书先生递了字条和一本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坊刻本,同他商议过明日晚上的相关事宜后才放心。 想着,她嘴角忍不住露出笑。 林宁灏余光瞥到这一幕,拉开座椅朝她走过去,目光揶揄,“怎么了?夫人给为夫绣个帕子竟然这样开心?” “嗯?是你看花了眼吧,我哪里有笑。”李希岑笑着否认。 “是吗?”林宁灏低头朝她面前凑过去,“我怎么见你嘴角都勾到眼尾了。” “你怎么这样夸张?”李希岑身子朝后仰,却被他穷追不舍,整个人险些往床榻上倒去。 林宁灏伸手拖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往前带,温声问道,“躲什么?” “是你自己往我这儿凑,我不躲难不成还跟你一样往前凑吗?” 林宁灏看她,片刻后笑道,“若是夫人想,也不是不可以。” “……”李希岑无奈,将放下的帕子拿起给他看,“不过是方才见到自己的刺绣忍不住笑出来的。你瞧瞧,之前被诗晚阴阳怪气嘲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这等绣品若是让外人瞧见,估计得笑上好一阵了。” 林宁灏扫了一眼,看样子她原本是想绣一对交颈鸳鸯,只是苦于针黹技术有限,鸳鸯绣的头大身子圆。 “若我真要绣的完美无缺、栩栩如生的,不如直接去街上买一块便是,哪里还需要折腾夫人。这刺绣本就伤眼睛,我也只敢猖狂这么一次,日后也万是舍不得让你亲自绣的。” “也就只有你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管几分真心,先将我哄的服帖才是正经事是不?”李希岑虽嘴上这样说,可到底心里是吃了蜜一样地甜,看着手里四不像的帕子,威吓道,“这帕子日后你可得躲着用,别被旁人瞧见了笑话。” “嗯。”林宁灏应声。 这帕子给了他便是他的了,他如何用可不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 要给林宁灏过生辰的事,李希岑一直瞒着他。用过晚饭后,李希岑主动央求他带自己去靖水楼听说书。 “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的,怎么,难道你不相信你自己吗?” 这话林宁灏最是受用,“一会儿出去,记得握紧我的手别松开。” 李希岑颔首。 虽然他们出去十分低调,可还是在快要到靖水楼时被人认出来了。 林宁灏黑着一张脸,让周围的人想上前却又实在不敢动。 “林夫人,我实在太喜欢你写的话本了,可否给我签个名?” “林夫人,还有我……” …… 李希岑淡笑着一一接过,后来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她才开口婉拒,“各位不好意思,我同我夫君还有些事,改日若是有机会再给你们一一签名。” 她话音刚落,林宁灏便将她按在怀里穿过人群进了靖水楼。 身后一片起哄的声音,倒是让林宁灏听得好生欢喜。 找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李希岑无视周围投来的目光,反倒是林宁灏,直接坐在他的正前方,将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视线遮挡住。 “怎么今日非要来靖水楼?” 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说书先生昨儿向我要了坊刻本,我耐不住,也想来听听,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嗯?是何惊喜?” “我怎会知道,只是觉得那些文字以另一种方式讲出来,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李希岑看见说书先生走上台子,扬了扬下巴,“开始了。” 说书先生炫耀一般故意将坊刻本抱在胸前,不出所料,听到场下一阵骚动,他摆摆手坐下,“今日,我们便来说说扬州城近日风靡一时的话本,想必大家都看到我手上这本坊刻本了……” 李希岑品着茶,余光瞥向林宁灏,说书先生的话本是她润色过的,里头加上了一句话,是她想要送给林宁灏的生辰礼物。 脑海中浮现出他一会儿的神情,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清浅的弧度,眼底也满是幸福之色。 “等等!” 忽的,下面传来一个男声,李希岑抬眼看过去,没想到会是他。 陆云旗。 林宁灏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便正襟危坐起来,眼神锐利放光如鹰眸一般看向他。 陆云旗往这边看了一眼,走上台去,“各位,听我一言,你们所推崇的这个李希岑根本就是个骗子!” 此言一出,四下喧腾。 有人直接站出来指责陆云旗嫉妒生恨,造谣是非,甚至言语之间激烈到仿佛下一刻便要冲上去将陆云旗拽下来打一顿。 “各位莫要心急,我今日既然当着扬州城众位父老乡亲的面站上来,那自然不能说大话说谎话,我站上来指控李希岑,那自然是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李希岑,不过是个撒谎成性的偷窃者!” 一时间,下面乱成一团,大家交头接耳,有些人已经开始朝李希岑这边看过来。 李希岑蹙眉看着站在台上指着她的陆云旗,他可是疯了?话本的原稿在她手上,他说这话有何用?到时候,只需将她的原稿和第一本坊刻本拿出来核对便可一知真假。 林宁灏站起身,挺直身板双手背后,眸色暗沉,给人一种压迫感,“陆公子,你说你有证据,不知这证据到底在何处?你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血口喷人,毁我夫人清誉,我想我们只能去衙门走一趟了。” “林掌柜,你这般着急做什么?”说着,他从随身的衣袍中拿出一份卷好的宣纸和一本坊刻本,“大家请看,这是我陆某人呕心沥血,耗时整整两余年写成的。只怪我心宽不注意,原本前几日刻印成坊刻本后便应该开始在书坊售卖,只是我中途有事出了趟城,书坊先生没我的同意也不敢私自售卖,却不想被奸人捷足先登,先是抄了我的原稿,后又抢在我之前拿到书坊刻印,如此处心积虑,当真让我防不胜防。” 陆云旗的一番话配上他痛苦的神情,让众人刀子一般的眼神从他身上转到她同林宁灏身上。 林宁灏不悦地将李希岑拉至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那些人露骨的眼神。 “陆公子,你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这话本上的每个字都是我亲眼看着希岑写上的,何来剽窃一说?陆公子一面之词,想让谁相信?” “林掌柜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大可以比对一下话本中的内容和坊刻本中缝的刻印时辰。我方才说过,这话本是我费时两余年写成,其中的润色是最近才完成的,而经我推测,原稿被剽窃是在我润色之前,我想李希岑所谓的原稿应该出了不少错。