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国宝级科学家》作者:将月去 简介: 顾筠嫁给了国公府最不学无术的世子。 她想,只要生下孩子,到时给他一个孩子父亲的名头,至于夫君,这东西能吃吗。 然,裴殊世子之位被废,夫妻二人被赶出了国公府。 顾筠:“……” 她以为拿的是宅斗剧本,结果却是种田剧本。 —————— 国宝级科学家裴殊穿成了英国公府不学无术的世子。 前世过劳死,裴殊以为终于可以退休能当条咸鱼躺平了。 谁知道原身欠了赌债,英国公震怒,废了他世子之位,连着新婚妻子,一起被赶出国公府。 一个小庄子,三个小丫鬟,左右田地不避风。 这他就得支棱起来了。 不学无术又如何,看他发明插秧机,秋收机,能耕十亩地。 无人看得起又如何,增加粮产,修路,修水库,天下不止读书一条出路。 只不过,他的夫人老用那样的眼光看他。 顾筠看见插秧机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很惊喜,而是问道:“插秧机好是好,可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大字不识·从不读书·连田都没下过·裴殊:“……” 裴殊:每天都要向一百个理由忽悠媳妇,而且还忽悠不住QAQ。 永远都猜不透夫人心思的理工科直男&把夫君耍的团团转的土著心机女 PS:女主非良善,女主视角。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筠,裴殊┃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夫君成了国宝级科学家 立意:靠山山倒,靠自己才行 第一章 新妇敬茶(已修)四月份,晨…… 天将晓,顾筠翻了个身,她一夜没睡,脑子昏昏涨涨的。 大红喜烛还没燃尽,时不时能听见烛心噼里啪啦爆开的声音。 红色的纱帐,红色的被子,屏风墙上贴着大红喜字,案几上摆着桂圆莲子花生搭成的小山,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可顾筠一点喜意都没有。 新婚之夜,新郎官出去喝酒彻夜不归,她一个人丢在喜房,出去寻人的小厮还没回来,估计找不到人了。 虽然早知自己嫁的是什么人,可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这是洞房花烛夜,哪个女子不盼着嫁人,哪个女子不盼着同夫君琴瑟和鸣。 顾筠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她是平阳侯府庶女,嫁过来算是高嫁,可她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工管家哪样不是家里姐妹中拔尖的,除了庶女这层身份,她与裴殊比究竟差了什么。 就嫁给这么一个不学无术,不识大体,连新婚之夜都跑出去喝酒的纨绔子弟。 经营着好几年的名声,就盼着嫁个好人家,嫁给裴殊,她不图裴殊对她好,可最起码的体面和敬重该有吧。 一会儿就该起床给国公府长辈敬茶了,裴殊人在哪儿还不知道,再想想三日后回门若是也这样,那才是丢脸丢到家了。 顾筠翻了个身,事已至此,伤心难过也没用。 顾筠坐起来,喊清韵绿勺进来,这两个是她的陪嫁丫鬟,自小跟她一起长大,不管裴殊回不回来,她都得去敬茶。 裴家的长辈也知道裴殊是个什么人,总之这回是他们理亏,既然理亏,她才不白吃这个闷亏。 清韵绿勺正要推门进来伺候顾筠梳洗,澄心院的大丫鬟春玉讪讪道:“清韵姑娘,夫人可用奴婢伺候?” 她在外头等了一夜,还没世子的消息,一会儿就该去敬茶了。 清韵冷冷道:“夫人只唤了我们进去,春玉姑姑还是在这儿等世子爷吧,万一世子爷一身酒气回来,没个伺候的人怎么成。” 春玉笑得更干了,她不好再说什么,侧过身,看着清韵绿勺端着铜盆热水进去。 门阖上,春玉转身叹了口气,让檐下一众小丫鬟该干啥干啥去。 “小厨房备好饭,热茶温水,去前门侧门守着,要是世子回来先告诉我。”春玉一双眉毛都要皱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春玉姑姑,世子常去的酒馆赌坊都找了,还是没有。” 春玉身子颤了颤,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原以为世子只是爱玩,这么一看根本就是分不清轻重,这要是连累她们被少夫人厌恶…… “这可如何是好。” * 不仅顾筠一夜没睡,英国公这一夜也没睡。 他揉了揉眉心,外头蒙蒙亮,再等下去太阳都该出来了,他喊门外的小厮,“人还没找到?” 很快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公爷,还没消息……” 英国公胸口起伏,双目瞪得跟铜铃一样,手指着门口骂道:“这个逆子!” 话音刚落,一双纤纤玉手就抚上他胸口,徐氏靠了过来,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道:“公爷消消气,为这么点事气坏身体可不值当的。” 英国公:“这么点事,他多大人了?平日胡作非为也就算了,昨儿是什么日子,他成亲,大喜的日子!” 他俨然是气急了,“再照这么下去,这个世子他别当了!” 徐氏跟着叹了口气,“公爷在气头上,妾身劝什么您都听不进去,只是世子平日爱玩,身边又没个劝着的,成亲之后自然就好了,您别因为一时气恼,伤了父子情分。” 英国公喘着粗气,眼睛看着床帐,“……我是管不了,就盼着他媳妇能治治他。” 躺了一晚上,再躺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英国公起身下床,徐氏跟着下来,要服侍他穿衣,英国公摆了摆手,“你躺着。” 看着英国公快要穿好衣服,徐氏倚靠在床上,欲言又止,英国公皱了皱眉,“怎么了?” “公爷,是不是妾身做的不够好,所以世子才……妾身记得姐姐在时,世子很上进。” “与你无关,是他不思进取顽劣不堪。”说完,英国公顶着晨露出门了。 徐氏望着门口,不一会儿,贴身嬷嬷就进来了。 徐嬷嬷附身在她耳边说:“世子在城南巷子胡同里,一般人寻不到,喝多了,不到中午是醒不过来的。” 那徐氏就放心了,“澄心院那边可有动静?” “有人去寻,但是还没找到人,这一晚,少夫人肯定会铭记于心,只是,老奴怕少夫人跟您作对。”徐嬷嬷就是不太明白,既然裴殊已经失了国公的心,世子之位丢了是早晚的事,何必多此一举给他娶平阳侯府的女儿。 娶个平庸的也就罢了,顾筠显然不是。 她一个奴才就听过不少,什么去赛诗会拿头名,去城外布施,还救过安王妃,一个庶女,能把嫡妹压一头,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徐氏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年裴殊顽劣不堪,公爷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疑心是我有意放纵,若随意定门亲事,公爷那里说不过去。世家嫡女谁愿意嫁给他,挑来挑去只有顾筠了。 顾筠的性子未尝不好,新婚之夜,夫君彻夜不归,夫妻离心,她要强怎么会把这口气咽下,日后裴殊失了世子之位……” 徐氏笑了笑,“她嫁进来想着做世子夫人,到时她对裴殊定有怨气。” 徐嬷嬷恍然大悟,徐氏轻飘飘瞧了她一眼,道:“不管他们能不能做夫妻,顾筠都不会轻易放过裴殊,至于会不会对付我,她才多大,我吃过的盐都比她吃的米多。” 一个小姑娘,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所以说,顾筠就算不好惹,受罪的也是裴殊。 徐嬷嬷憨笑两声,“还是夫人思虑周全。”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继室难为,我又是妾扶上来的,靖儿读书用功,什么都不差,若是裴殊德才配位,我能说什么,怪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且等着吧,公爷真以为成了亲就能收心呢,再失望一次离裴殊世子被废也不远了。” 徐氏起身穿衣,一会儿敬茶,裴殊回不来,她还要好好安慰顾筠几句呢,“把我那压箱底的镯子拿出来。” 她平日舍不得带,连儿媳都没给,送给顾筠虽不舍得,但也算用到刀刃上。 * 四月份,晨起雾气蒙蒙,特别冷,裴殊从草木灰堆里爬起来,脑袋还晕乎乎的。 周围是一片灰墙,墙角堆着灶灰和烂菜叶子,还有棵树,树上有几只飞鸟在跳脚。 他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他熬夜在实验室记录数据,忽然心脏绞痛,临死前还听见有人喊救护车。 他揉了揉太阳穴,他脑袋里有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乱七八糟的,喝酒赌钱听曲看戏,花几千两买只金贵的蛐蛐,他兄长考取功名,用看废物的眼神看他,以及昨晚新婚之夜,他挑了盖头就出去和宾客喝酒,酒过三巡还不过瘾,不知道谁说了句继续喝,几个人推推搡搡就出门了。 喝完之后扶着墙往外走,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倒在了巷口的垃圾堆里。 裴殊坐在地上懵了一会儿,才弄明白,原身是英国公府世子,幼时母亲病逝,父亲抬了姨娘徐氏做继室,他心里不满,三天两头闹一回,到后来私塾也不去了,招猫逗狗,猫憎狗嫌,连八岁的孩子都不如。 到了娶亲的年纪,没姑娘愿意嫁给他,继母给她挑了平阳侯府的庶女顾筠。 这算是徐氏这么多年办的唯一一件人事。 顾筠虽是庶女,却顶顶漂亮,名声也好,嫁给他可以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可是原身不以为意,还是该玩玩,他以为顾筠是徐氏的人,自然不放在心上,掀了盖头就去喝酒,以至于不知谁说了句咱们出去喝,原身也没反驳。 因为喝得太多,还丢了小命。 裴殊叹了口气,他从小读书厉害,接连跳级,二十三岁读完博士,直接进了研究所,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研究,最后过劳而死。 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代,还多了个媳妇。 原身处境艰难,但好歹是个世子,他只要不赌钱喝酒,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就行,再加上生前的研究,日子总不会太差。 裴殊拍了拍脸,他从没想过结婚的事,昨晚拜堂的虽不是他,可占了人家的身子,顾筠就是他的妻子。 他不太了解这个朝代,但也知道古代对女子是多么苛刻,感情可以培养,他接受现代的教育,只认可一夫一妻制。 本来他们这种科研工作者私人时间就少,他以后若是结婚,估计也是相亲,顾筠是他妻子,应该好好对人家。 至于是个纨绔,大字不识,没人看得起他……反正他也不在乎这种虚名,别人爱怎么看他怎么看他。 裴殊拍拍衣服坐起来,他先回去,好好给顾筠道个歉。 —————— 太阳升起,顾筠一出门就把春玉吓得一个激灵,少夫人眼睛怎么这么红,一张小脸看上去委屈巴巴,一副哭过的样子,看得她都觉得世子不是个东西,把这么好看的新娘子放着自己去喝酒,春玉低下头,行礼道:“少夫人。” 澄心院的大门开着,院门口处栽了两棵柏树,上面还挂着红灯笼,院子很大,三进三出,后面还有个小花园。 此刻院门寂静,守门的婆子眼睛看着脚尖,房檐下站着一排小丫鬟,行礼之后跟鹌鹑似的。 顾筠道:“世子还没回来吗?” 春玉:“世子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不等了,我刚进门,不好让长辈等,你去门口守着,世子若是回来,让他直接去正厅。” 听顾筠这么说,春玉赶紧道:“少夫人,世子只是一时高兴,才出去喝酒的,并无半点薄待看轻之意!” 顾筠笑了笑,好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白花,“是吗。” 顾筠带着清韵绿勺去正厅,英国公基业大,院子就有十几个,从澄心院到正厅要半刻钟,穿过垂门和花堂,这才到了。 正厅里坐满了人。 为首的是英国公和继夫人徐氏,英国公眼下一片青黑,徐氏穿得很是素净,外人提起这位继夫人,没有一句坏话。 都说继母难当,徐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不错了。 她续弦几年,亲子裴靖考取了功名,一门心思读书,对世子之位无半分想法,女儿裴珍娇俏可爱,身为妹妹谦逊有礼。 左边坐的是姨娘刘氏,右边坐的是二公子裴靖,下首坐的是他夫人,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后面坐着的两个姑娘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正厅装饰倒是古朴雅致敬,顾筠是新妇,不好四处看,她抿了下唇,行了一礼,“媳妇来给父亲母亲敬茶。” 英国公冷着一张脸,徐氏拍了拍他的手,抿唇笑道:“昨儿委屈你了,等裴殊回来定要罚他,他性子贪玩,你多担待些。” 徐氏目光温柔,裴殊来不了,被这么多人看着,一个人敬茶,不知有多难堪,看顾筠眼睛红的像兔子,不知昨晚哭到几时。 她轻轻扯了扯英国公的袖子,“世子还没来,阿筠站了许久,公爷,先让阿筠敬茶吧。” 话音刚落,厅外就传来一道声音,“我来晚了!” 第二章 赔罪(已修)裴殊不回来就能…… 裴殊回来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氏话还没说完呢,她扫了眼徐嬷嬷,不是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吗。 顾筠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连滚带爬地进来,啪一声跪在了她身侧,头发乱糟糟的,虽然眉目疏朗,可是脸色惨白,还喘着粗气,这便是她的夫君。 顾筠就看了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她捧着茶盏,身形比裴殊小了一半,她能察觉到裴殊的目光,却不看他,只盯着青色的茶杯看。 英国公拍了一下桌子,“你还知道回来!” 裴殊:“孩儿知错了,让爹父亲担心,还让阿筠受委屈,受什么责罚我都认,只是春寒晨起,地上太凉,我跪着没事,别让阿筠跟我一起跪了。” 裴殊取来茶杯,高举过头顶,“请父亲喝茶。” 顾筠想,别看裴殊不着调,但也能说两句人话。 她跟着把茶杯递了上去。 英国公虽然面色沉,可是裴殊都那么说了,赶紧喝了好让顾筠起来。 他给了一个红封,接着,二人又给徐氏敬茶,徐氏挥挥手,徐嬷嬷便拿来一个锦盒,“好孩子快起来,这对镯子是我的陪嫁,你收下。” 徐氏解下腰间的对牌,“你是新妇,按理不该这么快就把管家之事交给你,可是我身子实在不好,你就辛苦受累些。” “账本我都看过,该补的已经补上了,你再对对,我年纪大,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徐氏面色和煦,一点不放心的样子都没有。 顾筠没想到徐氏这么快就把管家之权交给她,徐氏是继室,先夫人宁氏七年前亡故,自此之后就是徐氏管家,她刚进门,以为总会有几番波折。 顾筠笑了笑,“定不负母亲所托。” 徐氏一脸歉意,拉着顾筠的手带着她见府上的姨娘公子们。 裴殊自然什么都没有拿到,他要随着顾筠站起来,就被英国公眼刀一扫,膝盖一下钉到了地上。 英国公道:“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 徐氏想要劝一劝,可英国公道:“你不必劝,他再不知道错在哪儿,就一直跪着。” 徐氏看了眼顾筠,见顾筠没有劝阻的意思,更放心了,只是脸上一片担忧。 裴殊去了祠堂,顾筠和府上的姨娘公子见礼,给刘姨娘准备的是银簪子,给二公子裴靖四公子裴远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二嫂和两个妹妹送的是珠花。 徐氏育有一子一女,二公子裴靖读书用功,前年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是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妻子是上峰的女儿,裴珍今年才十二,机灵古怪。 刘姨娘膝下只有裴远一子,今年十四岁。 府上还有一个出嫁好几年的大小姐,是宁氏的女儿,五妹妹裴湘是裴殊的嫡亲妹妹,可是裴湘态度疏离,不见什么亲昵之情,行了礼之后就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听着,倒是裴珍像只百灵鸟,说个不停。 说了会子话,徐氏就让顾筠回去好好休息,至于裴殊,还得跪上两个时辰。 这回顾筠解气了。 虽然罚跪是最简单的惩罚招数,可是跪久了膝盖疼,两个时辰也不短。 顾筠回去补了个美美的觉,醒来时清韵绿勺就守在床边,顾筠问:“我睡了多久,世子回来了吗?” 清韵道:“姑娘才睡了一个时辰,世子还没回来。” 澄心院里静悄悄的,顾筠琢磨了一会儿道:“先把见面礼拿过来。” 英国公给的红封里包了三千两银票,徐氏准备的是一对玉镯。 顾筠松了口气,“玉镯放在妆匣最上头,银子清韵拿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 她是庶女,虽然嫁进国公府,可陪嫁并不多,说到底顾家并不看重她,也不看重这门亲事,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子,就算承爵,以后又能有什么出息。 陪嫁总共两套头面,两床被褥,一间她从前就经管铺子,一个六十多亩地小庄子,两千两银票。 再加上从小到大攒的衣服首饰,琴和书册,祖母偷偷塞给她一千两银子,姨娘又贴补一些,只不过姨娘小心谨慎,幼弟体弱多病,能给的也不多。 顾筠自己也有私房,不能算进陪嫁里。 裴殊不回来就能拿这么多东西,他以后天天不回来都成。 她又想到了裴殊。 顾筠还是忍不住心生期盼,这念头一出,她就赶紧打回去,想要靠裴殊,母猪都能上树。 不过,她也不能让裴殊跪太久,怎么都得做做样子求求情。 说到底,徐氏是继母,她和裴殊才是一家人。 顾筠话说的很漂亮,“晨起地凉,跪两个时辰身子怎么受的住,若他以后再犯浑,您再罚他也不迟。” 英国公怒道:“他敢!” 不过还是把裴殊从祠堂放出来了。 这一折腾,就到中午了。 裴殊揉了揉膝盖,跪来跪去的,真是受罪,不过也不算无妄之灾,该他受累,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筠解释相处。 顾筠才十六岁,就是个小姑娘,他又不是禽.兽。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顾筠求情,他还得再跪一个时辰。 小姑娘心软舍不得他跪,他不能还当王八蛋,裴殊揉着膝盖,看了看挂在正当空的太阳,该要吃午饭了。 听春玉说国公爷发话把世子从祠堂放出来,顾筠半刻钟都没看见裴殊的影子,都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顾筠道:“春玉,你去找一找,若寻不到人,就不必等了。” 春玉道:“奴婢省的,这就去找世子爷。” 这才回来又惹事,世子又去哪儿了。 顾筠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清韵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不着调的姑爷有苦也说不出,都十八了,还四六不懂,连累她们姑娘吃饭都晚。 没一会儿,春玉慌忙进来,“夫人,找到了,世子在小厨房呢!” 甭管在哪儿,只要不出去喝酒赌钱,就比什么都强。 顾筠眉头皱起,“厨房?” 他一个男人,去厨房做什么。 春玉道:“世子说,昨日委屈夫人了,所以亲自下厨给夫人赔罪,世子从小到大一次厨房都没进过,却愿意为夫人洗手做羹汤,可能做的不好,可这是世子的一番心意,夫人一定要赏脸呀。” 顾筠想,凭什么他做了她就一定要赏脸,第一次下厨,做的东西能吃吗,什么都不会的人也只能在这上花心思了。 不过,顾筠还是消了点气,下厨做饭总比出去喝酒强。 又等了一会儿,裴殊带着人进来了。 顾筠不太情愿地站起来,本来今日晨起她该服侍裴殊穿衣梳洗,以后每日都要伺候裴殊用饭,日后若有妾室庶出子女,都该一视同仁,和善待之。 要以夫为尊。 顾筠在心里叹了口气,头低头,膝盖微曲,刚要行礼就被裴殊托住。 她抬起头,见裴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有些疑惑不解,“夫君?” 听这声夫君,裴殊心颤了颤,两人才见了两面,顾筠太小,他实在无法把她当做妻子。 他道:“等急了吧,快吃饭。” 丫鬟把菜摆上桌,每道菜上头都扣着一个盘子,总共三道菜,一份汤,两碗米饭。 裴殊看这一屋子丫鬟,挥手让她们下去。 他拉着顾筠的手让她坐下,“昨日实在对不住,以后这种事绝不对再发生,你看我跪也跪了,罚也罚了,你就别生气了。” 顾筠抿了下唇,“夫君能想清楚便好。” 她看着裴殊,只觉得陌生,他们本也没见过,就成了夫妻,徐氏看着温婉含蓄,可不知心里想什么,英国公脾气大,对裴殊已经失望透顶,国公府水深火热,若是裴殊再……那日子真没法过了。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有闲心做饭。 裴殊觉得顾筠明明个小姑娘,却故作老成地说话,有些好笑,他扯了扯嘴角,“那这事就翻篇了,快吃饭吧。” 顾筠还不知道饭能不能吃呢。 她刚接管中馈,账本还没看,春玉是照顾裴殊的老人,跟她说了许多,比如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除了逢年过节一起用饭,其他日子都是各自在各自院子吃的,都要固定花销。 裴殊把盘子揭开,顾筠看桌上一共三菜一汤,看菜品颜色,倒是很有食欲,就是从前没见过,不知味道如何。 裴殊道:“这道是鸭黄豆角,豆角过油炸过,然后鸭蛋黄碾碎加水调成糊,放一块炒制,这道香煎豆腐,豆腐两面煎黄,放了蒜泥和辣椒小火慢炖,这道是锅包肉,甜口的,你尝尝。” 他从前不喜欢去外面吃,除了科研没别的兴趣爱好,就自己做菜,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顾筠都没听过,也不知他从哪儿吃来的,她站起来,用公筷给裴殊布菜,“辛苦夫君做这些,只是有厨娘在,不必辛苦劳累。” 裴殊愣了愣,他哪儿受得了让顾筠给他夹菜。 他一样给顾筠夹了一筷子,慎而又慎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没规矩,从不重那些虚礼,以后咱们吃饭就跟平常……夫妻一样,你见我也不用行礼,唉,做几个菜而已,澄心堂的人不往外说,就没人知道。” 顾筠点了点头,她先吃了口鸭黄豆角,外面很酥,还是沙沙的口感,咸甜口的,味道恰恰好,再吃那豆腐,不似以前吃的那般嫩,而且很辣,她呛了一口,裴殊就递来汤。 汤是排骨汤,很鲜。 裴殊道:“汤是厨子早早熬的,我可不敢居功。” 顾筠瞧了裴殊一眼,他以为这一顿饭就能讨好她吗,“夫君,食不言寝不语。” 裴殊想要是干巴巴对坐着吃完一顿饭,那得多憋屈,“这个规矩咱们也不要了,就一边吃一边说,还自在些。” “快尝尝锅包肉,我……第一次做,你尝尝好不好吃。” 顾筠吃了一小口,外面是脆的,也不知道裹了什么酱,竟然是甜的,那么大块的肉,吃起来真好吃真过瘾。 比她从前吃过的许多东西都好吃,别看裴殊别的不成,第一次做菜倒是像模像样。 裴殊看顾筠更爱吃辣的,虽然被辣的鼻尖都红了,可忍不住夹豆腐吃,锅包肉也喜欢吃。 不过两人算起来也是第一回 相处见面,故而话还是少些。 顾筠不知不觉吃了不少,都说英国公世子不学无术,但玩也有玩的好处,她就没见过父亲进一次厨房。 虽然新婚之夜被丢下是头一遭,可夫君亲自下厨做菜也是头一遭。 顾筠悄悄看了眼裴殊,昨晚是新婚之夜,今夜他总不会还走吧,他可是说了,昨晚那种事,绝不会再发生。 还想她被人笑话吗。 裴殊觉得顾筠的脸就是晴雨表,好不容易晴了又转阴了,她吃了不少,应该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裴殊问:“怎么了?” 第三章 败家子(已修)裴殊略一思索…… 顾筠摇头说没事。 裴殊不会读心术,哪儿猜得出顾筠在想什么,他又问了遍,“真没事吗?” 顾筠道:“没事。” 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要劝夫君留下来,昨日没有圆房,徐氏没问过,今日再不圆房…… 顾筠放下筷子,“夫君下午要去做什么?” 姨娘说过,男人的事少问,可顾筠真怕裴殊又去喝酒赌钱。 裴殊道:“下午没什么事,阿筠有事吗。” 顾筠松了口气,不去玩就成,她对裴殊的期盼也太低了,不求别的只要不玩就成。 “我下午要看账本,春玉姑姑说你平日不看书,那书房我先用着。” 不爱看书说的也是好听,裴殊根本是大字不识几个,让他读书还不如要他的命。 反正他不用书房,那顾筠用。 虽然裴殊不看书,但澄心院的书房修建地极为考究,两扇宽敞的窗户,一面朝南一面朝东,书桌椅子都是紫檀木,靠墙修了一面极高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多宝阁摆着名贵瓷器,门前栽了一片紫金竹,东边是从海棠花。 只可惜书上积了灰,裴殊已经两个多月没进过书房了。 裴殊很好说话,“行。” 原身是纨绔子弟,一年进不了书房几次,他虽然不想按照原身的日子走下去,可是什么事都得慢慢来。 不然发现他芯子变了,得被当作妖怪烧死,再说他也得理一理思绪。 吃过饭顾筠就去了书房,虽然徐氏说她刚进门,这些事不急,但顾筠想尽快接手。 “让春玉去账房把账本拿来……世子若是出门,跟我说一声。”顾筠叮嘱清韵,她没闲心管裴殊的事,嫁进国公府,为的就是经营好日子。 裴殊是死是活都和她无关,赶紧把国公府大小事务接手才是要紧事。 顾筠不打算睡了,管家管的是一家老小吃穿住行,府上年节走动,以及日后弟妹们的嫁娶之事。 她得做的漂亮一点。 顾筠一翻账本就是两个时辰,可算把国公府近几年年的账翻完了。 看完账本,她脸都白了。 英国公府表面是簪缨世家,可是外强中干,内力虚耗,国公是爵位,并无实权。 英国公在朝中任五品官,每月拿十五石米的俸禄,四十多两银子虽够普通人家吃饭,可是国公府花销远不止于此。 徐氏,府上公子小姐以及姨娘都是各住各的院子,院子小厨房每月有十两银子的定例,春夏秋冬各裁四身衣裳,女子一年订两套头面,这还不论平日买的金银首饰,每人每月二十两月钱,不够的还会再支,徐氏很好说话。 夏天的冰,冬日的炭,平日里的水果点心,以及丫鬟小厮的月银。 澄心院管事姑姑是春玉,下头丫鬟就有十几个,也不知道裴殊弄这么多丫鬟做什么。 再加上逢年过节礼物走动,宴请宾客,这还不是花销最大的,别的都是小打小闹,在这府上花的最多的就是裴殊。 他就是个败家子。 顾筠有些明白为何徐氏这么快就把管家之权给她了。 账本最新的两笔一是三千两,裴殊买了只蛐蛐,另一笔是五千两,裴殊打伤了人,五千两是赔给人家的药钱。 再往前翻,他连书都不看却花五百两买名贵砚台,一掷千金请戏班子来国公府唱戏,还有不少大大小小不知名的账,几百两几千两的,顾筠怀疑他拿这些银子去赌钱了。 他一个人就花了几万两银子。 英国公的俸禄不足以支撑这些,这些花销都是靠国公府的产业。 庄子铺子,只要能赚到钱,裴殊怎么花都能补上缺漏。 只是,国公府的庄子铺子并不赚钱。 英国公府有八个庄子,每年收的粮食除了上交的税,给庄户的钱,就剩不下多少了,庄子收成不好。 铺子大大小小有二十几个,除了租出去的,剩下的做布匹,瓷器,烟酒茶糖的生意,时有亏空,生意勉强维系。 亏空的这些银钱,一大部分花的宁氏的嫁妆,还有一小部分,是徐氏自己添钱补上的。 不过做继室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容易,徐氏在把账本交给她之前就仔细查过,该补的都补上了。 可也改变不了这是个烂摊子的事实,照这么下去,顾筠也得走上拿嫁妆贴补婆家的老路,她嫁妆并不多,算上今早收的三千两,总共才五千两。 还没裴殊打人赔的药钱多。 这还只是明面上,顾筠不知道徐氏手里有没有别的赚钱法子,她也怀疑过为何徐氏这么快就把管家之权给她,除了因为是个烂摊子,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这账目没什么问题,徐氏一个继室,不贪权不贪银子,除了教养不好继子,看起来是个合格的继母。 顾筠托着下巴看窗外,窗前一片翠竹,竹叶微颤,海棠花吐出花苞,露出那么一丁点红。 远处天空赤红,云霞飘渺,这么快就到傍晚了,这里的景色多好,硕大的国公府就跟这夕阳一样,马上就要落山了。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什么可后悔的,也由不得她后悔。 只不过是在知道裴殊是个什么人之后,又雪上加层霜罢了。 顾筠让绿勺把账本送回去,她揉了揉脖子,坐这一下午腰酸背疼的,“世子呢?” 清韵道:“姑娘来书房之后,世子回屋睡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就坐着发呆,其他的什么都没干。” 没出门,没去玩,比昨天强太多了。 顾筠又坐了一会儿,“去请世子来堂厅用晚饭。” 清韵看得出顾筠不大高兴,却不知为何,自家姑娘从小心思就重,想什么她们也猜不出。 只希望世子能懂事一些,别让姑娘伤心了。 * 裴殊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之后脑子清醒多了,他对着窗户坐着,想了很多事,他回不去,只能留在这里,原身爱玩纨绔,对他而言也有好处。 依原身的身份,他就算做再离经叛道的事,也算不上离经叛道。 以他生前做的研究,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至于顾筠,她还太小,他是红旗下长大的人,支持晚婚晚育,在顾筠成年之前,他们二人就以兄妹相处。 就是这小姑娘总是板着个脸,弄得他都不知道说什么。 正想着,屋里就进来一人,是顾筠的贴身丫鬟清韵,清韵行了一礼,道:“世子,夫人请您去堂厅用饭。” 裴殊回过神,这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他点了点头,起身去堂厅。 丫鬟已经摆好饭菜,顾筠坐着等他。 裴殊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他一看桌上的菜,清粥,炒青菜,蒸鱼蒸肉,除了绿就是白,真是清淡至极。 不过一下午没吃东西,裴殊也饿了,“快吃饭吧。” 顾筠先喝了口粥,裴殊下午还算老实听话,姨娘跟她说不能问夫君太多东西,也不能管太多,以免心生嫌隙。 裴殊是世子,自小含着金汤勺长大,肯定有自己的脾气,她迁就着些,让着些,这才是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姨娘同她说生下孩子才是要紧事。 有了孩子,日后好有个依靠。 顾筠脸有些红,她用公筷给裴殊夹了块鱼肉,“夫君,小心刺。” 裴殊深吸一口气,“你多吃点,你这也太瘦了。” 小厨房的味道一般,还不及裴殊中午做的好吃,他看顾筠吃的不多,一顿饭给她夹了三次菜。 顾筠口味清淡,从前在家里吃的就是这些,吃口味重的身上味道不好闻,吃得多了身形不好看,今天中午她是破例才是那个豆腐的。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里风凉,两人便回了屋。 不同于昨晚一个人在新房从天黑等到天明,今日裴殊也在。 顾筠看了会儿书,裴殊就坐在一旁盯着烛灯,清韵进来添了好几回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顾筠想说会儿话,可她不知道和裴殊说些什么,他就是个浪荡子,空有一副好皮相,脑子里全是草,她记得有回赛诗会,裴殊把字都读错了。 跟他说书说诗,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顾筠翻了两页书就放下了,她看不进去,她不知道别人家夫妻是怎么相处的,反正她和裴殊在一起怪怪的。 她昨日受了委屈,今日还要委屈吗,哪怕裴殊不着调,夫妻之间也不该是这般冷冰冰的。 他可以爱玩,但顾筠希望裴殊是向着她的,就和早上敬茶时一样。 顾筠把书放下,“夫君,时候不早了,我伺候你歇息吧。” 裴殊刚端起茶,才含了半口,听这话差点喷出来,他把茶水咽下去,拍了拍胸口,正想好好和顾筠说说,就对上一双明澄澄的眸子。 顾筠很好看,比以前的明星还要好看。 他告诉自己,顾筠还小,从小受的教育不一样,想法肯定也有不同之处,他可以慢慢告诉她。 首先就是晚婚晚育,其次就是一夫一妻制,还有便是他们之间没必要说伺候,服侍之类的话。 但是看这这双眸子,裴殊说不下去,兴许顾筠没这个意思呢,他咕嘟咕嘟把茶水全灌了进去,道:“太早了吧,这刚什么时辰,你若是困了就先睡。” 顾筠脸色啪一下就沉了下来。 裴殊:“……” 他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触了这个小姑奶奶的眉头,怎么说变就变。 顾筠又气又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她站起来道:“好呀,那我去睡。” 裴殊坐都不敢坐了,他没见过女孩子哭,也不知道怎么哄人,他叹了口气,“你别这样……” 屋里没丫鬟,裴殊去把门关上,顾筠鼻尖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裴殊道:“哎,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句话说不对就这样。” “我让你先睡是怕你困,不是为别的。”裴殊觉得自己真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顾筠更委屈了,“那是为何,昨儿你不在也就罢了,再说也无用,今晚你还要如此吗。” 裴殊拉着顾筠坐下,若是跟顾筠说她年纪太小,不该做那种事,她不一定会信,而且,在顾筠看来,嫁人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裴殊认真看着顾筠道:“阿筠,你知道我从前为何只喝酒赌钱,最多也就是听曲看戏是为什么吗。” 顾筠眨了眨眼,不解道:“为什么?” 裴殊道:“因为我自己有难言之隐,所以这些年自暴自弃,这么说你明白吗?” 顾筠摇了摇头。 裴殊略一思索,沉声道:“这两年,我一直求医问药。” “啊?”顾筠一下就怔住了,这种事摊谁身上谁不好受,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会往裴殊伤口上撒盐。 最后她问道:“那还能治好吗。” 第四章 回门(已修)“多看几个大夫…… 裴殊道:“多看几个大夫,应该还有机会。” 桌上的画着美人持扇的烛灯光芒闪烁,夫妻俩坐在罗汉床上对望,中间隔了一个方正小几,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裴殊耐不住尴尬咳了一声,顾筠垂下了头,她以为嫁过来就算裴殊不成事,只要她生下孩子,好好教养,日子太差也有盼头。 这回孩子也没有了,她不好再说什么让裴殊伤心,他不是说了吗,以后兴许还有机会,她多看看医书,就算真的不成,抱养一个,当亲子教养长大。 顾筠干巴巴地安慰裴殊,“这种事急不得,你也别太难过。” 裴殊扯着嘴笑了笑。 顾筠一向乐观,从前在顾家,不受宠被挤兑被为难,她想一会儿就能想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父亲他们可知道这事?” 裴殊这回摇了摇头,他这是诳顾筠的,不过原身确实不沉迷男女之色,只爱喝酒赌钱。 顾筠担忧地看着他,“那就不要告诉他们了,私下找几个大夫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裴殊道:“听你的。” 顾筠安慰他,“没有孩子的话可以抱养一个,我从前去城外施粥,破庙里有不少乞儿,看着也模样端正。” 如果没有自己的孩子,就领养两个,一男一女。 裴殊心里不是滋味,顾筠能这么想,很出乎他的意料,她才多大,其实应该跟她解释清楚的。 裴殊叹了口气,“都听你的。” 顾筠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后日回门,你可不能再出去玩了,到了顾家,你安心待上半日,咱们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何?” 她怕裴殊又出去让她一个人回门,这门亲事很多人都不看好,她不需要回门那天裴殊故意做些什么,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裴殊点了头,“放心,我哪儿都不去。” 看着顾筠认真的样子,裴殊突然有些心疼,他的名声不好,没人愿意嫁给他,他不知道顾筠在顾家的境地,想来不太好。 顾筠对他的期盼很低,别去喝酒,少玩就成,别的都随他去了。 顾筠放下了心,“那快梳洗歇息吧。” 新婚燕尔,就算裴殊病着,也该同塌而眠,顾筠本是平躺着,躺了一会儿侧过身,握住裴殊的手,却什么都没说。 裴殊却睡不着了,顾筠的手很软,离他很近闻着也香香的,一点设防都没有,在她眼里,他就算再不堪也是她的夫君。 很快就到了回门那天。 徐氏早早就把回门礼准备好,两坛好酒,两匣点心,还有贵重的摆饰,礼单里必须有的猪头,绸缎布匹……她看了三遍,不会出任何错漏。 亲眼看马车离开国公府,徐氏才带着女儿回去。 裴珍跟着回正院,别看她才十二,但懂得也不少,“那么一车东西……母亲怎么这么快就让三嫂管家,二嫂才是您亲儿媳。” 不仅把管家之权交出去了,还把裴殊那败家子花的钱全给补上了。 徐氏把门关好,“你还小,只看得出表面,裴殊是世子,新妇进门,我若把着中馈不放,在外人看来岂不是别有用心,若不是把亏空都补上,顾筠怎么会放心接下。” 裴珍不明白,“母亲,这又不是烫手山芋,我看她巴不得管家呢。” 徐氏:“她肯定想要,可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 徐氏不放心女儿,更怕多生事端,所以有些事瞒着裴珍没说,“你看看裴殊这些年花的银钱,一年几万两,把他娘的嫁妆全挥霍空了,真以为成了亲就改性,痴人说梦。” 裴珍恍然,“那以后裴殊花的钱都得顾筠补,她就是一个庶女,哪儿……”来的钱。 徐氏点了点头,“这么多钱我都补上了,以后裴殊无论是花钱还是欠钱,都与我无关。”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裴殊花钱如流水,很多钱他自己都记不清。 徐氏拍了拍裴珍的手,“能不能管家,全看她的本事。” 她筹谋多年,不在乎再多些时日,不过也没几天了,顾筠一个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浪。 ------- 今天顾筠换了身衣裳,樱红色的云纹宽衫,藕荷色绣桂枝的长襦裙,头发乌黑,梳成了牡丹头,右边簪着一根海棠步摇。 反观裴殊,一身珠白的袍子,比起敬茶那日穿的低调多了。 裴殊这一路上一直拉着顾筠的手。 顾筠心下紧张,就给裴殊讲了讲顾家的事分神,她大姐已经嫁人了,二哥五年前娶的亲,现在是嫂嫂沈云珠掌家,三姐顾珍年前嫁的人,嫁给了寒门子弟,如今随夫离京,她在家中行四。 五郎顾承献是庶子,六娘顾槿比她小一岁,还未及笄,七娘顾宁才十三,她的亲弟弟顾承霖今年五岁,自幼体弱多病。 顾筠道:“祖父祖母都是和善的人,等见过长辈之后,我带你去见我姨娘。” 按规矩,回门这天姨娘是不在正厅的,明明生她养她,为她费尽心力,却不能送她出嫁,也不能迎她回门。 为人妾室便是如此,哪怕再受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在别人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所以顾筠不愿为人妾,就算像三姐一样嫁给寒门子弟也无妨,只是英国公府登门提亲,母亲问过她的意思,顾筠答应了。 嫁给裴殊总比进王府为妾强,纵使裴殊靠不住,她还能靠自己。 其实没人看的好这门亲事,顾槿说她从小都是争强好胜,挑夫婿的眼光却不怎么样,国公府的基业能禁得住裴殊造几年,世子夫人看着光鲜亮丽,可当裴殊的夫人却令人耻笑。 再说徐氏是继室,裴靖考了功名,裴殊能保住这个世子之位吗。 这些话顾筠就略去了,现在谁都知道她新婚之夜被丢在新房,但她觉得裴殊并不是坏到骨子里了,至少敬茶时知道照顾她,回门一直牵着她的手。 他从前胡闹顽劣,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母亲不在,心里难受罢了。 裴殊一字一句听着,原身不拿婚事当回事儿,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花心思,一会儿可别认错了人。 小半个时辰的车程,从城南到城北,可算到了平阳侯府。 侯府不及国公府气派,门口两个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大开,平阳侯已经下职,和夫人一起等在门口。 旁边的是府上公子小姐,还有一群丫鬟仆从,早早有小厮盯着巷口,看国公府的马车来了,就跑回府禀告,片刻功夫这群人就走出来。 马车慢悠悠地停下了,前头一辆坐的是世子和夫人,后头一辆拉着回门礼,满满一车,丫鬟小厮随车而行,浩浩荡荡。 平阳侯面无表情,平阳侯夫人仪态端庄,沈云珠虚扶着婆母,顾槿站在沈云珠身侧,脸上带了两分笑,她旁边站的是顾宁,顾槿微微歪了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对着顾宁道:“也不知四姐姐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和四姐夫一起回来的。” 顾宁一怔,她摇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 顾筠终于出嫁了,若是她还在闺阁,以后肯定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顾筠就像颗明珠,光芒璀璨。 顾宁总是叹息,为何自己什么都比不上四姐,诗书作画,弹琴琵琶不如就算了,就连女工都被远远甩开,开始还嫉妒,后来差的太多,就习以为常了,总是在心里默默想,四姐姐怎么这么厉害。 她是庶女,就算被顾筠光芒盖住也没什么,但顾槿不一样,她是正八经的嫡女,却被顾筠一直压着。 比不过就使小手段,每次都被顾筠四两拨千斤挡回去。 得知顾筠定了这门亲事之后,顾槿很是痛快。 也释然了。 她和顾筠比什么,母亲说得对,她再拔尖也只是庶女,别看裴殊不着调,但是能嫁进国公府,是顾筠几世修来的福气。 虽然这种人给顾槿,顾夫人看都不会看一眼。 新婚之夜国公府的侍卫满大街找人,也不知四姐姐是怎么挨过漫漫长夜的。 马车帘子掀开,里面跳下来一人,是裴殊。 裴殊把踩凳扶稳,冲车上伸出一只手,“夫人,下车吧。” 远看是个眉目疏朗的郎君,不看品性单看样貌,裴殊在盛京城也能排进前几名。 顾槿咬了一下唇。 顾筠只迟疑了一下,就把手搭了上去,春风一吹,把两人握了一路手生出的湿汗吹干。 顾筠是被裴殊扶下去的,下了马车之后裴殊就松开了手,立在她身侧,两人登上台阶,屈膝行了一礼。 平阳侯夫人一脸和善的笑,“好孩子,回家了哪还要这些虚礼,你祖母想你想的厉害,快快进屋吧。” 裴殊礼数周到:“见过岳父岳母。” 平阳侯道:“这一路过来也是辛苦,快进屋喝点热茶。” 顾槿盯着顾筠和裴殊的背影,暗暗咬牙,听着她母亲对着顾筠嘘寒问暖,问她在国公府过的好不好,可缺什么。 顾筠说一切都好。 顾槿心想,就算不好顾筠会说吗,她自己选的婚事,就算不好也只会把委屈咽到肚子里。 国公府准备的回门礼很体面,裴殊也算有礼,问什么答什么,还夸了顾筠好多句,弄得顾筠都不好意思了。 看着新婚燕尔,还有几分甜蜜在的。 顾夫人对这个庶女没什么多余的感情,说顾筠拔尖,可是在外头赛诗会上拿头名也给顾家赚脸面,出去布施会带着家里姐妹,外头都说顾家姐妹亲近。 嫁给谁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如今看裴殊没那么不着调,兴许能改呢,但顾夫人不抱太大期望,徐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她道:“你祖母这两天一直念着你,快去看看她老人家,你姨娘也记挂着你。” 顾筠和裴殊告了退,出屋下台阶时裴殊还伸手虚扶了下顾筠的腰,被正院里的嬷嬷看见了。 嬷嬷回去之后就把这事跟顾夫人说了。 顾夫人道:“才成婚,以后再看吧,怎么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这个小动作顾筠自己都没发现,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顾筠眼眶有些红,祖母对她很好,顾老夫人有些腰酸腿疼的病,顾筠看过医书,学了点按摩的法子,日日请安时给老夫人揉肩捏腿,风雨无阻,这才亲昵起来。 祖母不愿她嫁进国公府,又拗不过她,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还气不气。 行过礼之后顾筠扑到老夫人怀里,裴殊头一回见顾筠哭鼻子,哭的稀里哗啦的,那天也只是红了眼眶,更是手足无措,“哎,别哭啊,高兴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顾老夫人这才好好打量这个孙女婿。 裴殊就站着任她打量。 年纪大的人看人准,裴殊眼神清澈一点都不虚浮,看着倒是很疼阿筠,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第五章 撑腰(已修)裴殊道:“今日……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有些浑浊,她拍拍顾筠的背,“都嫁人了,别跟小姑娘似的。” 裴殊在这儿,顾老夫人也不好问太多,不过看顾筠的样子,不像受什么委屈的。 她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裴殊烂泥扶不上墙,但顾筠觉得与其进宫或是入王府,还不如嫁给裴殊。 至少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顾老夫人倒不担心她进门受徐氏摆布,只是不愿意她花一般的年纪就过这种日子,怎么对夫君半分期盼都没有,嫁过去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她才多大,可再想,世上本就没有两全的法子。 庶女的桎梏太多,不能要求裴殊样样出挑,顾筠看重正妻和家世,就不能要求别的。 顾老夫人给顾筠擦干净眼泪,“别哭了,大喜的日子。” 洞房花烛夜裴殊出门饮酒彻夜不归,顾老夫人知道顾筠受委屈了,可事情都发生了,再追究只不过是弄得谁脸上都不好看罢了。 顾筠吸吸鼻子,“我没受欺负,只是见到祖母开心。” 裴殊不好打搅祖孙俩相聚,借口去外头透气,在院子里看了半刻钟的玉兰花,顾筠出来了,几个丫鬟远远跟在后头,顾筠补了妆,根本不像哭过的样子。 裴殊只觉得诧异,他记得敬茶那日,还有那天晚上,顾筠眼睛都是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顾筠道:“祖母睡了,就不用过去了……祖母以前很照顾我。” 没有老太太护着,顾筠很难出那么多风头,就算优秀拔尖,也不能显露出来。 一个庶女,若是没这点名声,估计就是潦草一生。 大概能凭着一张漂亮脸蛋进王府,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 没等裴殊说话,顾筠就冲他笑笑,“我带你去见我姨娘。” 顾八郎养在李氏房里,原本她是无法养育孩子的,但是顾承霖体弱,常年泡在药罐子里,顾夫人怕出什么事,就许李氏自己养。 李氏很好看,年纪虽大,可风韵犹存,不然,也生不出顾筠这么漂亮的女儿来。 顾承霖脸色苍白,人瘦瘦小小,却不怯懦,喊了声姐姐姐夫,裴殊翻了翻,从身上摸出个金锭子给他。 李氏看见裴殊十分惶恐,侧着身不肯受他的礼。 裴殊道:“娘,这礼您应当受,若不是您,我哪儿能遇见阿筠这么好的姑娘。” 顾筠也只是在私下无外人时才会喊她娘,裴殊竟然唤了她娘,李姨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顾筠原本想哭的,可看两人这样,就忍不住笑了,出阁前姨娘总说裴殊靠不住,要自己多存钱,赶紧生下孩子。 这才一句话,就成好孩子了。 裴殊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对阿筠,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看的出来在顾家真正疼顾筠的只有顾老夫人和李氏,让他真正当作长辈的只有她们二人,至于那些话,绝不是随口胡诌哄人开心的。 但顾筠只当他是随口说哄李氏开心的,三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顾筠借口让顾承霖带他去府上转转把人支开,跟李氏说了会儿私房话。 李氏不是空有脸蛋的草包美人,她能生下两个孩子自有她的为人处世道理在的,裴殊一走,她就止住眼泪了。 “你和娘说实话,在裴家过的如何?” 顾筠道:“真的挺好的,那日敬茶,父亲给了三千两银票,婆婆送了一对玉镯,我现在管着中馈,娘您就别担心了。” 李氏道:“你知道娘问的是裴殊,他对你可好?” 顾筠愣了愣,大婚当晚裴殊一夜未归应该传遍了,她一夜未睡,李氏估计也担忧了一夜。 想了想,顾筠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说的他会听,这三日,夫君没出门,敬茶那日他来得晚,父亲罚他跪祠堂,我去求情了。” “娘,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不会在裴殊身上交付真心。”顾筠握住李氏的手,她就不把裴殊有隐疾的事说出来了,“我现在好好管家,多存银子。” 李氏点了点头,“生下孩子才是要紧事,知道么?” “女儿明白。” * 裴殊跟着小舅子在外头小花园转着,顾承霖一边指路一边介绍,时不时还能引两句诗。 若不是体弱,这孩子或许像他姐姐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体弱,才得以这么聪慧机敏。 裴殊道:“你已经启蒙了?” 顾承霖道:“阿姐教我读的书,母亲说我体弱,不宜过早去学堂。” 母亲指的是顾夫人,庶子也娇贵,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所以都是顾筠教他读书识字。 裴殊道:“你阿姐很厉害,会读书学问好。” 顾承霖赞同地点点头,“阿姐什么都会,什么都好,姐夫也很好。” 裴殊笑着问:“我都哪儿好?” 顾承霖挠挠头,说不出来,他不过是意思意思,谁知道裴殊就当真了。 * 从李氏院子出来,顾筠去寻裴殊和顾承霖,人没寻到,就在南边的小花园撞上了顾槿和顾宁。 正是早春,小花园一树茶花,正含苞吐蕊,树叶是嫩绿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上,树影斑驳。 三人行了半礼,本就是自家姐妹,不在乎那么多虚礼。 顾槿先开的口,“还未向四姐姐道喜。” 顾筠道:“多谢。” 顾宁也赶紧贺顾筠新婚之喜,在她看来,裴殊玉树临风,是位好夫君。 但顾槿不这么想,她觉得顾筠嫁的人糟糕透了,“四姐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前几天母亲还问过我的婚事,一位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一位是户部侍郎的家的公子,依四姐姐看,哪个好一点呢?” 顾槿笑得和蜜一样甜,她说的都是上进的有功名在身的人,家世更是锦上添花,还要亏了顾筠的好名声呢。 顾筠道:“婚姻大事有父亲母亲做主,不必问我的意思。” 顾槿伸手拂过粉红色的花苞,“也是,若是四姐选一定选忠勇侯府,不过我倒是觉得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好,学问好,人也上进一些。” 顾筠淡淡地看着顾槿,她不就是想说裴殊空有家世,实际就是个草包吗。 虽然说的没错,但是裴殊是她的夫君,再草包也不是顾槿一个小姨子可以编排的。 刚要开口,就看见垂门进来一大一小,裴殊道:“六姑娘既然诚心实意地问,还不如来问我,你四姐哪儿知道这两人如何。” “忠勇侯府的二公子特别听他娘的话,他娘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那个户部侍郎的公子还未及冠,屋里就有好几房妾室,依我看,哪个都不行。”裴殊拍拍顾承霖的小脑袋,“去找你姐姐。” 顾承霖跑着扑到顾筠腿上,穿过人群,四目相对,裴殊冲着顾筠笑了笑,然后慢慢走了过去,“回去找你不在,丫鬟说你来这边了。” 顾槿脸上挂不太住,她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四姐夫,裴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反正他不着调,说什么做什么随自己心意来。 顾筠道:“你俩这是去哪儿了,都不见人影,一会儿该用饭了。” 吃过饭也该回去了。 “承霖带我四处转转,忘了时间,”裴殊低声道:“没怪我多话吧。” “才没有,”顾筠扯了一下他衣袖,“走吧,去正厅,六妹七妹,一起过去吧。” 顾槿吃了个哑巴亏,被裴殊讽刺一顿比什么都难受,他自己什么都不行,还好意思说别人。 这回李氏也来了,回门一趟,她并未和女儿待太长时间,短短两个多时辰,顾筠就要回去了。 顾老夫人叮嘱一顿,顾筠眼眶又红了,裴殊发现,他这夫人还真是水做的。 离开平阳侯府,李氏还悄悄让人送来一个木箱子,里头装的是顾筠爱吃的点心,只有当娘的记挂这些。 祖母私下塞给她五百两银票,说高门大户,规矩多,让她万事小心。 上了马车,顾筠抱着箱笼忍不住掉眼泪,有些苦楚只有嫁了人才知道,裴殊递过来一张帕子,“可别哭了,以后还会常常见到的。” 谈何容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儿有出嫁女常回家的。 顾筠把眼泪擦干净,她不该在裴殊面前哭的,她是嫡妻,该大方得体,张弛有度。 不过,顾筠今日该谢谢裴殊。 她把帕子折好,握在手心里,“今日多谢你。” 在顾家给她撑腰。 裴殊故意把话岔开,“谢我什么,你六妹的事?” 他道:“你别嫌我多话就成,不过那两位的确不是什么如意郎君。” 原身常混迹街上,什么都有所耳闻,裴殊不算胡诌。 顾筠瞪大眼睛,点了下头。 裴殊伸手揉了揉顾筠的脑袋,温声道:“你别总跟我说谢字,很多事都是我应当做的,从前我是什么都不懂,瞎玩瞎闹,但是成亲之后我想改了。” “你受欺负,无论是顾家还是裴家,都告诉我,我替你还回去。”裴殊感觉得到顾筠对自己的生分,“别忘了,我再不堪,也是个男人。” 顾筠不敢全信,一个人就算想改,怎么可能一下子全改好,不过今天裴殊真的很好,忽然,她皱了皱眉,问:“你是不是想要钱出去?” 顾筠管家之后,各院开销都得问过她才行,尤其是裴殊,想要钱先得她点头。 他今日摸遍全身才摸出一块金锭子,估计身上没钱了吧。 想必他知道,自己高兴了,才能要到钱。 裴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对一个人的认知,朝夕不改。 马车摇摇晃晃,跟裴殊的心境一样,他同顾筠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顾筠只当他是想要钱。 罢了罢了,裴殊大大方方承认:“手头是有点紧,娘子先给我一些。” 顾筠大方地支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府上每人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月钱,这刚月初,你省着点花。” 她嫁进来那天是四月初三,今天初六,还有二十多天呢。 裴殊把两块银锭子接了过来。 回到国公府刚过申时,顾筠歇了一会儿就去了书房,账目虽然理清了,可是国公府亏空太大,庄子铺子上的账还要细看,找出生意不好的原因,才能找出应对之法。 裴殊坐在床下掂着两块银子,招呼原身的贴身小厮虎子进来。 新婚那晚裴殊不在,虎子跟着国公府小厮出去找人,找了一夜都没找到,英国公气恼,罚了他二十个板子,今天才能下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裴殊问了句疼不,虎子嘿嘿一笑,“早就不疼了,世子这是要出门?” 虎子这些年为裴殊鞍前马后,遇见啥事还能打个掩护,裴殊去哪儿他心里门清,不过那晚真是哪儿哪儿都找了,就是找不到。 裴殊目光落在虎子的腿上,这样哪儿还能让他跟着出门。 虎子拍着胸口打包票,“世子放心,这点小伤不打紧,我好着呢。” 裴殊还是带虎子出门了,出了门,虎子凑上来问,“世子憋坏了吧,今天去哪儿,酒馆还是赌坊。” 裴殊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哪儿都不去,就在街上转转。” 虎子不知裴殊说的是真是假,毕竟这些话他以前也说过。 裴殊道:“今日不同往日,世子我成亲了。” 得知裴殊带着小厮出去,顾筠神色未变,春玉试探着道:“夫人,要不要把世子叫回来。” 能把人叫回来,能把他心叫回来吗。 顾筠道:“不用,世子回来了不必告诉我,晚饭我就在书房用,清淡一些。” 春玉告了退,然后把这话吩咐下去。 顾筠认真看账本,什么生意裴家都涉及一点,诸如布匹,首饰,酒水,瓷器,胭脂水粉,每月抛除本钱,给掌柜伙计开的工钱,就是盈利,一间铺子的利润算还没顾筠自己的嫁妆铺子多。 她嫁妆铺子做的是笔墨生意,专卖文房四宝,镇纸,字帖,颜料等物。 事事无论大小都是她亲历亲为,光纸就有几十种,银粟纸,撒金纸,桃花笺,杏花笺…… 墨也分数种,字帖有她写的,也有临摹前人的,颜料更是让人跑遍了各地才凑齐的,生意想不好都难。 想要赚钱,继续做笔墨生意便好,可是顾筠不想把她的铺子和国公府的生意掺和在一起。 顾筠让春玉去铺子取几块样布过来,这么一忙,就到晚上了。 裴殊看着国公府的灯火,一入夜,万家灯火明,天上满天繁星,以前都看不见几颗星星。 他左手拎着一只热乎乎的烧鸡,右手一只烧蹄膀,身后虎子抱着一匣子点心。 屋里虽亮着灯,却不见顾筠影子,裴殊问清韵,“夫人呢?” 清韵如实答道:“夫人在理账,晚饭在书房用的。” 裴殊有些诧异,“用过了?那我去看看她。” 他就提着烧鸡和蹄膀去了书房,还让清韵把点心带上。 第六章 打赌(已修)“我是不知道,…… 顾筠晚上就用了半碗清粥,几口炒青菜,半个咸鸭蛋,吃过饭用桃花香露泡的水漱了口,屋里开窗通了风,保准没半点味道。 春玉把布坊的时兴花样带了过来,两块暗纹棱花布料,适合家中老人,剩下几样是给年轻小娘子准备的,颜色鲜亮,鹅黄嫩绿樱粉,都是些常见的颜色。 只因各家染料配的有些许不同,颜色细微差别,但是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布的织法上有斜纹平纹,料子很结实,没有异味,若真要找出个生意不好的缘由,只能是盛京布坊太多,卖得还都是这种料子。 价钱还都差不多,被这么多布坊一挤,生意很难越众而出。 顾筠叹了口气,要想生意好要么跟城南陈家一样料子极好卖得贵,别人争相来抢,要么和城东徐家一般,卖得便宜,卖的越多赚的越多。 不当不正地在中间,生意想好都难。 可是染坊的伙计手艺在那儿放着,若是能染出花样好看的料子早就染成了,何苦勉强维系到今日,降价也是条没门的路,本钱摆着,再降真该赔了。 顾筠揉了揉眉心,裴殊只知道喝酒赌钱,从没想过他花出去的大把银子是怎么赚来的。 正想着,书房门被推开,香味徐徐飘进来,顾筠抬头,看见裴殊站在门口。 裴殊左手提着一个油纸包,右手提着个油纸包,清韵在他身后捧着个木匣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殊道:“刚回来,没打扰你吧,我下午在街上转了转,闻着烧鸡和卤味实在香,就买了点回来。” “清韵说你吃了,不妨再吃点。”裴殊转头对清韵道:“去小厨房盛两碗粥过来,再剁点辣椒榨油,加点醋放在小碟子里。” 裴殊说的极快,顾筠都来不及说话,她把布样放下,“我刚吃过了,现在不想吃,你去前厅用吧。” 书房吃些味道淡的还行,这烧鸡的香味都快飘到正院去了,一会儿书上还不都得染上烧鸡味。 一下午就去街上闲逛,不过还知道带烧鸡回来呢,闻着是香,但晚上吃多了会胖,顾筠不敢吃。 裴殊道:“那夫人陪我去正厅用吧。” 就喝点粥怎么成,本来就瘦,还看这老些账本。 顾筠没动,裴殊过去,拎着油纸包在她眼前晃了一圈,“你闻闻,比府上厨子做的还好吃,一只一两银子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总归是他的一番心意,顾筠想,尝一口就尝一口。 去了正厅,裴殊把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颜色鲜亮的烧鸡和肉皮颤颤巍巍的蹄膀。 蹄膀切成一块一块的,烧鸡要自己撕,小厨房的人端过来粥炒菜,还有裴殊点名要的辣椒油,然后就退了出去。 这几日两人用饭都不用人伺候,只留人守在厅外。 顾筠在心里算账,一只烧鸡一两,蹄膀也得一两银子,清韵说他还买了一匣子点心,看匣子是五香居的,一盒只有六块,却要三两银子,出去一下午花了五两。 都不知道他剩下的日子怎么过。 顾筠兀自忧心气恼,就见裴殊给她夹了一块肉,又撕了个鸡腿给她,然后极其自然把浮着橙红色辣椒油的蘸料推到她这边,目光诚恳,“尝尝。” 顾筠叹了口气,道:“夫君快吃吧,趁着还热。” 她给裴殊夹了一块肉,眉间笼着淡淡的愁绪。 顾筠吃的心不在焉,一边为布坊的事忧心,一边为裴殊花钱大手大脚发愁,她肯定不会像徐氏一样,裴殊伸手要她就给,可又怕裴殊去赊账,毕竟他还不上的只能国公府去还。 蹄膀肉入口,顾筠瞪大眼睛,没想到看着肥却丝毫不腻,又因为蘸了辣椒油和香醋,下饭又勾人,烧鸡味道也不错,本来鸡腿的肉厚,很难做到入味,但是这只烧鸡入味且丝毫不柴。 他倒会吃。 顾筠很克制,她用过半碗粥,晚上不宜吃过多。 又舍不得吃完,故而吃的极慢。 裴殊时不时给她夹了两口肉,瘦的给她,肥的他吃。 他去街上可不是为了玩,不过这话顾筠应该不信。 在国公府不愁吃穿,就算他什么都不干,也能保证下辈子衣食无忧。 不赌钱不喝酒,英国公就能烧香拜佛了,做个无忧无虑的世子,每日逛逛街,平安顺遂到老。 但裴殊不愿意。 世子这个身份很好,想做什么没人拦着,只有顾筠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人,但从前并未见过,他做什么都不会让人生疑。 而且,他的记忆里,徐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身就是徐氏养废的,偏英国公一点都不怀疑。 世子之位他得保住。 下午才转了两条街,街上卖什么的都有,男男女女热闹非凡,还有赌坊酒馆,酒香飘十里。 裴殊就买了只烧鸡,卤蹄膀,弄得虎子不知所措,今儿世子还真不去赌坊了,不是说着玩玩的。 裴殊跟虎子说以后都不去赌坊了。 这些顾筠通通不知道。 裴殊再给她夹肉,顾筠就不吃了,看着裴殊下了半只鸡,两碗粥,她劝了一句,“夫君,夜里积食,不宜吃过多。” 裴殊道:“我不怕。” 他出门没坐马车,走了两条街腿都快断了,肚子都饿扁了,这点哪儿够,再说,中午在平阳侯府吃的一般,晚上小厨房准备的又是清粥小菜。 裴殊道:“你也多吃点,这刚什么时辰,别到晚上又饿了。” 顾筠就算饿了也不会说的,她静静等着裴殊吃完,然后漱了口去书房,谁知裴殊也跟了过来。 裴殊找了个地方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顾筠就随他去了,可翻了不到两页账本,裴殊就问:“咱们院子小厨房做饭哪来的钱?” 顾筠无奈道:“……各院小厨房每月有十两的定例。” 十两银子并不少,一斤米十五文钱,哪怕是香米梗米价钱不过翻几倍而已,肉菜每日有庄子送,故而这十两银子是买一些主子想吃庄子上没有的东西。 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年了,只是簪缨世家,什么都捡好的用。 裴殊点了点头,“那以后吃什么我定,行吧?” 顾筠道:“听夫君的。” 裴殊把小厨房的厨子叫了过来。 大晚上,顾筠在那边翻账本,然后听着裴殊在一旁报菜名。 什么一日三餐不重样,清淡的炒菜全去了,早上粥品就有七八种,什么皮蛋瘦肉粥,牛肉牛杂粥,每天早上都是一甜一咸两样。 小食就有肠粉,豆沙包,油炸糕,小面,葱油面数样,至于厨子问起肠粉小面怎么做,裴殊也一一告知。 中午饭菜更为丰盛,鱼有十几种做法,酸菜鱼,水煮鱼,烤鱼,纸包鱼……鸡肉羊肉猪肉各有各的吃法,什么煎牛肉,热锅子,串小串,让只习惯少吃少盐的顾筠听得时不时咽两下口水。 这书房她是待不下去了了。 倒是小厨房的两个厨子目光灼灼,“世子,小人们今晚就回去好好琢磨,定不负世子和夫人所托。” “每日炖一锅汤,鸡汤鸽子汤之类的,下午晚上给夫人送到书房来,庄子上送什么就从菜单里挑什么做,没数的先练练,别什么都往上端。”裴殊挥挥让他们下去。 然后对着顾筠道:“这样吃还在十两银子的定例里。” 只要不超定例都随他,顾筠道:“夫君若无事便先回屋歇息,我还要再看一会儿。” “在看什么?”裴殊看顾筠实在辛苦,她才多大,这么晚还点着烛灯看书。 顾筠抿了下唇,答道:“布坊的账本。” 问这么多做什么,说了他也不懂,顾筠低着头,布坊生意不好,其实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没人说什么,但是她想做好一点。 只知道花钱的人哪儿懂赚钱的艰辛,裴殊字都认不全,更别提管账了。 裴殊拿了两块样布过来,不及顾筠身上的好看,染布技艺复杂,裴殊不懂,但是,他懂化学。 裴殊虽然专攻农学水利,但是看过不少别的书,他不玩游戏,累的时候就看书解闷。 对别人来说,学好一科很难,但对他来说,一通百通。 “生意不好吗,我看这个颜色不及你身上的好看。” 顾筠低头看了眼裙子,是藕荷色的,还有扎染的绿纹,好像早春的桃枝,因为扎染技艺,每匹颜色都不一样。 顾筠道:“这是陈家云衣坊的料子,一匹就要五十两。” “他们布坊请了蜀地最好的绣娘,料子要抢的。” 裴家生意不好,只能说不精此道。 顾筠虽然擅女工,可总不能让她一个世子夫人跟着布坊绣娘一块摆绣架刺绣。 裴殊:“咱们家布坊为什么不卖这种颜色的料子?” 顾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是不想吗,自家的染料方子谁会外传。” 她从前没接触过这些,只能现看现学,裴家的染料方子里有植物浆汁,还有石料,几十种混在一起才能出这么鲜艳的颜色,经年不褪。 藕荷,春绿,那都是老师傅日夜不休的心血。 若想染出花样,则需镂板,刻上想要的图案,再把布固定上,不同色则以豆面药粉覆之,等干了再进染缸。 数次之后,才能染出想要的花样。 染布的技法谁都知道,可要想料子好,卖得贵,一看花样,二看颜色。 裴殊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试试。” 顾筠狐疑地看着他,裴殊咳了一声,“我都成亲了,该担点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操劳。”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顾筠继续看账本。 心意到了就行,就别给她添乱了。 她想,要不跟老师傅学学刻板子,她画技出众,试试画花样,到时候料子应该好卖一些。 毕竟她制的花笺就好卖。 裴殊磨了磨牙,“你怎么就不信,我若是能染出这种颜色呢?” 顾筠道:“夫君可知染布分几步,要染几次,洗几次,晒几次?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夸下海口。” “我是不知道,可你不是也不知道。”裴殊把两块样布放了回去,“咱们不妨打个赌,我若是能染出你身上的颜色,就算你输。” “这赌注嘛……” 第七章 赌注(已修)顾筠不太受得了…… 顾筠瞥了他一眼,“谁答应和你赌了。” 好不容易消停几天,瞧这赌瘾又犯了,不去赌坊倒想着跟她打赌。 裴殊道:“你是不敢吧。” 顾筠软硬不吃,“夫君就当我不敢吧。” 她事情还多,没那闲工夫跟裴殊玩这个,他能懂什么,不过是一时兴起无事可做,看着她理布坊的账本,非要来凑凑热闹掺一脚。 灯下美人微微低着头,满心满眼只有账本,几缕头发掉下来了都浑然不觉。 裴殊摇了摇头,“还就当你不敢,真是胆小,我要是输了,我这辈子都不去赌坊了。” 说完,裴殊拿眼角余光看顾筠的神色,果然,顾筠顿了顿。 不去赌坊。 顾筠不知裴殊的话能信几分,若是他言而有信,跟他打这个赌也无妨,以后再也不去赌坊了,那该有多好。 顾筠不喜欢裴殊去赌坊,赌本就是不该沾染的,国公府基业大,但经得住几次赌,沾上赌,这人就毁了,只要裴殊不再去赌坊,怎样都行。 裴殊赢了,那就能染出藕荷色的布料,不管是赢是输,对她都没坏处,顾筠把账本放下,“那你若赢了呢?” 裴殊还不信自己玩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他道:“嗯,让我想想……” 顾筠有些紧张,怕裴殊说什么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她看着裴殊的眼睛,心都提起来了。 裴殊卖足了关子,道:“赢了的话你给我缝个香囊吧。” “就一个香囊?夫君,就算不打赌,我也是能给你做香囊的。”顾筠想让裴殊换一个。 裴殊不想欺负顾筠,做香囊怎么就应该了,难道不要动针线不用费心神吗,没什么是应该的,就是顾筠这副认真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逗一逗她。 “不是普通的香囊,我不喜欢梅兰竹菊,给我绣个老虎。”裴殊拍了拍手,“早点绣,别布料染好了,香囊还没影呢。” 顾筠小声道:“若是香囊绣好了,布料却没染好,岂不是白绣了。” 裴殊磨了磨牙,“你不才说就算不打赌,也能给我做香囊吗。” “你不是也说不是普通香囊了吗。”顾筠说完就低下头,她其实不该这样和裴殊说话的,裴殊是她的夫君,她说话时该注意分寸。 不过,裴殊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他很好说话,“那就等布料染出来再说,可别说话不算数,到时候不认。” 顾筠道:“我才不会,倒是夫君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放心,答应你的事肯定能做到。”裴殊冲着顾筠笑了笑,“太晚了,别看了。” 顾筠道:“很快就看完了,除了布坊,还有瓷器铺子,酒坊……不能耽搁,夫君若是困了就先回去睡。” 裴殊把点心拿了过来,“我陪着你。” 五香居的点心很好吃,顾筠一个没忍住就吃了四块,剩下两块进了裴殊的肚子里。 她还是头一次晚上吃这么多。 她一向克制,也不重口腹之欲,可自从进门之后,跟着裴殊吃了好多,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白日太累,顾筠入睡很快,裴殊在心里盘算着染布的事,他先去布坊看看染料,然后再琢磨配比。 他还需要一种药草,石蕊。 * 顾筠并没有把这个赌约太过放在心上,也不敢全然把这件事交给裴殊来做,而是跟着染布的师傅学刻板染布。 只是这些事非一日之力可以为之,不过,顾筠画的花样倒是给染布师傅帮了不少忙。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顾筠进门已经十多天了。 顾筠吩咐清韵给侯府递帖子,问问顾槿和顾宁,布施还去不去。 从前每月月中,她都要去城郊寺庙布施,她能做的也不多,只不过吩咐下人煮几桶粥,蒸几屉馒头,然后由马车拉到城郊去。 再去仁和堂请赵大夫的小徒弟坐诊,也就半天,给那些生了病却无钱求医问药的人诊病。 普通的甘草金银花还能送一些,再贵的药顾筠也没办法。 侯府很快送来回帖,两姐妹都去,不过说了四姐姐已经出嫁,一言一行代表国公府,她们侯府的姑娘不好掺和,布施还是分开的好,反正穷苦人家多,多煮一些粥也无妨云云。 顾筠把帖子收好,“清韵,你盯着小厨房熬粥,米多放,记得要黏稠一些,馒头要蒸的大小匀称,买米面的钱从我这里出。六妹她们做,咱们不用等,若是出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澄心院小厨房是国公府的人,估计没做过大锅饭,布施也有讲究,一人一碗粥一个馒头,谁也不能多,谁也不能少,有些人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拿了一次饭又拿第二次,吃完还抢别人的,是顾筠定下的规矩,他们若敢再闹,她以后一次都不会来,若是好好排队,下次会带个大夫,给他们诊病。 这下谁都不敢闹了,没饭吃饿着,但是看不起病,会被活活疼死,哪怕不是仁和堂的赵大夫坐诊,他那小徒弟也好啊。 外面人都说顾筠菩萨心肠,顾筠是看他们太可怜,不过她也确实收获良多,里面有六分有意为之吧,她本就不是天性良善之人,什么都不图还去布施做什么。 哪怕嫁给裴殊,也是有所图的。 清韵一一应下,“马车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春玉姑姑也跟着,还有几个小丫鬟,奴婢问过门口的小厮,张护卫一同去。” 这些事做过很多次,顾筠没什么不放心的,“嗯,一会儿跟我去趟仁和堂。” 顾筠找赵大夫有点事,她这几日忙,布坊终于有点起色,她总算能抽出点空儿来,裴殊的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他是男子,好面子,顾筠不好直接跟赵大夫说他有隐疾,所以想借几本医书看看。 她把账本收好,“世子呢?” 清韵不敢看顾筠的眼睛,“世子这阵子都是早起出门……傍晚才回来,只有虎子跟着,奴婢也并不知道世子去哪儿了。” 顾筠心微沉,这才几天,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她坐了一会儿,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心里有些凉,还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这几日裴殊回来都晚,他们夫妻二人就一起用顿晚饭,话说的也不多。 她还记得那晚点心的滋味。 大抵世间夫妻皆是如此,早晚同用饭,天寒让添衣,别的就不能奢求了,那日点心的味道,就当作一场梦吧。 顾筠很快就想通了,她下午去仁和堂借了两本医书,她学医理为了幼弟,顾承霖年幼体弱,她做药膳能给幼弟补一补。 后来又给祖母按腿,救了许多人,无论做什么,只有回报到自己身上才是真的,别的什么都靠不住。 借完医书,顾筠带着丫鬟们回去,大约两刻钟的车程,马车缓缓停在国公府门口,顾筠一下车,就看见了裴殊的贴身小厮,虎子。 虎子微微弓着身,谄媚地朝顾筠笑了笑。 顾筠一脸寒意,这是裴殊身边的人,她不好过多说什么,但是,裴殊带着虎子四处闲逛,去赌坊酒馆,她虽不该迁怒,但对着虎子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虎子脸上笑嘻嘻的,“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顾筠提着裙摆上台阶,“嗯。” 虎子紧紧跟上,“世子早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人在书房,说是要给夫人一个惊喜,嘿,夫人,您移步过去瞅瞅?” 他惯会察言观色,看得出顾筠冷脸,所以语气极尽讨好。 顾筠脚步微滞,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她道:“我这还有事,不需要他准备什么惊喜。” 惊喜,莫不是赌钱赌赢了,就觉得是惊喜吧。 虎子道:“世子这几天劳心劳累,在外面吃也吃不好,每日还要在路上颠簸一两个时辰,人瘦了一大圈,才染成了夫人想要的颜色,夫人好歹看一眼。” 顾筠停住脚步,她问道:“你……说他去染布了?” 没去酒馆,没去赌钱,而是去了布坊。 虎子点点头,他人有点胖,眼睛大,一脸喜相,“嘿嘿,世子每日都去,不敢懈怠,就是为了赢个彩头,还不让小人跟夫人说。” 每天把香囊挂在嘴边,不知道还以为是多稀奇的宝贝。 顾筠手有点抖,她抿了下唇,差点忘记当家主母的气度,“我去看看。” 四月十四,裴殊满打满算弄了七天,这几天泡在小染坊里,闻着染料的味道,辛苦是辛苦,却算不上难熬,毕竟以前有比这更辛苦的时候。 就是刚接触一门新事物,总在摸索中前进。 老师傅配染料靠手感和试,裴殊不一样,他想办法弄清其中的原理,为何会有这种颜色,所以后面增什么减什么有迹可循,不是胡乱为之。 而酸性染料遇石蕊溶液变红,碱性变蓝,有了这些,弄不同颜色的染料轻而易举。 可是解决一个问题之后还有第二个,染料的颜色和上布的颜色也不同,就算上布颜色对了,经过数次漂洗之后,颜色也有变化。 就算晾晒之后成了,再洗,还有褪色变色的,总而言之,一匹颜色好看的布,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成。 裴殊这几日恶补了染布的知识,头都要大了,难怪那日顾筠问他,知道染布分几步吗。 他染了三种颜色,石蕊红,还有一种浅紫,和颜料中雪青类似,最后一种便是答应顾筠的,藕荷色。 染出来的布颜色很鲜亮,漂洗不褪色,没有任何异味,敷在身上不会起红斑红疹,更不会痒。 只要是能想到的,裴殊都尽量考虑周全了。 再经过扎染和灰缬,还可以染出不同图案的布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颜色,裴殊这几日在街上,还没见过有人穿这石蕊红和雪青色。 顾筠应该是第一个穿的。 她那么好看,穿上肯定更好看。 裴殊坐在顾筠常坐的椅子上,他一会儿翻翻账本,一会儿拿出本书翻两页,上面的字他大约都认得,不过看起来还是费劲。 幸好原身不读书,他不会露馅儿。 裴殊频频往外看,一想顾筠看见布又惊又喜的样子,累几天他都觉得值。 裴殊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绿勺说顾筠去医馆借书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就干等。 终于,外头传来动静,听着小丫鬟在外头齐齐喊夫人,裴殊理了理衣服。 顾筠一进书房,就瞧见裴殊一脸笑地看着她,他皮相好,若不是胡作非为,估计会有不少姑娘愿意嫁给他。 大概是顾筠盯着的时间太长,裴殊也低头瞅了瞅自己,哦,他坐着顾筠站着,这怎么行,于是裴殊站了起来。 “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一个多时辰。”裴殊挥手让丫鬟们下去,还把门给关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想好给我绣什么颜色的香囊了吗。” 顾筠脸有点热,话说就说话,走过来凑这么近做什么,“我还未验过布,你怎就知你赢了。” 裴殊道:“我自己染的我能不知道,我偏就知道。” 他绕着顾筠走了两圈,“瞧好了吧。” 布装在了匣子里,本来虎子就想直接抱回来的,但裴殊觉得不妥,直接拿回来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他把匣子打开,三种颜色的布各一丈,够给顾筠做三身衣裳。 顾筠最先看见的是细腻的藕荷色,和她那日下裙的颜色一样,像夏日的荷花,是最嫩的一抹红。 这真是裴殊染出来的。 顾筠倒不怕裴殊拿别家的布骗她,这种事一问便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了。 竟是这样好看的颜色。 纤长的手指抚过细腻的棉布,衬得手指比莲子都白,顾筠道:“夫君,这阵子你早出晚归,都是在忙这个……” 裴殊点了点头,“没错,头一回跟你打赌,总得拿出点样子来,不然以后不跟我赌了怎么办。”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裴殊又去赌坊了呢。 裴殊朝顾筠扬扬头,“下面还有。” 石蕊红比藕荷色更粉嫩,雪青颜色浅淡,自带一股仙气,顾筠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这些也是裴殊染出来的颜色。 他赢了。 顾筠道:“愿赌服输。” 裴殊点了一下顾筠的额头,“说话倒还算话。” 顾筠不太受得了这么亲昵的举动,她道:“可是夫君,那些老师傅都染不出这么好看的颜色,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八章 欠债(已修)“还钱,快还钱…… 这算把裴殊问住了。 他一愣,然后避重就轻道:“你当我这几日在布坊里是干什么,还不是从头学起,配染料,染布晾布,看我手都磨出水泡了。” 裴殊右手上有两个水泡,原身养尊处优,什么重活都没干过,拎个桶都能磨出泡来。 顾筠眼中闪过一阵心疼,他是真想着改的,“夫君等一会儿,我去拿药。” “这点小伤,没事。”裴殊不觉得多疼,若不是为了打消顾筠的疑虑,他都不准备说的。 顾筠很快就把药拿来,淡青色的药膏涂好,再用纱布包上,她虽心疼,可还是不解。 老师傅都染不出的颜色,为何裴殊能染出来,虽然知道疑心自己的夫君不对,可他从前不读书,不管家里的生意,布坊都没进过。 那些老师傅干这行干了几十年,裴殊才去几天。 裴殊能染布,就像是刚出生的孩童会走一样让人震惊。 可看着裴殊手上的伤,顾筠又说不出什么,兴许裴殊本来就聪明,只是不认真不学好。 但这变化来的太匪夷所思了,难道成亲真的能让人收心。 若真有用还读书做什么,可劲儿玩,然后娶个媳妇…… 顾筠:“那染料的方子可告知老师傅了?” 裴殊点了头,布坊工人跟裴家签的是死契,不过他进染坊还真废了一番周折,不是人人都像顾筠一样信他。 顾筠皱着眉,“那老师傅怎么说,是说夫君天资聪颖?” 裴殊笑了笑,“那是自然,他们说有了这批布,咱家布坊就能起死回生,而且染出一种颜色就能染第二种,以后你能穿各种颜色的料子了。” 这话听着是舒服,可是…… 顾筠叹了口气,“夫君这几日手上尽量别沾水,身体最重要,染布不急于一时,你还没和父亲母亲说吧。” “没。” “那先别说,”顾筠有自己的打算,布还没卖,再说她也不敢事事告诉徐氏,“给裴湘她们送去一些,就说是买的料子。” 裴殊就想着先告诉顾筠,别的没顾上,“你的东西,你想给谁就给谁。” 他没顾筠想的周全,他一门心思想着把布料染出来拿回来给顾筠看,至于国公府的其他人,在记忆里都不太熟。 徐氏是继母,大姐早已经出嫁,就娶亲当日回来着,也没说上两句话,裴靖一门心思读书,瞧不上他,平日里和裴远裴珍说的话也不多。 至于裴湘,原身从前很喜欢这个亲妹妹,大约是名声坏了之后,裴湘见他就躲着走。 英国公见他只有叹气的份,裴殊和他们感情不深,根本想不到。 不过总归住在一块,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就这点不好,幸好有顾筠,虽然年纪不大,但思虑周全。 顾筠低头看着料子,这是裴殊的心血,虽然以前从未做过,但只要好好学,他就能做好,一个人总不能要求他什么都会,这次是太巧了,裴殊擅此道,若是什么都会,那才奇怪。 何其难得,何其可贵。 顾筠看这些料子移不开眼,明日她要去布施,要不连夜赶出一身新衣来。 就做一身雪青的,领子袖口裙摆绣丁香花,四月份丁香该开了。 顾筠:“多谢夫君,香囊很快会绣好的。” 裴殊咳了一声,他倒不在乎香囊,这次只是个引子,相信以后再做什么东西,顾筠也不会太惊讶,只要顾筠不说什么,其他人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顾筠让清韵把料子拿下去,吩咐好哪里绣花,用哪种丝线。 裴殊坐在一旁喝茶,他无事一身轻,可以休息两天再去布坊,晚上吃点好的,这几天在外头就对付吃几口,连午觉都不睡,担子终于卸下来,轻快地很。 裴殊在心里盘算着晚上吃什么,顾筠晚上一向吃清粥小菜,他不行,他恨不得天天吃肉,最好多加辣椒,这里做的菜虽然耗时费工,但是口味太过清淡了。 就算白菜是用老母鸡汤煮的那依然是白菜,变不成肘子。 裴殊让厨子做了冰糖肘子,糖醋排骨,辣子鸡丁,还有四喜丸子。 汤是西湖牛肉羹,没一道菜不带肉的。 