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夫君罢官以后 作者:纳兰简兮 文案: 本以为闹得夫君罢官,去不得战场后,她只要肯多主动些,就能铁杵磨成针,却不想他更是拒她与千里,只因他爱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她。 ****** 罢官后的薛长风再次遇见最初心爱的表妹之后,却渐渐发现他爱了半辈子的女人,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从一开始就将他玩在鼓掌之中。 他爱错了,发现时却也已经晚了,他开始不可抑制的想起苏婉音的好,原来她才是他心上的那枚朱砂痣。 ****** 再次睁开眼,回到新婚时。 苏婉音褪了喜服,她平静的同管家吩咐,“从今天起,府里的丫鬟若是能让夫君留用书房,就奖赏谁十两银子;若是谁能溜得夫君在书房过夜,就抬为妾室。” 薛长风看着一个个眼睛抽疯,言语轻浮、衣着暴露的丫鬟,恼羞成怒的找上苏婉音,“明天,不,现在就都给我将那些人全换成小斯。” 苏婉音听了,“我知道,你心里想着谁,也罢,那我就去求大哥将你心爱的表妹从皇宫里偷出来,现在我们谈谈和离...” “苏婉音,你说的把表妹还给我,那就等还给我了,再谈和离的事。” 薛长风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出了门就转怒为急,不行一定要阻止表妹逃出皇宫。 苏婉音:…… 作者排雷:此文为正剧不是爽文,因为是罢官以后,不会直接重生,喜欢收藏,不喜欢点叉。 内容标签: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长风苏婉音 ┃ 配角:程倩依苏镇南 ┃ 其它:重生 ================== 第一章 晋城的冬天极少下雪,有的只是呼啸的寒冷,冷的似要将人心也给冻住了才肯甘心。 暖阁之中,年近三十的苏婉音手上捧着一个暖炉,平静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丫鬟,良久才叹了一口气的问道:“昨晚,将军醉酒都亲了你们几口?” “奴婢一口” “奴婢两口。” 苏婉音眉头蹙了蹙,眼里闪过一抹凄苦,随后朝着身边的张管家吩咐道:“每人给五十两银子,赶出府吧。” 张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夫人,你这个月已经遣散了二十多个丫鬟,支出了一千多两,而将军的月俸不过五十两,家里的产业加上夫人你陪嫁来的产业,一月也不过获利六百多两,实在有些入不敷出啊。” “账房没银子了吗?” 张管家摇摇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还有,但这么下去迟早会没了的。” 真没了才好,那样他就没钱买醉了。 苏婉音摆摆手,示意管家将人带下去,几人就要跨过门槛时,苏婉音忽然叫住几人,指着刚才回答‘两口’的丫鬟道:“她就給二十两吧,另一个给八十两。” “夫人,凭什么,奴婢可是被亲了两口,而且将军还摸了奴婢的手...” 苏婉音看着丫鬟闹腾,心里越发心烦,抬手就将手里暖炉砸了出去,“不用给了。” 管家见状忙将人拖了下去,这个时候,苏婉音的陪嫁丫鬟阿碧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将军被罢官了。” 薛长风被罢官了? 真的成了? 这一刹那,苏婉音睁大了眼睛,目光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阿碧,快拿笔墨来,我要写信感谢大哥。” 阿碧忙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眼下宫里的人正在拆除府门口的牌匾,门房也说看到将军黑着一张脸进了书房,即便夫人心里再怎么高兴,这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苏婉音压下情绪,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将梳子递给阿碧,十年了,她爱了薛长风十年。 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遇到了他。 那时她还是太傅嫡女,上门说亲的人都要将门槛给踏破了,可她却求着父兄硬是下嫁给了当初还是个副将的薛长风。 当初,她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更加不知道大哥为了让她后宅安宁,竟将他心爱的表妹弄进宫里当了贵嫔。 而她,只满心欢喜的坐在婚房里等着她的夫君,结果却是枯等了一夜。 想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自小就备受父兄的宠爱,从未受过那般委屈,可这婚事是她自己求来的,即便委屈,即便眼睛都哭肿了,她也没有说给父兄听过。 原以为,只要她真心对他,他会发现她的好,可婚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自请上了战场。 仗打了一年多,他负伤多次,总算将蛮国打的主动议和,他也被封了将军,可他却心狠不愿回来,主动向朝廷上书驻守边关十年。 一晃过去了七八年,直到两个月前,公爹病重,他这才回来。 即便是归家了,听他的口气,等公爹断七之后,他就要再回到边关去。 想着他满后背的伤疤,他寒夜双腿的不能屈伸,以及最近蛮国大有撕毁条约再度宣战的趋势,她即便再怨他,也怕他再没命从战场回来,这才求了大哥帮忙。 “夫人,老夫人让你去一趟。”管家的声音在门口不合时宜的响起。 苏婉音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心绪,由着阿碧将最后一枚朱花插好,这才起身朝着婆母的院落走去。 算起来从公爹死后,婆母薛王氏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唤她过去。 进了院子,阿碧将她身上的斗篷解了候在廊下,她则迈步进了佛堂。 佛堂外间安置着一个大大的炭火盆子,盆中的火烧的极旺。 里面则是摆着一张供桌,上面供了一尊菩萨,在菩萨的两侧安放着薛长风祖父祖母的牌位,以及她刚去世的公爹灵牌。 桌上的一炉香已经燃了大半,烟气飘飘摇摇。 婆母薛王氏因为新寡穿了一身素服,此刻正捏着串珠从蒲团上起身站到了一边。 苏婉音唤了声“母亲”后,便径直走过去从供桌上取了三炷香点燃,一并插入香炉,这才退回来跪在蒲团上对着菩萨和先辈拜了三拜。 刚要起身,婆母薛王氏突然开口,“还是跪着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婉音从新跪下,“还请母亲训下。” “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皇上罢黜了我儿长风的官职,却还能将这府邸保住,还得多谢亲家兄弟在朝堂上出言相助。只不过,别人不晓得,你不该不知道,我儿长风之所以被传在新孝期间花天酒地全耐你的善妒。” “母亲冤枉儿媳了。” “我冤枉你,那你说说为何府里的丫鬟越来越少,小斯越来越多?” 确实,是她故意做的。 “母亲误会了,乃是夫君多年身处军营,不大习惯身边有丫鬟照料,儿媳这才将人换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婆母薛王氏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今日暂且不论你害我儿没了前途,只说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苏婉音嫁入我薛家也差不多十年,一无所出,你可知罪?” 苏婉音目光微微斜了一眼左手臂弯,在哪里还留着一颗赤红色的守宫砂,他不碰她,别说十年,就是十个十年,她也不可能有所出。 “母亲,虽说儿媳嫁入时间不短,可也知道这只影难成双?母亲既是念着抱孙子,就该多劝劝夫君少外出才是。” “砰!” 婆母一手拍在供桌上,怒道:“既然看不住自己个的夫君,就该让别的女人看住了!你也不用委屈,等明个,我亲自替我儿长风选上几房旺夫的妾室,承继我薛家的香火。” “不行!公爹曾答应过我爹爹,这辈子都不会允许夫君纳妾,这辈子夫君都只能有婉音一个妻子。” 她仰起头,直直的看着婆母。 未出嫁时,身为太傅的爹爹就说过她什么都不像她去世的娘亲,唯独在容貌和对待感情的事情上像极了她的娘亲,不爱便罢了,即爱了,既嫁了,就绝不可能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若非如此,当年大哥也不可能背着她那么做了。 “放肆,有儿媳妇这么跟婆母说话的吗?别说你公爹已经去了,就是没去,也断然不能叫我薛家的香火断在你手里。” “母亲,同为女人,您也受过公爹纳妾的苦楚,为何到了儿媳这里却不能体谅一二。” “你...” 婆母吼出一个字后,脸色一缓:“母亲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那便给你半年的时间,若是还不能怀上子嗣,你就是闹回娘家,我也给长风纳妾纳定了。” 第二章 “阿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二更天了。” 阿碧说着,走过来将新装的暖炉塞进苏婉音的手里,目光扫到桌子上纹丝未动的糕点盘子,不由想到夫人从老夫人屋里出来,脸色就不对劲,连晚饭也没用几口,便再也忍不住的气道。 “夫人,老夫人可是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赶明奴婢给大少爷传个口信,定然不能叫夫人受了委屈去。” “阿碧,不许多事。” 大哥最近公事繁忙,她不能替大哥分忧,也万不可给大哥再添累了。 心中叹了口气,她终究是被这无情的岁月逼着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有什么委屈就找大哥替自己出头的小丫头了。 “夫人你别难受,奴婢不说了。” “阿碧,陪我出去走走。” 苏婉音终于有了决断,他既不来,就换她去找他,未来半年就当她给自己的最后机会。 许是拉门拉的急了些,她一个站立不稳险些被寒风打了一个趔趄。 阿碧见状忙将斗篷取了给她披上,阿碧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作声的退到她的身后。 沿着长廊,迎着寒风,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薛长风的书房外。 书房的灯虽然还亮着,却忽明忽暗的,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灭了。 门窗也未栓上,随着寒风开开合合,发出一阵阵“吱呀”的声音。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腿受不得寒,经不起这般折腾吗? 苏婉音一个箭步冲了进去,不管不顾的将窗户全部闭上栓牢,这才看向屋内的薛长风。 他穿着一身黑里带着赤色的袍子,微卷的黑发极为凌乱的垂下,手紧紧地抓着酒壶,嘴巴对着酒壶口又是咕咚了一口酒。 “你要醉死吗?” 他听了伸出一只手,有些无力的支撑起半边的头颅,扫了一眼,又重重的摊在书案上,刚毅的脸上尽是清冷,生出的胡茬让他整个人又憔悴了几分。 苏婉音又气又恼,当先走过去拉住他的一只手架在自己的肩头,一用力,竟没能拖动他。 阿碧见状忙上前帮忙,这才将薛长风弄回了房间,拖进了浴桶里。 “夫人,夜里冷,你去旁边榻上打个盹,将军这有奴婢照看着,不会有事的。”阿碧将帕子放进浴桶里打湿. “不用了,阿碧,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苏婉音从阿碧手里将拧干的帕子接过,一边给薛长风擦拭后背,一边补充道:“阿碧,如今夫君被罢了官,皇上赐的匾额也已经摘了,在称呼将军多落人口舌,你吩咐下去,以后就称呼老爷吧。” 等到阿碧退下,苏婉音才将目光收回,转而看着浴桶里的薛长风。 或许有了孩子,他就会对她多一点关注,多一点怜惜。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她才一咬牙,抿着唇瓣,手指哆嗦的将衣裙尽数褪下。 到了末了,终究有些迈不开颜面,紧紧的闭着眼睛,一手环胸,一手抓着浴桶的边缘,赤足踏了进去。 容纳一个人的浴桶,此刻因着她的闯入,水哗啦一下溢了一地,她的胸前的丰盈避无可避的挤压在他健硕的胸膛上,还没等她适应狭小的环境,她抓住桶壁的手就被一股大大的力道扣住。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直接与薛长风阴鹜的目光撞了一个正着。 她心里狠狠颤悠了一下,早不醒晚不醒,偏生这般尴尬的时候醒了。 嫂子早年同她说过,男人是架不住女人主动的,只要亲的好,不怕他不着迷。 豁出去了,借着一股冲动,她吻上了他的薄唇,感受到他下巴胡茬带来粗粝感,她的脸颊一下绯红的烧了起来。 薛长风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吻,吻得有那么一瞬间失神。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阴鹜的眸子更是多了几分厌恶,一个字也不说的,直接推开她,站起身跨出了浴桶,拿起一旁干净的衣服快速穿戴起来。 她都都这般主动了,他为何还这么冷情,就这么看她不上吗?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我吗?” “都过去了。” 当年,他同表妹私定终身,正要同父亲说明后,去表妹府上提亲,却被苏镇南找上门同他父亲定了与苏婉音的婚约。 他不愿辜负表妹,打算连夜就要带着表妹私奔,结果苏镇南竟像是知道般,将他们堵住。 不久,表妹应招进宫,成了皇上的女人。 再之后,他在父亲以死相逼之下,不得不娶了苏婉音,而表妹在入宫当日差点自尽在他眼前,虽然被他劝下,可表妹依旧故意犯错,宁可贬入冷宫受苦,也不肯负他。 只要想到这,他就没有办法释怀。 即便,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苏婉音大哥做的,可那也是为了她,他可以让自己不恨她,却也不可能接受她。 本来这些年,他逃避般的躲在外面,让她替自己尽孝,他多少对她是有些愧疚的,只如今,见着她做的这些事情,便一丝也没了。 她却不知,只满心雀跃。 “那,那夫君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明天你便去将岳父请来,我与你和离。” 苏婉音闻言,红扑扑的脸颊瞬间褪了颜色,失魂落魄的从浴桶里站起来,惨白的看着薛长风,不相信的道:“你说什么?” “我说...”薛长风回头看去,又瞬间扭开视线,虽只是一撇,他也将她看了个精光,她到底知不知道羞耻。 他脸色一黑,将手边垂挂的纱幔撕扯下一大片,抛在苏婉音的头上,“快裹上,这成何体统!” “你刚才说什么?” 对于苏婉音的恍若未闻,他有些恼,闭着眼睛走过去将那纱幔给她裹了,也不管她舒不舒服,扛着丢到了床上,扯了被褥给她盖上。 眼看他就要走,苏婉音伸手死死的拽住薛长风,泪目看着,“为什么?是我不够美,身子不够白,唇不够软吗?” 她很美,身子也白,唇? 薛长风猛地收回思绪,有些恼恨自己被带偏,很快他将这一反常归结于酒还没有全醒上面。 “你该明白的,自从你让你大哥阻了我再回战场的事起,就没有转圜了。” “为什么你非要去战场,活着不好吗?” “军中的人都想活着,...” “夫人,怎么了?” 薛长风话被冲进来的阿碧打断,他扫了一眼苏婉音,觉得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不再迟疑的踏出了门。 第三章 苏婉音呆愣愣的看着门口,门口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她做错了吗,真的做错了吗? 她不过只是想让自己的夫君活着,想长长久久的同他腻在一处,哪怕还是今天之前的样子,至少他还是默认她留在这府里的,总归她还可以自欺欺人。 “夫人,你快盖上些,可得仔细着别着了凉。”阿碧看着苏婉音未着寸缕的样子,心里也是猜到了大半,心疼的拉了被褥紧紧的将苏婉音裹住。 “阿碧,你知道一个军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军人最看重什么,奴婢却是不知。不过,奴婢记得在夫人未出阁时,奴婢听大少爷说过,军人最大的荣耀就是为国出征、战死沙场。” “为国出征,战死沙场吗?” “夫人,都是奴婢瞎说的,你,你别哭啊,奴婢该死...”阿碧啪啪的扇着自个巴掌。 苏婉音一惊之下,忙拉住阿碧的手,“阿碧不怪你,你下去歇着吧,我没事的。” “夫人...” “我想静一静。”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连同她的脸一起被埋进被褥里,浑身抽泣的几欲颤栗。 婚后,他宁可待在战场也不回这个家时,父兄就提过让她同他和离,他们会再为她寻一个待她好的人;嫂子也曾劝过她,强扭的瓜不甜,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而苦了自己。 她知道亲人都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倔强,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对她好,可她心上只住进了一个薛长风。 哪怕是日日枯坐,年年空等,她也只是想求一个日久见人心,滴水可穿石的希望。 近乎十年的等待,她丢弃女子的自尊与矜持,只不过换来一句和离。 ...... “母亲,可是睡了?” 从苏婉音那离开的薛长风径自来到母亲薛王氏的院子,朝着母亲的房间问了声。 “是我儿长风吗?快,快些进来。” 听了母亲薛王氏的召唤,薛长风没有犹豫,撩开厚重的帘子进了内间,见母亲已经撑着床沿做起,正一脸和善的瞧着他。 他走过去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母亲,我打算明日就同苏婉音和离,到时候儿子会让人来将母亲请去做个见证。” 薛王氏眼睛一怔,伸手拉过自个儿子的手,毫不掩饰的露出对苏婉音的嫌弃,“长风啊,苏婉音那个丧门星母亲也不喜欢,你若是厌弃了,再等一段时间,母亲给你纳几房中意的妾室,只是这和离却是不成。” 他没有再娶的打算,等到同苏婉音和离后,他便自个过。 “母亲,儿子已经同她说明了,明日便要和离,还请母亲顺了儿子的心意。” “长风你过去在军营里,母亲就不同你说了,如今你回来了,母亲就跟你说道说道,这些年因着你在外面打仗,你父亲的仕途也不是很顺,府里更是没攒下什么产业,可这府上一大家子那一日都要往外流水般的掏银子,这还都是靠着苏婉音陪嫁的那些产业支撑着的,这才让咱们府上人前过的体面,这也是母亲这么些年容忍那丧门星的原因。” 薛王氏扫了一眼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你失了官职,没了俸禄,若是再同苏婉音那丧门星和离,这一大家子的开销又要从哪里出?” “母亲,那些个产业是苏家的,儿子既说了同她和离,那些产业也都该归还她才是,现如今儿子虽然没有官职,可儿子这些年在边关也不是白混的,开个镖局走走镖也是能养得活母亲的,母亲若是再担心,府里的下人也只管挑几个用的顺手的老人留下,其他人都遣了便是。” “这怎么行,她嫁到我们薛家,嫁妆自然就是我们薛家的。” 薛王氏急急打断自个儿子的话,怕儿子犯浑,压下火气劝慰道:“长风你就听母亲的,就留着苏婉音一个主母的位子,你若是想搭理她就搭理她,若是不想搭理母亲也随你。至于苏家那父子两人你也大可不必担心。母亲已经同苏婉音那丧门星说了,六个月后,她若是不能怀上我们薛家的孩子,她就不能阻止你纳妾。” 今晚她的反常与主动,竟然是同了母亲做交易。 十年前,她大哥同他父亲做了交易,断送了他的前半生,如今又要做交易,决定他后半生怎么过嘛? 他心下怒急,站起来疾言厉色道,“母亲,我与她没有感情。” “长风你若是真的容不下她,母亲给你想想法子,你休了她也成,这样她的那些嫁妆也就能留下来了。” 他自忖行的端坐得正,虽然接受不了苏婉音,可平心而论她也没有什么大错,万没有贪图她那些财产的道理,他也知道母亲贪慕人前富贵,人前排场,可他却不能赞同母亲这般将别人的东西看做是自己的。 双膝跪下,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母亲,儿子向你保证不会让您老吃苦。” 薛王氏不懂为什么儿子就是这么拧不清,那可是每个月几百两的纯进账啊,就是她可劲糟蹋,这日子也是能风风光光过下去的,她可不想再过以前那寒门清流般的日子。 思及此,薛王氏掀开被角,抬脚就给了薛长风一脚,沉声发狠,“你...你个不孝子...你若是要一意孤行,那好,你只要前脚跟她和离,母亲我后脚就死在这里,也好过看到你将我们薛家的产业拱手送人。” “母亲!” 薛长风唤了声也不起来,就跪在床前,同母亲薛王氏僵持着一直竟到了次日。 随着天色放亮,外头说话的声音突然乱糟糟起来。 薛长风见母亲仍旧不肯松口,迟疑了一下,起身走到外间查看是出了什么岔子,竟不想刚一出来,就见一个丫头冲了过来,将他的双腿抱住。 他一愣,这才看清来人。 “阿碧,可是岳父来了?” “老爷,奴婢求你去看看夫人吧,昨个后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却不肯由着大夫医治,奴婢知道夫人一向最听老爷的话,奴婢求老爷去看看,就...就看在夫人等了老爷十年的份上,求你了老爷。” 第四章 “拿开。” 因为高烧而脸色潮红的苏婉音,伸手扫开翠儿硬放在她头上的湿毛巾。 翠儿是进府后,苏婉音另外挑的一个丫鬟,平常便是由着翠儿与阿碧伺候。 说起来,这还是翠儿第一次瞧见自家夫人这般倔强,心下又急又焦,噗通一下跪在床边,带着哭腔的声音劝道。 “夫人你看你都烧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在这么下去,只怕要将脑袋给烧坏了,就算你不想让大夫瞧,也容奴婢给你放着帕子,算是奴婢求你了。” 脑袋烧坏了?变成傻子也好,那样心就不会这般痛了。 “出去,都出去!” 苏婉音单手撑着身子,瞧了地上的翠儿,还有候在屋内的大夫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发干的唇瓣随着她嘴角的张合,又龟裂了好几道细微的口子,渗出几颗血珠。 忽然,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因为她听到跪在地上的翠儿唤了声“老爷”。 夫君,他怎么来了? 也对,天都亮了,他是来催她同他和离的吧? 就这么着急的要同她撇断关系吗? 她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所有人,抿紧了嘴,将唇上的腥咸吞入喉咙,她眼睛更红了。 薛长风进来时正好看见苏婉音赶人,瞧着她不到一晚上就将自己折腾的这般憔悴,本就因为昨晚在母亲那里受了气,此刻更是气恼,“阿碧、翠儿将你们主子按住,大夫你只管诊病。” 候在房里多时的大夫,听到薛长风的话,又瞧着极不配合的苏婉音一眼,当先走了几步,朝着薛长风拱拱手,“老爷,瞧夫人的气色,定然是受了刺激后,又沾染了风寒所致,老朽已经开了退烧的汤药,算算时间应该煎煮好了,只是这心病还须心药医。” 薛长风目送管家将大夫送出门,这才再度将目光转向苏婉音身上,静默不言语。 直到一个丫鬟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薛长风一双狭长的眸子从那晚黑乎乎的汤药上掠过,“阿碧、翠儿你们服侍着夫人将药喝了。” “我不喝。” 薛长风缓和的神色再度一肃,双眉拧了拧,袖袍一甩,转身就朝着外走,待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他才顿住脚步,低声补了句,“苏婉音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厌烦,也罢,你既要留下,那就随了你的愿。” 等到薛长风走远,阿碧露出喜色的看着苏婉音,“夫人,你听到了吗,老爷答应不同你和离了!” 她该高兴吗? “只会让我更厌烦”这七个字就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她只觉得冷,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冷的。 “夫人将药喝了吧,喝了病才能好啊。” 苏婉音咬着唇瓣,直到痛感袭便全身,她才意识到自个还活着,抬手将阿碧手上的汤药一把抢过,仰头直接灌下,苦,苦涩极了,不仅仅是嘴里,这苦更是钻进了心里。 她不想争取了,不想了。 “阿碧,你让人去给我大哥传个话,让他来一趟。” 苏婉音说完,立刻想到她此刻的摸样,若是大哥来了定然担心,忙叫住阿碧,“先别去了,等我好了,再让大哥来趟吧。” 一等就是半个月有余。 这一日,难得的出了一次太阳。 苏婉音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轻减了不少的脸颊,还带着明显病后的孱弱,微微蹙眉,拿起桌上粉盒,又给自己上了些腮红,直到看起来气色红晕了些,才搁下。 “阿碧,大哥到了吗?” “夫人,大少爷刚到的,奴婢已经让翠儿俸了茶点,这会应该坐下了。这还是奴婢这么多天,头回见夫人笑,奴婢瞧着心里就高兴,夫人既这般在意家人,以后就多该见见才是。” 苏婉音点点头,脚下也不停。 过去,是她总因着大哥当初在自己的婚事上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有意不让大哥来府上,她不想大哥的出现刺激到薛长风,让他想起那表妹的事情,从而迁怒到她的身上。 她为了照顾薛长风的感受,又因着她心里刚开始多少也是怨着大哥的,是以她婚后头两年很少回娘家,即使都在晋城,有事她多数也是写上一封信让人捎回去。 后面几年,却是公婆将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她,她要应付这家里的一应花销与别的杂事,回去的次数也不多。 现在,想想她着实有些混账了,大哥就算当初做了什么,也是为了想让她高兴,她过去为了薛长风那般怨大哥,大哥心里定然难受了吧。 想到这,苏婉音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 书房里,薛长风捏着一只狼毫笔,笔尖从砚台里沾了一点墨汁,在一张宣纸上下笔挥毫。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老爷这字苍劲有力,颇有风骨,只是这意境,老爷可是又想念边境的军营了?” 薛长风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当初去军营是为了逃避,后来却是真的喜欢上了那里,那里民风淳朴,将士齐心... 他很快收回思绪,看着管家问,“有事?” “老爷,刚听门房那边来报,说是夫人娘家的大哥来了。” 苏镇南,他来干什么? 薛长风平和的眸子陡然多了几分冷冽,起身越过管家,朝着府门口的大门走去。 到了门口才从门房口里得知,苏镇南已经被苏婉音房里的丫鬟请了过去,心下愈加烦闷,当先跨出了府门。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一道依稀熟悉的声音。 “表哥,表哥。” 薛长风定神听了一下,短短的一个呼吸,他内心就波澜起伏个不停,几乎是呆愣的转过头,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一个脏兮兮的女人,抬着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脸的狂喜,只是那嘴唇上已经冻得没了血色,头发也好似打了千万个结。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瞧着许久没有洗过了,单薄的身子站在寒风里,一个劲蜷缩着身体。 “表哥,是我啊,你的倩依啊!” 女人伸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左眼角有着一颗小小的红痣。 “倩依,真的是你吗?”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如花般娇艳的表妹,可明明眉眼还是那个眉眼。 “表哥真的是我,我从宫里逃出来了。” 第五章 皇宫是那么容易逃出来的吗? 薛长风心中狐疑,但很快就略过了。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表妹程倩依满是伤痕的手臂上面,“你的手怎么了?” “表哥,我想吃糖醋鱼,红烧排骨还有白灼鸡。” 薛长风察觉到表妹躲闪的目光,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的,便是心中一痛,那些伤口有新有旧,根本不是短时间可以形成的,她在宫里到底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她还是同记忆中那般善良,为了不让在意的人担心,便什么都不说。 “好,都满足你,你个小馋猫。” 说着,他就不由得想起过去,表妹她总是缠着他要吃食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厨子还是当年你进府来时的那一批,口味应该都是你当年喜欢的,走倩依,跟表哥进去。” 程倩依点点头,一双大眼睛里泛着雾气,“表哥,这次倩依回来,能不能就留在表哥身边?” 她为了他吃了许多的苦,就算表妹她不说,他也不会让她就这么走了的? 因为他知道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若是让宫里人知道表妹逃出来了,轻者抓回宫里,重者就没命了。 程倩依见薛长风没有吱声,脸上的喜色一下就没了,垂下头,隐隐啜泣。 “表哥,我知道如今我的身份尴尬,若是留下只怕会给表哥惹来麻烦,是倩依思虑不周,只想着与表哥再也不分开,却忘了倩依如今已经配不上表哥了,忘了表哥已经有了贤惠的妻子,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她说完转过身,“我这就离开,表哥莫要为难。” 声音越来越低,当吐出最后一个字,她拔腿就跑。 薛长风反应过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将她拽住,看着她脸颊上淌落的泪珠,心狠狠一揪,“倩依你说什么呢,表哥的家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尽管住下。” “那,那表哥的妻子会接受倩依吗?” 薛长风刚要回答,就瞧见府门口走出来两个人,下意识的松开了拉着倩依的手。 而此刻,送大哥出府的苏婉音也正好看到了薛长风,只是因着角度的问题,只瞧得见薛长风后面站了一个乞丐,长得什么样子却是瞧不仔细。 她看了一下,也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冲着苏镇南笑了笑,眼里带着不舍,“大哥,回去同我向爹爹说声,过几日我处理好了这边的杂事,就回府上看他老人家。” 苏镇南点点头,他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薛长风,他更看见了刚才薛长风竟然拉着那个乞丐的手,很是亲密,不由脸色一沉,“小妹,你这次叫大哥过来,是不是有事瞒着大哥?” 自然是有事的,只是她在听到爹爹最近身体不大爽利后,就没有办法再将自己想要同薛长风和离的事情说出口,她不能再叫爹爹担心了。 等一段爹爹好了,再提也是一样的。 “小妹,别怕,是不是薛长风欺负你了?” 苏婉音瞧着一身蓝色锦袍的大哥,墨发被发冠箍起,随风张扬着,飞舞着,满脸都写着“一切有我给你撑着”的态度,她鼻头一酸。 忙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大哥,你想哪里去了,小妹就是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大哥说的只要我想见大哥,大哥就会随叫随到,便一时玩心大起,就找了大哥来,只是不想大哥来是来了,却连顿饭都不肯用,还说随叫随到,摆明就是敷衍人的。” 难得的,苏婉音露出了少时才有的娇憨摸样,惹得苏镇南宠爱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大哥这段时间忙,等你回头回娘家小住,大哥一定好好陪陪你,记住我苏镇南的妹妹只能我苏镇南欺负,别人都不可以。” 苏婉音眼眶湿热,忙低下头,“好了,大哥你要忙就去忙吧,就别拿小妹开玩笑了,平白惹人看笑话。” 苏镇南面上笑的合不拢嘴,声音确是故意大了些,“我苏镇南的妹妹谁敢笑话啊!薛长风你会笑话吗?” 薛长风本想装作没有看见,不料被苏镇南点了名,再加上身后还站着表妹,他不能直接一走了之。 他很怕苏镇南会将表妹认出来,毕竟当年苏镇南与表妹见过几次面。 “不会。” 苏镇南也没有理会薛长风话里的冷淡,扫了眼程倩依,“这个小乞丐是?” 薛长风心中警铃大作,强自镇静,“回来时,路过街道听说她身世可怜,就带了她回来当一个洒扫的丫鬟。” “妹婿既这般心善,就该多对我家妹子好些才是正途,怕只怕是面上伪善。” “兄长有事,长风就不多留了。” 薛长风察觉到苏镇南对表妹的注意,心里暗道不好,只一心想着如何遮掩过去,一时竟忘了计较苏镇南阴阳怪气的腔调。 “哼。” 苏镇南就是瞧着薛长风不顺眼,薛长风也从未真正将他当做兄长,只是这回他竟是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这里面一定有事。 之所以这么确定,而是就在刚才那乞丐摸样的女人抬头的一瞬间,苏镇南没有来由的觉得眼熟,还有再听到薛长风说到“洒扫丫鬟”几个字时,那女人眼睛里一闪而过不甘与嫉妒。 苏镇南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回去得让人好好查查这个女人的底细。 当晚,薛长风就从管家手里接过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的落款,他双眉一拧。 苏镇南写来的。 忍着撕掉的冲动,薛长风将信拆开看了。只是等他看完,一双眸子都红了,整个人就如同暴怒的狮子,直接掀翻了书案,犹觉得气不顺。 踢掉了一扇门,暴走般的朝着苏婉音所在的院落去了。 “苏婉音呢?” 翠儿哪里见到这样的薛长风,有些哆嗦的道:“老爷,夫人下午去老夫人院里陪着礼佛,跪了一个时辰,这会在内间歇着呢。” “滚出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苏婉音:夫君,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下过去? 薛长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苏婉音:...... 简兮:南来的北往的,喜欢的请收藏一下哦,写个观后感啥的都不嫌多,我会更有动力写下去,后面会让我们的婉音翻身反虐渣渣哦。 第六章 苏婉音从睡梦中惊醒,赤着脚一瘸一拐的穿过屏风,走到外间。 正好看见薛长风怒气冲冲的将外间的门栓上。 他这般盛怒的样子还是在成亲后的第二天见过。 那时她因为独守新房一夜,心里想不明白为什么,天一亮就去找薛长风讨要一个说法。 至今她还记得他那时想要吃人的目光,同现在的他一般无二。 “夫君,你干什么?” 她迟疑又谨慎的问出口,却不想更加激怒了他。 他几个箭步过来,粗粝大手死死的扣住她的一只手腕,咬牙切齿的的盯着她的眼睛,“我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的目光太冷,比深井的冰都要冷,这样的他让她下意识的将目光避开。 “夫君,我真的的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你捏疼我了。” 薛长风没有理会她的控诉,竟直接将她抱起来,狠狠的丢到床上。 他动作粗鲁,带着股劲。 即便床上垫了两床褥子,她的身上还是有多处被摔的生疼,尤其是那本就青紫一片的膝盖撞到了床柱上,更加疼了。 这股子疼痛还未褪去,她的双手再度被薛长风抓住,被他一左一右的固定在床榻的两边,他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在他的眸底寻不到半点柔情,有的只是浓烈到足以燃烧她的怒火。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他问也不问就这么笃定? 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屑给? 她心里的委屈犹如涨潮的海水,浇灭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也战胜了她对此刻他的害怕,拼命的挣扎。 “薛长风,你放开我,放开。” “苏婉音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又何必还装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摸样,做给你谁看?” 他手掌的力道越收越紧,同时大力的将她的双腿困在他胯间。 在她吃疼的皱紧了眉,发不出声音时,更是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他多年行军身上早就练就了一身的肌肉,每一块隆起的肌肉,都硬硬实实,像一块块石头膈得她胸口难受极了,而她的心也委屈的要碎了。 听了他的话,她睁大了眼睛,忘了挣扎,他就这般想她吗? “被拆穿就不演戏了吗?真他妈的见鬼了,刚才我竟然差点就信了。”薛长风自嘲的撇撇嘴,看着苏婉音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厌恶。 而那封的内容,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浮现在他脑海里,原本有些消退的怒火再度不可遏制的蹿了出来。 他大手一扯,她衣裙尽毁。 她呼吸一滞,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她刚要发出声音,嘴就被死死堵住。 她的身体越是抗拒,他越是故意加重力吻着她的唇瓣。 她所有的挣扎,在他眼里都是欲拒还迎的邀请,她不想挣扎了,不想了。 两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枕头下消失不见,独独留下了两道泪痕印入薛长风的眼底。 他猛然从欲罢不能的诱惑中回过神来,分开她的双腿,直接贯入。 一炷香后,他从她身上离开。 “你们苏家要的,我都给了,你也告诉你大哥,不要欺人太甚,不然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她看着已经消失在门口,只有一角衣袍还依稀可见的身影,她懂了。 他碰她,是因为她大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闻讯赶来的阿碧,见到门终于开了,也顾不得跟薛长风见礼,直接进屋朝着内间奔了过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苏婉音看到阿碧担心的样子,所有情绪一下涌了上来,扑在阿碧的肩头哭了出来,“阿碧,我想回家。” 阿碧看着一地凌乱破碎的衣裙,想到先前在外面听到的那声声凄厉的痛呼,心里即恼怒薛长风,又心疼自家夫人。 尤其是瞧见自家夫人脸色煞白,唇瓣都咬破了还跟不知道似得,这心里就越发慌乱着急起来。 “夫人,可是下面痛的紧了,奴婢这就去给你找药。” “阿碧,别走,让我抱会,就抱一会。” 饶是过去了好几年,她还记得大婚的头天晚上,教习嫁娶规矩的嬷嬷将一本闺房的书塞到她手里,说是她没了母亲送嫁,男女间的床笫之事就由她跟自己说说。 那时嬷嬷也不急,只是逼着她看将那书从头看了一遍,在她脸烧的跟熟透的桃子皮后,才算是放过了她。 她最是怕痛,便小声问过嬷嬷痛吗?嬷嬷叫她别怕,除了刚开始疼一些,后面就会很舒服,很享受,甚至还会上赶着要呢。 骗人,全都是骗人的。 她竟信了。 苏婉音由一开始的抽泣,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面却是嚎啕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哭的嗓子都哑了,人也哭着哭着睡着了。 阿碧将苏婉音扶着躺好,这才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翠儿小声吩咐,“你好好照顾夫人,我去去就回。” 阿碧来到老夫人的院里正要跨进院门,就被程倩依拦住去路,它自是不认识程倩依,只她是新来的丫鬟,因为心情不好,也没给程倩依好脸。 “让开,我要见老爷。” “老爷不在这,哪来的回哪去。” 程倩依却是晓得阿碧的。 下午的时候,她是见着阿碧陪着苏婉音来此处同姑母请安的,苏婉音这个抢走她表哥的贱人,之所以跪了一个时辰,她也是出了力的。 “你谁呀,滚开。” 阿碧也是气了,她可是打听过才来的,却不想这新来的丫鬟睁着眼说瞎话,实在是可气。 “阿碧姐姐,我有名字,叫依依。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这老夫人已经睡下了,这若是惊动了老夫人,你家主子只怕也讨不了好。” 若不是表哥说她原来的身份不能用了,更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惹起宫中的注意,她也用不着屈尊当一个小丫鬟依依,被这个小贱人吆五喝六的。 “啪!” 阿碧抬手甩了程倩依一个巴掌,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夫人若是惊动起来了,夫人讨得好讨不得好?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是铁定讨不得好的。 倒不是她阿碧怕,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薛长风理论,就是丢了命也没什么好顾惜的。 只是,没见到老爷,没有替夫人出头,就被老夫人教训了,甚至发卖了,她却是不愿意的。 程倩依怒指着阿碧,“你...” “狗仗人势的东西。” 程倩依恨恨的看着阿碧离开的背影,暗暗发誓,“我会叫你们主仆付出代价的。” 第七章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拉开。 薛长风随意的看了一圈,问,“倩依,刚才你同谁在说话?” “没谁。” 薛长风“哦”了一声,就转身坐回椅子上,伸手取了桌上的酒壶又倒了一杯酒。 程倩依走进来将门关上,又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待薛长风将酒杯里的酒饮尽,她则快走两步抢先拿起桌上的酒壶,低头给薛长风又满了一杯,“表哥,苏镇南真的已经知道我诈死出宫了吗?” “嗯。” “那怎么办啊表哥,宫里的人会不会已经在来抓我的路上了?” 薛长风手指磨搓着酒杯,闷闷的闷了一口酒,“我已经同苏婉音同房了,苏镇南不会再为难你了。” 程倩依在听到同房两个字时,抓着酒壶的手紧了紧,眼里闪过一抹暗芒,“表哥不该为了倩依,这么多年一直冷着苏小姐的,毕竟为了倩依得罪她的父兄实在是不值当的,倩依只要知道表哥心里是在意倩依的就够了。” 薛长风闻言,将手里的酒杯放下。 他定定看着明明就受尽了苦楚,却反而还要宽慰他的表妹,心里越发愧疚。 “倩依,我不许你这么想自己。他苏家的权势是大,可也还算守信诺,以后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母亲那边我回头同她说说,让她找机会认你做个干女儿,然后在去官府那里造一个新的身份,这样你就不用当个丫鬟了,也不用躲躲藏藏的过日子。” “干女儿?” “嗯。只是以后恐要委屈倩依你了,就算是见到了姨母他们也要当做不认识。” “表哥,你是嫌弃倩依这身子不干净了吗?是,倩依的身子是不干净了,倩依不求什么名分,哪怕就是当个通房的丫鬟,倩依也认了,只求表哥别不要倩依,倩依现在也只有表哥了。” 薛长风一愣,看着低头哭泣的人儿,忙起身抓住程倩依的双肩,柔声解释,“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又怎么能让你委身为一个通房丫鬟,你值得更好的人啊。” 为了表妹的安全,他不能娶表妹。 他不能挑衅苏镇南的底线,更何况他既要了苏婉音,就该对她负责。 其实从他从苏婉音房里出来,他就后悔了,她不可能提前知道表妹逃出皇宫来找他,找苏镇南也只是闲话家常。 一定是苏镇南认出了表妹,为了爱护自己妹妹才写了那一封信。 他到现在还记得,苏婉音看他的目光绝望而空洞,还有那苍白的脸颊上蜿蜒的泪痕。 他就算不能做到不迁怒,也不该为了表妹而伤害她,亏他还行军打仗多年,今天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般暴怒,那般粗鲁,她一定疼极了吧? 程倩依仰起脸,却发觉薛长风根本没有看她,又挤出几滴眼泪,攥着酒壶的手一松,酒壶摔在地上。 “砰。” 酒壶应声而碎,酒液洒了一地,有不少溅落在一旁的炭火盆子上,一下子火焰就“啪啪”的蹿了好高。 “表哥,倩依不要别的人,倩依只要表哥,倩依不在乎名分的。” 薛长风回过神来,就看到窜高的火焰将房间照亮。 也正好瞧清了程倩依脸上的五指印,脸上便是一沉,根本就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你的脸是被谁打的?” 程倩依虽然恼恨薛长风看见的不是时候,可也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故作掩饰的低头,“表哥,没人打倩依,你看错了。” “到底是谁打的?” “真的没谁打,是倩依自己不小心撞得。”程倩依说完,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撞得,能撞出手掌印吗? 薛长风脸色很不好看,出门唤了院子里的门房一问,脸拉的更长了。 该死的,苏婉音就算之前不知道,后面也知道了,他没有冤枉她。 因着他的粗鲁,特地让阿碧过来打表妹一巴掌,还真是她苏家的作风。 ******* “啊,不要,不要过来!” 苏婉音大叫着从床上弹坐起来,口中喘着大气。 “夫人,你又做噩梦了吗?”阿碧心疼的坐到床边,拿了帕子将她额头的冷汗擦掉。 这已经是那晚后的第七天了。 她只要睡着就会反反复复的梦到那天晚上,他的盛怒与粗暴。 “阿碧,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阿碧高兴应了一声,夫人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回去散散心也是好的。突然又想起什么,忙折回来。 “夫人,铺子里的那些账目要一并带回去吗?” “不带了,告诉管家,铺子里有任何事情找老爷处理。” 虽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可这么些年的盈利,也全都用来给他薛家填补了亏空,她劳心劳力的经营又换来了什么? 左右不过几个铺子,就是都关门了,她也不想再给薛家做白工。 “就是,那些劳什子的账本早该不看了,夫人要阿碧让人提前给大少爷捎个口信吗?” “不用了。” 她想给父兄嫂嫂一个惊喜,这一次回家,她要好好的陪陪爹爹。 如果可以,她就不回来了。 路上经过街市时,她下车买了一堆礼物耽搁了些时辰,不过正午前也还是赶到了苏府。 苏婉音撩开车帘当先下了马车,招呼着阿碧与翠儿将东西拿下来后,就径直进了门。 门房瞧见她先是一愣,随即迎上去“小姐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小的好早早去候着?” “也是临时决定的,哦,对了,大哥在府上吗?” “大少爷进宫了还没有回来。” 闻言苏婉音蹙了蹙眉,这再有一个月就要新年了,宫里往年这个时候,只单日上朝,半个月后就开始休假,直到过完年正月初八后才恢复每日早朝的。 今日是双,大哥就算进宫也不该这会还没回来? 苏婉音想不到什么原因,也就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转而问向门房,“那爹爹可在府上?” 门房闻言目光带着明显的闪躲,说话也不利索,吱吱呜呜了半天,也只是说了几个字。 “老...老爷,在...府...上,只是...” 苏婉音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等门房继续说,朝着爹爹所在的院落拔腿就跑。 门房见了,脸色顿时惨白,嘴上直嘀咕,“这可怎么是好?大少爷告诫过的,不能让小姐知道的,这...这...” 第八章 苏婉音提着裙摆一路穿廊过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颗心惴惴不安,七上八下,诚惶诚恐。 刚到了爹爹居住的竹苑门口,她就嗅到一股臭味,来不及不多想,就从竹苑里传来一道怒喝。 “出去,都出去。” 这是爹爹的声音,她心下稍安,只是在她的印象里,爹爹是个极温和的人,就是上回被小侄子调皮剪掉了一多半的胡子,也不曾动怒过。 她疑惑间,就瞧见从竹苑里走出来几个人,当先的就是大哥的妻子,她的嫂子崔秀秀,连忙迎上去几步。 “嫂子。” “婉音你怎么回来了?” “嫂子此事等会再说,我爹爹怎么了,竟会生如此大的气?” 她说完,这才发现嫂子的眼眶有些红,瞧着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她心里猛地一沉,“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嫂子崔秀秀吸了吸鼻头,双手拉过她的双手护在自个的掌心里,轻轻拍打着,语气有些哽。 “这事啊,就是怕你难受,你大哥跟父亲才都不让告诉你。不过,今个你既撞见了,嫂子也就不瞒你了。半个月前,父亲跟你大哥饭桌上又念叨起你来,父亲心情憋闷就喝了几杯酒,起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栽了下去,好在你大哥将他老人家扶住了,这才没有完全栽下去,可即便是这样,父亲他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请了御医来瞧说是中风。” 她心中猛地一揪,“那爹爹现在怎么样?” “不大好。” “到底怎么了,嫂子你快说呀?”她急的都快哭了。 崔秀秀叹了一口气,脸上愁容更甚,“本来父亲这病情也算是稳定下来了,可就在昨个白天父亲他突然想要出门,却执意不要下人搀着,谁知没走多远就摔了一跤,虽然救治的及时,活是活过来了,可整个人都瘫痪了,嘴也歪了,眼睛也斜了。” “爹爹...” 苏婉音闻言,眼泪顿时就出来了。 她是知道自己爹爹的,虽然对耍刀弄枪没有兴趣,却还是继承了祖父刚直不屈、事事亲为的脾气秉性,最是受不了被人服侍,更何况是如同废人般的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活着,爹爹他宁死。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转身就朝着屋里跑却再度被嫂子崔秀秀拉住。 “别去了。” 崔秀秀见苏婉音瞧着她,那眼眶都红的要滴血,心里又是一叹,“知父莫若女,父亲他老人家昨个下午醒了,便用头猛磕床柱,还是你大哥去宫里见了皇上,讨了一份皇上的手谕,父亲这才作罢。” 顿了顿,又道:“你是知道的,咱们父亲这辈子最是在意忠孝廉耻,又是当今皇上的启蒙恩师,皇上亲笔写下的手谕他看了,定然是不会再主动轻生,只是......” “只是什么?”苏婉音催促。 “刚才你应该也闻到臭味了吧?父亲他好面子硬是不让人靠近,我本想亲自服侍,却被父亲吼了出来,你大哥现在又进宫了,与皇上商议边关军备的事情一时半会只怕是回不来,你快些给嫂子出出主意,眼下怎么办?” 苏婉音心中既震惊又难过,父亲是那般有风骨的人,如今却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他心里的苦楚,她懂。 可是这样拉在床上不管,就是平常的天气也是不行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大冬天,这样若是再得了冻疮可如何是好? 苏婉音擦了擦眼泪,冲崔秀秀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嫂子,你也别担心了,我进去瞧瞧。” 崔秀秀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叮嘱道:“若是应付不过来就出来喊嫂子。” 苏婉音点点头,从丫鬟手里接过水盆。 越往里走,空气里的臭味越浓,她的心就越揪的生疼。 当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爹爹,哪里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这些年爹爹年纪大了,略有发福,可只要仔细一看,还是不难看出爹爹年轻的时候,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如今的爹爹,五官都歪向一边,再也找不到半分英俊的影子,露在外面的手腕更是枯瘦的吓人。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泄了闸般的涌了出来。 “谁,出去,出去听见了没有。” 听着有些含糊不清怒斥,苏婉音再也压抑不住,将手里的盆子放下,哭着就趴到了床边,“爹爹,爹爹是我,婉音不孝没有早点回来看您。” “婉音。” 苏老爷子目光里先是一喜,随即就盛满了怒火,扯着嗓子,“哪个多嘴的告诉你的?” “爹爹,没人告诉婉音,是婉音想要回来陪爹爹,这才知道爹爹病了的,爹爹以后就让婉音来伺候你吧。” “是不是薛长风欺负你了?跟爹说!” 爹爹他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她的事情,还想着为她撑腰。 “爹爹,没人欺负女儿,女儿就是想爹爹了。” 她眼泪流的更凶了,手下动作不减,轻柔的掀开被子,取了干净的帕子放进盆里浸湿,拧的半干这才开始给爹爹擦着身体。 苏老爷子老泪纵横,却固执的偏过头,“胡...胡闹,快出去。爹爹这...这脏。” “爹爹,你照顾婉音小,婉音就该顾你老。再说爹爹你一点都不脏,你还是婉音心目中那个最好最好的爹爹。” 她力气小,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爹爹翻一个身。 “哎,去将外面的丫鬟叫进来吧。” 苏婉音心里知道爹爹这是心疼她,也更知道现在不是范倔的时候。 起身唤了几个丫鬟进来帮忙,仔仔细细的给爹爹擦了好几遍身子,又吩咐人将垫床的褥子跟被子全部换了干净的这才罢休。 大哥是在晚饭时候回来的,一回来就过来了。 “小妹,也就只有你能拿捏的住父亲了。” “大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镇南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怎么突然跟大哥这么客气了,既然回家了,就多住些时日,替大哥好好照顾照顾父亲,过几日大哥要出趟远门。” “大哥,我会的。只是眼看着就要就过年了,大哥要去哪,非去不可吗?” 第九章 “嗯,非去不可。” 苏婉音正要再问,却被大哥拿话岔开。她下意识的瞧了眼嫂子,嫂子眼眶红红的,在与她目光对上的时候,神色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怪。 为何嫂子会怪她?只是碍于爹爹在,她没好继续追问。 用过饭,她为了就近照看爹爹,就让人将竹苑里紧挨着爹爹的一间偏房打扫出来。 等伺候着爹爹歇下,她也就闲了下来。 这一闲,她脑海里就禁不住的又浮现起那晚薛长风的盛怒,还有他的那句‘你们苏家要的,我都给了,你也告诉你大哥,不要欺人太甚,不然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大哥出远门跟薛长风有关系吗? 她越想,心里就越发跟钻进了无数只蚂蚁般,惶惶不能安神。 “夫人,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 “阿碧,你代我好生照看着爹爹,我去找大哥问个清楚。” “夫人,外面寒气重,你早去早回。”阿碧拿了件斗篷替她系上,又从碳盆子里夹了几块炭火放进暖炉里,这才往她怀里塞来。 苏婉音点点头,将暖炉捂在怀里,定定的瞧了阿碧半刻,心下感动。 其实大哥住的梅苑离竹苑并不是很远,转过一条长廊就到了,此刻院落里的梅花全落了霜,白皑皑的一片。 “夫人,大少爷书房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没歇下,要奴婢过去叫门吗?”走在前面掌着灯的翠儿,停下脚步回头有些高兴的指着她瞧。 “不用了,你就候在这里。” 她越过翠儿,走到书房门口,抬手刚要扣门,就听见从里面传来嫂子有些哽咽的声音。 “朝堂上那么多的武将,非得你去带兵吗......” 嫂子后面的话,苏婉音没有听见,却已经参透了事情的大概,她有些恍惚,有些愣神,直接推开了门,“大哥,是不是蛮国那边开战了,你所说的出远门是要去云蛮边境吗?” “小妹......” 不等大哥说完,嫂子就截下话头,“婉音你是不知道,蛮国那边已经私下联合了周围好几个小国多次骚扰边境百姓,早前派去顶替薛长风驻守边关的老将军不日前被暗杀在军营里,如今军心动荡,朝堂上也是人心惶惶。” 嫂子崔秀秀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那些个吃着皇粮的将军们一个个都不肯去驻守边关,人人都知道云蛮两国迟早要有一战。为了自保,竟有人开始怂恿皇上要让薛长风官复原职去打仗,也算是就此戴罪立功。你大哥,你大哥急不过,他就主动请缨了。” “秀秀,胡说些什么,这件事不关薛长风的事,更不关小妹的事,是我自己想去战场上历练。想当年跟着祖父杀得蛮国哭天喊娘,那是何等的畅快,怎么也比整日窝在朝堂上尔虞吾诈要来的强吧。再说了,这是皇命,这是建功立业。” 苏婉音握拳的手隐隐发颤,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哥的书房里走出来的,她早已没有心情问大哥之前同薛长风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嫂子说的没错。 大哥身为兵部尚书,掌管军备粮饷多年,可战场上却比不得纸上谈兵,大哥这么去无疑是九死一生。 大哥已经是皇上的宠臣,还要如何建功立业?她还没忘记祖父死前的交代,切莫功高震主。 “夫人,奴婢将床给你铺好了,放了暖炉暖着,这会应该暖和了,你还是早些上床歇着吧,老爷子那有奴婢同翠儿瞧着。” “阿碧,这些年我因着自己的事情,总是同父兄别着气,今日瞧见爹爹成了这番摸样,我这心里懊悔极了,爹爹若不是总记挂着我,每日里喝闷酒,也不至于如此。而大哥为了我曾说过不想夫君再去战场的事情,不日就要赶赴边关,生死难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个丧门星啊?” “呸呸呸!夫人千万不要这么想,这人老了总要得一些病的,再说了大少爷不过是去边关驻守三年,这仗没准根本就打不起来。夫人若真担心,不妨问问老爷那边的情况,毕竟老爷可是在边关待了近乎十年。” 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心底一喜,转而就委顿下来。 次日,苏婉音坐在铜镜前由着阿碧梳妆。 “夫人,今日你穿哪件衣服?”翠儿手上左揽了一身酱紫色绣着梅花缠枝的百褶裙,右手揽着一套葱绿撒花的软烟罗裙。 她闻言偏头瞧了一眼翠儿手上的衣裙,沉默了片刻,“穿梅花缠枝的那件,爹爹想必瞧了会喜欢,只是阿碧你将妆粉涂的浓些,别让爹爹与大哥瞧见我眼底的青乌。” 翠儿将不穿的那套放回衣橱,自顾的出去打水,阿碧上完妆取了把檀木做的梳子,给她梳着脑后的青丝,“夫人,早上奴婢已经将口信让人稍回府里了,夫人要去前厅等着老爷吗?” 他心里记恨着大哥,也记恨着她,他会以德报怨吗? “不必了,让翠儿去候着吧,夫君若是来了就请到竹苑来,若是他没来,夜里我们回府一趟。”就算是求,她也认了。 苏婉音由着阿碧收拾妥当后,就去了隔壁屋伺候爹爹洗漱,亲自给换了干净的尿戒子。 尿戒子就是用两块棉布缝起来,中间塞了棉花的棉布块,一来换起来方便,二来也不容易受了冻。 “爹爹外面出日头了,咱们出去晒晒太阳。” “好,爹听你的。” 苏婉音见爹爹愿意出门,便让阿碧在院子避风的角落安置了一张躺椅,然后又叫了小斯将爹爹背过去坐下。 她怕爹爹坐的不舒服,唤住阿碧,“去拿一个靠枕来。” “别忙和了,陪爹说说话。” “好。” 她应了一声,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爹爹的跟前,将头枕在爹爹的腿上,看着竹苑内的风景。 苏家虽然是将门世家,可在爹爹这一代却出了爹爹这么一个文人,爹爹同样有着文人舞文弄墨的喜好,对梅兰竹菊也尤为的喜爱。 院子更是以梅兰竹菊为名,各自栽种了对应的植物。 竹苑是最大的,竹苑的右边是错落有致的竹林,左边绕着地势叠了一座假山,在那山中的一方空地,只几块石头、几丛竹,就够人流连一番。 “爹爹,时间过得真快,这些竹子都要与假山山顶一齐了。” “是啊,这竹子当年还是我跟你娘亲自种的,算算,你娘离世也有十二年了。”苏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眼角滑落一滴浊泪,“你娘在下面也该等急了,爹爹是时候去陪陪你娘了。” “爹爹,女儿不许你这么说。” “人总是有一死的。”他若是哪一天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苏婉音正要继续宽慰自家爹爹,就瞧见翠儿领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过来。 薛长风来了。 这还是十年来,他第三次来苏府。 作者有话要说:撒个娇,卖个萌,喜欢此文的读者君留个言可好?好则加冕,错则改正。 下一章有大事发生哦... 第十章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苏老爷子“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眼珠子朝着阿碧挤了挤,阿碧顿时会意又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紧挨着苏婉音的身边放下。 薛长风瞧了眼凳子的位置,眉头不可查的蹙了蹙,还是走了过去,只是没走几步,他就瞧清了苏老爷子的样子。 原本以为苏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头更是偏着不瞧他,是苏婉音回家告了状给他个下马威。 未曾想老爷子中风了,瞧着竟是除了头能动,别的地方都动不得,当即下意识的瞧了苏婉音一眼,心思电转。 她是回家侍疾的。 “小婿不知岳父大人染病在身,此时才过来,实有怠慢,万望岳父大人宽凉。” 苏老爷子头偏了偏,看着薛长风摇摇头,“不怪你,人老了不中用了,这病也就找上喽!来坐在这,算算咱们爷俩还没有真正坐下来聊过天,今个就补上。” 苏老爷等着薛长风落座,又瞧向自个女儿一眼,“婉音,你跪下。” 苏婉音不明白爹爹为何这般,却还是依言跪在地上。 这边苏老爷子瞧见自己女儿跪了,虽然心疼,却还是别开眼。 他活了几十年,哪里看不出薛长风从进入竹苑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女儿,更别说眼里有什么浓情蜜意。 女儿痴心他如何不懂,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也就罢了,如今瞧着是半分情义也无的。 苏老爷子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长风啊,你回来后发生的事情岳父都知道了。是我教女无方,婉音她纵使再想同你如胶似漆形意不离,也万不该断了你的志向,毁了你的前程,更坏了你的名声。今个就由我做主了,长风你只管写封休书休了她。” 苏婉音一怔,猛然抬头,“爹爹。” 薛长风也是惊的手里一抖,阿碧刚刚奉的一杯热茶,多半都洒在了他的手背上,苏老爷子此番是个什么意思,以退为进? “长风,当初你爹爹给我的保证,我也做主了,从今天起便不作数了。我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实在是对不住你,对不住薛家,阿碧还愣着干什么去给姑爷准备纸墨笔砚。” 阿碧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看,见苏婉音点头,这才小跑开去取。 薛长风面上神色还算淡定,可心里已经乱了,他从大婚的第一日起,就盼着这一天,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迟疑了。 他该顺势而为的休了苏婉音吗? “小妹,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薛长风闻言脸色一沉,袖袍中的大手紧紧握起,莫非这又是他们父子间的一场戏,红脸的登场了,黑脸的自然要来。 “镇南,退到一边,今个没你的事。长风啊,你只管写你的休书。”苏老爷子脸色凝重,今个难得薛长风主动来了,他狠心做主将女儿这段孽缘斩了,怎么他这个做大哥的又来搀和? 当初若不是他这个大哥惯着,他怎么也不会老糊涂到让女儿嫁进他薛家,受了几年的活寡。 薛长风心里窝着火,真当他不敢写吗?他从阿碧托着的托盘里取过一只狼毫笔,沾上墨汁。 苏镇南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拽住薛长风的衣领,目眦欲裂:“薛长风你今个要敢休了我妹妹,叫我妹妹难过,我苏镇南发誓一定让所有你在意的人没有好下场。” “哥!”苏婉音从地上站起来,赶紧抓住苏镇南的胳膊,“大哥,让他写,我不难过。” 她放手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薛长风本还争锋相对的望着苏镇南,大有与之拼命的架势,却突然听到苏婉音的话,手里的狼毫笔脱手掉在地上,墨汁溅满了鞋面犹然不觉。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全然不似说谎,难道她就真的这么想被自己休了?凭什么她要他,他就得来,不要他了,他就得滚,休想。 他甩甩头,这一定都是假象,假象。 她若真是这般想的,当初他提出和离,她只管同意就是,大家也都皆大欢喜,为何还要将自己折腾的病了? 对,这一定是出苦情戏。 他们苏家料定了,他如今窝藏着皇上的女人,定然不敢真的休了苏婉音。 不错,他确实不敢。 薛长风双腿冲着苏老爷子跪下,“岳父大人,是小婿这些年在外奔波,疏忽了对婉音的照顾,婉音一日是我的妻子,便终身都是我的妻子,还望岳父不要再提休妻的事情。”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苏婉音。 原来,他心里是在意她的。 她心灰意冷的瞳孔里陡然绽放了神采,就像是田里的庄稼久旱遇到了甘霖,傻愣愣的看着薛长风,脸上写满了情之一字。 薛长风瞧见苏婉音的反应,确实心中渐冷,果然,上一刻还表现的对他冷情不在意,下一刻就又是这种花痴般的眼神盯着他瞧。 他就是蠢,竟然真的以为她找他有急事,他就不该来。 “夫君,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嗯。” 他还能反悔吗? 他袖袍下的手攥的生紧,青筋暴起,恨不得掐住苏婉音的喉咙,还要逼着他说甜言蜜语。 “好好好。”苏老爷子当即笑出声来,或许是他老糊涂了,他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不擅于表达感情,差点就错过了婉音的娘。 想归想,忙口齿不清的指挥苏镇南,“你愣着做什么,快将你妹婿扶起来。” 薛长风不等苏镇南过来相扶就站了起来,苏镇南也没去计较他的不领情,笑呵呵的吩咐阿碧,“去让厨房多做点菜,中午我同妹婿喝几杯。” 薛长风眼睛抽了抽,想要拂袖离去,可终究不好发作,就算这局是苏家人做的,可话是他自己说的,这样子还得做做。 “那就有劳兄长了。”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这是他做兄长应该的。长风啊你既然不去边关了,就多来府里坐坐,我这人老了,就想多几个人说说话。”苏老爷子插话,虽然是嗔怪却也透露着对大儿子的喜爱。 顿了顿,苏老爷子将薛长风脸上的不悦当做了不好意思,又笑道,“你看我人老了,反倒讨人嫌了,婉音啊你领着长风去院子外面好好逛逛,前几次来也没好好看过。” “爹爹,瞧你说的,你怎么会讨人嫌呢!” 苏婉音心知爹爹这是想让她同夫君独处说说话,恰好自己也找夫君有事,笑着擦了擦眼角的热泪,有些小女儿娇羞般的垂着头走到薛长风跟前,“夫君,你还没去过我的桃苑吧,我带你去瞧瞧。” “嗯。” 她走在前面,脚步越来越轻快。 他跟在后面,脸色越来越黑。 第十一章 只一盏茶的时间,苏婉音就带着薛长风一前一后的进了桃苑。 桃苑内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深入,勾连内外。 在院落四周见缝插针的种满了桃树,由着桃树围在中间的是一方莲池,莲池里的锦鲤似是会听脚步声般,成群的汇集在苏婉音的面前。 跟过来的翠儿端着两盘点心放到莲池边的石桌上,又俸了一壶茶这才识趣的退下。 苏婉音为了化解心中的激动与紧张,伸手拿过一块绿豆糕,一边小块小块的掰碎了洒在莲池里,一边回忆的说道:“过去这里叫做兰苑,院里种满了兰花,直到见到夫君以后,我就着人将这里的兰花全部移栽到了菊苑,然后种上了这些桃树。” “见到我?”薛长风坐在一个石凳上,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对于她的话甚是疑惑。 “嗯,那一年我十五岁,跟着爹爹去普化寺给娘亲立长生牌位,偶然走到了普化寺的后山,漫山的桃花,满眼的嫣红。夫君身穿一袭白衣,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光闪闪,挥动间发出钝钝的破空声,往复不歇,带起衣袂翩跹。” “风起时,満天的桃花飘起,落在夫君的发上与肩头,虽然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却是更显得夫君丰神俊逸宛若天人。我看的痴了,不知不觉的就走了过去,夫君急急收招,飘摇而下的桃花有一片停在剑身上,而剑尖差半寸就抵到我的脖颈,我吓坏了。” 苏婉音说到这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将手里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放下,转身抬起头,一双黑眸怔怔的瞧着薛长风,更像是想从他身上找寻当初他的影子。 “饶是过去了这么久,我还记得夫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姑娘,没伤到你吧’?自那以后万千花色在我心里,都不及桃花那般清姿卓然。” “那个鲁莽的小丫头是你?” 苏婉音糯糯的点了点头。 薛长风有些愕然,他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却从没有将她与那个怯怯而逃的小丫头想在一起。 如今想来,心中不由苦笑,他当初之所以去普化寺,只是因为表妹约了他在那里见面。竟不知她便是那时瞧上的他。 早知道,他怎么也不会去的。 “夫君你怎么了?” “我不喜欢桃花。” “可夫君那日......”苏婉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闭嘴。”薛长风不耐烦的吐出两个字,然后从石凳上起身,“你今日叫我就是为了看这满院子的凋零之态?” 苏婉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快走几步拦在薛长风的前面,“夫君,它们只是暂谢铅华养生机,一朝春雨碧满园。” “说完了?” “没有。” “那就快说。”他在忍,极力的忍。 “夫君你有所不知,蛮国那边即将与我云国开战,皇上已经任命我大哥为三军主帅,再有两日就要动身前去边关,这次找夫君来,就是想请夫君将边关那边的情况与我大哥说说,也好知己知彼。” “你说皇上封了你大哥为三军主帅?” “嗯,你没听错。” 闻言,薛长风脸色铁青,“简直荒唐,你们苏家真的以为仗是这么好打的吗?” 他苏镇南早年虽打过仗,可根本就没有单独操练过军队,又时隔这么多年,让他去指挥打仗,稍有疏漏,赔上的可是无数人的性命。 “夫君,我知道战场残酷,所以还请夫君将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大哥,也叫大哥能有所准备。” “为了掌握军权竟这般视人命如儿戏,简直太过份了,他苏镇南死了也是活该。” 苏婉音心知他误会了,心下着急,直接拉住了薛长风,“夫君,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因为.......” 薛长风冷哼一声,直接甩开苏婉音抓着他胳膊的手,“松开,我嫌脏。” 苏婉音瞧着薛长风离开的背影,垂头看着空荡荡的指尖许久,他刚才是说他嫌弃她脏吗?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同大少爷在外面打起来了,你快去瞧瞧。” 一直沉浸在薛长风话里的苏婉音,猛然被翠儿的话拉回几分神智,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着翠儿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奴婢只是瞧见老爷气呼呼的从桃苑里出去,正好大少爷过来瞧见老爷,还客气的招呼老爷去前厅用饭,可谁知老爷直接就是一拳打在大少爷的脸颊上。大少爷一愣,老爷又是一拳打过去,然后他们就扭打在了一起,奴婢瞧着吓人就跑进来了。” 苏婉音不敢耽搁,脚下直接小跑起来,等她看到两人的时候,两人已经分开,大哥站在原地捂着脸,薛长风已经走出了好远。 “大哥,你怎么样了?”看着大哥脸色青一块紫一块的,苏婉音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没事。” 苏镇南咧嘴想给自家小妹一个安慰的笑,却倒抽一口凉气,“奶奶的,打的过瘾!