再者,我的坊刻本在她之前刻印,一般书坊刻印的话本在中缝会有具体日期和时辰,大家大可以一齐比对。” 第031章 李希岑道,“我的原稿尚在府中……” 陆云旗打断道,“无妨,我可以等你拿过来,只怕是某些人做贼心虚,故意拖延时间。” 李希岑越过人群,瞪着他,“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同林宁灏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招数。” 陆云旗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儿候着,你何时将原稿拿来,我何时再走。” 林宁灏吩咐了店小二看好李希岑,又问过了原稿放的位置,便只身回府去了。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林宁灏回来,眼神晦涩不明,他走到李希岑旁边,同她耳语一句后,便见后者瞪眼满脸不可置信。 陆云旗又是冷笑,“怎么?莫不是想说原稿忽然找不着了?” 此话一出,大厅中人声鼎沸,甚至已经有随波逐流的人开始认定是希岑剽窃了陆云旗的话本。 林宁灏剑眸甩过去,“我倒是对陆公子所谓的原稿和坊刻本十分感兴趣,既然陆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剽窃,若只要求看我们的原稿多少有些不妥吧?” “林掌柜随便看,再怎么说,如今这话本上的内容都已经人尽皆知了,我若再遮遮掩掩怕泄露也是于事无补。”说完,陆云旗将手上卷好的一沓宣纸和坊刻本递给一旁的店小二,店小二恭敬地转交给林宁灏。 林宁灏确认了坊刻本中缝印上的日期时间,确实较希岑的稍早一日。接着他翻开宣纸,一页页翻看,上面确实有勾勾划划和更改错字的痕迹。 只是这字迹笔锋,虽然乍一看都相差不大,可若仔细看来,有些字笔锋凌厉,而有的就稍显平缓,到底是有差别的。 “敢问陆公子,这话本可是你一人手写而成?我怎么瞧着这字迹有些不大一样呢?” 陆云旗眼神微动,依旧面不改色,“去年我手腕受伤,好不容易痊愈后留下了病根,如今写字时力道再发挥不出从前的效果。怎么?林掌柜找不到狡辩的理由,便开始捉我的漏洞?只可惜我受伤时你并不在扬州,不过在坐的各位应该是有人知道这事的,是吗?林夫人?” 林宁灏转身看她,后者点点头,当时陆云旗确实伤到了手腕,他那时用的金疮药还是苏琼月送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辩解的了,若是各位还有疑虑,大可以自行查看。只是林掌柜连原稿都拿不出来,就是不知是不敢呢还是心虚呢?”陆云旗笑得奸邪,转脸又变了神情,对着台下的人哭诉道,“我不怪林宁灏和李希岑剽窃我呕心沥血写成的话本,我只怪我自己不设提防,如今让小人得志。他们若愿意享受万人追捧的感觉,我陆某人也无可厚非,我只希望能够拿回属于我自己的话本,为我自己正名!” 李希岑直觉不好,陆云旗这番话无疑是让众人潜移默化接受他是受害者的事实。 “陆云旗,你倒是挺会唱戏!”李希岑起身站到众人面前,腰杆挺直,“各位,我同陆云旗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何来偷稿一说?再者,那话本是我一字一句写成,林宁灏和我的朋友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李希岑没做过的事就是你强安在我头上,我也不会认!” 陆云旗反驳,“笑话,一个是你夫君,一个是你朋友,她们不替你说话难道还指望能替我这个无关的受害者说话?” 台下陷入短暂的沉寂,有人凑过来从林宁灏手中拿过坊刻本和原稿,仔细核对过后,才转过身对着众人道,“他说的是真的。” 片刻后,大厅内的人愤然起身,迅速将李希岑围住,林宁灏眼疾手快越过他们率先将李希岑圈在自己的保护圈里。 “什么玩意,浪费咱们的心情!” “剽窃可耻,剽窃的人都该死!” “你不配我们的喜欢,把我们花的银子还回来!” “你和所有剽窃犯,抢劫犯都不同,你更糟糕!” …… 除了周围的咒骂声,还有人将曾经觍着脸让李希岑签名的纸,话本,衣袍撕碎了朝他们身上扔。 李希岑被林宁灏用手捂着耳朵,却还是能听到这些人毒辣的咒骂,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人都是曾经将她捧上云端的人。 耳边传来酒杯茶杯碗筷碎裂的“乒乒乓乓”的声音,有些碎片甚至溅到她身上,划破她的衣袖在娇嫩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血痕。 林宁灏眼神闪过嗜血的光芒,她将怀里忍着眼泪的李希岑打横抱起,店小二为他们拦着那些已经有些疯狂的客人。 陆云旗站在台上,嘴角撇过得逞轻蔑的笑,嘴里喃喃道,“林宁灏,李希岑,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们。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都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了!” …… 林宁灏将李希岑带回屋子,放在床榻上。接着从一旁的药箱中拿过药膏,涂抹在她手臂的划伤处。 李希岑全程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林宁灏将她收拾妥当,见她一副心不在焉魔怔的样子,心里止不住一阵酸痛,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对不起希岑,我方才找遍了府里的上上下下就是没有找到那本原稿。” 李希岑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深处,闻言只淡淡摇头,那些人可怕的嘴脸在她眼前不停浮现,他们咒骂间乱溅的吐沫星子仿佛就喷在她身上的每个地方,让她觉得太脏。 她伸手抓紧林宁灏的衣袍,手指有些颤抖,“宁灏,不怪你,陆云旗显然是有备而来,那本原稿也说不定是他雇了人偷走的,不怪你。我只是觉得很难受……”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水,“我曾经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认可,即使他们在背后说我千般不好我也无所谓。可如今,我见过他们疯狂迷恋我的样子,他们满眼期待找我签名,夸我话本写得好,问我何时再写一本出来的样子,是他们将我捧上云端,如今也是他们亲手将我拉进地狱,她们想看我生不如死的样子,我不好过也许才能让她们觉得心理平衡。宁灏,你说,为什么能这么狠呢?”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在给了你无尽的希望后又亲手将你拉进绝望的深渊。 