主食就是蒸米饭。 等顾筠吩咐完,厨子也下去了,老张一边走一边摇头,他以前没觉出来,这些日子才发现世子爷会吃,糖醋红烧,还要那辣子鸡,要选最嫩的鸡肉,还得先炸一遍才行,再用红彤彤的辣椒炒,他以前没做过,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 不过世子还说了,做的要不好,就别端上来了。 * 裴殊托着下巴看顾筠,也不知道他的香囊什么时候绣好。 顾筠暂时把香囊抛在脑后,太阳都快落山了,今天肯定是做不成,明日要去布施,还得去布坊看看,香囊怎么也得后日才能绣。 她又没见过老虎,不过看李氏做过虎头鞋,照模样给裴殊绣一个就成。 只是虎头鞋是小孩穿的,一想到小孩就难免想到裴殊的隐疾。 好好的人,又能染布了,偏偏不行,顾筠盯着眼前的两本医书,不时朝裴殊那儿看一眼,医书上说,有些人天生体弱,可以食补,像韭菜羊肉什么的都行。 虽然看不出裴殊弱不弱,但是补一补总归没坏处。 从明儿起就吃韭菜和羊肉,裴殊不是弄了好多羊肉的吃法,一连吃个十几天,这个法子不行再想别的。 裴殊丝毫不知顾筠的打算,若是知道了肯定想方设法阻止,再说他又不是真的不行。 晚上就吃的冰糖肘子四菜一汤,裴殊吃的满嘴流油,一点都看不出是个世子,倒像是几百年没见过好东西的泥腿子。 裴殊虽然不好学,但是会染布,还没架子,顾筠是见过李氏怎么和平阳侯相处的。 一个月来那么两次,李氏做小伏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连穿什么衣服都要按照她父亲的喜好来。 吃饭的时候就立在一边,温声细语地布菜,一顿饭根本吃不了几口,何时像裴殊这样,给她夹菜。 就连正院的母亲,面对父亲也矮了一头。 世人只告诉女子要谦顺,要相夫教子,顾全大局,却从未说过男子该为女子做什么。 好像男子对女子好一点就是女子天大的福气。 男人只要光耀门楣,,只要读书,上职,赚钱养家就行,那顾筠自己也可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再不吃就该凉了。”裴殊见顾筠发呆,给她夹了一小块肘子皮,晶莹剔透,连着点点的肥肉,上面还沾着酱汁,“拌着饭吃,特香。” 顾筠盯着碗里的肘子皮,莞尔一笑:“多谢夫君。” 裴殊叹了口气,他把筷子放下,“都说了好多次,别说谢啊谢的,夹个菜也至于道个谢,咱俩又不是别人。” 顾筠点了点头,看裴殊就不一样,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从未对姨娘说过这些话,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裴殊能染布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总不能要求他样样好,世上哪儿有那样的人。 兴许裴殊还会变成原来的样子,那也是以后的事。 吃过饭,两人在小花园散步消食,走了两刻钟,顾筠得回房打理账本。 想了又想,顾筠让绿勺把石蕊和藕荷色料子分别送去了两个妹妹的院子,“就说是新买的料子,看她们年纪小,穿着娇俏,别说是世子染的。” 顾筠怕出变故,裴珍也就算了,裴湘是裴殊的亲妹妹,平日偶然遇见,就冷冷地点个头。 不是顾筠多管闲事,这么一大家子,以后弟妹嫁娶都得她操劳,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是裴殊的亲妹妹。 裴殊的心意她穿在身上,也该让别人高兴高兴,就挑了最好看的石蕊色送给裴湘。 * 裴湘收到料子着实惊了一下,这个红很淡,俏却不艳,她还没见过街上有人穿的,若是裁成衣裳肯定让一水儿小姑娘羡慕。 绿勺道:“这是布坊新出的颜色,一送过来少夫人就挑了石蕊色的,说这颜色太浅,适合小姑娘穿,让奴婢先拿给五姑娘。” 裴湘没忍住笑了一下,“绿勺姑娘,替我谢过嫂嫂。” 她低头看着料子,心生欢喜,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喜欢漂亮衣裳,她是国公府小姐,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可在盛京,却是最被瞧不起的那个。 绿勺保准把裴湘的话带到,“五姑娘若无别的事,奴婢就退下了。” 裴湘让丫鬟送绿勺出去,等丫鬟回来,她轻声道:“嫂嫂是个好人。” 就是眼光不太好,选了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当夫君。 因为裴殊,她没少被人打趣,最开始她面红耳赤地替兄长辩解,到后来就一笑置之,也没法子,她记得小时候很亲近兄长,后来见了裴殊恨不得绕路走。 母亲的嫁妆被裴殊挥霍光了,日后她成亲,得靠嫂子和继母。 他去他的赌坊酒馆,裴湘自己读书,兄长指望不上,还不如指望自己。 裴湘道:“从前不知道嫂嫂是什么性子,不好过去打扰,这回她送了我料子,我也得回礼,你去前院盯着点,兄长什么时候走了,回来告诉我,我去澄心院跟嫂子坐会儿。” 二嫂陈氏不好亲近,还是亲嫂子好。 得趁着裴殊不在的时候过去,裴湘不想撞见他。 裴珍也很欢喜,她和裴湘虽同是国公府小姐,可她总是差一层,有了新衣服自然高兴,回头跟徐氏说顾筠送了料子给她,徐氏也没在意。 这种收买人心的小手段,也就是刚管家,不过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看顾筠没日没夜地看账本,徐氏甚至觉着她有些可怜,若是嫁给一个靠谱的夫君,就不是这番境地了,只可惜嫁给了裴殊,以后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 顾筠还不知道裴殊被亲妹妹嫌弃至此,她看账本看了一个时辰,困得直打哈欠,回房的时候裴殊已经睡熟了,手搭在被子上,还缠着纱布,眼下一片青色,看着比从前瘦了。 这几天他在外面应该很辛苦,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哪儿干过重活,顾筠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才吹灭烛灯上床休息。 她给裴殊掖了掖被子,四月夜里凉,她睡前许一个愿,希望裴殊再也不去赌坊了,再也别去了。 次日。 顾筠醒了裴殊还没醒,俨然是累极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换上新衣裳,衣服是连夜赶出来的,活计很细,领口是珠白色的,上面绣着丁香花,下裙压了数道褶儿,走起路来层层叠叠,好看的很。 小厨房已经忙上了,厨子一大早就起来熬粥蒸馒头,煮好的粥装进木桶里,接着煮下一锅,等粥和馒头都做好了,这才准备马车去城郊。 顾筠告诉小丫鬟,等裴殊醒了若是问起,就说她去城外布施了,中午能赶回来。 小丫鬟点头如捣蒜,“夫人您可要快点回来呀。” 顾筠笑了笑,带着清韵绿勺出门,春玉跟在后头,她是头一回跟顾筠办事,可不能出错。 出了澄心院,还得走一刻钟,到了门口,顾筠听府外嘈嘈杂杂一片,紧接着他就看见虎子慌慌张张跑进来,见到她脸色瞬间变白,或像见了鬼。 “世……世子夫人……” 顾筠道:“跑什么,慌慌张张的。” 虎子张开嘴,嗫喏着说不出话,腿抖得像筛糠。 看他这样子,难不成裴殊出了事,顾筠皱着眉往前走了两步,越往前声音越清晰。 “还钱,快还钱,堂堂国公府世子,欠债不还!” “白纸黑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虎子挤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夫人……小的也不知道啊!” 第九章 还钱(已修)裴殊率先开口道…… 顾筠下意识攥紧袖子,周围一切都失声了,脑子里只剩下欠债还钱几个字。 裴殊欠了赌债。 她目眩头晕,一个踉跄没站稳,身后清韵赶紧扶住她,“夫人……” 顾筠摆了摆手,“我没事。” 虎子大气不敢喘,“夫人,小的这就去请世子过来……” 顾筠猛地看向虎子,眼里像淬了层冰,“请?你最好现在哪儿都不要去,春玉你把裴殊叫过来。” 春玉看了虎子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虎子咬着嘴唇低着头,春玉只能福身退了下去。 顾筠继续吩咐,“正院那边先瞒着,清韵,你带着人去城外布施,有事回来报信,绿勺你把门口闹事的人请进来。” 顾筠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怒气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裴殊染的新料子,她以为…… 以为以后日子会好的。 顾筠手冷心冷,看着天边的红日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她转身回正厅,绿勺低着头小跑过去请府外的人进来。 门口闹事的两个壮汉进来之后倒没束手束脚的,他们喊了顾筠一声世子夫人,还行了一个不怎么规矩的礼,说话言语根本不像刚刚那样大吵大闹,他们给顾筠递了一沓子纸,“夫人是明理人,想必不会不认账,这些欠条都是裴公子亲自写的,他自己按的手印,夫人若不信,可以比对看一看。” 一共六张欠条,一张两千两的,四张一千两的,还有张五百两的,总共六千五百两。 确实是裴殊的字迹。 六千五百两,算上利息,七千多两银子,账本上那么多的缺漏徐氏都补上了,没道理这回裴殊欠的钱还让她来补,这是欠的债,不是别的,若是英国公知道…… 顾筠没这么多钱,她嫁妆银子加上英国公给的才五千两,布坊是染出新色了,可是那是公中的东西。 “夫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要把钱还上,这欠条我立刻撕了,不会有人知道裴公子欠了这么多的钱。” 出去赌钱和欠几千两赌债是两码事,顾筠往门口看了一眼,裴殊还没来。 她问道:“可还欠了别的账?” “别人的我们兄弟俩便不知了,反正我们这儿就是这么多,这么多钱,对国公府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对我们可不一样,我们就指着这些钱过日子呢……夫人早早结了账,大家都省心。” 话虽这么说,可兄弟俩也明白六千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碰上这么个败家子,只能说家门不幸。 这裴公子都成亲了,还这么不经事,啧,放这这么好看的媳妇还去赌坊……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两人回头一看,那个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正是裴殊。 “哎呦裴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裴殊脚步一顿,抬眼看顾筠,顾筠神色如常,就是神色如常才不对,他不太自然地朝两人拱拱手,然后耷拉着头往顾筠那边走。 他弯着腰,声音压得极低,夫人,钱的确是我欠下的。” 春玉说放贷的找上来了,裴殊还着实愣了一下,后来翻了翻记忆,那的确是原身欠下的钱。 他大手大脚惯了,几千两没当回事儿。 总共欠了六千五百两,一个月一成利,今日正好是一月之期,应还七千一百五十两。 裴殊咳了一声,“但我保证,除了这个,没欠别的钱了。” 顾筠捏紧帕子,“父亲母亲那里我让人瞒住了,可这钱怎么办,如今虽是我管家,可公中钱万万动不得。” 她憋了口气,憋的眼眶通红,泪珠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夫君,这钱怎么还,难不成要用我的嫁妆银子吗。” 裴殊:“……” 虽然这样不好,但显然这是目前唯一行得通的法子。 这钱虽然是原身欠的,但裴殊也没法说这欠条跟他没关系,这不是玩赖吗。 他身上总共就三两银子,靠月钱凑,他得再活三百年。 裴殊道:“我重新写张欠条,就当我冲你借的钱,以后省吃俭用,再也不去赌坊,直到钱还清为止。” 顾筠擦了擦眼泪,生气难过没用,事情都发生了,她哭也好闹也好欠条都不会消失。 这事别人知道了,只会看热闹,不会帮她还钱,最后这钱要么徐氏还,要么她还。 裴殊欠的钱凭什么她们还,他欠的就该自己还。 顾筠吸吸鼻子,“夫君是不是怪我这点忙都帮不上……” 裴殊:“我从未这么想过,这次是我不对,我欠的合该我还,不关你的事,夫人肯借我银子,就是帮忙了。” “可我们是夫妻,还写欠条岂不是太见外了。” “就因为是夫妻才更该写,有句话叫亲兄弟明算账,欠条写好何日借何时还,每月利息几成,该还多少……我再不中用也不能打你嫁妆主意。” 顾筠就要裴殊这句话,道:“当务之急是把钱还上,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绿勺你回去拿钱,顺便取纸笔过来。” 嫁妆加上英国公给的,总共五千两,这些年她的铺子赚钱,勉强能凑出一千多两,祖母塞给她一千两银子,加起来七千两。 欠赌坊的欠条撕了,顾筠重新写了一张,裴殊欠顾筠七千一百两银子,还款期限不定,直到还完为止。 顾筠没好意思要利息,裴殊能把钱还上就不错了,还指望利息。 写完之后两人签字按了手印。 两壮汉把欠条撕了,“夫人大义,以后若有啥事,夫人知会一声。” 客气话顾筠没当真,她让绿勺把两人送出去,厅里只剩虎子和裴殊,春玉和几个丫鬟守在外头。 虎子小心翼翼地跪着,他偷偷瞄了眼顾筠,一身雪青色的衣裳,颜色雅淡,平添了几分稳重,手搭在腿上,面前一盏茶,茶烟袅袅,看着温柔和煦,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堂厅里半点声音都没有,裴殊头疼,这钱他肯定得还,但是怎么还拿什么还都是个事,正想着,顾筠蹭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 裴殊愣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虎子张着脖子道:“世子,赶紧追啊!” 裴殊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 澄心院正屋窗门紧闭,裴殊才明白,这钱虽还上了,可事还没完。 钱是他欠的,却是顾筠替他还上的,七千两不是小数目,况且,顾筠在平阳侯府日子并不如意,攒下这么多钱也不容易。 他伸手朝家里拿钱,自己从未赚过一分,在顾筠看来,让他还七千两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刚进门,就得替夫君还银子。 裴殊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顾筠坐在罗汉床上,眼里空荡荡的,她今天穿的好看,雪青色的衣裳,衬得人白,发髻上簪了紫色的绒花,本来想今日去布施,若有人问起她的衣裳,就说是家里布坊新染的颜色,到时能多卖几匹布。 结果,世事难料。 七千两说没就没,顾筠怎么可能不心疼,她铺子一月进账一百多两银子,两千两的私房都要攒几年,更别提嫁妆银子和英国公给她的。 顾筠眨了眨眼,擦了一下眼角,一回头,见裴殊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裴殊喊了声阿筠。 顾筠声音带着两分哭腔,“夫君回来了。” 裴殊被顾筠哭的心疼,“你别哭呀,我这次不对,一来不该去赌坊赌钱,不过我真的戒了,自从成亲之后一次都没去过。” 裴殊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没说谎,不信你去问虎子。” 顾筠低下头道:“你们主仆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我去问他,他也是向着你说话的。” 裴殊伸出手给顾筠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布坊,你可以去问赵掌柜。” 见顾筠不说话,裴殊继续反思“二来不该去借高利贷,本来六千五百两,这下又多了六百多两。” “第三,我都成家了,不该让父亲操心,更不该让你伤心。”裴殊左右看看,也没见什么搓衣板啥的,就往顾筠那里挪了挪。 原身犯的错他得担下来,可顾筠才多大,让他在顾筠面前说这些,裴殊臊的脸红,“第四该提前和你说的,本来你今天开开心心地出去,结果闹这一出,没了好心情不说还丢了钱。” “我跟你保证没有下次,阿筠,我说过的话全做到了,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别不说话啊,我怪心慌的。” 顾筠板着一张小脸,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心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那些人才不管你是不是世子,他们只要钱,还不上就砍你的手,我嫁给你,不图荣华富贵,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裴殊垂下头,他也想过安稳日子啊,他心里的苦跟谁说去,“我知道,我这不是慢慢改呢吗,我从前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想改也得慢慢来。” 顾筠不想逼太紧,只是这些空口白话,让她怎么信。 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没用,她道:“你从前买的东西,看看哪些能卖,布坊每月给你开工钱,到了就先还账。” “每月月例也还账,我没花钱的地方。”裴殊抹了一把脸,他现在能省则省。 可别说省是省不出来的,他再跟以前似的花钱,顾筠不得活剥了他。 顾筠点了点头,“我嫁给你,咱们就是夫妻,夫妻一体,以后过日子得拿出个章程来……” 得。 裴殊先开口道:“我听你的,你现在是我夫人,也是我债主,以后你说一我不说二,钱还上之前都这样。” 他不敢说的太死,怕顾筠怀疑,如果是原身,估计会摆摆手,说找我娘要去。 这还差不多。 顾筠:“若再有下次呢?” 第十章 开源节流(已修)顾筠摆了摆…… 裴殊当即道:“自然也听你的。” 顾筠气消了一半,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人之后裴殊是她最亲近的人,但却不是可以依赖的人。 她还要帮裴殊收拾烂摊子。 裴殊的这些保证能作数吗,顾筠不知道,但她相信最起码他说的时候是想改好的。 就算以后故态复萌,也没办法。 至少他现在的目光很真诚。 顾筠点了一下头。 裴殊去握顾筠的手,顾筠的手很凉,她才多大,却要为他处理这种事,裴殊觉得他跳级搞研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若是顾筠做那些,肯定也能做好。 裴殊蹲了下来,他仰头看着顾筠,她今天估计委屈坏了,“我想法子赚钱,下午就去布坊。” 顾筠道:“还是歇一天吧,你手还伤着呢。” 要想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这种道理顾筠明白,不能逼得太紧的。 裴殊心里愈加酸涩,还是他夫人心疼他。 顾筠拉裴殊起来,这才过巳时,上午还有大半呢。 布施的事有清韵在,还有国公府的侍卫,顾筠没什么不放心的。 唯一发愁的就是钱,裴殊染出新色来,应该能赚钱,可这是国公府的生意,赚的银子不论多少都要充公,也就是说,布坊生意再好,她也不能拿里面的利润补欠钱的缺口。 嫁妆铺子每月赚的银钱有钱,在这儿处处都要花钱。 她还有个小庄子,今年春种已经过了,庄子收的粮食养的牲畜足够澄心院用,以后小厨房二十两定例也能省下来。 能省则省,再想法子赚钱,日子不会太难过。 顶多是手里没有余钱应急,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筠冲裴殊笑了笑,“夫君,事情都发生了,咱们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回到没借钱的时候,既然如此,就想法子赚钱。” “我们是一家人的。” 她是和裴殊成亲,不是和国公府,无论是徐氏还是别人都不是亲人,只有裴殊。 裴殊心里不是滋味,他更愿意顾筠骂他一顿,这姑娘怎么这么傻呢,“对咱们是一家,以后有什么事,我先和你说。” 顾筠心道,若再有下次,她就把裴殊腿打断。 城郊她是去不成了,就等清韵回来问问情况。 下午没什事就去铺子看看,还有中午饭,顾筠把小厨房的两个厨子喊了过来。 “世子从前定下的菜单先放一放,以后每顿饭不超过三道菜,每日都得有羊肉,世子爱吃这个,不可奢靡浪费。”顾筠得把羊肉吃起来,让裴殊多吃点。 兴许他突然就行了呢,有孩子了,裴殊想去哪儿去哪儿。 两个厨子保证,把顾筠的话记在心里,绝不会忘。 正午之前清韵赶回来了,布施一切顺利,顾槿和顾宁也能独当一面了,就是仁和堂赵大夫的小徒弟累的够呛。 不过清韵已经带人去酒楼,点了一桌菜。 一桌菜也得二两银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清韵没敢问赌债的事,她就是个丫鬟,姑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只不过,世子这回真的是……姑娘才进门,世子可能还不了解,但她了解,姑娘能把这事忍下来,日后肯定把世子拿捏地死死的。 谁让世子有把柄落在她家姑娘手里呢。 清韵为裴殊捏了一把汗。 一晃眼到了中午,午饭是羊肉炖萝卜,韭菜炒鸡蛋,一道清蒸鱼,两碗饭。 跟裴殊早先吩咐的不太一样,但是他不敢说话。 他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省吃俭用是应该的,就是不该连累顾筠,她还长身体呢。 裴殊知道,要想吃好的,得赚钱。 他安安生生吃完这顿饭,什么都没问,饭桌上甚是殷勤地给顾筠夹了两块羊肉。 顾筠道:“夫君多吃些,庄子送来的羊肉,正新鲜。” 裴殊受宠若惊。 他从前专心科研,人情世故为人处世方面并不如顾筠,这回欠了钱,自己就像做错事儿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他得赚钱,把钱还上,让顾筠高看一眼。 裴殊想法子赚钱,顾筠也在想,节流开源,首先,澄心院的丫鬟用不了那么多。 用过饭,顾筠让春玉把院子里的丫鬟列个单子。 看院门的粗使婆子两个,打扫丫鬟有四个,厨房切菜打杂两个,还有八个无事可做的。 不知道裴殊要真的多丫鬟做什么。 顾筠道:“挑两个在书房伺候笔墨,剩下的跟管家说一声,澄心院用不了这么多人。” 她有清韵绿勺,这么多人每月月钱都要几十两银子。 顾筠把这群小丫鬟叫到一起,这是她进门之后第一次训话,这群小姑娘低着头瑟瑟发抖。 “澄心院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留在这儿也是蹉跎年华,我留两个在书房伺候,剩下的先去管家那儿,若有院子缺人,先让你们顶上。” 顾筠让她们抬起头来,挑了两个最好看的。 一个名叫初雪,另一个名曰雅风。 “其他人送走。” 清韵绿勺对视一眼,眼里有几分焦急,等顾筠回了屋,清韵低声道:“姑娘,书房伺候的还是选老实本分的好。” 那两个姑娘虽然不能和自家姑娘比,但是高门大院,最爱出这种莺莺燕燕。 书房放着两个年轻好看的丫鬟,谁知道世子爷…… 顾筠摆了摆手,她很想说快别抬举裴殊了,他根本就不行。 再漂亮的姑娘,在他眼里还没肘子香呢,若是她们俩真能成事,生下孩子来她养着也成。 可不成的是裴殊。 “不用,我心里有数。” 放两个好看的至少赏心悦目,再说,裴殊他进几次书房,顾筠就喜欢好看的,清韵绿勺不也一样,一个气质清冷,一个活泼灵动。 然后,裴殊回来就发现澄心院丫鬟少了一大半。 其实原身要这么多丫鬟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风光,端茶的,倒水的,揉肩的,捏腿的…… 丫鬟少了裴殊也不敢说话,反正他也用不了那么多丫鬟。 女孩子,他只和顾筠一个说话。 不过他是真得想法子赚钱了。 他从头到脚,就剩三两银子,盛京什么都贵,三两银子能买三只烧鸡,怎么赚钱。 他以前做的研究一时半会儿套不出钱,就算有钱也到不了他兜里,裴殊叹了口气,叫上虎子出门。 虎子一瘸一拐的,他又挨板子了。 虎子苦着一张脸,“爷,小的今天怕是出不去了,您也安生待着吧。” 夫人还在气头上,还出去转悠惹她做什么。 裴殊叹了口气,拍了拍虎子肩膀,从怀里掏出半块碎银,不舍地放在虎子手里,“拿着买点药,牵累你了。” 就剩二两了。 裴殊一个人的出门,他没想到赚钱这么不容易,原身没有一官半职,而且这个朝代想要做官得科举,他一个理科生,就算记忆力卓越,那也不能从头开始学。 想了又想,裴殊只想到了两个法子。 一是改良粮种果种,杂交嫁接,这样粮产高了,果子甜了,买的人就多了,肯定赚钱。 但是现在都四月中旬,春种已经结束,嫁接果树还得等到秋天才能结果。 时间太久。 二是想法子做点小生意,他会做菜,见得多吃得多,可一没本钱二没人力,要做只能从小买卖做起,若是原身肯定嫌丢人,但裴殊不嫌,就算走街串巷摆摊叫卖,只要能赚钱就行。 天黑之后裴殊才从外面回来,灰头土脸的。 顾筠这一下午也没闲着,去了趟布坊,回来自是腰酸腿疼,她重新记了本账,是她和裴殊这个小家的。 欠钱七千一百五十两,余钱一百三十两,就没别的钱了。 给裴殊还债,几乎掏空了她的家底。 她也怕,七千多两,干什么不好,给裴殊就是打水漂,但换他再也不去赌坊也值,银子还能再赚。 顾筠今儿肚子饿,都快开饭了,还没见裴殊人影,“春玉,去门口迎迎。” 春玉就怕这事儿让夫妻俩有隔阂,这才成亲就出事,还是大事,她立刻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裴殊了。 裴殊冲她比了个手势,“嘘。” 他指了指里面,春玉明白过来,“夫人在里面。” 裴殊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我回来了。” 顾筠皱了皱眉,“夫君怎么回来这么晚,天都黑了,不知道时辰的吗。” 裴殊笑了笑:“有要紧事。” 他往桌上放了一个荷包,“打开看看。” 顾筠面露疑惑,不过还是依言打开了,里面是好几块碎银子,还有几个铜板,据她所知,裴殊身上都快没钱了,这里面最起码的十两,他哪儿来的钱。 裴殊道:“没偷没抢,我自己赚的。” 顾筠更疑惑了,裴殊:“可别嫌少,这可是我喊了一下午赚的,以后肯定能赚更多。” “嘿,我在家做了点切糕,好多层,第一层瓜子仁儿,第二层花生米,还有山楂糕,炒栗子,里头好多果子,全卖完了,不过我提前切了一块,带回来给你尝尝。”裴殊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顾筠肯定没听过新疆切糕。 第十一章 被赶出府她看重正妻之位和…… 顾筠给他倒了杯水。 裴殊咕嘟咕嘟就喝完了,说起来这跟他以前的受骗的经历有关,那么一小块切糕,就花了好几十块钱,买回来尝着味道还一般般。 后来他自己试着做,比街上卖得好吃多了。 再后来就是这次,做了一大锅,从府上找了个小推车,一斤切糕一两银子,先尝后买,全卖出去了。 抛出本钱,还剩十多两,就是他嗓子都快喊哑了,赚钱是不容易。 顾筠眼睛红红的,她没想到裴殊会做这些,其实不用做的,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裴殊:“尝尝。” 切糕有些凉了,薄薄一块,里面有瓜子仁,花生,吃到酸酸甜甜的是山楂糕,顾筠点了点头,“好吃。” 裴殊道:“我慢慢攒钱,先把欠你的钱还上。” 他要让顾筠知道,他是真想改好,真想还钱。 顾筠好像只会点头了,别的什么都不会了,她不拿裴殊和别人比,只拿他和他自己比,原来他赌钱喝酒一掷千金,现在却在街头叫卖,只要改好就行。 顾筠露出一个笑来,“一天十多两,以后兴许赚的更多,用不了多久就能还上了,到时候把欠条撕了。” “行。” 夫妻俩还没吃饭,晚饭照例是烹羊肉,裴殊饿极了,只要有肉就行,别的他不挑。 吃过饭,裴殊漱洗干净就去床上躺着了,原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成天坐着,站半天差点要了他小命。 顾筠就坐在一旁给他揉胳膊捏腿。 “不用,”裴殊握住顾筠的手,他累是累,但没那么娇气,他赚到钱,心里有股劲儿,睡一晚上就好了,明儿还能继续干。 顾筠道:“捏捏,不然明儿指定酸疼,夫君出门赚钱养家,我替夫君揉肩解乏。” 捏了还不够半刻钟,门外响起敲门声,顾筠听是春玉的声音。 “夫人……” 顾筠手上动作稍顿,微微坐直了些,“怎么了” 春玉声音有些急促,“公爷身边的张管事过来了,说是请世子和夫人过去一趟。” 春玉贴着门,压着声音道:“夫人,会不会是上午的事儿?” 顾筠看向裴殊,裴殊也坐了起来。 顾筠在里面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明知两人看不见,可春玉还是摇了摇头,“张管事什么都没说,就请世子和夫人过去一趟。” 春玉就怕是因为上午欠债的事儿,从前世子不论多么不着调,国公虽然生气,也没说过太重的话。 顾筠看了眼裴殊,裴殊也看着她,他一头雾水,这会儿叫他们过去,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裴殊坐了起来,他拍了拍顾筠的手,“过去看看再说。” 从澄心院到正院,也就半刻钟的时间,两人相携走在前面,几个丫鬟跟在后头,进了正院,里面灯火通明,丫鬟留在外头,顾筠裴殊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 正院顾筠每日都来,徐氏虽为继室,但也是正经婆婆,她每日都要来请安,正厅不小,可一下挤这么多人就小了。 徐氏一脸紧张,英国公面无表情,裴靖等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倒是裴湘,冲顾筠摇了摇头。 纵使顾筠不想往那方面想,但是八成就是为了赌债的事。 与其等着英国公提,还不如自己说,况且这事本来就是裴殊做的不对。 顾筠行了一礼,“见过父亲母亲,正巧父亲喊儿媳和夫君过来,儿媳也有一事要禀明父亲。” “一个月前,夫君在外借了一笔钱,总共是六千五百两,今儿要债要到国公府门口,媳妇就帮着还上了,不过,媳妇不敢动用中馈,按理说,夫君欠的钱理应他还,但夫妻一体,不过夫君也说了,以后再也不去赌坊,还请父亲再给他一次机会。”说完,顾筠看了眼裴殊。 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烛灯,不过烛光昏暗,英国公打量着顾筠,行事张弛有度,是个好儿媳,可是…… 英国公一把把桌上的茶盏砸到地上,“你这个逆子!裴家的脸都快被你给丢尽了,还不跪下!” 裴殊皱了皱眉,“欠债是我不对,可钱已经换上了,而且,我也说了以后再也不去赌,父亲……” 那他还跪什么跪。 那日跪是因为对不住顾筠,可今日事情都解决了,他没错。 脚边的碎瓷片反射出寒光,裴殊伸手护住顾筠,让她往后站一站,不知道这个动作触碰到英国公哪一根弦,他拍桌而起,“逆子!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英国公又扔下来一样东西,“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平日胡作非为就算了,家里宠着你纵着你,可你丢脸丢到大街上!” 那是一个油纸包,顾筠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就在刚刚,裴殊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给她。 顾筠弯腰把油纸包捡起来,打开看,正是裴殊做的切糕。 这切糕和丢脸有什么关系。 “身为裴家子孙,却沉迷喝酒赌钱,不仅如此,还去街上摆摊叫卖,府上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了,我不求你像你大哥一样上进,可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什么事,你是嫌我的脸没被你丢干净吗。”英国公一想裴殊当街叫卖,就头昏脑胀,谁家的儿子跟裴殊一样。 别家世子能文能武,裴殊什么都不行。 现在跟街边小贩一样,哪还有世子的威严在。 裴殊眼中有不解,他张了张嘴,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在英国公看来,出去摆摊叫卖就是丢人现眼,他可以做个不学无术的世子,但是这个世子不能是一个街头小贩。 顾筠一句一句听着,“父亲,夫君去卖东西是为了赚钱……” 英国公道:“他若是少花点什么都有了,谁家世子像他一样,几千两几千两地往外撒,你娘留下的东西全被你败光了。” “照这么下去,这个世子你别当了!” 徐氏猛地站起来,“公爷,您在气头上,世子已经改了,不过是一时新鲜去卖点东西,值当您动肝火。” “世子,您和公爷说,以后都不去了。” 裴殊站着没说话,顾筠也没说话,比起裴殊,她更不解,她千盼万念裴殊能学好,怎么到英国公这儿就成了不堪为人,丢人现眼了。 难道在外谋生的人都是丢人现眼,难道城外那些百姓也是丢人现眼。 明明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才令人不齿。 徐氏的话像油一样浇在英国公的怒火上,“你看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我就是太惯着他了,你现在成亲了,翅膀硬了,我若是把国公府的基业交到你手里,才是愧对列祖列宗。” 此话一出,屋里寂静无声,裴靖垂着眸子,开口道:“父亲,三弟只是一时兴起,才去街头,他既然已经知错了,您就别生气了,有道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兴许他志不在此,您给他一个铺子练手……” 英国公最恨裴殊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徐氏看着英国公,心里犹疑,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英国公对裴殊的感情,宁氏未亡故时裴殊是他唯一的嫡子。 徐氏走后,英国公思念亡妻,对裴殊也是一忍再忍,哪怕裴殊纨绔,也未起过废世子的念头。 欠赌债只是第一层,裴殊可以花钱,可以大手大脚,可是欠赌债,那就不一样了。 徐氏没想到的是,裴殊竟然去摆摊卖东西,盯着裴殊的人说世子去城北巷口卖小吃,买的人还不少。 徐氏就让丫鬟买了一块,等英国公回来适时递了过去,而后不出意料,英国公果然动了怒。 一切都按照她的想法,公爷动怒,喊了裴殊顾氏过来,不仅如此,还把府上主子全请了过来。 徐氏告诉自己沉住气,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英国公心里失望有之,想让裴殊低头的念头也有,徐氏只能帮一把,到时候覆水难收,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徐氏对裴殊道:“世子,您给公爷认个错。” 裴殊没有,如果是原身在这儿也不会。 顾筠没有劝,她不觉得裴殊有错,他有什么错呢,他想上进,想赚钱,不想再做什么都不会,混吃等死的人了。 如果这都有错,顾筠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英国公发怒又如何,左右不过是罚跪,就算世子之位丢了,她也没什么怕的。 夫妻俩站在厅中,一个比一个倔。 英国公气的直点头,“好啊,没错是吧,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看这世子你别当了。” 裴殊面上一片冰寒。 他不在意,可这是原身的东西,而且,顾筠…… 顾筠悄悄握住了裴殊的手,“父亲,夫君努力上进,何错之有,况且,夫君已经答应再也不赌了,您也盼着他上进的对不对,若是还做一个闲散不知事的人,那与废物有何区别。” 英国公闭上眼,摆了摆手,徐氏道:“你们先回去,你父亲在气头上……” 顾筠把地上的油纸包捡起来,裴殊想说别要了,可是未等开口顾筠就把那块切糕拿到手里。 这才多大会儿,他累了一下午,回来和顾筠显摆银子,转眼,世子之位被废。 真道是世事无常。 回到澄心院,顾筠开始收拾东西,裴殊坐了一会儿,也跟着顾筠一块收拾。 春玉抹了把眼角,清韵绿勺默默收拾顾筠的嫁妆。 等东西都收拾好,已经是亥时三刻。 顾筠道:“我陪嫁有个小庄子,就在城郊,坐马车过去要一个时辰,赶早不赶晚,咱们今晚过去吧。” 她看重正妻之位和家世,到头来却跟裴殊这个人走了。 第十二章 新家也罢,左右是个十几岁…… 裴殊道:“好。” 他东西没多少,就把柜子里的衣服拿了出来,其他的东西,像是摆玩之类,都是原身买回来的,用处不多光占地方了。 裴殊不打算带走。 剩下的就是顾筠的嫁妆,她进门还不到一个月,很多东西都没用,直接拉走也省事。 清韵和绿勺是她的陪嫁丫鬟,自然跟着她一起走,至于澄心院的丫鬟…… 顾筠目光从春玉身上扫过,春玉啪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奴婢照顾世子长大,愿意和世子夫人一起走。” 春玉今年二十三,她伺候了裴殊十多年,主仆情谊哪儿能轻易割舍。 若是留在国公府,她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筠道:“以后就不必喊世子了,你去把澄心院的丫鬟都叫来。” 回来这么大会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估计都知道了。 裴殊世子之位被废,不论以后有没有复位的可能,现在看都是强弩之末,他不及裴靖上进,外祖家也没几个能依靠的,生母早逝,每天除了混吃等死就是喝酒赌钱。 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呢。 守门婆子,打扫丫鬟,厨房的,连着书房伺候笔墨的初雪雅风跪在地上,头恨不得扎进地里去。 顾筠道:“我和三公子今晚就搬离国公府,咱们主仆一场,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就一人二两银子,盼着你们日后能有好日子,都起来吧。” “谢夫人,谢三公子。”众人齐声道,收了银子就瑟缩站着,更怕顾筠突然说要带他们走。 裴殊伸手捏了捏顾筠的手,“春玉你去前头瞅瞅,马车备好了吗。”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该带走的带走,不该拿的夫妻俩什么都没拿。 没过多久,春玉跑回来说马车备好了,总共四辆,一趟就能把东西全部拉走。 顾筠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吧。” 裴殊没动,他拉着顾筠的手没送开,就问了一句,“我现在算是一无所有,阿筠,若是你……” 如果顾筠不想,他可以写一封和离书,反正他们还没圆房,顾筠可以再嫁。 顾筠拉着裴殊往外走,却没看他,“你不是还有我吗。” 搬东西用了小半个时辰,丫鬟从府门到澄心院来来往往数次,可算把所有东西都搬上车了,二人没有留恋,上了马车,清韵几个坐上了后头的车,马蹄声阵阵,朝着城南驶去。 虎子坐在前头,他身上伤还没好,龇牙咧嘴地坐着,不过他不敢喊疼,怕裴殊丢下他。 离开也好,世子不当就不当呗,他家爷高兴就成。 世子不当了,留在国公府也没什么用,去庄子就去庄子,饿不死就成。 依誮 车内,裴殊让顾筠靠着他睡一会儿,到庄子上还早呢。 顾筠闭上眼睛,按理说发生这么多事,她该累极了,可是脑子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们收拾东西搬东西,花了半个多时辰,正院不可能不知道,却无人过问。 而且,赌债和切糕这两件事冲在一块,让她不多想都难。 她不是傻子,日后世子之位落在谁头上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先夫人早逝,徐氏成了继室,后来裴殊被养的顽劣不堪,欠赌债…… 桩桩件件,似乎都和徐氏有关。 只是现在想这些没用,英国公对裴殊失望至极,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从此之后,英国公府会多一位像样的世子。 * 正院 英国公今夜去了书房,折腾太过,他没什么精力,他希望裴殊低头认错,可是裴殊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怒气更盛,一夜无眠。 徐氏却是松了口气,总算尘埃落定了。 徐嬷嬷端上来一盏茶,“二公子已经回去了,明日还得上职呢,五姑娘有人守着,还不知道三公子离开,澄心院的丫鬟就留在院子打扫,等再过一阵子,估计就没人记得三公子这个人了。” 徐氏面上带着浅笑,“总归是裴家人,日后他们不好过的时候,照看几分。” 裴殊的世子刚被废,徐氏也不好提立裴靖为世子的事儿,不过终归是早晚的事儿,再说裴靖争气。 徐嬷嬷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三公子过惯了富贵日子,到庄子上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一时硬气离开国公府,过几天再灰头土脸回来,那多丢人,徐嬷嬷总算知道自家夫人的用意所在了,把前头的账添上,顾氏才会心甘情愿还赌债,她嫁妆银子才多少,还完赌债就不剩什么了,而裴殊大手大脚惯了,几百两银子够干什么,能花几天,到时候日子过得差了,比较也就出来了。 到底谁该是世子,谁有能力。 徐氏轻声道:“他落到如今的田地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至于裴湘,徐氏更没放在心上过,过两年给她定门亲事,备上嫁妆,就能出门了。 还有顾氏…… 顾筠跟着裴殊离开倒是出乎徐氏的意料。 她以为顾筠嫁给裴殊是看重英国公府和世子之位,如今裴殊世子之位都没了,顾筠竟然能硬生生站在他身侧。 徐氏原本打算着,裴殊世子之位被废,顾筠要与他和离,这一遭接着一遭,兴许人受不住大病一场直接去了。 未成想顾筠愿意跟着他一起离开。 也罢,左右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能翻出什么风浪。 尘埃落定,她也该松快几日。 马车驶了一个多时辰,顶着浓浓夜色,终于到了庄子上。 庄户有三户人家,三十几口人,负责每年春种秋收。 庄子总共六十多亩,还有个小池塘,种了荷花。 地里种的是小麦,还有花生红薯之类,还有两亩地种了蔬果,到了庄户,就把守地的大黄狗吵醒了,汪汪几声,不远处的屋舍就亮起了橘黄色的灯。 赵老汉披着衣服出来,揉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道:“清韵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顾筠由裴殊拉着下车,赵老汉更诧异了,“姑娘……夫人,你们怎么过来了,这大晚上的……” 顾筠道:“这位是我夫君,此事说来话长,赵大爷,我们先在庄子住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都丑时了。 先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这是顾筠的庄子,她以前在这儿住过,裴殊跟她睡一间,春玉跟清韵绿勺睡一间,虎子还有几个车夫,就麻烦赵老汉,跟他儿子孙子们挤挤。 换上床褥,夫妻俩简单梳洗就躺下了,连马车上的东西都没顾得搬。 裴殊是真的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没躺多久就睡熟了。 顾筠没什么睡意,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打在裴殊的脸上,能看清他脸上的倦色,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跟着他走的决定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顾筠不后悔,就连嫁给他都不后悔。 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那也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顾筠困意上来,也睡熟了。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以往她要给徐氏请安,早早就起了,然后再回来也没有睡的念头,这回却是极其酣畅。 裴殊醒了一会儿了,就是没起,“在这儿睡也挺舒服,你再躺会儿,我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顾筠躺不住,带过来的东西不少,裴殊弄她不放心。 赵老汉醒得早,他蹲在家门口抽旱烟,心里思绪一阵一阵的,昨晚见了顾筠之后他就再也没睡着,谁家主子会大半夜来庄子住,拉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 今儿早上三个车夫驾着马车离开,赵老汉心里更慌了,莫不是裴公子家败了,不得已才住在庄子上。 虽然没猜全对,但也差不多了。 顾筠起来之后,就把事情前因后果和赵老汉说了,“说出来倒叫您笑话了,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别的法子,幸好城中还有间小铺子,以后不愁吃穿。” 赵老汉每年就靠庄子的收成过活,帮忙春种秋收,收下来的粮食给他们分两成,六十亩地,一亩地产三百多斤,一年还能分一千多斤呢。 家里吃穿不愁,还能存下银子。 赵老汉没多问,主子家的事他不好掺和,看样子日后要在庄子上住下,“唉,日子怎么过都是过,我那婆子做了早饭,给夫人送过去点?” 车上的东西还没收拾,早饭也顾不得做,顾筠笑道:“有劳了。” 裴殊在这里睡得更踏实,土地,粮食,是他熟悉的地方,远处有山群,还有个池塘,有山有水,他能慢慢把研究捡起来。 他看着前面青绿的麦田,又回头看看跟赵老汉说话的的顾筠,嫁给他,总要有如意日子吧。 早饭就是小米粥和白馍馍,一碟咸菜,一盘炒鸡蛋,看着简单,但在农户已经是不错的饭食了。 裴殊看庄户上养了鸡鸭和猪,就是数量不多,估计也没多少鸡蛋。 他正巧看过几本关于养殖的书。 裴殊给顾筠夹了大块鸡蛋,“快吃。” 顾筠也给他夹了一块,农家饭很香,做的还实诚,上午把东西归罗好,有清韵她们,就不必赵老汉送饭了。 第十三章 养鸡裴殊饿的前胸贴后背,…… 吃过早饭,顾筠就开始清点带来的东西。 那些摆饰器物先找间小屋子放着,桌椅板凳给换上,她住的院子不大,将将够摆一张床,一套桌椅,两个衣柜,再放别的就显得逼仄了。 顾筠让清韵把她的琴和书摆好。 被褥两床是她的嫁妆,桌椅是从澄心院带回来的,是从前宁氏的嫁妆,还有一些,春玉列了张单子,顾筠想留给裴湘。 徐氏为人谨慎,图谋的只有世子之位,她有意放纵,宁氏的嫁妆全被裴殊败光,顾筠有些不放心裴湘,可眼下做不了什么。 除了这些用具,剩下就是几人的衣裳,春玉带虎子四人一人收拾了一个包袱,裴殊的也不多,几乎全是顾筠的。 春夏秋冬的衣裳,还有布料皮毛,顾筠让清韵把料子放外头,衣服压柜子底下。 在庄户上住,用不上这么好看的。 收拾好东西,已经是晌午,顾筠给侯府去了封信,还给李氏写了一封,言明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忧心。 信托赵老汉的儿子送去侯府,这么磨蹭一会儿,也该吃饭了。 清韵小跑过来,低声道:“本想着奴婢和绿勺做,但公子非要掌勺……” 主子奴才,她俩越不过去,就跑过来和顾筠说。 顾筠道:“他乐意做也无妨,走吧。” 到了庄子上,规矩就更少了,她们住的是正三间,左右两间屋子,中间是堂屋和厨房,厨房有灶台,连着大锅,对面是半人高的桌子,留着切菜,一旁还有个碗柜,用来放锅碗瓢盆。 饭桌就摆在堂屋,四方的,总共四把椅子,顾筠她们一共六个人,还得再从屋里搬两把过来。 春玉道:“夫人,我们跟着用于礼不合。” 她们是奴才,哪儿能和主子一块吃。 灶台传来饭菜的香味,顾筠道:“一共三间屋子,你们不在这儿吃在哪儿吃,等过阵子,新起间宅院,这些日子就一块吃吧,人多热闹。” 裴殊也是这个意思,他本来就不重规矩,离了国公府,更是无拘无束,这三间房肯定是不够住,盖房子的事儿得再说。 裴殊看着几个丫鬟把饭菜端上来,“做的简单,阿筠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庄子上有鸡蛋,有鱼,还有青菜,不是逢年过节,赵老汉家里也没肉,裴殊做了小葱炒鸡蛋,红烧鱼,还炒了两盘青菜。 他给顾筠夹了一块鱼肚肉,“快吃。” 庄上东西虽少,可胜在新鲜,也不知道裴殊怎么做的,味道出奇地好。 这两天下来,顾筠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地露出笑来。 现在境地虽然不好,可是不愁吃穿,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嫁过来之前她还总担心裴殊不着调,万一哪天丢了世子之位,也想过进门之后要劝诫提点着。 到头来还是保不住。 但顾筠不后悔。 在她看来,懂得上进比别的什么都强。 就是怕侯府派人来,劝她和离。 顾筠看了眼裴殊,他低头吃饭,认真地很,什么都顾不上,顾筠就给他夹了炒鸡蛋。 裴殊抬头笑了笑,“阿筠,咱们离开国公府,父亲肯定是怒上加怒,过不了多久废世子的圣旨就该下来了,就再无转圜的机会。” 顾筠点了点头,“不当就不当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多吃点,下午在庄子上转转。” 庄子是庄户经管着,春种秋收,喂养牲畜,虽然说庄子上的东西会给她送,但是赵老汉他们养的鸡鸭,仔细算起来是他们自己的。 他们花钱买的鸡鸭,就是为了贴补家用,上午赵老汉送来一筐鸡蛋,差不多二十多个,再加上米面青菜,顾筠让清韵给了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并不多,可日后用钱的地方多,就得一文一文地算着花。 还得自己养鸡养鸭,能省一点是一点。 没有家业要继承,就得自己慢慢攒。 吃过饭,春玉去收拾碗筷,顾筠和裴殊去庄子上转了转。 总共六十三亩地,四十亩地的麦子,十亩地的黄豆,十亩地花生,还有两亩地红薯,剩下的零零散散的地种了青菜。 小池塘在庄子南面,看着有二十多亩,里面有荷花,秋日能收藕,夏末的时候还能摘莲蓬吃。 庄子不缺水,不过种地灌溉还是指望老天爷,要么就是挑水。 裴殊用簸箕收了点土,没有仪器只能靠手摸,土质有些干,缺肥,地还得养。 田里的麦苗一片青绿,长势挺好,到小腿肚子,不过还没结麦穗。 田埂有鸡鸭,低着头找虫子吃,裴殊看着有点嘴馋。 叫花鸡,童子鸡,烧鸡,炖鸡,还有鸭子,怎么吃都好吃。 刚来这儿,裴殊也不好意思说想吃鸡。 裴殊道:“看这庄稼长得还不错,秋天能有个好收成。” 顾筠嗔了他一眼,“你还看得出庄稼好不好。” 恐怕裴殊都不知道地里种的是什么。 裴殊:“哎,这边是麦子,那片是花生,我没说错吧。” 顾筠愣了愣,裴殊还真没说错,“你还认得这些。” 裴殊道:“我怎么就不认识,我还知道那小块种的是红薯。” 他后来成天和这些打交道,研究怎么让产量更高,怎么让味道更好,至于水利,算是修的双学位。 两头跑裴殊也能把这些学好。 顾筠更惊讶了,这都知道,不过真要什么都不知道才稀奇呢,这么大人连小麦苗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裴殊道:“这庄子收的粮食够吃,一年都吃不完,不过粮食还是越多越好,要是咱们的粮种好,以后就能卖粮种。” “我就对吃的感兴趣,像染布,那都是闹着玩的。”裴殊笑嘻嘻说道。 说起染布,就不得不说新出的三种颜色的料子,顾筠把持中馈的时候,事事尽心,颜料方子还在布坊呢,白白便宜了国公府。 兴许他们用了染料,还说那是裴靖弄出来的。 真是晦气。 现在想也是让自己生气,不过若没这个事,顾筠也不会觉得裴殊真想改,反正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谁知道离开国公府究竟是福是祸呢。 裴殊也想到了染料的事,他拍了拍顾筠的手,“我能染出三样,就能染出三十样,等以后咱们自己有布坊了,我给你染别的颜色。” 如果没发生这些事,裴殊说这些顾筠肯定不信,但她现在信。 “等你染出来再说吧。”顾筠笑了笑,“下午估计是赶不上了,明天,明天让春玉去边上庄子看看,买点鸡崽鸭崽。” 赵老汉他们家里养着鸡鸭,但是自家都不够吃的,哪儿能卖给他们。 池塘里的鱼是她的,再想点鸡鸭猪,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裴殊道:“我去,下午我就去看看,附近庄户肯定有卖的,不用你给钱,我这儿还有十两多,肯定够。” 顾筠点了点头,“让虎子跟着,也有个照应,你坐马车去。” 裴殊:“那行,等我回来吃饭,我买肉。” 远处是绿色的麦田,有小孩在田埂间跑来跑去,庄户上一共三十二口人,老者算上赵老汉一共三个,成年男子有八个,都成亲了,女人有八个,剩下的都是孩子。 赵老汉一家有他家老婆子,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还有五个孙子孙女。 一共三户,邻里关系不错,就守着这座庄子,盼着多攒点钱供孙儿读书。 赵家的老婆子白氏让儿媳妇给顾筠送点菜去,“拿过去,每天都给摘点小白菜啥的,等黄瓜下来了也送点过去。” 白氏是个厉害的,几个儿媳妇都孝顺恭敬,闻言应了声好,就去送菜了。 白氏听赵老汉说了,裴殊不当世子了,以后估计就在庄子里生活。 这世事无常,一朝变天了,再也回不去了,那富贵日子过惯了,哪儿受得了这种生活。 白氏让赵老汉不要胡说,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那能一样吗,她看裴殊和顾筠就是不一样,就像主子,没准以后再起来呢。 那他们好好伺候,儿子孙子的福气在后头呢。 到了傍晚,裴殊才回来,他不认路,绕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大点的农庄,里头养了不少鸡,裴殊买了小鸡仔。 虎子不会挑,还是裴殊自己挑的。 一只鸡崽二十文钱,裴殊买了三十只,小鸭子二十五文一只,裴殊买了十五只。 猪肉买了二十斤,老母鸡买了两只。 一共花了一两外加五十文钱。 虎子说还挺便宜。 是不贵,赚的十两够吃好多顿的,原身花钱大手大脚的,哪儿知道其实那么多钱能做更多的事。 裴殊占了人家的身体,弄丢了原身的世子之位,哪儿好意思再说原身的不是。 在澄心院的时候,他让厨子每天给顾筠炖汤喝,现在离开国公府,也得炖汤喝。 回到庄子已经是傍晚了,顾筠跟春玉三个张罗了一顿晚饭。 小米粥,一碟咸菜,顾筠做了个鱼丸汤。 池塘里鱼不少,可劲儿吃都够。 母鸡明儿再吃。 裴殊饿的前胸贴后背,他吃了一口,嚼了嚼,诧异道:“哎,好吃啊,我以前从没吃过你做的菜。” 顾筠道:“有春玉他们帮忙呢,再说了,要是让你知道了,岂不是以后都得我做。” 第十四章 盖房顾槿:“也不知道裴殊…… 裴殊心想,顾筠可真聪明啊,要不是这回,他都不知道她还会煮饭。 顾筠道:“在家里的时候什么都学,琴棋书画,女工刺绣,下厨点心一样不落。” 她要强,恨不得什么都做的最好,那些拼命学的东西还是有用的,至少回报到自己身上了。 说起来侯府也该收到信了,这事说起来也简单,裴殊被废,是英国公铁了心做的决定,毫无逆转的可能。 侯府不会出面,最多的就是劝她跟裴殊和离。 且不说和离之后再嫁一个什么人,顾筠不想和离。 现在谈心悦说不上,顾筠就是觉得他不是一个只好吃喝赌钱的人了,知上进,懂得体贴,对她而言就够了。 以前裴殊是混账,可他都改了。 若是过几天侯府来人,她一个人应付。 顾筠道:“明日你去铺子看看,跟着掌柜学学管账啥的。” 比闲待着强。 裴殊点头说了声好,他“学”得快,师出有名,以后会什么东西顾筠也不会说什么。 再说,顺便看看有啥生意可做。 顾筠猜的不错,第二天,侯府就来人了。 不过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顾槿。 裴殊一早就去了城里,庄子上没别人,顾筠远远看着顾槿,点了个头。 顾槿目光复杂,她远远看着顾筠,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从前,她盼着顾筠嫁的不好,盼着裴殊不上进,盼着这个姐姐愿望破灭,可真到这一刻,她一点都不高兴。 顾槿让丫鬟留在马车上,自己走了过去,“四姐姐。” 顾筠行了个平礼,“五妹妹。” 顾槿左右看看,看见了庄稼汉子,还有四处乱跑的孩子,还有清韵,就是没看见裴殊。 “姐夫呢?” 顾筠带着人进屋,“他去城里了。” 顾槿把院子前头的小鸡吓了一跳,提着裙摆进了屋,屋里简简单单,自是比不上侯府。 看着灰墙泥瓦,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筠给她倒了杯水,“快坐吧。” 来的是顾槿,侯府估计放弃她这个女儿了,这样也好,顾筠松了口气,给顾槿沏了茶,拿了点小米糕。 这是早上做的,就当点心吃的。 顾槿从进门之后就没说话,她捧着茶,鼻子有点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真是丢人……” 连夜出府,虽然不是被赶出来的,但也没差,是挺丢人的。 顾筠道:“人活一辈子,也不是活给别人看的,丢人就丢人吧。” 顾槿叹了口气,“那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和离。” 她自顾自说着,也没注意顾筠淡然却坚定的神色,“现在和离是不太好,那就等一阵子,姐夫自己不争气,连世子之位都丢了,也不能怪咱们,大不了多给点银子……” 纵使以前顾槿对顾筠有多少不满意的地方,这会儿也没想着落井下石,到底是自家姐妹,就算看不惯,那也是以前的事。 顾筠:“五妹妹,我没想过和离。” 顾槿话还没说完,她抬起头,“四姐姐,现在可不是犟的时候,你是怎么了,这不和离做什么,他……” 之前两人是有龌龊,可是裴殊这个人,除了家世,还有哪样配得上顾筠。 这还是顾槿头一回替顾筠做打算。 顾筠给她茶杯里的茶水满上,“这嫁人过日子,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裴殊他虽然丢了世子之位,可现在知道上进赚钱,不去赌了。” 顾筠:“而且,我还有间铺子,一个月也有几十两银子入账,日子不会太难过。” 要顾槿说,几十两银子哪儿够,每日吃食点心,再加上衣服首饰,她看着还多了个伺候的丫鬟,就算出了国公府,总不能不给人月钱吧。 再说以后有了孩子,养孩子花钱啊,吃穿用度,还得请奶娘,以后长大了要读书,要是女儿还得攒嫁妆。 天下哪个男人不会赚钱。 顾槿真心实意地为顾筠着想,可是顾筠一点都不领情。 顾槿:“也不知道裴殊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怎么不想想,跟着他,日后再也不能去赏花会赛诗宴,没有人给你递帖子,你那么聪明,该想到的啊……” 这些顾筠全都想过,她考虑清楚了。 “五妹,多谢你来这一趟,不过我心意已决,祖母那里年纪大了,你帮忙多照看一些,至于我姨娘那里让她不必担心,我这里什么都好,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就算以后再遇见那些世家小姐,我也不会觉得羞愧丢人。” 这回顾槿没话说了,她本就是偷偷来的,当家里知道裴殊世子被废的事之后母亲说这都是命,早在顾筠点头嫁过去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平阳侯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不看重这门亲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再说顾老夫人,她没想过去劝什么,左右这条路是顾筠自己选的,不后悔就成。 顾宁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李姨娘估计一夜无眠,顾槿性子急,一早就赶了过来,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就希望把顾筠拉回来,谁知道…… 顾槿道:“随你……我也劝不动,若是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再想和离的事也不迟,至于裴殊,多给些银子也就罢了。” “我还要回府,就先走了。”顾槿塞了一个荷包给顾筠,“我的一点心意,不多,你留着应急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按理说最高兴的应该是她,可顾槿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在闺中时顾筠多爱出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以后就要在这个小庄子上过一生。 裴殊配不上她。 顾筠捏着荷包,里面有五百两银票,她追出去,把荷包扔进马车里,“若是过不下去,我肯定会找你,多谢。” 顾槿没说话,她只是看不懂,想不明白。 “我知道了,你记着,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侯府的马车慢慢驶远,顾筠带着绿勺春玉回去。 春玉低着头,农家院子屋子不隔音,顾筠在屋里说的话她听见了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过从此之后,顾筠也是她主子。 中午三人没回来,顾筠也没等,跟春玉和绿勺吃了午饭,午饭过后,她小憩片刻,然后起来问赵老汉盖房子的事儿。 她身上还有一百六十两银子,估计徐氏想着,她还了赌债,剩不下多少银子,花十天半月的,就花完了。 裴殊现在不去赌钱,还能赚钱,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屋子是三间,太小了,若是以后有了孩子,更住不下。 所以顾筠才想着盖个院子,她没这方面经验,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城里的铺子一间两进两处的值三千多两,自己盖房子应该花不了那么多钱。 趁早把户籍迁过来,早早把方子盖好,这才是正事。 赵老汉闻言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裴殊和顾筠毕竟是从城里回来的,住惯了大院子,小屋肯定住不惯。 “夫人想盖一个啥样的屋子,这买砖买瓦,再请工人,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赵老汉还有好几个儿子呢。 顾筠:“只要十两?” 赵老汉道:“咱们乡下盖房子,不跟城里似的,城里寸土寸金,盖房子有讲究,乡下的盖的结实,屋子宽敞就行。 我买砖瓦有门路,就花个本钱,横梁木去山上砍,就是要好好晒晒,家里这么多人呢,都不用请人,一天一人几个铜板,管个饭就成,我媳妇她们管做大锅饭,啥都是现成的。” 顾筠道:“那就有劳了。” 十两银子,她就先拿二十两出来,力求把房子盖的好一点,自己也住的舒服。 赵老汉笑道:“这又不是啥麻烦事,夫人若有吩咐,直说就是了,我那几个儿子孙子平日也没个正经儿活计,正好了。” 乡下和城里不一样,城内的人读书识字,游山玩水,而不读书的人,年纪轻轻就娶妻生子,碌碌无为一生。 赵老汉觉得自家婆娘说的有理,这两人看着不像是甘于在庄子里的,他们老赵家跟着裴家,肯定比守着小庄子强。 …… 裴殊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去笔墨铺子查了账,还跟着掌柜的取货。 铺子不大,两进两出,前头是铺面,一间大,满屋的笔墨香味,后头是制纸的地方,还有很多竹框,留作装裱用。 铺子一共六个人,两个伙计和掌柜在前头,三个人在后头做纸。 其中五个男人一个婆子,是一大家子,至于为何一家人做工,裴殊也没打听。 铺子生意挺好,按理说,他啥都不干,铺子赚的钱就够以后过日子,但裴殊不是吃软饭的人。 看完了账本,他带着清韵和虎子去街上转了转。 四月下旬,蔬菜水果还没下来,街上卖的东西并不多,裴殊身上还有银子,他买了几包种子,还有几颗草莓苗。 等裴殊买完,清韵道:“公子,这些都长不成草莓的……” 草莓是稀罕东西,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 而且,这些草莓苗,几乎不长果子,以前姑娘也买过。 根本养不活。 裴殊道:“没事儿,我就买来玩玩,要是能结果自然最好,这才几文钱一颗,就算不结果,还能当盆栽。” 顾筠看见草莓苗,没多说什么,四月份正是草莓的花期,小白花还挺好看的。 第十五章 家底裴湘点了点头,“嫂子…… 不过也没想着能结果就是了。 要是能结果,岂不是人人都种。 吃过饭,顾筠把家里的账本,地契房契,银两,还有清韵几个的卖身契拿出来,然后招呼裴殊坐下。 “这是家里的钱,跟你通个气,别用钱了不知道去哪儿拿。” 裴殊:“我身上还有钱,再说了,用钱直接找你不就行。” 这些都是顾筠的嫁妆,他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他也不好意思用这些钱,而且,他还欠七千多两呢。 顾筠看他一眼,“那我还有不在的时候呢,家里有什么,你心里有个数。” 顾筠一样一样给裴殊看,“咱家现银有一百六十两,还有五百多个铜板,墙角堆着的就是一些摆饰,不值什么钱。” “再有就是我的首饰,多是金银的,若遇到紧急关头,可以去当铺典当。这是他们几个的卖身契,纵然离开国公府,每月月例银子也不能少,一人二两。”顾筠笑了笑,“也不枉他们跟咱们出来。” 清韵绿勺是她的陪嫁丫鬟,卖身契就在她手里,虎子是裴殊的人,但春玉不一样,她今年都二十三了,也没嫁人,没个亲人,就这么跟着出来,顾筠心里不是滋味。 春玉从裴殊出生就照顾他,尤其他生母早逝,若不是春玉……所以月例银子不能少。 裴殊点了点头。 顾筠:“这是庄子的地契,六十三亩,外加一个小池塘,赵老汉他们是我请来帮忙的,早点帮过他们一家,不是奴才,若有事请他们做也是行的,信得过。” 裴殊:“嗯,我记着。” 顾筠继续道:“这是城南铺子的房契,小工的卖身契,还有账本都在这里。进货,卖货记得都很清楚。” 离开国公府,铺子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裴殊一一看过。 剩下的就是嫁妆里头的,家具,摆饰都登记在册,昨儿裴殊带回来的三十只小鸡,十五只鸭子也记上了,这是家里的东西。 有些东西看着虽小,记与不记都无伤大雅,但是裴殊总觉得,记上他与顾筠的联系就又多一层。 顾筠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别的日后记起来再添上。 “我跟赵老汉说了一声,帮忙搭线盖房子,这个还是小了一点,屋里的钥匙,柜子的钥匙都给你一把。”顾筠把钥匙往裴殊那里推了推,剩下的就是裴殊写的欠条,顾筠给他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 裴殊心里有数,“阿筠,我想了想,就是我赚的钱,不能全用来还欠条上的银子……” 顾筠挑了挑眉,等着他说完。 裴殊:“毕竟这是我们的家,我也得赚钱补贴家用,以后赚的钱,一半还钱交给你,另一半直接交给你,我若用钱了再找你支,这样如何?” 这话听着让人心里舒坦。 顾筠道:“多大点事儿,听你的。” 裴殊笑了笑,“我……我知道说再多,也没做出来管用,但是,我会尽快让你过上好日子。” 说完,裴殊抿了下唇,来到这个世界,他只与顾筠相识相知,别人的目光他不在意,但顾筠的在意。 他不想顾筠还觉得他是一个不懂事,只知道玩,半分都靠不住的人。 晚风轻柔,这个小庄子比城内更静谧,比澄心院更踏实。 顾筠道:“我相信你。” 离府之后,不用管家,顾筠轻巧不少。 她现在先把笔墨铺子做好,等攒些银子再开个店,慢慢来,日子总不会太差。 裴殊去喂了鸡鸭,他亲自拌的食,连顾筠都不让碰。 这些小鸡仔就喂小米拌菜叶,最好有虫子,鸭子就不用操心,外头有池塘,能自己下水找吃的。 庄子上也有养鸡鸭的,裴殊怕弄混了,用颜料在它们身上做了记号,还去找赵老汉学怎么编笼子。 一会儿都闲不住。 顾筠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微微出神,清韵轻声道:“姑爷知道上进,夫人就别担心了。” 别人看裴殊做的或许都是些不着调的事,但是顾筠看,他做的就是给家里添个笼子,喂喂鸡的事,是围绕这个家。 她道:“嗯,来这儿不差什么,你下去吧,这两日也累了,好好休息。” 顾筠放下书,跟着裴殊去屋门口编笼子。 裴殊已经编好一个了,柳条编的笼子,还有个可以拉的小门,一个笼子差不多放十只小鸡。 那双养的金贵的手,因为编笼子磨的通红。 裴殊穿着珠白色的袍子,衣袖和下摆蹭了点灰,袖子太宽,不方便动作,他就给往上去了,露出的小臂很白。 顾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拧的,来来回回的,笼子就一层一层编起来了。 顾筠也拿起枝条,她看了笼子好一会儿,然后一点点拧,结果就七拧八歪的。 裴殊没忍住笑,他以前就编过这个,顾筠还是头一回呢,“你看我的,这样……” 两人在夜色灯火下守着小鸡编笼子,而英国公府的气氛却低迷紧张。 自从知道裴殊带着媳妇搬出国公府后,英国公脸上就没有好脸色。 他请废世子的折子还没有递上去,可裴殊连夜出府,摆明了是不想当这个世子了。 他不想当,有人想当。 英国公一直属意裴靖,他是长子,勤奋好学,有他方面风范,这才是他的儿子。 可是,英国公还是有些迟疑。 折子写好,一直放在书房,他想,只要裴殊回来,低头认错,他就原谅这个逆子。 裴靖就算不做世子,他还能拿俸禄,饿不死。 裴殊不做世子,去顾筠陪嫁庄子住着,他能挨过几时,他大手大脚惯了,怎么可能过的惯苦日子。 所以,在英国公心中,裴殊早晚都会回头。 故而折子一直放在书房。 徐氏知道英国公心中所想,数年夫妻,怎么可能不了解,她更了解裴殊。 裴殊性子死倔,既然搬出去,不可能低头回来,她让裴靖放宽心,该上职上职,不要胡思乱想。 世子之位,早晚都是他的。 裴靖也争气,夫妻俩越发地低调,不争不抢,相比之下,高低立现。 徐氏道:“裴殊就是秋天的蚂蚱,翻不出风浪,不过还是得盯着点,若他日子活不下去,你做兄长的,该帮衬着点。” 裴靖:“儿子明白。” 徐氏心里满意,不过,她皱了皱眉,裴靖问:“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徐氏道:“裴湘那丫头,想着去看看,我先给安抚住了。” 亲兄妹,哪儿能一点都不在意。 徐氏倒没放在心上,她担心的是裴湘的婚事,太高不好,太低也不好。 左右她是继母,做什么都讨不着好。 裴靖道:“她若想去母亲就让她去吧,不去一次,就不会死心。” 裴殊对这亲妹妹什么样他早有耳闻,裴湘眼巴巴要去,裴殊未见得领情。 徐氏:“说的也是,明日派马车送她过去,一个姑娘家,得小心些。” 裴靖点了点头,“那儿子先告退了。” 次日 顾筠就迎来第二个客人,裴湘。 裴湘穿的是那件石蕊色的衣裳。 她就是想穿过来给顾筠看看,这个新嫂子,她还没好好说过话呢。 顾筠有些诧异,裴湘竟然会过来。 她道:“你兄长一早就出门了,你进屋坐。” 顾筠拉着裴湘进屋,小姑娘过来就带了个丫鬟,她让丫鬟在外头守着,跟顾筠进屋。 三间的屋子,还没她院子的西厢房大,院子前头用木桩围着,是小栅栏,里头绿油油的不知是什么菜,还有毛茸茸的小鸡仔在找食吃,看着挺可爱的。 这就是兄长嫂子的新家。 春玉看上去很高兴,“小姐过来了,快喝茶。” 裴湘点了点头,“嫂子,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她进来时看了,屋子虽然干净整洁,可是很小,另一个屋子估计是三个丫鬟住的,而这个人一多,就转不开身。 小也就罢了,墙是泥墙,屋子不敞亮,里面黑漆漆的。 顾筠道:“不会一直在这里住着,已经准备盖房子了,到时给你留一间。” 裴湘顿了顿,“嫂子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倒不至于像顾槿一样劝他们和离,但是这么下去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低个头认错呢,在这里总归不像在国公府。” 第十六章 布坊的归属裴殊就是舍不得…… 裴湘一脸担忧。 按理说她不该说这些,她同兄长交流不多,并无多少兄妹之情。 可血浓于水,她该劝一劝的。 而且,为这身衣裳。 裴湘道:“父亲在气头上,他不求兄长做什么事,只要不赌钱不喝酒就成。” 何必多此一举去摆摊卖东西呢。 顾筠问她:“你也觉得你兄长卖切糕是错吗?” 裴湘摇头,“我没这么觉着……兄长从前那个样子,能去卖切糕,知道赚钱养家就很不错了,可父亲不这样想,世家公子,都是读书练武,他对兄长期盼太高了,一点点磨没了……嫂子,你看世家公子有哪个,有哪个做那些事的,只有市井商贩才会摆摊卖东西赚取家用,兄长是世子,父亲不愿看他做那些。” 就算欠了赌债,只要保证不再犯了就好。 顾筠道:“他做什么我不觉得丢人,总不能要求他去读书考功名,他多少年不读书了,说那些都是废话。士农工商,摊贩的确低人一等,我改变不了父亲的观点,这世子之位不要也罢。” 裴湘知道自己劝不动。 她低着头,神色有些低沉,“那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顾筠松了口气,“我有一个铺子,每月有几十两银子的进账,再想想做什么生意……阿湘,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裴湘微微坐直了些,“什么事,嫂子直说就是了。” 顾筠道:“你这身衣裳是石蕊色,这身料子不是从外面买的,而是国公府的铺子染的,染料是你兄长调的。” 与其便宜徐氏他们,还不如给裴湘。 裴湘是真没想到,这料子是兄长染出来的,兄长竟然能染布。 “那嫂子的意思是……” 顾筠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学着管家理账,而且,嫁妆也得攒着。” 裴湘明白顾筠的意思了,嫁妆从公中出,她只要把布坊要过来,以后卖布,肯定能赚大把大把的银子。 而且还能帮衬兄长。 裴湘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做好。” 她原也没打算指望兄长,现在就自己试一把,不然兄长的心血就白费了。 中午裴湘留下吃饭,顾筠准备把鸡炖了,但她不会杀鸡。 清韵跟着裴殊出去了,虎子不在,春玉跟绿勺也没杀过鸡。 裴湘更没杀过。 顾筠提着鸡,去了赵老汉家,拜托他给杀了。 鸡杀了褪毛放血,还给剁成小块,装了一盆。 白氏端着盆过来,还提了一篮子土豆。 “夫人,鸡块跟土豆一块儿炖好吃,前头院子里有菜,缺啥摘啥。”白氏年纪大了,两鬓银白,走路却稳当,看着精神抖擞。 顾筠道了谢,白氏笑得慈爱,别看顾筠成亲了,看年纪跟她孙女儿差不多大。 又是他们东家,自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顾筠端着鸡块儿和土豆进屋,裴殊还没回来,春玉和绿勺已经准备烧火做饭了。 就一个灶台,有锅也用不成,只能下头炖菜中间隔一个蒸屉上头蒸饭。 用陶盆蒸米饭,三碗米就够这么多人吃了。 顾筠撸起袖子准备炖菜,她的手艺好,做出来的比绿勺她们做的好吃,既然吃那就吃好点,鸡也贵,得好好做。 鸡肉先过水焯一遍,把里面的血沫煮出来,然后热锅放油,炒糖,把每块鸡肉裹上糖色之后放凉水,加葱姜蒜末香料炖煮,上面加个蒸屉,再把米饭蒸上。 裴湘也学过做菜,但是国公府哪儿用得到她下厨,看顾筠这样,竟觉得还不错。 “嫂子都是自己做吗。” 顾筠盖上锅盖,“有时你兄长也会做。” 裴湘更吃惊了,裴殊还会做菜,男子哪儿有下厨的,不过她没说什么,两人过日子,那就是他们两个的事,顾筠能跟随兄长离开国公府,这种气度就让人佩服。 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说的好听,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饭好之后裴殊也没回来,顾筠看他中午应该不回来了,就盛出来一些鸡肉放起来,这才招呼裴湘吃饭。 顾筠的厨艺很好,好像就没有顾筠不会的东西,裴湘低着头安静吃饭,快吃完的时候,她道:“嫂子,我回去之后会把布坊要过来,无论如何。” 国公府的产业,她只要布坊,那里有兄长和嫂嫂的心血。 回到国公府后,裴湘就被叫去正院问话。 徐氏对这个继女一向宽厚,毕竟宁氏的两个孩子,养废一个是自己的问题,养废两个就是她的问题了。 只不过,裴湘温柔娴静,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性子。 徐氏问了裴殊在庄子过的怎么样,裴湘只道兄长不在家中,她同顾筠说了会儿话,留着吃了饭。 徐氏皱着眉道:“不在家中……怎么不在呢,他刚离开国公府,不安生待在家中还出去乱转。” 裴湘听这意思有些不对,难道说徐氏以为兄长又去喝酒赌钱了。 徐氏就是这么想的。 裴殊离开国公府才几天,就又忍不住,果真是浪荡子,不能指望什么,若是把国公府基业交到他手上,能撑得住几年。 “这……你下次再去看一看,也劝一劝,我是继母,说他未必听得进去,但你不一样,你是他亲妹妹,总会听得几句。”徐氏一脸温善笑意。 裴湘点了点头,“多谢母亲……母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徐氏眉毛微挑,“有事直说便是,何苦用求这个字。” 裴湘道:“女儿这么大了,眼看就要嫁人了,看兄长这样,更明白嫁人之后,只靠夫君怕是不行的,所以想着多学学管家本事,我知道家里有间布坊,母亲,能否把布坊给我做嫁妆。” 徐氏为人谨小慎微,她没想到裴湘一开口就是要间铺子,她上午刚去过裴殊那儿,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可就一间布坊,平日又不赚钱,给了也就给了。 估计裴殊这个哥哥当的,真让裴湘放不下心。 想想也是,谁要是有这么个夫君,不得哭天抢地的,哪儿会像顾筠那么傻。 徐氏点点头,“也好,母亲也会多多留意,有哪些德才兼备的公子。” 她取来布坊的房契,亲手交到裴湘手里,“我知道我是继母,你们对我有隔阂,可是做后娘难,我对不住你哥哥,也对不住宁姐姐,但你得信我没有坏心思……” 徐氏道:“你兄长主意大,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只能劝着你父亲,哎……说这些你恐怕不信,以后你想要什么直说,我都会尽量满足。” 裴湘点点头,“多谢您。” 她不介意徐氏说什么,她只要布坊。 拿过来就好。 她想为兄长嫂子有点事儿,血脉相融,孰亲孰疏她分得清,哪怕徐氏没做过什么坏事。 拿到布坊之后裴湘立马过去了一趟,主子换了,里头工人肯定知道。 裴湘认了人,问掌柜的新布染好了吗。 掌柜道:“还得两日,做工细,急不得。” 裴湘:“那过两日我再来一趟。” 掌柜小心看了眼裴湘的脸色,“小姐,世子真的被……” 他都听说了,裴殊世子之位被废,连夜搬离国公府,以后怕是都回不来了。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裴殊好几天没来过布坊了。 裴湘道:“兄长的确不在府上了,若是日后要新料子,应该还会过来。” 她这样说是告诉掌柜兄长还会过来,哪怕世子之位没了,但新料子是他染的。 掌柜哎了一声,“裴公子能染布,以后就饿不死,嘿,干啥都能活。” 话是这么说,可做了十八年世子,一夜被废,哪儿受的了,裴湘没见到兄长,心里还是担心。 嫂子说他去看铺子,可别是去酒馆赌坊啊。 ……… 裴殊下午才回来,他又搞回来一堆种子,还拉了一车木料,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一车才一百文钱,他手里还有九两多银子。 除了这些,他还买了帆布,锤子钉子,剩下的工具就找赵老汉借一借,能应付过来。 顾筠看这么多东西目瞪口呆,裴殊解释道:“阿筠,你看这些,应该能做个暖棚,虽然马上就热了,但是提早做出来可以冬日用,吃青菜,咱家吃不完就卖钱。” “而且东西都便宜,我还有九两多银子,一会儿我就干。” 顾筠看他一头汗,“刚回来也得歇会儿,裴湘上午过来着,中午留的饭,你在外头吃过了吗,我给你留了肉。” 裴殊啃的饼,虎子和绿韵更不好吃别的,也吃的饼。 裴殊就是舍不得。 第十七章 无土种植四月二十一,英国…… 于他而言吃苦是件小事,但是,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顾筠鼻子酸酸的。 她只知道这是裴殊从未做过的事,顾筠回厨房把鸡块米饭拿出来,大锅里坐着,还温热着。 三个人一大碗菜,一人一碗饭,一个个吃的头都顾不得抬。 裴殊说道:“街上生意多还杂,做什么的都有,就像布坊一样,跟着他们做很难赚到钱,我想试试能不能种出稀罕东西来。” 裴殊大口大口吃饭,啃了一大口鸡腿,顾筠做的就是好吃,软烂入味,土豆绵软,但是,这些土豆,不及他以前研究的十分之一好吃。 怕顾筠怀疑,裴殊解释道:“我别的不会,又没读过多少书,认字没问题,考功名就别指望了,生意上一窍不通,我做,你卖,咱们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顾筠嫌他什么都胡诌,可这一脸汗,脏兮兮的,又心疼,只要裴殊不去赌,她什么都答应,“好,快吃吧,明儿把那只鸡也炖了。” 一家六口人,一只鸡当真不够吃。 自己过日子,才明白钱财来之不易。 裴殊嘿嘿笑了两声,“吃完我就去干活。” 太阳微微西沉,裴殊把木料全都搬到屋门口,虎子在一旁打下手。 别看裴殊细皮嫩肉的,干起活来还挺像回事儿的。 木料锯成木板,然后用钉子钉成半尺高的长方形木框,为何说是木框,因为底下不是木板,而是两指宽的木条排排钉好。 裴殊解释道:“我看书上说,种菜是菜的根从土里吸收养分,就像人吃饭一样,只吃能够让它长大的东西就行,别的用不到。” 顾筠静静听着,时不时还给裴殊递过去一个木板。 裴殊:“给你打个比方,土就像盘子,土里的养分和水分就像盘子里的菜和汤,你看这个……” 这个长方形的木筐子,下面一栏一栏的,就可以把根伸下去,直接吸收养料。 这样减少土壤的使用,方便搬运,可以更好地利用空间,种更多的菜。 裴殊道:“不用盘子,也能吃饭,兴许还能吃的更好。” 顾筠从没见过这种,种菜都是在地里,只有土里才能种出菜来,不用土,那怎么可能种出来,“什么菜不用盘子吃的更好?” 裴殊:“烧鸡,肘子,点心……” 他能给顾筠来个报菜名。 顾筠:“……” 她把木框拿过来看,兴许裴殊说的是对的,只是也得种出来才知道,而且,“你是从哪本书上看见的,既然有这种书,那很多人应该都用这个法子种菜吧。” 裴殊该怎么解释,这是后世土地稀少,而人口众多,需要大量蔬菜却没有地方种植而研究出来的法子。 而且,无土栽培更有利于研究。 培养皿中加入各种元素,方便更换,而且观察更直接。 裴殊舔了一下后牙,道:“唉,谁家都有地,哪儿用得着这法子,而且我看还挺难的,不一定能弄出来,姑且一试,种子木料都便宜……就算不成也没啥。” 他眨巴眨巴眼,冲顾筠讨好笑笑,“你说是吧。” 就算不成顾筠能有啥办法,庄子有地,不愁吃穿,赚钱也是为了以后,要是以后有了孩子,用钱的地方更多。 就是这会儿裴殊身子还没养好。 顾筠有些庆幸,还好没孩子,不然得跟他们过这种日子,虽然不算苦,可是比起在国公府,还是差了一些。 她答应裴殊的香囊还没做,裴湘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夫君,上午妹妹过来,说要把布坊想办法要过来。”顾筠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染料不能便宜徐氏,她可不想裴殊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让徐氏赚大把大把银子。 裴殊愣了愣,“嗯,这些事你安排就好,裴湘那里是我亏欠她,母亲早逝,嫁妆都让我败完了,以后我还完欠条上的银子,要是还能赚钱就给她一些吧。” 肯定得先还顾筠的钱,别的都不急。 顾筠笑了笑,“你就这么一个妹妹,我看阿湘她很担心我们,布坊交给她我也放心。” 就怕徐氏知道新料子之后反悔,不过那个时候木已成舟,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 裴殊:“妹妹是妹妹,我离开国公府,帮不了她太多,日后她成亲把把关就是了。” 