真没想到薛长风还有两下子,我竟然打不过他。” “大哥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苏镇南无所谓的摆摆手,过去他只当薛长风能打败蛮国多少是凭了些运气的,今个瞧着是有把子力气,小妹眼光到是不错的,就是明日面圣有点难办,只怕是要英名尽毁喽! 那边转过长廊的薛长风身形一顿,弓腰靠在一根廊柱上,伸手揩了一下嘴角,看着大拇指上沾染的血色,他没怎么在意,却是瞧着左腿眉头狠狠的皱成了川字。 他这左腿终究还是落下了隐疾,刚才若不是他占了先机,他只怕很难从苏镇南手里讨得了好。 隐隐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不过很快,他就将这种感觉压下。 他现在就去闯宫,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皇上,就算苏镇南身手不错,可这带兵打仗并不全然是靠着身手的。 他纵容觉得苏镇南死就死了,可边关那十几万的将士,可都是同他朝夕相处了多年的兄弟,他薛长风虽不才,却也愿意身先士卒。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要走签约流程,暂时这一周将定为隔日更新,多多谅解,后面会爆更补偿给大家的。 第十二章 天不知从何时起,飘起了稀稀落落的冰雹,冰雹很脆弱,一落地就化了。 “草民薛长风斗胆求见皇上,还请皇上一见。” 薛长风脸色有些苍白的跪在地上,双腿以下的衣袍尽数被浸湿,袍角更是沾满了泥浆,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依旧顽固的高声重复,字字掷地有声。 皇上身边的张公公从宫门内走出来,瞧着地上跪着的薛长风,面露不耐,“薛公子,皇上说了不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劳烦张公公进去再为通报一声,草民不求官复原职,只求能当一名先锋,为我云国尽一份心力。” “薛公子,你登闻鼓敲也敲了,跪也跪了,这皇上说了不见你便是不见你。” “皇上不见草民,草民就一直跪下去。” “薛公子,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罢了,奴才也不瞒你,别说你要当一名先锋,就是只做一名普通的士兵都是不可能的。” 张公公说到这里,抖了抖手里的浮尘,公鸭嗓压低了声音道:“你因为打仗,导致双腿有隐疾的事情皇上已经知晓;更何况苏大人此次率兵出征,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护你周全,好全他妹子的一片痴情,皇上已经答应了。” 苏镇南不是为了军权,而是为了苏婉音,为了他? 张公公也不管薛长风心里怎么想,只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薛长风的臂弯,“薛公子该比奴才更清楚,这天子一诺,千金难得,更是不容更改的。” “多谢公公提点。”薛长风由着张公公将他扶起,心里疑问重重,忍不住瞧着张公公出言问道:“敢问公公,皇上为何这么放心派苏镇南前去边关?” “这个奴才知晓的并不多,只是知道苏大人在演武场上,打败了朝中所有的武将。” 薛长风闻言心中大惊,就连张公公离开他都不曾察觉。 苏镇南的武力虽然不错,可若说能将朝中其他武将都打败,他一点都不信,毕竟朝中武将除了年老的几人,还有十一二人,个个都是有着战功的。 别人他不敢说,可一出生就力大无穷的左大将军,他就是全盛的时候也打不过,苏镇南是如何打赢的? 直到瞧见“薛府”两个烫金的大字,薛长风依旧没有想明白。 管家见薛长风从马车里下来,焦急的脸色终于一缓,连忙迎上去,“老爷你可算回来了,铺子里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 “老夫人今个去夫人娘家陪送的几个铺子里,硬是要将原来的掌柜撤了,换上了老夫人带去的人,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打了起来,竟是闹到了衙门。” 薛长风一边一瘸一拐的往府里走,一边回头瞧着管家问,“最后怎么样了?” 管家心有余悸的吞了口吐沫,这才回道道。 “老夫人带去的人没占着理,又被衙门打了板子,老夫人这会还在自己院里发着脾气;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原本是要来求夫人给个说法的,可夫人回娘家前交代过,这铺子里的事情都由老爷处理,所以那些人此刻都候在老爷的书房外,吵嚷着若是不能给个说法,便都不干了。” “嗯,你去告诉那些掌柜伙计,他们的铺子姓苏,能动他们的也只有苏家人。” 管家想要点头,却又不得不提醒道:“可老夫人那边怎么办?” 薛长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先去换身衣服,母亲那里我回头会去说的。” 半个时辰后,薛长风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桌案上地上,散落了数十张已经写了字的宣纸。 程倩依陪着薛王氏推门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薛王氏脸色不好看,一进门就不发一言,反倒是程倩依端着一个托盘,笑盈盈的走到书案边放下。 “表哥,这是我亲自给你炖的银耳莲子粥,你喝一点吧。” 薛长风手里的毛笔不停,眼角微微抬了抬,“先放着吧。” 程倩依脸上的笑意顿减,“表哥,是不是苏镇南又借着倩依的事情为难你了?” “没有。” 薛王氏当即怒道,“什么没有,你回来时的狼狈样下人都跟母亲说了,你再看看你脸上的伤,分明就是人打的。他苏家不仅防备着我们薛家,还不将长风你放在眼里,你难道忍得下去?” 薛长风写完最后一个字,端起那碗银耳粥一饮而尽,这才瞧了眼薛王氏,“母亲,若真是为了儿子好,想要外人高瞧儿子一眼,就不要再插手苏家铺子里的事情。” “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儿子,竟这般怕他苏家?你若是不能将那些产业要来,母亲亲自找苏婉音那个丧门星要,她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程倩依不等薛长风说话,善解人意的走过去拉住薛王氏的胳膊,“姑母,表哥宅心仁厚,您老就别同表哥置气了,至于产业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处置。” “还是我们倩依好,知道体贴人。” 薛王氏握着程倩依的手,脸色缓了缓,又瞧着自家儿子一眼,眸底再度闪过一丝厉色,“他苏家不仁,我薛家也不必守着当初约定,母亲今个就做主了,长风你明个就将倩依纳了,也早些让母亲抱上孙子。” 程倩依闻言将头埋进薛王氏的怀里,眼睛却偷偷的瞧着薛长风,嘴里娇声亲昵了声“一切都由姑母做主。” 薛长风此刻已经弯腰将散落的纸张全部收起来,卷成圆筒插入画筒里盖上盖子,又取了油纸,匆匆将画筒裹了一层,然后直接背在了背上。 薛王氏见儿子不说话,还自顾自的忙活,刚刚压下的火气又上来了,“长风,你这是干什么?” 薛长风心里惦记着云蛮开战的事,一边往外走一边回了句,“母亲,儿子还有事,需要再去一趟苏府,你老就先歇下吧。” 等到薛长风走远,程倩依忽然哭起来,“表哥是不是不喜欢倩依了?” 薛王氏心疼的拍了拍程倩依的后背,“倩依你别哭了,长风心里是有你的,不然这些年也不能一直冷着苏婉音那个丧门星。” “可苏家这般目中无人,表哥又惧怕苏家,姑母就别为倩依操心了,改日倩依就去山上做个姑子,日日为姑母跟表哥祈福。” 薛王氏伸手弹了程倩依额头一下,“说什么傻话呢,姑母还等着你给我们薛家生个白胖小子呢,至于她苏婉音若是识趣也就罢了,若是不知好歹...就...就...” 程倩依故作犹豫的瞧着不知道怎么往下说的薛王氏,幽幽开口,“倩依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薛王氏听到有法子,这心里立刻就激动起来,直催促“倩依,你快说。” 程倩依低下头,似是做了好一番挣扎,这才迟疑的说道:“既然和离不得,又休不得,那就只有做咱们薛家的鬼,一个薛家的鬼,还怎么带走那些个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亲,可以收藏下,当然有些什么想说的,尽管畅所欲言。 第十三章 阿碧朝着油灯里添了些灯油,又拔下钗子将灯芯挑了挑。 苏婉音瞧见爹爹已经睡沉,起身走到窗边,一双清亮的眸子瞧向屋外,早前冰雹下了一阵,这会已经停了,而月亮躲在云层里只露出小半个身子。 大抵月亮也是怕冷的,连半点月光也舍不得洒下。 这时,翠儿从屋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脸的喜色,瞧见屋里的苏婉音,刚喊出一个“夫”字立刻意识到苏老爷子歇下了,忙捂住嘴巴,拿眼睛珠子一个劲的给苏婉音使眼色。 苏婉音跨出门槛,瞧着翠儿额头上还噙着汗珠,嗔怪道:“这大冷的天,你也出汗,仔细别着了凉。” 翠儿移开捂住的手,迫不及待的道:“夫人,老爷又回来了,这会正在大少爷的书房里。” 苏婉音心头一紧,“可是又打起来了?” “夫人这回不仅没有打起来,而且还很融洽,奴婢起先也是不信,便撞着胆子走近了些,竟还听到了大少爷爽朗的笑声呢!” 相处融洽,笑声? 苏婉音只觉得不可能,当先就朝着苏镇南的书房走去。 翠儿喜滋滋的正要跟过去,却被阿碧拉住,“你去凑什么热闹,夫人那我陪着过去,你留下来照看着老爷子。” 翠儿吐了吐舌头,又冲阿碧扮了个鬼脸后,直接将阿碧推出门,“好好好,阿碧姐姐尽管去凑热,这里翠儿瞧着。” 阿碧笑着小跑的追上自家夫人,“夫人,走慢些,地面湿滑当心摔着。” 书房当中放着一张花梨纹的大理石桌案,案头磊着两摞书籍,并文房四宝,各色笔筒。挨着东墙书架的角落放着一个斗大的汝窑广口花瓶,插着满满的一瓶子腊梅。 西墙当中挂着一大幅云蛮交界的行军图,其中晋城通往边关最后一座城池的路线均被红笔标了出来,包括何处露宿,何处住店,何处是驿站。 墨迹未干,明显刚刚标注不久。 薛长风则是在离大理石桌案一丈开外的位置站着,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方形的沙盘,他一边根据记忆做着边关地形图,一边跟沙盘对面站立的苏镇南说话。 “你手里拿的那些都是我这几年对蛮国那边情况的一个总结,其中有几张写得是临近几个小国的情况。写得仓促了些,你看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苏镇南将目光从纸张上移开,“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薛长风脸色淡漠,当即直言道:“不想有人因为你一时的错误决定而白白送了命。你若是要感激,不妨说说你是怎么打赢左大将军的吧?” 苏镇南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走回书案前,将手里的一叠纸张放下,这才伸手将悬在书架上的一把宝剑取了下来。 “呛”的一声,将剑身从剑鞘中拔 出来,不答反问的看着薛长风,“妹婿觉得这宝剑如何?” 薛长风没有注意到苏镇南对自己的称呼有了改变,一双狭长的眸子扫向那把宝剑。 “剑长两尺一寸,剑身玄铁铸就,剑刃锋利无比,透着凛冽的寒光,可照人影。剑柄雕刻着一条黑色四爪金蟒,威严而大气磅礴,当算得一件难得的宝贝。” “妹婿眼光不错,这把承影剑便是左大将军昨夜送来的。” “这是为何?” 薛长风越发不解,这左大将军没什么爱好,唯独喜欢收集宝剑。 九年前,他曾亲眼瞧见左大将军为了买一铁匠铺祖传的宝剑,赤膊着上身给铁匠铺打了一个月的铁,这事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世人都说左大将军爱剑如命,又岂会主动送给苏镇南。 “妹婿多年不在晋城有所不知。这左大将军虽然爱惜宝剑,却远远不及对他家中那位娇妻的喜爱。如其说是我打赢的左大将军,不如说是他故意输给我的。” 苏镇南说到这,故意吊薛长风胃口般,慢吞吞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这才继续道:“他的那位娇妻一连生了七个女儿,如今又怀孕了,据说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个带把的,他那娇妻也是个虎的,撂下狠话,说是如果这一胎他左大将军不陪在身边,就将孩子送进宫里当太监。怎么说,我这也算是救了他们左家,送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喽。” 薛长风听完,心中唏嘘了片刻,便再度将注意力投到了沙盘的制作上。 薛长风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忽明忽暗,而他却好似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全神贯注地屏息凝视着沙盘里,已经成型的地形图,其中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甚至安置了铁槽,内灌入水银模拟出了江河之态。 在苏镇南打了第三十六个哈欠时,薛长风终于停下了手,指着沙盘上一座城池开口。 “兄长,你看这里便是边关的落雁城,也是离蛮国最近的一座城池,这里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可在东边这座山上,有一条崎岖小道能越过屏障到达我军的后方,虽然之前被我叫人去毁了,可听闻蛮国有一只善于攀岩的军队,且能空中架桥,当尤为小心此处。” 苏镇南见薛长风说的严肃,也打起了精神,“妹婿你接着说。” “还有落雁城的西面,山石陡峭却质地稀疏,若是下雨极易遇上山体滑坡,不得不防。”薛长风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瞧了瞧他的左腿,就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那时,他正带领将士乘胜追击蛮国的残余军队,突然山体塌了一角,因为事发突然,毫无准备,将士竟死伤了上千之多,就连他也险些葬身在那场意外里。 后来虽然脱困,左腿却因为遭到滚落而下的山石砸伤,后又被冲刷下来的泥土掩埋,这才留下了难以治愈的隐疾。 “妹婿,你怎么了?” “没事,咱们接着说,这里是紧挨着落雁城的飞虎城,易攻难守.......” 苏婉音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薛长风正在同大哥讲解边关地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打扰他们,而是转身带着阿碧去了厨房,想着给他们准备些夜宵。 夜宵做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苏婉音看着他们吃完,由着阿碧将碗筷收了,她则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听着薛长风讲边关的事情,偶尔大哥也会问几个问题。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婉音已经困的不行,便不知不觉的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就连大哥给她盖了软被也没能将她弄醒。 恰好薛长风也将他知道的情况着重全部告诉了苏镇南,正要出门回府,却被苏镇南叫住。 “妹婿你随我出来一下,明个我便要出征离开晋城,有一件事情我憋在心里许久了,如今,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为兄都要与你说一声。” 第十四章 薛长风抬脚跟出去,眸光微深,“兄长,你说吧?” “当年,你表妹程倩依是主动请求进宫的,她并非像你以为的那般爱你。” 薛长风脸色陡然就黑了,上前一把抓住苏镇南的衣襟口狠狠的一提,两人的距离近到只差一根手指头,他的鼻尖就能触到苏镇南的鼻头。 “你说什么?我不许你这样污蔑倩依。” 薛长风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急怒的沙哑。 苏镇南只是平静的抬手扯掉薛长风拽着他衣襟的手,又将皱褶的衣襟拉平,这才迎上薛长风那刀剐般的目光,“我知道你不信,可这就是事实。” 薛长风短暂的愣神之后,忽然笑了,笑得直直后退了好几步,整个人几近癫狂。 “苏镇南,你还真是为了你妹妹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啊!可惜,我的眼睛又没有瞎,耳朵也没有聋,你今天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苏镇南瞧着这样的薛长风,也是气的咬牙,“薛长风我看你不仅眼盲耳聋,你的心也瞎了。” 气归气,苏镇南也知道难以三言两语令他相信,争执下去也无济于事,再要将小妹吵醒了,就着实不划算。 想及此,苏镇南转身就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可他想走,薛长风却不见得让,当即冲上几步拦在苏镇南的前头,“你今天必须为污蔑倩依而道歉,不然你休想离开?” “薛长风你让开,我现在要去换朝服,皇上那还等着呢。” 苏镇南不悦的推开薛长风,走了几步顿住,回头道:“薛长风你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难道就不明白这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有可能是假的?如果你非要论一个理,你就等我下朝后,咱们再说。” 苏镇南说完朝着走过来的阿碧吩咐道:“阿碧你领着你家老爷抱着夫人去桃苑休息,另外吩咐厨房熬上一锅姜汤,婉音若是醒了盯着她喝下。” 阿碧应着,心里满是钦佩,还是大少爷厉害,这么几句话就让老爷跟夫人多了独处的机会,完全没有注意到薛长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等阿碧目送着苏镇南走远,这才走过去将书房的门打开,然后低头侧立在一边,“还请老爷受累将夫人送到桃苑。” 薛长风心里憋着火气,正要发作,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太师椅上的苏婉音时,不自觉的平静了下来。 她蜷缩着身子睡得很恬静,眼睛眯着,长长的睫毛伏在眼睑上,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做着什么甜美的梦。 他作为一个男人着实不应该将火气发泄在一个女人身上,他走过去将熟睡着的苏婉音抱起来,不曾想,竟比上次抱她时更轻了。 怀里的苏婉音动了动并没有醒,反而在他怀里蹭着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又沉沉睡去。 他一路抱着苏婉音进了桃苑,将她放到床上后,就直接就坐在了桌边。 左腿因着昨日宫门口那一跪,再加上一夜站立,抱着苏婉音回来已经是苦撑着了,这会心情一放松,那股仿佛是针扎进骨头里的疼痛便再也忍耐不住,他哆嗦着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就那么连同茶杯一起放在大腿膝盖上。 刚烧开的茶水透过杯壁灼痛他皮肤的同时,也抵消了那股子酸疼,让他紧皱的眉头微微有了丝舒展。 大概因着他的怀抱很暖,被窝陡然有些凉,苏婉音动了动醒了,一睁开眼就瞧见薛长风近乎自残的方式来以痛止痛。 她既心疼,又生气,掀开被子直接拿走他膝盖上的杯子。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这一双腿就要废了?” 她拿的太急,杯壁的热度让她下意识的松开手,茶杯坠地应声而碎,杯中的热茶溅了她整个脚面。 而她所有注意力却全放在了薛长风的身上,顾不得脚背上传来的灼痛,直接就跑到门口,叫住一个小斯去提一桶热水过来后,这才重新折回房间。 手脚笨拙的学着阿碧的样子,想从炭盆里夹出几块烧红的炭块放进桌上的暖炉里,一连夹了好几次才勉强夹了几块进去。 怕暖炉表面太烫,又将套子套上,这才塞进薛长风手里,“夫君你先用这个暖暖,等会热水就提过来了。” 薛长风看着苏婉音紧张的样子,心底微微触动,捧着暖炉的手掌不由收紧,“不用这般紧张,废了就废了,左右也用不着上战场了。” 苏婉音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小斯将热水提来,试了试水温后,便固执的蹲下身脱了薛长风的鞋袜,撩起他的衣袍又将他亵裤往上挽到了膝盖上,最后将他的双腿摁在水桶里。 水桶里的水高度并不足以没过薛长风的膝盖,她就用手捧着水淋在他的膝盖上,如此反复,不知彼倦。 他看着她,心里竟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只是这时,苏婉音不合时宜的抬起头,“夫君谢谢你同大哥说了那么多要紧的情况。” 他顿时就想起了苏镇南不久前,还为了她诬陷倩依的事情,直接踢翻了水桶,湿脚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苏婉音想不明白她哪里做错了,他会突然这般动怒,忙追了几步喊道:“夫君,你要去哪?” “我去哪里用不着你操心,苏婉音你给我听好了,我告诉你大哥边关的情况不是因为你大哥,更不是因为你,我只是不想有人枉死罢了,还有你别以为你对我好点,就能磨灭掉你们苏家人对我的伤害。” ****** “夫人,老爷怎么走了?” 阿碧跑进来,手里还托着两碗姜汤。 “大抵是我说错话了。”苏婉音转身走到桌边坐下,端过一碗姜汤就要喝。 “夫人,这姜汤还烫着,晾会再喝吧。” 苏婉音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直接就灌进一大口,滚热的姜汤入喉,麻了她的舌尖,也痛麻了她的心。 原来他没有疯,以痛止痛的法子确实好用。 次日,大哥率领晋城抽调的五万精兵前往边关, 薛长风他不会来,确实他也没有来。 大哥走后的第三日夜晚,正值腊八节,爹爹的病情突然加重,整夜的不是昏睡,就是胡言乱语,御医说撑不过三日了。 随着皇上亲自来府里看望过爹爹后,这个消息就不胫而走,薛长风便是随着其他文武百官前后脚赶来的。 第十五章 因着苏老爷子是当今皇上的太傅,又加之皇上都亲自来看望和问候了,便是往日同苏老爷子不睦的那些个朝臣也都来了。 总归是来看望病人的,算不得喜事,且苏镇南又出征在外家里没人主事,登门的人多数将礼品放在账房处登记后,就识趣的离开了。 剩下的便是同苏老爷子要好的一些老人,由着长媳崔秀秀将人请到竹苑瞧上苏老爷子最后一眼。 可苏老爷子实在是病的昏昏沉沉,眼皮都挣不开,他们枯坐了一会,便也纷纷叹息的离开了。 屋内再度归于平静,独留下苏婉音像个木头人般的趴在床头,一遍遍的给自己爹爹擦拭着嘴角溢出的呕吐物,一声声哽咽的呼唤着。 “爹爹,爹爹,您醒一醒,睁开眼看看婉音好不好?” “爹爹您小时候就告诉过女儿,人不能懒惰,要早睡早起,可爹爹您都睡了两日了,再睡...再睡太阳就要晒屁股了,您快点起来好不好,婉音想听你说话。” “爹爹,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想吃女儿做的桂花糕吗,现在桂花糕做好了,女儿求你了,你快起来好不好,您尝一口就尝一口再睡好不好?” ....... 管家听从崔秀秀的吩咐将赶来的薛长风领了过来,薛长风刚走进竹苑,阿碧就同翠儿急冲冲的跑过来,“噗通”一声全给薛长风跪下了。 翠儿哭着抹泪。 阿碧眼眶通红的开口哀求道:“老爷,你快些进去劝劝夫人吧,这两日夫人不哭也不闹,就一直的同老爷子说话,嗓子都说哑了,还一个劲的给老爷子擦洗,谁劝她都不肯挪动一步,每顿饭也只是吃两口就不吃了,再这么下去奴婢们实在担心夫人的身体会熬不住啊!” 薛长风闻言,没有做丝毫停滞,抬脚就进了内屋。 这才不过几日不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也憔悴了。 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肿成了核桃,那手还不停的将帕子放进水盆里搓洗,擦脏了又放进去搓洗。 纵然有下人将脏水冷水换了,可那双葱白纤细,能拨动琴弦的手指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浸泡,红肿发白。 他几个箭步走过去将苏婉音伸向水盆的手抓住,“你这样,岳父他老人家若是瞧见定然心疼。” “爹爹最爱干净,不干净他会不高兴的。” 苏婉音挣开薛长风的手,似是说给薛长风,却更似是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床上的苏老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婉音手里的帕子脱手落下,她人已经重新扑到了床边,“爹爹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阿碧快去请御医。” 薛长风则是拦住阿碧,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吩咐,“你去将夫人的嫂子请过来,要快。” 他这些年见多了生死,一眼就瞧出了岳父他老人家这是回光返照,只怕是等不到御医过来了,倒不如将亲人叫来见上一面,只是看着欣喜若狂的苏婉音,他实在有些不忍告诉她真相。 那边病入膏肓的苏老爷子,已经不能言语,只是一个劲的朝着薛长风挤着眼睛,嘴里发出焦急的“咕咕”声。 薛长风赶忙走近几步,“岳父可是有事情交代给小婿?” 苏老爷子费力的点点头,歪到一边的嘴巴,上下嘴皮不断抖动,瞧着极为费力,声音却小的可怜。 薛长风又靠近了些,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苏老爷子的嘴边,“岳父你刚才说什么,小婿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啊,啊呜,啊呜啊...” “岳父你说什么?” 床上的苏老爷子急的不行,头用力的抬起,一双眼睛一会瞧瞧苏婉音,一会又瞧向薛长风,嘴里的声音也大了很多,只是依旧听在人得耳朵里如同一通乱叫。 一旁的苏婉音却是突然将不明所以的他挤开,紧紧的握住自家爹爹手,眼眶再度发红。 她懂,她都懂。 爹爹他老人家都已经这样了,却还惦记着她,怕她受委屈,央求着薛长风好好待她。 她为人子女,竟让爹爹临了还放心不下,她是何其的不孝。 “爹爹,女儿不要别人照顾,女儿只要爹爹你好好的活着。” “啊呜,啊呜啊啊!”傻孩子,爹爹老了,爹爹陪不了你一辈子。 “爹爹,你说过要等着大哥凯旋归来,我们一家人就去游山玩水,您不能食言而肥。” “啊呜,啊呜啊...啊...”你们都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爹爹想你娘了,别怪...爹... 苏老爷昂起的头重重的跌回枕头上,眼睛慢慢合上。 她双眼瞬间血红,惊慌失措的扑到床上,浑浑噩噩的抓住自家爹爹的双肩使劲摇晃,“爹爹,你别睡,别睡,女儿不要你睡。” 薛长风不忍,扣住苏婉音的一只手腕往后将她带离床榻,一字一顿,“岳父他已经走了,你再这样只会叫他老人家走的不安心。” 呆滞到近乎傻掉的苏婉音,在听到这句话后,茫然的瞳孔里恢复了一丝清明。 待瞧清了眼前人的五官,她直接就扑到了薛长风的怀里,双手圈住薛长风的脖颈,“哇”的一声哭了,哽咽又委屈,“夫君,爹爹他不要我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爹爹了。” 薛长风身子一僵,双手下意识的伸出,僵在空中半响又垂了下去。 随着苏婉音哭的越来越大声,他的思绪就越发凌乱,凌乱的结成了一张网,越网越紧。 薛长风还来不得急搞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就发觉出了不对劲。 上一刻还哭的肝肠寸断的苏婉音竟突然就没了声音,整个人毫无预兆的朝后软倒下去。 好在他反应快,将她下坠的身子搂着,她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她安静的任由他搂着,她苍白的小脸越发苍白,眼皮耷拉着,任凭他喊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反应。 “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宫里请御医。” 急急赶来的崔秀秀一进来就瞧见这番情况,当即大喊着朝跟在身后的管家吩咐,只是还不等管家走远,崔秀秀又反应过来的补了句,“宫里太远,先去请保和堂里的陈大夫。” 第十六章 天空很蓝,就像是刚刚才沐浴过似得,空气里还透着花朵的芬芳。 她站在桃树下,看着树上的嫣红炫目。 “婉音,快过来瞧瞧,爹爹给你从宫里带了你最喜欢的芙蓉糕,还热乎着呢。” 爹爹身上的朝服都没有换下,就朝着她这边急急的走过来,想是怕糕点凉了,额头都微微出了汗。 爹爹你提着的食盒的样子,像是提着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般,献宝似的朝着她笑着。 爹爹笑起的时候,双眼半眯,透着慈爱与宠溺。 她下意识的就要过去,可脚下就像是被人死死的拉拽着,不管她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挣脱。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掉落了一个巨大的火球,顿时热浪滚滚,火球所到之处,桃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桃树也变得焦黄,继而熊熊然烧了起来。 “爹爹,你快过来,那里危险,危险。” 她声嘶力竭的朝着前面的爹爹大喊,内心既焦灼又恐惧。 然而,就在爹爹正要跑向她的时候,爹爹周围的桃树全部都燃烧了起来,将爹爹困在了里面。 “婉音,你快走,别管爹爹。” 爹爹一边朝着她大叫,一边试图穿过火海,哪怕是燃烧的树枝砸在他的身上,爹爹都不曾放下手里的食盒。 她拼了命的挣扎,想要跑过去救出爹爹,可她根本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大火无情裹住爹爹,无情的吞噬。 “不要,不要!” 她撕心裂肺的叫出最后一声时,突然她人中那里狠狠一痛,眼前滔天的火光不见了,只剩下一只放大的手,正将银针从她人中的位置上拔掉。 瞧她有了反应,国字脸的陈大夫微微探头看着她问,“薛夫人可是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婉音摇了摇头,心有余悸的想到刚刚那个沉长的梦,直起身死盯着陈大夫,“我爹爹呢?” 问这话时,她在心里哀求老天,爹爹没死,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都不是真的。 然而,陈大夫只是同情的瞧了眼她,便将银针插回布包,合上药箱朝着外间走去。 床脚站立的阿碧忙将陈大夫送出去,翠儿则是端了一杯水凑到苏婉音嘴边,一边哭,一边劝:“夫人,你喝点水,苏老爷子在天上也不愿意见到夫人这么难过啊。” 闻言,苏婉音后背重重的跌回床上,爹爹真的没了,没了。 外间的薛长风与崔秀秀等人见着陈大夫出来,立刻围了上去,崔秀秀率先开口:“陈大夫,我家妹妹怎么样了?” 陈大夫冲崔秀秀跟薛长风拱了拱手,这才道,“各位不必过于担心,此刻薛夫人已经醒了,待在下再给夫人开几剂安胎药,好生将养几日便能好,只是切莫再让夫人情绪过于激动了。” “安胎药?”薛长风愣住,难道是那晚。 崔秀秀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她自是知道婉音这么多年对薛长风的心思,也曾偷偷告诉过她薛长风没有碰过她,竟不想如今有了身子,也算是见了月明。 只是她还担心是自己听错了,忙追问道:“陈大夫,你是说我家妹子有了孩子?” 陈大夫点了点头,“虽然月份还尚早,不过确实是有了,只是此番苏老爷子仙逝,薛夫人受了刺激,这胎气有些不稳。还是刚刚的那句话,切莫让薛夫人情绪再过于激动了。” 崔秀秀忙应了,招呼管家带陈大夫下去,因着府里还办着丧事,便只让管家多给些诊金。 等陈大夫走远,崔秀秀这才瞧向一旁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薛长风道:“妹夫你先进去瞧瞧婉音,我这边还要去前厅应付过来吊唁的众人,就将婉音交给妹夫照看了。” ******** 薛长风瞧见哭哭啼啼的翠儿,眉头蹙了蹙,当即就将翠儿支了出去,这才走到床边,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你...想开些。” 苏婉音默默垂泪,她何尝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只是只要一想起爹爹没了,她就好难过。 薛长风见她不理他,喉咙动了动,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此刻他自己的内心都还未平静,更是不知道如何劝人,便就只是站在床边。 直到阿碧提着食盒进来,薛长风才再度开口,“阿碧,你将东西放下,去瞧瞧夫人的安胎药熬好了没?” “好的,老爷。” 阿碧应声退下,将空间再度留给苏婉音与薛长风。 苏婉音这会也终于反应过来,她有了他的孩子吗?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瞧着薛长风一直将食盒里清粥小菜端到她面前,她才挤出几个字。 “夫君你刚才说什么?” 薛长风将粥碗塞进她手里,然后将装着小菜的碟子放到床头的矮几上,“大夫说你已经有了身孕。” 她瞧不出他眼里有半丝喜悦,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夫君,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对不对?” 薛长风被苏婉音突然的话问的一愣,他承认他之前没想过要孩子,可如今孩子有了,他也不会不管。 “你放心是我的孩子,我会认。等岳父入土了,你就随我回去,还同原来一样。” 苏婉音捧着粥碗的手抖了抖,什么叫他会认? 是不高兴,又不得不接受吗? 什么叫还同原来一样?一样的冷着她,形同陌路吗? “夫君我不回去,我就留在这里给爹爹守孝。”她明明想要抗拒,想要自己清醒点,可心却卑微的希望他能在意自己,哪怕就因为孩子,有那么一丝丝。 薛长风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看着她憔悴的摸样,心里清楚她对岳父大人的感情,也就不想佛了她的意思,“你若是想呆在这里,那就呆在这里吧,现在将这碗粥喝了。” 她低头瞧着手里的清粥苦笑,狠狠的喝了一大口,许是喝的急了,她刚吞下去,就呛到了。 薛长风见状,一边抬手给她顺气,一边冲口而出“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才将呛进去的米粒给吐了出来,面对薛长风责怪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进碗里,默默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将一碗粥全部喝完,她才抬起头,将空碗递给薛长风,人也撩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 “如今大哥不在家,嫂子一个人操持着爹着的后事,我担心嫂子处理不来,想着过去瞧瞧,也帮帮忙。” 薛长风没有意识到苏婉音没有再唤自己夫君,只是满脑子都是大夫说的那句,不能再让她情绪激动的嘱咐,又见她如此不爱惜身子,心中无名火起。 直接将她抱起来塞回了床上,“你一个有了身子的人能帮什么忙,去了也只能是帮倒忙,你还嫌你添的乱不够多吗?” 他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有些过于严厉了,正要解释,就瞧见苏婉音翻了一个身将后背递给了他,他到嘴上的话又吞了回去。 沉默了半响,薛长风将阿碧唤进来照看着苏婉音。 他则是去了前厅,怎么说他也算是苏府的女婿,这岳父的后事他自然不能做事不理。 因为临近年关,苏老爷子出棺的日子便仓促的定在了腊月十八这一日。 等到了腊月十七的晚上,薛长风刚同崔秀秀商议完明日出棺的事宜,苏府的管家就疾步走了过来。 人却是朝着薛长风禀报,“姑爷,你府里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叫依依的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病了。” 第十七章 薛长风闻言心中火急火燎,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走。 当真在苏府的门口见到站在马车前的程倩依后,他狭长的鹰眸拧了一下,脚下不停的走了过去。 程倩依立刻娇声唤了声“表哥”。 薛长风身体陡然紧绷,警惕的快速回头瞧了一眼背后,见没人跟上来,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到这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程倩依低着头,小声嘟囔,“表哥,如今苏镇南远在边关,苏老爷又死了,没人认得倩依的,你就别生气了。” 薛长风闻言叹了一口气,也不打算就这件事再说别的,只问:“我母亲病了?” “嗯,挺严重的。” 这才不过几日不曾回家,母亲就病了,听倩依的口气还病的不轻。 薛长风脸色顿时一变,心中更是忧心不已,一颗心只想着快点回去瞧瞧。 他错开陈倩依当先快步来到马车前,见是自家府里的两驾马车,立刻熟练的将领头一匹马牵了出来,一边上马,一边对着还站在原地低头瞧着脚面的程倩依道:“我先行赶回府里,你坐马车回去。” 程倩依刚想要阻止,可哪里还有薛长风的影子,只闷闷的跺了跺脚,心里发狠,这都是苏婉音害的。 若是在过去,表哥定然不会将她撂下的。 这边薛长风一路脚下生风,紧赶慢赶的进了母亲的院子,一进院子他就傻眼了。 母亲薛王氏此刻正站在院子里,一边指挥着小斯将院里的罗汉松往遮风的角落搬,一边伸手在丫鬟托着的盘子里取了一块点心,咬上一口。 吃的干了,就从另一个丫鬟手里的托盘上端起茶杯,压上一口茶。 哪里有半点病态的样子,分明就是精神抖擞,过的很是滋润吗? 这时,终于有丫鬟发现了薛长风,忙给薛长风见礼。 “见过老爷。” “你们都出去。”薛长风黑着一张脸将下人们全部赶了下去,颇为失望的瞧着自己的母亲。 “长风,你回来了。” 薛王氏尴尬的捏着半块没有吃完的糕点扔也不是,吃也不是,这心里一边诧异自个这个儿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边心里埋怨倩依那丫头也不知道提前告诉她一声。 现在倒好,被儿子给瞧了个真切。 薛长风见母亲心虚,心里更是不悦,亏他还担心了一路,一时气的不想说话,转身就往院外走。 薛王氏见状当即脸色一沉,小跑着堵在院门口,“长风,你给母亲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要去苏家,给苏家那个刚死的老家伙摔盆送葬?” “母亲,您就是因为这个小事,让倩依谎称您老病重的吗?” 薛王氏看着儿子不以为然的样子,顿时就气急败坏,立眉瞪眼的指着薛长风叫道。 “我的儿子去给别人摔阴阳盆,这叫小事,那什么叫大事?母亲也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同意,他苏家又不是没有长子,也不是没有孙子,凭什么让你摔盆,让我们薛家沾染这等子晦气的事?” 薛长风忍着火气,停下脚步耐心的解释道:“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苏镇南如今出征在外,他那小儿子现在也不过才两岁出头,根本就抱不动那起灵的瓦盆,我作为女婿于情于理都该摔这个盆,还望母亲能够理解。” “长风,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难道是他们薛家的上门女婿吗?你母亲我还没有死,你怎么能去给别人摔盆子,是要咒母亲早点死吗?” 薛长风想不明白,为何记忆里通情达理的母亲,如今变得这样胡搅蛮缠?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自己的母亲,他又多年没有在家中侍候,心中有愧。 想到此,他强行压制住即将暴走的火气,宽慰道:“儿子不过是去摔了一个瓦盆,如何就能让母亲你抱恙,母亲着实不该听信市井之人的谣传,更何况儿子已经将这事应下了,断然不能做那背信弃义的人,还望母亲体谅。” 薛王氏一听,不乐意了立时咆哮如雷,“好啊,你是打定了主意为了苏家,为了苏婉音那个丧门星违逆母亲了是不是?好好好!我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我还活着干什么,这日子真是没法子过了。” 说完薛王氏还觉得不够震慑,一边往屋里冲,一边带着哭腔的喊道:“我,我今个就吊死在你爹的灵位前。” “母亲!” 薛长风大喝一声,声音很大,犹如擂鼓。 叫出这一声之后,薛长风突然双膝跪下,“母亲,你若是今个上吊死了,儿子定然就着母亲上吊的那根绳子去地府给你老人家赔罪。” 说完薛长风冲着被吓住的薛王氏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往外走。 这一只脚刚跨出门槛时,一路催促车夫快点的陈倩依也终于赶了过来,见到薛长风脸色铁青,当即就喊了一句“表哥。” 薛长风气怒正盛,在拐出院门三步后,才脚下微微一顿,“倩依你帮我照顾好母亲。明日午后我便回来。” “表哥,你快给姑母道个歉吧。” 薛王氏终于回过神来,心里虽然已经败下阵来,却还死要面子的吼道:“你让他走,我没这么不孝顺的儿子,上赶着咒我死。” 薛长风本来还有心宽慰下母亲,听了这话怒气又蹿了起来,直接走了,脸沉如铁,比黑夜还要深沉几分。 骇的府里的下人们连忙躲了好远,有胆小的事后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姑母,你这就让表哥走了,那摔阴阳盆可是会让姑母您减寿的啊?”程倩依看了看走远的薛长风,有些不高兴的走过去拉了拉薛王氏。 薛王氏一甩袖子,“不让他走,难不成我还真死在这啊?你还有脸说呢,要不是你让长风提前回来了,我至于这样吗?” “姑母,是表哥担心你,倩依拦了没拦住。” 陈倩依说着就掉起眼泪,一边擦,一边又小声嘀咕,“这一定是苏婉音的阴谋,他们苏家哪里找不到一个摔盆的,分明就是苏婉音见姑母身体康健心里不爽,加之嫉恨姑母想要夺了她的产业,便想着让姑母身子不爽利又跟表哥失和,她才好骑到姑母你的头上。” 声音不大,正好能让薛王氏听见。 “岂有此理,我还没死,她休想能骑在我的头上,倩依你快同姑母说说,如何才能让那个丧门星不知不觉的去了?” “姑母你这样.......” 薛王氏听了,直赞“好。”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君:作者你这样剧情拖沓好吗? 简兮:我无心的,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我已经在努力了,见谅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nehs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34763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冬日的早晨总是一天最冷的。 苏婉音坐在矮凳上,膝盖上盖了一块毯子,脚边的炭火也还泛着红,她总觉得还有些冷,门窗掖的再怎么严实也总还有冷风钻进来。 她拿起铁器将炭盆里的火拨了拨,刚觉得暖和了些,门口的帘子就被人撩起一条缝,她循着看去见是嫂子,嫂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嫂子。” “看你手凉的,来将这碗燕窝粥喝了。” 苏婉音接过崔秀秀递过来的碗捧在手里,“嫂子,我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崔秀秀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跟前,“你这刚有的身子胃口不好也是正常的,只是你多少还得吃点,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苏婉音目光掠过还十分平坦的小腹,甚至到了现在她都觉得还有些不真实,她真的就要当娘亲了吗? 想到孩子,她心里就本能的泛起一股浓浓的慈爱,看着手里的燕窝粥便有了食欲,拿起勺子将燕窝粥全部吃了,这才将空碗放下。 崔秀秀嘴角这才浮起一抹笑意,转而拉着她的手道:“这次父亲他老人家的丧事多亏了妹夫,尤其是妹夫主动替父亲摔了阴阳盆的事,嫂子心里着实感激着,只不过,嫂子听说妹夫为了这事同你婆母绊了口角,闹的不甚愉快。” 薛长风孝顺,会为了她爹爹的事忤逆婆母吗? 嫂子崔秀秀见她疑惑,当即又道:“嫂子原也是不信,可后来听管家说妹夫十七日深夜回来时,脸色很难看,应该是真的。回头你归家时,可要小心你那婆母借题发挥找你麻烦才是。” “嫂子,婉音想在这多住些日子。” “瞧你说的,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如你有了身子,妹夫瞧着也放下了过去的事,你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也算是有了回应,这会本该趁热打铁腻在一处才是,你怎么只想着分开?” 不等苏婉音回答,嫂子崔秀秀似是明悟般的笑道,“婉音,虽说有了身子要注意些,可也用不着分床睡这么谨慎,如今在咱们家里也就罢了,若是回去后,切莫总晾着妹夫,仔细别给了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她心知嫂子是瞧着这几日,她一直都宿在竹苑的这间偏房里,而将薛长风安排在桃苑那歇着,心里误会了。 还这般委婉的告诫她,要顾全男人的感受,以免引得后宅不宁。 可她心里好矛盾,当初回娘家时便下定了决心离开他,可到了现在,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对他有所期盼。 如今又有了孩子,她该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吗? “嫂子,他会喜欢这孩子吗?” “你心里原来一直想这个事啊,虽然妹夫面上没有言语,可嫂子瞧着他是在意的,不然也不能每日都叮嘱阿碧让你将安胎药喝了,....” 嫂子崔秀秀正说着话,管家的声音恰时的在门口响起,“少夫人,小姐的婆母薛王氏来了,这会就在前厅等着。” 苏婉音蹙眉,同嫂子崔秀秀互看了一眼,一起出了屋。 嫂子崔秀秀瞧着管家问:“妹夫那边可通知了?” “少夫人,姑爷今早去小姐陪嫁的铺子里了,说是有人在铺子里闹事,这会还没有回来。” “那薛王氏可说什么了?” “少夫人,老奴问了那薛王氏身边的丫鬟,说是来接小姐回去的。” 苏婉音听了,心里越发疑惑,婆母向来不喜欢她,怎么会来接她,难道是薛长风将她怀孕的事情告诉给了婆母? 想归想,苏婉音当先朝着前厅走去。 苏婉音来到会客厅,就瞧见婆母薛王氏坐在重手的太师椅上,不禁秀眉微蹙。 一撇眼又瞧见婆母身边站着一个面生的丫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丫鬟瞧着自己的目光透着不善,可当她想要仔细打量,却又没有发现哪里不妥。 于是她收起心思,朝着婆母见礼。 “儿媳,见过母亲。” 这时嫂子崔秀秀也走了进来,当即招呼丫鬟道:“吩咐厨房,中午多做几道拿手好菜,我要招待亲家母在家里好生吃一顿。” 一直没有说话的薛王氏见是崔秀秀,这才挤出几分笑意,“她嫂子你也别客气了,我今个来啊,一来是前几日,我这身体不适未能来拜祭下亲家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过来瞧瞧;二来,你家妹子在娘家叨扰了这么久了,连同我那儿子也住进了亲家家里,想我人老了,实在操持不起这一大家子的事情。” 薛王氏话说的客气,人却根本就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 崔秀秀虽然心里不满,可念着是自家妹子的婆母,也还是陪着笑脸道:“薛伯母你这就是要家去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况且薛伯母难得来一趟,一定要留下来用顿饭食才能走的。” 崔秀秀说完,见薛王氏对她这话很是受用,这才继续道:“想来薛伯母还不知道我家妹子已经有了你们薛家的孩子,这实在不宜操劳,我这做嫂子的也没什么好帮忙的,等用过饭就亲自去挑两个会主事的丫鬟帮衬着管家,定然不能再让薛伯母受了累的。” 薛王氏确实不知道,听了崔秀秀的话,当即就站了起来,“她嫂子你刚才说你妹子她有了身孕?” “可不是吗,这几日忙着我家父亲的丧事,没来得及同薛伯母报喜,还望薛伯母不要怪罪我妹子婉音才好。” 薛王氏得了崔秀秀的肯定,这脸色立刻就变了,连忙走过去将站在一边的苏婉音拉着坐在椅子上,“你看你,都有了孩子还站着干什么?快坐着,以后你只管什么也别想,好好给母亲生个大孙子。” 相对于薛王氏的高兴,一直站在一边的程倩依却恨得咬牙,手指都挖进了肉里。 她苏婉音凭什么就这么好运,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表哥的孩子,再瞧着姑母喜不自胜的样子,显然早就忘了她们来这里的目的了,这实在太可恨了。 苏婉音这会面对着婆母薛王氏的主动示好,她很是不自在,可又不能不搭理,只得陪着笑。 等到用罢了午饭,又待了一会,薛长风还没有回来,婆母薛王氏不愿意再待着,便提出要回去。 苏婉音本还想留在娘家,等自己想清楚了再说。 可嫂子崔秀秀已经招呼阿碧与翠儿收拾好了东西,又给她带了三大马车的吃食与补品。 等婆母薛王氏上了马车,嫂子这才将她拉到一边,指着身后一个四十多岁,眼角有一小块红色胎记的嬷嬷道:“这个是秦嬷嬷,早年跟着她父亲学了些医术,你既然不肯要那大丫鬟,就将秦嬷嬷带上,多少也能有个保障。” “谢谢嫂子。” “跟嫂子客气什么,你大哥在外,理应有嫂子顾着你,回去后好好同妹夫相处,等孩子出生了,你们感情定然会更好些的。” 苏婉音点点头,全然不知道即将等着她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骄阳死傲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苏婉音回到薛家,一晃就是一月有余。 新年的气息刚淡,春天就到了。 今晨一早,嫂子叫人来了府里,说是桃苑的桃花开了,知她喜欢,便让人给带了些。 她吩咐下人取了一些送到婆母院里后,便将剩下的铺在了桌上,挑选着插入花瓶。 一旁的翠儿招呼着下人,将门框上用来避寒的帘子拆掉后,走过来拿了一支桃花凑到鼻尖嗅了嗅,惊叹道:“夫人,这桃花真香,要给老爷那送上一些吗?” 年前薛长风倒是日日都来她的院子一趟,不过每次说上一两句话,他便走了。后面临近年关的时候,薛长风突然将薛家原有的几家粮食店卖了。 直到正月出头,她才知道薛长风在晋城寻了一块地开了一家镖局,因为地方离着府里不近,再加上刚刚开张事情也多,便是三五日也不见他一面。 想到这,苏婉音将思绪收回来,“老爷不喜欢桃花,还是咱们自个瞧着吧。” 翠儿“哦”了一声,将手里桃花枝放下,“那夫人,中午要吃些什么,奴婢去叫厨房先准备着?” “清淡些就成。” 苏婉音说着手摸了摸小腹,过去她也是瞧见过嫂子怀孩子的情况,每回都是吃什么吐什么,直到快要生产方才好些。 她如今算算日子也有两个月了,孩子是个心疼她的,并不怎么折腾她,她除了有些胃胀便什么都同怀孕前一样。 想着想着,苏婉音嘴角就不自觉的弯起了一丝弧度,她也越发期待与孩子的见面。 “奴婢,见过老夫人。” 翠儿突兀的声音,将苏婉音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苏婉音起身迎上去扶住薛王氏的一只胳膊,这说来也是奇怪,婆母身子一向很好,可自从回府后,便三天两日的不爽利,也就更少来她这院里,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竟亲自来了。 “母亲,身子可大好了?” 薛王氏“嗯”了一声,由着苏婉音将她扶着走到主位上坐下,这才对着门口的程倩依道:“依依,让大夫进来给夫人诊个平安脉。” 程倩依笑着应了,很快就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提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苏婉音顺从的由着大夫搭脉。 三口茶的时间,老大夫就收了手。 薛王氏道:“敢问大夫我儿媳妇这一胎可是个小子?” 苏婉音心神一震,即使早就知道婆母不会这般上赶着给她瞧平安脉,可怎么也没想到婆母是为了这,婆母把她当成什么了? 苏婉音心里不悦,当先一步插话,“母亲,这先不说孩子在肚子里断不真切,就算是能瞧出来男女,婉音心里都是同等喜欢的。” “哼,这男孩跟女孩能一样吗?”薛王氏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斥,当即就瞧着老大夫,“大夫你来说。” 老大夫背着药箱有些局促不安,眼角的余光瞧了门口程倩依一眼,显得颇为迟疑不定。 薛王氏瞧着大夫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站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苏婉音,就往外走,没走几步,门口的程倩依就小跑了过来,扶住薛王氏,话却是盯着老大夫说的。 “老夫人,您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兴许夫人怀的不是个小姐呢?” 一直不说话的老大夫闻言,当即拱手,“老夫人,这妇人没有生产前,作为医者本不该轻言,可瞧着老夫人这般为难这位夫人,老朽也就说了。夫人怀的确实不是位小姐,而是个小少爷。” 苏婉音愣住。 薛王氏黑着的脸跟五月天似的,一下子就晴了。 程倩依直直的盯着老大夫,声音带着尖锐。 “你确定?” 老大夫直起腰板,“老朽虽不敢说十成十,可九成还是拿的定的。” 程倩依闻言,又怒又气,却还不能发作。 一直到出了苏婉音院里,她还是不敢置信,她明明跟这个老东西说好了的,不管是男是女一律说成女孩的?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倩依你想什么呢,这一路出来你就不说话?” “姑母,倩依只是担心您。上次表哥给苏家摔了盆,不久您这身子就总是三病两痛的,前几日观里的道士也说了,要是想彻底破了这等灾厄,就得让苏婉音替了姑母去阴曹顶上,可眼下.......” 薛王氏听了,脸上喜色一下就没了,她自是怕死,可苏婉音那个丧门星这次怀的可是男孩,若是弄死了,后面没人生出个孙子,她薛家岂不是要断后了? “姑母,咋办啊?” “倩依,你让我想想,想想。要不明个你陪姑母再去趟观里,多出些香油钱让道士画几道符先撑着,等那丧门星生了孩子再说?” 程倩依低着头,眼睛里竟是怨毒,嘴上却是乖巧的应好。 那厢,苏婉音正要让人将老大夫带下去领赏钱,阿碧就从门口跑了进来,冲着老大夫不客气的道:“老骗子还不快走,想吃顿板子还是去吃牢饭?” 老大夫吞了口吐沫,也不等苏婉音发问,仓皇的就跑了出去。 阿碧却是一脸气怒未消的又剁了跺脚,“夫人,得亏你让奴婢注意着那个丫鬟依依,她的心怎么比蛇蝎还毒?” 苏婉音眸子一凛,“阿碧,到底怎么了?” “就在刚才不久,奴婢正端着厨房给夫人你炖的燕窝银耳汤,在经过后门的时候,刚好瞧见那个依依正塞钱给老骗子。奴婢心里诧异,等见她走远,揪住那老骗子逼问,才知道那依依竟是让老骗子冒充大夫,还唆使他咬定夫人你怀的是个女孩,你说着气不气人?” 苏婉音手收紧了几分,这依依不过就是一个丫鬟,为何要这么陷害她? 若说有仇,她在之前绝对从来没有见过她,她进府后更是不曾为难过她,这仇又从何说起。 可若是没有仇,她这么做又是图什么? 这时,翠儿花容失色的抓着苏婉音,“夫人,这依依太可恨了,让人抓了将她打一顿赶出去吧?” 阿碧则是重重的又跺了跺脚,“这种人就该直接打死喂狗。” 苏婉音也气,可怎么说这依依也是婆母跟前的红人,更何况这件事没有人赃俱获,若这个依依真的这般有心计,只怕会反咬她一口。 左右思量了一番,这敌人养在身边确实危险。 依依是薛长风买回来的,他应该能知道些依依的底细。 想到这,苏婉音冲着阿碧与翠儿道:“这事暂时不要说出去,阿碧你明个去镖局让老爷回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个人原因,以后更新会定在夜里9点更新。 第二十章 “哒哒哒...” 马车缓缓地走在一条东西向的街道上,街道两边聚满了茶楼,酒馆,当铺跟作坊。 小商贩们见缝插针的将街道上所有空地占满,一时间买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着鸟鸣犬吠,紧密又热闹。 “停下。” 车夫听了,立刻跳下马车跑去放下台阶,轻轻掀起车帘。 薛长风弯腰从车厢里探出身子,缓步从马车上走下来,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 “卖拨浪鼓了!拨浪鼓, 脸蛋儿圆, 好像是胖妞妞戴耳环,左一个,右一个...这位老爷给家里的孩子买个波浪鼓吧?” “好,给我拿一个。” “老爷,你拿好了,三文钱。” 薛长风数了三个铜板递过去,然后捏着手里的拨浪鼓摇了摇,声音“咚咚”的挺好听,他墨点般地眸子满意的眯了眯。 这才走回马车内坐下,冲车夫道:“回府。” 程倩依一早就陪着薛王氏去观里求几道镇邪的符纸,正好午时前赶了回来。 一回府,她就让另外两个丫鬟先将薛王氏搀着送回院里,她则是借口要买点东西,这才又出了府门口,偷偷把一张银票塞给一个探头探脑,一身乞丐摸样的人手里,“尽快把事给我办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正在这时,薛长风从马车里下来,“表妹,你在这干什么?” 程倩依朝着乞丐使了一个快走的眼神后,这才转身迎上薛长风的探视,“表哥,他实在太可怜了,饿得跟一条狗去争抢一口饭,这让倩依想起那几年在冷宫的日子,所以想帮帮他,就给他一些钱,以后他也可以吃饱些。” 薛长风心里又是一阵愧疚与心疼,“对不起。” “表哥,那时倩依心里只要想着终有一日能再见到表哥,就不觉得苦,就什么都能受的。” 程倩依说着垂下眼角,这才瞧清了薛长风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小巧可爱的拨浪鼓。 “表哥,这个是送给苏婉音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吗?” 薛长风“嗯”了一声。 脑中一时想起多年前,他曾说过要倩依给他生十个八个孩子的话,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倩依的目光,当即侧过身朝府里走,拿着拨浪鼓的手垂下,宽大的袍袖落下将手里的拨浪鼓盖了个严实。 程倩依跟在薛长风后面亦步亦趋。 “表哥,你心里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苏婉音?” 薛长风被问的愣住,还不及反应,程倩依就从后拉住他宽厚的手掌。 等薛长风转过身来,她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膛上,泫然欲泣。 “表哥,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倩依知道你对苏婉音之所以上心,只是因为她有了你的孩子,你不能对孩子不管;倩依也知道表哥心里一直都记着此生只爱倩依一人的诺言,是倩依不好,倩依不该怀疑表哥对倩依的感情,倩依.......” 得了信,被阿碧与翠儿怂恿着过来接一接薛长风的苏婉音,刚刚转过水榭长廊,就撞见这一幕,她如遭雷击。 难怪她总觉得依依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原来这个依依就是他的表妹程倩依,她从皇宫里出来了。 她一瞬间想清楚了许多事,也明白了许多事。 眼前的画面将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疤陡然撕开,他最爱的人回来了,就活在她眼皮子底下,那她算什么,算什么? 苏婉音脚下踉跄,直往后退。 “夫人,小心。” 刻意走在后面的阿碧与翠儿眼瞧着自家夫人就要退到水榭边上,两人皆是大惊失色,翠儿吓的人都傻了。 阿碧反应快,立刻拔腿就朝着自家夫人的位置跑,可为时已晚。 苏婉音本就失魂落魄,突然听到叫声,一个猛地转身,重心不稳,直直的跌入一池春水里。 那厢的薛长风在翠儿惊呼出声时,就转过头来,正好目睹了苏婉音后仰着跌入水池的一幕,他心神一滞,直接推开了抱着他的程倩依,健步如飞般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苏婉音不会水,本能在水里扑腾,等薛长风将她救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她惊魂不安的看着薛长风,高挺的鼻,比之黑夜还要深的瞳孔,他在气什么,气她发现了他秘密吗? 眼前如闪电般闪现刚刚他拥着他表妹柔情如水的样子,她只觉得此刻他的怀抱于她就是一把刀子,直直的戳进她的心里。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道,猛地推开薛长风,跪伏在地上使劲呕起来,想要将呛进去的水全吐了。 “阿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阿碧狠狠的瞪了眼程倩依 ,不敢耽搁的就朝着府门口跑。 苏婉音扣着喉咙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时,才由着跑过来的翠儿搀着站起来,“扶我回房。” “夫人,你还好吗,肚子疼不疼?” “翠儿,别哭,我没事。” 浑身上下滴着水,再加上料峭的春风一吹,苏婉音觉得她浑身都开始发抖,心也跟着发抖,可每一步她都挺直了脊背,她不愿意再丢尽最后一丝颜面。 薛长风瞧了一眼飘在水面上的拨浪鼓,又瞧向她倔强的背影,她到底再逞什么能,知不知道自个还怀着孩子。 他正想着快步追上去时,手突然被人抓住,他一回头就看见一脸惊慌失措,眼圈通红的表妹。 “表哥,苏婉音她知道了我的身份,现在怎么办?” 薛长风心里着急,抬手拿开陈倩依抓着他的手,“她不会说出去的。” 程倩依当先又走了几步拦在薛长风的面前,“表哥,她当年为了得到你,能唆使她大哥将倩依送到宫里,如今为了占着大哥,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倩依好怕,真的好怕再被生生的从表哥身边拉开。” 薛长风心里惦记苏婉音的情况,可瞧着表妹紧张害怕的样子,他又做不到视而不见,耐着性子安慰道:“当年的事情,苏婉音她事先并不知情。好了,你也别多想,只管安心的去母亲院子里呆着,表哥会处理好的。” “那,那表哥你好好同苏婉音说,怎么说她还怀着表哥的孩子。” “放心,我知道的。” 程倩依看着急匆匆追上去的表哥,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第二十一章 “夫人,你醒了?” “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吗?” 苏婉音掀开沉重的眼皮,死死的盯着翠儿,害怕听到答案,又期待听到答案。 翠儿一手垫在苏婉音的后背处,将苏婉音半个身子抬起,另一只手端过矮几上的碗,“夫人,孩子没事,现在还好好的在夫人肚子里呢!夫人大夫交代了,夫人醒了就将这碗姜汤灌下,发发汗去去寒气。” 苏婉音一颗心慢慢放下,她实在没有力气,就由着翠儿将碗端着递到她唇边,她看着碗底的姜丝,劫后余生般的一口饮尽。 温热的姜汤灌入肚腹,暖暖的,让她恢复了一些气力,这才起了一丝精神,粗略地扫视了屋子一圈,“阿碧呢?” 翠儿将空掉的碗放回矮几上,又取了靠枕给苏婉音靠着,这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阿碧姐姐气不过,带人去了老夫人院里,将那依依打了两巴掌,这会还跪在老夫人院里。” “什么?”苏婉音惊声坐起,细长的手指抓住翠儿的胳膊,指骨紧缩,“可受伤了?” “夫人,你好好休息,阿碧姐姐没事的。” 苏婉音瞧见了翠儿眼里的躲闪,她最清楚不过,翠儿只要一说谎就会低头瞧着脚背,心里顿时越发担心,阿碧虽说是婢女,可与她而言更甚姐妹。 “走,扶我去母亲院里。” 她一把掀开被子,双脚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往门外走。 许是落水还发着烧,又起得急了,才走了几步,猛然眼前一阵晕眩,人就直直的朝着门口的方向倒去,她只来及伸出双手紧紧的护住小腹。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苏婉音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此刻正好跌在薛长风的胸膛上。 而他仰着头,因为后背还膈在门槛上,他好看的眉眼吃疼的皱作一团。 “苏婉音,你非要这么折腾吗?” 他的话,让她刚刚尝到的一刻温暖,瞬间就化作了泡影,她咬牙从她贪恋了多年的怀抱中起身,自嘲的笑了笑。 紧走一步,将身体的重量大半靠在翠儿身上,这才回望着已经起身的薛长风,“你来这就是为了指责我的吗?” 他若只是来指责她的,他能站在门口一个时辰之久吗?能去母亲院里救下她的丫鬟阿碧吗? 薛长风看着苏婉音恹恹的苍白脸色,心中的那抹烦躁顿时被他压了下去,“我来是要跟你谈谈倩依的事情。” “薛长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答应了。你可以娶你的表妹,也可以双宿双飞,我只要求你两条。第一,将阿碧还给我;第二,你同你的表妹不要再踏进我这院子一步。” 薛长风黑眸暗芒浮动,他盯着苏婉音,神情复杂。 苏婉音抬起泛红的眸子,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忍着鼻息倒流的酸涩,双眼空寡,“怎么你还不满意?好,若是你想要,这正妻的位置我也给你,过几日我便回苏家,你若是愿意就给我一封和离书,或者我给你一封休夫书。” 薛长风诧异的看着苏婉音,他听错了吗? 这时,程倩依一脸慌张和担忧的冲了进来,直接就给苏婉音跪下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表哥你别为了倩依再惹婉音姐姐难过了,这婉音姐姐还在病中,若是动了胎气,倩依就成了薛家的罪人。” 说完,程倩依这才看着苏婉音,“婉音姐姐,表哥不是有意瞒着姐姐的,实在是倩依身份尴尬,倩依知道如今配不上表哥明媒正娶,倩依不求别的,只求姐姐让我留在这府里,做一个丫鬟也好,只要日日能见到表哥就成,还请婉音姐姐成全?” 苏婉音看着程倩依这番动作,气的笑了,“你还真是善良啊,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 薛长风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为乌有,扶起梨花带雨的程倩依,一双深邃阴鹜的眸子直射苏婉音心底。 “苏婉音你不必如此,我既然在岳父跟前放了话,就不会食言。倩依这般好心过来同你解释,你竟然这样对她,你们薛家要我娶你,要我给你孩子,我都给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她不安分?呵。 苏婉音闭上眼睛,转过头,她抚着小腹,她不能生气,不能。 “表哥,你别怪婉音姐姐,婉音姐姐跟倩依一样,只不过都是太爱表哥了。都是倩依不该不知身份的回来找表哥,姐姐心里不舒服都是应该的。”程倩依泣不成声,委屈巴巴的猛掉眼泪。 “倩依你起来,她不值得你跪。” 薛长风将程倩依扯起来,动作温柔的给程倩依擦掉眼泪后,这才再度瞧向苏婉音,“念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不与你计较。你只要安安分分的,过几日,我会让母亲认了倩依为干女儿,然后在外面给倩依买处宅子,希望你们苏家以及你也能信守承诺,不将倩依的事情闹进宫里,否则与你苏家也是欺君之罪。” 每一个字都刮进她心里,明明知道不可以随了程倩依的心意,可心还是不可抑制的难过,以至于小腹哪里都隐隐的疼起来,她咬牙捂着小腹,“薛长风你说完了,就带着她,滚!” 他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薛长风见她这般不知好歹,心里也憋着气。 可再看到苏婉音微微弓起的身子,最终还是压下了怒火,拉着有些失望的程倩依出了门,在见到门口站着的秦嬷嬷时,停下了脚步吩咐,“进去去瞧瞧你主子。” 秦嬷嬷有意的看了一眼程倩依,等到程倩依冲她眨了眨眼睛,这才不做迟疑的进了屋。 “表哥,你真的要将倩依送走吗,在表哥身边做个丫鬟都不行吗?” 薛长风欲言又止。 程倩依却突然撩起衣袖,露出胳膊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表哥,过去倩依被人欺负,被人折磨得遍体凌伤,倩依都不曾怕过,可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表哥,表哥却要让倩依成为你的妹妹,断了倩依这些年唯一的念向吗?” “倩依,我说了,你该值得更好的,我已经给不了你唯一的爱,只希望能护你周全。”薛长风一时瞧着程倩依哭哭啼啼的样子,头有些疼。 “表哥,倩依宁可下一刻就死了,也不想离开表哥。莫非表哥你早已忘了倩依,忘了曾经的海誓山盟?要跟仇人的妹妹.......” “够了。” 薛长风喝住程倩依继续往下说,“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表哥静静。” 程倩依扬起泪痕遍布的脸颊,“表哥,倩依错了,不该这么想的,婉音姐姐还怀着表哥的孩子,薛家的根苗。倩依答应表哥,过几日就搬出去。” 她说完就故意踉跄后退几步,这才转过身做出一副掩面而泣的样子跑开。 “倩依” 薛长风唤了一声,没有追上去,他有些颓然的朝着书房走去,他真的有些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了。 千军万马他都能驾驭,为何只是两个女人就让他这么为难? 他放不下过去,不想做那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陈世美;也做不到对苏婉音翻脸无情,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多了一个孩子。 他畏首畏尾,还是战场上破釜沉舟的那个他吗? 深夜子时,秦嬷嬷偷偷摸摸的溜到了薛王氏居住的院子,警惕的推开了程倩依的房门,跻身进去。 程倩依好似早就料到秦嬷嬷会来找她,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端过一杯茶,做派十足的压下一口茶,“秦嬷嬷,你应该确信我说的没错了吧?” “你到底将我孙儿弄哪里去了?”秦嬷嬷气怒之下,牵动着眼角的胎记颜色更深,竟有些可怖。 程倩依抬起手,闲情逸致的剃着指甲,“弄哪里去,要看你秦嬷嬷是不是真的爱自己孙儿?你若是乖乖按照我说的办,事成之后我就告诉你你孙子在哪;不然的话,你那长得白嫩嫩的孙子,可就要给千人骑万人枕了。” “你...” “我要是你,就不会激怒别人,再怎么说,你家孙子还在别人手上不是?别想着可以通过别的法子找到你孙子,那人只跟我单线联系。” 秦嬷嬷怒急却不得不承认她赌不起,当即屈从道:“你要我怎么做?” 程倩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不多,就两件事,这第一件便是将这里面的液体让苏婉音吃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至于第二件事,要等你将第一件事办完了我才能告诉你。” 秦嬷嬷哆嗦着接过瓷瓶,“这药是.......” “放心,不是堕胎药。至于是什么,你知道的越多,你那小孙子就越危险,知道吗?” 秦嬷嬷攥紧了手里的瓷瓶,“那,你如何让我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程倩依冷哼一声,放下手站起来走近到秦嬷嬷跟前,“因为你没得选择。若是没搞错,你秦家也是三代单传。” “好,你若是不守信用,别怪我老婆子不替你守口如瓶。”秦嬷嬷似是终于下定决定,不过看着程倩依的眼神也充满了不甘的敌意。 程倩依揉了揉眉心,打了一个哈欠,“走吧,别让人起疑了,记得这第一件事要快,不然我不保证,你孙子是不是会少根手指头。” 秦嬷嬷闻言立刻投鼠忌器的道:“求你别伤害我孙子,老婆子我照做就是了。明晚,最迟明晚就能办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34763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翌日清晨。 烧,在昨个半夜就退了。 是以,苏婉音醒来的时候,精神要较上一日好了不少。 虽知道阿碧昨日已经被送回了院子,翠儿也同她保证过,说是没事。 可苏婉音没有亲眼瞧见,这心里总归是不安的。 她不顾翠儿的规劝,起身洗漱完,就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由着翠儿折腾,只是翠儿平时手脚还算玲俐,可拿起梳子后,笨手笨脚的都不如一个三岁孩子。 “翠儿,你手里的梳子再这么吃头发,我这头皮都要被你给揪下来了。算了,你放着,还是我自己来吧。” “夫人,还是让奴婢给你梳头吧?” 苏婉音闻言转头,就瞧见阿碧双手扶着门框,站直着身子,说话间半只脚都已经跨了进来。 待苏婉音瞧清阿碧走路的姿态,她立刻起身走到阿碧身边,双眸泛红的瞧着阿碧,伸手就要去扯掉阿碧脸上的面纱。 阿碧避开她的手,笑道:“夫人,你就别看了,不过就是起了几个疹子罢了,至于昨个挨得几下板子,也没打的多重,不碍事的。” 苏婉音知道阿碧是怕她担心,她吸了吸鼻头,不想去拆穿阿碧拙劣的掩饰,只道:“可上药了?” “一早翠儿就给奴婢上了药,好了我的夫人,你快去坐下,奴婢来给你梳头。” 苏婉音低头拭了拭眼角,走回梳妆台前坐下,抬头时却是嗔怪的挤出一丝笑容,“那还不快过来,你可瞧瞧翠儿给我拽掉了多少头发。” 阿碧望着翠儿也是一笑,挪着脚走到苏婉音身后,接过梳子开始给苏婉音梳头。 待阿碧将她发髻梳好,正要插钗子时,秦嬷嬷端着药碗进来,“夫人,这汤药已经凉好了,趁热现在喝了吧。” 苏婉音点了点头,这才瞧着阿碧道:“别插那些簪子了,今个也不出门。” 阿碧依言将簪子放回梳妆台的抽屉里,翠儿则是从秦嬷嬷手上将药碗递到苏婉音手里。 “夫人,等一下再喝,容阿碧先瞧瞧。” 