林宁灏心疼地无以言复,他抱紧了她,柔声在她耳边诱哄道,“希岑,若是想哭便哭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方才那样的阵仗就是连他都忍不住后怕,她从前名声不好,那些人也不过背后说说,人前还是一副友好的面容,他放在心坎上疼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李希岑还是摇头。 林宁灏依旧温声在她耳边诱哄,“没事了,他们不在,只有我,不用怕了。” 方才在靖水楼时,她便强忍着泪水,不愿在那些人面前示弱。 可如今是在府上,面对他,有什么不敢呢。 李希岑最后还是没能抵住他的诱哄,趴在他身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声音真让他恨不得剜了那些人的心。 李希岑没多久便睡着了,林宁灏将她平放在床榻上,拉过一旁叠放整齐的被褥给她盖上,抽身时伸手将她眼角挂着的泪珠擦拭干净。 他又将府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希岑放好的原稿。 他无力地靠坐在椅背上,将桌上摆放的宣纸盖在脸上,烦躁地不停揉着太阳穴的位置。 眼睛闭上时,嗅觉忽的变得异常灵敏,他狐疑着将方才盖在脸上的宣纸拿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待在脑海中搜寻到这个味道的所属人时,他眼睛微眯,迸发出一抹凌厉的色彩。 怎么会是她呢? …… 李希岑醒来时,已经是翌日的晌午。 昨晚哭得厉害,眼睛此刻已经红肿地不像话,她打量了一眼屋子内,蹙眉唤了一声,“宁灏?” 林宁灏进门便看见李希岑满脸着急寻找自己的模样,他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朝她走过去,“希岑。” 李希岑看见他,方才的着急尽数散去,朝他走过去,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 林宁灏淡笑着揽过她的腰,“你瞧瞧你,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我方才去给你煮了鸡蛋,一会儿给你敷敷眼睛会好些。” 李希岑听话地点头,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到桌边坐下,接过他剥好的鸡蛋,盖上眼睛,朝四周滚动,“我一会儿想去找琼月。” 林宁灏动作忽的愣住,眼底闪过黯淡的光,“怎的想起去找琼月?” “她如今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除了你之外唯一见过我写话本的人,我想去问问。” 林宁灏垂眸不语,片刻后才颔首道,“好,一会儿用完饭我送你去。” “嗯。” 李希岑才出门,便听见隔壁家有人在议论昨晚的事,也不知道那些人传来传去添油加醋说成了什么样的故事,只是那些人用词依旧犀利不给她留活路。 走到主街,有一个孩子认出她来,拉着旁边母亲的袖袍用奶声说道,“娘,她是不是就是昨晚那个剽窃的人?” 她脚步顿了顿,感觉腰上的手臂越发箍紧了她。 小孩声音有些尖,将周围人的视线吸引过来,李希岑看着他们的目光,只觉得无所适从。她不由低头加快了脚步,期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商贩的铺子。 那人嫌恶地瞪她,啐了一声对她骂道,“走路不长眼吗?真是晦气,碰到一个剽窃犯。” 李希岑眼里闪过脆弱的光,见林宁灏要同他理论,拽拽他的袖袍,眼睛看见他,无声道,“罢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无心纠缠,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032章 走到苏琼月家门口,看见旁边的一块布告墙,昨天上面还贴着官府出的条例和民事,而今上面尽是对她的指控,甚至贴了她和林宁灏的画像,上面净是些污言秽语的诅咒。 李希岑只随意看了一眼,满目的缺德,邪恶,奸诈。而这些词,如今都是用来形容她的。 “别看。”林宁灏站在她身后,用手捂着她的眼睛,他看到最下面用红漆写的一排字——李希岑滚出扬州城! 李希岑将他的手拿下,握紧他,“宁灏,我们回去吧。” 这个风口浪尖,她不应该给苏琼月造成困扰。 …… 接下来的几日,李希岑不便出门,府中一切开销用度都交给林宁灏打理。 她一直以为所有人的怒火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直到某一日黄昏,她在门口候着出门的林宁灏,却见他被一群人围堵,他们就那样将安在她身上的肮脏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林宁灏。 林宁灏一身戾气回来,他并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去了净室沐浴清爽之后才回屋找了李希岑。 李希岑方才在听到大门口那场闹剧后便回了屋子,此刻她正将上次还未绣完的帕子做最后的收尾,林宁灏进来时,她正好将残余的线头剪下。 见到他,李希岑有一瞬间怔愣,她将帕子拿在手上走过去,递给他,笑着道,“上次说了的,就是丑了你也不能嫌弃。” 林宁灏探究的眼神在看到她嘴角的浅笑时掩下,伸手接过她的帕子,“怎么敢嫌弃,夫人绣的自然是好的。” “我带了你爱吃的糕点,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再唤你?” “嗯。” 林宁灏摸了摸她的侧脸,指尖滑嫩的触感让他心尖柔软不少,“这几日靖水楼不忙,我可以多腾些时间陪你。之前说了空下来要带你出去转转,一会儿用饭时想想要去哪儿?” “好。”李希岑答应地干脆。 林宁灏见她这样,还是忍不住蹙眉,出门时再三确认她的情况才去了厨房。 他方才去了趟靖水楼,因为上次的事情,靖水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有些客人只要踏进靖水楼便会被路人一阵唾弃,次数多了,自然也没人愿意进来。 索性希岑这几日闲在府中,并不知道这些事。 用过晚饭,李希岑催促他去净室沐浴,他虽回来时已经洗过,可方才进厨房沾染上不少油烟,还是听话地去了。 李希岑将他换洗的衣物找出放在凳子上,又拿出妆奁盒中的一个淡色荷包,里面有自己从李家出来时带走的香料,她往香炉中丢进一颗,不消片刻,屋子中便弥漫着一股淡雅清冽的香味。 林宁灏打开房门时便闻着这个味道,“怎么从前没见你用过这个香料?” “好闻吗?” 林宁灏颔首。 李希岑并未回答他方才的问题,自顾自收拾了好一阵也没有要去沐浴的意思。 林宁灏疑惑开口,话到嘴边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接着便彻底陷入昏睡。 李希岑走到他旁边,将他的鞋子褪下放在一边,接着为他盖上被褥,坐在床榻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他半晌。 那香料是她从前和苏琼月逛街时淘到的,之前只觉着味道好闻,却并不知道那是能使人昏睡的迷香,是有一次不小心用了一颗后睡了小半天后才发现的。 