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失宠公主娇养手册 作者:吃颗仙桃 文案: 少时,魏濯身后常跟着个小公主,嗓音甜软娇憨粘人。 魏濯态度:公主娇纵,无福消受,不予理睬,坚决不娶。 遂,小公主扔给他一道圣旨—《本公主先甩的你》 ~ 后来,王府捡了个小姑娘,自称失忆,灵动娇气。 小姑娘态度:魏濯煞神,冷血无情,能躲就躲,抵死不从。 遂,魏濯丢给她一本书—《如何对魏濯施美人计》 ~ 再后来,小姑娘失踪,寻遍京城掘地三尺也未见其人。有人说,冷宫那位九公主,和殿下心尖上的人长得尤为相似,并且即将南下和亲。 遂,魏濯一路杀回皇宫,夺皇权,成新帝,抢媳妇儿。 从此,倍受冷落的九公主成了最得帝宠的小宫女。 据宫人所知,平日里常冷着脸的新帝最爱做的事,便是将阮阮姑娘拎到殿前晒太阳,并且拿着凤印轻声诱哄:“就想着往犄角旮旯的地方跑,嫌朕给你的宠爱还不够多?” 暗示的意味分外明显,就差把凤印往姑娘怀里塞。 姑娘虽然胆小,但似乎并不为所动。 魏濯冷然地看着这小白眼狼,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仍旧是将她放在心尖上宠着,捧在手掌心爱着,给她这世间最厚重的宠爱,他一生狠戾霸道,仅有的柔情外加不要脸的花招,悉数奉给了怀中的娇软祖宗。 — 1、1V1双处双洁——甜宠文,无后宫 2前期阮阮流落王府,后期回宫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阮(姝仪公主) ┃ 配角:魏濯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殿下请按手册娇养+投喂 第1章 大雪洋洋洒洒地飘着,给京城裹了层厚重的白裳。 人人皆感叹今年的这场雪,不似往常温柔,反倒还有些猛烈,挟裹着寒风,往人脸上一刀一刀地剐着,凛冽十足。 风雪持续到午后时,才逐渐消停下来。 尚景局的太监和宫女专门负责后宫的景致,雪一停,就拿了扫帚来扫,绕是这样,何闻山依然催地很急,尖着嗓子喊:“动作都麻利仔细点儿,贵人们娇贵柔弱,若是走路出了什么差池,受罚的可是你们……” 这一嗓子吼完,宫女太监们顿时机灵起来,手中扫帚的动作越来越快,有风从干枯的枝叉里吹过,宫墙上的雪块也跟着坍塌下来,发出一阵声音。 何闻山随意朝那个方向一瞥,两条眉毛便拧在了一起,面上的神色似乎是瞧见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一样,他冷哼一声,疾步冲着那面宫墙走过去。 宫女太监们把头垂地更低了些,心中知晓这位公公心中十分厌恶姝仪宫,瞧着模样又要发脾气,他们谁都不敢出声,生怕牵连自己。 墙下,小宫女扫地扫地正认真,却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她手中的扫帚被何闻山抢了过去,啪地一声扔在地上:“扫什么扫,这姝仪宫门前有什么可扫的,反正也没人进出,赶紧去扫别处宫殿前的雪,分不清主次,真是没个眼力见儿!” 小宫女被吓地浑身一抖,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待何闻山骂地尽兴之后,才捡起地上的扫帚,委委屈屈地跑向别处,心里又困惑不已,姝仪宫明明也是一位公主的住处,又如何打扫不得? 旁边的小太监看着何闻山离开的背影,安抚一笑:“新来的吧?何公公真是骂对你了,你最好别跟姝仪宫扯上关系,姝仪公主虽为嫡出,却并不受宠,被禁在那姝仪宫好多年了,宫里头人都精着呢,就你傻,偏去扫那处雪。” 小宫女被提点之后,才知道这姝仪宫住着的公主是嫡九公主,皇上有五子四女,嫡公主排行老九,年纪最小,乃贤纯皇后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又是老幺又是嫡出,本该享有无边的宠爱和尊荣,如今却落得宫人不扫门前雪的地步,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在大山的村落里生活时,就听过传闻,嫡九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是大魏纯贤皇后唯一的女儿。 小太监摇摇头,一五一十地讲着他从干爹那里听到的事情。 贤纯皇后乃荥阳郑氏的嫡幼女,出自真正的世家高族。美貌天姿令六宫粉黛颜色尽失不说,入宫之后短短数月,便得魏皇独宠,从此宫内佳丽皆为路人。 十月怀胎诞下的嫡女被赐名姝仪,魏皇高兴之余,大兴土木,在宫内圈出一块宝地,耗费两年时长,才建成一座姝仪宫,内里亭台楼榭纷杂繁多,奇珍异宝尽在其中,被前廷大臣称专为嫡公主而建的小行宫。 为此言官没少酸言酸语,常常当着众人的面儿讽刺。 魏皇无所顾忌,并下令在姝仪宫种下满园的梅树,笑称此地该改名为梅园,如此金碧辉煌之地配上这么雅意的名称,半点也不搭,惹得皇后无奈之余又笑意盈盈。 嫡九公主出生起便被天下之主捧在手心里疼爱,衣食穿戴更是羡煞旁人,是众多皇子皇女中独一份的存在。 她继承了皇后的美貌,出生之时眉间一点红,形似梅花,长大一些后,这点红衬得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越发明艳。 那一口软糯音,如耳侧吹过的春风一般舒心。每每小公主提要求时,半生戎马的魏皇总会化作慈父,竭尽满足。 小公主七岁那年,宫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文武宴会,其中禹王的义子魏濯小小年纪便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在众人里脱颖而出,魏皇大赞他的骑射功夫,言语之间有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跟魏濯凑一对欢喜良缘。 奈何小公主一见到冷冽淡漠的少年时,就抱着自家父皇的腿不松手,怯生生地露出半张小脸朝外张望,这副模样一点都没有平时的娇气样,很是矜持。 魏皇乐极,把女儿的胆怯归结成害羞,当即与禹王立下婚约,待公主及笄之年可行大婚。 都说皇命不可为,但一年过后,小公主泪眼婆娑去找魏皇诉苦,哭着闹着要他取消那道婚约,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皇再看好魏濯,也拗不过自己疼爱的女儿,万般无奈之下松口,收回当初所做的决定。 能在魏皇面前如此放肆的,除贤纯皇后便只有小公主,这两位是他放在心尖上去疼的人,如无意外,便可一生荣宠无边。 可偏偏生了意外。 从贤纯皇后孤身立于城墙之上,纵身一跃开始,许多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事情发生了转机。 比如姝仪公主至高无上的地位,随着皇后的离去一同消失殆尽。 魏皇从此不再踏入后宫,也不理会朝纲,整个人脾气易怒,暴躁无常,更让人惊讶的是竟然给他心尖上的小女儿下了禁足令。 听闻九公主自此以头纱示人,有人说是魏皇厌恶她额间的那点梅,又有人说是她终日以泪洗面,面孔生疮无法见人。 曾经的贝阙珠宫瑶台琼室再如何华美,失去帝王恩泽,也不过是废弃的冷宫一座。 小宫女小太监叽叽喳喳地感叹着从前。两人就坐在姝仪宫墙后面的木桩上,这里鲜少有人路过,是个可以趁机偷闲的好去处。 却不曾想他们之间的言谈都被高墙内的少女听进了耳里。 ** 红漆木门悄然打开,门缝中探出一张巴掌般大小的芙蓉面,清透白皙,清眸流转,门前落满白雪的庭院宛若仙境,她眉梢微弯,提裙迈步。 阮阮回头轻轻关上门,水红色长裙在雪白之中明艳夺目,绣着金丝凤凰的暗红腰封束起窈窕纤腰,更显盈盈一握。 宫墙之下有颗红梅,枝杈间存着星星点点的红,旁边的躺椅早已被喜蕊清扫干净,上面铺了层厚实的软垫。 她手捧暖炉,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红裙摇曳,墨发顺着肩垂落到雪地上,顿时形成一副美人卧雪图。 喜蕊遥遥在窗口探了一眼,这幅场景,若非处在这冷清的姝仪宫,不晓得会让多少人叹一句惊艳绝伦。 她提了一壶热茶,款步过去,把毯子搭在阮阮身上:“公主,您莫要坐太长时间,冻坏身子可就麻烦了。” 墙外的声音渐渐远去,阮阮垂眸转着手腕上的一串红珠,低低应了一声。她手指纤细修长,被红珠衬得如玉一般莹白。 喜蕊打趣道:“公主,这串玛瑙石可值千金,单拎出去一颗,就能让那些古玩玉器的老板惊奇地不得了,您可不能因为咱们姝仪宫贵物多就随意地对待它们呐,瞧您缠地多紧呀。” 阮阮眉目一弯,转而眸中又多了些无奈:“再贵重又如何,在这宫里放着不过是添上几层尘土。” 喜蕊深知小主子向往自由,但没办法,深宫启是想出就能出得去的? 这么大的宫殿想让人忽略都很难,但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廷重臣,都绝口不提宫殿主人姝仪公主这个名号,毕竟嘴巴严实可保命。 上一次,有位朝臣见姝仪公主不得魏皇喜欢,提出让她赴边疆和亲的建议,转眼便被龙椅上的人杖责一百,免去官职,大半个命都留在了延和宫的偏殿里,哪怕是最能口出狂言的言官都不曾喊叫地这般惨烈。 可见执杖的人下手有多狠。从那以后,姝仪二字几乎成了禁词。起码在魏皇面前不敢再提。 喜蕊想得出神,大殿的偏门被打开,她立刻扯了扯小主子衣袖:“公主,徐姑姑回来了。” 阮阮立刻从躺椅上坐起,抬手理了理裙角,两手放在双膝上,眉眼弯弯地望着提了木箱的妇人,见她神色郁闷,不禁担忧起来:“徐姑姑,发生了什么事?” 徐秋娘弯腰行了个礼,她鬓间已经生出不少白发,再加上叹气,显得更加沧桑,“外面世道乱,天下不太平,危在旦夕……自然是忧心的。” “是吗?”阮阮轻轻地发出疑问,她可以自由走动之时,天下太平和美,短短数年竟变成了徐姑姑口中摇摇欲坠的模样。 南疆两王南广王和齐南王双双联合,有意北上进举皇城,已经派出了不少兵力在开路,很多小城已惨遭毒手,包括素有“天下锦乡”美誉的琼山。 瞧见阮阮眼中的茫然,徐秋娘继续道:“南广王郑卫文,是娘娘的兄长,是公主的舅舅,公主应该知晓他的厉害之处,再加上野心勃勃的齐南王,还有其他地方的势力,大魏的处境可谓是水深火热。” “听说,凉州的瑾王已经领了圣旨,正在归京途中,尚不知未来形势有何变化。” 凉州瑾王魏濯,幼时便天赋资质过人,在骑射上跟顾家那位并称京中双骄。打过几次难赢的胜仗后,被世人所敬畏,常言道凉州的铁骑,可抵千军万马。凉州的瑾王,可保大魏太平。 阮阮听着,脑中便浮现出那双清冷的眸子,毫无温度可言,冷冰冰地教人望一眼都觉寒颤。 她抿了口热茶,抵消周身寒意,幸而幼时千方百计地退了那婚约,可算是没掉入冰窟窿里。 但如今身处深宫,冷冷清清,似乎跟冰窟窿也没什么区别,即便她有着通天的富贵,也还是逛不到自己想逛的地方。 听说徐姑姑这次出宫又置换了不少田庄宅院,阮阮盖上茶盖,翻着手中的地契,有些好笑:“姑姑,您这次又是在哪里买了新的宅院?” “这次是在北边买的,最好四面八方都要买上,买的越远越好,万一以后战争兴起,咱们就有机会逃出宫去,到时候必定能用得上。” 徐姑姑慈爱地抚了抚她光洁细嫩的额间:“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点梅花竟然慢慢消了下去,或许是上天赐下的福分,让我们公主安心享舒服日子呢。” 阮阮笑了笑:“梅淡下去后,就少有人知道我是公主了。可是……又不能逃,万一被发现后连累的可是整个宫的人。” 徐姑姑略略抬眼,她是贤纯皇后身边的人,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护小主子周全,现如今事事飘渺,她已年过半百,万一再遭遇什么不测,只剩小主子和喜蕊两人可怎么过活。 别的丫鬟她可不放心,唯有喜蕊是贤纯皇后在世时救下的苦命孩子,自是对小主子忠心耿耿。可两人在战火中走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还是得让小主子见识一下外面是何模样她才能放下心。 如此想着,她心中便有了主意:“公主不懂在宫外怎么生活,该提前去瞧瞧才是。” 阮阮神色微讶:“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不日的我便让你高攀不起 阮阮眉眼一拉。 魏濯:把你抱起来给你攀 ~预收文《奸臣之女重生后》重生+甜宠希望大家支持 顾宜宁是当朝宰相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清艳窈窕,瑰姿艳逸,年少时痴心错付,放着身边青梅竹马的陆旌不要,偏钟情于林家小侯爷。 为嫁心头所爱,不惜跟陆旌断绝关系,终日以泪洗面,消瘦许多,宰相爱女如命,自是允了这桩婚事。 后整个相府被渣夫继妹算计,父亲锒铛入狱,自己陷身火海,那个抵着火焰不顾性命冲进来救她的人,却是她当年弃之如履而今万人敬仰的摄政王殿下。 侥幸逃过火劫后,陆旌虽对她冷脸相对,却仍坚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众人口中这位弃妇迎娶进门,她摇身变为摄政王妃,此后十余年盛宠不衰,被惯养地愈发娇气。 顾宜宁时常觉得自己对陆旌有所亏欠。 一个雨夜里,竟重回年少,彼时,她刚跟陆旌断绝来往,还声称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阵仗闹地颇为难堪,据说传遍了京中上下。 平日都是陆旌哄她,她怎知如何哄人,只得硬着头皮,将订婚请柬送了过去,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 男人眼底怒意汹涌,脸色铁青,将请柬扔至一旁,气极道:“就不怕我把整个订婚宴给掀了!” 顾宜宁听后面露喜色:“这样更好。” 男人只当她在挑衅,面色沉地愈发厉害。 顾宜宁颤意连连,她哄人的方式……似乎不太对? 第2章 姝仪宫除去前阁可以随心所欲,其他地方多多少少要注意一些。 阮阮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石榴石,对着铜镜坠在额间,随后又戴上徐姑姑递来的头纱,纱衣层层叠叠直到膝盖,把人包裹地严严实实,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一路踏出前阁,两侧宫女齐声道公主万安。 阮阮点头,转身踩上了去往摘月台的阶梯,她身体娇弱,许久不曾上过这么高的楼阁,坐下之后双腿还是软乎乎地打颤。 摘月台是皇城之中大大小小七百多座殿宇中最高的台阁,天气晴好的时候,可将整个皇宫尽收眼底。 喜蕊命人把公主最喜欢的几罐珍珠呈上来,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翡翠盒便摆满了桌子,盒中粉珍珠光滑细腻,白珍珠温润清亮。 等宫人散尽之后,阮阮捏着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往荷包塞,她尚未出过皇宫,但钱财珠宝当然是越多越好,这些珠子可是比银两还要值钱。 忽然摘月台的入口处发出一些音响,闪进来一个素衣女子,喜蕊大惊,立刻转身遮挡住桌上的珍珠,“孟兰,公主并无召唤,你上来做什么?” 孟兰手中呈了碗补汤,笑眯眯道:“这是徐姑姑命奴婢送来的,蕊姐姐莫怪,奴婢送完就退下。” 阮阮收紧荷包口,淡淡地朝这里望,“今日没胃口,孟兰拿走便是。” 孟兰斜斜地探了探头,她讨好地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奴婢那里有大一点的荷包,若您需要……” “不必。”阮阮掂了掂手中荷包,“沙包遇水便无法再玩,往荷包塞珍珠方可让本公主玩儿地尽兴,孟兰无须多心。” 孟兰咬舌,她向来知道这位公主骄奢,哪怕身处冷宫也如此地财大气粗,只好汕汕退下。 阮阮低着头,继续往荷包里捡珍珠。 夜里,阮阮把三只圆圆滚滚的刺绣小荷包挂在腰间,发髻上插满了步摇珠钗,手腕脚踝皆佩戴着翡翠玛瑙玉石,耳垂上的玉坠,她选了最名贵的那款。 环佩叮当,满身尽是珠光宝气。 徐秋娘推门而入,蓦地睁大了眼:“公主,您如何摆这么大阵仗?这身装扮,哪里像个得了疾病的宫女?