他一共做了六个木筐,太阳就落山了,紫红色的云霞连成一片,裴殊搓了搓手,把工具归到一处,碎料子就收起来点火烧火。 晚上是鸡汤煮面,裴殊上去露了一手。 “阿筠,你看我给你拉面。” 揉好的面团不知怎么在裴殊手里就特别听话,搓圆揉扁,慢慢成了长条,又成了细面。 鸡汤没那么多,裴殊往里面加了水,等汤开再下面。 看外头已经把砖和沙土拉过来了,问过赵老汉,明儿就能开工。 盖房子的就是庄子上的男丁,一人一天给十个铜板,管中午一顿饭。 饭顾筠就托给白氏做了,一道荤菜,主食是馒头,吃起来方便。 肉一早就让虎子买好送过来,一天两斤,每个人都能吃几口。 顾筠就有那么多钱,多少钱办多大事,她不想装阔,所以还是精打细算。 砖头泥沙的钱都记账,好心里有数。 选的宅基地离现在住的院子不远,就几十步的距离,院子两进两出,坐北朝南,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看着宅基地,屋子应该挺大的。 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兴许赚钱多了就搬回城里了,也兴许这辈子都住这里了。 裴殊等着面煮熟,灶台旁边很暖和,今儿是四月二十,再过一阵子天就热了。 裴殊肯定不会让顾筠热到的。 他来这儿没多久,成亲也才十多天,但是就好像过了许久一样,顾筠…… 就是他妻子。 “熟了熟了,快来吃饭,给你多盛点。”裴殊弯腰捞面,“尝尝,好不好吃。” 人多热闹,顾筠捧着碗去饭桌上,春玉等人赶忙去端碗,心里下定决心要把拉面学会。 裴殊做饭是为了顾筠,他们几个蹭着吃是沾光,可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不能乱了尊卑。 她们做菜不好吃就学,总会做好吃的。 不过话说回来,裴殊做的面是真好吃。 面条长,软中不失劲道,鸡汤香而不腻,青菜熟了颜色依旧青绿。 顾筠先喝了一口汤,她趁着裴殊低头吃面的时候看他,明明累了,却还是下厨煮面,他真的变了。 顾筠不在乎裴殊能不能种出菜来,就这样的日子就挺好。 吃过饭,裴殊又去打板子,不用土,但是要水,所以还得要一个盛水的。 手掌好,长宽跟木筐一样,到时候把木筐放在这个上面,根就能穿过缝隙吸水。 裴殊先把草莓苗放了进来,又泡了点油菜菠菜种子。 无土种植对植物高度有要求,像豆角黄瓜这些需要架架子攀缘的植物肯定不行。 做完这些,裴殊去打水洗脸,晚上冷,水还凉,他可洗不了凉水澡,而且这两天下来,腿疼腰疼的,得赶紧睡觉去。 顾筠已经把床铺铺好了,屋子小也有小的好处,挤一些显得温馨,“夫君,快休息吧。” 同床共枕这么多天,裴殊还是不太习惯。 尤其今天顾筠特别那什么。 裴殊把手上的水擦干,“那我吹灯。” 灯光一灭,地上只有月光,顾筠睡里面,裴殊睡外面,两人盖的还是大红锦被。 顾筠穿着中衣,长发披在肩上,有些散在了被子上和枕边,裴殊都怕压到。 躺下,裴殊平复了一下心情,“快睡吧,明天我就不出去了,在家弄种子。” 顾筠道:“明天该盖房子了,让虎子和春玉看着点,分家就是这两天的事,应该不会分给咱们什么。” 顾筠翻了个身,侧着身冲裴殊,“夫君别担心,有句话叫做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咱们能赚钱,比起那些产业好得多。” 裴殊道:“我不觉得我差什么。” 顾筠想握裴殊的手,想安慰安慰他,毕竟被亲生父亲那样说肯定会伤心,她手从被子下面伸过去,谁知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裴殊的手在哪里。 “夫君?” 裴殊拉住顾筠的手,他咳了两声,“这儿呢。” 他想说别乱摸,又怕顾筠瞎想。 他好歹也是个正常男人,又不是真的不行,顾筠也不能因为他说不成就全然信他。 他不是禽.兽啊。 手握在一块,顾筠慢慢睡过去,裴殊冷静了好一会儿,他告诉自己,顾筠信他,才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边。 就算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是早早结婚生子,但是为了顾筠好,他得等。 这个傻姑娘。 四月二十一,英国公请废世子的折子被圣上批准,裴殊成了普通公子,而英国公并未为裴靖请封。 次日,英国公分了家,也可以说是把裴殊逐出裴家,对这个儿子,英国公狠的下心,什么都没给他。 “你看看离开国公府后你是什么,还有没有人看你一眼,那些人是冲着你这个人,还是冲着国公府去的。” 英国公眼中有怒气,他道:“你什么都不是。” 第十八章 麻酱饺子这个超级好吃…… 裴殊道:“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到您面前乞讨。” 英国公脸气的通红,他指着裴殊,话都说不利索,“逆……逆子……” 徐氏拍着英国公的胸口,她不赞同地看了裴殊一眼,“三公子,你也少说两句,这个时候非要逞什么强……” 裴殊定定地看着徐氏,原身的记忆有些乱,但是徐氏并不是一个慈爱的继母。 英国公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裴殊拍拍顾筠的手,“走吧。” 离开国公府,只有裴湘追了出来,顾筠过去说了两句话,就让她回去了。 裴湘远远看着兄长和嫂子,叹了口气。 兄长既然能染布,应该不会困于生计,更不会去乞讨。 就算兄长他们活不下去了,还有她呢。 她要攥紧布坊,别的她可以不要。 ———— 这回算是事成定局,无力回天了。 徐氏感觉浑身舒畅,忍了几年,多少个日日夜夜,终于得到了这个结果。 怎能不开心。 徐氏把儿子叫过来,仔细叮嘱了一番,“裴远不足为虑,世子之位必然是你的,就怕你父亲心软,又给裴殊机会。” 裴靖道:“母亲说的是。” 徐氏:“这些日子你要好好上职,让你父亲知道,论才学,你不输任何人,你才是最合适的世子。” 这些裴靖一直明白,不然也不会用功读书,把裴殊远远甩在后面。 “母亲放心,读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孩儿寒窗苦读数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裴殊就算突然开窍,也不可能赶得上。”这点裴靖还是有把握的。 徐氏一脸慈笑,“你呀我放心,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也不要总想着,好日子还在后头,你跟他比,不是自降身段吗,他能有什么出息。你父亲说的没错,没了世子这个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至于那些话,徐氏只当裴殊一时硬气。 以后成天和庄稼打交道,慢慢地,谁还记得他。 他过惯了舒坦日子,怎么会受得了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不过,有地有钱,也比大多数人好过就是了。 裴靖:“母亲说的是。” 离开国公府后顾筠和裴殊去街上转了转,春玉几人就让他们先去铺子里待着。 顾筠担心裴殊心里难受,“夫君……” 裴殊:“在呢,怎么了?” 顾筠道:“买点点心带回去吧,再置办点家具。” 做一些事才能把烦心事忘记。 裴殊点头说好,只不过五香居卖的点心太贵,那么几块就要好几两银子。 若是以前,顾筠肯定二话不说就买了。 裴殊身上还有九两银子,他买了一匣子点心,里头有六块,总共三两银子。 钱以后总会赚到,才三两银子。 拎着点心出去,顾筠带着裴殊去布庄,挑了橙色的丝线。 还得绣老虎香囊,颜色要自己配。 估计过个四五天,香囊就能绣好了。 四月二十七,顾筠终于把香囊绣好,她照着虎头鞋的样子,在香囊正面绣了老虎,背面绣的是一片翠竹。 络子是墨绿色,还配了墨色的珠子,可以戴在腰间。 这几天她忙着绣香囊,倒没管过裴殊,赵老汉他们已经打好地基了,除此以外,还搭了一个小棚子,裴殊说他有用。 顾筠进去看过,里面摆着那天他做的木筐,一个摞着一个摆了很高。 木筐里是一片一片的绿苗,裴殊买来的种子已经发芽了。 没种在土里,而是在木筐里铺了一层沾水的纱布,种子洒在纱布上,隔一阵就洒些水。 至于洒多少水,隔多长时间,顾筠就不知道了。 就是看着那些幼苗青一绿,喜人得紧。 还有,上回裴殊带回来的草莓苗的花已经谢了,花苞那里光秃秃的,不知道能不能长出草莓来。 裴殊说能,他自己人工授粉,就算结出来的草莓不大不甜,但百分百有果子,至于长出果子,再施肥,辅以光照等条件,果子肯定好吃。 那些数据裴殊烂熟于心,等今年秋收,他再选种育种,这么一想,事儿还不少呢。 不过当务之急是培育草莓青菜,赚钱,等房子盖好了若还剩下边角料,问问顾筠能不能给他盖棚子。 裴殊现在一门心思在地里,惊觉时间过得飞快,看见香囊还恍惚了一下,“做好了?还挺快的。” 顾筠道:“已经七八天了,看看合不合心意。” “你做的肯定合心意,”话虽这么说,裴殊还是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四月二十七,我得给记下来。” 顾筠道:“只是一个香囊而已……” “香囊怎么了,你送我的第一个东西,铁定要记得,还有四月初三,我们大喜的日子,以后每年这天都要大过,这么大日子都要记着,这样日子就有期盼惊喜可言。”裴殊脑袋好使,肯定不会忘的。 顾筠心里有些触动,她生日在腊月,裴殊的在九月,还远呢,但是听裴殊这么说她觉得也有道理,这些日子发生了大事,要记着的。 “夫君言之有理,那咱们互相提点这,明年这个时候我还给夫君绣个香囊。”顾筠拉着裴殊坐下,这么多天下来,看裴殊又瘦了。 人一天三顿吃的就那么多,他们在庄子上,自然没有在国公府吃的好,看着裴殊顾筠有些心疼。 她想了想,“那今儿让虎子去城里一趟,割点羊肉,咱们吃顿羊肉馅儿饺子?” 一斤羊肉三十文钱,五斤也才一百五十个铜板,吃一顿是吃得起的。 而且羊肉对裴殊身子好。 裴殊可没想那么多,“好啊,再让他买点芝麻,我给你做顿麻酱饺子,保准你忘不掉。” 顾筠可没吃过麻酱饺子,麻酱都少吃,那能好吃吗。 很快顾筠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裴殊在厨房忙活,顾筠过去打下手,她不用春玉她们帮忙,毕竟夫妻之间,两个人一起做事,也有几分情趣。 顾筠见裴殊做饭已经习惯了,看他撸起袖子,露出半截精瘦的手臂,竟觉得还挺好看的。 她知道的,从前裴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上瘦且白净,弱不禁风,现在每天扛着木头来来回回,干不少活,身上就结实了。 结实好,身子养好才能要孩子。 顾筠时不时看裴殊一眼,裴殊磨盘都拿不稳。 这磨盘是虎子上街买的,两只手那么大,可以磨点小东西,芝麻买了一袋,三十斤,五十文钱一斤总共花了一两半银子。 羊肉买了六斤,还有两斤骨头,小葱青菜还有调料家里都有,倒是不用买,回来之后裴殊就紧赶慢赶磨芝麻酱。 粮仓里有花生,裴殊让虎子剥皮炒熟搓掉里面的红皮,等放凉之后又磨了花生酱。 一时之间屋里全是香味。 顾筠道:“这也太香了。” 裴殊手腕有些酸,他舀了四大勺芝麻酱,两勺花生酱放碗里,敲了一下顾筠的脑袋,“去,给用水拌开。” 顾筠狐疑地去伴芝麻酱,加了水之后酱由浓变稀,她坐在一旁,香味直往鼻子里窜。 顾筠在做这个,裴殊也没闲着,他又拿了个碗,调了个料汁。 四小勺酱油的,一点香料,小勺糖,一勺盐,半勺辣椒面,两勺白芝麻,又切了新摘的的青辣椒,加了点水搅匀。 再热锅烧油,等油热了之后往料汁上一浇,刹那间,噼里啪啦的油花崩裂声,紧接着香味就把芝麻酱的味道盖过去了。 顾筠的麻酱也拌好了,不稀不稠的,用筷子搅一搅,像绸缎一样顺滑。 裴殊当着顾筠的面把料汁倒进芝麻酱里,“接着拌,我煮饺子。” 饺子已经包好了。 羊肉先用酒腌制去腥,然后剁碎,加香油盐葱花调味,包成肚儿浑圆的饺子。 烧水等着饺子下锅,顾筠这等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馋了。 裴殊竟然会包麦穗饺子,一个个可好看了,他说煮好了把麦穗的饺子都给她,寓意今年丰收。 这人真是什么都信,都是一样儿的馅儿,吃哪个不是吃。 不过顾筠是想吃裴殊包的。 是不是寻常夫妻就是他们这样,一块儿做饭,妻子打下手,丈夫主厨。 饺子煮熟还有一会儿,他们包了一百五十个,六个人一人吃十五个顶了天,剩下的可以晚上煎着吃。 顾筠还想给赵老汉家里拿一盘,他们不是奴才,算起来是邻居,自然要好好相处。 这些事裴殊都不过问的,顾筠做主便是。 饺子煮熟,一个个肚子鼓了起来,皮薄馅大,能看见里头粉色的羊肉馅儿。 芝麻酱摆在桌上,一人分了几勺,饺子装在盘子里,虎子还给赵老汉家送了一碗,顾筠有存钱,能买肉,可赵老汉家人多,又要供孙子读书,所以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更别提纯肉包的饺子了。 饺子送了,麻酱没送。 顾筠夹着饺子在麻酱里滚了一圈,送到嘴里尝到的麻酱的香味,芝麻粒,有点辣,还有点甜,可太好吃了。 羊肉馅儿也好吃,软烂不失嚼劲儿,膻味儿不重又没失了羊肉的香味。 就这麻酱,蘸什么都好吃。 裴殊饿了,低着头吃饺子,两口就一个。 顾筠想的多了点,这么好吃的东西,摆摊也能赚钱的吧。 第十九章 饺子生意裴殊不是吃了羊肉…… 而且这羊肉馅儿,膻味小,不失鲜味儿,蘸着麻酱顾筠能吃十一二个。 要知道以前吃饺子,不过吃六个。 裴殊以前肯定没少下馆子,竟然能弄到这么好吃的酱料。 就是不知道别人家有卖的不,做生意一桩生意好,要是很多人卖那就不成了。 裴殊舔了一下嘴角的芝麻酱,“出去卖。行啊,肯定比我那切糕好卖。” 切糕颜色好看,吃个新奇,不能当饭吃,饺子不一样。 瞧顾筠,想生意都比他强。 裴殊一门心思都在研究上,赚钱也能赚,但是心思没有顾筠活络。 顾筠才多大,十六岁的小姑娘,他十六岁的时候在干啥,一门心思读书,除了奖学金没拿过别的钱。 去卖麻酱饺子他一百个愿意,裴殊道:“那我把芝麻酱的方子写下来,卖饺子肯定不能一个馅儿,再做点别的馅儿的。” 顾筠眼睛一亮,“还有别的馅儿的?” 顾筠就吃过羊肉馅儿,猪肉馅儿,三鲜馅儿,别的馅是什么味道。 裴殊随口说了几个,“猪肉香菇,猪肉玉米,韭菜虾仁……” 饺子馅儿那可多了。 顾筠赶紧吃一个饺子,那这生意能做。 虽然念头是一时兴起,要做生意,还得从长计议,什么都给预备齐了,可不能推个车摆个锅去煮饺子卖饺子。 最后要不卖不完,要不不够卖,饺子都给剩下了。 除了原料,煮饺子用的锅,到底是租铺子还是推车卖,还有重要一点,谁去卖,多少个人去。 顾筠的意思是从春玉他们几个人中选一个,再从赵老汉家里挑几个。 自然不会让他们白帮忙,顾筠想的是,分他们二成利。 方子他们出,帮忙的人也有,二成利不少了。 到晚上,顾筠把这事儿跟裴殊商量,“赵老汉家有三个儿子,媳妇也都在,我看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就用两个就成,咱们这边再出一个,先让虎子去吧,他是男子,能当事,明儿把料备齐,芝麻磨成芝麻酱,再弄点花生酱,那个磨盘太小了,问问赵老汉有没有大一些的。” 裴殊觉得挺好,“那我看着弄点别的馅儿,这两天咱们家先吃饺子。” 有道是开源节流,他们现在只靠笔墨铺子赚钱,根本存不下什么,还是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顾筠道:“要我说先摆个小摊,两人包一人煮,收钱的话弄个钱匣子,都盯着点就没事。馅儿还是新鲜的好,马上就热了,提前包的话我怕放不住,就早点去买肉,等生意稳当了再定肉。锅得重新打,打成漏勺那种,因为馅儿不一样,每一锅煮的也不一样,问问铁匠铺子去。” 这些裴殊都没想过,顾筠比他心细。 顾筠一边想一边拿笔记,“每天用多少斤馅儿,客人最爱吃哪样都要记着,到时候爱吃的就多卖一点,柴火啥的也不能忘,锅碗都得刷干净,最重要的就是味道,麻酱方子咱们得自己把着,春玉她们都是嘴严的,虎子那里你再嘱咐几句。” 来这儿也有几天了,春玉几个就干点活,总共三间屋子,就算一天打扫三遍,那么点活也干完了。 清韵平日还能跟裴殊去铺子,春玉和绿勺除了那次回国公府办户籍之后,就没出去过。 她们也想去卖饺子。 顾筠道:“等生意做大了,再让你们过去,不是说要磨麻酱吗,那也是活,你们去磨芝麻,累了就换人。” 顾筠想让裴殊和虎子干体力活,家里就一辆马车,谁出去就坐马车,肯定不能拿来摆摊。 幸好城里还有个铺子,先把东西弄过去,以后晚上就把车放那儿。 一辆推车,一口大锅,柴火,馅料面团,放在铺子里买东西也方便,还方便取水。 这些合计好,顾筠让裴殊明早去赵老汉那一趟,他是男人,家里的顶梁柱,这些大事不该回回她去说的。 裴殊点头应了,“我看挺全乎了,想不到的以后想起来再添,你早点休息,明儿一早我就去。” 顾筠眨眨眼,“那你呢,你不睡呀。” 裴殊不是吃了羊肉吗,他……一点用都没有吗。 裴殊道:“我去棚子里给种子洒遍水,回来就睡,你去床上等我。” “哎。”顾筠抿了下唇,“要不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吧。” 他们三间屋,后头就是黑漆漆的田地,她一个人有点害怕。 对顾筠的任何要求,裴殊都没法拒绝,只不过,这小姑娘离他太近了,马上就入夏了,天热,他一动就是一身汗。 偏偏顾筠的呼吸就扫在他脖颈旁,让他有点燥得慌。 摸着凉凉的水,热意也没降下来。 洒完水,裴殊打了井水梳洗,才凉快下来。 顾筠用的热水,她早晚梳洗都用热水,入夏了水也凉的,裴殊都不觉得凉吗。 顾筠仔细观察着裴殊的神色,不错过任何一个表情,她感觉得到裴殊今晚真的不太一样。 “睡吧。”裴殊吹了灯,褪了鞋子上床。 一上床,那股热意又上来了,他张嘴呼了几口气,胸口就搭上来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刹那间,裴殊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顾筠的手。 顾筠声音细细柔柔的,“夫君?怎么了……” 裴殊是男人,哪儿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夜里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怕顾筠不小心碰到。 “我突然想起来,咱们新家,铺木地板吧,而且在家里每回拖鞋穿鞋也麻烦,你看看能不能做几双在屋子里穿的鞋……” 顾筠:“哦。” 这样啊。 顾筠又道:“听你的,铺木地板还没见过呢,你明天再跟我说,夫君,入夏了是不是热了……” 她有两只手,被抓住一只还有一只呢,顾筠侧过身,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裴殊身上。 裴殊身子僵了,“我不觉得热,快睡吧,真等热了就睡不着了。” 顾筠叹了口气,她忘了这一茬,以前夏天的时候侯府有冰,每年夏天都不觉得多热,国公府肯定也有冰的,夏天的冰冬天的碳,离开国公府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事儿的,跟裴殊在一块就行。 顾筠想东想西,很快就睡着了,可是裴殊燥的睡不着。 他在心里默念三遍我不是禽.兽,等那股热意降下去,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裴殊趁着天没亮起床去给种子撒了遍水,然后又回来补了个回笼觉。 一大早,还是燥,再加上昨晚睡得晚,裴殊脸上恹恹的。 顾筠不知道这种反应是不是因为羊肉,她想先放一放,下回再试一下,就知道了。 今儿事儿多,没时间搭理他的。 吃过早饭,裴殊去了赵老汉家商量生意的事儿,白氏喜出望外。 从箱子底下翻出茶叶给裴殊泡了一杯,“成成成,用不着二成利,一成就行!” 裴殊只把顾筠吩咐的事儿办好,“我夫人说两成就两成,老夫人找两个人来帮忙就成,日后若是缺人还得劳烦您呢。” 白氏听着嘿嘿一笑,她哪儿是啥夫人,就是个乡下妇人罢了。 “那成,我们商量商量,过会儿让老头子带着人过去。” 二成利,假如一天赚一钱银子,二成就有二十文呢。 给裴家盖房子,她那几个儿子一天一个人才十文钱。 这可是不会赔本的买卖,搁谁谁不答应。 庄子上一共三家,她有三儿一女,闺女已经嫁人了,儿子都娶亲了,两个孙子三个孙女,一家十三口,十三张嘴呢。 多门赚钱的门路那是求神拜佛都弄不来的。 白氏把裴殊送走,还说了两句好话,关上门,三个儿媳眼巴巴看着她,“娘,让谁去啊。” 裴殊不说这事儿的时候,白氏和三个媳妇就做盖房子工人吃得大锅菜,做饭用不着那么多人的。 白氏道:“老二和老三媳妇去,老大媳妇跟我在家做饭。以后裴家房子盖好了再说别的事。裴夫人心真善,这种事也想着咱们,你们俩可得机灵点,眼里有活,别让人家挑出错来。” 三个媳妇低头应是,赵家白氏做主,谁去赚了钱都是交给白氏,赚钱谁都乐意。 裴殊把顾筠吩咐的事儿做好,就去研究饺子馅儿了。 后世的饺子可是什么馅儿都有。 羊肉大葱,猪肉大葱,韭菜鸡蛋,猪肉香菇,猪肉玉米,西红柿鸡蛋,他做馅儿肯定依着庄子上的菜。 但是庄子上没有香菇,得去城里买。 虎子买回来的香菇有根,裴殊把根弄下来,剩下的让春玉洗干净切成丁。 他调了三种馅料,猪肉香菇,猪肉小葱,还有一个三鲜的。 三鲜里可不止三样,里头有韭菜鸡蛋虾米,还有木耳猪肉末,闻起来香极了。 三种馅儿价钱也不一样。 他们卖的一份饺子十五个,猪五花十五文一斤,一斤差不多包二十个饺子,所以一份就是二十文一份。 羊肉三十文一斤,一份羊肉饺子三十五文。 香菇馅儿的十五文一份。 每份饺子配两勺麻酱。 顾筠觉得这定价挺便宜的,往盛京城卖,买得起的人应该不少。 但是白氏知道后觉得定价高了,饺子谁不会包,想吃了自己割两斤肉,哪儿用得着去街上买着吃。 这生意估计做不下去。 第二十章 卖饺子赚钱啦! 白氏的儿媳妇看了眼婆婆,试探着道:“娘,要不去裴家说说?” “咋说?”白氏发愁,一来赵家是裴家雇来的,跟奴才差不多,他们当奴才的哪儿能说主子的不是。二来他们还跟着裴家做生意呢,感激还来不及呢哪儿能说啥。 不过啊,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卖饺子的呢,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东西,谁会出去买。 白氏道:“你们好好干,幸好这是按分成来,要是赚不到钱,你俩可不能要啥。” 裴家都是实在人,不赚钱他们可不能要工钱。 这又准备了几天,到了五月初一,一切准备好,虎子驾着马车带着白氏两个儿媳妇一大早赶到了城里的笔墨铺子。 将近一个多时辰的车程,到了之后三人没歇着,赶紧把铺子里的推车,连带着锅碗之类的用具一起推到街上,就在最热闹的巷口摆摊。 这里人多热闹,胡同巷子卖的都是卤味,烧鸡等吃食,一个饺子摊铺倒也新奇。 到了摊位,三人动作不停,先把招旗支了起来。 上头四个大字简单明了,麻酱饺子。 这是顾筠写的字,绿勺绣的,杏色的底布,黑色的字,远远就能看见。 摆好旗子,虎子让两个嫂子快些包饺子,一会儿客人过来了没得吃。 四种馅儿,羊肉大葱,猪肉大葱,猪肉香菇,三鲜,各卖三十五文,二十文,十五文,十文。 煮饺子的大锅是圆筒形的,里面挂着五个漏勺,也是圆筒状的,一个漏勺能煮一份饺子。 探子摆好,快到中午了,虎子心里有点紧张,他可是头一回干这么大的事儿。 自己摆摊做生意,怕就怕一份都卖不出去,今儿他们准备了一百份的饺子,卖不出去都得带回去。 天热禁不住放。 虎子想想那天裴殊是怎么叫卖的,顾不得红脸,扯着嗓子嚷道:“卖饺子哩,好吃的麻酱饺子,全盛京城就这独一份呦!” 嚷了几遍,虎子让两嫂子把装麻酱的陶罐盖子打开,现在饺子还没煮上,最香的要属麻酱了,黄棕色的颜色,里头还能看见金黄的芝麻粒,翠绿的葱段,火红的小米辣,旁边还有一大碗剁好的蒜泥。 本来芝麻酱里也加了蒜泥,但是怕有人受不了太重的味儿,才又另外做了一碗,里头滴了香油,闻着可太香了。 麻酱饺子的味道没得说,比他家公子头几次做的好吃多了,而且这些馅儿都是一大早拌的,正新鲜呢。 白氏的两个媳妇张氏李氏有些怯懦,她俩还是第一回 看这么多人,卖东西更是头一回。 虎子才十六,比她俩小不少呢,咋也不能让个孩子冲前头。 虽然脸有些热,但是张氏和李氏已经开始一边叫卖一边包饺子了。 在家里是吃不上几顿饺子的,也就过年那几天吃的到,但是两人包饺子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 一个擀皮一个包,皮薄馅大的饺子就包出来了,每个都是元宝形状,看起来极其喜庆。 只不过一份饺子包完,还没有客人过来,往四周看,谁家摊位前头都站着几个人,尤其是烧鸡卤味,那叫一个热闹。 “这……虎子兄弟,你说咋回事儿呢,咋没人呐。”李氏有些急,再加上天热额头都冒汗了,她头发全用布巾包上,看上去整洁利落,一旁张氏也是同样装扮,保准一个头发丝都不会掉下去。 这是裴公子说的,入口的东西得干净,这样人吃的才放心。 可东西都准备好了,没客人咋整。 虎子倒沉得住气,“嫂子先别担心,饺子你们也尝过,味道肯定没差,先包着,别到时候买的人多了供不上。” 李氏哎了一声,两人皱着眉包饺子,心嘭嘭直跳。 包完五份,才等来第一个客人。 他们兄弟几个喝酒,喝完之后胃里火烧火燎的,就想吃点热乎东西,还不想吃面,在家里街上转悠一圈,就看见麻酱饺子了。 还别说,现在就想吃顿热乎饺子,要回去找婆娘,看他喝这么多酒不得生一肚子气,索性就在这儿买了。 “这饺子咋卖?” 虎子笑呵呵地说了,说完怕客人嫌贵,又补了一句,“我们这馅儿都是真材实料,现包现煮,您看看,还配秘制的麻酱料,保准您吃了一次还想第二次。” “那来一份羊肉的。”这客人看了饺子馅儿,的确如虎子所言,全是肉,颜色看着还新鲜,在外头吃一顿自然要吃好的。 数了三十五个铜板,就坐在一旁的小凳子等饺子出锅。 饺子下锅,还用一个漏勺,不怕跟别人的弄混了,就这可是独一份。 虽然客人少,到他看这个小摊什么都讲究。 不到半刻钟,饺子就全浮上来了,一个个肚子涨的老大,圆圆鼓鼓的,空气里全是饺子的香味。 一碗饺子,两勺麻酱,虎子把饺子递了过去,“那边还有蒜泥,客官要不,给您舀上一勺。” “别了,就这么吃吧,”好好的饺子蘸什么酱,不过这卖的就是麻酱饺子,也不能砸人招牌,只不过,入口让他眼前一亮的就是浓稠的芝麻酱。 包含万千,有甜,有咸,有辣,有蒜香,融合在芝麻酱里,每个味道都没被盖下去,反倒是香的扑鼻。 饺子馅儿更绝,羊肉膻味重,但是有些人偏爱吃羊肉的膻味,这个羊肉饺子膻味不重,恰到好处。 没一会儿,喝醉酒的客人就吃了六个饺子。 剩下六个他舀了勺蒜泥,“哎,小哥,再来一份猪肉的,我带回去。” 说完,头也不抬地继续吃。 吃完饺子,他想要碗饺子汤,结果再抬头的时候,旁边排了好些人。 虎子把他要的那份煮好了,“客人,我们这儿只有油纸,给您包上,回家之后就快放碗里,省着黏一块,要是下次想带走啊您还是拿个碗来。” 虎子还多放了一勺麻酱,把饺子递过去,他用干巾擦擦汗,继续煮。 他哪儿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买饺子的人就这么多,都是那个客官吃得太香了,他都看饿了。 张氏李氏手都快出残影了,一份十五个,包完就煮,这么看下来羊肉馅儿最好卖,还有猪肉香菇的,三鲜的和猪肉的卖的差不多。 猪肉香菇的味道有些怪,但很好吃,新奇又好吃,卖的自然多。 一中午,一个多时辰,羊肉馅儿见了底,其他的还剩一些,麻酱也就剩个底,晚上得备料了。 总共卖了九十三份,总共赚了一千九百二十五文钱。 一匣子铜板,沉甸甸的,三个人每个都难掩喜色。 一两八钱银子,一个中午就能赚这么多。那要是晚上也卖岂不是能赚更多。 三人推着车回铺子,饺子馅儿和面团还剩呢,他们三还没吃饭呢。 虎子道:“咱们就吃饺子吧,夫人说了,要是剩就吃了,吃不了的再煮熟带回去。” 还剩几份的量,虎子正是能吃的年纪,他一个人就能吃三十个,李氏张氏没想到还能吃这么好的东西,自然也是劺足劲儿吃,一人吃个二十个。 剩下三十几个没煮,虎子连着钱匣子准备一块带回去。 三人歇了一会儿,打了井水刷锅刷碗,还把车子和台面擦干净,又去肉铺买了羊肉猪肉,这才赶车回家。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李氏张氏赶紧回了赵家,虎子揉揉酸疼的肩膀,跟顾筠裴殊报喜去了。 “公子!夫人!饺子可好卖了,还剩三十多个,我们吃了五十个,其他的都卖出去了。”虎子喜滋滋道:“您瞅瞅,这么多钱。” 可不是,一匣子铜板,可比几两银子看着多得多呢。 虎子把街上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第一个客人怎么狼吞虎咽,怎么要了第二份,后面多少个人排队,他们忙的都倒不开了。 当然少不了几份添油加醋。 他打小就机灵,说的辛苦点主子才心疼他。 裴殊拍拍虎子肩膀,“你小子行啊,我还担心你应付不过来呢。” 顾筠一脸喜色,然后在心里飞速算了个账,买肉花了一两银子,加上菜油芝麻,成本一两二钱。 赚了六钱多银子,除去分给赵家的一钱多,他们分半两。 一天半两,虽比不上笔墨铺子的生意,但是也得想想这是第一天,她那小铺子第一天可什么都没卖出去。 况且第一天准备的还是不充分,若是再充分一点,肯定不止这么多。 顾筠笑道:“知道你辛苦了,快喝口水吃点点心。” 虎子大口喝水,喝完抹了把嘴,“不辛苦,都是小事!” 他劲头十足,明儿还能去。 顾筠道:“那也跑了一天,来回坐马车就够受的呢,今晚好好歇歇早点睡,泡个脚解解乏。” 她们晚上准备好第二天的馅儿,肉馅是春玉她们一早剁的。 少是一个问题,离得远是另一个。 一天两个多时辰浪费在路上,实在划不来。 顾筠得想个办法,但笔墨铺子那里住不下人,要想去盛京卖,只能来回跑。 能把东西放在那里已经省事不少了。 裴殊拉了拉顾筠的手,又不是只有虎子辛苦,他还辛苦呢。 “阿筠,过来,带你看个东西。” 家里买了不少香菇,都是带根的,他用香菇根种菌,本来长出来的小香菇太小,他想大一点给顾筠看的。 第二十一章 草莓红了裴殊这下也不困…… 顾筠:“什么?” 裴殊什么东西她没看过,还要过去给她看。这都晚上了,天都黑了,黑灯瞎火的,能看出什么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裴殊卖了个关子,他拉着顾筠的手,去他那个小棚子。 棚子里乌漆麻黑,啥都看不见,裴殊提着灯笼,借了个火把烛台点上,屋里装了一角灯火,看着暖融融的。 裴殊把角落里的木箱子搬出来,总共三箱子,给顾筠看一箱就成。 顾筠只看见箱子上黑漆漆一片,然后上头有些棕色的小点,看不清是什么。 裴殊拿着烛台,照着箱子,“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面上带着点得意,“没见过吧,可弄了好几天,才长这么大点,你可别嫌小啊,过两天就大了,一天一个样。” 顾筠嘴巴微微张着,这是香菇,小蘑菇,刚刚冒个头,根还看不见呢,周围是木屑,还有深棕色的土屑,“香菇你给种出来了?” 裴殊哎了一声,“没多少,还不够你包一顿饺子的呢。” 顾筠一脸惊喜,“那还没长大呢,长大就够了,这是怎么做的,我还没见谁家种蘑菇!” 裴殊道:“虎子买回来的香菇,根让你们切下来了,我就给剁了剁洒木屑上了,弄了点水没再管过,谁知道就长出来了。” 蘑菇和花生小麦不一样,小麦花生是靠种子繁殖,而蘑菇靠的是菌丝。 蘑菇的菌丝在根里,就像山里的蘑菇,你今年采了,只要好好把根埋上,做个记号明年还能在这里采到蘑菇。 还有木耳,银耳等,也能自己种。 木耳银耳多在木头上种,而且菌类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山上的蘑菇阴面长的就比阳面多。 所以就放在屋里的犄角旮旯里,每日定时洒水查看,多洒菌丝,就能长出蘑菇来。 蘑菇长得快,一天一个样,过两天就能收了。 顾筠:“那以后咱们岂不是不用买香菇了,原来洒在木屑上就行,以往吃香菇,根啥的就全扔了,原来还能种,夫君竟然能想到这种法子。” 顾筠没忍住笑了一下,香菇也不便宜呢,要是他们庄子能种香菇,不仅以后不用买,还能往外卖呢。 能省钱还能赚钱。 顾筠觉得与有荣焉,又觉得裴殊真的变了好多,他能从每日去赌坊酒馆到现在天天待在小棚子里跟种子打交道,顾筠觉得这样的他更让人移不开眼。 裴殊挠了挠脑袋,“我这也是瞎想的,嘿。” 他把木箱子搬回去,还放在角落里,总共三箱,两天之后能收获,这和小麦花生还不一样,木屑里的菌丝还能再长出香菇来,源源不断。 顾筠瞧了他一眼,瞎想就能想出来她怎么一点都不信呢,肯定得花不少心思。 裴殊拉着顾筠回屋,“你看草莓也结果子了,明年肯定有一大片草莓地,今年的不多,你给我留两颗果子当种子就好了。” “等种出来你看看什么能卖出去,先还钱。” 其实有时候顾筠都忘了欠钱这回事,他们两个也越来越像夫妻。 顾筠道:“行呀,今天卖饺子赚的钱一会儿商量一下怎么分,你早点把钱还完才能早点赚钱养家。” 顾筠低头笑了笑,这样可真好,比起这些,王侯官爵,世家的炭火冰块又算的了什么。 冬天冷,多盖几层,夏天热,勤快点打扇子就行了,那些老百姓也没有冰,不也过的好好的吗。 顾筠这么想,殊不知裴殊根本没想过让她热着冷着,冬日的碳夏天的冰,一样都不会冷着,还有炕,裴殊打算让赵老汉家盘个炕。 这样冬天睡的还舒服。 二进二出的院子,要两个炕就行,烧火的烟囱口从外头走,炉子也弄在外头好了,里头能干净整洁一点。 炕盘好再选一个好看的炕席,夫妻俩梳洗好,躺在床上时裴殊说了这件事。 顾筠听过炕,但没睡过,城里睡都睡床,哪家都不缺炭,睡的舒服软和最重要,反倒是乡下百姓用炕多。 顾筠道:“行呀,咱们屋子多,床可以放到别的屋里,我看地基已经打好了,过不了多久房子就能起出来……” 顾筠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裴殊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她也累了一天,虎子他们没回来的时候特着急,怕他们受欺负,怕东西卖不出去,更怕以前国公府的人捣乱,幸好无事发生,一切顺利。 饺子馅儿,饺子皮也都是顾筠张罗准备的,每天算账那么一个小脑袋也够用。 裴殊看房子还没盖起来,想提几样要求,首先院子里排水得弄好,还有得弄个洗澡的地方,这个时代弄马桶他也不会,他就不强人所难了,但是厕所一定要干净。 心里念着这些,裴殊也很快睡了过去,这家灯火熄灭,老赵家还是头一回点灯点到那么晚。 白氏晚饭没吃好,就坐着等两个媳妇回来,李氏张氏一进门,她就倒了热水。 “可不容易,大老远跑到县城去,快喝水。”白氏年轻时受过婆婆的气,老了可不想自己媳妇还受气,虽然家里的大权在她手里把着,但是她比一般婆婆更大度。 李氏张氏喝了水,眼睛像看到了蜜,“娘,您快坐下,我俩不累,就是包饺子煮饺子而已,明儿还得去呢!” 白氏:“还得去!那意思是饺子卖的好?” 老天爷哎,还真有人爱吃饺子,放着家里的好饭不吃想去外头吃饺子,这生意当真这么好做? 李氏道:“娘,我跟弟妹忙了一中午,脚不沾地,就包饺子,虎子兄弟煮收钱,带去的面团馅料差不多都用完了,我们三个吃的也是饺子,吃完就剩了三十多个。” 张氏:“今天一共赚了一千八百多个铜板!” 回来一个多时辰的车,可不就数铜板吗,数了三遍,抛去成本,也有六百多个铜钱呢,半两银子,这一趟可真值。 赵家的男人盖房子一天才十个大钱,她们两个女人一天就能赚一百多个铜板呢。 赵二郎大吃一惊,“真能这么赚钱?!那我……” 听起来咋这像编的呢,竟然全卖出去了,生意这么好做,那他是不是也能做生意赚钱了。 白氏一看就知道儿子想的是啥,她敲了赵二郎一下,“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赚钱,就你,活了这么多年你赚过几个钱回来,老三媳妇你继续说。”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张氏道:“我们就卖了中午的,晚上的还没卖呢,看今儿中午的架势,明天生意应该更好,我看虎子兄弟去割肉,有五十斤呢。” 生意好谁都乐意,那可是真金白银,包饺子煮饺子就能赚钱的活还上哪儿找去呀。 李氏低头瞧着衣裳,这是她体面的衣裳,要说干活肯定捡破的穿,谁知道裴公子说要打扮干净点,她别的衣裳补丁摞补丁,这身也有补丁,少一些罢了。 一家人节衣缩食供孩子读书,兴许以后能买衣裳买肉吃。 白氏可高兴了,明天生意更好那赚的更多呢,这钱自家俩媳妇也看见了,肯定做不得假,夫人也不是那种贪他们几个小钱的人,所以说卖的越多赚的越多。 白氏道:“你俩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裴家对咱们有大恩,夫人重情义才找了赵家帮工,没找徐家李家,你俩可得好好干,不能懈怠,包饺子好好包,手上动作快一点,麻溜点,当然也得包得好,不能一个大一个小。” 白氏最后说了一句,“有发财的机会就给我守住了,一天一百多个铜板,别人家可没这好的命。” 李氏张氏乖巧应是,她俩也合计了,好好的活计不能弄丢了,若是生意做的更大,兴许还要人呢,她俩要做的好,说话肯定有分量。 白氏道:“你俩快休息,明儿还得早起呢。” 等一家人各回各屋,白氏关好门,点着油灯和赵老汉说话。 “我这还以为卖不出去呢,真是,还是裴家有主意。” 赵老汉吸了口旱烟,“那可不,人家可是城里来的。” 白氏道:“你别光顾着抽烟,我跟你说,徐家和李家肯定不会光看着,而且裴家不可能只带咱们一家。” 这小老太太精着呢,庄子三户,平日里各干各的,收秋也是早早分好,但是谁家过日子不是给自己过。 谁家赚钱肯定会眼红。 赵老汉道:“那咋整?” 白氏撇了他一眼,“咋整,要我说就甭管,你把房子盖好,什么料子都按实惠的来,好还便宜,裴家肯定记你的好处。” 只要记着,就不会舍了他们,三家呢,肯定不会光用他们。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 白氏想,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甭管裴殊和顾筠怎么出来的,这么过日子,还能差了? 家业都是自己赚出来的,时候国公府肯定会后悔。 要是她有这么个儿子,做梦都能乐醒。 月升月落,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春玉三个起得早,申时过半就醒了,她们要剁馅儿和面。 夫人说了,要保证馅料尽可能地新鲜。 菜刀梆梆梆地响,肉块先切成肉条再切成肉丁,然后剁成小粒的肉馅儿。 香菇韭菜也切成丁,还要炒鸡蛋,泡木耳,忙活完已经快卯时了。 虎子也起了,梳洗干净就把面和馅儿搬上车,然后赵家的两个嫂子也出来了,三人把东西又点了一遍,离得远,可不能丢三落四,东西点好,三人驾车去县城。 辰时就能到,去碰碰运气,兴许早上也能卖呢。 春玉三个回去睡回笼觉,裴殊从屋里出来,他给水壶里接满水,眯着眼睛给棚子里的苗苗洒水。 白菜菠菜,香菇草莓,眼睛半眯着,忽然他看见了一抹红。 一夜之间,草莓果子长大,草莓尖尖还变红了! 裴殊这下也不困了,赶紧抱着木盆回屋,“阿筠你看!” 第二十二章 端午节 终于勾了二两银子…… 一个木盆两棵苗,翠绿的叶子,细长的梗,四五个小果子,长最大的那个有指甲盖那么大,尖尖上已经红了。 顾筠还在床上呢,她听着声音朝外看,见裴殊风风火火跑进来,他也才起,里衣外头胡乱披了件外衣,他抱着个木盆,顾筠一下就看见了红尖尖。 草莓也结果子了,还红了。 顾筠伸出手,想碰一碰,又怕给碰坏了,她记着裴殊一共种了五盆草莓,要是每盆都能结四五个果子,那也能攒一盘子。 顾筠道:“它都结果了,那以后不要放在小棚子里了,给摆窗台吧,你也能静心照看。” 裴殊:“那自然是好,结果之后得多着阳。” 太阳照射能促进糖分转化,很多水果都是这样,像桃子杏儿,晒够太阳的比不晒太阳的更甜更好吃。 就像前世新疆的水果葡萄哈密瓜比内地的好吃,就是因为光照足,日晒强度高,所以才甜。 裴殊懂这些,种出来的水果自然好吃。 而且,肥料也少不了,家里有鸡仔鸭仔,池塘里还有淤泥,还能烧草木灰,肥是不缺的。 但是裴殊要搞无土种植,还要提取肥料里的营养物质,不然一股脑儿全倒进水箱,味道肯定不好闻。 不仅是菜苗里施肥,就连香菇里,裴殊也施了肥。 保准香菇长得又大又壮实,香菇腿绝对粗粗的。 裴殊赶紧收拾梳洗,“阿筠,我再去打个架子,一会儿去赵家去一趟,咱家也打个水井吧,要不用水不方便。” 庄子上就一口井,每家每户取水都在那儿,裴家来了之后就可着他们先用,但归根结底还是不方便。 自家打一口井,再修个转轮,就不用自己费里提了。 裴殊看这进度,差不多五月底就能把房子盖好,再铺木板,弄水管,打井,六月中旬也能弄好。 再通风放几天味,六月底他们就能搬进去。 顾筠也赶紧起了,她得看看怎么打水井,打一口井要花多少钱,这么多天裴殊的钱应该花光了吧,但是裴殊不冲她要钱她肯定是不会给的。 赵老汉说打水井要一两银子,打好的水井井壁给砌上,然后垒小腿高的井沿子,到时候放水桶下去打水就成。 赵老汉不知道转轮咋弄,幸好裴殊给了张纸,琢磨两天真能琢磨出来。 想通关窍之后赵老汉觉得这舀水的轮子挺好,以后打水肯定省劲儿,他们那口井也能安一个。 赵老汉坐在庄头的田埂上抽旱烟,初夏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热呢,徐家和李家的人蹲在田里拔草,几个孩子在地里抓虫子喂鸡。 谁家都有几只鸡,喂虫子能下鸡蛋。 裴家的鸡仔也腿去了嫩毛,变得灰扑扑的,十只小鸭子也能下水了,自己在水里找点小鱼小虾吃,再喂点菜叶子,就饿不着了。 买来的鸡鸭都没折,再养三个多月也能下蛋了。 徐家的小孩抓了虫子,准备去喂鸡,徐家的老太太把小孙子叫住,“狗蛋,过来,你把虫子喂给裴家的鸡,奶中午给你煮个鸡蛋吃。” 狗蛋手里拿着狗尾巴草,虫子他都串草上了,他今年六岁,虽然小但他知道他奶可宝贝这几只鸡了,把鸡喂饱他才能吃鸡蛋,两三天能吃一个,剩下的鸡蛋他奶说了,要攒着卖钱。 好不容易抓来的虫子怎么能给裴家的鸡吃。 狗蛋不乐意,但又舍不得鸡蛋,心里犹豫一会儿,还是去裴家喂鸡了,怕鸡不吃,他盯着鸡吃完才回来。 等中午他奶果然守信用,给他煮了鸡蛋吃。 徐老太说:“以后你跟你哥哥抓了虫子,一半给咱家鸡吃,另一半喂裴家的鸡。” 徐家的几个小辈闻言愣了愣,“娘,咱们家鸡还不够吃呢,咋还喂裴家的鸡。” 徐老太道:“你们没看见老赵家的两个儿媳妇跟着去做生意了吗,每天早出晚归的,一家子喜气洋洋的。” 都住一块,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都知道,能瞒过谁呀,再说了,赵家给裴家盖房子,看那地界,两进两出的大院子,虽然自家儿子也跟着干活,可是拿的是工钱,赵家张罗买砖瓦,肯定是赵家赚得多。 现在又跟着做生意,那以后赵家还不把他们远远甩在后头,徐老太可不乐意。 不争馒头争口气,自家又不差啥,咋能让赵家事事赶在前头。 所以徐老太就想出这么一个招,孙子们抓的虫子,一半留家里用,一半给裴家,孩子懂事,夫人肯定会想着大人,不会让徐家吃亏的。 两个媳妇恍然,“娘,那我俩啥都不会啊,生意更是碰都没碰过,怎么可能做好……” 徐老太道:“那白氏的两个媳妇做过生意?胡说八道,我给你们牵桥搭线,要是成了自然会有赚钱的机会,你当裴公子和夫人是傻的啊,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还能赔钱?” 徐老太让孙子去地里抓虫子,多抓点鸡就多吃点,那小鸡仔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吃怎么长。 就这么喂了三天,裴家才发现这两个小孩子干了啥。 起初,春玉发现的时候还怕是谁家孩子捣乱,庄子里的孩子不少,十几个呢,她都认不全,那小孩就站在鸡圈外头,不知道往里扔啥。 春玉走过去看,谁知道就看见地上爬着好几条虫子,小鸡挤在一块儿,尖嘴一叨,就把虫子给吃了。 春玉吓了一个激灵,但她知道鸡吃虫子长得快,可是他们家的人忙,哪儿有时间下地抓虫子去,再说了,她们几个姑娘怕虫,一看见就浑身打寒颤。 狗蛋看见春玉了,他把他奶教的话说了,“鸡得吃虫子,光吃菜叶子长不大的。” 春玉道:“这咋好意思呢,你家鸡不也得吃虫子吗。” 狗蛋说:“我家就六只鸡,吃不了那么多虫子,而且虫子不捉吃庄稼,庄稼是夫人的,虫子自然也是夫人的。” 这话倒是没毛病,但春玉肯定不能让小孩给他们喂鸡,她回屋就跟顾筠把这事说了。 “庄子上的孩子倒也懂事,竟然还知道给咱们喂鸡,”春玉倒了一杯茶,“也不知道喂了几天了,我看鸡仔还挺爱吃。” 顾筠:“抓虫子喂咱家的鸡?” 鸡都是裴殊喂,顾筠也不知道喂啥,她从前在侯府,后来嫁到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天真良善之人,谁会自己家鸡不喂喂别人家的。 春玉道:“对,我看喂了好几天了,还说庄子是夫人的,里头的虫子也是夫人的,看样子明天还来。” 顾筠道:“你去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孩子。” 她自己没孩子,对别人家的孩子难免心生喜欢,她又忍不住多想,估计是谁家的大人授意。 肯定不能白要人家抓虫子,顾筠猜,他们家里大人估计想在裴家找个活计干,离秋收还有两个月呢,闲着也是闲着。 又或许是看赵家两个媳妇跟着做生意,心热眼热,才想着讨个好。 春玉出门打听是谁家的孩子,没一会儿就问出来了,是徐家的小孙子。 顾筠心里有数,就是一时之间想不出给徐家什么活。 庄子有三户,的确不能用顾着赵家,饺子生意插不进人了,而且一开始就说好是按利分成,裴家拿八成,再往外分他们还赚不赚钱了。 除非想出新的生意。 顾筠坐的有些热,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荷风阵阵,水里游着鸭子,上午裴殊从池塘里打了两条鱼,说是中午做鱼吃。 天一热,顾筠胃口就不好,等天更热,估计都吃不下饭了。 裴殊看在眼里,打算做条糖醋鱼再做个烤鱼,吃着开胃。 初夏太阳大,就晒的慌,瞧顾筠懒洋洋的样子,甭等三伏天就受不了了。 裴殊得想法子弄点冰来。 冰有市无价,都是各家冬日里存冰,一直放到夏天,自家冰都不够用,哪里会去卖,当然也有看重这门生意的,但是一斤冰极贵,裴殊身上还有六两银子,他根本买不起冰。 据裴殊所知,制冰的法子有两种,一是硝酸钙制冰,吸热制冷,另一种是盐水制冰,通过盐水温度下降,使水凝结成冰。 第一种法子简单,但硝酸不容易获取,第二种法子只需要盐水,但是这个法子裴殊只在书上看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无论如何都得弄出冰来,盐水制冰肯定不等用木头,裴殊用身上仅剩的六两银子打了几个铁盆。 他身上没钱了,但不好意思朝顾筠要,现在每天都能收几斤香菇,种的香菇也由原来的三盒变成了八盒,以后就不用去街上买香菇了。 草莓有两个已经红透了,就摆在屋里的架子上,五个小盆,二十多个果子,还有一茬白色的小花,看样子还能再结果子。 顾筠舍不得吃,就没动过。 草莓这东西,在上头长着还没啥事,要是摘下来一天不吃就能坏,尤其裴殊养出来的大还红,顾筠看着就能饱了。 不过再不吃真的坏了,新结的两个草莓夫妻俩就一人一个,草莓味很重,甜津津的,一口鲜甜的汁水,可真好吃。 “夫君,这个味道好,比在外头买的甜多了,还有点点酸,但是酸味不重,明年是不是能结更多果子?” 裴殊刮了一下顾筠的鼻子,“这就想到明年了?我看今年有两茬,够你吃的,我看草莓也有种子,这些根明年也能再长苗,明年你肯定有一大片草莓吃。” 顾筠想,盛京哪个夫人吃草莓是从秧上自己摘,还有明年,卖草莓也能赚一大笔钱。 全是钱,顾筠承认自己掉钱眼里了,自从离开国公府后,每天都为钱发愁,直到饺子生意稳定下来,顾筠才没那么愁了。 每日都有一两多银子的进账,顾筠总不用担心朝不保夕,哪一天饭都吃不起了。 至于那种风花雪月,每日看账,品诗赏花的日子,不属于她,而是属于盛京城内一个妇人小姐。 自从裴殊被废,已经过去了二十天,徐氏带着两个女儿参加安王府的赏花宴。 春日的花有春日的景,夏日的花有夏日的景,况且这是徐氏在裴殊被废后第一次参加宴会,自然打扮得精神好看。 安王府景致极好,假山此起彼伏,又有小溪涓涓,溪旁是盛开的兰草,徐氏让两个女儿自己去玩,她与平日交好的夫人说几句闲话。 闲话自然离不开裴殊,她们最关心的就是顾筠真的跟去了,怎么没提和离呢,当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姑娘,从前看着气性就高,现在看,气性是真高。 说话间不免有几分敬佩,“顾筠大义,竟然不离不弃,裴殊别的不成,倒娶了个好媳妇。” 徐氏似笑非笑,怎的没人看笑话,反倒是夸起顾筠来了,没一个人说裴殊浪荡,连个世子都当不成。 徐氏想听的话没有人说,她自己也说不得,听着这群夫人夸了半天顾筠,徐氏拂了帕子离开,转头去找裴湘裴珍。 裴湘其实不想来,她记挂着布坊,染布等手艺想做到烂熟于心,这是兄长嫂子给她的,她得好好留着。 学的东西一多,就没空出去玩儿,但徐氏以为她因为兄长的事郁结于心,茶饭不思,非要她出来转转,排解心结。 裴湘不大高兴,兄长当初赌钱喝酒,徐氏轻轻揭过,说他年纪小不经事,长大以后就懂事了,让他败掉母亲的嫁妆。 兄长现在懂事了,却说他丢国公府的脸,到底什么是丢脸,什么是不学无术。 裴湘抿着唇,一旁裴珍道:“五姐,这儿的景色多好看呀,你多看看,别想那些烦心事啦。” 裴湘道:“我现在没什么烦心的事。” 昨儿虎子给她拦半道,递上来了一份饺子。 说这是裴家的新生意,让二小姐尝尝,裴湘尝着可好吃了。 虎子说二小姐要是想吃,就去城南巷口那找,好多馅儿呢。 裴湘想给嫂子拿点东西,她现在能动的就是布,布坊别的不多就是布多,布和棉花嫂子肯定需要。 裴珍不知道这些,她兄长马上就被立为世子了,以后她嫁人,就多两分底气,女子不就是这样吗,嫁人可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看看顾筠,嫁给了裴殊,这辈子就毁了。 裴珍挽着裴湘的手,她小声道:“哎,我还不知道吗,你放心,过阵子盛京的人就把裴殊给忘了,以后你的兄长是裴靖,再也不用担心丢人了。” 裴湘脸色不好,她以前是觉得丢人,那是因为兄长赌钱,现在兄长就算走街串巷,她也不觉得丢脸。 “六妹妹,我这儿还有事,劳你和母亲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裴珍皱着眉,“你能有什么事……” 裴湘道:“母亲给了我一间铺子练手,我得过去看看,六妹妹好好玩儿。” 裴珍看着裴湘离开,母亲给了裴珍一间铺子,她怎么不知道,凭什么给裴湘! 裴珍把这事儿闹到徐氏那儿,徐氏说闺女小家子气。 “一间铺子算啥,你也看得上眼!”徐氏敲打自己闺女,“给裴湘的是布坊,生意不好,她一个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浪来,过阵子就该因为经营不善关门了,以后只能租出去,每月赚点租金罢了。” 裴珍撇了撇嘴,“那也是呀,女儿也要铺子,娘帮我,肯定比裴湘的生意好,赚得多!” 徐氏疼女儿,自然答应得爽快。 “娘把酒坊给你,酒坊最赚钱,你只要好好经营,一个月就能赚不少零花钱呢。” 裴珍在徐氏身前撒了一会儿娇,然后也去转铺子了。 酒坊是裴家生意最好的铺子,每月都能有银子进账,差不多能有六七十两银子。 看着是不多,可别的铺子更不行,照徐氏的话来说,布坊都快赔钱了。 裴珍心里满意地不行,转完铺子,她打算去布坊看看,布坊地段不好,布料也不是时兴的,国公府做衣裳,都不从自家拿料子。 可想而知,布坊生意是多么惨淡。 然而,裴珍看布坊有许多人,进进出出,进去的三两相携,出来的手里还拿着料子。 颜色也是她所熟悉的,有她心爱的藕荷色,裴湘穿过的石蕊红,还有顾筠穿的雪青色。 裴珍一时慌了神,她的料子是顾筠送的,那日丫鬟说……少夫人得了好料子,六小姐年轻,适合穿这种颜色。 她就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难道料子是从国公府布坊拿的? 裴珍提着裙摆进了门,柜台前头不少人在挑布,三种颜色的布三十两一匹,比起云衣坊五十两一匹的布,这些做工不差,颜色更好看,久洗不掉色,料子禁穿爱磨,买的人自然就多。 连带着别的颜色的布,也卖出去不少。 布坊积压的布一匹五两十两银子地卖出去,仓房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 掌柜的和伙计都喜上眉梢,布坊赚钱他们当然高兴哩,幸好有公子和二小姐,才能让布坊起死回生。 没错,在布坊里,裴殊就是大公子,裴湘是二小姐,现在二小姐管事,生意蒸蒸日上,大公子能让布坊起死回生,他们才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呢。 工人每天染布晒布,裴湘在家里学习琴棋书画,帮着大师傅染布,画花样,花样更多颜色更好看的布一匹就要五十两银子,一个月卖出去几十匹,能赚好几百两银子呢。 裴湘才经手,手上就有了二百两银子。 大师傅说这都是小钱,以后有的是机会赚钱,当务之急是把招牌打出去。 买布的人少有一匹一匹买的,都是几尺几尺地买,买完布坊还会送一些碎布头,可以缝一些香囊荷包。 有来有往地做生意,才能长久。 这些在裴珍眼里尤为刺目。 布坊生意竟然这么好,比之酒坊好太多太多了。 这里简直门庭若市。 裴珍了解徐氏,徐氏万不会把赚钱的铺子给裴湘,她从前学管家的时候也知道布坊生意如何,短短十几天,就换了天地。 裴湘不在前头,裴珍过去买了几块布,掏了银子就回国公府了,这事她肯定要告诉徐氏的。 “娘,布坊生意好的离谱,人挤着人,你看这料子,不比云衣坊的差,可便宜太多了。”裴珍心里有些酸,“您怎么早早就把布坊给裴湘了呀!” 徐氏道:“真是从咱家布坊买的?你没找错地方?” “我还能骗您?” 徐氏:“那就奇了怪了,咱家要是有这么好看的料子我能不知道……这是怎么染出来的,布坊赚钱的话,放在裴湘手里就不合适了。” 谁不知道钱是好的,一个月卖五十匹布,一匹三十两,就能赚千八百两银子,生意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火,以后赚的更多。 可是,到裴湘手里的东西她还能吐出来吗。 地契徐氏都给她了。 怪不得从庄子回来就要铺子,还口口声声说她嫁妆只要这一间,原来如此,肯定是顾筠给她出的主意。 那料子也是顾筠想的办法了,自始至终,徐氏都没想过裴殊,那个继子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只会吃喝玩乐,别的什么都干不成。 徐氏明白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她得想法子把布坊要回来,那可是银子呀,裴殊都不做世子了,裴湘一个丫头,拿那么多钱做什么。 难不成要去贴补裴殊? 想到这儿,徐氏就心慌得不行,她要让裴殊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让他被自己儿子远远比到地下的日子,怎么可能让他滋润逍遥。 徐氏让女儿先回去,等英国公回来她理了理鬓角的发,捏着帕子走了过去,“公爷喝点茶水,累了一天了,妾身给您捏捏解解乏。” 英国公这阵子很消沉,他按了按眉心,“家里一切有劳你了。” 徐氏:“都是妾身份内的事。” 英国公道:“那也是你照看着,几个孩子被你养的不错。”长子学问好,裴远也争气,两个女儿乖巧可爱。 徐氏道:“说起来五姑娘倒是聪慧非常,前阵子要学管家,妾身就给了她一间铺子练手,日后给五姑娘做陪嫁。原以为小打小闹,谁知道还真赚钱了。” “今儿珍儿去布坊看了看,门庭若市,买布的人都排到铺子外头了,一个月能赚千八百两银子。”徐氏笑了笑,“这姑娘一声不吭的,结果让人刮目相看。” 英国公道:“嗯,那是她的本事,以后嫁人了,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公爷说的不错,要是夫君体恤,婆婆懂礼,那自然最好,要是摊上一个不着调的,岂不是……哎,裴湘那丫头性子单纯,妾身担心她被骗了。” 英国公闭目养神,徐氏按得松乏,他就听着徐氏说话。 徐氏道:“公爷也知道三公子好堵,湘儿又是他亲妹子,湘儿心疼兄长,保不齐接济去,大把大把的银子再赌了去,还不如妾身给把着,等五姑娘嫁人了再给她。” 只要把布坊拿回来,赚多少钱还不是她说了算。 裴湘一个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浪。 但是英国公没答应,在他眼里,裴殊迟早都会拧不过回来的,若是裴湘把她哥哥叫回来,还是件好事呢。 英国公道:“她拎的清,再说了,裴殊是她亲哥哥,连亲哥哥的死活都不管,那还是个人吗。从前铺子不赚钱,现在赚钱了,她的铺子怎么处置由着她来。” 徐氏脸一阵白一阵红,幸好英国公闭着眼睛看不见。 英国公挥手让徐氏别按了,“你也别厚此薄彼,珍儿也不小了,给她一间铺子做嫁妆。” 徐氏:“公爷说的是……” ———— 布坊生意好是裴湘始料未及的。 这些钱她都没花,因为布坊的生意她没帮上什么忙,颜色是兄长染的,很多花样是嫂子画的,她拿着布坊,给兄长他们留着。 裴湘怕他们日子不好过,包了一百两银子送了过去。 马上就端午节了,她又买了粽子米,粽子叶,在院子里包了粽子,还买了二十斤猪肉,准备端午那天去庄子看看。 各家各户都准备端午节,护城河还有划龙舟的。 顾筠也准备起来了,包粽子,煮粽子,裴殊还要了几个肉馅儿的。 三个腌猪肉的,三个咸鸭蛋黄的,顾筠喜欢吃甜的,包的是蜜枣的,她舍得,一个粽子里有四五个大枣,肯定甜。 庄子上的三户也开始包粽子熏艾草水了,一过端午,天就越发热,顶着大太阳干活的滋味不好,得早些把房子盖出来。 裴家要地基高的,房门要踩着台阶才能上,院子里都有月台,可以摆长小桌子啥的,院墙修的的高,踮着脚都望不到里面是啥样,青色的砖一块一块,看着特别整洁平整。 屋子也比普通人家的高,再加上窗子开的大,就显得特别敞亮。 到时候上梁,再把天花板用木板吊上,就不会仰头一看黑漆漆了。 裴湘来的时候只觉得日新月异,变化太快了,首先地里的麦苗高了不少,看着都快吐穗了,菜地里也是一片兴兴向荣的景象,庄子的杏结果了,青色的小果子,看着可喜人了。 池塘的荷花也开了不少,粉色的白色的,好看极了。 “嫂子,我过来跟你们一块儿过端午。”裴湘让丫鬟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猪肉粽子点心还有棉花布料,怕裴殊再喝酒,裴湘小跑着过去,看见顾筠在院子里喂鸡,一群小鸡围着顾筠打转,看着还挺可爱的。 顾筠回头一看,“妹妹来啦,快进屋,我正喂鸡呢。” 裴殊说小鸡爱吃小米,还特地买了小米喂鸡,也就他们家用小米喂鸡了。 家里的剩饭鸡鸭也吃,这也是因为裴家伙食好,顾筠道:“你要不要试试,我去喊你哥。” 上回来裴湘都没看见裴殊,兄妹俩好不容易见一次,得好好说说话。 裴殊每天都往小棚子里钻,天一热,他就把袖子裤腿挽起来,看见妹妹开了他又把袖子落下来,“你过来了,你嫂子在那头。” 跟裴湘,裴殊更没什么话说,裴湘也是,“我带了点肉,还有点心,我给放屋里了,那个布坊生意挺好,想来嫂子上回也和你说了……” 裴殊点点头,“屋里有啥你看着吃,我去打两条鱼。” 妹妹来了肯定得吃好的,再说今天还是端午呢。 虎子是个不知道过节的,一大早跟赵家的两个嫂子卖饺子去了。比起留在家里过节,他们更愿意赚钱,虎子知道钱是好东西,李氏和张氏也知道。 多赚才能多买肉,虽然赚的钱充公,但是家里吃喝也是从公中拿的,赚的多了孩子吃的就好。 这笔账还是算得清的。 端午节中午过,给虎子留饭就成。 裴殊打了两条鱼上来,又去临庄买了只鸡,裴湘带了猪肉过来,有排骨有肘子,天热放不下,也全给做了。 顾筠跟裴湘说话,下厨的事自然他来。 春玉三个能打下手,短短几天也练不出什么好厨艺来。 就能帮忙切切肉,洗洗菜啥的。 红烧排骨,冰糖肘子,糖醋鲤鱼,炒青菜,鸡蛋羹,叫花鸡,还有粽子吃。 裴湘小声地哇哇,“嫂子,在家都是兄长做饭吗?” 裴湘还没见过谁家夫君下厨煮菜呢,虽然厨子多是男子,可自家都是妻子洗手作羹汤。 顾筠道:“有时也我做,你哥做的更好吃一点。” 顾筠擅长煲汤,做些小点心,力求精致好看。 裴湘托着下巴,目光有些羡慕,“兄长还挺好,别的不说,挺疼嫂子的。” 顾筠坐起来,“你等会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语气和裴殊如出一辙。 顾筠抱着草莓出来,红的不多,只要是红的,裴殊肯定一早就摘下来给她吃,红的甜,这种红中带着点绿的有些酸,但也能吃。 “妹妹你尝尝。” 裴湘吃了一个,酸甜可口,入口生津,“这是种出来的草莓,怎么种的?” 顾筠笑道:“从旁边庄子买的苗,就栽在盆里,都是你哥照顾。” 裴湘道:“兄长特地为嫂子种的,真是一片苦心。” 竟然种出来了。 顾筠又拉着裴湘看香菇,一个个小伞盖,还有胖胖乎乎的蘑菇腿,“香菇也是自己种的,现在卖的香菇猪肉饺子根本不用去买香菇。” 顾筠今年十六,就算嫁人了也有小孩子脾气,有啥好东西都想显摆。 给裴湘看看新院子,说要盘炕铺木地板,还有鸡鸭翅膀尖尖上的颜料,家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们一起弄的。 裴湘听的都痴了。 这也太好了吧,她还担心离开国公府后兄长和嫂子日子不如意,但只要不管别人想的是什么,日子就如意地不得了。 “嫂子你可得给我留间屋子,若是徐氏盯着我的铺子,我就找你来住。”裴湘出嫁还有一阵子呢,跟别人待着她觉得烦。 顾筠痛快地答应了,“你来了可以做农活,农活你肯定没干过,还挺有意思的,还有你哥哥,每天跟种子,土打交道,弄得灰头土脸的。” 顾筠是笑着说的,裴湘看了很羡慕,盛京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顾筠的笑话,裴殊的笑话够多了,而顾筠掐尖好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裴殊没人愿意嫁的,顾筠嫁给了他,还跟着他离开了国公府,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她嫂子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等到吃中午饭,裴湘看兄长时不时给嫂子夹菜,鱼肉没刺,肉都是肥瘦相间,尝到好吃的了就自然而然地夹了过去,一点都没有理会她这个妹妹。 裴湘也没有心酸,她和裴殊本来就不亲,还不如和顾筠呢,这顿饭她吃了十分饱,吃完饭跟顾筠一样喝煮粽子的水,有粽子叶的香味,还甜丝丝的。 她跟顾筠一样,爱吃蜜枣粽子。 吃过饭歇一会儿就该回去了,裴湘有些舍不得,要不是新房没盖好,她铁定留一天。 裴湘恋恋不舍,“嫂子,棉花和布你看着做衣裳,还有这个钱你拿着,布坊我要过来了,生意很好,多亏了你和兄长,我留些钱就够了,你们用钱的地方多……” 这钱顾筠不能要,“你看我俩像是缺钱的吗,你拿到就是你的了,比便宜别人强。” 裴殊没说话,但跟顾筠一个意思。 顾筠看了眼裴殊,转过头对裴湘道:“你哥哥这些年也没尽到当哥哥的本分,这是他给你的东西,钱你攒着,这些布我就收着了,你个小姑娘,要明白财不外露,有事就来找你哥,别省着,也不用担心我们。” 这些话很少有人给裴湘说,裴湘一下就红了眼眶。 她哥何德何能,娶这么好的媳妇。 裴湘眼泪汪汪地带着丫鬟回去,隔着车窗跟顾筠摆手,“嫂子,我过几天还来看你……” 裴湘的行踪瞒不过家里,她也没想着瞒。 只不过裴珍心里不是滋味,她觉得裴湘就是个白眼狼,远近亲疏都分不出来,拿好东西去喂裴殊,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布坊料子那么多,她一件都没捞着。 裴湘可不会拿布坊的东西做顺水人情,布坊她珍之重之,别人休想染指。 她这两天察觉到裴珍看她的目光不对,怕是布坊生意好被他们知道了。 地契在裴湘手里,就甭想拿回去。 至于生意,她怕别人使绊子,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他家卖的便宜但花样少,不会给云衣坊造成多大影响,就算有什么困难她也应付的来,不会让兄长嫂子担心。 想到顾筠和裴殊,裴湘心里就多了一股劲儿。 裴湘回去后顾筠就开始收拾东西,她拿了不少布,十斤棉花,可以做几床新被,他俩不能总盖大红被吧。 中午饭还有剩,晚上能热热,还有给虎子留的,一起放到碗柜里。 裴殊道:“这姑娘,恨不得把好东西都送过来,布还都是鲜艳的,我穿的没有。” 顾筠道:“青色白色你也能穿呀。” 裴殊:“我天天下地,这样的颜色浅,容易脏。” 这是大实话。 顾筠道:“总得做两身出门穿,下地就穿以前的旧衣服呗。你过来,咱们数数钱。” 今儿可是端午节,又是一个节日,虎子卖饺子卖了几天了,每天铜板收的多,一天赚一两多银子,还有给赵家分的一两,卖饺子赚了有四两了。 顾筠分出二两划了账,另外二两算是裴殊养家的钱。 以后买东西就用这里面的。 没多少银子,还都是铜板,却看的裴殊心里狂跳。 他能养家了,终于勾了二两银子的账,虽然还有七千一百四十八两,但还上指日可待。 他的菜已经长出来了,只要保证温度湿度,秋冬也能种。 现在各家庄子都支大棚,但是他无土种植,显然能种更多菜,卖的也多,还愁还不上钱? “阿筠你真好。”裴殊乐不可支,“还了二两银子,我心上压的砖头就少了两块,还剩七千多块,得快点搬完。” 顾筠道:“别贫了,把这钱给赵家送过去,再拿几个粽子。” 李氏张氏干了好几天却一直没摸到钱,今天端午,正好送钱。 一千个铜板响当当的,白氏非要留裴殊喝水,家里没啥好东西,就冲了糖水,“裴公子,快喝水。” 白氏真心实意道:“我们家多亏了您和夫人提携,这才能赚钱,您可是我们家的贵人。” 这话裴殊不敢当,“你言重了,两个嫂子手艺好,做事利索,不然我们也不会让嫂子过来帮忙。” 这话都漂亮,人夸了一遍,还说是来帮忙的。 白氏道:“嘿,我俩媳妇别的不行,但老实本分。” 她怕裴家听了谁的话,不让儿媳妇干了。 裴殊不明所以,他也没动糖水,坐了一会儿就走,继续往去做冰。 而顾筠拿了一个铜板,交给春玉,等春玉喂鸡的时候给抓虫子的小娃。 家里不缺人,也不能让人白给抓虫子,一回给一个铜板。 狗蛋只能收下。 徐老太知道后叹了口气,裴家是不爱占便宜的,一个铜板也是钱,就叮嘱孙子多抓点虫子。 地里有虫子和杂草,要想收成好,就得把草和虫子除干净,这个时代还没有灭草剂和除虫剂,只能弯着腰用刮锄把草弄干净。 看地里干的厉害了还得浇水,六十多亩地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没有橡胶水管,没有水车,只能一桶一桶从池塘里担,麻烦还累人。 但是种地也是给自家种的,为了那两成粮食,也得卯足劲儿干。 没人嫌苦。 但裴殊觉得累,有那时间,干点啥不行呢。 第二十三章 肉皮冻和灌汤包卖包子不…… 没有后世先进的仪器,老百姓种地就是看老天爷的脸色。 风调雨顺,那肯定是个丰收年,若是赶上大旱大涝,一年到头辛苦就白费了。 还有虫灾蝗灾,每年种子都是去年留种,影响收成的因素有很多。 单就灌溉来说,很好解决,因为庄子里有池塘。 裴殊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从月中搬过来,就没下过雨呢,每天都是大太阳。 过了端午天肯定更热,冰块没做出来,人可以打扇喝水,但地里的庄稼不会,只能晒着,叶子都耷拉下来了。 水果需要阳光,但是庄稼更需要水分。 要是以后几天还是这么大的太阳,迟早得挑水浇地。 裴殊跟赵老汉商量能不能挖沟渠引水灌溉。 一来庄子就有池塘,从外头引来的水,池塘底下兴许还有泉眼,不用担心水源枯竭。二来可以弄水车,原理跟水井旁的转轮差不多,通过水力带动水车转动,水车上有扇叶,转动时会让水流动,水流动又能推动水车,这样让水从池塘流出去,顺着沟渠流入田地。 就不用人力担水了。 裴殊看的书多,再说了男人比女子对机械的兴趣大,他还挺喜欢研究木头块呢。 但是赵老汉不这么想,在他看来,有牛耕地就不错了,已经省了不少力,庄稼汉不就是从地里抛食吗,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巴着裴家,已经比旁人好太多了。 “裴公子啊,这不用费事,挑水几天也就浇完了。”赵老汉看这水车的图,他们临庄一百多亩,庄子上有水车,六十多亩地,分三家种一家不过二十亩,哪儿用得着水车。 裴殊道:“水车得装,我给你说明白了,你看着做就成。” 赵老汉皱着眉,觉得裴殊乱花钱,都说了他们能担水,家里受裴家恩惠,别的没有,他和三个儿子有一把子力气,哪儿用得着水车。 再说做木工的李老头,这不是白白给他送便宜吗? 裴殊:“赵叔,先让李伯做一个试试,要是以后再买地,就种不过来了。” 六十亩挑的过来,那一百六十亩呢,总不能都靠两条腿挑水吧。 赵老汉恍然,怪不得啊,人跟人真不一样,裴殊想着赚钱买地,他们只想着攒钱吃肉。 赵老汉一家没有一亩地,就靠给裴家收拾赚口粮,怎么可能不稀罕地。 就是家里没几个钱,还得供孙子读书,哪儿有闲钱买地。 赵老汉任劳任怨去做水车,各家有各家的过法,李老头就擅长做木工,三个儿子给他打下手,每月还能接两个大件,日子可比他们两家滋润多了。 要不赵家去卖饺子,徐家眼热可李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就是因为有底气。 水井的转轮就是李老头打的,顾筠算是半个主子,李老头也不好收钱,要了几个铜板了事,不过裴殊让做的东西精妙绝伦,若是他一个人指定做不出来的。 做完他把图纸原封不动还了回去,继续琢磨柜子,他家老太婆嫌他不会变通,图纸摆着,你多做几个卖出去,还愁不赚钱? 李老头道:“咱们清清白白的,哪儿能做那种事,再说了,图纸是东家的,不问就取那是偷。” 李婆子指着老头子的鼻子骂道:“那你也不看看赵家徐家,都跟裴家打交道,你成天傻坐着,连着儿子也跟你一块儿,能赚啥钱。” 李老头一手木屑,“这是东家的,做不做得问过东家,我哪儿能做主,咱家不少赚钱,可没短你吃喝……” 李婆子更气了,谁不稀罕钱,那可是好东西,裴家就算从京城来的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里也是攥着钱的。 咋就四六不懂,一门心思整这点破木头。 她拧着李老头的耳朵,“那你去问问,这个能不能做着卖!” 李老头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手脚上动作慢腾腾的,要知道慢工才能出细活。 可他那老婆子不管这些,看着赵家赚钱就眼热,李老头慢悠悠地去裴家,问了问水车的细节,赵老汉中间传话,难免漏了,有几处他得确认一下。 庄子里民风淳朴,顾筠接手庄子有几年了,这些人的性子不说摸透,也有五分了解,虽然有自己的小九九,但大是大非上不会错。 若是李老头去和顾筠说,顾筠兴许问一嘴,可裴殊,连媳妇心里想什么都猜不出来,怎么可能透过满脸沟壑猜一个老人想的是啥。 李老头问完裴殊就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这么一放就到了五月中旬,棚子里一堆事,那些白菜青菜都能吃了。 别人家菜都长老大,而裴殊种的正是青嫩的时候, 每日定时晒太阳,到晚上就搬回屋,不用风吹日晒,比地里种的更水灵干净。 而且味道不差,生脆可口,无论是炒着吃蒸着吃还是都好吃,裴家还新出了一个小白菜猪肉馅儿饺子。 这是裴殊试的新馅儿。 其实小白菜有一股生味,若是直接剁馅儿包饺子,就算加了肉,吃起来也涩涩的。 所以剁馅儿之前小白菜先焯了一遍断生,然后沥干水分切碎剁馅儿,猪肉里加三个鸡蛋清,又加了虾皮磨成的粉调味,那味道才叫一绝。 洗菜剁馅儿的活计都是春玉她们做的,春玉说这菜好,“夫人你瞧,菜叶上连个虫眼都看不见呢。” 不在地里,虫子没机会爬上来,自然就不会吃菜叶子了。 菜用水冲一遍就成,不仅叶子干净,根也干净,这饺子要拿出去卖,肯定是独一份。 春夏之交是蔬菜最多的时候,什么都吃个鲜嫩,还有山上的野菜,顾筠打算下午上山采点野菜,自家吃顿野菜饺子,吃不完的拿出去卖。 新鲜的野菜,一份饺子肯定比羊肉的贵。 只不过,摘野菜可不轻巧,要弯着腰,用小锄子贴着根挖出来,回来还要择洗,再焯水包饺子,可费功夫了。 顾筠带了春玉她们去,四个人每人挖了两篮子,野菜还带着微湿的泥土,上面一层被太阳晒着有些蔫吧,回来之后赶紧把根和烂叶子择掉,放木桶里泡着去。 自从家里卖饺子之后,裴家饭桌上就不吃饺子了,毕竟开始试馅儿的时候一天三顿都吃饺子,再好吃也禁不住天天吃,但野菜馅儿的是野味。 就算不吃饺子,还能吃包子不是。 顾筠也不太想吃饺子了,再想想虎子,出去干一天活,本来中午吃的就是饺子,回来还是饺子,那人都得成饺子了。 顾筠想的一点都不错,从前虎子跟着裴殊吃香的喝辣的,吃这么多天饺子,是有点够了,但他知足,饺子肉馅儿的,还有人吃不起呢。 顾筠道:“清韵,你问问赵老汉家有没有面肥,咱们发面蒸包子。” 太阳还在,天热,面很快就能发起来,裴家跟赵家关系最好,和徐家关系也不错,借个东西啥的就近。 清韵很快就把面肥借来,家家户户都用老肥,每次发面留一块,下回再用,活好的面团揉进面肥,再用盆子扣上,等面发好就成了。 野菜过水焯一遍,然后沥干水剁成馅儿,肉用的是五花肉,去掉外头的皮,剁的馅儿肥瘦相间,剩下的皮可以做成肉皮冻,算是给家里添一个菜。 不过裴殊看见肉皮冻,就想吃灌汤包,既然晚上包包子,何不做点灌汤包尝尝。 顾筠仰头看着他,“夫君你还会做灌汤包呀?” 裴殊挺了挺胸膛,“你瞧好了,这世上就没有你夫君不会的事。” 夫妻俩这般打趣,春玉她们头都不好意思抬,顾筠瞪了他一眼,“那你一会儿给我写几个字,比比谁写的好。” 裴殊他还不知道,虽说夫妻间不能揭短,可谁让他这般,一点都不知道谦逊。 裴殊讨饶道:“你可饶了我吧,我那一手狗爬字你能看的下去,我承认,我就有一点点不会的东西……人无完人,要是什么都会,别人岂有活路。” 原身不爱读书,裴殊从后世来,压根没摸过毛笔,幸好不会露馅。 裴殊又说起灌汤包,“你不是说要做肉皮冻吗,阿筠你想,把肉皮冻包在馅儿里,用锅一蒸,冻不就化成汤了吗。” 这么说顾筠就明白了,灌汤包盛京可没几家卖的,要是做出来还能去摆摊,正好徐家李家还有人能帮忙。 顾筠拽了拽裴殊的袖子,“那夫君快做。” 拿顾筠裴殊是一点办法没有,他另外活了一层面,灌汤包发面可不成,因为发面软,小洞洞多,汤汁一浸,包子皮就破了。 做肉皮冻光用猪皮也不行,煮猪皮用再多的调料,味道也不成,裴殊去池塘里打了两条青鱼,去肉留骨,又让春玉去旁边庄子买了排骨猪蹄和猪大骨,准备吊一锅高汤。 而猪蹄胶质更多,软烂黏糊,汤汁才能成冻。 这汤就熬了一个多时辰,太阳落山了,裴殊才停火,砂锅里头全是浓汤,颜色微微发黄,还掺着碎肉,用筷子一搅,浓稠的不行。 裴殊先盛了一碗,让顾筠去一旁喝,碗里有排骨,有鱼头,有猪蹄,喝了这碗晚饭都不用吃了。 顾筠还想吃野菜饺子呢。 裴殊把砂锅里的肉全捞出来,就留下粘稠的汤汁,五花肉那块皮也炖得晶莹剔透,裴殊把他放案板上,切成了小丁,再放回汤里,烧了小火慢炖,剩下的鱼肉剔骨剁碎,加了鸡蛋清,用香油煨着,顾筠啃了半个猪蹄剩下的没动,反正吃不完有裴殊呢。 “夫君,弄鱼肉馅儿的?” 裴殊点了点头,灌汤包先喝汤再吃馅儿,吃一个鲜,汤是够了,可馅儿不够鲜,家里池塘的鱼没那大的腥味,做馅儿正好。 “要是有螃蟹更好,弄蟹黄馅儿的,更好吃。”裴殊看过几本养殖的书,可以问问哪里有卖蟹苗的,不缺水,肯定能养成。 顾筠都被他说饿了,她把碗递给裴殊,“夫君,给你留的排骨猪蹄。” 锅里的就在那儿,那么多,这分明是顾筠吃不了的。 裴殊也没挑明,反正是顾筠的,他吃也就吃了。 “把汤喝了,肉吃不了给我留着。”裴殊也没忘要给顾筠补身子的事,等顾筠喝碗汤,他把里头剩的排骨猪蹄鱼头全吃了。 然后蹲在小灶前看火,时不时掀开盖子搅一搅汤。 里面的猪皮丁变得越来越小,裴殊不再添柴,等火熄了就把汤倒进陶盆,陶盆里事先抹了油,就怕猪皮冻不好倒出来。 等春玉她们包好野菜猪肉包子,裴殊做的猪皮冻已经放凉了,用筷子碰一下,还能弹一下,颜色也是晶莹剔透,里头藏着小小的猪皮丁。 这么热的天还能凝成冻,全赖于肉皮猪蹄里的胶质,冻切丁,拌进鱼茸里,裴殊手巧,包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包子。 顾筠在一旁学,时不时看裴殊一眼。 她低着头,把嘴角的笑意藏起来,要是别人看见裴殊这么认真地做菜蒸包子,肯定不敢相信,也不敢想。 他从前可是最纨绔的公子,谁能想到他还会给妻子做饭,给妻子种草莓呢。 要是知道了,就算裴殊不通文墨,也有不少人想嫁给他吧。 裴殊看了顾筠一眼,她低着头,脸颊蹭了面粉,但她人白,这时候的面粉微微发黄,显得人更白了。 裴殊原想提醒她,结果看了一眼倒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猛地低下头,顾筠好看,他一直都知道的。 可后知后觉,再好看也是他媳妇啊,裴殊就用手背给顾筠擦了下脸,顾筠怔了怔,裴殊好有什么用,他不行啊。 他说的对,人无完人,现在有了孩子花销大,不要孩子挺好的。 裴殊可不知道顾筠短短一会儿就想了这么多,包子包好,上蒸锅,庄子用大锅,柴火烧的就是旺,很快香味就飘出来了,今儿吃饭晚,顾筠说那就等会儿虎子吧,每天早出晚归多辛苦。 虎子回来还是往常的点儿,过了戌时才带着两个嫂子和新买的肉回来。 李氏张氏回赵家,虎子提着肉回屋,不过一会儿他还得走,家里没地方,他现在也是住赵家,等新房子盖好,他就有屋了。 一进堂屋,虎子闻到了迥然不同的面香。 “公子夫人,今儿吃包子呀!” 顾筠道:“就等你回来了,有野菜猪肉馅儿的,还有你家公子做的灌汤包。” 猪皮冻还剩一些,就当个凉菜。 虎子赶紧去洗手,要他说,离开国公府的日子一点都不差。 堂屋点了两盏烛灯,亮亮堂堂,桌上摆着三盘包子,一小盘肉皮冻,陶盆里装的是骨头汤,用剩下的骨头肉熬的,味道淡一点,但是可以解渴。 顾筠吃了两个灌汤包一个野菜馅儿的,野菜馅儿的包的大,灌汤包和小笼包差不多大,但这晚饭顾筠吃得也比平日多。 春玉三个也分不出哪个更好吃,只能说都好吃,野菜新鲜,往山上跑一趟值当,还剩多半野菜呢,明天能包不少野菜饺子。 肉少菜多,算是净赚的。 虎子饿狠了,吃了三个菜包五个灌汤包,“公子夫人,这也太好吃了!比饺子还好吃!” 他还喝了碗骨头汤。 顾筠记着头一会儿吃麻酱饺子他也是这么说的。 “那这么说,包子去卖也能赚钱喽。”顾筠知道街上有卖包子的,肉馅儿的三文一个,素的一文一个,小笼包十文钱一笼。 各地物价差不多,街头小贩生意,那些世家自然是看不上的,可盛京不止有权贵,还有百姓。 老百姓吃得就是这些,现在想想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定例,小厨房哪里花的完,顾筠再心再细,也防不住那些偷油水的人。 而春玉她们,一心为她和裴殊考虑,庄子上的赵老汉他们只要赚铜板就成,这才是日子。 那些吟诗作画赏花弄茶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裴殊没想到灌汤包还能卖。 他就想着吃,卖切糕是头一会儿,虽然一下午赚了近十两,但生意不长远。 顾筠想的都是长久的实实在在的,裴殊的目光慢慢变得温柔,他得把钱快点还上。 春玉三个耳朵竖了起来,先不说春玉,清韵绿勺照顾顾筠,清楚自家姑娘是什么性子,还没出阁就经管铺子,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丫鬟。 清韵和绿勺也想去卖点东西,让自己“有用”些。 而春玉年纪最大,看着虎子都去卖饺子,她哪儿坐得住。 饺子摊就忙不过来,卖包子肯定要人的。 春玉不知道顾筠会不会让她去,虎子是公子的人,她也是国公府出来的,这回应该是清韵或者绿勺去吧。 顾筠就说了这么一句,就让大家继续吃饭,摆摊可不是小事,光嘴上说说就行,就拿饺子摊来说,他们可准备了七八天呢。 卖包子不急,明儿要卖野菜馅儿饺子,得定好价钱。 物以稀为贵,就有人爱吃这一口。 老百姓靠野菜饱腹,达官贵人把吃野菜当雅趣。 野菜饺子一份也是十五个,猪肉少野菜多,差不多一二开。 定价是七十文一份,要是卖不掉就带回来,辛苦挖的野菜怎么也值这么多钱。 若是卖的好,就问问赵家的孩子能不能帮忙挖。 野菜吃不了几天了,清明那会儿太小,等到六月就老了。 虎子也说不好野菜饺子好不好卖,不过别的馅儿的是真好卖。 都说饺子就酒,越吃越有,来买饺子的多是喝酒的人,小部分买回家给夫人子女吃,还有人问麻酱单卖不。 因为麻酱实在是太香了,有人买饺子回家,剩下的酱汁切点黄瓜丝,又是一道菜。 现在名声慢慢打出去,来买饺子的都端着碗来,五份一同煮,不用等太长时间,旁边卖面的摊子有样学样,也去铁匠铺子打了漏勺。 不过送了三人面吃,说以后都来着喝面汤。 反正饺子摊生意好就是了,一天能卖一百多份。 过手的铜板有两千多个,每天能赚一两多银子。 饺子摊生意是稳定了,但虎子觉得还能赚更多,毕竟晚上不摆摊,要是摆,能卖到亥时去。 盛京城的晚上可热闹了。 包子摊摆到哪儿去哪儿,咋个卖法,虎子不知道,他累了一天,去赵老汉孙子那屋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把春玉她们准备好的馅料装上车,带着张氏李氏去了城里。 李氏和张氏学会了驾车,三个人,虎子比她们小不少,不能总让人家受累,多条本事多条路。 虎子没把要卖包子的事告诉俩嫂子,这事还没定下来呢,就算卖,应该也不会找赵家人帮忙。 庄子有三户呢,虎子玩不过弯弯绕绕也明白不能让一家独大。 等赚了钱再说吧,街坊邻居的,有啥事儿立马就知道了。 到了城里,先去笔墨铺子把车卸了,装柴装锅,又挑了水,歇了一会儿三个人就推着车去巷口。 往常羊肉馅儿,猪肉香菇和三鲜的饺子卖的好,这几天猪肉小白菜卖的也好。 特别新鲜水灵,昨天虎子吃了野菜包子,野菜饺子肯定差不了。 “嫂子,先包羊肉和野菜馅儿的,等客人来了就煮。” 过了巳时,摊子前头就有客人了,这附近谁都知道麻酱饺子好吃,都来这买。 自然有眼热有样学样的,但是饺子料没有裴家的实诚,麻酱也没有裴家的好吃,客人们还是认这儿。 饺子现包现煮,一眼望去就能看见有什么馅儿。 “来一份羊肉的,一份香菇……别了,要份小白菜的吧。”客人爱吃小白菜的,五月中旬小白菜长得有些老了,裴家卖的新鲜。 李氏拿了一份小白菜的,下锅之前,她问了一句,“客官要不要尝尝野菜馅儿的?” 六份馅,野菜和小白菜的长的差不多,只是野菜馅里菜多肉少。 客人来了兴致,“野菜馅儿?啥野菜,山上采的吗?” 虎子道:“山上采的苦菜,不过焯过水,苦味不重,七十文一份。” 七十文一份饺子,委实有些贵,不过这是野菜,过了现在就得等明年了。 “那要一份羊肉的,一份野菜的吧。”就酒肯定好吃。 等饺子煮好,后头已经排了好多人,客人一心等饺子,自是没注意他们要了什么馅儿,不过看装野菜馅儿的陶盆下的是最快的。 把饺子带回去,和友人对坐,桌上有猪头肉,烧鸡,拍黄瓜,不过两人第一筷子都伸向了饺子。 羊肉鲜嫩,是下酒的好菜,要是有羊蝎子,那滋味真是神仙来了都不换。 “陈兄尝尝野菜馅儿的,七十文一份,咱也尝尝鲜。” 一份野菜馅儿的够买两份羊肉的,啥时候菜比肉还贵了。 可吃到嘴里,才觉得这七十文钱花的值,野菜和小白菜不一样,鲜嫩,水分也多,苦味极淡,漫上舌尖再慢慢回甘。 肉少,肥肉偏多,油脂浸润野菜,吃在嘴里香极了。 “值,值,太值了!” 一盘十五个,肯定有人多吃一个有人少吃一个,友人故作大方,“你多吃一个,我再去买一份。” 喝完酒,慢悠悠过去,摊上的野菜饺子已经卖完了。 饺子馅儿就够包二十份的,剩下几个饺子留着卖完他们吃。 二十份,一份七十文,一两四钱银子,利润基本不算,这算净赚的。 李氏把账算明白,觉得里面有大赚头。 她婆婆,孩子都能上山挖野菜,闲着也是闲着啊,七十文一份的饺子,有钱不赚是傻蛋! “虎子兄弟,野菜你不用愁,我婆婆带着几个孩子去挖就行了。” 虽然说还要给盖房的工人做饭,但只要能赚钱,累一点无妨。 至于要不要裴家从她们手里收野菜,那能要吗,铁定是不能,裴家挖野菜,也没计较钱呐。 赵家分一成,卖的越多拿得就越多。 赵家的孩子都去山上挖野菜,徐家的孩子每天去地里捉虫子,李婆子着急呀。 第二十四章 房子建成顾筠叹了口气,…… 着急也没用,卖包子的活计到底没落到李家。 顾筠从徐家挑了两个媳妇,跟着过来学包包子。 灌汤包跟普通包子不一样,首先模样精致小巧,再来皮薄褶多,毕竟面不像发面那般不好捏,一个包子最起码有十八道褶儿。 而且一个包子放多少馅儿也是有数的,不能一个多一个少。 来的是徐家大媳妇和二媳妇,烧火刷锅等粗活是徐大嫂儿子来的,也是狗蛋哥哥,名叫大牛,今年十三岁了,能做不少活,顶半个大人。 顾筠舍不得三个丫鬟干粗活,庄子上的男人都在盖房,光让两个嫂子她还不放心,再说马车那么大,装不下太多人。 两个嫂子去卖,头几回清韵帮着,后面就不用去了。 多个灌汤包生意,春玉三个得在家准备馅料。 庄子上的人没欠卖身契,防人之心不可无,得把方子攥在手里。 徐大嫂徐二嫂认认真真地学,都做惯了活,手不至于太笨,一回生二回熟,几次下来就有模有样了。 蒸好的包子还拿回去两屉,有二十个。 够全家人尝个鲜。 徐老太守得云开见月明,脸上笑出了好几道褶子,她先吃了一个包子,结果不知道咋吃,弄得哪儿都是汤,徐大嫂恍然想起,顾筠好像说这是灌汤包来着。 “娘,夫人说这是灌汤包,得先喝汤再吃馅儿。” 徐老太道:“这城里人还真吃个花儿。” 包子馅儿还不是猪肉,是鱼肉,从裴家端过来还有点凉了,但是一点都不腥。 是好吃。 徐老太把两个儿媳好好叮嘱了一遍,“去人家那做事手脚勤快点,干净点。” “娘,我们知道了。” 徐老太满意地点点头,“东家可说了咋给工钱?” 这是她关心的事,咋算工钱呢,是按天给铜板,无论卖多少都是那么个数,还是分成…… 甭管哪个,徐老太都知足。 徐大嫂道:“夫人说按利分成,给徐家二成利,半月一结。” 这话一出,徐家十口都惊呆了,那岂不是卖的越多赚的越多,那就相当于给自家做生意啊。 