她将收拾好的包裹拿上,将香炉浇媳,又将屋内所有窗柩打开,才转身离开。 宁灏,如今我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你,我曾经的孤傲如今尽数被踩碎碾在脚底,我需要好好静一静。 …… 林宁灏醒来时,脑袋又疼又晕,他下意识唤了一声,“希岑?” 回答他的是满室的沉寂,他忽的正襟危坐,脑海中关于昏睡前的记忆回笼。 他从床榻上下来,慌乱中鞋子穿反了,却也来不及换,只拖着两只不合脚的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他甚至将厨房、净室和柴火间都找过了,却还是没有看见希岑的身影。 他着急地出了一身汗,汗水打湿亵衣贴在肌肤上,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刺骨的寒冷瞬间将他席卷。 他快要疯了,这么晚,这样冷的天,希岑能去哪呢? 李家?琼月那儿?靖水楼?以她的性格她不可能费劲心思地将他迷晕再去。 他烦躁地几近抓狂,借着窗外撒进屋内的点点月光抓了件外衫出来,他抽出的瞬间有东西掉落在地的闷响声。 他蹙眉,蹲下身用手摸到了那个物品,走到屋门口借着月光才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是希岑丢失的原稿! 他眉头紧锁,将桌案上的蜡烛点上,想起今日从靖水楼回来时从说书先生那里得来的坊刻本,他快步走到厨房,从食盒中拿出来。 如今希岑的原稿找到了,只需找人鉴定墨水上纸的时间长短便可,到时只需证实陆云旗手上所谓的原本并非用时两年著成,击垮他最初的心理防线,那接下来的事情便都好解决了。 接着,他拿起手边的坊刻本,只是才拿起就觉着有些不对,可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翻到中缝扯开了看,上面清晰印着日期时辰,脑海里浮现出陆云旗的坊刻本,忽的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方才紧蹙的眉松开些许,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 他将坊刻本关上放在桌案上,里头却掉出一张纸。 他摊开看见上面的字,行书笔锋一看便是希岑的。 “我知道爱情是多么的不堪一击,我害怕交付真心,也曾经断定我的心门一旦关上便再也没人能够打开。可如今的我,却想转过身问你,对你,我可以做到彻底坦然吗?对你说出那些真心话,真的无妨吗?我犹豫,仿徨,不安,可午夜梦回满脑子都是你,看着睡在我旁边的你,我开始忍不住想,我是不是也会出现在你的梦里?我有时候不敢同你对视,不是我不想,而是因为你的眸子太过炽热深邃,我看着它,总会觉得我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所以啊,宁灏,不去纠结过往,未来的日子我想霸占所有的你,可以吗?” 不知是烛火熏人还是她的一字一句太过炽热,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是忍不住掉了泪。 最后一句落款,生辰快乐。 他才意识到,那日她央求着让她一起去靖水楼是为何,她原本准备了这么许久的惊喜,这些让他动容的话原本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炫耀…… 希岑,你究竟在哪儿? …… 林宁灏是两个时辰以后在马场的休息间找到她的。 彼时,李希岑膝盖屈起,脑袋深埋在膝盖上,宽大的衣袍显出她手臂纤细的形状。 林宁灏满腔的怒火在看见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的孤寂样子时尽数瓦解,剩下的除了心疼便还是心疼。 她的肩膀在发抖,他走近时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所有的伤痛都只能独自舔舐。 他放缓了脚步,蹲在她身边,想伸手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也颤抖地不像话。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撕心裂肺的痛压下,小心翼翼缓声道,“希岑……” 李希岑忽的没了声音,肩膀的颤抖也止住。 林宁灏又唤她,“希岑……” 李希岑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抬起头,眼泪糊了一脸,眼前迷蒙一片却也让她确认眼前的人是林宁灏没错。 心中的酸涩感有增无减,她又哭出声来。 林宁灏看见她手里攥着的红绳,心里窒息地疼,再不管自己颤抖的手,上前将她整个身子揽过,炽热的吻接二连三落在她的头顶,侧脸,他用手擦拭她脸颊的泪痕,颤抖着声音,“希岑,别这样好吗?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抗,不要一个人躲起来!” 李希岑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哭出一阵一阵的打隔声,他将她愈发搂紧,几乎嵌入自己的身体,“希岑,我见到那日生辰你给我写的条子了,那些问题的答案,你不想知道吗?” 李希岑忽然怔住,从他怀里抬头看他,“你看到了?”声音沙哑到粗糙。 他蹙眉忍着心底的酸涩,“你不知道可否对我坦然,不知道对我说出那些真心话是对是错,你想知道我梦里是否有你,你不敢看我的眼睛,因为你总觉得自己是我唯一的爱;你还问我,未来的日子能否做到只有你一个。” 他一一说给她听,也一一回答,“希岑,我想告诉你,你可以对我坦然,可以对我表露真心,我梦里只是你,我不只要你的这辈子,我还想生生世世都霸占你!” 他闭眸,将眼底毁天灭地的爱意敛去,在这样简陋、这样意想不到的地方深深吻上她,“希岑,我对你的爱远比你想象中猛烈地多。我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将你的心门打开,没道理让那些闲杂人等只用短短几日便彻底摧毁。” 唇齿交缠间,她听得他开口,“希岑,我爱你,我爱的只是你。我不是那种在你众星捧月时便能抱着你说爱,当你受困时扭头就走的虚情假意的人。外界如何看你都与我无关,他们妄想将你拉入地狱,可我偏不让他们得逞,我要你同我一起抗争。” 李希岑从他唇舌间挣脱开,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眸明亮如星,此刻迸发出激烈的光,她看着林宁灏,坚定道,“宁灏,不要救我,我只要你陪着我,陪我看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失望痛苦的表情,我不会再坐以待毙,他陷我于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好。”林宁灏哑声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李希岑颔首,片刻后,主动窝进他的怀抱,声音中还带着哭过的粗重,“宁灏,我想回家,这里好冷……” 林宁灏在她发丝间落下重重一吻,“好,我带你回家。” 