苏婉音一愣,将药碗从唇边挪开,就瞧见阿碧取了一根银针插进药碗中搅了搅,这才将银针拿起来,见银针没有变色,方才放松戒备,解释道:“夫人,如今府里不太平,凡事还是小心些好。” 苏婉音“嗯”了一下,仰头将一碗汤药灌下。 秦嬷嬷趁机端着托盘走近了两步,“夫人吃颗蜜饯压压。” 苏婉音并不喜欢吃蜜饯,可谁知喝完药连带着舌头都是苦的,也就随手从碟子里夹取了一枚蜜饯送进嘴里,蜜饯入口甜甜的倒是驱散了不少苦味。 “秦嬷嬷,今日的汤药似乎比过去喝的都要苦上几分。” “夫人你尝的不错。因着夫人昨日跌入水中,又发热了半宿,这身体里的湿气定是极重的,所以老奴今日就叮嘱下人熬药时多放了些黄连,夫人若是还觉得苦,再用些蜜饯吧。” 苏婉音摆摆手,“有劳秦嬷嬷费心了,下次将蜜饯换成糖糕。” 秦嬷嬷低头应是,翠儿却嘟着小嘴,“夫人,剩下的蜜饯可不可以让奴婢吃了?” “好,你个馋猫。” 这会正往外退的秦嬷嬷手一抖,剩下的几枚蜜饯从碟子上滚到了托盘里,沾染了不少之前洒在上面的药汁。 翠儿虽然很想吃,可想到沾了药汁定然苦涩,也只得沮丧的垂下头,“秦嬷嬷你还是端走吧。” 苏婉音瞧着翠儿的样子,笑道:“好了,你去厨房再要上一碟子就是了。” 翠儿闻言立刻喜上眉梢,直接就自告奋勇的道:“夫人,那我去给你端早点。” 半盏茶后,已经走出好远的秦嬷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将浸泡过瓷瓶内液体的几枚蜜饯埋进了土里,方才若无其事的走到后门的一颗梨树上,系了一根红绳。 那厢,薛长风自从昨日起就一直呆在书房里,他将镖局送来要请示过他的事情一一批注,交由管家送回镖局后,就单手支着脑袋,烦闷的假寐。 “叩叩叩”一阵扣门声响起。 薛长风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掀了掀眼皮,“进来。” 程倩依推门进来,一直走到薛长风跟前,“表哥,倩依想了一夜,表哥明个就送倩依出府吧,至于让姑母认倩依为干女儿的事,等以后再提好不好?” 薛长风听到是程倩依的声音,当即睁开眼睛,眸色深沉如夜,“倩依,你总是这般体贴,这般善良,你叫表哥拿你怎么办?” 陈倩依荡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泪却恰时而落,看的更为楚楚可怜。 “只要是为了表哥,倩依什么都愿意,好了不提这个。表哥你快跟倩依说说,你打算给倩依买的宅子在哪?” 薛长风顿了顿,伸手从怀里将一张房契掏出来递给表妹程倩依。 “倩依你瞧瞧,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等你搬过去的时候,你自己在府里挑几个人过去用着。” 程倩依没有想到自己的表哥竟然真的将房子买了,此刻拿着房契的手有些抖,尤其是瞧清房子的面积后,她心里越发恼恨苏婉音,面上却是笑嘻嘻的道。 “表哥你果然是最了解倩依的,知道倩依不喜欢大房子,喜欢幽静,这里屋后有山,屋前有水,风景想来也是顶好的。只是如今倩依不过是一个丫鬟,若是随意挑选了府里的人过去伺候,只怕要惹人注意,还是回头等安稳了,倩依自己去街上买几个丫鬟就是了。” 程倩依说着脸上的笑意刻意收敛,略做迟疑道:“只是有一点,表哥一定要依了倩依。” “你说。” “表哥,你不要将倩依丢在那里后就将倩依忘了,没事的时候,表哥要多来瞧瞧倩依好吗?” “胡说什么,表哥怎么会不管你。”薛长风伸手抱住程倩依,他何德何能竟让表妹为他卑微到如此? 他一时竟有些想要表妹就留在府里的想法,可脑中陡然浮现出苏婉音倔强又难过的摸样,他喉咙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出言挽留。 察觉到薛长风的愣神,陈倩依眼底的狠辣也尽显了出来。 苏婉音,你个贱人!你的好日子不长了。 “表哥,我去收拾了。”程倩依推开薛长风,将不舍与柔弱表现的淋漓尽致,眼角又挤出两行泪,这才转过身跑开。 午后小憩,秦嬷嬷回房的时候,见床榻上有一根红绳。 脸色一紧,慌忙地四处翻找,最后从枕头下发现一张纸条,展开看完,秦嬷嬷便哆哆嗦嗦的将纸条给烧了。 时间倒也过的快,转眼就是第二日辰时。 薛长风去程倩依房里相送,却只看到留在桌子上的一封信,信上写着两行字: 表哥,倩依怕见着表哥便舍不得走了,请表哥不要责怪。 如今希望倩依的离开能让表哥不再那般为难,也请表哥待倩依同婉音姐姐道声歉。 薛长风捏着信纸,久久才从房间里出来,他没有回书房,而是朝着苏婉音坐在的院子走去。 ************* 阿碧将针线筐递给苏婉音,“夫人,你绣的虎头帽活灵活现的,可真好看。” 苏婉音停下手里的绣活,手指磨搓着绣面,抬头笑着揶揄了阿碧一眼,“就你会哄人,好了,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歇歇,仔细你身上的伤口别再崩裂了。” “砰”的一声。 门从外被推开,秦嬷嬷急急的走进来。 苏婉音隐隐有些不安,将手里还没有完活的婴儿帽放进针线筐,瞧着秦嬷嬷问道:“秦嬷嬷你走的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 “夫人,老奴不辱使命,将夫人交下来的差事都给办妥了。” 秦嬷嬷也不等苏婉音发问,就自顾自的继续放下说,声音刻意又放大了些,俨然一副要领赏的架势。 “夫人,老奴今天早晨趁依依那个小贱人出府之际,给她早饭里下了最狠的媚药,这会子那药应该已经发挥了作用,就算她再怎么是个贞洁烈妇,也都会变得同青楼里出来的□□一般,不知廉耻的当众就往男人身上凑。夫人以后大可以安枕无忧,那小贱人别想再威胁到夫人的地位,也更别想将老爷抢了去。” 苏婉音越听越心惊,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 就在秦嬷嬷说出第一句话时,她就已经瞧见了门口站着的薛长风。 秦嬷嬷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所有人的异样,继续喜滋滋的道:“夫人,你说了只要老奴办好这件事,就给老奴的儿子在铺子里谋一个掌柜当当的,夫人的话可还当真?” “啪”的一声。 阿碧走过去狠狠的甩了秦嬷嬷一个巴掌,“你这老货胡说些什么,夫人什么时候叫你做这些了,你今个若是不能说清楚,就将你扭送见官。” 苏婉音闭上眼,阿碧这么一做,只怕在薛长风看来,是她们心虚了,也更加坐实了秦嬷嬷所有虚假的指控。 她想不通,为何秦嬷嬷会这么对她,她待她不薄啊! 事实上,就在阿碧打了秦嬷嬷之后,薛长风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暴怒的如同一头猎豹,几乎是冲到她面前的,那铁一般的手指死死的扼住她的脖颈。 “苏婉音!倩依都已经搬出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亏我还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想要对你好一些,没有想到你竟这般恶毒,你怎么可以装的这么像?” 她没有解释,因为她无从解释。 阿碧见状也顾不得管地上的秦嬷嬷,冲过来直接去掰薛长风的手,一边掰一般道:“老爷你快松开,夫人什么都没有做,一定是秦嬷嬷受了人指使,才跑过来冤枉夫人的。” 薛长风咬牙,一脚踢开阿碧,手上力道再度收紧。 “秦嬷嬷可是你苏家的人,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喊冤,有些可笑吗?苏婉音你自己说你是被冤枉的吗?” “咳咳咳...我若说是呢,你会信吗?” 第二十三章 “不会。” 苏婉音忍受着窒息感,悲凉的瞧着薛长风,“你既不信,又何必多此一举。薛长风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掐死我。” “苏婉音,你真当我不敢吗?”薛长风的眸子漆黑摄人,明明做错了事的是她,却还死不悔改拒不认错,他真的恨不得将苏婉音生吞活剥了。 “咳.......” 空气越来越少,她不再挣扎,阖上眼睛,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阿碧从地上爬起来,扑在薛长风脚边,急的都哭了,“老爷,夫人是被冤枉的,求老爷放了夫人吧,再怎么说夫人可怀着老爷的孩子呢!” 薛长风恨恨的松开手,是啊,虎毒尚且不食幼子。 苏婉音双手护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方才觉得是活了过来。 她一点都不感谢薛长风的手下留情,她自嘲的大笑了几声,然后指着薛长风吱吱的讥笑,整个人反而跟没有生气的木偶,透着荒芜的苍凉。 “薛长风亏你还曾是三军主帅,竟连这般浅显的构陷都看不明白。若真是我有心害她,为何不用我身边最为信任的阿碧或是翠儿去做这件事?又何至于这么巧的赶在你来找我的时候让你清清楚楚的听到?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愚蠢之极的女人吗?” 苏婉音说着,笑声越来越小,直至一点笑声都没有了,她闭上眼再睁开,眼底带着浓浓的控诉,“薛长风我就算是傻,也只是因为我心里喜欢你。你口口声声说对我有所愧疚,可你扪心自问,你何曾有一次相信过我?” “你.....”薛长风一时竟被问的哑口无言,心底也开始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他,难道真的是他冤枉了她吗? 苏婉音不再理会薛长风,脚步踉跄的走到秦嬷嬷跟前,“我敬你,尊你一声秦嬷嬷,可你竟然以下犯上,污蔑主子,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秦嬷嬷本来还算镇静,猛然听到这话,神色顿时就慌了。 她很怕死,可一想到自己孙子还在程倩依手里,如今她做了这等事,承认就是死罪,若是咬牙不认,或许还能活下去。 打定了主意的秦嬷嬷当即伸手抓住苏婉音的裙摆,好不委屈的哭道:“夫人,老奴对苏家,对你可都是忠心耿耿啊,你不能为求自保就污蔑老奴啊,老奴不想死,不想死啊。” 苏婉音甩开秦嬷嬷抓着她裙摆的手,“我污蔑你,你还真是敢给自己脸上贴金,想我太傅嫡女的身份,皇上跟前都能说得上话,用得着污蔑你来自保吗?来人啊,将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奴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苏婉音一向不喜动用私刑,可这一次她是真的怒了。 秦嬷嬷顿时六神无主起来,她挣开下人的钳制,跪着爬向薛长风,“求老爷救救老奴,老奴有办法能控制媚药发作,老奴愿意将功折罪。” 薛长风被秦嬷嬷这一求,突然想起来表妹此刻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就算要将这整件事情弄清楚,也不在这一时,当下还是要先确定一下表妹的安危。 想到就行动,薛长风伸手抓住秦嬷嬷的衣襟口,蒋秦嬷嬷提着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吵嚷道:“备车,快。” 等到屋内归于平静,苏婉音身体好似被抽空了,挨着墙滑坐到地上,她双手抱着膝盖,尽量将自己蜷缩起来,她浑身一片冰寒,冷的心都要冻住了。 阿碧抹了一把眼泪,走过来挨着自家夫人跪坐着,自责不已,“夫人,是阿碧没用,没有早点发现秦嬷嬷有异心,你要是难受你就打奴婢几下,你别憋着。大夫说了你不能太过于激动的,夫人你想想孩子,阿碧相信这件事终会水落石出的。” 就算水落石出了又能怎样程倩依今日对她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还不能喊疼。 苏婉音脸色苍白的靠向阿碧的肩头,“阿碧,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从一开始都不该喜欢薛长风,更加不该嫁给薛长风?” 阿碧迟疑了好一会,侧头见夫人还在等着她回答,她咬咬牙道:“夫人,你曾经是晋城内的第一美人,就算是经历了岁月,依旧是阿碧见过最美丽善良的女子,老爷根本就配不上夫人,若不是夫人执意嫁给老爷,就算夫人不去做当今皇上的皇后,也大可以嫁给三王爷,依着当初三王爷对夫人的喜爱,定然半分委屈也不会叫夫人受的。” 三王爷,萧云逸? “好久,不曾见过他了。” “夫人你有所不知,当年三王爷得知夫人要嫁给老爷,不久就生了一场大病,听说是失忆了,为了记起过往,三王爷这些年都在四处求医。可即便是失忆了,奴婢听说到现在三王爷也不曾娶过妻,更是连个同房丫鬟都没有纳过。” 苏婉音有些震惊的瞧着阿碧,“这些事,为何你过去都不曾对我说过?” “是大少爷不让奴婢说的,说是夫人心里只有老爷,又何必让夫人心中平白多出一份负疚,更何况三王爷已经不记得夫人了。” 苏婉音有些怅然,大抵能够失忆也是一件好事。 “夫人,你真的还要这么痴心的等下去吗?”阿碧突然有些怯怯问出了,她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苏婉音吸了吸鼻头,“不想等了,我累了。阿碧你去帮我取张纸来,今日我便要休夫,咱们等翠儿从外面买了东西回来,我们就会苏府,再跟薛家没有任何瓜葛。” “放肆!这自古都是丈夫休弃妻子的,何曾有过妻子休弃丈夫的?” 伴随着突然而至的指责声,苏婉音跟阿碧这才瞧见门口不知何时站了薛王氏。 短暂的愣神之后,苏婉音也就想通了。 刚才那番动静定然是传到了婆母耳朵里,婆母一向维护自个的儿子,过来也不足为奇。 她由着阿碧扶着站起身,走到薛王氏面前,“见过母亲。” 薛王氏冷哼一声,越过苏婉音,走到首位坐下,其他的下人也都知趣的退出到门外,更有丫鬟将门也给顺手带上了。 苏婉音从小便是个一旦认定了的事情,便很难更改的心性。 此刻她心里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不想要在这般煎熬的过下去,走上几步,冲着薛王氏继续道:“母亲既然不赞同婉音休夫,那就烦请母亲做主,让薛长风与婉音和离,自此母亲便再也不用瞧着婉音不顺眼,婉音也不会再碍着谁得到幸福。” 薛王氏见苏婉音话里话外带着指控,心里很是不爽,可她更加不能让自己的孙子随了苏家的姓,也不能让苏婉音将丰厚的嫁妆带走。 沉默了一刻钟,薛王氏开口道:“今日,你作为当家主母因为妒忌而残害下人的事情,母亲念在你是初犯,下人那里母亲便替你下了封口令,这般家丑不会外传,也算是全了你的颜面。” 阿碧一脸愤慨,“分明就是程倩依,她陷害我们夫人........” 苏婉音拉住阿碧,让她不要再说下去,“母亲,还请不要同阿碧这丫头计较。还请母亲恩准和离。” 薛王氏阴了阴眸色,“母亲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们薛家都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你也莫要说母亲不疼你,只要你好好生下我们薛家的长孙,你就还是薛家的夫人,倩依那里始终越不过你去的。” 苏婉音手心攥紧,指甲都扣近了肉里,不亏是程倩依的姑母,这般偏帮。 何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左右不过是因为她从娘家带来的产业,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若是过去,她把那些个产业给了薛王氏,给了薛家也没什么,可如今她不愿意了,她凭什么将这些送给陷害她的仇人日后享受。 “母亲该知道窝藏皇上的女人是何等罪名,也更该清楚,睡了皇上的女人又是什么罪名,母亲觉得你们薛家可担得起这两项罪名?” “你...你是要忤逆长辈吗?别忘了你也还是薛家的人。” 薛王氏没有想到苏婉音变得如此硬气,竟是将皇上都搬了出来,她也还没有老糊涂到不清楚这是欺君大罪,怪只怪长风心软将人领进府来。 不过很快薛王氏也就反应过来了。 先不说倩依在皇宫那边早就认定是一个死人,单说现在倩依已经变成了他薛府一个有名有姓的丫鬟,官府那里也报备过了,只要苏家人不拆穿,没人会怀疑。 而且,薛王氏料定了苏婉音不敢拆穿这件事,但也不好将人逼急了,心道只要将苏婉音留在府里,总能想到整治这个丧门星的法子。 思及此,薛王氏当即缓下口气又说道:“婉音啊,你也是当母亲的人了,就真的忍心孩子一生下来没有父亲,被人嘲笑是个没爹的野种吗?”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是苏婉音顾忌的,那无疑便是肚子里的孩子。婆母薛王氏的话就像一枚铁钉钉进她的心上。 猛地,没有任何预兆,苏婉音觉得心口传来一阵绞痛,她死死的用手捂着胸口,可那股子疼痛却越发猛烈,猛地竟呕出一口鲜血。 阿碧离的最近,忙伸手接住苏婉音歪倒的身体,惊慌大叫:“来人啊,快叫大夫,夫人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741493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一进的小院中,程倩依双颊通红,喘着粗气的坐在地上,胸前的衣襟衣被扯开了一角,露出大片肌肤。 她充满情谷欠的眼睛里夹杂着焦急,“表哥怎么还不来,秦嬷嬷那个老货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还想不想让她孙子活命了?” 站在一旁的两个乞丐磨搓着双手,喉咙里狂咽着口水,□□的色心。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乞丐试探性开口,“喂我说你那表哥还来不来了,要是不来,咱们哥俩帮你解决解决?” “是啊,小娘子你这忍着一定很痛苦吧。”另一个乞丐附和。 程倩依抓捞了捞衣襟,“收起你们肮脏的心思,等会好好表演,否则当心你们老大拨了你们的皮。” 年长的乞丐顿时不悦起来,可想到自家老大也就压下了冲动,只嘟囔道:“在肮脏也比不上你,自己给自己下药,这会硬气,最好等会那人不来的时候别求我们哥俩。” 程倩依正要怒斥,突然就听到了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似乎还有秦嬷嬷那老货的哀求声。她也不管那么多,反正表哥来了。 她立马做出惊慌的摸样,一边往后跌退,一边小声冲着两个乞丐吩咐,还愣着干嘛,“快过来撕我的衣服。” 两个乞丐本来还因为刚刚的事情不想搭理,可听见撕衣服,立刻就冲着程倩依过去,一人擒住程倩依的一只手,摁在地上后,就开始撕扯程倩依的衣服。 程倩依面上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狠命的挣扎,双腿四处乱蹬,口中发出哭腔,“不要,不要过来,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 走到门口的薛长风陡然听到这声音,瞳孔狠狠的收缩。 直接将秦嬷嬷丢向门板,秦嬷嬷肥厚的身子骨顿时就将虚掩的门给撞开了,薛长风也几乎在门开的一刹那,人就跨进了院子。 两个乞丐一愣,将手里撕下来的布条扔掉,两人互看一眼就往门口跑,而程倩依在获得了自由后,故作绝望的双手护着还挂在身上的肚兜,朝着院中那口水井就跑,一边跑一边道:“表哥,别了。” 薛长风手本来一只手已经抓住一个乞丐,抬起的那一脚,将另一个乞丐扫倒在地,眼看着就能将两个该死的乞丐活捉。 可突然转头就瞧见程倩依要跳井,只得放开两个乞丐,脸色煞白的大喊:“倩依!” 他人已经在喊出声音的下一刻,同离弦的箭般奔了过去,就在程倩依闭上眼睛计算好时机,躬身往下纵的下一刻,薛长风如料想般的抓住了她的手。 程倩依摇着头,双眸含泪,决绝的用另一只手去掰薛长风的手,“表哥,我没脸见你了,你让我死吧,下辈子倩依再嫁给表哥。” “倩依,你上来,不用等下辈子,表哥娶你,马上就娶你。”薛长风红了眼眶,大手更加有力,猛地一拉将程倩依从井口拽了上来。 程倩依哭着趴在薛长风的怀里,嘴角浮起得逞的娇笑,再抬头时,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表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会娶倩依吗?那,苏婉音怎么办?” 薛长风迟疑了一下,还是复杂的“嗯”了一声。 程倩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嘴角上扬,便由着药性的作用双手缠上薛长风的脖子,“表哥,倩依不舒服,....” 薛长风他喉咙滚了滚,“倩依你清醒点。” 程倩依半真半假的抓扯着衣服,“表哥,表哥救我....” 薛长风瞧着那垂垂可危衣服的眼看着就要被表妹拽掉,他腾出一只手猛的将残破不堪的衣服摁贴在她身前,然后托着程倩依的另一只手,快准狠的敲击在程倩依的后脑。 程倩依吃疼了一声,有些诧异的歪倒在薛长风怀里,人事不知。 薛长风一边抱起程倩依进房,一边回头瞧着摔在地上刚爬起来的秦嬷嬷怒道:“想活命,就赶紧滚进来!” 薛长风将程倩依放到床上,然后看着秦嬷嬷威吓道:“别玩花招,我在外面等着。” 秦嬷嬷点了点头,见薛长风走出去后,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恨恨的看着床上被打昏的程倩依,走过去抓起陈倩依的手臂,用刀子在她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从屋里找了一个盆子接着淌下的血。 这媚药不是毒药,无非是熬不熬的过去。 现在她将程倩依身体里燥热的血液放出一部分,身体失血畏寒,自然就能抵消掉媚药的药效。 这一点,秦嬷嬷还是有些把握的。 只是秦嬷嬷想到她自个如今的境遇,心里也是一阵发狠,摸出针灸的银针发泄的扎了程倩依十来下,若不是发现昏迷的陈倩依有清醒的迹象,秦嬷嬷真想扎得这个女人千疮百孔。 一盏茶后,程倩依动了动身体。 浑身无力,肩头跟手腕都很痛,可该痛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异样,等到看清是秦嬷嬷时,她眼里闪过不甘的愤恨,“你怎么在这?” “醒了,就快告诉我,我孙子被你抓到哪里了?” 程倩依抬手想要打秦嬷嬷一巴掌,这个老货知不知道破坏了她精心部署的计划,这会还好意思跟她要人。 秦嬷嬷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抓住了程倩依的手腕,“老爷就在门口,你要是不想你做的那些个事被人知道,就快告诉我,我孙子在哪?” 程倩依闻言,顾忌的扫了眼窗户,果然瞧见了院中站立不安的表哥,当即认栽的道:“你孙子在城西破庙,土地像下面的地窖里。” 秦嬷嬷听到答案,狠狠的拧了一下程倩依胳膊。 程倩依吃痛叫出声,将门外的薛长风引了进来,秦嬷嬷立刻畏畏缩缩地走过去:“老爷,依依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还请老爷饶过老奴。” 薛长风冷冷的瞧着秦嬷嬷,“滚,再敢为非作歹,定斩不饶。” 陈倩依见秦嬷嬷走远,这才心安了不少,出言唤住薛长风,“表哥,倩依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如同一个女支女,表哥你会不会反悔你答应要娶倩依的话?” 薛长风走到陈倩依床边坐下,“你别胡思乱想了,没事就好,这件事不怪你,是表哥护你不周。” 陈倩依乖巧的点头,心里嫉恨地牙痒痒,为什么表哥到现在还袒护苏婉音,根本不提苏婉音的事,难道他怀疑了? 这时,门口响起管家的声音,“老爷,老夫人让你回府一趟,说是府里出了大事。” 薛长风一惊,人已经站了起来,心神不宁,会是什么大事? “表哥。” 薛长风回头瞧一眼,望向管家,“你留在这照看着她。” 陈倩依当即抓着被子坐起身,“表哥,我同你一起回去,倩依怕,好怕。” 薛长风脚步止住,脑海中想起不久前那惊心的一幕,若真的再来一次,让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总归这辈子都是他欠了表妹的。 犹豫了一下,薛长风还是点了点头,走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等薛长风抱着虚弱的陈倩依回到府上时,薛王氏房里的下人就迎了上来,“老爷,夫人吐血了,你快去哄哄吧,依依姑娘就交给奴婢们照顾。” 薛长风浑身一僵,直接将陈倩依放在地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吐血,大夫可来了?” “老爷,好像是夫人闹着要回苏家,老夫人拦了拦,谁知夫人气性太大,竟就......” 薛长风脸一下就更黑了,不等下人说完,人已经丢下陈倩依去了苏婉音院里。 苏婉音歪在床榻上,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汁,抬头的时候就瞧见薛长风站在门口,一张脸比灶房的锅底还要黑。 “若是我没猜错,你那恶毒的表妹这会已经跟你回来了。” 薛长风火气直冲脑门,“苏婉音,我以为你现在多少会认识到一点错,可没想到你到了现在还在装柔弱,装吐血,装无辜,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也罢,对于你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我没有必要在恪守承诺,不日,我就会迎娶倩依。” 苏婉音心痛如被针扎,面对这个她爱进骨子里的男人,一字字的讽刺,她只想打自己几巴掌。 原来是她眼瞎了,那么多人之中,选了一个最差的。 “阿碧,给老爷拿纸笔来,让老爷写和离书,我给他们挪位子!”说完,苏婉音还是想要为自己最后辩解一次,“薛长风,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全是程倩依自导自演,她才是蛇蝎心肠。” 薛长风愠怒,脸色青筋暴起。 他亲眼瞧见表妹差一点就被两个乞丐给欺凌了,若不是他动作快,表妹此刻已经坠井淹死了,她怎么还敢这么污蔑表妹,还敢这样理直气壮的狡辩? “老爷,老夫人在院里闹着要上吊,说是小少爷要跟人家姓了,她就不活了,这会院里的丫鬟小斯跪了一地,老爷你快些过去瞧瞧吧。” 薛长风瞪了眼苏婉音,转身离开,气怒难平又填满了烦闷。 “薛长风,你说我装,我看倒是你们薛家的人会装,明明就巴不得我离开薛家,却还要做出一副被我逼迫的样子,现在你母亲还要用死来污蔑我的名声,绑架我留在你们薛家吗?” 苏婉音眼底含着泪花,她想放手了,想要带着孩子离开就这么难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排雷:未来几章毒性开始减缓,若是介意的可等重生后来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钱串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老夫人你快下来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老夫人,老爷跟夫人不过是拌几句嘴,这自古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定然不会真的和离了的呀。” ..... 薛王氏院里跪着几个丫鬟小斯,屋里边是自小就跟在薛王氏身边的两个嬷嬷,站在门口朝着外面一人递一声的大声喊叫,好不焦急热闹。 薛王氏则是蹙眉有些不确定的捏着手里的一条白娟,对着程倩依压低声音,再三确定,“倩依啊,这个待会真的会断吗?” 陈倩依不回答,直接抓过薛王氏手里的白娟用力一扯,顿时一阵丝帛断裂的声音,她好似怕薛王氏仍旧不信,又挪了几次位置,一连撕扯了好几下,三尺长的白娟眨眼就断作了几节。 “姑母,这匹白娟是倩依特地去库房里头选的,因为之前淋了雨,放置的时间又久了些,虽然这外表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可实质上已经毁朽了。” 程倩依说着又走过去打开衣柜,拿过中间的一匹白绢,丈量了大约三尺来长,这才用牙齿咬了一个豁口,扯下拿了过来。 只是此刻天色已经暗了,没人注意到这次的白娟与刚才那扯断的白娟颜色不大一样。 薛王氏瞧了瞧门口,“要不还是算了吧?” 陈倩依眼里一慌,当即扣住薛王氏,娇声劝道:“姑母,如今怪只怪倩依惹怒了苏婉音。若是等明个苏家嫂子过来,只怕苏婉音就算不能同表哥和离,定然也不能叫表哥好受了。难道姑母就忍心看着苏婉音将嫁妆带走,将薛家的长孙也一并带走了?” 陈倩依说完,人已经松开薛王氏,当先踩上凳子将手里的白娟扔过房梁打了一个死结。 大约是早前失了些血,陈倩依只觉的头微微有些晕眩,不过很快她就平复下来,手上揪着白娟时暗暗用了用力,确保不会散开,这才从凳子下来。 “这我自然不甘心,可,也不一定非要这样吧?”薛王氏看着房梁上垂掉的白娟,心里有些发怵。 “姑母,您怎么这么糊涂,别的法子哪能跟这个法子一样管用。再者姑母不是说了吗?只要忍到苏婉音生产,咱们用些手段,想让苏婉音难产还不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到时候咱们只要保小不保大.......事后就算是苏镇南有命从边关回来,看在他小侄子的面上,也不会对我们薛家怎么样的。” 陈倩依眼里闪过一抹狠厉,继而又小声道:“姑母,你看我们这边已经闹开了,总是要好好收场才行。再说了,姑母还不放心倩依吗?” “那...成吧...” “母亲!” 陈倩依神色一紧,忙推了一把身边的薛王氏,“姑母,表哥来了,你快上去。” 薛王氏心一横,腿一迈就踩上了凳子,将头套进白娟系出的圈里,一双眼睛直直的瞧着外面,嘴里叫喊道:“别拦我,都别拦我,我留不住自家的长孙,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还不如死了,.......” 下面的话还没全喊出口,她脚下的凳子就被故作阻拦的程倩依给踢翻了。 脚下的支撑陡然没了,薛王氏立刻就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她双手本能的挣扎想把头从圈里拿出来,一双眼睛里更是充满了全所未有的害怕与惊恐,口中只来得及挤出断断续续的字。 “倩...依...救....” “姑母,你快下来啊,倩依撑不住了。表哥,表哥,你快来啊!” 程倩依惊慌的哭喊,双手环抱着薛王氏的身子,看起来是托着薛王氏的身子,实则却是死命的将薛王氏往下拉。 “啊....啊...” 薛王氏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 房里她两个贴身的嬷嬷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也不喊了直接就跑过来帮忙。 两个嬷嬷刚走近,薛长风也奔了过来。 等薛长风瞧清屋内情况,双眼紧缩,心神紧绷,连话也顾不得多说,直接抓过一个茶杯,重重的掷在地上。 咣当,茶杯四分五裂。 薛长风快速捡起一片碎片,全力爆发,双脚重重一蹦往上跃起,手起瓷片扫过。 “刺啦”一声,薛王氏的身体就连同被瓷片割断的白娟一起掉下来。 薛长风双目赤红的接住薛王氏的身体,喉头滚动,声音却像是历经了千难万险,沙哑生涩。 “母...亲!....叫大夫...叫啊!” 他没有想到母亲会真的上吊,他路上还埋怨过母亲几次三番的闹腾,一路上也并未走的很快。 “表哥,都是倩依没用,倩依没能阻止姑母,都是倩依的错,表哥你要打就打倩依吧,你千万别这样,别这样吓倩依.......” 程倩依哭着从一边爬行到薛长风面前,陡然撞上薛王氏圆睁的双眼,她吓得往后一跌,趴在一边嘤嘤的哭起来。 另一处,翠儿急急的推门进来,“夫人,老夫人猝了。” “翠儿,你说什么?” 苏婉音只觉得耳朵嗡鸣,婆母那个人怎么可能真的因为她要和离就去死,不可能的。 “夫人,奴婢原也是不信的。可就在刚才,奴婢听了夫人的吩咐,使了人给苏家少奶奶送了信后,回来时竟听到老夫人院里传来哭声,打听了才知道老夫人是真的去了,这会子只怕要穿寿衣了。” 苏婉音还没有回过神,一旁的阿碧突然愤慨道:“夫人,这老夫人死了还要搭上夫人的名声,真是太气人了,这可怎么办?” 苏婉音除了一开始的震惊,现在心里只觉得越发悲凉。 婆母此番一死,不孝之名便是落实了一半,她若是此刻再提和离的事情,不孝之外又多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罪名。 她如今倒不怕什么名声尽毁,可她不得不顾忌苏家,顾忌爹爹一世的英明,顾忌到远在边关的大哥,他的声誉。 “阿碧,你现在亲自去同嫂子说明缘由,让嫂子先不要过来。翠儿,你陪我去母亲院里去一趟。” 阿碧急道:“夫人,你这一去,老爷只怕不会对你客气,还是别去了吧?” “阿碧,如今我还是薛府主母,薛长风的妻子,婆母的儿媳妇,这一趟于情于理我都非去不可。” “那让翠儿去同少夫人讲,让奴婢陪你去老夫人院里。” “翠儿说不清楚,这事还得你去,放心,我有分寸。”苏婉音拒绝阿碧的提议,她知晓阿碧的性格,也知道此番去婆母院里不会平静了,便想支开阿碧。 “姑...,老夫人都是你害死的,苏婉音你还敢来!” 翠儿扶着苏婉音刚踏进薛王氏的院里,程倩依就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冲上来,一开口就是字字诛心。 若不是翠儿眼疾手快挡在苏婉音前头,苏婉音此刻虚弱的身子只怕直接就被推倒了。 苏婉音退了两步靠在门边,目光扫到一脸死寂的薛长风时,她心里微微狠狠一痛,他那般孝顺,这会心里不好受吧。 “你们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放肆,你不过一个下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我...”陈倩依被翠儿呛得只噎了片刻,随后她就更加哭嚷道:“我虽然是一个丫鬟不假,可老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就是拼出命,我也要让她老人家得到安宁。” “啪”的一下。 “你...你你,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要不是你勾引老爷,会有这样的结果吗?” 一向最是温善的翠儿直接就甩了陈倩依一个巴掌,还要再甩一个巴掌时,就被急冲过来的薛长风扣住了手腕,接着他就是一脚将翠儿踹踢在地。 “薛长风,你眼了瞎吗,分明就是她先的挑的事!” 苏婉音想要阻拦根本来不及,愤怒朝着薛长风嘶吼出声后,便心疼的扑到翠儿跟前,一边查看,一边问,“翠儿,你怎么样了?” 这厢,薛长风闻言更为气怒异常,“来人啊,将夫人带下去,幽闭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走出房门一步,至于这个丫鬟拖下去剁了那双手。” 苏婉音用一种瞧不清薛长风的眼神看着他,“我看谁敢!” 冲进来的下人没人敢动。 薛长风瞧着这样的苏婉音,猛然惊觉她看他的目光好冷,是曾没有过的冷,冷的宛如千年的寒冰,目光里透着对他同情般的怜悯。 就在这时,陈倩依捂着被打的脸颊,伸手轻轻拉了拉薛长风的衣摆,“老...爷,都怪我没忍住,还是算了吧,别为我得罪了夫人。老夫人若是活着,也不愿意老爷在与夫人这般争锋相对。” “老夫人若是活着”这七个字如同一把烈焰,烧掉了薛长风所有的理性,他逼近苏婉音,“好,我就亲自来砍。” 苏婉音闻言,当先挡在翠儿的面前,失望的拔下头上的朱钗,朱钗的尖头顶着她脖颈雪白的肌肤凹进去一小块。 “薛长风,你只要敢动手,我就死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薛长风为了一个下人,要灭妻的事实,到时候看你还保得住保不住她!” “你在威胁我。” “是又如何?” 苏婉音忍着胸腔内再度涌上来的绞痛,手上力道重了几分,脖颈处顿时出现一个血点。 鲜红的血珠,一颗颗顺着朱钗的尖端,滚落在她胸前的素衣上。 蜿蜒如梅,惊心,动魄。 翠儿从惊吓中回神来,爬将起来,哭着拽住苏婉音的衣角,“夫人,你别这样,奴婢死不足惜的,你的身体大夫说了万不可再折腾了。” 苏婉音清冷的眸,紧抿的唇,以及那灼目的血红都如同一记记重锤,砸进薛长风心里,他陡然清醒过来。 他到底在干什么,就算有她的原因,可母亲是死在他眼前的。 他疏忽怠慢惹急了母亲,这才是不争的事实。 “罢了,你带着你的人回去吧。” 苏婉音缓缓垂下手,手中朱钗上残留的血珠无声的滴在地上,她则是伸手拉起翠儿朝着里间走去。 “苏婉音,你干什么?”陈倩依问。 “滚开,本夫人要见婆母最后一面。” 苏婉音锐利的目光直直的锁定程倩依,她总觉得婆母这死的委实蹊跷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347635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初春的清晨,湿润润的。 苏婉音由着翠儿搀扶着跨进房门,她一边走,一边伸出葱白的指头揉捻着眉心与太阳穴,透着满脸的疲惫与憔悴。 因为担心夫人,阿碧昨夜连夜就赶了回来,只是一回来却没有见着夫人,问了下人才知道夫人同老爷连夜就出了府。 她心中不安,就趴在桌子上,后来就迷糊的睡着。 这会听见动静,忙从椅子上起身,揉了揉睡眼惺忪,迎上去扶住苏婉音的另一边,关切的问道。 “夫人,你昨晚同老爷去哪了,怎么才回来,这身体可有哪里不好?” 苏婉音挪开揉捻眉心的手指,不着痕迹的将衣襟口往上拉了拉,堪堪遮住之前朱钗刺下的伤口,方才冲着阿碧投以让人放心的目光,淡淡道。 “没事,昨晚不过是去了趟衙门。” “衙门,干什么?” 不等苏婉音解释,翠儿就体贴的接过话头,“阿碧姐姐,你是不知道,老夫人那脖颈间的勒痕比一般上吊死去的人要宽,其间的淤青颜色深浅不一,像是被人往下拉拽所致,所以夫人怀疑老夫人不是单纯的自尽,而是被人谋害了。” 翠儿顿了一下,瞧了一眼满脸震惊的阿碧,继续道:“夫人为了佐证自己所说没有问题,便同老爷连夜去了衙门,找了曾受过苏老爷子恩惠过的仵作询问,又恰好衙门近日有几个身份高贵的死囚犯被执行了绞刑。” “虽说是比砍头体面些,可其中就有两个人,到了最后还是不肯配合,便由着衙役将他们的腿上绑了一块石头,再将他们的脖子套进去。其死后脖颈的勒痕听说就同老夫人死后一样。” 苏婉音听着翠儿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由苦笑了笑,“说的跟你瞧见了似得,也不知道是谁听说要去停尸间,吓的都快哭了?好了,阿碧翠儿,此事今个说说也就罢了,日后切不可再提。” 翠儿“哦”了一声,讪讪的走过去给苏婉音铺床。 阿碧则是细心的递了一杯热茶给苏婉音,低声询问:“夫人,若真是这样,老爷那边会禀告官府缉拿凶手吗?” 苏婉音压下一口热茶,感觉喉咙舒服了些,这才瞧着阿碧答道:“薛长风不会这么做的,如今府里已经对外称呼婆母是突然患了恶疾,若是再行报官,且不是自相矛盾;更何况也只是像,并没有真实有力的证据指向谁。” 苏婉音说是这般说,她心里却很肯定就是陈倩依所为,只是她为什么要害死自个的姑母,苏婉音却是没有想明白。 话说回来,这么浅显的推论,薛长风定然也想到了。 不过,她心里并没有过多责怪薛长风将真相这般压下去。 一来,她对这个婆母说起来并没有太多情分; 二来,一旦报官,陈倩依的新身份根本经不起深度推敲,若是暴露了陈倩依曾经是皇上的女人这件事,不论是薛家,还是她们苏家都难以承受那份后果。 三来,苏婉音比谁都清楚陈倩依在薛长风心中的位置,只怕他并不一定会相信,所以她也不想去搀和这些是是非非,左右等到风平浪静,她便会离开这薛府。 五日后,薛王氏出殡下葬,却赶上大雨滂沱。 等封了土,已经接近午时,虽说雨总算是小了,可包括苏婉音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浇了一个湿透。 只是,没有薛长风发话,谁也不好私自离开。 “啊切!” 薛长风瞧见被阿碧与翠儿护在中间的苏婉音,打了一个喷嚏,身上的衣裙也都差不多贴在了身上,眉心皱了皱,这才瞧着管家吩咐,“招呼大家回去吧,另外吩咐厨房多煮些姜汤,一人喝上两碗。” “那老爷你呢?”管家问。 薛长风回头瞧了眼母亲的墓碑,有些神伤道:“我留下来再陪陪母亲。” “表哥,倩依陪你吧。” “你也回去。” 陈倩依有些不甘心望了一眼站着未动的苏婉音主仆,还是跟着其他人往山下走。 苏婉音根本不在意陈倩依的目光,只是瞧着风雨中站着的薛长风。 一身丧服,刚毅的脸庞尽是愁容,墨染般的发丝被雨风吹起,飞扬着,写满了连日来的奔忙与心累,还有一份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苏婉音瞧着,不由又觉得胸口生疼,她捂着胸口,转过身吩咐身边的阿碧,“留一把伞给老爷,我们回去。” 除了风声雨声,山野便是一片寂静。 薛长风扫了一眼阿碧放在地上的油伞,并没有去拿,而是走到母亲薛王氏的墓前,笔直的跪下,砰一声,膝盖砸地,溅起点点泥浆。 他腰板挺的笔直,僵直的从怀里拿出两端白娟,颜色一深一浅。 静默了好一会,薛长风才抬起头望着墓碑上,目光却像是透过墓碑看着自己的母亲薛王氏。 “母亲,你告诉儿子,你的死真的同倩依有关吗?” 没有人回答。 薛长风就这样一直跪在母亲的坟前,直到雨停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满腹心事的往山下走。 山下是一片杨树林,树林的西边紧挨着乱葬岗。 在薛长风快要走出这片林子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听着颇有些凄惨,隐隐还有几分熟悉。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没走多远就瞧见是秦嬷嬷,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两人前面是一个矮小的坟包,看着土应该是新翻的。 “娘,你别哭了,再哭虎子他也回不来了。” “都怪为娘相信了那个依依的鬼话 ,相信她只是求利益,不会撕票,弄得我不仅出卖了主家,还落了个有家不能回,东躲西藏的日子。末了末了还是没能救得了我的乖孙孙,我可怜的乖孙孙啊,你死的好冤枉啊。” 薛长风颦起剑眉,依依,说的是表妹吗? 他强压着冲上去质问秦嬷嬷的冲动,死死的躲在树后,宽厚的手掌抓住一旁的树干,在树干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抓痕。 “娘,这也不怪你,是那个女人心肠太恶毒了,只怕掳走虎子后,就将虎子扔进了护城河,不然也不会被发现时,尸身都烂了。” 中年男人越说,声音越发哽咽,还带着些小九九,“娘,咱们不能让虎子白死啊,虎子他娘这会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定然要跟儿子拼命的啊!不如,娘去找那个依依的女人讹诈些钱财回来?” 秦嬷嬷摸了一把眼泪,“是啊,这事决不能算了,不过不能为娘去,还得你去,不然只怕见不到那个恶毒的女人,就被苏家那厉害的小姐给逮着了。” 薛长风听着这母子俩合计着怎么多要些钱,怎么以后再娶几个女人,生孩子的话。 越听他心就越往下沉,到了后面他仍有些不信,人却鬼使神差的跟在这母子俩身后,亦步亦趋的来到了自家的府邸。 “你谁啊,干什么冒充我家人?” 陈倩依从后面出来,谨慎的瞧着面前这个面生的男人。 男人没说话,秦嬷嬷就从一边的院墙根走出来,“好你个依依,说了让我给你做两件事你就放了我孙儿,可你竟将我孙儿给害死了呀你!” 陈倩依瞧见是秦嬷嬷,心中一慌,左右顾盼了几眼,冲过去将秦嬷嬷拉拽到墙根的阴影里,“你胡说些什么,你不想被苏婉音抓着打死,就赶紧走,赶紧走。” 秦嬷嬷挣开陈倩依的手,“你还想不认账,我孙儿这会尸体都烂了,你..你今天若是不给我老婆子一个交代,今个我就同你鱼死网破!” 陈倩依只怕秦嬷嬷这老货再要喊叫,引来府里人的注意。 当先伸手捂住秦嬷嬷的嘴,心里也开始怀疑秦嬷嬷说的话真假,可眼下她也不能找那乞丐头头问问,更何况表哥这会还没有回府,万一真被这老货给撞见了,她可真的就功亏一篑了。 不行,她马上就要坐上薛家主母的位置,绝不允许这个时候有任何意外发生。 她恨恨的瞧着秦嬷嬷母子两人,心里一番计较后,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拿了赶紧滚。” “就一百两就想买我孙子的命?” 陈倩依,咬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两张一模一样的银票,“三百两,爱要不要。” 秦嬷嬷同儿子互望了一眼,然后不情不愿的收起了银票,“两日后,还是这里,再给我一百两,此事就算是接过去了。” “成,快走吧。” 陈倩依目送着秦嬷嬷母子两人走远,心里发狠的想着,她陈倩依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今个暂且让你拿去存几天,明日她就去找那人将这老货一家给烧了。 她想着,就好似真的看到了大火漫天,秦嬷嬷一家变成火人的样子,不由得嘴角勾起森狠的笑容。 不料,她突然感觉身前光线一暗,一双长靴出现在她面前。 陈倩依浑身一僵,惊慌的一抬头就跌进了薛长风投来目光中,浑身宛如被投进冰窟。 “表,表哥,你...回来了,走快进去让倩依给你将这身衣服换了,免得着了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nehs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inehs 10瓶;南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薛长风没有说话,一路拉着陈倩依进了母亲生前的院子. 喝退院中所有下人,这才将程倩依推进一侧她眼下住着的房间。 等落了房栓,他用力甩开程倩依的手,冷眸微眯,“刚才府门口,那是怎么回事?” “表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秦嬷嬷过来同我道歉,我想着她也是被人胁迫的,并非出自她本心,事后也算是救了我,所以我就原谅了她。表哥你是知道倩依的,最是见不得别人哭,就一时念及她孙子得了重病,给了银........” “够了!” 薛长风冷喝一声,人又逼近陈倩依几分,“你们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 陈倩依原本还算镇静的神色,一下子就有些崩了,脑子里一边快速搜索着要怎么敷衍过去,一边挤出几滴泪来,硬是扛着薛长风慑人的目光,伸手轻轻拽了几下薛长风的袖口。 “表哥,表哥,你听倩依解释。” 薛长风偏头不看陈倩依,胸腔内正聚集着一团团火焰。 “是,是我逼迫了秦嬷嬷,是我冤枉了苏婉音。” 陈倩依见表哥摆明了不信,便拔高音调承认了这个事实,更是没有半点认错的姿态,反而是摆出一副她很委屈,是被逼无奈才会这么做的样子,一双眼睛含情含泪的。 “表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倩依做的那些事情,都只是因为倩依心里爱着表哥啊,可表哥你呢?口口声声说对我有情,对我有亏欠,说要对我好,可倩依想要的不过是嫁给表哥你啊,即便只是一个同房丫鬟,倩依也认了。” 微微一顿,陈倩依眼泪流的更凶,“而表哥你却因为苏婉音的原因,不愿意娶我,难道倩依想要嫁给表哥有错吗?” 薛长风冷眼回眸,一把抓住陈倩依的脖颈的衣襟,“那我母亲,她也妨碍你了吗?” 陈倩依心里本来已经笃定表哥听了她的话,就算不会立刻原谅她,也定然不会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表哥会突然提起姑母,她直觉告诉她,表哥已经怀疑是她害死姑母了。 其实一开始她本也不想害姑母,可谁叫姑母她根本不想等苏婉音死后,扶她成为正妻,一门心思的想要再给表哥取回一个门当户对,又对她言听计从的女人。 薛长风最后一丝侥幸也在瞧见表妹眼神闪躲、脸色煞白后被击溃,他浑身剧震,松开手,踉跄了三四步才勉强站定。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母亲待你不薄啊?” “表哥,姑母是自己上吊死的,倩依劝了,拦了,可是那时候倩依浑身没有力气,根本就托不住姑母的重量,这些表哥你也是亲眼瞧见得啊?你怎么可以这般污蔑倩依,也罢,既然表哥不信,倩依只能以死证明清白了。” 陈倩依哭喊着,抹了一把眼泪,就朝着她身后的一根床柱跑过去。 眼看着她就要一头撞上柱子,可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她的表哥没有紧张的飞奔过来阻止她,她心里刚刚升起的小算盘,再度崩盘。 本就是故意吓唬表哥,陈倩依并不是真的想死,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她本能的方向一改就避开了柱子。 只是陈倩依才一避开,就立刻后悔不跌起来。 她若是刚才控制点力道,真的撞上柱子,只要不死,她就能扭转局势。 可现在,她失去了最后让表哥相信她的机会。 她好不甘心。 “表哥,你可还记得倩依脖颈这处的伤疤,这是倩依入宫当日为你留下的,倩依这身上满身的伤口也都是为了表哥你留下的,那冷宫的日日夜夜,.......” “别再往下说了。” 薛长风吼住陈倩依,“你说你不想入宫,可我得到的结果却是你自愿进宫的。起初我不信,可现在我信了。当日若是你真的宁死不去宫里,又何至于等到我过去后,你才闹着要上吊?有那个时间你都死上一百次了。” “那是因为表哥......” “就算是我来的及时,将你拽下,可你随后抢了桌子上的剪刀,为何就那么巧的只是伤了脖颈处的一层皮肉?可笑,我竟然被你哄骗至今,这才如梦初醒,呵呵....” 薛长风仰头笑起来,双眼通红,“程倩依,你怎么能变得这般可怕?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活该是一个蠢货,被你玩弄的团团转吗?” 事情没有朝着陈倩依想要的方向发展,她瞧着眼前有些陌生的表哥,内心更加慌乱不已,一股恐惧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紧走几步扑进薛长风怀里,“表哥,不是这样的,........” 薛长风猛地扣住陈倩依的双手,大力地将她从他怀里拉开,一双瞳孔充满了对陈倩依的失望与恼恨。 “别说了,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你用你的后半生去给我母亲守墓;第二,我将你送去庵堂,从此以后你伴着青灯古佛赎罪。” 陈倩依泪流满面,哭喊道:“表哥,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爱你的啊!” “别说你是为了爱我,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自己,多恨你吗?” 薛长风阖上眼睛,陡然再睁开,只余一片森冷,“你就在这房间里想清楚,明早我要答案。” 薛长风转身,陈倩依从后欲要再度抱住薛长风。 “表哥” “放开,别逼我杀了你。” 程倩依闻言双手僵直。 薛长风却再也不愿意多留半刻,拉开房门,走到院外,冲着门口候着的一个嬷嬷道:“去找一把锁,将依依锁在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给她开门。” 书房里,薛长风一杯酒一杯酒的喝着。 酒杯下摊开了一张画纸,纸张因为酒渍晕染开了一些,却还是瞧得出那是一幅女人图,女子眉如柳叶,眸似弯月,一个蒲扇遮去了一大半脸颊。 表妹的这张画,曾是过去他唯一主动带去战场的东西。 薛长风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目光扫过画卷上的人,喉咙一梗将酒液吞下,美酒却要比四月的梅子更为酸涩难以入口。 他看着看着,画上的人儿,竟慢慢变成了苏婉音,她青丝高盘,玉面粉腮,顾盼间美目盈盈,冲着他柔柔一笑,唤着他“夫君。” 薛长风垂下头,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他用长了老茧的拇指与食指捏着酒杯在烛火下微晃,看着白净的酒液在杯中激荡,随着烛火的昏黄,映出他皱紧的眉峰。 慢慢的,酒杯在他眼前出现了叠影,他正要送进嘴里喝下。 忽然,他就瞧见杯中的液体变成了一个人。 雾气升腾中,她双颊红若桃李,只娇怯怯又无比期盼的道,‘那,那夫君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迷糊的盯着,吐出一个“好”字。 人影再晃,过去种种皆浮在眼前: 是她担心他双脚落了疾,是她为了他被热茶溅烫都不曾在意,却格外在意他好不好。 是她哭着扑进他怀里,无助的如同一只小猫咪,还有那轻减不成样的的身子。 ........ “薛长风啊,你真是太可悲,太可笑了,这么多年却一直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放在心上,守着那些个承诺,将自己生生的困在其中,却忽略了身边的人,伤害了身边的人,甚至于冤枉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他自嘲地说着,那一双眼睛却没有挪动一丝半寸。 眼前的幻影再变,是她决绝的看着他,‘薛长风,我们和离吧。’ 至此,薛长风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酒杯一个晃荡,半杯酒全部洒了出来,尽数滚过画纸。 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任由纸上的美人变得模糊难辨。 就在刚刚,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对苏婉音的感情,他也想明白了为何好几次他都有机会同她和离,却最终都没能写下和离书。 原来那个善良,温柔,笑起来比桃花还要灿烂的她,早已不知不觉住进了他的心里,只怪,他那可笑又荒唐的先入为主左右了他半生时光。 一时,薛长风的酒意淡了几分。 他站起身,拉开书房的门,他想去见苏婉音,可因着之前他对她的那些伤害,他又很怕见到她,很怕见到她那双变得清冷不复柔情的眸子。 这么犹犹豫豫,等他来到她的房门口时,已经是夜里戌时。 “咳咳咳咳...” 苏婉音趴在八仙桌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绢帕掩住口鼻,苍白如纸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夫人,你再忍忍,阿碧姐姐已经去苏府了,想必很快就能请来御医给夫人瞧病的。”翠儿绞着手,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门外的薛长风听到这,心中焦急,当先就跨了进来,“怎么病的这般严重?” 苏婉音一惊,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一个没站稳,险些就要摔倒在地上,好在薛长风动作快,将她一把拽住。 “松开我。” 苏婉音艰涩的挤出三个字,伸手撑住桌面,很是拒绝的挣开了薛长风的手。 薛长风感受到手心里的空荡,心中是狠狠的失落,他想要解释,只是一个“我”字刚刚脱口。 对面的苏婉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剧烈的痛令她全身都在痉挛,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涌进她的喉咙里,她有些受不住的,弓起了身子。 “噗”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狰狞而可怖。 随后,就是一阵晕眩,让她整个人软倒向了薛长风。 薛长风慌张的接住苏婉音,脸也跟着惨白起来,眼睛里只有她嘴角上那抹嫣红血迹,他从未有一刻这般害怕过,恐惧过。 他紧紧收紧手臂,悲呛的冲着门口大吼,“快请大夫,将晋城所以的大夫都请来。” 刚吼出口,他就猛地想起了什么,抱着昏厥过去苏婉音,将她轻轻的放到床上,拉了锦被盖上,这才用手指揩去她嘴角的血迹。 不舍又坚定的转身。 不,不行,他现在就去闯宫,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他也要将宫里的御医都找来替她瞧病。 他还没有来得及补偿,她怎么能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昨天晚更的补偿,今天早点更新。 喜欢收藏哈。 更欢迎留言猜测剧情,猜对有奖哦. 第二十八章 薛长风人才走出府门口,就同进府的阿碧迎面撞了一个正着。 阿碧冲他行礼,他都没有顾得上理睬,只因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阿碧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吸引了过去。 其中一人薛长风认识,正是当今太医院的院判,医术算是御医中最为拔尖的一位。 很快回过神来的他,心下一喜,忙招呼下人将几位御医引到苏婉音房里,薛长风迈脚正要跟过去的时候,后面赶来的崔秀秀便叫住了他。 “见过大嫂。” “别这么叫我,我可受不起。薛长风,我本以为你是浪子回头了,在以后的相处中,你总归是会对我妹子婉音好的,对孩子负责的,可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情,着实让人寒心。” “我...” “你也不用解释,阿碧都将事情告诉我了,你既然心里没有我家妹子,作为长嫂我便替婉音做主了,只要婉音的身子一好,便由我接回苏家,你要是识趣就给一封和离书,要是不识趣,我也不怕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去求了皇上做主。” 崔秀秀强势的说完也不等薛长风说话,便又甩了一句话,“薛长风你要还是顾念着同婉音的半点情分,就别过来碍了我家妹子的眼睛,让她病中再生悲怒。我也奉劝你一句,趁这个机会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 凉凉春夜,新月如钩,晦暗不明。 薛长风就这么僵直的立在一边,望着崔秀秀消失在水榭长廊的拐角,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静默了许久,他还是挪脚去了苏婉音的院子。 瞧着满院子忙进忙出的下人,还有一门之隔,对他并不友善的苏家嫂子崔秀秀。 他心里很想解释,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他解释的时候。 他心中放心不下苏婉音,却又怕惹急了崔秀秀,不等苏婉音的病好了,崔秀秀就将她带走了,到时,他再想见她一面只怕都难了。 是以他没进去,就站在院外焦急的瞧着,本是春寒料峭,他额头却是起了薄汗。 让人没想到的是,几个太医院最好的几位御医聚在一起讨论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从脉象上瞧只是虚弱了些,可从症状瞧,却又分明同咳血之症、心绞痛类似。 最终“病的古怪”四字,是他们几个御医唯一统一过的结论。 是以,御医每个人都开了一记保守的方子,一连熬了好几碗汤药,分了时段的给苏婉音灌下去,非但没能止住苏婉音的咳血情况,反而咳血的频率越发高了。 苏婉音整个人躺在床上,就好似浮在水上的浮萍,人越发虚弱,小脸惨白惨白的,眼看着就是不行了。 正是一筹莫展,忧心忡忡的时候,管家走过来,凑到薛长风跟前耳语了一句。 “老爷,原老夫人院里的嬷嬷刚刚跑过来说,‘依依那丫鬟或许能救夫人’。” 这句话让薛长风一喜后又一惊,他脑中忽的就记起了在树林中曾听秦嬷嬷说起过,她替表妹做过两件事,在联想到苏婉音这病的突然,病的古怪,心中不由猜度。 莫非? 薛长风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憋火。 他望了一眼苏婉音卧房的方向后,转身就朝着陈倩依所在的院子走,越走越快,以至于到了后面,他都用跑了。 “吱呀”一声,薛长风推门而入,裹带着一道破风声。 陈倩依闻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娇声唤了一声“表哥”。 “是不是你给婉音下毒了?” “表哥,你现在就这么在意她了,那表哥之前对倩依说的又算什么?” “是你搞得鬼对吧。”薛长风避开陈倩依的触碰,眸光锐利似要凝成实质的冰梭。 表妹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摸样,可是再也不能牵动他的心,只会让他越发厌恶,憎恨。 见表哥不再吃她这一套,陈倩依装出来的柔弱可怜顿时就消隐了下去,她转过身走回椅子上坐下,“不错,是我让秦嬷嬷给她下的毒,那是一种苗疆的蛊毒,叫做半月残,算算日子,她没几日好活了。” 薛长风怒了,额头上青筋凸起,如一汪星海的眸子里已是一片赤红,他如同寻仇的猛虎,一下就蹿到了陈倩依跟前,一手死死的扼住陈倩依的脖颈。 “解药,快将解药交出来。” 他一开口,声音竟沙哑的可怖。 被扼住喉咙的陈倩依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越发张狂的轻笑起来,“解药我确实有,不过表哥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我才能给你,否则我宁愿让苏婉音她给我陪葬。” “啪”的一下,薛长风甩了陈倩依一巴掌。 力道很大,直接将陈倩依的脸掀向另一侧,陈倩依从新将头偏过来,脸上的笑容消失,换成了一丝狠厉。 “表哥,你打的好。不过,倩依也不怕让表哥你知道,这半月残虽然在苗疆不算什么顶级的蛊毒,可稀奇就稀奇在这种半月蛊,在喂食的每一个阶段稍作改变,就会改变对应的解药成分,即便是会制这种蛊毒的人,也没有能力去解掉别人制出的半月残。” 薛长风愤怒到了极致,只靠着一丝理智支撑着。 讲真,他真的很想直接掐死陈倩依,可万一她这次没有说谎呢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我凭什么信你?” 陈倩依从腰间抽出一个纸包 ,“这个可以缓解蛊毒的发作时间,你将这个化水喂给她喝下,有没有效果,不就一清二楚了。” “你最好没有骗我。”薛长风松开陈倩依,抓过纸包握在手里,转身就跨出了门。 一个时辰后,薛长风再度跨进这道房门。 “说出你的两个要求。” 陈倩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不甘的饭问道:“表哥,她苏婉音到底哪里好,她凭什么让你这般在意?” “她哪里都好。” 他想到苏婉音,眼里不自主的荡起一股柔情,却在看到陈倩依丑恶的嘴脸时,荡然无存。 陈倩依捏了捏拳头,“第一件事,便是表哥你要娶我为妻。” “你若是不想我哪日我就将你掐死了,你最好换一个实际点的要求。” 陈倩依恨恨的一咬牙,心里盘算了一下,方才再次开口道:“既然表哥对倩依无心,那就当倩依刚才那话没说。那这第一件事就换成,一千两银子,不,三千两银子。第二,我要出府你不能阻拦更不能派人刺杀我,就以苏婉音的性命发誓,若是表哥你有违此事,她苏婉音生生世世都会被人唾弃,没有好结果。” “好,这两点我都可以答应你。” 薛长风想也不想的照着要求做了。 可程倩依却突然改口的笑起来,“表哥,现在我突然改注意了,你还要再答应我一件事。” “你别太过分。”薛长风压低声音,言语间透着浓浓的不耐与威胁。 “表哥,你知不知道?当年倩依因为受宠,被皇后排挤丢进冷宫后的日子,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表哥你。我为了出宫,将自己的身子交给一个老太监把玩,日日受着□□却要千方百计的哄着那老东西高兴,这才得了机会炸死出宫,可表哥你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不要倩依了,你这算不算过分?” 陈倩依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放在桌子上,话锋一转,“表哥,现在你只要将这个喝了,我就把解药拿给你。” 薛长风瞧着桌上的瓷瓶,一时没有动。 “怎么表哥不敢喝?” “程倩依!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不然,你休想走得出薛府,也绝无可能拿的到银票。”说完,薛长风拿起桌上的瓷瓶,打开,仰头一口吞下。 他心里很清楚这瓶子里装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跟看着苏婉音活活的死在自己眼前相比,这更本什么都算不上。 陈倩依没有想到薛长风真的喝了,有那么短短一瞬的失神,不过很快她就张狂的大笑起来,凭什么她苏婉音就能得到这样一心一意的爱,而她却怎么努力都够不着? 也罢,左右她陈倩依得不到的,就是毁了,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一边笑,一边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 然后才折回来,来到屋子东侧的一堵墙砖墙前站定,熟练的移开墙上的画,握着匕首沿着砖缝游走一圈,这才将一块砖头取下。 里面空间很小,也只是放了一个黑色的瓷瓶。 陈倩依丢开匕首,将黑色瓷瓶拿在手里,最后走回到薛长风面前,伸手将黑瓷瓶放到桌上。 “表哥,这瓶就是半月残的解药,不过,先前倩依手滑,打碎了一瓶,眼下就只剩下这一瓶了,你是要拿它救苏婉音,还是救你自己,表哥你自己看着办?”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薛长风脸色煞白,抬手抓住陈倩依的衣襟,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程倩依却是越发笑的开心,笑的肆意,“表哥你别忘了你刚才发过毒誓,你若是杀了倩依,你在意的苏婉音,可就要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了呢?更何况倩依还没有告诉表哥,这解药要怎么服用,表哥又怎么会舍得杀了倩依呢?” 薛长风死死地盯着陈倩依,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他曾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也曾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将算计,算到此番地步。 细思起来他不由觉得浑身发寒。 ******** 陈倩依高兴的带着三千两银票,雇了一辆马车,一路顺风顺水的出了晋城。 她正想着要拿这三千两银票做什么的时候,马车突然就不走了,她有些不高兴的撩开车帘,冲着驾车车夫吼:“你怎么停下来了?” 陈倩依这话才说完,就发现马车已经不在官道上了,而是停在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前,这破庙瞧着竟还有几分眼熟。 由不得陈倩依多想,便瞧见车夫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的脸赫然就是那日在薛府门前她塞银子的乞丐。 这乞丐三十多岁,依稀瞧得出星眉朗目是个俊俏的,至于到底叫什么,陈倩依不清楚,只知道他在晋城算得一号人物,人称他丐老大。 “怎么?程姑娘这是付不起后续的银子要跑路吗?” 陈倩依闻言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强自镇静“丐老大,你还有脸找我要钱,若不是你将那虎子撕了票,我能成现在这样吗,能当不上薛府的主母,能不给你银子吗?” “我当初只答应绑票,可没有答应保证人活着,更何况那个虎子咬了我,丢进水里淹死也是活该。就算这件事不提,可你当初答应的,只要我能给你搞来半月残那种蛊毒,你就会给我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你说什么呢?当初我明明答应的是一千两。” “不错,四天前是一千两,可现在它长了,你今个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丐老大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一手握着手柄,一手摊开,随意拿捏着匕首来回的敲击着掌心。 陈倩依根本就没有五千两,就算是有三千两在包袱里,那可都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她左右瞧了一眼,撒开丫子的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只要人一多,她就算是逃掉了。 可惜,就在她刚跑出几步,她的眼前与身后就同时蹿出好几个乞丐,将她团团围住,最后她手里的包袱被一个乞丐抢了过去。 “老大,有三千两。” “哦,那岂不是说还差两千两,我丐老大自二十岁起,就发誓不做亏本的卖卖。那就用你自己抵债,正好我的兄弟们也好久没有开个荤腥了。” 众乞丐顿时大笑起来,全然不顾此刻已经吓破胆子的陈倩依,其中一人还笑道:“老大,咱们可是有着一百多号人,这,会不会将人给弄死了啊!” “死就死了。”丐老大轻飘飘的出口,抽出匕首犹如闲庭信步的剔了剔指甲里的黑泥。 这时另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献媚的建议道:“老大,不如等到她快死的时候,找个大夫给她瞧上一瞧,等养好了,再.......” 若是陈倩依没有被人群围住,定然能认出这个出主意的人,就是那日在小院里,她怒怼的那个年长些的乞丐。 “准了。”丐老大随口应下,人就进了破庙。 入夜,薛府内,薛长风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婉音,捏着手里的黑瓷瓶,走过去坐在床头。 这一刻,于她,于他,都是一念生,一念死。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穿越之良夫再造》 安雪云妇产科主任当的好好的,一朝穿越,成了连狗都能踩上几脚的八王妃。 她别的没什么好,偏生想得开。 虽然两个人相看两生厌,谁也瞧不上谁,但日子也算过的绘声绘色,有滋有味。 贴身侍女捏着帕子哭的梨花带雨,“小姐,王爷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夫说只怕活不长了,若是王爷当真一死了之,您岂不是就成了寡妇!” 安雪云双眼放亮,“哭什么,这是喜事!再说了他那种病就那样,最好他过不了两天一蹬腿,我落个清净不说,还捡这么大的一家业,咱们造一辈子也够了。” 门嘎吱一响,安雪云背后发凉。 “王爷,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萧珑焱滑着轮椅进屋,“本王死不足惜,可依着殉葬的祖制,王妃倒是可惜了,年纪轻轻来不及造作就要殉葬。” 各位读者君,如果不喜欢正剧虐文,而喜欢爽文甜文,不妨点开作者栏,提前预收一下哦,这样开书速度会加快哦。 简兮再次谢谢各位的鼎力厚爱。 第二十九章 “老爷, 老爷, 夫人她醒了, 听院里的丫鬟说, 都能吃进东西了, 御医也都去瞧过了,说是已经大好,在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管家推门进来, 整个人带了些兴奋。 “嗯,下去吧。” 薛长风眼睛亮了一下, 随后又沉下来,将管家打发了出去。 等到管家走后,他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 沾了点红墨,起身走到墙上挂的一幅画前。 画上画的是一根梅花枝,枝干虬髯苍劲,从画的一角蔓延到另一角,枯木般的枝尖上零星的挂着三朵梅花, 似有一缕冷香跃然而出。 薛长风注视了几眼,提笔又在上面添了一朵梅花, 这才走回桌案, 而后将毛笔搁置回笔架上,自言自语。 “已经过去了四日,没有时间可以拖了。” 又过了一刻钟,薛长风拉开书房的门, 终是抬脚朝着苏婉音的院子走去。 “阿碧(翠儿)见过老爷。” 薛长风一眼就瞧见了床榻上,歪靠着的苏婉音,虽然精神头还不是很足,不过她的脸色终于不再是几日前那般惨白吓人的样子。 他心中暗道了声“真好”,薄抿的唇角快速勾起一个浅浅弧度,只是很快就淹没了。 速度快的就好像他刚刚不曾笑过似的。 又踏进两步,薛长风目光变得清冷,他扫了一眼房里的阿碧与翠儿,冷声道:“你们出去将门关上,我与夫人有话要说。” 阿碧同翠儿互望了一眼,竟谁都没有动,最后还是苏婉音冲他们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才走了出去,将房门给掩上了。 薛长风停在她的面前,身着一袭墨色长袍,身姿还同以往一般挺拔。苏婉音见他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率先说道。 “这里没其他人,你想说什么,便说罢。” 薛长风目光掠过她的眉眼,喉咙滚了好几下,只觉得喉咙干结。 迟疑了一下,他一狠心,抬起一只手臂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札递向她。 苏婉音接过来拆开,内里是两张写满了字的纸,纸头赫然就是“和离书”三个字。 “上面我已经签了字,你写上一份,派人交与我,明天你就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我薛府,回你们苏家。” 他每说一个字,都看着苏婉音,将她眼里的变化收进眼底,当最后一个字吐口,他陡然转身,垂手往门口走。 宽袖内的十指紧紧攥成了拳头,他似要将自个的十根手指生生捏断,方能压住他想要回过头,跑过去拥住她的冲动。 眼看着,再有两步,他就要走到门口。 身后的苏婉音突然叫住他,“你,等一下。” 他顿住脚,深吸了两口气,心里纵容的想,也好就再多看她几眼吧。 想着,薛长风便转过身去,谁知竟瞧见苏婉音掀开了被褥,赤脚走过来,他眉头微微一蹙,怎么还这么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明明很担心,嘴上却是对着苏婉音用着命令的口吻说道:“回床上躺着,你这病才好,要是再折腾病了,你那护短的嫂嫂又要说我薛家的不是了。” 苏婉音被他的话一刺,脚下一滞,她没有躺回床上,也没有再往前一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与他的眼遥遥相望,“薛长风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可曾有一丁点将我放进心里过?” “从未。” 他说的轻松。 她听的沉痛。 苏婉音任由晶莹的泪花滚落,扯出苍白无力的一丝苦笑,“从未”这两个字,终于将她眼底最后一丝侥幸击碎,“薛长风不用等明日,我现在就将这和离书签了。” 薛长风点头,“那便最好不过。” 苏婉音没有再吭声,将手里的两封和离书摊在离她最近的桌子上,她没有去取纸笔,竟是直接将指头咬破,就着指腹上鲜红的血,依序在两张和离书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写完,她取了一张收入袖口,再也不看另一张和离书,更不去看薛长风,决然的背过身。 一朝心死,万念俱灰。 “薛长风拿了你想要的东西,快滚。” 薛长风听出她语气里清冷,懂她的心碎,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他大掌撑住胸口,将涌入口腔内的腥咸重新吞入腹中,这才走过去将另一封和离书收起来揣进胸口的位置放好。 “苏婉音,从此以后,咱们一别两宽。我也不怕告诉你,过几日我便会带着倩依离开晋城,我们会生活的很幸福,生儿育女。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会将这薛府一半的家产留给你,权当给你照顾孩子的银钱。” 苏婉音身子一僵之后,竟开始颤抖起来,她缓缓蹲下身,一只手从身前反向的指着门口,歇斯底里的大吼“滚!” 薛长风伸了伸手,终究还是没有冲过去将她抱住,他看着她,那双狭长的眸子深处,一如战场两军对阵,表面恍若古井无波,实则波涛汹涌。 直到他听见门被人推开,这才收回所有的失态,转身走了好远,直到他确定没人看见时,他才身形一晃,扶着一棵树站定,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一呕,一口鲜血吐在了草丛里。 “老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薛长风一惊,忙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看向来人,见来人是他薛府的管家,一颗悬提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吩咐道:“再去找个大夫给夫人瞧瞧,另外你去将我薛家剩下的田产庄子一并卖了,一块土地都不留。” 管家闻言很是不解,“老爷,镖局那边最近不是运转的很好吗?老爷若是需要银子,账房还有五百两现银,实在不能将根基全都卖了啊!” “我说卖就都卖了。”薛长风提了提音量,见管家要走又叫住管家,“你将镖局也一并卖了。” “老爷,这是为何啊?”管家人急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爷突然就要将所有产业卖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薛长风却是不想解释,不耐的挥挥手,“别问,照我说的去做。” 管家心里还要再劝,可瞧着自家老爷的样子,还是将要出口话又给咽了回去,左右,他不过是一个管家而已,主子怎么说,他只管怎么做。 次日,晨光熹微。 管家进来道:“老爷,夫人已经收拾好了,马上就要出府回苏家了,老爷不过去送送吗?” “不了。” 去了又怎么样,他又不能将她留下,何必再让她瞧见,心中多恨自己一点。 薛长风让管家退下后,人就一直独坐在书房里,书案上是他刚刚吐得一口血,他看着还未干的血渍一眼,便伸手取了一张纸。 他伸出右手食指,沾着桌上他的血,在纸上疾书。 等他停下,纸上已经留下几行血字: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唯愿相思藏己身,深情她不知。 薛长风看着这几行字许久,许久。 直到他看的累了,才将这张血书同怀里的和离书折在一起,贴着胸口再度放好。 走到一边将手放进水盆,拧了汗巾将桌上的血迹擦去,方才起身沿着书架,把上面一本本的兵书取下来,放进箱子里锁上。 随后的几日,薛长风一直宿在苏婉音之前住着的房间,睡着她曾经睡过的床塌,他竟睡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直到有人将他现在的这座府邸买下。 后面,薛长风从卖掉产业得来的银钱中,拿出一部分,分给下人,然后交代了管家三日后,给他做最后一件事后,就将所有下人给遣散了。 他又一个人在祠堂里站了一宿,第二日一早,薛长风取了包袱将祠堂里的牌位装好,背着它们,趁着晨色就去了普化寺。 他在主持那里交了一笔不菲的香火钱,就此将祖宗的牌位全部奉在了寺里。 “薛家的列祖列祖,不孝后人薛长风在此拜别。” 主持待他将香烛插上,又走过去将薛长风扶起,“施主,要在本寺用顿斋饭吗?” 薛长风双手合十冲主持行了一礼,“不必了。” 他出了普化寺,并没有再下山,而是方向一转去了普化寺后山的断崖处。 迎着凌冽的风,他站在断崖边上。 “咳咳咳....”他用手捂住口鼻,已经是极力压制了,嘴里还是往外喷出一大口血,大颗大颗的血珠从他指缝间滴落,他却还是刚直的立着,脊背半点也不曾弯下。 举目望着远方,山色秀美,与他而言却只有满目疮痍。 薛长风脑海中极力的想着苏婉音嫁给他的这十年,结果却发现,他们相处一处的时间很短,他们一同说过的话也很少,美好的事情更是几乎没有。 十年夫妻,他给她的却是十年的等待与折磨。 许久,薛长风将目光收回,从胸口那里摸出两张纸,看着纸上血色的字,他竟佝偻了身子,落下男儿泪来。 “婉音,对不起。那日,我的那些违心的话,定是叫你伤心难过了吧?其实,我说出那些话以后,我的心里更为不好受,可我逼着自己对你狠心,逼着你对我死心,也不过是想你过的好一点。” “婉音,你大哥说的对,我不仅眼瞎,心也瞎了。如今我能给你的,也不过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虽然我不想你忘记我,可我不能那般自私的让你等了我半生后,有为了我枯守着后半身。” 薛长风似是要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只是说着说着,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他却是忽的笑了,还好她不用再受这绞心之痛,而他也将不用承受。 他抬脚往前一踏,“婉音,原谅我不能陪你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倾尽所有的补偿你。” 深不见底的断崖随着他下降,耳边只余下呼呼的风声。 他知道从这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可他不悔,只要她找不到他的尸体,便不会知道真相,也就能快些将如此不堪的他忘记。 桃苑内,嫂子见她连日里沉闷寡言,不想她触景伤情,便将府里所有卖得动力气的下人全部都调了过来。 苏婉音看着下人们将院中,她曾视若珍宝的桃树一颗颗砍倒,不少没有成熟的桃子掉在地上,然后被下人们迅速清走。 最后,院中只留下了一个个深浅不一,还未来得及填平的土坑。 阿碧端着一碗燕窝粥塞进苏婉音手里,“夫人,你最近都瘦了,大夫要你多补充些营养,这样对胎儿好。哦,对了,夫人可想在院里种些什么,奴婢让他们去买?” “随便。” 苏婉音强迫着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燕窝粥,她如今心空的如同一口枯井,种什么都可以。 阿碧将苏婉音的状态瞧在眼里,为了让自家夫人高兴些,她便笑着建议道:“夫人,那不如就种些牡丹花吧,奴婢听说这牡丹花色甲天下,是花中皇后,想来等明年开花,一定很是好看。” 苏婉音敷衍了一个“好”字,就瞧见翠儿拿着一个鼓囊囊的信札过来,信札封口处的字,只一眼她就认出了。 那是薛长风的笔迹。 “谁送来的?” “夫人,这是门房刚才送过来的,说是有人给夫人的,至于是谁门房只说是一个四五十岁,挺和善的一个男子。” 苏婉音接过信封,拆也未拆,直接就着信封一撕两半。 里面的每一张银票也都被一分为二,从扯开口子里,纷纷扬扬倾泻了一地。 他果然送来了。 苏婉音只是短暂的诧异了一下银票的数量,很快就将目光移开,她的孩子她自己养,“翠儿,将它们烧了。” “夫人,这不得有上万两啊,真烧了?”翠儿看着地上的银票,沾一沾还是能兑的,这么些能买不少颗蜜饯吧?只怕她这辈子不停的吃,也吃不完。 不用等苏婉音开口,阿碧就瞪了翠儿一眼,“夫人叫你烧了你就烧了,磨磨唧唧干什么。” 翠儿“哦”了一声,便立刻收起心思,拿过院中的扫把,将地上散落的银票扫在一起,直接划了火折子,火焰很快就将巨额银两给吞了。 又是两日,晚饭后。 苏婉音正要躺下休息,嫂子房里的婢女就跑了过来,哭哭啼啼的,“二小姐,你快去瞧瞧吧,我家夫人她刚才上吊了。” 苏婉音的第一直觉就是自己听错了,嫂子晚饭前还好好的,同她有说有笑的,怎么才一顿饭的功夫,就? 还是阿碧当先抓住丫鬟问,“少奶奶怎么会上吊的,现在怎么样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被这一问,眼泪更是凶了,“刚才,宫里来了圣旨,我家夫人瞧了之后,就将奴婢们支了出去,后来还是管家进去想要跟我家夫人禀告事情,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命人将房门给撞开了。” “你先别哭,快些说后面怎么样了?”阿碧再度追问。 “后面夫人被救下来后,就一个劲的哭,奴婢们才知道,原来圣旨上说大少爷打了胜仗,可就在乘胜追击蛮军的时候,误中了敌人的毒箭,而后,而后就.......” “就怎么了?”苏婉音推开阿碧,直接抓住婢女的肩头,“我大哥怎么了?” 婢女眼睛一闭,“大少爷殉国了。” 苏婉音松开婢女的手,脑袋顿时嗡鸣,只有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响在她耳朵里。 大哥死了,大哥是为了她才去战场的,是她害死了大哥,是她。 大嫂要给大哥殉情,她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苏婉音猩红的双眼泛着泪花,然后她就听到阿碧惊慌的叫声。 “夫人,你,你流血了。” 她这才垂下眸子,瞧着自己双腿下方的地面上是一大滩鲜血,浓烈血腥味蔓延在她的鼻尖,她这才感受到了下身地带传来的那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孩子,孩子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喉咙里一股翻江倒海腥咸迅速在她口腔里蔓延,沿着她嘴角滚落,一滴,两滴,....... 苏婉音很想哭,却一滴泪都流不下来了,随后,她人直直往后栽倒,昏死了过去。 等再度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她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双眼肿如核桃的嫂子,在嫂子崔秀秀的脖颈处还赫然留着一道未退的淤青。 “嫂子。” 崔秀秀瞧了她一眼,伸手一边擦了擦眼角,一边快速站起身,直接转身走出门,在门口阿碧撞到,她才沙哑的交代了阿碧四个字。 “好好伺候。” 苏婉音一直目送着嫂子离去的背影,她不怪嫂子不理她,不怪嫂子心里埋怨她,就是她自己都恨死了自己。 一时苏婉音喉咙梗的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后面,她躺在床上,配合的吃药,配合的吃饭,直到大哥的灵柩被抬进了晋城,她才开口说了连日来的第一句超过三个字的话。 “阿碧,替我梳妆,我不能这么狼狈的去见大哥。” 阿碧见自家夫人终于肯说话了,心中一缓,忙招呼翠儿去打水,然后取来丧服,而她自己则是拿起梳子给苏婉音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刚一穿戴整齐,苏婉音就撇下阿碧与翠儿,发疯一般的往着前院跑。 等她跑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口朱红色的棺椁从府门口抬进来,被停放在前厅临时搭起的灵堂里。 她缓下步子看着嫂子带着侄女,侄子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椁前,母子几人如同泪人,嫂子更是一边哭一边往盆里放着纸钱。 “镇南,秀秀给你多烧些纸,你在那边别不舍得花,多买些。” 苏婉音见状,“砰”的一下跪在院中的空地上。 是她错了,是她的一意孤行,才将大哥的命架到了火上; 是她让嫂子成了新寡,让孩子们早早就成了没爹的孩子,还,还差点就没了娘。 是她让大哥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变得支离破碎。 “大哥,婉音这就去地下同你赔罪。”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带着一抹决绝,抬脚后退了几步,猛然加速,朝着大哥的棺椁就冲刺了出去。 “夫人,不要!” 赶来的阿碧与翠儿,只来得及睁圆了双眼,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声,而后,他们就眼睁睁的瞧见自家的夫人,整个额头重重的撞在了棺椁上,发出一道极度沉闷的响声。 苏婉音歪倒在地上,额头上的鲜血如注,可她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她掀开眼皮看着冲过来,想查看她情况的嫂子,她动了动唇,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苏婉音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最后的画面竟是那片灼灼的桃花林,还有她挣扎了一生,都求而不得的男人。 这些日子,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不怪薛长风,也不恨薛长风,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是她活该,是她咎由自取,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牵累了自己的家人。 若是有来生,薛长风,我再也不要爱上你了。 ************************************** 清晨,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进屋内,将黑暗驱散。 “小姐,姑爷大婚之夜喝的伶仃大醉也就罢了,竟然直到早上才回来,还是被人抬回府里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苏婉音听着阿碧的埋怨,又瞧见这满屋子的喜绸,喜字,以及燃了一半的两根喜烛,她才算是终于接受了她重生了的事实。 还是重生回到了她及笄后的第二年,正是嫁进薛府的第二天,那时她正好十六岁。 上一世,她独守婚房一夜,薛长风到了天亮才回府,阿碧也是这样斥责着薛长风的。 那时,她心中觉得委屈就带着阿碧去找薛长风要一个清楚,可见到的却是他盛怒的样子,听到却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人就是他表妹。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大哥为了她,将他心爱的表妹弄进宫里的事情。 “夫人,你怎么了?”阿碧见苏婉音不吱声,越发担心。 苏婉音却是冲着阿碧笑了笑,“放心,我没事。” 虽然老天爷没有让她重生回到嫁给薛长风之前,可她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着老天爷的。 毕竟现在,她爹爹还活着,他大哥也还活着。 她在意的人都还在,一切都恍若最初的样子。 只是她已经放下了薛长风。 “小姐,你真的没事?真的不打算去找姑爷问一个清楚吗?”阿碧伸出手在苏婉音的眼前晃了晃,明明小姐刚才还伤心的不行,怎么转眼间就一点也不难受了呢? 阿碧越想越是不放心。 苏婉音如今只想与薛长风再无瓜葛,又怎会再过去自取其辱。 上一世,家人护她一生,这一生就换她来维护家人,情之一字,她不愿再碰。 不过此时,她才刚刚嫁进薛家,想要立刻离开,势必会让苏家蒙受非议,是以还需要从长计议。 见阿碧疑惑,苏婉音并不打算将她重活一世,这种很玄乎的事情告诉阿碧知道。 苏婉音笑了笑,抓住阿碧的手,“我的好阿碧,我真的没事。只是坐了一宿,这肚子实在是有些饿了,其他的事情就等吃饱了再说好吗?” 阿碧仍旧有些不放心,出门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守着,这才出了门。 阿碧做事一向利落,不多会就端着早饭进来,“小姐,奴婢刚才从厨房过来,瞧见夫人那边已经起了,咱们要不要先去给夫人请安。” 苏婉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重生了,婆母薛王氏定然也还活着。 回想起上一世,她带着阿碧去质问薛长风后,还是去给婆母与公爹请了安的,只是如今她心态换了,不想再为了薛长风,去刻意哄着婆母与公爹。 既然可以重活一世,她便不想再委曲求全,她想要做回自己。 更何况上一世,她尽心尽力,也不曾将婆母与公爹的心暖热。 “阿碧,咱们先吃饭。” 卯时刚过,婆母房里的丫鬟就走了过来,向守在门外的阿碧问:“少夫人可醒了?” 阿碧回道:“还请姐姐过去转告夫人,我家小姐今晨才睡下,是以还未醒。” 苏婉音翻了一个身,已经许久不从这么放松了,她又听了几句,后面竟就真的睡着了。 一个时辰后,婆母院内,一个丫鬟哆嗦的跪在地上,“少夫人,她,她还未起床。” 坐在主位上的薛王氏一听,瞧了对面坐着的薛父薛劲松一眼,直接气怒的站起身,伸手将桌子上已经凉掉的茶连同茶盏朝着地上的丫鬟就砸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连个人你都叫不醒。” 丫鬟不敢去捂着额头,只是抬眼瞧着薛王氏与薛劲松,低声的辩解,“老爷、夫人,奴婢真的去叫了,只是几次都被少夫人房里的阿碧给拦下了,奴婢........” “哼,她苏婉音不过才嫁到我们薛家一天,就摆起了苏家嫡小姐的谱,到底有没有将你这个公爹,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好了,这能怪谁呀?” 薛劲松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心里也是不高兴,可苏婉音的父亲那可是当今皇上的太傅,他可得罪不起,说不定他的官位能不能更进一步都得靠人家提携,于是便将气撒向薛王氏。 “要怪就怪你教子无方,让那个孽子新婚之夜出去喝酒,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真是将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挑别人的错处。” 末了,薛劲松还是不放心的瞪了一眼薛王氏,警告道:“我今个就同你说一声,只要长风他媳妇做的不过分,你就不许插手。不然,别怪我在外人面前,不给你这个正妻颜面。” 几句敲打的话说完,薛劲松就丢下薛王氏出了正厅,去了二房院里。 薛王氏平白被丈夫薛劲松吵嚷了一顿不说,还要被二房那边瞧了笑话,若非二房那里生不出儿子,不然早就骑在她头上拉屎了。 薛王氏越想越气,可还是顾忌着丈夫薛劲松的话,只恨恨得带着人去了儿子薛长风的书房。 还未走近书房,薛王氏就嗅到了浓浓的酒味,她脸上的气怒又多了一分,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间的睡榻上,薛长风歪歪斜斜的躺在上面,身上的被子已经有大半掉到了地上,只还余一小块被他双腿压着,才不至于全部掉到地上。 “长风,你瞧瞧你这都成什么样子,你就不能挣点气,让母亲在你父亲那,也能抬得起头来吗?” 薛长风没有睁眼,就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薛王氏又走近了些,“长风,你给母亲起来,你听到没有?” 薛长风恍若未闻,依旧是他睡他的。 再一又再二,无疑将薛王氏的火气点到了最高。 她总归是疼爱着这个儿子的,抬了抬手也没有打下去,只是弯腰气恼的将他身上最后一点被褥也扯了下来,丢在一边。 薛王氏陪嫁过来的张李两个嬷嬷见状忙走了进来,李嬷嬷走过去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给薛长风盖上,而张嬷嬷则是走到薛王氏跟前劝道: “夫人,这少爷心中本就对这婚事不满意,被逼着娶了苏家小姐,心里不顺,喝喝酒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少爷除了这次,哪一次没有在二房那里给夫人你长脸,如今虽然刚刚入秋,可若真是冻坏了少爷,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心疼?” 张嬷嬷见薛王氏气消了几分,便又继续顺着薛王氏道:“再者说了,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苏家的嫡小姐怎么了?还不是个女人。这女人嫁人了就该万事以夫为纲,今个少爷不过只是喝了顿酒,她就耍大小姐脾气,以后可得了?” “就是,一点女子的教养都没有。” 薛王氏啐了一口,随即瞧着张嬷嬷有些弱了阵势地道:“可怎么说她都还有一个身为太傅的爹爹,随意说上两句话,老爷的官途就完了,我这还怎么敲打得了她?” 张嬷嬷将头凑到薛王氏耳朵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薛王氏听的眼睛一亮,当即就赞赏的瞧了一眼张嬷嬷,“走,我们去关心一下我这新儿媳妇。” “小姐,你醒醒,现在真不能睡了,夫人过来了。” 苏婉音揉了揉眼睛,“哪个夫人?” “薛王氏,薛长风的母亲。”阿碧压低声音的,给苏婉音解释。 苏婉音这下才算是清醒了过来,只是上一世,新婚第二日,婆母薛王氏并没有来过她的院子,难道因为她的改变,有些事情也跟着改变了? 想归想,苏婉音还是起身由着阿碧快速的给她梳了一个发髻,选了一件天蓝色的百褶裙穿上,这才出了内间,走到外间不亲不疏的同薛王氏见了一个理。 “儿媳不知母亲来此,没能前往相迎,还望母亲莫要怪罪。” 薛王氏没有挑出苏婉音礼数上的不周,也就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母亲也知道你昨晚受了委屈,长风着实不该忙于应酬,又不胜酒力的喝喝醉了。是以母亲也就没有要你过去给我与你公爹敬杯儿媳妇茶,放着你多休息了会。” 苏婉音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 她虽然因着重生,心情好,睡得沉了些,可还是依稀听见了外面吵闹了好几回,这婆母虽说比上一世年轻了,可这话里有话的本事还是在的。 不过,苏婉音也乐的没有听出来,从从容容的道了一声“多谢母亲体谅。” 薛王氏见捉不住苏婉音的错漏,脸顿时一沉,不过在被她身边的张嬷嬷碰了一下胳膊后,立刻便又脸上堆笑的走过来,亲昵的拉住苏婉音。 “婉音啊,如今你嫁到了薛军,母亲也就不把你当外人了,有什么话就都同你说了。” “母亲,但说无妨。” 苏婉音本能想要挣开,奈何薛王氏抓的很紧,她左右想了一下,也就随她去了。 薛王氏脸上喜色更胜,故作慈爱的拍了怕苏婉音的手背,这才继续说道。 “眼下长风宿醉未醒,母亲这身子骨也不复从前,可这下人照顾总归不是那般尽心的,母亲着实有些不放心。不过现在好了,婉音你嫁给了我儿长风,又生的这般乖顺知得礼节,便也该是时候,趁机学习学习如何伺候自个的丈夫了。” 薛王氏说完,怕苏婉音不答应,直接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锤定音地道:“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晚饭时,母亲同你公爹带着一家子的人,就在饭厅里等着你们小两口。” 苏婉音看着婆母离开的背影,脸色微微一沉。 若是放在上一世,她还没有经历过岁月无情的沉淀,她定然会觉得婆母是个好的。 可现在,她虽然重生到了十六岁,可这观察力与见识却已经变了。 婆母薛王氏这摆明了,还在为她没有去敬儿媳妇茶,而耿耿于怀。 估摸着是怕她一个长辈在新婚第二天就给晚辈难堪,怕传回去进了她爹爹的耳朵,这才想借他儿子对她的不待见,找找她的晦气。 毕竟这夫妻间吵吵架也属于平常,若是爹爹为此找薛家麻烦,也着实有些摊不开。 “夫人,你要过去伺候姑爷吗?” “去,为何不去” 苏婉音想到上一世是她太执着与对薛长风的感情,如今她不恨薛长风,却也不会再爱了。 如果可以选,她宁可再也不要见薛长风,可眼下她还是薛家的儿媳妇,婆母薛王氏又搬出了孝义礼数,她于情于理都不该再避而不见。 既然他薛长风是被逼娶她的,那她去跟他提出和离,他应该会求之不得吧? 苏婉音走近瞧着薛长风那熟悉的眉眼,想到上一世她每次看到,心都会被牵动,哪怕明知道他不会给自己半分柔情,她还是像飞蛾扑火般的扑了过去。 如今,她看着他只有恍如隔世的悲凉感,若说她完全放开了,却也是不可能的,她心里多少还是存了些怨愤的。 “小姐,这醒酒汤都灌进去了两大碗,姑爷还是没有一点点清醒的痕迹。要不要去找个大夫来给姑爷瞧瞧?” 苏婉音听着阿碧的话,愣了愣。 她记得上一世薛长风虽然醉了,人却是清醒的,不然也不会瞧见她就盛怒难平,可这一世,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若说是喝死了,可明明呼吸还很绵长。 “小姐”阿碧见她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苏婉音收回思绪,吩咐阿碧道:“去拿一包绣花针来。” 阿碧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很快的将绣花针找了过来。苏婉音支开了书房里其他的下人,这才将一包绣花针摊开。 纤细白嫩的手指捏了两根绣花针放到阿碧手上,又自己一手捏了一根绣花针,走到薛长风跟前,对着薛长风的手臂就要扎进去。 阿碧反应过来,惊恐万分的拉住苏婉音,“小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有何使不得?” “小姐,你心里有多喜欢姑爷,奴婢是知道的,可若是小姐扎下去,姑爷醒来只怕会对小姐你不喜的。”阿碧终究还是说的委婉了些,依着她知道的,这小姐要是扎下去了,姑爷只怕就更加憎恶小姐了,小姐便离着姑爷更远。 苏婉音看了看阿碧,“其实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大抵我并不是真的喜欢薛长风。” 阿碧闻言,就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着她。 苏婉音叹了一口气,这个她还真的没有办法更深入的解释,便由着阿碧瞎猜,同时趁机就扎了薛长风胳膊两下,绣花针没入三分之一。 一直没有反应的薛长终于有了反应。 “阿碧,你快瞧,这针扎果然是有用的。看来以前瞧的那一本医书,倒也不尽是唬人的。阿碧,你也快些过来帮忙,不然等会婆母见不到我们前去,只怕会多生事端。再者,醉酒要是长时间不醒,是会死人的。你也不想看着我刚嫁人就成寡妇吧?” 苏婉音给自己想要借机报复薛长风,算是找了一个可以糊弄一下的借口。 阿碧吞了吞唾沫,“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你看。”说着苏婉音又双手齐下的扎了薛长风好几下,薛长风眉头皱了皱,扎疼的手臂下意识的就抬了抬,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 阿碧这会瞧着有用,又担心等会姑爷醒了怪罪自家小姐,便将苏婉音拉到一边,“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阿碧小心翼翼的扎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危险,这才放心大胆的追扎了两次,大抵是薛长风的痛感终于反射到位了,他一下就弹坐起来,同时伴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痛呼。 “啊····” 阿碧哆嗦了一下,手里的绣花针掉在了地上。 苏婉音走过去用脚将绣花针往床榻下面又踢了踢,见终于将罪证暂时给藏好了,这才抬起头看向薛长风。 谁知薛长风却突然下了床,还不及她有所反应的将手上的两枚绣花针藏起来,薛长风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苏婉音手里的绣花针好巧不巧的扎在他的胸口上,竟没入了一半之多。 当薛长风双手落下还没有来得及紧紧的抱住苏婉音,他人就被苏婉音手里的绣花针给扎得直接晕厥了过去。 第三十章 苏婉音与阿碧架着薛长风从书房里出来。 “小姐, 你确定这样真的行吗?” “不然你有别的法子糊弄过去?”苏婉音小声嗔怪了阿碧一眼, 然后立刻善解人意又有些担心的大声道:“薛长风, 你这路都走不稳, 还是等会再去同母亲与父亲请罪吧, 婉音不怪你昨晚怠慢了还不成吗?” 她终究是再也喊不出“夫君”这两个字了。 下人本想过来帮忙,可听到苏婉音的话,便很自觉的退到一边, 其中不乏有成了家的,瞧着少爷这般能折腾少夫人, 竟忍不住的偷乐,倒也没有人不知趣的上来打搅。 薛长风身量本就高,此刻被两个矮了他一头还多的人架着, 整个身体都往前倾,头更是垂低了几分。 加之他又多年习武,这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紧实实的。 重量自然不是苏婉音跟阿碧这两个十多岁的身体能抗得动的,倒也不用她们刻意伪装,这脚下左一晃, 西一晃的,确实像极了是被薛长风醉酒未醒给带的左一偏右一偏。 走了二十来步, 三人就到了书房的偏角位置, 一个十米见方的池子边上,水是从前厅水榭一路引过来的,里面养了一池子的荷花,算是书房这边的一道景。 苏婉音率先停下步子, 伸长脖子侧头用目光绕过薛长风身体的阻隔,冲着阿碧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嘴里开始低声的数数。 “一” “二 ” “三” 阿碧紧张的一个劲吞咽口水,心跳更是随着自家小姐每往下数一个数,就跳快几分。 “松手。” 没了支撑的薛长风立即脸朝下,直接一头栽进了荷花池。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苏婉音看着薛长风同一块石头一样沉入水底的那一刻,她的心揪了一下,本能的伸手想要抓他一把,只抓了一个空。 “来人啊,不好了,姑爷掉荷花池子里了。” “快来人啊,有没有会水的?” 一旁傻掉的下人们,被阿碧这接连着的两道喊声,惊的神智立刻附体,全都朝着这边围了过来,有机灵的已经跳进荷花池去打捞薛长风了。 那厢,昏迷的薛长风被一池的秋水浸了一个透身凉,神智还未完全清醒的他,又灌了好几口池水,这才被下人拖回了岸上,难受的匍匐在地,扣着喉咙呛咳个不停。 苏婉音将僵在半空的手放下,对着下人们吩咐,“你们快将少爷抬回书房,去请个大夫瞧瞧,我这就去同母亲与父亲请罪,是我没有做到一个好妻子,才进门,就出了这事。” 苏婉音说着就往前厅走,阿碧一边小跑的跟上去,一边大声的劝道:“小姐,是姑爷醉的太狠了,力气又太大,小姐你就别自责了,想来老爷夫人定都能体谅的,若是真的要受罚就罚奴婢,是奴婢没能拉住姑爷。” 苏婉音回过头瞧着阿碧,实则却是瞧向院里其他的下人。 “就算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可结果还是发生了。也罢,阿碧你去同母亲与父亲严明,就说我自罚一天不食,抄写女诫一千遍,一日不抄写完,便自罚禁足一日。” ******** 阿碧偷偷摸摸的将门推开一条缝,跻身进来,献宝般的将藏在身后的点心端到苏婉音面前。 “小姐,你这法子实在是太管用了,老爷不仅没有责怪小姐,还夸小姐是个贤淑的好妻子,就算是夫人哭着给少爷求情,老爷也还是让人将少爷打了三十记板子。只是...” 苏婉音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只是什么?” “只是小姐不心疼姑爷吗?” 苏婉音喉咙一梗,心疼吗? 上一世她是真的心疼他,可他何曾领过情。 “阿碧,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女子就算是嫁人了,也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失了本来的自己。” 她即是说给阿碧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更是在告诫她自己。 “小姐,阿碧觉得你今天变了?” 苏婉音收回心绪,“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阿碧嘟嘴想了一下,“嗯,变好了,小姐变的更聪慧了。” 一个再愚笨的人,让她蹉跎一世,也都该聪明了。 苏婉音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将话题岔开,“阿碧,你说明天三朝回门,我若是不回去,爹爹同大哥会担心吗?” 上辈子她因着薛长风的冷待,眼睛都哭肿了,为了不让父兄知晓,也为了全她那点颜面,让阿碧给她涂了厚厚一层粉遮盖下脸上的异样。然后,等她去请薛长风同自己回一趟门,不想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不过后面,因着公爹的命令,薛长风还是同自己回去了,虽说是回去了,他也只是草草用了顿饭,就借口有公务在身提前一个人先走了。 现在,与其回去给爹爹同大哥添堵,她索性就借着禁足的原因避过去,也算是为日后的和离提前在众人心里落了薛家一个理亏的由头。 阿碧,不知道苏婉音的心思,当即点点头道:“老爷,同大少爷那般宠着小姐,定然会挂心的。” 苏婉音想了想,将手里剩下的糕点放回盘子,起身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递给阿碧,“你让人将这封信送回去交给大哥,等过上几日,我便回家探望。” “那,这一千遍女诫还写吗?” “写倒是还要写,就叫院子里那个,那个新来的,胆子比较小的翠儿过来写。”苏婉音今个出院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翠儿,便找了一个由头,将翠儿提前的招进房里用着。 阿碧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忽的放下信札,伸手探入怀里摸了一个纸包摊开,“小姐,这是你最爱吃的叫花鸡,我刚才从后门偷溜出了府,特地给你去福记斋买的,现在还热乎着呢,小姐你快尝尝。” 同一时刻,前院的书房里,薛长风趴在矮榻上,口有些发干。 他伸手抓了一杯水,灌下去大半,再将茶杯放回去的时候,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痛的龇了龇牙。 他这才又一次的确认了,老天爷是真的,重新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感激老天爷的同时,又忍不住埋怨起老天爷,若是再早一日,他们新婚之时,那该多好。 等他从这种纠结的喜悦中回过神之后,却又陷入了更深的郁闷之中。 他想起了这一世,他从无边的疼痛中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竟是苏婉音,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要将她搂进怀里。 谁知他一个字还没说,她就将他扎晕了。 也想起了他趴在荷花池边的地上,一口一口的将灌进嘴巴里的污泥与污水吐出来时,迷糊间瞧见的那抹决然离去的背影。 刹那,薛长风就觉得从头到脚的一阵的发怵,发寒。 他重生了是不假,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跟上辈子对不上了,他开始怀疑苏婉音是不是也重生了。 只要想到这一个可能,他就恨不得再多挨几下板子,真真的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上辈子他那么残忍的逼着她将自己忘记,那么绝情的阻断了她所有的幻想,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去关心一下。 为了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藏掉了所有的痕迹,就是连尸骨都不想让她发现。 如今若是她也跟着重生了,那她是死了吗?还是同别的男人度过了一生,寿终正寝的? 薛长风发现,他心里慌的不行,乱的不行。 他想要解释,却悲哀的惊觉,他此刻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来。 他更怕,他一旦戳破,她便是连最后的顾忌都没了,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那样,他重生又有何意义? 这时,管家推门走了进来,瞧了一眼光着腚的薛长风,眼珠子都哆嗦了几下,心里直嘀咕,“老爷这下手还真是狠啊。” “谁?” “少爷,是我。大夫来了,你这伤还是让大夫给你瞧瞧吧?” 薛长风心里头正烦躁着,再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摸样,当即有些愠怒的道:“让大夫走,你也出去。” 管家眉心一跳,更加陪着小心的道:“少爷你这皮开肉绽的,就算不让大夫瞧,也该让大夫给你配点药,不然,这夜里只怕会发起烧,那可就不好了。” 药吗? 薛长风眉宇间的烦躁去了一些,扭头回望着管家,“你去让少夫人过来给我涂药。” 薛长风故作气恼的大声说话,心里其实有些怕,又有些激动。 “少爷,只怕少夫人来不了。” “怎么来不了,再怎么说,我这伤也算是因她而起,她总要负点责吧?”薛长风说着就一个翻身,谁料屁股着地,痛的直直的倒吸几口凉气。 真痛啊! 管家苦着脸,额头冷汗都在往外冒,“少爷,你有所不知,少夫人觉得你摔进荷花池是她导致的,是她没有当好一个妻子,所以自罚了一日不吃饭,还要抄写一千遍女诫才能解除禁足。” 薛长风闻言,一颗激动的心直直往下沉,他刚才的猜测只怕真的就是事实了,那他要怎么办? 冷着,还是贴过去? “少爷,你没事吧?” 薛长风苦哈着一张脸,“没事,让大夫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axiaojie 2个;椰莉本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追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成婚的第三日。 苏婉音站在桌边, 将阿碧清晨从院中剪来的一束桂花, 修剪后一枝枝的插入花瓶, 为了养护的持久些, 她还放了一些碎盐在水里。 “小妹, 你这插花的技艺,只几日不见,倒是突飞猛进了。” 浑厚带着一丝丝磁性的嗓音陡然在身后响起, 苏婉音浑身一滞,下一刻就丢掉了手里正修剪了一半的枝条, 迅速的转过身。 她弯眸看着门口逆光站立的大哥。 大哥头顶一顶乌纱帽,身穿直裰朝服,腰间扎条白底金丝祥云纹的束带, 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双目宠溺的瞧着她。 一瞬间,苏婉音从恍惚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哥,她直接奔了过去, 双手环扣住大哥的腰身,头抵在大哥下巴处, 哭的梨花带雨。 她真的好高兴, 大哥再度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不再是那个躺在棺椁里冷冰冰的尸身。 苏镇南猛地被妹妹这般抱着,有些局促,又有些担心, 轻咳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苏婉音的额头,“怎么哭了,可是被欺负了?” 苏婉音摇了摇头,“婉音就是太想大哥了,好想好想。” 苏镇南脸上的忧色褪去,伸手将苏婉音从怀里拉开,掏了一块方巾轻柔的给苏婉音擦掉脸颊上的泪珠,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我的傻妹妹,哭什么,想大哥就回家看大哥,若是不想走动,就让阿碧带句话,大哥过来便是,也值得你这么哭一场?” 苏婉音止住的眼眶又红了,她怕大哥瞧出端倪,忙擦了擦,岔开话题道:“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昨个收到你的信,不放心便趁着今个下朝早,过来瞧瞧。” 苏镇南说着,拉着妹妹走回屋内的八仙桌边坐下,“虽说是新婚,不能让人轻瞧了,可也犯不着自罚抄一千遍那么多,下次少说些。” 苏婉音心中感动的点了点头。 苏镇南方才满意的嗔笑了一声,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来放到一边,“小妹你去,将你那女诫取来,大哥替你抄几遍。” 抄写一千遍女诫只是一个为了避开薛家人打搅的幌子,苏婉音虽说也让翠儿那丫头抄写,不过一日才抄二十遍。 苏婉音刚要回绝,公爹薛劲松就走到了门口,一脸赔笑的冲着自家大哥拱手,“苏都司来了,婉音你怎么也不让人提前告诉公爹一声,这实在是有些轻慢了苏都司啊。” 苏镇南当即起身,抢过话头,“亲家公不必这般客气,小侄知道亲家公事物繁忙,是小侄不让婉音去打搅的,只是不想亲家公还是知道了。” 苏镇南如今是正四品的都司,协理晋营戎政,掌管晋营操练,算是有着一定的实权。 而薛劲松虽然年岁大,却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侍讲,说好听了是一个朝官,说难听了就是一个混饭的闲职。 是以,薛劲松见苏镇南没有以官大才欺压他,反而对他客客气气的,这心里的紧张没了,人更是高兴,直接招呼下人,“去让厨房备饭,今个,我要同苏贤侄好好饮上两杯。” “亲家公既然这么说了,小侄便留下来叨扰一杯酒,只是我家小妹如今在禁足,不如就将饭菜移到此处,如何?” 薛劲松当即脸色一板,“这怎么行呢,贤侄难得来一趟,用饭自然是要去前厅的,至于婉音这禁足就免了吧。再说了,本来今日该是小夫妻三朝回门的日子,奈何我这个做公爹的教子无方,让我那不孝的孽子轻待了婉音,我这一怒之下不管不顾的打了那逆子,如今孽子却是起不得身了;反倒是婉音识大体,非但不曾责怪,还非得罚了自个才安心。哎,说起来我这做公爹的还真是惭愧啊。” 苏婉音见着公爹薛劲松将目光投向她这里,而且一句话就免了她的禁足,虽说心里极不情愿,却还要做做样子,起身冲着公爹薛劲松福了福身,“儿媳,谢过父亲大人的宽谅,这便去厨房盯着些饭食。” 苏镇南见自家妹子领着阿碧走出去,便收回目光,对着薛劲松道。 “亲家公自谦了,像亲家公这般治家严谨的人理当重用才是。这眼看着就要秋闱了,小侄不日便同皇上举荐亲家公为此次会考的副监考官,只待亲家公这次为我云国挑选出栋梁之才,必然能官升一级。” 薛劲松闻言,更是心花怒放,一边谦虚的说着“为国效忠是应该的”,一边心里想着以后还得再对这个儿媳妇客套些才好。 而且等回头他空了,他还得再去敲打敲打那个眼里只有儿女私情的儿子一番,别为了儿女情长断了仕途宏通才是。 这边苏镇南与薛劲松言谈甚欢,那边苏婉音刚出了自己的院子不远,就同走过来的婆母薛王氏撞了一个正着。 “婉音见过母亲。” 薛王氏见着人,一下就想起来是苏婉音害得她儿子被打,昨个夜里还被二房指桑骂槐的笑话了好一阵,这心里就越发瞧着苏婉音不顺眼,冷冷的“哼”了一声道。 “你将你大哥叫来做什么,还觉得打的长风不够,要让你大哥再来将我儿长风打上一顿吗?” “母亲说的哪里话,我大哥不过是听说我受了些轻待,过来瞧瞧罢了,再者儿媳不曾数落过丈夫的不是,不知为何母亲竟这般怪儿媳?若是儿媳哪里做的不妥,方请母亲指明。” 苏婉音的不卑不亢,听着是退,实则是以退为进。 薛王氏眼睛微微一缩,短暂的惊讶后,心里更多了几分怒火,这般伶牙俐齿,半分都不知道给她这个婆母留些颜面,真是家门不幸,竟娶了她这般丧门星进门。 “你既然这般有理,就不该晾着自己的丈夫无人照顾,自个躲在屋里偷懒。” 薛王氏一出口,话也说的相当不客气。 她身边的张嬷嬷见冲自家主子挤眼睛没用,只好走过去一步,用手碰了碰薛王氏的胳膊,出言插话道:“夫人,这苏家大公子还在府上,莫叫人瞧了笑话。” 薛王氏听了,这才意识到苏镇南还在,当即就有些后悔,正要说两句,竟不想苏婉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盈盈的又是行了一个礼。 “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太过年轻,思虑不周,慢待了丈夫,待儿媳盯着厨房将饭食做好,便想法子照顾好自个的丈夫。” 薛王氏见此,虽心里很不相信,却也顾及着苏镇南没有再发作,带着张嬷嬷也去了她的院里。 直到薛王氏一行人走了很远,阿碧才出口问道:“小姐,如今大少爷在,用不着怕的。” 苏婉音伸手点了点阿碧的眉心,“放心吧,我不会再委屈自己,更没有怕。” 她这话倒也说的不假,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她真的没什么可以惧怕的了,更何况只是一个薛王氏。 等送走了大哥,苏婉音就让翠儿叫来了管家。 管家不知道少夫人怎么会突然叫他过来,心里有些不安,礼数便做的更足,口气也是客客气气的。 “少夫人,叫小的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婉音走到阿碧跟前,将阿碧手上托盘上盖着的红绸扯掉,露出满满一托盘的银子,银子成色很足,全是十两,十两一锭的银锭子。 管家眼角挑了挑“少夫人这是?” 苏婉音看了一眼翠儿,翠儿会意的走过去,有些怯怯的当先塞给管家手里一锭十两的银子。 管家看了手里的银锭子一眼,有些惶恐,“少夫人,小的无功不受禄。” 苏婉音这才淡淡一笑,开口道:“这算不得贿赂,只不过是想让着管家劳神些,给把把关,若是有人完成了我的要求,便奖赏一锭银子。” “少夫人请放心,小的定然尽心尽力。” 苏婉音满意的点点头,这才继续道:“管家想来也知道,我才嫁进府里,因着年轻也不知道如何照顾人,便想着找些人来帮忙,管家你等会就替我传个话下去。从今个起,府里的丫鬟若是谁能贴心伺候少爷,让少爷留用书房的,就奖赏谁十两银子;若是谁能留在少爷书房过夜的,就立刻抬为妾室。” 管家闻言,手里捧着的一锭银子咕溜溜的就滚到了地上,他没听错吧,这天底下还有女人主动给自己丈夫找通房,找小妾的? 不过他能当上管家也是有些见识的,面上很快就镇静下来,心里却在反复思忖。 这少爷自从被打了板子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光是这一天就将他叫去了七八次,每一次都是打听眼前这位少夫人的情况,事无巨细的都要知道,就差没有问少夫人一天去几趟茅厕了。 这少爷分明就不像之前表现的那般不在意少夫人。 这少夫人给的银子如今看来,着实有些烫手啊! 苏婉音没有去管管家心里怎么想,补充道:“若是有谁成功怀上少爷的孩子,就分一处独栋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后续会慢慢升温,读者君莫急,坐看好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风化语、清心清香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送走了管家, 阿碧凑过来, “小姐, 你说姑爷他能经得起诱惑吗?” 苏婉音眸光微顿, 最好是经不起。 阿碧见苏婉音没有开口, 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小姐肯定是要趁机考验考验姑爷是否会信守婚前答应的承诺,当即道:“要不, 奴婢过去瞧瞧。” 苏婉音“嗯”了一声,将目光从画本子上移开, “你用篮子装上一篮子的铜钱,只要有哪个丫鬟摸到薛长风,或者被薛长风摸到, 你就给她抓一把铜钱打赏,可重复领赏,并且告诉她们若是薛长风找麻烦,一律由我担着。” “啊?”阿碧瞬间石化。 苏婉音将画本子合上,“要让府里的那些个丫鬟相信, 总是要先给些甜头的,记着将带去的铜钱打赏完了, 再回来。” “小姐, 这样会不会有点太狠了?奴婢怕姑爷回头会怨怼小姐你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 一炷香后,阿碧在书房门口的廊前,找了一个块树荫地坐下, 一边念叨着“下一个”,一边伸手往篮子里抓起一把铜钱放到面前的丫鬟伸过来的手里。 领了打赏的丫鬟欢喜的不行,又加入了继续蹭摸的行动中。 而一旁观望的丫鬟见这么容易就拿到了那么多的铜板,心里也痒了,恼恨自个刚才怎么不去的同时,脚下也一个个的跑的更快。 薛长风还在惊讶今个丫鬟怎么变得如此殷勤的时候,门口就挤进来一群丫鬟,一个个看着他的目光亮晶晶的,就像是在看着一座银山。 这样的感觉让薛长风眉头蹙的更紧,薄唇刚要开口,嘴边就出现了一杯茶。 “少爷,请用茶。” 薛长风眼角抽了抽,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都喝了五杯茶了,还喝,当他是牛吗?心中不悦,当即推开茶盏,“我不渴。” 丫鬟直接将茶杯放到桌子边上,高兴的一时忘了低调,直接就叫出了口:“少爷的手碰到我手指了。” 这一声叫嚷顿时给挤在门口的一众丫鬟打了一剂兴奋剂,全都围了过来,将薛长风身周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少爷,你尝尝这个桂花糕。” “少爷,你吃这个莲子粥。” 薛长风脸有些沉,“我不吃,出去。” “少爷,奴婢给你擦把脸吧?”一丫鬟说着,就胆大的将一块湿毛巾按在了薛长风脸上。 “少爷,奴婢给你擦洗擦洗身子吧?”另一个丫鬟也不示弱,直接端着一盆水就走了过来。 “少爷,那,奴婢给你上药吧。” “......” 薛长风一手紧着上衣,一手抓着裤子,脸黑极了,“你们!都出去!” 丫鬟们见少爷真的生气了,慌忙停下手,仓皇退出去的时候,好几个人撞在了一起,顿时兵兵乓乓东西掉了一地。 一盆水直接扣在薛长风的屁股上,浸湿了大半个矮榻。 丫鬟们先是一愣,随后又都扑了过来。 “少爷,让奴婢给你更衣吧?” “奴婢手最是轻了,少爷选奴婢吧?” “少爷,还是选奴婢,...” “滚!” 一声咆哮冲天而起,满屋子的丫鬟曾来没有见过薛长风的眼神能同暴雨前,乌云遮天盖地时那般黑渗渗的,一时全都吓的跑了出去。 耳边终于清静的薛长风从矮榻上撑着下来,吃力的挪着小碎步去衣柜取了套干净的亵衣亵裤,然后弓腰驼背的将上衣给换上了。 可裤子里,原本用作隔开皮肤与裤料接触的草纸团这会也全湿了,一大片的裤料与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粘在了一起,轻轻一扯,就生生揭掉了一层血痂。 等完全将亵裤换好,薛长风出了一身的冷汗,汗渍浸在伤口内,如同蜜蜂在蛰咬。 原本重生后,破显俊俏的脸拧巴的都快成褶皱的包子了,最后,他歪回太师椅上趴着,咬牙郁结的吐出五个字:真他妈见鬼。 本以为他发怒后,总要管些用,谁知天才刚刚彻底黑沉下来。 他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思考,他将目光投向书房外的几扇纸糊的窗子上,一看之下,薛长风一双狭长的眸子顿时惊愕的都要从眼眶里掉下来。 窗外跟唱皮影戏似的,人形的皮影排排站的挤满了几扇窗户。 一个个抬腿,引胳膊的凸凹着造型,其中不乏有夸张挺着胸,卖弄般的撅起屁股的画面,更有胆大的还轻咬着手指,口中发出一声声娇/喘,俨然一幅声情并茂、集体抽风的戏。 薛长风只觉得胃中汹涌澎湃,再要多看一眼,多听一下,都能气得他将今天早上的饭给吐出来。 当即,他不顾再度撕裂屁股上的伤口,直接取过书架上悬挂的长剑,大力的拉开书房的门,泛着冷光的剑身一下砍在门外的廊柱上,一人合抱的廊柱一下就被砍进去三分之一。 廊下悬挂的十多盏灯笼也将一脸杀气腾腾的薛长风照的如在白日。 “说,今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不能说个清楚,我便都一剑砍了。” 刚刚还一个个比着造作的丫鬟们当即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的跪在地上,胆小一点的都哭出声来,你一言我一言的算是把事情的始末给讲清楚了。 薛长风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苏婉音积极促成的。 难怪今个自下午过后,管家就不见了人影。 此刻,薛长风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丢开手里的长剑,就朝着苏婉音住的院落走,走了几步,他觉的屁股上的伤口又撕裂开了不少,一脸阴郁的回望着一众的丫鬟,“去喊几个小斯抬顶软轿过来。” 那边苏婉音正从盘里摘下一颗葡萄,薛长风就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苏婉音怔了怔,不过一个下午,这就忍不了? 那厢的薛长风瞧着眼前只有十六岁的苏婉音,小脸不似上辈子那般瘦小,还带着一点点的婴儿肥,只是她清澈的目光里有着全天下,却唯独没有了他。 薛长风在这一刻,易位而处,他才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上辈子苏婉音内心的苦涩。 苏婉音见薛长风一直不开口,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而且刚刚有那么一刹那,他看她的目光透着一丝心疼,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她可是多活了一世的人。 “薛长风,你要是有事你就说,没事就请你离开,我要歇下了。” 她清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疏远,让薛长风顿时就有了些失落,面上却装出一副兴师问罪,恼羞成怒的样子,大声道:“明天,不,现在就给我将书房里,那一个个眼睛抽疯,言语轻浮、衣着暴露的丫鬟给我全换成小斯。” “你也不用恼怒这个,我如今知晓了我嫁给你,你并不情愿,也知道你心里想着谁,也罢,这件事终究是我苏家对不住你,我明日便回去求我大哥想法子将你那心爱的表妹从皇宫里弄出来,现在你既然来了,我们就谈谈和离,好聚好散。” 薛长风憋着一口不能言明的闷气,看着苏婉音,言不由衷,“几日前,要成婚的是你,现在说和离的也是你,既然你说要把表妹还给我,那就等把表妹还给我了,再谈和离的事情。” 说完,薛长风就强迫自己朝着门外走去,他一转身脸上的神色就转怒为急,虽说上辈子表妹逃出皇宫是十年以后,他有大把的时间的来弥补。 可如今的一切都已经跟上辈子不一样了,万一,她真的将表妹还给他了,他还要拿什么来阻塞她? 最后,薛长风,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必须得阻止表妹逃出皇宫。 苏婉音目送薛长风离开,她心中不由再度自嘲了一下,他果然还是同上一世一样,是个专情的痴汉,可惜对象从未是她。 好在,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 算算时间,离上一世薛长风自请去战场的日子,就算算上离开晋城前修整的几日,也就只有二十多天了。 看来,将他表妹还他的事情得要抓紧。 这时铺完床的阿碧走过来,“小姐,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同姑爷和离吧?” “如果我说是真的呢,阿碧你会支持我吗?” 阿碧想了想,“小姐,阿碧刚才听着你同姑爷说的话,也猜到了几分,虽说这女子即便同丈夫是和离了的,终究还是会影响再嫁的,可阿碧还是会支持小姐,只要小姐高兴,这比什么都重要。” 苏婉音将揉捏额头的手放下,“阿碧,谢谢你。只不过,今个大哥过来,因为是在薛家,我不便说明。明个我们便回苏府一趟,这事还得大哥帮忙,只是不知道大哥可会怪我任性妄为?” “小姐,大少爷可是最疼小姐的,只要是小姐提过的,大少爷都会给小姐你弄来,明个只要小姐撒撒娇,想来大少爷不会怪小姐的,只是老爷那边怕是会骂上几句。” 别说是被爹爹骂上几句,就是被爹爹打,她都认了。 上一世她没有来得及全了孝道,这辈子她定不会叫爹爹再为了她的事情,烦忧成疾,最后中风亡故。 这时,阿碧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忙看向苏婉音,“小姐,那还要给姑爷找通房丫鬟和小妾吗?” “自然是继续,明早你去同管家说,将赏银提高三倍,另外你让管家放出告示,征召貌美的丫鬟数名,一应花销记在我的账上。” 阿碧应了一声好,服侍着苏婉音卸了头上发钗,早早便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位朋友的文 《节度使的真香日常》作者:东风化语,文风细腻,娓娓道来。有兴趣不妨看看。 某节度使咬牙发誓:决不能两辈子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然而,他还是倒下了。 某人拢着“石头”不放手(温香软玉在怀),“真香!” 呜呼,真香定律太强大! ***** 重生后的某人,不得已又娶了前世的蛇蝎美人,瞧着人前温柔贤淑的小妻子,心道: 老子不吃你这套! 这是一本重生节度使的打脸真香进化史。 温香小娇妻vs霸道节度使 第三十三章 秋日的清晨, 云淡, 风清, 夹着微凉的湿气。 市井街头早已车水马龙, 人头攒动, 熙熙攘攘一片。 此时在云来茶馆的二楼,有人正在滔滔不绝的说书,一楼没占到位置的人从里面都挤到了街面上。 “话说这怪事年年有, 今年是特别的多,上回说到东街那屠夫的老婆几十年不得所出, 不成想年初的时候,竟然一颗老铁树开了花,瓜熟蒂落的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喜的那屠夫金盆洗手,发誓不再杀猪。” “砰”的一声惊堂木后,又听到说书的先生清了一声嗓子,“今个要说的这事更是怪哉怪哉,奇哉奇哉, 各位看官不妨猜上一猜。” 带着面纱的苏婉音撩开马车车帘,叫住车夫, 然后看着阿碧道:“阿碧, 今日时辰还尚早,你陪我上去听听热闹。” “小姐,你等下,我扶你。” 阿碧顿时就高兴的从马车里率先下去, 即使是她这么个丫鬟,也是听过这云来茶馆得名头的,之前出来给小姐买吃食,还远远的听了一回。 说起来这云来茶馆是两年前开张的,自从开张那日起,这里就生意鼎盛,日日都是座无虚席。 虽说这里茶艺师父的茶艺不错,可一楼供应的也不过是些普通的茶叶,价格并不比其他茶馆便宜,反而更贵上一些。 之所以它能竞争过其他茶馆,大部分都得归功于这里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书说的极好还是其次,关键每日里讲的都是些新奇有趣的事情,甚至于隐秘的官宅私事。 坊间曾一度传闻这云来茶馆迟早要被官府查封,可结果这都两年了,非但没有见过官府的影子,就是滋事的都没有几个敢来这里撒野。 是以,这云来茶馆的主人就成了最为神秘存在,猜测什么的都有,却一个都没有得到证实。 阿碧想归想,还是在前面给苏婉音开了一条道。 等苏婉音刚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她就听到上面的说书先生再度开口。 “大家这回可都是猜错了,今个的主角乃是一位女子。这自古女人天生都善妒,若是可以,谁会愿意让自个的丈夫再娶别的女人,可今天要说的这位,不仅不阻止,反而乐见其成。” 这话一出,四座一下子又热闹起来,其中不乏有活跃的,当即一个个的猜度起来。 “会不会是这女人不爱自个的丈夫啊?” “会不会是女的不能生育?” “肯定是那女人长得太丑了,自惭形秽了,大家伙说对不对?” “....” 惊堂木再度敲响时,苏婉音同阿碧已经到了二楼,她们寻了一个最外边的一个空桌坐下。 “大家稍安勿躁。” 那边的说书先生扫视了一圈,等彻底安静下来,这才继续道:“想来大家也知道,我们晋城出了一位文豪大家,那便是当即皇上的太傅苏文忠,这位苏文忠苏太傅有一个女儿。本就生的貌若天仙,又知书达理、家世显贵,加之咱们当今皇上的后位空悬,不出意外,她便是最大可能入选后位的人了,可结果这位太傅的嫡女硬是婉拒了皇家的提亲,最后看上了一个五品的副将,这若说不是爱情,那是什么?”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又是一顿,有些卖官司的道:“这样的女子若是谁娶到,自然该是珍惜百倍,可你们猜猜那位五品的副将,新婚之夜做了什么?” 苏婉音平静的喝着茶,一旁的阿碧却忽然站起来,只不过才一站起来,就被苏婉音伸手将她拽回座位。 “阿碧,好好听,讲的不错。” 苏婉音说着,将茶杯放回桌子上,伸手将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取下,然后摆手招来一直来回走动的小斯,直接将钱袋整个放进了小斯手里专供贵人打赏的托盘中。 小斯见状,眼睛诧异了一下,却并未说更多道谢的话。 等到小斯绕到另一桌后,阿碧方才忍不住的出口,“小姐,你怎么还能给他打赏呢?这人委实有些过分,竟将这等事拿出来说,这明个还不满晋城的人都知道小姐独守空房一夜,还给姑爷找小妾的事了?” “阿碧,你忘了,我是要同薛长风和离的,别人说就让他们说去,总归丢人的也不是我们。” “可,这以后...” “你既不想听了,那走吧,我们去找大哥。” 阿碧生气的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会讲的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慌忙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往楼下走,“小姐,你等等奴婢。” 外面,一辆三驾的马车从街道的另一端驶来,压过青石的路面。 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得车窗被一帘淡蓝色的轻纱倾泻遮挡,使人无法觉察这般富丽、缓行的马车中坐的是何等人物。 谁知三匹拉车的高头大马突然嘶鸣起来,接着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狂躁的就往前撅着蹄子,一个劲的狂奔。 驾车的莫离察觉情况不对劲,一边使劲的想要拉住缰绳,一边朝着前面大吼,“都让开,都让开。” 马车随着马匹的发狂失控,车厢左右剧烈摇摆,眨眼睛就撞翻了一旁的一个水果摊位,引得一阵骚乱。 苏婉音刚走出云来茶馆门口,就被后退的人潮给挤到了街道中央,她还没来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被人群阻隔住的阿碧,惊慌大叫的声音。 “小姐,当心后面。” 苏婉音下意识的转身,就瞧见一辆失控的马车,一侧的车轮在压上沿街商铺的台阶后,整个开始倾覆,只一瞬就要将她砸进马车投来的阴影里。 若是这一下砸实了,她就算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苏婉音被突然起来的状况吓得一时忘了动,她刚要跑开时,手臂就被人大力的一拉,然后整个身体都跌进一个人怀里。 鼻尖一吸嗅到了君子兰的香气。 “你还好吗?” 闻言,苏婉音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救她的人,动作有些急,脸上的面纱尾端轻轻的擦过面前人的胸膛。 只见他眉如墨画,目若朗月,身着一袭月牙白的锦袍,身姿清瘦挺拔,同色的祥云锦靴稳稳踩在已经倾覆的马车车厢上。 黑发如瀑只随意的在脑后一束,松松垮垮,衣和发都飘飘逸逸,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带着浑然天成的尊贵,眉宇间却又透着如玉的温润。 “三王爷,你怎么在这?” “你见过我。”萧云逸惊讶了一下,难怪刚才他会觉得她的眉眼如此熟悉。 苏婉音一滞,想起上一世阿碧同她说过,萧云逸在得知她即将嫁给薛长风后,便大病一场失了记忆的事,于是不着痕迹的从他怀里挣开,福了福身,“嗯,臣妇之前同王爷有过几面之缘,此次多谢王爷出手搭救。” “不必客气,这次也是本王的马车出了意外,让你受惊了。”萧云逸看着苏婉音说着,心里却还在想,为何他刚刚在听到她自称“臣妇”时,他的心口竟会莫名的揪疼? 不等萧云逸想太多,莫离与阿碧都跑了过来。 阿碧一跑过来,就将苏婉音拉开了几步,紧张万分的检查着自家小姐到底有没有受伤,直到苏婉音再三同她保证,阿碧这才擦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后怕的站到了一边。 那边的莫离对着萧云逸躬身,将手掌伸开摊在萧云逸面前,“主子,属下已经砍杀了那发疯的三匹马,不过,这是属下从它们身上发现的三枚毒针,请主子查看。” 苏婉音听了,知道不便多留。 当即冲着萧云逸告了声辞,拉着阿碧便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吩咐车夫赶回苏府。 萧云逸目送苏婉音的马车离开视线,这才收回目光看着莫离手里的三枚毒针,毒针上的花纹繁复,一看就是宫里的物件,不由嘴角勾了勾。 “这就是皇兄说的刺激疗法,还真不怎么样?” 莫离闻言,木讷了好一会,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想想皇上算的也是准。 若不是主子耽搁了半个时辰,马匹应该会在出城后发狂,也就避开了拥挤的人群,皇上这招刺激疗法将他这个主子的贴身侍卫都瞒了,只可惜对主子并没有什么用。 莫离收回思绪,又将目光重新投到主子萧云逸身上,顿了一下,问道,“主子,可还要今日出城,赶往医仙镇?” “不去了,回府。” 莫离直接诧异的“啊”出声来,他实在太震惊了。 半个月前,他被皇上调派来保护主子,只因之前跟在主子身边的护卫因为看护不利自杀了,也是那个时候起他才知道主子失忆了。 光是这半个月,主子就将晋城的医者看了一个遍,执意要恢复记忆,可没有一个人的药管用。 这不,两日前,听说医仙镇有一个不世出的神医,主子便要赶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恢复记忆,就连太后原定几日后,给各位适婚王爷安排的选妃大事都给拒了。 萧云逸似乎知道莫离想什么,放缓了一下步子,对着莫离道,“恢复记忆的事情不在这一时,时下倒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办?” 莫离恭敬答道:“是什么事情,还请主子示下。” 萧云逸顿了顿,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波光闪动,“你去查查刚才那个戴面纱的女子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动作要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风化语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苏婉音回到苏府, 没让门房禀报, 直接就去了大哥的梅苑。 刚进梅苑就瞧见一个大夫提着药箱走出来, 苏婉音心中一惊, 是谁病了吗? 她想着, 脚下不停直接就跨进了厅里。 “大...” “哥”字还没有完全落下,她就尴尬的捂起了眼睛,转头就要夺路而逃。 “婉音, 你回来了。” 崔秀秀小脸娇红的叫住她,然后嗔怪的瞪了苏镇南一眼, “还不快将我放下来。” “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妹子又不是外人。” 苏镇南望着苏婉音憨笑了一声,手上还是依言将崔秀秀放到了地上, 脸上半分也没有觉得难为情,反而是一扫往日的沉稳,如同一个愣头青的小伙子,“小妹,嘿嘿, 告诉你一件喜事,你嫂子她怀孕了, 你大哥我要当父亲了。” 苏婉音听着这话才如梦初醒, 算算上一世大侄女出生的日子,这会确实已经在嫂子肚子里了。 她心里不由取笑自个刚才竟还以为是大哥或者大嫂病了,那般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白白破坏了嫂子与大哥两个人私下的亲热。 “婉音恭喜大哥和嫂子了。” 崔秀秀整理了一下衣服, 走过去拉住苏婉音的手,“婉音,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昨个父亲还在念叨着你,今个就别走了,嫂子去让厨房备饭,等中午父亲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还不得苏婉音回答,大哥就拦住往外走的崔秀秀,“秀秀,以后府里的活你就别去了,刚刚大夫还说这前三个月得格外的小心。” 苏镇南说完看向苏婉音,“小妹你陪你嫂子聊聊天,我去盯着厨房做几道你爱吃的,记住别让你嫂子再瞎忙活,要是累到大哥的孩子,大哥就拿你是问。” “好好好,大哥你放心,这里有我,万不能让嫂子累着的。”苏婉音说着,心知嫂子脸皮薄,便体贴的将大哥给推出了门。 看着大哥高兴的连走路都比以往带风带劲,她禁不住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曾几何时,这里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惜她没有嫂子这般有福气,得了大哥这样的好丈夫,是以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不被祝福的,也难怪上一世,孩子会不愿意留下来。 “婉音,你怎么了?” 苏婉音吸了吸鼻头,挤出一丝笑容,转头看着嫂子崔秀秀打着哈哈道,“嫂子,我就是在想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看看我这做姑姑好送什么见面礼。” 嫂子崔秀秀好笑的板起一张脸,“这不过才怀上,见面礼什么的还远,走跟嫂子去嫂子屋里坐坐,嫂子给你看样好东西。” 嫂子从衣柜的最底下摸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布包,“诺,就是这个。” 苏婉音心中不由苦涩一笑,伸手将布包接过来展开,包着的果然是一本书,书头上还是那熟悉的三个大字“御夫术”。 上一世嫂子也曾给过她,当时她奉为宝典,也对照着做了,可惜薛长风眼里根本就没有她,她所作所为不过是跳梁小丑。 崔秀秀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压低声音的道:“婉音,嫂子偷偷告诉你,这本书可是我娘在成婚前一日传给我的,你大哥就很吃这一套呢!不过,婉音这事,你可不能告诉你大哥。” “嫂子,放心吧。不过这书既然是嫂子你娘亲给的,婉音不能要。” 崔秀秀将书推回去,“这书嫂子也看了许多遍了,我也相信你大哥不会负我,再者现在这书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倒是嫂子听说你新婚夜就在薛家受到了慢待,嫂子想着这书或许对你能有些用。” 苏婉音听着嫂子真挚的话语,想到上一世大哥离世后,嫂子心里怨她,恨她,可还是让下人们将她照顾的很好,她鼻头就是一酸。 为了不让嫂子瞧出端倪,她直接扑进崔秀秀的怀里,双手环住崔秀秀的腰身。 “嫂子,你放心只要有婉音活着的一日,定叫你同大哥恩爱白头。” 崔秀秀被苏婉音的举动逗得一乐,“瞧你,不过就是一本书,值得你许下这么诱惑的承诺。” 苏婉音嘴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嫂子崔秀秀,若是为了疼爱她的家人,一切都值得。 在娘家这一住就是两日。 第三日一早,苏婉音一起来,就看到桃苑里的下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见她出来也不说了,一个个看着她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她只是笑笑,让阿碧将她今晨亲自做的桂花糕送一份过去给爹爹,自个则端着另外一份去找嫂子,或许能让嫂子多吃上几口。 一路上下人们都十分奇怪,看她的神色也跟桃苑里瞧见的如出一辙。 她蹙了蹙眉头,脚下又快了几分,刚走进梅苑,就听到大哥震怒的声音。 “薛长风实在是太可恶了,原本只当是他醉在家里,因此怠慢了小妹,如今才知道他竟是在外面,在外面...亏得小妹还为了讨他欢心在府里给他找通房甚至小妾,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找他,非要打死他这个混蛋。” “镇南你小点声,若是被婉音听见,心里该难过了。” “对对,我都气糊涂了,这事不能让婉音知道。” 苏婉音快速推门进去,“大哥,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苏镇南与崔秀秀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苏镇南一边慌张的将手里拿着的东西藏到背后,一边跟崔秀秀一起打着哈哈,“秀秀没有的事对吧?小妹你听错了。” 只可惜,苏镇南这番动作实在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婉音走过去将手里的桂花糕塞在嫂子崔秀秀的手上,然后转头走到苏镇南面前,将掌心朝上摊开,“大哥你手里的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你大哥手里就是本兵书,没甚好看的。” “小妹,不过就是晋营里这个月的账目,你也瞧不懂。” 崔秀秀与苏镇南两相矛盾的话同时出口,顿时就漏了陷。 苏镇南知道再也藏不住,便将手里的薄薄的一本小册子放在了苏婉音伸出的手掌上,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家小妹,眼里满是担忧。 苏婉音将小册子掉转一个方向,打开从第一页不可置信的翻到了最后一页,半响都没有将小册子合上。 嫂子崔秀秀试探性的说道:“婉音,你先别胡思乱想,这事或许不是真的。” “是呀,小妹你别难过,等大哥叫人调查清楚再说。” 苏婉音回过神来,这才将手里的小册子合上,“噗通”一声跪在苏镇南和崔秀秀面前,“大哥,嫂子,你们也不用再安慰我,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嫂子崔秀秀回过神来,走前一步伸手去扶她,“婉音这是干什么,你快些起来,嫂子知道你心里有多在意薛长风。若是薛长风真的对不起你,我们整个苏家都会给你撑腰,定然叫他不敢再有下一次。” 苏婉音避开嫂子相扶的手,“嫂子,大哥,其实婉音回家前便已经想好了,在我与薛长风的这场婚事里,是婉音自己识人不清,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执意要嫁给薛长风。如今我知错了,不想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只是见大哥与大嫂刚刚喜得了孩子,才一时没有讲。” 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如今既然知晓他薛长风还背着我做出了这事,我与他之间便再没有回旋的余地,还请大哥帮忙,让我同薛长风和离了。” “婉音你真的想好了?你老实告诉嫂子,你真的对他放下了?” “嫂子,我意已决。”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镇南,看着自家小妹,自责的叹了一口气。 苏镇南想到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他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也怪他当初见小妹茶不思饭不想,心心念念的要嫁给薛长风,才一时糊涂促成了这件婚事。 