咱们明日可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出宫的。” 阮阮正在挑选戒指,随口道:“自然是把姝仪宫值钱的东西往宅院里挪挪,日后若毁于战火那就太可惜了。” 徐秋娘摇摇头,笑着往她手背上点胭脂:“手上莫要佩戴饰物,得让人看出您是个得病的宫女才好。” 阮阮左思右想,把玉带藏进衣服中,足足令细腰粗了一圈,她又收拾了个小包裹,包些素淡的衣服,满心期望地等着明日的到来。 第二日一早,喜蕊依依不舍地望着阮阮,“公主一定要回来啊……姑姑,您莫要把小主子弄丢了,照顾好她。” 徐姑姑点了点她鼻尖:“净说些晦气话。” — 阮阮裹好头纱,露出点满胭脂的双手,走起路来弱柳扶风,的确是个病人应有的模样。 两人行于宫中,招惹了不少目光。 “这人是谁啊,怎么裹得这般严实?” “好像是从姝仪宫走出来的。不会是那位吧?听说她总戴头纱。可那位明明被禁行了呀。” “会不会是偷摸出宫的?” 尚景局的何闻山随众人过来,三角眼默默扫了眼徐秋娘,捏着嗓子问:“徐姑姑身旁这人是谁?要去何处?” “此婢女是九公主身侧的宫女,患了种怪病,老奴怕她的病情祸害后宫,冲撞到贵人们,只好带她到山野村庄找老中医治治病去。”徐秋娘用手帕捂住口鼻:“前几日刚跟公公上报过,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何闻山的拂尘从左手换到右臂,绕着阮阮走了两圈,淡淡观察着四周宫人面上的表情,哼笑一声:“人老了,记性也变差了,倒真有这么一回事,还望徐姑姑早去早回,能不能治好病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四周又开始叽叽喳喳: “何公公整天明里暗里地嘲讽姝仪宫,若头纱之下是公主,他不得拼了命地把人送到皇上面前邀功去。” “所以,应该就是个普通得病宫女,咱们赶紧离远点,莫要沾染上不好的东西。” 宫女们正准备散去,忽而传来一阵扑鼻的芬芳。几位乘着步辇的宫妃打扮地花枝招展,她们平日对姝仪宫盯地紧,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她们的眼。 得此消息后便争先恐后地赶了过来,德妃手捧暖炉,不怀好意道:“徐姑姑可是伺候过皇后娘娘的人,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宫女竟能让徐姑姑亲自送她出宫?不妨让我们这些瞧热闹的人看看其真面孔。” 其他妃嫔一一附和。 阮阮不禁抿唇,她额头已无红梅,就算掀开面纱也认不出她是公主。可终究是不想让这张脸暴露在众人眼中。 “贵妃娘娘驾到。” 一声尖酸刻薄的声调打破这份沉闷,德妃一喜,要说后宫谁最瞧不得姝仪宫好,莫非这位执掌凤印的程贵妃。 冬天的路上还有融化的雪水,几名宫女提着这繁复精巧的坠地裙角,金钗立于鬓角,颈间翡翠更衬女人瑰姿艳逸,宛若莲中仙子。 她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手段利落干脆,奖惩从不绕弯子,柳眉轻蹙之间已然下令:“嬷嬷,去瞧瞧这宫女额头有无红梅,莫要不该出宫的人偷溜出去了。” 那嬷嬷跟徐秋娘对视一眼,只掀开面纱的一个小口,用手指在阮阮娇嫩的眉间擦了一把,摇摇头:“回娘娘,非九公主。” 程贵妃松下眉头,冷冷地看向众妃嫔:“看你们这群猴急样,本宫还以为真出了什么祸乱,不过区区得病宫女,真是不闲事大,非要闹到皇上面前才肯罢休么。” 众妃嫔咬着唇低头,被程贵妃训斥后心中愤愤不已,却又不敢跟她对着干,毕竟皇上对后宫不管不顾,眼前还是要巴结着这个女人,于是低声下气道:“臣妾不敢。” 程贵妃眉毛扬了扬,望向阮阮的目光甚是复杂,转眼间又恢复正常,朝身侧人道:“赏赐一些银两,送她们到宫门口,别让这疟疾在宫内蔓延,务必要治好,否则,会引来大祸乱。” 有了这道命令,侍卫无人敢拦,阮阮顺畅地出了宫门。 她一上马车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摘下头纱,被徐姑姑制止:“公主貌美,万事小心。” 阮阮只好敞开一小条缝隙,稀奇地望向窗外。 “公主,我们先去东郊熟悉下宅院跟田产,然后再从南郊西郊经过绕至北郊,在北郊住上些许时日,以便于您能了解当今世道。” 一路上,两人在马车里说着闲话。 “公主,您一定要记住,何公公和程贵妃,是向着我们的,今日若非他们,恐怕就招惹了皇上过来,到时候必定出不了宫,还会被处罚。” 阮阮想起被禁足的这几年,她的地位一落千丈,总有后宫的妃子落井下石,指使宫人过来捣乱,到处散发污蔑她容貌的谣言……然而这些都是被程贵妃给摆平的。 她笑着点点头,眸中掀起柔意:“程贵妃对我犹如亲生女儿一般照顾,何公公这些年也帮了我们不少忙,他们的好,我会放在心上的。” “公主心里明白就好,别被外像所迷惑了。”徐秋娘欣慰地笑笑,当年皇后娘娘为人心善,曾结下的善果便是如今公主最好的依靠。 比如贵妃,比如何闻山,都曾受过娘娘的恩惠,如今也都在暗地里默默地护着小主子。 谈笑间,隐约听到一阵刀剑声,随后那声音越来越大,嘶吼声和着马鸣声,有震耳欲聋之势。 小斯急忙调转马头,准备原路返回,但马儿受到惊吓,背上又挨了几鞭子,惶恐之下绕到了曲曲折折的小路上。 这般狭窄的小路,马车哪里过得去,马也着急,当即用蛮力冲撞到树上,车架一震,整个马车倾翻下来,阮阮被挂住衣角,顺势跟着木板滚落在地下。 树林左侧便是一片坡地,她跌在地上,膝盖上传来一阵疼意,整个人被惯性带着滚下去,天地眩晕,恍惚之间能听到疾步奔走的声音。 然后脖颈一凉,仿佛被一颗圆润的小石子打中了一般,火辣辣的麻意蔓延到头部,随后渐渐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后,已经完全没了那种麻意,她身上盖了一层软被,面前站着一位满脸期待的女子,“小姐,您终于醒了。” 阮阮撑着手肘坐起来,扫了眼周边,屋内华贵富丽,陶瓷玉器皆为珍品,香炉升着细微的白雾,鼻尖尽是好闻的桂花香,她犹豫着问:“你是?” “奴婢叫边晴,这里是禹王府,禹王妃回京途中看到您摔倒在深坡下,王妃心善,就把您救了过来,但是……”边晴递来一碗汤药:“但是善有善报,小姐,您也是王妃的贵人呢。” 边晴大致解释了一番。回京途中,路过一条清河,有丫鬟想要到河边洗果子,瞧见下面倒着一个人,就大声惊叫起来。 禹王妃略通医术,便亲自到坡底救人,刚刚蹲下,就有数十名蒙面黑衣人骑着马从坡上的弯路经过,一路打打杀杀,掠走了马车内的财物,也跟着掠走了那些在坡上等待的下人们。 禹王妃和表小姐以及几个丫鬟因为在坡底,才有幸逃过一劫,如此说来,是得多谢阮阮。 “小姐,王妃十分感谢您,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瞧,还好您无大碍。” 阮阮心里担心徐姑姑的去向,问道:“当时,坡底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是,只有小姐一人。”边晴为她遮了遮棉被,初见这位姑娘时,就被她身上众多的财物和精贵首饰吓了一跳,看来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小姐,您是否姓阮,奴婢瞧见了您身上的这块白玉,上面刻着阮字,但是奴婢也没听过京中有富贵人家姓阮,请问您家住何方?” 阮阮心中一惊,想到这里是禹王府,又想起魏濯那副冷冰的模样,先不说禹王爷是她父皇的三弟,是她的三皇叔,光是她幼时软磨硬泡地求父皇取消跟魏濯婚约的事,就够她头疼的了。 绝对,不能把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她艰难地开口:“我……我只记得别人都称呼我阮阮,还有一个姑姑名为秋玉,其他的,记不太清楚。” 边晴端药的手一顿:“小姐这是……失忆了?” ** 从凉州通往京城的途中,路况不良,骑兵正在原地休息。 着一身沉静玄衣的男人手持地图卷轴,堪堪坐落于马背之上,肩背挺拔,眉眼间冷态十足,整个人倨傲矜贵,周身气焰清冷地让旁人靠近不得。 连平日里甚是张扬肆意的汗血马在他面前都乖巧到犹如敦厚的老黄牛。 周副将常伴魏濯身侧多年,曾领略过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和冷漠无情。见殿下这副认真模样,自是不敢打扰。 魏濯眼神漫不经心地从卷轴上扫过,余光察觉到探头探脑的副将,冷声问:“何事?” “禹王府来了家书,说王府一切安好,只等殿下归家,期间禹王妃为殿下外出祈祷过一次,半路差点被劫匪捉去,幸而运气好,因为一位贵人方才化险为夷。” “母妃身体有无大碍?” 副将如实回答:“不仅没有大碍,反而气色好了很多,一改往日疲态,身子骨十分康健。这些也都多亏了那位贵人的帮助。” 魏濯抬眼,眸中无半分波动,薄唇开合:“贵人是谁?” “一位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我。 魏濯:进了我们家的门,这辈子都是我们家的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呼呼呼、。2瓶; —— 改了设定,下面的先锁一下后面慢慢解。 后面的会有不一样 作者已卸载B站,以及某乎。 嗯,专心更文。 爱你们。 第3章 阮阮走在禹王府的院中,冷风阵阵地往上翻,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箜篌丝竹声,看来是二皇叔又招了美人来府中饮酒享乐。 王府后院有美姬侍妾数十人,偶尔也会有花楼的姑娘被邀请过来。 二皇叔平素优柔寡断,怯懦没有主见,他最爱跟那些娇滴滴花言巧语的美人在一起快活,只有在温柔乡中才觉自己是个像样的男人,后来成亲数十载,很少踏入锦葵院,庶子庶女陆陆续续生了八个,而王妃膝下却只有一个禹小世子—魏清彦。 自从那日走散,徐姑姑不知身在何处,如果她一个人贸然回宫,没了额间那末红梅,恐怕是会定为冒充皇女的罪名。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留在禹王府,毕竟是皇亲国戚,常在宫中走动,在这里打听各路消息应该不难。 禹王妃雍容华贵,端庄淡雅,奖罚分明,通达事理,又与人和善,这么多年把王府打理地井井有条,很受府中人的爱戴,她这几日在王府住着倒也快活。 只是时常有二皇叔的姬妾们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别扭,然后去找王妃讨公道,有的过分到直接在王妃面前打架,两个女人毫不顾忌礼仪,又是扯头发又是扒衣服,也难怪王妃平日里总是郁郁寡欢。 阮阮正在走神之际,边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阮小姐,往这边走过来的是王爷的宠妃丁侧妃和她的女儿清莲小姐,您别叫错了名儿。” 她抬眼望去,看见七八个身穿浅粉衣裳的丫鬟,中间拥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母女二人身形相似,就连妆容都出奇地一致。 丁侧妃多了成□□人的韵味,却还是少女的扮相,跟她的年岁格格不入,魏清莲则像是一朵欲开未开的花苞,正有样学样地跟着丁侧妃曼妙的步姿走路。 丁侧妃走到阮阮面前,看见她的面孔,心中顿生嫉妒,挤出一丝不怎么诚挚的笑意:“你就是王妃带回王府的阮小姐?瞧这张芙蓉小脸,真是周正,从小到大也勾了不少人的心吧?这次混进王府,可是要打谁的主意?” 话中的讽刺意味满满,阮阮收回想要行礼的动作,淡淡地看向丁侧妃:“民女得王妃相救,已是福大命大,侧妃娘娘恐是对民女有什么误会。” 丁侧妃轻蔑地一笑:“也罢,总有些不识相的人想要往王府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瑾王殿下是何等矜贵的人,岂容你在王妃面前花言巧语,等他回来可有你好受的。” 阮阮轻轻眨了眨眼,没想到二皇叔的宠妃竟然会这么嚣张。 丁侧妃今日来禹王妃的锦落院是为了多讨些月钱,她没再逗留,直接进了锦落院的门,但魏清莲留了下来。 魏清莲最讨厌的事之一就是去听王妃的教导,每次她母妃只是讨要一点银两布匹而已,也不知道那老女人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听说那老女人为面前这个丫头买了不少好东西,明明是个外人,凭什么受到这么好的待遇,魏清莲目光从阮阮的腰间划过,看见那枚上好的白玉,心里更酸。 “阮小姐不是家中富贵么?赖在我们王府不走干什么,看来是相中我瑾王哥哥了,本小姐告诉你,瑾王哥哥从来都不会以貌取人,有多少花容月貌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你自然也不是例外,等他回来,肯定会把你赶出去的,你好自为之。” 魏清莲说话时显然是在模仿丁侧妃的语气,傲慢极了。 阮阮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一阵轻咳声。 此时魏清彦手握着一把宝剑,从石榴林里穿了过来,蓝色的锦衣明晃晃地映在雪上,精神气儿十足,他的眼睛看向魏清莲,语气不悦:“丁侧妃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魏清莲看到魏清彦,立刻换了语气,“世子哥哥,您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堂堂禹王妃亲认的贵人就这么被人奚落?” 魏清彦抱手倚在树旁,一副给阮阮撑腰的模样,魏清莲心中恼怒,脸色难堪地欠了欠身,转头离开。 隔了一会儿,看不见人影后,魏清彦才开口:“阮妹妹还请见谅,别听魏清莲瞎说,王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最好能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面前的人,她该叫一声表哥的,小时候就调皮捣蛋,长大后看起来稳重了,但只是稳重了那么一点,阮阮点了点头:“多谢世子。” “不用客气,应该的。” 魏清彦笑了笑,他心中的算盘已经打好,有阮妹妹这个小福星在,他的日子能改善一大半。 以前他干了什么纨绔事儿后,母妃总是训斥,在堂前罚跪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罚跪这种事情哪里能配得上京中小霸王这个名号? 得亏家里有个小福星,母妃心情好,近来很少迁怒于他,魏清彦乐道:“母妃倒是很喜欢阮妹妹,这些日子满心满眼都是你,反正我是没法儿跟你比了,就看我哥回来后能不能从你那里分得母妃一半的宠爱了。” 阮阮听后,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僵了一瞬。 魏清彦以为她没听懂,只好解释道:“我兄长,就是那个凉州的瑾王魏濯,虽然不是亲的,但他自小在母妃和父王膝下长大,是我们禹王府的孩子。” “那……他何时回来?” “信上说是明日。” 魏清彦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略施宽慰:“你别担心,我哥虽然性子冷清,但也并非外面传的那般杀人不眨眼,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 阮阮勉强地点了点头,主要是她莫名其妙被王妃带来府上,在别人眼中就是来历不明,府上的人难免对她的身份有些猜测和怀疑。 现在京中动荡,各路人士繁多,密探刺客也不少见,她在这里毫无依托,万一魏濯性子多疑,只怕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一直没有徐姑姑的消息,现下也没办法脱身。 ** 第二日一早,王府就上上下下忙碌起来,老管家在各个院子里奔来奔去,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今天是殿下回来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要到王府门口迎接的,还请阮小姐早些做好准备。” 