徐老太脸乐成了一朵花,这包子可不是面做的,那是金子做的,“那你俩更得好好干,大牛,你是男娃,要多帮你娘和二婶干活知道不,要有眼力价。” 徐老太还另外嘱咐了一句,“裴家让你俩过去是看重咱们家,可不能想有的没的,安守本分。还有,虫子还抓的抓,狗蛋,就别拿裴家的钱了。” 一文钱也是钱,眼皮子深点。 徐家堂屋亮堂堂的,庄子里传来几声犬吠,又等了一会儿庄头传来车轴声,是虎子和赵家两个嫂子回来了。 邻里邻外,谁家有点动静都知道,李家孩子成天上山挖野菜,徐家的孩子从早到晚抓虫子。 李婆子带着儿媳妇们准备晚饭,和赵家徐家不一样,李家顿顿有荤腥。 哪怕是油渣肉丁,那也比没有强。 但李婆子现在有种深深的恐慌感和无力感,这是从前没有的。 她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一个小孙女,闺女早早就嫁人了,老头子有手艺,每月都能赚一两银子,儿子们也能吃苦耐劳。 庄子上三家,李家日子过得最好。 现在赵家出去卖东西,听说还是卖饺子,一个中午就能外卖,铜钱大把大把地赚,徐家也和东家走动,眼看两个媳妇过去,那是要学手艺的,闷声发大财,赵家徐家赚了多少肯定不会去外头碎嘴。 但是…… 说不准哪天就把徐家比下去了呢。 李婆子去西厢房找老头子,看他还拿个榔头凿阿凿,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你去问问能死是咋地,你不去我可去了!” 李老头说:“你要去你就去。” 李婆子是乡下老太太,家里说一不二,但要在外头,那就蔫吧了,典型窝里横。 那裴家可是盛京来的,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李婆子心里就没底气。 李老头道:“唉,顺其自然吧,做这些也是给东家做又不是不给钱。你一个劲儿地争什么,该轮到了自然就轮到了。” 李婆子不想搭理他,可是让她去找她又不敢,就在心里憋着一口气。 不过,她盯着徐家,也不见徐家两个媳妇出门。 那就意味着生意还没做起来。 做生意总得准备几天,卖饺子还得打漏勺呢,买包子还缺东西。 顾筠打算按屉卖,一屉八个,二十文钱。 裴殊说还可以做点荷叶烧麦,正好池塘有荷叶,样式不至于太单调,烧麦就十文钱一屉。 商定好这些,还得采买猪皮,大棒骨,猪蹄,馅儿还能再改改,毕竟卖的不便宜,加点虾肉啥的,庄子池塘里也有。 除了这些就是蒸笼,得按照蒸小笼包的蒸笼打,还不能打太少,起码得二十个。 除了蒸笼,还有藤编席帘,跟笼底一样大。 得知李家有木工,顾筠就带着两条鱼一包点心过去了。 李婆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夫人,木工活计老头子懂,他一看就知道能不能做了,我去叫她,你喝糖水!” 乡下没茶,平日谁来端杯水就行,也就是顾筠来冲糖水。 李家的三个媳妇年纪比顾筠大不少,都有些拘谨,几个孩子安静地待着娘身边,就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 不一会儿,李婆子就带着李老头进屋了,“你快瞅瞅,这个能做不。” 李老头看了眼图纸,这个简单,笼子外头是竹片,用火烤一下弯过来就成,笼子底是竹条编的,方便透气,一笼一笼摞着,口和底得连接地密不透风,从下头涌上来的蒸汽才不会漏出去。 至于藤编席帘更简单了,他家老婆子就会。 看了一会儿李老头就把其中关窍弄明白了,“这个能做,夫人要几个?” 顾筠道:“先做二十个,不够了我再来订。” 价钱顾筠没提前打听过,所以问了问李老头要多少钱合适。 李老头道:“一个给二十文就成,那个席帘不费事儿,一文钱一个。” 算一块四百二十文。 李婆子扯了扯老头子袖子,小声道:“夫人过来你给便宜点,可别多要。” 顾筠放了半两银子,“劳您快点做,多的钱买点肉补补。” 顾筠看李婆子盯着银子不动,目光还透着点不好意思,说道:“我们从盛京来,说起来也不太体面,盛京城肯定有不少风言风语,应该会吹到这里几句,初来乍到,还指望你们照顾。” 顾筠不好思意地笑了笑,“都是邻居,肯定能帮就帮,我们也见识过不少,知道谁好谁坏,肯定不会厚此薄彼,这个不用担心。” 有人的地方就有事儿,顾筠可不想再生事端。 裴殊就是个傻的,这三家不是奴才,肯定有自己的小九九,但心性不坏,能笼络自然是笼络。 李婆子脸上火辣辣的,顾筠才多大,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姑娘,比她这个老婆子强。 “我们都懂得,夫人要是还做啥,尽管说。” 顾筠在这儿,她也不好意思提做转轮水车出去卖。 顾筠离开之后李老头回去做蒸笼,李婆子照顾几个媳妇编席帘,银子自然她收起来了,半两银子呢,夫人出手真大方。 等五月下旬,裴家的新房要盖好了,就差铺地板了,徐家两个媳妇也准备去城里卖包子了。 这回李婆子没说啥。 庄子的老少爷们都在,铺地板是李家的活,只有李家跟木头打交道,其他人都没这个本事。 对李老头来说铺木地板是头一回,木板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刷了一层清漆防治腐蚀犯潮。 下头是粘泥,左右前后都得用胶黏上,前后试了好几种,李老头才试出来。 地板铺上之后要晾个七八天才能进人,李老头做活仔细,边边角角都没有缝隙,墙面也用漆抹了,顶还吊了,窗户一打开,看着特别敞亮。 都不敢信这是他们盖出来的房子。 白氏跟自家老伴说,“等咱们家有钱了,也盖这样的房子。” 赵老汉道:“我看行,看这院墙,看这院子!” 裴殊挺满意的,等选个黄道吉日就可以搬进去了,对了,他差点忘了,新家木地板可不能这么进去,晚上得和顾筠说说新鞋的事儿。 裴殊冲赵老汉他们拱拱手,“有劳诸位,家里准备了好菜好饭,大家好好吃一顿!” 这话是顾筠嘱咐了,盖了有一个月的房子了,中午饭都是白氏忙活,最后一顿得裴家请。 顾筠又问了问木地板的事,她在侯府国公府住着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板,不然让李家出去带工铺地板,家里也有个进项。 主意是裴殊想出来的,但是怎么铺,如何防蛀防虫都是李老头想的法子,若是能赚钱,李家六,裴家四。 裴殊不明白,为什么啥顾筠都能给做成生意,他当然没意见。 “阿筠,拖鞋得新做,这样地板就不会脏了,我晚上先给你做一双看看。”裴殊一笑,露出了八颗牙,亮闪闪的,他都等不及搬家了。 他和顾筠的屋特别敞亮,就是夏天热,肯定不能烧炕。 不过现在也不怕热了。 裴殊沉得住气,拉着顾筠的手回屋,今儿请客,等搬家还得请一回呢。 这顿是感谢庄子人帮忙,搬家的叫温锅饭,得把裴湘叫过来。 中午菜色不错。 冰糖肘子,红烧排骨,糖醋鲤鱼,清水攒肉丸子,还有麻酱拍黄瓜,凉拌猪耳朵,烧鸡,白灼虾。 凑足了八个菜。 吃饭的都是盖房子的帮工,十几个,自家的孩子是没带来的,不过吃完给一家盛了碗剩菜,让他们带回去吃。 就这菜色,自家过年都吃不到,他们不好带孩子来吃饭,但是能把剩菜带回去,也是好的。 一碗菜下头压着米饭,上头有肘子肉,两块排骨,鱼,还有不少肉丸子。 拿回去之后也没人嫌是剩菜,这热一热,晚上就是一顿好菜,不过天热留不到明天了。 天实在是热了,生意都没以前好。 包子摊没挨着饺子摊,而是摆在了城东,这边也挺热闹的,清韵深吸一口气,带着徐家两个嫂子和面蒸包子。 灌汤包的香味一飘就是好远。 鲜香的灌汤包,憨态可掬的烧麦,总共就两样,但是一点都不比别人家生意差。 包子蒸熟不久,生意就来了,不过客人以为这是卖小笼包的。 “来我来一屉小笼包,多少钱一份?”客人以为也是十文。 清韵给徐家大嫂使了个眼色,她不会一直跟来,得让徐家两个嫂子站出来,能独当一面才行。 徐大嫂拿着干巾擦了把手,擦完紧张地拿着干巾不放,“客官,我们家卖的不是小笼包,而是灌汤包,一屉八个,二十文一屉,也可以半份半份地买。” 徐二嫂赶紧把盖子掀开,让客人看,“馅儿是鱼肉馅儿的,一点都不腥的,里面还有汤,可以先喝汤再吃馅儿。” “还有荷叶烧麦,也是一屉八个,十文钱一屉,糯米香菇肉丁的。” 盖子掀开,才见地庐山真面目,包子皮是橙光色,透着微光,还晃了晃,因为皮太薄了,能看见里头饱满的馅。 而荷叶烧麦用荷叶做了烧麦皮,糯米饱满圆润,肉丁香菇丁清晰可见。 看着也忒好看了。 “那一样来一屉吧。”三十文也不少,隔城南,可以吃两份猪肉饺子了。 徐大嫂提醒了一句,“包子刚出锅,烫,喝汤的时候得小心点。” “唉,谢谢大嫂啊。” 卖出去一份很快就卖出去第二份,这条街上都是烟火器,卖啥的都有。 盛京百姓比别处的手里松乏,出来喝个小酒是常有的事。 带着灌汤包回去,按照那两个嫂子说的先咬了个小口,果然喝了一大口汤。 他觉着奇怪,怎么才能把汤包进去呢,又好吃又新奇。 烧麦样子好看,荷叶一蒸,颜色变成了灰绿色,但是用荷叶做菜,总有一种雅趣。 包子他吃了,烧麦就给夫人送了去。 夫人应该会喜欢。 从快中午包子摊卖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客人买了就立马蒸第二笼,这么一笼一笼蒸,差不多能赶上。 徐家两个媳妇没想到生意能这么好,好的出乎意料,就是她们畏手畏脚的,有客人问问就走了。 也亏是顾筠,能想出这种生意,要是她,肯定是想不出来的。 看着进钱匣子的铜板,站一个多时辰也不觉得累。 过了中午最忙的时候,客人就三三两两地过来,清韵他们也有闲空吃个饭。 卖啥吃啥,但是徐大嫂舍不得,他们三个人,一人一份包子,那就是三份,六十文钱呢。 抛去本钱,也得有三十文,徐家分两成,那就是六文,她们三个一人啃个馒头不吃灌汤包那也值啊。 清韵还不知道有这种算法,她也是惊呆了。 怎么虎子没说这种事,还是赵家嫂子没这么想过。 清韵咽了咽口水,她是饿了,她们虽然搬出国公府,可日子也没难过过,顾筠也不把她们当牲畜使唤,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就没愁过。 看徐大嫂徐二嫂,还有饿着的徐二牛,清韵很难理解。 过阵子她就不跟着了,兴许他们真就这么干,自己啃包子,灌汤包全卖了。 清韵斟酌着说道:“嫂子,这每日一份饭,在定例里的,吃不完可以带回家,毕竟总有吃厌的时候,但是吃馒头填不饱肚子,你们俩抗的过去,那大牛呢。” 大牛很瘦,长的还高,看着干瘦干瘦的。 家里没油水,孩子就这样,读书读不下去,就在家干活供弟弟。 这孩子瘦成这样当娘的不心疼啊。 清韵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卖东西,卖完之后还要刷洗呢,还得从城里赶回去,一个多时辰的车程不吃好点怎么行。” 徐大嫂讪讪地应了,一天卖好多是不差那六文钱,吃到肚里的可是二十文呐。 这么一想就通了,也不计较那六文钱了。 到了下午,还剩两屉包子一屉烧麦,清韵就张罗着回去了,约好申时回去,不能迟了。 清韵道:“卖不完的带回去,不能一直拖着时间,看生意咋样,算算第二天卖多少。” 清韵还要早起准备馅儿呢,加上饺子馅儿,实在不能一直跟着。 徐家两个嫂子都老实,一一应了,回到铺子,擦车刷蒸屉,又放在太阳下晒,一群人又热又累。 不过甘之如饴。 回去的路上更累,一行六个人,人挤人,清韵就跟虎子坐外头。 马车跑着还有点风,虎子道:“这会儿还凉快,中午热死个人。” 清韵脸有些红,“过去也就好了,等搬新家就好了。” 新家有水井,有新厕所,虽然她还和绿勺住一间,但是比现在住的宽敞多了,三人睡一屋,太热了。 虎子也高兴,新家木地板,干净的墙面,每间屋子都有桌子,他们四个以后不和公子夫人吃了,就在小厨房吃,总算有个章程了。 就是还得住一阵子,夏天真的太难熬了。依誮 然而,今儿回去吃饭,一进屋,就感觉扑面而来一股凉气。 虎子看堂屋摆了一盆冰,冰里还卧着个花皮大西瓜。 “冰!公子!这儿从哪儿弄得冰啊!”虎子围着冰盆抖衣裳,恨不得把头扎进去,他想,该不会是国公府送来的,要么就是二小姐…… 要是国公府送的可不能要,他虎子有骨气。 裴殊端着饭碗出来,给了虎子一个毛栗,“我做的,看这冰,不比往年的差吧。” 虎子恨不得嘬一口,岂止是不差,这多凉快啊,“好多了,我见过最好的冰!” 裴殊:“行了,等着吃饭吧。” 夏天自然要吃凉面,凉面和打卤面差不多,不过凉面煮完要过一遍凉水。 卤有西红柿鸡蛋,还有豆角肉丁的,除此之外还炸了辣椒油,当然家里一直有挑好的麻酱,想吃麻酱面的也可以。 凉面吃的可真凉快啊,吃完再啃两牙西瓜,坐在冰盆旁边待一会儿,暑热全消。 虎子舍不得走,但是他得去赵家睡,去赵家肯定不能大摇大摆带着冰块去。 顾筠叹了口气,“咱们快点搬进去,再忍几天。” 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啥时候搬家她说了算。 井还没打,搬进去又不受影响,只要把裴殊说的拖鞋做出来就行,顾筠也受不了这么热的天气。 裴殊也热,他更难熬,裴殊心里一阵苦笑,虎子他根本不懂。 吃过饭,有春玉收拾碗筷,裴殊回了屋,他坐下倒了杯水,也不向床上看。 顾筠趴在床上,床下放着冰盆,夏天热,她什么也不想干,平时吃完饭就梳洗,躺床上扇风,今儿换了,躺床上吹凉。 夏天的傍晚有风,吹进来,再加上冰块,特别凉快。 顾筠摸了摸身上,一点都不黏糊,干干爽爽的。 夏天她穿的少,反正她和裴殊是夫妻,既然是夫妻,还用管那么多吗,凉快最重要。 待了一会儿顾筠做起来,把旁边的针线筐抱过来开始勾鞋。 她只要做裴殊和她的两双,剩下的交给绿勺她们就行了。 千层底,鞋面只有一半,裴殊说是一个洞,不同提后跟就能踩进去,穿很方便。 夏天的要凉快一些,前面最好开个口。 顾筠做了一只,给裴殊看,“夫君,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裴殊闻声看过去,却没看鞋子,顾筠穿的很凉快,里面穿着肚兜,外头披了一件纱衣,穿的不规整,什么都遮不住。 青丝挽着,露出细长的脖颈,裴殊喉结滚了一下,“是。” 顾筠道:“你坐那么远,能看出什么来,到底是不是?” 顾筠抬头看向裴殊,“你过来呀。” 裴殊灌了一口水,走过去看了看,顾筠的针线活很好,她用细布条拧成绳子,一排一排从鞋底穿过去,既透气又好看。 应该是给他做的,颜色是深蓝色。 “对,就是这样。”说完,裴殊又坐了回去。 他一直坐着,等到吹灯才回去,顾筠都做好一双拖鞋了。 裴殊终于松了一口气,夏天热,自然不会指望顾筠盖被子。 夜里她会翻身,会不小心碰到他,裴殊都会觉得难熬。 有时他甚至想,搬了新家那么多屋子,干脆他们一人一个屋。 但是这个念头来的快去得快,因为裴殊不敢保证,过了夏天顾筠还会让他进屋 从国公府出来,他很难再把顾筠当成妹妹。 谁家妹妹会不管不顾跟上来。 只因为他是顾筠的夫君。 顾筠睡着了,手搭在了裴殊身上,裴殊拉着顾筠的手下手,然后握住。 这样总不会还搭到他身上吧。 第二十五章 乔迁之喜晋江文学城独发…… 半夜裴殊被热醒,下床往冰盆里添了两块冰,后半夜才睡个好觉。 早上醒来没那么热了,但等到太阳升上来,地上又烤的火辣辣的。 裴殊刚做冰,量不多,只能等未时最热和天黑的时候再用,最好还小心些,背着人。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国公府派人送来的。 顾筠没打算卖冰。 冰做出来时裴殊问要不要拿出去卖,顾筠说先不卖,一来冰太少,自家还不够用呢,二来卖冰不是小生意。 冰只有有钱人家才能用得起,没看见庄户上都是热着,顶多孩子们去池塘洗个澡凉快凉快,她们过来之后怕失礼,洗澡也是等着中午她休息的时候。 绿勺见过两次。 有钱人家用冰,价钱就不能定低了,盛京达官显贵多,若是卖,难免疏漏得罪人,他们小门小户,出了事国公府未见得伸手,侯府想来也不会,所以卖冰的事儿得等生意稳定了,在盛京站住脚之后再说。 新家院子高,踮着脚都看不见里面,在家用冰就行了。 顾筠白日把两双拖鞋做好,又教了绿勺春玉,家里六个人,得六双。 裴湘会过来住,还有顾槿她们,再做四双备用。 三个人一起做快,两天功夫十双拖鞋就做好了,顾筠看着颜色形状还挺好看的,想着要不要拿出去卖。 饺子摊和灌汤包一天能赚三四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近百两。 还欠条用一半,剩下的算是公中进账。 笔墨铺子每月进账是另一本账,家里的是家里的,她的嫁妆是嫁妆。 有急用可以动,但是平日顾筠不会动嫁妆银子,那是她给孩子攒的。 只不过孩子还没影就是了。 盖房子用了二十五两银子,最开始就准备了二十两,因为木地板废木头,铺起来费劲,还准备打一口井,银子用的就多了。 不过这院子盖的总体还是满意的。 搬家前两天,顾筠给裴湘写了封信,又给侯府写了一封,言明盖了新房,以后就在庄子安定下来,一切安好。 信让虎子顺道带过去,提前一天,顾筠准备温锅饭。 庄子上的人坐一桌,裴湘过来的话在屋里做一桌,凑足两桌。 一桌八道菜,两道凉菜,麻酱拍黄瓜,凉拌猪蹄,两热是豆角炒肉,蒜黄炒鸡蛋,四道硬菜,糖醋排骨,红烧鲤鱼,羊肉炖萝卜,还有蘑菇炖鸡。 还去街上打了两壶酒,两桌菜花了近一两银子。 上回房子盖好吃了一顿,三家哪家都不准备去太多人。 白氏直说顾筠办事地道好看,没因为她们种地就瞧不起,在庄子上尽可能地拉扯三家,一定得记着这恩情。 三家平日也走动,就说起了在外头听的闲话,别看庄子里静悄悄跟世外桃源似的,外头的话可难听了呢。 说的最多的就是裴殊不如人,兄长考功名,他狗屁不是,还拖累妻子。 说顾筠眼瞎耳聋,这种人不早早和离,竟然堂而皇之让夫君吃软饭。 徐老太:“别听他们放屁!裴公子和夫人待咱们不薄,可别做狼心狗肺的事儿!” 李婆子道:“我的儿子媳妇都叮嘱了,不敢乱听乱说,要我说,裴公子以后绝对能起来。” 以后裴家有钱了,再置办庄子又不放心外人,兴许就提拔她们。 白氏道:“裴家看重咱们,那咱们也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做得不好他们肯定请别人。” 一天一百多文呢,傻子才把这活丢了。 徐老太连连点头,“是是,好好干活才是正事儿。” 李婆子看着两人,赵家卖饺子徐家卖包子,就李家啥都不干。 “哎,你俩说说这阵子攒了多少银子了,摊子生意咋样?” 白氏和徐老太对视一眼,闭口不言,她俩又不傻,这种事裴家不开口,咋敢往外说。 李婆子嫌她俩小气,不说就不说,她家老头子还给裴家打东西呢,木板家具,也赚了不少钱呢。 顾筠在屋里收拾东西,说是明天搬家,但今天就开始搬了,大件小件的,先搬过去,等明天再把床铺啥的运过去,不然累一天哪儿有空做中午饭。 首先搬的就是顾筠的嫁妆,里头有些家具,瓷器,摆饰,料子,还有她的书和琴。 一部分放进西厢房的一间,充做库房用,东西搬进去就落了锁,钥匙有三把,她拿一把,清韵一把。 剩下一把给裴殊了。 裴殊钥匙串上有好几把了,给他就给他,他也不会动。 新房正屋大,琴和书就放在里面,顾筠在窗前放了一只白瓷花瓶,去池塘里折了两支荷花,摆着甚是好看。 屋里没有床,打的炕,从左到右横铺过来,比床大两倍还多,炕上铺子被子都是新的。 屋里柜子是从国公府带出来的,有几个年头了,古朴耐用。 柜子前头一面屏风,屏风前头一个小几,裴湘送的料子有染花的,顾筠裁了一块,把四周都锁了边,铺在小几上。 小几旁有两把椅子,也做了垫子和软枕,木地板是棕色的,擦的干净瓦亮,这么看上去,比澄心院还要好。 右手边的屋子是书房,李老头新打的书架,上头放了不少书,桌子是旧的,笔墨纸砚从铺子拿了一些,账本锁在柜子里,钥匙还是分了三把。 顾筠裴殊各一把,春玉那里放了一把。 正屋三间,顾筠裴殊住一间,还剩一间做堂屋。 西厢房库房一间,另两间做客房,以后有孩子了也住这边,东厢房有厨房,还有库房,秋日存粮用,顺便给裴殊种菜。 前头的一进院子给虎子他们住的,清韵绿勺住一间,虎子春玉各一间,以后家里进人了就先跟他们俩挤。 虎子他们没住正屋,而是住在了厢房,男女还得防着点,虎子在西厢房,三个姑娘住东厢房。 门房还空着呢,谁守夜就在这里住,院子整洁干净,也不见什么杂草,里头的地耕耕就能种,鸡鸭养在外头,院门十分大气,台阶打扫得干净整洁,周围没什么房屋,离哪儿都远,若是想扩建也方便。 再把拖鞋摆上,明天把零碎东西搬进来,就算搬家了。 六月初一,裴家从三间旧屋搬到了新家,阳光大好,屋子亮亮堂堂,前后通风,也不觉着多热。 进屋就换上拖鞋,地板不会被外头的土踩脏,坐在炕上,还能看见后院的风景。 裴殊也喜欢新家,炕太宽了,炕席是买的竹席,躺着很凉快,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把冰盆放炕上,这样更凉快。 “阿筠,”裴殊喊了顾筠一声,夫妻对视,裴殊傻乐两声,“咱们搬新家了。” 顾筠往裴殊身边坐了坐,家里很多事都是裴殊张罗的,都是第一次成亲,学着做妻子做夫君,顾筠知道他不容易。 正是因为这份不容易,顾筠才格外珍惜这份感情。 “我手里还有一百三十两银子,看看还缺啥,先添置出来。”顾筠倒是很乐意和裴殊说说家里事,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家,只有裴殊知道了才能明白她的辛苦。 出来带了一百六十两,花了近三十两了,生意刚做起来,裴殊还账用一半,剩下的还不到五两。 这是月初,新做了本账,以后钱公中是公中的,先头没钱,就用她的银子应急,她也不另算了。 账上有四两银子,虎子那里还有一两做应急,留着买菜买肉用。 野菜饺子确实赚了一笔钱,但现在山上地里已经没有野菜了,小白菜猪肉是总卖着的,虎子说盛京的摊子,好像只有裴家卖小白菜。 裴殊种的菜干净水灵,留几颗育种,剩下的吃完再种,总能供上货的。 前两日还有人问他家的白菜哪儿来的,怎么这时候还是小白菜吃。 看样子是想买货。 虎子话说了一半,白菜是家养的,院子大,就自己种点菜吃。 过来问的有三四家,也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 裴殊的棚子还没搬过来,她常过去看,棚子里从前只有六个木筐子,现在有二十多个了,再加上八个种香菇的木槽,听着多,但是看上去一点都不挤,相反很整齐。 木筐五个一摞,三摞一排,就靠墙摆着,摆了两排,木槽六个一摞,放在北墙角,那里最阴暗潮湿。 正是因为见过城外的穷苦百姓,顾筠才知道吃饱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如果所有人都会这么种菜种粮食,那何愁没地,何愁吃不饱。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顾筠心里热,脑子却清醒,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裴殊做的这些,是许多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没有本事护住这些,就只能藏着掖着。 顾筠握紧裴殊的手,“夫君,棚子里东西咱们自己搬吧。” 裴殊傻愣愣地问了句为啥,顾筠刚要解释他就道:“我明白了,等天黑了我搬过来。” 院墙建那么高就是防止别人偷看,一样的道理。 顾筠点了点头,“拖鞋我试着能不能做出来卖。” 拖鞋有点愁人,衣服鞋子和吃食不同,一样东西好吃就是好吃,吃完念念不忘,三日不绝,吃了还想吃,轻易尝不出是怎么做的,所以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而衣裳鞋子很少出去买,普通百姓都是自家扯布做,有钱的家里有绣娘,更不用出去买。 顾筠看拖鞋虽然方便精巧,但是很好做,鞋底好了,再缝上鞋面就好,手巧的媳妇一看就能学会了。 要做就得做别人做不出来的,或者是样子放那儿,让人找过来订做。 把鞋底鞋面做的柔软舒适,让人只想穿她家的鞋子,不想穿别人家的。 顾筠心里暗暗记下,谁知道做鞋还有这么多关窍呢。 夫妻俩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待了差不多半刻钟,就听春玉在外头喊道:“公子夫人,二小姐过来了!” 裴湘来了。 顾筠赶紧起来,“你快起来,妹妹来了。” 裴湘一大早就往这边赶了,但是路上耽误的时间长,到这儿还是晚了。 “嫂子!我过来了,可用帮忙?”裴湘今天穿了新衣裳,料子是扎染的,最适合夏日穿。 她让丫鬟把礼带上,“就带了点料子点心,贺兄嫂乔迁之喜。” 顾筠道:“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东西,外头热,快进屋。” 走这几步,就晒出一身汗,裴湘笑了笑,“都是布坊的东西,不值什么钱。” 她一边走一边看新家,院子很齐整,也很大,用鹅卵石铺的小路蜿蜒到月台下,拾阶而上,穿过堂屋,就到了后院,四四方方的院子,坐北朝南,比澄心院不差什么。 裴湘放心了。 顾筠指着西厢房道:“给你准备的屋子,进去看看合心意不。” 裴殊看姑嫂两个说着话,自己去了后头棚子,春玉几个在忙席面,夏风阵阵,裴殊把冰块拿出来了两块,端着过去了。 顾筠她俩说话肯定热,有冰块就好了,池塘有莲蓬,旁边庄子还有西瓜,去买一些回来。 裴殊身上为数不多的三两银子也要花完了,但他没省着,把西瓜放冰盆里,莲藕让春玉送去。 裴湘很喜欢新屋子,很大,花瓶里插了荷花,“来时就见池塘里一片荷花,屋里竟然也有。” 初夏有人给她递了帖子约她去赏荷,裴湘没去,自从那次后她就嫌少参加这种乱七八糟的宴会,有空儿还不如多去布坊转转。 顾筠:“喜欢的话回去给你带几支。” 裴湘笑着点头,她把荷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放布坊一些吧,夏日藕荷色的布好卖。” 说着,裴湘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子,这是进屋换的,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当着嫂子的面脱鞋子。 不过有袜子和裙子挡着,这样还挺方便的。 顾筠问了问布坊生意,怕她一个小姑娘应付不来,裴湘一一答了,“生意很好,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样吃到老。有藕荷,石蕊,雪青三色,怎么染都是好看的。” “布坊的老师傅也拎的清,国公府来人问过,被我挡回去了,徐氏想把布坊要回去,我哪儿会让她如意。她管着家,虽然账上不作假,但这些年也捞了不少银子,裴靖科举,哪里都要打点的。” 裴湘越想以前,越觉得不对,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筠拍拍裴湘的手,“若是烦闷了,就来这儿住。” 裴湘点了点头。 顾筠又道:“你看脚上穿的鞋子,能否卖出去,我闲着也是闲着,想找点生意做。” 裴湘又低头看了一遍,说实话,这鞋子方便,比在屋里穿的绣鞋还好看凉快,裴湘道:“嫂子你给我一双,我拿去问问。” 裴湘和顾筠想的一样,这鞋子卖的便宜了浪费力气,毕竟做出来也不容易,一般人家穿不起,卖就往盛京夫人小姐那里卖。 两人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顾筠刚想去拿点冰,裴殊就端着冰盆进来了,裴殊道:“你们先用,不够了去棚子拿。” 裴湘看着门口的冰,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顾筠已经把冰盆挪脚下了,凉气从脚边侵染过来,看见冰好像就没那么热了。 裴湘眨眨眼,“嫂子,哪儿来的冰呀,国公府现在还没用冰呢。” 国公府得六月中才能用冰呢。 顾筠道:“是你兄长弄出来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裴湘伸手碰了碰,可真凉快。 她原想着兄长这里没冰,把家里省出来,结果是有的。 那真是太好了。 顾筠道:“这里吃得多,什么都有,你留着住一晚。” 裴湘也是这么想的,裴殊没成亲的时候,她跟兄长并不亲近,现在成亲了,反倒亲近起来了。 中午吃过饭,裴湘拿了碗小米去喂鸡,又让车夫回国公府报个信,今晚住在庄子,明天一早车夫再来接她。 且不知徐氏等人是什么反应,裴湘采莲蓬,折荷花,捞鱼喂鸡,觉得庄子上的日子有滋有味。 次日一早吃了十个灌汤包,喝了荷叶粥,才恋恋不舍地坐车回去。 裴湘道:“嫂子,我会常来的。” 顾筠挥着手送马车走远,心里涩涩的,舍不得。 裴殊道:“离得这么近,见方便。” 这话他以前也说过,但在这个时代两个月了,也明白很多事就刻在条条框框里。 比如,世子就该做世子该做的事,再比如,出嫁女不能常回家,只有受委屈了,才跑回娘家。 平日往来走动,过节礼术全了就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女儿嫁得好,娘家还会主动走动,若是不好,给一份嫁妆,全当没这个女儿了。 裴殊知道,顾筠是想李姨娘,想她祖母了。 可是昨日侯府没有来人,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 “走吧,外头热,回屋待着去。”裴殊拉了拉顾筠的手。 顾筠点点头,“冰真是好东西,可以多冰点黄瓜,西瓜吃,夏天吃这些最凉快了。” 再过一个月葡萄该下来了,冰镇葡萄也好吃。 总而言之,这个夏天不会难过。 两人拉着手回家,顾筠回屋盯账本,想鞋样子,时间过得快,等夏天过去一家得做秋衣,冬衣也得早早准备起来。 生意上的事还有的琢磨呢,虎子说天热生意不太好,饺子摊还算好的呢,别的尤其是面摊,生意更差。 他说要不早点过去或者早点回来,多摆一阵,这样赚的多一点。 盛京城晚上很热闹,虎子跟裴殊见过那样热闹的街景,所以他才舍不得生意。 但是太晚了,顾筠怕出事,不是只有裴家人去做生意,还有赵家徐家的媳妇孙子,若是出了事她担待不起。 等钱攒够了,看能不能在街上租几间屋,做生意的晚上就住那儿,这样中午晚上都能卖,一天赚的钱能翻一倍。 顾筠算了算账,盛京正经一进一出宅子一个月得二三十两银子,平日饺子摊每天有一两多银子的进账,再加上包子摊的,若是晚上也摆摊,肯定够每月租金。 既然屋子租出来为的是摆摊,那租金必然是算到成本里的,但其实算下来每月利润还是能翻一倍。 顾筠就是担心赵家徐家不愿意。 帮工是两个儿媳妇,女人家,在外头住,当婆婆的能愿意吗。 * 白氏还真不知道。 他们在庄子安定下来之后,几乎就没出去过,二媳妇和三媳妇还出去摆摊,但是别的小辈,就安安份份在家里待着。 白氏不放心两个媳妇出去,女人在外头,天天不回来,街上还乱,也没个照应。 顾筠道:“您若是不放心,可以让老二家或是老三家过去,夫妻俩有个伴,您也放心。” 白氏道:“哎,这感情好,那行,这就这么定了,啥时候房子定下来,我就让他们过去,在那之前,还是她俩。” 顾筠:“这包饺子也得学学,您两个儿媳妇手艺好,活细致。” 她知道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富庶人家,除了当厨子的,少有男人下厨做饭。要是不会包饺子,去了也没用。 “这我晓得,”白氏笑得直咧嘴,“他要是学不会,我用棒槌打也给打会了。” 和白氏说要顾筠就去了徐家,徐老太也是这么个主意,让一家去,好有个照应。 顾筠自然把好好学包包子手艺说了一遍,“您媳妇做的就挺好,让她好好教就是了。” 这事就定下来了,不过白氏和徐老太的儿子们不咋乐意,大男人咋能去做饭呢。 白氏道:“大男人还吃饭呢,别给我废话,要是搞砸了我抽不死你。”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晚上虎子回来,发现搬家了,他把马车从侧门赶进去,进来二话不说,来来回回转了两圈。 转完,一拍脑袋,“哎,差点忘了正事。” 虎子从车上拿下来一个包袱,“夫人,这是侯府五姑娘托小的带过来的。” 顾筠一愣,天黑了,这小包袱却好像发着亮光,她以为…… 顾筠把包袱接过来,“快去看看你屋子,一会儿吃饭。” 裴殊偏头看了顾筠一眼,她眼眶好像有点红,像是在强忍着泪意。 裴殊拉着顾筠回屋,“家里给你带了啥,快打开看看。” 顾筠盼了一天,就想让家中知道她一切都好,嫁的良人。 包袱有三封信,一封李姨娘写的,说不必担忧她和承霖,承霖身体好转,等有机会会来看她。 另一封是祖母的信,信里没有别的,而是五百两银票。 顾筠看了许久,才拆开第三封,是顾槿写的,先是贺了她乔迁之喜,又说过去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她日子过得怎么样,安好究竟是怎么个安好法。 顾槿写了好多,都是些闲聊抱怨的话,信尾说从前她有诸多做的不对的地方,一样顾筠别放在心上。 最后问了以后月中还去城外布施吗,上个月顾筠没去,顾槿以为能见到的。 顾筠心里胀胀的,当即回了信,布施她忙忘了,以后月中都会去的。 包袱里全是吃的,还有几块好料子,让顾筠收到柜子里了。 这下心安了。 “走啦,快去吃饭吧。”顾筠扯了扯裴殊的袖子,昨天搬家,晚上是一块吃的饭,从今天起,就是他们两个一起用饭啦。 另一边裴湘回去之后,把荷花放屋里几支,剩下的连着拖鞋一起带到布坊,待了一下午,有几个人来问,裴湘解释了这拖鞋是怎么穿的,又说若是喜欢,就做一双。 问起价钱,裴湘说一两银子一双,样子可以自己选。 一下午订出去三双鞋子。 回到国公府,已是傍晚,裴湘刚换上拖鞋,正院的徐嬷嬷就来了,“五姑娘,公爷请您过去一趟。” 第二十六章 卖菜晋江文学城独发…… 裴湘跟着徐嬷嬷过去。 国公府依旧如往,路过的丫鬟低头行礼,规矩极好。兄长离开之后,也就起初有人说闲话,后来大公子惩治了两个下人,就没人敢说了。 渐渐地,就把曾经的世子忘之脑后。 没人记得了。 裴湘进了正院,英国公和徐氏在喝茶,这么热的天,坐着都嫌热得慌,也不知道叫她来问什么。 裴湘猜和兄长有关,果不其然,行了礼之后,英国公就开口道:“你兄长近日如何?” 裴湘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他们想听的是什么,徐氏一脸浅笑,静静等着裴湘说话,又好像是在确认什么,英国公神色有些急,裴湘低着头道:“兄长和嫂嫂住在庄子,和庄户一起辛勤劳作,没去过一次赌坊,我瞧着竟比在国公府的时候好多了,也不知是娶了亲的原因还是因为离开这里。” 英国公脸色微变,徐氏微微皱了皱眉,这不是她想听的话,这都快两个月了,她想听的是裴殊又忍不住赌钱,身上为数不多的钱都输光了,走投无路求到裴湘头上。 怎么还过的不错,乡下泥腿子过的能有多好,别是说大话。 徐氏道:“五姑娘,虽然三公子不在府上住,那也是裴家人,就算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日子不好过了,家里也会帮一帮的,你不必为你兄长遮掩,你以为这是为他好,其实这是害了他。” 裴湘凉凉看了徐氏一眼,“母亲也知道当初为兄长遮掩,给他还债,纵容他赌钱,养成恶习不是为了他好,而是害了他。” 只可惜她那时太小,什么都不懂,无力阻拦,这长大不就是一夕的事儿吗。 徐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在烛光下变来变去,“公爷,三公子非我亲生,我如何对他都比不上亲娘,故而才不知怎么做,但妾身绝无害他之心……” 英国公:“行了,都别说了,湘儿,你兄长过的好就行,你常去看看他,对了,今日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为父准备请立你大哥为世子。” 裴湘身子晃了晃,她道:“家中一切全凭父亲做主,无需和女儿说。” 没说两句,裴湘就借身体劳累,回院子了,世子谁愿意当谁当,兄长能赚钱,才不稀罕这些。 可某一瞬间,裴湘竟想着宁愿把世子之位毁了也不给裴靖,可这念头只存在了短短一瞬。 裴靖迟早当上世子,兄长嫂子都离开国公府了,又能做什么呢。 裴湘一晚上翻来覆去,醒了好几次,次日一早,忙让丫鬟去庄子,说要三双拖鞋。 鞋子的要求,鞋底样板一道带过去,顺道送去了不少碎布头。 鞋子定价是一两银子,定金付了一半,裴湘信中写鞋子舒适为次,但一定要好看,盛京的小姐最喜欢好看的东西了。 三日后,三双鞋子送了过来。 裴湘打开箱子一看,真恨不得是自己的鞋码,好给留下来自己穿。 每双鞋子都有一个木质盒子,四角雕刻着菱形花纹,看上去雅致大方。 打开锁扣,一双精巧的鞋子映入眼帘,依旧是千层底,可鞋底周围缝了雪白的兔毛,兔毛应是剪短了,看上去一点都不啰嗦,鞋面是是米白色的,上头是夏日荷花,荷花却不是绣的。 就像给小娃娃玩的布偶,里头还塞了棉花,做的憨态可掬,荷花有六片花瓣,全是塞了棉花的布团,裴湘忍不住想这样一双鞋子穿出去,肯定不少人羡慕,可是这般离经叛道,也只能在屋里穿自己赏玩了。 有一个小姐要求的是凉快,所以给她的鞋子鞋底是用细软的竹条编的,上头图案也好看,剩下一双碎步缝了海棠花,鞋底上还有小花小草,也不知道嫂子怎么想出来的。 裴湘看完鞋子,让丫鬟依府送过去,过了半个多时辰,丫鬟带着剩下银子回来。 裴湘的意思是拖鞋不是人人穿的起,就这样一双一双地定,那些普通样子的倒是可以摆出去卖,就放布坊,也方便。 有人订鞋子她就把订单送过去,三日后再来取,裴湘也心疼顾筠做这些,但是针线活基本上是春玉她们做,顾筠顶多给出个主意罢了。 闺房穿的鞋子注定不能一传十十传百,顶多闺中密友知道,又或是自己穿着喜欢,想送给母亲家人。 不过订单还是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订单一多,就不能提那么多要求了,顶多要求个颜色,大致模样,也有人家看了样子自己做,却是没有农家的千层底舒服,更是没有春玉她们做的好看。 裴湘时不时去庄子小住,这半个月,鞋子赚的就有二十多两银子。 顾筠准备把鞋子的生意停停,按裴湘的说法,让庄户上的人做,一双便宜卖,薄利多销。 这二十两银子,先去县城租个差不多的宅子。 虎子老大不乐意,他愿意回家,就算赶一个时辰的马车也愿意,家里有冰,有好饭,能睡个好觉。 顾筠道:“每日赶车你不嫌累几个嫂子还累呢,若是在城里住够了,让春玉她们替你去。” 顾筠一早跟着车去盛京城,不到中午就把院子定下来了。 一进的院子,算上厢房有七间屋,院子里有口井,宅子就在城南胡同里,来往挺方便,屋里有木架子床,带着铺盖就能住进来。 租金一月二十两,连付三个月的。 摆摊赚的钱加上卖鞋子的,全搭院子里头了。 欠条上的账得先缓缓了,裴殊才还了五两,那也比不还强。 赵家来的是老二一家,徐家来的是老大一家,顾筠看那两个汉子挺本分的。 本分是好事。 顾筠让绿韵跟着过来,负责调馅,做吃食生意靠得就是味道,这些人本分也得防着点。 次日,两家人辞别爹娘,带着铺盖去城里住,心里还有些许忐忑,裴家人有魄力,说租房子就租房子,他们可没有,就是去城里住还是头一遭,那可是盛京城啊。 徐老太和白氏叮嘱了好几遍,做事勤快,本分,每天赚的钱不少,那就多做点活。 还有便是,赚的钱得一文不少地拿回来,要是让她发现偷偷藏钱,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去城里是为了晚上也摆摊,虎子犹豫要不要支个早食摊子,多赚点钱。 顾筠道:“你们卖东西一天也不轻巧,早点摊子等生意稳定下来再说。” 在盛京虽然住的地方并没有多好,但省了来回路上的时间,马车也能空一阵子,就隔两天来送香菇和小白菜。 就这么安安稳稳卖了一个月,转眼到七月中旬,一过立秋,天就没那么热了。 地里的庄稼果实饱满,今年雨水少,但是庄子的地没有干过,因为有水车,水车将池塘里的水引出来,水流顺着沟渠流进地里,省了担水的力气。 庄户上的三家就等收秋了,都是老庄稼把式,看得出今年是个丰收年。 赵老汉坐在田埂上抽旱烟,眼睛微微眯着,徐老爷子嘿嘿直笑,他俩不像李老头,有手艺在,一年到头都有活计干,他们只有春秋两季忙。 再加上儿子媳妇能赚钱,一个月能赚十多两,比往年一家人一年攒下的都多,粮食多,钱袋鼓,心里就畅快。 听说李家的媳妇跟着夫人做鞋子,也不知道赚多赚少。 不过赚多少钱跟他们没啥关系。 他们只关心地里庄稼长的好不好。 但是话说回来,住的近什么都知道,裴家的夫妻俩有本事,会做生意,夫人年纪小的时候就是管家好手,庄子种啥都是她说了算的。 裴公子虽然传闻不着调,但三个月多下来,瞅着和听来的那个纨绔世子分明是两个人。 弄水车,还知道养鸡啥的,经常从外头拉木头回来,赵老汉他们也知道一些。 毕竟生意在那儿,香菇小白菜都没瞒着,还有人过来看,眼看着地里的菜都干巴了,裴家竟然还能种出小白菜来,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在夏秋这回种青菜。 春种秋收,是从古传下来的道理,可是裴家的青菜一直那么大,都快入秋了还有小白菜吃,可不是神仙吗。 对于赵老汉和徐老头子来说,成天和地打交道,就想多种多收,裴殊有这个本事,他们就佩服,甭听外头说啥,要是他们也能跟着种菜就好了。 两人口中的裴殊出门送陈家管事离开。 陈管事一副笑模样,“裴公子请留步,三日之后小人还过来拿菜,依旧是十斤小白菜,十斤卷心菜,十斤菠菜,十斤香菇,五斤平菇。” 裴殊道:“就这么点菜你还跑一趟,家里隔两天就往盛京送货,顺道的事儿。” 陈管事:“家里老爷夫人爱吃,跑一趟也无妨。” 闲聊了两句,陈管事带着菜回去。 裴殊看人走远,心里松了口气,他一向不理会盛京这些世家,也分不太清,是顾筠逼着他记,怕以后得罪人。 这个陈家是安定侯陈家,陈家二小姐陈婷芸是顾筠手帕交,生意当然也是顾筠拉来的。 入夏之后小青菜少,偏裴殊养得青嫩,还脆甜好吃,顾筠就送陈家两筐尝了尝,然后这门生意就成了。 陈婷芸心疼顾筠,原也是帮帮忙,结果家里人都爱吃,两天二十多斤青菜,外祖家也在盛京,送去一半,正好够两家吃。 再多就没了。 家里地方有限,每天还得给饺子摊送去,虽然来问的多,但目前为止,只有这一家生意。 小白菜二十文一斤,卷心菜二十五文,菠菜十五,香菇平菇二十,价钱可不便宜,比肉还贵。 但对陈家来说,这些菜吃得起,就连冬天也不用担心没菜吃。 第二十七章 搭线晋江文学城独发…… 陈管事送完菜,立刻回府,一进门,侯爷跟前的小厮过来说,侯爷找他。 陈管事也没慌乱,每回拿了菜,侯爷都会问。本来府上采买是小事,平日这些没人过问,也能捞点油水啥的,偏买菜每回都问。 陈管事已经处之泰然了。 安定侯只是问了问买了多少菜,菜是不是还和上回一样好,陈管事一一答了。 安定侯就让管事下去了。 书房里没人了,安定侯可以静下心想些事情。 裴殊他知道,英国公的儿子,顽劣不堪,风言风语都传到他耳朵里,可见这个人多不着调,他不许儿子跟裴殊往来,后来听说裴殊带着媳妇连夜离开国公府,再后来就是英国公请废世子,前不久英国公立了长子为世子。 这事没在盛京翻什么浪,别人家的事,再不着调,也最多成为饭后谈资。 安定侯以为裴殊就那样了,到了庄子上能好?那细皮嫩肉的不得脱层皮,结果前几日家里桌上出现了新鲜的小白菜。 这个季节青菜不少,黄瓜,豆角,茄子,萝卜,但是白菜啥的已经长老大了,再过一个多月,等豆角啥的也没了,大白菜就是冬天为数不多能吃的蔬菜。 小白菜鲜嫩可口,安定侯问这是哪儿的,女儿说是裴家种的。 盛京就一个裴家,安定侯略一思索,“英国公府?” 陈婷芸不大乐意听,她柔柔道:“英国公府是英国公府,裴家是裴家,是分出去的裴家三公子。” 安定侯明白了,是裴殊。 裴殊咋会种菜了? 安定侯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不过这生意却是定下来了,订菜两天也就一两多银子,家里人都挺爱吃的。 他们只顾着吃,安定侯却想了些别的。 这菜冬日能不能种,以后也是这么贵吗,能不能种多一点,运到西北,给驻守边关的将士吃。 冬日边关太冷了,他待了二十多年,冬日是怎么过来的至今不敢忘,盛京的世家一顿饭就能吃一两多银子,未曾想过那些将士连热乎饭都吃不上。 冬天就啃饼子,哪里有菜。 冬日菜少,有人家里庄子建了暖棚,种蔬菜吃,后一些人有样学样,却做不成,冬日菜还是贵。 安定侯盯紧了裴殊种的蔬菜,再看看,看看冬日还有没有,若是有,那有大作为。 而裴殊送完人,在院子里伸伸胳膊,扭扭脖子,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骨头响。 庄子有两亩地种菜,都快熟了,往年是不是给顾筠送一些,三家吃一些,剩下的晒干腌了,留冬天吃。 今年的不一样,吃一半,剩下的全部留种,等秋收结束,这片地全部盖大棚。 春天再拆,只要地里肥够,春种也不耽误。 现在他种的菜够吃还够卖,家里屋子多,他占了两间。 盖房子还剩一些砖头木料,裴殊又托赵老汉弄来一些,想再盖两个棚子。 原来那三间屋裴殊也打算种菜,不过里头的家具还得挪出来,虎子不在,裴殊干不动那么多活。 裴殊每天都很累,种菜不是撒个种子浇浇水就行,每天要定时,半夜还得起来,下头的水也不是普通水,是草木灰,淤泥,以及肥料提取的水。 比农家肥好用很多,这也是为何裴殊能养出菜来。 现在除了青菜,还有小葱,蒜苗,小萝卜,反正够家里人吃的。 两间屋子算是他的研究室,裴殊把菜检查了一遍,才回屋,进屋第一件事儿就是换鞋。 角落里还放着冰盆,虽然天没那么热了,还是凉快一些舒服。 裴殊把钱给顾筠,“陈家结的账。” 顾筠收下钱,“先卖一家吧,还稳妥,等秋收之后再多种多卖,再多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就裴殊一个人,两个屋子的菜就够他忙的,顾筠怕把他累坏了,所以这阵子想法子给他补一补。 裴殊也是这么想的,再多种肯定就得雇人,雇人的话肯定就知道他是怎么种的,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裴殊还是放心的。 现在就等秋收了。 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人多收的也快。 等秋收那几天,摊子就不摆了,赵家徐家的两个媳妇肯定得回来。 他们帮帮忙做做饭啥的,虎子清韵也歇两天。 顾筠这般打算,家里人都没话说,等吃过饭,春玉把正屋的碗筷收拾好。 说起来这儿和国公府没啥不一样,甚至还好更好一些,听说裴靖请立世子了,呸,下作东西,也就捡他们公子不要的。 公子这么厉害,公爷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另一边陈家隔两天就来取一回菜,陈管事还打听有没有把菜卖给别人,多的话裴殊不说,多说多错,就先做生意不是。 一晃就到了秋收,虎子他们从盛京回来,三家风风火火抢秋收。 今年夏天雨水少,赵老汉不知道别人家,但庄子收成不错,亩产三百多斤,他们分两成,收完一称,一家分了一千六百多斤粮食。 粮食要晒干才能储存,有这些粮食就不怕饿,再把地里的玉米杆,大豆秧子,收拾好捆起来,可以当柴火烧。 赵老汉以为过了秋收就闲下来了,结果裴殊说还要盖棚子。 秋收好几天,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赵老汉苦着脸问:“裴公子,盖棚子干啥啊,这都冬天了,冷得很呐,你就是想种点菜啥的也没法子,都冻死了。” 赵老汉苦口婆心地劝,就怕裴殊想不开,花那个冤枉钱,有钱干点啥不好,这大地方来的就是爱折腾,折腾折腾就穷了。 庄子六十三亩地,盖棚子就得花一笔钱,而且这个时代没有塑料布,全是砖头垒砖头,盖棚子花的就更多。 裴殊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赵叔,先盖十间,两亩地的,你估计也知道,我在家里摆活种子,种点菜,看饺子摊的小白菜和香菇都是我种出来的,就想冬天赚点小钱。两亩地也不少,铁定是要雇人的……” 赵老汉知道小白菜,儿子跟他说过,可春夏暖和,冬天种子都发不了芽。 裴殊:“咱们这边靠着山,山上不少树呢,我会烧炭,你就不用担心天冷种子发不了芽。” 六十三亩地他本来也没打算全用。 赵老汉眼睛一亮,“你会烧炭?那直接卖碳不就成了!” 裴殊:“……” 这种事应该让顾筠来说的,他嘴笨,说不清。 如果是顾筠就知道,世家用的炭有高低之分,什么红罗炭,银炭,连个烟都没有,普通的黑炭自然看不上。 而普通百姓家里烧柴火,不用炭,裴殊就算会烧,烧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怎么可能卖出去。 倒是有些穷苦人家,会打柴来卖,一捆柴一文钱,卖给那些腿脚不方便的人,都是辛苦活计。 裴殊解释了一通,赵老汉才明白过来,“唉,那青菜能卖出去?” 裴殊道:“要不是现在种的太少,肯定卖的更多。” 赵老汉道:“那行,棚子得不透风,严实点,房顶也得结实,不然冬日下雪压塌了。” 家里饭桌上他心里琢磨着,顺嘴问了句,“那种菜需要人帮忙不?” 裴殊道:“还是按分成,谁家帮工就分一成利,赚多多分,赚少少分,要是不乐意的话,也可以一天结一回工钱,十个铜板。” 裴殊笑了笑,“冬天冷,干活不容易。” 盖房子帮工一天也就十个铜板,要是不干,一冬就闲下来了。 赵老汉先把盖棚子的活应了下来,至于帮工,到时候再说,还得问问家里老婆子。 秋收结束已经是九月份了,天气转凉,顾筠也不用冰了,等粮食晒好,分出交税的,再记上账,麦子九千五百斤,黄豆一千三百斤,花生一千六百斤,红薯八百斤。 萝卜收了五百多斤,大白菜有六百斤,绝对够家里人吃了。 只不过饭桌上都是新鲜的蔬菜,顾筠嘴挑,不爱吃萝卜和大白菜,就先放库房里。 总的来说今年收成不错。 忙完秋收,虎子他们就回盛京了,收完秋的第三天,下了场秋雨。 淅淅沥沥,从早下到中午都没停,站在院子门口,可以看见一池残荷,荷花都谢了,初春嫁的人,现在都秋天了。 若是以前,下雨的时候她大概坐在窗前,抚琴赏雨,现在嘛,得担心粮食晒的干不干,会不会发霉生虫。 裴殊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件薄斗篷,“穿上点,这天气,没收秋的可犯难了。” 被雨水一泡,就容易发霉,裴殊不知道别的地方收成怎么样。 顾筠道:“这两回布施,吃不饱的百姓又多了,要是收成不好,冬日就得受冻挨饿。”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殊拍了拍顾筠肩膀,“别想这些了,兴许什么时候大部分人就能吃饱了。” 他们能做的事小,他现在能力有限,有心无力,不能只靠他一个人。 倘若他还是世子,利用国公府,肯定比现在容易得多,但世子已经换人了。 裴殊看着雨幕,使劲握住顾筠的手,他再使把劲儿,让顾筠过上好日子。 再一晃到了九月中旬,地里的豆角黄瓜都拉架了,水果倒是多了不少。 安定侯看着家里桌上的水煮肉片,面无表情地从里面夹出一筷子小白菜。 吃到嘴里味道还和从前差不多。 裴家竟然还有,跟原来的差不多,难不成裴家有一棵金白菜,每天都能结小白菜? 安定侯问家里还有多少菜,陈夫人说:“还有一筐呢,怎么了?” 安定侯道:“给我拿一筐,一会儿去趟安王府。” 第二十八章 商议晋江文学城独发…… 许夫人问:“你就拿筐菜去?” 那是安王府,不是别处,拿筐菜过去像什么样子。 安定侯道:“让你拿你便拿,有些事你不懂,妇道人家别管。” 许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让丫鬟去厨房拿菜,反正她话已经到了,要是他被安王赶出来,可别怪她没提醒。 安定侯心里也拿不准,但他隐约摸着几分,若是这事儿真成了,那可就是利国利民。 安王府在城北朱雀街,安王乃当今圣上亲弟,一母同胞,武艺高强,手握重兵,一年有七八个月在西北,剩下时间才回盛京小住。 安定侯在边关时,曾和安王共事,安王心系百姓,心怀天下,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却依旧常驻西北,不惧吃苦受寒。 他常与士兵同吃同住,从未因为自己身份高人一等就开小灶,为边疆将士做了不少事。 九月初,安王回京,留了十多天了,过几日就要启程回西北。 安定侯怕赶不上,他带着菜进了安王府,“王爷,下官有一事要秉。” 安王虽比当今圣上小几岁,可看着却没有圣上年轻,“什么事,说吧。” 安定侯把小白菜放书桌上,裴家的菜干净,根上连土都没有,倒也不必担心污了安王府的桌子。 安王看着小白菜,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南方来的?” “不是,是盛京一家种出来的。”安定侯眉头拧紧,话在心里略斟酌一番,道:“这家菜已经种了好几个月了,眼看入秋了,种出的菜还如开春时长的那般,既然有如此本事,不应该荒废在种菜上。” 边关将士不仅缺菜,更缺粮食。 安王目光微沉,他拿了一小颗白菜,竟然不见虫眼,折一下,有汁水渗出来,可见生嫩清脆,安定侯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边关将士苦,吃的不好,挨饿受冻,若是能吃的好一点,自然再好不过。 可是…… 安王问:“这菜多少钱一斤?想必不便宜吧。” 物以稀为贵,别人都没有的只有他有,怎么可能便宜。 边关将士冬天吃白菜萝卜,他们就不想吃小白菜吗。 安定侯道:“小白菜是二十文一斤,其他菜价钱差不多,下官明白王爷的意思,但是,这条路未见得行不通。” “种菜的是裴殊,原来的英国公世子,因为太过顽劣废除了世子之位,成亲没多久,就带着媳妇离开国公府了,现在在庄子里种菜,赚点小钱花。”安定侯咂咂嘴,“他做了十几年的世子,突然间成了庄稼汉,卖个东西都得小心翼翼的,连个靠山都没有。” 安王静静听着,安定侯说的有些他知道,有些不知道,按他的说法,从前裴殊不学无术,废世子情有可原,现在改了,摆摊卖艺,赚点辛苦钱。 靠山。 怎就能断定裴殊要靠山呢,万一他就想过小日子,赚小钱呢,他们就算把他绑来,他也不听话,那怎么办。 裴殊一个人,能种多少,怎么够边关吃。当裴殊的靠山,裴殊能回报什么。 安王道:“侯爷的意思不是从裴殊那里买菜,而是让他给咱们种菜。” 打过仗的都有点匪性,安定侯道:“王爷,咱们知道心疼百姓,但有些人不知道,就想着往自己兜里捞钱,要是知道裴殊能种菜,那头一个想的就是笼络过来,趁机哄抬菜价,过冬狠狠赚一笔,裴殊要是不听话,就把他媳妇抓过来,反正英国公不管他。” 他不是会种菜吗,抓过来种。 安王斥了句胡闹。 安定侯道:“但咱们不一样,咱们找人,帮裴殊种菜,然后他该卖他的,狠狠赚有钱人的钱,给将士吃是给将士吃的,两个分开,怎么方便怎么来,赚了钱,就不愁买不起种子了。” 裴殊缺的是权和钱,而他们缺的是粮食和菜。 安王没说话,他有些犹豫。 安定侯道:“唉,咱们就是请裴殊帮帮忙,以后还给他撑腰,王爷,您想想边关的将士。” 从小离家,几年没回过家,就吃白菜萝卜,日子苦啊。 安王道:“你先别想这么多,冬天天冷,家家户户都没菜吃,送边关的更少,裴殊也未见得种出来,本王明白你为将士着想的心,但此事还得观望。如你所言,裴殊若是能为边关将士做些事,为百姓做些事,本王护着有又何妨。” “一个世子之位,没了就没了,他自己有本事,何愁以后没有出路。” 安定侯嘿嘿一笑,“这事儿交给属下就行了。” 事不宜迟,安定侯赶紧去庄子上,这条路陈管事熟,有他带路不怕找不着地方。 这是真正的乡野农间,秋收一过,地里都干巴巴的,玉米杆子,秧子堆了一地,刚下过雨,还有积水,过来的时候经过好几个庄子,裴家这个竟然是最小的。 安定侯见了裴殊,言明来意,“裴公子帮忙种菜,其他的事可以交给我们。” 裴殊问:“种子你们出,人力你们出,且不管我自己种菜,你们的菜确定运到边关?” 安定侯其实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不好办,粮草都是国库批的,老百姓交税,税充入国库,但是国库的银子不止给将士吃,还得修水库,建城墙。 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他刚看了裴殊种的菜。奇也怪也,不用土,一间屋子能种比屋子大五倍六倍的地。 这不用开荒,不用土地,只用种子就好了,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于江山社稷大有裨益。 裴殊让安定侯进屋,是怕惹事,话都能听明白,不过……“侯爷先坐,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得问过我夫人。” 安定侯:“……” 裴殊去找顾筠了,陈家总来拿菜,她也没当回事儿,而且顾筠也不认识安定侯,“来买菜的?” 裴殊点了点头,“算是,不过他想做更大的生意,来的是安定侯。” 顾筠:“安定侯?” 买菜一个管事还不够,侯爷都来了。 裴殊道:“你先别急,安定侯也是来买菜的,他的意思是我帮忙种菜,他出人出力,且不干涉咱们把菜卖给谁,种出来的菜一文钱一斤,全部送往西北。” 送往西北,进军营,充做粮草。 顾筠心嘭嘭直跳,她想过等以后钱多的时候,多为百姓做点事,可从没这么大胆子,一下就和安定侯搭上线。 陈婷芸说她父亲年纪大了告老还乡,那也就是说不在西北了,如今驻守边关的是安王,安王上头是皇上。 安定侯此行,安王可知道? 顾筠拍拍胸口,“夫君,你容我捋捋。” 安定侯给他们递了一把登天梯。 若是搭上这条线,赚钱事小,为国出力事大,就算以后有人想找茬,那也得掂量掂量。 有天大的好处。 裴殊道:“你慢慢想,不急的。” 裴殊想让顾筠过上好日子,这是毋庸置疑的,最多就是忙点累点,若是做的好,兴许给顾筠挣个诰命。 顾筠喝了一大口茶,喝完,总算静下来了,“夫君,其实离开国公府后我就想过简单踏实的日子,在庄子上挺好,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搭上安定侯,上头还有安王,安王上还有皇上……” “他们嘴上说说,看着轻松容易,可我怕,种菜的是你,辛苦的也是你……”顾筠不在乎有钱没钱,她是怕做不好,出了事惹来杀身之祸,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卖了,就卖包子,靠她嫁妆铺子活着。 裴殊就是想踏实过日子,离开国公府后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要真因为这个受无妄之灾…… 裴殊一时不知说什么,顾筠是真的担心他在乎他,应下了以后肯定,安定侯嘴上说先种,他只管种菜,别的一律不用他管。 但真出了事,必然会受牵连。 现在九月,菜长的也快,能种几茬,送过去来得及。 他一人之力微乎其微,可能十年二十年下去,还在几个庄子里打转,有安定侯帮忙,甚好。 裴殊道:“你别担心,我没事,有你在我能出什么事,放心,种地而已,在哪儿都是种,帮帮忙的事。” 他以前不也是做研究吗,工资不高,就是为了让百姓吃好一点,每天也挺累的,现在有顾筠在,他倒是不担心。 肯定不会种不出来,既然这样,为何不试一试。 顾筠道:“我去见一见侯爷,这不是小事,不是嘴上说说就行。” 安定侯在堂屋等着,裴家很干净,地上铺着的是木头,擦的锃亮,倒显得他像个大老粗。 裴殊娶媳妇的个中缘由他不知道,不过女儿和裴殊夫人交好,抱怨几次,话里话外说裴殊配不上她的手帕交。 女人家就是麻烦,裴殊也是,这么点事都做不了主。 安定侯灌了一大口茶,等他喝完,绿勺就给续茶,喝了三杯,裴殊和顾筠才过来。 顾筠见了礼,“劳侯爷久等,离开国公府后,以为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却不想侯爷光临寒舍,实在惶恐,侯爷的来意夫君已经说了,但妾身和夫君都是普通百姓,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事恐难以……” 说着,顾筠叹了口气,不大好意思地看了安定侯一眼。 做事是做事,好处是好处,她不是裴殊,裴殊就是傻愣子,安定侯说啥是啥,白白给种地都乐意。 辛苦劳累,可别最后吃力不讨好。 安定侯有点急,“哎,裴夫人先别下定论,可能是裴公子没说清楚,这种菜,只会送往西北,帮工定然守口如瓶,生意该是裴家的自然还是裴家的,我们绝不掺和,若生意做大了,裴公子需要帮忙,我们也只要点分成当辛苦费,卖不卖,卖给谁,还由裴公子做主。” 安定侯道:“此乃本侯肺腑之言。老夫见边关将士受冻挨饿,于心不忍,所以才有这个不情之请,还望裴公子和夫人答应。” 顾筠道:“侯爷的难处妾身都明白,可是盛京不是侯爷的盛京……” 护得住护不住也不是嘴上说说的,就拿英国公来说,他现在看裴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日后未必不会把裴殊的功劳归到英国公府,清官难断家务事,安定侯这也会管? “裴夫人,你信不过老夫,总能信得过安王,信得过皇上吧,若裴公子一心为百姓着想,我却放有心之人害了裴公子,又或是眼红,杀鸡取卵,把裴家的东西据为己有,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心寒!”安定侯道:“夫人谨慎小心在情理之中,本侯可请人担保。” 第二十九章 卖菜晋江文学城独发…… 就看裴家卖菜小心翼翼的样子,从饺子摊打听的一律说没有,若非陈婷芸与顾筠交好,陈家未见得买得到菜。 本来是为了搭线,结果攀上一颗参天大树。 安定侯倒是有几分欣赏夫妻俩谨慎的性子。 “裴公子,裴夫人,我可以写契书。”安定侯给了最后一层保证。 顾筠看向裴殊,裴殊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并没有专门的农业研究基地,百姓自己种地收秋,家里地多的雇人,收成好不好,全看老天爷。 裴殊靠上了安王,也算是御朝第一个农业研究基地,虽无一官半职,但安定侯说了,若是立下功,立马秉明皇上,论功行赏。 安定侯给了裴殊两把钥匙,“这是城北的庄子,两处,裴公子随意用,庄户上人皆签了卖身契,大可放心,若是你这儿有啥活,把他们叫过来也行的,明日……不,下午种子就送过来!” 事情算是定下来了,等以后过两日见了安王,那就是板上钉钉。 安定侯了却一桩心事,临走,裴殊给他装了点菜,安定侯不大好意思。 跟英国公不一样,他挺看的起裴殊的,更不觉得种地丢人。 “以后陈管事还是隔两日拿一次菜,缺什么跟我说,不必客气。”安定侯想回去得和夫人说,要和裴家来往走动。 话是说了,但安定侯没说清楚,许夫人还以为是英国公府。 安定侯道:“不是,是裴殊,和英国公以后就别走动了,我看他是个糊涂蛋。” 许夫人:“……你别话藏一半,好好跟我说说。” 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呢,安定侯只说了一半,说要和裴殊做生意,“不是普通生意,关系着百姓和江山社稷,裴殊跟他媳妇管这块,多的你就别问了,听我的没错。” 男主外女主内,安定侯管不了别人家,自己家不会乱了章程,“让闺女多和裴夫人走动,以后兴许给咱家多送点菜吃。” 等天再冷点,可就热闹了。 再说裴殊送安定侯离开,就回了屋,顾筠不在,裴殊又去书房找,这回找着了。 裴殊拿了杯子喝了一大口茶,“安定侯走了,他说的庄子咱们可要去看看?” 顾筠不太懂种地,往年庄子春种秋收她都没管过,过来记个账小住两天就行了,裴殊懂,也不知道他一个公子哥,怎么喜欢和种子打交道。 “夫君,这菜究竟怎么种,需要多少人?听安定侯的意思是,一个多月后得送一批菜,天看着冷了,是不是还要买炭?” 裴殊道:“炭肯定得买,菜不能冷着,我的意思是还跟家里的菜一样,盖棚子用木筐种,这样省地方,而且等天更冷了,能搬出去晒太阳。” 从上午巳时到下午申时,有六个小时能晒太阳。 植物生长离不开阳光,裴殊种的这些菜白天还搬出去晒太阳呢,而这个时代没有塑料布,玻璃造价太高,导致大棚的造价也高,冬日菜重金难求。 普通百姓家都是吃白菜萝卜,更有晒菜干,腌菜的。 青菜也有,只是因为成本高,卖地极贵。 裴殊要往外卖的话也贵,小白菜二十文,其他菜的价钱都差不多,反正不便宜就是了。 普通人家也吃不起。 不过裴殊订的价钱比那些菜便宜多了。 肥料裴殊自己配,就是需要人看着育苗,撒水换水,按时把菜搬到外头晒太阳,以及烧炭,维持里面温度。 用木筐种菜不用担心地里的虫卵,种出来也干净,收菜也好收,而且不受环境地形限制,南北都能种,按安定侯的意思,把菜送到西北,若是不好送,可以去那边种。 庄子的大棚盖着呢,等见了安王好好问问,他可以去西北一趟。 顾筠把裴殊说的记下,她可以学学,到时候给裴殊帮帮忙。 “你留的种子我用荷包装好了,荷包上绣了字。”顾筠看种子还挺多的,反正可以一边种一边留,还有小包草莓种子呢,瓜种。 庄子也有果树,柿子,甜瓜,以后可以多种一些,等赚钱了就买地,青菜可以用水种,那麦子水稻也没法,还是得种在地里。 兴许也能用裴殊的法子,但水稻和麦子要大半年才能收,不像青菜,一个多月就能长成。 茄子,柿子……都可以种。 顾筠从钱袋里拿出十两银子,“你身上没啥钱了吧,先拿去用,省着点花。” 裴殊看着银锭子,收下了。 说完,问道:“这还算欠条上吗?” 顾筠笑道:“咱们是一家子,还用的着啥都写个条子呀,我就是怕……” 怕裴殊再去赌钱,所以钱攥得紧。 裴殊嘿嘿笑了两声,“那下午去城里,再看看还缺啥种子不,再买点别的东西。” 顾筠:“炭的话现在用的着吗,可以让安定侯送。” 自家用的,以后安定侯应该也会送。 这事到时候告诉裴湘一声,至于英国公府的其他人,就别说了。 顾筠和裴殊下午去了盛京城,他俩不总出来,看街上东西还不少,秋收的果子,葡萄,蜜瓜,一排一排地卖,顾筠买了几串葡萄,三个蜜瓜,又去摊子那边看了看虎子,顾筠撂下两串葡萄,一个蜜瓜。 自从搬到盛京城,虎子从早到晚在城南巷口摆摊,饺子啥时候煮都行,星星点点两个人也是生意,一天下来卖两百多份。 和周围一片也熟了,这边做生意的都挺热心的,有时中午不想吃饺子了,就和别的摊子换,换包子,或是一碗面。 别说这边的面也好吃,给的菜和肉多,都知道麻酱饺子卖的贵,也不好意思占便宜,多给面,多加点菜啥的。 话说回来,这饺子是真好吃,别的摊子也就开头几天生意好,后面就慢慢淡下来了,麻酱饺子不一样,开头生意好,后面生意更好,还有大老远过来买饺子的,他真的一带,他们生意也跟着好了。 虎子爱说话,赵家两个老实,热气腾腾的饺子摊,秋冬最滋补。 麻酱咸香好吃,这是饺子摊的招牌之一,另一个就是小白菜,小白菜的饺子依旧是十五文一份。 秋天青菜极少,小白菜饺子价钱就没涨过,买的人比以前还多。 饺子卖的好,其次就是小白菜。 来问小白菜的不少,虎子都给挡回去了。 顾筠就看看生意,“葡萄啥的带回去吃,别累着,早点收工回家。” 虎子:“知道,不累。” 等两人离开,附近摊主问虎子,“这谁啊?”看着怎么这么好看,这一对穿的普普通通,可相携就跟神仙眷侣似的。 虎子道:“我家公子和夫人,去去去,啥都打听,我得做生意了。” 小摊贩看着两人的背影,觉得有点眼熟,再看虎子,也觉得有点面熟。 他眯着眼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谁,这不是裴家的公子吗,从前总在街上逛,这回被赶出来,竟然收心了,也是,这么好看的媳妇,再不收心。 看来麻酱饺子的生意是裴殊的,啧。 摊贩只是看看,倒也没想别的,裴殊就算不在国公府,那也不是他们能比的。 看这生意,不就比他们的好吗。 九月十六,安王请裴殊来府小坐,签订契书,一式三份,裴殊拿一份,安王一份,安定侯一份。 签完契书裴殊就离开了,安定侯送的,“裴公子,怎么做你定,不过咱们做事是做事,不能打着王爷的旗号招摇撞骗,否则王爷也护不住你。” 安定侯语气平淡,裴殊却打了个冷颤,他虽不会这么做,但是王权富贵,如水中月镜中花,稍有不慎,行差有错,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裴殊道:“侯爷放心。” 九月底,市面上最后一茬青菜也没了,裴家开始往外卖青菜,价钱和卖给安定侯的一样,就在饺子摊摆着,一天一百斤,多的就没有。 得一早来这儿等着,买饺子的在左边排,买菜在右边排,一家卖两三斤,总能轮几十个人。 顺顺当当卖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有一个矮个子男人去饺子摊那儿排着,天都不亮,自然没人,等虎子他们过来,他撂下二两银子,“我来买菜,全要了。” 一天总共一百斤菜,全买了后头的人就买不到了。 李氏和赵老二好言相劝,“我们这做小本生意的,这都来这儿买菜,大家伙你一斤我两斤的,都能吃到一点,你要是全买了,后面的人买啥。” “你这么多话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给钱,快点,收了钱我就把菜运走了。” 男人把钱往赵老二那推了推,就想弯腰搬菜。 虎子道:“慢着,做买卖将就你情我愿,我不卖你。” 虎子把钱扔了回去,“全买了别人吃啥,我卖给谁都赚这么多钱,凭啥非得卖给你。” “你怎么说话的……”男子自然不爱听这话,眉头一皱,只不过他没虎子高,人又没他们多,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怎么说话的,你怎么说话我就怎么说话,你卖一百斤想干啥,自家吃?吃不完吧,想买了转手卖出去吧,一斤卖二十五,卖三十文钱,转手一次就赚不少呢。”虎子把人给哄走,“走走走,别挡路,想做生意,做买卖,自己找货去。” 摊子一支,就有人过来了,围着看了会儿热闹,才看明白到底咋回事,“哎,咋不干点人事儿呢,你买了转头抬价卖出去,臊不臊得慌!” “滚滚滚!” “真是不要脸,啥便宜都想占,还以为自己挺聪明!” 男人心思被猜透,脸上热的慌,他拿了银子跑远,虎子道:“行了,来买菜的在右边,饺子还得等一会儿呢……” 夫人说着,卖菜可以硬一点,不怕事。 第三十章 瘦了晋江文学城独发…… 虎子虽不知顾筠为何这样说,总之听就对了,今儿这都找上门了,还想着倒买倒卖,当他是傻的。 右边队排好,都是早起赶着买菜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站最前头的是一个老婆子,眼里冒着精光,“小哥,来两斤小白菜。” 虎子称了菜,“拿好。” 老婆子给了四十个铜板,“小哥,咱们以后卖菜是不是得有数,你看我这老婆子腿脚也不灵便,一大早起来就怕买不着,唉,我媳妇刚生孩子,就想吃小白菜,要是全让别人抢了,我们吃啥呀。” 虎子道:“大娘,有的家里人多,有的家里人少,所以有人买的就多一点,买个五斤六斤的都行,要是买十斤二十斤我们就不卖了。” 一百斤菜,也就够四五十人买,老婆子拍拍胸口,“那以后我还是早点过来,小哥,这菜卖到啥时候,以后会不会多一点,你这才两篓子,也不够啊。” 虎子也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反正每天早上都有人来送菜,人他还不认识,两篓子放宅院门口,剩下的菜在马车上,不知道送到哪儿去。 “大娘,种菜不容易,我们争取多种点。”虎子说了两句,就招呼后头的人买菜。 赵老二和媳妇一个烧水一个包饺子,早秋干冷的天,因为这巷口添了几分暖意。 菜卖了一刻钟就卖完了,虎子看后头还有不少人,道:“今儿的没了,明儿赶早吧。” 一大早过来排着,排半天啥都没买着,“咋回事,我排半天了,说没就没了。” “就是啊,都等着呢,咋没了……” “昨儿我来就没买着,今天起大早,真是晦气。” “那可说呢,我最倒霉,前头的都有,就我没有。” 虎子道:“菜一共这么多,每天卖的都是一百斤,为啥前头人能买着,不就是因为人家来的早吗,还是那句话,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 道理的确是这么道理,可是一大早空等谁的心情都不好,一人小声嘀咕了句,“一个卖菜的神气啥,不知道的还以为卖金银珠宝呢。” “明儿我可不来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家里睡大觉呢。” 队伍慢慢散开,有几个排到左边饺子队去了,赵老二往灶里添了两把柴,去旁边洗了手,然后和媳妇一起包饺子,这买不着不乐意,买少了还不乐意,二十文一斤的小白菜说买就买,好像钱是大风刮来的。 赵老二觉得稀奇,他觉着饺子卖的好是因为好吃,蘸着麻酱吃太香了,所以生意好,这没得说。 那小白菜咋也这好卖呢,他们家过冬就吃大白菜,萝卜,酸菜,年年冬天都是这样。 那白菜切菜,大白菜梆子用水煮,要是能放两块肥肉片,就香的不得了了。 二十文都够割一斤多肉了,吃肉不香吗。 赵老二想不通,但虎子明白,从前跟着裴殊,也算吃香的喝辣的,冬日酒楼里的菜,一桌就好几两银子,有时候还买不到。 家里有暖棚的吃得着青菜,没有的,啥都吃不到,南方是暖和,能种菜,可运过来菜要么冻了要么烂了,咋吃。 盛京有像赵家一样的穷人,自然也有有钱人,二十文一斤的菜吃不起,还有三两六块的点心,一两一道的菜肴,不照样有人买。虎子敢说,这菜就算卖的更贵,翻两倍三倍,那也有人买,只是公子夫人没有把价钱定那么高罢了。 他刚卖菜的时候称菜收钱,也没注意太多,这些人里估计还有“熟人”。 忠勇侯府厨房采买买了五斤小白菜,乐呵呵地回府,“今儿菜单上加一道水煮肉片,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汤,剩下的菜做白菜饺子,我看夫人挺爱吃。” 忠勇侯府庄子是有暖棚的,但是菜还没长出来,就先从外头买着。 二公子孝顺,前阵子给夫人买了饺子回来,夫人喜欢,前天一大早去排队买小白菜,做了道菜哄的夫人眉开眼笑的,真真孝顺。 不过这买菜的活该他们奴才来,还有油水捞。 摊子的菜新鲜水灵,吃起来还有股淡淡的甜味,比庄子暖棚出的早,还好看。 因为庄子的菜种出来有些黄,从街上买的就挺绿。 看周围几家府上下人也都去排着等,也不知道买到了没有。 饺子摊和灌汤包每月能赚近下百两银子,再加上送菜卖菜赚的钱,一个月裴殊能还六十两银子。 剩下的六十两算是攒的钱,离开国公府后,家里已经攒下一百三十两银子了。 庄子上两亩地盖了十个棚子,和裴殊已经用的大棚不一样,这个棚子只留通风口,其他地方严实得很,连个窗户都没有,以保暖为主。 安定侯给的两个庄子全部盖成这种棚子,加起来三百来亩地,得盖一千多个棚子才行。 李老头这回接了个大单子,庄子两亩地的筐子全从他这儿做,一个棚子里三百个筐子,做一个筐子给两文钱,这些木筐就能赚六两银子。 带着儿子,李老头五六天就能做好。 这些活顾筠肯定是紧着庄子上的人,但李老头家里毕竟人少,安定侯给了两个月的期限,所以筐子请客木工做。 裴殊每日两地跑,晚上回来还得育种,早起再过去,用了十多天,两座庄子的棚子终于搭好了,裴殊人也瘦了一圈。 晚上回来,裴殊在外头洗了把脸,然后才换鞋子进屋。 顾筠看着心疼,“本来就不胖,这下又瘦了,吃多少才能补回来……” 裴殊没觉得自己瘦,他觉得自己结实了,他把袖子撸起来,“阿筠,你摸摸我胳膊。” 裴殊手上微微使了点劲儿,胳膊上覆着一层肌肉,看着很有力量。 顾筠伸手摸了摸,是硬的,“我记着以前不是这样的……” 世家公子,又不习骑射武功,身上软绵绵的,也没什么力气。 原身就是这样。 裴殊来庄子之后,每天搬菜,来来回回搬几十次,几个月下来,力气变大了,身上的肉也结实了。 所以看着瘦了点。 顾筠是妻子,担心他关心他,但裴殊希望自己这个样子顾筠能喜欢,而不是觉得他瘦了,天天做好吃的,补成原来的样子。 天已经黑了,后院除了他和顾筠没有别人,门紧关着,就是他们夫妻二人。 裴殊把衣带解开,把自己的胸肌腹肌给顾筠看,“阿筠你再摸一下,是不是硬的,而且你看这轮廓……” 有八块呢。 顾筠愣愣地,看着裴殊眨了眨眼睛,屋里点着两盏烛灯,灯罩是用纱布做的,轻薄的一层,能清晰看见里面跳动的烛火。 顾筠耳朵慢慢变热,脸也热了起来,她把手背到身后,“什么天儿,还以为是六七月呢?也不嫌冷,还不穿好……” 裴殊:“我现在身体好,不怕。” 说完,低头自己看了两眼,“我感觉比以前结实多了,出去也不累,你别担心我了。” 顾筠喃喃道:“结实有什么用,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她看的医书一点用都没有,如果裴殊好了,身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么跟没事人似的。 裴殊没听清:“阿筠你刚说什么……” 顾筠皱着眉,“没什么,等会儿。” 裴殊正欲把衣带系上,谁知顾筠伸手拽住了衣角,裴殊低下头,就见顾筠把衣服往两边扒拉了一下,然后手就摸了上来,她的手有点凉,裴殊被摸得一个激灵。 感觉腰下都麻了。 顾筠瞧着裴殊的脸色,什么反应都没有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衣服给他系好,“行了,饭好了,咱去吃饭吧。” 裴殊扶了一下腰,想要站起来又坐了下去,“你先去,我拿个东西。” 顾筠烙的理他,她心里不好受,有些失望,又怕说什么让裴殊心里更不好受,便去了,堂屋。 家里事儿多,春玉绿勺也去给裴殊种地了,他们两个吃饭几乎都是自己做,自己做饭也有趣味,倒也习惯了。 等顾筠从屋里出去,裴殊使劲搓了把脸。呸,禽.兽! 不就摸了一下吗,他激动个什么劲儿,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裴殊缓了一会儿,去堂屋端饭端菜,小米粥和蒸菜,四小块葱花饼,一盘中午剩的烧排骨。 顾筠问:“你去拿什么了?” 裴殊总不能说自己在屋里冷静,他道:“看了一眼书,明儿得去撒种。” 棚子搭好,剩下的活就是育苗,种子提前泡了五六天,先铺一层粗布,然后在上面撒种子。 等种子发芽之后,按长的大小,一筐一筐地种,这样长势差不多,就不用后头再花时间挑菜了。 顾筠点了点头,“外头有点阴,明儿怕下雨,夫君明日带伞,多添一件衣裳吧,我晚上找出来。” 裴殊觉得自己愧对顾筠,他不干净,他肮脏。 “快吃吧,我知道你饿了。”顾筠不吃饼,排骨也是给裴殊准备的,这些裴殊都能吃完,他吃的不少,就是不长肉,兴许真如他所说,人结实了。 吃过饭,裴殊把碗筷刷了,就这么点活计没必要非等着春玉她们干,本来裴殊就没那么多的阶级观念。 屋里的菜浇遍水,炭盆里添两块炭,明儿一早春玉和绿勺把菜摘了,送到庄子门口,有人来接。 现在菜给安定侯府,安王府,以及皇宫。 总共三家,每日送一百五十斤,另一百斤拿出去卖,价钱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这些都做完,这一天的事才算忙完了,后半夜醒一次,再添炭浇水就行了。 顾筠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又拿了床厚被,天冷了,得多盖点。 第三十一章 十月晋江文学城独发…… 虽然没到冬天,但是炕能烧,家里不缺柴火,炉子烧一会儿,炕上就有热乎气,炕上褥子铺的厚,根本不会觉得硬。 和床相比,炕更宽更大,还暖和,睡起来更舒服。 顾筠换了中衣,跪坐在炕上铺床,裴殊搭了把手,视线尽量落在被子上,而不是顾筠的身上。 等床铺好,裴殊道:“阿筠,要不咱们睡两床被吧,天冷,我怕我睡觉不老实……” 顾筠犹豫了一会儿,裴殊又道:“也还行,还是睡一个被窝吧,两个人暖和。” 万一顾筠睡习惯了,以后也这样怎么办。 顾筠皱了皱眉,“你今儿是怎么回事,吃饭的时候也是,还有晚上那会儿,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裴殊:“我今儿有点累,脑子不清醒,快睡吧。” 顾筠道:“那我给你捏捏吧,我给祖母捏过,很舒服的。” 裴殊消受不起,他也受不了。等顾筠钻进被窝,他赶紧把等灯吹了,也钻进去,不小心碰到顾筠的手,不凉了,他是男人,火力大,顾筠跟他睡暖和。 等她再大一点,就能做些别的,顾筠现在做的事,就是仗着他“不行”,其实她什么都不懂,也不是故意的,竟然弄得他心慌意乱,真是…… 裴殊在心里说,你可真是白活二十多年。 顾筠在一旁说着夜话,“过得可真快,用不了多久钱就还上了,我白天算了算账,送去边关的菜每月几百万斤。将士就十几万,每天吃,几百万斤其实也不够,一斤菜一文钱,咱们也能拿几千两银子。” 欠条上的钱差不多就还完了。 最开始她拿嫁妆银子还钱的时候,她还想过,若是裴殊还不上,那也没办法,总不能真的跟他要,再说了,搁他以前的纨绔劲儿,要也要不出来。 幸好。 裴殊没算过账,一听吓了一跳,几千两银子,那还挺多的,“嘿,等结了账,咱们去盛京最大的酒楼吃一顿去,再买最贵的点心,还有最好看的衣裳!” 女孩子不就喜欢这些吗,衣裳首饰,顾筠在家里什么都不戴,不戴是因为不方便,不是因为不喜欢。 顾筠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很好听,“衣裳就不用了,布坊料子就挺好,我自己也会做衣裳,等明儿了我做几身冬衣,夫君的衣服,两身蓝色的,再来一身米白的。” 裴殊刚想说全做暗色的,省着穿了脏,天天洗。 然后裴殊就听顾筠小声说,“夫君穿白色的好看。” 大约是因为在被窝里,顾筠什么话都敢说,裴殊道:“那行,你做什么我穿什么。” 家里还有棉花和料子,不够的话可以去布坊拿,亲妹妹,不怕什么的。 坎肩,他常出门还要做护膝,还有鞋子,帽子。 想着想着顾筠就睡着了,裴殊侧过身,趁着月色仔细瞧了瞧顾筠,这样看着,心里就高兴。 从外头的时候……说实话并不好,庄子上的人听不懂他说的话,人又多,他以前名声不好,真是费心费力。 但一想顾筠在家里等着他,他就多了耐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做完,这里什么都没有,不像以前给你研究室,各种仪器,那些庄户根本不明白为何这样做能长好,为何不用土也能长出庄稼。 从头再来。 裴殊悄悄握住顾筠的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他就盼着天黑,回家,盼着晚上。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裴殊就醒了,他揉揉眼,起身披上衣裳,给两个屋子里的菜浇水,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再醒天已经亮了。 吃过早饭裴殊就出门了,顾筠去新盖的棚子看种子,看完之后赵老汉过来,看神色有话要说,“赵叔怎么过来了?” 赵老汉笑了笑,“过来瞅瞅,棚子盖好了,夫人是打算种菜?” 前头裴殊说棚子盖好了招工,一人一天十个铜板,要么按分成算,所以过来问问。 顾筠明白了,“我夫君是这样打算的,种点菜卖。” 赵老汉道:“我和裴公子说过,天冷地里长不出东西来,裴公子没听……唉,要是用人的话,我们这边都闲着呢,一天给点钱就成,也不用按分成算了。” 赵老汉也不怕人说他短见,他种了几十年的地,除了麦子有的地方有冬种的,别的庄稼就没有冬天种的。 裴殊一意孤行他劝不动,他们就是想赚点钱花,一天拿十个铜板,裴殊让干啥就干啥,绝不指手画脚,不然把钱全赔进去,他们还受牵累。 顾筠道:“那行,不过和饺子摊一样,得签契书,工钱一天十个铜板,活不算太累,先招两个,太多人也用不着。对了,赵叔啥时候把池塘里的藕挖出来,就做藕粉,帮忙的一天十个工钱。” 一池塘的藕,得挖个几千斤,再做藕粉,各家送点,剩下的存起来,冬天慢慢喝。 赵老汉痛快答应下来,然后带着大儿子上工了。 大儿子还挺不乐意,冬天不就是猫冬吗,本来冬天吃的就少,天还冷,在家里猫着还受冻呢,出去干活,那多受罪。 赵老汉道:“你要不要我带老三去,你想想你儿子,还得读书识字呢,你当爹的不想赚钱!” 赵老大:“唉,现在老二跟他媳妇赚钱,也用不着我,啥也不干家里就不缺钱花……” 赵老汉骂道:“那你不吃饭,你不穿衣裳,舔着脸花你兄弟赚的钱,也不臊得慌!快点的!” 赵老大还是去了,赵家算是庄户的头头,这种好事别的家都轮不着,一天十个铜板,两个人一天就是二十,一个月六百个。 能给家里添点肉吃。 挖藕每年都干,难不倒他们。 裴殊吩咐的活轻巧,就搬东西浇水,赵老汉进了棚子,也算明白裴殊做的是啥活。 种地不用土,而是用水,先不说长的出来长不出来,反正能抬出去晒太阳。 赵老汉又一琢磨,难不成饺子摊用的小白菜真是裴殊种的,就用这种法子,那可真是奇了。 赵老大看这么多架子筐子,还有已经发了苗的种子,要是全长出来得卖多少菜,赚多少钱啊,“爹,你就不应该说按天算,跟饺子摊似的分成多好,咱们能落不少钱呢。” 赵老汉也后悔,不过怎么说这都是裴家的东西,和庄子一样,怎么给,给啥都行,“钱给老子想用不着的,消停点,跟你说,好好干,别偷奸耍滑,要不我准得削你。” 赵老汉是亲眼看见种苗长大,从嫩芽变成小苗,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长出来,棚子里全是菜,看着特别喜人。 他和儿子只管巳时把菜搬出去,申时把菜搬回来,天冷没太阳的时候不用,一人一个水壶,往下头的木槽里撒水,还得在屋子里烧炭,不用担心用多少炭,棚子里还有不少呢,棚子里比他们家里还要暖和? 他也琢磨过菜怎么种,回家的时候按照这法子试了试,种子在炕头泡水发芽,然后也这样种,浇水晒太阳,也不知道缺了哪一步,长出来的菜又黄又小,味道发苦。 赵老汉想应该是水不同,裴殊用的水和普通水颜色不大一样,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就好像观世音菩萨玉瓶里的水,撒了就能长出菜来。 赵老汉是真服气了。 下塘挖藕,让白氏她们磨藕粉,晒干装罐子里,忙忙活活就到了十月初。 今年天冷,初三这天一早飘起了小雪,天灰沉沉的,今儿不用把菜搬外头去,拿着工钱,赵老汉就跟儿子把棚子里外打扫了一遍,弄得干干净净的。 烧了炭洒好水,爷俩回家吃饭,正好,赵老二和媳妇也回来了。 “夫人说不摆摊了,下雪没人愿意出来,怕雪下太大,困在城里回不来,嘿,还是家舒服。” 赵老二把钱交给白氏,他们一个月赚六七两银子,这么算就知道裴家赚多少,想想能赚那么多钱,虽然不是自己的,心里也热得慌。 钱有碎银子还有铜板,白氏把钱点清,妥帖收起来,“徐家的也都回来了?” 李氏道:“都回来了,明儿要是雪小再过去,就当是歇一天。” 白氏道:“夫人让你歇你就歇,让干啥干啥,一会儿娘给你俩杀只鸡,咱们炖鸡吃。” 李氏受宠若惊,“娘,我们在外头吃的挺好,不用费心做这个……你们在家吃就行了。” 在外头每天都能吃着肉,二十文一份的饺子吃着,李氏瞧着自己都胖了。 白氏道:“你们吃是你们吃的,家里是家里的,他们啥都不干还想吃肉?美的他们,行了,老三媳妇,你杀鸡去。” 