第033章 林宁灏带着李希岑回了府宅,哄着她睡下后才走到桌案边提笔写了封信。 本想出去一趟,可看见床榻上蹙眉睡得不太安稳的李希岑,终究是作罢,走到床榻边脱了鞋同她一起休息。 …… 既是要站起来反抗的,那自然应该将所有的证据都整合到一起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件事情,怎么说也不过牵扯到两个人,陆云旗有心害她,那她便要从他那里找出破绽。 “希岑,昨日忘了同你说,之前不见的原稿找到了,在桌案下面的屉子里。”林宁灏提醒道。 “嗯?”李希岑狐疑地转到桌案边,打开最下面的屉子,果然瞧见了之前不见的原稿,她拿起来翻看,确认是自己的字迹才问道,“怎么好端端又出现了?” 林宁灏眸色沉了沉,“昨日才找着的。陆云旗那晚有恃无恐,自然也是有备而来,会使这种手段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李希岑接过话茬,“只是他如今又将原稿还回来,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宁灏颔首,“确实,这无疑是将证据递到我们手上。”他接过原稿,下意识凑近闻了闻味道,眸光微动,问道,“希岑,你平日里除了最常用的香料,可还有旁的?” 李希岑摇头,看他样子该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林宁灏蹙眉将手中的宣纸递给她,“你闻闻,这上面的香味,你可熟悉?” 李希岑仔细嗅了嗅,确定了上面的味道,“这味道,同琼月平日里用的香料相似……该不会……” 林宁灏顿了顿,试探性问道,“你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是琼月偷了原稿又还回来了。” “琼月?怎么可能呢?”李希岑的眼神定在原稿上,难以置信,“许是几日前我将原稿给她时留下的。” 林宁灏叹口气,虽然这些事对她有些残忍,可若查到最后依旧发现苏琼月同陆云旗沆瀣一气,只怕她会更加难以接受。 他走到旁边,指着桌案上的每一处,“昨晚我在桌案放置的宣纸上也闻到了同样的味道,不只宣纸,还有最下面屉子里的东西,同样也沾有一样的味道。我之前怀疑这只是巧合,可今日闻到原稿宣纸上的味道,我才确定是苏琼月所为。她趁我们往靖水楼时潜入偷走了原稿。” 李希岑缄默不语,林宁灏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说,只让她自己先将这事情消化消化。 片刻后,李希岑走过来,“宁灏,你说若是琼月真同陆云旗联合起来要害我,那她这时将原稿还回来,是为何?陆云旗应该知道,若是将原稿拿回去对比墨水浸染的时间,他就是有千万个理由也解释不清了。” 林宁灏对此也是困惑,看李希岑愁云惨淡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一会儿我得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府里莫要乱跑。至于琼月,眼下事情还没有定夺,你且缓缓再去找她,以免打草惊蛇。” 李希岑听话颔首,感情和现实,她到底是分得清的。 …… 林宁灏直接从小路拐去了书坊。 他才进门,王弈翔便战战兢兢地过来将门关上,对门口几个正要进来的客人连说抱歉。 接着转身走到林宁灏跟前,“不知林掌柜今日光临有何贵干?” 林宁灏对他的态度倒是有些意外,“昨日偶然从别人那里得了王掌柜书坊刻印的一话本。要说起来,书坊刻书所用的宣纸该是厚而有韧性的宣纸,可昨日得到的那本,却是薄而粗糙的话本。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书坊刻印所用宣纸有其他什么标准?” 王弈翔面露难色,“林掌柜得的那本怕是私刻的,我这只要是经过批准刻印的话本,都是用官府指定的宣纸刻印的,是不可能出现您说的情况。若是您不信,大可以随便拿一本比对,这宣纸的质量材质都是一样的,没有两样之说。” 林宁灏点头,“是吗?那许是我那朋友被人骗了,我日后可得好好提醒他才是。对了,还有一事,在下也想请问王掌柜。” 王弈翔脸色不太好,已然有些不耐烦,笑容也有些僵硬,“林掌柜您问便是。” “这坊刻本中缝的日期时辰,可会出现糊墨的情况?亦或者是掉墨的情况?” “您这可是说笑了,就是刻印的字糊了也不能让日期时辰糊了。” “这样……”林宁灏深深看他一眼,转身时注意到后面的情况,问道,“王掌柜近日是又有话本出?” “可不是,林夫人那事一出多少给小店造成些许麻烦。这不,我为了将功补过,只能去陆公子那儿将他的原话本争取来刻印,这已经刻印了许多,明日估摸着也能开始售卖了。”王弈翔说起这个便窝火,此刻也是明里暗里贬着林宁灏。 后者只当没听见,余光瞥见一旁桌案上摊开的话本,他借着四处观赏走到一旁,看见上面的内容,知道那是陆云旗的原稿。 “王掌柜,你这墨条看着不错。” “林掌柜有眼光,这可是难得一遇的休宁墨,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是吗?”林宁灏说着背过身,手掌故意扫过桌面,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响,桌案上堆放的话本被他扫至脚下,只留了零散的几本幸免于难。 “这,实在不好意思,一时只顾着看王掌柜的好墨,竟没想到会这般毛手毛脚的。” 林宁灏嘴里歉疚,看王弈翔急忙弯身下去的瞬间,将陆云旗的原稿塞进袖笼,这才蹲身同他一起将话本捡起重新放在桌案上。 从书坊出来,林宁灏看见对面布告墙上张贴的希岑的画像,目光阴鸷,大步走过去将它撕成粉碎,才转身回府。 …… 李希岑已经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神,见林宁灏回来,有些担心,“宁灏,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方才去了趟书坊,拿到些东西。”说着,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与其说是拿,倒不如说是偷来的。” “嗯?偷?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李希岑听他这话,反而更着急了,抓着他的手臂将他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翻看许久,才恍然意识到,“这是……陆云旗的原稿?”待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才问道,“他怎么好端端将这东西放在书坊了?” “他?”林宁灏冷嗤一声,“或许是眼馋了吧。” 踩着希岑上位,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如今他的原稿到手了,那这事便更好解决了。只是他如此害你,我也不能悄无声息地私了。” “宁灏……”李希岑柔声唤他一句。 