禹王妃这时还没有起床,阮阮站在院里,轻声地问:“我也要去吗?” 老管家摸了把胡须,劝道:“去还是要去的,阮小姐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在外人面前就是来历不明,您若是在殿下面前藏着掖着的,整天躲着不见人,倒更增加他对您的怀疑不是?” 他心里是相信阮阮的,这姑娘说话柔声细语,身体娇弱,看起来就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只可惜摔到了头部,想不起家住何方,要不然早就找到父母了吧。 老管家叹了口气:“阮小姐放心,殿下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定会明察秋毫,不会连同别人一起误会您是刺客的。” 毕竟,怕是连刀都提不动的弱女子。 阮阮干干地笑了笑,她心虚地很,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不得不说,魏濯在禹王府地位非常高,迎接他的场面很是盛大,众人浩浩荡荡地立于门前,像是在排兵布阵。禹王妃和府上的表小姐唐芙站在前面,阮阮并在她们身侧,安静地把双手交叠在腰前。 另一边,是二皇叔和他的众多美妾们,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完全掩盖住了树上鸟雀的声音。直到禹王妃冷冷地往那边瞥了一眼,二皇叔才带头安静下来。 周围静悄悄地,没了那些吵人的声音,阮阮不禁有些犯困,她垂下头,双腿渐渐虚软,还好有边晴在旁边扶着,才得以断断续续地闭一会儿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到马蹄声。 阮阮立刻睁开眼,调整了身姿,抬头望向迎面而来的兵马。 这一抬头,直接跟那道锐利冷漠的目光撞了上去。 那双眼眸漆黑沉静,不带丝毫情绪,她心中一惊,急忙低下头。 魏濯一身玄色衣袍,上面绣着云纹,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装饰,全身上下干净利落地过分,正是这寡淡的衣着,让他原本就有的距离感更甚。 他驾着马,几乎是从百米之外就注意到了人群里的一抹红,家书上所说的贵人,大抵是面前这个脸孔生疏又姿容迤逦的小姑娘。 如江阳茂所说,身姿娇软,没有功夫,眉目灵纯,看起来天真,内里是什么,并不十分清楚。 魏濯淡淡地看着她,捕捉到她眼眸中的那股慌张劲儿后,眉心微动,随即调转过视线,翻身下马,几步就走到禹王妃跟前,“母妃,您可安好?” 禹王妃擦拭着眼角的泪花,慈爱地看向魏濯:“可算是回家了,家中一切都好,就等你回来呢。” 那边的禹王爷见魏濯没有第一个上来跟他打招呼,有些拉不住脸,也跟着挪了过来:“濯儿,回来就好。” 魏濯回应地不是很热烈,较之二皇叔,应该更孝顺王妃,阮阮竖着耳朵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生出一点细微的动作。 魏濯面上在跟禹王妃谈话,余光里依然能看见旁边姑娘僵硬挺直的姿态,憋地应该挺辛苦,似乎还在细细地打着颤,这副模样,不知是藏了什么亏心事。 他忽道:“听闻母妃往府上带回了个贵人。” 禹王妃笑着说:“是啊,差点忘了同你说,贵人的名儿叫阮阮,只可惜头部遭到撞击,记不起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在咱们府上住着呢,陪我一起解解闷儿也挺好的……” 禹王妃说着,便拉来了阮阮:“看,多可人的小姑娘。” 阮阮行了个礼问安,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就怕魏濯一个暴戾就拿刀往她脖颈上架。 魏濯表情没有起伏,禹王妃叹了口气:“怎么又面无表情?无论多美的人在你面前都不顶用是吧,人家程小侯爷可是都成亲了的,只有你,对亲事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呢?” 几乎每次谈话,都能谈到成亲,魏濯本就反感,但不好伤禹王妃的心,只好随口一说:“孩儿幼时曾遭九公主拒婚,恐是那时留下的阴影,这件事待日后再说也不迟。” 阮阮听着这话,想起魏濯这么多年来真的不曾娶妻纳妾,完美地阐释了什么叫做洁身自好和守身如玉,若他口中的话是认真的,那么,对于魏濯来说,她岂不是个恶人? 如果魏濯知晓她就是姝仪,很有可能会把她当做仇人来看待。 她的处境,好像不是一般地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确实危险,非常危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魏濯年少就身居高位,姿态挺拔,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来的气场让人莫名地想要臣服。 他同王妃走在前面,时不时地低头应几句话,此时乌云散开,太阳高高地悬在头顶,已经快要到午宴的时刻。 阮阮抚了抚小腹,她丝毫没有饿意,大抵是因为有魏濯在,所以只感得到不安和压抑,硬生生地把食欲给吓跑了。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这叹气声似乎又惹得前面那人的注意了。 魏濯侧过头和禹王妃说话,余光应该是能看见她的,阮阮这下连叹气都不敢了,她屏住呼吸,步伐越走越慢,故意拉开和魏濯之间的距离。 身后的魏清莲步子倒是迈地欢快,她紧跟几步,撞了下阮阮的手肘,冷哼一声,硬是塞在了阮阮的前方。 然后得逞一般地回头,挑出一丝轻蔑的笑。 阮阮并不同魏清莲计较,这样更合她意,慢慢地,身后的几名小姐都越过了她,边晴担忧地问:“小姐,您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奴婢来扶着您。”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有些头晕,想要休息一会儿,午宴怕是去不了了。” “那小姐,咱们就先回去,王妃疼爱您,那天您撞到了头部,今天又是头晕,王妃定会体谅的,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阮阮拉住边晴:“大夫就不必请了,我只是昨夜睡得太晚,多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过来。” 主仆二人从旁边移过去,淡离人群。 魏濯的目光越过禹王妃,看向拐弯处的背影。 禹王妃顺着他的目光望的时候,只看到墙角一些干枯的花枝,她忙问:“濯儿,在看什么?” 魏濯:“没什么。” 有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来报备,凑仔禹王妃耳边说:“边晴姐姐说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阮小姐身子难受,想直接回房休息,午宴就不跟各位主子一起享用了。” 禹王妃点了点头:“让阮阮关紧门窗,别断了热水,实在难受就把大夫请过去看看。” “是。” 魏濯垂着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道:“母妃,防人之心不可无。” 禹王妃一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阮阮啊,是个柔弱的姑娘,纤细娇软,多站一会儿双腿就打颤,力气轻地不得了,你还怕她伤害我不成?” 魏濯难得露出一点笑意,转瞬即逝,禹王妃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鲜少从濯儿脸上看到笑意,心里稀罕地很。 “母妃,软刀子,才最为致命,永远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给你致命的一击。” 魏濯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平静,根本看不出来刚才笑过,也许是在笑她这个为娘的天真,禹王妃摇摇头:“你呀,就是兵书看多了,老疑心这疑心那的,母妃可是打心眼里喜欢阮阮这个小姑娘。” 魏濯转头对着须寒吩咐:“去查一查。” “是。” 禹王妃道:“你查不出来的,阮阮撞坏了头,根本记不清以前的事,母妃第一次见她时,身上的财物很多,像是逃命的,毕竟南疆最近不是又挑了几出事儿么?阮阮可能是那边来京的难民。” “她只记得她有个姑姑,母妃这几日命许多人去搜寻,倒是找到几个同名同姓的人,但没有哪个真的是阮阮的姑姑。” 在待人接物这一方面,须寒跟他主子一样,不会多说一句废话,此刻早就越出了墙头。 禹王妃生怕魏濯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叮嘱道:“有阮阮在,母妃最近开怀了不少,不像以往小病不断,你就算是为母妃着想,也不能欺负阮阮。” 魏濯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禹王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光是这下点头,她就足矣确保阮阮安康。 ** 边晴扶着阮阮走回锦落院,刚进大厅就看见客座上的何敬,何敬是打理王府名下店铺的先生,其算账数力惊人,随身携带着一块银制的小算盘,眉宇间都透露着属于商人的精明。 但他一身青色儒衣,除却腰间的小银算盘和束发的碧绿玉冠之外,再也没什么可值钱的配饰了,竟是素雅地有些像教书人。 外表暂且算是儒商吧,阮阮细细打量着他,点了点头,算做问候。 何敬也跟着回了个礼,冲她旁边的边晴道:“在下是来给王妃汇报这月份的进出,没想到今日是殿下归来的日子,真是来的不讨巧。” 边晴回:“何先生来王府的次数不是很多,长时间奔波在外,真是辛苦您了,不妨在锦落院里用饭吃茶,王妃午宴之后就会回来。” “多谢边晴姑娘。” 阮阮先是在卧房躺了一刻,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魏濯看她的眼神,只觉胸口发闷,此时边晴没在房中,她站起来想要到院中散步。 刚一开门就看见了何敬,这里是锦落院的□□,外男是不可以进来的,阮阮看向墙边的一颗梨树,树下散落了一地碎的枯树杈,显然刚才有人爬上去过。 但何敬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上前的意思。 她把手背在身后,捏紧了腰间的一小瓣刀片,警惕地看向何敬:“先生有违王府家规,王妃尚未回来,不知您翻墙进来所谓何事?” 何敬抄了抄衣袖,拱手作揖:“在下进来,的确有一事告知,您不妨先把刀片裹好,以免伤到自己。” 阮阮静默一瞬,索性直接把手垂了下去,语气有些脑:“先生有话直说便是,否则我就要喊边晴过来了。” “你姑姑无碍,只是双腿略有小伤,现已在慢慢养复,还请阮小姐照顾好自己。” 说罢,何敬便调头跃到了梨树之上,再抬头时已然没了人影,只剩下呼啦啦的树枝交撞声。 边晴端着一盏甜梨水,好奇地望向梨树:“小姐,您在看什么?” “嗯……刚才有只野猫跃了过去,看起来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小姐若是喜欢猫狗之类的小动物,闲暇的时候可以去月心湖的石山那里逛逛,听说厨院的李叔经常把剩下的饭菜带去喂食,那里有不少毛茸茸的小家伙呢。” 阮阮不知道何敬是如何知道徐姑姑安危的,但无论如何,现在得知徐姑姑如今的状况,心里也轻快不少,眸中的光彩清亮灵动,柔声地跟着边晴聊天:“王府竟然也会收留小动物呢?” “是啊,我们王妃向来不跟讨食的小动物们计较……我们这些下人倒是不担心小家伙们会不会饿着,就怕丁侧妃那些面美心恶的人要烤了它们吃……” 阮阮喝完梨水,再次走进厅堂的时候,何敬已经告辞,她问守门的小丫鬟:“没等王妃回来,先生就走了么?” 小丫鬟点点头:“先生说,一批货物滞留在荥阳,需要他过去处理,只留下了一本账本。” 荥阳?那里是她母后的家乡,荥阳郑氏乃百年世家,母妃从小在那里长大,也是她曾经无比想要□□的地方,但依她现在这种地步,小时候的愿望只能被当做是妄想。 看来这十几日都无法再见到何敬了,她纵有千般疑问也无法得到答案。 ** 魏濯的裕霆居离锦落院有半柱香的距离,须寒回去的途中碰上用完午宴的禹王妃,冬季的王府并没有多少绿植,他也无处可躲,只好恭敬行礼。 禹王妃硬着声音道:“阮小姐还是闺阁女子,无论你因为什么而去窥探她,都于理不合,本妃知道你是野林里长大的少年,但执行主上命令的时候务必要注意礼教。” 须寒低着头,道是。 “好孩子,你从小在山林里长大,没有疾病已是不易,如今又生得这般如松如竹,你和边梁都是濯儿的左膀右臂,本妃很是欣慰。同样,阮阮也是本妃的心头肉,你也别怪我今天语气用的重了。” 禹王妃叹了口气,须寒不知是跟濯儿待的时间久了还是自小就独处山林的原因,性子始终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她还挺担心这孩子会伤人呢。 须寒回到裕霆居的时候,魏濯正在书房翻阅古籍,边梁和江阳茂杵在一旁,两人小声争辩着什么。 江阳茂这些年一直在琼州和京城两地奔波,三脚猫的功夫学过一点,但并不十分精通,只好帮忙在两地之间传递一些东西,送些家书或者殿下用惯的笔墨纸砚。 他在王府待的时间比边梁要长,正瞪着眼替那位阮小姐说好话:“边梁,你才回来半日不到,你为什么将阮小姐归为反派,人家说书的或者街头卖画本子的,都得介绍个前后因果才下定论,就算平时吃葡萄,也得先扒了皮再吃吧,你倒好,直接给人扣这么个帽子,我都替她生气……” 相比江阳茂的冲动,边梁就比较圆滑,他专门避开话锋,不紧不慢地道:“世上可不止葡萄一种水果,想不扒皮的就吃苹果桃子,想扒皮的吃香蕉橘子,尝个味儿后还想吐出来射人的就吃石榴枣儿,任君所挑。” 江阳茂成功被带偏:“苹果桃儿也是能扒皮的……” “所以是任君所挑,你乐意怎么吃就怎么吃,但平时也没见你削皮,你好像连洗都不洗……” 眼看着江阳茂就要动拳头了,魏濯的目光终于从图纸上抬起,及时止损,他淡淡地朝须寒道:“打听出什么了?” “那位阮小姐有问题。”须寒不做隐瞒地把他见到听到的一五一十地跟主子汇报,“所以说,何敬大概也是有问题的,但他们两人之前应该是不认识的。” 听完后,魏濯举起笔往图纸上又添了两画,那姑娘从开始到离开,中间总共轻叹了五次气,两次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还一直在轻微地颤抖着,听须寒说,她在锦落院可不是这样的,竟然还会拿着刀片逞勇。 但笼络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短短几日就能让江阳茂这个护短认生且极看重兄弟义气的人折服,除去那讨人喜欢的容貌,性子也许还不错。 可能这就是母妃要极力保她的原因。 魏濯合上图纸,闭目靠在椅背上,他回京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府中这个小姑娘对母妃的安危没什么威胁,暂且可以先放到一边。 就算是软刀子,亮出利刃和锋芒也得需要时日,这才来府中三日,自然没有力量掀起风浪。 就算掀起了风浪,也可当做引子去剔除一方势力。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后来被那软刀子击中了心脏 这可真是令人愉悦的事情…… 第5章 阮阮左思右想,实在想不通何敬为什么为徐姑姑传话,两人究竟是怎样认识的? 徐姑姑从未告诉过她。 正想得入神,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这个时辰应该是用完午宴了,她放下茶杯迎了过去,正对上禹王妃揶揄的笑容。 禹王妃不禁好笑:“阮阮真是叫本妃好生担心,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不是头晕吗?” “午宴是王府正经主子才可以用的饭,阮阮自知身份低微,又不喜人多,所以才撒了个小谎装病,还请王妃原谅。” “本妃看你不是不喜人多,而是午宴上有你不喜欢的人,”王妃饮了口热茶润喉,一边又乐道:“你也是第一次看见濯儿吧,他气场强大慑人,难免会吓到你,这也怨不得你装病想要远离他。” 