不成想,不过几日的光阴,小妹眼里的青涩与稚嫩全都不见了,余下的是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早熟。 “求大哥应允。” “好,大哥答应你。”苏镇南说罢,伸手将苏婉音从地上扶起来,“你且先在家中住上几日,容大哥想想怎么才能让他们薛家答应和离的事。” “大哥,我来之前就与薛长风挑明,他说只要将他的表妹还给他,就答应同我与他和离。” “可以则可以,只是那程......” “你妹子胡闹,你这个做大哥的也跟着胡闹吗?”一道暴喝响在门口,喝止了苏镇南接下来要说的话。 苏婉音下意识的瞧过去,只见爹爹苏文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一脸铁青,手里同样攥着一个小册子。 苏文忠见儿子儿媳和女儿都齐齐的看着他,当先就跨进门来,没好气的又瞪了自家大儿子一眼,“求什么恩典,皇上的女人能随意去求吗?求回来了,又以什么名义给薛长风,你们想过吗?” 苏镇南被自己爹这么一训斥,脑子也没有再发热,“难道父亲要让小妹继续同薛长风生活?” “哼!”苏文忠冷哼一声,胸口就是一团火,“你这臭小子,你还敢说这个,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当初你妹妹要嫁给薛长风,我就不同意,要不是你这个大哥,你妹妹能有今日吗?去院里蹲马步,蹲不够三个时辰你就别起来。” “爹爹,你就别怪大哥了,是女儿的不是。” “你啊你!” 苏文忠恨铁不成钢的瞧了眼苏婉音,没舍得将怒气发在她身上,转而瞧着自己的大儿子,“还愣着干什么,想蹲四个时辰吗?” 苏镇南垂头丧气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媳妇,然后走了出去。 崔秀秀懂苏镇南的意思,当即走到苏文忠身边,“父亲,这事确实是镇南处理的不妥,可你老不是最疼婉音的吗,你老就忍心见婉音这般?” 苏老爷子无奈又心疼的也叹了一口气,“也罢,我今个就将这张老脸豁出去了,去薛家走上一趟。” 第三十五章 午后, 天有些阴郁。 “管家, 父亲何事这么急着找我?” 薛长风一边走一边问管家, 心想若是没有什么事情, 他还是想先去找一找苏婉音, 她这都回娘家三日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爷,这个奴才也不知晓, 你还是亲自去问老爷吧。” 薛长风见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同管家废话, 脚下又快了几分,虽然速度比之平时一半都不到,却也比几日前伤口没有完全结痂时快上不少。 他刚一跨进前厅, 就已经看清了厅内除了自己的父亲之外,还有岳父苏文忠,脸色一紧,当先恭敬的拱手见礼,“长风见过父亲, 见过岳父。” 他的话才刚刚出口,父亲薛劲松就朝着他砸来一个东西, 口中更是怒喝道。 “你这个孽子瞧瞧你干的好事, 为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薛长风有些不安的将地上的小册子捡起来,狐疑的翻开一看,只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这是---春宫图。 他心中冒出三个字, 手上速度加快,一直从开头到最后一页,每一页都是一男一女,动作羞涩又暧/昧。 本该看起来口干舌燥的画面,可薛长风只觉得从头一兜冷水泼下,透心凉,入骨的慌。 上面的男人容貌五官都与他如出一辙,其中有一张露了后背的画,同样有着一块胎记,就连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可他搜索了脑袋里所有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他曾见过画册上所画的女人,更加不知道是谁。 薛长风这边绞尽脑汁的想,那边高位上坐着的苏文忠看着他,只当他是心虚了,顿时脸色的不悦又重了两分,直接不再客气。 “事已至此,我苏家丢不起这个人,还请苏少爷给我女儿写一封和离书,本太傅这就带回家去。” 薛长风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其实在刚刚见到岳父苏文忠的第一眼起,他就猜到了岳父此来的用意。 他本想着只要他让岳父苏文忠看到他有足够悔改的诚意,就算不能立刻让岳父大人打消让他同苏婉音和离的事,也定然会给自己争取到不少的时间。 可现在,事情实在是大大的出乎了薛长风的预料,他心里很慌,很乱,他完全搞不清状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同苏婉音和离。 “怎么你不肯?” 说着,苏文忠声音又沉了两分,“也罢,你们的婚事也是我苏家主动求得,如今也该给些补偿,我以我苏文忠的人格保证,只要今日拿到和离书,三个月内,你们薛家父子都将官升一级。” 薛劲松虽然生气,可自个儿子不争气,他这做老子的也没有法子。 好在苏家现在还肯低头相求,倒不如就顺水推舟,一来不用得罪苏家;二来,还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也算没有白搭上苏家这条线。 是以,薛劲松不等薛长风开口,直接就冲着苏文忠拱拱手,“苏太傅客气了,此事本就是我薛劲松教子无方,才令这孽子做出这等侮没门楣的事情,我薛家实在也不好拘着婉音,这和离的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替我这不孝的孽子应下了。” 薛长风听到自己父亲问也不问自己,直接就答应了,心里震惊之余,还有一股浓浓的失望,与紧迫感。 难受之余,薛长风不敢再有片刻迟疑,直接双膝跪到地上。 “岳父大人,小婿根本不认识这册子上的女人是谁,又谈何同她行了苟且,在这件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这和离书小婿断然不会签的。” 薛长风说完,当即就从地上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转头就朝外走。 “孽子,你站住!” 薛劲松气怒不已,这事要怎么弄清楚,能弄得清楚吗? 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就算是清白也不白了。更何况苏文忠也言辞表了态,根本就没有回环的余地,倒不如现在主动和离,捞些实惠。 这孽子,怎么就这般不知好歹,不懂进退? 薛长风脚步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直接头也不回的朝着府门口跑起来,再也顾不得迁就一下屁股上刚刚结痂的伤口。 他一刻也不停的跑进了红文书馆,直接揪住书馆里掌柜的衣襟,将人都提离了地面,“说,这小册子里的插画到底是谁画的?” “抱歉,这是本店的规矩不能透露卖主的信息,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在下。” 薛长风心里恼极,气极,哪里听得进去这掌柜说的话,直接抡起拳头,目眦欲裂道:“你若是再要不说,我就揍到你说。” 不等掌柜开口告饶,围观的一人突然插话道:“啧啧啧,这自个跟哪个女人亲热过都不记得吗?还要找人家掌柜逼问,还真是少见啊!” 另一个围观的手里就拿着一本,同薛长风拿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小册子,翻开比对的看了一眼,不怕事大的道:“还别说这画,画的真是像,这花魁姿态婀娜,薛副将又风姿卓然,还真是赏心悦目,今晚回去,我也找我家那娘们试试这上面的.......” “说,你口中的花魁是谁?” 薛长风松开了掌柜,快到那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薛长风抓住了脖子。 那人对上薛长风吃人的目光,害怕的不行,当即就哆哆嗦嗦的道:“是...是...是怡春苑的花魁红香姑娘。” 薛长风甩开这人,踏出书院,外面天有些阴沉,似是要下雨。 他行走的很快,很急,只半柱香,薛长风他就到了怡春苑门口。 因着秋日里天黑的早,这会怡春苑门口已经站满了迎客的女人,见着薛长风走过去,立刻就将薛长风给围了起来,一个个朝着薛长风就抛手绢,递媚眼。 其中一个长得还算比较出挑的女人似是认出了薛长风,当即笑道:“公子,你又来了啊?” 薛长风原本还因为自个对这里,没有半分印象而稍稍放下的心,在听了这句话后一下子就悬提了起来。 “你认识我?” “呵呵,瞧公子说的,上一次公子喝醉了,算算也不过才几日光景,哪有不认得的?” 薛长风心又往下沉了几分,因为他记得自己是在酒馆一条街喝的酒,而从那条街过来只要拐一个弯就到了。 他是真的来过这里吗? 为何他竟一点也不记得。 薛长风伸手将说话的女人拉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你将那日的事情同我说清楚,这就是你的。” 女人伸手将银票一下抓到手里,满脸的喜色,再看见薛长风还等着她回答,这才继续道:“那日公子喝醉了,走到我们怡春苑就指明了要挑最漂亮的姑娘伺候,妈妈见公子穿着富贵,也就将我们的花魁红香姐姐叫进了公子房里,因着妈妈担心公子你酒醒了会不认账,就着人画了公子与红香姐姐羞羞的事。” “后面呢?”薛长风双掌紧握,脸色已然煞白。 “后面啊,妈妈见公子一直没有来,又不想白瞎了红香姐姐一晚,就将那画卖给了红文书馆。” “红香她人在哪?” “红香姐姐啊,昨日被一个富商给赎了身,至于去哪了不知道,只是听说应该是下江南了。...喂...公子,你怎么走了?” 薛长风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亏他还信誓旦旦的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不成想,却是坐实了,他是一个新婚夜冷落妻子,找花魁寻欢作乐的混蛋。 一道闪电撕裂夜幕,轰隆隆,大雨倾盆砸下。 雨风肆虐,掀起了行人的油纸伞,撩起了女子的衣角,孩童的碎发,只是短短一刻,长街便空无一人。 薛长风走在这样寂静的街道上,如同一个人形的空壳子,任由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从眉间寒到脚底。 满脑子剩下的都是问号,都是苏婉音的影子。 为什么这辈子,他会喝的烂醉如泥,为什么不跟上辈子一样保留着三分清醒? 为什么老天爷让他重生了,却没有让他身心清白,他该如何面对苏婉音? 为什么会这样? 薛长风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一抬头竟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苏府门口。 他转身就要逃开,他真的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苏婉音,不料,他转身太急,一头撞到了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额头一痛,他整个人就有些晕眩,抬手一抹,借着闪电的光,掌心是一片猩红。 与此同时,薛长风狭长的墨眸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苍白的唇角荡起笑意。 “哈哈哈,撞得好。” 那晚,他都醉的人事不省了,还如何做那种事? 画那东西,脱了他的衣服也一样能画的出来的。 若真的是他同那怡春苑花魁红香做了什么,依照青楼老鸨敛财的性子,定然会找上府里,怎么也不会拿的比红文书馆少。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一道接着一道,薛长风踉跄后倒,“他还不脏,不脏,真好。” “来人啊,姑爷昏倒了。” 第三十六章 烛光微醺, 一杯冷水泼在面门上, 床上的薛长风动了动, 慢慢掀开了眼皮。 等到视线变得清晰, 薛长风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苏府。 只是短短片刻, 他就将屋内的众人瞧了一个仔细,苏婉音的亲人都在场,独独她没有在这里面。 薛长风心里微苦, 她就这么不想看见他吗? 虽然他瞧得出屋内的三人,眼里彼此对望都充满了善意, 唯独看他时,统一的带着排斥,他还是快速的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朝着三人恭敬的行了一礼。 “长风见过岳父,见过兄嫂。” 苏文忠冷冷瞥了一眼,崔秀秀也不开口。 苏镇南却是当先一步,将手里空掉的茶杯放到一边,鹰目盯着薛长风没好气的道:“醒了就将这个签了。” 薛长风伸手接过苏镇南递来的两张纸, 展开看到纸头的‘和离书’三个字时,一颗心就好似被人生生的捏住, 却还是忍着胸腔内的难受, 展开将上面每一个字看完。 最后目光落在底端,那里苏婉音已经签了字。 记忆如潮,他想起了上辈子,不禁感叹这世事真是讽刺! 上辈子他签好了字逼着病榻上的苏婉音签字, 如今易地而处,他再度体会到了她上辈子的处境,原来是这么的酸涩。 半晌,薛长风动了,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两张纸一撕为二,“我不同意和离。” 苏镇南原本还压抑着愤怒的情绪,这会见薛长风这般不上道,顿时就恼了,也顾不得父亲苏文忠交代的要冷静。 一把就揪住了薛长风的衣襟,气怒交加,“薛长风你凭什么不同意,你做的那龌龊事,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没有做过,那是诬陷。” 苏镇南“砰”一拳砸在薛长风的左眼眶上,“薛长风,你还有没有点血性了,自己做的事都不敢认了吗?我真是瞧不起你。” 薛长风没有还手,忍过最开始的一波巨痛,直起脖颈,目光平静而坚定的瞧着苏镇南道:“兄长,我薛长风虽不才,却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我没做过便是没做过。” 苏镇南被薛长风的目光望的心中一突,下意识的松开了薛长风,难道真的是冤枉他了? 不过,很快苏镇南就再度回过神来,“那册子上的事情,我不管你到底做过还是没做过。但你新婚之夜抛下结发妻子,让我家小妹独坐空房,伤心落泪一整晚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后你又亲口承认你心里住着别人,更是事实。你既然这般不情愿,为何还要拽着我家小妹不放?” “我...” 薛长风正要解释,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文忠突然截下话头,“薛长风,你到底答不答应和离?” “岳父,小婿不能答应。” “薛长风,你别太过分,信不信我今天就揍死你。”苏镇南再次被激怒,冲将着就要上去打人,被崔秀秀死死拽住,“镇南你别冲动。” 崔秀秀劝了一句,苏镇南才冷静了一些,恶狠狠的瞪着床上的薛长风。 苏文忠面色也阴沉下来,走到自家儿子苏镇南跟前,冷厉的盯着一步之遥的薛长风,“你莫不是觉得吃定了我们苏家,父子官升一级还不够,还想要获得更大的利益?” “是,我是不满意。” 薛长风被逼的无奈,只得一咬牙站起身,迎着屋内三人厌恶的目光,心下一横,继续道:“想要和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们苏家将我的表妹还给我,我就答应签字。不然,就是今天你们将我活活打死在这里,我薛长风也不可能答应和离。” “好....”苏文忠气的都有些结巴,看向自家儿子,“不怕死是吧,镇南给为父打死他。” “爹爹。” 这时苏婉音从屋外跑进来,几步就走到苏文忠面前,“爹爹,你你消消气,这事让女儿自己来处置,好吗?” “婉音。” 薛长风低低唤了一声,枯竭的心又活跃起来,她还是在意他的。 只是,薛长风还没有来得及多高兴一刻,苏婉音就转头瞧着他,目光比上一次看他时还要冷,还要疏离。 “薛长风,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好。你要拖着是吧?那就拖着好了。” 薛长风脚下动了动,还是没有上前。 他不敢靠的太近,默了一下,薛长风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婉音,我们谈谈吧。” 苏婉音看着他,他从未用过这般语气同她说过话,竟好似带着几分祈求,只是听在她耳朵里,却格外的可笑。 “薛长风,我同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苏婉音说完,就转过身去,在路过自家大哥跟前时顿住,“大哥,将他丢出府。” 同在晋城里的另一处院落内。 大雨骤歇,夜色如漆墨,树影横陈。 一身黑色劲装的莫离从拱门那头快步过来,走到萧云逸身后才站住。 萧云逸修长的背影背对着莫离,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夜幕,他衣袍雪白,纤尘不染,却融在这夜色里没有半分突兀。 “事情如何了?” “主子,你真是料事如神,那薛长风果然没有轻易答应同苏小姐和离。” 萧云逸轻“嗯”了一声,想了一下,吩咐道:“莫离,你交代下去,没有售卖出去的册子一律销毁,卖出去的,双倍的价格收回来销毁。” 莫离闻言先是本能应下,等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十分诧异的瞧着萧云逸。 “主子,这是为什么?那些插画可是主子熬夜盯着宫廷画师画的,足足花了一宿才将原来只有一张的原图,扩充出了十多张,更何况现在卖的十分好,这若是收回来,是不是太可惜了?” 萧云逸转过身,唇角浅笑的看着莫离,“没什么可惜的,本来这也不过是压倒薛长风的第一根稻草,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必要将这个影响波及到她的身上,适可而止才能将众人的关注点再度拉回来。” 莫离细细思存了一下,从心底里佩服起自家主子的英明。 一旦书馆发出双倍召回小册子的告示,大家就会误认为是他薛长风为了遮丑,在花钱暗自将这些册子买回去,无疑更加坐实了薛长风的风流成性的形象。 半响,莫离犹豫了一下,“主子,属下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是不是想问,本王为何会这般帮着苏婉音对吗?” “嗯。” “你错了,本王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本王自己。莫离或许你不信,自从上次本王见到她,本王就觉得她也许就是本王忘记的那部分记忆。” 莫离一听,惊讶的张了张嘴,自家主子不会是瞧上了苏小姐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莫离当即严肃起来,直接跪到了地上,“还请主子三思,这苏小姐虽是太傅嫡女,可已经嫁人了,就算是日后成功和离,太后同皇上也不会允许主子娶苏小姐的。” “下去吧。” “主子,.......” “退下!交代下去,本王明日要进宫参加选妃的宫宴。” 萧云逸说了一句,转身跨进了书房。 他走到书房中的案前坐下,伸手将抽屉拉开。 抽屉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双面绣了并蒂莲的钱包,钱包鼓囊囊的,他盯着看了一会,伸手将钱包取了出来。 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他没有去看其中几张大额的银票,而是伸手将一张已经褶皱了纸张展开,上面画的正是衣袍松垮的薛长风,一正面,一侧面。 久久,萧云逸才自言自语了一句:“若非了解一个人,又怎会画得如此传神。” 那厢,等薛长风回到自己的书房里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疲累推开书房的门同时,里面就响起一道冷喝:“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 薛长风强打起一丝精神,走过去唤了声“父亲。” 薛劲松瞧清自个儿子的狼狈样,心里的火气顿时就压不住了,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若还是我薛劲松的儿子,现在就将和离书写了,也能同苏家结一个善缘。” “父亲您深夜等着儿子,就只是逼着儿子写和离书的吗?” “孽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当初为父要你娶苏婉音时,你百般不愿意,如今让你和离,不正是遂了你的心意吗?你这今日闹的又是哪一出?” 是啊,若是他还是上辈子成亲时的他,他该是高兴的。 可现在,他非但高兴不起来,心里还跟戳进一把刀子般,痛悔不已。 薛长风上前一步,迎着薛劲松的质问的目光,“父亲,当初是儿子猪油蒙了心,错把明珠当鱼目,可现在儿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知道儿子到底错的有多厉害,便不可能再同婉音和离。” 微顿后,薛长风直接走过去将书架上的宝剑取下,走回到薛劲松面前,双膝跪地,利落的拔出剑身托在双掌之上,举过头顶,字字铿锵。 “若是父亲还要以死相逼,让儿子写这和离书,那就请父亲先将儿子杀了。” “孽子啊孽子!” 薛劲松气的跳脚,要不是他薛家三代单传,他真的恨不得将这个孽子一剑捅了个对穿,可惜,他无论多么努力,也只生了他这么一个不孝子。 “还请父亲,不要再逼儿子做违心之事。” “你!”薛劲松见自己的儿子还敢开口,直接就是一脚踢在薛长风的胸口,“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能和仕途相提并论吗?等你位极人臣,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薛长风闷哼一声,重新直起腰板,“父亲,儿子现在只要她苏婉音一人,求父亲成全。” “好好好,好的狠!”薛劲松直接越过薛长风,走了出去。 走出几步后,薛劲松恨恨的顿住脚,“孽子,你就给我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写和离书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若是一辈子想不通,你就跪在这里一辈子。” 第三十七章 薛府门口, 张嬷嬷扶着薛王氏往外走, 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张嬷嬷, 这样真的管用吗?” 张嬷嬷亦步亦趋的跟在薛王氏身侧, “夫人, 现在少爷不愿意和离,人都跪在书房两日了,你作为母亲的理应去苏府一趟, 只要咱们这边把礼数做全了,苏家人也不能对咱们怎么样的。” “再者苏婉音那个丧门星现在还是咱们苏府的儿媳妇, 若是忤逆冲撞不肯同夫人回来,定然能化解掉外人对咱们薛家的一些议论,夫人也可以趁机同她多开些条件, 说不定还能让老爷对夫人你另眼相看呢。” 薛王氏犹豫了一下,“那要是她同意跟我回来了呢?” “若是苏婉音那个丧门星同意回来,便更好了。少爷那边定然高兴,对夫人肯定更是孝顺,至于那个苏婉音就算还想翻天, 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夫人可以慢慢图之。” 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府门口候着的马车跟前, 张嬷嬷扶着薛王氏上了马车, 口中再度叮嘱道:“夫人千万记住了,这到了苏家一定得沉得住气,万万不可露了怯。” 薛王氏刚要点头,不远处就走过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道士瞧了薛王氏一眼,摇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张嬷嬷顿时气怒的剜了老道士一眼,“你这老道士胡言乱语什么,快滚。” 老道士将手上的浮尘一扬,架在手肘之上,目光绕开张嬷嬷,瞧着站在马车上的薛王氏道:“这灾星离府,本该万事亨达,竟还要再去将灾星引回来,真是本末倒置,有福之像落得个无福之果,岂不可惜?可惜啊。” 张嬷嬷脸一沉,当先走上去几步,泼辣的冲着老道士嚷嚷:“你这老道士想要诓骗银两,也不瞧瞧地方,当心送你去衙门。” 老道士对于张嬷嬷的恶言相向,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转身朝着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贫道不过是感叹罢了,既然施主说贫道胡说,那便当是贫道胡言吧。” 薛王氏当即从马车上快步下来,小跑着追上几步,“大师还请留步。” 张嬷嬷见状忙走到薛王氏跟前,“夫人,这老道士一看就是胡言乱语,定是个想要骗取钱财的骗子,万不相信啊!” 薛王氏被劝的有些犹豫。 那边老道士顿住脚,没有回头,只是哀叹了一口气,“施主,既然有缘,贫道就再送施主一句话,若想府中安宁和顺,只怕公子还需要再成一次亲。” 薛王氏脸色一沉,直接抢白道:“大师,你的意思是我儿必须休妻,否则家宅不宁,灾祸将至吗?” “贫道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说恐受了因果,施主好自为之吧。” 薛王氏目送老道士走远,回头冲着张嬷嬷没好气的道:“这就是你说的胡言乱语,骗取钱财的骗子?” “夫...夫人,老奴我......” “回府,去苏府说和的事情以后莫要再提。” 薛王氏憋了一口气,心里越想越觉得刚才的老道士是个高人,她可差一点就成了无福之人。 一时再瞧张嬷嬷,这心里就越发不舒服,当即也不让张嬷嬷扶着,直接就进了府。 那头的老道士一路疾行,最后拐进一条巷道,站在一座破旧的茅屋前,对虚掩的木门道:“公子,你们交代的事情,老朽已经办妥了。” 木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那手里拿着一个钱袋,直接抛给了老道士。 “拿去,快走。” 老道士脸上狂喜,当即将掉在地上的钱袋子捡起来打开,见着里面是三锭十两的银子,这脸上的喜色更甚,走了几步又回来冲着门内拱手道:“多谢两位公子,以后还有这等事,尽管找老朽,老朽就住在城西土地庙。” 等到外面的巷道归于平静,破旧的木门才从内打开。 女扮男装的阿碧看着同样女扮男装的苏婉音道:“小姐,你说她真的会信吗?” “薛王氏最是信奉鬼神,又岂会不信?” “那,这样是不是姑爷很快就会答应同小姐和离?” “这...”苏婉音顿了顿,眸色微深,“只怕还不成。” 阿碧嘟起小嘴,担忧道:“那小姐难道真的要将姑爷的表妹还给姑爷吗?可那可是皇上女人,就连咱们老爷都说这事同皇上提都不能提,那要怎么办?” 是啊,要怎么办呢? 苏婉音蹙起秀眉,之前是她想的不够深,一时气话就说了要将他表妹还给他,现在想想她实在是太过冲动了,许了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交换条件。 先不说这会子程倩依还没有被招侍寝,也没有出现侍寝后的第二天就被丢进冷宫的事,就更不要说上一世,程倩依逃出冷宫还是十年以后。 难道,她还要再等十年吗? 苏婉音想着心事的往前走,忽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双锦靴。 短短的愣怔之后,她猛地抬头,恰时耳边传来了一道闷哼声,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主子你没事吧。” 萧云逸示意莫离退下,伸手托捏了几下下巴,“别说还挺疼。” 苏婉音这会也看清了来人,拉着阿碧见礼,“臣妇见过三王爷,刚刚一时不查,还请三王爷恕罪。” “你还要装作与我不认识到几时?过去的你可不这般谨小慎微。” “你,恢复记忆了?” 苏婉音一愣,一时忘记了称谓。 “还没有。” “啊?”苏婉音张了张嘴。 “我不过是失忆了,又不是成了草包,调查一下还是可以办到的。”萧云逸说着看了一眼莫离,“去将马车牵过来,本王要带苏小姐去见一个人。” “不知三王爷是要带臣妇去见什么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萧云逸说着,目光空置了一下,这才再度回望着苏婉音,“要么称我,要么称婉音,我不想听你称自己臣妇。” 苏婉音瞧着萧云逸眼底的一丝丝落寞,想起那个没有失忆前的萧云逸,一双眼睛永远都像是盛放了五彩霞光,比之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不由心里再度感叹了一下世事无常,这才抬脚跟着萧云逸进了马车车厢之内。 车厢里面很大,内置虽说不上豪华,却十分的别致,只是苏婉音无心观赏,绞着手帕,心里着实有些紧张。 萧云逸伸手拉开车厢一侧的抽屉,从中拿出一盘桂花糕放到两人间隔的一张矮几上,“尝尝,可还合口?” 苏婉音依言取了一块桂花糕凑到鼻尖嗅了一下,这才咬下一口,眼睛微微一亮,“这是宫里御膳房做的。” 萧云逸嘴角微微一勾,“你倒是会尝。” 说完,萧云逸往车厢上靠了靠,阖上眼睛假寐。 苏婉音咽下口中的糕点,偏头看着萧云逸,想起上一世,他每次来府里同大哥对弈,时常也会带些宫里的桂花糕给她。 偏生每次都让她叫他云逸哥哥,只是她一次也没有喊过,倒也不曾见他动怒。 犹记得唯一一次,他对她动怒,是在上辈子她筹备嫁妆时,他不管不顾的冲进她的闺房,将她绣了一半的嫁衣丢在了地上。 当时他问她,“你真的喜欢薛长风,非他不嫁是吗?” 她还记的当时,他听了她的回答后,转身就离开了。 可当晚却派人送来了十个漆红的木箱子到她房里,说是给她添妆。 只是那十个木箱子里装了什么,她没有打开,后面就让管家连同其他的嫁妆一起放进了薛府的库房。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这一突兀的声音响起,将苏婉音的思绪立时拉了回来,有些讪讪的道:“没什么。” 萧云逸听了,没有再接话,重新阖上眼睛,一直到马车停下来,车外莫离的声音响起。 “主子,到了。” 萧云逸“嗯”了一声,转头瞧了苏婉音一眼后,率先撩起车帘下了车。 站在车下的萧云逸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手伸向她,“我搀你。” 苏婉音微微一滞,还是避开了萧云逸伸过来的手,直接跳下了车。 萧云逸有些失落,却也没有说什么,当先走近福记斋的二楼,停在一扇窗户前,用手戳了一个洞,然后回身看向苏婉音道:“你看看,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苏婉音越过萧云逸,走到窗户前,将眼睛放到戳出的孔洞处,往里瞧。 只一眼,苏婉音就收回了目光,她内心江涛骇浪,急于想要问一问萧云逸,却发现萧云逸已经带着莫离上了三楼的台阶。 她快走跟上几步,盯着萧云逸的后背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云逸没有止步,一边往上走,一边道:“那个人,就当我这次送你的礼物,可好?” 不等苏婉音回答,萧云逸身后的莫离就插话道:“主子,不可啊,她可是......” “退下。让掌柜的将最好的端上来。” 莫离见自家主子真的动气了,最终还是没有再劝,知趣的下楼。 苏婉音让阿碧等在门口,自己跟着萧云逸进了三楼拐角的一间房间。 她见萧云逸不开口,只得说道:“婉音谢过三王爷,只是婉音怕是无以为报了。” 萧云逸“噗嗤”轻笑了一声,转身正对着苏婉音,他那一双杏眸弯如勾月,“你这话倒是让本王不好再提些过分要求,那,本王就提一提不过分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ineh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三王爷, 你请讲。” 萧云逸人畜无害的步步追近。 苏婉音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身子堪堪抵在了门框上。 萧云逸离苏婉音很近, 近到他只要一低头, 鼻尖就能碰到她的鼻尖, 可他却忽然方向一转,走到桌边一掀袍角坐下,“以后每月初一、十五你就到这里来陪本王吃顿饭, 算作感谢。” 苏婉音捂着胸口,缓了缓呼吸, “王爷若是想要找人陪你吃饭,想来愿意的人,能从这里排到边关了, 为何偏偏是我?” 萧云逸收起脸上的笑容,侧目瞧着手里的茶杯,认真的看了许久,方才有些忧郁的开口。 “你是知道的,本王失忆了, 近五年间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可每次只要本王看到你, 脑海中总能闪现一些模糊的画面, 是以本王觉得你能帮本王找回记忆。莫非你不愿意帮本王这个忙?” 看着萧云逸失落的摸样,她鬼使神差的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三王爷,你可曾想过, 万一你想要想起的记忆并不美好,你也执意要找回来吗?有时候能忘记,或许就是上天的善待。” 萧云逸一愣,她是再告诉他,就算他想起来了,她跟他也没有可能吗? 静默了一会,萧云逸眸色温柔如水,“就算那些记忆并不美好,但与本王而言却是完整而真实的,相比承受一段不好的记忆,本王更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过什么,而后悔。” 说完,他余光扫过苏婉音的脸颊,还有她眼底深处藏匿的哀痛,一时没忍住的问道:“你好像很希望忘记,是跟薛长风有关吗?” 苏婉音没有回答。 正是她的不回答,让萧云逸心中更加肯定她一定经历了什么,不然她不可能跟莫离调查来的情况如此不符。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短短几日,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看似是沉静内敛了,实则是在周身竖起了一层薄冰,防卫性的抗拒别人地靠近。 这时,门被推开,莫离领着几个伙计进来,摆满了一桌的饭菜。 席间,萧云逸刻意问了苏婉音,往日他去苏府的一些事情,苏婉音都略略的回答了,一顿饭吃的算不上快,却都各怀心事。 饭后,阿碧推门进来,“小姐,姑爷来了。” 苏婉音心中诧异,他怎么找来了? “薛长风,是本王叫来的。你们的事,本王作为一个局外人,本不该搀和,可今晨遇到你兄长苏镇南,他告诉本王说这薛长风油盐不进的,怕你独自面对他会吃亏,而你兄长被召入宫无暇顾及,便求本王从旁相助,好让你同薛长风尽快和离了。” 萧云逸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走,我同你去会会薛长风。” 苏婉音心里本来还有些疑惑,听到是大哥求的萧云逸,心里微暖,看着萧云逸时,目光也亲近了不少,“好。” 跟在两人身后的莫离嘴角直抽,强忍住笑意,明明是主子自己去找的苏镇南,这会倒成了苏镇南求着主子了,他若非亲耳听见,也要被主子给诓了。 不过很快,莫离就笑不出来了,主子虽然没有承认对苏小姐的心思,可只要将这几日主子做的事情串联起来,结果就明摆着是了。 那他,该不该将主子的反常情况告诉皇上呢? 苏婉音不知道莫离心中所想,只是同萧云逸一前一后的下到了二楼,一到二楼,苏婉音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薛长风。 薛长风更是瞧见了苏婉音同萧云逸一起出现,脸色顿时就难看了几分,她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吗? 还是说上辈子他同她和离后,竟是改嫁给了三王爷? 薛长风越想,心里就越是不安,可碍于身份的不同,他还是当先走过去,拱了拱手,“下官见过三王爷,只是不知三王爷找我们夫妻过来所谓何事?” 萧云逸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薛长风,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随即温柔的转头看着苏婉音,“做你想做的,一切有本王在。” 苏婉音感激的点头。 在薛长风眼里更像是在眉目传情,薛长风心中醋意翻涌,一时忘了还有外人在,直接走过去拉住苏婉音的手腕就往外走,“跟我回家。” 家吗?那里从来都不是她的家。 苏婉音甩开薛长风的手,快步走到一间客房门口,将房门推开。 屋内的程倩依听见动静,脸上的焦急之色顿时隐去,拽了拽衣服,又顺了顺额前的头发,这才一脸欣喜的从屏风后站起来。 一边往外走,一边娇声道:“王爷,你让妾身...” 后面的话,程倩依生生噎进喉咙里,她直直看着门口的苏婉音,“你是谁,三王爷呢?” 苏婉音从旁一让,程倩依就看到了跟在苏婉音身后的薛长风,人一下子怔住了。 “倩依,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宫里吗?” 薛长风心中太过于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表妹会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这福记斋内。 想他为了防止表妹逃出来,特地去敲打了一下宫门口负责检查泔水车的守卫。 不惜搬出了皇上的安危,可能有刺客潜伏之类的话,让守卫们务必每一辆泔水车都必须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才能放行。 这时,程倩依绞着手,低低唤了一声“表哥”,一双眼睛四下瞧着,竟还真让她看见了三王爷萧云逸,她双手骤然紧扣,一双眼珠辗转个不停。 萧云逸恰时抬脚踱步过来,刻意的走到苏婉音身侧站着,“薛长风你倒是同你这表妹郎情妾意的很。” 薛长风瞧着三王爷看苏婉音的眼神温柔的都能掐出水,顿时就回过神来,“三王爷明鉴,下官同表妹并无半分儿女私情。” 萧云逸则是沉静的“哦”了一声,不信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婉音则是哑然失笑,定定的瞧着薛长风,口气骤然变得冰冷,“薛长风你自己说的,表妹还给你,你就同意和离。如今你的表妹就在你眼前,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三王爷在场,就这般口不对心,故作姿态。” 一时气氛尴尬而寂静。 忽然,程倩依绕开了薛长风,迎着一众的目光走到了萧云逸身前,更是不着痕迹的将苏婉音往一边挤开了不少。 程倩依双手勾上萧云逸的胳膊,媚眼如丝,“王爷,妾同表哥只是兄妹之情,绝无半分僭越,王爷若是非要这般试探妾,妾还不若现在就死了。” 薛长风本来已经觉得自个是山穷水尽了,不想竟然峰回路转,连带着对表妹陈倩依的恨意也清减了一分。 他当即顺势对着萧云逸道:“下官真替表妹高兴,能遇上三王爷这般丰神俊逸的夫君,王爷切莫听了市井谣传,损了同表妹的感情。” 萧云逸云淡风轻的表情瞬间冻结,他厌恶的甩开程倩依,“本王几时要纳你为妾了?” 陈倩依听了脸色顿时一白,楚楚可怜的挤出两滴泪来,“王爷莫不是忘了,是王爷昨日亲自从皇上那讨了倩依来的,皇上也说了倩依入府是要做侧妃的。” “你入府了吗?” 萧云逸没有想到还能被这女人摆一道,一时看戏不成反被薛长风看了戏,心头顿时不悦起来,“陈倩依,本王也不怕实话同你讲了,讨你出宫就是要将你还给薛长风的,若是薛长风不肯要你,你就只能去青楼楚馆了。”。 “王爷,你不能这样对妾,妾可是皇上赏给王爷的。” 一向甚少发怒的萧云逸,气怒的甩开了又攀上来的陈倩依。 “程倩依,你也说了你是皇兄赏给本王的,那么本王要如何处理便是本王的事情。你若是不想去青楼楚馆,就让你表哥写下和离书,本王还可做你同你表哥的主婚人。” 陈倩依从地上爬起来,她一下子有些明白过来了。 原来三王爷要了她来,根本就不是看上了她的姿色,而是为了表哥娶的这个女人,若是她没记错,应该是叫苏婉音。 她恨恨的瞪了苏婉音一眼,起身走到薛长风面前,“表哥,倩依自从进宫就没有一日不记挂着表哥,既然如今有了王爷的成全,倩依终于不用强压着自己对表哥的心意,担忧表哥会受到倩依的牵连,只是表哥你还愿意要倩依吗?” 薛长风避开陈倩依的接近,冲着萧云逸道:“下官既然说了与表妹没有私情,便是没有私情。还请三王爷莫要将自己的妾室塞给下官。” 说完,薛长风就直接借机,逃也似的下了楼。 一旁惊愕的苏婉音也终于清醒过来,不管薛长风今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接纳程倩依,她都已经完成了她答应他的,这和离书她必须拿到。 当即抓起裙摆,匆匆冲萧云逸告了一个辞,人就追了出去。 程倩依见表哥走了,苏婉音也追了出去,对着萧云逸的心思又活泛起来,“王爷,不如同倩依合作,倩依可以帮王爷你得到苏婉音。” “本王不屑与你为伍。” 萧云逸说完便再也不看程倩依一眼,对着莫离吩咐,“将这个女人送去怡春苑,捧她为花魁,三日后,若是薛长风不去就兜售她的初夜。” “王爷,你不能这么对倩依,倩依真的可以帮你.......” 莫离知道自己主子一向讨厌女人聒噪,直接一个手刀将陈倩依打晕,这才“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主子息怒,是属下该死,关于薛长风对程倩依一往情深的情报打探的有误,还请主子责罚。” 莫离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不该是错的。 如果错了,定然是薛长风这个人有问题。 萧云逸摆摆手示意莫离起来,“你找人去试试薛长风的真假。” “是,主子。” 莫离抓起地上的陈倩依就要往外走,萧云逸忽然叫住他。 “此事,你亲自去试。” 再说逃出福记斋的薛长风,知道苏婉音在后面追他,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苏婉音跟他讨要和离书的事情,只得快速的闪进一条巷道里躲起来。 他侧身贴在巷道的墙壁上,目光瞧着街道上的苏婉音。 只见她因为追赶他而双颊绯红,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迷茫的看了一圈,似是找寻不到他,最后朝着他们薛府的方向就追了上去。 薛长风苦涩的摇了摇头,哪怕真的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也想多拖上一日。 多一日,她便还是他薛长风的妻子。 思虑了许久,他现在还是新婚,一个月内不用去城门守防,是以薛长风没有回府,也没有留在晋城内,而是转身出了城。 借着月色,踏上了他上辈子最后去过的地方:普化寺。 普化寺的禅房一住就是两日。 第三日一早,薛长风还同前几日一样去听主持带着众弟子做早课。 早课后,他觉得心境平和了不少,想着今日便回去见见苏婉音,哪怕她不信,他也要争取一下。 在路过普化寺前面,供信众参拜的万佛殿时,薛长风突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怎么来这了? 他想着,人已经快速往后一退,将身形隐入拱门内侧,一双眼睛绕过前方的诸多障碍,锁定着那抹从下方台阶一步步往上走的人影。 “小姐,你走慢点,当心摔着。” 阿碧手里拧着装了香烛纸钱的篮子跟在苏婉音后面,一脸关切,自家小姐也不知怎的,自从昨晚听到大少爷的事情,人就一宿没睡。 先是找了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瞧着像是要画什么地形图,后来竟没有一张让小姐满意的,小姐嘴里总是重复着“为什么我当时要睡着,为什么不多看几眼,记得清楚些”的话。 好不容易劝着小姐去床上休息,结果睡了不到一炷香,小姐就醒了,避着府里其他人,硬是要来普化寺上香。 天还蒙蒙亮就往山上来,因为光线不明,这一路上小姐都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膝盖跟手心都擦破了多处。 “不行,阿碧,今天我必须烧这第一炷香。” 一脸的焦急与不安的苏婉音没有理会阿碧的劝诫,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走,好几次都险些栽倒在台阶上。 等到她双脚站在万佛殿的门口时,她方才停了下来,待呼吸平稳了些,双腿不再打摆子,她才转头从阿碧手里接过篮子,有意支开阿碧的道。 “阿碧,你去跟主持方丈借用一下小厨房,做几道斋菜,我等会想去给我娘上柱香。” “嗯,小姐你放心,夫人生前喜欢吃的那几道斋菜,阿碧都会做。只是小姐你真的不用奴婢陪着吗?” “不用,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寺里。” 苏婉音看着阿碧离开,这才提着篮子跨进了万佛殿。 殊不知薛长风等她进了万佛殿,人也从拱门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趁着她跪拜佛像之际,闪身躲到了一个佛像身后。 “观世音菩萨,信女苏婉音在此恳求菩萨闻声救难。” 躲在菩萨像后面的薛长风,听到这话一双狭长的眸子拧了拧,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要来求观音菩萨救苦救难? 薛长风正想着,跪在莆田上的苏婉音再度开口道:“信女苏婉音求观音菩萨保佑我大哥这一世平安喜乐直到寿终正寝。信女苏婉音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哪怕减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是顷刻要了信女的性命,信女苏婉音也心甘情愿。只求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大哥此次前往云蛮边境,能平安归来。” 薛长风眉头皱的更紧,猛地想起了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被皇上破格封为了征蛮先锋,不日便要同秦老将军赶往云蛮边境,与蛮国开战。 莫非,因着他没有当先锋,而出了什么变故? 那边苏婉音不知道薛长风在,说完祈求的话,便一个劲的磕头,额头磕在青砖的地面,“砰砰砰”的闷响。 薛长风一侧头,就瞧见她这般不要命的磕头,白净的额头已经大片红肿,中间还渗出了血丝。 他心疼不已,便是想也不想就从佛像后面冲了出来,抓着苏婉音的手就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上天让你重活一世,你就是这么折腾自己的吗?” 苏婉音抬头瞧见是薛长风,再也压制不住情绪,她猛地推开他,“我用不着你管,你走,你走。” 薛长风没有朝外挪脚,反而是在下一刻,冲将过去将苏婉音禁锢在了怀里。 苏婉音挣扎了几下见挣不开,低头狠狠的咬在薛长风的手背上,口腔里充满了咸惺。 他依旧没有放开她,却是将她禁锢的更紧。 苏婉音挣扎的累了,歪在他怀里,侧仰着头,一双泪目冰凉凉的看着薛长风。 “薛长风上一世就是因为你,我大哥活生生的一个人从家里出去,再回来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你知道我有多怪自己,多恨自己吗?为什么你不跟上一世一样去皇上面前主动请缨,为什么不是你去跟蛮国打仗?你不是要逃开我吗,为什么不逃了?” 薛长风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抓住苏婉音颤栗的双肩,“你说你大哥上辈子出征蛮国,战死了,怎么死的?” 苏婉音被薛长风这一问,问的一惊,理智也回来了七八分,一时定定的瞧着薛长风,“你...” “是,我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EK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陌兮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你的意思是说, 你重生了, 你什么都知道。你这一世就是故意吊着我不和离, 薛长风你耍人很好玩是吗?” 苏婉音一双眼睛空寂的瞧着薛长风, 将他从头看到脚, 从脚看到头,忽的笑出声来,声音细细低低的, 有些渗人。 薛长风有些慌,松开了她的肩头。 苏婉音笑的颤抖后退, 笑的泪花点点斑驳了视线。 “你还好吗?” “啪!” 苏婉音抬头,猛地甩了薛长风一个巴掌,目光冷冰冰的如同一颗铁钉, 一边后退,一边钉着薛长风道:“我还好吗?我怎么可能会好!” 薛长风眼看着她就要退到门槛的位置,他怕她摔倒,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快走两步, 伸手将她手腕抓住。 “别碰我。” 苏婉音挣开他的手,往一边一歪, 整个人借着门框才堪堪站稳, “薛长风,是,上一世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嫁给你所遭受的一切冷待都是我自找的, 我可以不怨你,不恨你,可以怪自己眼睛瞎,害人害己。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可以欺负人到这般境地,就算我苏家做错了,我做错了,上一世我该受到的报应也都受了。” 她说着说着,后背靠着门框缓缓滑下,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声音更冷更轻,带着不尽的控诉。 “这一世我都已经做出了弥补,也将你的表妹带到了你的面前,薛长风你还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才肯和离?难道你非要将我这一世也摧毁了才甘心吗?” 薛长风眉宇间的沟壑皱的更深,居高临下的站在苏婉音身前,手僵在半空好一会,才慢慢收回到身侧,“如果我说上辈子我错了,这辈子我想弥补你,你信吗?” “小姐。” 阿碧去到普化寺的厨房,右眼就一直跳,她心里不放心自家小姐便找了过来,谁知一来就瞧见姑爷欺负小姐。 这还是她第二次瞧见小姐哭的这么难过与无助,第一次是在新婚夜,两次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阿碧想也不想,冲上去将薛长风推开几步,这才转身将苏婉音扶起来,“小姐我们走。” 见到如此,薛长风心中焦急,忙追出去两步,“蛮国人奸猾狡诈,又善于骑射,你就不怕你大哥有危险吗?” 苏婉音一听,一下子想起了她来普化寺的目的,一双脚就如同生生长在了地上。 尤其是听到“善于骑射”四个字,上一世,大哥就是被蛮国人射中了毒箭,不治生亡的。 虽说上一世这场云蛮两国的战役历时一年之久,最终以云国大获全胜,蛮国投降议和结束,可上一世大哥并没有参加,难保不会发生如上一世的结局。 她只要一想到大哥身死,嫂子与侄女侄子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以及苏府人丁凋敝的情景,她心口就好痛好痛。 好怕她重生了,可一切都未能改变。 “我可以护你大哥周全,甚至可以代替你大哥前往云蛮边境,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苏婉音猛地回头,见薛长风立在两米开外,言之凿凿。 是啊,上一世他身为先锋与蛮国的每一场交锋,他都参加了,更是在一次次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一连官升了三级,成了当朝一品大将军。 若是他去,大哥定然无忧。 苏婉音将阿碧再度支开,这才重新瞧向薛长风,一双泪泡过的瞳孔再无半分哀伤,清冷而倔强,“薛长风,你的要求是什么?” 薛长风走近一步,“只一条,打消同我和离的念头,让我...” “弥补你”这三个字薛长风还没有说出口,苏婉音就直接截断了话头。 “好,我答应。” 薛长风憋了一口气,“苏婉音,你非得如此吗?” 苏婉音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怎么,你还要我感恩戴德摇尾乞怜吗?” 她虽然在笑,却比哭还要叫人心疼。 薛长风语气骤然放软,伸手抓住苏婉音的肩头,“婉音,别闹了,以前是我不好,等我此次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薛长风,你不记得了,我却记得。上一世你那般决绝,是你说要跟我一别两宽,要带着陈倩依离开晋城,说你们会很幸福,会生儿育女。” 苏婉音说着,嘴角荡起一抹自嘲的嗤笑:“是不是,上一世你的表妹跟你过不了苦日子,对你不千依百顺了,末了,你发现她不是你想的样子,你后悔了是吗?最后,你回头想想才发现,我不仅比较蠢,还对你予取予求,所以你才执意不肯和离,不惜成为你上辈子最讨厌的那种人,用我大哥的安危同我谈条件,你还要指望我跟你和好如初吗?。” “不是...” “薛长风,既然如今我们之间是条件交换,就没有必要再虚情假意。该断的,上辈子就已经断了。” 苏婉音一字一句说完,转身离开,徒留薛长风一人,立在万佛殿前,胸腔许久都喘不上气。 直到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的过来,薛长风才怔怔回神,看了一眼苏婉音离去的方向后,转头下了山。 夜幕降临。 “主子,薛长风找着了。” 一身黑衣劲装的莫离推门进来,伸手扯下蒙面的黑巾,单膝跪在地上,“依照主子的吩咐,属下将他用暗器放倒后,仔细确认过了,他并没有带人皮面具,后背的胎记也没有作假,应该就是薛长风本人无疑了。” 萧云逸轻“嗯”了一声,将一枚白色棋子落在棋盘上,“他这几日在哪?” “在普化寺。” 普化寺吗? 萧云逸念叨着这三个字,另一只手执起的白子顿在半空。 却是忽的想起来,今个苏婉音就跟丫鬟就是去的普化寺。 回来时,他正好在苏府等她,瞧她眼眶红肿,形容憔悴,他有心问几句,却被她以身体不适回避了去。 莫非? 萧云逸心疼烦躁,将白色棋子放回棋盒,起身瞧着地上的莫离,“薛长风人现在在哪?” “还在外间。” “起来吧,去将他丢去怡春苑,让那个程倩依好生伺候。” 莫离一滞,“那,今晚的初夜拍卖可要取消?” “继续,对外要让人以为是薛长风竞拍下的初夜,知道吗?”萧云逸顿了顿,补充道:“将他们房门锁上。” ***************** 薛长风感觉周身一凉,猛地就清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红罗软帐,还有表妹那放大的一张脸。 低头看自己时,发现他外杉尽去,只还剩一条亵裤,而表妹的手已经拽住了亵裤的裤腰,正往下褪。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跳下,站在地上,将亵裤提了回去,又弯腰伸手在地上捡起了一件外杉匆匆套上,“这里是哪?你怎么在这?” 陈倩依从床榻上下来,掩面低低啜泣,“表哥,上次你不肯要倩依,三王爷便将倩依丢进了这里,这些伤都是怡春苑的老鸨打的。” 说话间,陈倩依就将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手臂上的鞭痕,这才继续道:“倩依本想死了,可想到表哥不该是始乱终弃的人,便忍着苟活下来。不想还真的让倩依等到了,倩依就知道表哥不会不管倩依的。” “你是说这里是怡春苑?”薛长风没有理睬表妹的哭诉,只一个劲的想那个将他打晕的黑衣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他丢到怡春苑? 陈倩依见表哥并没有同她预想的那样,走过来将她拥进怀里安慰,心中诧异的同时,也想起了老鸨对她的威胁,若是她将表哥拿下了,就由三王爷做主将她嫁给表哥,成为一府主母。 若是她今晚不能拿下表哥,那么她就要去接待十名乞丐十日,成为最下贱的女支。 想她陈倩依姿容数一数二,本来有机会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甚至于当上皇后。 可偏偏因为苏婉音,她沦落成了青楼女子也就罢了,还要让她伺候那些肮脏的下贱男人,她陈倩依才不要呢! 想到这,陈倩依直接脱了自己的外裙,露出白嫩嫩的香肩,一下扑过来抱住还兀自想着事情的薛长风。 “表哥,就让倩依伺候你吧,将倩依的身子清清白白的交给表哥。” 薛长风回过神来,一边推开陈倩依,一边别过头去,“倩依,我心里没有你,还请你自重。” 程倩依被推的跌坐在床上,她也不气垒,快速撑起身子,脸上梨花带雨。 “表哥,你买了倩依的初夜,就是为了来羞辱报复倩依的吗?倩依进宫,表哥你是知道的,那都是苏婉音的大哥苏镇南所为,倩依违逆不得。还有既然表哥如此嫌恶倩依,为何在入宫当日,你还要救下倩依?是,倩依是被三王爷要出了宫,倩依也的确没有第一时间选表哥,可那都是倩依担心三王爷会迁怒表哥啊!” “程倩依,我没有买你的初夜。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很清楚了,别装了。” 薛长风气的笑了,重活一世,表妹还要将他当傻子一般戏耍,他心中嫌恶,转身就去拉房门,拉了几下发现根本就拉不开。 心头不妙感更甚。 陈倩依也在这个档口撕破脸,既然拆穿了,也就不装了,一改刚刚可怜的摸样,笑盈盈的走到薛长风后面,伸出手臂从后环住薛长风。 “表哥,你出不去的,外面都锁上了。” 薛长风双手强硬的掰开陈倩依的手,心里一下子变得跟明镜似得,这一定是三王爷萧云逸干的。 他气恼的抬脚踹门,门被踹的吱呀作响,却一点都没有倒下的迹象,反倒是他感觉到了身体里传来一股陌生的燥热感,而且越来越强烈。 薛长风回身怒瞪着陈倩依,“你给我吃了什么?” 陈倩依竟是一把将肚兜扯了,还故意挺了挺胸,拇指抹进唇腔里允了一口,“表哥你已经中了媚毒,只有要了倩依,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穿越之良夫再造》 安雪云妇产科主任当的好好的,一朝穿越,成了连狗都能踩上几脚的八王妃。 她别的没什么好,偏生想得开。 虽然两个人相看两生厌,谁也瞧不上谁,但日子也算过的绘声绘色,有滋有味。 贴身侍女捏着帕子哭的梨花带雨,“小姐,王爷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夫说只怕活不长了,若是王爷当真一死了之,您岂不是就成了寡妇!” 安雪云双眼放亮,“哭什么,这是喜事!再说了他那种病就那样,最好他过不了两天一蹬腿,我落个清净不说,还捡这么大的一家业,咱们造一辈子也够了。” 门嘎吱一响,安雪云背后发凉。 “王爷,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萧珑焱滑着轮椅进屋,“本王死不足惜,可依着殉葬的祖制,王妃倒是可惜了,年纪轻轻来不及造作就要殉葬。” 各位读者君,如果喜欢,不妨点开作者栏,提前预收一下,这样开书速度会加快哦。 第四十章 薛长风瞥见陈倩依身前的春色, 身体内的燥热更加热烈。 他咬牙攥紧拳头, 梗着脖子偏过头不看, 心中一刻不停的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万不可行差踏错。 陈倩依瞧出药效的作用, 嘴角一勾娇笑艳艳,扭着身姿又走近了一步,故意凑到薛长风眼前, 双手慢慢的伸出将自个亵裤往下褪。 薛长风眼睛一红,本就感觉置身火海, 这会视觉的冲击让他恍了神,竟将陈倩依瞧成了一块行走的冰块,他扯了扯脖颈的衣襟, 脚步不由的往前挪了半寸。 忽的,他脑海里浮现起苏婉音倔强的脸颊,以及她眼底深深的控诉,她说他不曾信过她,她说她自己眼瞎。 薛长风一颗心如浸冰海, 泛红的瞳孔恢复了几分清明,记忆恰时如潮袭来。 他想起了上辈子, 表妹她给她自己下媚药用来诬陷苏婉音的事情; 想起了他进屋后秦嬷嬷说表妹已经没事时, 表妹手腕上的那道新伤口,顿时就如同萌童开智,心中有了决断。 一个箭步而出,薛长风抓过桌上的茶杯, 往地上一摔,茶杯四分五裂,碎口锋利如刀。 薛长风没有办法迟疑,弯腰捡起地上一块最大的碎片,捏在手里对着扑过来想要抱住她的表妹就是一下。 破碎的瓷片划在陈倩依的肩头,陈倩依吃疼的往后跌退,同时抬手去护,湿黏黏的一看,满手心都是她的血。 “表哥,你真要对倩依如此绝情吗?” 薛长风没有回答,侧过头,后背依着桌子,右手就着瓷片快速给他自己的左手手腕来了一下。 三指见宽的伤口里流出的鲜红血液,沿着他结实的肌肉滴落到房间的地面上,他只是冷声低喝,“快将衣服穿上,不然,我杀了你。” 陈倩依从未看见薛长风这般摸样,眼睛里带着吃人的怒火,她有那么一刹觉得,昔日对她言听计从的表哥是真的很有可能会杀了她。 她又退后了两步,从地上捡起衣裙穿上,只是心里眼里都是浓浓的不甘心,她心中还是不信表哥能撑得过这猛烈的药效,她还有希望。 “表哥,你别这样,倩依心疼。” “闭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上的鲜血流了一滩,薛长风终于感觉不到那股炙热,只余失血后的虚脱。 短暂的适应过后,薛长风从衣角上扯下一块布,单手给伤口缠上,顺着桌子的支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陈倩依见薛长风脸上的潮红褪去,是真的有些急了,当即做出一副知错的摸样,走过去提起茶壶给薛长风倒了一杯茶,捧着茶试探性的靠到薛长风身边。 “表哥,今日是倩依鬼迷了心窍,倩依知错了,倒是表哥你失了这么多血,身子定是虚弱极了,喝口热茶吧。” 薛长风一把扫开伸过来的茶杯,这里的东西任何一样他都不能再吃。 “表哥,你觉得有毒是吗,那倩依先喝。” 薛长风被扰的不胜其烦,抬手扣住陈倩依的手腕,“这房门几时会打开?” “表哥你捏疼倩依了。” “说。” “疼疼疼..老鸨说,明天早上会开门。” 薛长风冷哼一声将陈倩依松开,“滚开!” 他面上很镇静,实际上就是强撑,他刚才扣住表妹的手腕已经是用尽了力气,若是表妹此时不管不顾的扑上来,他真的就只能任人鱼肉,他太需要时间来恢复一点力气。 东方露白,旭日初升。 与怡春苑隔街的一座酒楼,楼上第三层的一扇窗户前,站立着主仆两人。 萧云逸葱白指骨有节奏的击打这窗棂,目光平和的看着怡春苑的方向,那里聚集了不少的人,吵杂声都跨过了数十米的距离传到了萧云逸的耳朵里。 “你们说,这当朝太傅的女婿薛长风,昨晚真的买下了新进花魁的初夜吗?” “这是不是真的?等会瞧瞧不就知道了。不过,听说这新评出来的花魁比之上一任的红香姑娘那也是不遑多让啊,只是这人就算再美也应该没有太傅家那位嫡出小姐漂亮吧?这薛长风是不是傻啊?”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自古家花不如野花香,倒是可惜了那位名动晋城的苏家小姐,千挑万选,选了一个这般肆意妄为的人,这下咱们又有热闹可以看啰。” “......” 过了一会,莫离看了身后八仙桌上的沙漏一眼,“主子,时辰到了。” 随着莫离的话落地不过半盏茶,怡春苑的门就从里面被拉开,周围的嘈杂声一下就没了,静悄悄的,像极了暴雨前的宁静。 萧云逸依旧是静默不语的瞧着,在看到薛长风踉踉跄跄的从怡春苑里跑出来,就被众人围堵的窘迫摸样后,转身走回八仙桌前落座。 “主子,薛长风已经离开了。” 萧云逸这才伸手取了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指腹磨搓着茶杯,也不急于饮上一口,只静心聆听着再度爆发的议论声,一副沉着于胸的了然之态。 “刚才那人还真是薛长风,你们瞧见没,那脸色都白了,双腿都站不稳了。” “那可是一万两银子一晚的初夜,搁谁也得多弄几回,回回本,生猛点是自然。” “怕是不只是折腾了几回,瞧那样子定是一晚上都没闲着。不过,说回来这事他薛长风也是够胆,不遮不掩的,怕是要遭报应喽” “哈哈哈,不行,老子明个要早些去云来茶馆占位置,这么有趣的事情,明天说书的肯定要说一说的.......” “老子也去。” “.....” 萧云逸饮尽杯中茶水,站起身往酒馆楼下走。 莫离跟上去,“主子,现下去哪里?” 萧云逸脚步微顿,心情有些好的拿目光戳了戳莫离,“皇兄这次倒是看错了人,你哪里有半点机灵的样子?” “属下比之主子,自然是愚笨至极的。” 莫离黑脸微红,他的机灵是建立在当初跟他一起作为备选护卫的那些人中的,毕竟他们中的人,多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历了最残酷的删选,从而形成了死气沉沉的一副面孔。 他莫离不过是运气好些,自小被组织发现他的习武天赋颇高,这才获得了单独训练的资格,学成后的几次暗杀任务,对象也都不是什么难搞的人,是以才有机会从暗卫活到了明面上。 薛长风走出没多远,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了,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发现了一家药铺,想了一下就走了进去。 “掌故的,给我来根人参。” 掌柜的瞧了一眼,并未应声。 薛长风见状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这是五十两。” 掌柜这才脸色一喜,手脚麻利的从柜台里面的匣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颗晒干的人参,人参个头有成人手掌长短,根须挖的时候大抵是挖断了不少。 薛长风也没时间去计较这些,拿起来就送进嘴里咬了一口,缓了一会,这才觉得气力恢复了一点,方才在掌柜惊愕的目光中出了药铺。 一路上薛长风走走停停,花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到了步军统领衙门。 薛长风刚一走近,就瞧见衙门门口地上扔着一堆东西,细看一下,他不由吃了一惊,地上的东西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 “哟,这不是我们的城门领薛副将吗?寻欢作乐有空出来了?” 一个昔日的属下倚在衙门门口的门框上,嗤笑,见到薛长风的目光投过去,当即就自拍了一下脑门,“瞧我这记性,现在你已经不是副将了,我才是这城门领的副将。” 薛长风蹙眉,走近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你这都听不出来吗?你被降官了,你薛长风现在已经降为了一个城门守卫,赶紧麻溜的,捡起你那些破烂玩意去守城门吧。” 昔日的下属说完,人就走了进去,与此同时衙门的门也从里面关上了。 薛长风瞧着地上的东西,想着昔日下属态度的转变。 他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被降官了,他重活一世,早已不在意官职高低,可他才答应过她,要代替她大哥出征,要去皇上面前自荐,好护他大哥周全。 可眼下他成了小小的一个城门守卫兵,别说去见皇上,就是连求见皇上的资格都没有,他要怎么办? 薛长风撑起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没了,一阵乏力,人就跌坐在了步军统领衙门的门口。 他已经失信于她太多次了,这一次他若是还不能兑现承诺,她不会再信他。 她也一定不会再有丝毫迟疑。 ******* “小姐,你别笑了,怪渗人的。” 阿碧走过来蹲在苏婉音身侧,满是担心,“小姐,你即是打定了主意要同姑爷和离,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在意姑爷的事情,左右,和离之后,小姐与姑爷就再无干系了。” 苏婉音迟滞的看向阿碧,他在意的不是薛长风。 她以为她答应了薛长风的要求,他就会真的将大哥的事情放在心上,谁知他薛长风一天多的时间,竟是去了怡春苑。 她还真是不长记性啊,这才多久就忘了吗? 他薛长风上辈子为了陈倩依那般折辱她,不信任她,重生了又怎么可能不在意陈倩依? 他在普化寺说的那些话,怕是又在逗弄她。 补偿,有这么补偿的吗? “咳咳”萧云逸走进来,手蜷曲在嘴边轻咳了两声。 第四十一章 “奴婢见过三王爷。” 阿碧一边下跪, 一边用手肘碰了碰苏婉音。 苏婉音回过神来, 忙起身走上前两步, “婉音见过三王爷。” “婉音, 你我私底下, 不必这般客套的。”萧云逸眸光微深,轻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苏婉音, “我希望你将我当做朋友,而非是三王爷。” 苏婉音不置可否的退后一步。 萧云逸看着她的刻意疏远, 嘴角的笑意更浓,既然你不愿意靠近,那就换他主动。 他上前两步, 一手抓住她的肩头,一手伸出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人这一生很短,着实没有必要为不值得的人伤痛,何不怜取眼前人。” 感受到萧云逸指腹间的温热, 苏婉音下意识的抬起头,一双眸子不期而遇的对上萧云逸的目光, 她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暖意, 只是她不能回应。 上一世她肆意妄为的爱过薛长风,结果却是被伤的体无完肤。 她也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当初薛长风一早就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不管她苏婉音做什么, 他薛长风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她的话。 或许,她上一世就不会活的那么痛,那么苦了。 这一世她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碰触感情,是以她不能,也不愿意同上一世的薛长风那般,什么都不说,看似给了人机会,实则却是用一把钝刀子,在漫长的时间里割的人鲜血淋漓。 “婉音谢过三王爷的开导,只是婉音给不了三王爷你想要的,日后还请三王爷避嫌。” “你可以不喜欢本王,也可以拒绝本王的心意,但是婉音你不能阻止本王去喜欢你。” 萧云逸有些失望,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说完将话题岔开,“婉音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跟薛长风的事情?” 是啊怎么处理? 还要再等等看吗? 苏婉音正想着她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就见莫离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莫离本来已经喊出了“主子”两字,却在看到她时,闸断了后面的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婉音,想起还有一事,先行离开。” 苏婉音心知莫离是有事情想要禀报给萧云逸,再加上她也确实需要冷静,便想借着这个时机离开,却不想萧云逸唤住了她。 “婉音你留下来,没有你不能听的。” 话落,萧云逸已经收回目光,看向了门口站着的莫离。 莫离也不等萧云逸再发话,直接禀告道:“主子,苏小姐,刚刚收到信报,薛长风辞了官职。” “什么?”苏婉音一时惊诧出声,等她意识过来后,心中就是一阵发苦。 才不过是同陈倩依呆了一晚,他就去辞了官,还如何随军去护她大哥的周全? 可笑的是她,竟然就在刚刚还想着要不要再信他一次。 既然他薛长风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而肥,她也没有必要再给他留最后一丝颜面。 苏婉音想到这里,走进屏风后,半响才回来。 “婉音有急事要处理,不能陪三王爷了,还望三王爷见谅。”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萧云逸应还是不应,人已经抬脚跨出了房门。 而一直候在门口的阿碧,瞧见自家小姐出来,忙追了上去,“小姐,你等等阿碧。” 苏婉音顿了顿,忽的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身后的阿碧吩咐,“你去将府里的小斯全都叫上,立刻随我出府。” 萧云逸看着院中苏婉音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此刻的她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洗礼,就像是空谷幽兰,迎风孑立,山眉水眼,仿佛是一道月光,再也不能从她的眼底找到半丝的挣扎,只余一片坚定。 莫离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道这主人家都走了,他们还留在人家闺房里,着实不妥,“主子,瞧着时辰,是时候进宫了。” “进宫见母后的事情不急,莫离,你带着本王的印信,去晋都衙门多叫些人。本王要给她撑腰。” ************ “气死我,气死我了。” 薛府的后宅,薛王氏捂着被打的脸颊,气怒交加,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壶,点心,水果一股脑的全部扫落到了地上。 她还觉得不解气,又一一的将屋子里所有陶瓷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 一时间,碎片横飞,“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下人们都不敢上前规劝,一个个提心吊胆的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薛王氏见屋里摔无可摔,刚刚降下一点火气又蹭蹭的高涨起来,歇斯底里的吼道:“张嬷嬷你去将少爷给我喊来。” 张嬷嬷吞了吞唾沫,“夫人,少爷还没有回来。” “去找,去给我找!” 薛王氏气怒的额头青筋暴起,指着门口歇斯底里。 下一刻一个小丫鬟跑过来,吱吱呜呜道:“夫人,少夫人带着一众小斯回府了...说是...说是要搬东西。” 薛王氏一愣,更加怒火中烧。 自从他们薛家娶了这个丧门星以后,家里就没有过一天的安宁,如今她还敢带人回来搬东西,还有没有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都跟我去前院。” 薛王氏怒气冲冲赶到前院的时候,二姨娘带着她房里的人也刚刚到了,正巧跟薛王氏一行撞了一个正着。 薛王氏气恼的骂了一句,“好狗不挡道”,就直接挤开了二姨娘,朝着前面走去。 二姨娘恨恨的瞪了薛王氏一眼,捂着帕子阴阳怪气的道:“哟,姐姐你来的倒挺快,只怕今日的事情,姐姐若是处理的不妥,另一边的脸也要被老爷打了。不过姐姐你也别担心,老爷上回给妹妹的药还有一些,一会妹妹让人给姐姐你送去房里哈。” 薛王氏如同被人踩了痛脚,顿时止住了步子,转身就要折回去同二房的这个小贱人掰扯掰扯,却被身后的张嬷嬷拉住。 “夫人,以后有的时间可以整治二姨娘,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阻止苏婉音那个丧门星搬咱们府里的东西。” 薛王氏想了一下,觉得张嬷嬷所言不错,可心里尤为不舒服,便回头愤恨的剜了二姨娘一眼,这才由着张嬷嬷搀扶着往前继续走。 等拐过长廊,薛王氏一眼就瞧见库房前面的一群人,或抬或扛的从库房里往外搬东西。 那一箱箱的可都是好东西啊! 薛王氏肉疼不已,再也顾不得张嬷嬷交代的要冷静,直接冲将上去拦在最前面,气愤嘶吼,“都把东西给我放下。” 出乎薛王氏意料的,没有一个人听她的不说,还将她当成了一棵树,直接无视的绕开她,继续搬着东西往府门口走。 薛王氏何时受着这般慢待,当即也不站在路中间了,直接冲到苏婉音身前,厉喝道:“苏婉音你这个丧门星,你快叫他们停下,你听见没有?这些都是我薛家的东西。” 苏婉音冷冷一笑,从长袖中掏出一张纸对着薛王氏展开,目光环顾一圈之后,方才朗声道:“今日,我苏婉音便要效仿我朝晋安公主,当众休夫。”