林宁灏看见她眸子中的担忧,揉揉她的发顶,温声道,“你放心,不能私了自然只能是公了。我一会儿便去衙门报官,到时候对簿公堂,我倒要看看他陆云旗还能如何狡辩。” 李希岑颔首,“我陪你一道儿去。若是问及这话本相关的事,我也能回答。” “好。” …… 扬州城的吴县令,克己奉公,为官清廉,素来都是百姓称道的好官。在任这几年,办过的案子不少,也鲜少有错办冤枉的情况。 怎么说林宁灏曾经也是做过官的,同道儿上的人打招呼做事,怎么也比外行人要灵道些。 吴县令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衙役分列在两旁站着,随着惊堂木一声脆响,“升堂——”两旁衙役喊道,“威武——” “堂下何人?” 林宁灏弓身行礼,“启禀大人,我乃扬州城靖水楼掌柜,林宁灏,此番是要状告扬州城刘家赘婿陆云旗栽赃诬告他人之罪。” “所谓何事?” “回大人,在下的夫人曾著书一本,刻印后反响热烈,在扬州城一度成为脍炙人口的佳作。而这个陆云旗,伪造证据栽赃污蔑我夫人偷盗其原稿并在剽窃其内容后抢先刻印。我夫人她不过一介女子,却要因为陆云旗处心积虑筹划好的陷害而受尽污言秽语,在下看得怒火攻心,不得不升堂状告此人!” 吴县令眯着眼睛顺一把胡子,“你说栽赃陷害,可有证据?” “有!”林宁灏斩钉截铁,在听到吴县令让他展示证据时,严词拒绝,“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还希望大人将陆云旗请来,大家对簿公堂谁也赖不掉。” “也好。”吴县令沉思片刻后吩咐道,“去将陆云旗请来!” “是!”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陆云旗便被衙役带到公堂之上。 也不知为何,方才林宁灏来时,门外只寥寥几个人,而如今陆云旗不过刚前脚跨进大堂,门外便聚了大堆人。 陆云旗进来,看见一旁的林宁灏,微微蹙眉,嗤笑一声,“怎么?狡辩不了便要告我?我今日倒是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 林宁灏冷笑道,“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吴县令一拍惊堂木,打断他们之间的较量,“陆云旗,如今有人告你污蔑诽谤,你可有什么话想说的?” “大人,三日前的晚上聚在靖水楼的人都知晓,是林宁灏和她的夫人李希岑狼狈为奸,偷我原稿在先抢我坊刻本在后,大人,您切莫被林宁灏的一面之词所迷惑啊!” “本官那日又不在,你且将那日之事重新复述一遍。” “是,大人!” 待陆云旗说完,吴县令看向一旁的林宁灏,“林宁灏,你可有什么想要反驳的?” “有!”林宁灏从袖笼中将李希岑的原稿、坊刻本和陆云旗的原稿一起拿出,“大人,这陆云旗曾说此书是他耗时两年有余才著成,可他原稿上的笔墨着色才多不过十五日,显然这是他早就编造好的理由;再者,他这原稿字迹虽看着一样,可仔细看去,却不难发现差别,若真证实这笔墨着色时间尚短,那便不存在什么因为手腕受伤而影响字迹的可能,唯一的可能那便是这原稿上的内容是他同时找了几个人模仿他的字迹后连夜誊写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冲刺大结局 第034章 “原稿怎么会在你那儿?”陆云旗神色大变,无意识说了一句,后又凶狠地看向林宁灏,“你别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让吴大人拿下去让人验验便是!”林宁灏转身将东西交给一旁的衙役。 陆云旗看着两个衙役的背影,忽的冷笑一声,“林宁灏,你以为伪造一份我的原稿便能将帽子扣到我的头上吗?” 林宁灏眸色深沉,“大人,为了证实那份原稿的的确确是陆云旗的,可能还需要再去请一个人。” “何人?” 林宁灏转身看向陆云旗,一字一顿,“靖水楼不远处的一家书坊掌柜,王弈翔。” 他话音才落,陆云旗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 他嘴唇翕动,脸上泛红,才想开口,方才进去的衙役出来,“回禀大人,陆云旗原稿上的墨迹的确不超过十五日。而林宁灏提供的原稿墨迹最早是两个月前留下,此后每一日都有着墨,而最后的墨迹显示是在二十日前。” 话音才落,还不等吴县令开口,门口群众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陆云旗脸色铁青地回头看了一眼,阴鸷的眼神让外头那些人纷纷噤了声,“即使是这样又如何?” 吴县令一拍惊堂木,“陆云旗,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 “大人,您眼下可证明不了这原稿是我的。只要不证实,那我便不会认我没做过的事!” 林宁灏眼底寒意渐深,看他斜着嘴角一副硬撑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陆云旗你知道吗?你如今挣扎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他害了她的希岑,那些罪他会一分不少地尽数奉还! 继续候了片刻,王弈翔被带上公堂,他经营书坊,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此刻见着这样的阵仗,脚下没忍住一软,险些滑跪在地上。 林宁灏眼疾手快将他拉住。 “你可见过陆云旗的原稿?” “回大人,小的见过。陆公子昨日还将他的原稿交给我,让我替他刻印成坊刻本。” 吴县令颔首,“那你去瞧瞧,那可是陆云旗的原稿?” “是。”王弈翔颤颤巍巍地走过去,颤抖的手伸出去,仔细翻看着那些宣纸。片刻后,还给衙役,行礼答话,“回大人,这确实是陆公子的原稿。只是这原稿应该是在我那儿的,怎么会……” 林宁灏站出来解释,“我此前趁王掌柜不注意拿过来的。” “是我的又如何?不过就是想写的内容同别人撞了。况且,我同林夫人此前可是青梅竹马,心有灵犀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玩味地看着林宁灏。 可一旁坐着的李希岑一记寒光扫过,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陆云旗真是好样的,结结实实让她知道了何为阴魂不散。 林宁灏脸色自然更差,他怒目圆瞪,垂放在两侧的拳头瞬间握紧,指关节处因为大力攥压而泛出白色。 他上前两步朝陆云旗逼近,忽然猛地一把拽住陆云旗的衣领,平生唯一一次在公众场合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声音宛如刀子一般能捅人心脏,一招毙命,“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宁灏!” “林宁灏!” 这两声分别是李希岑和吴县令的,一旁的衙役见状也过来阻止林宁灏进一步的动作。 “你们的私事,本官不过问。本官只问一句,陆云旗,你可认罪?” “不认!