阮阮急忙辩解:“阮阮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本妃把他养大的,自然知道他什么性子,你也无须多说。不过……濯儿很受姑娘们的喜欢,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来府上打听他的亲事,可惜濯儿对这方面一直不开窍,简直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无论对方多娴雅漂亮,他从来都拒绝不见。” 禹王妃心思活络,想起魏濯拒绝时的话,笑着抱怨:“他自己不想娶亲,还拿九公主打幌子,说因为自小被人家拒了婚,心里生出阴影……可真是什么混账话都说的出口。” “唉—苦了深宫中的九公主,不仅被皇上禁在了冷宫,现在还被濯儿莫名地诬陷了个罪名。” 阮阮:“……” 她看了眼岁月静好正在悠闲吃茶的禹王妃,如果现在跟她说自己就是九公主的话,那盏名贵的茶杯恐怕就要砸到地上。 她轻弯唇角,不过……魏濯也真是斤斤计较,她只是幼时悔了一桩婚事而已,竟还能被他计较到今天,对他来说也算是是物尽其用人尽其力了吧。 毕竟,谁能想得到自己在他那里还留着一点仅存的价值?尽管只是为了拿她的名号来挡桃花。 阮阮双手抱着小巧玲珑的手炉,衣袖被唐芙轻扯了一下,她侧头问:“唐芙姐姐怎么了?” 唐芙是禹王府的表小姐,其实也算不上是表小姐,这是别人对她的敬称。 她的母亲和禹王妃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当年在一场大火中毁掉性命,唐芙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了口吃的毛病。 这个毛病被家人嫌弃为不吉利,想着法地赶她出家门,禹王妃听说此事后气愤不已,就将唐芙带在身边照顾,如此多年,府中人都敬她一声表小姐。 此时她手中拿了一本书递给阮阮:“阮妹妹……读书……好听。” 原来是要她念书。 阮阮掀开两页书,美目扫过一行又一行的娟秀小楷,像往常那样柔声念出来。 唇瓣轻碰,舌尖抵颚,贝齿间流露出的字词珠圆玉润,咬文断句间声情并茂,把书中原有的韵味展现地淋漓尽致。 洋洋盈耳,娓娓动听,如林籁泉韵。禹王妃和唐芙痴痴地听着,屋内气氛似四月春回大地般温柔静美。 房外守门的粉衣丫鬟却是妒意满满,语气恨恨道:“她也不知是那个村野山沟里出来的,竟得王妃如此厚待,魅惑人心的本事可不小,不就仗着她那口温言软语?” 另一个蓝衫女子只笑笑,“怎么可能是村野山沟里来的,光看那身柔弱身骨便知她是闺中千金。阮小姐初来之时发钗满头,玉石加身,腰间还坠着整荷包的珍珠,当真是珠光宝气富贵卓绝。” 粉衣女子不服气:“哪有人会插满头的珠钗,也不嫌俗气,一身铜臭味定是从亡城逃来的商户之女,本就地位低下,现在抱上了禹王府的大腿,可是眼巴巴地讨王妃欢心呢。” 蓝衣女子继续说:“阮姑娘贵气足,那么多的宝石玉坠都没能压住她的绮丽姿态,身上毫无世俗之气。我当时被镇住心魂,竟是没注意到她的那身行头,现在细细回想,才能在此与你讨论个一二三四来,你莫要说错话。” 粉衣女子原是禹王妃的锦落院里模样最俊俏的女子,她早就听说过瑾王殿下的威名,心里渐渐生出仰慕之情。 殿下平日孝顺,对禹王妃敬意十足,回京后定常来锦落院,自己又是最貌美的丫鬟,她还想趁此机会,跃上枝头呢。结果半路新来的阮阮将她的风光抢地一干二净,这让她如何不心生怨恨? 粉衣女子名为蒋慧,人如名字一般有着几分小聪明小手段,媚眼一转便计上心头,嘴角轻轻勾起:“听说近日有一批南疆的暗探潜入了京城,阮姑娘家世不知根底,还是要小心提防着才是,现在府里的人都被她的外表给魅惑了,我得想法提醒提醒他们。” 蓝衣女子无奈地转身:“蒋慧,你可别做的太过分了,王妃赏罚分明,知道事情后有你好果子吃。” 蒋慧心高气傲:“好果子是酸是甜,得等摘下来尝一口才知道。” “烂掉的的果子,你怎么咬也不会甜啊。” 人人都爱八卦谣言,尤其是干完活歇着的时候,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时不时发出点笑声,看起来高兴极了。 由于这几天蒋慧不遗余力地散布谣言,她们这会儿都在探讨着阮阮的家世。 “阮小姐究竟是不是南疆人?” “肯定不是,咱们王妃是那般聪慧能干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身边有内奸存在?你怕不是被那闲话糊弄住了?” “你别忘了,王妃也是南疆人,王妃可是齐南王的妹妹呢,她护着一个南疆女子,有什么奇怪的,要我说啊,王妃就是看在故土的情分上所以才包庇阮小姐的。” 边晴刚好端着盘子从旁边路过,听了这话不禁皱眉,她将盘子往石桌上一摔,冲着这堆人呵斥:“王妃是南疆人又如何,她早就跟齐南王恩断义绝了,阮小姐清清白白为人和善,你们真是长能耐了,什么话都敢乱说,真不怕有人听到?” ** 边晴回到锦落院的时候气儿还没消下去,她一脸愤懑地数落着今天听到的闲话,不止丫鬟说,嬷嬷们睡地更甚,就连马夫都隐约听说了这事儿。 关于阮阮身世的流言蜚语,一直都有,只不过从前没有这么厉害罢了,现在这种人尽皆知的情况,恐怕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至于是谁的作为,阮阮先怀疑到魏濯的头上,毕竟魏濯应该是这个府上最不乐意她处在王妃身边的人。 看平时江阳茂来锦落院的次数就知道了,江阳茂走南闯北的,也会跟多地儿的土医术,尤其对毒药这方面的研究颇为深厚,现在天天来,估计是受了魏濯的命令来查看她有没有给王妃下毒。 但魏濯散布谣言,以这种方式向她施压,无论如何都有些小家子气,他真的会做这样的事? 阮阮边走路边思考,在这王府里,不喜欢她留下的人有很多,比如魏清莲,比如丁侧妃,当然也包括魏濯和他的几个侍卫。 这个想法一旦生出就消磨不掉,以至于在跟魏濯迎面相遇的时候,阮阮下意识地就调转过了身子。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养尊处优把心思写在脸上也无人敢说的九公主了,她只是个民女。 一个见到魏濯得弯腰行礼的普通女子,而魏濯又是谁,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暴戾恣意等所有可怕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会过分的一个人。 她有那么一点后悔,但仍然向前走着,用多少年来炼化的傲气支撑着笔直的背影,方才没露出心中的怯意和不安。 身后的魏濯刚从营里回来,腰间还佩戴着一把剑,剑柄和剑身连接的地方有一抹红,乍一看,像是血。 他看着故作镇定的阮阮,小姑娘实在是瘦,腰肢窈窕,裙摆翻飞,大概是走地太急,步伐完全乱了套,将心中的张慌失措全都显现了出来,真是装模作样都装地一塌糊涂。 这副直着腰的“淡定”模样,哄哄别人也就算了,在他眼里绝对称得上是演技拙劣。 魏濯稍稍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这样一个人,哪里能堪当奸细的重任。 又或者,她是在玩扮猪吃老虎的把戏,魏濯的眼眸沉了沉。 边梁饶有趣味地数着阮阮的步数,“殿下,您真是可怕,看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模样了。” 魏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边梁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识趣道:“不是您可怕,是这把剑太可怕了,您看还有红色的痕迹,像是刚砍过人的样子,刚才阮小姐大概是看到这个所以才跑的……” 魏濯淡道:“这把剑叫朱狮。” 边梁不明所以:“这把剑不是副将送给殿下的吗?” “本王赏你了,日后每天都佩戴。” 边梁:“……?” 阮阮回到锦落院时,禹王妃正在拷问几个丫鬟,瞧见她进来后,才挥手摒下了外人:“阮阮,过来坐,这几日,真是委屈你了。” 阮阮知道她说的是那些狂肆的流言蜚语,自己对此虽然也有些烦闷,还是不想王妃担心,“阮阮想不出以前的事,也连带了王妃被人争议,这本就是我的不是,王妃不怪罪已让我十分感动,您别再忧心了。” “本妃想了想,你不妨去找濯儿讨个护身符。” “护身符?” 作者有话要说:神他&扮猪吃老虎哦,脑补帝,你居然敢说你皇后是猪,你赢了,皇位送给你,珍重。 — 好像有个辣条叫老虎肉?好像是这个名字。 第6章 魏濯的裕霆居处于王府东边,四周没有其他人的院子,只有他的住处孤零零地杵在那儿。 与其他院子的热闹程度相比,甚是清净。 阮阮几次浏览王府的时候,都没有往这边走过,一是这里的确冷清,尤其在这个季节,天寒地冻,万物枯竭,冷风飕飕地刮着,没有一点生机。 二是这里是魏濯的住处,她并不打算跟魏濯有什么牵连,索性连他的住所都都躲地远远的。 但这次,不得不踏上这条路。 禹王妃昨日向她讲了许多的故事,说魏濯现在手握强兵,宫中上至左相右相,下至九品芝麻官,无论是谁都想着要讨好魏濯,无事献殷勤的人太多。 以至于魏濯想干些什么事都无须亲自动手,自然而然地就会有大把人上赶着帮他做。 所以,若她是奸细的谣言流传出去并且闹大的话,很有可能会有人来取她性命从而去向魏濯献殷勤。 阮阮叹了口气,沿着石子小路不情不愿地迈步,但还好有边晴在身边,有人陪着总比自己单独去的好。 王府富贵华美,每一处设置的都精美巧妙,她一连穿过多条长廊,才看到魏濯的裕霆居。 裕霆居大门敞开着,无人守卫,边晴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回应:“小姐,殿下的住处很少有人敢闯,所以并不设防,光明正大进去的人都是有正经事儿的,咱们直接进去便是。” 门内,宽阔而静谧,栏杆上没有精致的镂空雕花,红柱上也没有虎狮云纹,寡淡冷清,像是他的风格。 栏杆边上跨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身上面松松垮垮的布衣是很多种颜色的布块拼补而成的,听唐芙姐姐说过,江阳茂是王府的江嬷嬷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孩子。 他从小就喜欢花里胡哨看起来很不正经的衣服,穿地特别像一个小乞丐,但又比小乞丐干净许多。 江阳茂在握着一把弹弓耍,他闭住一只眼睛,胡乱地寻找着目标,而后看到阮阮时,有些诧异,手劲儿一松,尖锐的小石子直愣愣地朝着阮阮砸过去。 阮阮来不及躲闪,慌张地捏着裙摆,只希望不要刮花自己的脸。 就在尖锐即将触及眼前的时候,那颗气势凶猛的小石子被另外一枝更为迅速的银制箭头给阻隔开来,两者一起弹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回过神来,摸了摸脸,皮肤细腻柔软,没有擦伤,随即朝投箭头的方向看去。 男人站在屋檐下,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衣,袖口和领口处的金纹衬得他贵气斐然,双眸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是不喜她闯入属于他的地盘。 魏濯负手而立,上半身处于阴影中,眸光扫向阮阮,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看见他就躲的小姑娘,不知今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上门来寻他了。 院内是明晃晃的一片白,她处于光中,白地有些晃眼,皮肤娇嫩,脸颊生粉,眼眸清澈如春水,那颗七分力投射的小石子,能在她薄细的脸皮上划出血痕来。 而她却动作迟缓到,连躲都没躲一下。 魏濯当时手中恰巧有一颗从箭上拆下的银尖,须臾间,轻轻一弹,便为她挡下了能让她脸上生花的厉害之物。 阮阮蹲下,捡起了那枚箭头,俯身行礼,她今日来地慌乱,连一件披风都没有穿,现在背上已经泛起了凉意,声音也有些细微的抖:“民女今日来,是有一物相求。” 魏濯在原地停了一瞬,没说话,转身往屋内走去。 江阳茂见状立刻从栏杆上翻身下来,三两步走到阮阮面前:“阮小姐,你没受到惊吓吧?真是万分抱歉,因为我们这裕霆居很少有人来,眼前突然多了个人,怪吓人的,况且这人还是你,更不可思议了,我就一不小心投出去了……” 江阳茂的话很多,他拍着胸口庆幸:“还好殿下在外面晒太阳,顺手把你给救了,要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 阮阮回想起魏濯刚才是站在阴影下的,讶然道:“晒太阳?” 江阳茂撩了撩前额的汗,一脸贼兮兮地说:“你不知道吧,对殿下来说,看着阳光就算是晒太阳了,这是他的习惯。” “哦。”阮阮有些疑惑,但转眼一想,她也有许多旁人不可理解的小习惯,魏濯这个也就不足为怪了,她抿抿唇,问:“殿下会让我进去吗?” “既然没把你赶出去,大概就是默许你可以进去的意思了,不过殿下脾气向来捉摸不透,我也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样,试试总比不试好吧?” 阮阮:“……” 她被江阳茂怂恿着走了进去,魏濯正在书桌前写字,笔尖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滑动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在他左脸上晕开,意外地添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柔。 “殿下?”她小声地试探着魏濯的态度。 那声音小地跟猫叫一般,魏濯突然出声:“听不清,往前点。” 阮阮提起裙摆,往前了一小步,见魏濯低着头,又往前走了两步,“这个距离,你听得清吗?” 魏濯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在白纸上渗下一滴墨,上好的一副书法,因这滴墨毁了整个全局,阮阮有些后怕,她刚才就不该说话。 书案前的男人终于肯抬起他那尊贵的头颅,表情有些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果然是生气了的。 阮阮已经做好失望而回的准备,却听见魏濯沉稳的声音传来:“让你往前点,是靠近火炉一点。正常人,一般都知道哪里冷暖。” 火炉在左侧,而她在右侧,越走越远了,听完这话后,她连忙往左边移了移,却忽略了魏濯的后半句话:“多谢殿下关心。” 魏濯唇角勾了勾,这个“奸细”有点傻乎乎的,被揶揄了还在感谢别人。 “本王从不苟待母妃的人。” 阮阮身上迅速回暖,她手脚不再冰凉,还沉浸在魏濯让她离火炉近点的情绪中,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起码还是个有良知的人。 毕竟这么孝顺王妃。 “殿下,您可否赠予民女一件物品?” 魏濯背抵着椅子,垂眸若有所思,原来她是吃了母妃这颗熊心豹子胆,才敢来裕霆居找他。 他何尝不清楚母妃在想什么,小姑娘目前无权无势,在众多王权富贵里微小地像是蝼蚁,若现在外面那些谣言没有澄清,将来很可能会有一些人拿她来给自己献祭。 那些人,欲念狂妄,满眼都是权势和附庸的念头,谁又会管她是不是真正的奸细?只怕是连问都不问就直接下手。 魏濯望着窗外,余光里能看见阮阮的一举一动,突然觉得她过于脆弱,就像外面那朵含苞欲放又在风中颤动不停的小梅花。 无论是风还是雪,随时都有可能让它毙命。 母妃竟会这般怜惜面前的小姑娘。他很少见到母妃脸上的表情像这几日一样明快,如此,在王府多养一味药又何妨。 阮阮百无聊赖地摸着手中的银箭头,静等魏濯的回复,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直接找人要东西于礼不合,只好补充道:“殿下,民女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换,你不必担心贵贱那些问题。” 