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纸就飘飘悠悠的掉在地上。纸头上的两个大字深深刺激到了薛王氏。 “苏婉音你这个丧门星,你闹得我薛家家宅不宁,你还敢提休夫,要休也是我儿长风休了你!” 苏婉音眉心拧了拧,冷冷的看向薛王氏,头不偏,身不斜,字字如珠玑,掷地有声。 “休妻吗,我苏婉音没有违反七出的任何一条,你们薛家拿什么理由休我?倒是你的儿子薛长风违背与我爹爹的承诺在先,是为不仁,近日又在国家用人之际,身为武官不思报校国家,还骄奢淫逸是为不忠。如此不仁不孝,不忠不义之人,我苏婉音如何休不得?” 苏婉音说完,转头对着他们苏家的小斯道:“都别停下,继续给我搬,只要是我苏家的东西半件都不留。” “反了,反了!” 薛王氏叫喊着,人已经逼近苏婉音面前,一巴掌抬手就要落下。 苏婉音没有想到薛王氏敢当众打她,一时不查,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 她从容的闭上眼睛,等待着薛王氏的这一巴掌落下。 久久,疼痛的感觉没有传来,她方才睁开眼睛,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掌死死的扣住了薛王氏的手腕。 她的目光顺着眼前的白皙手掌往身侧瞧,不由微微吃了一惊,萧云逸何时跟过来的,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恰时,萧云逸和煦的冲她笑了笑,这才甩开薛王氏的手腕,当先一步挡在她的身前,目光骤然凌厉,“薛夫人好生威风啊!” “你,你谁呀?” 薛王氏吃疼的揉了揉手腕被捏痛的地方,即使她的底气已经不足,口中却也不忘叫嚣:“张管家你干什么吃的,阿猫阿狗你都放进来,管家的位置你是当够了是吗?” 萧云逸自诩好脾气,也被薛王氏给气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本王是阿猫阿狗。” “王爷?你是王爷,你骗谁啊,管家......” 薛王氏招呼管家赶人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一列官兵冲进府里,眨眼间就将他们这些人围在了圈内。 衙门的总捕头快步走过来,对着萧云逸单膝跪地,“卑职见过三王爷,愿听三王爷差遣。” “三,...三...” 薛王氏惊愕的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就被跑过来的张嬷嬷拉着跪下。 这一变故太突然,等其他的人反应过来,院子里齐齐的跪了一地的人。 萧云逸没有叫众人起来,而是瞧向假山的一处位置,“薛府,如今竟是女人当家了吗?” 那边藏在假山后的薛劲松,再也藏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下官见过三王爷,不知三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三王爷莫要怪罪。” 薛王氏吓的都要尿了,见到薛劲松跪在她身边,怯怯的伸手拽了拽薛劲松的衣袍,“老爷,救我。” 薛劲松原以为他的这个妻子是有点眼力劲的,不想今日却给他招致这么大一个麻烦,要知道三王爷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也是太后最疼爱的一个儿子,搞不好就是他们薛家都要被这个愚蠢的女人给连累了。 薛劲松越想心下就越发恼怒,猛地一拉将薛王氏手里的袍袖扯了回来,正了正身形,冲着萧云逸恭敬道:“三王爷还请息怒,都是下官治家不严,这等泼妇,下官今日便将她休了。” 薛王氏一听,脸色煞白,竟也忘了三王爷在场,再度拽住了薛劲松的衣袍,“老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薛家,你不能休我,不能休我啊。” 萧云逸冷哼一声,不想看这两人对掐,拂袖侧立,声音又冷了两份,“薛劲松你的私事,本王无暇过问,本王现在只问你一句,苏家小姐休夫这事,你们薛家可认?” “这事,我薛家认了,以后苏家小姐再也不是我薛家的儿媳,从此男婚女嫁再无相干。” 薛劲松老脸憋得通红,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事若是认了,他们薛家就成了全晋城的笑柄,可为了他的仕途,也只能如此了。 可如今他薛劲松能怪谁,怪三王爷,他敢吗? “如此甚好。” 萧云逸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手让众人起身,这才回身再度看着苏婉音,眸光如水,“婉音,你只管去清点你的东西,人手若是不够,还有衙门的人,不用急,慢慢来。” 衙门总捕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听见这话,立刻冲着苏婉音表态道:“苏小姐只管吩咐,我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苏婉音同萧云逸道了声“谢谢”,这才带着阿碧进了薛家的库房。 这一清点就是两个时辰。 薛劲松疲累的刚送走三王爷与苏婉音一行人,就接到了一道罢令: 今翰林院侍读侍讲薛劲松,教子无方,治家不严难当监考之责,褫夺此次秋闱副考官之职,停职反省三月以观后效。 第四十二章 “小姐, 奴婢刚刚听说, 就在昨个我们回府不久, 薛府的那位二姨娘就被查出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呢!” 苏婉音想了一下, 就想起来了。 在上一世, 二姨娘却是在怀孕三个月时查出怀了身孕的,当时诊脉的大夫说极有可能是个男孩,这可是把那时的公爹薛劲松高兴坏了, 请了一个戏班子在府门口唱了一个月的戏。 因为这件事,那时的婆母薛王氏没少在她面前数落二姨娘的不是, 她也因着薛王氏的关系没怎么同二姨娘来往。 只是后来二姨娘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生下的孩子也确实是个男孩,只是不成想才活了一个时辰就早夭了。 苏婉音正感叹生命无常时, 阿碧忽的笑出声,“小姐你猜猜,薛王氏怎么了?” “能怎么,无非是同薛劲松大闹一场罢了。” “小姐,你这回不仅猜错了, 还错的很远呢。” 阿碧说着,兀自笑的更大声起来, 见自家小姐等着答案, 也就不再卖官司的道:“就在昨个晚上,薛王氏便被休回了王家,王家那边听说薛王氏是得罪了三王爷才被休的,都没敢让她进门, 直接就让人将薛王氏和张李两个嬷嬷一行三人给撵走了,小姐,薛王氏真是恶有恶报,活该!” 苏婉音一愣,她确实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那薛长风呢?” “小姐,奴婢没有听到有关姑爷的消息,呸呸呸!奴婢嘴臭,小姐你别生气。”阿碧说着,瞧到自家小姐脸色如常,这才继续道:“小姐,要奴婢让人去薛府那打听打听吗?” “不必了。” 苏婉音站起身,走到窗户前驻足望着外面。 秋雨淅淅沥沥的从前日夜里下到了今日,瞧着非但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 这时,翠儿打着伞快步跑进了院里,收了雨伞立在廊下,这才抬脚跨进了门,“小姐,奴婢带人整理着小姐从薛府抬回来的嫁妆时,在箱子中发现了这封信。” 苏婉音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伸手从翠儿手里接过信,只见信札上写着四个大字,两个小字:婉音亲启,逸书。 阿碧站的近,也瞧见了信札上的字,当即拉着一脸好奇的翠儿就出了门,还体贴的将房门给带上了。 苏婉音走回桌前坐下,伸手将信札拆开,从里取出一张信纸展开: 婉音,再有半个月你就要嫁给薛长风了,有些话我怕是再不说,便没有机会了。 今晚辰时,我会在苏府后门等你,不见不散。 萧云逸写这封信是要同她表白吗? 她上一世不曾查看过萧云逸送来的东西,也就不知道他有约过自己,那上一世,她没去赴约,他莫不是在后门等了她一夜? 那他大病失忆是因为等了她一夜吗? 静默半响之后,苏婉音方才将信纸合上,伸手揭开香薰的炉盖,将信丢了进去,直到白色的纸张慢慢变成一团黑灰,她才将炉盖重新盖上。 不管是与不是,都已经过去了。 三王府。 萧云逸看着堆了一桌子的画轴,里面画的全都是朝廷荀贵之女的画像,心里一阵烦躁,抬手一边捏着太阳穴,一边对着身前一侧的莫离道。 “将这些都送到四弟府上。” “主子,这些可都是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王妃人选,主子你多少还是瞧一眼吧?再者四王爷如今刚过十岁,此时选王妃着实有些早了。” 萧云逸低垂下头,一只手从太阳穴上滑落至鼻翼顶端,拇指与食指反复捏搓着鼻尖,手肘支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忽的一扫,将桌上的画轴扫落了一地。 “莫离,你越发逾矩了。” 莫离听到自家主子古井无波的声音,黑呦的脸色微微一白,自知是触怒了主子,当即单膝跪地,“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萧云逸没有直接治罪,而是问道:“薛长风自请辞去守门士兵的职位以后,可有新的消息?” “回禀主子,薛长风让人给薛劲松送了一封信,薛劲松看后气怒交加之下,下令同薛长风断绝父子关系,并吩咐府里的人,若是薛长风回来,谁也不许给他开门。只是后面属下无能,派去跟踪薛长风的人,将人跟丢了。” 跟丢了吗? 萧云逸眸子蹙了蹙,抬起头瞧向莫离,“等会,你自己去慎刑司领二十鞭。” “是主子。” 日升月落,转眼就到了大军出征的这一日。 皇帝萧云墨站在城楼上亲自为出征将士们饯行。 一袭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五爪金龙腾跃在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 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剑眉微挑,黑眸玉冠带着上位者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睥睨着城楼下的数万将士。 三碗饯行的酒下肚后,瓷碗被萧云墨狠狠地摔下城楼,端的是豪气冲天。 霎时间,城下戎装策马的将士在秦老将军的带领下,视死如归,皆是大吼三声,“犯我云国者虽远必诛”、“虽远必诛”、“必诛”。 其声势地动山摇,响彻天地。 苏婉音跟着爹爹与嫂子崔秀秀前来为大哥送行,她站在城门下的一侧,望着前排那道红色的身影。 今日的大哥身穿铜色铠甲,头戴红缨头盔,跨坐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气势不凡,同上一世是那么的相似。 随着第一道鸣笛的响起,夹道周遭前来送行的家属纷纷涌向亲人的跟前,惜惜依别。 大哥从马背上跃下,快速走到她们身边,对着爹爹就是一跪,“父亲,镇南此去不能侍奉父亲左右,还请父亲保重身体,莫要记挂孩儿。” 爹爹偏头抹了一下眼角,郑重的扶起大哥,“好孩子,父亲为你骄傲。只是苦了秀秀了。” 大哥苏镇南闻言转头看了嫂子一眼,然后走到她的面前,抬手轻轻戳了戳她的眉心,“婉音,等大哥走后,你要代大哥好好照顾父亲,也多陪陪你嫂子知道吗?” 苏婉音忍着鼻头的酸涩,一个劲的点头,不忘交代,“大哥,你一定要好好看我给你的那本《怪谈异事》,后面有讲一些蛮国的事情。” “好好好,大哥一定好好看。” 苏婉音听到第二道鸣笛响起,知道大哥心里记挂着嫂子,也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哭,忙将大哥推到嫂子面前。 大哥看着嫂子崔秀秀,伸手替嫂子将吹乱的发丝拢了拢,一双鹰眼满是歉疚与不舍,喉咙动了动,好半响才挤出一句话,“秀秀,不是说好了不来送的吗?” 大嫂来时就已经哭了一场,此时眼眶又是一红,许是怕大哥担忧,嫂子仰头将泪花倒回眼眶,这才走上前猛地扑进大哥的怀里,双手从前面环住大哥的腰身。 “镇南我和孩子等你回来,若是你敢不回来,我就带着孩子随你而去。” “胡闹。” 大哥脸色一肃,大抵是知道自个口气重了,于是缓下声线哄着嫂子道:“秀秀,我在书房的书案上给你留了一封信,回去了你就拆看来看,若是你真的在意我的感受,就一定按我信上所言。” “不,那信我已经烧了。” “你烧了?”大哥震惊不已,一双眼睛瞪如铜铃。 “镇南,你只记住一点,回来,平安的回来,不然....”嫂子哽咽似是说不下去,好一会才将头从大哥的胸前抬起来,“我崔秀秀说到做到。” 苏婉音听着,脑海里再度闪现出上一世,大嫂殉情被救下的事情,以及大嫂在大哥灵柩前那肝肠寸断的样子,她就再也不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为了不让大哥眼中添愁,她捂着口鼻跑到一边,面对着冰凉坚实的城墙,压抑的痛哭起来。 她一颗抽疼的心,不住的祈祷,求老天庇佑大哥此次出征定逢凶化吉,凯旋归来! 第三道鸣笛响起,大哥以及所有的将士全部回到了原位,亲人们也不得不退到了夹道两侧。 随着秦老将军的一声“出发”,大军浩荡而行的同时,四下一片哭声起伏,个个都泣不成声。 谁也不知道,几人去,几人能回? 突然,薛王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趁着苏婉音没有注意,一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将她掐的一连往后退了数步。 直到后背抵在了城墙璧上,她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一旁离她最近的阿碧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冲将上来,见拽不开薛王氏的手,急的一口咬在薛王氏的胳膊上。 薛王氏痛呼出声,手也终于松开,嘴里却骂骂咧咧道:“苏婉音你这个丧门星,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苏婉音抬手捂住脖颈,一双眸子冷冽的瞧着薛王氏。 爹爹与嫂子见状也赶了过来,嫂子忙问她好与不好,那边的爹爹直接气怒的瞪着薛王氏,“你找儿子,去你薛府找,我女儿早跟你儿子没了干系。” 薛王氏瞪着红通通的眼睛,一边抗拒张李两位嬷嬷的拉拽,一边冲着爹爹苏文忠叫道:“怎么跟你女儿没干系了,若不是你女儿我能被休吗?若不是你女儿,薛劲松那老东西能同我儿子长风断绝父子关系吗?” 说着,薛王氏直接推开张李两位嬷嬷,瘫坐在地上,脸色灰白如纸,哭嚎声骤减,“如今我儿不知所踪,竟是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赵蕾蕾蕾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苏婉音看着薛王氏不似作假的摸样, 心中卷起千层海浪。 一个想法像风一样, 侵入脑海沙沙作响。 薛长风不知所踪了吗? 那他会去哪, 会是云蛮边境吗? 就在这时一列官兵冲将过来, 将看热闹的人群隔出一条道来, 在万众瞩目之下,苏婉音只见一袭紫衣的萧云逸疾步走了过来。 苏婉音微微一愣,他不该是在城楼上陪着皇上与太后的吗? 在她遐想之际, 萧云逸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目光关切的看了她一眼, 这才斜着目光瞧向地上瘫坐着的薛王氏道:“王氏,你可知罪?” 张李两个嬷嬷这会反应过来,脸色惨白的“噗通”一声跪下, “求王爷开恩,夫人只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的。” 薛王氏也从地上爬起来跪着,虽是害怕的低了低头,仍旧是不知趣的小声嘀咕:“三王爷,想要偏帮她们苏家, 民妇自然没话说。” 萧云逸“呵呵”笑了两声,抬脚走到薛王氏跟前, 缓缓蹲下, 一双杏眸微眯,“王氏,你儿子薛长风不是去云游四方增见阅历了吗?怎么能是不知所踪了呢?今日你无故伤人,又企图污蔑朝廷贵女, 你可知这是要被关进衙门吃板子的?” 薛王氏吱呜着“我”了半天,却没有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萧云逸睨了薛王氏一眼,嫌恶的转过身,长袖一拂“来人啊,将这等泼妇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闻言,一旁的爹爹苏文忠走过来冲着萧云逸见礼,“老臣多谢三王爷仗义相助,只是今日我云国大军开拔,为了讨一个好彩头,实在不宜见血,老臣斗胆替这个贱妇求个恩典,这事便就算了吧。” 萧云逸微微吐了一口浊气,再度转头凝视着地上的薛王氏,目光淡淡的,却带着凛然的威仪。 “王氏,今日看在苏太傅的面子上,本王饶过你这次,日后,你若是再敢以怨报德,本王定要数罪并罚,绝不姑息。” 张李两位嬷嬷忙抓着薛王氏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见萧云逸不在关注,两人这才逃也似的架着薛王氏消失在人群里。 苏婉音在一旁看着,心知萧云逸所做的都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全她苏家的声誉与颜面,便松开嫂子的手,走前几步,来到萧云逸跟前,“婉音,谢过三王爷。” 萧云逸脸上立时恢复了以往的温润神色,微微勾起一抹浅笑,目光看着她,话却是对着爹爹与嫂子崔秀秀说的。 “苏太傅,苏少夫人,本王突然想起了一段记忆,想要借婉音半日,本王有事要问一问,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爹爹与嫂子互看了一眼后,爹爹方才笑道:“看三王爷说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婉音你便陪陪三王爷吧,爹爹同你嫂子先回去了。” 苏婉音虽然有心回避,可无奈爹爹已经答应,更何况刚才萧云逸确实帮了她,是以她便冲着爹爹点了点头。 等目送爹爹与嫂子等一行人离开后,苏婉音这才看向萧云逸问,“不知三王爷想问什么?” “不急,先陪本王随便走走吧。”萧云逸目光看着前面,人已经走了出去。 伤感总是一时的,不过一阵,大街上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叫卖声不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走着走着,萧云逸忽的停在一个摊位前,伸手拿起一只桃花簪。 簪头几朵桃花或开,或合,其中一个花苞上还趴着一只白玉的蝴蝶,不论是桃花花瓣的粉玉,还是蝴蝶所用的白玉都很一般。 胜就胜在匠人构思巧妙,精巧的利用了玉本身的瑕疵。 比如那粉玉颜色并不均匀,匠人却利用这一点,让花瓣有了颜色上的渐变,而白玉上的灰点,正暗合了蝴蝶翅膀上的花纹,让整个桃花簪都好似鲜活了一般。 “婉音,我近日想起来,你喜欢桃花,这簪子倒是同你很配,桃花灼灼,夭夭其华。”萧云逸说着,伸手已经将簪子插进苏婉音的发间。 她过去喜欢桃花,皆是因为爱屋及乌,如今她虽然没有到恨屋及乌,却也不再喜欢桃花的饰物,只因每每看见都能让她想起前尘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苏婉音伸手想要拔掉桃花簪,却被萧云逸摁住了手。 他看着她,唇边的浅笑不见,坚定而认真的道:“若是你过意不去,不若也送本王一只玉簪。” 苏婉音知道萧云逸误会了,可她也不想再去解释,既然萧云逸想要礼尚往来,她挑一个送他也就是了。 想及此,苏婉音走到摊位前,看着摊子上的头饰,选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象牙簪,没有繁复的样式,只是在簪身上刻了一圈祥云的纹路。 “这个怎么样?”她回身问向萧云逸。 半响,萧云逸只是看着没有回答,这让她有些尴尬。 “也是,这个太简单了,确实比不上你送的桃花簪,那我再换一个。” 岂料,萧云逸忽然抓住象牙簪,连同她的手指也握在了手里,“婉音,你为我赠发簪,我便为你挽长发可好?” 她忙抽开手,“三王爷说笑了。” 萧云逸看着苏婉音的背影,弯腰从地上快速捡起象牙簪,追上几步,“婉音,你还忘不了薛长风吗?” 她顿住脚,转头从发上拔掉萧云逸刚刚插入她发间的桃花簪,走上前塞还在他手里,“三王爷,请你不要再将心思花在婉音身上了,婉音如今只求无情而坚强,无爱而洒脱。” 说完,也不等萧云逸再开口,苏婉音就转身快步往前走。 刚走两步就听到莫离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王爷,你怎么了?” 苏婉音终究狠不下心,转头瞧去,竟看见萧云逸脸色苍白,一手紧紧的攥着两个簪子,一手曲拳按在太阳穴的位置。 一双杏眼紧紧闭着,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苏婉音心惊之下,连忙跑过去,“萧云逸,你怎么样了?” 云逸掀开眼皮一角,冲苏婉音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然后看向莫离,“扶本王去一边坐下。” 莫离应了一声,忙将萧云逸扶到一边的馄饨摊前坐下,然后快速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主子,你快将这个吃了。” 萧云逸将抵着太阳穴的手拿开,一下打掉莫离手里的药丸,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手里攥着的那两枚簪子。 “拿开,本王不吃这东西,本王今日一定要想起来。” 苏婉音看着滚落在地上的黑色药丸,又看向脸色更加苍白的萧云逸一眼,这样下去定然要出事,便冲过去将莫离手里的瓷瓶抢了过来,又倒出一枚黑色的药丸。 “莫离,将三王爷按住。” 萧云逸冷着眼,看着莫离,“你敢。” 莫离犹豫了一下,当即点了萧云逸的穴道,“主子,得罪了。” 萧云逸恼怒的瞪了莫离一眼,强撑着疼痛,死死的盯向苏婉音,“你...你也不想本王想起早前的记忆吗?” 萧云逸对她的好,她心中不可能没有一点点感动,可感动并不是喜欢。 她也知道萧云逸想要找回记忆的心思,可他现在的样子,若是再不服药,只怕真的会出事,是以她只得狠心说道。 “是。” “呵,好。” 萧云逸听到她的回答,脸上闪过一抹痛色,对着她伸过去的药丸,直接张口吞下。 吞了药的萧云逸,不过片刻就猛的喷出一口黑血,人直接就昏厥了过去,而那摊黑血里还躺着他刚刚吞下还未消化的药丸。 苏婉音还想要再倒出一粒药丸,倒了倒,空的。 “莫离,还有药吗?” “苏小姐,失陪了,属下要立刻带主子回皇宫。” 莫离黑呦呦的脸上一阵冷汗,话音未落,就已经将萧云逸背在了背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就开始飞奔。 等到看不见莫离的身影,苏婉音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得赶紧回家,让爹爹去皇宫里打探打探情况,若是萧云逸因她有个好歹,她着实于心难安。 为了尽快回去,苏婉音朝着车马行的方向走去,正同车夫交谈,便听到不远处的几个人正在说得了月钱,今晚上要去哪里消遣。 苏婉音本不怎么注意,却因为“怡春苑花魁”五个字,不由得驻足听起来。 “我听说怡春苑最近的花魁大酬宾,只要给上十两银子,就能玩上半个时辰,那可是苏太傅前女婿睡过的娘们,不若,哥几个不如凑凑银子,一起去玩玩?” “这事老子也听说了,想来应该比家里的糙娘们好的不知一点半点,好,老子这银子凑了。” “哎呦,你们快别想了,我昨晚送一个客人去怡春苑的时候,无意间听见老鸨说那花魁已被赎身了,咱们是见不着了,要是早上一日还差不多。” “.......” 后面苏婉音没有再听,她上了马车,手指竟不自觉的抽紧,薛长风昨日去云游四海,而陈倩依也在昨日被赎身了,倒是巧了。 再说被莫离送回皇宫的萧云逸,躺在床榻之上,太医院院判将一根银针插入萧云逸的眉心之处,又取了两枚银针刺入两处太阳穴。 过了一盏茶后,太医院院判才将银针取下,退到外间。 “孙太医,朕的皇弟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阿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启禀皇上, 三王爷现在没有大碍了, 休息一下就会醒来, 只是三王爷如今的记忆已有了苏醒的迹象, 只怕是这情蛊之毒压制不了多久了?” “孙太医可有解决之法?” 苏太医眼皮跳了跳, 硬着头皮道:“本来微臣的师兄以毒入医,研究之下已经对三王爷的毒有了些眉目,只是不料日前师兄一家遭人暗杀, 臣虽同师兄一同拜入师父门下,可自幼便对毒物没有兴趣, 是以微臣无能,除了用秘术封锁三王爷的记忆,别无他法。” “也就是说, 朕的皇弟一旦想起所有记忆,是以还要再次封锁记忆?” 萧云墨冷冷吐口,一张脸阴沉沉的,明黄的袖袍内双拳紧握成拳。 这给三皇弟下毒的人他还未能找到,现下能解毒的人又死了, 着实令人恼恨,可若是有所图谋, 为何这么久了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孙太医骇的头又低了几分, 踟蹰着道:“回禀陛下,这封锁记忆的法子太过于损伤身体,最...最多还能施用一次。” 萧云墨沉默了好一会,就在空气都要冻结住的时候, 萧云墨方才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起来吧。” 待孙太医要走之际,萧云墨忽然严厉的开□□代,“待会你去见太后的时候,应该知道怎么说吧?此事若是走露了半点风声,朕拿你是问。” “微臣心中知晓,万不敢泄露半分。” 孙太医忙应了一声,见萧云墨摆手,这才提着药箱逃也似的走出了房间,直到走了好远,才后怕的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想他将太医做到院判的份上,也算是人中翘楚了,可终究是伴君如伴虎,步步都得谨慎。 那厢房内的萧云墨掏出口哨吹了一下,立时就有一道黑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对着萧云墨就是一跪,“主上。” “朕的三皇弟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为何这么快就有了恢复记忆的迹象?” “回禀陛下,莫离信中说,三王爷近日与太傅之女苏婉音走的颇近,今日也是见了苏婉音才突然如此的。” 萧云墨龙眼微微眯起,“苏婉音?苏镇南的妹妹,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 “陛下有所不知,日前苏婉音在三王爷的帮助下已当众休夫,如今人已经住回了苏太傅的府上。” 萧云墨静默了一会,忽然双眼一缩,转头瞧着影卫问道:“苏婉音成亲可是在半个月前?” 影卫不疑有他,当即点头,“正是。” 萧云墨眸光一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传朕懿旨,明日让谏史大夫举荐三王爷担当此次运送粮草的重任。” 影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进言道:“这一来一回就是数月,太后能放行吗?” “朕自有主张,你只管去办。” 见影卫离开,萧云墨才走近内室之中,瞧着床榻上昏睡的萧云逸,一朝皇上的萧云墨眼底布满了愁容。 想他萧云墨登基已经两年有余,可梁贵妃与二皇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看似对他俯首称臣,实则却暗中招兵买马,秘密与朝中大臣来往欲以结党营私。 他有心一网打尽,却苦于证据不足,冒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是以他必须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才能将咬人的毒蛇一窝端起。 眼看着就可以收网了,蛮国却突然发难,他们云国与蛮国之间必定要经历一场苦战,加之快要入冬,这场战事只怕会更加旷日持久。 若想要将士为国征战无后顾之忧,这粮草补给必须到位。 可眼下云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朝堂之上朝臣看似很多,却没有几个人是可以放心托付的。 若是三皇弟前去,凭借三皇弟的才智定然无虞,也能趁此次远行避开晋城的人和物,想来对三皇弟情蛊的压制也有好处。 良久,萧云墨又是一阵叹息,这一路风餐露宿,三皇弟怕是要受些苦了。 圆月如盘,树影婆娑。 萧云逸醒来后,就站在御花园的一颗梨树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随手一射,就是一只黄橙橙的梨子从枝头掉下。 莫离一双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头顶,双手抱着一个大篮子,树上每掉下一个梨子,他就得快速的跑过去,然后举起手里的篮子,最后务必让梨子稳稳的掉进篮子里。 偌大的篮子已经快要装不下了,莫离捧着篮子的手也开始哆嗦起来。 “主子,可否允许属下去换一个空的篮子来。” “不必了,这一篮子的梨也够母后吃了,今个就这样吧。”萧云逸松开手,剩下的小石子脱离萧云逸的掌心重新回归大地的怀抱。 莫离如释重负的将怀里的篮子放到地上,擦了擦满头满脸的臭汗,这才跪到篮子的旁边,“莫离谢主子开恩。” 萧云逸走到树下的石桌前,撩起袍角坐下,单手撑着额头,手肘抵在桌面上,一副慵懒闲适瞧着莫离问,“莫离,你的主子是谁?” “自然是主子你。” “那一仆不事二主,你应该懂吧?”萧云逸不等莫离回答,再度道:“若是没有绝对的忠诚,你便不用跟在本王身边了。” 莫离心中大惊,他很清楚主子为何有此一问。 他们影卫自从加入之日起,首领就告诉他们这辈子只需要效忠皇上一人,如今他被派给了三王爷,虽只有短短半月,可三王爷确实待他不薄。 若是他离开了三王爷,不死也差不多了,因为被主子抛弃的影卫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可跟着主子,主子不会对皇上不利,主子要的不过是他只听命于主子一人罢了。 短暂的挣扎后,莫离才下定了决心,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莫离发誓,自现在起莫离的主子只有王爷一人,若违此誓定叫莫离死无丧身之地。” 萧云逸满意的点了点头,“薛长风那边可与薛王氏有联系?” “回禀主子,薛长风并未出现。不过,在今日下午,有一伙黑衣人将薛王氏主仆三人劫走了,我们的人也被杀了十之七八。” 萧云逸一双杏眼陡然抬起,能将他们的人杀个大半,那这伙黑衣人绝不可能是山匪暴徒,极有可能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杀手。 可杀手为何要劫持薛王氏呢?这里头实在是透着古怪。 “莫离,动用一切力量,务必将这伙黑衣人的底细查出来。” “是,主子。” 苏府内,苏婉音一直坐在竹苑,眼皮都快耷拉了,方才等到爹爹苏文忠回府。 她忙拉着爹爹坐下,然后亲手奉了一杯茶,“爹爹,三王爷如何了?” 苏文忠看了自家女儿一眼,接过茶杯喝了两口,“婉音,你别担心了,爹爹问过太医院院判了,三王爷没事就是有些急火攻心。” “那爹爹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苏文忠又喝了一口茶,这才将茶杯放下,“这不是秋闱过两日就到了吗,皇上召集了爹爹在内的几个大臣商议此次秋闱的考题。” 苏婉音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爹爹,不是已经确定好了考题吗?” 苏文忠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才道:“这秋闱是为我云国删选有真才实学的有能之人,可近来有人大张旗鼓的私下售卖考题,皇上怀疑是有人将考题泄密了,这才临时决定更换考题。” 苏婉音闻言,点了点头,心知这是朝廷机密,她便不再追问,转念想到爹爹忙碌了一日,正要告辞,却被爹爹苏文忠唤住。 “婉音,爹爹有一件事问你。” “爹爹你讲。” 苏文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婉音,若是要你再嫁他人,你可愿意?” 苏婉音闻言,一下子惊觉起来,抓着自家爹爹的袖子,“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厌烦女儿了?” 苏文忠慈爱的揉了揉苏婉音的发丝,“爹爹怎么会厌烦你呢?只是今日皇上最后叫住了爹爹,问起你的婚事,言语之间似乎有给你指婚的意图?” “爹爹,女儿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就想陪在爹爹身边,日日见着爹爹安好便是女儿余生所求。” 苏文忠一听,嗔怪的瞧了苏婉音一眼,“胡闹,爹爹怎么能耽误你一辈子。好了,爹爹知道你现在心里还有一道坎没有过去,皇上那边爹爹也给你糊弄过去了。婉音你只管趁着这段时间,多出去走走,好好挑挑,若是能遇到彼此中意的良人,爹爹再去给你去说和说和。” 苏婉音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歪进自家爹爹的臂弯里。 感受着爹爹身上的温度,她笑了,这还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笑的如此舒心,能再度体味到父爱,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良人,她真的不想。 “不好了,不好了。” 过了一会,嫂子房里的婢女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少夫人她...她...” 苏婉音腾地一下站起来,“嫂子她怎么了,你慢点说。” “老爷,二小姐,你们快去瞧瞧少夫人吧,少夫人刚才见红了。” 第四十五章 苏婉音同爹爹一起赶到梅苑的时候, 正好见着嫂子的贴身丫鬟站在房门口。 “盈香, 嫂子怎么样了?” “老爷, 二小姐, 你们不必担忧, 刚才保和堂里的陈大夫已经来过了,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只是需要卧床静养几日。” 苏婉音心中大石头落地的同时, 瞥见爹爹的脸色也好了些,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便伸手拉着爹爹就要绕过盈香进到屋里。 盈香忽然伸手拦在门口,“老爷,二小姐, 少夫人刚刚才歇下,要不...” 爹爹苏文忠瞧了一眼房门的方向,转而对着她说道:“既是这样,那就让你嫂子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们再过来瞧瞧你嫂子。” 苏婉音点了点头, 目送着爹爹走远,本想再交代盈香几句, 却隐隐听到屋里嫂子似是在哭。 她蹙眉再度瞧着盈香问, “嫂子她真的睡了?” 盈香被她问的心下一慌,许是知道露了馅,盈香当即跪在地上,“二小姐, 是少夫人让奴婢要拦下老爷跟二小姐的,夫人说不想然你们为她担心。” 苏婉音眉头蹙的更深,叫盈香起来后,就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等她绕开屏风,她就瞧见嫂子崔秀秀靠在床头抽噎垂泪,一双眼睛都哭的通红,大抵是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嫂子,嫂子看了她一眼后,忙擦了擦眼睛,有意的将头偏到一边。 “婉音,嫂子没事,这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嗓音沙哑干涩,怎么会没事? 苏婉音心中焦急,忙快走几步,走到床边坐下,拉住崔秀秀的手,语气诚恳真挚。 “嫂子,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事你别憋着,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婉音可是答应了大哥要好生照顾嫂子同嫂子肚子里的孩子的,若是嫂子跟孩子有个好歹,叫婉音如何同大哥交代吗?” 她的话语还没落下,嫂子忽的伸手将她脖颈抱住,头枕在她的肩头,泣不成声,“婉音,嫂子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了好多石头从山上滚下来,所到之处便是一片哀喊惨叫。婉音,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苏婉音很清楚嫂子崔秀秀对大哥的感情,见嫂子哭的这般无助,鼻头也是一酸,却还是挤出一丝笑意,一边给嫂子顺着后背,一边劝道。 “嫂子,梦都是相反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再者说了大哥他们不过今早才出发,就算是要与蛮国打仗,也要一个月以后了。” 嫂子哭声停滞了一下,“婉音,你大哥真的没事吗?可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在梦里我甚至还看见了山道前的石碑上写着邙山。” “邙山吗?” 苏婉音心头大惊,一抬头却瞧见嫂子不知何时已经从她肩头上离开,一双泪目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她忙睡下眼睑,保证道:“嫂子,你就是太过思虑了才会由此噩梦的。大哥临行前的行军图,婉音特地瞧过的,根本就没有邙山这个地名。嫂子你呀,现在就应该好好的保重身子,将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的,大哥可还说了,回来要给孩子起名字的,嫂子你忘了?” “嗯,”嫂子崔秀秀应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婉音,你老实告诉嫂子,你大哥所经之地真的没有邙山吗?” “没有。” 嫂子见她答的干脆,这才放下了心神。 后面,她又陪了嫂子一会,直到嫂子沉沉睡下,她方才从嫂子的房里出来。 一脚跨出梅苑,苏婉音就再也站立不住,若非阿碧眼疾手快,她只怕就要栽倒在地了。 “小姐,你怎么了?” 苏婉音听着阿碧关切的话,无心解释,只是伸手抓着阿碧的胳膊,艰涩的挤出几个字,“阿碧,快扶我回桃苑。” 一进桃苑的闺房,苏婉音就将书架里的一幅行军图打开摊在桌子上,这还是她大哥临行前,她偷偷根据大哥房里的行军图临摹的一份。 当她看到离晋城五十里外的一处山道时,苏婉音一下子就虚脱的坐在了椅子上,真的没记错,就是邙山山道。 按照大军一日行进六十里路来算,今日便要经过邙山山道。那大嫂的梦...... 此时阿碧探过脑袋,看着地图不解的问道,“小姐,这邙山有什么不妥吗?” 苏婉音心头大骇,一个弹跳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伸手捂住阿碧的嘴巴,“万不可再提‘邙山’两个字。” 见阿碧一个劲的点头,苏婉音这才松开了捂着阿碧的手,心事重重。 “小姐,奴婢,给你铺床吧?” “阿碧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城。”若不是此刻城门已经落锁,她恨不得现在就出城。 “小姐,去哪?” 苏婉音沉默了一下,方道:“嗯,去普化寺小住两日,我要去给大哥大嫂祈福。” 清晨,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正企图唤醒沉睡的大地时,一辆三驾的马车已经疾驰在官道上了,飞奔的马蹄带起一片尘土。 走了一段路后,女扮男装的阿碧觉得不对,撩起车帘一瞧,慌忙冲着车夫喊,“快停下,方向错了。” 同样女扮男装的苏婉音伸手将阿碧重新拉回车厢内坐下,“车夫别听她的,方向没错,继续往前赶路。” 阿碧急的不行,当即就指着前面的路道:“小...少爷,你看清楚这不是去普化寺的路,这是去山城的方向啊。” “我知道。” “那少爷你还要去?” 苏婉音揉了揉眉心,这才同阿碧解释道:“昨个嫂子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我很不放心大哥,必须去确认一下。之所以让你说是去普化寺,是不想爹爹跟嫂子为我担心。” 山城是晋城下面的一个城镇,而邙山就位于山城的边上。 一路快赶,天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山城的一家客栈门口。 因为正是饭点,客栈里的人还挺多,她们找了一个没人桌子刚坐下,店小二就热情的走过来招呼。 “三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苏婉音点了几个菜,便唤住小二试探性的问道:“小哥,跟你打听一个事,邙山怎么走?” 店小二脸色一变,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四周,“这位少爷,你去邙山干嘛?” “我有一个叔伯,隐居在邙山山上,日前听说得了重病,此次在下便是受了家父所托,前去看望的。”苏婉音不紧不慢的将她早就想好的说辞说出来。 店小二听了,这才放松了些警惕心,再度偷瞄了一圈四周,这才小声道:“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就在昨个邙山那边山石松动,滚落的山石砸死了不少人,官府一早就将去邙山的路给封了,公子若是去寻人,只怕要多住上几日了。” “死了不少人”这五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苏婉音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却还是强撑着内心的慌乱,继续问道:“可知道死的都有谁?” “这个小的倒是不知,不过今日早上那些个尸体被抬进城的时候,小的远远瞧了一眼,还真是惨,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若是公子担心死的人里头有公子你要找的世交叔伯,不妨去衙门的停尸间瞧瞧。” 店小二话刚刚说完,一抬头,就瞧见一桌三人已经有两人跑到了门口,当即抓住了正欲起身一同追出的车夫,“这饭菜还要不要了?” 车夫吞了吞唾沫,虽然已经很饿了,可瞧着自家小姐已经跑得没影了,这要是小姐有个好歹,别说是饿一顿了,就是下半辈子的饭碗都怕是没了,不敢耽搁的直接甩开了店小二的手,“先不要了。” 等苏婉音一行三人来到衙门,刚刚表露来意,就被衙门里冲出来的衙役团团围住,“将这三个人抓起来,送去见上面的大人。” 此刻山城的衙门大堂里,苏镇南背手负立,瞧着手里的纸条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昨日大军行至山城时,突然射过来一只箭矢,箭头上绑的就是他手里的这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字:邙山山顶有埋伏,当心滚石。 字迹歪歪扭扭,三岁的孩童许是都要写得比这好。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苏镇南立即找到了秦老将军商议,最后决定由他带领一批精锐的士兵绕到山顶,而秦老将军则带领大军放缓速度,朝着邙山山道行进。 等他带人绕到邙山山顶时,还真的有一群黑衣人正在往山顶运石头,伺机给他们的大军造成一定的死伤。 只是令苏镇南没有想到的是,那群黑衣人见被他发现,竟全都从山顶一跃而下,没留下一个活口。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苏镇南带人清理了山道上的尸体后,又同秦老将军商议决定大军继续前行,他留下来查一查线索,事后追上去。 只是这都一天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认领尸体。 难道,幕后之人知道事情暴露了? 百思不得其果的时候,一道邀功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大人,下官不负所托,抓到了三名嫌犯。”山城知府快步走进来,满是横肉的脸上,一双黄豆眼,精光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写的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知府大人说完, 手一挥, 冲着门口大喝一声, “将人带上来。” 苏婉音心里本来还有些忐忑, 正犹豫要不要说明自己的身份, 却是一眼就瞧见了大堂里站着的人。 大担忧转为大惊喜,她直接就喊出了声。 “大哥。” “小妹。” 苏镇南也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苏婉音三人,诧异的走上前几步, 有些愠怒的看着山城知府,“大人, 这就是你抓的嫌犯?” 知府大人一张脸都白了,这大哥小妹的,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抓错人了, 忙招呼着衙役上前给三人松绑,知府他本人却是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苏镇南将目光收回来, 目光斥退上前的一名衙役,他亲自给苏婉音解开身上的绳子, 一边宠溺的揉搓着苏婉音被绳索勒的通红的手腕, 一边关切的问道:“小妹,你怎么来这了?” 苏婉音刚想回答,肚子就率先“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真是太丢人了,她一时羞窘的垂下了头。 苏镇南无奈又好笑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看着知府吩咐道:“有劳知府大人准备一桌饭菜,本官要与小妹话些家长。” 山城知府连忙应下,颇为知趣的将阿碧与车夫请到了偏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妹二人。 苏婉音见四下也没旁人,这才将羞红的小脸抬起来,绕着苏镇南身周转了一圈,确定大哥没事后,才解释道:“大哥是这样的,嫂子心系大哥,昨日晚间,嫂子梦到大哥你在山城遇到危险,婉音见嫂子担忧不已,心中也是不放心,这才偷瞒着爹爹跟嫂子,带着阿碧他们来山城这边瞧瞧。” 苏镇南听了,放在苏婉音头上的手动作一滞,随即紧张的盯着苏婉音问,“你嫂子还好吗?” “嗯还好,就是有些担心大哥。”苏婉音不敢照实了说,半真半假的又道:“大哥,不如你给嫂子写封信,回去的时候也能叫嫂子安心。” “嗯好,大哥这就写。只是小妹你可不许再如此胡闹了,等会,大哥交代知府一声,让他明个派人将你们安全护送回晋城。” 苏婉音点点头,想了一下问向苏镇南,“那大哥你呢?” 苏镇南一边伸手从桌案上拿起纸笔,一边偏头嗔笑道:“傻妹子,大哥因为有事才滞留在这山城一日,等陪你用过饭后,大哥就要去追赶秦老将军了。” ******* 翌日。 坐在车厢里的阿碧看着马车左右陪护的两列骑兵,兴奋的偏过头来看着苏婉音:“小姐,咱们这算是衣锦还乡吗?” 苏婉音好笑的看了阿碧一眼,“还衣锦还乡呢?这分明就是人赃俱获,回去被爹爹与嫂子骂上一顿都是轻的,怕是以后再想出门就没有如今这么随意了。” “啊?”阿碧恹恹的委顿下来。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因为马车停的突然,苏婉音一时不查,身子随着惯性朝前倾倒,恰好倒在了阿碧的身上,而阿碧则是四仰八叉的趴在了车厢里。 苏婉音从阿碧身上起来,见阿碧趴在车厢地面上“呸呸呸”的吐着嘴巴里的灰尘,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伸手忙将阿碧给扶了起来。 阿碧看着自家小姐委屈的跺了跺脚,然后朝着外面气怒道:“车夫你怎么停车也不知应一声啊?知不知道,都摔着小姐了。” “小姐,实在是刚才有个人突然从一侧冲将出来,小的收势不及,才有此颠簸的。” 人? 苏婉音一愣,撩开马车帘子,朝着众人的视线瞧去。 只见马车前面的官道上,一个男子倒在地上,一身的青衫都几乎被染成了血色,身周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血,因为是趴在地上的,是以根本就瞧不清那人的面容。 苏婉音蹙了蹙眉,抬脚走下马车,正要走过去查看,手却忽然被阿碧拽住,“小姐,还是别去了吧,怪吓人的。” “苏小姐,当心有诈,还是让卑职先过去瞧一瞧吧。” 这时负责护送的士兵头头,说着就当先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到那人身前,抬脚将那人给踢得翻了一个身。 只见,地上男子左胸口有一处伤口,牵动间一股鲜血正从伤口处往外冒,汩汩的没入衣襟之中。 忽的,他抬了抬头,纷乱的发丝顺势歪向一边,露出一张泥污混着血污的脸颊,却依旧难掩他五官的俊俏。 闭阖的双眸也缓缓掀起了一条缝,一只胳膊费力的伸向苏婉音的方向,唇角微微蠕动。 “救我,救我,我还不能死。” 苏婉音从未看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心中一悸,想着即是遇上了,那就救上一救吧。 于是,苏婉音吩咐人将地上的男子抬到了马车上,看了眼前方,心下便开始琢磨。 她若是带人赶回晋城,只怕他的伤势拖不起长时间的舟车跋涉,当即冲着车夫吩咐,“回山城,快。” “大夫,人怎么样了?” “小姐请放心,锦公子的命算是保住了,这还是老朽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的心是长在右边的,也得亏是长在了右边,若是同正常人一般长在左边,便是有十条命也早死了。” 苏婉音长出了一口气,她第一次救人总算是救下了。 很快她就意识过来,诧异的看着老大夫,“大夫,你认识他?” “嗯,算是认识。公申家世代为商,在山城也算是数得上的大户人家了,锦公子为人更是乐善好施,公申家做生意也从不偷奸耍滑。” 老大夫说着,忽的叹了一口,悲悯的瞧了一眼床上的人,这才继续道:“只是可惜了,就在三日前公申一家外出突遭山匪洗劫,一行十多条人命全部丧身在山匪手里,真是好人没好报啊,好在锦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得小姐搭救这才逃过一劫,他们公申家倒不至于一家断绝。” “那,他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自古,这树倒猢狲散。公申家的一些家仆都怕山匪再找来,各自卷带了公申家的家财逃命去了,好在锦公子的义兄张联人还不错,接手了公申家的乱摊子,还出钱将公申夫妇给安葬了。只是...”老大夫说到这,人又是连连叹了几口气。 苏婉音听到公申锦的遭遇心中很是同情,再看到老大夫这副摸样,不由得追问道:“只是什么?” “哎,若是锦公子能早一日回来就好了,小姐你有所不知,锦公子的未婚妻关翠翠听说锦公子出了事,怪自个是扫把星,寻死腻活的要追随锦公子而去。最后是锦公子的义兄张联生了怜惜之情,想着要替锦公子照顾未亡人,是以就在今日,依着锦公子原定的婚期迎娶了关翠翠。这会,堂怕是已经拜了,晚喽!” 苏婉音听完,心中一阵唏嘘。 不由得将目光再度投向床上的人,谁知竟看见公申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一副咬牙锉齿、目眦欲裂的摸样。 老大夫见状忙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苏婉音见公申锦胸前白色的纱布上隐隐有血渍渗出,心道是他这番折腾将伤口给撕裂了,忙快步走到床边,同阿碧一起将公申锦按回了床榻之上。 “锦公子,你想开些。” “你叫我如何想开?”公申锦沙哑的嘶吼出声,转而呵呵直笑,笑容却比黄连还要苦涩。 “就算为了你死去的父母,也要好生保重自个的身体,哪怕是要找仇人报仇,也要等你的身体好些了再说。至于你未婚妻嫁给了你义兄的事情,如今木已成舟,你还是放下吧。” 苏婉音说完松开了公申锦,唤了阿碧一起往外走,待走到门口时,苏婉音才顿住脚,“若是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便权当我今日没有救过你。” 出了门以后,阿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公申锦所在的房间,“小姐,咱们就这么出来吗,要是万一他想不开去闹人家洞房可怎么办?” “若真是那般,也就只能由着他了,不然你怎么做?”她本就不会安慰人,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是家破人亡,说什么都是虚弱而无力的。 “自然是将他绑在床上。” “阿碧,你绑的了他一时,却绑不了他一世。一切还需要他自己看破,走吧,我们去见见知府大人,怕是要在这山城再待上几日了。” 两日后,公申锦已经能下床了,他推脱有事要做,前来同苏婉音辞别。 “多谢苏姑娘仗义搭救,若是有再见之日,在下一定结草衔还姑娘今日之恩情。” 苏婉音扶起公申锦,“锦公子不必挂心,我救你也不过是凑巧碰到而已,如今我还要在这知府衙门住上两日,若是你没有地方可以去,可以来找我,虽不说能给你什么,带你去晋城谋份差事却是可以办到的。” 苏婉音说完,看了阿碧一眼,阿碧走过去将一张银票塞进公申锦的手里,“这个,你好生收着。” 公申锦推脱着不愿要,阿碧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银票塞还到他手上,便退后两步,厉色说道:“这一百两银子又不是白给你的,日后你若是赚了,再百倍的还给我家小姐便是。” 公申锦听了,看了眼手里的银票,他报仇着实也需要银子,犹豫了一下,他便不再推辞,复又重重的冲着苏婉音与阿碧施了一礼,“两位姑娘大恩,锦某谨记在心,就此告辞。” “锦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没有地方去,这两日我会在这里等你。” 苏婉音看着公申锦的背影,她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他作何选择,一切都得看他自己了。 走出衙门大门没多远的公申锦,回头又看了一眼衙门的方向,一双朗目里挤满了坚定:“若是此去,我还有命,我一定回来。” 公申锦没有出山城,而是去了山城一处黑市,用苏婉音给的那一百两银子买了一堆黑火/药,和两大坛子酒。 他背着火/药,一手抱着一坛子,一手拧着酒坛子走几步灌一口酒。 他一路走着,每到他张家的店铺门口,他就放上一把火。 在酉时三刻的时候,公申锦来到了张联的府上,他翻墙跳下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张联的卧房门口。 只听屋内一阵吱呀声,还有男女的对话。 “张联,你轻点,都弄疼人家了呢!” “翠翠,这就疼了,我还只到一半.......” 公申锦咬牙将身上的黑火/药取下,然后密密麻麻挨着张联的卧房洒满了一圈,最后他撕开另一只抱着的酒坛子。 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口,然后狠狠的掷在地上,透明的酒液瞬间蜿蜒了一地,将酒的芬芳飘散进空气里。 “谁?” 随着张联的叫声,漆黑的卧房一下子亮了起来,借着摇曳的烛火,能看见屋内的男女正在快速的穿衣服。 “奸夫淫/妇受死吧!” 公申锦从怀里掏出或火折子,张府的护卫也闻声赶来,只是他们只来得及看到火折子掉在地上,火星碰到地上的酒一下子就蹿起了好几米的火苗。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还有惨叫声,救火声。 公申锦往后退了数步,看着张联同关翠翠在火圈的中心哭天喊地,他哈哈的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 “张联,我公申锦将你当兄弟,不惜赔钱与你做生意也要助你张家东山再起,而你是怎么报道我的?骗取我的信任,谋得我公申家的产业还不够,还要连同关翠翠那个贱人杀我父母仆从,欲断我性命?如今我公申锦得幸不死,便是你们的死期!” 许是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了,连夜起了大风,火势借着风势烧了一夜。 张家的铺子一夜尽毁,张家的宅子半数都被大火给吞了,张联同关翠翠双双死在了火海里。 郊外的新坟边上,公申锦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加上昨夜火/药爆炸的黑灰,他就同一个乞丐没什么区别。 他将怀里的几个油纸包打开,然后对着墓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爹,娘,孩儿不孝,没有听从爹娘的教训,引狼入室,最后害得双亲蒙难,我公申家也没了。如今孩儿已经替爹娘报了仇,爹娘你们安心去吧。” 说着公申锦抬起一只手举过头顶,“孩儿今日在爹娘坟前发誓,此后我公申锦绝不再做亏本的买卖,宁我付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 说完,公申锦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爹娘,孩儿要暂时离开山城了,救命之恩孩儿必须去报。” 等公申锦回到山城的城里后,发现城里四处贴着缉拿纵火犯的告示,只是告示上的画像画的半点都不像,他这才放下心来,不在躲躲闪闪,直接去了衙门。 “官爷,麻烦替在下找一下阿碧姑娘。”说着,公申锦将最后的一两银子塞给了衙役。 衙役本来想要赶人,见到银子,这才收起了蔑视,不在意的答道:“你来晚了,早上阿碧就跟着她家小姐自行离开了。” “走了?”公申锦有些不信,他明明记得苏婉音说过这两日都会在此等他。 “可不是走了吗?说是临时有事要处理,就不劳烦我们知府大人派人相送了。为此,知府大人郁闷的中午饭都没吃。” 公申锦有些讪讪的离开,最后,他一咬牙踏上了去晋城的路。 那厢苏婉音是被阿碧给唤醒的。 苏婉音撑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房间布置很简单,绝对不是衙门里住的客房。 她甩了甩头,只记得早上阿碧同她说了昨晚的那场大火,怀疑火是公申锦放的,便想着到街上找公申锦问问。 谁知走了没多远,就闻到一股异香,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小姐,你醒了。” “这是哪?” 阿碧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这时,一个刀疤脸的汉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几道小菜,还有两碗米饭,“两位姑娘,饿了吧,快来吃饭,吃饱了好给家里人写信。” 阿碧当即挡在自家小姐身前,警惕的瞧着刀疤脸的汉子道:“你什么人,你让我们写什么?” 刀疤脸汉子憨憨一笑,伸手抓了抓脖颈,然后从后腰里拔出一把大砍刀,“自然是山贼了,至于写什么,我忘记问老大了。不急,你们先吃,我现在就去问我们老大。” 苏婉音见阿碧听到山贼两个字,身子都僵了,伸手握住阿碧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的同时,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一只凳子的边缘。 等刀疤脸转过身就要走到门口时,苏婉音快速抄起凳子,闭着眼睛冲过去照着刀疤脸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刀疤脸晕乎乎的扭过头,看着苏婉音以及她手里的凳子一眼后,就栽倒在了门边。 苏婉音不放心的踢了刀疤脸一脚,见刀疤脸没动,这才虚拖的丢了凳子,转头招呼阿碧,“阿碧快点,我们趁现在逃出去。” 苏婉音为了赶时间,也顾不得等阿碧走近,就直接将房门拉开,结果她一开门看见的竟是一把超大号的砍刀搁置在地上。 顺着砍刀底部往上看,足足有两米长的刀把握在一个红衣男人手里,男人长着一双桃花眼,面容却比女人都要好看几分,给人一种妖冶的美感,却又不会觉得很娘。 “娘子,为夫给你送纸笔来了。” 男子唇带媚笑,胸前垂落的发丝随风扬起,他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比三王爷还要白皙的指骨滑入胸襟内摸出了几张宣纸,还有墨宝。 苏婉音心知是走不掉了,后退着从刀疤脸身上踩了过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红衣男子无所谓的扫了地上惨被蹂/躏的刀疤脸一眼,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哦,倒是忘记介绍了,我是这土匪山上的老大,坐拥整个山头,抢来的金银无数,今日之前我正好缺一个压寨夫人,今日之后我便有了娘子你。为了不让娘子的家人担心,就劳烦娘子写封信,只说遇到了如意郎君,今日便要与家里脱离关系。” 这时阿碧拉了拉苏婉音的胳膊,小声嘀咕:“小姐,会不会就是他们杀了锦公子的双亲。” “小丫头话可不要乱说,我虽为山匪头头,却只抢银子不伤性命。” 苏婉音本来乍看之下对红衣男人还有些好感,可是听了他这般厚脸皮的话,只觉得心中厌恶,她根本就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你到底是谁?” 红衣男子猛地靠近苏婉音,脸色的笑意更甚,伸手捏住苏婉音的一缕头发,“娘子真的要知道为夫的名字吗?若是知道了,可就必须得对我负责了。” 苏婉音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寒,又拉着阿碧往后退了一步,“别做戏了,你只说如何你才肯放我们回家?” 红衣男子闻言,顿时收起了笑意,将手上的纸墨笔砚又踹回了怀里,“既然你不愿意写信,那就留在山上住上几日,直到你肯写了为止。” “我若是写了你说的书信,你可会真的放我们回去?” “你若是写了,便是瞧上为夫了,那还回去作甚?” 苏婉音听之气急,可偏偏从对方脸上找不出半丝戏弄的神色,她知道他说不过他,便走回桌边坐下,再不开口。 红衣男子摊摊手,从到门口将地上两米的大砍刀直接甩到肩头,本该不伦不类的,可他做着这一切就好像本应该如此一般。 许是知道她再看他,他忽的回过身来,“娘子,你可以叫我夫君,也可以叫司空。给娘子一句忠告,千万别想着可以逃下山,山上遍布机关陷阱,就是一只公苍蝇,想下山找一只母苍蝇,都得为夫的允许,才能如愿以偿。” “我不是你娘子。” “你迟早会同意的。”司空说完,弯腰拽起刀疤脸的一只手,将人给拖走了。 阿碧看着都替刀疤脸感觉疼,吞了吞唾沫,这才看着自家小姐道:“小姐,眼下咱们该怎么办啊?” 苏婉音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若是有所图谋一定会暴露出来的。” “那万一,他是真的要娶小姐当压寨夫人,过几天没了耐心,对小姐用强,那可如何是好?” “他不会。” 苏婉音就是有一种感觉,红衣妖冶的司空不会是那种人,只是他会是好人吗? 山上这一待就是好几日,每日除了刀疤脸来送一日三餐,苏婉音再也没有见过司空,司空或许耗得起,可她耗不起了。 “刀疤脸,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刀疤脸似乎知道她会有此要求,放下饭菜,直接领着苏婉音朝着山上走去,待走到一处房屋前,刀疤脸方才停下,“姑娘,我们老大就在屋后,姑娘只管过去就是。” 屋后,一袭妖艳红衣随风扬起,他静静的凝视着山下的一切,狭长妖娆的桃花眼中带着些许的烦忧,长长的睫毛在阳光地下泛着淡淡的光华。 几缕长发被微风吹向前襟,衬托出他无暇白皙的肌肤,逆着光的他看起来有种浑然天成的忧郁气质,让他整个人更加梦幻迷离。 “你来了,可是愿意写信,留下我娶你,或者我委屈点,你娶我?” “你知道我来不是因为这个。”苏婉音走过去,清冷的目光对上司空投来的视线。 “哦,为夫竟是不知,娘子讲来听听。”司空忽的又变回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就好似刚才他不曾有过烦忧一般。 此刻他肆意,邪魅。 第四十七章 苏婉音不打算跟司空继续打太极, 直接了当走到司空身侧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目光平时着前方, 定在一片云雾环绕的山色间。 “多少钱你才肯放我主仆下山?你开个价。” “你真让我开价?” “嗯。” “无价!娘子可出的起?” 司空说着将他脚边的两米大砍刀提起来, 姿态闲适的用砍刀的刀刃打磨着指甲, 刀刃锋利,却没有滑到手指半分,可见他不是第一次这般做了。 他虽然在笑, 笑意非但让人感觉不到亲切,反倒是极为的敷衍。 苏婉音看着司空倾国倾城的侧脸, 心中一口闷气,出不得吞不得。 她眸光清冷澄澈,一只手忽的从头上拔掉一只朱钗抵向自己的脖颈, “司空,若是我死了,你便什么都得不到了。” 司空停下磋磨指甲的动作,偏头瞧着苏婉音,“娘子若是要死, 为夫也阻拦不住。不过娘子,你只管放心, 你死后, 为夫一定与娘子你同穴。” 死后同穴?分明就是假意,他怎么能说的这么情深意切? 苏婉音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目光多了几分深究, 司空这人分明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也正因为如此,她越发意识到这个司空是个难缠的角色,怕是要离开这个不知什么地方的地方,更为困难。 司空就像是没有看见苏婉音目光里充斥的敌意,歪过身子,朝着苏婉音靠了靠,一只手伸过去握住苏婉音抵在脖颈间的朱钗,一双桃花眼盯着苏婉音弯成了月牙,还故作挑/逗的眨了眨。 苏婉音她重活一世,对于性命珍视极了,刚才本就是吓唬司空,既然吓唬不了,她便松了手里的朱钗,闷闷的偏头,从石头上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司空维持着姿势不动,唇角的弧度又弯了弯,“既然娘子赠送为夫朱钗定情,为夫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就替娘子送封平安信回家如何?” 苏婉音快速转头,评测了一下司空眼底的诚意,自动忽略掉司空自以为是的称呼,咬了咬牙,“好。” 苏婉音回去后,将大哥写给嫂子的信打开,又写了一张纸,纸上说她觉得山城景色不错,想多留一段时间散散心,让爹爹与嫂子勿念。 写完,待墨迹吹干,她将两张信纸放进信札后,又仔细的用蜡封了口,这才递给刀疤脸。 一盏茶后,司空看了桌上的一封家书一眼。 红色皂角靴踢了踢桌边立着的大砍刀,发砍刀出几声闷响后,就有一个人影从窗外闪身进来。 “爷,有何吩咐。” 来人是个女子,一身绿衣,英气逼人,左眼角有一颗朱黑色的泪痣尤为惹目。 “绿拂,你让人将这封信速速送去苏太傅府上。” “爷,不用拆开看看吗?属下怕...” “不必了,她不傻,不会提及我的存在。” 司空说着收起了浑身的妖冶气质,伸手从怀里摸出苏婉音用以威胁他的朱钗,“等三王爷出了晋城,你就将这枚朱钗给他送去,让他在山城滞留三日。” 绿拂蹙了蹙眉,“爷,仅凭一只朱钗,三王爷真的会停留三日之久吗?要不要属下传信给先帝的二皇子,令他给三王爷制造些乱子?” 云国的二王爷?自顾都不暇了,还有何指望的? “绿拂,这一般的朱钗自然不能,可她的却是不一样。只需三日我们的人就能赶到,这批粮草军饷,爷志在必得。” 司空说完,又想起一事,于是看着绿拂问道:“爷好看吗?” 绿拂英姿飒爽的脸上顿时酡红,拿着信札与朱钗的手紧了紧。 “回答爷,爷好看吗?” 绿拂似是终于克服了羞涩,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垂下,“爷是属下见过最好看的人。” 是吗?那她为何看他时除了一开始的惊诧,之后却再没有见她有被他迷的失过神呢? 司空想着,一抬头,这才发现绿拂还留在房间里面,方才摆了摆手,“去办事吧。” *********** 是夜,晋城三王府。 萧云逸放下毛笔,刚将写好的信放入信札中,莫离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主子,药熬好了,还请王爷趁热喝吧。” “先搁下吧。明日本王就要运送粮草出行了莫离,,你将这封信送去苏府交给苏婉音。” 莫离没有去接,犹豫了一下道:“主子有所不知,苏小姐几日前出府至今还没有回府,不过,就在刚刚探子来报说苏婉音有送家书回来,说是还要在山城那边游山玩水几日。” 闻言,萧云逸看着手里的信,一双杏眸顿失了颜色。 只怕她游山玩水是假,要躲着本王是真。 “主子,信还要送吗?”莫离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句。 “罢了,这一来一回也就两个月,回来时,本王再去寻她。”萧云逸说着却是将信塞入了怀里,然后看着莫离正色道:“秦老将军一路可顺畅?” “回禀主子,秦老将军率领大军再有十天就能到达我云国的飞虎城,不过有一件事甚为奇怪。” “什么事情?”萧云逸落寞的眸子亮了一下,莫离能觉得奇怪,又同他禀告的事情,定然不简单,一时也就从苏婉音躲他的失落中提起几分精气神。 “秦老将军快马送回京的书信中提到,大家这几日遭遇三次埋伏。不过,都有惊无险,只因有一个神秘人总能提前知晓,并出言警告。如今军中有不少人都觉得这暗中相助之人是个能未卜先知,有通天彻地的能人。” 未卜先知,通天彻地怕是不尽然吧。 萧云逸想归想,还是问道:“秦老将军可有怀疑的对象?” 莫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提到一点,那神秘人写得字极为丑陋。” “藏头露尾,多半身份见不得人,不想被人识破罢了,至于时好时坏还有待商榷。莫离那些偷袭的人可知道是什么人吗?” 莫离眉头紧蹙,喟叹道:“主子,那些人全部都是死士,无一活口,不过皇上,皇上怀疑可能跟蛮国有关。” 萧云逸点了点头,“太贵妃跟二哥那里也让人盯紧点。” “是主子。” “对了,薛长风可有消息了?” “主子,还没有。” “下去吧,薛长风那边先不用找了,你今晚亲自再去检查一下粮草军饷,明日一早出发,万不可出任何的岔子。” 莫离如释重负的退出书房,话说真的,这薛长风消失的也太过彻底了,他命人以晋城为中心辐射出八个方向,就是插翅也难飞,可派出的人回来了,全无一点线索。 莫离本以为主子要怪他办事不利,却不想主子终于想通了,不在留意薛长风了。 萧云逸看着桌案上的药碗,起身将汤药尽数倒进了花盆里,“越喝越记不得,这孙太医的医术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次日,押送粮草军饷队伍浩浩荡荡的从晋城出发,前往云蛮边境。 粮草车行不快,是以萧云逸也未骑马,坐在一辆马车里,车帘帷幔分至两边束起。 他端坐在棋桌前,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自己跟自己对弈。 棋桌是精铁打造,棋子为磁石所制,虽一路颠簸,却丝毫不影响落子的稳固。 只是自己跟自己对弈,一盘棋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却是以和局收场。萧云逸有些烦闷,叫了莫离过来。 “主子。” “坐下,与本王对弈一局。” 莫离顿时冷汗直冒,“主子,若是过招属下还能陪主子练上一练,可这下棋,只怕会扫了主子的兴致。” “本王让你下你便下。” 莫离只得硬着头皮上,结果可想而知,十局十输。 最后弄的萧云逸半点兴致也无,令莫离收了棋子桌盘,百无聊赖的扫了一眼车外,“还有多久到达山城?” “回禀主子再有四个半时辰应该就到了,如今还稍早,不如主子休息会,到了山城地界属下再唤主子。” 萧云逸“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 “主子,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山城了。不知,今晚要安营扎寨在哪里?” 萧云逸睁开眼睛,天色已经黑沉,宛如长龙的火把,倒也照的如同白昼。 “进山城驿站。”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带着破风声朝着萧云逸的面门飞来。 莫离大喝一声,“保护王爷与粮草。” 莫离他人离得近,剑都没有抽出,直接用剑鞘横扫对上,“铮”的一声,那道银光射入了一旁的大树上。 久久不见再有任何动静,莫离才从萧云逸身前退开两步,一个兵将捧着一个东西过来,“王爷,没有抓到可疑之人,这个是卑职从树上找到的。” 一只朱钗,朱钗底端有些变形,顶端绑着一个白色的小纸条。 莫离将东西接过来呈给萧云逸。 萧云逸目光一凛,脸上的淡然之色立刻隐去,皱着眉将钗头的纸条取下,展开看完之后,白净的脸色陡然黑沉,捏着纸条的手掌骤然收紧,“该死。” “王爷,纸条上写了什么?” 萧云逸看着头顶乌云遮盖的月亮,也不回答,只是不悦的吩咐:“莫离,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去山城驿站。” 第四十八章 秋夜, 西风很劲, 吹的树叶发出阵阵奔腾澎湃的“涛”声。 萧云逸坐在驿站的房间里, 手里拿捏着棋子快速落在棋盘上, 神情专注, 目光却不似往日里的那般和煦而闲适。 “主子,我们已经在驿站停留了三日,若是再不出发, 只怕皇上那里不好交代。” “嗯,传令下去明日早上动身。” 萧云逸说完招呼莫离走近, “你来看看这棋局我们有几分胜算?” 莫离依言看过去,只见棋盘上黑子被白子团团围住,但在白子的包围圈上有一处缺口, 缺口处辖制着一枚黑子。 看起来是白子稳操胜券,可那枚黑子却让棋盘内的其余黑子有了翻盘的机会。 “主子,若是能吃掉这枚黑子,白子必胜。” “不,非但吃不得, 还必须保全这颗黑子。” “啊,那若是主子这般, 这局棋的胜负怕是难定。” 萧云逸“嗯”了一声, 莫离又那里知道这个颗黑子代表的就是苏婉音的安危,他踟蹰了一下,也不打算说明,只是有些烦乱的站起身。 看着窗外的大树想要静下来, 风却不给它这个机会,心绪更加不宁,“莫离,你交代随行的将领,明日出行务必加大防范,按照原计划行事,不得有失。” “是,主子。” 莫离脸色一肃,正要领命出去,再度被萧云逸唤住。 “莫离,你让人隐秘而出,将这封信火速送回晋城交于我皇兄手中,另外将这张纸条绑在信鸽腿上早一刻钟放出。” 莫离眉心微微一拧,“主子,如今只不过才出晋城六十里路,需要如此谨慎吗?” 萧云逸没有回答莫离的话,而是走回桌边将棋盘内围在内圈的黑子,一枚枚收入手心,这才淡淡开口,“别说六十里,只怕我们还未出晋城就已经被人盯上了,现在按照本王说的去做。” 戌时刚过,绿拂抓了一只鸽子进来,“爷,三王爷果然写信给云国皇帝了。” “哦?” 司空轻笑回身,走过去,伸手从鸽子腿上取下纸条展开: 皇兄,臣弟明日会继续赶往边关,只是恐路上不测,还望皇兄给臣弟一道手谕,让臣弟沿路可以调动各地城防军予以护送。 “爷,三王爷信中写了什么?” 司空收敛笑意,将纸条递给绿拂说道:“这三王爷明明知道他最在意的女人如今身死难测,却还能三日居于驿站不动声色,已然不凡,如今更是能够想到借助各地城防军护送,虽说一城之兵不多,可百川汇聚,却是不可小觑。” “那爷打算如何?” 