理由我方才已经说了,这世上巧合多了,怎么不能是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吗?”林宁灏忽然笑了,讽刺地笑了,“既是如此,那当初陆公子为何指责谩骂教唆旁人去辱骂希岑?如今到你这儿,倒是成了巧合了?陆云旗,你这又当又立的嘴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吧!” “无妨,狗急了跳墙也是你如今这副嘴脸!”陆云旗回道。 吴县令终是忍不住又一拍惊堂木,从未见过像他们俩这般能在公堂上吵起来的人!真是没有丝毫敬畏之心,比不得一旁站着还有些发抖没缓过来的王弈翔半分! “大人,既然他不肯承认此事,那在下倒是还有个证据可以出示。”林宁灏说着,将希岑的坊刻本拿出来,“这是王掌柜书坊刻印的坊刻本,其中缝清楚刻印着日期时辰,且纸张厚实有韧性。王掌柜你看,这可确实是你书坊刻印的?” 王弈翔看了一眼,“正是!” “大人,我们不防瞧瞧陆公子所谓的坊刻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陆云旗,你的坊刻本可带了?” 陆云旗明显有些心虚,“大人,我昨日才将原稿交给王掌柜,如今这坊刻本还未到我手上。” 吴县令清楚地记着他方才的陈堂供词,“你方才可说你早有了一本坊刻本,只是还未大量刻印,你这前言不搭后语,可是将本官的公堂当成过家家了?” 惊堂木的声音清脆又凌厉,让陆云旗忍不住腿脚一抖,直直地跪下去。 “是,大人,小的确实有一本。” 待衙役去取来时,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林宁灏站在靠近李希岑的位置,而陆云旗还跪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想法。 林宁灏从衙役手上接过坊刻本,“大人,这坊刻本所用宣纸粗糙劣质,其中缝所刻印的日期时辰不仅断墨,且有清晰断墨痕迹,我此前问过王掌柜,这是正规书坊刻印不可能出现的现象。而如今陆云旗所提供的坊刻本不过就是他私自刻印出的产物,目的就是为了几日前的那个晚上,栽赃陷害!” 如此明显的漏洞他早就该发现,可那晚他却是粗心大意到将这点忽略了,平白让希岑受了这么多委屈。 想着,他看向一旁的李希岑,眼底有愧疚也有心疼。 李希岑看过来,对着他恬淡一笑,示意他无妨。 夫妻一体,她多少能从他眼神中知道些什么,她不怪他。这世上只有他对她好,她是个会知足的人,得到他已是不易,再不能得寸进尺。 “呈上来。”吴县令吩咐道,接着从衙役那儿拿过坊刻本,看了看,又沉着脸交给王弈翔,“你来瞧瞧,可是如林宁灏所说一般?” 这次,王弈翔是看都不看,只走到吴县令旁抬个头,便道,“确实如林公子所说,这坊刻本乃是私刻之物。” 吴县令一拍惊堂木,陆云旗身子一抖,“陆云旗,你可认罪?” “我……我……”陆云旗此刻是逃也逃不掉了,证据确凿,他狡辩也是无用。 他若是将罪名顶下来,刘家看在他顶罪的情面上也会让人来将他保释出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只几日的牢狱之灾,若能让刘家欠自己一个人情,那他日后在刘家的处境也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大人,我认!这些事确实是我一人所为!我认罪!” 只是他目光转向林宁灏和李希岑时忽然变得凶狠至极,咬牙切齿道,“怪就怪在我没趁早毁了你的原稿,让你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我真是悔不当初。” 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在集市卖菜的拎着剩下的烂菜叶子来看。 陆云旗朝门口看了一眼,自嘲一笑,像是游魂一般走到李希岑旁边,却被林宁灏拦住不能再往前,他看了一眼林宁灏,才对李希岑道,“今日就当是我还你了。” 李希岑目光清冷,“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你认是因为你做了,你做了便是犯法,一切罪责本就该由你承担!” 吴县令从签桶中拿出红签,一把丢出,落在陆云旗旁边,随着签子落地的清脆声响,道,“本官宣布,陆云旗因私刻印书,着二十大板立刻行刑;令故意栽赃陷害,处三年□□,立刻执行。” 话音才落,外头围观的人纷纷破口大骂,那些手上拿着烂叶子的甚至开始朝陆云旗扔过去。 李希岑看得心寒,所谓墙倒众人推,他如今这样,也算是咎由自取。 …… 李希岑同林宁灏回府时,苏琼月提着食盒候在大门口。 李希岑见到她时脚步顿住,挽着林宁灏的手也僵住,林宁灏侧头看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走吧。” 李希岑颔首,经过苏琼月身边时并未看她,而是正视前方淡笑道,“琼月,你潜入府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此番还候在门口,若是我同林宁灏回来得晚了,岂不是要怠慢了你?” 苏琼月怔住,片刻后忽然摇头笑出来,“原来……你都知道了。” 李希岑嗤笑一声,放开挽着林宁灏的手后转身看她,“苏琼月,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会是你,到底是你装的太像还是我根本就没了解过你?” 林宁灏有些心疼地看着李希岑,最后还是转身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两人。 “希岑,我是有苦衷的……”苏琼月委屈地看着李希岑,眼底的泪水一瞬间便聚集成滴落下来,“不然我不会又将原稿还给你!” 李希岑别开脸,“你的苦衷可是上次你始终不肯告诉我的那件事?” “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父亲近日频繁出入万花阁,在城东忽然多出的产业,你敢说是凭空而来?” “是,我父亲确实在与城中的富商打交道,那也是因为我当初求傅成煜他不肯帮我!傅成煜家财万贯,又有林宁灏这个朋友,我父亲不过想同他入资青楼,他却怎么也不肯,所以我最后只能找刘宝璐帮我这个忙。” 李希岑眉头紧锁,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找刘宝璐帮忙?你同她一直都有联系?” “事到如今,希岑,我也不再瞒你了。我那次见你在写话本,便同刘宝璐聊起来,后来她便给陆云旗出了这么个主意。陆云旗也是兵行险招,他知道自己没有把握,所以只能让我去将你的原稿偷来,想毁灭证据,到时就算他阴谋败露,那也无凭无据,定不了罪。你知道为何陆云旗不会供出我吗?因为刘宝璐曾经警告过他,若有一日东窗事发,那此事便只能由他一人顶下,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入刘家!不过就算是他顶下来,刘宝璐也不会找人去保释他,因为她一早便恨不得将他踢开了!”她说着,露出从未有过的妖媚笑意,“你同刘宝璐彻底闹翻,可我不会,她是我的人脉,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她能解我燃眉之急。