魏濯稍稍提了点兴致:“用什么来换?” “用这个。”阮阮从束腰中挑出一荷包的珍珠,敞开口,上前几步放到魏濯的书桌上:“无论你赠予的东西价值多少,这包珍珠都会送给你。” 鼻尖划过她身上的一丝馨香。 眼前是一颗颗色泽饱满的珍珠,温润清亮,一看就是上等的珠宝,而小姑娘此刻颇有些财大气粗的阵仗,跟不要钱似的:“这些都是真的,不是赝品,不信你就去问问古玩店的老板。” 她自称民女,跟身上的娇贵气半分都不符合,现在倒是有些民女样。 只不过得把珍珠比成麦粒,荷包比成布袋,小民女跑到菜场以物换物,那场景…… 魏濯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对劲儿,他心中又多添几分笑意,心情比前几日开敞不少。 “这些珍珠,哪里来的?” 阮阮瞄了魏濯一眼:“……我不记得了,本来就有。” 魏濯捕捉到她那瞥眼神,视线转向她手中一直在捏着的银箭头。 她立刻捧上去:“忘了把这个还给殿下。” 魏濯看着她:“不是想要护身符?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用一个刚拆下来的箭头当护身符?谁知道它有没有沾过血呢。 阮阮轻微地拧了下眉,犹豫着问:“它伤过人的话,是不是当护身符不太好?” “干净的。” 因为魏濯说这话时看起来格外地认真,阮阮觉得有总比没有好,她依依不舍地在心里同珍珠告别后,才点点头:“民女觉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本小梅花有点惨 第7章 魏濯向来不喜欢那些繁琐之物,身上几乎没有饰物,要说能代表他身份的有什么,只有那枚雕刻了他名字的玉佩,幼时曾佩戴过一阵子,但也只是一阵子。 玉佩是魏皇赏赐的,本是一整块美玉,被切割成两半,他和魏姝仪各持一枚,当做是定亲之礼。 那时魏姝仪还是个小孩,蒙着面纱跟在他身后叫过几声濯哥哥,半大点的小孩却也矜持地很,谨听皇后叮嘱,面纱一刻都没摘下过。 他不懂姑娘家的心思,面纱又不是盖头,如何摘不得?以至于他从不曾见过那张面纱之下的脸。 印象中,也只是依稀能想得起她额间那朵灿烂又耀眼的梅,和稚嫩清软的嗓音。 后来两人取消婚约,他就将玉佩收了起来,玉佩长什么模样已经忘记,更不知是放进了哪个柜门。 “殿下,人家阮小姐拿一包珍珠来换,您就赠予她这么个破玩意儿?放在民间,可是要上衙门闹事儿的,在我们乞丐团里面,您这就叫抠门。”江阳茂颇有些愤愤不平地道。 魏濯冷冷地扫他一眼:“本王没说要,是她自己不拿。” 江阳茂被那眼神惊地打了个机灵:“不过,殿下,您是真的想要留阮小姐在王府?她倒是有她的价值存在,能逗王妃开心,就连唐表小姐脸上的笑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魏濯没说话。 江阳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锦落院两个主子,一个多年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一个是小结巴,而这些都是心病:“您这是要……在王府养一味药?” 门外突然走进一人,是边梁这个战场上极其狡猾的军师,他笑着问:“万一她是一味毒药呢?” 江阳茂小声嘟囔着骂,“口腹蜜剑,心怀不轨,净说瞎话,欺负弱女子……” “殿下,须寒刚刚送来了书信,说何敬去完荥阳后又乘船南下,隔日到达冯池,在那里会见了陶雀门的人,一个江湖门派,名门正派皆称它为邪派。” “陶雀门和南疆有着一些难以理清的纠葛,所以,阮小姐的身份尚且还不明朗。一切都不好下定论。” 边梁道:“殿下可派人过去监视,以防生出事端。” “不必。”魏濯揉着额头回绝,“不必在她身上多费功夫。” 魏濯刚刚回京,把精力浪费在一点小事上显得因小失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江阳茂依然对那只破箭头耿耿于怀:“那小破箭头,真能保命?别人又不知道是您赠的,万一还想着要欺负她怎么办。” 边梁总是跟他唱反调:“有王妃护着她,谁敢欺负?阮小姐从裕霆居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就已经有了一道护身符。” “就怕没脑子的人继续瞎扯呗,我听说李大人家的女儿就因为流言想不开要自尽……”江阳茂道:“殿下不是要养药么?别让小药苗给枯死了。” 魏濯:“……” 他忽而想到那姑娘临走时只一身薄衣就扎进了风里,外面万物拢了一层白霜,连向来爱叽叽喳喳的鸟儿都没了身影。 这天,是挺冷的,小药苗还没枯死就先冻死了。 火苗一簇一簇地在火炉里往上冒,魏濯眼里倒映着火光,瞥见椅背上的外袍。 等江阳茂耗尽全身力气追上的时候,阮阮才走了一半的路,恰巧停在王府的花园里,于是有不少人都看清了那件衣服。 殿下竟然会让江阳茂亲自送外袍给阮阮穿,还是头一遭碰见这种事。 她们惊叹的同时也把消息传了出去,果然不到半天的时间,整个王府都得知了殿下赠衣的事迹。 前几日那如风的流言立刻消停了下去,府中人都知道,虽然这府邸的名字叫禹王府,但当家做主的还是魏濯这个瑾王殿下。 阮阮同时被王妃和殿下两个人护着,这种身份谁还敢不要命地跑去招惹,就连最受禹王爷宠爱的丁侧妃都开始向她示好。 丁侧妃三番两次地跑来锦落院邀请阮阮用餐,一次比一次情真意切,但都被王妃拒之门外。 也许是丁侧妃吹了枕边风,听说已经几个月都没来过锦落院的二皇叔晚上要来这边用饭。 禹王妃听后只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命人多去备些汤菜。 禹王妃躺在摇椅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天阴,外面的天色早早就暗了下去,下人们正在引燃烛火,耳边是阮阮婉转的嗓音。 尤其是阮阮还念到了书中小姐跟书生被迫分开的场景。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慈爱地揉了揉阮阮的头发:“本妃的家在南疆,初入京城时什么都不懂,瞧见糖人就能欢喜一整天,南疆和大魏十几年前就开始不对付了,那时本妃的身世也经常遭受非议,还好,遇见了个十分善良的人。” “嗯?”阮阮放下手中的书,开始听王妃的故事。 “她是咱们大魏的纯贤皇后,温柔细腻,亲和端庄,和你一样漂亮……暴躁易怒的皇上只要看到她,坏脾气能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本妃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她的,只可惜,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也不知九公主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阮阮没想到王妃讲的故事是关于她母后的,她缓了好大一会儿,才问:“那她……是为什么要从城墙跳下去?明明她还有一个女儿。” “她当时本就命不久矣……”禹王妃没再说下去,双目望着窗外,仔细看时,才发现眼眶里含着一层水光。 屋内是长久的沉默,到了饭点,二皇叔才踏进了院中,他体态瘦高,衣着光鲜亮丽,看到桌上的饭菜时扯动两颊的嘴角,不知是真感动还是装出来的:“看起来甚是美味,王妃有心了。” “王爷今日来所为何事?” 被人这样单刀直入地刺中内心,禹王爷也没生气,他早已习惯自己这位王妃强势的性子,便从怀中掏出三个锦盒。 “这双翡翠耳环是送给王妃的,这对银镯是送阮小姑娘的,这串手珠是送给芙儿的,你们看喜不喜欢?” 禹王妃没说话,阮阮和唐芙两个小辈自然要回应地,她们齐声道谢,禹王爷这才硬着头皮开口:“这些礼物,是丁侧妃送的,谢本王不如谢侧妃的好心思,她可是精心为你们挑选了好久,别浪费了她的心意。” “尤其是你啊,阮小丫头,前几日丁侧妃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让你别往心里去,这礼物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几次想送,都没能送地出手。”他说这话时,眼睛不住地往禹王妃的方向瞥。 没等她们二人回答,禹王妃突然冷笑了一声:“买礼物的钱,还不是从我这里拿?既然王爷来了,就好好地看看账本,看看您的心头肉是如何挫败家产的,王府每个人都有固定的配额,只有丁侧妃每月得来个四五次,次次为钱,王爷最好让她改一改这个毛病。” 禹王爷随手翻了两页,就没再往下看,他看不懂这些账本子,提议道:“若是那些钱不够花,就每人再多添些账额,我们最起码是皇亲国戚,沾了皇兄的光,不就一世无忧了么。” “一世无忧?王爷,单凭那些年俸,你以为王府能轻松度日?王府三分之二的收入都是外面的田宅和商铺。你的美妾总共算下来有三十二个,每人再多添些月钱?恐怕整个家底都不够你们造作,王爷的想法总是如此地天真。” 两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阮阮指了指桌上的银镯:“王爷,这双银镯是清莲小姐前几日刚刚佩戴过的,一模一样,您是不是来的时候拿错了盒子?” 唐芙也小声开口:“串珠也是她曾经佩戴过的。” 禹王爷的脸色变幻莫测,他迅速地盖上盒子,拉下脸呵斥:“说什么呢,本王怎会把别人用过的东西送你们,定是那首饰铺的老板黑心,这就让管家过去理论理论。” 最终,二皇叔把那三样东西又收了回去,灰溜溜地走出门外。 半路上,他心中越来越难堪,自己明明也是一府的王爷,在家中却指使不了别人,上受义子制衡,下受王妃嫌弃,也怪不得外人都在笑话他。 禹王爷握紧拳头,调头走出了王府,又冲着那花楼的方向寻自己新认识的温柔乡。 锦落院。 禹王妃悠闲地钥着汤喝,看起来很是愉悦,“脾气还是发出来的好,不能老忍着,否则,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唐芙磕磕绊绊地问:“姨母,姨夫他……他这回没骂你是……是巫山婆子,有些……奇……奇怪。” 每次两人不欢而散后,禹王爷都会是惨败的那一方,他总会红着脸哕一口痰再走,顺便骂王妃一句巫山上心狠口辣的老婆子。 这次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禹王抚了抚发髻,轻蔑地一笑:“他趁现在来讨好我,不就是为了求我带魏清莲去侯爷夫人的赏梅宴?若是又胡乱说些不入堂的混话,只怕会惹急了我,到时候我又怎会带他那宝贝女儿去?” “赏梅宴?” “每年冬天都会有这种宴会,地点是城郊清梅岭的赏梅园,总共两日,第一天是文诗琴舞,第二天是骑射刀剑,这种高雅的赏梅宴会,会有不少公子千金往里凑,魏清莲大概是想找一个如意郎君,才让王爷和丁侧妃放低姿态来请求。” 往年的赏梅宴都是由太后亲自主持,今年太后大病一场,皇上孝顺,命她一刻都不能踏离慈安宫,直到病养好为止。 说好听点是养病,说难听点就是软禁。深宫里那挡子事儿,错综复杂,只怕道不尽其中的缘由。 所以今年的赏梅宴,程贵妃交给了齐阳侯夫人去办,侯夫人早早地就下了请帖,邀请各个王候臣子的夫人子女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玉佩:我在左边第二层柜子里,我头上落了点灰,还一直在打喷嚏,想晒太阳T_T 第8章 阮阮对这赏梅宴并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知道何敬什么时候回来。 何敬姓何,她身边唯一一个可以跟他扯点关系的人只有何闻山公公,但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她也不确定。 这已经是何敬离京的第十六天,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阮阮转到前堂,那里有个经常值守的小丫鬟,若何敬来过的话,她可能是第一个见到的。 阮阮手中拿着账本,轻轻地走过去,那小丫鬟连忙行了个礼,“敢问阮小姐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我只是来向你打听,何敬何大哥回来了没?” 小丫头思索后才道:“何公子昨天来过一趟,王妃恰巧有事不在,他今天应该还会再来的。阮小姐找何公子有什么事儿吗?” “我这里有几个账本上看不懂的小问题,想请教一下他。” “阮小姐放心,等何公子下次来的时候,奴婢一定去知会小姐一声。”小丫鬟一双圆眼睁得浑圆,心里早就想好了要挑什么时间跟边梁边大人说。 可阮小姐又是这么楚楚可人,她实在不忍心把小姐给卖了,但万一……万一小姐是奸细呢,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但心系大魏安宁,为了和平,还是听边大人的话比较靠谱。 等她再抬头时,发现自己刚才的纠结是全然无用的,瑾王殿下就在她们二人不远处,刚才说话的内容,大概是全听见了的。 小丫鬟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顺带着扯了扯阮阮的衣袖:“小姐,殿下在您身后呢。” 阮阮第一反应是视而不见,只要她跑得足够快,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且,经过这么些天的感觉,魏濯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即便是心里一直在怀疑她,也从来没有付诸实际行动。 她向来娇弱,自小身子就不像其他公主皇子那样康健,没生过什么大病,小病却是时不时就犯一次。所以她本身没多大的力气,跑一小会儿就已经是极限,不能拼耐力,只能拼速度。 阮阮闭了闭眼睛,在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声音落下,她迈腿就跑,就像身后有刀刃逼迫着似的,小脸上面满是慌张,迎面而来的风有些狂放,给眼眸渡上一层水光。 以至于魏濯对上她水雾朦胧的双眼时,心中微动,日子仿佛又恢复成早前的模样,这姑娘还是很怕他,一碰见他跑的比谁都快。 就是有些傻,跑之前不好好看方向。 行兵作战的时候还要侦查敌情,贸然行动的话,只怕会落得个惨败溃然的结果。 而逃跑时选错方向的阮阮,似乎是真的有些麻烦了。魏濯今日上朝,碰上几个听不懂人话的大臣,兴致本就不高。现在又被人这么一幢,心情自然差到极致。 魏濯听到身后一阵吸冷气的声音,大概是在为他怀中的少女默哀。 小姑娘像只猫一样娇娇软软地扑进他怀里,额头刚好地撞在他胸口,暗香浮动,满怀的温热轻柔,他突然领略到温香软玉在怀是何种滋味。 说不上好受,甚至有些难受。 因为刚才掀起的那股怒意就这么卡在了心口,发作不出,不是不能发作,而是不愿意发作,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而忍耐自己的情绪。 这还是第一次。 魏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最开始,阮阮扑过来时他并没有躲开,而现在,他也没出声赶走怀中的人,就这么一直保持着僵持的状态。 小姑娘双手挂在他颈间,气息一小阵一小阵地喷在他胸前,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她呼吸的不顺畅。 估计是自己也被自己的行为给气到了,耳朵红成一片,连后颈都沾染了粉嫩,魏濯一点脾气都没了,甚至还有些好笑。 江阳茂专门从魏濯身后绕了一圈绕到前方,表情惊叹,唇形摆成一个圆,把内心的想法全展列在脸上,仿佛是在说,殿下,您竟然,没有推开她! 魏濯堪堪回过神来,脸色逐渐冷下去。 阮阮被硌地生疼,眼眶一瞬发酸,她现在只想失忆,或者让魏濯失忆,缓了一会后,只叹了口气,强忍着羞意抬头。 顷刻便撞进一双寒气缭绕的眼眸中,如漆如墨,波澜不惊,眉间冷意更甚正在消融的冰雪。 她心中一慌,立刻俯身行礼:“殿下安好。” 魏濯没理她,看向自己的右臂,上面缠着一条轻盈柔软的薄纱,是小姑娘衣衫上的带子,他斯条慢理地用手指弹开,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找何敬?” 