张氏听话去杀鸡,她跟着二嫂干过几天,累是真累,有时候腰都抬不起来,反正赚钱一家用,在家也挺好,不过饺子是真好吃,吃不着还怪想的。 赵家其乐融融,徐家亦是如此,因为顾筠回庄子,他们赚的钱多了,家里吃的也比往年丰盛,做不到天天小白菜,大鱼大肉,但饭桌上也能见到肉星了。 顾筠赶了几身冬衣,她去年的冬衣有些小了,一试才知道,她好像长高了,胸口那里也紧了,今年得做新的,做了裴殊的衣裳,就开始做她的,清韵绿勺再做一些,很快就做完了。 顾筠把库房里的料子都找出来,分给春玉几人,“你们也做两身新冬衣,被子若是薄就做厚的,炭火不缺,别冷着。” 春玉抿嘴笑了笑,心里烫烫的,虎子高兴得不得了,清韵绿勺商量怎么做,绣啥花样,才好过冬。 第三十二章 初雪晋江文学城独发…… 都是姑娘家,纵使干的是伺候人的活计,那也爱美爱俏,得了料子哪儿有不欢喜的,春玉比她们年长,选的是暗色料子,“衣服咱们赶出来,省着受冻,虎子和清韵过几天还要去城里,先做他俩的。” 虎子摸摸后脑勺,“谢谢几位姐姐。” 清韵道:“得了,回来也别闲着,你去公子那儿看看用帮忙不,我们做衣裳。” 也是使个由头把虎子支出去。 等虎子走后,关上门撂下帘子,三人围着炭盆做衣裳。 这炭无烟无味,是不可多得的好炭,搁从前,她们当丫鬟的是用不着这种好炭的,就连英国公他们,用的也是低一等的红罗炭。 谁能想到离开国公府后,还能用上冰,用上炭,甚至比当日在府里用的还要好。 春玉小声道:“夫人赏的料子太多了,一人两身衣裳都做不完。” 料子是裴湘送来的,顾筠不要银子,裴湘就可劲拿布料棉花过来,她说染料方子是裴殊给的,布坊赚钱又不少,顾筠若什么都不要,她也没脸拿那些东西。 只得收下了。 裴湘能靠布坊攒下一份体面的嫁妆,她离及笄还有半年多光景,手上攥着银子和每月千百两利润的铺子,日子会逍遥自在些。 徐氏并非嫡母,也不用指望她给多少嫁妆。 春玉还是担心这个二小姐的,她的婚事徐氏攥着,就怕徐氏低低说一个,也没事,公子还在,现在能给二小姐做主了。 清韵道:“做不完的冬天了慢慢做,褥子垫子啥的,料子禁不住久放。”反正不缺,再给二小姐做被褥,要做的多了去了。 “说的是,往马车里放个小褥子,冬天来回跑,是极冷的。”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她们对裴殊干的活也是一知半解,但知道搭上了安定侯府。 虽然论爵位安定侯比不上英国公,但是,安定侯的爵位是靠军功挣得,无人敢小瞧。 春玉恨恨地想,以后总有公爷后悔的时候,也有徐氏后悔的时候。 她是不后悔,出来之后每月还是二两银子月银,但有冰有炭,吃的还好,夫人对她极好,还能学不少东西,澄心院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后悔。 春玉不由想起书房伺候的两个,初雪和雅风在国公府还好吗,也幸好没跟过来,不然以她俩的性子,转头去徐氏那儿把公子卖了。 入冬之后各府也开始准备冬日里的衣裳吃食,还得安排丫鬟小厮扫雪,不然摔了主子,没好果子吃。 徐氏让徐嬷嬷带人过来给裴湘量尺寸,做冬衣,“夫人请的是蜀地的绣娘,保准好看。” 裴湘神色淡淡的。 前阵子府里设宴,庆裴靖立世子一事,也就五桌,没多热闹,但徐氏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裴珍更高兴,她终于有了个当世子的哥哥,以后她的娘家就是国公府了。 徐嬷嬷看着丫鬟动作,脸上又带三分笑,“夫人本打算去云衣坊裁料子,可一想咱家布坊料子不比云衣坊的差……” 裴湘静静听着,不接话头,徐嬷嬷只能说下去,“所以想今年从家里布坊裁,五姑娘学管家有一段时日,夫人命老奴问问五姑娘的意思。” 一到换季的时候,布坊生意就出奇地好,布坊料子颜色新,花样好,价钱还比云衣坊便宜,分了不少客人过来。 光这十几天,赚了就有一千余两银子。 生意好就招人眼红,裴湘道:“既然母亲看的起,就吩咐采买管事去买,若是料子颜色不够,只管来我这儿说。” 徐嬷嬷欲言又止,怎地五姑娘像个傻的,就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夫人不就是想从布坊拿布,阖府上下,主子奴才百来号人,一人两身冬衣得花多少银子,从前布坊的料子不好,不在布坊做,现在料子好了,还用自己花钱?给了裴湘是没错,那裴湘不是国公府的人吗,那布坊也是国公府的了。 徐嬷嬷也不敢深说,量了尺寸告退,回正院诉了好一阵苦水。 “五姑娘就跟个傻子似的,听也听不懂,也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夫人,那料子还从布坊拿吗?” 裴湘不松口,那银子不就进了她的荷包? 徐氏叹了口气,“罢了,给了她就是她的,眼皮子别那么浅,原以为她一心在家里,日后说亲好好说和,结果看着是和家里离了心,我也只用尽好嫡母的本分。” 徐嬷嬷道:“夫人仁义。” 冬衣置办就花了一百多两银子,裴湘赚了不少,没啥东西比银子重要,布坊生意好,靠的是兄长给的染料方子和嫂子画的花样,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得推陈出新,马上就过年了,客人喜欢更暖更好看的颜色。 裴湘想去趟庄子,可下雪路上滑得很,得推后几天。 这场雪下的大,次日也没停,裴殊看雪太大,也不准备出去了,就在屋里待着。 炕上摆了炕桌,两人一左一右摆了靠枕坐着,腿上盖着小被子,桌上摆着装了炒瓜子,糖炒栗子,山楂糕,松子的攒盒,旁边还有个细枝条编的小篓子,盛些果皮啥的。 东西虽小,但用着方便,就像拖鞋一样。 顾筠一边看账本一边吃瓜子,裴殊在看与农业相关的书,安定侯给他找的。 一来呢看看这个时代的农业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二来装装样子,学给顾筠看。 省着以后干什么都得解释,从不学无术到专攻一门,也不是太过匪夷所思。 裴殊一边看书还能一边给顾筠剥栗子吃。 吃了两个,顾筠就不让他剥了,“一心不可二用,把手弄的黑了,蹭在书上就不好了,夫君快看。” 这回成了裴殊看书,顾筠时不时往他嘴里喂一个,有时是栗子,有时是瓜子,也没拘礼,两人相处更自在些。 自在地顾筠都忘了未出阁时父亲与母亲姨娘她们是怎么相处的了。 这瓜子之类的干果是越吃越上瘾,顾筠吃的有些馋了,忍不住问裴殊晚上想吃啥。 裴殊看她托着下巴,眼睛时不时眨一下,满心期待,就绞尽脑汁想吃什么? “喝羊肉汤吃饼子?正好暖暖身子。” 顾筠道:“可是这会儿再炖羊肉,也不赶趟,光吃羊肉还上火呢。” 也是忘了当日为了给裴殊补身子,一顿一顿羊肉吃,现在竟然怕上火了。 裴殊:“那吃汤面吧,舀勺麻酱,切排骨,放煎蛋,搁一把小白菜……” 顾筠咽了咽口水,“听着是好吃,可吃不到羊肉了,就没有又能吃到肉,又能吃到面,还能啃骨头吃饼,有咸的有辣的……” 裴殊老神在看了她一眼,“得,就嘴馋呗,我看你挑来挑去,哪儿是不想吃,分明是都想吃。” 顾筠道:“谁让今天下雪了呢,就想吃好吃的。” 裴殊伸手捏了一下顾筠的脸,“行了,等着吧,我去弄。” 顾筠:“我跟你一块儿,平日你不在家,就今日在,我要跟你一块儿。” 裴殊笑了笑,“那咱们吃锅子,有骨头有肉,有菜有面,总之啥都有,那是咱俩吃还是一起吃?” 顾筠说,“人多热闹,一起吃吧。” 裴殊又问:“中午吃还是晚上吃?” 顾筠想晚上吃,“咱们白日炖肉熬汤,晚上吃吧。” 她喜欢这样,什么事不是她一个人来,两人有商有量的才好,裴殊做什么也会问她的意思。 “那就晚上吃,你再想想还想吃啥,”裴殊在心里数了几样,羊肉片,羊脊骨,小白菜,菠菜,柿子,萝卜,蘑菇,还缺啥…… 池塘里的鱼还能捞吗,打点鱼丸,要是有冻豆腐也好吃,只是庄子没有,可以让虎子去旁边庄子问问。 得熬个高汤,一个辣锅一个番茄锅,顾筠肯定没吃过番茄锅。 定好裴殊就忙活开了,顾筠坐在一旁烧火,烧火也是技术活,大了小了的,最主要的是她能在灶塘里埋红薯。 只是火太大,外头烧糊了,里面的芯儿还硬着。 裴殊看着黑块,“一会儿我给你烧,你小心点,别烫了你。” 中午饭简单,米饭炒了两个菜,吃过午饭把锅里的排骨肌肉一股脑放进砂锅,小火慢炖,裴殊去棚子里摘了几个西红柿,准备熬个西红柿汤底。 辣椒必不可少,家里有麻酱,其实吃锅子挺全乎的,啥也不缺。 春玉虎子他们更是高兴,一块吃饭是主子给的殊荣,证明不拿他们当外人,小睡一会儿,洗菜切菜,那叫一个有条不紊。 天黑的要,堂屋里摆了张大桌,四角都放了炭盆,桌上一个小炭盆,上头一个大铜锅,中间分了一格,阴阳鱼状,正是鸳鸯锅。 一半香辣汤底,一半番茄汤底。 在家中时也吃过锅子,却从没吃过番茄口味的,围着锅子摆了不少菜,小白菜,各种青菜,肉片面条,炖好的排骨,面条…… 汤底微微冒着泡,香味不住地往外飘,闻着可真香呀。 顾筠中午吃的不多,现在馋虫都被勾出来,总觉得哪样都想吃,在堂屋转了好几圈,裴殊看她饿了,又怕她正点吃饭吃不多,给她拿了个烧排骨,“先吃口垫垫,一会儿就吃了。” 这是羊排,肉更软烂,嘴一抿,肉就下来了,要是放锅里,涮一涮,再蘸点麻酱,还不知多好吃,“夫君,还有什么没好呀……” 外头雪花簌簌,不像鹅毛,不像柳絮,倒像是大片大片的棉花,厚厚一层,房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灯光柔软。 虎子早早把房门落了锁,就准备到点开饭,外头一片寂静,裴家热闹极了。 第三十三章 功名晋江文学城独发…… 到了饭点,一家人落座开饭,锅烧开了,汤汁翻滚,辣锅颜色偏红,西红柿汤底偏橙,先放肉再放菜,在汤里滚几下就烫熟了,又有好吃的排骨,裹上麻酱,啃一口肉,还能吃到里面的花生碎。 顾筠以前嫌蒜味重,吃完半天嘴里都是那个味道,几乎不吃,可和裴殊在一起,觉得蒜也是好吃的,很香。 肉卷麻酱,又好像吃麻酱卷肉。 菜是最新鲜不过的,稍微烫一烫就软烂了,辣锅吃的嘴里发麻,西红柿汤锅有点酸味,但不重,烫菜好吃。 吃到一半,裴殊出去一趟,回来端了两碗饭,拨给顾筠半碗,又舀上番茄汤,加了一大勺花生碎,“咱们这儿买不着牛肉,要是有牛肉丁更好吃,尝尝。” 两碗饭大家给分了,从未吃过众人吃的新奇,虎子饭量最大,肉吃的多菜吃的也多,其实跟裴殊顾筠来之前,他还想过公子若还赌,以后兴许仓皇度日,没钱吃不了饱饭,还受人欺负,最后待的受不了了,夫人提出和离,公子转头回去求公爷。 虎子那些天做梦都是这些,梦醒躺在赵家的床上,和赵家的孙子住一块,好半天才能回神。 那是虎子能想到的最差的结果,总之不会更差了,现在想想觉得可乐,都是梦,日有所思,自己吓自己。 “公子,这比饺子好吃,吃一顿啥都能吃着,羊肉鲜嫩,还有这么多菜,红薯粉条,最后再吃碗面,要是喝点小酒……” 虎子说得正高兴,一抬头看公子他们全看他,遭了,咋说到喝酒了,夫人最不喜公子喝酒。 虎子:“酒就不必了,不喝酒能多吃两碗肉!” 顾筠低下头,“咱家里没酒,过阵子出去买点好酒,逢年过节喝点,不为别的,就高兴。” 裴殊摸了摸鼻子,“哎,喝不喝的都行,你若是喝我就陪你。” 顾筠:“快吃吧,都多吃点,虎子和清韵在外面辛苦,趁着在家好好歇歇。在盛京若是见到熟人,不必理会,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曾经裴殊有不少狐朋狗友,自从他离开国公府,那些人一个都没出现过,早早跑的没影了,裴殊也未曾找过他们,想来明白雪中送炭难的道理。 顾筠只和陈婷芸有往来,再加上顾槿和裴湘,别人无甚交集。 虎子点点头,“夫人,我都按你说得做的,摊子若有人闹事,硬气一点,理在咱们这儿,若是别的事,不用管就是。” 清韵道:“这阵子也没见什么人,徐家的夫妻俩也很安分,并未打听馅料是怎么配的,做事儿也干净,若是以后开铺子,可以独当一面。” 清韵办事,顾筠是放心的,他们不可能一直在外头摆摊,等再攒攒钱,有本钱了,可买一间铺子。 笔墨生意还是那样,每月有百两银子进账,可盛京的铺子不便宜,一间少说也要几千两,看看今年卖菜能赚多少吧。 吃过饭,春玉和绿勺收拾碗筷,顾筠站在门口看了看雪。 天一冷,穷苦百姓更难过,何时所有人才能吃饱穿暖呢。 次日雪停了,可雪没过脚踝,马车不好走,虎子他们就没回去,等了两日雪开始化了,第三天下午才带着徐家赵家的两夫妻往盛京赶。 车上还带了菜,有一百斤,虎子都心疼马。 终于到了盛京,把车放好,虎子和徐老大赵老二带着菜出去卖,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菜卖的特别快。 他们有四天没来,虽然知道是因为下雪才不出摊,可还是有人往巷口望,说是盼星星盼月亮也不为过了。 他们一到那儿,附近的百姓就出来了,一个个穿着棉袄,小心翼翼踩着雪地,“小兄弟终于来了,给我来两斤,今儿回去烫锅子吃。” 家家都知道围着炉子烫锅子,虎子麻溜称菜收钱,赵老二他俩看得啧啧称奇,还真有人等着买菜,又不是肉,不馋肉馋菜,有钱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卖了菜,虎子又去买羊肉,猪肉,鸡蛋,他买的东西好,又是常客,肉摊老板都熟了,切了肉又饶了两根大骨头,“这几天下雪生意不好,你还好没来。” 虎子道:“想来也过不来,家在庄子,前几天雪那么大,今儿过来路上没几道车轱辘印。” 老板道:“也是,都在家冒着呢,咱们为生计奔波,有钱人可有的是玩趣。” 盛京初雪,各家夫人小姐赏雪赏景,倒是热闹非凡,也是,人家有钱有势的,不怕冷不怕累,出门有马车,他们嫌大雪拦路,人家反倒嫌雪不够大,下的不够美呢。 虎子嘿嘿一笑,“赚钱要紧,老板,钱放着了,我走了。” 赚钱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不过肉摊老板说得没差,近几日赏雪宴就有三五场,也有人借机相看,如果能促成良缘也是一桩美事。 平阳候夫人给顾槿订了门亲事,对方人品贵重,家世也相当,只等明年及笄就嫁过去。 转眼间,顾槿也要嫁人了,顾夫人叮嘱女儿,“收收性子,没事别出府了,安静在家里绣嫁妆,看你那绣工,我都替你害臊。” 顾槿道:“若论绣工,四姐姐当属第一。” 顾夫人很是不赞同地看了顾槿一眼,“和你说过几次,少和四姑娘往来,就是不听,在闺阁时不见你们关系多好,如今她嫁人了,你倒是眼巴巴看着,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顾槿抿了一下唇,“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母亲想的多,我看四姐姐现在没什么不好,对家里没助力那就不是顾家的女儿吗,就不认她了吗,那我以后日子过不下去了,您也这样对我?” 顾夫人:“胡说,你怎能一样,你是娘的女儿,你和她不同……时也命也,她若能做个世子妃,也算命好,只可惜……娘说这些是为你好,救急不救穷,她若是活不下去,帮帮无所谓,可你不能用拉着她。” 顾槿道:“我倒是希望她要,可她什么都不要,明明是最出众的,却……娘,我根本没做什么,给钱她不要,帮忙也不要,就在府上多照顾李姨娘和八郎。” 顾夫人揉了揉眉心,“你心里有数就成,李姨娘有八郎,我也不会为难她。你去看看也好,老夫人那边多陪陪,等过年了,四姑娘肯定会回来一趟。” 这都十月了,眼看着就过年了。 顾槿点了点头,“女儿去见祖母。” 顾筠嫁人后,她才明白许多事,为何她那么辛苦,为何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她现在明白了。 等雪全化了,已经是十月底,裴殊和安定侯去了趟庄子,菜长了一个多月,现在正是青翠好吃的时候,但安定侯总想等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裴殊:“再大就成老白菜了。” 安定侯道:“我这也是想让他们多吃点,行了,听你的,收菜运过去,直接种第二茬。” 三百八十亩地,两千个棚子,棚子里全是菜,收菜,过秤,一个棚子里的菜就有一千多斤,一亩地五个棚子,亩产五千斤,这还是因为白菜没长大。 御朝白菜亩产两到三千斤不等,这差不多翻了一倍。 收了不到两百万斤,安定侯当场就结了账,给裴殊一千九百二十一两银子。 “这用了两个庄子种了这么多地,裴公子大才,大才!这阵子也辛苦你了!” 裴殊笑了笑,“不算辛苦,我也没出什么力。侯爷快些装车运走吧。” 这些菜路上免不了受冻,安定侯心里也是担忧得紧呐,此去西北,路途遥远,菜冻了也能吃,总比烂了强。 安定侯冲裴殊拱了拱手,“裴公子,你也知道现在地冻天寒,我忧心菜在路上受冻,裴公子,若是可以,希望裴公子去西北一趟,帮忙种菜。” 安定侯态度诚恳,“若裴公子愿意,我会在圣上面前请命,裴公子奉命……种菜。” 裴殊摆了下手,“侯爷容我想想……” 他曾经做科研也全国各地到处跑,但是飞机高铁,几个小时的事儿,但现在不一样。 西北太远了,路上就要耽误十多天,还得快马加鞭,他虽说人结实了不少,但是路上颠簸不知受不受得了,现在太冷了…… 还有顾筠,他走了,就剩顾筠一个了。 安定侯看裴殊神色纠结,恨不得按着他脑袋让他点头,“裴公子!” 裴殊:“容我再想想,这事肯定得同我夫人说。” 安定侯道:“裴公子,这我就得说说你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啥事都要和夫人商量,自己做主都不成,唉,丈夫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裴公子大才,怎能庸碌无为……” 裴殊认认真真道:“我这并非软弱怕媳妇,而是一种尊重,夫妻间有事商量着来,以免她白白忧心。” 安定侯:“……那裴公子回去和夫人好好说说。” 裴殊装着一肚子事儿回去,心里有事,面上显出三分,但裴殊没等顾筠问他,而是主动说起,“安定侯把菜钱结了,总共一千九百二十一两,钱都在这儿。菜今天就运过去,路途遥远,菜受冻容易坏,安定侯问我能不能去西北种菜,种菜不受地质影响,在西北也能种,我一人过去,省下运菜的人力物力,算起来很合适。” 顾筠道:“可是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去了,年前指定回不来。” 她看得出裴殊想去,她其实也想裴殊去,能省钱,兴许还能立功,他是男子,就合该建功立业的。 他荒废了十几年,如今终于有机会。 可这是他们成亲以后过得第一个年。 第三十四章 路上晋江文学城独发…… 第一个年就要分开过吗,西北严寒,路上颠簸,相距千里远,这又是冬日。 顾筠想能不能不去,这是安定侯提的,给裴殊考虑的机会,若是下次,兴许就是皇上下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痛快点,早去早回。 顾筠自己想明白了,又转头来劝裴殊,“夫君,这是好事,咱们虽然不能像那些将士一样上战杀敌保家卫国,但是可以为他们做些小事,种地种菜这事虽小,可能让他们吃饱吃好,为百姓做事无大小之分,也算尽我们自己的一份心力。” 裴殊不是上战场,只是去西北一趟,很快就回来,如果这她都受不了,那些夫君常年累月不在家,甚至说死在战场上,那些人怎么办。 裴殊道:“那我就尽量快一点,争取年前回来,如果回不来,告个假也没啥的。” 裴殊握住顾筠的手,冰冰凉,他捧着顾筠的手,使劲攥着,“安定侯还说给我个官当当,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顾筠道:“我不求你封侯拜相,我只求平平安安。” 裴殊离开的日子还没定,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顾筠想跟着,但家里事儿多,裴殊走的匆忙,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虎子肯定要跟着走的,要不裴殊身边连个能信的人都没有,虎子一走家里的生意就得另寻摸人,都是事儿。 路上带的东西也不能少,还有银子,一千九百二十一两,一半还欠条,还余六千一百二十两银子。 路上肯定得用银子,顾筠站起来,找了张纸列了单子,棉衣四套,手套鞋子,厚被子,吃得去那儿了不用担心,路上十几天,得准备一些。 看看能不能在车上放个小锅子,想煮点啥煮点啥。顾筠又往纸单上加了一个锅子,炭火不用发愁,还有药,西北太冷了,若染上风寒不好办,得多拿些药。 裴殊是去办正事的,可不是去享受的,自己的东西带好,不给朝廷添乱才行,谨言慎行,多做事少说话,早点做完才能早点回来。 顾筠看单子上的东西,准备明一早出去置办,再想想缺啥,脑子里空下来,心里就空落落的。晚上睡觉时顾筠也背对着裴殊,梦里见她去给裴殊送行,鼻子一酸,眼角流下一行清泪。 裴殊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今天顾筠不爱说话,出奇地静,明明舍不得他,却闭口不说。裴殊也舍不得,他也说不出口,前半夜觉少梦多,后半夜醒了,在零星月色和融融月色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和顾筠在一块的日子,说话,调笑,从国公府相扶离开到如今被迫分别,想着想着眼眶就湿了。 他想是不是有个孩子顾筠会好受些,可转念想有了孩子,顾筠一个人养胎照顾,他又不在,好个鬼。 他真是糊涂了。 次日,天还是冷的厉害。 顾筠去了趟布坊,布坊管事见是她,拿了不少好料子出来,顾筠没要,就要了厚实湛蓝色灰色料子,棉花倒是拿了十斤,顺便把虎子叫回来了。 虎子明白前因后果后,保证在外头一定照顾好裴殊,让顾筠放心。 顾筠哪儿能放下心,虎子跟裴殊差不多大,从前两人沆瀣一气,要不是实在没人,顾筠也不想让虎子去。 不过虎子现在已经变好了。 顾筠道:“让你跟去是想你们之间有个照应,裴殊他一个人,我不放心,在外头不比家里,西北之地,冷不说,再往北就是蛮荒之地,小心些,啥事别出头,听见了没?” 虎子摸摸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夫人放心,我肯定拦着公子。” 裴殊要冬衣,虎子也要,顾筠和春玉绿勺赶了两天,可算把衣服被褥做出来,裴殊那边事情稳定下来了。 安定侯请命,皇上封裴殊为正三品的士农司司命,司农桑农作之事,还点了两个世家子弟,一同前往,所以士农司总共才三个人。 这两人裴殊倒是认识,不过不熟,也没当回事,不过这两人知道裴殊。 不过想想也是,盛京哪个人不知道裴殊,最初他俩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后问过安定侯,才知道就是裴殊。 安定侯有意拉一把,顺道给裴殊立立威名,就解释了,“不是英国公府那一脉,而是早早分出去的三公子,裴殊,你们两个跟着他好好干,别想有的没的,若是能学着一星半点,也是你俩的福分。” 这话要是说出去得笑掉人大牙,跟着裴殊学?学啥,学怎么喝酒赌钱欠债吗,两人目瞪口呆,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回去和家里人说的时候,家中人一阵沉默。 最后,家里老祖宗说:“这事不可能是骗人的,既然说是裴公子,那就是裴公子,正三品官职不低,看样子很得皇上器重。” “也不知道咋来的,真是怪了,他那副吊儿郎当样儿还能做官,莫非是英国公……” 周老夫人道:“别胡说,他们早早就分家了,我可没见英国公夫人帮一星半点,再说裴家二公子都当上世子了,我瞧着这事儿是裴三自己的本事。” 周公子也算是世家子弟中的翘楚,这回屈居人下,还是从前看不上的裴三,心里老大不得劲,“祖母,这事儿咋说……” 周老夫人目光一凛,“都给我鸟悄着,谁也不许往外说去,裴家要是有事,咱能帮一把是一把,雪中送炭的情义难得可贵。” 故而裴殊离京的事,除了顾筠他们,还有永康伯府顺德侯府两家,根本没人知道。 裴湘也是裴殊离开两日以后才知道的,她与裴殊交流不多,来庄子也是和顾筠说话,免不了宽慰几句,“等兄长回来,你们才成亲,正好小别胜新婚。” 顾筠心里的苦谁知道,她连新婚都没有,小别也不知是几天。 家里的事太多,由不得她唉声叹气,这里的事处理好,才能早点省心了早点见裴殊。 虎子跟着走了,摊子上就少了人,顾筠从赵家选了一个媳妇,帮着干活卖饺子,清韵多劳累些,馅料都是她调的。 日子倒也顺顺当当。 进了十一月,太阳高照的天少,总是狂风乍起,吹的枯叶哗哗作响,现下出门的也少,顾筠想着过两天就收摊不干了,省着出去受冻,就每天卖菜赚钱,菜可以多卖一点。 顾筠现在也能种菜了,她按照从前裴殊那样,每天半夜起来给菜浇水,有时会想起裴殊,想他在外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到西北。 裴殊过得并不好,虎子也一脸菜色。 车上铺着褥子和垫子,但是马车四壁漏风,就算有碳炉也太冷了,越往西北天气越冷,外头一片苍无,路边景色是灰蒙蒙的,只能听见天上盘旋的几声鸦叫。 裴殊是跟着第二波菜走的,没第一波菜多,只有九十万斤,运菜的官员走的极快,日夜兼程,裴殊有苦难言。 跟着的两个下属在另一辆马车,裴殊同他们说话不多,停车休息时见着,也就简单点个头,他们不说话裴殊也不想说,等到了西北各安其命,各司其职。 离家六天,裴殊每日就在车上,裹着棉袄和被子,顾筠给他带了干粮,有葱油饼,有肉干,有煮鸡蛋,但是裴殊舍不得吃,吃完就没了,冬天什么都放的住,他也不怕放坏了。 就是有点想顾筠。 担心顾筠一个人在家,晚上黑,家里人还少,那么个大院子,她指定害怕。 还有家里都是事,全落在她一人肩上,谁家新媳妇都是享福的,只有顾筠吃苦受累。 虎子也冷,看外头的士兵,走在冷天雪地里,比马车都不慢,心里不由着敬佩几分,“公子,啥时候才能到啊。” 裴殊:“你家公子也不知道啊,我还想着把夫人带来,这么冷的天,可别让她受罪了。” 带顾筠,除非她能变大变小,装进口袋里,否则路上就得受罪,她还怕冷,到时候不得冻得鼻尖通红,还好没跟来。 等到了西北就写信,让顾筠好好在家里待着。 虎子揉揉鼻子,“那倒是,说西北苦寒之地,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公子,我这还没到就想回去了,咱们啥时候能回去?” 裴殊:“想想得了,怎么也得年后。” 到西北就得十一月中了,再盖棚子种菜,啥都弄好都过年了,路上耽误十几天,回来得正月。 都是冷时候,裴殊揉揉手,他咋觉着手指痒呢,看着还红通通的,有点肿。 脚也是。 虎子道:“公子,不会生冻疮了吧,这冻疮生了不爱好,还没到呢……” 裴殊忍住抓挠的冲动,他的手本来又细又长,骨节分明,牵顾筠的手最好,现在肿了,尤其是小拇指,痒的挠心挠肺,“没事儿,夫人给我带了药,涂涂就好了,我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我这个人也不止是我自己的,得好好护着,不然回去了没法和夫人交代……阿嚏!” 裴殊揉揉鼻子,“多喝热水,多喝点。” 周长生和李昱霖坐在后头的车上,一人只带了一个小厮。 四人脸冻得青白,他们两个自幼习武强身健体,看不惯裴殊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一个大男人,穿那么厚,瑟瑟缩缩像什么样子。 但是,人是真的不禁冻,他们穿的少,带的衣服也不够厚,手脚冰凉,又不好意思去找裴殊借,“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一路太受罪了。”周长生打了两个喷嚏。 李昱霖眉间一股子戾气,他道:“也不知到了以后做什么,裴殊能有什么本事,咱们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第三十五章 西北晋江文学城独发…… 李昱霖皱着眉,心里无端起了一阵火,语气也抱怨起来,“裴殊是什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圣上也跟着……他要有本事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现在。” 周长生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收心也是情有可缘,他如今是你我二人的上峰,无论他做的如何,我们都得听命于他,此次前往西北,路途遥远,这一路上的货物也不知是什么。” 几百辆车都蒙了毡布,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那些护卫嘴又严,对裴殊礼遇有加,对他们…… 士农司,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李昱霖道:“我只是气罢了,受苦受罪,还讨不着好,我父亲说的倒是好,什么五品官职,建功立业,跟着裴殊能有什么出息。” 这话周长生没接,只是一个劲儿宽慰他,两个随侍冻得脸色青白,一句话都不说。 周长生拍了拍李昱霖的肩膀,“皇上器重裴公子,想想他也是有本事的,你我二人为难不了他,若回京之后他在皇上身前说些什么,于你我无益。李兄,我知你心里不爽快,想来是路上太冷的缘故,到了西北就好了。” 李昱霖也不想闹,周长生说的没错,他讨不着好,就算为难了裴殊又如何,回京之后随便说几句,他就得受罚。 他叹了口气,只盼着路上的日子再短一点,快些到吧。 都是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周长生两人常年习武,人结实,不过也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 裴殊虽然这几个月搬东西,力气大了,可是他估摸着这边得有零下二三十度,原身就是个爱饮酒作乐的公子哥,哪儿受过这种苦。 每日在车里抱着暖手炉,脑子里想着烫锅子,烤红薯,闭眼假寐,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挨过去了。 车马到了豫州城门,前头的运粮官到裴殊马车前,“裴大人,已经到豫州了,护卫会护送您去庄子,我等押送粮草前往徐城。” 豫州前两日下了雪,再加上以前的雪没化,入目一片银白,城门,房屋,还有道路全是雪。 徐城在豫州北面,也是御朝的边城,北邻北镜,徐城有十万大军。 裴殊掀开车帘,从车上下来,看着运粮官脸冻得通红,裴殊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运粮官道:“裴大人也小心。” 他一说话就呼出一口白气,对裴殊,他难免心生好感,什么都没粮食重要,裴大人不远千里,来豫州城,是为了节省运粮的人力物力,此等义举,值得钦佩。 裴殊看着车队走远,剩下不过五六十人,“走吧,早点过去,早点安置。” 李昱霖眉头紧锁,这一路他都没和裴殊说几句话,如今到了豫州,他对以后干啥还一知半解呢,“裴大人,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裴殊道:“边关十万将士,终日劳苦,我们种菜,让他们吃好一点。” 李昱霖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在西北种菜,还是数九寒天,怎么可能种出菜来。“裴大人,你就是这么在皇上面前说的?你可知欺君是杀头的罪,你……” 你想死,干嘛还拉上我啊! 周长生抿了下唇,“裴大人,李昱霖他一时性急,才出言不逊……” 裴殊笑着看向两人,他穿得多,裹了两身棉衣,身上还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脸色冻得泛白,皮相却极好,眼尾微微上挑,有一股傲气在其中,看着的确不像来干正经事的。 裴殊:“很多事,你不懂,并不代表没有,不然你以为随行的数百辆运粮车里装的是什么。” 李昱霖还是不信,怎么可能,难道那些毡布下面全是菜,裴殊想在冬日种菜,可没有暖棚,西北一带土地都不肥,现在土都冻上了,怎么种。 周长生却是信了几分,皇上任命,必然有皇上的缘由。 周长生道:“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过去把。” 裴殊搓了搓手,他手不像刚来那阵那么肿了,脚上的冻疮也消下去了,顾筠给他的药很好用。 今儿是腊月十三,过两天就是顾筠的生辰,不能跟她一起,裴殊心里也不高兴。 当他就心甘情愿来吗,他难道不想和顾筠在热热乎乎的炕头说话吃松子,谁想废这个力。 裴殊面上一寒,转身上了马车。 虎子赶紧钻了进去。 李昱霖站在原地,周长生看他没有动的意思,道:“李兄若是想抗旨不尊,可以驾马回去。” 李昱霖怎么会抗旨不尊。 周长生:“若是没有,就快点上车,别再耽误。” …… 车夫赶着车去了城郊的庄子,说是庄子,其实是一片荒地,地里全是草根碎石,用刀插进去,发出叮的响声,只入地一寸,更别说锄地耕地了。 李昱霖沉不住气,眼睛一直盯着裴殊,这边有安王打过招呼,庄子上数百人。 裴殊见了庄子管事,自然也带了周长生二人。 漏风的小屋里,一群人挤着说话,裴殊问道:“庄子总共多少地?” 管事道:“回大人,总共四百三十亩。” 裴殊:“一亩地盖五个棚子,坐北朝南,这是图纸,棚子要高,一定要密不透风,四边留凹槽烧炭。” 管事看了图纸,点了点头,这倒不难,土虽然冻了,但也能动工,庄子人多,几天就能盖好。 “裴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裴殊:“这样的木箱子,找工人做,越多越好,时间紧急,还望诸位快些。” 李昱霖道:“裴大人,那我们呢,我们做什么?” 他一路上虽然抱怨,那也是怕来西北之后庸碌无为,无事可做。周长生说的没错,既然来了,就听话,就算裴殊是装的,做不好事,皇上也会责罚他,没必要他强出头。 裴殊:“你们一个去看着棚子,一个看着箱子,虎子,你去跟我看看种子。” 菜种都在库房里,有十三袋,这么多菜种委实不少。 棚子一边盖,木箱也一边做着,他得先育苗育肥,所以来庄子之后,裴殊歇都没歇,就在屋里育苗,每日和种子同吃同睡,不过这里也暖和,相比其他人,少受两份罪罢了。 李昱霖跟着盖棚子,他没干过这种活,也不必跟着庄户的人真的动手盖房,他看这样子,是要盖暖棚的。 胡来,暖棚得用琉璃,琉璃多贵,还密不透风,连个照太阳的窗子都没有,怎么长庄稼,再看这地,也是,全是荒地。 且看裴殊有几个脑袋胡作非为吧。 周长生只管弄木箱,这和筐子差不多,筐子有凹槽,下头是布条,做起来还挺容易的,等筐子做好,就立刻送的庄子。 过了五天,第一批棚子已经盖好了,李昱霖和周长生才知道,菜是怎么种出来的。 不用土,只用水,菜苗就长很高,棚子里摆着一筐一筐的菜苗,这些全是边关将士的粮食。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裴殊话很少,除了交代事情,几乎不与他们说话。 裴殊说这些菜每日中午搬出来,晒一个多时辰,再搬回去。 天太冷,不能按照在盛京的法子,只能少晒,不然下头的水就会冻上,可能叶子会黄,但没别的办法。 菜苗一天一天长大,棚子里温暖如春,李昱霖不再说别的,就守着这些菜。 周长生记得祖母说,要是能跟裴殊学点,能受用终身,但他不好意思问。 裴殊是士农司司命,既管农桑之事,又有军事息息相关,惠利百代。 裴殊这次真的起来了。 裴殊没日没夜地干活,在庄子,只有两个厨子,倒是有肉有菜,可味道不敢恭维,裴殊也没心思自己煮饭,忙还不够忙的呢,哪儿有那个闲心。 李昱霖二人吃的也不好,却不敢说什么。 饭菜是果腹的东西,他们嫌吃的不好,可好歹有肉有菜,能吃白米饭和蒸馒头,比干活的人吃的好的多。 要说苦,比他们苦的人有的是,裴殊干的活更累,庄子上的人只能做些力气活,其他事皆是裴殊亲力亲为。 他们两个有什么资格抱怨。 周长生道:“倒是咱们目光短浅,总以旧待人了。” 怪不得祖母那么说,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但年纪大看得长远,比他们强多了。 腊月二十三,豫州飘雪,他们来这已有十天,裴殊彻底歇了回去的心思。 他往嘴里塞了一小块肉干,心道,等肉干吃完了,就能回去了吧。 吃完肉干,裴殊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把周长生和李昱霖叫了过来,“育苗并非把种子直接泡到水里,而是把种子撒在粗布上,一点点往上撒水,时间并不固定,看种子快干了,就撒,宁可勤快一点,也别贪快偷懒,一次撒太多。” “棚子里一定要暖和,和早春差不多暖和,出去晒太阳的时候要快些搬,别把菜冻坏了。”裴殊想了想别的注意的地方,“肥料要按时施……” 肥是草木灰淤泥和牲畜肥混的,周长生和李昱霖不会弄,要让他们这些公子哥做这些也难。 周长生二人没想到裴殊会告诉他们这些,就像师父一样,尽心指点,“大人,您……” 裴殊只是想早点教会他们早点回去,不然一辈子都得就在这儿种菜,不过他也不会傻傻地把原因说出来,“既然皇上设立士农司,必然想到了长远之处,你们二人也算我的下属,我自会尽心竭力。” 李昱霖低下头,“大人,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原谅。” 裴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他也不指望周长生他们多恭敬,快点种菜,他想回家。 第三十六章 相见晋江文学城独发…… 李昱霖羞愧至极,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总拿之前的目光看裴殊不说,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裴殊一点都不藏私,真心实意教他们,与工人同吃同住,一点架子都没有……想来当初敢离开国公府,也是有成算有底气的。 两人做事也比之前认真许多,甚至干起了盖房子做木框混农肥的活,总而言之,希望自己做的好一点。 裴殊对二人也算满意腊月二十六的时候安王派人过来了。 徐城和豫州离得并不远,小半日功夫就到了,来的是安王副将,正二品大将军。 见到裴殊,这个三十多岁上过战场见过血腥,手上有无数敌军性命的汉子眼眶都热了,给裴殊鞠了一躬,“裴大人,我替边关将士谢谢您!” 裴殊把人扶起来,“我也得替百姓谢谢他们。” 闻言陆将军的眼眶又热了,为了百姓驻守西北,在这里没有春夏秋冬,只有终日严寒,高山峻岭,呼啸的风雪和一眼望不见的故乡,若非为了百姓,谁愿意在这种地方受苦。 听此一言,心里倒是好受许多,总有人记着他们,愿意赶过来不惧严寒风雪,把菜送到他们那里。 陆将军道:“两次菜,都收到了,他们还没吃过这么新鲜的白菜青菜,随便煮煮就很好吃了,嘴上脸上没那么多口子,日子有盼头了。” 裴殊这次是真心实意地高兴,身后李昱霖二人也笑了,倒是安安静静不敢插话。 庄子里的人远远见了陆将军,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 陆将军:“此次多谢裴大人,幸好有裴大人。” 他在西北,没听过什么传言,反正看裴殊就像看菩萨一样,可不就是菩萨吗,他相貌端正,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有股难言的傲气,穿的倒是不少,一脸淡然。 殊不知裴殊这是冻得,他咳了两声,“将军先进屋吧,菜还得等些日子,年后能吃上。” 陆将军跟着进屋,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他此行一是为了安抚裴殊,二是来看看菜棚怎么样。 安王说裴殊远道而来不易,马上就过年了,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裴殊先是问了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皇上设立士农司不仅为了边关粮草,我能做的也不止这些,早些回去才能做别的,我不想耽误春种。” 陆将军道:“裴大人,安王的意思是第一茬菜种出来时您就能回去,剩下的交给他们做。” 裴殊看这边的工人年纪都不小,很多腿脚不好,“这边工人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吗,此处严寒,不易养伤。” 陆将军语气有些哽咽,他知道大男人,一直这个样子也丢人,不过今天心情起伏,也顾不得了,他深吸一口气,道:“裴大人猜的没错,那些人家里已经没人了,愿意留在这边,若起了战事,估计二话不说,拿起刀剑就上战场了。” 李昱霖微微张着嘴,心里扑腾扑腾地跳,周长生没想到还有此等缘由,他们都没注意到。 裴殊算了算,再有二十天,菜就长成了,正月十五他就能回去,快了。 陆将军见这边条件也不好,屋子漏风,边角都是用布条塞上的,屋子里全是箱子,上头堆着发芽的种子,屋里黑漆漆的,外头又全是雪,忍不住道:“裴大人辛苦了。” 裴殊:“不妨事,苦也不及将士苦,我倒希望多种点菜,让他们吃好点,吃菜吃肉。” 陆将军露出一丝苦笑,吃菜难上加难,吃肉谈何容易啊,西北一带 不易养殖,不打仗,将士就没肉吃,打了仗,就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肉还不知有没有命吃。 难不成裴殊有办法? 陆将军眼睛一亮,“裴大人,难不成还会养猪啥的,我就是个粗人,大人莫要见怪,若是……” 裴殊心里不是滋味,他离开国公府,都觉得有时候日子挺苦,却不想还有更苦的。 “只能尽力一试,边关将士不少,若想都吃到肉,养几只也不行,将军要是有门路,找个地方给我,猪崽鸡仔找一批,鸡仔不好找也可以找种鸡蛋,我试试,养出来的肉也是一文钱一斤,如何?” 陆将军道:“我一定尽力找!” 就算不行那也不怪裴殊,只能怪这里气候太艰苦,不适合牲畜生活。 陆将军又去菜棚里看了看菜,木箱里的菜苗嫩绿,在暖和的棚子里往上涨,虽然有些黄,可在这种地方长这么大,就已经是奇迹了。 陆将军应下裴殊找猪崽鸡仔的事,也不知赶裴殊离开,这事能办成不,“裴大人,我过来是为了送年礼,瞧这一忙都忘了。” 西北人烟稀少,买个东西都难,安王怕裴殊过不好年。 裴殊道了声谢,等陆将军带着一众将士离开后,看了看年礼都有啥。 一个猪大腿,三只冻鸡,一袋米一袋面,两条冻鱼。 炭火是不缺的,别的东西也没有,要也没有,有这些裴殊就知足了。 李昱霖和周长生舔了舔嘴唇,他们出门快一个月了,在路上受冷受冻,来这儿之后虽说有炭,但是吃得不好,饭菜里也没啥肉,他俩哪儿受过这种罪。 这回有肉了。 裴殊饭都是跟虎子一块吃,周长生和李昱霖自己吃。 他把东西分了分,猪大腿一切为二,裴殊要了后头带猪肘子那块,鸡给了他俩一只,米面各给了半袋,鱼给了一条。 剩下的是他和虎子过年吃得。 虎子把东西归到一处,也没见多高兴,他想家了,他还是头一回出来这么远,他有点想家了,“公子,你说夫人她们在家里也准备过年呢吧,她们吃啥啊,是不是也有肘子,有鸡,还有鱼有虾,啥都有,家里也赚了不少钱呢,肯定能过个好年……” 裴殊动作顿了顿,“应该是吧,她们在盛京,暖和一点,吃得好一点,这边太冷了,咱们也早点回去。” 李昱霖和周长生心里没多大欢喜,他们还以为过年和裴殊一块吃呢,结果还不是。 猪肉鸡谁没吃过,他们还想多和裴殊说说好,以后在裴殊手底下做事儿,总不能一直这样。 但裴殊好像没这个意思。 也罢,他们二人一起过年罢。 腊月二十八,裴殊早起给碳炉添炭,庄子门口有犬吠。 庄子养了三条狗,看门的,平日很听话,还没见这么叫过。 裴殊把大氅披上,夜里风大,寒风簌簌,天黑漆漆的,只听见狗叫声,还有车马声。 裴殊还以为是陆将军送猪崽过来,心道陆将军竟然挑这时候,又一想那肯定得快点,毕竟天冷,猪崽不能受冻。 裴殊裹着衣裳,往前头迎了迎,两辆马车停在雪地中,马的眼睛极亮,车帘掀开,先下来一人,裴殊极其熟悉的人。 春玉先下的车,三条狼狗冲着她们汪汪直叫,车夫也有点怕,春玉道:“夫人,这狗一直叫,不过拴着呢,不然奴婢喊一声,把公子喊出来。” 车夫是安定侯的人,随行的几个护卫也是,春玉一下车就觉得冷,不过车里也冷。 顾筠也从车上跳下来,路上严寒,十几天也习惯了,到了豫州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先下车吧,劳烦车夫去前头看看。” 顾筠想,来的还真不巧,半夜过来,天还黑着。 车夫应了一声,提着灯笼往前走,见一人踩着到小腿的雪慢慢往这边挪,就问了句,“这里可是裴大人的住处?” 裴殊大声喊道:“是!春玉?!” 顾筠使劲眨了眨眼,从这边看裴殊黑漆漆的,看不清面容,可就是裴殊的声音。 春玉道:“夫人,那是公子,那真是公子!” 裴殊跑了两步,这边雪大,前天陆将军走后半夜就下雪了,前头的雪还没化,又下了新的,结果就到了小腿肚。 裴殊跑的跟走的一样,后头听见动静的人也醒了,都披着衣裳出来看。 李昱霖揉着眼睛,“这谁啊,咋这时候过来……” 周长生:“不知,不过像裴大人熟悉之人。” 裴殊跑的快,他没跑这么快过,他也没想过能跑这么快,离得近了总算能看清顾筠的面容,就是顾筠,不是让春玉过来送年礼,而是顾筠过来,跟他一块儿过年了。 顾筠往前走了几步,被裴殊一把拥入怀里,在外头待一会儿就脸也凉手也凉,衣服都是凉的,唯有一颗心是热的。 裴殊把顾筠裹在大氅里,“冷不冷,你怎么,怎么过来了,这多冷啊,你傻不傻啊……” 他是过来人,知道这条路多不好走,裴殊鼻子泛酸,抱着顾筠的手臂勒得极紧。 顾筠道:“咱们成亲后的第一个年,总得在一块过,盛京没什么事,我都托付给阿湘了,路上也不怎么冷,倒是你,在这儿受苦了吧。” 裴殊:“不苦。” 清韵和绿勺也从车上爬下来了,她俩对视一眼,嘿嘿直笑,觉得这一趟来的值,也不枉顶着风雪,走一千多里路,啥都值了。 春玉道:“公子,快进屋吧,车上还有不少东西呢。” 裴殊把人放开,“对,进屋进屋,阿筠,我带你过去。” 裴殊拉着顾筠的手,让她走在自己后头,顾筠慢慢打量着这处,庄子没有围墙,就有两个石块,旁边一个狗窝,养了三只狼狗。 里面是和家里一样的棚子,还有不少屋子,应该是给干活的人住的。 出来看的人不少,都裹着厚衣裳。 裴殊让顾筠先进屋,又让虎子给春玉他们安排几间空屋,“先住下,明日再打扰。” 马车都拉进来,还有护卫骑得马,李昱霖和周长生这才知道来的人是裴殊的夫人。 那个跟他一块离开国公府,又从盛京赶过来,陪他一块儿过年的新婚夫人。 裴殊脸上一直带着笑,看起来特别碍眼,平日里他们看裴殊都不咋说话,笑就更别指望了。 不过换成他们,若是新婚妻子不远千里赶过来,他们也能乐成这样。 两人早已成亲,家里有娇妻美妾,却不见一封信,一点东西,李昱霖面色发苦,周长生安慰道:“他们才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别想了。” 要是想有用,那随便喽,可是没用,还平添苦涩。 李昱霖道:“我现在倒是真心实意羡慕他,你说他没了世子之位,却得皇上器重,还有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妻子,也是值了……我家那些,也不知是冲着什么,你说这算不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周长生没了安慰的心思,他点点头,“自然算的。” 第三十七章 胜新婚晋江文学城独发…… 说不羡慕是假的,周长生也羡慕。 有什么比一个女子愿意跟你同甘共苦更让人动容的。没有,大抵女子都觉得顾筠脑子不好,夫君这般还不和离,虽说重情义,可真真觉得不值,他们男人嫌裴殊丢人,心里却是羡慕的,这回顾筠来西北,更是酸的不行。 李昱霖揉揉冻得发僵的脸,也没说女子过来添乱的话,她来自然是问过安定侯的,皇上兴许也知道,裴殊该高兴坏了吧。 “行了,还早呢,睡觉去。” 那么厚的雪,多冷,还是被窝里暖和。 李昱霖和周长生睡一屋,倒也有伴,只是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虽然没什么困意,就躺在被窝里等待天明。 这边裴殊把顾筠送进屋,自己又出去了,厨房就在旁边,裴殊熬了点姜汤,又煮了一碗疙瘩汤,这边好东西少,但米面不缺,先做一点填填肚子。 虎子听见动静刚醒,一脸诧异,“哎,你们怎么过来了。” 春玉几人还要把带来的东西归落好,带了不少年货,夫人说路上冷,东西不怕冻坏,可以多带一些。 猪肉腊肉,鸡鸭鱼肉,还有不少的鸡蛋,家里的鸡下蛋了,三十只鸡,有二十六只母鸡,一天蛋就有十多个,攒十天就一百多个了。 车上有炭盆,也不至于真给冻坏了,还有点心,干果,厚衣裳,鞋子,就怕公子他俩在这儿受苦。 虎子看这一堆东西直呼姑奶奶,春玉白了他一眼,“没见识,值得大呼小叫的,给你的。” 虎子打开一看,是棉帽子和护膝,嘴瞬间就咧到耳朵后头去了,“嘿,还有我的,这咋好意思。” 绿勺道:“不好意思别要,还想要,嘴上却这么说,看是没受够罪。” 清韵打圆场,“好了,一家团聚高兴事。” 虎子跟着点头,“是是,高兴,一路上可受罪了吧,快去屋里暖和,你们三个挤挤吧,这边有炕,人多睡着暖和。” 春玉几人没意见,她们睡哪儿都行,再说一路上虽冷,可没真受什么罪,二小姐给带了不少棉花,一路上裹着,其实也不冷。 从家里又往西北送了一回菜,不然她们几个也过不来。 看那些护卫,在雪地里,也没个车啥的,才真受罪。 清韵她们只能做点热汤送过去,聊胜于无。 虎子道:“这好说,我一会儿送些炭火吃得过去,公子那边煮了姜汤,我一会儿拿过来,天亮还早,姐姐们再睡一会儿,早起有我照顾公子夫人,不必担心。” 春玉三人喝了姜汤,这才梳洗躺下。 顾筠已经吃上了疙瘩汤,一大碗,里头放了肉丝,汤里还有青菜。 裴殊让她捧着喝,自个把炕烧热,又搬来被子铺床上,“还冷不,够不够吃,还有姜汤,外头烧着水呢,你一会儿泡泡脚,没生冻疮吧……给我看看。” 顾筠把脚缩回来,“你别乱动,哪儿会,路上虽然冷,可我们没冻着,我们是跟着运粮官一块过来的,他们才辛苦。” 相比之下,坐在马车里,有厚被子,哪叫冷呀。 裴殊把大氅批顾筠身上,“你们又不一样,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顾筠笑了笑,裴殊坐在烛灯下,就一个小板凳,旁边还有一堆木箱子,眼巴巴地看着她,顾筠说道:“你也别光看我……” 裴殊:“我都快一个月没看了,为什么不能看,我又没别的事儿。” 在这冰天雪地,裴殊只有一颗心是赤诚火热的,一想到顾筠奔波千里,和他过年,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顾筠低下头,疙瘩汤喝了一半,剩下的全进了裴殊肚子里。 裴殊去洗了洗,然后钻进被窝,他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但和顾筠在一块,得讲究,不能让顾筠嫌弃他。 炕是热的,人也是热的,裴殊没忍住,把人抱到了怀里,他算是明白什么叫温香软玉了。 顾筠喘不过气了,被子太厚了,裴殊抱的还紧,不过这样暖和,靠在裴殊怀里,却是有些硬的,顾筠伸手摸了摸,“瘦了……” 裴殊把乱摸的那只手抓住,“别动,哪儿瘦了,我看我穿两件棉衣,再披个大氅,跟只熊一样。” “那也是看着胖,你在这儿,脸也糙了,手也糙了。”暗黄的烛火,离得近了,顾筠才能好好看看裴殊。 西北是风大,也冷。 裴殊心一惊,糙了啊,“那咋整?是不是不好看了……” 原身有一米八三,脸长的也好,若是糙了,那怎么办。 顾筠道:“那还咋整,看着倒也还行,明日抹点东西,涂两日就好了,你一个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裴殊:“好看也是给你看,我若不好看了,欠着钱,又不能赚钱,还不能陪你,你还喜欢我什么……” 依誮 顾筠想把裴殊的嘴捂上,什么叫还喜欢他什么,“别胡说,你是我夫君,本就该同甘共苦,让你一人来西北,我却在家中吃香的喝辣的,我也吃不下去,夫君可还记得当初离开国公府时,公爷说你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可我不觉得,你是我夫君,只要不赌钱喝酒,懂上进,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裴殊把人揽到怀里,抱了半响把被子拉到两人头顶,摸着黑亲了上去。 顾筠吓了一跳,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她与裴殊最亲密的行为也就是牵个手,抱一抱了,这样唇齿相接,手指缠在一块,被窝全是喘息的声音。 顾筠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不知过了多久,被子掀开,裴殊把胳膊和腿全放在外头,张开嘴大口喘气。 待了半响,又回来把顾筠抱怀里,“阿筠,我亲你的时候,你舒服吗?” 哪儿有问这种话的,顾筠把人推开,“你快睡吧,我还困着呢。” 裴殊却想再问问,又不好意思贴上去,只拉着顾筠的手,他是睡不着了,身上热,下面也难受,只是被子厚顾筠睡的又远,她应该是不懂的,也就一年而已。 裴殊脑子里想东想西,他没这般想过,他就想把人抱到怀里,就想在被窝里躺着,什么都不想做,想把顾筠揉进骨头里。 偏又舍不得。 顾筠背对着裴殊,她怎么不知道他这般孟浪,这种话也说得出口,顾筠悄悄舔了一下嘴唇,她也不知道舒服不舒服,当时脑子都空了,哪儿顾得那些。 …… 次日,顾筠醒的时候裴殊不在,炕还是热的,炭盆里的炭是新添的,屋里很是暖和。 她穿好衣服,把被子叠好,炕上堆的东西摆了摆,这才出去。 一出去,就觉得冷了。 寒风凛冽,白日看这里,又是一番迥然不同的景色,远处苍茫一片,群山也是雪色,除了这边的棚子,其他地方空荡荒芜,有未建成的棚子,周围堆着砖头木头,这里的生活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 庄子里的工人来往走动,还能听见犬吠,应该是昨晚看见的狼狗。 裴殊正好从棚子里出来,看见顾筠笑了笑,“厨房在旁边,里头有热水,你先梳洗,一会儿吃饭。” 顾筠点点头,转身去厨房拿热水,这早早就烧着,两个炉子,不怕水不够用,厨房还有一个大锅,两个柜子,一个放碗筷,一个放米面肉菜,另一角堆着柴火和黑炭,锅旁有大水缸,顾筠拿了水梳洗,又把铁壶填满凉水,放在炉子上烧着。 锅是热的,里头温着饭,顾筠回屋把里头打扫干净,一边等着裴殊回来吃饭。 饭是春玉早起做的,从盛京带来的冻饺子和灌汤包,带了不少,蒸一下就能吃。 再做一个鸡蛋汤,早饭就成了。 虎子闻着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说卖饺子的时候成天吃,总觉得吃够了,现在吃不着了就想了,还是咱家的饺子好吃。” 四人一块儿吃着饭,虎子道:“这边事儿也不多,本来公子打算正月就回去,这回夫人来了,回去估计早不了,前头屋子住着的是李昱霖和周长生,一个是永康伯府的,一个是顺德侯府的,平日不爱说话,却爱往公子这边凑,哼,我瞧他们不像安好心的。” 春玉她们三个不懂这些,只是知道裴殊来这边不容易,竟然还有人为难,一想又是世家子弟,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咱们家公子,不比别人差的。”最后,清韵说了这么一句。 绿勺点了点头。 这话要是虎子春玉说,也不值得什么,可清韵是顾筠的丫鬟,心里难免对裴殊有怨气,她都这么说了,那证明这话不是假的。 等顾筠和裴殊用过早饭,春玉过去把碗筷收拾干净,昨日的东西还得理一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还得过个好年呢。 白日裴殊要忙,顾筠就收拾屋子,一个男人在外头,哪儿顾得上这些,带来的吃的不少,瓜子啥的给大家伙分分。 就是庄子上人多,一人将将分一把。 庄子上的人岁数都不小,也没人说顾筠胡闹,反而觉得她不怕吃苦,没人比他们更明白这里到底有多苦,四处荒芜,少有人烟,虽是个城,可隔几十里都找不出一户人家。 城内更是,卖东西的也少,看着破破烂烂。 顾筠过来,倒是给这庄子添了几分色彩。 也有人问李昱霖和周长生,多大了,娶亲了吗,两人答不出来,他们好像不是问这些,而是问,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一封信,不见一个人。 两人都快呕死了,还得笑着,因为他俩得跟着这群人干活。 等到中午,裴殊从棚子里出来,李昱霖亲眼看着顾筠从屋里出来往外迎了两步,然后笑着一同回屋,裴殊伸手,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第三十八章 夫妻晋江文学城独发…… 中午饭吃得是饺子,从盛京带来的速冻饺子,有十几斤,足够吃几天。 麻酱带了两陶罐,放在屋里暖暖味道很好,裴殊在这边苦的狠了,一人吃了二十五个饺子,虎子吃了三十个。 虎子吃完打了个饱嗝,“夫人,还好你们过来了。” 顾筠看着心疼,“不够吃再去煮,还有呢。” 虎子抹了把嘴,“够了够了,嘿嘿。” 裴殊道:“出息,这么点饺子也值当的。” 虎子没敢顶嘴,可他瞧着公子比他高兴呢。谁都能看出来。 裴殊这也算走马上任,按理能带家人一块过来,可西北严寒,他走的又突然,盛京还拖着一堆事儿,全是顾筠一人处理好。 把事情都办妥了,才过来。 饺子摊和灌汤包租了间小铺子,方子给了白氏和徐氏,比起年纪轻不经事的儿媳妇,两个老人显然更有远见。 方子给了,分成却不变,顾筠一家全去了西北,归期不定,那生意全由着他们做,做成啥样,卖多少,账怎么走…… 哪怕作假的,裴家也不知道,更甚于,他们把方子篾下,当成自己的,偷偷去别的城摆摊做生意,顾筠也不知道。 这个念头白氏有过无数次。 可说着简单,裴殊去西北上任,每日从裴家拿菜的都是体面人,他们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却也明白裴家现在有靠山了。顾筠既然敢把方子给他们,就拿准了他们不敢做别的,就算出事,顾筠也不可能吃亏。 贪心不足蛇吞象,白氏嘱咐儿子媳妇好好干,不许偷奸耍滑,更不许把方子告诉别人。 徐老太亦是如此,她六十多岁了,平日里虽计较些小事,但大是大非上没模糊过,别人家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你就算占了,兴许头两天躲在被窝里偷着乐,可后头就会想,这些钱,还有好日子都是从裴家偷的,总会日夜忧心,若是裴家回来,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开始就本本分分,好好干,兴许最后还能多拿点银子。 媳妇儿子不识字,就让孙子看着记账,同时,裴家的鸡鸭徐家也管喂着,顾筠说没日给五个鸡蛋,算是辛苦费。 冬日鸡下蛋少,二十六只母鸡也就十几只下蛋的,剩下的徐老太都小心放好,只等着顾筠他们回来。 家里的菜地棚子是赵老汉李老头徐老爷子三家管着,每日送菜,记账,顾筠走的头几天还有些慌乱,后头也就应付自如了。 顾筠一走就是十多天,三家不免忧心,到了吗,路上冷吗,裴公子可好? 这都要过年了。 在饭桌上,顾筠挑要紧事说了,“年礼也准备好了,赵叔会帮忙送过去,总共有国公府,侯府,安定侯府三家,其他的亲戚不常走动。” 两人被赶出来,所有人恨不得避如蛇蝎,怎会来往。 顾筠:“你上任的事我未写信告诉家里,只和阿湘说过,她应该也不会说。” 裴湘憋着一股劲儿,她觉得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起码要等到裴殊回来,圣上赏赐的时候,那才光耀门楣,当然也不是英国公府的门楣,而是裴家的门楣。 顾筠这次过来把家里的钱都带过来了,自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还有公中二百多两,裴殊那里还有九百两,也不知花了多少。 裴殊根本没用多少钱,而且家里又卖了一回菜,九百两银子在他手里。 他自己留了十两,剩下的全给顾筠了,顾筠记了账,欠条还剩五千七百两,年前还了一千四百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年后还,蔬菜生意好,用不了多久就能还完。 银子放两个匣子,顾筠也不是把裴殊当外人,只是该如何就如何,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还是裴殊成亲前欠的银子,自然得他自己还。 不过算起来,年前大半年,家里存下钱了,有一千六百五十两银子。 裴殊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还得使把劲儿,快把钱还上,他心里也不至于总压着一块儿大石头。 吃过午饭,裴殊去了菜棚子,顾筠则是带着春玉在附近转了转,除了雪还是雪,庄子的管事说,这里穷苦,山川绵延,冬日又冷,有时隔几十里都不见几户人家。 豫州城内就跟别处的小县城一样,都穷,不见什么富人,就连豫州城守也是寒门出身,稍微有些门路都不会来这儿。 说着,管事道:“但裴大人不一样,裴大人就像冬日的一团火,把这冷天黑夜,都给照亮了。” 提起裴殊时,管事眼里充满希冀,他并不知道这个盛京来的年轻公子哥到底能不能把豫州变好,不过他能让徐城吃苦的将士过上好日子。 徐城的将士都在山上,那里才是真的苦。 原本裴殊都准备正月走了,这回顾筠来了,也不着急离开,对着顾筠,管事还是愿意真心实意叫一句夫人的。 “豫州城守的夫人不在这边,夫人若想找人走动恐怕是不行了。” 顾筠摇摇头,“不,我就看看。” 这里离盛京那样远,景色又是那样地不同,兴许,裴殊和她要留在这里半辈子。 她去了棚子,裴殊在种蘑菇,香菇平菇,有一些已经收了,就放在袋子里。 顾筠道:“这些蘑菇还烘成干吧,能放久一点,而且,要是来人运,也方便。” 裴殊没想到这个,他以为有了蔬菜就不用吃菜干了,但其实菜干和蘑菇干更能节省运输成本,吃起来口感虽不如新鲜的,但是现在也不是挑的时候。 蘑菇总共种了两亩地,并不多,长出来的大蘑菇才能吃,也就二十几袋。 收上来的蘑菇怕压,没有青菜好运,到那边都碎了,但陆将军从没说过,在他看来有吃得就不错了,哪儿有挑的余地。 顾筠也是无事可做,屋里暖和,有炉子,炕烧的还热,正好烘蘑菇。 大大的蘑菇伞变成了小小的蘑菇干,五袋蘑菇才装一小袋。 裴殊这回种的蘑菇不多,但其实蘑菇比青菜好吃,蘑菇有嚼劲,口感有点像肉,味道还香。 只不过他菌种不多,种的也就少了,陆将军也没提过多要少要,裴殊也顾不上这些。 顾筠知道他们吃不到肉,管事说军营日子艰苦,她就想帮忙做点小事儿,哪怕是为了裴殊。 蘑菇晒干装袋送过去,有一些青菜也可以这样运,蘑菇还能做成酱,里面多少加点肉丁,也能当肉吃。 明年他们就过年了。 顾筠让虎子去祝州看看,有没有猪肉,过年大家都杀猪,有的话买回来,肉越多越好,不怕坏。 祝州在豫州南面,比豫州富裕,百姓也多,家里养的肥猪都出栏了,原本想留着自己吃,可见有人买肉,又忍不住把肉换成银子。 一斤肉十一二文,像肥肉能卖到十五文,虎子跑了半天,天黑真带回来了一车肉。 二百来斤,也就花了二两五钱银子。 裴殊以为这是留着他们过年的,“这多肉,全咱们吃?” 那不得天天吃肉,也太好了。 顾筠道:“不是,做点东西给庄子工人和西北将士吃,算是咱们百姓的一点心意。” 裴殊问了句啥。 顾筠道:“熬点肉酱,用香菇丁,做出来给你尝尝。” 裴殊现在啥都想吃,但顾筠说给工人和将士,他没说啥,反倒点点头,“辛苦你了。” 简单吃过晚饭之后裴殊又去忙了,顾筠他们把碗筷收拾了,棚子里有小葱,直接摘了一大捆,摘洗干净之后切成细丝,春玉手脚快,趁着这回功夫把猪肉和剩下的香菇也切成了丁。 肉丁切了三盆,香菇丁切了有二十多盆,盆子和木桶都是冲庄子管事要的,顾筠还要了五十个陶罐子,不够的话明早再去买。 锅里倒小半锅油,然后炸肉丁,等猪肉颜色炸成红亮地再下蘑菇丁,肉和蘑菇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顾筠没做过这些,只知道裴殊做麻酱的时候放了不少调料,便把带来的调料什么都撒进去点,又加了花生,黄豆,小把干辣椒,总之一锅颜色金黄。 闻着也喷香。 顾筠尝了一口,倒还挺好吃的,这也算是油炒的,哪儿能不好吃。 一锅炒好装进陶罐,赶紧炒下一锅,这味飘的远,闻着脑袋晕晕乎乎的。 一晚上炒了八锅,剩下的明早再炒,这么点运到军营估计也不够十万人分,要是多来几次,也就够了。 裴殊回来的晚,顾筠给他煮了点面,就拌着这个酱吃,也能吃一碗。 吃完面,肚里有东西还热乎,裴殊梳洗过后才躺进被窝,手一伸把顾筠抱进怀里,“阿筠,这边荒地多,我打算年后多盖棚子种菜,再看看能不能养鸡养猪,要回盛京,恐怕要晚了。” 白日裴殊一直想这事儿,顾筠来了他便不急回去了,只不过让顾筠和他在这里受苦,他心中不忍。 顾筠道:“我觉得挺好,夫君,有人居庙堂之高,也得有人处江湖之远,有人读书考取功名封侯拜相,那也得有人种地存粮,做那个种地的没什么不好,你看现在有官职,也有俸禄,你是正三品官员,裴靖才正五品,这样我就知足了。” 裴殊笑了笑,“正三品就知足了?那以后正二品正一品怎么办,皇上要看我种地种得好,非要把我供着……” 顾筠锤了他一下,“想啥美事儿,还把你供着。” 她心想裴殊可真能吹,啥都敢想,又忍不住期盼真有这么一天,那可好了。 庄子灯火熄了,而盛京城正是热闹时候,鞭炮声,烟花声,不绝于耳。 第三十九章 悔意晋江文学城独发…… 盛京已经热闹好几天了,从早到晚。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盛京城又是显贵住的地方,前几天下过雪,景色极好。 街上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大红灯笼,鱼灯,兔子灯,红色的炮竹屑掺在雪中,一股子年味。 新年穿新衣,贴春联,贴福字,新年新气象。 平阳侯府后院,李氏带着小儿子从正院回去,夜色已深,外头是烟花炮竹声,小院子却是安安静静,母子俩什么都没说,进门前,李氏望着府外,最后叹了口气,摇着头进屋了。 顾槿早早回去了,明日还有的忙,拜年守岁,也不知顾筠在西北,还好吗。 英国公府今年的新衣都是从布坊拿的布,裴珍穿着觉得不得劲,就还穿去年的旧衣,英国公问了句,裴珍道:“女儿觉着还是念旧着好,父亲,酒坊生意不错,家里过年喝的酒是不愁的。” 徐氏同英国公说过在布坊买布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五姑娘不懂事,怎么自家还算的那么清楚,她没少给裴殊那儿拿东西,好像只有裴殊是亲人,国公府的都是仇人。 这明晃晃的眼药算是上到英国公心里去了,他也觉得裴湘不识大体,连这点东西都计较,布坊再赚钱,那不也是家里给她的吗,为何要斤斤计较,他看裴殊离开之后,裴湘的心也跟着走了。 对裴殊,英国公没当日的气愤,这个逆子以后如何与他无关,他只当没有过这个儿子。 自裴靖被立为世子后,更加谨慎小心,极有一个世子的风度,国公府后继有人,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思及此,英国公对着裴珍道:“珍儿甚是孝顺。” 裴湘冷眼看着,何曾看不出这是给她脸色瞧,变相说她不孝顺,她要孝顺作甚,父慈子孝,他这个当父亲的对孩子可有慈爱之心。 如今兄长一人孤立无援,好不容易得了官职,裴湘可不能让这群人给毁了,徐氏一直盯着兄长,就怕又打什么歪主意。 徐氏若是知道裴湘这么想一定大呼冤枉,现在她是什么人,裴殊是什么人,她儿子是世子,裴殊就是个庶民,有什么好计较的。 徐氏道:“还稀罕你那点酒喝,你可别烦你父亲了。” 英国公:“无事。” 徐氏笑了笑,“公爷,明儿就是年三十,往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今年三公子搬出去了,你们父子也有半年多未见面,老话说得好,父子哪儿有隔夜仇,要我说把三公子和媳妇叫回来,吃顿饭,一家人解开心结。” 英国公扳着一张脸,“随你,他那性子,来了又要闹,他若不愿,也不必强求。” 徐氏一脸柔笑,“怎会,三公子成家了,懂事了,五姑娘,你去走一趟可好?” 裴湘道:“不必白跑一趟,兄长是不会来的,母亲还是省了这条心吧。” 徐氏脸一僵,一双眸子柔柔往英国公那一望,“这……” 英国公脸色铁青,怒斥道:“当他是什么东西,你以后不许再去见他,裴湘,你可还记得你姓什么,竟然分不清亲人和外人,布坊赚点银子全补贴他去了,你看他可领情!” 说了这些还不够,英国公越说越急,“他一男子,靠亲妹补贴度日,哪儿来的脸面,他若是回来,那才是脏了英国公府的门楣!明日裴殊若是敢出现,立刻给我打出去!” 徐氏本想看看裴殊落魄的样子,再给他些钱,既显得她这个继母慈爱,也能辱一辱那身硬骨头,可是国公爷不让他进门,那就没办法了。 裴湘站了起来,她突然生出一股快意,若是父亲知道兄长现在受皇上器重,背靠安王,那脸上该会出现何种表情。 这事他们早晚会知道,嫂子临走前叮嘱了好多事。 裴湘问兄长任职之事可需让国公府知道,顾筠说:“你见机行事,若是从别人口中听见,英国公恐怕会怪罪于你,所以还是你说最好,不过,我同你哥确实没有再回国公府的心思,他们怎么看,怎么想,也浑然不在意。就算他们知道你哥上进,想后悔,我们也不会给这个机会,不过阿湘却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若是英国公知道了,必然会想着叫裴殊回去,你说了之后只管拖着,你的亲哥哥是皇上器重的正三品大员,谁敢小瞧你?再说了,国公府只有你一人同我们说话,你该趁机拿些好处才是。” 裴湘觉得嫂子说得甚好,嫂子的意思就是兄长的意思。 能利用为何不利用? 徐氏不是总想把兄长嫂嫂踩进尘埃里吗,不是想让兄长做她儿子的登天梯吗,她以为兄长来这儿过年衣衫褴褛,厚着脸皮乞讨,偏不如她的意。 裴湘坐在他们下首,前头是一言不发的裴靖和世子夫人,四公子裴远眼观鼻鼻观耳也不说话,裴珍离了座儿去两人跟前撒娇。 裴湘垂着眉道:“父亲既不关心兄长,何必做一家和睦团聚样子给外人看,怎么,把兄长赶出去了,还要后悔,还要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对国公府感恩载德吗,让他给你的宝贝儿子做踏脚石?” 裴靖和夫人一言不发,他们一向如此,什么都拿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拿。 徐氏脸色晃得一白,裴珍下意识去看她母亲,英国公瞳孔微缩,像是被人戳中心事,嘴唇都在发抖。 徐氏稳住心神,“五姑娘怎么这样说话,你兄长不当世子,那是因为他无才无德,德不配位,至于被赶出府,也是他生性忤逆,自己连夜出府,你父亲爱子之心,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澄心院日日有人打扫,你父亲一直盼着他回来!” “哦?盼着兄长回来,一个院子就是容身之所吗,被赶出府的公子回来过年,府上的丫鬟小厮怎么看他,在这里除了我这个妹妹,他还有别的亲人吗,父亲若是在意,大可派管事过去看,这半年多来一次没有!”裴湘泪水涟涟,摇着头道:“幸好兄长受皇上器重,远赴西北任命,不然明日回来,还不知受怎样的白眼。” 英国公本在怒火上,他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听着听着,就听到了那句裴殊受皇上器重,远赴西北任命,英国公脑子嗡嗡的,徐氏皱着眉,一副没听清的样子,而裴靖眸色稍沉,又很快恢复往常的样子,事不关己,连头都没抬。 裴湘道:“兄长嫂子不在盛京,还巴巴地准备年礼,父亲却一点都不在意,罢了,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英国公站了起来,“你别走,你刚说你兄长受皇帝器重……是真是假?” 裴湘福了福身,“这话自然是真的,父亲若不信,可以去问安定侯,永康伯府和顺德侯府也有两位公子一同去了西北,我以为父亲听见兄长做官的消息会高兴,没想到却是怀疑,女儿告退。” 英国公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比起他一脸颓色,徐氏满眼的慌乱,裴殊做官了,怎么可能! 他那个吊儿郎当样子,只会喝酒赌钱,他怎么当的官,他竟然能当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英国公想问问裴殊当了什么官,可裴湘已经走了,下头,裴靖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英国公只是个五品官员,闲时见不到皇上,而长子在御书房,前途不可限量,他不知道,那裴靖可知道? 英国公问道:“裴靖,你可知裴殊做官之事?” 裴靖抬起头,“儿子不知,兴许皇上有自己的打算,父亲可如五妹所言,问问安定侯。” 天色已晚,就算问也得明日再问,可明儿又是大年三十,英国公略一思忖度就离开了正厅,徐氏瞪着眼睛,裴珍张了张嘴,她刚刚还在父亲膝下说明儿拿两坛好酒过来,一转眼父亲就拂袖而去,这年还能过好吗。 徐氏眼中有泪意,她问儿子,“裴殊当真做了官?” 裴靖道:“儿子不知,不过裴湘敢说,那就差不了,母亲……不必忧心,他就算为官,那也不是国公府世子了,如今的世子是我。” 覆水难收,就算父亲后悔,也没有余地,两个儿子,他以后总得靠一个吧。 徐氏微微放下心,“你说他这,既然离开了,为何还要祸害咱们,把府上搅得天翻地乱动,裴湘如今有靠山了,你看她那厉害样子!” 徐氏不愿在儿子儿媳面前露出这幅样子,让夫妻俩早点回去,“珍儿也回去吧,我去看看你父亲。” 裴靖带着妻子离开正厅,他一路寒着脸,没有说话,到了院子,进屋换衣烤火,裴靖问:“夫人,若是有朝一日我如裴殊那般,没了世子之位,你可愿随我一起?” 王氏素来文静,说话也柔柔弱弱的,她道:“若有这么一天,我同夫君共进退。” 裴靖道:“我却不愿你跟我受苦。” 也不知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失了世子之位,还是到了那天会给王氏一封和离书。 不过和裴珍想的一样,英国公府的这个年,过不好了。 有丫鬟小厮私下议论,说三公子入朝为官了,比国公爷的官职都大。 还有人说三公子受皇上器重,早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所以根本不在乎什么世子之位。 大年三十,徐氏惩治了好几个下人,可这事瞒不住,英国公一早就出门了,去了安定侯府,恰巧碰见永康伯来送年礼,永康伯见着英国公就笑,“见过公爷,公爷竟亲自来了……” 英国公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问道:“你来也是为了……” “那可不是,犬子跟着令郎去了西北,至今还没消息,这都过年了,我来找侯爷打听打听。”永康伯笑了笑,拍着英国公的肩膀道:“令郎前途不可限量,公爷教子有方,公爷同去?” 英国公并未备礼,以往英国公府和安定侯府并无往来,他也没想过这些,上门来该备礼的,永康伯府的公子有爹娘询问打点,裴殊什么都没有,甚至于他哪天离开都不知道,也不知他夫人可好,裴殊不在,顾筠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英国公脸色苍白无力,他道:“我才想起还有事,先行一步……” 永康伯还想再问问,聊几句呢,谁知英国公这就走了,不过他也不想耽搁,二儿子不在,家里还有别的儿子,今儿过年,得快些回去。 英国公独自骑马去了顾筠的庄子,得知顾筠也不在了,半个多月前她去了西北,随夫而行。 英国公脑袋轰的一声,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悔意。 第四十章 醉酒晋江文学城独发…… 英国公不敢去问,问裴殊去哪儿了,问顾筠去哪儿了,这么个小庄子,还有一个看着像新盖的院子,院墙建的极高,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他甚至不知道裴殊他们住在哪儿。 什么都不知道。 英国公失魂落魄地回到国公府,徐氏还等着他吃团圆饭。 府门一片红色的爆竹碎屑,里里外外都是新的,红的的春联,福字,英国公叹了口气,刚迈过门槛,就看见了管事。 管事喜上眉梢,“公爷回来了,夫人世子他们都在等着您去正厅用饭。” 这会儿过了饭点,英国公却不觉得饿,他点了点头,走了一刻钟,才到正厅。 徐氏低声吩咐上菜,然后过来给英国公解开大氅,“公爷去哪儿了,怎么不让人跟着,妾身担心得很。” 英国公深吸一口气,“随便走走,开饭吧。” 家宴没那么多规矩,两个姨娘也不用站着伺候,都一同落座吃饭,估摸着看出英国公心情不好,谁都没搭话,安安静静直到吃完。 裴湘没什么胃口,若是兄长在盛京,她肯定去找嫂子过年,跟这群人吃饭倒尽胃口。她只等过一会儿说用完了,就回院子,晚上守岁说身子不适,用不着跟这一家人多费口舌。 徐氏道:“快吃饭吧,妾身先敬公爷一杯,祝公爷福寿安康。” 英国公端起酒杯一口闷了,接着裴靖又敬酒,敬了一圈英国公喝了六七杯。 徐氏有心劝,可英国公根本不看她,连裴湘早早吃完离席他都不知道。 喝了半瓶,英国公抬起头,眯着眼道:“五娘走了?” 徐氏道:“嗯,走了,公爷喝多了,你们吃完的就离席吧。” 裴珍知道英国公这幅样子是为了什么,她看看裴靖,裴靖一脸淡漠,无动于衷,咬咬牙红着眼眶出去了。 厅里只剩英国公和徐氏,英国公一杯接着一杯,一瓶酒见底,他把瓶子倒过来,只倒出来几滴。 “酒……酒呢?”英国公眼睛浑浊,推徐氏去拿酒。 徐氏抿了下唇,开口道:“公爷,您喝多了,回房歇着吧,今儿是除夕,妾身知道您心里不好受,觉得愧对三公子,可是事已至此,您在这儿借酒消愁,也于事无补。” 徐氏想说的是,裴殊都被你赶出去了,你喝再多酒人也不在意,不当回事,还不如想想怎么为裴靖打点,裴靖才是世子,你以后老了,全得靠他的。 你失去了一个儿子,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徐氏不敢说,她只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您放宽心,三公子会理解您的苦心的,等他回来,您同他好好说说,冰释前嫌,再把他接回府中……” 徐氏心在滴血,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英国公说话,伸手摇了摇,他已经喝醉睡着了。 徐氏腾地一下站起来,“来人,把公爷扶回去,准备点醒酒汤,公爷醒了再告诉我。” 英国公去了哪儿不言而喻,徐氏心很乱,裴殊会回来吗,他若回来会不会报复他们?还有她的儿子,还能坐稳这个世子之位吗。 想到裴靖,徐氏心更乱了,她揉揉眉心,心里多了点恨意,为何裴殊没按照她想的那样,喝酒赌钱,他为何出息了,他连书都不读的人,怎么能当官呢,皇上昏……了头吗。 徐氏是正月十三那天才知道裴殊做了什么官的。 正月十三,皇上刚开笔几日,西北传来捷报,北境来犯,将士严防死守,退敌五十多里。 捷报并未提及裴殊的名字,但是嘉奖圣旨送到了英国公府。 裴湘接得旨。 礼部人说,“裴大人府上无人,只得先送到这儿来,裴小姐叫人接旨吧。” 裴湘道:“大人,我一人接旨足矣,兄长回来,我会把圣旨转交。” 礼部的人听过流言,倒也了然,反正他只管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士农司司命裴殊于西北战事有功,劳苦功高,赏良田百顷,白银百两,珠宝一箱,绸缎十匹,钦此!” 不仅裴殊有嘉奖,周长生和李昱霖也有,只不过赏赐没裴殊的多。 良田百顷,一万亩地,加起来有二十几个庄子,全给了裴殊,他们不知其中有何用意,但是光看着,这份奖赏太丰厚了,皇上这是给足了裴殊面子。 等徐氏她们听到消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裴殊于西北战事有功,劳苦功高,他难不成上战场打仗了,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怎么就劳苦功高了。 听说顺德侯府永康伯府也受到了皇帝奖赏,这一个个,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英国公没听过士农司之命,许多人都没听过,朝廷中人议论纷纷,议论的正是裴殊,说什么的都有。 大器晚成,不知为何入了皇帝的眼,现在英国公该后悔了吧,裴靖这个世子当的可还行,还能坐的住吗。 而顾筠也算是苦尽甘来。 安王部下给裴殊报喜,打胜仗了,虽然看着打赢了和裴殊没多大关系,但是深论,自从西北多了菜,伙食好了,将士们脸上也高兴,练兵都有劲儿了。 陆将军说虽然传回去的捷报没有提及裴殊,但是皇上心里有数,肯定会有奖赏。 裴殊听见奖赏眼睛转了一下,“什么奖赏,送哪儿去,盛京没人。” 陆将军道:“皇上赏的,自然送去你府上,我倒是忘了你府上没人,那八成送到你妹妹那儿。” 裴殊想,可别让英国公府占了,想想他们也不敢。 陆将军:“赏赐多是金银珠宝,给你的,估计有些许不同。” 皇上肯定会物尽其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裴殊点了点头,“我肯定好好干,让将士吃饱。” 他跟着搭把手,把菜全装上车,这里太冷,种出来的菜不如在盛京种出来的好,颜色发黄,但是省了路上耽搁的时间,总的来说值了,太值了。 陆将军道:“你心里别有太大压力,缺什么直说,还有令夫人,也是辛苦,能办到的我一定给办到。” 工人们往车上装菜,还有一个个陶罐,陆将军舔了舔嘴唇,“对了,还得多要蘑菇和那个酱,肉少,将士们就靠这个给嘴里加点味儿呢。” 一斤菜一文钱,一罐酱五十文钱,这是裴殊给陆将军定的价,这是从别处拿不到的。 军需粮饷,陆将军恨不得全从裴殊这儿买。 这回他送来两百只猪崽,五百多只小鸡仔,一路上冻的瑟瑟缩缩,也不知道能活多久,陆将军不想给裴殊太大压力,这些就先试试水,若能行,以后再送来。 送陆将军离开,裴殊回屋给顾筠了一千六百两银子,陆将军再来几次,他钱就能还上了,到时候他就能一心一意给这个小家攒钱,买田买地。 顾筠看着银票着实高兴,虽然知道如果把菜卖给别人,远不止这些钱,但这钱赚的心里踏实,暖和。 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能让人由心生出暖意来。 裴殊:“陆将军说多要酱,一罐子二十斤,有油有肉的,他倒知道酱是好的,还说多要蘑菇,那么多蘑菇晒成干,也是一斤一文钱。” 单说往酱里面放的肉都不止五十文钱,还有蘑菇,全烘成干儿了,也是一文钱一斤。 顾筠道:“咱们也图那些钱,自己庄子上种的还能卖给别人,有钱赚就成。” 给将士吃的和给别人吃的,那能一样吗。 裴殊往炕上一趟,“这回左右都盖上棚子,以后春天暖和了,也是这么个种法,别的地,得种粮食。” 粮食和菜不同,菜成熟周期短,而且一般的菜没有粮食那么高的茎,采用无土种植的方法收得更多更快,而粮食一种就是半年多,春种秋收,需要更多的日晒,让种子成熟,淀粉沉淀。 裴殊要做的就是提高亩产,种更多的地,收更多的粮食。 安王有所期盼,却没有向裴殊提起过,陆将军总说现在就挺好,可西北将士还是吃不饱。 裴殊记得前世那些苦寒之地,驻边军吃口热的都难,如今,更难。 裴殊道:“我同陆将军说了,咱们等这些鸡和猪长好了就回去,这边的事交给李昱霖和周长生。” 顾筠问:“他们二人都留下?” 裴殊点了点头,“士农司只有三人,西北别的不多,地多,种菜不受影响,等菜多了,甚至可以运往盛京江南,来买米买面,充盈国库,他们两个倒还听话,留在西北也好。” 到时候,裴家就是正八经的皇商。 裴殊躺了一会儿,坐起来,去看陆将军带来的小猪和鸡仔。 顾筠无事可做,虎子去祝州收肉,还没回来,她跟着裴殊去了菜棚。 二百头猪,五百只鸡,刨除死伤,能活下来一半陆将军就心满意足了。 裴殊腾出了几个种菜的棚子,把小鸡仔放了进去,鸡笼没有,猪的棚子得新盖,没盖好之前也住在菜棚里。 小鸡仔毛绒绒的,小猪颜色是粉色的,尾巴卷着,瞧着也可爱,就是受了一路的冻,都蔫吧地趴在角落里。 陆将军找这些猪不容易,裴殊可不想把它们养死。 “一定得暖和,按时清理粪便,水要干净,得喝煮过的水,都别怕麻烦,这些都精贵。”裴殊是对着顾筠说的,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这牲畜和人一样,人睡的地方脏了,也不舒服,还有水,它们还太小了,喝冷水会拉肚子,煮过的好一些,吃的话先喂菜叶子,去乡下换点小米,麦麸……就是磨面脱下来的麦子皮,越多越好。” 李昱霖拿这个本子,手里用的是炭笔,只要是裴殊说的他都给记下来。 周长生也是如此,他俩也是没想到,读了十几年的书,到头来竟然种地来了,倒也没有看不上的意思,只是干这活实在辛苦。 种菜就不说了,换水浇水施肥,按时搬出来晒太阳,还得烧炭,哪个屋子的凉了菜就完了。 这边又养猪,闻着臭烘烘的,平日里吃不上几口肉,还得干这么多活。 不过裴殊比他们干的更多,李昱霖就没话说了,裴殊都能干的事,他为何不行。 咬着牙,总算坚持了下来。 至于为何裴殊不藏私,二人想过,原因有二,其一裴殊不担心他们知道了取代自己的位置,更不担心他们说出去,证明裴殊还有别的本事,士农司背靠安王,他们有一百个胆子也不会拿这个谋财。 至于其二,裴殊想早点教会他们,估计是为了早点离开。 第四十一章 回京晋江文学城独发…… 李昱霖想不出别的缘由,反正裴殊受器重,和他们不同就是了,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好好学,争取像裴殊一样,早点回去。 这里的苦日子,说实话是过够了。 李昱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从前一双手洁白如玉,手指修长,现在被风吹的起了皲,还裂了口子,关节处因为受冻变得红肿,若是回去,家里人估计不认识他了。 周长生亦是如此,哪家的公子哥像他们这般,若是长此以往,也得想想,要不要把妻儿接过来。 有人照顾,日子兴许好过一点。 等到中午吃饭,二人去前头等着盛饭,他们吃的就是大锅饭,不会做饭,只能这么吃,米饭炖菜,里头零星几块肉,每人饭里盖一勺酱,比以前的饭好太多了。 但不能和裴殊比,裴殊一开始就是小灶,他的口粮全送过去,周长生二人起初也打算和裴殊搭伙,可不会做饭,没有用处,哪儿好意思占这便宜。 