希岑,你同我这么久,还没看清楚我吗?”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云霄,苏琼月痛苦地捂着自己被打的半张脸,看着李希岑因为太大力而红肿颤抖的手,自嘲一笑,“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做到八面玲珑,在你和刘宝璐之间斡旋,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没有这个能力。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这都是我的命数。如今我父亲也赚得盆满钵满,我也不需要再苟延残喘,盯着那几块肉像条狗一样地流口水。” 李希岑见她这样,很是痛心,“苏琼月,我待你哪里不好?” “是,你待我好,可这世上待我好的人千千万,难道我都要因为受了一点小恩小惠便感恩戴德吗?”苏琼月扭了扭脖子,将食盒放下,从里头拿出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李希岑,“希岑,今日这茶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李希岑接过,目光清冷,她久久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苏琼月,忽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下一秒,她将手上的杯子重重扔出去。 瓷器碎裂成片的声音刺激着在场三个人的耳朵。 林宁灏不放心地走过来时,便听得她生冷强硬的声音缓缓道,“你知道我这个人,疑心重。从前对你不设防,是因为我将你看做自己人,可如今你在我这儿的信誉早已不复存在,所以这茶我不喝,我怕你下毒。你也无需给我赔罪,你我姐妹一场,过往我不计较,以后也别再见了。” “希岑……” “苏琼月,你我从此,恩断义绝,生生世世,都别再相见了!”说完,李希岑毫不留恋地转身牵过林宁灏的手进了府。 徒留苏琼月一人在原地发愣。 “我去净室给你放水,一会儿再来找你。”林宁灏揽着她进了屋子,见她一脸魂不守舍,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完便打算走。 李希岑后知后觉,拉住他的手,“宁灏,陪陪我。” 林宁灏转身看她,眼底是蚀骨的柔情,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吻着她的额头,“别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同自己置气。” 李希岑往他怀里蹭蹭,“我没同自己置气,只是一时还缓不过来。” 林宁灏眸色深沉,低头看她一眼,有意调笑道,“方才真是将我吓到了,我从前倒是不知我家夫人竟有如此霸气的一面。” “嗯?”李希岑反应过来,有些傲娇道,“我生性霸道,只是愿意在你面前敛下锋芒,因为我知道你会是我的后盾,既然有人可以依靠,那我又何必独自坚强呢?” 林宁灏嘴角的笑意渐深,伸手将他藏在自己怀里的小脸勾起,看她娇艳的红唇,一时没忍住低头吻上去,轻柔的触感,生涩的技巧都让他为之着迷。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虽然此刻还是白日,可这样一个人儿在自己跟前,随意一个眼神便能让他情难自禁,他如何还能克制。 将她折腾地哭着求饶后,才沐浴着汗水抱紧她,颤抖将她吻住。 …… 昨日公堂之上的事早便在城中传开了,布告墙上关于李希岑和林宁灏的东西全部被抗击陆云旗的布告占满,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在谈论这事。 靖水楼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李希岑的话本也重新开始刻印,火爆程度更甚之前。 甚至还有人亲自找来想同李希岑道歉,但都被她拒绝了。 林宁灏疑惑,“之前被冤枉地那样惨,怎么不看他们当面道歉的模样?”想想就有够爽。 李希岑坐在桌上看书,闻言只轻笑一声,看着他认真道,“那些掌声不重要,我不需要得到他们的爱,我只想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享受唯一一个人的爱慕就足够了。” 一句玩笑话,她的答案却意外地让他动容。 他压下心中澎湃的悸动,走到桌案边拿起纸笔,开始写字。 李希岑坐在旁边,伴随着落日余晖,在他抬眼便能看到的位置静静看书。 耳边的碎发垂下,落在宣纸书页上,悄无声息的美。 太阳落下,外头便渐渐黑下来,李希岑将手上的书合上,看他依旧在写着什么,抬脚朝他靠近。 在他身后的位置看清宣纸上的内容,忍不住笑道,“怎么写上话本了?难不成是嫉妒我的名声?” “怎会?”林宁灏将笔放下,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你记你看到的故事,我记我眼里的你,不矛盾。” “不好。”李希岑没来由一句话,让林宁灏忍不住蹙眉,“怎么了?” “你上面的话,我说不好。” 林宁灏看过去,是他方才看她看书时不由自主写下的,“下辈子,我要第一个找到你。” 李希岑看他眼里的紧张,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下辈子,我要先找到你,到那时,换我温暖你!” 李希岑说完,在他还未舒展开笑意的脸上落下一吻。 林宁灏宠溺地看着她,在黑夜降临前捂着她的眼睛,吻上她。 唇齿交缠间,她隐约听到他说,“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历时一个月,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自己能用拙劣的字句讲完希岑和宁灏之间的故事。 我们下本再见吧 下本《国公爷打脸日常》求收藏 文案: 国公萧南絮权倾朝野,品貌非凡,是京城众多女子倾慕的对象。 只是碍于身份悬殊,对方又是个沉默寡言、阴晴不定之人,大多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她们大概也想不到,萧南絮心中有个白月光,还是幼时追着自己打的白月光。 林笙晚原是贵族之女,锦衣玉食、嚣张跋扈惯了。 家族一夜覆灭,她被送进国公府,抬眼见到眼前的男人,脑海中却浮现出幼时被自己追了三条街的小胖子。 她犹觉不妙,如今寄人篱下万不能再娇纵,于是主动认怂,“夫君生得俊朗非凡,真是应了那句‘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话音才落,萧南絮脸色一黑,轻蔑一笑,“夫人这是在挑衅为夫?” 不等她回答,他便勾起她的下巴,清润的嗓音同时落下,“晚儿,从前你追着我跑。如今你落入我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