阮阮看他冷着脸抚开自己的衣服,一副很嫌弃的模样,刚才撞到他的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没有。” 魏濯道:“真当本王耳聋?” “民女不敢。” 魏濯看她油盐不进,沉着声说:“刚才为何不说实话?” 阮阮眼睫轻颤,深吸一口气,才道:“殿下既然听到了,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您是在跟民女解释明知故问的意思吗?这个词语民女知道,小时候被夫子罚抄过一百遍,记得十分清楚。” 身后传来江阳茂用力的憋笑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如此反驳殿下,心里惊奇地很,如此看来,这个阮姑娘倒真可能是从小被宠护着的大小姐。 毕竟小脾气上来了什么话都敢说。但殿下最是烦这种娇纵任性的小姐脾气,江阳茂又开始担心起阮阮。 魏濯很明显地拉下了脸色,他看向阮阮手中的账本:“拿给本王看看。” “这是我的。”阮阮抱在怀里,戒备地盯着魏濯:“旁人不能看。” 魏濯淡道:“不让看,又如何证明你和何敬身份的清白?” 阮阮自知现在陷入困境,这个本子如果让魏濯看到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边晴正在往这边走,她招了招手:“边晴。” 随即冲魏濯行礼:“殿下,民女还有事,就先行告退。” 没走两步,便被一股强有力的手捉了回去,魏濯没有耐性去哄人,很少有人去挑战他的底线,更何况这个使小性子的姑娘,他直接硬着声音命令:“打开。” 这声冷冰冰的命令让刚走过来的边晴都颤了颤身子,周围的人消下声音,谁都不敢再去看魏濯那一脸的风雨欲来。 就连江阳茂都开始慌了,一个劲儿地给阮阮使眼色,求她打开那个本子,他见过魏濯的脾气,这个柔弱的小姑娘怕是顶不住的。 阮阮站在他面前,要抬着头才能看见面前人态度的强硬,她深感委屈,可是现在住在人家家里,吃他家的米,又睡他家的房子……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父皇似乎已经不要她了,而且,她看得出来,魏濯权势很大,大到足矣让朝廷忌惮。 这种人,不面冷心硬就不会拥有今天的地位,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轻易地要自己的命,阮阮红着眼睛感叹生活的不易,她轻声问:“殿下真的要看?” 魏濯无声地看她一眼,见她委屈到就快要哭出来,目光没来由地软了些。 阮阮犹豫了一下,垂下头,双手把本子捧上去,“是殿下执意要看的,我来找何敬本就是有问题要请教。” 本子翻开后,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团字,她的字跟人反差有些大,一般姑娘的字迹都是小楷模样,她写出来的却扁平圆润,看起来很是娇憨可爱。 上面记的的确是账目,但跟普通账本相差太远,更像是首饰价格表:玛瑙星石手串—一百三十二两银钱,碧玉滕花耳环—五十五两银钱,云脚珍珠卷须簪—二百九十一两银钱…… 这阵仗,像是要去当铺拿首饰换钱。 魏濯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着纸张,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缺钱直接找母妃要便是。” 阮阮刚才没注意,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有着被魏濯捏出来的红痕,丝丝地泛着疼意,她随口回过去:“我还有钱。” 发现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又急忙改口:“民女还有钱,多谢殿下关心。” 魏濯视线扫向她的手腕,看起来触目惊心,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杰作后,还是不肯相信,他确实没用多大的劲儿,但还是开口问:“很疼?用不用请大夫?” “不用,现在不是很疼。”阮阮紧盯着魏濯的手指,小声问:“殿下可以还给民女了吗?” 由于她的视线太过热烈,把想要隐藏什么的意味全然地展露了出来,魏濯收回合住本子的念头,耐着性子继续往后翻。 他发现,他越往后翻,小姑娘眸中的惊慌就越来越满。 魏濯索性直接倒着往回翻,刚打开第一页,脸上的神色就堪比料峭寒冬,阮阮大惊,踮着脚伸手去挡纸上的内容。 纤细白嫩的手指中间,轮廓已然被认出,这是一副用墨石勾勒出来的人像,眉眼如锋,薄唇紧抿,不是他还能是谁? 只可惜这副画像被打了个大叉号,在旁边重新画了一个呲牙咧嘴的恶犬,恶犬的另一侧还写了一行圆润的大字—此恶犬名叫魏濯。 —魏濯是个有名号有封地还有钱的恶犬。 —魏濯的窝比别人的窝要冷,还要大。 —魏濯这厮实在是太过小气,竟然拿个破箭头来打发本阮阮,本阮阮很生气地赔了一袋珍珠,不过本阮阮有钱并且大方,不跟恶犬计较。 —床板是不是太硬了?肩颈疼。 过了一会儿,魏濯冷着脸嗤道:“恶犬?” 阮阮踮脚去够她的本子,被魏濯摁了下去:“你叫什么?” “阮阮。” “姓什么?” 阮阮顿了顿:“我失忆了,应该是姓阮。” “从今天起,姓魏。”魏濯把账本扣在她头上,眼睫拓下淡淡的阴影,目光危险,声音低沉:“魏阮阮,是不是本王太纵着你了?” 第9章 阮阮想说,她确实姓魏,她还叫魏姝仪。 阮阮是她闺阁中的名字。 所以魏濯在给她冠上这个姓的时候,她心中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表现出的模样,十分符合一个失了忆的人的状态,任人摆布,说什么信什么。 在背地里骂魏濯这件事,是她的不对,但当时初初踏入禹王府,对什么都惶恐不安,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人,自然也不敢随便跟人交心,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成了她消遣的唯一方式。 现在,这赤.裸裸的证据就摆在当事人的面前,她百口莫辩,总不能说自己想要养一条狗,并且还想给狗起名叫魏濯,只不过凑巧跟他同名了而已。 阮阮敢确定,她若说出这种话,下一刻魏濯就能将她扔出王府。 所以,她低着头不说话,默默跟在魏濯身后。 “没想到,你竟然对本王有如此大的怨念。”魏濯在前面走着,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跟得上,步伐比平时慢了许多。 但阮阮一直没走上前去跟他并肩。 魏濯回眸,余光里,阮阮小心翼翼地走路,顺着他的步伐,既不多迈,也不少迈,永远保持着一肩的距离。 走个路,走地这么认真,魏濯捎带着勾了下唇。 这是阮阮第二次来到裕霆居,红漆的栏杆,宽阔的长廊,还有东墙角正开地绚烂的梅花,少了第一次时踏进这里的忐忑。 她知道,魏濯起码不会轻易地要了她的命。 东墙的梅树格外显眼,风一吹,就迎来了扑鼻的芬芳,也掀开了封尘很久的记忆。那时她还是个至高无上的小公主,经常用一块面纱遮着脸,跟在魏濯身后,一口一个濯哥哥,叫地很是欢喜。 母后说过,不能给别人看到她的脸,连魏濯也不能看,说小时候看到了,长大后就会因为种种原因嫁不得他,所以,她每次都把自己捂地严严实实。 想来,她曾经还硬塞给魏濯一颗小梅树苗,不知道他有没有栽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成了眼前的这棵。 魏濯见她一直在盯着梅树看,轻咳了一声,阮阮回过神来,走进屋内。 江阳茂立刻为她搬来一张小案牍,又找来两副柔软的坐垫,“阮小姐,您先坐这儿等一等,待会儿就把笔墨纸砚给送您过来。” 阮阮被罚抄这种事情,上一次发生的时候还是六年前,因为背错了古文,而被夫子罚抄五遍。 没想到,六年后,居然被魏濯罚抄禹王府的家规,罚抄的原因还是因为她骂他恶犬。 阮阮觉得这绝对是魏濯在报复她。 毕竟先前她还挑衅了魏濯,说他亲身示意明知故问这个词语毫无意义,还说自己曾经被夫子罚抄过一百遍,已经熟练掌握。 所以魏濯当时就特别冷漠且不近人情地道:“既然明知故问你罚抄一百遍就可以熟练掌握,王府的家规多抄几遍也应该能熟练掌握,本王不希望再看到你本子上有恶犬两个字。” 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被罚抄家规,整整十遍。 阮阮后悔极了,早知道这样,她当时就不该逞一时口快。 魏濯坐在她对面,翻阅着一本书,“十遍家规,你若还不开始,到深夜也写不完。” 她这才点了点墨汁,唰唰地在纸上写字。 小姑娘写字的时候很认真,跟走路一样专注,她盘腿而坐,肩颈绷得笔直,三千青丝顺着脊骨下滑,发尾及地,脸颊细腻清透,粉唇轻轻抿在一起,娇嫩柔软。 或许是比初见那天高了瘦了的缘故,她看起来纤细脆弱,轻轻一折就能折断,若她身份清白,又是真失忆的话,先前应该是家人极其呵护的宠儿,所以才这样地天真而灵动。 魏濯有要务在身,中间要离开王府一段时间。江阳茂偷偷跑来跟阮阮聊天,“阮小姐,您一定要记住了,殿下特别讨厌娇气做作,眼泪说来就来的大小姐。他喜欢知书达礼的,蕙质兰心的,听话的温柔的大家闺秀,在殿下面前,你可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言谈举止啊,免得下次又被罚抄家规。” 阮阮在写字,有些心不在焉,“嗯?我很娇气吗?” 江阳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阮阮,郑重地点点头:“你的手腕,殿下就攥了那么一把,就红成这样,还有,虽然你平时很惧怕殿下,但他把你惹急了你居然还敢跟殿下顶嘴,光这一点,就让我十分佩服,身体和脾性,都很娇气啊,受不得一点委屈,要我说你就是个娇气包。” “哦。”阮阮并没有放在心上。 江阳茂啧啧两声:“哎,我们家殿下在京城的姑娘堆里是香饽饽呢,你每天看着,就一点也不想把殿下给私吞了?” 阮阮掩嘴小声地说:“我哪有把他私吞掉的本事啊。” 她笑着举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地往回收:“一,我是个娇气包,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二,我不是大家闺秀也不知书达礼,三,我也会掉眼泪并且很难收回去。所以,我可没本事把他给私吞了。” 江阳茂拍拍手,叹道:“你可真是个清醒人。唉……希望那个有本事的姑娘赶紧出现吧,早点得到殿下的心,也让殿下早点成家,早点儿孙满堂。” 禹王府的家规又多又杂,什么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能规定个一二三四出来,阮阮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二皇叔的姬妾有很多,其中的是是非非像用乱的针线头一样难解。 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也怪不得用这么多家规约束她们的行为。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才只抄好两遍家规。 魏濯回来后便是这么一副场景,江阳茂在一侧的垫子上睡觉,阮阮依然在可怜巴巴地奋笔疾书,蜡烛上的火苗来回窜动,明暗的光影交错移动,给屋内平添了几分冬夜的温热。 阮阮连头都没抬,“殿下,家规实在是太多,民女还没写够十遍,您可否再宽限两日?” “剩下的不必再写。回锦落院的话,让江阳茂送你。” 阮阮长时间地紧绷神经,一听这话,就跟失去所有力气一样,往桌上一趴,短暂地让自己舒缓下来。 等她回到锦落院的时候,王妃还在前厅等着:“阮阮,听说濯儿给你赐了魏姓?” 魏姓是国姓,濯儿肯赐予她这个姓,让禹王妃十分欢喜。 阮阮太过疲倦,只握着一杯热茶暖手,昏昏欲睡,她来王府已经半个月了,何敬永远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活得像个小神仙。 阮阮觉得靠这位小神仙不如靠自己,她现在很想去见徐姑姑一面,要不然,只孤零零一个人待在禹王府,让她心里很不安稳。 禹王妃正在皱着眉纠结:“唉……后院里李嫔和秀嫔今天又因为一罐茶叶名字叫什么吵了起来,两人当着全府上上下下的面儿,差点就要动手。” 王妃身侧的岑嬷嬷接话:“各个世家的庶女本就比嫡女多,若是有些才学的庶女去了,全把嫡女的风头抢了可怎么办。所以啊,太后才规定的每家庶女只能去两个,李嫔和秀嫔都想让自己女儿过去,可不就要一争高下呢,两人不对付地很。” “不是有两个名额,她们现在争什么?”禹王妃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岑嬷嬷继续道:“昨天王爷不是来过了么,为地就是让你带清莲小姐过去,李嫔秀嫔听到后自然认为您会听王爷的话,一个位子留给清莲小姐,另一个,留给她们争。” “万事都讲究缘分,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生什么变故。” 禹王妃摆摆手,示意岑嬷嬷去端些热水:“阮阮今天累坏了,定要好好用温水泡一下双手。” 阮阮趴在桌子上听两人讲话,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才轻轻答了句好。 禹王妃掩面笑道:“她们都争着要去赏梅宴呢,怎么只有你半点兴致都没有?” 她随口问:“赏梅宴……是很多人都要去吗?” “是啊,皇子公主,千金少爷,还有各个一品夫人侯爷夫人什么的,这种盛况虽不如宫宴华丽,但十分受众人的推崇。” 禹王妃的意思是,宴上还会有皇宫里的人去,那她碰上熟人的机会岂不是很多? “阮阮,你若是想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禹王妃面露不忍:“只是得委屈你扮作丫鬟了。” 扮作丫鬟算不上什么委屈,总比在禹王府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会暴露身份要好。 她随即点点头,眉目舒展开来:“不委屈的,我同芙儿姐姐一起可以吗?” “当然可以,芙儿向来惧怕这种宴会,你陪她解解闷也是不错。” 第10章 赏梅宴是世家贵族格外重视的一个节日,每个被邀请的姑娘都会打扮地花枝招展,连男子在这一天都会刻意地注重仪表仪容。 禹王妃早早地就提醒两人去外面买衣服首饰,唐芙开始时是不愿意去的,被催地紧了,只好可怜兮兮地来找阮阮作陪。 阮阮自从来了王府之后就一直没再出去过,她听见要出府后整张脸都明媚起来。徐姑姑说京城小街上的糕点很好吃,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出门,一定要去尝个味儿才好。 唐芙替她理了理发梢,磕绊道:“阮妹妹……像一只……一只,欢快的,小鸟雀。” 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意,眸子里稀碎的光在稀疏平常的冬日里格外地令人暖心,唐芙心情也渐渐转晴,这样的小妹妹让她很难不心生欢喜。 阮阮随手从架子上扯了张面纱下来,让边晴帮她绑在耳后,看见唐芙不解的目光时,才恬淡一笑:“我习惯这样,而且外面风大,吹在脸上会疼的。” 阮妹妹的皮肤细腻柔软,跟豆腐块一样白嫩,也难怪大风吹在脸上会疼,唐芙不疑有他,顺手帮着提了提衣袖。 其实阮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带面纱,现在她早已没必要遮挡自己的面容,可能是还不习惯别人的目光在她脸上盯来盯去,在王府都有些不自在,更别提外面人来人往的长街了。 她们二人挽着手往门外走,不知从哪飘来了一阵香味儿,阮阮偏头道:“芙姐姐,我们买完首饰以后,去吃梅花糖饼好不好?” “好啊。” “听说雪酥糕也很好吃?” “我带你……去吃。” “谢谢芙姐姐。” 她们边说边走,阮阮嘴角笑意只增不减,步子轻快了许多,还没迈两步,就又沉重起来。 