现在裴夫人来了,更不用指望,只能盼着他家什么时候吃好的,沾沾光,李昱霖就吃过饺子,包子,那滋味,真是绝了。 裴家饭菜香味传过来,大家伙就着香味吃完了饭,日复一日,如今只不过多了打扫鸡圈猪圈的活。 鸡圈和菜棚类似,先放了五层的木架子,然后请木工打的鸡笼,不大,一个笼子放两只鸡,笼子的缝隙只够鸡头伸出来,笼子前头是放食和水的凹槽,每日鸡笼和食槽都得打扫。 猪圈不是上下分层的,不过也用砖头修了小隔间,一个隔间住两只猪,有食槽水槽,每日按时打扫,还得定期通风消毒,以防牲畜生病。 喝的水要煮过的,鸡食里有青菜,小米,一些煮熟的肉沫,猪食亦是如此,麦麸,青菜叶,还有工人吃剩的饭菜汤水,看着比人吃的还好。 不止李昱霖周长生嫌麻烦,庄子里的人也嫌麻烦,觉得裴殊多此一举,这么冷,就算烧炭牲畜也不好活,喂喂就得了,谁家家都是散养,在地里吃够了虫子草籽,哪儿用得着费心喂,还要打扫,又不是人吃饭,饭碗还得每日刷一回。 但庄子大小事务都由裴殊做主,就算有牢骚也不敢当着裴殊的面说,更不敢阳奉阴违,只敢私下议论。 不过按照这种法子,养了十多天,只死了二十三只鸡,猪崽二百头,都活的好好的。 裴殊道:“猪每日中午最暖和的时候带出去遛一遛,晒嗮太阳对身体好,诸位都是老庄稼把式,兴许也养过牲畜,在我看来,牲畜同人一样,只有吃的好,睡得好,住的舒服了,才能长得好。”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细想之下更有道理,人不就这样吗,吃好睡好才能长得快,再看这边的猪和鸡在寒风飘雪中还能吃吃睡睡,每日都比前一天大一些,更加坚信裴殊说的。 裴殊:“除此之外,还要带着他们晒太阳,等天暖和了,的确可以放山里去,但现在不行,死的牲畜要明白是怎么死的,别被染上温症。” 这是裴殊最担心的事,瘟疫一人死,累百人。 按照裴殊的法子,后头连着十几天,都没有牲畜死掉,陆将军又送来一批,庄子附近都盖上了棚子,庄子上五百多个人,显然是不够了。 这就不归裴殊管了,庄子里的事安定下来,他得回盛京,和陆将军知会一声,裴殊和顾筠就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轻车简行,除了路上需要的吃食,其他的东西全放在庄子,以后裴殊还会来,用不着把行礼铺盖带回去。 炒酱的方子顾筠给写在了纸上,连带着裴殊说的种植养殖法子,也写了下来,上头需要注意的事情太多,写了足有十几页纸,包括怎么选种,育苗,种菜,何时换水,如何制肥,什么样的菜才能留种,写得一清二楚。 写好的册子裴殊看了一遍,补了几句,这才交给周长生二人,“就这一份,你们可以抄着看。” 李昱霖翻了两页,上头字迹苍劲有力,却又带了几分娟秀,不像男子字迹,又一想裴殊书都不读,哪儿会有这么一手好字,估摸着是其夫人写下的。 裴殊看他俩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道:“册子是我夫人写的,我没这么好的字,我们明日走,今晚你俩好好看,所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 李昱霖有些羞愧,他并没有觉得裴殊字不好就怎么样,况且看人不能只看一处,他道:“这册子我手抄一份,明日再还给大人,绝不让第三人看去。” 裴殊倒是忘了这个时代女子的字迹,贴身物件都有讲究,他不在意不代表顾筠不在意,顾筠为了写这个熬了好几个晚上,他是得拿回来。 裴殊咳了一声,“那快点抄,早点给我。” 李昱霖和周长生点了点头,都读过书,又写得一手好字,还没用一晚上就抄完了,一早裴殊那屋有动静就去还书,“书上写的详细,属下没什么要问的,大人路上小心。” “对了,这是给家中的信,劳烦大人带回去。” 两人一人写了一封信,裴殊回去了,他俩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呢。 裴殊把信收好,“但愿我下次来的时候,豫州能比现在好。” 这座城被高山冰雪环绕,几十里都看不见一户人家,穷苦之地就是如此,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改变。 周长生和李昱霖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是。” 顾筠把行礼收拾好,衣服,路上吃的东西,还有裴殊拿回来的册子。 “夫君,都收拾好了,也都搬上车了。” 裴殊他们还是跟着运粮车走,现在往西北送的菜有两路,一路是豫州的菜,一路是盛京的菜,能让边关将士短暂时间内不缺菜吃。 裴殊欠的银子,已经还了一半了。 若非一半充公,他已经把钱全还完了。 裴殊小声和顾筠说:“皇上给了咱家赏赐,家中没人,就送到了英国公府去,应该是阿湘拿着。” 这么一来,谁都知道他入朝为官了。 顾筠点了点头,“夫君是怎样打算的?” 回京之后肯定会见到英国宫,她同裴殊成亲没几日就离开了英国公府,后头无论是卖饺子,还是卖菜,都有英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 英国公把世子之位给了裴靖,对裴殊这个儿子,只剩下失望,如今裴殊官职比裴靖高,英国公别是后悔了。 依顾筠看,就当寻常亲戚走动,裴湘还在国公府,不好闹的太难看,再说英国公没准仍旧看不上裴殊呢,这都是没准的事儿。 若是裴殊想认回,顾筠也没话说,毕竟这是裴殊的亲生父亲,那她就想法子把该拿的拿回来。 裴殊一脸疑惑,“什么怎么打算的?” 顾筠顿了顿,说得清楚了些,“当日你在季街头卖切糕,父亲,嫌你丢人,咱们连夜离开国公府,这回回去,他想必也知道了你做官的事。” 原来顾筠问的是这个,裴殊道:“百善孝为先,以后逢年过节,送些节礼,日后等他老了,该我赡养的绝不推辞。” 裴殊就是这么想的,生恩大于天,至于旁的,就别想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英国公若想认回他这个儿子,也难。 毕竟当日离开国公府的是他,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也是他,得了世子之位的是裴靖。 好儿子有一个就够了。 顾筠点了点头,“夫君说的是,想来徐氏还担忧这个,怕咱们夺了她儿子的东西。” 裴殊道:“离开那日,我就没打算回去,做这些也不是为了乞求父亲看我一眼。” 换句话说,倘若不是他,而是原身,日子恐怕会更艰难。 夫妻俩做好打算,就安安心心待在马车上,回程的车快一些,越往南走就能发现雪几乎全化了,路上也能看见了了春意,有时是冒尖的草,有时是在风中摇曳的白花。 二月下旬,裴殊和顾筠终于回到家中,稍作休息,安定侯府就来人了,说皇上有令,请裴大人进宫述职。 裴殊只带了顾筠写的册子。 不知裴殊进宫说了什么,回来时皇上又给了许多赏赐,有一箱子宝石,两匹蜀锦,还赐了盛京城内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好巧不巧,就和英国公府隔了两条街,走两刻钟就到了。 裴殊道:“皇上说,家里的东西该卖就卖,不会让咱家吃亏,还有赏赐在妹妹那儿,年后赏的,咱们休整好再过去拿。” 早春菜仍旧少,裴家的生意很好,但是卖菜的是赵老汉的儿子,所以几乎没人知道这是裴家的生意。 而裴殊究竟因何得皇上器重,至今还是个谜。 裴殊回来也鲜有人知,直到礼部人又去宣旨,除此之外,还点了两个世家子弟去士农司应卯,盛京的权贵们才知道,裴殊回来了。 算一算,裴殊今年才十九岁,谈起他的人少不了称赞句年少有为。 英国公这阵子面如菜色,虽然无人在他面前说什么,但是私下总会议论,正三品,皇帝跟前的红人,独一份的士农司,天子近臣…… 英国公怎么说把儿子赶出去就赶出去了。 有人分辨那不是英国公赶出去的,是裴殊自己连夜出府。 那重要吗,结果不就是裴殊守着小庄子,裴靖当了世子吗。 裴靖不差,正年轻,还进了翰林院,又是世子,可没立过什么功,比起裴殊就有些不够看了。 英国公这么大岁数,怎么鱼目混珠啊。 这样的儿子不哄着,真是糊涂。 这些话难免传进国公府,裴湘听了心里不免嗤笑,怎么出息的儿子才是儿子,不出息的就不是。 第四十二章 存款一万两晋江文学城独…… 对于英国公府,人们也拿不准个态度,所有人都观望着。 徐氏忍不住问英国公,三公子那边怎么办,她心底是期望英国公说按原来的办,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英国公坐在书房里的楠木椅子上,眉头皱着,从大年二十九那天知道裴殊做官到今天二月二十三,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英国公就像换了个人般,瘦了,眼里藏着心事,活像老了十岁。 他眼睛盯着手里的书,却没看进去几行,“他今儿刚回来,就进宫了,颠簸数日,以前哪儿受过这种苦。除夕那日,我去安定侯府,碰巧看见了永康伯,他带着厚礼上门为他儿子走动……我当时心就缩在一块,难受得很,裴靖为官时我也想着给他上峰备礼,让他的官路好走一些,裴靖寒窗十年,才有了今日的好光景,裴殊那儿,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他去西北,他怎么做的官,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外人说他年少有为,对啊,他才十九,裴靖十九的时候还在读书,他为何不再等等,当日为何非要裴殊低头。 徐氏心下大惊,公爷这是后悔了,他后悔了,后悔把裴殊赶出去,后悔没早点接裴殊回来,兴许还后悔让裴靖做世子,只是他没说出来。 天家威严,怎可让他废了又立,立了又废,兴许他也怕裴靖伤心,不管他这个父亲。 徐氏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这就是她争了一辈子的男人,争了一辈子,什么都争到了,就因为裴殊出息了,他后悔了! 徐氏还得做良善样子给英国公看,“公爷若是不忍心,舍不得,就去看看三公子,就怕三公子心有芥蒂,不愿见您,他在外头吃了苦,兴许记恨……妾身和二公子,公爷若是没立咱们靖儿为世子就好了,还有转圜的机会……” 徐氏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公爷,靖儿心里也不好受啊,他从不想这些,只知道读书,他没想过裴殊心里有芥蒂,三公子要拿走世子之位,他拿好了,您别为三公子伤心了,还有裴靖裴远等着孝顺您……” 这是徐氏一贯做法,装大方扮可怜,最后什么好处都让她占去了,她却最无辜。 裴殊未成亲时喝酒赌钱,花的都是宁氏的嫁妆,他被英国公骂,她就劝,说三公子还没长大,等以后就好了,她还是人人称赞的好继母。 这回不管用了。 英国公扭过头看她,眼里有犹疑,有后悔,却不是对她的,他还没见裴殊,不知裴殊是什么意思,倘若裴殊开口要世子之位,英国公会给的。 那裴靖怎么办。 英国公不知道,但徐氏说的没错,他不止裴殊一个儿子,若是裴殊铁了心不回来,他还有裴靖。 可给不了裴殊世子之位,那还能给他什么。 英国公怔怔地看向窗外,草长莺飞二月天,一片生机融融之景,他不明白,为何好好的父子闹成这样。 英国公开始清点府中产业,庄子铺子,田地,还有银两。 徐氏问他要做什么,英国公道:“当日分家,分得并不公平,你也说了,他从前赌钱喝酒,用的是宁氏的嫁妆,裴殊离开,什么都没拿。” 徐氏心一紧,想说什么却无济于事。 英国公道:“分家就按御朝律法来分。” 三个儿子,除去给几个女儿的嫁妆,剩下的应该世子裴靖占五成,嫡子裴殊占三成,裴远二成。 英国公清点家中产业,和徐氏重新商议分家之事。 现在想想,才是哪儿哪儿都不公平。 徐氏抿着唇,她不愿意,原来定的是裴远二成,裴靖八成,这下好了,给了裴殊三成。 徐氏看英国公写的,给裴殊的都是好的庄子,带温泉的,有水有良田的,看着是五成三成,其实是对半分的。 她怎能愿意。 英国公道:“我没帮过什么忙,爵位给了靖儿,田产多分一些,等过两日裴殊回来拿东西,把这单子给他看看。” 徐氏只能把这苦咽下去,“妾身知道了。” 裴靖这几日心情也不好,他倒不担心当不了世子,只是那些闲言碎语听着心烦。 说裴殊年少有为的是他们,当初说裴殊不知所谓,玩物丧志的也是他们。 好话赖话全让他们说了。 徐氏喊他过来是为了家中分产一事,原定他的东西分给了裴殊一半,裴靖只问:“这是父亲的意思?” 徐氏:“……公爷觉得有愧于他,所以想方设法地弥补,要是能重修于好,把国公府拱手让人都行。” 裴靖点头表示明白了,徐氏眼角流出两行泪,“靖儿,你说咱们可怎么办啊,裴殊会不会报复咱们,他肯定是记仇的……咱们可怎么办啊。” 裴靖脸色铁青,他要是知道怎么办就好了,法子也有,比裴殊能耐就行了,也当三品大员,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可他在翰林院,只能熬资历,想要升官,只能等十年,二十年后。 他的那些同僚都是怎么看他的,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用那种眼光看他。 徐氏低声啜泣,“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给裴殊定平阳侯府的姑娘了,你说,就因为娶了顾筠,他才这般,早知道随便娶一个就好了。” 裴靖心烦意乱,没成家前裴殊什么都不是,成了家后什么都好了,“母亲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早不知道顾筠是什么样的人吗。” 名声好,重情义,什么都会,样貌好,盛京少有比她好看的姑娘,差就差在家世。 徐氏想到之前和徐嬷嬷说的那些话,一个小姑娘,她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全怪顾筠。 百姓议论时也说,裴殊成亲之后什么都变了,娶妻得擦亮眼睛,娶个徐氏那样的做续弦,啥都没了。 这些风言风语顾筠听白氏说了一些,白氏过来给顾筠送贺礼和这几个月饺子摊的利润,也是想攀个亲戚的缘故。 裴家发达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赵家就做鸡犬就好,绝不好吃懒做,眼高手低。 贺礼也不多,赵家家境摆在这儿,就是一些山货,木耳,野蘑菇,还有两只野鸡。 说是给顾筠补补身子。 利润有一百六十两,是抛去铺子的租金的。 白氏捡好听的说:“夫人这回也是苦尽甘来了,当官夫人了,以后是要进京住,还是仍旧住在庄子里?若是进京,这儿的屋子我们给您看着。” 这个顾筠还没跟裴殊商量,得以后再说,“若是进京,院子啥的有劳您了。” 皇上赏的院子还没看过,离英国公府极近的,住哪儿再说吧。 白氏笑了笑,“夫人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但我知道夫人公子连夜来庄子,就挤在三间屋子里,住了一个多月。那时苦的很,要是我,当初没来送炭,现在也不好意思沾光。” 顾筠点了点头,“若是人人都像您这般,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白氏笑出几道褶子,等她走后,徐老太和李婆子也来了,徐老太拿了这几个月利息过来,铺子合的一间,但账分开走的,利润有一百八十两银子,两人说了会儿话,留下不少东西,这才离开。 顾筠把银子记账上,裴殊欠的只剩四千四百两。 公中银子也是这么个数,她嫁妆银子攒回来了,有五千两银子。 除了裴殊还的,还有铺子的利润,家里的银子有一万两。 手里拿着银子就踏实,可以看看宅院,置办家财了。 晚上,顾筠问了裴殊的意思,是搬新家,还是就住在这儿。 裴殊想了想,“这院子是咱们俩成亲后一起盖的,别的宅子再大,那也只是冷冰冰的宅子,咱们家人又不多,不过庄子离得远,干啥都不方便,唉,房子多了就不行,烦得慌,都不知道住哪个好了。” 顾筠抿了下唇,然后伸手捏了一下裴殊的腰,“没个正形,这话只能咱俩偷偷说……” 裴殊在炕上舒舒坦坦地躺着,顾筠掐的一点都不疼,她舍不得让他疼,知道心疼他,“我才不往外说,我只跟你说,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挑房子住。” 顾筠低声道:“我也没想过。” 她只会做最坏的打算,只要日子比最坏的好一点,她就知足了。有地有宅子,手上还有余钱,菜卖给朝廷,虽然卖的便宜,但能为百姓做点事,背靠天家,也是值的。 “盛京的宅子肯定住的舒坦。”顾筠拉拉裴殊的手,“咱们先去看看,这处是老家,是根,两个院子就两个,换着住能住的过来。” 两人也没急着去国公府拿赏赐,次日先去新宅子看了看,比不得国公府大,但胜就胜在小巧精致。 按照江南宅子的样子建的,里头有水榭楼阁,一个小池子,占地两亩,中间有个湖心亭。 院子不多,总共三个,过了圆月形的前门,穿过水榭,就到了后院。 地是黑砖,也很干净,他们小家住着很是合适。 裴殊道:“搬过来吧,虽然冷冰冰的,咱们过来了就暖和了,庄子那边常回家看看,以后咱们宅院肯定更多,不能光住一个。” 顾筠笑了笑,“夫君光说歪理,直说这个院子好不就行了,赶明让人打扫打扫,给妹妹递个帖子,就不用贺礼了,一块儿过来热闹热闹。” 裴殊道:“还有侯府的五妹,你自回门后就没见过你娘,现下正是好机会。” 平阳侯府没走远,当然也没走近,顾筠不想侯府占裴殊的便宜。 白氏说的不错,不来送炭的人,不能沾光。 英国公府如此,平阳侯府亦如此,她不会拿着裴殊拼来的东西贴补娘家。 第四十三章 春种晋江文学城独发…… 若说心里没有怨那是假的。 那是相处十几年的家人,家中一切由父亲做主,他不许来往就不能来往,姨娘出不来,只有顾槿送些东□□木难支,倘若娘家能帮一把,绝对比现在好走的多, 可是没有,顾筠虽怨却不怪,也不恨,父亲以利益为先,和英国公没有分别,他觉得这个女儿无用,是死是活他就不管,可毕竟养了她十几年,以后就当寻常亲戚走动。 顾槿不一样,雪中送炭的情义难得可贵。 顾槿是真的高兴,她就知道,知道顾筠的日子不会差,这回没人说什么了,也不会有人说她识人不清。 顾槿先去给李姨娘送信,然后去了正屋,顾夫人神色温和,“你四姐姐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可多走动,就是你父亲那里……” 顾槿道:“父亲那里得依着四姐姐的意思吧,四姐姐虽然孝顺,却不是傻的,女儿看着,四姐姐不会帮侯府。” 顾夫人叹了口气,顾筠主意正,幸好女儿去过几次,“李姨娘那边你常去看看,还有八郎该去私塾了,都是一家人,什么事都不能做的太过,不然失了人心,也失了本分,你祖母向来疼她,四姑娘最听你祖母的话……” 顾槿皱了皱眉,为何就不能真心实意地为四姐姐高兴呢,为她苦尽甘来高兴,为何非要想着帮扶,想着利益,她嫁人以后也是如此吗。 只有娘家好了,她才能好。 平阳侯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他让管事备了礼,送到庄子上去,别的一概没说。 他也不想吃相太难看,就像英国公一样,等顾筠搬家,再备份礼就是了,顾槿还未出嫁,她同顾筠关系好,常常走动。 这些礼顾筠都记下了,以后回礼都是按这个分例再添上一两成回过去,不占他们便宜。 新家得打扫,挑个好日子搬过去,下午的时候,裴湘过来送东西。 “嫂子,皇上的赏赐,良田百顷,白银百两,还有珠宝绸缎,我都给带过来了。”裴湘高兴,她怕兄长不方便过来,就自己把东西带了过来。 顾筠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庄子,细想就明白其中关窍,没有庄子裴殊怎么种地,皇上给裴殊庄子是为了更好种地,日后收了粮食,也是先低价卖给朝廷。 那这赏赐拿的也心安。 庄子的地契还有庄户的卖身契,都一块送来了,圣旨妥帖地装在匣子里,裴湘收拾的很好,自己没翻,也未给别人看过。 这是恩典。 顾筠看着满脸喜意的妹妹,笑了笑,“还好有你,不然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地虽多,但皇上有自己的用意,珠宝和绸缎你拿一半走。” 裴湘不要,“这是给兄长嫂子的,我要像什么话!” 顾筠:“你哥就你一个亲妹妹,我也是拿你当亲妹子的,让你拿着就拿着,从前没有哥哥撑腰,以后有的。” 裴湘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就红了,“从前也不委屈的,我知道哥哥有他的难处。” 顾筠揉了揉裴湘的头,“你的好,我们都记着,若是在国公府有不如意之处,大可来这儿住,这就是你的家。过阵子我们打算搬新家去,你过来住。” 裴湘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是苦尽甘来,在国公府现在,没人敢小瞧她,和从前一比,就是天上和地上。 “我肯定来的,嫂子别嫌我烦就好了,”裴湘说了几句国公府的事,“父亲变了许多,但没有重立世子的意思,裴靖每日按时应卯,看不出什么来,他那夫人没有管家,中馈还是徐氏管着。” 回想起来,越发觉得徐氏狼子野心。 顾筠道:“英国公如何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你哥也不会认回去,就当寻常亲戚走动。至于他们自己想的,可跟我们没关系。” 裴湘叹了一声,道:“恐怕父亲还做着梦呢。” 两个儿子都想要,可别到头来一个都留不住。 顾筠和裴殊定的是三月十五搬家,早春,柳枝已经抽芽了,细细嫩嫩的枝条从院墙伸出来,新打了床和柜子,剩下的桌椅就用宅子里的旧物。 大件先搬进去,剩下的小件等三月十五那天再搬。 二十三个庄子,裴殊每天看两个还看不过来,马上就春种了,这可如何是好。 顾筠道:“这个好办,先把庄子的管事叫来,问问以往都种些什么,地有多少亩,每亩产量如何,心里有个数,然后再去看庄子。” “皇上赏这么多地心里定然是有数的,秋收之后卖粮给朝廷,产量只多不少。”顾筠道:“要是做军需,得以米面为主,油为次,一般地里庄稼,亩产也就三百多斤,赶上年景不好,三百斤都没有。” 裴殊点点头,卖给朝廷,亩产三百斤,一斤一文钱,一年能赚三千两银子。 也不少了,还能赚钱不是,粮种是朝廷的,给朝廷办事就不要指望像江南的粮商一样赚钱了。 一百顷地,每个庄户都有人,靠他们能给种上,就是耗时费力,要是有现代化机器,那就快了。 裴殊来这儿只种过菜,没种过地,但看过秋收。 秋收全靠人力,割麦子,拔花生,掰玉米,从早到晚,只能累了在背阴处歇息片刻,然后接着干。 春种的话有耕牛,能犁地,撒种浇水踩垄还是人来。 而不同的种子种坑高度深度,以及秧苗之间间隔间隙也有不同。 那些数据都在裴殊脑子里,若是按照那些数据种地,还得做出耕地的工具,麦子,花生,玉米的都不一样。 裴殊想先做个简单的,按照种子的间隙,弄成摇轮的,中间用木杆固定住,然后是间隔均匀的铁铲,每次用的话深陷到土里,往前推动木杆带着铁铲转动,然后铁铲掀起土,留下一个坑。 前头的铁铲挖好一个,后头的就跟上,随着推动木杆,坑也就挖好了。 不同的种子只要改变铲子的大小和一根木杆上铲子的数量就成,还有挖种坑的人得弯着腰,但是比一个一个挖快。 要是那种不用一个坑一个坑的种子,直接一根木杆一排铲子,多弄几排,多几个人来推就行了。 还有水车,每个庄子都来一个,顾筠庄子的棚子先不拆,可以多种蔬菜草莓,别的庄子也是,顾筠爱吃草莓的。 裴殊连夜画了图纸,到李老头那儿改,还有铁锨,得去铁匠铺子打,做好一个小的先试试水,除了力气不好控制不住其他地方都还好,推这器具还得用巧劲儿。 李老头觉着还挺好用,拉出来的垄也挺深的,就是不懂为何不同种子还得用不一样的铲子。 裴殊无法解释不同的种子最适宜的生长环境不同,幸好李老头也没问,少说多做,是他这么大岁数人为人处事的准则。 裴殊在这儿定了一批耕地器具,一个庄子三个,分别是种麦子的,种花生的,还有种玉米的。 加了钱,等几天就能做出来,撒种的机器不好做,就人来点种,再把土盖上,稍微踩踩,种地就快了。 李老头道:“咱们庄子也使这个吧,一个种坑两三个种子,清明前后下过雨就能种了。” 三月初五就是清明节,马上就是了,得等雨天。 清明前后多阴雨天,二月底早晚天凉,裴殊先育草莓苗,草莓要多种,能卖能吃还能攒钱。 地里的庄稼需要厚肥,得从池塘里多挖点淤泥出来,草木灰,农家肥,这么几天事儿还多着呢。 顾筠就在家里理账本,嫁妆,公中,西北庄子,还有二十三个新庄子。 虽然皇上是为了边关将士,但裴家也是真真切切拿到了地,良田一亩地二三十两银子呢,这些地就值二十万两银子,虽然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卖,但这就是裴家的家产。 绸缎也不少,两匹云锦,两匹蜀锦,顾筠挑了一匹蜀锦送给顾槿,又留了一匹云锦,剩下的做了两件里衣,还有一身衣裙。 里衣给了裴殊一身,这蜀锦的颜色是月白色,颜色泛着浅浅的蓝,很是沉静好看。 剩下半匹布,留着再用。 珠宝也不少,一小箱子,有几块亮闪闪鸽子蛋大的宝石,大大小小的珍珠,一大块玉石,都能打首饰。 哪个女子不喜欢漂亮衣裳首饰,说不喜欢的都是假话。 就是她也不方便带,但能常常拿出来看。 顾筠把东西收好,等搬家了,这些都要带走的,以后再有赏赐,还放一块。 三月初三,阴雨绵绵,远山如黛,烟雾缭绕,春雨如丝如雾,真就比油还贵。 雨下了一日,夜里停了,还没等太阳出来,庄户的三家就戴上草帽,下地干活了。 土是软的,耕地,拉垄,浇水,点种,施肥,盖土,踩垄,这么一套工夫下来,地才算种好,就等种子破土而出。 庄子除了菜棚,还有五十多亩地,用了五日就种完了,比往年快了四天天。 有地少的缘故,也有用了器具的缘由。 其他庄子亦是如此。 百顷地,十多天,等三月十五之前,全给种完了。 什么地,该种什么,全是裴殊的意思,倒是毗邻的庄子,全靠老牛拉垄,耕地,现在还没种完。 裴家的地,按理是给朝廷种的,皇上不信裴殊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种完了。 “裴殊有几分本事,那两个人他用着可还顺手?”皇上问安定侯。 安定侯道:“世家子弟,总有点小毛病,不过还算听话。” 皇上:“士农司人还是太少了,若有合适上进的,你多多留意。” 第四十四章 不要晋江文学城独发…… 如今的士农司,算上两个新来的,才五个人,上下全靠裴殊,虽说给了那么多赏赐,皇帝心里也不落忍。 他是皇帝,忧心百姓疾苦,做皇帝的都希望自己能名留青史,受百姓爱戴,那自然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裴殊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皇上对着御前太监说:“赵德全,他何时迁府,派人送上一份礼。” 一个皇帝哪儿会记得臣子搬家这种小事,无非是看重罢了。 安定侯一笑,“皇上,臣观裴大人做出的器具甚好甚好,可要广而推之?” 安庆帝有些犹豫,他虽想着百姓过上好日子,但也明白,这东西要是拿出去,百姓用不着,一家几亩地的,家里儿子孙子多,几日功夫就做完了。 只有那些有庄子的,家里地多的才用得着,把农具给他们,无论是卖还是怎么,都是便宜那群人。 得不偿失。 而且,也不知道这农具到底还有什么效用,这事不急。 安庆帝道:“地种上就让裴殊歇歇,这事儿不急,他是个有本事的,可别把身体搞垮了。” 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则流言了,是对现在英国公夫人的猜测…… 都说裴殊娶了顾筠命好,可徐氏那样的妇人怎么会好心给继子娶个好媳妇,怎么看都另有目的。 有人就猜,徐氏早早就把裴殊养坏了,日后不会有孩子,就算裴殊不去赌钱喝酒,他成亲以后没有孩子,也不能当国公府的继承人。 蛇蝎妇人! 而且裴殊都成亲那么久了,算起来有十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别是去西北冻着了。 安定侯心道,皇上可真是看重裴殊,从勤政殿离开,他回家让夫人备礼。 安定侯府一份,还有一份是陈婷芸给顾筠的。 等三月十五那天,天朗气清,明日高悬,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裴家坐着马车从庄子搬到新家。 不是第一次搬家了,顾筠平静地很,她嫁进国公府那日,心里忐忑害怕,后来连夜去了庄子,却没认命。 带春玉她们去西北,心里害怕多一些,搬进新宅子,就是换了个地方住,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门匾上写了裴府两个大字,府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还有两只大理石雕刻的石狮子。 虎子捂着耳朵点了两挂爆竹,噼里啪啦声响结束之后,一家人进府。 顾筠和裴殊住正院,春玉三人住在正院偏房,也是为了方便照顾,虎子一人住在前院,他是男子,该避讳些,一个人住一间可大的屋子,换了个快活呢。 不过家里是得添人了。 以后出个远门,连个看家的人都没有。 顾筠想买四个粗使婆子,两个婆子守在前院到后院的垂门那儿,两个打扫院子。再买几个小丫鬟,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还得有看家护院的,人得好好选选,这个不急。 顾筠点了点庄户的人,提了一个做管事。 管事姓李,方脸,一身正气,为人如何还得相处过了才知道。 办事很利索,把往来的礼单记得清清楚楚,各家送的礼物也都收进库房,又把各府送礼的管事好好送回去。 暖房饭只留了亲近人吃,裴湘,顾槿,还有陈婷芸,吃过饭几人说了会儿话,等暮色沉沉人才离去。 顾筠喝了几杯酒,脸色酡红,她喃喃道:“五妹说,我姨娘在府里很好,八郎要去私塾读书了,祖母身子康健,不用我担心……” 裴殊把人抱到床上,拿来帕子给她擦手净脸,又拆了珠饰,顾筠喝醉睡了过去,她不藏着心事的时候一双眉舒展开,脸颊带着浅笑,很好看。 裴殊就这么瞧了她一会儿,心里充盈得厉害,“委屈你了。” 她今年不过十七岁,如果是他那个时代,还在读书,她这么聪明,功课肯定好。 她什么都好,偏偏选了他这么个不着调的夫婿。 裴殊握着顾筠的手,躺在了她身边,晚饭都没来得及吃,醒来都是后半夜了。 顾筠睡得迷迷糊糊的,桌上烛台燃了一半,烛芯摇晃。 裴殊躺在身边,他也累极了,就攥着她的手睡着,顾筠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往裴殊那里靠靠,夫妻俩依偎着在新家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次日,顾筠才开始整理礼单。 英国公府送来了一份厚礼,木匣子里装的是田地庄子的地契,还有几间铺子的房契,得益于管过几天国公府的中馈,顾筠知道这是英国公府的产业。 她没看,把这些放在一边,想着等裴殊晚上回来再做打算。 英国公就慌张地等了一天,三月十七那日,李管事把匣子送了回来,英国公亲自见的他,看见匣子,连话都不知道说。 李管事道:“我家大人说,只是搬家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不必备这么厚的礼,若无其他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英国公想说些什么,想让李管事把东西拿回去,但他清醒地明白,这是退回来的,裴殊不要,裴殊不稀罕,他说不是第一次搬家,他记恨被赶出府的事,才会这么说来提醒他…… 英国公坐在外院待客的正厅,直到茶凉了也没动,他眼睛闭上睁开,然后又闭上,突然体会到什么叫人走茶凉。 儿子不愿见他,也不能说恨他,是让管事告诉他,原来的事他不在意,这些东西不稀罕,以后两不相干。 英国公一下子卸了力气,人像老了十岁,他碰了碰茶杯,苦笑,这些东西给谁呢。 给裴靖,未见得会要,最后,英国公和徐氏商量说,要不这些产业给裴湘做嫁妆。 徐氏道:“公爷这是商量还是通知妾身?” 英国公道:“自然是商量,不过也是我的意思,本该给裴殊的,但裴殊……五娘是他亲妹妹,以后嫁人,嫁妆多一些在夫家能体面一点。” 徐氏咬了咬牙,“妾身不愿!” 英国公抬起头,徐氏半分不让,“公爷给五姑娘准备这么多嫁妆,那珍儿怎么做人?让她什么都不如裴湘,她心里得多难受。” 英国公道:“这本是给裴殊的……” 徐氏深吸一口气,反正她有儿子,英国公奈何不了她,“公爷,给三公子这么多东西我也不愿意,他早就不是国公府的人了,世子是咱们靖儿,理应由靖儿继承国公府,裴殊就算出息了,那和咱们也没关系。” 徐氏万不会扒着裴殊,她有儿子。 徐氏看英国公还想裴殊,还想当个好父亲,不由在心里啐了一口,“公爷,妾身知道您后悔了,后悔把裴靖立为世子,后悔丢了个好儿子,可你也看见了,裴殊不认你,他宁可什么都不要,也不回国公府,若我是你,我就好好给裴靖打点,让他更上一层楼,而不是扒着一个根本不会理会自己的儿子。” 英国公脸胀红,啪给了徐氏一巴掌,“放肆!” 徐氏捂着脸,恨恨道:“您早干嘛去了,现在吃相这么难看,三公子四月份离开的,你等过年了,知道他做官了才找上去,你那是找儿子吗!反正裴靖也长大了,你若废了裴靖,看以后谁还管你!” 英国公手哆嗦着,“你,你这个毒妇!” 正院闹了一场,徐氏左脸肿了老高,却半步不让,英国公执意把这些田产地产给裴湘当嫁妆,她虽不愿意,也没得办法。 裴殊不要,裴湘也不想要,她问顾筠的意思,顾筠说:“给了你就拿着,不然也是便宜外人,铺子好好管着,有不懂的地方我教你。” 裴湘点点头,笑意嘲讽,“那我就收下,这么一来,她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早就是这样,何苦这么多年装样。” 裴湘就是担忧自己婚事,徐氏应该不敢在婚事上为难她的,有兄长和嫂子在。 裴湘一天两头往裴府跑,英国公乐意看着女儿同裴殊亲近,从不说什么,顾筠就带着妹妹去铺子庄子,她准备买一个铺子,留着卖饺子和灌汤包。 看了两天,选了三处,都很不错。 裴湘努着嘴道:“干嘛还买,父亲给了我好几间铺子,哪个都行的。” 顾筠:“嫂子跟你说,拿到你手里的东西就是你的,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不拿,别因为是国公府的产业就随意处置,你得想着怎么把产业做大,这样徐氏看了才会更难受……阿湘,我们若有难处会向你开口。” 裴湘点点头,她也是因为兄长上进就那什么了,还是得自己立起来,光靠兄长是不行的。 顾筠看上的三处铺子,大小都差不多,一间在城南,一间在城东,从前的摊子就在这两处,客人也都在这边。 还有一间在城北,离得有些远,但位置说实话还不错。 顾筠租的铺子也在城南,想了又想,选了城南的这间,下来一共六千五百两银子,去官府办过户的手续,拿了房契,这间铺子就属于裴家了。 等铺子收拾打扫好,就能过来做生意了,生意还是赵家和徐家管着,原来的铺子就不租了。 贴张告示,把新铺子开张的时间写上,就行了。 赵家的和徐家的没想到生意能做这么大,眼看这就买新铺子了。 他们几个在盛京城,听见不少小话,回去和白氏他们一说,白氏直说不得了。 等夜深之后,白氏和赵老汉说话。 白氏说:“咱们要不以后就跟着裴家干吧……” 赵老汉吸了口旱烟,“咱们不就是跟着裴家干呢吗?” 白氏:“我是说咱们以后伺候裴家,当裴家的奴才。” 赵老汉啪一声把旱烟枪撂下,“唉,这不挺好的吗,非要入了奴籍干啥,你说你这……” 白氏道:“我这几天老是睡不好,思来想去的,总觉得不踏实,要是不入奴籍,是挺好,每月还能有几两银子赚,可是夫人也不会放心用咱们,三家守着一个庄子,你看这回裴大人拿的农具,几十亩地一会儿就耕完了。 几个孙子不是会读书的料,要是跟着虎子小兄弟,肯定比现在有作为,这主子家的奴才也是体面的,有月钱拿,还有赏钱拿,不是裴家的人,谁会啥事拉扯着你。 你敢说裴家现在就是最好了吗,这以后谁说的准。跟着裴家,兴许还能做个管事娘子,账房啥的,以后有孩子出息,读书好,夫人绝不会拦着,我是这么个意思,问问你啥想法。 还有徐家李家两头,好事儿都是上赶着的。” 要说顾筠绝对是好人,帮过他们一家,还给他们安顿在庄子上,赚钱也拉一把,要真跟着他们,就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第四十五章 卖草莓晋江文学城独发…… 顾筠来庄子是三日后,她和裴殊一块儿过来看草莓。 棚子单独腾出来一个种草莓,里面全是草莓苗,三月份,已经开了小黄花了,棚子里面没有蝴蝶,就得裴殊自己授粉。 别人是不明白结果和授粉的区别,顾筠起初也不懂,裴殊还是拿人打比方,毕竟他以前也是拿人打比方的。 “就和人一样,要是没有两个人在一块……怎么生孩子,结果也是这么个道理。”裴殊说着说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看顾筠她脸颊通红,裴殊咳了一声,也忘了自己不行这事,“我从书上看的,蝴蝶蜜蜂给花朵授粉,才能结果子,那阿筠,我先去看草莓了……” 裴殊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筠拍拍脸,原来是这样,她和裴殊还没圆房,对这种事也是一知半解,不甚明白,他懂得倒是多,什么书写这种东西,听着就不正经。 顾筠捧着茶杯喝水,就听春玉说,白氏来了。 白氏没说别的,就把来意说了,“我们一家想服侍夫人。”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顾筠听得明白,但是她皱了皱眉,“赵大娘,以前不是挺好的吗,你们看着庄子,每年有粮食拿,两个嫂子给铺子帮忙,每月有工钱,这就挺好了,再说,我这儿也不缺人伺候。” 清韵绿勺是自小长大的情分,春玉照顾裴殊,虎子年纪还小,虽然都有卖身契,顾筠也没拿他们当下人过。 别家的下人是什么样子的她知道,动辄打骂,就算打死了也没人管的,丫鬟下人做的都是奴才的活。 别看她对清韵她们大度,当亲人姐妹,要是别的丫鬟,做错了事,该罚罚,该卖卖。 顾筠不缺人伺候,再说了,皇赏了那么多庄子,庄户不少人,都有卖身契,何必让赵家人做裴家的奴才。 顾筠道:“我喊你一声赵大娘也是真心实意,把自己的性命捏在别人手里,不如握在自己手里,你可能看着裴家现在光鲜,觉得进了裴府,主子随便漏点下来就够你们一家吃喝,你和赵叔年纪大,这估计是为小辈考虑,但怎么说当奴才受人摆楞,以后孩子读个书都不成。” 白氏张张嘴想说话,顾筠知道她要说啥,“你肯定想,我仁义,若是你家小辈读书好,肯定会当他读书的,那我也实话跟你说,各家对下人不一样,谁知道呢。赵家守着铺子,每月有进账,银子不少,要是觉得钱不够花,就自己想法子多赚钱,怎能想着依靠别人呢,你说对不对。” 白氏点了点头,“对,是这个理儿。” 不光是赵家,就连裴湘她们也是一样,要是个扶不上墙的,顾筠不会管的。 白氏从裴家离开,后头徐老太又过来了,顾筠说了几句话,把人送走又见了李婆子。 都是为了这事儿来的,连庄子的人都这样,外人更是如此。 裴家这几日收了好多帖子,顾筠还没看,她不是特别想去,去了之后那些人说什么她都能猜出来,无非是苦尽甘来,慧眼识珠,守得云开见月明,再踩踩英国公府,想想就无趣,还不如在家里管管账看看书呢。 家里新来的婆子丫鬟看着很安分,算起来这是皇上的人,用着倒还顺手,总归做些粗活,清韵她们就能帮她管庄子和铺子。 草莓每个庄子都种了些,等结果后往宫里送点,留出自家吃的,剩下全卖掉,能赚一笔钱。 青菜到了四月份就不太好卖了,各家小青菜已经长出来,裴家暂时不拉菜去街上卖,而是全部运往西北,一斤菜一文钱,朝廷买着还比别处便宜。 春日下了几场雨,还有水车浇灌,庄稼就没缺过水,庄户人不少,裴殊终于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只有吩咐下去,就有人给办好。 他就专心做一些农具,春种秋收,这不马上要秋收了。 玉米还是得人来掰,要是有农具能够自己收麦子,收大豆,扒花生那就好了。 现代有许多这样的农具,自动机械,但是御朝真没有。 裴殊跟着李老头做了几个,但还没试过效用,收割麦子的机器前头是刀刃,后头是斗,摇把手把割下来的麦梗倒进车斗里,操作有点慢,还得等秋收才能知道好不好用。 到了五月份,菜棚里的草莓都染上了红色,摘一个尝,口味酸甜,汁水丰盈,一嘴的草莓汁。 二十多个庄子,每个庄子都有一亩地的草莓,空气里都是飘荡的草莓香味。 草莓一熟,裴殊赶紧摘了一大筐,一层一层地放,一层草莓一层青草,就怕路上颠簸把草莓挤破了,装好之后带着就回府了。 “阿筠,快尝尝,都红透了,要不回庄子住几天,把草莓吃够了再回来!” 裴殊光挑大的摘,得益于每日晒太阳了施肥,今年的草莓比去年的还要甜。 回庄子住几天,吃够草莓再回来,那得多爽快,顾筠让丫鬟洗了两盘,剩下的都赏给她们吃了。 “真回去住呀?” 裴殊道:“我总在庄子待着,怕你没意思,池塘里还有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看顾筠爱吃水果,他倒想起还有事能做,庄子有果树,可以嫁接果树,这个他擅长,等个几年就有好吃的果子了。 夫妻俩一拍即合,作为家中的女主人,顾筠把草莓安排了去处。 安定侯府那边要送,还有宫里,每日送个百八十斤,那还不够吃呢,皇上和安定侯绝不会占他们便宜。 裴湘,顾槿,可以请过来摘草莓,自己摘的味道还不一样呢。 剩下的就每日摆摊叫卖,根本不用在铺子那边,挑着担子,走一圈就卖完了。 一斤二十文钱,价钱不是特别贵,有钱人家顿顿吃都行,当然也不是特别便宜,猪肉才十几文一斤,不过要是家里有人想吃,攒攒钱省一点也能买一斤。 一斤草莓有七八个呢,家里人多的一人分一个,尝尝味儿,甜个嘴。 裴家几乎垄断了草莓生意,谁让裴家的草莓又大又甜呢,别家的要么是味道不好,要么就是价钱高,好不容易熬过青菜,裴家终于不卖菜了,他们想靠草莓赚点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同样挑着担子去街边转一圈,将将卖一半。 从前青菜是裴家独一份,但草莓不是,从前的草莓地,春风一吹又长出来了,家里那么多草莓不卖,全得烂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你卖了,我就卖不成了,当日,白氏孙子卖草莓时就被打了。 帮裴家卖草莓,卖出一斤给一文钱的补贴,一天卖五十斤就是五十文钱,若不是白氏年纪大了,她都想去街上卖草莓了。 赵二郎鼻青脸肿的,“也没多大事,就坏了两斤草莓,我赔给夫人就行了。” 两斤草莓四十文钱,一天白跑了。 赵二郎道:“夫人,我明儿还能卖的。” 赵二郎十三岁,年纪不大,顾筠点点头,拿了四十文钱。这是事先说好的,拿多少草莓卖多少,烂了的坏了的都得算自己身上,若是卖不完,也不能拿回来。 毕竟草莓这果子精贵,放一晚就不新鲜了。 但这事儿没完。 顾筠让李管事去查,到底何人使得绊子,如果查不到是谁打人,那就看街上都有哪家卖草莓,一一去对,总能找出来。 李管事忙不迭出去,一家家地查,小商贩不敢惹事,估计就是那些不大不小,不敢堂堂正正对上,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的。 李管事找了两家,一家草莓定价十五文一斤,生意却不怎么样。 另一家定价二十五文一斤,果子还行,卖的也不多。 悄悄派人跟着,倒也观察不出来什么。 一直跟了两天,才露出马脚来,定价十五文一斤的价钱一降再降,最早也是卖三十文一斤,生意实在不好,就把价钱降下来了。 可还是那个德行,裴家都是庄子里的人走街串巷卖,草莓大,模样好,就算普通人家也会买一两斤来尝尝,这就碍了人家的生意。 赵二郎今儿又去,和对面的小商贩撞上了,他俩都挑着担子,胡同就只能由一个人过去,左右无人,那人心里的火气压不下来,想再揍赵二郎一顿,“臭小子,还敢来卖!” 赵二郎本就看他眼熟,二话不说就抱住这人的腰,“李叔!李叔!” 李管事本来就防着呢,隔着两条街,听声音赶过来,直接把人给绑了。 那人破口大骂,上回他偷袭得手,赵二郎又不傻,还能让他打着? 等把人绑了,赵二郎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卖草莓去了。 李管事把人带到顾筠面前,“夫人,人给您抓过来了。” 第四十六章 奖赏晋江文学城独发…… 这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眼神凶狠,“你们想把我怎么着,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好惹的!” 顾筠皱了皱眉,“你卖你的,就因为卖不出去就为难人?你打了人之后,草莓卖的好吗。” 少年僵持着不说话,自然不好卖的,把赵二郎打了,他的生意照样不好,那又如何。 顾筠:“既然如此,你为难他做什么,为难了他,只会给你自己找罪受,该卖不出去的还是卖不出去。” 少年道:“那又如何!你们一家独大,是土匪,强盗,活该被打,就应该所有草莓都坏了烂了,没一个人买,你一文钱都赚不到!” 这点小手段顾筠还看不上眼,手段不痛不痒,却让人厌烦。 “一家独大那是因为我家的东西好,不仅味道好,模样还好,价钱实惠划算,所以都抢着买,你的东西就算降价,卖十文钱五文钱也没人要,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少年就像只狼,哪里管得了这些。 顾筠也不愿多为难他,换句话说她不愿结仇,裴殊本来就很辛苦,她不想让这些小事给裴殊添乱。 “我若是你,想赚钱补贴家用,就不会用这种法子,裴家的草莓卖一斤,能拿一文钱补贴,倘若你那是自家的东西,我会想方设法,去求裴大人也好,还是怎么着,让家里的草莓也这般好吃,绝不是当街打人。” 少年低下头,顾筠说的够多了,她对着李管事道:“带着赵二郎去报官,事情虽小也不能这么算了,不然他下回还敢。” 顾筠不知道别的卖草莓的人有没有遭遇这种情况,但这么看来,裴家的生意很让人眼红。 裴家挡了别人的路。 一斤草莓二十文钱,家里也就一亩地的草莓,但是裴殊种草莓的法子和别人不一样,木筐是摞着来的,所以能种别人家四亩地五亩地的量。 裴家庄子又多,哪怕每个庄子只拿一亩地种草莓,那产量也不容小觑。 这个春天过去,裴家光卖草莓就能赚两千两银子,光给的跑腿钱,就有一百五十两。 这若是别人家的产业,指定先抬价,一斤草莓三十文钱,五十文钱,甚至更贵,偏裴家定价就二十文,让他们不得不压价。 卖的又没裴家好,生意全黄了。 顾筠想,虽然追根究底和裴家有关系,那其实还不是因为你东西不行,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说的,等你东西好了再来分辨也不迟。 这事简单,和安定侯提一嘴,安定侯肯定和皇上说,皇上亲口肯定的草莓,那就是天下独一份。 盛京城这么大的地,人人都认裴家的东西,你想赚钱就去别处。 顾筠一步都不让。 她说:“这东西不能让,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好欺负。咱们有皇上罩着,只要做事不出格,皇上都会护着的。” 本来种地,把粮食卖给朝廷就吃亏了,皇上不会还让裴家吃亏。 相比于江南家财万贯,挥手就是千万两银子的米商粮商,裴家真是穷的可以。 被送去官府的小子吓破了胆,杀鸡儆猴,其他人想为难也得掂量着点。 草莓生长周期长,不过到了六月中旬,也没果子了。 赚了两千五百两银子,再加上送去边关的菜,裴殊的欠条就剩一千五百两。 除了笔墨铺子的钱单独做一本账,其他的都算在一处。 家里还有五千两银子,等欠条还完,有八千两了。 清韵几人每月有月钱,家里钱赚的多了,他们月钱也涨了,一个月十两银子。 裴殊的月钱也是一个月十两,谁能想到,裴家生意看着这么好,他却兜里空空,就那么一点钱。 裴殊没花钱的地方,他的钱,几乎全花在李老头和铁匠铺子身上,农具,各种各样的箱子,还有给西红柿,茄子之类做的爬架。 裴家种的水果有小白菜,菠菜,油菜,西红柿,茄子,萝卜。 除了西红柿怕压不方便长途运输之外,剩下的都可以送往西北。 而豫州种的西红柿可以往徐城送,从豫州到徐城不过半日。 一文钱一斤菜,比从粮商手里买便宜多了,等种植规模再大一点,朝廷就不用从粮商手里买菜,兴许连粮食也不用。 进了六月,天气炎热,麦子已经吐穗,在阳光下拼命地转化糖分成为淀粉,争取每一个麦穗,玉米棒,花生都沉甸甸的。 今年雨水多,不用费心浇水,但需要防止雨水把庄稼的根茎弄烂。 从前挖沟渠是为了灌溉,现在挖沟渠是为了排水。 或大或小的水渠在粮田中横行,七扭八歪的,这些水渠也没浪费,里面撒了鱼苗。 这些鱼苗是从江南运来的,二十文一斤,撒在水渠里,能活多少活多少,要是秋天收获的时候顺便收获几筐肥美的鲜鱼那就更好了。 裴家的池塘里撒了鱼苗,虾苗和蟹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裴殊还没专门养过这些,但是学过桑基鱼塘的理论。 循环生态理论,不仅适用桑基鱼塘,也适用其他,只要把循环生态的理论利用好就行。 庄子有庄稼,鸡鸭,鱼虾。鸡鸭的粪便和池塘的淤泥可以做庄稼的肥料,田里的虫子鸡鸭能吃,鱼也能吃,再加上人,也能构成一个小的循环生态。 庄子又添了些鸡,一天有四五十个鸡蛋可以拿,鸡蛋也不方便长时间运输,多数都送到铺子做三鲜饺子,剩下的家里人吃。 鸭蛋比鸡蛋大,青壳鸭蛋很好看,是椭圆形,裴殊说鸭蛋不吃的话可以腌上,放在铺子里卖,就当小菜,铺子里还可以多加点东西,比如粥啥的,光吃饺子和灌汤包也不行。 就是小铺子不用裴殊费心,顾筠一个人就能安排好。 粥加了八宝粥,是腊八粥的改良版,里面有大米,燕麦,糯米,红豆,花生,红枣,葡萄干。 煮的时候加红糖,熟了甜香味飘的哪儿都是。 价钱不贵也不便宜,五文钱一碗,反正一点米就能煮好多粥。 除了八宝粥,还有皮蛋瘦肉粥,这是裴殊做的,他做出来的皮蛋味道怪怪的,煮在粥里却还行,是铺子里的咸粥,价钱六文钱一碗。 还有一道就是牛杂粥,因为牛肉不好卖,牛杂粥好几日才有一次。 再加上糖醋蒜这些小菜,让麻酱饺子的生意比别的铺子好多了。 清韵常去铺子盯着生意,最有体会,从早到晚,客人就没有停得时候,吃饺子的最多,灌汤包也不少,一笼包子一碗粥,从前头放小料的碟子舀点辣椒油蒜末,这早饭不比什么都香? 饺子摊现在很灌汤包合在一块了,利润算一块,帮工就按两家,一家分一成利。 现在他们干活更本分,每日吃的也好,赚的也多,还有啥不知足的。 因为麻酱饺子,盛京城出现了不少麻酱小食,比如麻酱面条,挺像裴殊以前吃的炸酱面的,麻酱煮各种菜,像从前吃的麻辣烫,不过麻酱味道没有裴家正宗,但因为独一份,生意还不错。 他们担心的就是裴家做这种生意,裴家的麻酱味道香,吃起来好吃,但是裴殊没这个打算。 生意多的是,也不必非得都做,家里还是以卖菜为主。 做小生意投入多,回报少,没有卖菜省时省力。 开铺子要考虑的东西多,裴殊做饭好吃,单拎出一个,都能摆摊拿来卖,但是总得想想行不行。 就拿锅子来说,那多好吃呀,再配上麻酱,出去卖肯定能赚不少钱,但是很麻烦。 一来菜的种类多,清洗摆盘麻烦,二来炉子用炭烧,很容易出事故,做火锅生意还得选位置好的酒楼,每一样菜的质量都得把关,在不缺钱的情况下,顾筠不愿意开火锅店。 麻酱饺子就挺好。 大约都知道这是裴家的生意,生意好了不说,还没人敢来闹事。 小铺子还不至于让那些世家眼红,真正眼红的是裴家在皇上面前的地位。 受皇上器重,正儿八经朝廷官员,连着士农司四个打下手的,都能得赏。 不说远在西北的李昱霖和周长生,就说新去士农司的赵显承路远,时时往家里拿草莓,红彤彤的西红柿,一大把青菜,两条鱼,或者几个鸡蛋。 据他们所言,一点都不热,干得好了还有东西拿, 东西不多,但意义不同,而且,这是夏天什么都有,等到秋冬,你去哪儿找青菜和西红柿。 从前都是读书科举,家中长辈费尽心机为小辈铺路,就盼着他们能进翰林院,进六部,进御林军营。 现在,都盯着士农司,希望孩子能挤进去。 士农司是和庄稼打交道,读了十几年书,到头来却种地去,哪儿像直接不读书,直接去种地。 这话长辈一听,这群人难免吃多挂落,“你懂什么!不读书你能去士农司,你以为去士农司就种种地就行了?” “那裴殊不也不会读书吗,他还是士农司司命呢!” “那是因为他有会读书的夫人,你有吗!你有吗!” 不过确实如此,进了士农司得读书,只不过是手抄录的顾筠写的种菜手册。 关于种小白菜的,种菠菜的,种萝卜的,种西红柿的,种蘑菇的…… 不仅要读,还得背下来,背不下来的就得罚,错三次,直接卷铺盖滚蛋。 “那娶个会读书的夫人就成了呗,哪儿用得着费这么多事。” “你倒是给我娶一个啊!” 皇上听闻此事,笑了笑,“这世上只有一个裴殊,也只有一个裴夫人,朕正发愁下回给裴殊什么赏赐呢。” 第四十七章 秋收晋江文学城独发…… 只要边关传来捷报,那就和裴殊有关,回回给奖赏,安庆帝也不知道赏些什么了。 下回但是可以赏给顾筠。 安庆帝笑着道:“你说也奇怪,这个裴殊,明明从前什么都不干,啥也不会,成了亲以后就上进了,也不知顾筠是何许人,让一男子悬崖勒马痛改前非。” 解释不了的事只能归在成亲之后收心了,别的还真解释不了。 安定侯道:“是个很识大体,懂事的夫人,重情义,她能在危难之时用嫁妆给裴大人还赌钱,又跟着他连夜出府,换成其他人,也会动心。” 雪中送炭的情谊难能可贵,但也是因为裴殊珍惜这段感情,若是一直赌钱,还跟原来一样,一点都不改,换谁也受不了。 安庆帝点点头,“的确难得可贵。” 下回奖赏,估计等秋收了,若是收成好,西北将士不缺粮食,就让裴殊去别处种地,只有有充足的米粮,朝廷才有底气。 安庆帝问了问西北战况,又说了几句朝廷的事,才放安定侯离开,马上就秋收了,没几个月了。 种地看老天爷的脸色,但还是得捉虫,施肥,浇水,等收了粮,再选好的麦粒做粮种,这样一年一年选出来,亩产会慢慢提上去。 还可以专门划出一块地做种田,种子全从种田拿,这样的话就像后世所说的,优生优育。 上一代长得好,下一代就强。 赵显承和路远发现裴殊总能把深刻的大道理用浅显容易明白的话讲出来,反正他们是听明白了。 如今百姓种地自己留粮种,有的人家还能挑一挑,有的就胡乱地种,若是裴家的粮种比所有地亩产都要高,那以后完全可以卖粮种,这样朝廷又多了收入。 还有菜种,青菜留种也不是随意留的,而是精挑细选,他们二人看后面长出来的菜更青翠好吃,想来也是优生优育的缘故。 赵显承和路远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们有些羡慕李昱霖和周长生的运道,早早就跟着裴大人做事,如今资历也比他们两个高。 等以后士农司越来越大,他们二人还是赵显承路远的前辈。 殊不知周长生二人并不想当这个前辈,西北太艰苦了。 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种菜,养猪,喂鸡,记录每天菜,鸡,猪的生长状况,遇见特殊情况还要自己想办法,因为裴殊不在。 虽然磕磕绊绊的,但有裴殊开的好头,也顺顺利利的把鸡和猪养大了。 西北的鸡开始下蛋了! 前后送来了一千多只鸡,终于开始下蛋了,也就意味着终于有回报了。 养鸡自然不是为了吃鸡肉,一千只鸡杀了就没了,但吃鸡蛋能吃好久呢! 一千只鸡就算不是每天都能下蛋,但是加起来也有□□百个,当周长生和李昱霖吃到煮鸡蛋时,竟然差点喜极而泣,两人眼含泪花地把饭菜吃完,觉得这鸡蛋和从前庄子送来的没什么不同,“还挺香的,咱们的伙食能好一点吧,一天一个鸡蛋是行的。” 好歹是朝廷命官,这点小事能做主。 但想想还是觉得可怜,在家中的时候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李昱霖长舒一口气,“想想这些鸡蛋,送过去还不够分的,咱们两个一天一个,知足吧。” 书上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读过也明白其中道理,如今才是真切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二人在西北待了半年多,等一切终于有条不紊以后,才请旨回京。 他们回到盛京已是八月份,两人衣衫破旧,下巴全是青茬,人黑了,瘦了,糙了,眼里却多了名为精气神的东西。 安庆帝给了两人奖赏,允许二人休息两日,然后去士农司应卯。 可喜可贺,当了这么多天的光杆司令,裴殊终于有自己地盘了。 新建的房舍,有盛京为数不多的琉璃大棚,虽然只有一小间,但是琉璃透光,就不用把菜搬出去了。 一亩地的大棚,后头是几排房舍,两间养鸡,两间养猪,还有两间是养菌菇木耳的。 除了养殖用的屋子,还有士农司人住的屋子,也称宿舍。 李老头就有一间,裴殊他们也有。 屋子都是一般大的,裴殊看也就十一二平,里头一张木板床,有个桌子,还有碳炉,可以烧水做饭用,其他东西都得自己添置。 听着虽然不咋地,但是想想其他官职,有哪个给宿舍,全是晨起应卯,傍晚回来,而士农司包吃包住。 住的地方简陋些,但是冬日有炭火,夏日有冰,每日包一日三餐。 倒也不是裴殊说大话,实在庄子太多,管几个人的饭还是管的起。 士农司现在有司命裴殊,两个副手李昱霖周长生,往下再两个赵显承和路远,剩下的就是专门管做木工的李老头。 其他的帮工也能学着做一些,但都是庄子签了死契的人,裴殊只能说让他们吃好一点,住好一点。 士农司只有六个人,每月有俸禄,而且包吃住,按裴殊的话来说就是待遇好福利好,适合那些读过书又会种地的寒门子弟。 读书人也不再想着去翰林院了,说实话,去士农司就挺好。 安庆帝乐得看这种场面,农为民生之本,读的好自然种的好地,裴殊另当别论。 他还是写一□□爬字,士农司很多册子,都是顾筠代写,然后传下去由他们誊抄,抄完之后再还回来。 周长生等人都知道这是谁写的,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留裴殊夫人的字迹,不过,闲时也会议论,“裴夫人这手字,多少男儿都比不上。” “看裴大人的夫人,能把这些写得清楚明白,又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咱们羡慕也羡慕不来。”李昱霖以为回来以后能看见围着他嘘寒问暖的妻妾,看她们思念成疾,结果一个个吃得心宽体胖,还说麻酱饺子真的特别好吃。 李昱霖:“……” 一点都没有想过他。 周长生亦是如此。 人比人气死人。 而赵显承还未娶亲,不知其中是何感觉,不过确实是羡慕。 周长生二人在城郊士农司应卯,每日早起过来,有时会住上两天,吃了半个月公家饭,两人竟然胖了。 裴殊:“吃多少无所谓,往家里带的话有度,朝廷的东西别什么都往家里拿。” 其他的,裴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殊不管,安庆帝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插手。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八月中旬,一过中秋就该准备收秋了。 收秋用的农具试了无数次,庄子里的工人就能上手,麦子,玉米,大豆,花生,红薯,从八月下旬到九月初,历时十多天,粮食就收完了。 收完之后赶紧晒干,只有晒干了才能称重。 偏偏这几天下雨,一下雨就得把外头晒着的粮食收起来,等雨停了再晒。 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回,生怕粮食发霉了,每日担惊受怕,可算熬过来了。 晒好的粮食上称称重,单顾筠的庄子,麦子种了二十亩,秤来麦子总共七千八百斤。 亩产三百九十斤。 亩产三百九十斤,比原来多了四十斤。 裴殊松了口气,几个人脸上带着喜意,连着白氏他们都是高兴的。 裴殊道:“虽然没能翻个番,但是比去年多了,再种几年,兴许就能翻番了,别急,慢慢来。” 除了小庄子,还有二十多个庄子呢。 晒干过秤,再算地,一平均,就是亩产。 一万亩地,种了六千亩地的麦子,亩产三百八十六斤。 两千亩地的花生,亩产三百七十二斤。 一千亩地的大豆,一千亩地的玉米,亩产三百六十斤,这两种作物亩产涨的并不多。 一亩地也就多了十来斤。 粮食一称好,裴殊就让人把信送进宫报喜了。 周长生长舒一口气说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恭喜大人!” 只有去过西北,看过流民的人才知道,这些数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一亩地多四十斤,十亩地多四百斤,一百亩地多四千斤,裴殊是真的了不起。 周长生回家以后都难掩笑意,家中祖母问他为何这般高兴,他道:“士农司又干了一桩大事,祖母,士农司能把亩产提高四十斤!” “您可别小看这四十斤,多四十斤,边关将士多口吃的,他们多口吃的,就多点力气,打仗的时候就能少死一个人。”周长生这样说的,“倘若咱们御朝的每一片土地都能产这么多粮食,那御朝的每一个人都不愁吃穿。” 这里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秋收之后,各地亩产报上来,就会显得士农司的地亩产格外高,到时候少不了他的赏赐。 他们的粮食晒的多干啊,磨成面,还有那么多玉米,红薯。 周老夫人问周长生,“那这么说皇上赏给裴家的地产了这么多粮食?那得赚多少钱啊,天老爷,裴家可发财了。” 六千亩地的麦子,亩产三百八,磨成面粉也差不多,一斤面粉十文钱,那就是两万两银子。 啧啧。 周长生道:“您说错了,粮食的确要卖,卖给朝廷,但不是这个价钱,裴家给朝廷的东西,都是一文钱一斤,算起来赚不了多少钱。” 六千亩地的麦子,赚两千多两,加上别的,也就三千多两,还不够四千两。 周老夫人道:“他难不成是个傻的,白给朝廷种地?” 周长生道:“就是有人不看重钱财,而且,裴家有皇上护着,怎么就傻了,裴大人一腔赤胆忠心,若是我,我也愿意。” 裴殊没周长生想的那么高尚,不过,亩产提高他也高兴,信送进宫了,后头的事还有,粮食直接送往西北,充做军饷。 裴家的庄子不用交税,自家粮食装进粮仓,一直到十月下旬,天都飘雪了,宫里的赏赐才下来。 第四十八章 淑人晋江文学城独发…… 礼部来人,直接去了裴府,也是皇上赏赐的宅院,却扑了个空,门房说:“大人夫人不在,在庄下院里住着,看天下着雪,一时回不来,大人有什么要紧事不?” 送旨可不就是要紧事。 看来还得再跑一趟,裴大人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虽然不用应卯上朝,但是管着士农司,皇上都说裴大人于江山社稷有功,只要裴大人不犯太大的过错,裴家能兴旺百年。 或许有人要说这话为时过早,可看看裴殊今年才十九岁,他虚度的十几年光阴,全在这一年半的光景中补回来了。 十九岁,还太年轻,且看朝中哪个三品大员不是四十岁朝上,裴殊屡屡立功,皇上压着赏赐,总不能还给他升官,这才决定把赏赐给顾筠。 从盛京但庄子骑马也得一个时辰,但没人敢抱怨一句,对他们来说,给裴家宣旨,也是殊荣。 雪愈下愈厚,到了裴家雪已有一寸,礼部官员上门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士农司司命裴殊于江山社稷有功,其夫人顾筠恭顺敏淑,特封为淑人,钦此!” 大雪纷飞,礼部官员脸上却带着三月春日的笑意,“裴淑人,请接旨吧。” 裴殊扶着顾筠起来,又塞了一个厚实荷包,他一个月月钱也就二十两,这一给,就给了一半去,把人送走,顾筠拿着圣旨左看右看。 圣旨上绣着瑞荷,字是由礼部写上去的,钦此二字旁印了国玺。 礼部还说过两日会有人来给她量尺寸,订做淑人穿的吉服,头冠。 三品官员的妻子母亲封诰命时会被封为淑人,但不是所有三品官员的妻子母亲都能受封,有品阶的夫人就能参加宫晏,当然也会高人一等。 顾筠看看裴殊,“皇上竟赏了我,多谢夫君。” 裴殊:“有啥好谢的,给我也看看……和给我的圣旨不太一样。” 不过都是明黄色的卷轴。依誮 顾筠道:“这个得供着的,三品淑人,我以后也有官当了,我才多大呀。” 顾筠今年十七,过了生日满打满算十八出点头,十七岁就得了诰命,这苦尽甘来还带回甜的。 裴殊:“也不小了,你都要过生辰了,没几天了。” 裴殊走上去拉住顾筠的手,四周没人,大门也关着门雪地里静悄悄的,好像这样走下去,能走到天荒地老。 明明是雪天,湿冷,裴殊的嗓子却有点干,“阿筠呀,我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喝点药什么的,而且我觉得我身子越来越好了……” 顾筠怔了怔,其实她后头就没想过这些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儿能事事顺心。 老天爷让裴殊变好了,他就知足了,至于孩子,不能强求。 现在裴殊做官了,也是体面人,顾筠更不想出去找大夫,万一走漏风声,于名声有碍,他们两个相互喜欢,相互扶持不就行了吗,还要什么孩子,顾筠也不想让裴殊吃药啥的,万一再扎针,多难受。 顾筠拍拍裴殊的手背,“你好好养身子,别的不用担心,我想过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咱们成亲也有一年半了,这样就挺好,我也不是非要孩子,好啦,不用去看大夫,反正没人催咱们要孩子,是不。” 裴殊:“?” 顾筠是这般想的吗。 裴殊扯了下嘴角,若他说他没病,从头到尾就没病,是装的,顾筠饶不了他,那怎么办,现在顾筠心如止水,以前的话还会使小招数招一招他。 顾筠真的变了,也可以说,真的不在意了。 这怎么办。倘若开始的时候好好说,顾筠未见得听不进去,现在好了,啥都好了,顾筠有了诰命,觉得啥都圆满成功不要他了。 进了屋,裴殊把门关紧,厚帘子一撂下来,一下隔绝了外头的风雪声,屋子光线暗,顾筠点了盏灯,妥帖地把圣旨放进匣子锁好,又往柜角挂着的香囊里换了药草,以防有虫咬。 裴殊一下把人抱了过来,顾筠惊地呼了一下,“夫君这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你……” 裴殊道:“我怎么了,我抱一抱你都不行吗,你是不是不在意我了,有了诰命夫人,我怎样都不打紧对不对?” 顾筠想说这是哪儿的事,可裴殊又说:“我一个男子,现在闲下来了,想治病求医了,你偏不让,我都不介意,还说什么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偏要你十全十美呢?” 顾筠想说心意她领了。 裴殊附身快速亲了顾筠一口,把这话堵在她嘴里,“我不管,你给我治,你也看医书,你来给我治。” 顾筠心道,她若能治,不就成大罗金仙了吗,羊肉也试过了,其他的韭菜也试过,真用药她也不知用什么,怎么给裴殊治。 顾筠为难地看着裴殊,“夫君,有些事不能强求。” 裴殊道:“我就强求。” 他又不是不行,他连试都没试过,结果顾筠和他说不能强求。 “你先用食补的法子,不行再吃药,每天晚上你自己看……有没有效果。”裴殊也是豁出去了,他又低下头亲了一口,动作又快又狠,“我再这么下去……” 得憋死了啊。 顾筠迟疑着点了点头,“那我得好好看看书,不能胡乱治,夫君还是放宽心吧,别抱太大期望,只要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了。” 书房不少医书,顾筠得重新翻一遍,把上面食补的法子抄下来,以后给裴殊炖药膳。 她看书也明白几分,裴殊他是“站”不起来,多吃多补,兴许有效用。 去医馆抓了药,又买了老母鸡,大骨头回来,小砂锅每日烹着,一天三顿各喝一次。 顾筠把裴殊打发了,自己则专心算账,秋收一过,裴殊欠的债已经还完了,家里还有八千两的余银,外加今年新添置的铺子一间。 全是裴家的产业。 顾筠把欠条给裴殊看了一眼,“夫君,那我可给烧了呀。” 裴殊捧着碗点点头,“烧吧烧吧,我觉得这汤挺好喝,药味也不重,肯定有用,阿筠,我去大棚给你拿些草莓去?” 士农司的琉璃暖棚多种了点草莓,就在边边角角处,种的不多,够顾筠吃。 李昱霖他们有时偷吃一个,裴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把红草莓拿回来,就在旁边屋子里。 顾筠摇摇头,“天这么冷,就别去外头吹风了,老老实实待着吧。这个是母鸡和猪骨炖的,药味自然不重。” “喝完我就觉得好多了。”裴殊嘿嘿一笑,出去把碗洗了,又端进来一碗草莓,“尝尝。” 顾筠手下是账本,裴家庄子的粮食应该已经送去西北了,一个将士一天吃四两白面,一两红薯面,十万将士一天就五万斤粮食。 而裴家给西北送了三百多万斤粮食,够吃六十天,两个月。 除了西北驻军,还有西南驻军,京郊营驻军,加起来有四五十万兵马,裴家给的粮食和各地收上的税,足够了,肯定还有剩,今年各地粮仓总算满了。 粮仓满了,可吃不上大米白面的有的是人,每月中旬,顾筠就去城外布施,家里余钱多了,就送些棉被,总比不送强。 裴殊现在是朝廷官员,她得做些事,让裴殊比别的人要强。 因为顾筠的举动,盛京各家夫人也会派下人去城外布施,很大程度上帮助了穷苦百姓,不过,因为隔两天就有施舍,那些人就不干活了,光等着吃去。 连裴殊都在干活,他们为什么要混吃等死呢。 顾筠叹了口气,算账算到深夜,裴殊等不及,拉着她梳洗上炕。 “你得试试你的药膳有没有效用,”裴殊把人拉上炕,他有点不好意思,把灯吹灭了,外面雪光映射,屋里不是全黑的,地上摆着两只毛茸茸的拖鞋,顾筠嫌冷,钻进被窝,背对着裴殊不理他。 他胡闹也就罢了,自己竟然跟着他胡闹,真是越活越…… 裴殊现在力气是真大,他把顾筠倒了过来,“干嘛背对着我……” 炕是热的,被窝也是热的,裴殊解了里衣,“阿筠,你不想摸摸我的腹肌吗。” 他练的很结实,腹肌很硬,形状也很好看。 裴殊抓着顾筠的手,放在小腹上,“你那样摸我,我就特别有感觉。” 顾筠脸红的烫人,她不好意思,做不了这种事,幸好在被窝里,吹了灯,不然得羞死。 顾筠咬着下唇不说话,明明裴殊还没做什么,她就浑身难受得不行,连脚趾头都不知该怎么待着了。 裴殊:“真的,特别舒服,就麻麻的,下面也舒服。” 裴殊把人抱在怀里,“有时候想你的时候也会这样,阿筠看过医书,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要不要往下摸摸……” 这一夜过得都荒唐,顾筠像一条离岸的鱼,这样的裴殊她招架不住,明明没做什么,却好像什么都做了。 她嫁人前姨娘给了她小册子,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可是裴殊在她耳边说话,话说得暧昧又大胆,有时会含着她耳垂,浅浅戏弄一番再放开,顾筠手脚都软了。 后面裴殊让她做什么,都忘了。 她手上好像还有昨晚的触感,顾筠把手心往里衣上蹭了蹭,外面雪停了,裴殊早起去了士农司,顾筠把被子叠好,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 不能由着裴殊这么来了,他简直太荒唐了。 药膳好像真的管用。 顾筠去梳洗,又去厢房小厨房煨药膳,这个留裴殊晚上回来喝。 喝药一贴还得喝几天呢,裴殊起码得喝几个月才行吧。 第四十九章 生辰晋江文学城独发…… 顾筠想躲着点裴殊,她又盼着他早点回来。 她坐在窗前,院里的果树枝桠上压着雪,像是给自己盖了床被子,顾筠目光里藏着疑惑,姨娘只教过她夫君是天,万事也以夫君为重,要传宗接代,这才是为人妇的本分。 以前她觉着圆房是为了生子,但裴殊这儿好像不太一样,他话多,总是问东问西,那些问题大胆又露.骨,她哪儿知道呀。 但她知道跟裴殊在一块很快乐。 他满心满眼全是她,顾筠不用担心裴殊会纳妾,更不用担心要用其他女子来分自己的丈夫。 顾筠只见过像自己父亲,英国公那样的男子,其实还有裴殊这样的。 人与人之间总有不同的。 秋收过后的冬天过得很满足,烤红薯,赵家送的山栗子,还有棚子里的草莓,一到冬日,蔬菜的生意就好了,除了往西北送的,剩下的全卖了。 顾筠有意让下头人过得好一点,就让他们挑着菜走街串巷去卖,二十文一斤,卖一斤菜给贴补一文钱。 好让他们多存点钱,冬日也过个好年。 卖菜的不少人是裴家的下人,都签了卖身契的,卖菜虽然辛苦,但想想,一斤菜拿一文钱,一天总能卖个四五十斤,就是四五十文,一个月能攒下一两多银子。 再有上头给的月钱,别人过冬都在家猫着,他们只要勤快点,就能攒下不少钱,虽然卖身契在主子家,但是可以自己多买肉,过个好年不是。 裴家大度,有目共睹,裴湘又送来不少料子,说是府上人多,添置新衣。 裴殊闲着无事,又去布坊新制了两色染料,一色是酡红,适合过年穿,喜庆,一色是青灰,穿着沉着冷静,适合男子穿。 裴湘现在手下有好几个铺子,每日忙得很,布坊是最赚钱的生意,裴湘也想法子从南面买些绸缎来,自家染色,卖的也不错。 其他的胭脂铺子,杂货铺,关了几家,也做布坊。 裴湘想着反正生意不好,还不如专心经营布坊,一个月有不少银子赚呢,现在裴湘手里的银子可比顾筠多。 顾筠希望裴湘好好的,这么个小姑娘在英国公府不容易。多攒点钱,以后在娘家日子舒坦。 裴湘倒是不在意英国公府,左右她自己有钱,还有小厨房,想吃什么干什么绝不会求到徐氏那去,就是裴珍总是耍疯,吵吵闹闹的,裴珍就是这样,一点不顺心的事就闹,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每天嘲讽两句都是常事。 裴湘不痛不痒,裴珍只是嫉妒罢了,兄长刚离开国公府的时候,裴靖又被立为世子,裴珍每天欢喜得很,从没这样过。 裴靖如今还是世子,家里的产业分了一半给她,徐氏从前想在外人面前当个好继母,做事谨慎,想来没存多少钱,自己嫁妆又不多,才对国公府产业眼红得紧。 裴湘也无所谓,嫂子说得对,父亲给就拿着,总比便宜别人强。 顾筠嘱咐了几句,“你一个人在国公府也要当心,别人给的水,吃的都别吃,离了视线的东西也要小心,我怕她们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裴湘过了年就及笄了,马上就嫁人了,别在这档口出事。 裴湘点了点头,“我知道的,那边我基本不说话,父亲对兄长有愧,全补偿到我身上了,嫂子,我听你的话,一定会小心,有事就来找你和哥哥。” 顾筠:“徐氏给你议亲了?” 裴殊是裴湘的亲哥哥,想娶裴湘的人应该不少。 裴湘皱着眉道:“嗯,问过我的意思,一个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还有一个户部侍郎的公子。” 顾筠听着两个名字有点耳熟,忠勇侯府的时候还有户部侍郎的公子,她记着回门的时候和顾槿拌了两句嘴,说母亲给她相看的婚事,就是这两人。 裴殊说忠勇侯府的二公子听他母亲的话,他母亲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而户部侍郎的公子还未成亲,就养了好几房小妾。 顾筠:“这两个不行,一个唯母亲之命是从,一个养了好几房妾室,徐氏给相看了什么人,你都告诉我,我让你哥打听打听。” 裴湘嗯了一声,她不急着嫁人,其实不嫁人也挺好的,自己有银子,什么都不缺。 别看兄长嫂子现在挺好,若是兄长没改还是以前的样子,那嫂子嫁过来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自己哥哥都这样,别的男人,哪儿有好的。 顾筠觉得嫁人很重要,但裴湘这边,她不好多劝,她还小呢,这事儿不急。 嫁人肯定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夫君,选个自己看重的长处,其他的地方,也无可奈何。 世间女子都是这样的。 裴湘心情不太好,许是因为要及笄议亲,又许是因为裴珍太闹腾,让她心烦,回到国公府,英国公叫她去书房说话。 英国公如今很关心裴殊,“他和他媳妇没在裴府,回庄子了?这么冷的天,怎么总爱往乡下跑。” “是因为那里住着舒服吧,兄长离开国公府就去了那里,夫妻二人相互扶持,在那边的感情不比别处。” 英国公不再说了,以前管不了裴殊,现在更管不了了。 “行吧,你回去吧,天冷路滑,当心些。” 裴湘点了点头,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但凡对兄长好一点,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国公府有裴靖,裴靖不是他器重的儿子,出息的世子吗。 到了腊月,天越发严寒,裴殊今年没有去西北,而是让赵显承跑了一趟,年前赵显承就回来了,说西北一切都好。 “鸡养了两千多只,一天能捡一千五百个鸡蛋,猪有三百来头,除了几头母猪,剩下的都能杀,虽然不够将士吃,但是是个好头。属下去了趟军营,他们跟感激士农司,也很感激大人。”赵显承出门三个多月,顶着一路风雪,虽然受了不少苦,但也长了见识,他们这些世家公子,从前只知道读书,历练历练也好。 一千五百个鸡蛋,攒一攒就能做顿炒鸡蛋,蒸蛋羹,鸡蛋在这时候可算荤菜,没有肉,有鸡蛋也能补身子。 猪过年杀,也能吃顿好饭。 “再加上青菜,还有茄子啥的,军营伙食比过去强多了,而且今年不缺口粮,都是吃白面,玉米面红薯面都少。” 吃得饱力气打仗,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打了胜仗□□定国,皇上这一年来给了士农司不少赏赐,连带着他们都水涨船高。 裴殊道:“辛苦你了,带点东西回去,菜啥的,别客气。” 赵显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多谢大人。” 临走的时候还摘了一颗草莓吃。 味道有些酸,但本就是冬日见不到的水果,酸也觉得甜。 裴殊摘了一小筐带回去,今儿腊月十五,顾筠的生辰。 裴殊上午在家,下午才来士农司,一会儿去趟城里买点东西,然后就回家了。 裴殊想给顾筠买生辰礼物,去年顾筠生辰他不在家中,今年在,就要好好过。 只不过因为囊中羞涩,裴殊也买不了什么贵重的礼物。 一只烧鸡,五香居的点心,现在卖的特别贵的苹果橘子,一大包塞进车里,还有一个小巧可爱的簪子,这才打道回府。 冬日几个月,他们都是住在庄子里,大概如裴殊所言,他们的第一个家,两人的心血所成,和其他地方意义不同。 其实也是因为炕太暖和,还大,睡着舒服。 虎子坐在外头赶车,他穿着厚实棉衣,手上带着棉手套,还戴了帽子,能把耳朵护住。 他知道今天回去肯定能吃好的,“公子可以睡会儿,回去还得一个时辰呢。” 裴殊一点都不困,相反他很精神,今儿是顾筠生辰,过了今天,她就十八了。 裴殊可是等了两年,虽然今晚不一定发生什么,但是他可以大声告诉顾筠,他已经完完全全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一个多月喝药,每天晚上那样,都是小菜,顾筠她都不知道一个男人行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裴殊靠在马车里,嘿嘿直笑,他给顾筠买了烧鸡,吃的,钱花的一文不剩,这个月还有一半呢,裴殊也不急,他就愿意给顾筠花钱,全花了都高兴。 花了一个多时辰,到家天都黑了,裴殊和虎子抱着东西进家门,“阿筠,我回来了。” 屋里灯光暖暖,透过窗纸能看见模糊忙碌的影子,春玉打帘,“夫人,大人回来了!” 顾筠今天换了新衣裳,就是裴湘新给的酡红色料子,很鲜艳,领子和袖口都镶了兔毛,乌发挽起,显得人特别白。 顾筠笑了笑,“怎么才回来呀,天都黑了,快进来暖暖。” 桌上已经摆上菜了,一共八道,两道凉菜了一道是拍黄瓜,一道拌草莓,小碗里是酱汁和白糖。 热菜还在锅里,裴殊又添了一只烧鸡,清韵拿下去撕开摆盘了。 锅里温着肘子,砂锅里还炖着排骨呢,还有糖醋鱼,两道小炒,正好八道菜。 可真香,有肉有菜,这时候谁还吃得着黄瓜,炒青菜呀,拌草莓都能摆上桌。 裴殊脱了大氅,让顾筠在这儿等着,自己去了厨房,舀了点排骨汤,拉面煮面。 总共一小碗,用不了多长时间,今天过生辰,得吃长寿面的。 顾筠心里欢喜,今天平阳侯府还送了东西,是李姨娘做的衣裳,还有祖母给的东西,这些事肯定是父亲母亲应允的,去年就没有。 裴湘也送了礼物,顾筠很知足。 可看裴殊端着面碗进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么多菜呢,还煮面做什么。” “长寿面不一样,就一小碗,全给吃了。” 第五十章 洞房晋江文学城独发…… 裴殊说生辰这天就要吃长寿面,这样才能长命百岁,但顾筠觉得着,和喜欢的人活到一百岁那才叫长命百岁,不然那么长的寿命,活着也孤单寂寥。 顾筠吃了一半,剩下的给裴殊吃了。 裴殊道:“我吃我吃,谁让你是寿星呢,吃完长寿面,还能吃别的,今天的菜真好,多吃点,瞧你瘦的。” 顾筠觉得自己还胖了呢,每每换季,去年的衣服就穿不得了,只能做新的,幸好家里不缺银子不缺布,穿新衣也使得。 顾筠道:“你也多吃点,夫君这阵子辛苦了。” 有官职在身不比闲赋在家清闲,天这么冷,出门都要受好大的罪,天亮的晚,黑的早,从士农司到家中有小半个时辰的车程,难为来回跑。 裴殊道:“我不辛苦,你炖的补汤我每天都喝,我感觉我能掀翻一头牛。” 能不能掀翻牛顾筠不知道,但是裴殊总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抱起来,男子和女子终究是不同的,裴殊胳膊就比她不同很多。 想起裴殊抱着人不撒手的样子,还有那力气,顾筠心都颤。 “你要是嫌苦就不喝了。”顾筠想赶紧把这话岔过去,那补汤是做什么的裴殊心里明镜似的,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提,也不怕羞得慌。 裴殊是不想喝了,再喝他就该……“嗯,那不喝了,阿筠你多吃点,今儿你生辰,要不要小酌两杯,添点喜气。” 为何喝酒,裴殊也是因为酒壮人胆,怪不得人人都说小酌怡情呢,他喝一点肯定能更大胆一些。 成亲快两年,裴殊只在新婚那晚喝多了,其他的时间就再没喝过,他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而是长久的,顾筠只是不喜欢他因为喝酒耽误正事,若是平日里少喝,她哪儿会不答应。 “都喝一点吧,也暖暖身子。”顾筠让春玉去拿酒,家里是备着酒的,有时候煮菜炖肉也会倒上一点,马上就过年了,喝酒庆贺也挺好的。 一人倒了一小杯,烈酒入喉,只得快些咽下去才不会呛着人,辣到嗓子,可是直接咽下去,心口那块都热了,带着手脚也热了。 这才喝了小半口,顾筠皱着眉把杯里的酒喝完,结果裴殊又给倒了一杯,“夫君,我喝不了了,一杯就倒了,真的喝不了了。” “你可是寿星,别人不喝你也得喝,寿星该多喝一杯,”裴殊把酒瓶放在桌下,“行了行了,喝完这一杯咱就不喝了。” 裴殊拍了拍脑袋,杯口浅,两杯还没有一两酒,他从前几乎不喝酒,一杯下肚也晕乎乎的。 于是乎,顾筠喝了两小杯,而裴殊只喝了一杯。 顾筠晕乎乎的,她也不知自己是醉了还是没有,吃过饭,裴殊带着她回屋,厨房烧了热水,一会儿就能梳洗净面,顾筠想上炕上躺着,什么都不干直接睡的大天亮,可是裴殊把门一关,压着她在门上结结实实亲了好一会儿。 顾筠身上热,脑子也热,浑身像被火烧了一样。 裴殊亲了亲顾筠的嘴角,怀里的人眼角一抹水光,像是被欺负狠了,微微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张着嘴轻喘,脸也红,手上没力气,推他想猫挠一样。 裴殊问:“舒服吗?我亲你的时候舒服吗,有没有觉得腿软站不住。” 顾筠没法回答他,若不是裴殊抱着她,她指定跌到地上了。 夜深人静,半夜忽然落了雪,呼啸的风雪声,哪怕有枝桠不堪受重被雪压断,那也是恍惚的啪一声,别的就听不见了。 次日,少有顾筠醒了,裴殊还在的时候,她眨眨眼,觉得腰酸腿软,今儿上午怕是下不了炕了。 裴殊也睡着,什么都没穿,把她紧紧箍在怀里,顾筠艰难地翻了个身,睁眼看周围的一片狼藉。 衣服,小衣,袜子,还有散落在地上,炕上的珠钗,空气里的味道很奇怪,顾筠瞥了眼,看桌上还有一朵绒花,脑子里混乱的很,这就是行周公之礼吗。 那以后她也会有孩子了。 她待的不舒服,想从裴殊怀里出来,谁知这么一动,裴殊就醒了。 裴殊昨晚睡得晚,顾筠睡了好久之后他才睡的,醒来一看见顾筠,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先笑了,“醒啦,要不要我给你捏捏,还难受不?” 顾筠止住他作乱的手,“倒也不是那么难受,你别碰我,想捏你自己捏。” 裴殊却是不要脸皮,在顾筠面前要脸皮做什么,他挨着顾筠的耳朵,悄悄道:“你给我捏捏也行啊,你摸摸我那里……” 这就是个下流痞子,什么荤的黄的都敢往外说。 顾筠听的面红耳赤,“你怎么还不起……没事做了吗。” 裴殊道:“没有呀,什么事都没有,我陪你待着,嘿嘿,我是说真的,你只要摸一摸我就特别好受,特别快活,你呢?” 顾筠真的不想和他说话,她盼着裴殊快点起来,或者来个急招把他召进宫,那才好呢。 但裴殊不依不饶,非要顾筠说了舒服才行。 他昨晚完事儿后一直想,一夜几次,一次多长时间那不能证明男人行,只有让阿筠也好受了那才能证明他行。 不过作为晋江男主,他也不能丢人就是了,肯定能一夜好几回。 裴殊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不过这个时代以男子为尊,女子脸皮又薄,估计鲜少照顾女子的感受。 裴殊想的没错,世家妻妾成群,一个月分几天,女子只有承受的份,完事之后叫水,各自睡各自的被窝。 做正妻的要端庄淑丽,做小妾的使尽法子讨好,就算不行,完事恨不得拍马屁说老爷真厉害,女子承欢,可哪儿有欢可言。 裴殊在顾筠面前一点脸都不要,他是喜欢这档子事儿,也想让顾筠喜欢,不想顾筠因为他喜欢才喜欢,总而言之,也算煞费苦心啊。 裴殊和顾筠商量,“那咱们能不能每晚都来呢……” 这回裴殊让顾筠赶下炕了,“我肚子饿了,快给我弄饭去。” 说完顾筠还愣了一下,不说别人,她以前也没想过会这么和裴殊说话,什么天,就是个赖子。 裴殊问:“那你想吃什么呢,小包子,饺子,面条,粥,是不是我把你伺候好了,就答应我了。” 顾筠往地上扔了只枕头。 这一片狼藉,顾筠是不好意思让清韵她们进来打理的,原本丫鬟们就该做这些,而且,陪嫁的丫鬟,也是笼络丈夫的手段,若是有不方便的时候,可以把丈夫推到陪嫁丫鬟那儿,抬个小妾,也算体面。 这是顾筠出嫁前李氏和她说的,但后来,这事顾筠就没想过。 就算以后怀孕了,她也不会这么做。 