司空不答反问:“他们的信鸽可是全部都偷换成了我们的信鸽?” “爷你放心,已经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信鸽。” “那,有没有可能区分的出来两者间的不同?” 绿拂略略一沉吟,“爷,应该不能。” 司空闻言,墨眉展了展,“你照着纸条上的笔迹模仿一条新的消息,就说一切安好,明日便继续赶路。” 绿拂应了声好,可很快就疑惑道:“可是爷,这样一来岂不是要暴露了信鸽有假?” “信鸽的事,你以为能藏得住多久?与其最后被萧云逸发现,不如在暴露之前就好好利用一下,明日一战若是运得走那些粮草军饷也就罢了,若是运不走边一把火烧了,也算是爷为我国将士在后方减轻了一些负担。” “爷,说的是,那明日要带上苏婉音前去吗?” “这个自然,不仅要带去,爷还要亲自带去,她可是我们此次的重要筹码,哦对了,那个程倩依与薛长风的母亲安置在哪里了?” “回禀爷,她们被安置在一处庄子里,只是能问出的有用消息不多,是否要...”绿拂说着双眉一横,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绿拂你倒是越发果决了,不过这两个人暂且给爷留着,爷有种感觉她们以后有大用。” 司空说着走到墙边,伸手将他特立独行的两米大砍刀抓在手里,轻轻松松的甩到了脖子上,稍稍一横,双只手分别搭在两侧,朝着门外走。 “爷,你去哪?”绿拂有些好奇的问。 “爷,自然是要去瞧瞧爷的压寨娘子。” “爷,你不是说明日要...” 司空脚步顿住,站在门口声音软中带硬,“绿拂,你知道爷为什么选你留在爷身边吗?不是因为你够好看,而是你够聪明。” “爷...”绿拂脸色有些惨白,看着司空的红衣背影,嘤/咛出声。 司空手指弹了弹肩头大砍刀的刀身,发出清脆敲击声,这才缓声吐字:“绿拂你记住,别将你这个优点弄丢了,否则,你也就没有必要留在爷的身边了。” 而在山上的一另一处房子内,苏婉音既来之则安之的坐在桌前,画着她这几日来到此处所看所见。 一旁已经叠了很多张,有人,有物,也有景。 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苏婉音抬起头就看到阿碧一脸的慌张,当即将桌上的一叠纸张揣进了怀里,“阿碧,可是有人过来了。” “嗯,小姐是大当家司空。” 苏婉音柳眉微蹙,手上继续故作无事的继续画着画,一般低低安抚:“阿碧,放松。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她所言倒也出自真心,毕竟一个人对你有所企图的话自然就会找上门,只要他有所企图,那么她们就有了逃出去的希望。 “哟,娘子这是知道为夫要来,特地开门迎接吗?” 苏婉音手上动作一滞,偏头瞧向门口,就瞧见司空还是一贯的红衣,一头墨发松松垮垮的以一条红丝带系着,一双桃花眼颇有些自恋的斜睨着他肩头的大砍刀。 “不伦不类。” 苏婉音不客气吐出四个字,然后是以阿碧出去,这才将目光收回在眼前的画纸上,竟不知何时,有一滴墨滴在了画上。 一副画算是毁了。 司空眸色暗了暗,随意的将身上的砍刀一丢,踏进屋来。 等他将目光投向苏婉音面前的画上之时,嘴角的笑意停滞了几秒,不待她将画丢进纸篓,他抢先一步直接拿在了手里。 “月夜静谧,青柳河堤,一汪活水倾泻蜿蜒,河面莲花灯一盏盏随波逐流,倒是个不错的景致,不过就是还缺了点东西。”司空说话间,就已经伸手取过苏婉音手里握着的毛笔,在取笔的时候刻意捏了捏苏婉音的手,不过他也知道分寸,点到即止的占了点便宜就松开了。 他动作迅速,握笔沾磨,下笔将原本画上的那滴墨汁的黑点晕染开,寥寥几笔就画出了一个抹背影,发丝清扬,衣袂翩飞的男子形象。 虽看不到面容,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这男子的正面该是何等的丰神俊逸,才方能配得起着朦胧身姿。 司空满意的将笔搁回笔架上,陡然回头,鼻尖擦过苏婉音的脸颊,“就缺这么一个人,一个满腹相思寄于河灯,祈盼美人心的美男子,比如为夫这样的。” 苏婉音心中不由叹服,这个司空在绘画一途上着实远胜她数倍,只是他的话委实让人生不出好感。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东西了?” 司空没有生气,却是在短暂的愣怔后忽然大笑。 猝不及防的伸手快速捏了苏婉音鼻头一下,然后又好笑的退后一步,“竟不知娘子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也对,这样才符合娘子二六芳华该有的样子。” 苏婉音嫌恶的用帕子擦了擦司空捏过的地方,然后当着司空的面将帕子丢在了地上,不动声色的一脚踩在其上,“司空大当家,你不会这么晚过来就是要同我说这般无聊的话吧?” 司空在看见苏婉踩帕子的动作时,维持的笑脸有那么一瞬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惯有的调笑摸样。 “娘子果然聪慧,明日有一场好戏,为夫想带娘子去瞧瞧,不过这戏不能白看,就...” “就什么?” 苏婉音还在等司空的下一句,就突然被司空揽入怀里,她挣扎无果,看着他那张妖孽的脸就要凑上来,她无奈之下只得恨恨的咬牙闭眼。 久久,没有预想到的非礼感受。 “嗯,戏资够了。” 苏婉音她下意识的睁开眼,谁知司空冲她一笑,随后就将她放开,而他的手里抓着她头上所有的发钗,“哦,娘子这是什么眼神,是失望为夫刚才没有让你吻一下吗?” 苏婉音本来还有些诧异,听闻司空这般不要脸的话,呸了一口,冷起脸来,“若是无事,还请司空大当家离开。” 司空好似猜到了她的反应,脸上笑意更深,将手里的首饰揣回胸前的衣襟里,而后,司空才抬脚出了门。 以脚为勾,勾起地上的大砍刀,耍帅的抡了一圈,风声赫赫,“娘子早些睡,明早为夫来接你去瞧好戏,没有精神可是不行。” “什么好戏?”苏婉音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竟忍不住开口询问。 “到时候,娘子就知道了。” 显而易见,司空并不打算告诉她,只是甩给她的九个字,如蚀骨的蚂蚁,搅得她心绪潮涌,长夜漫漫无心安枕。 第四十九章 黑夜沉沉, 伸手不见五指。 苏婉音心里有些害怕, 叫了阿碧好几声, 都没有听到阿碧的回答, 她抬脚试探性的迈出了一步。 谁知被一个人拽住。 一下子黑暗中有了一丝亮光,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狭长的眸子,高挺的鼻翼, 五官如刀刻斧凿。 “苏婉音,你不守信用。” 苏婉音只觉得被他这话问的心中堵得慌, 忘记了要问这里是哪里,忘记了要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满脑子都是“不守信用”这四个字。 越想越气恼, 一边推开他,一边冲着他嘶吼:“薛长风,明明是你食言在先,凭什么怪我不守信用,你凭什么?” 她没有等到他回答, 只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在往下坠。 耳边风声赫赫, 她以为她会摔的尸骨无存, 心里充满了恐慌。 “啊”的一下叫出声来。 苏婉音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一脸担忧的阿碧,她下意识的扫视了一圈,她还在山上的这间房间里, 这才虚出一口长气,试了试额头冷汗。 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苏婉音点了点头,从阿碧手里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将她心中的惊吓驱散开了一些,“阿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姐,刚寅时三刻,时辰还尚早,小姐你再睡会吧,等辰时奴婢唤你。” 苏婉音掀开被子,从衣架上取过衣服穿上,站在窗外,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将亮未亮。 “阿碧,今日你若找到机会,不用等我,直接逃走知道吗?” “不,小姐在哪里,奴婢便在哪里。” 苏婉音看着阿碧信誓旦旦的样子,好笑的戳了戳她的眉心,“傻瓜,你逃出去要比我逃出去容易,你出去后,记得前往山城衙门去找知府大人,告知缘由,再带人来救我便是。总好过两个人一起被困在此处,永远不知道那一日才是出去的日子,要好得多吧?” “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鼓掌声响起。 苏婉音拉着阿碧警戒的瞧着门口,下一刻,门被推开,绿拂带着刀疤脸走了进来。 绿拂鼓掌动作未停,“苏小姐好算计,不亏是太傅嫡女。” 苏婉音双眉一拧,“你知道我是太傅嫡女。” 绿拂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冲着刀疤脸一摆手,“将这个丫鬟带走。” “不准动她。” 苏婉音挡在阿碧身前,凌厉的与绿拂对视,绿拂却是冷嗤了一声,上前伸手将她的手腕抓住,大力的将她从阿碧的前面扯开。 而后,绿拂朝着刀疤脸狠狠的挤了一个眼色,见刀疤脸还有些意会不过来,气恼的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带下去。” 刀疤脸听了,根本不顾苏婉音的喊叫阻止,直接就将阿碧敲晕了,扛在肩膀上就出了门。 “你们到底要将阿碧弄哪里去?”苏婉音气急,见挣不开绿拂的掌控,气怒道:“叫司空过来,我要见他。” “苏小姐,我奉劝你一句,不想你的丫鬟有事,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里,爷想见你的时候,自会过来。”绿拂回头脸色一寒,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纵使她心中千般愤怒,万般担忧,可她也知道如今她是鱼肉,别人是刀俎,她想要知道阿碧的情况,只能等一个人。 苏婉音在房间里静坐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司空。 “司空,阿碧呢?” “娘子,怎么一见面便这般兴师问罪?” 苏婉音看着司空的故作的委屈摸样,横眉一撇,偏过视线,语气冷冰冰的继续追问,“阿碧去哪了?” 司空大抵是见她态度坚决,收了笑容,“你那婢女,为夫先借用一下。” 司空说着微微一顿,走到苏婉音面前,“若是借用的好,她自然就获救了,若是借用的不好,她也就回到娘子身边了,左右她是捡了便宜的。” “借用?借什么用?”她不信有这么好的事情。 “为夫这就带你去瞧瞧。”司空说着一拍手,门外的刀疤脸拿着一套黑色的夜行服走进来。 苏婉音看了看托盘里的衣服,再去看司空,司空已经带着刀疤脸退到了门口,见她看他,司空笑道:“娘子安心换衣服,为夫给娘子守门。” 苏婉音没心思跟司空对掐,直接关门将司空那张欠扁的脸关在外面,而后端起桌子上的衣服进了屏风后。 穿上后见是男子的装束,她心中有了些猜测,左右看了看见司空没有进来,这才走过去从床榻下摸出这几日她画的那些画,分开塞入了衣服里,刚藏好,外面就响起了司空的催促声。 “娘子,你可要快点了,不然为夫,就要进来帮你了。” “就来了。”苏婉音说着,走到梳妆台前将头发往脑后一束,绑好了一条同色系的黑色绸带,便踏出了门。 司空眼底骤然一亮,脸色惯有的邪魅淡了淡,倒是一旁的刀疤脸鼻孔流出两股红色的液体后,被司空一脚踢开,“没出息的东西。” 司空见刀疤脸爬起来擦了擦鼻孔,再也不敢看苏婉音一眼的熊样,这才略略满意的回过头,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托于掌心送到苏婉音的面前,“为了让娘子看得尽兴,先吃颗药丸安安神。” 安神丸? 苏婉音将司空手里的药丸捏在手里,嗅了嗅,药丸带着一股腥味,根本就不是安神丸。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司空,眼里分明就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意味,她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药丸,若是不吃只怕她就出不了这里,也就不知道阿碧的去向。 想到这里,她没有迟疑,当即将药丸放进嘴里,一口吞下。 司空唇角微微勾起,拦腰一把将她抱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苏婉音心下一慌,刚要让司空松开,表明她自己能走,竟发现她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既沙哑又苍老。 哑药! 眼上方的司空,眉眼弯了弯,“娘子的这副好嗓音,为夫可舍不得毁了,别怕,这药的药效效只有三个时辰。” 苏婉音闻言,心头暂定。 “娘子抱紧了,我们要下山了。” “啊?” 苏婉音惊疑了一声,下一刻人就被司空抱着快速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苏婉音来不及去抗拒司空搂紧她的手,她睁大了眼睛,尽可能将她能看到的都刻进脑子里。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山脚。 “娘子,看够山色了吗?” 苏婉音听到司空意有所指的话,心里一个咯噔。 这司空显然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不加阻止。 那么刚才这一路,他是笃定她即使看了一遍也逃不出去吗? 还是说下山的路还有别的路线,这次代表安全的路线,下回说不定就变成了陷阱重重的险路,是以他根本就不担心会被她记住? 亦或者说他有信心她根本就逃不掉? 司空似是根本就没有期待她能回答,说完就转头看向等在山下的一众人等,最后目光停在绿拂身上,“绿拂准备的如何了?” 绿拂走过来,目光再触及司空怀里的苏婉音时,目光闪了一下,随后收敛心神的回答道:“爷,已经准备妥当,他们正往我们布置的口袋阵前进。” 司空“嗯”了一声,抱着苏婉音直接踏上一旁的马车,再撩开车帘的档口,司空转头叮嘱道:“绿拂你先行赶过去,等会一切行动看我信号。” “是,爷放心。” 绿拂说完当先跨坐上一匹快马,一拉缰绳双脚一夹马肚子,马匹就踏着尘土远遁。 司空收回目光吩咐驾车的刀疤脸出发后,就进了车厢。 他将苏婉音放在软榻上,指着桌子上的几盘点心,“娘子饿了吧,趁路上有时间吃点。” 苏婉音确实有些饿了,如今她也不担心司空会在点心里下毒,直接取了一块咬了一口,不管身边的司空如何一声比一声亲昵的唤她娘子,她都不予回应。 这样约莫过了半柱香,她也吃的差不多了,司空见她不再拿去点心。 忽的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正了正身,有些严肃的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二十三年前,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的母亲就因为难产去了,他虽然还有父亲,可父亲每日忙于公务,根本就无心照管他,家中庶子多是忌惮他的嫡子之位,自然不会真心待他,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苏婉音不由自主的看向司空,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的母亲何尝不是生下她就去了,好在她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她虽没有母亲,却享受到了成倍的父爱。 司空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今他的父亲日益年迈,庶子觊觎家产,他的生活更是充满了尔虞吾诈,每走一步都有人看着,都有人盯着,都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好将他拉下马。” 静默了半晌,许是见她等着接下来的话,司空身体往车厢上靠了靠。 “他本不在意家产,若是可以他宁愿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只是他还有着他的责任,母亲那边的人需要靠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无权选择出生,也无从选择生活方式。” 似是酝酿了一下情绪,司空这才偏头正对上她的目光,低低的又道:“娘子,你说他为了别人绑缚自己,这么做对吗?” 苏婉音沉默了。 司空也沉默了。 直到马车停下,驾车的刀疤脸撩开车帘一角,“爷马车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的一段路需要下车。”, “嗯,你驾车回山寨,告诉寨子里的兄弟们,好好守着寨子,爷做完这把大的,就回去给兄弟们庆功。” 刀疤脸当即笑呵呵的抓了抓头皮,“爷放心吧,只管去收赎金。” 目送刀疤脸驾着马车走远,司空叹了一口气,若真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山匪头头,该是多好。 总归都是假设,生活不会如愿的,司空收回目光时,随行的一名黑衣人自动让出一匹马,“爷,请上马。” 司空“嗯”了一声,当先跨上马背,伸手抓住苏婉音,轻轻一带,将苏婉音拉到了身后的马背上,“娘子抱住了。” 苏婉音本不想抱,可她更不想掉下去。 又在马上颠簸了半个时辰,她才随着司空躲进了山腰的一处密林之中。 就在藏身的山腰下是一汪山涧,山涧下流水潺潺,在山涧对面是一条官道。 其上站着一群黑衣人,为首的人一身绿衣,面容虽然遮盖,苏婉音却知道,她就是绿拂。 恰是这时,官道的另一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还有车撵声。 随后苏婉音就看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莫离,还有在莫离身后的马车上,那一袭白衣静坐的萧云逸。 莫离当先抽出佩剑,指向绿拂,“当今三王爷护送粮草军饷,识相的就闪开。” 绿拂一拍手掌,山腰下的黑衣人分立两侧,露出一排铁钉,在铁钉上方吊挂着一个女子,双脚悬空,女子嘴巴被堵。 苏婉音脸色煞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吊挂的女子面容竟跟她如出一折,头上佩戴的那些首饰发钗也曾是她的。 她脑海中嗡的一下,想起了司空之前说“你那婢女,为夫先借用一下”的话,顿时脸色一白,扭头看着司空,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唔唔...” “娘子,对不住了,人暂时还不能放。” 随着司空话落,车厢里一派淡然的萧云逸,陡然站立,撩起车帘当先站在马车之上,杏眸微缩,袖中拳头紧紧攥住。 绿拂娇笑的走上前两步,“素闻三王爷英俊不凡又果决机智,这英俊倒是属实,只是不知道这果决机智该是如何?” “将人放了,本王既往不咎。” “呵呵,放人不难,就是不知道小女子身后这位苏家小姐,是否值得三王爷身后那批粮草军饷。” 萧云逸闻言,从马车上跃下,走到莫离身边,冷冷嗤笑:“你觉得你有能力跟本王谈条件吗?” 绿拂不说话,只是扫了一眼身后,吊人的绳子一松,人直接朝着下方铁钉板子上坠。 萧云逸脸色一白,当即怒吼:“停,快停下。” 松散的绳子一紧,人离钉板上的钉子尖头只差成手手臂高。绿拂眼角挑弄的眨了眨,“三王爷,考虑的如何?” “本王答应你。来人.......” 莫离当即拦下萧云逸的话,直接跪地,“主子,万万不可啊,这可关系着数万人的生死,主子三思。” 随着莫离跪下,萧云逸身后一下子跪倒一片。 绿拂恰时的又笑了几声,“三王爷,我等死便死了,只是可惜了苏家小姐。” “休得废话,本王如何信你们?” 绿拂回头眨了眨眼睛,拉着绳索的两人就往后退,将绳子拴在一颗大树上,然后从手里抽出佩刀,一前一后的站在绳子两边。 绿拂方才再度开口。 “如三王爷所见,三王爷你别无选择,若是三王爷不肯交换粮草军饷,他们就会砍断绳索,到时候苏小姐就会被千钉穿孔,死相应该很惨。可若是三王爷肯交换,我们自然不会伤害苏小姐的性命,毕竟那样对我们也没有好处不是?” “听本王命令,将粮草军饷车推过去。” “请主子(三王爷)三思啊!”声音震天动地,将林中的鸟儿都惊飞了。 萧云逸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目光扫视一圈后,又看了看吊挂的人儿,心一横,“本王心意已决,有任何后果,本王一律承担。” 苏婉音看着这样的萧云逸,心急如焚,可偏生她的嘴巴被司空捂得死死的,她就是想要发出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娘子,莫非你想看着你的婢女死?” 耳边传来司空低低的话语,警告之意明显。 苏婉音挣扎的身子陡然僵住,眼泪簇簇而下。 粮草军饷关乎前线战事,关乎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可听司空的意思,若是萧云逸不给他要的,阿碧就会死。 那可是她的阿碧啊!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选择不了,她只是睁着一双通红的泪目,使劲的瞧着下面,瞧着绿拂的人过去接手那些运送粮草军饷的车辆。 岂料就在交接的一刹那,莫离跟萧云逸分别出手,两柄长剑同时洞穿了守在绳索前的两名黑衣人脑门。 等绿拂发现时,两名黑衣人已经气绝倒地,她看了一眼已经短兵交接的两帮人马,直接朝着吊挂的阿碧飞去,只要有人质在手,不怕萧云逸不就范。 萧云逸见状更加快了往阿碧身边飞驰的动作,那厢莫离为了给自家主子多挣些时间,直接勾起脚边尸体手里的一把砍刀,朝着绿拂的身前就招呼了过去。 绿拂因为要躲避飞来的砍刀,身子一偏,错过了时机,等她赶到钉板前时,阿碧已经被萧云逸砍断绳索抱在怀中,落在钉板一米开外。 苏婉音看到这里,心里一松,可接下来,身边的司空吹响了哨子。 四周树木无风而动,接着就从四面八方蹿出很多黑衣人,一下子就改变了萧云逸一方人多势众的局面。 绿拂不再同萧云逸激战,而是撤身回了队伍里,一声娇喝:“所有人听我号令,不惜一切将运送粮草军饷的车子推入山涧。” “哼,全军听令阻止他们的行动,给本王将这些人全都杀了,杀一人奖励纹银百两。” 萧云逸说完,无暇顾及两方交战,腾出手来砍断了阿碧手上的绳子,拽掉口里塞着的布团,关切道:“婉音你没事吧?” “唔唔...”阿碧一个劲的比划摇头。 “婉音,你嗓子怎么了?”萧云逸脸色变了几变。 第五十章 阿碧见解释不通, 急的伸手在脸上摸索, 终是让她摸到了皮肤间的凸起之处, 猛地一抓, 然后快速一撕。 顿时露出了面具下原本的一张脸, 清秀俏丽。 “阿碧!” 萧云逸惊骇的叫出两个字,脸色发青,目光扫视着四周, 想起刚才那道哨声,霎时眸光紧缩, “莫离带一批人,随本王上山。” 苏婉音见之欣喜,可还不等她高兴, 她就被司空拽着往林中深处疾行。 苏婉音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她一边被迫的往前跑,一边伸手将藏在衣服里的那些画纸快速的丢在地上。 明显她低估了司空对这片林子的熟悉,很快司空就带着她与一行人安全的退回到了拴马匹的位置。 没有马,萧云逸或许还有机会追上。 如今司空有了马匹相助, 萧云逸想要再追上已经是不可能了。 “啪啪啪。” 三道烟花上天,绿拂看了一眼战局, 再度娇喝一声, “撤。” 剩余的黑衣人,除了死的,其余的人全部后退,不同方向的撤进山林之中。 午时一刻, 绿拂捂着手臂上,一条骇人的伤口走进来。 “爷,萧云逸的粮饷车,已被我们的人损毁的十之有八。” “嗯,做的不错。绿拂,伤亡如何?” 绿拂低下头,“爷,我们五百精英死伤过半,如今活着回来的人不足两百,而山寨的那些人活下来的不足五十。” “传令下去,即日起将山寨解散,这三个月随爷落草为匪的每人分三十两银子,都下山去吧。” 绿拂惊诧的看了看一旁的苏婉音,还是忍不住道:“爷,若是将山寨剩下的一百多号人解散了,这山寨何人驻守?” 司空闻言,有些眷恋的看了一眼屋子,最后目光定在门前的景色上,“爷也舍不得此处的落脚点,可今日之后,怕是保不住了。寨子里的这些人也算是跟爷一场,如今已经引起了萧云逸的注意,往后是不能带了,又何必让他们全都送了命。” “是,绿拂马上就去办,那她怎么处置?” 司空被绿拂这么一问,目光重新定在苏婉音身上,有些悲恸的脸色瞬间消失,“自然是带着。” “爷,...” “下去吧,记得给伤口上药。” 绿拂闻言,脸上的气怒一下消减不少,躬身退出门,走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司空与她时,司空起身走过来,“娘子,这是生气了吗?怎么都不说话,为夫可记得药效是过了的。” 苏婉音根本不想搭理司空,她还沉浸在司空刚才的话里,她的那些画稿就算是被萧云逸捡去了又如何,找来了又如何? 她有一种无力感,不得不承认司空远比她认为的要厉害。 司空也不急,继续道:“娘子若是舍不得你那婢女,为夫今晚就让人去将人给你带回如何?” “你敢!我就咬舌自尽。” “娘子既然说了,为夫自然不敢,” 司空见苏婉音说了两个字后又不再言语,想起早前她看着萧云逸的目光,一时轻笑道,“不如,为夫与娘子打个赌,看看当今圣上若是知晓粮草军饷被毁,三王爷萧云逸会如何?是被砍头,还是会被绞刑?” “司空,没想到你竟这般卑鄙。” “卑鄙?有哪个人生下来就卑鄙的,不过是所处的位置不同罢了。以爷的位置瞧,他萧云逸今日不卑鄙吗?明明答应交换,最后还不是狡诈的什么都想要。” 司空说完,微微一顿,“不过,爷也不差,他杀了爷的人,爷也没将他要的人给他。若非我们立场对立,他倒算是一个对手。” “你是蛮国的人?”苏婉音惊诧出声,她想到了马车上,司空讲的那个故事,脸色就是一白。 “不错。”司空倒是答的爽快,“若是可以,爷倒希望不是。” 那厢退回山城驿站的萧云逸,手里拿着一叠画纸,目光却是看着阿碧道,“这些可是你家小姐的手笔。” 阿碧很肯定的点头,“嗯,这些都是我家小姐这些天画的。” 萧云逸得到他想要的肯定回答后,方才从中抽出一张画像指给阿碧看,“这人是谁?” “回三王爷,这人就是抓了奴婢跟小姐的那批人里的头头,叫司空,总是喜欢扛着一把两米长的砍刀。” “司空?这蛮国堂堂太子,竟不成想会来我云国做一个土匪头头。” 萧云逸说着,冷冷一哼,“司空野,若非本王有幸看过你的画像,只怕也没想到真会是你。很好,你敢抓本王的人,就要有勇气接受本王的怒火,本王会让你自以为傲的算计,落空。” “主子,眼下我们失去了粮饷的事情已经传开,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莫离试探性的问道。 “两手准备,一方面派人去山涧下打捞粮饷,一方面带着这些画务必、尽快将这座山在哪给本王问出来。” “那主子,皇上那边要怎么交代?” “不用交代,皇兄知道如何做。”萧云逸说完,看着一旁的阿碧,略想了一下,叫住转身欲要出门的莫离,“将阿碧姑娘送回太傅府。” 阿碧闻言当即跪在地上,“三王爷,奴婢一日不看见我家小姐,一日便不回苏府,还请三王爷成全。” “也罢,念你一片忠心,莫离你将阿碧暂且安置在这驿站之中,等将人救了再一起送回太傅府上,” “奴婢谢过三王爷。” “退下吧,本王要歇下了。” 莫离见状,便唤了阿碧一同离开。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萧云逸一人时,萧云逸抓着头,尽力的要克制脑袋里的刺疼。 几个呼吸后,萧云逸忽的吐出一口血。 又过了一会,萧云逸的脸色才平复下来,他睁开眼睛,眼底带着微微的喜色,他的记忆似乎又恢复了一些。 他记起了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 不是在太傅府,而是在他十岁的那一年。 那年秋猎,他随着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一起去了秋猎围场,猎场的外围都是一些小型的动物。 皇兄他并不满足只射杀兔子,便拉着他偷偷深入了猎场的内围,结果遇到了一头猎豹,皇兄与他分头跑。 当时,他慌不择路的拉着马匹四下奔逃,跑出了春猎范围也不知道,最后跌入了猎人挖的一个陷阱里。 天眼看着就要黑了,他很害怕。 然后有一个小女孩听到了他呼救的声音,探出一个小脑袋,“你别怕,我拉你上来。” 那个小女孩就是当时随着他大哥上山偷偷观摩皇家围猎的苏婉音,那时她还不到七岁。 只是那时,她非但没有将他拉上去,却被他给连累的也掉了下来。 她软软的小身子压在他身上时,那双大眼睛,比母后宫里最好看的夜明珠都要亮。 他还记得她当时从他身上爬起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你笑什么,不会是被我压傻了吧?” 她见他不回答,竟自责的哭了。 后来,还是他大哥将他们拉了上去。 萧云逸头又开始痛起来,强行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神,他待疼痛平复了一些后,苦涩的笑了笑。 心道,若是他能早几年调查到她是谁,那他是不是就能比的过薛长风了呢? 翌日下午,莫离急匆匆来报,“主子,已经查到了阿碧口中说的地方,只是属下派去打探的人回来禀告说,山上寨子里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 “传本王命令,立刻封锁了山城城门。” 莫离迟疑了一下,“主子,探子汇报说在山寨后山发现了一条被砍断的铁索桥,只怕这会司空野一行人已经借着山势的天堑,去到了下一座城池。” “倒是本王低估了他司空野,莫离让人带着剩下的粮草军饷,随本王立刻赶赴边关。” 莫离应了一声“是”,抬头就看见萧云逸捧头,神色极为痛苦,心中一凛,主子最近头疼越发频繁了。 焦虑之下,莫离忙上前扶住萧云逸,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萧云逸嘴里:“主子,临行前孙太医告诫过,还请主子切莫多思多虑。”属下派人过去查看,竟然空无一人。” “下去吧,两炷香后出发。” 等到莫离领命离开,萧云逸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探入口腔一阵翻搅,“噗”的吐在地上,那枚刚刚吞入的药丸,就躺在那摊唾液之中。 他蹙眉盯了一会,伸手将药丸捡起来,用帕子包了,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山城的大街上,寻了一家药铺进去。 “公子,哪里不舒服?” “掌柜的帮我看看这药可是凝神丸?”萧云逸将帕子抖开,露出那枚药丸。 大夫取了药丸凑到鼻尖嗅了嗅,然后将药丸掰开伸出舌头尝了尝,品味了一会,方才对着萧云逸道,“这药丸确实有凝神的作用,不过其中有一味药,分量有些多,长期服用,怕是会麻痹思维,让人记忆力下降。” “多谢大夫。” 萧云逸出了药铺,之前他怀疑药有问题,可是如今亲耳听见这药有问题,他不由眉心蹙的更深。 孙太医医术高明,不该是会犯如此低级错误的人,那孙太医这么做定然是受了皇兄首肯,那皇兄为何要阻止他想起来? 想着想着,萧云逸心口下的皮肤似是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那疼痛感就好似有人在他心口剜了一刀。 他伸手抓住身侧的一颗大树,想到每每只要他想的太深,胸口都会这般疼,比之头疼欲裂的痛更为难以忍受。 “莫非,他的失忆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萧云逸想了一会,又觉得皇兄没有道理要这么做,除非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 萧云逸心下打定主意,等再回到皇宫,他一定要找皇兄问个清楚。 ********* 一处大宅内,司空从绿拂手里接过茶盏喝了好几口,这才放到桌子上,“萧云逸那边有什么动静?” “爷,萧云逸已经撤回了一部分打捞粮饷的人手,这会应该运送剩下的两成粮饷赶往我们这边。云国皇上力排众议,强硬的表示,就算要治罪,也要等萧云逸回来细问清楚后再行问罪。” “没想到这帝王家还有兄弟感情,难道这就是一母同袍的好处?” 司空自言自语了一句,方才看向绿拂,“密切关注萧云逸的动向,告诉我们的人,最近半个月都不要出这座宅子,他萧云逸既然认为爷一心赶回蛮国,那咱们就绕到他后面,远远的跟着。” 绿拂点了点头,“只是爷,还有一事要同你禀告。” “说。” “前线来报,二王爷那边组织的几次阻击,全部被秦老将军识破,如今大军几乎毫发未损的赶到了落雁城,不日就要到达边关的落雁城,与败守飞虎城内不出的云国将士汇合,只怕我蛮国想要再进一步不易。” 司空手指敲击着桌面,“确实是个麻烦,那二王爷就算脓包了些,也不至于次次都被人秦老将军那个莽夫给瞧出来,只怕是出了奸细。” 绿拂这时,突然跪在地上,“绿拂求爷治罪。” “怎么回事?”司空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一双桃花眼目光凌厉起来,更有杀伤力。 “爷,本来绿拂也认为是二王爷那里有奸细,可二王爷将知道机密的几个近臣控制起来之后,又行动了一次还是被事先戳破,绿拂便自作主张挑动了爷一早布置在落雁城的暗桩,结果同二王爷的人一样,有去无回。” “你!你知不知道那几个暗桩与战局的重要性?” “爷,绿拂知错,绿拂不敢劳爷动手,绿拂这就自己了结了。”绿拂说着,抬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脖子就要抹下。 司空抓起桌上茶杯击在绿拂手腕上,震的绿拂松开了手,匕首应声掉在地上,“暂留你性命,可知道原因?” “听说,是...是有天人相助。” “天人相助?爷像来不信这个,一定是人为,让我们蛮国最优秀的探子去查,务必查出这其中到底是谁。” 第五十一章 夕阳沉入地平线, 在高大的树林中, 熙熙攘攘的安置着好几个帐篷。 莫离摸了一把脸, 提着刚烧开的一壶水走进一个营帐内, “主子, 再有几日,我们就能同大军会和了。” 萧云逸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桌上的行军图, “莫离,可查到了婉音的下落?” 莫离摇了摇头, “这一路行来,我们的人都散开了,愣是没有查到苏小姐的一点点消息, 属下觉得此事实在太过蹊跷,就算是那司空野善于易容乔装,可也不能这般平静,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山城多远。”萧云逸说着, 杏眸一拧,“莫离, 将我军粮草成功送达大军阵营的事情宣扬出去, 越快越好。” 莫离点头,说起粮饷这事,还得从主子发病由他送进宫的第三日夜里说起。 那时主子刚从皇宫里出来,就交代他带人前去联络晋城里的各大商行, 以皇家征召,对于特殊奉先的商行予以减租三年的方式,让他们去城外不同的地点接应要护送去边关的一部分粮饷。 粮饷每日由泔水车运送到指定位置与各大商行交接,一时间数额巨大的粮饷就这么化整为零。 每一家都单独联络,单独商议护送的份额,单独指定接应地点。 一开始,他还担心各大商行的能力,是否有外心。 可主子却说“别小看任何一家商行,他们之所以能存活在晋城之中,必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再者他们也不会傻到为了有限的利益铤而走险。” 事实也证明,确实是各有各的办法,也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不经相同。 其中有财大气粗的商行直接飞鸽传书到离边关最近的一个分店,就近支出店铺所存银两,送往边关城池登记在册。 随后由他们大张旗鼓护送的粮饷吸引有心人的注意,其实除了一部分粮食是真,其余的银两金锭全都是假的。 想到了路上不太平,只是不曾想不出山城就遇上了司空野,反倒是省了他们一路派遣大批人力护送假的粮饷。 说起来,若不是苏小姐被抓了,主子也不能这般整日里忧心忡忡。 “咳咳!” 萧云逸,轻咳了一声,“还有事吗?” 莫离收回想法,真的又想起一事,禀告道:“主子,秦老将军来信说了一件事,说是抓住得那几个蛮国暗桩,其中有一个人开口了。说是二王爷已经私下同蛮国的太子司空野做了交易。” “好!” 萧云逸抬头,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就缺这么一桩铁证,回信告诉秦老将军让他将人证秘密送回晋城,皇兄那里也是时候收网了。” 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座府邸里。 苏婉音靠坐在窗边,看着一桌的饭菜,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她虽然行动自如,可也只是限于这府里。 暗处不知道有多少眼线盯着她,不管她做什么都会很快传到司空耳朵里。 是以她没有做出逃走的举动,可她内心却日益担心萧云逸等一行人会因为她,而被处置。 “饭菜怎么不吃,可是不合胃口?” 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苏婉音募得抬眸,正迎向那双妖冶闪动的一双桃花眸子。 此刻,司空已经来到了她的对面坐下,眼底带着一抹不知几分真假的关切。 “司空,你到底要何时才肯放了我?” 司空不回答,反而夹起一颗豆角咬了一口,“娘子,你赢了。” “什么意思?” 司空没头没尾的话,让苏婉音茫然的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的司空。 心头想起数日前他同她的那番对话,不由有了猜测,心中微微一喜,只是司空这般严肃的目光,她却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瞧见。 “你看看。” 随着司空的话音落下,两人间被一张纸隔开。 苏婉音伸手扯过司空手里的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张衙门的公告,公告上说三王爷萧云逸护送粮饷有功,特赐封号“辰”,辰这个字乃是象征了极高的位份。 “怎么样,你高兴吗?” 苏婉音压下心中的欣喜,多日的担心终于一扫而空,不过她瞧得出司空并不高兴,面上也没有表露过多喜乐。 静默了一会,见司空还在等着她的答复,苏婉音这才淡然道:“你看起来颇为失落。” “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输赢也代表不了什么。只是为夫竟不知娘子前夫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薛长风?” 苏婉音一下子站起来,见司空看她的目光有异,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收敛心神,“他如何已经跟我无关了。” “真无关还是假无关?”司空毫不掩饰眼里的不悦,逼近苏婉音。 苏婉音往后一退,跌坐在椅子上,面对司空一眨不眨就在咫尺的目光,垂下眼睑,“自然是真的。” 司空看着她,想到一炷香之前。 绿拂冲进对他说:“爷,我们上当了。萧云逸的粮草根本就没有被毁,我们蛮国与云国的第一场战役失败了,不过也让我们查到了一个人。” 他听到绿拂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好半天他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们蛮国准备了数年,精心策划的第一场交战竟然轻轻松松就被云国击溃,一时追问绿拂是谁? 绿拂说了一个名字,乍一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听了绿拂后面的话,他着实惊讶住了。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薛长风竟然就是苏婉音的前夫君。 “娘子,你真的不想知道,薛长风如今在哪里吗?” “不想。”苏婉音回答的干脆利落。 良久,司空脸上严肃的表情消失,走回到苏婉音对面重新坐下,“娘子,这府里的风景你也怕是看腻了,明日我们就动身去看看沿途不一样的景致。” 苏婉音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很清楚她不管说什么,都是徒劳,所幸也就不开口。 时间转眼就到了第三日。 马车不紧不慢的已经行驶了半个时辰,即使不曾撩开帘子,苏婉音听着街道两侧的叫卖声就知道现在走的这条路很是繁华。 突然马车停住,然后就是一道尖锐的声音,“车上的人都下车接受盘查。” 接着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少来这一套,必须下车盘查。” 想来是塞银子了,只是可惜碰到了一个不吃这一套的憨直人。 苏婉音心中祈祷可以发现她的异样,却奈何她再度被喂了哑药,她有些恼怒的瞪了司空一眼,看他这次会如何应对。 接下来,她的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 只见司空直接拔掉了头上的发带,青丝如瀑。 他抓起桌上的两颗橘子塞入胸前两处,又快速含了一片唇纸,然后衣襟半敞的靠过来,在她反抗不得情况下,重重的在她脸颊上落下几个吻痕。 苏婉音嫌恶的偏头,而司空却是一个转身撩开车帘,抬脚走下马车,他本就生的比女人还要美,又一身红衣,更是妖娆不可方物。 一出场,就将趾高气扬要严查的守卫兵看的失了神。 “官爷,我家老爷最近中风了,脾气急了些,官爷担待些。” “好好好。” 守卫兵摸了摸鼻子,看到手指上的血,讪讪的摸了一把,吞了吞口水,借机握住了司空的指尖,直到后面要出城的人催促不已时,这个守卫兵才不舍的松开手,“放行。” 任凭苏婉音在这个岔口如何挤眼睛,根本都没人搭理她不说,竟还有人嘀咕道:“这么好的美人竟然被一个棺材穰子给拱了,可惜了,可惜了。” 马车启动,司空重新上马车,伸手将车帘放下,这才将衣服里的两个橘子取出来丢在桌子上,然后偏头看着她,忽的笑了。 “还别说,浓眉长须,嘴角哆嗦之下,确实有些像是两条腿都要入土的棺材穰子。” 苏婉音有些气恼,直接闭上眼不搭理。 司空却不依不饶的靠过来,将她脸上的眉毛,胡须扯掉,又用帕子沾了茶水给她擦了擦脸,然后扯掉沾在上面的人皮面具。 “还是这样的娘子,颇为好看。” 可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一声声大喝,“前面的马车停下。” 还不得司空说话,绿拂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爷,是城内的守卫兵,怕是已经怀疑我们了。” 司空冷冷一哼,“竟没想到反应挺快,才不过是出了两个城池,就已经警惕了,绿拂驾车驶入附近山林。” 山林灌木重生,马车根本就不能行使的太远。 一个颠簸,苏婉音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被甩出车厢,下一刻手却被司空抓住,带着她冲出马车车厢,绿拂已经跟追赶上来的大批士兵激战起来。 苏婉音刻意蹲在地上,希望司空能就此放弃带着她一起奔逃的想法。 毕竟出发前,他怕人多引人注目,便将随行的人马分坐好几批,是以现在加上她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五个人。 对付一批训练有素的士兵,并不那么容易。 事情发展的趋势,好似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似得,几道刀影同时刺向司空,就算司空身手再好,那把夸张的大砍刀再威猛,也怕是难以抵挡众人的车轮战。 可惜下一刻,苏婉音就觉得脖颈一凉。 她募得睁大了眼睛,侧头看着司空,司空邪魅一笑,话却是对着扑上来的士兵说的。 “她就是你们三王爷要找的人,当今太傅的嫡女!你们若是不想回去受死,就往后退,不然爷这手一滑,你们该是知道后果。” 第五十二章 追缴而来的士兵们彼此互相对望, 对战的势头皆是一顿。 正是这一顿之机, 让司空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当即手下力道又是一收, 苏婉音的脖颈立刻被刀锋划出了一条血痕。 士兵们不由看向自己的领头上司, 两双停止了刀剑相碰。 “往后退。”司空再度高喝一声。 士兵这边领头的想起自己收到的任务上说了,务必保护好苏小姐的安全,微微一迟疑后, 率先让到一边,他身后的人也有样学样的让到一边。 司空回头看了眼身后还活着的绿拂, 然后对着领头的士兵道:“爷会带着苏小姐一路去往落雁城,若是三王爷想要救人,就落雁城等着爷。” 司空说完, 对着绿拂道:“走,我们回马车,既然三王爷不喜欢玩遛狗的游戏,那咱们就光明正大的去会一会。” 三人重新坐到马车上,绿拂驾车。 司空松开了挟持着苏婉音的刀子, 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算将里面的药粉倒在苏婉音划破的皮肤上。 苏婉音身子避了避, 药粉一时洒在了她的衣裙上。 “娘子, 这是生为夫的气了?为夫刚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司空,你何必喊得这么亲昵,是否是权宜之计?只怕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了,你真的以为你凭借着绑架我, 就能威胁的到萧云逸,你这一路就能这么平平安安的走到落雁城,进而逃亡到蛮国境内吗?” 司空将药瓶塞进苏婉音手里,一时默然,如果刚才那些士兵不放行,他是否会放了苏婉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娘子,你要对自己多些信心才是。” 司空说着,往车壁上靠了下,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发丝后,闭上眼睛,低低吐口:“为夫自出生时起,就被人说是祸害,这祸害没什么长处,唯独有一点,那就是祸害向来长命,娘子若是想看到最后,就顾好自己的身体。” 苏婉音看了看手里的药瓶,又看了眼司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药瓶扔掉。 其实这一路以来,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司空处处要跟萧云逸作对,他们之间难道有着什么血海深仇吗?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马车风平浪静,畅通无阻的又通过了两座城池。 “爷,再有十日就到落雁城了。”绿拂喜悦的声音禀告着。 就在这时,司空突然警惕的扫视了一圈,朝着绿拂急急吼道:“绿拂,掉转码头,朝城内跑。” 绿拂不敢多问,直接拉住马匹的缰绳就要掉转方向,方向还没有完全掉转过来,就从官道两侧的密林中就冲出数十名黑衣人。 眼看着根本躲避不及,司空拉着苏婉音撩开车帘,与绿拂一起站在马车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冲出来的一群人:“你们什么人?” 黑衣人首领,一声冷哼,“要你命的人。” 司空眉头紧紧一蹙,背着手将信号弹放了出去,有了那日的情况,他便已经召集着分散的属下聚集,虽没有前后走在一起,间距也不远。 但愿赶得及。 黑衣人首领见状一惊,“该死的,所有人给我杀,一个活口不留。” “跟紧我!”司空拉着苏婉音跃下马车,一边挥动他的大砍刀对敌,一边往身后的密林中退走。 苏婉音目光紧紧的锁定前面冲杀过来的黑衣人,她听到司空的话,随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些人怕是冲着司空来的,若是她趁机逃开会有几成把握的问题。 三成,也好过一直被挟持。 苏婉音正要朝着一边跑开,司空就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应对之中还不忘伸手拉了她一下,“苏婉音,你看清楚这些都是杀手,你想死快点,你就逃。” 苏婉音闻言心中一滞,这还是司空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像是应和着他此刻不悦的心情一般,几声惨叫在他的砍刀下响起。 有三个黑衣人被砍倒在地,却有更多人的奔袭过来。 绿拂此刻也很狼狈,手臂上,肩头上都是殷殷血迹。 苏婉音意识到司空并不是恐吓她,只是她这一方三个人,可她根本就没有半点武功,死只是时间问题。 忽然,原本两道对着司空过去的刀光瞬间掉转方向,朝着她的位置次来。 苏婉音睁大了眼睛,刀光太快,她根本就躲不开。 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就听到两声闷哼,然后就看见冲向她的两名黑衣人被齐齐的割开了肚皮。 “你没事吧?” “我没事......” 苏婉音回答着,就目睹到一把长剑正欲刺入了司空的后心,苏婉音愣住,下一刻就瞧见绿拂大叫一声“爷”,然后就扑在了司空前面,那剑刺进了绿拂的肩头。 司空反应过来,怒起将手里长刀一掀,将近身过来的十几名黑衣人掀飞出一半,黑衣人首领露在黑巾外的目光一拧,也加入了战团。 司空脸色一沉,红色的衣袍上此刻被划破了好几道,身上也有了伤口,“绿拂还能支撑吗?” 绿拂砍断插入肩头的剑,恶狠狠的瞪了苏婉音一眼,后无力的摇了摇头,然后费力的又砍伤一个黑衣人,整个人已经力有不逮,“爷,我们的人怎么还没来。”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绿拂的祈祷,又来了一群黑衣人,新来的黑衣人与黑衣杀手占在了一起。 司空脸色也是一松,可也只是短短一刻,那边的黑衣杀手的首领就再度开口,“不惜一切,全面围杀穿红衣的人。” 剩下的几个能脱身的黑衣杀手,顿时视死如归起来,全部朝着苏婉音司空与绿拂所在的地方扑来,司空看了一眼绿拂,“你到后面来。” “爷,你别管属下,你快走。” “这是命令!” 司空冷喝一声,当即跨步到绿拂身前,长长的砍刀一丢,手探入袖袍之中,就在黑衣杀手冲将上来之际,低声道:“屏住呼吸。” 随着话音一落,司空手一扬,粉色的粉末如同烟雾一样将冲将过来的黑衣杀手包围住。 杀手首领察觉不对,发出警告之声时已经晚了,当先的几个黑衣杀手顿时握着脖颈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之下,七窍流血而死。 而后面的黑衣几名杀手被司空的人赶上来很快解决。 “爷,领头的逃了。” “不要追了,修整队伍后,立刻出发。” 司空有些虚脱的走到其中一具黑衣杀手的尸体前,扯掉杀手的黑色面巾,又在尸体上摸了一阵,一无所获。 那边绿拂伤口上完药走过来,“爷,可知道是什么人?” 司空摇摇头。 “那,会不会是萧云逸的人。” “不是,若是萧云逸的人不会放我们出城后,又在城外伏击我们,更加没有理由遮面。” “那,爷会不会是那些人?”绿拂试探性的问出口。 司空沉默了,他知道绿拂的意思,他也有些怀疑是他的那些个兄弟派人暗杀他,只是他还有些疑惑,他们是怎么避开他的眼线行动的? ******** 远在落雁城的苏镇南带着十几个亲兵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 铁匠铺的老板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的不轻,慌忙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拿了出来。 “军爷,这些算是小老儿孝敬军爷的。” 铁匠铺老板见苏镇南不说话,还拧紧了眉,忙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几十两银子,“这,..这...这就是小老儿所有的家当了,还请军爷不要嫌弃。” 苏镇南将铁匠铺老板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也不解释直接将一个箭头递给铁匠铺的老板道:“老板,你瞧瞧这可是你这里打造的。” 铁匠铺老板看了看,好半响才有些害怕的点了点头。 “是,是小老儿打的。” 苏镇南闻言眼睛亮了一下,忙追问道:“可知道要求你打造箭头的那人长什么样子?” “军爷,那人每次来都带着半张铁面獠牙的面/具,个子要比小老儿高上一头,皮肤不算很白,手掌上有老茧,而且一次只买十个精铁箭头。”铁匠铺的老板说着,微微一顿,突然道:“算算日子,今晚他就会再来取走十个精铁箭头。” “那些箭头在哪?拿过来给我瞧瞧。” 铁匠铺的老板走过去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小木盒拿出来,弹了弹上面的灰尘,这才紧张兮兮递给苏镇南,“军爷都在这里面了,小老儿斗胆,那人可是犯了罪?” 苏镇南没有理会铁匠铺老板的问题,迫不及待的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十枚与他刚才拿出来的那枚箭头一模一样,心中不由狂喜,没有想到才找了三家铁匠铺,就找到了。 而且,听铁匠的口气,那人今晚还会来。 惊喜归惊喜,苏镇南还有有些疑惑的看着铁匠铺的老板道:“你可知道他为何每次只定十枚箭头。” 铁匠铺的老板想了想,“这个小老儿也问过,那人只说他的钱不够,一次只能定十只精铁箭头。” 钱不够?那般神人,会没钱吗? 苏镇南简直不能相信这个理由,不过很快,苏镇南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也许这根本就是那位高人的一个借口罢了。 “官爷,官爷...” 面对于铁匠铺老板的呼唤,苏镇南回了回神,咳嗽一声的看着铁匠铺的老板,将手上的盒子递还过去道,“老板,内间借用一下,若是那人前来,你咳嗽三声为号,务必要将那人留下,放心,我们不是歹人。” 铁匠铺老板闻言忙应了几声好,待看着苏镇南带着亲兵全部进了他铁匠铺的内间,这才敢伸手将额头上的汗珠擦了擦,然后有些宝贝的看着自己的银钱,犹豫了一下,又将银钱给藏回了原来的位置。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晚上如期到来。 天亮着还好些,铁匠铺虽然不大,来来往往也有几个顾客上门,倒也不至于太过紧张,时间也过得快。 可这天一擦黑,铁匠铺老板就无法淡定了,来来回回的走,也不敢进去内间询问官爷,又担心那人不来,这些官爷找他的麻烦。 哎,是锅躲不过,是福不用躲,好在今个老婆去了女婿家,明个才能回来,就要要死,好歹也就他一条命罢了。 这么悲观的想着,铁匠铺老板就听见,自家门口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叩叩叩。” 铁匠铺老板神色一凛,当即走过去将门打开。 一抬头瞧见半张放大的獠牙面/具,来人还是一贯的穿着一袭黑衣,头发大半松散的束在脑后,一小半沿着额角垂落在左脸颊上。 一只眼睛隐匿在黑发中,一只眼睛盯着铁匠铺的老板,没有凶神恶煞的凌厉,有的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沉稳气息。 来人不是别人,真是消失多时的薛长风,薛长风看着铁匠铺老板比往日要热情的眼神,眸光微微沉了沉。 “东西打好了吗?” 铁匠铺老板少了以往的害怕,竟还露出了几分释然。 “公子,你来了,请进请进,你要的精铁箭头,小老儿已经打好。” “嗯,这是银两,另外再预定十枚精铁箭头。” 铁匠铺老板结果银袋子,将人让进屋后,顺手就将木门给关上了,这才故作去拿精铁箭头的时候,狠狠咳了三声。 “咳咳咳!” 苏镇南一行在铁匠铺开门的时候就已经等着了,见铁匠铺老板咳嗽,直接就从内间冲了出去。 薛长风自然认识苏镇南,一见到苏镇南,下意识的摸了摸面/具,然后就要转身离开。 苏镇南的亲兵直接将薛长风围在群内,苏镇南走上前两步,停在薛长风身后两米处,“我已经知道先生是谁了。” 薛长风一愣,苏镇南已经知道了,那他还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吗? 当初他听到自己被降为看门兵后,他当即就辞了看门兵的职位,本想回家一趟,一来是因为他太过了解父亲看重官职,若是知晓他成了庶民一个,定然要暴跳如雷,打他是轻,只怕根本就不会放他离开。 二来,他答应了了婉音,就必须做到,当时想要参军只能去军营报名入伍,可晋城招兵已经接近尾声,他怕再有迟疑就不能随从大军一起出发。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只得去了一封家书说自己去云游了。 只是他参军是参了,可却被分到了火头军里面成了一名伙夫。又加之他知道苏镇南对他的误会,他只怕根本来不及解释,一个照面就会被苏镇南踢出大军之中,是以,他不已之下只得暗中相帮。 将前世他所经历的一些事情通过箭矢射出去,他当初出门时带的那些银子全打点给了火头军的头头,让他对自个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并且拦了一个打柴的活。 而火头军的银钱实在太少了,他陆陆续续典当了他随身的一些家当,才勉强隔一段时间买上十只精铁箭头。 薛长风叹了一口气,手刚伸到面/具上,想要摘下来时,就听到苏镇南继续道。 “先生暗中帮助我军避过重重灾劫,如今又令我军旗开得胜,请受我苏镇南一拜。” 随着苏镇南的话语一落,屋子里的亲兵全都跪了下来,薛长风想要阻止,却意识到他现在在苏镇南眼里不是薛长风,索性也就受了众人的这一拜。 薛长风摸了摸喉结,好在他这段时间也练习了一下伪声之术,虽说只是皮毛皮毛,可改变一下原来的声音还是够用的。 沉默了片刻,他沙哑的声音说道:“都起来吧,在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毕竟,在下也是云国的一份子。” 苏镇南一行并未起身,一个个看着薛长风眼睛里比之刚才更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苏镇南当即道:“我苏镇南知道先生高义,只是先生这般暗中帮助,着实委屈了先生,我苏镇南在此,代表我云国数十万大军,恳请先生当我云国军师。” “恳请先生当我云国军师。” “军师!” 亲兵们附和高呼。 薛长风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到苏镇南身前,伸手将苏镇南扶起来,“苏将军快快请起。” “先生若是不愿意,我苏镇南便长跪不起。”苏镇南再度表明立场,说起来他能这么快升到将军的职位全仰仗面前人的暗中相助,着实担之有愧。 薛长风松开手,一只手背在身后,负手而立,“答应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三个要求。” “先生请讲。” “其一,我不喜欢被人打搅,是以没有要事不得前来打扰。其二,我进出军营不得限制。其三 ,战争胜利后,我要离开,不得阻拦。” “先生,就这些吗?”苏镇南原以为是什么难办的要求,细听之下,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答应了。”苏镇南一口答应下来,生怕他要反悔。 “苏将军不要问一下主帅秦老将军吗?” “不用,来之前,秦老将军便说了,若是有幸找到将军,只要能留住先生,只管先生提条件,更何况先生的条件还这么简单。” 苏镇南也没有隐瞒,“先生,可需要收拾一下,我让人帮忙。” 薛长风楞了一下,忙道:“不必了,在下游历惯了,姓甚名谁都已经忘记了,更是身无长物,这便走吧。” “太好了。”说着苏镇南意味到自个过于着急了些,有些讪讪的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薛长风没有看出苏镇南的尴尬,薛长风自个倒是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也省的他再编造些借口,当即客气道:“还请苏将军在前带路。” 他们一行来到军营,便和带着三王爷萧云逸巡视军营的秦老将军一行迎面遇到。 第五十三章 “这位是?” 秦老将军率先开口询问。 苏镇南忙道:“三王爷, 秦老将军, 这位就是多次暗中相助我们的先生, 末将不负使命已将先生请了过来, 先生已经答应当我们的军师了。” 薛长风这时上前见礼道:“见过三王爷, 见过秦老将军。” 萧云逸这时才重新打量起薛长风来,“先生客气了,先生此番拯救了我云国无数将士, 全了多少个家庭不至于瞬间支离破碎,当是本王同你见礼才是。” “好了, 三王爷,先生你们都别客气了,镇南你吩咐下去, 今晚做几个好菜,老夫要同先生与王爷一起痛饮,今晚不醉不归。”秦老将军插科打诨的冲苏镇南吩咐。 薛长风心中很清楚,言辞间,看着对他客气, 实则还对他存有猜度。 明明苏镇南已经严明,他答应了当全军的军师, 可秦老将军同三王爷都只是称呼他一声先生, 说是痛饮,只怕席间少不得试探。 更何况这若是用饭务必要取下面具,薛长风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当即抱拳道:“抱歉, 在下不胜酒力,且今日着实有些累了,不知是否能够先行歇下。” 秦老将军脸上的笑容一僵。 倒是萧云逸淡淡笑道,“自然自然,莫离,带先生下去好生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痛饮。” 薛长风心头如释重负,随着莫离离开。 萧云逸探究的又看了薛长风的背影一眼,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出哪里熟悉。 直到看不见了,萧云逸才转身看着秦老将军与苏镇南,“两位,大帐中一叙。” 秦老将军与苏镇南两人跟在萧云逸后面进入了大帐。 不等萧云逸开口,秦老将军率先开口询问,“镇南,你且将请回先生的过程说与我与王爷听听,不得有半点遗漏。” 苏镇南知道秦老将军的怀疑,也没有犹豫,完完全全的将今天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等讲到薛长风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后,苏镇南这才停下来。 萧云逸眉角挑了挑,“秦老将军,苏将军,你们觉得此人几分真,几分假?” 苏镇南看了看秦老将军,见秦老将军是在等他先说,便也不推脱,直接道:“三王爷,末将觉得此人是真的,那精铁箭头见过的人除了秦老将军之外,都是末将的心腹之人,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而事先下好了套等末将上钩。” 秦老将军摸了摸半白的胡须,沉吟了一下道:“话虽说如此,还是不得不防,暂时你先派人注意着此人的行迹,若他真的是暗中相助我们的先生,定然会事先预测到蛮国的动向,到时我们再俸他为军师也不迟。” 萧云逸听了秦老将军的话,点了点头,默了一会补充道:“不知你们可设想过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同蛮国的人有了勾结,若是蛮国可以让一批人牺牲,好让我们相信这个人,那等我们相信这个人之后,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将我们的情况透露给蛮国?” 萧云逸微微一顿,不等苏镇南反驳,继续道:“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所以在完全排除这个可能之前,军事行动万不可透露给他知晓。” 苏镇南本还想说话,被秦老将军扯了一下,方才禁了声。 三人又讨论了一下别的事情后,秦老将军与苏镇南才一起出了萧云逸的大帐。 又过了一会,莫离回来了。 “莫离,他可有反常的地方?” 莫离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主子,暂时还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属下已经安排了两个暗影远远的盯着,有什么情况会同我们汇报的。” “嗯,说说那边这两日可有消息传来?” 莫离知道主子说的是什么,当即将刚收到的消息说出来,“主子,司空野带着苏小姐在途中遇到了截杀,不过主子你不用担心,司空野的人赶来及时,苏小姐没事。” 萧云逸听到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除了他云国的人,到底会是谁敢在云国境内截杀司空野呢? 不是沿途的州府的人,又不是他的人,那又会是谁呢? 萧云逸忽的脑子里想到了皇兄,不过很快就有否认了,皇兄杀司空野说的过去,可却没有理由连同苏婉音一起杀。 “罢了,这件事先不管,莫离你命人在落雁城张贴告示,告示上写本王近日会在落雁城的飞燕楼接见有志向报效我云国的有才之士。” “是主子,只是,司空野会来吗?” “他会的。” 萧云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他司空野不仅会来,还会带着条件而来,不然他也不会劫苏婉音,只是不知道她还好吗,有没有受苦? 第二日,飞燕楼便被三王爷包下。 一楼设有武斗与文斗两项,只要答对墙上的一题,或者连续战败十名对手就可以登入飞燕楼的二楼。 二楼墙上是历年来各地上报来的无法解决的事情与一名守擂的武将。但凡所说之言能解决墙上一个难题,或者能打败守擂的武将就可以前往三楼。 三楼便由莫离接待,一般会问三个问题,除了第一个问题相同之外,另外的两个问题皆是不同,只有同时打听两道题者才有可能进入飞燕楼的四楼。 有能力进入四楼的就能见到当即的三王爷辰亲王。 第三日中午,萧云逸就带着莫离去了飞燕楼,飞燕楼的外面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以及想要一展风采的人们。 只是两日间那些报名参加的人百分之七十留在了一楼,剩下的百分之八十留在了二楼,再剩下的百分之百留在了三楼. 萧云逸坐在四楼看着莫离送上来的一些纸条,“消息准确吗?” “主子,应该没错。” 萧云逸捏了捏拳头,司空野,他总算是来到了落雁城。 果不其然,飞燕楼广纳天下贤才的第四天,莫离在三楼等来了两个人:司空野与绿拂。 “请问我们王爷最在意的是什么?” 红衣的司空看了看身后绿拂,绿拂走上前一步,“自然是女人,还是一个叫苏婉音的女人。” 莫离当即起身,埋伏在三楼的暗卫一下子都闪露身形,将两人围住后,莫离才再度开口:“蛮国太子请随我到楼上,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 萧云逸已经接到了消息,门也早就打开,就等着司空与绿拂上来。 “太子殿下,可真是让本王好等。” 司空笑了笑,直接走到桌前桌下,“三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想要苏小姐平安归来,需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就一个条件吗?” “就一个。”司空说着,微微一顿,这才继续道:“只要你们云国将落雁城送于我们蛮国,爷必将苏小姐完好无损的送到三王爷身前。” 萧云逸虽然早有准备,司空野提出的要求定然不会那么简单,可听到他要整整一座城池却还是吃了一惊。 司空野不亏是好算计,落雁城虽然只是一座城池,可因着易守难功的天险成为了云国与蛮国之间最坚固的一条防线。 若是一旦失去了落雁城,云国就成了无人之境,想要攻占就十分容易。 “太子殿下,本王以为你会用苏婉音换秦老将军的人头呢?”萧云逸淡淡出口,一双杏眸看着对面的司空。 “三王爷还请你考虑一下本太子的提议。” 说完司空起身就要带着身后的绿拂离开,却见萧云逸猛地将茶杯往地上一摔,“将这两个冒牌货抓起来。” “你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本来本王也没看出来,不过就在刚刚你眼睛里的慌张出卖了你,司空野就算诧异本王为什么知道他起初的打算,却也不会这般撑不住气,不过本王还是小瞧了司空野,竟然比本王料想的还要谨慎。” “我们本就没有打算能活着回去。”假冒的司空撕掉脸色的人/皮/面/具,与身后同样是假冒的绿拂互看一眼,带着决绝之意。 “莫离,快阻止他们。” 萧云逸意识到了,却已经晚了,假冒的司空与绿拂已经咬破了牙齿里藏着的毒药。 萧云逸气恼之下,直接冲过去扣住假司空喝问道:“说,司空野到底在哪,他到底想要如何?” “我们爷已经带着苏小姐回到了蛮国,三王爷你要是想要苏小姐活命,就准备好落雁城吧,哈哈...” 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假的司空就笑着咽气了。 萧云逸太过震惊,也太过愤怒,“莫离,给本王挖地三尺也要查到司空野是怎么回到蛮国的。” 莫离理解自家主子的盛怒,不敢耽搁的吩咐下去后,有些不放心的他又走了回来,“主子,苏小姐吉人自有夭相,主子不必这般着急。” “你叫本王如何不急,原以为就算司空野有什么打算,他也终究是在云国的土地上,本王还有把握救下她,可如今司空野回到了蛮国,难道真让本王将落雁城送给司空野吗?再者,如果落雁城与蛮国之间有什么密道,那岂不是可以来个里应外合,我云国岂不是岌岌可危了吗?” “还请主子你冷静。” 萧云逸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忽的想起苏镇南请回来的那个先生,当即交代莫离道:“苏小姐被抓的事情不得外泄,尤其是不能让苏镇南知道,另外你陪本王回军营,去会会那个能知未来的先生。” 军营大帐前,薛长风刚刚换回火头军的衣服,正往火头军的地方走,正好与萧云逸迎面撞上。 萧云逸顿时一惊,“薛长风你怎么在这?” 薛长风心中自付倒霉,还是很快的跪在地上,“草民,见过三王爷。而且草民自小就立志要报效国家,如今国家有难,草民愿意出一己之力。” 萧云逸看着薛长风,没什么好感,下意识的问道:“你在军中任何职位?” “回三王爷,草民如今只是一名火头军,还请王爷恩准草民加入先锋队。” “火头军?” 萧云逸反复念叨了两遍,原来是参军了,火头军本就是最末等的士兵,不被人注意也就不意外了,难怪他的人一直没查到他的踪迹。 “火头军也同等重要,你就先干着吧,只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薛长风听到萧云逸的质疑也不紧张,当即将一早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今日草民特派来给先生送饭菜的时候,先生与草民聊了两句,也算是相谈甚欢,便让草民明日来这里听先生调遣。” 萧云逸狐疑的看了一眼前面的军帐,“先生同你相谈甚欢?” “草民不敢妄言。”薛长风看着萧云逸有些诧异的摸样,心里有些小高兴,不过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跪在地上。 萧云逸见看不出异样,“起来吧,既然是先生要的,那你明日就过来候着吧。” “草民谢过三王爷。” 薛长风站起身就瞧见萧云逸要去前面大帐,如今他□□乏术,当即快走几步道:“三王爷可是要去见先生,若是的话,还请三王爷暂时不要过去。” “哦,为何?” “先生已经歇下,草民出来时,先生吩咐草民不可打扰,不然贻误了先生梦中窥测天机,怕是会引先生不悦,与我云国也是一个大大的损失。” 虽然不知道薛长风此话真假,不过万一这个先生是个真材实料的,他萧云逸也当不起这个罪人。 萧云逸沉默了一会,倒也不急于这一时,“那既然先生在休息,本王晚会再去打扰,正好本王有件事要找一下苏镇南,不如薛长风你随本王一起去见见。” “草民斗胆,不能陪三王爷前往。三王爷该知道草民与苏家的事情,草民知道也苏将军因为草民妻子的事情,看草民不上,草民有自知之明,便也不想去苏将军面前坏了苏将军的心情。” “嗯,婉音当众休夫的事情让你觉得难为情,本王理解。” “当众休夫?”薛长风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记得她答应过他,只要他护她大哥周全,她就不同他和离。 “本王还是见证人,因着你不在,便有你父亲应下了,莫非你不知道?” 萧云逸故作诧异的看着薛长风,半响才又道,“本王还以为你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才入这军营的,莫非本王理会错了?” 薛长风心中苦痛莫名,也是,她确实没有同他和离,只不过换成了休夫而已,再看着眼前的三王爷他如何不清楚,自己父亲为何会同意‘休夫’那近乎成为全城笑话的方式。 转念一想,如今三王爷也在这里,那么说来她还不是任何人的,那他就还有机会。 等打赢了蛮国,他就回去找她,既然上辈子她追的他,那这辈子就换他去追求她。 想通这些之后,薛长风冷静下来,看着萧云逸给了一个软钉子,“王爷既然有事找苏将军,草民便不打扰了。” 半盏茶后,莫离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薛长风,不解道:“主子,真的愿意替他隐瞒吗?” “军营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归是能遇见了,算不得隐瞒。” ********* 落雁城的冬天来得颇为的早,前几日温度便已经骤降,总该有一场雪要下。 薛长风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他转悠了一下午,总算是看清了盯他的眼线所活动的范围,以及他们交接的时间点,为了不至于暴露人前,他需要一个让‘薛长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机会。 “叩叩叩。” “进来吧。” 萧云逸带着莫离推门而入,“先生这灯太暗了,多是下人们伺候不周。” 薛长风看见了萧云逸进门口四处打量的动作,心中好笑,他就站在他的面前,再怎么找也找不出第二个来,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这光线正好,不会太过黑暗,也不会太过耀眼。三王爷深夜前来,想来不会只是来关心在下这屋子里的灯是不是够亮吧?” 萧云逸走到薛长风对面坐下,“先生实不相瞒,本王有一事恳求先生帮忙。” “三王爷但讲无妨。” “近日,本王得知蛮国太子司空野偷偷进入我云国企图搞破坏,便有心抓住他,来个釜底抽薪。竟不想他人竟在不知不觉之下又逃回了蛮国,不知先生可知他是如何从我云国的落雁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的?” 薛长风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便道:“三王爷说笑了,在下有仆算之能却也不能事实都算的出来。不过,此事,在下已经有了猜想,等明日午后,王爷带上几个身手矫健之人,随在下去一个地方瞧瞧。” 次日清晨,阳光懒懒的从云层探出头来,因着无风,倒比前几日暖和了些。 “主子,一早先生便离开了军营。离开不久,薛长风拿着一张纸条从先生的营帐里冲出来,只说山路陡峭担心先生有危险,便也跟着离开了军营。” “去的方向可一致?” “回主子,方向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我们的人因为不敢跟的太近,再加上山体遮挡,后面人跟丢了。” “那他们现在可回来了。” “暂时还没有回来。” 萧云逸皱了皱眉,“莫离带上人,随本王过去瞧瞧。” “不等午后吗?” 萧云逸一边往外走,一边答道:“不等了。” 第五十四章 山中本就比外面的温度要冷上几分, 再加上如今已经入了冬, 是以越往山里走, 就越发的冷。 山势陡峭, 入冬后虽没了绿荫遮挡, 可往来人烟稀少,树叶落了厚厚的一层。 