刚拐过一片松林,她直接跟魏濯的冷冰冰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复而想起那天罚抄家规之后,手指尖的疼意持续了一整晚。 阮阮脸上的喜悦顿时凝固,然后一点一点淡下眼中的轻快,转而化为严肃。 魏濯:“……” 她收好表情,俯身行礼,上方传来魏濯低沉冷淡的声音:“去哪?” 这只是语气平平毫无情绪的两个字而已,但女人心娇气地很,阮阮从中听出了魏濯怀疑自己的意思,她现在是重点“关照”的人,难道出门也要跟他报备一下? 她走神的间隙,唐芙已经开了口:“回殿下,我们……去买首饰。” 魏濯没想到回话的人是唐芙,唐芙很少讲话,遇到说话的场合也是能避就避,从来不出风头,这时候居然会为了小姑娘硬生生地逼着自己磕绊说话,倒是非常护着她。 她还真是,会魅惑人心。 偏偏又生了双灵气天真的眼睛,此时正含带着几分犹豫,小心翼翼地问:“不能去吗?” 魏濯总感觉她有些害怕自己,当然仅限于情绪平稳的时候,他还记得这小姑娘委屈时的娇气模样,像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兽。 他看了眼身后的江阳茂,江阳茂瞬间便领会了主子的意思。 “阮小姐和表小姐莫要介意,我只跟在你们身后做个隐形人便是,你们逛你们的,付钱的时候随时找我。”江阳茂兜里揣了好几卷银票,说话时财大气粗,颇有些富商的豪气范儿。 阮阮和唐芙莫名被塞了个跟班,气氛有些别扭,姑娘家的对话本就私密地很,现在江阳茂还坐在马车前面,只隔着一层帘子,她们的对话自然是能少就少。 马车停在一家铺子的门口,上面的金字招牌“金玉良苑”四个大字龙飞凤舞,舞出了金钱的气势,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各种美玉珠钗目不暇接。 听说金玉良苑是全京城最大的首饰店铺,普通人即便进来也只是凑凑热闹,有头有脸的人才消耗地起那些名贵物品,常有人说这里是贵夫人和千金小姐的后花园。 今天也不例外,里面一楼站着几簇丫鬟,大概是她们的主子在楼上挑选首饰。 阮阮看了眼自己身后,一个边晴,一个江阳茂,和唐芙的小丫鬟水梦,这样比起来,是有些寒酸了。 几人从正门进入,那些挡着道的丫鬟见他们只区区五个人,尤其是其中的那个男子,穿的破破烂烂,看起来像是杂布拼接起来的衣服,给下人穿成这副模样的,也不像是有权有势的人家。 她们打量的目光透露出鄙夷,脸上表情越发高傲,站哪儿跟石雕一样,不肯挪动一步,还是店小二匆忙地跑过来,引了一条凑合能过的路。 阮阮微微抬了抬眉,从中穿了过去,她在宫中不曾这样过,果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不过是条路而已。 一楼的首饰已经足够逛好大一会儿了,阮阮和唐芙一边左一边右,各自挑选着心仪的小物件,江阳茂对这些不感兴趣,掂了掂腰包里鼓囊囊的银两,寻了张椅子坐下饮茶。 旁边的丫鬟连忙用衣袖捂住自己鼻子,皱眉瞪了江阳茂一眼。 江阳茂:“……” 他不跟姑娘一般计较,也不想平白无故生事儿,头抵在墙上,任由眼皮子耷拉下来,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良久,楼上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一时间香气扑鼻,脂粉味儿越发浓烈。 阮阮已经挑好一支还算简陋的银簪,打算赏梅宴上扮作丫鬟时使用,她坐在江阳茂旁边,拄着头看从楼梯上下来的两个女子。 其中一位身穿青绿色罗裙,脚步蹁跹,兰花指掩嘴轻笑,跟身侧闺中密友说话时还顺带着翻了个白眼,估计是在议论别人。 在阮阮浅薄的记忆中,能把白眼翻地如此顺畅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庆阳王府的碧荣郡主,长大后,五官倒是没什么变化,尤其是那张略大的嘴巴,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碧荣郡主,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庆碧荣猛一抬头,就对上阮阮注视的眸光,她只当外人嫉妒她的容颜,不屑地又翻了个白眼。 复而看向右厅的唐芙,肘了肘身旁闺友的腰:“念念,快看,那个小结巴,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她居然会出来逛,还只带了一个丫鬟,啧啧啧,看这寒酸样儿,走,咱们去会会她。” 公孙念飞速地朝唐芙的方向看,“还是不要去的好,瑾王殿下不是回来了吗?万一唐芙跟禹王妃说了,禹王妃又到瑾王跟前告状去可怎么办。” “愚蠢啊,念念,咱们又不欺负唐芙,唐芙怎么告状,她不过是禹王妃收养的一个侄女,次次告状只会让禹王妃生厌,这点道理她应该明白。” 公孙念还是迈不动脚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知道的,我可不想让殿下对我印象不好。” 庆碧荣叹了口气:“你不是想见瑾王殿下?现在就去唐芙嘴里套点话,比如,殿下去不去赏梅宴,殿下最近有没有想娶亲的念头,再或者,殿下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 这两人没说一会儿就已经笑开了。 阮阮听在耳里,默不作声地撇了撇嘴,又是一个喜欢魏濯的人。 唐芙手里拿着几只精致的发簪冲这里走来,半路被公孙念拦住,她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厌恶。 公孙念扫了眼唐芙挑好的首饰,脸上笑嘻嘻道:“芙儿妹妹,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吧,你也来买首饰?这些可真好看。” 庆碧荣紧跟着走过来,开门见山道:“芙儿妹妹,不知瑾王殿下近来可好?他会去赏梅宴吗?” 唐芙从来不会把王府的决定告诉外人,这会儿自然也不肯说,只是摇了摇头,就要躲开两人。 没想到庆碧荣这就生气了,直接把唐芙手中的东西夺过,一把丢在地板上,语气直冲冲道:“小结巴,叫你声妹妹还真把自己当成妹妹了是吧?真是看不惯你这副端着的样子,能不能开口说话,别总把殿下的消息藏着掖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独占他呢……” 簪尾落到地上的同时又弹了上去,在唐芙娇嫩的手背上划过一道血痕。 阮阮本不想生事,但她见不得这么善良的姐姐被人随意欺负,她皱了皱眉,便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唐芙身侧,用手帕帮忙包住了伤口。 公孙念眯着眼,问道:“你又是谁?” 阮阮眼睛下面蒙着面纱,仗着有这层布料,说话也变得神秘起来:“你不用管我是谁,只需向我身边这位唐小姐道歉即可。” 庆碧荣冷哼一声:“不敢把身份亮出来,就凭你也也配让本郡主道歉?你怎么不去皇宫偷玉玺?” 偷玉玺……小时候她的确干过。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削弱两人的气势,阮阮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端起公主的身份了,回宫以后手生了可怎么办,莫要让人瞧出端倪才是。 得趁此机会先练一练手。 她身上本就带着贵气,那是从小就被九五至尊娇惯出来的贵气,随便几个动作眼神就能撩拨出别人内心的敬惧,仿佛天生就该臣服于她。 可凭气势,还远远不够,不拿出点真本事的话,只会让别人误以为她是个没了毛变成山鸡的凤凰,虚张声势而已。 不过她在姝仪宫这么多年,好像也没学会什么真本事。阮阮在腰间摸来摸去,摸到一串玛瑙,两根手指拽着绳头,晶亮的光闪烁在阳光下,剔透而圆润,一看便是上好的珍品。 金玉良苑的老板是见过世面的,看见玛瑙后不用边晴招呼就主动迎了上来,恭恭敬敬道:“这位小姐,敢问您拿出您的珍宝是要做什么?如果要当的话,尽管吩咐即可。” 阮阮为了让自己显得更稳重些,足足数了三下才开口说话:“请问,你们这里没付钱之前,所有的首饰皆尚有变数对吗?” 老板经营了数十年生意,话中有话的意思何尝不明白,虽然他不想得罪两位郡主千金,可玛瑙的诱惑实在是太大,若是做成大人物的寿礼…… 他牙一咬,道:“那是当然,来人,给这位小姐包一下她挑中的首饰。” 两名店小二纷纷上手,从庆碧荣和公孙念的丫鬟手上拿走了十多件首饰,两人直接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阮阮:“你……你简直,不要脸面,老板,你是怎么做生意的?这明明是我们先选好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信不信本郡主父王……” 把小小的首饰铺做成这般光景,背后没有人撑腰是万万不可能的,老板也是个人精,讪讪一笑:“真是抱歉,两位小姐,可再去挑选别的。” 庆碧荣气地双颊通红,她可是一个郡主,试问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当即就命人砸店,老板还没来得及阻止。 阮阮却先开口,她声音轻轻柔柔的,悦耳动听,偏偏说出来的话能气死人:“既然你们不肯道歉,就只好让你们赔礼了,毕竟赔礼道歉不分家,我不贪心的,只要一个就够了。” 两人气地浑身发颤。 阮阮拉着唐芙没走两步,瞥了眼江阳茂,见他合着眼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而且这个点又来了几个锦衣女子。 趁着人多,她得为唐芙正名,想了想,便把江阳茂那天告诉她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她回头,用劝慰的语气道:“魏濯,喜欢知书达礼的,蕙质兰心的,听话的温柔的大家闺秀,在殿下面前,你们可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言谈举止啊,不能再像今日这般放肆不懂礼数了。” “唐小姐是殿下的表妹,你们呢,要学着尊敬她,不要动不动就抢了人家的首饰往地上扔,你看看这手都划伤口了。也不知这般行事多少次了,手段竟如此熟练。你们要对唐小姐好一些,不然的话,可是很难得到殿下的芳心呐。” 话落下,四周掀起一阵嘀咕声。江阳茂嘴角抖了抖,殿下喜欢的姑娘脾性,可不就是那天他好心跟这位胆大的阮妹妹说的么? 这位小神棍蒙着面冒充了一回大人物,把她们耍得团团转,唬地一愣一愣的,这就罢了,临了还拿殿下的威名给唐小姐傍身,也是风险极大。 就不怕回去之后殿下收拾她? 江阳茂想着,慢悠悠掀开眼皮,伸了个懒腰,装作才睡醒。 议论声越来越大。 公孙念当着众人的面羞红了脸,毕竟干过的龌龊事被这样抖落出来,本就很难堪,进店铺的人越来越多,她直接用衣袖挡住脸,跺了跺脚。 庆碧荣紧紧攥着手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阮阮将手背在身后,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 庆碧荣一愣,停下了要去拼命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别的没有,就是家产比较贵 魏濯:谣言,谁干的? 江阳茂:说来惭愧,你媳妇儿。 第11章 阮阮的那番话,字字不落地被人记在了心里。 金玉良苑客人繁多,且都有富贵或者权势傍身,说起话来也毫不顾忌庆碧荣这个郡主身份。 庆碧荣翻着白眼,她仔细听了听,这些人的碎语中大抵有两重意思,一是碧荣郡主连同公孙府大小姐常常欺负禹王府的表小姐,二是瑾王殿下比起娇气小姐更喜欢大家闺秀。 声音嘈杂,瑾王殿下的名号时不时就能听到几声,很显然,讨论后者人数的居多。也多亏于此,她身上扫来的鄙夷目光才少了些。 但那又如何,她父亲庆阳王,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她的身份自然高贵,给这些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跳出来指责她。 公孙念却稳不住心神,慌乱地说:“郡主,你刚才怎么不去教训那蒙面丫头一番,现在倒好,咱们两人的名声算是遭人损了一回。” 庆碧荣抚着头发,嗔怒道:“你没看见那蒙面丫头刚才比的手势?一个六,你最先联想到谁?” 公孙念皱着眉头思考,好大一会儿才悟出来:“六公主?你是说她是六公主?不对呀,六公主稍微丰腴一些,没这么瘦吧?” “我又没说她是六公主,不过她是不是六公主的人,那就说不准了,否则的话,我刚才早就把她扣下了。” 公孙念怀疑道:“万一她是冒充的怎么办?借用六公主威名,吓唬咱们呢。” 庆碧荣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六公主是贵妃生的女儿,在众皇女中就属她最尊贵,当然,前提是除了那个冷宫里的魏姝仪。你觉得诺大的京城,敢有人去得罪六公主?怕不是活够了吧。” “我可得抽时间去探望一下六公主,明里暗里向她透露一下今日发生的事情。若她一笑而过,蒙面丫头便是她的人,若她愤愤大怒,恐怕比咱们还要沉不住气儿地要去找那蒙面丫头算账呢。” 庆碧荣算盘打得极好,她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那蒙面女子的身份。 然而此时的蒙面丫头正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靠着,她一件一件地打开沉香木盒,在唐芙发髻上比划着:“芙姐姐,这个也很适合你,我觉得再配身藕粉色衣裙就再好不过了,庆碧荣和公孙念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唐芙没她这么闲情逸致,心里很是担忧:“阮妹妹,你不该帮我……出头的。” 阮阮摇摇头:“姐姐,你在外是禹王府的表小姐,只吞声忍气是会给王妃掉面子的。虽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但也得看人,比如对着碧荣郡主,永远不会风平浪静,只会让她愈发得寸进尺。” 唐芙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脸上还是写满了愧疚:“你为了我……把她们得罪了。” 阮阮眼睛迅速弯了起来,晃晃脸上的面纱,“反正她们又不知道我长得什么模样,到时候想报仇也找不到我人在哪呀。” 离开金玉良苑的时候,她顺手在背后比了个六,以她对庆碧荣的了解,庆碧荣肯定会去六公主府那里试探,不管怎么说,希望能引起六姐的注意吧。 也希望六姐能主动找上她,那样的话,何必天天靠着何敬助她回宫。 快到中午,冷风都比清晨时暖和了一点,她们尚未买完物品,打算在外面吃顿中午饭,江阳茂想了想,带两人来到了味鲜堂。 味鲜堂二楼隔间清净,半刻钟的时间,桌上就摊了一堆冒着热气儿的美味,阮阮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盘子里挑刺。 她看了对面的江阳茂一眼:“阿茂,你刚才在金玉良苑睡了一觉,现在应该很饿吧,多吃点菜。” 江阳茂确实很饿,但他看得出来阮阮这是在试探自己,道:“阮小姐,您也多吃点儿,我兜里银子多的是,不用顾及钱财。” “好,”阮阮抬头直接问:“不过阿茂,你睡觉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吗?” 江阳茂刚喝下去的热茶差点喷出来,任谁看见公孙念和庆碧荣被气地浑身发抖一言不出的模样,都会忍不住笑起来吧,他没笑出声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他埋怨道:“我说小祖宗,我们彼此装作没听到没看到不是更好吗?你怎么还非逼我说出来?这多败坏吃饭的气氛,你看,鸭腿儿被你这话吓得都不香了。” “你既是殿下的人,就一定会把实情告诉他,又岂会在意我们之间的交情?”阮阮重新递过去一只鸭腿儿。 “放心,我会帮你求情的,我尽量平息一下殿下的怒火。”