她的夫君,怎样都是她的,为何要想不开推给别人呢,无论是为妻还是做妾,都是苦的。 裴殊风风火火端着饭回来,他没准备那么多,只有一小碗面,一碗稀粥,两碟小菜,一盘子灌汤包,一盘煎饺子。 反正顾筠吃不完的他吃,若是想吃别的他再去做。 炕上支起小桌子,夫妻俩就在炕上吃的,不得不说这炕是真暖和方便,吃饭睡觉看账干别的,往往都行。 经过昨晚,裴殊觉得他和顾筠之间有点不一样了,从前心疼她年纪小,承受不住,她就真以为他不行,现在看他,都躲着,不敢正眼。 还容易害羞,时不时就脸红。 他一开口说话,甭管说什么,就瞪他。只是一想她连挠人的劲儿都没有,哪儿有威严可言,裴殊就装成害怕的样子停嘴,“好好好,我不说了,快吃吧。” 这还差不多。 顾筠安心吃完了早饭。 屋子收拾干净,开了会儿窗子通风,换下的床单被罩是要洗的,裴殊不好意思让别人洗,自己烧了热水。 他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使唤下人,无法直视这种阶级观念,幸好顾筠不是那种性子,会打杀下人,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喜欢她。 裴殊又想,老天爷就是知道这样,才会让自己穿越过来,他们这是跨过时间空间的爱情,还真是天作之合呀。 顾筠身体不太舒服,裴殊要去洗单子她也没拦着,只是,她在屋里都听见外头裴殊笑了,洗个衣服也能笑,一点正形都没有。 到了中午,院子就挂上了洗干净的被面床单,清韵几人看见了,就低下头快速走过去,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羞臊同时又高兴,替顾筠高兴。 小姐未出阁前吃了不少苦,嫁人之后也没一天安生日子,现在终于熬过来了,以后都是好日子,看谁敢小瞧她们夫人去。 春玉年纪稍长,咳了两声,把清韵绿勺拉过来,悄悄说道:“咱们可以准备小主子用的东西了,衣服鞋子,提前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清韵道:“还是春玉姐姐想的周到。” 春玉:“这先别和夫人说了,就私下里准备,不然夫人看了着急。” 嫁人两年没孩子,哪儿能一点都不着急,幸好徐氏是继母,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她们这儿,李氏那边离得远,不常来往,也不会催这个。 “我们晓得,还有以后吃食上更得注意,小心留意着,夫人面前没有年长的人提醒,咱们小心点就是了,大人也不是胡来的性子。”绿勺也沉稳多了,顾筠对她们好,她们自然要回报。 春玉拍拍胸口,“哎,真想有个小主子,我这可是盼了好久了。” 不过这事儿得顺其自然,裴殊不想那么快要孩子,有了孩子,顾筠的心神得分一半出去,现在这样就挺好。 第五十一章 除夕晋江文学城独发…… 生了孩子却不养,还不如不生。 就像英国公,还有很多和英国公一样的,但是裴殊不知道的。 孩子出息了知道相认了,那你干嘛生他。 裴殊不是原身,没办法对英国公做出评判,但他要当父亲,绝不会像英国公一样。 裴殊把这天当新婚之夜,还给自己放了三天假,他才开荤,自然一天到晚想着这事,恨不得天天在炕上待着,顾筠招架不住,三天一过,一早醒来看不见裴殊的影子,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她揉揉腰,起身叠好被子,梳洗吃饭,记账对账,这一晃,就到了年根下。 今年过年在盛京过,按例,顾筠要和裴殊一同参加宫宴。 裴殊是朝廷正三品官员,顾筠是正三品淑人,礼部前两天把参加宫宴的衣裳送了过来,是云霞孔雀纹的褙子和霞帔,钑花金坠子,带金宝钿花八个。发冠上有两个金翟,四个珠翟,两个珠牡丹开头,两个珠半开,二十四个翠云,十八个翠牡丹叶,十分华丽。 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宫宴,能与皇上一起同吃同乐也是一种殊荣。 顾筠想好好准备,这不仅是给裴殊争面子,也是给自己争面子,她不喜欢参加乱七八糟的宴会,但是宫宴不同,从前许多没见过的人,在宫宴上都能见到。 平阳侯夫人,英国公夫人,还有一堆朝廷命妇,都会进宫。 除了除夕宫宴,还有千秋节,朝廷命妇也会进宫贺寿。 千秋节在三月,还早呢。 大年三十,一早顾筠就梳妆打扮起来,裴殊看的啧啧称奇,“阿筠你这样已经够好看了,你这样画画更好看了!” 顾筠对着镜子画眉,眉笔一顿,就歪了,“哎,你去一旁待着。” 裴殊倒是理直气壮:“我在这儿待着也妨碍不着你,而且是你画歪了。” 顾筠不再理他,用眉笔描了描眉尾,唇上试了好几个颜色的唇脂。 最后选了颜色深一些的,看着沉稳些, 她年轻,朝廷命妇没几个她像这般岁数的,承爵的夫人年岁都高,小一些的也有三十,至于皇上封的诰命夫人,年纪更大,许多都是等资历够了,再行封赏,也少有裴殊这种,年纪轻轻,就屡屡立功之人。 顾筠就是要把自己弄得沉稳些,别让人小瞧了去。 裴殊看的痴了,他的媳妇可真是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阿筠,晚上回来,你先别梳洗好不好,让我看个够……” 顾筠都能猜到裴殊想的是啥,“现在不也能看个够?” “那怎么能一样,”青天白日,裴殊不太好意思,“嘿嘿,我不说你也知道,还要化什么,我给你拿。” 顾筠试了试发冠,是极沉的,这大冬天去宫里一趟也是受罪,回来自然不可能回庄子,就在城内宅子住。 听说宫宴上的饭食都是冷的,所以得在家中垫一垫,还有衣服繁复,里三层外三层,不好方便,还得少喝水。 其他的就是少说话,多说多错。 安安静静等宫宴结束就行了。 吃过中午饭,两人就坐马车去了城内的宅子,顾筠要带两个丫鬟进宫,思来想去决定带春玉跟绿勺。 春玉是从英国公府带来的,见识多一些,而绿勺机灵,清韵更沉静,出门见世面以后有的是机会。 清韵说:“那奴婢在家中等夫人大人回来。” 春玉绿勺也是激动,这还是头一回,哪个丫鬟能进宫,两人在心中默念,进宫务必谨言慎行,不给夫人添乱。 临到傍晚,顾筠和裴殊就坐着马车往宫门赶了,大年三十,人人都在家中过年,玄武街一条街上车水马龙,皆是进宫赴宴之人。 到宫门口下了车,顾筠瞧见安定侯夫人在翘望着,宫宴男女分席,顾筠和裴殊不在一块,安定侯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过来,“我在这儿迎迎你,你是头一回来,就跟我一块儿吧。” 顾筠喊了声伯母,她和陈婷芸交好,安定侯夫人又是陈婷芸的母亲,“那就叨扰伯母了,我正愁不认识人呢。” 裴殊把人送到,就去了大臣那边,男女分席也是有缘由的,有的大臣并未带妻子前来,而且除了大臣家眷,还有后宫嫔妃,裴殊看了顾筠两眼,看她神色自如遂放下心。 知道她能应付自如是一回事,不放心又是另外一回事,安定侯夫人等顾筠,安定侯顺道等了等裴殊,“这天冷的,哎呦别瞅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走吧。” 裴殊又回头看了一眼,“嗯走吧。” 外头是真冷,安定侯年轻时受过伤,天一冷就腿疼,走路一拐一拐的,那时的西北和现在一样冷,吃的饭都冰牙。 安定侯道:“前几天传来捷报,安王又打胜仗了。” 裴殊道:“这是喜事儿啊。” 安定侯:“自然是喜事,你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裴殊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士农司给西北送了不少蔬菜粮食,今儿大年三十,西北将士应该还能吃顿满足的肉,他于西北战事有功。 “这事儿,其实和我关系不大,胜仗是他们拿命拼出来的,我在这儿吃得饱穿的暖,什么都好。” …… 另一边顾筠跟着安定侯夫人沿着宫墙走,墙上堆着雪,墙下干干净净,这条路上人不少,不过都隔了四五个人的距离,低声说话旁人是听不见的。 安定侯夫人道:“我瞧见英国公夫人进宫着,她估计坐你前头。” 一等公爵夫人,御朝可没几个,要不然她为何非要给儿子争一争世子之位呢。 顾筠道:“见了总得打个招呼,不然外人会说三道四。” 大抵就是她不仁你不能不义,孝悌忠信,孝排在最前头,继母也是母,不能给裴殊留下不孝的名声。 安定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我知道的,难为你了,不过想想真是痛快,裴大人能赴宴,裴靖却不成,等裴靖能来了,她就来不了了。” 顾筠笑了笑,虽然这么想有些幸灾乐祸,但确实挺爽的,“一会儿见着了打个招呼,平时来往,都有送礼的,我就怕英国公等着我夫君。” 徐氏知道继母不会为难她,但英国公想见裴殊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容易能见一次,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顾筠觉着厌烦,安定侯夫人道:“非见不可也没办法,裴大人有主意的,你就别担心了,我带你去见见别的夫人。” 安定侯夫人身上也有诰命在的,早年安定侯征战沙场,立下不少战功。 同安定侯交好的夫人都是人品贵重之人,顾筠认识了不少人。 她们一早就知道顾筠会来,无论心里想什么脸上不会表现出来,见人先是三分笑,和裴家交好没有坏处。 等落了座,看顾筠年纪轻轻,不免心生羡慕,人不得不信运道,从前这姑娘拔尖,她们还说一个庶女,哪儿至于这样,她还就真嫁进英国公府了。 后来被英国公府赶出去,结果一转眼,夫君立起来了,还受封为淑人。 她今年才十八岁,以后未见得不会成为一品夫人。 平阳侯夫人过来说了两句话,她是顾筠的嫡母,以前没苛待过她,顾槿开春出嫁,两姐妹多走动,也挺好的,“八郎进私塾了,平日还是你姨娘照看着,初二回来看看她们,你祖母也念着你。” 你若过得不好,初二回娘家也冷清,若过得好,都盼着你回去,顾筠笑了笑,“多谢母亲挂怀。” 平阳候夫人拍拍顾筠的手,没说别的,等宫宴开始,安庆帝说道:“今年风调雨顺,西北捷报频传,江南虽有水患,但伤亡小,流民有家可归,国泰民安……过冬下了几场雪,瑞雪兆丰年……诸位与朕共饮此杯,以贺天下之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乃百姓之福,天下之福。” 安庆帝让人传膳,“诸位不必拘礼。” 宫女鱼贯而入,桌上摆满了菜肴,顾筠一样吃了两口,宫里吃饭不比在家中自在,食不过三,等看着都吃完了,就把桌上的菜肴撤下去,上新的来。 这吃下来,竟有百余道菜,有些菜是温的,味道确实不错。 用过饭,安庆帝领着众人登楼看烟花,宫中的烟花盛大好看,顾筠在安定侯夫人旁边,她往大臣那边望过去,就对上裴殊含笑的眼睛,裴殊也在看她。 顾筠低下头,这么多人呢,可别让人抓到错处,不过可真好呀,看着太平盛世,其中还有裴殊的一份力。 宫宴结束时已经过了亥时,一进马车,裴殊就给顾筠裹上大氅,一摸手,冰凉。 虎子在马车里等着,有炭,不觉着冷,他在外头还看见烟花来着,可大可好看了,盛京城的百姓应该也能看见。 春玉绿勺目光很是兴奋,她俩一个递暖炉一个倒热水,“夫人快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顾筠摇摇头,“你们也快暖暖,我倒是不怎么冷,来这儿冷也值了。” 裴殊道:“宫里大,宴上吃的菜也多,不过没咱家好。” 春玉觉得是这个理儿,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宫门离宅子也就两刻钟的车程,不远的,到了家,赶紧梳洗,清韵已经准备好热汤,锅一直烧着,年夜还得吃饺子呢。 大年三十,要守岁的。 都守岁,家里有小孩子的就去外头放烟花了,年夜是极其热闹的,各家灯火通明,外面恍若白昼。 顾筠在宫宴上吃了些,又用了几个饺子,吃最后一个的时候,吃到了枚铜钱。 清韵道:“总共包了几个,夫人吃到了第一个,来年肯定福运顺通!” 裴殊心道,那是自然,顾筠顺通他就顺通。 第五十二章 初二晋江文学城独发…… 过年守岁,家家户户都熬过子时,顾筠看着裴殊,道:“咱们家就像现在这样,就挺好了,大家都多吃点,一会儿把瓜子花生点心拿来。” 热乎的饺子下肚,浑身暖融融的,裴殊忽然想到了西北,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他们也在过年吧。 西北 安王让副将搞点烟花,结果弄来一箱窜天猴,不闪也就罢了,声音还贼大,一个火星窜上天,那声音震得地都晃。 敌军还以为御朝起兵,吓了一跳,连年都没过安生,这些都是后话了。 放了一箱窜天猴,也算沾沾喜气,西北这边冷,常年积雪又人烟稀少,去年的时候一群当兵的守着城,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吃的饭,还有的守在山上,过年也没啥好菜。 安王去年也在西北,带着侍卫去山上转了转,看有人蹲在雪地里,向着南面,男子汉大丈夫,在那儿小声地哭。 安王看了好久。 今年好多了,虽然比不上老百姓的日子,但是今年起码有肉。 三百头猪,一头猪两百多斤,杀了之后连骨头带肉,还有猪血总共有六万多斤。 西北十万将士,安王大手一挥,“过年吃,吃顿热乎的年夜饭!” 六万斤猪肉,若是从商贩那儿买,得一千两银子,而从裴殊那买,只用六十两。 以后士农司的猪更多了,还是这个价钱,朝廷占了不少便宜。 还有鸡蛋,一千多只鸡,每日就有七八百个鸡蛋,军营火头军那鸡蛋不少,今年的年夜饭着实丰盛。 火头军从上午就开始忙活,炖肉洗菜,都是猪肉但位置不同,有猪头,大腿,脊骨,蹄子,下水。 军营肉不多,这么好的肥猪得小心伺候着,争取让兄弟们吃饱吃好,所以下锅的时间还不一样。 肉都切成了小块,到时候谁吃着了哪块就看运气。 运气好的吃块肥肉,运气不好的吃着下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除了炖的肉,还切下来不少肥膘,熬油,剩下的油酥剁上白菜,和面包饺子。 从古至今过年都得吃饺子,这是御朝的传统,以前没那条件,现在有了,那就包一点,一人吃上两个,沾点喜气。 军营的人缺油水,油酥馅儿饺子最好不过,到时候沾点香菇酱,那味儿倍儿香。 年夜饭有猪肉炖菜,有肉啥菜都好吃,小白菜,萝卜,青菜,有啥放啥,吸饱了肉汤肯定好吃。 再加个小葱炒鸡蛋,靠猪油的锅刷都不用刷,炒香喷喷的鸡蛋,今儿也不做米饭,就吃馒头,白面馒头,白薯面都不掺,一人两个,正好馒头还能泡肉汤吃。 炒鸡蛋,炖肉,两个菜,没一个素的,一人两个饺子,值守的将士轮番吃,尽量吃到热乎的。 安王吃的也是这些,馒头了炖菜,不过给他盛的都是五花肉,肥肉相间,吃起来很绵软,是油脂的香味儿,就着馒头特别好。 炒鸡蛋好几块,炒的油汪汪的,翠绿的小葱裹在黄澄澄的鸡蛋里,味道正好,不咸不淡的。 饺子两口就一个,因为放了一会儿,有些凉了,薄皮下头是碎白菜和剁成沫的油酥,安王吃过山珍海味,其实最好吃的在这儿。 将士们大口大口的吃,漆黑的夜色里,顶着一张被冻伤的脸,用有冻疮的手夹菜,拿馒头,可笑得是真开心啊。 有人吃着吃着就流下泪来,他们还是头一回吃肉多菜少的菜,有的人是因为家里穷,养不起那么多个,所以才当兵。 当兵苦,吃的也不好,兴许第二天就没命了,有生之年还能吃顿好饭,死也值了。 “嘿嘿,我爹娘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我家里就靠种地,我爹抗袋子一天才几个钱,还得给我哥,我弟攒钱盖房子娶媳妇,我们家过年,一家分一小块肉,饺子全是菜,还是二合面的,就有点肉味,我当时觉着可美了,过年终于吃着肉了,一年到头就盼着过年……” 小兵吸吸鼻子,“还想肉也就十几文一斤,也不贵啊咋就吃不起呢。” 还真就吃不起,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一家老小要吃饭,还要穿衣裳,啥都要钱,大概应了那句话,贫困夫妻百事哀,有钱的能出钱让人替自家孩子去参军,没钱的…… 大过年高兴,那些事不提也罢。 这顿饭吃的饱,两个大馒头,还有饺子,吃完去盛碗饺子汤,在这冷夜添丝暖意。 有人说裴殊年纪轻,没有资历,不足以胜任士农司司命一职,就是想摘桃呗,但万事都有缘由。 御朝年三十守岁,年初一在家,年初二媳妇回娘家,年后再走亲访友,家家如此。 顾筠一早被鞭炮声吵醒,躺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盛京的宅院,不是庄子。 裴殊早就醒了,他一脸郁色地对顾筠道:“丑时就有人在外头放鞭炮,一直放到现在。” 顾筠还能睡到现在,那也是真困了,裴殊把人抱到怀里,又往上顶了一下,“老早就想叫你起来,就是舍不得,阿筠……” 两人闹了半个多时辰,裴殊这回神清气爽了,家里没老人,不过春玉知道一些例儿,比如初一不能往外扔垃圾,怕把家里福气扔出去,不能扫地,不能做粗活,还有一种说法,年初一做啥,一年都做啥。 裴殊闻言看向顾筠,顾筠呛了一口水,“怀着敬畏之心就好,不必都信的。” 去年过年他们在西北,今年不同,顾筠道:“那今儿都歇歇,别做活了,就把给各家的礼备好就成了。” 只要是给裴家送礼的都得回,礼单也要记清楚,年礼多是点心酒,不出错处就成。 还能明儿给平阳侯府的,给英国公府的啥样给平阳侯府的就啥样,没什么不同。 这事顾筠没和裴殊说,裴殊也没管,家里的事都是顾筠做主。 年初一就懒懒洋洋在家里待了一天,大年初二,顾筠和裴殊回了平阳侯府。 门房过来说裴府的马车到了,平阳侯府一家才出门迎了,这回,除了顾老夫人,平阳侯府上下都在门口迎着。 出嫁的姑奶奶除了顾筠,还有大姑娘顾襄。 顾襄嫁的不错,夫君是工部侍郎的公子,以往初二家里都是等顾襄回来,今年不一样,是为了等顾筠。 平阳侯同顾夫人道:“襄娘和筠娘回来,你把我藏的酒拿出来,我和女婿喝几杯。” 顾夫人对平阳侯这幅样子见怪不怪,天底下男子都一样,无利不起早。 不过她还是道:“既然是好酒,那妾身也得讨一杯了。” 不一会儿,马蹄声和车轴声响起,马车停在门口,先下来的事清韵,紧接着绿勺也跳了下来,两人摆好踩着的小杌子,裴殊这才下来,他披着深色的大氅,显得人高瘦,他本就长的好看,又有三品大员的身份摆着,可谓是年少有为。 平阳侯不得不感叹,若裴殊本就如此,这门亲事还轮不着平阳侯府,也亏得他从前胡来,顾筠才嫁过去,虽然吃过了苦,可夫妻情分愈深,也是因祸得福。 他倒是养了个好女儿,平阳侯从未担心过顾筠会因为起初的薄待而疏远娘家,毕竟娘家是倚仗,以后在夫家受了委屈,肯定靠娘家的。 再说李氏和八郎都在侯府,顾筠还能不管她亲娘和亲弟弟? 就算心里委屈,也不会说罢了,一家人就要其乐融融,相互扶持的好。 平阳侯想的是,出嫁的女儿要多帮扶家里兄弟,但是你若过的不好,就别来我面前碍眼了。 裴殊下了车,朝车里伸出一只手,把顾筠扶了下来,顾筠穿的是酡红色的衣裳,衣摆和袖口满是刺绣,清韵绿勺把后头车里的年礼搬下车,顾筠福了一礼,“见过父亲母亲。” 裴殊:“见过父亲母亲。” 裴殊连腰都没弯,可平阳侯一点都不介意,“天冷,进屋说话。” 顾筠走在裴殊旁边,和回门差不多,不过她偷偷往旁边看,见李氏也在偷偷看她,李氏笑了笑,左手领着顾承霖。 李氏忍着没哭,她知道这是高兴的日子,今儿一早侯爷来她院子,说四姑娘回来,让她带着八郎去厅里等着,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母女说些体己话。 李氏明白这是因为姑爷出息了,侯爷看重,或是想求姑爷办事,才这般抬举她。 李氏怕女儿为难,不过见着女儿是高兴,忍不住的欢喜。 顾承霖今年十岁了,他去了私塾,功课很好,他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姐姐了,他也想和姐姐说话。 平阳侯一边走一边和顾筠说话,他说着朝中局势,谁家起来了,谁家下去了,说江南水患,说城外□□,最后问起西北,“听说士农司在西北盖了不少棚子,那岂不是军粮……” 裴殊适时打断,他笑着的时候就是浪荡公子,冷着脸有几分威严,“侯爷莫说这个了,朝廷要事,不敢随便往外说的。” 平阳侯神色不太好,他点了下头,道:“在朝廷做事,不能独来独往,你们士农司不上朝,也不与官员同事,说话,需得圆滑变通些。” 裴殊道:“听皇命行事,其他的,轮不着我们管,破庙大小的地方,没那么多弯弯绕。” 平阳侯也拿不准裴殊是什么意思,这女婿出息了,就拿乔了,他说了几句好话,世间男子,都爱听好话,把人捧高一点,“贤婿苦尽甘来,如今出人头地,我这女儿也是命好,她呀别的不行,最重感情,还望贤婿好好待她。” 第五十三章 水稻晋江文学城独发…… 若只看最后一句,或是这话是回门那天说的,裴殊或许当这是平阳侯的心里话,偏偏不是。他说话顾筠别的不行,好似这个当爹的什么都行一样,他们夫妻俩走到现在,在别人眼中,只有四个字,苦尽甘来。 裴殊道:“我自会好好待阿筠,离开国公府有多狼狈,我就明白那份情谊有多珍贵,除了阿筠,再没有别人对我那般好了。” 除了顾筠,所有人都是旁人。 也不知平阳侯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回事,愣是听不出其中的深意,兴许听明白了,就装傻充愣,他这种人,最会干的就是这事儿,难不成裴殊还会跟他撕破脸不成。 “贤婿,一会儿进屋咱们再细说,你大哥也回来了,承允,去湖心亭,也让阿筠和她祖母姨娘说说话,有些日子没见了。” 顾筠不放心地看向裴殊,担心他在顾家受委屈,也不是说委屈,就怕裴殊因为她的缘故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 裴殊摆摆手,“夫人去见祖母吧,我一会儿过去。” 顾筠点点头,人太多,不好说话,今儿和回门那天完全不一样,平阳侯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端茶倒水的,打扫庭院的,顾筠未出阁时,嫡姐初二回娘家也没有这个阵仗。 皆是因为裴殊。 顾筠却高兴不起来,她父亲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她就怕裴殊为难,出嫁从夫,家里在她落魄的时候没给过什么,也休想从她这儿拿到什么。 也别说什么娘家是倚仗,顾筠看得明明白白,倘若当日她真和裴殊和离,顾家会让人给她验身,若是完璧,一顶轿子送去王府,再不会管她死活,如若不是,扔到庄子去自生自灭,顾家不会有她这么丢脸的女儿。 顾夫人带着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顾老夫人年纪大了,一年比一年苍老,顾筠瞧着比前年多了皱纹,眼睛也不像当年有神。 顾老夫人拍拍旁边,冲顾筠招手,“阿筠过来坐。” 顾筠忍住泪意,“孙女给您来拜年了,还有给您带的年礼。” 顾老夫人道:“你回来我就高兴,哪用得着带什么东西。” 屋子里一堆人,顾老夫人也不方便说什么话,不过带了一刻钟,门房那边来人说大姑娘和姑爷回来了,顾夫人这才退下,“儿媳过去迎迎。” 这回屋子里才没什么人了。 顾筠握着顾老夫人的手,“祖母瞧着瘦了,可是天冷腿疼,胃口不好?” 顾老夫人笑着道:“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你不用担心,阿筠穿这身好看,你还年轻就该穿这些鲜亮的。” 顾老夫人想起儿子来她屋里说的话,想了想还是没说,对她来说顾家是重要,可她半截身子都进土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情分就那么点,耗尽了就没了,顾筠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她没帮什么忙,哪儿好意思让她照顾家中兄弟。 顾筠道:“这是裴殊亲妹子送过来的料子,国公府除了她,谁都不理会的。” 顾老夫人点点头,“你父亲那是个糊涂的,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儿孙自有儿孙福,别让你难做。” “兄弟姐妹之间,能照顾的照顾,槿娘对你还不错,你日后护着点她就成了,还有八郎,你的亲弟弟,看顾着些,其他人用不着你管。” 二公子顾承允已经成亲几年了,身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官,平阳侯自然着急,他有时甚至想,若是顾筠是女子就好了,可惜不是,还嫁了那样一个人。 可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顾筠成了家里身份最贵重的人,以后的路一片光明。 顾老夫人是高兴的,平阳侯也高兴,却不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顾筠伏在顾老夫人的腿上,“我知道的,知道祖母心疼我,我什么都好,祖母不用挂念我,裴殊他对我很好,凡事拎的清,英国公府我们不会再回去了……” 顾筠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在家的事,种地,养鸡,说以后会给祖母送麻酱,就交到祖母身边的嬷嬷手里,还说年礼有盒子草莓,是给她的。 顾老夫人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和顾老夫人说了一刻钟的话,老人家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顾筠给老夫人盖上被子,悄悄退了出去,李氏还在等她。 见了女儿,李氏只有哭的份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母女俩抱头哭了好一会儿,李氏把顾承霖打发走,由衷笑道:“看着高了,还胖了些。” 李氏捏了捏顾筠的腰身,是细的,可别处长了不少,“你这……阿筠,娘得叮嘱你几句,嫁了人,身边又没有个向着你的长辈,你得自己当心,可看过大夫?” 顾筠知道李氏说的是何事,“娘你忘啦,女儿就看医书,自己什么样还不清楚吗。” 她年前才和裴殊圆房,哪儿能那么快。 李氏拍拍心口,“那娘就放心了,还是早早生下孩子,清韵和绿勺……” 陪嫁丫头为了干啥不用明说,李氏做妾的,知道做妾的艰辛,更知道顾夫人对自己的不喜,可是……时下男子十有八九都纳妾,指望情谊,那玩意能当饭吃吗。 顾筠急忙打断李氏,“娘您听我说,我和夫君一同离开国公府,相扶互持才有了今天的日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主动给夫君纳妾的,若是他日他变了心,我顶多会伤心难过一段时间,我还有钱财。” “道理女儿都懂得,我不想伤了夫妻情分。” 李氏不方便再劝,顾筠向来是个聪慧的,拿捏裴殊还不算什么。 “那生孩子也是要紧事,听到了没,万事留个心眼儿,娘这不用你操心,承霖还小,夫人仁义,等他长大了就出府,娘还等着抱外孙呢。家里的事儿能推就推,他们又不是你亲兄弟,以后承霖你能拉扯一把就好。”李氏就这么两个孩子,那时裴家出事,她一夜一夜地睡不着。 顾筠道:“女儿分得清亲疏远近,夫君也是如此,娘你放心。” 母女俩说着话,外头来了人,说是顾夫人请顾筠过去和大姑娘说话,顾筠站了起来,临走塞给李氏五百两银子,笔墨铺子赚的钱,承霖去私塾读书,上下都得打点。 李氏一个姨娘,只能靠平阳侯手里漏一点,日子过得拮据。 不过她只要儿女好,就够了,其他的又算的了什么呢。 等顾筠生了孩子就明白了。 顾筠去了正院,顾夫人拉着顾襄的手过来,“你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 顾襄神色淡淡,大约是因为庶出妹妹比她过得好,比她体面,心里觉得不得劲,她并没有像顾夫人希望的那样,和顾筠说一堆话,只是说了几句。 顾筠松了口气,顾襄这样最好,不然还得花时间应付。 顾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女婿仕途不顺,顾襄婆婆又往女儿房里塞人,怎么如意。 倘若和顾筠交好,看在顾筠的面子上,也不会这般…… 顾襄的确是不舒服,回娘家就是男人说男人的话,女人聚在一处,隔面纱线绣的屏风。 她看着自己夫君在那儿恭维裴殊,明明以前说过裴殊的坏话,说他算什么东西,他就是个废物,别的不行,就是命好才娶了顾筠。 她的好夫君还打趣过,说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好像只有嫁了他,服侍他才好呢。 吃过午饭,裴殊和顾筠告辞,平阳侯亲自把两人送了出去,“这也是家,记得常回家看看。” 顾筠面上功夫做的足,“女儿醒的。” 然而还没出正月,平阳侯就听闻士农司奉命出使江南一事。 他托人打听,也没打听个所以然来,顾承允道:“爹,你还是别指望顾筠了,她原就是个有心机的,无往不利,怎会帮我。” 倘若顾筠知道顾承允这么说,她肯定说,哎,没错,她就是如此的人。 裴殊奉命去江南,是为了种水稻,去年留了不少粮种,足够盛京种,等今年秋收,再留种,明天各地都能种上裴殊种出来的小麦。 皇上给这种小麦起了个名字,叫皇家小麦一号。 据裴殊所说,这个就像男女生孩子,有一代又一代,出息的子孙会进祠堂,小麦也是这样,出息的就有名字,不出息的就碌碌无为,被人们吃进肚子里。 裴家种的小麦是皇家小麦二号,士农司大棚里出来的,亩产有三百九十斤。 裴殊把庄子,士农司的事交给了路远和赵显承,李昱霖和周长生他准备带走。 顾筠自然也跟着去的。 昨儿李昱霖和周长生问他,能否带家眷,裴殊想着若是同去,顾筠也能有伴,相处得来就相处,相处不来就别理了,反正他是上峰,李昱霖二人也不会说什么,不过…… “带着夫人就成了,别带乱七八糟的人。” 李昱霖周长生连道不会,裴殊带着夫人,他俩哪儿能带小妾,这不是让裴夫人难做吗,且看裴殊和顾筠这般,说不羡慕是假的。 李昱霖回家之后让妻子收拾好东西,两日后动身,下人带两个就成,多带衣物吃的,最好让厨子弄点干肉,酱,省着到江南没得吃。 李夫人问:“裴夫人也同去?” 李昱霖:“这是自然,夫人,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分外艰辛,你可愿同我去?” 李夫人当然愿意,她厌恶夫君的几个妾室,能和夫君单独相处,那几个妾室还眼不见心不烦,到了江南生下孩子,无人能越过她去,“夫君说的是什么话,妾身当然愿意的。” 李昱霖道:“那就好,多带点肉干,让厨子熬点酱,辣酱肉酱,就用香菇丁和肉丁,一定要多带点。” 顾筠也在收拾东西,首先是衣物,她和裴殊的,虎子他们自己收拾自己的,现在天冷,等到江南就暖和了,一年四季的都要带,除了衣物还有布料,这都是不能少的。 吃得就带路上的干粮就成,冻好的灌汤包,饺子,茶叶蛋,咸鸭蛋,再带个小锅子,多带几个蒸笼,路上还能煮粥热汤。 还有药材,顾筠缝了不少香囊荷包,里面装了防蚊虫的药包,还有治风寒的,治跌打损伤的。 银钱必不可少,路上不必带太多东西,等到江南再置办也不迟。 裴殊奉命去研究水稻,江南富饶,良田千万顷,可那都是有主的,裴殊想要地,只能买,士农司也是穷,账上就一千多两银子,只够买四五十亩地,这哪儿够。 幸好,江南莞城玉屏州漳渝县抓了一个犯事的员外,那个员外家里有六百多亩地,安庆帝做主划给了士农司,这些地不属于裴殊个人,日后赚了钱也是士农司的钱。 第五十四章 添置晋江文学城独发…… 老员外家里的人一并入牢,宅子也划给了士农司,以前员外就雇长工种地,裴殊他们去了,还得另想办法。 正月二十七,裴家还有周家李家乘马车前往漳渝县,漳渝县距盛京一千多里,日夜不休,也得半个月,路上再休息耽搁几日,顾筠他们到莞城时也是二十天后。 阳春二月,草地酿出新芽,前天下过下场春雨,地里的草像吃了油水一样,蹭蹭地往上冒,护城河两边的杨柳抽条,一片春意融融之景。 路上二十天,顾筠同李昱霖周长生的夫人也熟起来了,李夫人王氏年纪比她大三岁,周夫人韩氏比她大两岁,两人行事张弛有度,很有分寸,几乎不往她面前凑。 王氏和韩氏从前就知道顾筠这个人,这姑娘好强,是个硬气的,原想是那种掐尖好胜不让人的,结果却是极有主意的性子,至于别的,相处几日也看不出来,不过没因为裴大人的缘故,摆架子啥的。 王氏和李昱霖说的时候,李昱霖说道:“裴夫人不是一般女子,当日在西北,过年头一天晚上,裴夫人从盛京赶到豫州,她一个女子,有这份毅力,本就常人难及,豫州可比盛京冷的多,她待了快两个月。” 王氏道:“若是我去我也行的,夫君何必夸别人。” 李昱霖想说,你连封信都没给我写,还说你去你也行。 年纪不小了,想的却是天真,她知道西北多冷吗。 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李昱霖嘱咐王氏好好和顾筠相处,王氏点点头,“知道了,我还能不好好相处吗,真是。” 到了莞城,还得往南走,漳渝县就在玉屏州,还没到春种的时候,但沿路已经有百姓翻地了。 用镐头和犁把冻了一冬又因为下雨弄得湿黏的土地翻开,这样才好春种。 有良田,自然也有水田,早春的水还是凉的,这会儿还不能下水,沿路都是这些风景,偶尔能看见田埂上开着的小黄花,看了也觉着高兴。 裴殊一直在小桌子上写写画画,种水稻要育苗,插秧,和种麦子啥的不一样,要是能有种水稻的机器,就不用人下水田去插秧了。 这个没有挖种坑的机器好做,但裴殊脑子里已经有大概的雏形了。 还是手摇把手,一共摇三下,第一下攥紧秧苗,第二下把秧苗插进地里,第三下松开,这一周期就结束了,然后就还是攥苗,插苗,松开。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顾筠不懂这些,只能学着让自己懂,比如她也知道水稻和麦子不同,隔多远一颗苗最适合水稻生长,根要插多深,是直着插还是斜着插,举一反三也就明白了。 这些数据都在裴殊的脑子里,亩产变多不仅与种子有关系,更与怎么种有关,同样的种子,裴殊种比别人种肯定长得好,皇家小麦一号搭配着士农司出的农具用效果最好,当然那些农具也得花钱买,赚的利润自然属于士农司。 花了一日可算到了漳渝县,到时已经过了中午了,县令带着他们去了张家的宅院,张员外家里有钱,家产充公,田产和宅院给了士农司。 宅子也阔气,占地有两亩,三家一人选了一个完事。 水田在县城外头,六百多亩地,现在都是士农司的。 县令带着裴殊看完这些,把房契地契留下就告辞了,盛京来的人,他一个小官,好好照顾就行了,其他的事,想都不要想。 裴殊忙着去买稻种,收拾的事只能交给顾筠,顾筠道:“夫君放心去忙吧,这里有我呢,若是回来的晚,我给你留着饭。” 裴殊抱了顾筠一下,“不想收拾明日再说,舟车劳顿你也累了。” 说完,带着虎子出门了。 顾筠却是受不了杂乱,院子有几个月没清扫过,全是灰尘,小院子是两进两出的,屋子不少,还有个小厨房。 裴殊有要事忙,顾筠就得照顾好家里,她给清韵十两银子,“买些米面,肉,厨具,碗筷,咱们买的多,让他们给送过来,给些钱也使得。” 清韵道:“奴婢这就去。” 顾筠:“春玉和绿勺,先烧点水,然后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这天还冷着,就别碰凉水了。 花了一个多时辰,家里总算像样了,清韵也把东西买回来了。 米面各一袋,肉买了两斤,一只鸡,一条三斤重的鲜鱼,还有一筐鸡蛋,市面上菜没多少,就买了几个萝卜还有大白菜。 油盐酱醋,一小包香料,半斤干辣椒,剩下的就是锅碗瓢盆,筷子啥的,总而言之,啥都缺,啥都得买。 清韵怕院子里没柴火,还买了两大捆柴,三个炭炉子,十几斤好炭,省着晚上冷,受冻受寒。 这边分头行动,赶在天黑之前终于收拾妥当,大锅也清理干净,泡米洗菜,闷上米饭剁上鱼和肉,等半个时辰就能开饭了。 而王氏和韩氏,一来就让侍女打扫屋子,她们一人带了两个丫鬟,打扫完天都黑了,更忘了要买菜买东西这回事儿,没办法只能还吃干粮,煮些热水喝。 等吃完饭再去置办这些东西。 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她们也不好打扰顾筠,更怕给自己夫君惹事,以后自己多想一些,没道理比顾筠想得到,她们就想不到。 不过王氏和韩氏这番患难与共,倒是多了不少情谊。 裴殊他们还没回来,雇人,买种,请人做农具,要跑好几个地方。 士农司没钱,就得省着花,不然就得自己搭腰包,裴殊也要面子的,他可不想让李昱霖周长生知道他没多少零花钱,在家里再怎么宠媳妇,那是他的事,让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几人天黑之后才回去,裴殊肚子饿的直叫。 到家之后,虎子那边花功夫把种子木料放好,赶进屋,饭菜都上桌了。 顾筠她们等着裴殊二人回来吃饭,好歹也是来漳渝县的第一顿饭,一家人得在一块吃。 也不是什么特别丰盛的菜,米饭,炖了一盆五花肉,鱼做的糖醋口味,炒鸡蛋,和醋溜白菜,一共四个菜,不过量都很大。 路上吃了一路的干粮,饺子灌汤包也吃腻了,一顿热热乎乎的饭就能解了一路的劳苦。 半碗饭,往饭里拌一块五花肉,再夹两块白菜帮,一块炒鸡蛋,一块吃才叫香呢。 裴殊大口大口地吃,小会儿就吃完了一碗饭,他盛了第二碗,胃里空荡荡的感觉才没有了,他这回吃的慢了点,“种子买好了,就是普通的稻种,离清明还有半个月呢,育苗也赶得上。” “那边农具请人做的,吴县令找的人,也不贵。”裴殊给顾筠夹了一块鱼肉,“当心刺……还有木料我也买了,得做木筐,赶清明前把苗育出来,明儿我去乡下和老乡取取经,水稻没种过,还不知道咋回事儿呢。” 虎子大口扒饭,“周大人和李大人走不动了,还没咱们公子厉害!” 裴殊小声道:“我也累,我就是忍着,总不能在他俩面前漏了怯对不,我知道回来了肯定有饭吃,就不着急了。” 不论早晚,顾筠都会等他回来,早和晚又有什么分别呢。 裴殊晚上吃了三碗饭,到底是年轻,吃过饭就忍不住想要动手动脚,用顾筠的话就是手脚不干净。 裴殊可是忍了一路了,算算他才开荤没几天啊,他又年轻,脑子里肯定全是这档事,磨着顾筠答应了,半宿没消停,次日一早又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周长生叹了口气,他以为在漳渝县落脚了就有热乎饭吃了,哪知道还是一样,王氏还说,她吃的也是干粮,荒唐! 这边裴殊出门,顾筠躺了一会儿也就起了,她问过裴殊,要在这边住个一两年,就也想着缩减开支,养鸡她是熟的,就从乡下村妇手里买了二十只小鸡,十只下蛋的母鸡,总共花了一两银子。 王氏和韩氏看见了,却不想跟着做,家里又不缺钱,何必这样几文钱都算清楚呢,两人一合计,以后吃饭一块搭伙吃,又去人牙子那儿买了一个会做饭的丫鬟,这样吃饭就不用发愁了,还多个人伺候,正正好。 至于顾筠那般做,估计是因为家里条件窘迫,听说裴殊他俩从英国公府出来什么都没拿,估计日子不太好过,她们有钱,自然可以让日子过得舒坦一点,让人伺候不好吗,何必自己做,还养鸡,也不嫌脏的慌。 顾筠她再厉害,过得也就是这种日子,王氏和韩氏不羡慕半分。 他们俩买下人,顾筠也知道,住在一间宅院,墙还没人高,做什么都瞒不过别人。 别人怎么过日子是别人的事,以前顾筠也那样想,可和裴殊相处久了,又觉得亲力亲为好一点,一想家里的摆设是自己挑的,拖鞋是自己缝的,被子自己铺的,夫妻二人这么经营这自己的小家,点点滴滴都有对方的影子。 “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不管别人。”顾筠嘱咐清韵三人谨言慎行,切莫多话,“鸡先养在院子里,其他的地方若是有空,打扫收拾一番,这里离田地挺近的,若是别处没地方住,雇的工人只能住这儿。” 顾筠让春玉问问附近有没有村里人会做木工,还有做饭好吃的大娘,这样能省点钱。 开春的话种菜,用箱子种最好,这些她们就会。 顾筠:“再买点菜种,木箱子找人打,四周转转,打听打听这边百姓过得怎么样,还有吴县令为人如何。” 第五十五章 小生意晋江文学城独发…… 清韵打听到漳渝县下头有二十几个村子,百姓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肯定是比不上盛京日子好,但不愁吃穿,从前有个老员外欺压百姓,老员外一没百姓日子更自在了。 吴县令任职两年,五年期满,百姓给吴县令说的都是好话,没啥大功劳,也没有过错,等任期一满,应该就调回盛京了。 “吴县令寒门出身,是二十七年间的进士,夫人是他在老家娶的媳妇。”清韵还打听到,吴家有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吴县令的亲娘还在老家,“这边百姓日子还不错,有种地为生的,有入江捕鱼为生的,还有靠手艺吃饭的,奴婢还看见有猎户,卖野味哩。” 今年是祯庆二十九年,吴县令正好做了两年官,至于为何看着年纪大,约莫是因为读书读了许多年。 吴夫人以后肯定会见着的,顾筠不想上门打扰让她难做,就还是按照以前想的,请了下头村子里的木工做了二十多个木箱子,又从村里买了菜种,先育苗,等春种一块儿种下去。 清韵说附近村子种水稻小麦,花生玉米也种,小米很少,有的人家种棉花,还有人种甘蔗。 南方甘蔗北方甜菜,是比较常见的糖料作物,清韵说,“夫人,奴婢打听,临县有糖商。” 一斤糖卖五十文钱,种甘蔗比种粮食赚钱,亩产还要多得多,一亩地能有上万斤,江南有不少甘蔗田。 顾筠想想点赚钱的法子,裴殊把粮食卖给朝廷,根本赚不多钱,顾筠能想到的法子就那么几个,一是把江南的东西运到盛京去卖,比如绸缎,瓷器之类,但是裴家没做过这个,运输是个问题。 要不就做吃食生意,麻酱饺子和灌汤包就是现成的,这个不难,她还有一个主意,和给西北做的香菇酱差不多,就是做一些下饭的,方便吃的东西,一部分卖给朝廷,给将士们吃,另一部分高价卖给别人,以味道为胜,这样既能赚钱,还能让将士们吃好一点。 比如冬日可以做灌汤包和饺子,直接冻上,饺子十五个一份,包子十个一份,可以拿回家自己煮去,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还有炒菜炖菜用的香料草药,也可以磨成粉,用小袋装着,回家炖肉放上一包,味道就和她们做出来的一样。 磨成粉还不用担心方子泄露出去,这个一年四季都能卖。 除此之外还可以卖浓汤,裴殊做菜就喜欢用高汤,她也是,用浓汤煮菜,煮白菜都好吃。 顾筠想到的就这么多,她倒不是想一出是一出,把种子箱子放好,就带着春玉清韵出门了,先是去了医馆,买了些草药,又去了街上杂货铺子,买了海城送来的干货。 有干虾,紫菜,干贝,还有干鲍鱼。 东西买了不少,半天功夫就花了二十两银子,各种香料干货用药杵捣成细粉,然后就可以调比例,熬汤了。 顾筠回去天色已晚,王氏让丫鬟送来帖子,“裴夫人,我家夫人说城南山上开了不少杏花,邀您和周夫人一起去赏花呢。” 顾筠当场回绝了,“这几天忙了些,我便不去了,让你家夫人和周夫人好好玩儿。” 丫鬟悄悄然退下了,得知顾筠不去,王氏也没太意外,她早就料到顾筠不去了,送帖子不过是走个过场。 她们一同从盛京过来,她和韩氏买了丫鬟,成日喝茶解闷,顾筠每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看着是独来独往惯了。 王氏有些气不顺,就好像只有顾筠她是个识大体,体恤夫君的人,她和韩氏上这来就是添乱的。 一个女人,瞎忙活什么,白白浪费时间。 韩氏不禁唏嘘,“唉,这回看得出她是好强的来了,她呀巴不得咱们不去打扰呢,明儿咱俩去赏花。” “对了,县令夫人也不去?”韩氏问道。 王氏道:“兴许有事吧,听说是乡下女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估计都不知道赏花是怎么回事,她们眼里只有一日三餐,哪儿会装别的东西。” ———— 顾筠试了两天汤料,提鲜靠干贝粉和紫菜沫,香味靠的是桂皮八角各种香料,这回调的就是普通的炖肉方子,尝着差不多了,再包小包和香料一起炖,有的香料煮出来味道好的,炖肉反而不行。 三样炖菜,有黄豆炖猪蹄,有清炖排骨,还有炖鸡,每样菜两小份,顾筠问哪个尝起来更好。 裴殊:“你做的都挺好吃的,我觉得哪个都好,这个猪蹄筋都是烂的,软耙耙的,鸡就是一个鲜字,排骨是香……” 顾筠不抱期待了,她招呼春玉她们,“吃饭吧吃饭吧,多吃点,问你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是我调的香料包,每份量都不一样的,我和春玉她们三个尝了两天才选出最好吃的两个,你再好好尝尝,哪个味道最好。” 顾筠做的就是普通清炖料包,只要把肉洗干净,焯水就行,料包里还有葱姜蒜切成的细丝,不过已经晒干了。 裴殊一碗夹了一口,他还真吃不出来,味道就是差不多,不过,“阿筠,你想做成料包去卖?” 顾筠道:“我想先送一些去军营,这汤煮菜吃也行的,要是想带着肉味,可以用肉汤泡过再晒干磨粉,用着方便,味道也还行,卖的话先试试水。” 一小包五文钱,别看价钱便宜,但其实里面很有赚头。 因为香料卖的贵,别的东西像米面肉菜都是按斤卖,只有香料是按两卖的。 一两好几十文钱,一般家庭不备这个,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有肉也是炖在菜里,好不容易吃一回味道却一般。 小包小包的,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 里面有香料,还有一些海货磨成的干粉,用来提鲜,这样就降低了成本。 要是不好卖,可以做出来去街上摆摊卖,这个香料炖鸡特别好吃,炖出来就是那种颜色奶白,上头飘着一层淡黄色油光的鸡汤,撒一把小葱花,味道特别香。 裴殊多喝了两碗,“那我先跟你买一些,过几天就春种了,我打算雇五十个长工,以后就在士农司帮忙,每天六个铜板,管两顿饭,还包住,就住在前院,不会妨碍到咱们。饭的话早上吃干的,晚上加一个荤菜。” 一天两顿饭,普通老百姓家里也是这么个吃法,早一顿,傍晚一顿,厨子裴殊打算就从乡下找,找两个就差不多了,一天六个铜板,也是管两顿饭包住。 顾筠道:“那正好,我是想着先让你试试,要是味道好,我这儿还好卖。” “那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味道的料包,要是给军营,就两文钱一包,不会占军营的便宜。”顾筠笑了笑,给裴殊夹了块排骨,排骨味道也不差。 时间一赶,裴殊这边也忙,还没到清明,就下了场雨,春雨贵如油,漳渝县从县城到村庄都开始种地了。 种地干活的正是贴补油水的时候,就算家里穷,也会割点肉杀只鸡,省着干活劳累亏了身子。 顾筠就带着春玉在街边支了个小摊子,摊子旁边挂了张小旗,写着鸡汤面五文钱一碗。 大锅炖了两只鸡,鸡肉都切成了碎块,飘着黄油的鸡汤香味飘到老远,有进县城买东西的人停在摊位前头走不动路。 这味儿可真香,馋的她骨头都软了,要是家里的儿子孙子能吃上一口就好了。 她做一辈子饭就知道炖,煮,好好的肉做出来也不香。 老婆子上去问了句,“姑娘,这面咋卖的。” 县城的素面两文一碗,加肉臊子的三文钱。 春玉道:“鸡汤面两文钱一碗,加肉的四文钱,要是买我们家的香料包,只用五文钱。” 春玉按照顾筠教的话一字一句说道:“一小包香料,就能炖这么一锅肉,别的不说,味道肯定不差,您闻着就知道了。” 杂货铺的香料好几十文钱一两,炖肉又不只买一样,花椒大料八角桂皮…… 每样一点就要老些钱,五文钱一小包,正好够一回吃,老婆子道:“姑娘,炖出来真是这个味儿啊,可别你这儿卖的一个味,我回去炖了根本没这个香。” 春玉道:“只用把鸡焯水就成,有黄酒的话放小杯,然后把香料包扔进去一块炖,一个时辰就成,这会儿春种,大娘买一包回去吧,让家里人吃一顿好饭。” 老婆子掏了五文钱,“要是不是一个味,我可回来找你啊。” 春玉:“我明儿还在这儿卖,不会跑的。” 顾筠就在后头的马车上,看春玉能应付的来,留了清韵帮忙,自己带着绿勺回去了,卖面是其次,卖料包才是首要的。 一上午,春玉俩人把面卖光了就回去了,一共卖了二十五份面条,鸡肉还剩不少,一共赚了八十文钱,但是香料包卖了五十多包,赚了二百六十文钱。 加起来有三钱银子了。 看起来是不多,但想想这个香料包本钱也就二三文,里面还有极其便宜的葱末蒜末,顾筠卖的就是薄利多销。 这厢买了香料包的赶紧回去炖鸡了,家里的老母鸡,已经不下蛋了,还有两只,春种这几天一天炖一只。 杀鸡,拔毛,剁成小块,焯水之后放上香料包一块炖,大锅炖肉,锅边上都用布给围起来了,两刻钟后香味还不住地往外钻呢。 要是不买香料包,老婆子指定用油把鸡块炒炒,大火给闷熟了就行,里头再放不少菜,家里人多,肉不够吃。 到了中午,老头子带着小辈从地里回来,老婆子小儿子进门说的第一句就是,“娘,这香味是从咱们家飘出来的啊。” 第五十六章 争吵晋江文学城独发…… “那可不,香吧,炖了只鸡,一会儿就开饭,”老婆子的儿子媳妇都去下地了,她留在家里做饭喂鸡,这回鸡可顶事了,她还烙了饼,一人一张。 自家老娘的厨艺当儿子的还是清楚的,“娘,这你做的啊!” 老婆子照着儿子后脑勺来了一下,“不是你娘做的还能是谁做的!快洗手吃饭!” 肉她来分,两个鸡腿一个给老头子,一个给大孙子,剩下的肉一人或多或少都有两块,每个人还有一碗鸡汤喝,她加的水多,鸡汤也多,虽然不是很浓稠,但味儿就是在街上闻着的那个味儿。 剩下的鸡汤晚上炖菜,明儿再炖一只。 “这是看你们干活辛苦,才炖了鸡,香料包是在街上买的,一包就炖这么一只鸡,要是让我发现有偷懒的,饶不了你们!” “娘,我就说,你哪儿有这手艺,明儿还炖鸡啊,那明儿还买料包不?” 五文钱一回不算啥,那两回三回呢,那也是钱啊。 老婆子一顿,对啊,要是不买料包,那明儿就炖不成鸡了,买的话又是五文钱。 “唉,我试试今天的还能不能用,明儿还使那个炖不就成了。” 只不过,一包的量就是一包的量,汤都炖出去了,再用料包,味道怎么都不如第一回 ,寡淡得很,就稍微比以前炖的鸡好吃一点。 没办法,老婆子只能又去街上买料包了。 这做生意的就是奸,说做一顿就做一顿,一点都不多,老婆子又去县城,脸上可不好看,好吃是好吃,那不得花钱吗,又不是白得的。 只不过,这回去,摊子外围了不少人。 春玉没想到第三天生意突然好了起来,昨儿卖的并不多,就卖了六十包,今儿来了一个时辰,卖了有六十包了。 这看着今儿还能卖不少,春玉让绿勺回去再拿一些过来。 绿勺回了宅院,“夫人,今儿生意好,卖了不少呢,奴婢再回来拿一些。” 顾筠道:“我估计着是因为头一回买,就算觉着好吃也想着明儿再用这个料包炖,结果用了一次的料包不能再用,所以今儿才来买了,你再带一百包过去,不够再回来拿。” 若是全能卖出去,顾筠想去杂货铺问问,能不能代卖,卖给杂货铺四文钱,卖出去一包他能赚一文钱的利,薄利多销,一天要是卖二三百包,那就有二三钱银子,能赚钱的生意他们不会不做。 吃过中午饭,顾筠带着清韵出门了,县城城南有两个杂货铺子,顾筠去了前几日去过的那家,“伙计,我想见见你们掌柜。” 伙计见过这位夫人,她穿的好,气度也好,自然不敢小瞧了她,“夫人您且等等,小的这就请掌柜过来。” 掌柜没一会儿就过来了,“听伙计说夫人想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顾筠道:“我想在这儿寄卖一些东西,不知可否?” 杂货铺卖的东西多,天上地下天南海北的都有,也有放这儿寄卖的,说是寄卖,就是把东西低价买过来,然后放杂货铺卖,价钱是小东家订的。 掌柜道:“我能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顾筠把料包拿出来,“这是炖鸡的料包,一包够炖一两只鸡的,但是用过以后这儿味儿就不对了,只能再买。一包五文钱,比香料价钱便宜,就是给那些买不起香料手艺又不好的人用的。” 掌柜问:“那卖价几何?” 顾筠道:“卖价是四文钱,掌柜可以拿一文钱的利润,这东西不占地方,起初可以少拿一些,若是生意好,可以再过来拿货。” 掌柜:“夫人家住何处?” 顾筠:“就是原来陈家的宅院。” 陈员外一家被带走之后,宅院就空了,空了起码有四五个月,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掌柜的不想与人结仇交恶,寄卖就寄卖吧,“那就先拿二百五十包,不过夫人在我这儿卖,就不能在别处卖。” 哪儿都能买的话,掌柜还有什么赚头。 顾筠:“那是自然。” 以后春玉她们就不用出门摆摊了。 顾筠和掌柜签了文书,在县城只能在赵家杂货铺卖,不过在玉屏州和莞城就不算了。 要想在玉屏州卖,还得顾筠亲自去跑一趟。 这事儿先放放,倒是不急的。 春种才过两天,裴殊雇的长工干活干得火热,长工干的久,每天都有钱拿,还管两顿饭,上午一顿是一个馒头,一小碗炒白菜,下午一顿有肉,有时候吃馒头,有时候吃米饭。 那个肉可好吃了。 可比在家里的吃的好多了。 春种也不是人下田插秧,跟以前种地不太一样,而是用农具,把农具抬下水田,一边扶一人,然后摇两边的把手,就是得注意农具里的秧苗还够不够,摆的时候也得注意,不然一个坑里可能插三根,四根。 这农具做的极其巧妙,不知怎么做的,插起稻苗来比人下田插快得多,一回能插五垄,这边总共六百多亩地,五十个人,三四天就能种完。 他们开始还怕这样插苗不行,扶不起来,结果秧苗结结实实地在田里,每棵秧苗倾斜的角度,插的深度一模一样,比人插的还好呢。 有这样的东西,省时省力,种完地,还不知道要干啥呢。 做长工的,摊上这么好的东家,也是运气好。 士农司的地种的比别处快,地种好之后又按照裴殊的吩咐挖水渠,每块地里的水渠高地不同,一来方便灌溉,二来若雨水多,可以疏通,以免把稻苗的根泡烂了。 裴殊考虑的多,这边南面虫多,等稻苗长大了,事儿更多。这边除草剂难配,裴殊不知道等能不能配出来,只能尽力一试。 周长生和李昱霖这几日也不清闲,他俩每天两顿饭,是在城外庄子吃的。 家里的饭吃着不得劲,而且有时候回去,还不轻快。 李昱霖道:“我那夫人,前儿去了明湖,昨儿去了坪山,一会儿都闲不住。” 周长生扯扯嘴角,“谁说不是呢,可是会享受,还在这儿买了个厨子做饭,我真是后悔带她过来。” 买厨子做饭也就罢了,周长生不喜欢听韩氏说话。 李昱霖叹了口气,王氏自己不知道上进,还用说裴夫人的坏话,他做夫君的,本来顺着她,可是又压不下心里不耐。 他带王氏过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每日在忙活劳碌,她却过得惬意。 两人也算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裴夫人那般。 两人不愿回去,王氏和韩氏自然能察觉出来,王氏想不明白,就开始疑神疑鬼,天天打听士农司每天到底做什么,“你这早出晚归的,一天两顿饭不在家里用,成天忙活什么呢?” 李昱霖道:“公事,你别打听这些。” 王氏道:“我怎么就不能打听了,还是你不愿和我说,我看裴夫人,也会帮忙,她能知道士农司的事,我就不能知道吗,还是你根本懒得和我说!” 李昱霖皱着眉,他实在头疼,伸手按了按眉心,“你胡言乱语什么呢……” 王氏急了,“我胡言乱语?你说我胡言乱语,我跟你来到这个破地方,一路舟车劳顿吃苦受累,你却说我胡言乱语!来这儿这么多天,你成日不着家,管过我吗!” 李昱霖目瞪口呆,他临行前问王氏愿不愿同往,这是她亲口答应的,到这儿之后不说帮他什么忙,每日去游山玩水不说,还问他公事,她要有心,自会每日温声体恤,而不是比着裴夫人。 李昱霖道:“临行前我问你愿不愿来,你说愿意,我来是为了公事,而非私事,你既然说到裴夫人,那我就和你说说,裴夫人早早就让丫鬟把前院屋子打扫好,给长工住,长工每日伙食单子,也是裴夫人拟的!你呢,你做了什么,每日不是去游山就是去玩水,你还好意思说跟着我来这个破地方。” “王氏,你若不愿来江南,那就回去。”李昱霖瞥了一眼王氏惨白的脸色,转身出了门。 院子不小,除了这个屋子,还有别的屋子可以住人。 他就多余带王氏过来,妇人,只知道衣裳首饰,吃茶听曲,既吃不得苦又受不得累,还是早早回去地好,可别给他添乱。 王氏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忙去找韩氏,“你说顾筠她喜欢出风头,干嘛牵累我,来这儿我容易吗,怎么就她是好的,我还是他夫人呢,一句好话就听不得……” 韩氏捂着胸口,低声安慰了几句,心里不由地后怕,她跟王氏在一块,每日除了吃就是玩,她都快忘了来这儿是为了照顾夫君起居的。 裴夫人每日虽然出去,可的确是为了裴大人,她们两个请了厨子,来这儿倒像是赏风看景的。 韩氏道:“唉,咱们的确不该那般胡闹了,就算不如裴夫人,也不该差的太远。” 王氏泪水涟涟:“我怎么就不如了,非得那样才是好的吗,我没学过那些,怎么都是学不来的,她倒好,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连李昱霖都向着她说话!” 韩氏捂住她的嘴,“你疯了,敢这般胡言乱语!胡说什么呢!” 韩氏也不敢再劝了,王氏这是疯了,她可不能跟着疯,“李夫人,那个丫鬟以后就给你用吧,我夫君说吃不惯她做的菜,还有我今儿腰疼,明儿就不跟你出去了。” 王氏又不是傻子,还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她人都傻了,等韩氏和顾筠走得近了,那她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第五十七章 四月晋江文学城独发…… 韩氏想想还是劝了两句,毕竟两人也有几日“情分”,她道:“裴夫人做什么,高低也没影响到咱们,你跟她较什么劲儿,跟她作对你有什么好处,别到时候闹大了,她说几句话,你就回盛京了。” 王氏和李昱霖一同去的,自己灰溜溜回去算怎么回事,她抹了把眼泪,轻轻点了下头。 闹大了没好处,还会影响李昱霖的仕途,王氏自顾自伤心难过,她只是觉得顾筠爱出风头,就拿打扫前院的事来说,若是告诉她,她肯定会帮忙的,结果她一个人把事做了,她都不知道。 出门在外不就应该相互帮扶吗,她庶女出身,有什么好拿乔的。 不过她不敢再闹了,周夫人说得对,惹了顾筠对她没好处,周夫人不跟她出去逛,王氏一个人也没意思,倒是安分好几天,每日在家拟菜单,那厨娘厨艺不错,李昱霖渐渐回来吃了。 韩氏在闺中也学过做菜煲汤,自己在家做做也有些乐趣,有时周长生还会帮忙。 春种忙过了,士农司没那么多活,回家也会早一些。 韩氏总是把他推出去,“夫君,厨房油烟大,这里有妾身呢。” 周长生道:“没事,油烟大你不是也在这儿那,夫人,你知道吗,裴大人有时会煮饭给他夫人吃。” 韩氏诧异地瞪大眼睛,除了厨子,寻常男子还有做饭的呢? 再说裴殊也不是寻常男子,他出身好,现在又是朝廷命官,竟然还会煮饭。 周长生以种和人说藏在心底藏了好久秘密的语气说道:“不仅如此,裴大人做的菜还挺好吃的,他对裴夫人也好。” 周长生自然是希望韩氏能像顾筠一样,夫妻之间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可是推己及人,想要那样的夫人,自然也得像裴大人一般。 “裴大人都没有妾室。”周长生却是有两个通房的,他道:“以后给张姨娘郑姨娘她们多点月银,其他地方别亏待了,我不打算再去她们那儿了,以后也不会纳妾。” 反正裴殊不纳他就不纳。 他们共事,私下的时候也会说几句玩笑话,比如去吃个酒,出去耍耍,但裴殊不去,明明他以前喝酒赌钱的,现在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正人君子。 大约习惯了风花雪月逢场作戏,看裴殊这般,才更觉得难得。 裴殊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韩氏征征地看着周长生,眼里含着泪光,她侧过身擦了擦眼角,周长生有些无措,“这是怎么了……” 韩氏低着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哪个女子希望自己丈夫纳妾,谁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可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为人妻者,要大方和顺,对待庶出子女也要一视同仁,为夫君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就算心里再怎么厌恶,面上功夫也得做足了。 韩氏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就算这是谎话,是周长生随口说的骗她的,她也愿意相信。 “妾身是高兴,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韩氏靠在周长生怀里,“以前妾身总是介意,又觉得自己没孩子,愧对周家,明知道该大度,可是又忍不住生气,以前夫君去别人房里,妾身都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周长生拍拍韩氏的肩膀,“委屈你了,我以后慢慢学着做个好丈夫。” 学自然是从裴殊那儿学,刨除裴殊以前的“劣迹”不看,他的确有很多优点,做事认真不拖拉,有担当,而且,很疼爱夫人。 周长生甚至不想用宠爱这个词,就是疼爱。 时时刻刻想着,对他来说要对韩氏好,还得刻意些,有时会忽略掉,但对裴殊而言,记着顾筠的喜好,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也许是因为他脑子好使,不能排除这一点的。 这些话说开了,周长生心里敞亮多了,“行了,快煮饭吧,我学着做一些也有好处,省着出门在外什么都不会,你是不知道,在西北的几个月,裴大人每日自己做,我和李昱霖就跟着大锅饭吃。” 韩氏不由地笑了,“辛苦夫君了。” 她想,这回是承了顾筠的情了,以后李夫人远点,多和顾筠说说话吧。 而裴殊,自然不知道他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周长生二人是叫过他去喝花酒,但裴殊没去,一来他没钱,穿越过来的确对那种地方有一丝丝好奇,但是如果顾筠知道了他去喝花酒,估计以后都不会理他。 为了点好奇之心,裴殊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他也舍不得让顾筠难过。 三月初六,士农司的地就种完了,五百多亩水田种了稻子,剩下的地种了甘蔗和棉花。 秧苗插进田里,得等几天才能扎根,太阳一晒,都把腰弯下去了,直到又下了场小雨,稻苗才稳稳当当扎根在地里。 水田里放了鱼苗,这边还有捉黄鳝,田螺,泥鳅的,不种地的话就靠这些补贴家用。裴殊没干这事,而是买了点蟹苗,放稻田里。 这边人没有这么干的,这是裴殊在后世学过的蟹稻共生生态系统。 水稻可以给河蟹遮光,等稻苗长高还能给河蟹提供天然的庇荫处,能让河蟹躲避敌害,而螃蟹能疏通水稻的根系土壤,防治病虫,而且还能给水稻施肥。 到时候秋收,螃蟹也能卖钱,如果这个办法可行,就让漳渝县的百姓也这么种地。 吴县令自然没意见,如果百姓过得好,他的政绩上也能添一笔。裴殊几人虽然年轻,却是能做事的,吴县令在很多事上都会给他们行方便。 而裴殊把士农司的册子也给了吴县令一份,“这些书册比较普遍,水稻的也有,不过还没写完。” 册子上写的都是关于无土种植和种麦子,花生等粮食作物的法子,写的很清楚,倘若漳渝县以后要种这些,就按照这个法子来,“还有农具,如果漳渝县的才行要用农具,可以从朝廷卖,价钱也不贵,当然也可以官府买,然后再租给下头百姓。” 官府也有耕牛,也是租给百姓用,吴县令会考虑买农具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每日下田记录稻苗的生长状况,防治虫害,以及记录蟹苗的生长状况。 顾筠则是抓紧时间制作料包,给杂货铺二百五十包,两天功夫就卖光了,掌柜又拿了五百件的货,过了一天了直接冲顾筠这儿定了两千包。 这玩意卖给杂货铺才四文钱一包,一个月卖差不多八千多包,也才赚十几两银子。 但想想,莞城下面十多个州,每个州又有十几个县,要是都能谈成生意,那赚的银子才多呢。 再卖到别处去,每月就是大笔大笔的银子。 顾筠粗粗一算,若是多跑几个城,每月估计有几千上万两银子。 裴殊在忙碌,顾筠也不清闲,她去了附近几个县城,把生意跑下来,其他地方,还是得慢慢来。 而盛京,清明那天才下雨,下雨之后春种,六天才种好,如今不少人家里种的都是皇家小麦一号。 朝廷发的粮种比许多粮店,种子铺子卖的都要好,朝廷有主管农业的户部,但士农司完全是独立于户部的存在,士农司卖的农具,种子也能赚钱,而安庆帝并没有管过士农司的钱。 用不用充入国库,用不用上缴,统统不用。 安庆帝放心裴殊,比起其他人更放心,他不是个贪财的,有骨气,为百姓着想,这些加起来,就显得分外难得。 士农司一个春季,赚了一千多两种子钱加上三千多两的农具钱。 这些钱别人可能看不上,倒是赵显承和路远已是格外满足了。 在士农司有钱拿,看着士农司赚钱,比他们自己赚钱还高兴,三月中旬,就修书一封,给裴殊报喜。 裴殊不在,日子还是按部就班,每日记录粮食的生长状况,其他人种地,哪儿会这么做,还不是撒了种子,有的人会除草施肥,这就等收秋了。 用裴殊的话来说这就叫科学,摸清规律,日后有迹可循,种地按照科学的法子来,他们都是科学家。 听的二人心口一阵火热。 不过,还有一个难关,那就是秋收,倘若秋收粮产高了,那就是喜上添喜,倘若没高,那就证明士农司去年一年忙碌白搭了,你自己的地上亩产多少多少,别人听了就是个数,如果百姓种这些粮种,亩产没高上去,那这个粮种就没用。 什么皇家小麦一号二号,还没有自家的粮种实在,赵显承路远除了在士农司,平日就是带着人去庄子地里手把手教人用农具,种地,可谓不辞辛劳。 还亲自示范怎么给地里挖排水的水渠,装水车,“除草捉虫一定要勤快,不能懒,粮种不是万能的,还得咱们自己勤快!” 赵显承和路远的资历低,所以铆足了劲往上赶,裴殊他们不在,尽量不出一点乱子。 安庆帝看在眼里,想着等秋收了也给他们两个奖赏。 不过奖赏建立在收成好的前提下。 进了四月,天更暖和了,南方风景秀丽,多了不少游山踏青的公子小姐,裴殊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想着带顾筠出去转转,来江南之后莞城之后还没出去转过,就在庄稼地里忙活,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夫妻两个多自在。 若是以往,顾筠肯定二话不说就去,但是这回她有些犹豫,“夫君,还是先等等吧,你休沐在家,歇歇也好。” 裴殊依着顾筠,不过他瞧着顾筠神色不太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筠贴着裴殊的耳朵说了两句。 第五十八章 喜事晋江文学城独发…… 顾筠说:“我这个月月事还没来,推了四天了。” 本来是月底的,这月初了,小日子还没来,她月事一向准,兴许是有孩子了。 不过她自己摸脉,摸不出什么来,这事说不准,顾筠是怕万一有了,路上颠簸,自己后悔。 裴殊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月事没来,顾筠沉得住气,还端了盏茶水喝,她气定神闲,其实心里没表现地那么平静。 她是盼着有个孩子的,从嫁给裴殊那天起就盼着,只是这个不能强求,她腊月的生辰,从圆房到现在也有四个月了,一直没孩子她也急。 只是自己劝自己,说万事不能强求,该来的时候会来的,如果没有,那就是命里没这个福分。 顾筠没去医馆,就是自己猜的,也兴猜错了,“我也是自己想的,不一定就准,若是没有的话,你别太失望。” 裴殊可算是反应过来了,“阿筠你是说你月事推迟,是因为有孩子了吗。” 顾筠纠正他,“是兴许,咱们前两天还那个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我小日子一直挺准的,这都推了四天了。” 裴殊抹了把脸,他想笑,又怕太激动吓到顾筠,自己扒着自己的脸,“嘿嘿,那我岂不是要当爹了!我这还没准备好,我这还挺厉害的……” 顾筠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还厉害,要是真的厉害,那圆房第一回 就有孩子了。 裴殊自顾自傻笑半天,虽然他想和顾筠多过几年二人世界,但是生孩子顺其自然,有了自然要生下来的,他才二十,就是要当爹的人了。 不过这个时代结婚生子早,有些人十五六孩子就满地跑了。 裴殊不想顾筠那么早生孩子,才往自己脸上抹黑水,有了也挺好,反正他成熟稳重,当爹多照顾一些,让顾筠轻松些。 高兴过后裴殊又担心起来,这不是后世,有剖腹产手术,这个时代生孩子就是资料踏进鬼门关,危险得很。 裴殊在意顾筠,哪儿舍得她冒这么大风险。 顿时急的不行。 顾筠安慰他,“怎么了呀,等再过些日子去医馆看看,让大夫诊个脉,没有的话就等下回呗。” 裴殊道:“我听说很多人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我担心,还有点害怕。” 顾筠却是没太在意,“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女人生孩子,有的还要生好几天,凶险是凶险,可自己的孩子,生下来,看着他长大,是血浓于水的骨肉,想想也值了。” 裴殊点点头,“何时去医馆,我去问问大夫,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别的……嘿嘿嘿,以后我早点回来陪你,有我呢,你别担心。” 裴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后世有b超,还能定期产检,现在什么都没有。 顾筠点了点头,她见过我姨娘生弟弟,生了一晚上,这是快的,生孩子是疼,她却不怕的。 裴殊能把这是放在心上,她是高兴的。 这事在裴殊心里算是头一等大事,“阿筠,是不是不能往外说啊,得三个月之后才行,要不要告诉春玉她们,还是告诉吧,小心点,其他事等看过大夫再说,以后岂不是要盖着被子纯睡觉了,唉,这刚四个月。” 瞧瞧这不着调的话,哪儿有半点要当爹的沉稳,顾筠有些得意,谁叫他不知轻重,她摸了摸小腹,心里滋味复杂。 如果裴殊还是以前那般,这个孩子就是她自己的孩子,裴殊只是孩子的父亲,现在不一样了,这是两人的骨血,这是她和她喜欢之人的孩子。 下午,裴殊不太放心,等顾筠睡了午觉他自己去了一趟医馆,老大夫说怀孕的人吃食上是要注意,少吃生冷寒性之物,不能剧烈运动。 裴殊问:“那是不是不能吃太多啊,不然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老大夫打量着裴殊,看他穿得不错,心里明白几分,这年头,普通百姓家里媳妇怀孕,只怕不够吃,哪儿会担心吃的太多,再说了,妇人生子,平常得很,哪儿会特地来医馆问。 估计是家里有钱,又看重这个孩子。 可裴殊哪儿是看重孩子,他是看重顾筠,“大夫?” 老大夫捋着胡子,“少吃一些是有好处的,肚子太大不好生,平日多走动,胎位的话有经验好的稳婆会看,城南有个张婆子,还有一手绝活,能正胎位。” 裴殊记在心里,又把不能吃的东西记下来,也难为他那□□爬字,歪歪扭扭现在也没什么长进。 裴殊看着小册子,犹豫要不要挑个时间练练字,这也太丑了,比不上顾筠写的十分之一,要是以后孩子长大,他怎么教导孩子。 裴殊想的特别长远,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 老大夫:“还有螃蟹,山楂,都是凉性之物。” 还有螃蟹,裴殊刚在稻田里放了不少蟹苗,准备秋天蟹肥了好好吃一顿的,结果老大夫说螃蟹不能吃。 那他也不吃好了,陪着顾筠。 老大夫说怀孕夫人饿的快,可以一顿少吃些,多吃几顿,饮食上清淡一点就好,这家看起来家境不错,按照平日里吃就行。 问完这些,裴殊又问了问能不能行房,老大夫说:“前三个月胎位不稳,最好不要,后头三个月容易压了肚子,若是孕妇肚子大了点,腿容易肿,还有月份大了,肚子上会长纹,若是不喜欢,可以在老夫这儿买点药膏,天天抹一点,就不会长了,公子放心,这个不会对胎儿不好。” 裴殊又买了两罐药膏,他抹了点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没什么药味。 老大夫又推荐起自己的安胎药,“公子可以带着夫人来这儿,老夫这儿还有防伤寒,制跌打损伤的药……” 裴殊谢绝了。 出了医馆,裴殊又在街上买了点蜜饯,有酸的梅子,顾筠可以吃。 大约觉得自己要当爹了,裴殊想的就多,担心顾筠,担心孩子,难怪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他现在就开始忧愁了。 春玉她们记着顾筠小日子的,看推了四天,心里就有猜测。 顾筠说:“这事还说不准,咱们自己在家里知道就行了,李家和周家不必说。” 春玉点点头,她们有分寸的,以后要注意的事多,不过,这是来莞城之后第一件喜事儿。 她们要有小主子了。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感觉男孩女孩都好,看裴殊平日里,也不像是重男轻女的,男孩女孩都好的。 晚上休息时,顾筠还像平日里一样躺着,她睡里面,裴殊睡外面,但是裴殊今天躺在床边上,离她特别远。 “夫君?” 裴殊立刻道:“怎么了,要喝水,还是饿了?” 顾筠道:“夫君怎么离我这么远,你睡觉又不会压到我,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裴殊睡觉还挺老实的,压到顾筠自然是不会,可他睡前不老实,平日里恨不得黏在顾筠身上,每天晚上就算不做也会摸来摸去,现在顾筠怀孕了,他肯定不能那样,一来怕伤了孩子,二来怕把自己弄出火来,挨着顾筠他就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裴殊不知道怎么说,索性,他拉着顾筠的手往下面一摸。 顾筠不问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其实顾筠也说不准有没有,她没什么反应,和从前差不多,该吃吃,该睡睡,除了月事推迟,没有任何预兆。 “夫君,那这回要是我弄错了,怎么办呀。” 裴殊没让顾筠等太久,想了一会儿他就回答了,“那正好啊,我也就忍几天,也挺好的。” 不过,裴殊没得逞,四月底,两人去了医馆,老大夫道了声恭喜,裴殊又问了一遍那些问题,和自己小册子上的对了对,并没有什么出入。 顾筠月份还浅,也就一个多月,产期在来年正月,若是孩子长得好,今年年底就能出生。 孩子要生在这边,路途遥远,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幸好盛京没什么重要的事,本来也是打算在这边留几两年的。 出了医馆,顾筠说:“给妹妹写封信吧,侯府那边就等过了三个月再说吧。” 裴湘今年十五,年后及笄,就要准备着议亲了,顾筠是有些担心的,徐氏会给裴湘找门好亲事吗,她和裴殊在莞城,顾不到她。 信是半个月后才送到的,裴湘看完一遍,又从头看了一遍,然后又看了一遍,她这是要当姑姑了! 裴湘喜不自胜,拿了张信纸给顾筠回信,又去了庄子找了不少舒服柔软的料子。 至于顾筠怀孕的事,裴湘并不打算告诉英国公,裴靖有个女儿,英国公一直盼着孙子。 若是知道了,他不定多高兴,可是呢,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也不会是个好的祖父。 信里顾筠担忧徐氏拿她的婚事做文章,其实徐氏还没这个能耐,裴湘一直向顾筠学,有些事还是得自己立起来,只要她够好,亲事就差不了,再说了,她还有兄长呢,又不是孤身一人。 徐氏不是拿裴湘没办法,她是投鼠忌器,她不敢,现在英国公向着裴湘,家里一半产业都给了裴湘,她若是为难裴湘,外头人的唾沫钉子就能给她淹了。 裴珍总是找她哭,徐氏能有什么办法,一点办法没有。 英国公一颗心都偏到那边去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裴殊不稀罕这些,不然裴靖的世子之位能不能保住还是一回事。 现在裴殊顾筠不在盛京,她还自在些。以后守着英国公府,日子也就是这样了。 第五十九章 七月晋江文学城独发…… 徐氏学乖了,不给裴湘找事,但裴珍总是跳出来,有事没事刺裴湘几句。 “裴湘你也别得意,我告诉你,你的婚事还得我娘做主!你自己掂量着!” 裴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试试看。” 裴珍就不敢再说别的了,裴湘也是心情好,她得好好想想给嫂子寄什么东西回去。 料子肯定不能少,最好不是染色的,还有吃的,药材,只要有用的都给寄过去。 裴湘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她可以让首饰铺子打点金手镯银手镯,也是她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 过了两天,裴湘才把东西寄走,当晚英国公就问:“你兄长没有写信吗。” 裴湘道:“没有。” 英国公一脸失望。 裴湘有些不忍,她心里略有犹豫,不过还是问了句,“父亲你想兄长回来,到底是因为他做官了,还是因为兄长是你儿子。” 英国公想说当然是因为裴殊是他儿子,可是不是由衷而发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有什么区别吗,他怎样都是我儿子,以前我也是希望他上进。” 裴湘道:“当然有区别,父亲只知道兄长做了官,却不知道他怎么做得官。兄长去庄子后,自己在田里种地,嫂子带人做生意,赚辛苦钱,数九寒天还要卖菜,卖饭,但这些在您眼中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兄长现在还是种地,您却回心转意了,可见不是想要儿子,”裴湘也不知道是为自己不值,还是替兄长不值,眼下兄长都有小孩儿了,也是要做爹的人了,他肯定不会像父亲一样。 裴湘的话让英国公大受打击,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徐氏和他说了什么,到现在,他才明白,这段关系丢了就是丢了,再无挽回的可能。 五月初,裴湘寄的东西到了,两大包袱,有不少料子,做好的婴儿衣裳鞋子,还有金镯子银坠子,全是见面礼。 顾筠把信看完,上头说她的婚事不用担心,徐氏不会为难,有事她会去安定侯府求助的,等孩子生下来,裴湘说她也会来莞城。 虽说不是头一回当姑姑,裴靖也有孩子,却亲昵不起来,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顾筠把信收好,贵重的首饰就放在匣子里,布料给春玉她们了,做些小被子之类的。 她月份尚浅,也没什么反应,不过,过了三个月之后,就显得爱困,挨饿,有时还会犯恶心。 三个月刚显怀,肚子比平时大了点,裴殊就开始每日早晚给顾筠肚子上抹药油,有时会把自己弄得一身火气,拉着顾筠的手疏解一番,不过多数情况下还是去冲个冷水澡。 三个月,按大夫的话说,可以行房了,但裴殊不敢,顾筠怀着孕,自己不能尽兴,把顾筠撩拨得也不能尽兴,还不如不来。 六月底,已经入夏,衣裳穿得都薄,韩氏和王氏自然能看得出来,顾筠肚子大了。 以前总有传言,说裴殊顾筠身体不好,才一直没孩子。 韩氏和王氏也没孩子,她们比顾筠还早半年成亲呢。 韩氏和周长生这几个月夫妻生活融洽,要是一直怀不上,韩氏心里肯定上火。 而王氏前阵子胃口不好,以为就是苦夏,看见顾筠自己略一沉思,去了趟医馆才知道是有喜了。 有了孩子,王氏欢喜得不知怎么才好,李昱霖也是十分高兴,他也是想明白了,裴殊和顾筠怎么样,那是他们的事。 王氏是他的夫人,这件事不会改变,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裴夫人那般,王氏这样也挺好的,她出去玩,自己高兴就成,以前在家中也有厨子做饭,用不着她做。 王氏也想了很多,她是做的不够好,李昱霖每日辛苦劳累,她不知体贴也就罢了,还往顾筠身上扯,心眼也太小了。 现在有了孩子,得为孩子积福,“夫君,我肯定好好养胎,你放心吧。” 李昱霖拍拍王氏的肩膀,“先前我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王氏笑了笑,“怎么会,你是我夫君,是和我最亲近的人,说什么我都生气的。” 这回王氏也有了身孕,韩氏只能劝自己不要急,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周长生也不急,没有就是缘分没到,更何况在莞城,条件也不好,还不如回盛京之后再有。 听周长生这么说,韩氏也放心了。 六月炎热,这边买冰也不方便,而且南方有些潮湿,若是用冰,屋里地上更湿,顾筠索性不用了,自己打扇子,日头不大了才出门转转。 有时也会去下头庄子看看,夏风吹过,田里一片碧绿,这边的孩子大人都下地捉虫,有的进去小会儿,然后吓得哇哇直叫,“这啥!啊!有螃蟹!” 稻田里的蟹苗都长大了,有半个拳头大,在稻田跟下爬来爬去,过来抓虫的都是长工们的亲戚,有弟弟,有妹妹,小的有六七岁,大的有十四五了。 家里穷,看着螃蟹都流口水,看见甘蔗地也留口水。 不过,长工们训诫他们手脚干净点,“这是东家的,咱们不能拿,不过东家说了,等秋收了,一人可以拿一斤回家。” 秋收没两个月了,这会儿稻子都结穗子了,轻轻捏一捏,很鼓实,老庄稼把式能看出来,这儿的稻子不错,比他们家里的好。 这一片水稻亩产三百二十斤,并不多,庄稼汉看这片稻田有些眼馋,而且地里那么多螃蟹,现在就这么大了,长到九十月份,那得多大。 明年家里的地也可以这么种。 夏日雨多雨少都会影响收成,裴殊几人在外头足足晒了十几日,酷暑,连着长工一块都在地里给稻田浇水。 有水车,浇水方便,最热的几天士农司卖出去好几台水车。 吴县令对裴殊很是感激,一台水车就一两多银子,打口井也是这么个价钱,朝廷是真的想让百姓过得好啊,吴县令有时待着待着就会红眼眶,看的裴殊不知怎么才好,“吴大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也是个好官,好好干,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吴县令一听流怔住了,裴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回京之后还会帮他美言几句。 裴殊是有这个打算,他当了两年官,也不是白当的,士农司是块大肥肉,谁都想掺一脚,他一人在朝中孤立无援,而吴县令寒门出身,若能帮他,自然是最好不过。 裴殊拍拍吴县令的肩膀,“漳渝县百姓有大人,是他们的福气。” 吴县令心想,天下百姓有裴殊,是老百姓的福气。 莞城这半年风调雨顺,其他地方却不太好,临城连下十几天的雨,还没见过一日太阳,庄稼稻田淹了不少。 这么大的雨,就算挖水渠也不顶用,稻田的根都烂了,只能等雨停了,能救就救救,不能也没办法。 到了七月,天气才正常,莞城也没那么热了。 顾筠肚子四个月,微微鼓出来一点,穿衣裳就能看出来,天气凉快,她能多吃两口饭,不然大夏天实在用不下去。 六月份裴殊忙,顾筠胃口不好就没和他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裴殊平日里事情还挺多呢,顾筠不想因为这些事就乱他心神。 就算告诉裴殊了她胃口也不会好多少,还不如不告诉。 裴殊每日在外头晒着,脸上有些脱皮,却没黑了,他胃口也不好,一个月下来,夫妻俩都瘦了。 裴殊有些自责,他忙田里的事忽略了顾筠,而且顾筠还怀着他孩子呢,她难受,不想吃饭,晚上不舒服,不忍心叫他起来,都是她一个人挺过来的,什么都没跟他说。 内疚的同时又有点生气,顾筠怎么不跟他说呢,有没有把他当夫君。 裴殊一个人在外头坐了会儿,他觉得他没脸生气,顾筠心疼他,看他累睡的沉才不会叫他,正是因为把他当夫君才这样,而不是因为生分。 他脑袋坏了才会这样想。 不生气了,裴殊又有点心疼,怀孕生子他帮不上什么忙,罪算是顾筠一个人受的。他最多以后带孩子的时候多带带,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裴殊听李昱霖说他夫人也怀孕了,就找他讨经去了,可是李昱霖一问三不知。 李昱霖甚是疑惑,“妇人生子,皆是如此,就算担心也做不了什么啊,而且,我一天忙完还挺累的呢,哪儿有空问她什么。” 李昱霖不明白,他有庶女,也没见怀孕生子多辛苦,那个小妾有了孩子高兴着呢,哪儿会抱怨辛苦。 王氏也是如此,有了孩子可高兴了,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李昱霖理所当然地以为不辛苦了,谁家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有啥可着急的,他又帮不上什么,也不能替王氏生孩子去。 裴殊愣了好一会儿,他差点忘了,这会儿的男人都这么想,三妻四妾,家里有大方贤惠的妻子照顾孩子,还有温柔解语的小妾嘘寒问暖,修身齐家。 呸。 可一边去吧,裴殊也懒得跟他说什么怀孕生子是给你生孩子,九死一生难道不就该多关心多照顾吗,可想想后世还有男人大男子主义呢,这里的人更是这样。 还不如跟老大夫说说话。 这晚上裴殊睡的轻,顾筠一坐起来他就醒了,裴殊也困,困的睁不开眼,他跟着坐了起来,“阿筠怎么了?” 顾筠道:“我下去喝口水,没事儿。” 裴殊:“我去拿。” 顾筠愣了愣,等裴殊拿了水过来,她喝了半杯,“我自己就行的,你平日也累,晚上好好休息。” 她已经尽量小声了。 第六十章 第三年秋收晋江文学城独发…… 结果还是把裴殊弄醒了。 裴殊道:“醒了又不是不能再睡……还要不要?” 顾筠喝了水,嗓子不干了,两人重新躺好,夜里凉快,顾筠身上就盖了个小毯子。 裴殊伸手摸摸顾筠的肚子,“大夫说四个多月孩子就会动,孩子白天会不会闹你?” 顾筠摇摇头,“没,还挺乖的,兴许昼伏夜出,晚上动。” 裴殊抱着人亲了亲,“我这阵子忙,你多担待些,等忙过春种就闲下来了,晚上你要喝水方便,就叫我,我睡在外侧,你在里侧,下床不方便。” 顾筠没说话,裴殊揉揉她的脑袋,“别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不好受就跟我说,咱们两个……是要过一辈子的,你可别觉得麻烦,或者觉得我累。