脚踩在枯枝腐叶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也正是这声音才越发显得山中安静,气氛诡异。 跟行的莫离犹豫了好一会, 还是忍不住踏前一步,“主子,以防有诈, 还是让属下先进去前面查勘一下情况以后,主子你再行深入吧。” “不必,落雁城里已经被苏镇南带人盘查过好几遍,就算还有人藏匿深山,也不足为惧。” 萧云逸说着, 脚步继续往前,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有些信心的, 更何况司空野那般聪明的人, 若是存了谈条件的心思,就不会动他。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萧云逸终于看到了一袭藏青色长袍的人影,负手而立的站在一处峡谷间的断崖边上。 萧云逸示意莫离已经后面一行人站在原地, 他先行走过去。 “先生,为何站在这里?” 薛长风早就看到了萧云逸,既然人来了,他也省了回去一趟,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动,等的便是萧云逸的主动询问。 薛长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一只脚挪开,露出原本被他踩在脚底的铁钉。 铁钉是用上好的精铁打造,铁钉有成人胳膊粗,整个钉在土里,只微微露出套在铁钉上的一个环扣。 萧云逸目光微深,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将铁钉周围的枯草扫开,微微探头就瞧见崖壁边上也有很多个小坑,大小都一致。 萧云逸随手捡起地上一截树枝探了探深度,有成人手掌深,明显不可能是蚂蚁掏的。 萧云逸目光更加幽深了几分,聚目瞧向对面的崖壁,同样有很多小坑,抬头瞧向薛长风,“莫非?” “不错,司空野应该就是从这里离开的,落雁城群山围绕,山脉很长,延伸到了蛮国境内,这里虽险峻,但若是用铁索连通这断崖两端,便是多了一条畅通云蛮两国边境的道路。” 薛长风说完,沉痛的叹了一口气,突然走到萧云逸跟前单膝跪地。 “先生,这是?”萧云逸不明所以,诧异的看着薛长风。 跪在地上薛长风平静的看着萧云逸,用恳求的口吻道:“三王爷,在下害了火头军薛长风。” “什么意思?” “在三王爷你来之前,在下就同三王爷一样蹲在这里查看痕迹,可火头军薛长风误以为在下想不开,冲将过来时,在下下意识的避开,结果他收势不急便坠入了这断崖之下,还请三王爷派人下去寻找。” 萧云逸闻言一惊,“你是说薛长风摔下去了。” 薛长风心中压抑着想笑的冲动,面上却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很是自责悲痛,“本是见他忠君爱国,又言语间投缘,有心助他完成心中宏愿,不想...哎,终究是在下的缘故,还请三王爷务必派人寻找薛长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薛长风死了,婉音应该就能真的将他忘记了吧。 萧云逸收回心神,伸手将薛长风扶了起来,“这断崖深不见底,人若是摔下去只怕是九死无生。不过军师放心,既然薛长风是出于保护军师而坠崖的,本王自当派人寻找他的尸体,给与厚葬,只是不知军师,我军接下来又该如何?” 薛长风迎着萧云逸的目光良久,他很清楚萧云逸对于他的死乐见其成,不过,他也不生气,他一早就不在意萧云逸对他是否看中,他要的只是让萧云逸承认他军师的身份。 如今萧云逸承认了,而他也终于不用担心一个人在军中两个身份从而暴露自己,那便够了。 “三王爷,上天既然让我们找到了这里,自然是要给司空野来一个将计就计。” 萧云逸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想到了薛长风的意图,“军师是说......” “正是。”薛长风点头肯定。 一处院落中的苏婉音打昏了送饭的婢女,换上了婢女的衣服,紧张的拧着食盒出门,好在门口的两个人并未多疑,放行了。 她等出了两人的视线范围,苏婉音才发觉这个宅子很大,一时她也不知道那个方向是出去的方向,犹豫了一下,她便撞运气的选了一条小道往前走。 没走多远就瞧见两个丫鬟端着东西,有说有笑的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忙退到树后。 “你听说了吗?住在咱们府上的大人物可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心爱之人。” 被问的丫鬟当即拧了小丫鬟一眼,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太子来这里可是督战的,带着一个云国的女人住在咱们府上的事情,可别说出去了,当心你的脑袋。” 顿了顿,被问话的丫鬟又道:“你还别说那个云国的女人,刚进府时,我远远见过一眼,真的很美,也难怪太子会将人宝贝的藏在这,好吃好喝的一应送去。” 苏婉音看着两个丫鬟走远,脑袋里还反复响起两人的对话,那些不明白的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司空是蛮国的国姓。 她站在树后好一会,才打起精神,开始继续找寻出路。 一炷香后,她终于找到了出府的大门。 “站住,你出去做什么?” 她拧着食盒压抑下内心的紧张,低垂着头,看着守门的小斯答道:“府里的那位姑娘说是要吃枣泥糕,府上厨房做的几盘都不合胃口,因着怕怠慢了,管事的嬷嬷便让奴婢出门去买。” “哦,那你出去吧。” 苏婉音心下狂喜,只要出了这个门,她就算是逃出去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风袭来,她的面前就多了一个人,入眼的红色让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抬头对上的正是司空那双桃花眼。 “枣泥糕吗?爷带你去买。” 苏婉音知道逃不了,转过身,声音冷冷道:“不必了,我不想吃了。” “既然不想吃,就随爷回去。”司空伸手将她抓住,拉着她就折回到了她呆了好几日的厢房。 苏婉音看着面前的司空,伸手摸到桌子上的茶壶朝着司空的脑袋就要砸去,可惜她动作还是慢了,她的手被司空抓住,手里的茶壶也被司空夺下。 “娘子,这才几日不见,便要谋害为夫了吗?” “你别装了,太子爷,司空野。”(为了方便,以后便称为司空野) “你知道了。”司空野桃花眼迟滞的看着苏婉音,“你想杀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蛮国太子。” 苏婉音一字一顿的说着,上一世他大哥腿上的毒箭便是已经当上蛮国皇上的司空野让人射的。 “你杀不了我。” “那我就自杀,你休想拿我要挟我大哥。” 苏婉音说完就准备咬舌自尽,她虽然珍视这一次重生,可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司空野抓她来不会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利用她。 除了以她要挟大哥,她不做他想。 只是她的速度终究没有司空野的速度快,她被司空野强硬的掰开了嘴巴,司空野一时没有什么东西塞她的嘴,竟将手指伸进她嘴里,她狠狠一口咬下去。 “啊!” 司空野痛呼出声后,便用另一只手敲在苏婉音脖颈处,苏婉音吃疼昏厥,他忙用另一只手扶住苏婉音,让她不至于摔倒。 见她安好,司空野这才将目光看向被苏婉音咬伤的手指,两根手指鲜血淋漓,若是他再慢些,只怕指头就要被她咬掉了。 “爷。” 绿拂听说苏婉音逃了又被抓回来后,便赶了过来。 谁知一赶过来就瞧见这番情景,当即冲过来想要查看司空野受伤的手指,却被司空野避开。 司空野单手搂着昏厥的苏婉音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这才对绿拂道:“给爷包扎。” 绿拂一边心疼的给司空野包扎,一边嫉恨的瞪着床上的苏婉音,“爷,她都这么伤你了,你还留着她,难不成爷你对她动情了?” “动情,或许吧。这情话说多了,爷都觉得真了。” “爷,这个女人是云国的人,她的哥哥杀了我蛮国两员大将,爷绝不可以对她动情,若是陛下知晓,定然会雷霆大怒,爷你想想国舅爷。”绿拂跪在地上,斗胆进言。 司空野默然的摆摆手,“起来吧。” “爷,如今我军失利,陛下那里已经对爷有所微词了,若是再不有所改变,怕是陛下要降罪于爷,爷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要功归于亏,既然云国三王爷不肯尽快表态,咱们就逼着他表态,也能给爷挽回些声望。” “出去。” “爷,你难道忘了死去的皇后娘娘了吗?” 皇后娘娘一直是司空野的逆鳞,绿拂说完还没看清司空野的动作,人就被司空野扣着脖颈提了起来,“爷,...爷,你难道忘了娘娘是怎么死的,忘了娘娘的仇了吗?” 司空野丢开绿拂,目眦欲裂的看着绿拂,“没有下次。” “绿拂知道。” “爷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母后的仇爷会报,你让人给我将她严密的看管起来,别让她死了,另外爷让你接的人如何了?” 绿拂从地上爬起来,“是,爷放心,她们已经到了落雁城。” 次日,薛长风与秦老将军和苏镇南商议完军事之后,走出大帐没多远,就有一个将士跑过来,“军师,外面有一个女子说是知道蛮国探子在城内一个隐蔽的据点。” “好,快带本军师去瞧瞧。” 等他看到士兵口里说的女人时,薛长风吃了一惊,竟是表妹陈倩依。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确认表妹认不出他,这才开口询问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蛮国探子的隐秘据点?” “军师大人,小女子乃是晋城人氏姓陈名倩依,一心爱慕表哥,可表哥却看着我进了青楼不管,而后我被人赎了身,便随着赎了我的人一路来到了这里。原以为遇到了好人,却不想赎我的人竟是蛮国的探子,之所以会赎我,是因为我与三王爷有些瓜葛,他们想要从我身上了解一些情报。” 薛长风看着表妹陈倩依,心中却没有一丝恻隐。 哭哭啼啼的陈倩依见此,再度挤出两滴泪来,“军师大人,可我再怎么说也是云国的人,这才趁着他们放松警惕时,冒死逃了出来。” “程姑娘,那据点在哪?” 程倩依擦了擦眼泪,又凑近了几分,“军师大人,我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薛长风点了点头,亲自选了一对精兵前去。 原以为要来一场厮杀,到地方后才发现据点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薛长风走进厅内,伸手摸了摸茶壶,茶壶还是热的,再加上据点内的东西乱糟糟,推想,人应该才走不久。 “军师大人要追吗?”精兵队长请示道。 薛长风心中也是郁闷,不过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摆摆手,“罢了,穷寇莫追,将此处仔细搜查一遍,他们走的匆忙或许能遗留下什么线索。” 精兵队长领命带着人一通翻找去了,厅内只余程倩依与薛长风两人。 就在这时,陈倩依忽然好似想起来什么事情,朝着柴房的方向就冲了过去,薛长风心中狐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陈倩依冲到柴房门口,抬手推开门的时候,就急切切的喊了一声“姑母。” 母亲也在这? 薛长风抬起的脚定在空中,下意识的就要转身,却又听到陈倩依哭喊道:“姑母,你在哪,你在哪啊?” 薛长风害怕被母亲认出来的心情,还有这么久没有见到母亲的激动心情,一下子就转成了担心害怕。 母亲不见了,是蛮人探子带走了母亲,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他心中想法转瞬就是很多种可能,人却已经快步进了柴房。 柴房除了柴跟一些杂物外就还有一条棉绳,一端系在桌角上,一端正被陈倩依抓在手里,捧在心口。 “程...程姑娘,你姑母怎么会在这?” 程倩依哭声顿减,嘴角微微一勾,抬头时却是泪眼婆娑,“军师大人有所不知,我姑母是个苦命的人。自从我表哥娶了苏婉音后,我姑母就没有顺遂过,谁知那苏婉音婚后见异思迁的喜欢上了三王爷,闹着同我表哥和离,我表哥不肯,便趁着表哥不在家的时候,联合三王爷强行休夫,将我姑母一家至于何地?我姑母自然一万个不乐意,后来......” “后来怎么了?” 薛长风冲口而出后,才发觉他失态了,一时叹了口气,并未说话。 程倩依说完偷偷瞧了薛长一眼,继续抹泪道:“后来,那三王爷便打了姑母,我那姑父为了不得罪三王爷只得同意了,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肯罢休,最后竟逼着我姑父休了我姑母。” 什么? 薛长风心中惊骇,父亲休了母亲,他是知道母亲向来注重面子,极为看着正妻的身份地位,如何受得了被父亲休弃。 薛长风是越想越怕,眼圈都不自知的泛了红,更是忘了要冷静,抓住陈倩依的衣襟,“最后,怎么样了?” 程倩依故作被吓的忘了哭,迟疑了一会这才自顾自的说道:“军师大人也气愤吧,可更气愤的还在后面,我那苦命的姑母心中不忿想要找苏家评理,却被苏家再度羞辱,更是暗中唆使三王爷给姑母的娘家施压,从此姑母有家不能归,最后...” “到底怎么了?” “最后,我姑母竟失了心性,流落在街头成了人见人嫌的乞丐婆。那时刚巧我被赎身,见到乞丐一般爬在地上为了一个包子而挨打的姑母,我便央求赎我的人将姑母带在身边。” “沦为乞丐?失了心性,那这些事你又从何得知?” 薛长风揪着程倩依衣襟的手指紧了紧,他不信婉音会那么绝情,不信苏家会那般卑劣,他统统都不信。 程倩依低着头,眼神闪躲了一下,立刻又抽噎起来,“姑母偶尔会清醒那么一会,这些都是我在姑母清醒的时候知晓的,到了这里之后,我因为担心姑母会突然跑丢,又因着那些蛮人不喜欢姑母,我便将姑母栓在柴房里,可现在...我竟然将姑母弄丢了,我日后要如何同表哥交代。” 程倩依似是自责万分,仰头猛地喊道:“表哥,你到底在哪里,你爱的苏婉音一家将姑母害的如何,你知道吗?” 薛长风闻言踉跄的后退一步,抓着程倩依的手也松开了。 “来人,来人。” 精兵队长跑过来,看着薛长风发直的眼睛,惊疑道:“军师大人你怎么了?” 薛长风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略略压制下满意的疑问,不信,与愤怒,看向精兵队长吩咐道:“你随着这位姑娘将她姑母的画像画出来,务必将人找到。” 精兵队长虽然惊讶,却还是立刻答应。 程倩依见此忙跪下来装模作样的磕了三个头,“谢谢军师大人,谢谢军师大人。” 看着程倩依为了母亲这样,他想到了上一世,还真是讽刺,上一世害他母亲的人,这一世却救她母亲与危难,心里对程倩依的恨意松动了一些。 薛长风无力的转身,走出这个据点后,他满脑子都是母亲被父亲赶出家门,外公家不敢要母亲回家,母亲受不了,精神失常后,为了一个包子被人当做小偷摁在地上打的场景,他就恨不得立刻冲到萧云逸面前。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一路杀气腾腾的快步走着,目眦欲裂,形同杀神一尊。 第五十五章 “军师, 你来的正好, 本王刚要去寻你, 根据镇南传回来的情报, 蛮军军营的沙盘已经做好了。” 薛长风一到萧云逸的营帐前, 就与正要出帐的萧云逸撞了一个正着。 萧云逸压根就没有留意到薛长风目光里的不善,转头就走到了帐内的沙盘边上。 “军师,你果真是料事如神, 敌营的布防方位跟军师你说的大致相同,那蛮军果然狡诈, 若非再三确认情报是真,本王还不能相信。” “可不是吗,就连老夫也是没有想到他们还能搞出一真一假, 这次蛮军是要栽跟头喽,哈哈。” 本就呆在营帐里的秦老将军一身甲胄,看着萧云逸同薛长风进来,也是精神抖擞的插话,一边说一边摸着胡子高兴的笑出了声。 薛长风目光扫向沙盘, 视线从秦老将军与萧云逸脸上掠过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萧云逸对他与他母亲的手段是卑劣了些, 毕竟而今是皇上钦定的监军。 最后,薛长风目光定在沙盘上,整个理智便全都回来了。 他现在身为一军军师,肩负云国数以万计百姓的安危, 他着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萧云逸针锋相对。 而作为男人,他必须要分的清主次。 “军师,军师...”秦老将军见他出神,出声唤他。 “抱歉,是在下走神了。我们的人准备的如何?”薛长风心中叹了一口气,一切还是等云蛮战争结束后再说吧。 “已经准备差不多了,明晚就能给蛮军一记重击。”秦老将军兴奋的接话,他打仗多年,还从未这般有信心过。 薛长风想到城内还有蛮国的探子,虽然找了借口封了山路,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件事不能再拖,迟则生变,“秦老将军,麻烦通知下去,今晚亥时就开始行动。” “要不再等一等吧,镇南来信说蛮军的新一批粮草明早就会到达粮仓。” 萧云逸开口建议着,他还没有忘记苏婉音此刻还在司空野手里,奈何隔着一个边境,数十万敌军,他纵然再焦虑也不可能解救出婉音,更何况他都不知道司空野将她藏在了哪里。 多一日,婉音就多一日危险。 目前只有给蛮军一场痛击,司空野才有可能尽快的联系他,索要好处。 “三王爷若是认可本军师,就照做。” 薛长风说完,转身撩开营帐的帘子就走了出去。 萧云逸眉头微蹙,这军师任谁询问都不告知姓氏,不提及家人朋友,甚至都不透露是哪里人士,怪是怪了些,却也是个好相处的,这般愠怒还是第一次。 萧云逸觉得莫名其妙,便看向秦老将军,“本王说错了吗?” “三王爷你没说错,你看下面?” 萧云逸吸了一口气,“就照军师说的办吧。” ****** 蛮国军营。 司空野脱掉身上的铠甲,放在木架上挂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夜总是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犹豫了一下,司空野还是走出了营帐,看着营帐外的副将问道:“军中可有异样?” “回太子殿下,一切如常。” 司空野心中一安,忽的又是一惊,“粮仓那边是否加强防守了?” “太子殿下,按照你说的,我们已经加强了粮草的防卫。”副将说着,很是自得又笑了笑,“定然会让云国的人误以为真。” 司空野心中的不安越发重了,“本太子说的是真粮仓那边。” “太子殿下,那个位置比较偏僻,就是本地的居民都不一定能找过去,背靠河流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司空野知道副将所说不假,可原本今日落雁城那边的探子就该回信的,却迟迟没有收到,这不得不让他更为谨慎。 靠近水源?万无一失? 司空野忽的心中一个激灵。 对,就是因为靠近水源他才忽略了一个问题,万一那边粮仓失火,就算发现及时,可救火两百人终究是不够。 “现在你立刻带上五百人赶过去,但愿还来得及。” 司空野刚吩咐完,就听到一阵骚动,接着就看见远处的天空被火光照亮。 身边的副将脸都白了,“那是,是...是粮仓的方向。” 司空野脸色也不好看,他如何不知那是粮仓的方向,捏了捏拳头看着还愣在此处的副将,怒喝道:“还不快带人随本殿下过去,能救出多少是多少。” 这一夜蛮军营中一片混乱,到了天亮后方才随着火光的消失而停歇。 绿拂扭开行军用的水囊递过去,“爷,你喝口水吧。” 司空野绝美的脸上阴沉沉的,瞧了瞧面前的水囊还是接过来灌了一口,缓解了一下火辣辣的喉咙,这才问绿拂,“粮草还剩多少?” “昨夜火势借着风势,粮仓内的粮草十不存一。不过我们抓到了一个纵火兵,严刑拷打之下说出了此行是他们的军师策划的,走的就是我们来往于落雁城与我国的那处断崖。” “薛!长!风!你比爷想象的还要厉害。”司空野捏着水囊的手抽紧,仿佛水囊是他的敌人,用力的捏成一团,水囊里的水受不了压力,流出了不少。 在今天之前,他重视薛长风,却也只是重视。 现在,司空野才不得不承认薛长风比萧云逸还要难缠。 绿拂见状,硬着头皮焦虑的是说道:“爷,此次粮草被烧,加上今天早上运来的一批总共也就够大军吃十日的,若是爷不能有所补救,只怕那几个王爷的追随者更有理由撺掇陛下改立太子,这可如何是好?” 司空野丢开手里的水囊,没有直接回答绿拂的问题,而是忽的反问道:“薛长风在云国军中的影响如何?” “如今云国军队上下对军师信奉的很,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 司空野闻言,眼底的阴沉褪去,忽得邪魅一笑,“绿拂你说若是我们将他们的军师请了过来,云国的军心会如何?” 绿拂听了,眼睛陡然亮了,当即表示道:“爷,你放心绿拂定然将薛长风活捉回来。” 司空野见绿拂要走,想起一事道:“那条路不能走了,你带上攀岩小队从另一处断崖过去。远是远了些,不过应该安全。” 一转眼就是三日过去了,自烧了蛮国粮草的第二日夜里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一下雪,路面都看不到了,将士们想着乘胜追击再打一场胜仗的激情被压了下来,这也让薛长风有机会亲自寻找母亲。 可一连寻找了两日,他几乎是走遍了落雁城的大街小巷,却依旧没有找到母亲的影子。 薛长风今日更是照例要出军营寻找,一出军营,就见到了程倩依小跑过来。 还不等他问话,表妹就跪在了地上,满脸感激的道:“多谢军师大人派人寻找,姑母才能被寻到。” 薛长风一惊,压制不住心底的欣喜问道:“你姑母真的找到了?” “嗯,回来了,姑母人也清醒多了,非要请军师过去用顿饭算作感谢,只是不知军师会不会嫌弃我们自己做的粗茶淡饭?” “不嫌弃。” 薛长风心中高兴,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也明白他这般上赶着有些古怪,可也顾不得了。 他作为人子,知道母亲颠沛流离精神失常,无论如何都要过去瞧上一眼方能安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炷香。 程倩依领着他一路远离了街道闹市,越走越冷清,薛长风蹙眉,停了下来。 程倩依见他不走,故作疑惑道:“军师,你怎么不走了?” “程姑娘住的这么远吗?” 程倩依一惊,腼腆的低下头,“城里的房子小女子买不起,便只能住在偏僻些的房子里,大夫说姑母的病也适合住在清净些点的地方,实在对不住了,让军师大人随小女子走这么远,不过再有半柱香就到了。” 半柱香就到了? 薛长风眉头蹙的更紧,看着程倩依的背影目光里带着几分警觉,心中冒出一个猜想。 程倩依没有听到跟上来的声音,转过头再度催促道,“军师大人,你怎么了?” “倩依,你还当不认识我吗?” 程倩依脸色一僵,“军师大人,你说什么呢,倩依怎么听不懂?” 薛长风没有接话,只是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程倩依见状心中着急,表哥要是走了,她的解药就别想要了,她不在乎姑母生死,她在乎的是她自己能不能活着。 犹豫了一下,她一咬牙,喊出声来。 “表哥,是,我认出了表哥。只是表哥,你还在怪倩依吗,就算你怪倩依,也该过去瞧瞧姑母,姑母她每日都想着表哥。” 薛长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可他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从心底里发寒,他压制着心里的怒气,走过去看着程倩依,“我母亲不是神志不清吗,如何每日都想着我?” “表哥,我的意思是姑母只要清醒就会念叨起表哥你。” 薛长风此刻有些恼恨自个竟然又被程倩依涮弄了一回。 “咣”一声。 他抽出随身佩戴的长剑,下一刻长剑从程倩依身前对穿而过。 程倩依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剑身,不可置信的望向薛长风,“表哥,你竟然杀我。” 薛长风咬牙,扯掉脸上的面具,这一辈子,她还是贪慕虚荣,玩弄心机,他本念着她还未害人,没有杀她,想着由着她自生自灭的。 “你千不该万不该做出叛国行径。” “你怎么可能知道的?”程倩依到了此刻,还想不到自己哪里出了纰漏,明明之前表哥还对她深信不疑的。 “因为你撒谎。” 薛长风微微一顿,冷声道:“你刚才说还要一炷香,按照脚程与方向算,那地方是一个小树林,那里恰巧这几日我有去过,根本就没有房舍。而你说谎的最合理解释只有一个,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再联系到你一开始找我是以举报蛮国据点为借口,如今又以我母亲诱导我随你过来,也只能说明一件事,你就是蛮国派来的,目的就是抓我。” 说完,薛长风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猛地一拉,将剑身拔出。 程倩依被剑身刺出的伤口顿时喷涌鲜血,她躺在地上,不甘心的瞪着薛长风的背影,有气无力的道:“姑母她确实在这里,薛长风我死了,姑母就会...给我陪...葬...” “我母亲在哪?” 薛长风已经准备走了,突闻这话,立刻转身扑过去抓起程倩依,可程倩依已经断气了。 第五十六章 落雁城里的一处树林, 光秃秃的枝干却因着前几日的雪, 变得银霜素裹。 在树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 有一间低矮的小茅屋, 茅草很新, 应该是新搭建的,不过看起来歪歪扭扭很是敷衍。 就在这个茅屋前,站着二十几个黑衣人, 为首的蓝衣人往茅屋的门口又走进了一些,在还有一步的距离处停下, 拱手冲着屋内禀告道。 “绿拂姑娘,已经一个时辰了。我们的人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会不会是那个女人趁机跑了?” 静默了一会, 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袭绿衣的身影,正是绿拂,绿拂神色不怎么和悦,一边往外走, 一边回应着刚才人的问话。 “别人可能会,程倩依那个人却不会, 走, 其他人等在这里,你同我过去瞧瞧。”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躺在雪地里的程倩依。 蓝衣人不等绿拂吩咐,已经率先走过去, 蹲下身子探了探绿拂的鼻息,手指微微一抖,然后站起来。 “死了。” 绿拂此刻神色一寒,看着雪地里除了程倩依的脚印还有一个人的脚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薛长风的母亲在哪?” “绿拂姑娘你有所不知,程倩依这女人心眼多,到了落雁城的第二日,她就将她姑母给藏起来了,还以此为筹码说是她若是用她姑母诓骗住了薛长风,就要求爷在事成之后给她黄金万两,爷同意了。如今这女人死了,说不定已经被薛长风逼问出了她姑母所在的地方。” 蓝衣人说着,露出担忧之色,“绿拂姑娘,眼下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如今我们手上已经没有了人质,再要想将薛长风骗出来是不可能了,属下以为我们还是速速将此事禀告给爷知晓吧。” 绿拂手攥了攥,眉眼间一道狠厉,“谁说没了,我们还有一个人。” “绿拂姑娘你是说苏姑娘?可......” “爷如今处境艰难,哪怕是爷知道后要处置我,我也认了,可我绝不能看着爷被一个女人耽误了前程,甚至葬送了性命,此事你若是要活命,只当不知道便是了,我绿拂一个人来做。” 蓝衣人闻言当即跪下,“绿拂姑娘,属下蒙受姑娘与爷的再造之恩,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是为了爷,就算属下一个。” 绿拂走过去将人扶起来,然后小声在蓝衣人耳边说了几句,蓝衣人听后,深以为然还冲绿拂竖了竖大拇指。 薛长风浑浑噩噩的回到军营后,借口搜查蛮国奸细的名义,调动了数千人盘查客栈,酒肆,民宅,以及荒庙废墟,凡是不属于落雁城本土居民一律带回衙门,由他亲自指认。 是以接连好几日,他都是在府衙里借着指认奸细的由头,找寻着他的母亲薛王氏。 一时间,落雁城内被搅得天翻地覆,却始终没有找到人。 直到几日后的深夜,他疲累的睡下,竟梦到母亲死了。 醒来后天还未亮,薛长风就赶去了落雁城的各个义庄,竟真的让他看到了薛王氏的尸体。 一时所有的侥幸成灰,薛长风扑过去,抓着薛王氏冰凉的手,低低吐了一声“母亲。” 看守义庄的老伯见状有些疑惑,却碍于薛长风的身份没有上前,只是对着薛长风的背影出声询问道:“军师,你没事吧?” “她是怎么死的?”每一个字都生涩的好似从嗓子里磨出来的。 “回军师大人,这人是昨日几个村民抬过来的,说是在村里一个荒废的菜窖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弄出来后就死了。哎,也是可怜这么冷的天掉进去没吃没喝,又冷又饿,几个人扛得住。” 闻言,薛长风瞬间泪流满面,声音沙哑,将冰冷的薛王氏背在后背上,再也也听不见义庄老伯说了什么。 他只是机械的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 背着薛王氏的薛长风,从天蒙蒙亮走到了天色大亮,来到了一处山顶上以后,才将薛王氏的尸体放下,然后又下山买了一口棺材。 一个人挖了三个时辰,终于在冰冻的地上挖出了一个土坑,将薛王氏下葬了。 一切弄好之后,薛长风跪在新坟前。 一双眼睛通红,手因为覆土,指甲里填满了泥垢,指节上多处渗着血,鲜红的血混着黑色的泥水在木头上写下三个字:无名氏。 “母亲,是儿子一时心善,没有早早的就杀了程倩依,以至于让她接连害了母亲两辈子。” “母亲,是儿子不孝,明知道母亲最喜欢锦衣华服,风光人前,可眼下儿子的身份摆着,却连给你立个墓碑都做不到,母亲你放心,儿子同你保证,再过些日子,等儿子了断了云蛮战争,儿子定来这里将母亲带回晋城厚葬。” 说完薛长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起身走了两步顿住,回头,眼眶更红。 纵然母亲不明事理,心思算计,可对他却同所有母亲一样,带给他母爱。 ********* 战鼓轰鸣,吵杂声不断。 薛长风从营帐内走出来,这还是连日来他第一次出营帐。 他叫了一个小兵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兵吱吱呜呜的不说话。 薛长风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也没有再等小兵回答,而是朝着秦老将军的大帐走去。 刚来到大帐门口,就听到帐内传来争吵声。 “镇南,你冷静,三王爷已经去同蛮军统帅交涉了。” “秦老将军你叫我如何冷静,蛮军城墙上绑着的人,那是我妹妹,我亲妹妹。” “苏镇南,老夫知道那是你妹妹,可是蛮军要交换的人是军师,我们能换吗?这关乎着数万人的性命,你不仅仅是兄长,你还是一军守将!你可小声点,这事万不可让军师听见啊。” 苏镇南的妹妹,婉音? 薛长风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当先就撩开军帐走了进去,“我已经听见了。” 秦老将军抱着苏镇南的胳膊一松,想要冲出去的苏镇南也愣在当场,忘了要冲出去的想法。 薛长风心中着急,等不及两人主动交代,当先看着苏镇南道:“苏将军,你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镇南犹豫。 “苏将军,你不说,本军师就去问别人。”薛长风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苏镇南见状当即叫住薛长风,“是蛮军抓了我妹妹苏婉音,因为知道我是她大哥,又知道三王爷喜欢我妹妹;再加上我军因为有了军师谋划,我军接连打了胜仗,数日前又断了蛮军粮草;蛮军这才想用我妹妹,要求我军每日提供一千担粮食,才肯将我妹妹从城墙上放下来,若是要我妹妹平安回来,就要...” “就要什么?” 苏镇南看了秦老将军一眼,有些惭愧跟自责的垂下头,如实的继续说道:“若是想要我妹妹平安回来,就需要一人换一人,而他们要用来交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军师你。” 秦老将军见苏镇南说完,忙走近两步,略带歉意的看着薛长风,“军师,你为了我云国立下战功,与我云国有恩,我等定然不会拿军师你来交换的。” 薛长风侧头,“那秦老将军的意思是打算牺牲掉苏姑娘。” 不等秦老将军说话,苏镇南就发出了反对的声音,“我妹妹不能死,末将愿意去交换我妹妹。” 薛长风见此,丝毫不意外,苏镇南的宠爱婉音他一直都知道。 薛长风伸手拉住苏镇南,“苏将军你说换就能换的了吗?还是说你有把握蛮国的人会答应,你妹妹会答应?” 薛长风的几个问句,如一盆冷水浇在苏镇南头上,苏镇南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委顿下来,目光是复杂又茫然。 营帐内的气氛也变得既沉闷又沉闷。 最后,还是秦老将军叹了一口气,开口试探性的询问,“那军师可有什么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薛长风也想问问,只是,他没有人可问。 又是片刻的沉默,薛长风转身就出了营帐,秦老将军与苏镇南忙要跟出来,薛长风听见身后动静,便顿住步子。 他没有回头,语气却带着一丝明显的命令。 “将心不稳,则军心乱。有劳秦老将军看住苏将军,一切等本军师看过后再议。” 薛长风说完,没有再留步,由着小兵牵来一匹战马,跨骑上去,双腿一夹马肚子,就疾驰而出。 走了十多里路,就遇到了三王爷萧云逸带的一列队伍,再往前就是蛮军兵败后退守的沙城城墙楼。 此地因为雨水少,又长年有风。植被少,一刮风就会带起漫天风沙,故而叫沙城。 沙城一年四季有三个季节都是尘土飞扬,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也只有冬季下了雪之后,天空澄净,视线才能不受风沙阻碍,看的远。 也正因为如此,薛长风匆匆扫了一眼后,目光便钉在了沙城城墙上那抹身影之上。 薛长风下意识的就猛拽缰绳,驱使着马匹又往前奔走了一段路。 而他也终于确定了城楼上的那抹身影就是苏婉音。 或许可以易容,可那双眼睛,他却是看了两辈子,又怎么可能看错。 她双手被绑吊挂在城墙上,她的下方是一道一人宽的壕沟,壕沟里扎着削尖的木桩。 若是人从高处掉下去,下场让薛长风不敢去想。 那厢萧云逸见到薛长风的到来,只是诧异了一下,很快就再度将目光投向城墙上的苏婉音,话却是对城楼上,为首的人喊的。 “司空千都,一千担粮食已经给你们运来了,现在你快给本王将人放下来。” 司空千都是皇亲,也是此次蛮军的统帅,一向骁勇善战,在上辈子,薛长风在此人手上也栽过,更是被此人重伤过一回。 后来,还是司空千都的部下突然反叛,没有按照他的计划支援,是以没能如愿对他云国大军造成合围之势,他上辈子才有机会亲手砍下了此人的头颅。 其实过去,抛开各自的立场,薛长风多少对司空千都这样的敌手还是有些敬佩的。 如今看到他用女人来要挟人,虽说兵者诡道,可这手段着实卑劣了些,薛长风心中的那份敬佩之情,此刻早已没了,只恨他这辈子没有早点砍了司空千都的头。 就在此时,对面城墙上传来司空千都洪钟般的笑声,“三王爷,本帅还没有查验数量,还是请三王爷稍等片刻。” 萧云逸攥紧拳头,命令部下道:“将粮草送过去。” 司空千都一边吩咐人下去接应粮食,一边不忘最重要的一环,“三王爷,贵军的军师什么时候给本帅送过来啊?” 第五十七章 萧云逸被问的一时语塞,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薛长风, 迟疑了一下后再度看向司空千都, “司空千都你快将人给本王放下来, 不然, 本王现在就帅兵打进城,嗯?” 司空千都的亲卫在其耳边耳语了几句后,司空千都才呵呵一笑, “早就听说三王爷是个痴情种,今日一见确实不假, 来人,将苏小姐给我本帅放下来。” 司空千都说罢,又阴测测的补充道:“哦对了, 轻一点,别磕着碰着了三王爷的心上人才好。” 说的客气,可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见。 那些人动作根本一点也不轻,粗鲁的将悬挂着的苏婉音从城墙上拉上来,在拉扯过程中更是刻意拉着绳索让苏婉音的身体撞击在坚硬的城墙上。 薛长风看在眼里, 怒在心中。 他忍着冲上去救下苏婉音的冲动,袖袍中的手指紧紧攥起, 不期然的与城墙上的苏婉音撇来的目光对上, 只一下,他便移开视线,他竟有些怕看她的眸子。 这时萧云逸大喊道:“司空千都,让她说话, 本王要再确认一下。” 那边苏婉音的双脚重新站在地面上,因着萧云逸的话,司空千都默许手下取掉了她口里的布条。 “婉音,你还好吗,你放心,本王一定会救你的。” 刚才那个人的眼睛好熟悉,只是可能是薛长风吗? 苏婉音正想着,听到萧云逸的喊话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城楼下的萧云逸,将他的关切瞧在眼里,只是她心知只有自己死了,蛮国才不能要挟到云国,要挟到关心她的人,要挟到她的大哥。 “三王爷,不要管我,我死不足惜。” 苏婉音大喊着,纵身就要从城楼上跃下。 短暂的寂静后,便是一阵嘈杂。 “快拦下她。” “婉音!” “不要!” 苏婉音已经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刚刚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跃下的动作一滞,她看着马背上的男子,声音也像极了。 面/具下的容貌会是他的吗? 苏婉音再度闭上眼,耳边的寒风仿佛大了无数倍,冷了无数倍。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上苍多给的这一世怕是要辜负了。 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时,她的脚被人拽住,然后她就被司空千都的人拉回了城楼上,她没有死成,嘴巴里再度被塞上布条的那一刻,她后悔刚刚迟疑了那么一下。 苏婉音的目光下意识的再度寻了过去,只见,那人拉着正拉着马缰绳,迫使马头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来时的路奔驰而去。 目光的尽头只有一个背影。 司空千都见人救了下来,有些懊恼的上前就甩了苏婉音一个巴掌,“妈的,想死也得等本帅利用完了才行。” “司空千都,你找死,你再敢打她一下,本王要你的命。” 司空千都对于萧云逸的威胁不以为意,狡诈的摸了一下下巴,一边转身往城楼下走,一边对着城下的萧云逸大声提醒。 “三王爷,别忘了明日的粮食” 苏婉音如同木偶一样被关进了一个帐篷,她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夜色再一次来到,明天,明天她还要成为索要粮食的人质。 纵然,她只是想好好活着,可命运总是将她推上刀口,与其说她不想成为云国的罪人,倒不如说她更不想成为这一世她大哥的拖累。 今日城下没有见到大哥,大哥定然是被拦下了,依着大哥的性子,明日,后日呢? 终究,她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除了寻死,她没有其他的法子。 “啪!” 一记耳光打在脸上,苏婉音正色的瞪着眼前的士兵,士兵又是甩了她一个巴掌,“想绝食,你做梦。” 下一刻,士兵就一手抓住她的下巴,一手端着稀粥,用硬硬的碗沿撬开她的嘴巴,强行将稀粥灌下去。 苏婉音挣扎着,气管里呛了一口粥,本能的就喷在了士兵的脸上。 士兵恼怒,抬手又要再打,帐外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太子殿下” “让开。” “将军说了,殿下您不能进去。” “滚。” “太子殿下您今天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能让您进去。” “哎呦.....” 士兵听到这里,再度将她嘴巴堵上,忙退后几步跪在地上。 紧接着,苏婉音就看见了一袭紫衣的司空野,这还是来蛮国后,第一次见司空野穿红色以外的衣服。 原本司空野这般妖冶的人本是不配紫色的,不过如今看来,紫色在他身上,倒也是配的。 只是有些凌厉了,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司空野看着她,话却是对身后的几人说的,“将人带走。” 此刻,营帐的帘子再度被撩起。 “臣见过太子殿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司空千都,司空千都冲司空野见礼,“太子殿下,此女你不能带走。” 司空野刚刚柔和的面色再度严肃起来,“如果本太子执意呢?” 笑起来越妖冶的人,拧起目光时就越是慑人,司空野就是这样的人。 司空千都撩起沉重的铠甲跪在地上,“太子殿下,你为了这个女人,可以杀了绿拂,自然也可以杀了臣。如果太子非要带走这个女人,那就请太子动手吧,臣死了便不再阻拦太子殿下。” “司空千都,你别逼爷?” 司空野没有想到司空千都会拒绝他的命令,他是怒,是恼,可司空千都的衷心却又是铮铮事实。 “太子殿下,如今云国有一个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军师坐镇,我军连吃了数场败仗,如今,粮草又几乎全部被毁,我军明连粥都喝不上了,又何来的体力打仗?如今只是一个女人就能让我军吃饱,解决了太子眼下的危机啊!” 司空野看着司空千都,看来绿拂没有告诉他军师是薛长风的事,只是绿拂他放纵一回两回,这一次他并不后悔杀了她。 司空千都不知道司空野心里所想,继续说服道:“若是云国肯用军师交换,不管那神秘的军师是否愿意效忠我们,云国士气都必将折损;若是云国那边不肯交换,那我们就杀了这个女人祭旗,苏家寒心,军心一样不稳,三王爷也将与军师心有芥蒂,云国可破,太子你才能稳住如今的位子,才能有朝一日登顶,将那些宿敌铲清。” “太子,难道在你心里,数万将士的性命,故去皇后的仇恨,都敌不过一个敌国的女人吗?” 是啊敌国的女人,就算苏婉音她没有成为人质,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不可跨度的立场。 立场不分对错,只有敌我。 “千都,你下去吧。” “太子殿下。” “本殿下想要同她说一会话,也不行吗?” 司空千都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出了帐篷,人却没有走开。 帐内,司空野站了好一会,才走到苏婉音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心疼的擦向她的嘴角。 苏婉音偏头避过。 司空野也不气垒,仍旧换了一个方向,直到将她嘴角的饭渍擦干净,又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许是见她目光冷淡,又怕她咬舌,伸手拔掉她嘴巴布条的动作一顿,而后,有些讪讪的席地坐在她的身边。 “婉音,你一定心里恨极了爷吧?是啊,爷也有些恨自己,本就是要做一个小人,非要装什么君子,还自以为是的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到了最后,越发举步维艰,连一个你都藏不住。” 苏婉音微微有些愣,一直司空野都是自称为夫,喊她娘子,无论她怎么说,他都如是,如今却是改了称呼,是装不下去了,还是不屑于装了? 他对她有真心吗?或许有,但,她不稀罕。 “不过。婉音你放心,云国会答应的,你会平安回去的。” “司空野这是什么意思?”苏婉音想到了那个马背上的背影,那双眼睛,就想要质问司空野,可嘴巴里堵着布条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爷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知道吗?我既盼望着他来交换你,又盼着他不来交换你。可笑吧,爷也觉得可笑。” 苏婉音不知道得到这个回答,她心里是怎样的复杂,她想了很多,很多。 难道,她冤枉他了,他真的来参军了,为了那个承诺吗?他护她大哥周全,她不与他和离。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薛长风有着上一世记忆,上战场就如同是将上一世的经历再来一遍,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那么神,总是抢先一步挫败了蛮军的计谋。 那她休了他,算是违背承诺了吧,那他知道了,还会护她大哥周全吗? 护不护她大哥,她不知道,她却是记得上一世他对她的种种决绝,他应该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她才对,毕竟,他曾经那般厌弃过她。 这一世只不过是看清了程倩依的嘴脸,后悔了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可查的一痛,又随之松了心神,她所求所想,不就是他不来交换她吗? “太子殿下,二殿下带着圣旨过来了。” 司空野站起身,深深的看了苏婉音一眼,他从出生就无从选择,如今他更是无从选择,想他司空野就算想要脱离朝廷纷争,可总有一些人不会让他如愿。 第五十八章 次日, 又下雪了, 寒风无孔不入。 苏婉音抽了一口冷气, 司空千都又用她从萧云逸那里换来了一千担粮食, 明日呢? 就算萧云逸肯, 他大哥肯,可云国的将士们心里肯吗? 远在晋城的皇上知道了以后,还会让她这么一个女人左右战局吗? 纵然她不懂, 也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有多尴尬。 一阵脚步声后,营帐的帘子被撩开, 寒风一下子涌入本就冰凉的空间,更冷了。 “咳咳”, 苏婉音一直被绑着, 手脚都麻木了,今早就发起了热,白日里又被绑着吊了许久,这会更是见风就咳。 只是嘴巴里被堵了布,咳嗽声也是唔唔的。 她心里既高兴, 又难过。 高兴的是,她若是早些病死了, 蛮国就没有了要挟的筹码, 难过的是她还没有好好的孝敬爹爹,还没有将上一世的遗憾都补上。 “你就如此厌弃我吗,连看一眼都不肯了吗?”司空野走过来,这一次他没有自称爷, 话音间却充满了无奈与气恼。 苏婉音没有回答他的话,依旧背对着司空野看着营帐的一角。 许是他见她不理睬,便主动绕到她身前。 苏婉音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她很清楚司空野不可能放了她,既然立场不同,她也就不想再与司空野有过多的交流。 因为发着烧,眼皮都是灼热的,光是睁开眼睛这个动作就挺折磨的,苏婉音索性闭上眼睛。 司空野见状,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此刻便是有话也被禁锢在嗓子眼里了,他静默的站立了一会,抬脚又走了几步。 苏婉音听到脚步声响起又消失,以为司空野已经离开,不想一睁眼就看见司空野更本没有走,而是蹲在她身前,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脸。 她再要重新闭上眼睛时,就看见司空野将手伸进他胸口的衣襟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大抵是见她终于看他了,唇角勾了勾,只是脸色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神也充满了疲累之态。 “冒犯了。” 苏婉音一惊,想要质问他要干什么,一开口才发现嘴巴里被堵着。 不管司空野要干什么,她都只有承受的份。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她的外衣里,冰凉与沉重感觉应该是块金属,至于到底是什么。 司空野的动作太快,苏婉音并没有看清。 她看着他,他突然温柔的笑了笑,“别怕,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苏婉音心中一紧,司空野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天会到底会发生什么? 她有些急,口中唔唔的声音也只是让司空野更快的离开了她的视线,这也更加让她确定了明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司空野刚走出来没多远,就看见了司空千都,明显司空千都知道他的去向,一早就等在那里了。 “有事吗?” “太子殿下放心,二殿下想要横加干预占据,他是休想,不过臣下斗胆进言,如今陛下圣旨只是斥责殿下你办事不利,还未撤销殿下督军之职,他二殿下就如此猖狂,殿下应早做决断。”司空千都说的义愤填膺,眉宇间却浓浓的愁绪。 “本殿下知晓,我们不能再被动下去了,明日照计划行事。” “那二殿下哪里如何?” “随他折腾。”司空野说着话时,眉宇间恢复了惯有的妖冶,只是此刻多了一分危险的意味。 翌日,风雪虽停了,温度却还是很低。 司空千都与司空野站在城楼上,城门前是整齐划一列了数十排的蛮军,与蛮军对峙的云国军队人数翻了好几不,绵延了视线。 蛮军狰狞双目,云军杀气腾腾。 “三王爷,苏将军,这再一再二却没有再三了,今日你们若还是不肯将你们的军师交出来,她就得死。”司空千都冲着下面喊话,他很清楚他这一边士气早就不如从前,只有下猛药,提升己方的战意,削弱云军的士气。 苏婉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被吊挂着,猛一听到苏将军三个字,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哥终究没有被拦住,还是来了吗? 当她看到大哥那熟悉的样子,她眼眶一下子湿了,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是婉音让你为难了。 萧云逸一言不发的死死盯着司空千都,苏镇南却是震怒异常,被左右夹着才没有冲上去同蛮军拼命。 司空千都从伸手的将士背上取过弓箭,伸手取出箭矢,对着苏婉音。 萧云逸,苏镇南齐齐吼出:“司空千都你住手。” 司空千都置若未闻,挽弓,搭箭,拉弦,射出,一气呵成。 箭矢的一头没入苏婉音的肩头,剧痛让苏婉音的精神又清明了几分,她依稀看到了云国里一个人影从后方正往前走,经过之处,士兵自动避让出一条道。 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心跳却下意识的快了几分,她又想到了薛长风。 司空千都又取了一只箭矢,“这一箭可不会再只是射射肩膀这么轻了,考虑好了没有,要不要换人?” 萧云逸咬牙,“用本王换。” “只能是军师。”司空千都说完,拉弓。 “司空千都慢着,这一箭皇弟觉得应该让皇兄亲自来射,这样才能堵住那些流言蜚语。” 这时,一身锦服的蛮国二殿下走了出来,偏头看着司空野,“太子皇兄以为如何?” 司空野知道这个弟弟说的流言蜚语是什么,当即朝着司空千都使了一个眼色,司空千都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里的弓箭递给了司空野。 “好,本王同意交换。” 萧云逸吼出一声后,立刻被身旁的秦老将军截下话头,“三王爷说的话不作数。老夫才是此次云国统帅,堂堂蛮国太子竟然用一个女流之辈要挟算什么,有种我们战场上分胜负。” 司空千都没有等司空野说话,当先护主的开口说道:“兵法诡道也,向来只有输赢,一个敌国的女人杀了以后,我们再决一死战也是一样的对吧萧云逸,偶对了,苏镇南你就这么看着你妹妹死在你眼前吗?” 苏镇南挣开钳制,“我苏镇南愿意换我妹妹,是男人就放了我妹妹。” “呵呵,我们千都元帅觉得你们的三王爷都不行,更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将军?” 蛮国二皇子突然反问完这一句,又推波助澜的冲着司空野进言道:“太子皇兄,既然他们不肯,那就拿这个敌国的女人祭我蛮国的大旗,也好让天下人知道皇兄你没有喜欢一个敌国的女人才是。” “哦,太子皇兄怎么不动手,莫不是皇兄你真的对她用情至深,舍不得了,若真是舍不得了,皇弟我替你同父皇求求情,成全了皇兄如何,只要太子皇兄肯将太子之位让给皇弟我,如何?” “二殿下不要胡说,太子殿下怎么会对敌国的女人有情。”司空千都说着,伸手欲要取回弓箭,“太子宅心仁厚,还是让臣下代劳吧。” “不必,本殿下亲自动手。” 司空野说完将弓拉满,眼看着就要射出。 苏镇南冲向了蛮军这边,他救不了妹妹,那就陪小妹一起死,就是死也要拉几个蛮军垫背。 萧云逸已经拔剑作势就要架在秦老将军脖子上,胁迫秦老将军一切听他的,大不了救下婉音后,他以死向军师谢罪。 “慢着。” 这一声让嘈杂混乱的场面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薛长风从人群中走出,站在萧云逸身前,举目看着城楼上的司空野,再度开口,“素闻蛮国太子重信守诺,可是真的?” “自然。” “那,我愿意换人。”这须臾数月,他已经知足。 静默极了,所有目光都聚在薛长风身上。 “不能啊,军师你不能过去啊。”秦老将军忙上前阻拦。 “秦老将军,不用多言我已经决定了。我的营帐中有一封书信,秦老将军务必照上面说的做。” 薛长风说完,再度看向司空野,“把人放下来吧,请在场所有人见证,为了表示诚意,我先过去。” 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将司空野一军,纵然司空野想要出尔反尔,也会顾忌悠悠众口。 萧云逸:“你,谢谢” 苏镇南:“军师我随你一起去。” 闻言薛长风看向两人一眼,当先走向蛮军,一步一步,腰背挺直,仿佛天地间一切都失了颜色,唯有他风姿卓绝,万众瞩目。 苏婉音一个劲的摇头,眼泪簌簌而下,她不需要他的交换,不需要。 司空野看着她这般在意与心疼一个人,心里难受,为了不表现异样被自己皇弟瞧见,很快的转开了目光,看向已经走到他这边城楼下的薛长风,当即发话道:“既然军师坦诚,那本殿下也不会失信天下,来人将苏婉音送去对面。” 苏婉音在城下与薛长风擦肩时,她挣开拖着她的蛮国士兵,扑着抓住了薛长风的衣袖。 薛长风伸手扯开,偏过头去,“姑娘不必如此,我救你只是我想换地方活着罢了。” 苏婉音还没有扯掉嘴巴里的布条,就再度被蛮国士兵抓住,将她从薛长风身侧拉开。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她被大哥抱住。 “大哥,救他,救他。” “小妹,你怎么烧的这么厉害。”苏镇南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度,一惊,顾不上其他,伸手附在她的额头,“军医,军医?” 第五十九章 “你回来, 回来!” “薛长风, 我不需要你救。” 苏婉音大叫着从床榻上弹坐起身, 她的声音急切而嘶哑, 让正端着水盆进来的丫鬟一个激灵, 手里的铜盆咣当一下掉在地上,铜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小姐,你终于醒了, 实在太好了。” 苏婉音听着声音熟悉,下一刻双手就被人紧紧抓住,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颊,这般突变让苏婉音迷茫的目光也有了焦距,“阿碧, 你怎么...” “小姐,奴婢是同三王爷来的,之前一直住在城里,三日前才被带来了这里。” 阿碧听着自家小姐沙哑的声音,直接打断苏婉音话语的同时, 忙塞了一杯热茶到苏婉音手里,“小姐你喝口水润润喉咙吧。” 确实嗓子太难受了, 苏婉音顺从的喝了一口茶水后, 方才后知后觉的盯着阿碧,“你说你是三日前来的?” 阿碧点了点头,没有察觉到苏婉音目光里的惊慌与害怕,继续道:“小姐睡的这三日, 可把大少爷与三王爷给急死了。” 似是应着阿碧的声音似得,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苏镇南同萧云逸一起踏了进来,看到苏婉音坐在床头,两人脸上皆是浮起喜色,脚步更是快了几分。 “小妹,你可算是醒了。饿不饿?” “婉音,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婉音看着自家大哥和三王爷一前一后的来到自己面前,她没有回答,一双眼睛通红的看着苏镇南,“大哥,薛长风他怎么样了?” 萧云逸听着心里一个咯噔,她心里还记挂着薛长风,那个负心的男人有什么可想的,再想到那个男人已经掉下悬崖死了,她还这么在意他,萧云逸心中更是怅然。 苏镇南不知萧云逸的想法,看着苏婉音,目光心疼之中又带着一丝气愤,“小妹,你都同他和离了,还想他做什么?” 苏婉音没有细细的品味大哥的话,一心只想知道薛长风的情况,只焦急的又问,“大哥,我求你,求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司空野到底对他怎么样了?” “他还能怎么样...” 苏镇南正要说薛长风在外游历能有什么时,却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一肃看着苏婉音,“你是说薛长风被司空野抓去了。” “大哥,薛长风就是军师。”苏婉音说着竟有些哭腔,薛长风的那双眼睛,她看了两世,不可能看错。 闻言,萧云逸脸色表情复杂先是诧异,后是了悟,气氛,最后脸色却是一白,“难怪找不到他的尸体,原来他就是薛长风,军师就是薛长风。” 萧云逸的话不大不小,却足以被苏镇南听的清清楚楚。 苏镇南惊诧的张大了嘴巴,好半响才闭上,难怪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难怪他总觉得军师看三王爷的目光带着丝敌意,原来不是他看错了。 只是薛长风何时竟有仆算的能力? 苏婉音心中焦急不已,再度催问。 苏镇南收回思绪,在苏婉音的注视下,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三日我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是有去无回。小妹,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别担心。” “咚咚咚!” 战鼓声大作,这是要开战了吗? 两国开战于薛长风无疑就是催命符。 苏婉音脸色煞白,拽着自家大哥的衣袖,“大哥,快叫战鼓停下,停下!” 苏镇南看了看自家小妹,心疼不已,“小妹,大哥知道你的担心,若说之前不知道军师就是薛长风,会担心军师在威逼利诱下会心有易主,可如今知道他是薛长风,就算他对小妹不好,叛国确实不可能的,若是我们就这样没有作为的拖下去只会让他多受酷刑,还会辜负他提前做下的部署。” “大哥...” “放心,大哥一定将薛长风给你救回来。”苏镇南话这么说,却还是不敢相信让他敬佩的人竟然是薛长风,那个他恨不得打死的薛长风。 苏婉音回过神来时,苏镇南已经走出营帐,在她的目光里只有大哥挺直后背。 萧云逸没有离开,见苏婉音面色憔悴,神色里却是浓浓的担忧,心中一片落寞,头竟又有些疼了。 他走了两步,靠近床榻前坐下,“阿碧,你去让厨房做碗清粥过来。” “我不想吃。” 阿碧听了又看看三王爷还是转身出了营帐,去厨房弄粥。 一时没有别人,萧云逸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如果,本王是说如果,如果薛长风这次回来了,你会原谅他,再跟他在一起吗?” 苏婉音被这话问的一愣,接着就是长久的静默。 她会原谅他吗? 说实在的她不知道,她现在心里乱极了,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到了今时今日,她不希望他死,非常的不希望。 萧云逸见状袖中的手指攥紧了几分,他迟疑了一会再度开口,“若是他死了,你会怎么做?” 他会死吗? 她不敢想这个问题,确实不敢。 “那若是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这一次苏婉音没有太迟疑,挤出一丝笑意,“三王爷说笑了,三王爷福泽绵长怎么会死。” 萧云逸确是不肯罢休,又逼近了苏婉音一分,有那么一刹鼻尖都快碰到苏婉音的鼻尖,一脸郑重,口气却是低低缓缓的,似是怕惊吓到了眼前人。 “人总会一死,若是我死了,你可会为我双眼红肿,落一滴泪?” “三王爷于我有恩,自是会伤心的。” 苏婉音的避重就轻,听在萧云逸耳里却如同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他于她有恩,是在告诉他,她对他只有感激之情,没有男女之爱吗? 他惨然的一笑,站起身走向门口,一只脚跨出去一步后,苏婉音才悠悠听到萧云逸的声音。 “我懂了。你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看你” 萧云逸迈第二只脚的时候,恰好同阿碧撞上,阿碧躬身施了一礼后,与他交错而过,来到苏婉音跟前,“小姐,多少吃些吧,就算是担心薛长风,也该有力气才是。” 苏婉音余光又扫了一眼门外,见看不到萧云逸的身影才复又垂下头,捧起粥碗喝了两口,“阿碧,你相信有来世吗?” “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想到了想问问。” 阿碧见自家小姐还看着自己,想了一下,“嗯,奴婢觉得应该存在。” “阿碧如果一个人上辈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而这辈子却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他吗?” “小姐,如果对方做的事情不严重,奴婢应该会原谅他吧。”阿碧说着,又有些狐疑的看着苏婉音,“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苏婉音摇摇头,复又继续喝着碗里的粥。 深夜寂静,寒风咧咧。 莫离将一件大氅披在萧云逸身上。 “那边战场的情况怎么样了?” “虽然有些阻力,不过还是同军师留书中交代的那样,我军首战告捷。苏将军还斩杀了司空千都手下的一名亲军,俘获了蛮国的二殿下。” 萧云逸疑惑的看着莫离,“果真擒获了二殿下?” “苏将军信中是这么说的,想来不会有假。” 萧云逸自认为对蛮国朝堂形势也有所了解,这二殿下虽然为人阴险狡诈,却也不是个蠢人,岂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擒获的? 想归想他还是示意莫离继续说。 “秦老将军跟苏将军已经向司空千都提出了交换人质的要求,想要二殿下活命就要把我们的军师交出来。” “这条件若是对二殿下一党来说,倒是可以,可对司空千都这个□□一方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管用,不过,再怎么说司空千都也只是人臣,总会顾忌点,这样也好,倒是能给我们营救争取点时间。” 萧云逸顿了顿,看向莫离吩咐,“替本王研磨。” “是。” 萧云逸伏在桌案上,一手托这额头,一手握笔疾书,写几个字停一下,眉头蹙着,一直都没有舒展。 莫离看着自家主子的摸样,心中了然。 主子这是又头疼了,自从离开晋城主子就很少服用药丸,这头疼之症近日又频频发作,他劝了几次都没用后,却是被王爷下了封口令,不许他再提。 可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出神的这会,萧云逸已经搁下了毛笔,将写了字的纸张对着蜡烛烤了几下,墨迹干了这才折叠好塞入信封后,又取了火漆将信纸封了口递给莫离。 “八百里加急将此信送回晋城,务必交于皇兄手里。” “好。” 萧云逸却是又改了主意立马叫住莫离,嘱咐道:“你亲自去。” “还请主子派别人前去,属下还要留下来护卫主子。” “本王身在军营不会有事,这封信只有你送本王才放心。” “主子...” 萧云逸脸一沉,不悦的揉搓了几下眉心,“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 目送莫离离开,萧云逸才撑着身子站起来,出于私心他内心并不想救薛长风,可他很清楚苏婉音心中在意的人是谁? 这两日他也记起来了一些事情,若是薛长风死了,她肯定要伤心,他真的很怕看她哭。 更何况他已经记起来他为何会失忆,又为何会记起来的越多,头疼就越烈。 他的毒解不了,想活着,就得再度封印记忆。 若是让他再度忘记她,于死又有什么区别,哪怕是清醒的知道她爱的不是他。 若是不忘记,便意味着他要死。 那么就让他为她再做些事情吧。 良久,萧云逸看着窗外的萧瑟,叹了一口气,“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第六十章 “报, 歼灭敌军前锋部队。” “报, 我军已经开始攻城。” “....” 战鼓声, 砍杀声一直持续了一天多。 战报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回, 苏婉音的心情本就烦乱务必, 此刻听到战况,更加担心。 我军胜利,那蛮军会迁怒到他身上吗? 阿碧看着自家小姐都已经坐了一夜, 眼皮都没有片刻的阖上,虽然知道劝也无用, 却还是忍不住上前劝道:“小姐,蛮国二皇子在我们手中,蛮国不敢怎么样的。” “会吗?”苏婉音下意识的吐出两个字, 似是在问阿碧,却又更似在问她自己,一种不安将她紧紧裹住,那是一种让她心悸的不安。 她不等阿碧回答,看向阿碧道, “阿碧,你扶我去三王爷帐中。” 阿碧看了看, 将劝慰的话咽进喉咙, 走过去取了衣服给苏婉音穿戴好,临出营帐的时候,又取了昨个三王爷叫人送来的大氅给苏婉音披上。 这大氅是狐狸毛做的,毛色很纯, 比小姐十岁生辰时,老爷带来的那件还要好,想来是费了不少力气的,只是小姐心里怕是住不进三王爷了。 苏婉音不知道阿碧心里想什么,由着阿碧搀扶着往前走。 只是,刚刚走近萧云逸的营帐外,就听到里面传来萧云逸的暴怒之声,细听之后,苏婉音的脸色赫然白了。 蛮国那位二皇子死了,就死在重重护卫之下。 没有了可以用来要挟蛮国的人质,他的处境,苏婉音不敢想,心口那块大石头,猛地又是一沉,压的她窒息。 阿碧哪里见到过小姐这般摸样,吓得一边更大力气的抱住苏婉音,一边惊呼道:“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阿碧。” 阿碧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军帐就被撩开 ,萧云逸急急的走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对属下办事不利的恼怒。 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极快。 几个呼吸间,回过神来的苏婉音就被萧云逸拦腰抱在了怀里,目光里是自责,更是心疼,“怎么不好好休息?” 苏婉音哪里会回答萧云逸的话,挣脱着从萧云逸的怀里下来,一心想确认刚刚听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蛮国二皇子真的死了吗?” 萧云逸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刚要说些什么,耳边战鼓声突然停了下来。 战事没有结束,战鼓万万没有道理会突然停下来,萧云逸脸色一凛,朝着传令兵就道“速去查看前方战场出了什么变故?” 此刻蛮国的一间密室内,光线暗淡,即使是白天,里面也是还是点了两盏煤油灯,将静静站立司空野的影子拉的很长。 “爷,二皇子为国捐躯了。” 司空野摆摆手让属下退了出去,似是松了一口气,眉角微微舒展了一下,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看向他正对面被绑在铁桩子上的薛长风,“考虑好了吗?” “叛国的事情我不会做,要杀要剐尽早。” 薛长风咬牙,手被铁索锁着,身上只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只是那原本白色的里衣上面已经被鞭子抽的破破烂烂,血迹更是要掩盖了原来的白色。 薛长风说话时心里还在诧异,若是没有记错上辈子蛮国的二皇子是两年后意外坠马死的,可看着司空野的神色不似是做给他瞧的,看来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已经悄然改变了。 “薛长风,我竟开始有些佩服你了,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 薛长风闻言,萎靡的精神重聚了些,目光也亮了一下,司空野这还是第一次没有对他自称本殿下,而是我。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司空野瞧着薛长风的表情,继续道:“我可以放过你,甚至可以让你回去,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薛长风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可面对司空野刚刚的话多少有些好奇,便经不住问,“什么问题?” “你为何清楚的知道我们的每一步部署,我自信没有疏漏地方,甚至有些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别告诉我你能算的出来,我不信。” “我不信”只三个字,就道出了司空野心中的笃定与自信。 薛长风忽的轻笑出声,然后一抬头盯着司空野,目光带着浸淫岁月的苍凉,“如果我说这些事我都曾经历过,如今只不过是再走一遍,你信吗?” 司空野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他下意识的有些相信,可理智上这太荒唐了。 “看来你并不打算对我说真话,既然你不能为我蛮国所用,我也不能让你成我我蛮国的敌人。” 司空野话音刚落,再次拔高音量冲着外面道:“来人,将云国的军师带到城墙上去,本殿下要用他的血祭奠死去的战士,还有被云国虐杀的皇弟。让云国的那些人看着他们的信仰倒下。” “司空野,算我求你,你要杀要剐都随你,只求别让她看见我的死状。” 司空野闻言,心头剧震,看着薛长风的眉眼,心中苦笑,她喜欢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想着想着,司空野忽的邪勾起嘴角,“薛长风,我偏要她看到你是怎么死在我手里的,我要她为拒绝我后悔。” “司空野!我薛长风原本还很敬佩你,却不想你竟是这等奸诈....之...人...呜呜” 薛长风气的涨红了脸,浑身的青筋都绷直了,下一刻他的嘴巴就被塞进了一团布条。 司空野背过身指着出口,对着侍卫吩咐,“都愣住干什么,带走。” 等到再也听不到薛长风挣扎抗拒的声响后,司空野绷直的身体一下子软倒下来,扶着墙才站住没有摔倒,低声喃喃道:“她与他是真的不会再有交集了。不过,我不悔。” 再说,三王爷萧云逸让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约莫半柱香,那人就回来了,吱吱呜呜,看到苏婉音,明显有顾忌。 苏婉音自然瞧出来了,快走两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云逸心疼,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道,“说吧。” 那人才支吾道:“军师被绑在蛮国城楼上,被...被...司空千都一刀砍了首级。” “什么?”苏婉音头晕目眩,直接抓住地上的人,“再说一遍。” “军师被司空千都砍了首级,头颅就挂在蛮军的城楼上。” 苏婉音脑袋嗡鸣,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她只知道薛长风死了,他怎么可以死? “噗”的一口,苏婉音吐了一大滩鲜血,然后柔弱的身子栽倒下去,人事不知。 三天后,莫离回来了,带回了停战议和的圣旨。 萧云逸接过来直接丢进了火盆。 “主子,不可。”莫离作势就要上前抢起圣旨,可火焰已经将圣旨烧毁莫离看着残破的圣旨,满是紧张,“这可如何是好,烧毁圣旨可是大罪。” “迟了,也就没用了。”萧云逸淡然的转过身,一阵剧烈咳嗽。 莫离上前要给萧云逸顺顺后背,却被萧云逸阻止,“擦了擦嘴角,传本王口谕,蛮国一日不降,战鼓一日不停。” 一个月后,蛮国在沦陷了两个城池后,蛮国皇帝震怒废黜了司空野的太子之位,将其幽禁在府邸,并主动写了国书与云国议和。 三个月后,云国大军开拔回京。 次月,云国皇帝下旨赐婚,将苏婉音赐给萧云逸当王妃。 阿碧用梳子轻轻的给苏婉音梳着头发,苏婉音整个人轻减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小姐,三王爷的病越发厉害了,大夫说怕是活不过半年,你真的要嫁过去吗?” “他死了,嫁给谁都一样,况且三王爷与我苏家有恩,若是能让他生前高兴高兴,又有何不可?” 苏婉音指腹摩擦着她从战场上找回来一块玉佩,那是薛长风的,只是他当时身首异处,尸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兄长怕她见着接受不了,便将他火化了,骨灰回京后就被薛家领了回去。 阿碧还要说什么,被刚走进门的苏镇南打断。 “小妹,三王爷让人送来了嫁衣,你要过去瞧瞧吗?” “不用了大哥,婚嫁的事情你同大嫂处理就好。” “小妹,若是你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我跟爹都希望你能够快乐。” 苏婉音鼻头一酸,仰起脸,笑了笑道:“大哥,我会好好活着的,也会尽可能让自己快乐的。” 苏镇南点了点头,心中叹了一口气,又关切了几句,这才离开。 远在蛮国的一座府邸里。 司空野看着一个人,“现在安全了,你走吧。” “司空野,你真的肯放了我?” “再不走,她就会成为别人的王妃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当初要用人替换掉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以后蛮国若是不再侵犯我云国,我可以视你为朋友。” 以后的很多天,都有一白衣戴着面具的男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抱着一个青花的骨灰坛奔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激起尘土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正文完结,抱歉因一些时间耽搁了许久。 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预收文 《穿越之良夫再造》 安雪云妇产科主任当的好好的,一朝穿越,成了连狗都能踩上几脚的八王妃。 她别的没什么好,偏生想得开。 虽然两个人相看两生厌,谁也瞧不上谁,但日子也算过的绘声绘色,有滋有味。 贴身侍女捏着帕子哭的梨花带雨,“小姐,王爷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夫说只怕活不长了,若是王爷当真一死了之,您岂不是就成了寡妇!” 安雪云眼波一横,声儿又喜又娇,“哭什么,这是喜事!再说了他那种病就那样,最好他过不了两天一蹬腿,我落个清净不说,还捡这么大的一家业,咱们造一辈子也够了。” 门嘎吱一响,安雪云背后发凉。 “王爷,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萧珑焱滑着轮椅进屋,“本王死不足惜,可依着殉葬的祖制,王妃倒是可惜了,年纪轻轻来不及造作就要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