孩子是咱俩的,我能帮一点我就高兴,你也别觉着丢人,更别想着肚子大了不好看了,害怕我看着,我觉得好看的很呐。你说要等我七老八十了,一脸褶子,我还让不让你看了。” 裴殊听顾筠声音有点闷,“我知道的。” 裴殊:“你知道什么呀,总胡闹,我白天出去不在家里,我也担心,你以后多和我说说好不好,不然这个爹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顾筠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有点傻,明明夜里裴殊什么都看不见,“嗯,跟你说,我什么都跟你说。”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这才睡去,次日一早,裴殊走的晚了点,庄子不是离不了人,周长生媳妇没怀孕,让他早点去呗。 裴殊慢慢发现他说的话顾筠听进去了,回来的时候也会说白天发生了什么,吃了多少饭,走了几圈,肚子里孩子动了动,出门转的时候遇见了谁,总有几分乐子。 裴殊道:“这孩子倒是乖,李昱霖夫人不也怀孕了吗,你平时可以多跟她说说,她为人咋样,还好相处吗?” 问李昱霖啥用没有,还得问李夫人,别人咋养孩子的,也取取经啥的。 顾筠道:“她不怎么出来,平日也见不到,周夫人总是出来转转。” 李夫人月份比她小一个多月,现在有三个月了吧,也不出来走动。 裴殊:“那就算了,我去问大夫,过两天请城南稳婆过来,要不就先住这儿吧,她要是给谁家接生就过去。” 顾筠也想稳妥一点,“行,我让春玉和清韵去问问。” 这天下午日头小了顾筠又去院子里走动,多多走动,以后生孩子的时候好生。 顾筠嘴上说着不害怕,其实心里也是怕的,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肯定是疼的,多走走对身体好,不用裴殊催着顾筠也会出来溜达的。 今儿顾筠看见了李夫人。 李夫人这胎来的晚,她很小心,头三个月不敢出门,就咋床上躺着养胎,吃的也多,三个月显怀的时候肚子就挺大,人也圆润了一圈。 顾筠显些没认出来。 王氏一脸慈母光辉,她摸着肚子,冲着顾筠点了点头,“裴夫人,好久不见。” 顾筠肚子快五个月,王氏三个多月,两人肚子差不多大,顾筠皱了皱眉,“李夫人,你这怀孕几个月了?” 王氏笑了笑,“快四个月了,嘿,裴夫人有五个月了吧,你这怀孕也没见胖多少呀。” 顾筠道:“我每日都来后院走动,我多句嘴,怀孕的话,每日可以多吃几顿,每顿少吃一点,不然孩子太大不好生。” 王氏没想到顾筠会说这话,她低头看了看肚子,也不是太大,不过顾筠月份大,肚子跟她差不多,本来王氏还下意识想顾筠是不是觉得孩子养的没她的好才这么说,后有转念一想,裴家又不是吃不起,她何必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夫人,那我是不是得少吃点啊,我是觉得肚子沉了点。” 顾筠又不是大夫,就算会点医术这种关乎人命的事她也不敢乱,“可以去医馆看看大夫怎么说的。” 王氏哎了一声,“那个多谢呀。” 李昱霖不会管她怀孕的事,这边又没个长辈,她是有点无措。 顾筠:“顺手的事。” 且不说王氏去了医馆大夫怎么说的,不过从那天开始,王氏也来后院走了,有时看见顾筠还会笑着打招呼,至于从前那些胡言乱语,顾筠不知道,王氏也不会傻傻地自己往外说。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羞愧罢了。 时间一晃到八月了,还有半个月中秋,顾筠想买点月饼,县城的点心铺子的月饼早几天就开始买了,味道一般,顾筠就托掌柜去玉屏州买一点。 她怀孕了,不能奔波着去外头跑生意,生意都是掌柜的跑的,和他的料包还是四文钱一包,他卖到别处去不管多少钱,赚的都是他的,但一包价钱不能高于十文。 掌柜定的价钱是六文,一包赚两文钱差价,这东西本钱不高,也不好赚太多,薄利多销,多卖多赚。 现在每月也能赚五百多两银子,委实不算少了。 而裴殊这儿,还有一门大生意。 螃蟹长大了,马上就可以出去卖了,五百多亩的稻田,里面全是螃蟹,等稻子割了就能收,裴殊看螃蟹还挺大的。 田里的稻穗已经沉甸甸了,赶中秋能收一拨,周长生两个已经往家带了好几回螃蟹了,裴殊一回没带过。 顾筠是有些馋的,但裴殊都不吃了,她哪儿还好意思,“你吃你的呀,让我看看也行。” 裴殊想干嘛馋着她,“我不爱吃那个,还指望螃蟹赚钱呢。” 地是士农司的,螃蟹也是,但裴殊觉得今年中秋节礼可以厚一点。 八月初收水稻,有农具收得也快,六天功夫稻子就收完了,收了的稻子放在院子里晒着,然后长工们又开始忙过收螃蟹,螃蟹得一只一只地抓,螃蟹还教他们怎么捆螃蟹。 一篓一篓的螃蟹直接拿到县城去卖,秋日是蟹肥的时候,一只就有三四两,重的还有五六两的。 螃蟹这东西裴殊往酒楼卖的,一斤五十文钱,还留了一部分给长工做年礼。 光靠螃蟹,士农司赚了五千两银子,周长生二人没想到螃蟹这么赚钱,听完身躯一震。 五千两银子,怪不得裴殊能当士农司司命,别人还真没这个本事。 中秋节节礼每人一斤螃蟹,一匣子月饼,还有两斤猪肉。 而裴殊自己的是二百两的红包,两匣子月饼,五斤猪肉。 李昱霖周长生每人五十两银子,两匣子月饼,五斤猪肉,而远在盛京赵显承路远也有,一人二十两银子,月饼猪肉也有,其他人的节礼比长工多二两银子,对这个节礼,两人是没意见的。 钱是裴殊赚的,买蟹苗没用多少钱的,说这是他的钱他俩也没话说。 但是这些钱裴殊只拿了二百两,剩下的都是士农司的钱,以后过节过年都有节礼的,二人虽然不在乎这点小钱,但这个不太一样,是因为活干得好才有钱的,不是因为别的。 而拿了节礼回家的长工,连带着每月月钱,带回去了一斤螃蟹一斤猪肉还有八百多个铜板。 每日都有肉,吃的还是米饭馒头,包吃包住,哪儿还有这么好的活。 长工们是知足的,螃蟹上锅蒸熟,肉切片炖了,味道还没有上工吃的好呢。 中秋这天歇了一天,他们就赶着回去了,在家吃的又不好,而且秋收一过活就少了,还没在庄子自在呢。 而裴殊一直等着水稻晒干,晒干脱穗,然后稻粒直接上称。 五百多亩的水稻,亩产三百六十斤。 比漳渝县水稻亩产高了四十斤,将近二十万斤的稻子,留出做种子的,剩下的连着喜报送去盛京,看皇上如何安排。 庄子里的人要下田拔稻根,清理稻田,有时还会抓住两三只漏了的螃蟹,味道也是极好的。 九月下旬,各地的亩产都报上来了,户部收了税,一时之间成了朝廷油水最多的部门,安庆帝趁机罚了几个贪官,而后在御书房看了一天的折子,并未急着看各地粮产。 安庆帝在等盛京各地的亩产,他想看看有没有高上去,裴殊庄子去年亩产有三百九十斤,其他庄子也有三百八十多,安庆帝不求这么多,今年盛京的有三百三四就知足了。 “盛京的粮产还没报上来吗?”安庆帝问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擦了擦汗,“回皇上,尚未,再等两天应该就报上来了。” 安庆帝:“怎么这么慢,临城的都报上来了。” 又等了一天,盛京粮产才报上来,安庆帝主要看了小麦的,别的种子没用士农司的。 户部尚书一脸喜意,安庆帝安耐住心中的急切,压着声音问道:“报上来了?有多少……” 户部尚书递上折子,安庆帝翻开看,小麦亩产三百七十二斤。 比去年还多了点,而士农司的庄子,亩产竟然到了三百九,裴殊自己的庄子,亩产最高,四百出了点头,这是头一回麦子亩产高过四百斤。 安庆帝悬着的心落定,这才翻开其他地方的折子,各地麦子亩产三百斤到三百三十斤不等,盛京一带甩开了三十多斤。 “裴殊真是好样的,朕没看错他。”安庆帝找出莞城的折子,水稻亩产三百二十斤,士农司递的折子是三百六十斤,裴殊在漳渝县待了半年多,没有白待。 御朝百姓并不是吃不起饭,吃不起米面还有红薯土豆,但是,能吃大米白面谁又想吃红薯面,煮土豆呢,谁不想吃好一些。 所以,士农司种的都是麦子,花生之类的粮食作物。 裴殊立了大功,士农司立了大功,若只有裴殊一人,也做不到这么好。 “这个裴殊,”安庆帝准备厚赏,却没打算在户部尚书面前说,他挥手让户部尚书退下,慢慢翻看其他折子,南方周城一带七月份雨水多,亩产才一百多斤。 现在又下雨,得开仓赈灾。 欢喜过后又是烦忧,安庆帝揉揉眉心,要是多几个裴殊这样的人就好了,“张德全,召安王和安定侯入宫。” 安王昨日回来的,一路快马加鞭回来,还没歇够,就被他召进宫了,心里有些愧疚,但现在的确急。 半个时辰后安王同安定侯一起进宫,安庆帝把奏折给二人看,“周城赈灾,二位爱卿看谁去合适?” 九月份南方雨水奇多,那边秋收粮产又不高,百姓苦不堪言,知府不敢谎报,奏折上语气惶恐,生怕降罪。 安定侯道:“说起来莞城离周城很近。” 安王点了点头,别的不说,裴殊赤子之心,一心为百姓着想,他去安王是放心的。 第六十一章 别离晋江文学城独发…… 让裴殊去安庆帝的确放心,只是裴殊可有这个本事?总不能因为他种地种的好就让他去赈灾。 有赤子之心是好事。 安庆帝道:“安定侯,朕命你为赈灾大臣,即刻前往周城,传朕旨意,命裴殊协助调度,开仓赈灾。” 远水救不了近火,赈灾只能就近调粮,朝廷征税,都在各城的粮仓里,以防有要紧事发生。 古往今来有旱灾涝灾都是这般做。 安定侯跪下领命,安王半月之后还会回西北,却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安庆帝召安王过来,是为了西北战事,开春之后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仗,赢多输少,北境之地的异族人不敢再犯,西北抓紧修建城墙,再过个十几年,御朝国力再强盛些,日子比如今还会好过。 此间有裴殊的功劳。 粮草充足,而北境一带冬日苦寒,吃的也少,他们茹毛饮血,冬日龟缩着不出来,安王想打一仗。 安庆帝道:“你若有把握,就打,粮草你顺便带走。” 光裴殊的庄子就有二十万斤的稻米,三百万斤的麦子,再加上红薯,蔬菜足够将士们过冬了。 其他地方征上来的税不能只养军队,还有他用,等西北粮草用完再说。 这些安王都明白,他弯腰行礼,“臣遵旨。” 安定侯从御书房出来,回家收拾了行礼,就快马加鞭,带着圣旨前往周城,半个月的路程,让他压到了八天,他先到莞城落脚,然后命下属去漳渝县把裴殊带过来。 安定侯年纪大了,马背上八天,日夜不休,腰疼腿疼,他老毛病又犯了。 裴殊等天黑才到驿站,安定侯说明来意,“你只需协同调度莞城粮草,事情不多,就是得多跑几趟。” 裴殊点点头,看安定侯脸色发白,问了句:“侯爷身子可好?” 安定侯扯扯嘴角,颇有些无奈,“老毛病了,还以为是年轻的时候,无碍,这边劳烦你了。” 调粮最为麻烦,一道道手续下去,就要耽误些时日,而且,各地粮仓里的粮食是有数的,赈了灾,若自己这边出事了就麻烦了,有时候调粮当地官员还会推三阻四。 裴殊摇摇头,灾情为重,不过他得给顾筠写封信,说一声,以免他担心。 裴殊没什么别的怕的,但是显然怕上写信了。 他字不好看,勉强写下来已经不容易了,给顾筠写信,一篇下来没一个好看的字,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怕自己不够好的。 不过裴殊还是写了,上面写了自己要去干啥,归期不定,又叮嘱了顾筠几句,说不用担心他。 写完信,让虎子快些送回去,明早再过来,裴殊就在驿站住了一晚上。 裴殊以为三五天的功夫也就把事办妥了,但他委实没料到,光调莞城的粮食就用了八天。 其中有两个地方,还谎报了粮收,说起来,这事儿和裴殊还有一点关系。 镇县县令一脸惶恐,镇县粮收是晚几天报上去的,他是看玉屏州漳渝县粮产太高,怕上头降罪,就报高了一些,也就多了四十斤,可是粮仓却没有那么多的粮食。 裴殊听完阵阵头疼,吴县令也是开眼了,问裴殊这咋办,裴殊道:“直接报上去,上头人会处理的。” 他可没这胆子给瞒下来,也没本事把这事压下去。 镇县县令哪儿能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差错就把自己给断送了。 裴殊负责的事做完了,护送最后一批赈灾粮去周城,这边雨已经停了,九月初,已显秋寒,不过天还是阴沉沉的。 下头很多村子都淹了,百姓住在山上,天愈冷,连个避寒的地方都没有,天灾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办法抵抗。 裴殊和安定侯说了几句,“赈灾粮已经送到,杯水车薪,希望这灾情早点止住。” 安定侯拍拍裴殊的肩膀:“这几日辛苦你了,你也早点回去。” 裴殊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秋日树上叶子都落下来了,裴殊看过了这边百姓生死,心里越发难受,他不敢想若是漳渝县出了这种事他该怎么办,如果顾筠怀着孕,却求助无门,连口饭都没有,这么一想,裴殊的心就一抽一抽地。 他能做的只有一样,就是让亩产高上去,日后有事发生,也不愁吃穿。 顾筠在家中静静等着,初来买的鸡仔已经长大能下蛋了,几只老母鸡顾筠准备给炖着吃了。 这都九月二十三了,裴殊生辰九月十二,也过了,他离家十五天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裴殊不在,士农司大小事务都是李昱霖二人管,一来二去,王氏也知道裴殊去赈灾了,她话没过脑子,“那边受灾,也挺凶险的,万一……” 李昱霖狠狠瞪了王氏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不会说话就别说。” 这回是王氏理亏,她心直口快,忘了这是不该说的话,她娘家就在盛京,对南方的印象只有天气温暖,风景如画这种景象,她都不知道南方水患频发。 “夫君,我也是关心则乱,我出银子,虽然不多,就是一点心意。”王氏拿出一千两银子,又说:“裴大人不在,裴夫人那边我肚子大,也不方便,你多照看些。” 要是往常,王氏还说不出这种话,现在她通透不少。 李昱霖拍拍王氏肩膀,“你不必忧心,天塌下来还有我们男人顶着呢,你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王氏点点头,“妾身明白的。” 裴家请了稳婆,说有事也可以去问,王氏忍不住想,顾筠真是个好人啊。 不过,九月二十四,王氏下午出门就看见裴殊了,她吓了一跳,点头打了个招呼,“那个裴大人,裴夫人这几天都挺好的,你不在我和周夫人也会照顾着,你放心吧!” 王氏想,帮忙总得让人知道啊,她和顾筠非亲非故的,还真啥也不图啊,至少让顾筠知道她没有坏心眼子吧。 裴殊道了声谢,他就出来拿个东西,立刻回去。 裴殊在莞城买了点吃的,那边点心铺子新做的菊花糕饼还有糖炒栗子,给顾筠当零嘴吃,结果下马忙,忘了拿了。 半月不见,裴殊瘦了,顾筠也瘦了些,也不能说是瘦,就是肚子大了,显得人瘦。 顾筠肚子都六个月大了,下午午睡醒,看见裴殊又惊又喜,“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顾筠怀孕睡得多,每日午睡都睡一个时辰,裴殊半个多时辰前回来的,就在这儿看着顾筠睡觉,她侧着睡得,身上搭了一条毯子,下巴有些尖,肚子圆圆的,脸上好像有一层柔光,睡梦里都是笑着的,倘若孩子生下来,估计会和他娘躺在一块儿,他若有事出门,俩人也不会没伴。 这是裴殊头一回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他想要个儿子,不是觉得男的能传宗接代,而是男子能保护他娘。 裴殊对顾筠说,“我刚回来没一会儿,看你睡着就没叫你,渴不渴,我给你拿水。” 顾筠点了下头,裴殊兑了杯温水,顾筠咕嘟咕嘟就喝完了,喝完,她好好看裴殊,出一趟远门,人累的都瘦了,眼下一片青色,下巴一圈胡茬。 裴殊捂住脸,“别看,一点都不好看。” “我一会儿洗洗你在看,我这会儿太丑了,”裴殊跑到旁边屋子洗了澡,回屋顾筠给他擦头发,裴殊摸着顾筠的肚子,时不时亲一口,趁着就他们二个,解开顾筠衣带,看他不在的日子里,顾筠有没有好好涂药油。 肚子圆圆的很光滑,裴殊附身又亲了一口,“爹不在家,你想爹了没有?” 顾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裴殊就爱这么傻里傻气地和孩子说话,肚子里孩子又不会回答,只能她这个当娘的代劳,“想了。” 裴殊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阿筠想我了呀。” 顾筠心一跳,“你……胡说些什么呢。” 裴殊捂着心口,“哎呦,我出去半个月,阿筠都不带想的,哎我这心那……” “想了想了,”顾筠到底不跟裴殊似的,有些话她只有晚上才说的出来,她声音极小,“想了的。” 裴殊起身亲了一下顾筠的唇,他眼睛里全是顾筠,盛着满满的思念和爱意,鼻子还算,心里又高兴又难受,有种想哭的冲动,“我也好想你,我都快想死你了。” 裴殊可算明白以前电视剧看到的那些台词是什么意思了,放下剑没办法护你,拿起剑没办法抱你。 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有令,为臣子的只能走,不当官就给不了顾筠好日子,当官就不能一直陪着顾筠,简直是进退两难。 顾筠拍拍裴殊的后背,她也不好再矜持,“我也想你的,你不在家,我就和孩子说话,跟他说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我是知道的,你有要事在身,不然也不会出门。” 顾筠感觉肩膀有些湿,就抱着裴殊说话,“我总想到西北将士,他们十万人也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也会想家,他们更苦一些,这样想着,我就觉得没那么难熬了,你做的事是让他们的妻儿不那么担心……” 这么想,裴殊就很伟大。 虽然有些诗词很酸,却也不无道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然,这也是因为裴殊体谅她,不然顾筠可不会管那么多。 有时想想也会觉得难得,裴殊和御朝的男子不太一样,在顾筠印象中,御朝男子都是那种,像平阳侯一样的。 裴殊不一样。 第六十二章 六斤晋江文学城独发…… 小别胜新婚,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到了用饭的时辰,又一块吃了晚饭,裴殊在路上吃的并不好,这一顿可吃了不少。 顾筠现在肚子大了,吃的次数多,就只用了半碗饭。 随着月份大了,身子上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腿肿脚肿,一直想方便,夜里睡一半就会醒,肚子大走路还得万分小心。 现在天冷了,有时腿还会抽筋。 不过裴殊累,这些顾筠不打算说。 裴殊一走半个月,回来妻子变了不少,等以后孩子生下来,岂不是回来一次,孩子就窜老高了。 日子过得太快了,他来这儿都快三年了。 裴殊来不及感叹,摸摸自己肚子,让春玉进来收拾碗筷,天黑的早了,夜里也凉,裴殊先把被子铺上。 他身上热,暖了会儿被窝,才让顾筠进来,“这里和盛京不太一样,冷的也不一样,盛京是干冷,这里是湿冷。” 漳渝县没有火炕,冬日绝对到不了零下二十度,但裴殊想,零下几度是有的,他受得了,顾筠不行,而且孩子生下来以后,受不了冷。 裴殊记着这边都是孩子生下来交给奶娘喂养,他想和顾筠商量一下,能不能他们自己带。 如果是顾筠喂的话,他夜里也会起来帮忙,不会让顾筠一个人累着。 如果顾筠不愿意喂的话,那就请奶娘,还是以顾筠的意思为主。 裴殊一边给顾筠捏腿,一边把这事儿说了,“咱们养的话,孩子跟咱们亲一点,不过我就是突然想到的,要是请奶娘,我让春玉寻摸着。” 其实顾筠不太愿意请奶娘,她是有奶嬷嬷的,只不过年纪大了,但是李氏说过,她幼时不知事,很亲近奶嬷嬷,把奶嬷嬷当亲娘,大概应了那句话,有奶就是娘。 后来奶嬷嬷不在了,顾筠也忘了那些事。 奶嬷嬷不是别人,就算是高门也得当半个主子敬着,在小主子跟前也能说上话的,顾筠身边丫鬟少,她本就不太喜欢人伺候,自己的东西,总得自己安排打点。 孩子也是自己的,她哪儿舍得亲近旁人,再说有春玉她们三个照顾,犯不着请奶娘。 若是她奶水不够不好,再想请奶娘的事。 顾筠道:“自己喂挺好的,顶多夜里勤起一点,不过夫君还是请一个以备不时之需,挑家世清白的,看着干净利索的。” 裴殊笑笑道:“行,有我在,你放心好了。” 顾筠躺下酝酿着睡着,裴殊终于回来了,她想和他多说会儿话,可耐不过怀孕犯困,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床头点着烛灯,裴殊握着顾筠的手,他想,顾筠肯定不知道他这样盯着她看,等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热闹?有趣? 每天都有数不完的乐子,会有人乖乖巧巧地喊他爹,裴殊没带过孩子,还不知道带孩子是什么样子呢。 进了十月,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周长生准备带着韩氏回京,这边事情少,盖棚子啥的有裴殊他们在就好,韩氏没怀孕,周长生想回京过年,年后再回来。 韩氏走,王氏泪眼蒙蒙的,她也想家了,不过很快,盛京那边王氏娘家和永康伯府送来两个嬷嬷,照顾王氏生产。 王氏有些不好意思,前头李昱霖说来南方不许带太多丫鬟,这回家里送了人来,她怀着孕,有些事不懂,不能把人送回去吧。 李昱霖也没这个打算,多个人照顾他也放心,遂道:“家里的心意,你别有太大压力。” 王氏有些好奇,顾筠那边就没人来吗,等到十一月,顾筠那边也没人过来,王氏就不歇下好奇的心思了。 裴家和英国公走动不近,兴许英国公府都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儿呢,而她娘家,一个庶女哪儿有那么大的体面。 王氏叹了口气,让经验丰富的嬷嬷去顾筠那儿一趟,嘱咐她一些生产的事宜。 这个情,顾筠记下了。 她现在都七个多月了,到月底就八个月,都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可大夫说顾筠怀相好,吃喝没短过,孩子兴许会早出来。 听着早产顾筠脸都下白了,但大夫并不是那个意思,“足月生有些是因为吃的不好,足月孩子也不大,夫人不必忧心。” 顾筠稍稍放下心,孩子康健就好,她也不求别的。 她让春玉送大夫走,春玉眼疾手快塞了个红包,老大夫一直推脱,春玉笑着道:“大夫收下吧,一点心意,况且您年纪大了,来这边也不方便。” 老大夫推脱不过,只能收下,“下回莫要如此了,医者本分,这些都是老夫该做的。” 春玉点点头,妥帖地把人送出去,看人走远,她才回去,她也着急,夫人马上就要生产,里里外外都是她们三个打点,恨不得有八个脑袋,不过不能急,急了的话夫人看了也急。 稳婆已经住在家中了,前院后院有好几个婆子侍卫守着,这边王氏也安分,小主子肯定平平安安生下来。 春玉在厢房烤了烤火,屋里放着不少东西,她们几个日夜守着,顾筠生产用的东西,还有日后小主子用的,这边也冷,不过没有盛京西北那么冷,习惯了倒也还好,炭火这里是不缺的,都是上好的炭,稳婆那里每日都有人送饭,还请了两个以备不时之需。 城南稳婆是个名声大的,本来还觉得裴家又请别人是看不起她,不过看裴家出手大方,又打听到是盛京来的,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盼着裴夫人快点生下孩子,这样她才能带着赏钱回去。 过了十一月,稳婆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虽然每天都去看顾筠的肚子,拿着自己的名声和脑袋担保胎位很正,孩子肯定顺利生下来,但是裴大人依然不放心,不等瓜熟蒂落,裴大人一日都放不下心的。 稳婆心里害怕,求了裴大人生产那日让另外两个稳婆一起进去帮忙,裴殊答应了。 腊月初八是腊八节,裴家煮了一锅香甜的腊八粥,而腊月十五是顾筠生辰,裴殊还担心这孩子不会跟她娘一天生辰吧,但是没有。 一直到腊月二十七,才发动。 这也才九个多月,裴殊稳住心神,抱着顾筠进了产房,顾筠拉着裴殊的手说了几句话,“生孩子都会疼的,你在外头别担心,万事听稳婆的,别想着闯进来,知道吗?” 裴殊使劲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顾筠也知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肚子疼的厉害,她张张嘴,裴殊却亲了她一口,裴殊道:“剩下的话生完孩子再说,我等着你们。” 稳婆心里急的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依依惜别,不能等生完孩子再说啊,还要不要过年了! “裴大人,您快出去吧,产房有我们呢,你又帮不上什么忙,在这儿凑什么热闹,春玉姑娘,热水,剪刀,纱布都准备好了吗?” 春玉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稳婆走到顾筠面前,检查了一番,羊水破了离生还早些,得看宫口开了几指,稳婆还怕顾筠盛京来的,架子大,看她咬牙忍痛,事先说了几句,“夫人,我经验多,您得听我的,让你怎么呼吸吐气就怎么做,疼了也尽量忍着别喊……” 顾筠点点头,忍着疼说道:“嗯……都听您的。” 顾筠只觉得疼极了,等宫口开的过程太漫长,骨头缝都在疼,她耳边只有稳婆的话,让她使劲她就使劲,让她呼吸她就呼吸。 裴殊在外头等着,寒风吹着,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另一个院子王氏待的也不踏实,她还有点害怕,王氏还指望顾筠孩子生下来,跟她的孩子一块玩耍呢,再来指点她几句,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从下午未时到戌时,生了三个多时辰,裴殊总算听见一声婴儿啼哭,他腿一软,还是虎子立刻把他扶住,“大人,您没事吧。” 裴殊摇摇头,但他声音直发抖,“厨房的吃的准备好,还有奶娘,给稳婆的银子赏钱……孩子的衣裳……” 绿勺点点头,“大人放心,这些都有的,孩子生下来了,您别担心了。” 裴殊守在门口,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怎么,还没出来啊,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里面没什么动静,孩子也不哭了,稳婆的声音也听不见,只有人来人往的走动声。 裴殊只觉得度日如年,终于,稳婆推门出来,一把拦住往里冲的裴殊,“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母子平安,但外头太冷,小公子由春玉姑娘看着。” “夫人生了三个时辰就生下来了,可算快的呢,”当然她也是功不可没,稳婆自顾自说着,然后裴殊突破她的拦堵,给门开了个小缝钻了进去。 稳婆:“?大人!产房血气重,你进去不吉利的啊!” 裴殊还管什么吉利不吉利,他媳妇孩子还在里面。 春玉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姿势还是稳婆指导的,一手托着脖子,一手托着后腰,另外两个稳婆在换床褥,顾筠一头汗,头发湿黏沾在额头上,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听见动静,顾筠睁开眼,她眼前有些花,她记得疼的时候眼前发黑,现在才好了点,“你……说了不让你进来,干嘛非要进来……” 裴殊心疼得不知怎么才好,他伸手给顾筠擦汗,“我就进来看看,看看你,哎,我一会儿给你拿吃的,不疼了,不疼了。” 对顾筠来说,疼这么一遭是值得,外睁眼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自己屋里,旁边就是闭着眼睡觉的小人,那可真小,像小猫儿一样,头发很黑,脸红扑扑皱巴巴的。 裴殊坐在床边,守着妻儿一脸满足。 顾筠艰难地开口,“怎么这样,这真是我生的吗。” 裴殊知道顾筠是嫌儿子丑,其实他看第一眼也觉得丑,但看看也就习惯了,“就是刚生下来都这样,你看他鼻子很挺的,嘴巴也红红小小的。” 仔细看也有点好看的。 顾筠想,就算不好看还能咋地,生都生了。 孩子起好名字了,裴时,有命运光阴之意,裴殊说这个孩子健康快乐就好,他们的孩子,也不需要怎么出人头地。 但是还有一层意思裴殊没说,他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这个孩子是突破时空爱情的结晶! 当然不一样了! 小名叫了六斤,这孩子就六斤重,贱名好养活。 裴殊伸手越过儿子握住顾筠的手,“一会儿喂你吃饭,这小子已经喂过了,奶娘先喂着,你要喂得等你好了再说。” 第六十三章 新的一年晋江文学城独发…… 顾筠喝了半碗小米粥,又睡了过去,六斤躺在她旁边,穿着白色印花棉布做的小衣裳,小手攥成拳头,裴殊试着把手指伸了进去。 谁知道六斤就握住了,小手握着他爹的食指,把裴殊萌的不知怎么才好,儿子虽然皱巴巴的,但是很可爱啊,在当爹的心里就是好看的。 夜已经深了,裴殊把娘俩往床里挪了挪,有点思念家里的火炕,在这儿烧再多的炭也冷,怕一氧化碳中毒,还得给窗子门留缝,怕是要冻着顾筠和小六斤。 六斤裹在襁褓里,就两只小手露出来,眼睛闭着,刚刚喂过,晚上还得吃一顿。 稳婆还没走,因为裴家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宅子还有一位夫人,年后生产,她回家过个年还得再回来呢。 稳婆叮嘱了几句产后需要注意的地方,听到顾筠打算自己喂还挺诧异的,小孩晚上起的勤,要是自己喂,肯定休息不好的。 而且高门妇人为了产后快点恢复身材,笼络住夫君的心,分给孩子的心思自然少了许多。 不过既然裴家有这个要求,稳婆也不会说别的,她可以帮忙疏通,以免胸胀痛。 裴殊问她:“这个我来行吗?” 稳婆:“……也不是不行,明儿要是不行再来找我。” 她已经习惯了裴家老爷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了,同一个院子,那位李老爷就不会问东问西的。 裴殊又学了半天疏通之法,稳婆倒还有点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道:“就揉揉,喊疼了就停下,你当夫君的以前没干过这事儿吗,吸吸就好了……” 不知裴殊想到了什么,脸也红了,回到屋里,春玉就退了出去。 有了小主子,不比平日,屋里得时时刻刻留人,公子回来了她们就出去,也不会添乱。 小主子出生,春玉三人手上还有别的事,一来要准备好尿布,有一些开水烫过的,但是小孩儿用的多,那些还不够,绿勺就去给六斤烫尿布了。 春玉煮了红皮鸡蛋,给前院长工们还有李家夫人送了去,沾沾喜气。 春玉进屋行了一礼,撂下一筐红皮鸡蛋,“我家夫人生了,母子平安,送点鸡蛋过来。” 王氏知道顾筠生了孩子,但别的还不知,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出去,就多嘴问了问:“平安就好,孩子多重呀?” 春玉答道:“六斤三两。” 王氏笑着道:“等我这儿方便了再过去看。” 不过她生孩子的时候,顾筠都该出月子了。 春玉道了谢,又去给吴县令家送了鸡蛋,这边走动的就这么些人,轻省自在。 回到宅子天都黑透了,她们等生产也没吃饭,就煮了点面吃。 清韵一脸柔和,“小主子真好看,眼睛很大,头发浓密,眼睛嘴巴都像夫人。” 绿勺中肯道:“鼻子像公子,不知道有没有酒窝,夫人有的。” 虎子还没看过小公子,也搭不上话,张着嘴想说也插不进去,“哎哎,小公子啥样儿啊……” 春玉回道:“小娃娃,跟小猫儿似的,大名单一个时字,小名就六斤。” “那么大的小娃娃,咱们也终于有小主子了。” 四人你一嘴我一嘴说着话,厨房大锅里还温着饭,除了有小米粥,还有炖的鸡汤,奶馒头,饺子包子,饿了就能拿过去,她们就住侧边厢房,一有事就能听到。 屋里裴殊在守着,不知道晚上用不用她们。 谁知刚收拾好碗筷,屋里裴殊就一阵惊呼,“春玉!春玉!清韵绿勺!” 三人吓了一跳,这是咋了,进去之后裴殊指着六斤被划了一道的脸,“他挠自己,怎么办啊,六斤手还那么小,没法给他剪指甲啊。” 裴殊看孩子的时候还挺专心的,但是小孩胳膊一伸,他哪儿拦得住,细皮嫩肉划了一道,裴殊该心疼死了。 六斤的小手刚能握住他的手指,指甲也是薄薄透透的,小手是粉色的,谁敢给他剪指甲啊。 清韵道:“我这就去给袖子缝个口袋,就不会那样了。” 裴殊握住儿子的两只小手,“那快点,快点……” 伤口不深,就浅浅一道血痕,裴殊叹了口气,轻轻吹了吹,“挠了自己都不知道哭的,你怎么这么皮实啊。” 六斤睡得很安稳,连换衣裳都只皱了皱鼻子,裴殊守着娘俩,一直过了亥时,他看着顾筠也在睡儿子也在睡,想了想准备爬上床,结果六斤瘪了瘪嘴,就哭了。 裴殊不至于手忙脚乱,但是他怕儿子把顾筠吵醒,就抱着六斤去了外间,换了湿哒哒的尿布,然后又给抱了回来。 他以为动作够轻不至于把顾筠吵醒,谁知顾筠已经醒了,“醒了呀,要不要吃点东西?六斤额头被划了一下,就把小手给包上了。” 就是在袖口加长了一点,手背那边缝了一块儿布,可以翻下来,就像个小手套一样,省着他再抓脸。 顾筠道:“伤口不深,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裴殊松了口气,他还怕顾筠怪他看不好孩子呢,显然他这个当爹的更重要一些,这小子才哪儿到哪儿啊。 “那个稳婆已经回去了,我问了问喂奶的事儿,”裴殊眼睛往顾筠胸前扫,“阿筠,你,你有奶吗?” 顾筠月份大的时候胸就胀疼,既然决定了喂奶就不在这上扭捏了,她摇摇头,“没……不过很涨得慌?” 裴殊手指蜷缩了一下,“稳婆说了怎么疏通,要不试试?” 顾筠低头看了看六斤,然后点了点头。 ———— 次日 裴殊是在六斤的哭声中醒的,他哭的厉害,闭着眼睛,还挥着小拳头,裴殊胡乱抹了把脸,“怎么了也是?” 他一抹尿布,是湿的,可换了尿布还哭,裴殊没办法啊只能把顾筠喊起来,“阿筠,六斤饿了,你喂两口吧。” 顾筠坐起来,把孩子抱怀里,六斤连眼睛都不睁,咕噜咕噜地喝着奶,可见饿狠了。 裴殊本想着喂两口不哭了就给抱走,但这小子不喝饱了不撒口,一动他就哭。 顾筠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神色温柔,“也不早了,起吧,我喂喂他也下床走走。” 稳婆说下床动动好,顾筠躺着也难受,她生孩子还算快的,没受太多罪,六斤应该挺好带的。 裴殊喊春玉进来,自己去梳洗准备早饭了,顾筠坐月子,吃的清淡,以滋补为宜,裴殊尝了尝所谓的月子餐,眉头深了一个度。 这一点都不好吃啊。 清韵道:“月子间不用吃太油腻的,也不用吃什么下奶的饭食,如果奶水不够还有奶娘呢,主要是给夫人补身子。” 也是恢复身材,顾筠过了年才十九岁,正年轻,哪个不想漂漂亮亮的。 李氏在坐月子上有一手,提前教过清韵绿勺,怎么吃,怎么按摩,保养身体头发…… 顾筠要坐一个月的月子,裴殊叹了口气,心里越发心疼。 他就是个新手爸爸,六斤生下来第四天,是年三十,本来高高兴兴地,结果早上喝了奶之后六斤就开始嗷着嗓子哭,一个时辰也不消停。 春玉道:“怕不是魇着了……” 顾筠道:“去医馆请大夫过来一趟吧,多给些辛苦费,大过年的。” 裴殊赶紧去请大夫,小娃娃哭个不停,这么大点,把脉也摸不出什么,大夫就问了问哭之前干了啥,裴殊道:“也没干啥啊,就喝奶了!” 老大夫道:“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可能胀住了,小娃娃喝完奶得拍嗝,不然胀的慌难受。” 老大夫把六斤抱过来翻了个身,轻轻地拍他后背,拍了几下,六斤吐了两个泡泡,这回也不哭了。 裴殊松了口气,请大夫花了一两银子,以后喝完奶还得给他拍奶嗝,这臭小子。 送走大夫,春玉几人松了口气,开始准备年夜饭。 六斤刚吃完睡过,这会儿也不困了,睁着眼睛盯着顾筠看,他眼睛大,在屋里四天终于不那么皱巴巴了,也白过来了。 昨儿还洗过澡,干净清爽香喷喷的,挥着小手嘴巴还一张一合的。 顾筠昨晚也擦了擦身子,坐月子不能洗澡,裴殊不懂这些,还是依着坐月子的习俗,平日不吹风,不洗澡,不吃凉的硬的,安安稳稳度过这一个月再说。 到时候顾筠想干啥他都不拦着。 大年三十一家三口吃了月子餐,六斤还是喝奶,晚上年夜饭,顾筠吃了小块蒸鱼,半碗蒸蛋,小碗鸡汤,裴殊吃的多,他一个人顶两个人用,不吃多点玩不过这小子。 除此之外,裴殊还准备了两份压岁钱,“六斤呀,你的压岁钱先让你娘给你存着,反正你也不会花,长大了记得找你娘要知道吗?” 顾筠:“……” 她不给是不是不像话。 不过,过年,可以让娘亲拍奶嗝,不用爹爹。 拍奶嗝要用大腿托着腰,一只手扶着六斤的小脸,轻轻地拍,比裴殊要温柔得多。 这可能是御朝最幸福的小娃娃了,从小在爹娘跟前长大,家境优渥,什么都不缺。 比他有钱的小娃娃还在让奶嬷嬷照顾,跟他一样在爹娘身边长大的绝对没有他过得快活。 爹娘还在守岁,六斤就攥着顾筠的手指呼呼睡了过去。 外头有放烟花炮竹的声音,六斤有时候会皱皱眉,但是只要顾筠或是裴殊拍一拍他就没事儿了。 顾筠看着儿子心里就一片柔软,生孩子哪天撕心裂骨的疼痛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儿了,看看裴殊,又看看跟他有点像的六斤,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裴殊伸手拍了拍六斤的脸,他什么都小,脸也嫩,“阿筠,他不会一会儿就醒了吧,能吃能睡,也就养的猪这样。” 顾筠:“哪儿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裴殊不服气,“我当爹的说说他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向着他,你现在就开始向着他了!” 顾筠哑口无言,“这不也是你儿子吗,你……” 裴殊道:“……那也不能向着他,我还是你夫君呢,你可别生了孩子之后一门心思全放他身上了。” 顾筠有些心虚,很早之前她的确这样想过,但后来这个念头就不了了之了,“怎么会,你想什么呢,孩子是我们的,我拼了命生下这个孩子……你就这么想我啊。” 裴殊不敢再说了,“没有,我就是有点吃醋,哎,我的错,我的错。” 裴殊怕把顾筠弄哭了,坐月子不能哭的,对眼睛不好,殊不知这只是顾筠转移话题的法子。 两人打着精神守岁,终于过了子时,裴殊给六斤换了快尿布,弄湿的用水泡上,然后才上床。 又是新的一年。 第六十四章 成亲第四年晋江文学城独…… 大年初一都在家里待着,很少出门转的,新年新气象,春联灯笼,各家都一片火红。 盛京更是热闹,秋收大丰收,哪家都有丰厚的年货,街上张灯结彩,地上还有没扫干净红色的炮竹碎屑。 裴湘一早收到了莞城的来信,顾筠说产期将近,兴许信送到的时候孩子就生下来了,裴湘忍不住想是男孩还是女孩,一早就有嫂子的信让她心情愉悦,脸上都带了几分。 初一一早家里人吃饭,倒是一片祥和,裴殊不在盛京,徐氏乐得自在,她还关切地问了几句裴殊的近况,裴湘抿唇笑笑,“兄长嫂嫂挺好的,嫂子怀孕了,这几日的产期。” 裴湘总是能让徐氏过不好年,不是三十就是初一。徐氏扯着嘴笑笑,“是吗,那太好了,你二嫂生过孩子,可以多问问她的。” 裴湘点点头,英国公想问什么,但被徐氏拉住了,徐氏早先就和英国公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半产业给裴湘就给了,但别在外头做那种多后悔失去这个孩子的神情来,他得为裴靖考虑。 英国公在心里叹了口气,裴殊现在越来越好了,连孩子都有了,可是都快出生了他才知道这个消息。 裴湘有点痛快,她也觉得自己坏,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倒乐意每年过年的时候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他们不高兴了,她就高兴了。 真好呀。 初二各家媳妇回娘家,顾筠去莞城的事平阳侯府早就知道,平阳侯只说裴殊前途不可限量,并未说别的。 对于顾襄和她夫君,态度却一般,顾襄明白是为什么,却也没太在意,以往就是如此,不过顾妍今年回来了,顾槿去年出嫁,也带着夫君回娘家,平阳侯府倒是热闹。 平阳侯先是惋惜了一番顾筠不在,又说是他要抱外孙的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多疼女儿的父亲呢。 这一顿饭下头的人心思各异,顾妍早顾筠两年出嫁,夫君是寒门出身,在南方做了五年的知县,今年回京述职,也不知能不能留在盛京。 顾槿年前成婚,虽然顾筠没来,但送了不菲的礼物,两人有书信往来,比起亲姐顾襄,她和顾筠话更多一点。 顾槿看着自己的亲姐姐,总觉得她被婚后生活磨平了,整个人没魂了。 顾槿心里虽然不好受,但现在大多数人成亲以后都是这样子,没有什么法子。 她也是阴差阳错,和顾筠关系缓和,相看议亲的时候打听好人品,成婚以后夫君体贴罢了。 大概应了那句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顾襄不愿意说,顾夫人也没多问,大过年的,说点高兴事儿才好,小女儿成亲之后夫妻和睦就好了,“你和筠娘交好,她生孩子多备点东西,用不着多贵重,心意为上知道吗。” 顾槿点点头,“女儿明白的。” 她更愿意简单一点,无论是和顾筠还是和别人,可嫁了人就不是孤身一人,总得顾虑周全些。 可一段关系中掺杂太多就失了情分,这个顾槿也知道,就看自己如何把握了,她在心里想到,怎么嫁了人比不嫁人更麻烦,那顾筠成亲之后经历的岂不是更多。 顾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也是当姨的人了。 顾老夫人又老了一岁,精神头没有年轻人好,早早就回去休息了,李氏带着顾承霖回院子,她叮嘱儿子最多的就是做功课,多用功,才能不给顾筠添乱。 女儿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李氏不想扯顾筠的后腿。 顾承霖今年十一岁,身体比大前年好了不少,因为顾筠的缘故,平阳侯很看重他,经常考究他的学问,顾承霖学问好,平阳侯看的高兴,时常和顾承霖说话。 李氏和顾承霖说:“以后记着孝顺你父亲就行了,对你最好的只有娘和姐姐,知道吗。” 她不忘给顾承霖洗脑,儿子可是她的指望,不能让平阳侯拐了去。 顾承霖点点头,“娘我知道的,父亲只在乎我功课好不好,只有您和姐姐关心我身体好不好。” 李氏何尝不愿意看见父慈子孝的场景,但在儿子和平阳侯身上,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她有外孙了,兴许能看到。 过了十五,盛京的天气渐渐没那么冷了,正月十六,李氏收到了莞城的书信,顾筠说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腊月二十七生的,大名裴时,小名六斤,生下来六斤三两,等暖和了会回盛京给她看看。 李氏拿着信喜极而泣,她高兴极了,就是有点不解,为啥信上的字这么难看。 难道是女婿写的? 李氏一脸疑惑,不过还是妥帖地把信收起来,去和夫人老夫人报喜,顾老夫人一直说好,顾夫人也说准备贺礼寄过去。 不过估计赶不上小六斤的满月酒了。 正月二十七,裴时终于满一个月了,一个月光景,说来也不长,但裴时和刚生下来简直换了一样,不红不皱,小脸可白了,眼睛大而有神,就是手还用布兜罩着。 他长大了一点依旧很小,没有给他剪指甲的剪刀,得去铁匠铺子那儿订做,但是年后那边忙,这小东西还没做好。 满月酒请的人不多,就吴县令一家还有李家,王氏还没生孩子,满月酒只送了东西过来,人没过来。 顾筠今儿出月子,她好好在屋里洗了个澡,洗完澡,可算舒服了。 洗完澡再去抱六斤,小娃娃只觉得娘亲更香了,趴在她胸口吸着鼻子闻,抱了一会儿孩子,顾筠就把六斤放床了了,一个月大的小孩儿,不会翻身不会爬,一个人在屋里看着就行。 而且,一直抱着裴时顾筠手酸。 六斤哪儿知道现在就被亲娘嫌弃,他还咿呀咿呀高兴着呢, 顾筠心一软,附身亲了他一口,大约是喜欢这种亲近的行为,六斤咧嘴一笑。 他还没想要,咧嘴的时候露出粉粉的牙床,大概是因为自己生的,觉得哪儿都好。 满月酒,得把裴时抱出去看看,顾筠刚出月子,也不好出去吹风,裴殊钻进来接孩子,“要不等他睡着了抱出去晃一圈得了,不然哭了不好哄。” 这一个月裴时除了吃就是睡,剩下的就是哭,稍微有不顺心的就哭,吃晚了,尿布湿了,他爹逗过了…… 裴殊还说,这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这么爱哭呢。 顾筠说道:“他只有不舒服才会哭,平时都很乖的。” 裴殊不愿意听顾筠向着裴时说话,抱起儿子哄了哄,也不睡觉,“阿筠,你来你来,六斤太拧了,一点都不听话。” 顾筠唱着小调把儿子哄着,裴殊把儿子裹得不透风,才抱出去,没一会儿又抱回来了,“就给看了一下,舍不得让他们摸,都说咱儿子好看,我觉得也好看。” 这会儿六斤睡着了,闭着眼睛,他头发软软的,眉形像裴殊,睫毛特别长,鼻尖有点红,嘴巴抿着脸上还有点红晕,两只手摆在脑袋旁边,睡的香甜。 顾筠道:“李夫人应该挺想看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要是天气暖和,指定抱过去给她看看了。” “应该快了,咱们在这边,六斤还能有个玩伴,不过今年应该能回去一趟。”裴殊想着等秋收了,六斤也大一点了,那会儿差不多十个月,估计都会爬了,也不怕天冷冻着,就回盛京。 然后明年二月份再过来。 这些事顾筠听裴殊的,不过就是得顾及六斤还小,不能颠簸。 她喂孩子,出门顶多带六斤用的东西,不用费心再带奶娘,也省事。 不过下午的时候,顾筠还是去了王氏院子看了看。 王氏肚子有九个月了,顾筠有一个多月没见她,看她倒是没胖,不过肚子大了。 王氏看顾筠才觉得变化大呢,“瞧你瘦了不少呢,腰也细了,看着快到生产前那会儿了吧。” 王氏目光有些羡慕。 她管不住嘴,但是顾筠的话在前头,她也不敢总吃,而且七八个月的时候腿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浑身难受,但还是每天走走转转,她不求三个时辰生下来,四个时辰总行吧。 顾筠道:“等你生完把菜单给你,药油可天天抹着?” 王氏:“抹了抹了,没长那个纹,多亏了你呢。” 顾筠笑了笑,“生产的时候听稳婆的,别害怕,都得有这么一遭,你看我,不也生下来了。” 王氏摸摸肚子,“等我孩子生下来了,和小六斤玩儿。” 过了几天,二月初二,王氏用将近四个时辰诞下一子,比六斤小一个多月,却比六斤小了一岁,稳婆拿了个大红包,给裴家李家两家接生,比她一年赚的还多。 顾筠也吃到了别人家的红皮鸡蛋,听说李家的小公子小名叫稻子,大名还得盛京的长辈给起。 两家孩子年岁相近,可以多来往。 王氏也乐得如此。 二月中旬周长生从盛京赶回来了,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脸上有喜色,“我夫人她有孕了,遭不住舟车劳顿,就留在盛京养胎。” 临行之前,周长生和韩氏保证,在外头绝不胡来,等孩子出生之前一定回家。 裴殊道了句恭喜,“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干活吧,春种在即,咱们负责漳渝县,卖粮种和蟹苗。” 稻田蟹田一体,是士农司运作出来的,想要赚钱,漳渝县上下都可以用这种路子,但怎么挖水渠,育苗还得士农司指导。 当然,卖出去的蟹苗稻种,赚的钱都是士农司的。 裴殊想,清明端午都没发不小的节礼。 春种还没开始,但要跑蟹苗,育种,去下头普及种水稻的知识,吴县令跑了好几个地方,还带着几个临县县令,一起跟着裴殊学,他们看得见这里面分外可观的利润,倘若只靠卖螃蟹,就算一亩地只有二百斤蟹,那一家四五亩稻田,一家也能赚五十两银子。 到时候螃蟹统一卖往北方,势必能赚不少钱,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眼红。 再说就算没有螃蟹,水稻亩产提上去了,百姓也是乐意的。 清明前半个月,裴殊忙的脚不沾地,推广种子,农具,还有士农司新研制出来的肥料,不过肥料并不好卖。 裴殊这是氮肥,从大豆根部,大豆提取,有利于植物根茎发育,不过一袋不便宜就是了,裴殊还想研制除草剂,很多植物的叶子不能吃,但是会影响光合作用,果实发育,而使用农药只在前期影响其他杂草争夺养分,并不会对后面果实有影响。 至于除虫剂,裴殊当然也想要。 第六十五章 生孩子??晋江文学城独…… 裴殊先做的除草剂,在这个朝代,肯定不方便提取那么多的化学药品,所以裴殊做的是简易除草剂,白醋兑食盐还有皂荚水,这个原理也简单,中午的时候喷在杂草上,白醋可以快速吸干杂草水分,盐水能让杂草难以再生,但这有一个问题,不是针对杂草的除草剂,对秧苗也毫不手软,若是喷的不好秧苗也会除掉。 所以不能在秧苗小的时候用,等稻苗长大一点,喷在田垄上,中午一晒,除草效果好。 至于杀虫剂,裴殊用的是蒜水,姜末水,有时还会兑辣椒水,杀虫效果还不错。 二月下旬,士农司的人一边试除草剂杀虫剂的效果,而周长生刚回来,就要回盛京送两种药剂。 当然,夫人有孕在家,周长生愿意跑这一趟的。 就是路途颠簸,还要赶在春种之前把两样药剂送回去,在田里做过实验,才能估价往外卖,这样的话士农司又多了一层收入。 不过给百姓用的东西,卖的便宜就是了。 这事儿传到安庆帝耳中已是十日后了,安庆帝诧异,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能够除草杀虫,要知道有些地方还受虫灾困扰,再有杂草丛生之地,不好开荒,若是有这两样东西,事半功倍。 周长生回话道:“是,的确可以杀虫除草,但使用上有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不可乱用,不然对庄稼不好。” 安庆帝叹息着道:“这是裴殊做出来的还是士农司弄出来的?” 虽然士农司是由裴殊一手带起来的,但是在安庆帝眼里,士农司十个人还抵不上裴殊一个。 不,是一百个都抵不上裴殊一个,他弄出来的稻种,农具,还有除草剂,杀虫的,都让安庆帝大开眼界。 周长生实话实说,“大人说没有我们,他不能这么快把这两样东西做出来。” 的确是裴殊做的,但士农司上下功不可没。 安庆帝了然,“裴殊有孩子了?” 当皇帝的哪里会操心臣子的家世,操心亦是看重。 “回皇上,裴大人的长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年前生的,很是茁壮灵气。”周长生想,自己孩子也要出生了,可以和裴时一起玩耍,以后一起上学,兴许还能结为亲家。 安庆帝记着上回还没给裴殊赏赐,一并给了吧,“士农司上下多三个月俸禄。” 等周长生走后,安庆帝让他去库房里挑些小孩子带的项圈,七巧锁啥的,“朕刚得了一套十二生肖玉石摆件,给裴殊儿子玩儿去吧。” 意思是一并送到莞城去。 三月初,正是农忙时节,草长莺飞,蝴蝶飞舞,天气没那么冷,六斤也能出来晒晒太阳了,他自出生起就没出过屋,眼里只有爹娘,现在看见别的东西,甭管看不看得清,就晃着脑袋东张西望,生怕谁不知道他能抬头了。 顾筠抱着他,指了指田埂上劳作的人,“你瞧,那里站着的是爹爹,他们在插秧,那个器物就能插秧……” 六斤哪儿知道啥叫插秧,其实他连爹都认不清,就张着脖子往那边看,见着谁他都高兴,都会呀呀叫一声。 有时候他会扭着脖子回头看顾筠,他好像知道这是娘亲,也好像知道娘亲很喜欢他,神情里满是依赖。 那边裴殊倒不用下地,不过得演示改良后的农具怎么用,今年的农具比去年的快,而且插的垄多了,去年五垄,今年能插十垄。 反正不在士农司买农具的种地就比不过别人,士农司每年出新的,每年都得买,这是裴殊能想到的生意经,士农司想盖琉璃大棚需要银子,银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只能想法子,不过卖出去的东西也很好用就是了。 早春不热,但一直在太阳底下站着也晒的慌,裴殊回头看了眼顾筠,他提议太庄子转转的,不然在家里闷得慌。 工人种地,他们随便找个空地,裴殊洗了把手,走过去把孩子接过来,“六斤,有没有想爹?” 裴殊话是和六斤说的,眼睛却看着顾筠。 顾筠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那边忙完了,会不会耽误事儿?孩子给我吧。” 裴殊:“不会,一会儿他们也要吃饭了,刚刚还有人问,这是我儿子不,说六斤白净,胖乎,有福气。” 当爹的,只要只见夸自己儿子的话,没有不开心的,裴殊跟六斤对视,看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笑着道:“六斤好像像我多一点。” 顾筠心道,他俩的孩子不是像裴殊就是像自己,长工们吃饭,他们也该吃饭了。 说是来春游的,顾筠出来带的东西还不少,春游她打算吃春饼的,就带了平底的小铁锅,面粉,各种青菜,甜酱,猪肉,豆腐。 春玉已经在大坡上铺了布了,又拿来炉子和炭,等一会儿烙饼。 面是裴殊活的,和面用的热水,面团揉长切成小剂子,然后擀得精薄,中间抹点油,在铁锅上一烙,没一会儿饼皮就熟了。 菜有萝卜丝,葱丝,甜酱炒肉丝,还有一个大白菜豆腐粉条炖菜,都能放在饼皮里裹着吃,有荤有素,迎着暖和的春风,吃的还自在。 田头是捧着碗吃饭的长工,他们每天中午都有个荤菜,有时候是土豆炖鸡,有时候是白菜炖猪肉,饭菜委实不错,不过这会儿看着裴殊,眼里难掩羡慕。 瞧裴大人,竟然还给夫人做饭吃,一个男子,会做饭,还抱孩子,虽然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裴殊有个天仙似的夫人,但是他们是不是该学学。 这简直是男子表率。 饼皮卷着菜吃,面就带着一点甜味,顾筠给六斤撕了小块面皮,他还没长牙呢,虽然馋的眼睛跟着春饼滴溜滴溜转,那也不能给他吃。 清韵还在烙饼,薄饼一张吃了也就两分薄,一人得吃好几张呢,而且,顾筠裴殊吃上了,她们还没有呢。 清风徐过,长工吃完饭又开始劳作,顾筠得带着六斤回去睡午觉了。 裴殊捏捏儿子的小手,“我忙完就回去,等我。” 六斤在车上就睡着了,他趴在顾筠怀里,随着马车晃来晃去,睡的极沉。 顾筠发现在马车里六斤睡的更快,想着要不要给他做一张摇床。 回到宅院顾筠让清韵给李夫人送些卷饼,然后回屋守着六斤午睡。 他已经会翻身了,若不放人守着,他自己就能翻下床,刚出生天不怕地不怕,要是真摔着,人得磕傻了。 这么个小娃娃,顾筠哪儿舍得让他受罪,日夜守着也愿意。 她也发现了,自从有了孩子,六斤就牵扯住了自己大半心神。 初为人母,她不知该怎么带孩子,有时候看着六斤左看右看一脸好奇,她就会想,裴殊小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从一个懵懂稚儿,长大现在这般,成了给六斤和她遮风挡雨的父亲,夫婿。 ———— 王氏把春饼热着吃了,她比顾筠清闲不少,因为孩子有两个嬷嬷带着,不用她喂奶,不用她照顾,只要想孩子的时候抱过来逗逗就成,久而久之,王氏心里空落落的。 她都不知道儿子哭过几次,何时学会笑的,也不知道嬷嬷们是怎么照顾的,她出月子之后看着顾筠逗六斤,也试过逗稻子,可是,排除稻子比六斤小一个多月,她逗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面对奶娘,稻子显得更亲昵。 王氏心里不舒服,虽然知道大多勋贵之家都是这么养孩子,只是等孩子长大了知事才告诉他谁是母亲,就算长大了,也不养在后院,而是去前院学习读书,但她心里就是不得劲。 王氏同李昱霖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李昱霖并不同意把孩子带屋里来养,“孩子过多同母亲亲近,性子会软弱,慈母多败儿,而且,养在咱们屋里,会影响咱们休息。” 李昱霖喜欢孩子,虽然没抱过,但知道多子多福,他希望多生几个孩子,他不纳妾,王氏总得多生几个才行吧。 王氏眼中有淡淡的失落,“我听夫君的。” 李昱霖道:“你放心,等他懂事了,我会亲自教他读书,白日你想他了,可以多带。” “……我知道了。”王氏低下头,她是得抓紧养好身体,然后趁着年轻多生几个。 而裴殊暂时没考虑过二胎的问题。 他觉得带六斤就有些吃力,他们两个带孩子,夜里得换尿布,喂奶,而且顾筠刚生了六斤,身体还没养好,不着急要孩子。 再有,裴殊也想等六斤长大了,问问他的意思,孩子不仅是他和顾筠的孩子,还是六斤的弟弟妹妹,如果有别的孩子,肯定会争夺六斤的宠爱,裴殊也没法做的一碗水端平。 有了孩子,裴殊就容易多想,但回家一看,六斤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笑的露出两个牙花,也没穿裤子。 顾筠冷着脸道:“还笑,夫君,你是不知道,刚给换的衣裳,又尿了!” 外头都晒了一堆尿布,衣裳,春玉她们一天到晚都闲不住! 裴殊看着床上的光屁股小娃,“那个阿筠,先给他穿上吧,别把咱俩床给尿了。” 顾筠瞪了六斤一眼,给他包上尿布,“还想给他弄个摇车呢,现在倒好,啥也不弄了。” 裴殊绝不在顾筠气头上为六斤说好话,他现在睡的没有小时候多,一天到晚精力足得很,有时候他和顾筠困了六斤都不困。 顾筠给六斤换了尿布,六斤蹬着腿,挥着莲藕似的小胳膊,裴殊伸手碰了碰,“阿筠!你看他像不像小王八!” 还是翻不过来身的小王八。 顾筠忍俊不禁,“哪儿有这么说的,他是小王八,你是什么?” 六斤费力地翻了个身,然后又翻了回来,顾筠给他盖上小被子,“夫君去问问哪儿能做摇床,他今儿头一回坐马车,睡得特别快。” 有了摇床,兴许好哄一些呢。 裴殊:“哎,我明儿去问问,他倒好,啥都有。” 顾筠觉得六斤在的时候什么都备齐了,等老二出生就能用旧的了,“摇床他用完了,弟弟妹妹还能用呢。” 裴殊听顾筠提到六斤的弟弟妹妹,也想跟她说说自己的想法,“阿筠,咱们别那么着急要老二好不好,先好好带六斤,等他懂事了,再想老二的事儿。” “你生孩子挺疼的,一来我不想你再遭罪,二来,我的生活也不能总围着孩子转,孩子是你我生命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对不对?”裴殊也没把握说就一定带得好孩子,现在医疗不发达,孩子出生连疫苗都没有。 第六十六章 回京晋江文学城独发…… 幼儿长大很难,有很多孩子还没长大就夭折,连名字都不记,裴殊看着扑腾的六斤,眼里有一丝担忧。 他和顾筠的孩子……顾筠说的不错,平安健康就行,不求别的。 六斤玩儿到戌时就困了,顾筠把六斤哄睡着,放在床里,小娃娃躺在小枕上,呼吸匀长,裴殊趴床上看了看,又动动六斤的手,看儿子睡的沉才放下心来。 裴殊勾住顾筠的手指,欺身吻了过去,“……六斤可算睡了,他怎么一点都不体谅当爹的呢。” 孩子三个多月,两人睡觉都得偷偷摸摸的,顾筠起初不愿意,更不愿意把孩子送到春玉她们屋里去,可耐不住裴殊诉苦,“阿筠,你看看我啊,这都一年了,难道我要吃斋念佛,六斤长大了,只能去少林寺寻我了。” 顾筠无奈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少林寺又是哪儿?” 裴殊道:“只是一个寺庙罢了,但你要不疼我,我真是出家算了。” 顾筠有些难以启齿,她其实也有点想裴殊,但是六斤在,她不好意思,难为情极了。 但裴殊磨的厉害,顾筠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裴殊:“就等六斤睡着了,若是关键时刻醒了,我去哄他。” 顾筠点了点头。 孩子在身旁,她放不开,咬着牙关连声不敢泄出来,裴殊也不逼她,其实他也有些羞耻,心想等六斤大一点了,就让他自己睡。 这一晚胡闹,顾筠又起晚了,裴殊一早把六斤挖出来,换了干净尿布,然后把昨天存的奶给臭小子喝,附身亲亲儿子光滑的脸蛋,又亲亲顾筠,一大一小亲够了,这才出门。 今年春种更快一些,他今天去看看蟹苗,运回来指导百姓怎么养,怎么放。 养螃蟹比种水稻赚钱,就算没人收,裴家也能要,灌汤包里面加蟹黄包,价钱贵一些,盛京有钱人多,肯定卖的出去,而且顾筠今年能吃螃蟹了,裴殊也可以吃,自然要多养! 还有鱼虾,裴殊是觉得吃鱼虾好,六斤越来越大,也能吃些肉,裴殊问老大夫孩子多大能吃辅食,老大夫说,平民百姓家没那么多讲究,什么都吃,磕磕碰碰也养那么大,要是娇贵些,多喝一阵时间的奶,搭着喂米糊之类的,肉还是少吃,吃的话弄成糊糊。 裴殊就炒了小盆大米,然后磨成米粉,炒熟的用热水一冲就能泡开,弄好没敢给六斤吃,还是先以喝奶为主。 这会也没有奶粉之类的,不过若是有,这孩子吃的肯定多,幸好你娘会赚钱,不然还养不起你呢,裴殊捏了捏六斤的耳朵,“过几天再给他试米粉,不然放时间长了只能喂鸡,我喝着味道还行。” 挺香的,有点像大米粥的味道,要是里面加肉末应该好吃。 顾筠点点头,说道:“他这般小,什么都没吃过,肯定吃啥都是好吃的,有时候我吃饭,他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呢,就是个小馋猫。” …… 裴殊道:“等他再大一点,咱们回盛京,也让他姑姑姥姥看看。” 顾筠记着,去年裴湘及笄,她们一家都不在盛京,这会儿该准备议亲了吧。 徐氏应该不至于在裴湘婚事上做文章,但男方也得看看,本来春种结束应该回去看看,但裴时太小了。 裴殊也有回去的打算,这边没事了,等秋收就成,中间小半年呢,回去看看也好,“要不还是回去看看,马车慢一点就成,回去之后看情况,需要我过来再说。” 士农司比其他官员更活络一点,也就是说自由度很高,裴殊打定主意,这边的事留给李昱霖,准备三月底回京。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马车上慢一点,也不会受罪,而临走前,正好收到了从盛京寄来的赏赐。 也就一起打包带了回去。 回去三辆马车,一辆春玉她们坐,一辆顾筠裴殊带着六斤坐,还有一辆放行李衣物,其中大部分东西都是六斤的。 他的衣裳,尿布,小毯子小褥子,还有擦脸,擦脚擦身的布巾,总之乱七八糟的一堆。 裴殊在路上倒是见识了儿子对摇床的喜爱,只要在车上,六斤就迷迷瞪瞪犯困,睡觉,看着可爱得不行,没有其它事,一行人夜里就住客栈,一边赶路一边游玩,用了一个月才回到盛京。 裴殊要进宫述职,顾筠带着六斤去了庄子里的宅子,进了新家,六斤也不困了,一脸好奇,赵老汉才知道顾筠生了孩子,让自家婆娘送来两只母鸡。 因为顾筠,庄子的三户日子越过越好,京城里的铺子生意红火,家里攒了不少钱,虽然比不上裴家的日子,但是比起以前,好太多了。 白氏有时候骂自己糊涂,她小孙子今年上学去了,功课挺好,幸好没有入奴籍,倚仗着别人还是不去靠自己。 而李家做木工,女眷做拖鞋,日子并不比别人差。 庄子的地已经长出绿苗,地里不见什么杂草,池塘里碧水涓涓,也是好景色。 裴湘知道顾筠回来了,就立刻赶过来了,她来的时候六斤正睡着,白净的小人儿躺在炕上,软的不行。 “这就是六斤吧,舟车劳顿,可是辛苦了。”对于这个有血脉关系的孩子,裴湘是打心底里疼爱。 好看,像嫂子多一点,以后肯定是个俊朗的公子。 顾筠笑了笑,“等过阵子带他去国公府看看,你兄长为官,不能落人话柄。” 孝悌忠信,为官者不能不孝,在莞城也就罢了,如今回来了,就去看看。 裴湘点点头,“去去也行,不必多待,对了嫂子,我亲事定下来了,是兄长的下属,路远。” 路远人有些呆,但为人正直善良,上个月裴湘出府上香,马车坏了,是路远帮忙修的,他也是个傻的,弄了一手泥。 裴湘记得嫂子叮嘱的话,选夫婿选自己看重的一样,虽是世家子弟,但是旁支,家里人口也简单,还有长兄,嫁过去的话她和路远就搬出去住,下半年成亲。 顾筠道:“那也好,有你哥盯着他不敢胡来。” 裴湘也是想到这一层,才点头答应的,徐氏还甚是诧异,她以为裴湘眼高于顶,非王孙贵族不嫁呢,谁知道就嫁了个普普通通的路远。 裴湘待了半天,就赶回去绣嫁妆了,傍晚时分,裴殊从宫里出来,他给安庆帝呈上水稻种植的册子,又讲了讲稻蟹共生的好处,粮产得慢慢提,裴殊也不敢打包票。 万一说了大话又达不到,那得掉脑袋了。 安庆帝倒是欣赏裴殊这谨慎的性子,让他好好休息几天,赏了一通就放他回去了。 裴殊也不着急去士农司了,农具,除草剂除虫剂都有,士农司又不是吃干饭的,没了他又不是不能转,那就休息几天,在家带带孩子。 回来顾筠告诉他裴湘亲事定下来了,裴殊就点点头,这个妹妹他也不知道怎么相处,反正亏欠太多,幸好有顾筠。 妹妹那边顾筠管就好了,他可以去趟布坊,弄两个新颜色的染料,就当给裴湘添妆了。 裴湘的婚期在七月初八,过了乞巧节,出嫁那天很是热闹,顾槿也过来了,说是蹭点喜气,顺道来看看小六斤。 顾槿实话实说,“四姐,这孩子长的可真好!” 也是因为爹娘好看,顾筠就不用说了,美貌在盛京都是出了名的,裴殊若不是以前太过顽劣,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要嫁给他,这小子以后也是惹姑娘心碎的。 顾槿把见面礼带了过来,“小姨给的,我多抱抱他,兴许也能怀上。” 成了亲说得话就有点不避讳了,顾槿什么都敢说,生几个,啥时候生,还有关于给夫君纳妾的事…… 顾槿道:“我容不下,不会给他纳妾的,现在他也粘着我,不信他有那个胆子。” 顾槿本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嫁了人之后把持中馈,婆婆也不管事的,家里都听她的。 “四姐,你也得当心着点,这男人,甭管家里的饭多香,外头的屎他都觉得新鲜,”顾槿吐了吐舌头,“也不是说姐夫会这样,就是当心点。” 裴殊身居高位,家里只有顾筠,长的又好,不知多少人惦记呢,有的人,就想做妾,使那狐媚子手段。 顾筠一噎,记下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她揉揉顾槿的脑袋,“我这回应该不去莞城了,以后你多来找我待着。” 若是那边有事,就让裴殊自己过去。 裴殊,应该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儿吧,想到这儿,顾筠一怔,她以前觉得纳妾是理所当然的,若是裴殊纳妾…… 顾筠不愿意,更不想想这件事,她无法想象裴殊对着别的女人笑,对着别的孩子扮鬼脸。 送走顾槿,顾筠有些郁闷,她劝自己相信裴殊,又怕那种事真的发生。 等裴殊回来,他搜一下冲进来,先亲了顾筠一口,又抱着六斤咯咯笑,“阿筠,我忘了洗手了……” 顾筠:“……” “那你还不去!竟让六斤瞎学!”顾筠笑了,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该相信裴殊的。 裴殊完全不知道顾槿来了一趟让自己在刀锋上走了一圈,他看手其实也不脏,不过接触肥料,手上也有味道。 “是爹不好,爹臭着你了,但你不能嫌爹臭啊,爹还给你擦屁股呢,”裴殊把儿子放下,又去顾筠那儿转了一圈,“你也嫌我,你怎么能嫌我呢……” 顾筠叹了口气,推人出去,“行啦,你快去吧。” 第六十七章 终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回到庄子,吃的就多了,鸡蛋鱼虾,啥都有,顾筠试着给六斤喂米粉了,里面加点鸡蛋羹,虾绒,六斤还挺爱吃的。 头一回吃到除了奶之外的东西,六斤好奇的不得了,只要顾筠喂,他就张着嘴接着,顾筠怕把他撑坏了,也不敢多喂,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 民间有话说,三翻六坐,七轱辘八爬,是指刚出生的小孩三月会翻身,六个月了就会坐起来,七个月会轱辘着玩,八个月会爬了,越长越大,以后还会走,会说话,一点点长大。 为人父母,看着孩子比昨日长大一点,都觉得高兴。 入了夏,天就热了,孩子生了,顾筠也不拘着用冰,一天到晚屋里都凉快。 她带着六斤回侯府看了看,顾老夫人抱六斤抱了好一会儿。 “好,好,这孩子看着灵透,像你。”顾老夫人给了六斤一把金锁,上头写着福寿安康平安喜乐八个字,老人家精神头不好,说了一会儿话就困了。 临走她拍着顾筠的手,轻声唠叨,“别往我这儿拿东西了,布啊,吃的,你拿的草莓我都吃不完,有了孩子就是当娘的人了,行事要更加有主见,祖母看你过得好,就放心了。” 顾筠眼里有泪意,她感谢老夫人,感谢这么多年的照顾,有祖母,实乃她之幸。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顾筠又抱着六斤去看李氏,李氏也准备了见面礼,一个金锁,还有自己做的小衣裳,虎头鞋。 而平阳侯下朝回来,直接来了李氏的院子,自从裴殊出息之后,平阳侯就很看重这个女儿,时不时就来李氏屋里宿一晚,奈何李氏就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她也不图侯府的产业,每日晨昏定省,侍奉主母,一点逾越的举动都没有。 顾夫人虽然不爽平阳侯总去小妾那儿,但是李氏懂事,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李氏只图儿子女儿过得好,她都是当外祖母的人了,难不成还想着男女情爱之事。 笑话。 等平阳侯看够孩子,李氏嘱咐道:“以后不用常来,等你弟弟成年娶媳妇了,娘就跟着他离开侯府。” 李氏这些年也有图谋,给顾承霖娶媳妇也够了,再说侯府的公子,也会分些产业,“等那时候你再常回来。” 顾筠却是不听这些的,这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怎能疏远,况且,连国公府都走动着。 从侯府回来,顾筠出了一身汗,六斤也热得直吐舌头,他还不知道怎么表达热的感觉,但顾筠给他换尿布的时候,他怎么都不穿了。 蹬着腿在炕上打滚,再给他换,就张嘴要哭。 顾筠打了他屁股一下,六斤还以为娘跟他闹呢,嘿嘿直笑。 顾筠也热,拿了冰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等裴殊回来,晚上就准备吃凉面。 面条煮后过凉水,然后多备几样卤,拌着吃就很好吃,而且吃起来还很凉快,裴殊一口气吃了三碗,把六斤馋的不行。 他知道爹娘在吃东西,他也知道吃是什么了,他好馋呀,为啥爹不给他吃呢! 裴殊吃完饭,又出了一头汗,“今年水少,各处都在打水井挖水渠,引河道水,士农司的水车卖出去不少。” 江河里水多,得用水车引过来才行,裴殊又得忙一阵子。 顾筠道:“咱们家的池塘倒还好,水井水位是下降了一点,照这么下去会不会出事?庄稼会不会有影响。” 盛京一带水少,南方会不会受影响,南方种的可是水稻,水稻最缺水了。 裴殊:“说不准,要是旱个一个多月,对庄稼收成肯定做影响,不下雨就得多浇地,勤快点没啥。” 顾筠心微微放下,她是怕收成不好,皇上怪罪。 裴殊倒不担心这个,当皇帝的难道不知道种地看老天爷脸色吗,收成好不好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尽人事,知天命。 裴殊拍拍顾筠的肩膀,“没事。” 这一旱就是一个多月,不下雨,有些小溪小河几乎干涸,田地的麦穗晒得干黄,不用等秋收都知道今年收成比不得去年。 直到八月,才下了一场雨,久旱逢甘霖,但是到八月中旬就收秋了,这场雨实在有些晚。 八月中旬秋收,盛京一带麦子亩产只有三百斤,顾筠庄子上亩产四百斤,还是因为家里有小池塘不缺水的缘故。 倘若不是干旱,亩产一定上的来。 盛京一带亩产下降,就有人参奏,裴殊不堪为士农司司命。 安庆帝看着这些奏折笑了笑,放置不理,而等南方莞城水稻亩产上来,安庆帝在朝堂上,让赵德全念莞城各地亩产。 “漳渝县亩产三百六十斤,而河蟹亩产二百三十斤……莞城一城亩产三百四十斤。” 安庆帝脸上带着淡笑,“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裴殊不堪为士农司司命,那谁适合那个位置,你们敢保证,坐上去了,哪年大水大旱,亩产没前一年高,就能提头来见吗。”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安庆帝垂下眼睑,“想摘桃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裴殊位置坐的很稳,安庆帝还给了一些赏赐,而今年留的麦种,是皇家小麦三号。 水稻也有了名字,留种的是皇家水稻二号。 而莞城一带,百姓不仅迎来了大丰收,还把稻田里的螃蟹运往各地,秋日正是吃螃蟹的时候,秋日赏菊吃蟹,一斤螃蟹二三两的二十文一斤,五六两的卖五十文一斤。 一家有十几亩地,就能赚五六十两银子。 他们何时赚过这么多钱。 莞城百姓真的富起来了,裴殊以一己之力,就带动了整个城的百姓赚大钱。 漳渝县县令还有一年任期期满,他也算立了功,明年必定能调回京。 螃蟹要是运到京城,只能养在水箱里运,到盛京的时候有些死了,有些还活蹦乱跳的。 盛京办了好几场菊花宴,赏菊吃蟹,也是一种乐趣。 顾筠参加了两场,作为诰命夫人,她也得“合群”一些,不然会让诸多人看不惯,也因为裴殊的缘故,参加宴会也没人敢为难她。 大概是妇凭夫贵? 盛京的人也不知道是该羡慕顾筠还是该羡慕裴殊,你说若是没有顾筠陪着,裴殊也没有今日,没有裴殊,也不会有顾筠今日,从前谁都不看好的姻缘,竟然成了人人羡慕的金玉良缘。 连带着裴湘,还有侯府几个姑娘都水涨船高,你说这算什么,人还真得信命这个东西。 倘若裴殊没有改好,还是赌钱喝酒,那日子……不提也罢。 参加玩菊花宴,顾筠还带了点菊花点心回来,这些点心做的好看,白玉色的糕点上嵌着金色的菊花花瓣,闻着还有淡淡的菊花香。 家里还做了蟹黄包,蒸了螃蟹,裴殊吃了口菊花糕,表情怪怪的,“阿筠,这个也不怎么好吃啊。” 顾筠道:“文人喜欢这个,赏花吃花,味道其实不太好。” 六斤爬过来,仰着头想尝尝糕,裴殊给他塞了一小口,六斤皱着眉,抿了抿艰难地咽了下去。 顾筠笑了笑,“不好吃就别吃了,蟹黄包味道还不错。” 蟹黄包能卖半个多月,一笼包子比灌汤包贵的多,一屉要半两银子。 卖的贵,买的却挺多,有人爱吃蟹,却不喜欢剥,蟹黄包一度卖得很好。 进了九月,螃蟹就没了,顾筠看了账本,八月份利润有一千九百多两。 顾筠又给六斤添了个小车,是婴儿车,下头四个轮子,能推着,上面还有纱布做的帐子。 如果太阳大,就能把帐子放下来,还能防虫呢。 这个车是李老头做的,做完之后顾筠觉得不错,准备多订做几辆,拿出去卖。 卖多少顾筠也不在乎,家里现在也不缺银子。 钱多了顾筠又置了两个庄子,她觉得钱存着没用,不如买了田和地,置办些家产。 这些事裴殊一律不管,做生意他脑子没顾筠好使,顶多管管庄子里种啥。 九月中旬,裴殊过了生辰的第三天,裴湘出嫁,从闺阁少女,到嫁做人妇,顾筠去参加喜宴,看新郎官乐得飘飘的,脚步都不稳,看见裴殊还差点行了个大礼,“兄,兄长!” 裴殊:“……又不是没见过,不必多礼,以后对我妹妹好点。” 路远还有点结巴,“我知道的,爹娘都很喜欢阿湘,盼着她嫁过来,我也知道,对阿湘好,不纳妾,不沾坏东西!” 裴殊挥挥手,“行了行了,敬酒去吧,”他看喜宴上吃的还不少,有顾筠爱吃的荷叶饭,还有六斤爱吃的虾。 今儿参加喜宴,不好带孩子,就把六斤放家里了。 夫妻俩带大的孩子,除了他俩谁都不认,裴殊顾筠只能趁着六斤睡着了偷偷跑出来,估计这会正在家哭鼻子呢。 给他带两个虾回去,哄孩子。 吃过喜宴,顾筠和裴殊就回家了,英国宫也在,他张望着,快步走过来问:“六斤没来吗?” 裴殊:“嗯,带他不方便,就放家了。” 英国公笑了笑,“这样啊。” 裴殊道:“父亲,若无其他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英国公神色讪讪,“哎,回去吧。” 裴殊拉着顾筠的手,“六斤哭了几回啊,估计没少哭。” 顾筠:“他姑姑那么疼他,给他放家里怎么了,回去喂点吃的,他还小,记吃不记打。” 裴殊伸出手,“阿筠你看,我给他带了两只虾,这个好像是从海城运过来的,吃起来特别甜。” 顾筠也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丝帕包着的小包,“我也带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裴殊越笑声音越大,“阿筠,有你真好。” ——正文完—— 第六十八章 番外一晋江文学城独发…… 作为爹娘的小宝贝,裴时平平安安长大到六岁,每日在庄子玩水玩泥,快快乐乐,裴殊终于想起,儿子该上学了。 其实顾筠早就提过这件事,但是裴殊想让孩子快乐一点,不要违背当初生孩子的初衷,所以别的孩子三岁四岁启蒙,裴时一直拖到了六岁。 裴殊觉得六岁上学正好,而且,顾筠在家也教过儿子识字,裴殊觉得这就够用了,父子俩的字是一脉相承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字是裴殊教的。 顾筠:“……” 她盯着裴时练字贴,但裴时语重心长地说:“娘,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赋一说,就是天赋高的干啥都强,天赋差的,你付出一百倍的努力也赶不上别人半分。” 顾筠:“………这话谁教给你的?” 裴时挺了挺胸膛,“这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而且我觉得我这方面不行,肯定是有别的方面等着我。” 顾筠面带微笑地问:“什么方面?” 裴时一副娘你怎么这么不了解我的表情,“就像吃喝玩乐,我不都挺厉害嘛。” 顾筠很怕裴时变成一个纨绔子弟,但是除了爱玩嘴馋一点,其他方面裴时都很好。 很贴心,跟他商量的他答应的事都会做到,很孝顺,有时还会给裴殊捏脸捶腿,还是个开心果,正直有担当。 但是,他的确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顾筠道:“我管不了你,让先生去管吧。” 裴时:“娘,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想和你待着……” 裴时进书院读书的第三天,先生就请裴殊去书院,“裴大人,裴小公子我们教不了啊,实在是惭愧惭愧……” 裴时站在先生的屋子里,他站的很直,不太明白为啥先生会这样点头哈腰不好意思。 “先生,这不是您的错,您不用惭愧的。” 裴殊:“……你闭嘴。” 裴时闭上嘴巴。 裴殊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说教不了,栗山书院远近闻名,先生们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教个小孩子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裴殊也不管别的,一顶一顶高帽子往先生头上戴,先生直摆手,“愧不敢当,不敢当……” “令公子天资聪慧,去启蒙班实在不妥,”先生擦了擦汗,裴时仗着年纪大,把一群三四岁的小娃娃哄的一愣一愣的,根本不听先生讲课,只想着玩儿的事儿他就不说了。 裴殊无奈道:“在家中时他母亲教过他读书识字,既然先生说不用学了,那就直接跟着同龄人读书。” 裴殊使了个眼色,裴时道:“先生,我一定会用功的!” 先生:“……令公子聪慧异常,但是若是把玩乐的心思放一半在读书上,都会比现在成效好,裴大人为百姓殚精竭虑,小公子也当继承您的衣钵啊!” 老先生言辞恳切情真意切,裴殊嘴角抽了抽,“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 说罢,拽着裴时的胳膊出了出了屋子,然后去见了另一个陈先生,以后裴时跟着陈先生读书。 这回裴时很老实乖巧。 陈先生让他明日过来。 出了书院,裴殊叹了口气,裴时心里一紧,爹娘疼他,没训过打过,只跟他讲道理,这回惹了事,不会揍他吧! 裴殊:“我儿子还挺争气,知道跳级,比你爹强啊。” 裴时:“啊??” 裴殊道:“我以前读书不好,你看你爹现在写字也不好看,当初要不是有你娘,你爹我就废了,没人要,被赶出家。” “你别的倒还行,就是没你老子幸运,我能遇见你娘,你要是不读书,啥都不会,以后能干啥。”裴殊啧了一声,“真惨呐。” 裴时被裴殊的话吓到了,“不不……不会吧,我读书挺好的,娘教过我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好好读书的,爹,我就是觉得一天都读书,太无聊了,有些东西我看一遍都背的下来,我随娘,聪明,你可能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就是简简单单,但是课又多,做完了都不知道干啥了,所以我才带着那些小豆丁一起玩儿的……” 就还挺可爱的,喊他哥哥,排队给他送零食,然后特别好玩。 裴殊:“…………” 他不知道该吐槽哪一句,每一句他都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那种感觉,要不是他圆从前“裴殊”留下的慌,至于装吗,不过字不好看不喜欢读圣贤书也是真的。 六岁大的小屁孩儿他知道什么。 裴时仰死头,他继承了顾筠裴殊的好样貌,长得很是俊朗,眼睛大,唇红齿白,“爹,回家怎么跟娘说啊……” 裴殊:“你这么能就实话实说呗,六斤,我和你娘是这个世上对你最好的人,你得和我们说实话,你娘又不会打你。” 裴时哦了一声,“我知道的。” 回家之后,裴时把在书院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其实也不怪别的,就因为他有个来自异世的爹,什么玩儿的都见过。 别的孩子斗蛐蛐,摔纸牌,他已经玩上积木拼图和卡车飞机了。 随便说一个那群小孩就兴奋地跟什么似的,孩子王实在太好当了! “娘,我知道书院是念书的地方,那样做是不对的,我会改的!”裴时就差说重新做人了。 顾筠道:“知道错了就行了,洗手吃饭吧。” 裴时咽咽口水,“吃啥呀,好香,娘,我肚子好饿啊,以后去书院能不能给我带点吃的……” 顾筠在心里叹了口气,“先生允许带吃的吗?” 裴时:“不知道,我明儿问问吧,要是能带,娘给我带啥啊?” 顾筠道:“不能带油多的,给你带焦糖味的瓜子?炒栗子,要不自己想想带啥,不过你得问问能不能带,不许撒谎。” 第二天,裴时兴高采烈地回来,“娘!能!书院里有人中午在那儿吃饭,所以可以带,只是上课不能偷偷吃!” “娘我要炒瓜子,炒栗子,还有松子肉干!” 顾筠心想他要的还挺多。 过了三天,裴殊又被书院先生请火过去了。 陈先生请裴殊坐下,“今日请您过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想问问平时教裴时,怎么教的,这个孩子可能……” 裴时虽然不会背什么四书五经,但他记忆力好,背书很快,他这两日倒是挺乖巧的,只不过……下课的时候就爱玩,爱闹,带着同学一起,明明没有犯什么错,但其实影响和课堂的秩序。 六七岁的孩子,才两天就只听裴时的,不听先生的。 这可如何是好。 裴殊:“……那依先生的意思,裴时应该去哪儿?” 陈先生也为难,裴殊对百姓贡献极大,他的孩子来读个书都推三阻四的,这说出去…… 得被百姓吐沫喷死。 裴殊是不一样的,哪怕他的儿子像他以前一样不着调,百姓也会觉得,裴时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裴殊的儿子,好像就该大器晚成一样。 但裴时还不是这样,不淘气,不捣乱,只是喜欢带着一群小孩子玩儿。 如果这样就说他不适合读书,也太…… 裴殊叹了口气,“不然往上跳两级,这孩子在家的时候,做什么事,我和他母亲都会跟他商量着来,没把他当小孩子,兴许是因为我这个,回去之后我也可以跟他说说,别影响同窗读书的秩序。” 陈先生同意了。 裴时这回耷拉着脑袋,“爹,我是不是犯错了?” 裴殊:“也不算犯错,就是你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们没学过的东西你学过,你不会的学起来又快,六斤,你很聪明,爹希望你自由自在地,但是读书是好事,有很多人想读书还读不起呢,你有机会读书是一件来之不易的事。所以呢,你要是都听懂了,就和陈先生说,咱们去学别的,好吗?” 六斤点点头,“行呀,那些小娃娃也没什么好玩的,爹,以后如果有弟弟妹妹也是这样吗?” 裴殊一噎,他和顾筠带六斤,带了这么大,虽然平日里那个生活不少,但是一直没有孩子。 六斤平安长大,夫妻俩也知足,老二啥时候来看天意。 顾筠今年才二十四,他二十六,一点都不大啊,要是搁以前,应该还没结婚呢。 顺其自然,有六斤一个就挺好的了。 裴殊:“有的话应该是小小一只,说话声音软软的,会喊你兄长,哥哥,如果是弟弟,可能喜欢玩儿你的玩具,妹妹的话,估计不怎么爱和你玩儿。” 裴时拉着父亲的大手,心里有点兴奋,裴殊和他说过,有了弟弟妹妹,分给他的爱就会少一些。 裴时也怕有人会分走爹娘,但是想想也挺好,爹娘对他这么好,弟弟妹妹应该也会吧。 回到家中,裴殊把儿子要跳级的事儿说了,顾筠想了想,觉得也没啥坏处,但是那么大的人,早早念完书去做什么呢,跟着裴殊? 还是别的,头一回,为儿子的未来,顾筠担心得睡不着觉,裴殊心大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只是人小鬼大,咱们引导的还行,不会出事的。” 顾筠翻了个身,“健康快乐就好。” 她宁愿孩子不那么聪明,每天只想吃吃玩玩,没想到,还是这样。 次日,顾筠给裴时收拾好东西,“吃的都在这里,饿了就吃,对朋友大方一点,分给他们吃一些,知道吗?” 裴时:“知道了……可是他们的吃的没有娘做的好吃。” 顾筠:“……这不是我做的,是春玉做的。” 裴时:“哦,那就分一些吧,娘做的吃的,只有咱家人可以吃的。” 对裴时来说,背书不难,他学的快,慢慢地身边的人从跟他一般高,到比他高一点,最后比他高好多的,十三岁,裴时多了个小妹妹,和爹说的一样,软软的喊他哥哥。 再后来,裴时没有跟着裴殊,而是去了西北。 戍守边关,一生戎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