江阳茂啧了两声:“我说你,这么聪明的小脑袋,怎么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话都往外说,连殿下都敢捎带着,就不怕他一气之下赶你出府?” 阮阮咬咬唇:“那你向殿下汇报实情的时候能不能减一点内容,比如,他喜欢大家闺秀之类的,这些最好不要说。只说我抢了别人东西就好。” 阮阮当时为了教庆碧荣和公孙念做人,情急之下拿了魏濯喜欢的类型来做学习的榜样,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惹火上身。 就魏濯那性子……阮阮一阵后怕,她看着江阳茂,声音越发没底气:“行不行?” 江阳茂啃着鸭腿儿,囫囵道:“这么可怜?但可怜也没用,你这是要我对主子不忠,我忠心地很,为什么要帮你?” “那些话都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阮阮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你也有错,殿下怪我之前得先罚你,才能让我服气。” “不是?殿下教训你还得要你服气?这什么天大的笑话,反正我跟在他身边数十年,没见他杀人之前还要跟那人说一声我要杀你了啊,他从来都是手起刀落一招令敌人致命。” 江阳茂说着,还用手刃比划了一下脖颈:“你这小细脖子,他随便捏一下就能捏碎。” 阮阮:“……” 她听过太多魏濯在战场上的故事,现在身子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江阳茂吃饱喝足后,嘴巴上一圈儿明亮,他细细打量着垂着头的阮阮,不得不说,这位娇小姐确实很美,连他这个没上过几次学堂的人都想为娇小姐吟诗作赋一首,偏生肚子里没几滴墨水。 真漂亮啊,美的有韵味,有灵气。如果自己心里没有小桑桑的话,怕是也要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不知道面前皱着眉的阮大美人以后会挑着谁去祸害,但无论看中哪一个,那人都会屁颠屁颠地把她捧在手心里使劲儿宠吧? 当然除了他家殿下,他家殿下洁身自好,从不为美人折腰。 江阳茂不敢这么肯定,又在心中迂回了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殿下最近的容忍度仿佛提高了许多,在阮小姐身上异常明显。 万一这祖宗真看中了殿下,又万一将来殿下被她吃得死死的……江阳茂在心中演了一场大戏—多年忠仆惹怒主子心尖上的人儿,遭其记恨,下场凄惨,生不如死,鞭刑火炙,毒酒白绫…… “阮小姐,要不……要不我们各退一步,只要殿下不问,我就不说,你看怎么样?” 阮阮表情没什么变化:“万一问了呢?” 罢了,看她孤身一人在王府闯荡,也不容易,江阳茂道:“我不告诉他便是,这又不是什么家国大事。” 如此一来,阮阮才松下一口气,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咽起来,想着下次定要深思熟虑之后再开口。 由于阮阮是个对金钱银两没什么概念的人,在街上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想往马车上装,丝毫不在意它们的价钱和用处。 而江阳茂谨遵他家殿下的吩咐,不管她们两人花多少,钱必须得是他抢着付才行。 一路上,他一直都是:“阮小姐,这家油纸伞不错,要不我们囤几把?”“阮小姐,那边有人参灵芝和雪莲,买回去给禹王妃熬汤好不好?”“阮小姐,你看……” 江阳茂一路怂恿,致力于完成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等到腰间的银钱见底儿了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阮小姐,表小姐,我们打道回府?” 阮阮举着一串鲜艳的糖葫芦,看了眼天边铺展开的夕阳,“好啊,我们回府。” 唐芙捂了捂眼,满车的战利品,阮妹妹不知是谁家养大的,那家一定很有钱,都没被阮妹妹给花完。 回去的路上,车轴子印都比来的时候深了几分。 阮阮趴在马车的窗口处,下巴抵着手背,眼睛里划过京城纷杂繁盛的街景,偶有寒风吹过,轻轻掀几下她脸上的面纱。 就在阮阮第三次把糊在眼睛上的面纱撂下去之后,马车侧方驾过两匹马,穿的是锦罗绸缎,戴的是玉佩令牌,不定是哪家的少年郎,总觉得有些眼熟。 那少年郎直愣愣地盯着她看,阮阮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歪着头把藏在墨发中的耳环拽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之后江阳茂饮着小酒,在夕阳下回首来时路,一边嗑瓜子一边吹嘘:“想当初…………我可是为皇家传宗接代出了一份力的人,并且是第一个出力的人,这充分说明了努力(找金大腿,抱金大腿,站队金大腿)的重要性!” 第12章 侧面迎来一阵风,阮阮耳后的绑绳突然松开,面纱顺着风吹到空中。 她伸手够了一下,没能抓到,掌心空落落的,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等再抬眼时,面前的男子还未走开,阮阮能察觉到那种一寸一寸打量的非常仔细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 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不由得警惕起来,刚想要放下帘子时,见那男子翻身下马,弯腰捡起她那块面纱,抄了抄粘在上面的尘土,才走到马车跟前,双手作揖:“姑娘,你的面纱。” 男子身穿竹青色的锦衣,面如白玉,刚才短暂的失态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这个时候恭敬而有礼,阮阮脑中闪现出芝兰玉树这个词语来,她急忙伸手过去,“多谢公子。” “在下程国公府程嵘与,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此话一出,阮阮顿了一下,回忆又顷刻而出。程嵘与,她小时候玩的很要好的程二哥哥,现如今已经长成了这般模样,只想让人叹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大庭广众之下,陌生男子问女子姓名,就已经是有违礼仪了,别提马车内的唐芙和几个丫鬟心中颇有微词,就连前面驾马的江阳茂也皱起了眉头。 程嵘与话落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他立刻解释:“小姐莫要误会,是在下失礼,只是……姑娘长得太像一个故人,以至于……” 阮阮细细回想了一遍面前的程二哥哥,他是程贵妃的侄儿,程国公府的二公子,四年前举家迁至荥阳,今年才搬回京城,看这风尘仆仆的模样,该是刚从皇宫出来。 这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小时候一直护着她,给她买糖人,送娃娃,温柔地很,跟魏濯那家伙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可惜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跟程嵘与相认,一来防止身份暴露,二来,她额头无红梅,程二哥哥可能不认她。 阮阮可惜地摇了摇头:“姓名不便告之,还请公子慢走。” 程嵘与温和地笑了笑:“无碍,在下告辞。”他已经认出驾着马车坐在前方的江阳茂是瑾王殿下的人,现在轿中这位小姐,应该也住在禹王府,来日方长,他大有时间过去拜会。 阮阮看着程嵘与驾马而去的背影,渐渐失神,小时候那些玩伴,一个一个也都长成了大人。 禹王府就坐落在这条街的尽头,远远望去,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只是朱红色的大门前面,站着一个挺拔矜贵的人。 敢在王府门前摆出这副姿态的,除了魏濯还能有谁。 阮阮不知他在门前站了多久,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刚才那副情景。 马车慢慢悠悠地行知门前,江阳茂跳到地上,恭敬地朝魏濯行礼:“殿下,您刚从宫里回来?” 阮阮和唐芙被扶着下去时,魏濯便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转而扫向她们身后那堆奇奇怪怪繁多纷杂的东西。 阮阮迟疑了一番,才道:“那个……阿茂,买东西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江阳茂连忙摆手,指了指他家主子,还未出声,魏濯先一步开口,依旧是毫无情绪的声音,显示着淡淡的不耐,似乎还有些不高兴:“不必。” 阮阮听后便不敢多言,跟在他身后默默走路,她偷偷打量着魏濯的肩背,却不料到他会回头。 于是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阮阮并没有来得及躲开,她眼睫轻轻晃动了两下,目光里满是疑惑。 “程嵘与,你认识?”魏濯问。 阮阮垂下目光:“他捡了我的面纱。” 自己在魏濯眼里大概是个内探,所以他总怀有疑心,阮阮以为他不相信,只好继续道:“我们二人不相互认识,以前也从未见过,你若不信,可以问阿茂。” 江阳茂乐道:“程二公子大概是被阮小姐的面容迷惑住了,上来就问其姓名,这可不符合世家公子的作风,可见他有多喜欢阮小姐。” 阮阮:“……” 她不知道阿茂怎么想的,人家问个名字而已,怎么还喜欢上了?泼污水也不是这样泼的。 她又抬头瞥了眼魏濯,“别听阿茂瞎说,程二哥……程二公子没有这层意思,他只是觉得我略眼熟而已。” 魏濯倒是没再问话,只轻扫她一眼,脸上粉黛未施,衣着素静,光这样,还能招得一个世家子的青睐,也不枉生得这般清艳勾人。 阮阮刚松下一口气,就听到长廊下方拨弄豆子的丫鬟偷偷摸摸地在谈话。 “哎,你听说了没?咱们殿下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外面都在传。” “当然听说了,殿下喜欢的姑娘要高贵典雅,要知书达礼,要秀丽端庄,要蕙质兰心,还要……总之,是如仙女儿一般的人物,要我说啊,咱们殿下身份尊贵,又手握重权,只有天仙才配得上他。” “是啊是啊,放眼望去全京城,想嫁进来的有那么多人,但能配得上殿下的又有几人?” 小丫鬟显然说欢脱了,“你觉得咱们府新来的阮小姐怎么样?她不光是面如芙蓉,身上的那种贵气也甚是可人,她跟殿下站在一起的时候,瞧着像是一对璧人……” 阮阮双肩一颤,这个小丫鬟到底有没有弄明白那些形容语的意思啊,她看起来跟蕙质兰心知书达礼沾边吗? 而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声音还这么大声,只怕魏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可别说这种糊涂话,即便阮小姐好看,那也只是好看,她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失忆女而已,当然配不上殿下。我觉得,能当上瑾王妃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右相的嫡女蓝初云,而且,殿下是不是也爱慕初云小姐许久……” 蓝初云?! 那小丫鬟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此刻江阳茂半个身子探出了栏杆,把她们吓得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惊恐过后又是连连认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们哪能知道背地里说闲话还会被正主听个正着,连话都说不太利索:“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求殿下放过奴婢……” 她们越抖越厉害,跟筛糠似的,连带着阮阮的心虚又加重了许多,她跟着打了个冷颤,毕竟这些话是她传出去的,谁知道魏濯知道后会做出什么惩罚。 魏濯的余光里,清楚地察觉出小姑娘的惧怕,“她们犯错,你慌什么?” 阮阮被他这么一问,更慌了,她脱口而出:“我,我怕你杀人,我害怕血。” 魏濯:“……” 他杀人不眨眼的形象都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么? “去领罚。”魏濯听着那话不舒服,但也没怎么下狠命令,免得又再吓到这个胆小鬼。 阮阮还是觉得背后发凉,一直在很小幅度地打着颤,魏濯倪了她一眼:“领罚也害怕?” 她咬了咬唇,声线柔软:“天冷,想早些回屋。” 魏濯并没有感觉到冷,但眼前的小人儿身形单薄,柔弱纤细,能被风吹倒似的,脆弱地不堪一击。 也不知是真怕冷,还是在躲他。 阮阮半天没听到动静,她悄悄动了动脖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从魏濯腰上一点一点往他脸上挪。 魏濯刚要收回眸光时,便对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那眼中的情绪饱满,像盛了数不尽的委屈,仿佛他不准她回去是一件十分伤天害理的大事。 他心里很是服气,竟有些想看看真不让她回去是什么后果,但开口说话时又是另一副态度:“……本王何时不放你回去了?” 魏濯并不想浪费时间去哄一个小姑娘,还不如就此打住,也没必要去逗弄她。 “是你自己一直在跟着本王,想回去直接走便是。” 阮阮听了这话,紧绷着的神色开始松动,她俯身行礼,“多谢殿下。” 说完后立刻转身迈步,隐约听到魏濯对江阳茂吩咐:“去查一查那些谣言从何而来。” 她捏着裙角,向后望了眼,看看江阳茂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步伐迈地更快。 跑了一条弯路后,阮阮才放慢步子,边晴笑道:“小姐,您做了亏心事,跑的这般欢快,小心出汗后被冷风吹出风寒了。” 阮阮捂着心口,脸颊生红,头抵在边晴肩上:“好累,芙姐姐真好,刚到府就被裁缝接了过去,独留我一人面对殿下,殿下那么凶,我害怕他也是应该的。” 边晴笑了笑,看到匆忙赶过来的人是个丫鬟后,脸色有些难堪,“有什么事儿?” 那丫鬟是丁侧妃院里的人,走起阮阮跟前鞠了一礼:“阮小姐,请问您今日可有时间过去侧妃娘娘哪坐坐?” 现在就快要到赏梅宴了,这个时候邀她过去,莫不是要搞什么事情? 阮阮并不想过去,边晴也不希望她过去,边晴婉拒道:“请丁侧妃另寻其人,阮小姐今日在街上转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些累了,需要足够多的休息。” 那丫鬟有些急:“阮小姐,您一定要过去看看呀,难道您非要我们娘娘把状告到瑾王殿下那里去吗?” 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小可爱问更文时间,作者现在还无法保证日更,我尽量……更! 等稳定日更后,会在作话里说每天更文时间的。比心~ 第13章 阮阮怎么也想不到丁侧妃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她和边晴是被迫带过去的,几个走过来的嬷嬷长相凶神恶煞,青天白日之下就敢劫王妃身边的人,可见丁侧妃有多猖狂。 小丫鬟在前方带路,几个嬷嬷在后面跟着,生怕二人逃走。 边晴凑在她耳侧,小声道:“小姐,丁侧妃原是碧荣郡主家中的舞姬,鼓唇弄舌,花言巧语,正是王爷喜欢的那类人,那日庆王府小少爷生辰,做宴请众人一同欢喜,其中就有咱们王爷。” “丁侧妃在大庭广众之下倒入了王爷怀里,一双手不知廉耻地在王爷身上蹿来窜去的,惹得王爷心生涟漪,所以,庆王爷就顺水推舟,提出把这舞姬送给王爷。她就这么一脚踏进了禹王府,凭着溜须拍马的本事被王爷宠爱了十几年。” 丁侧妃既是庆王府的舞姬,说不定这么些年跟庆王府联系依旧紧密,定是庆碧荣派人过来打听,才让丁侧妃得知她说的那番话。 阮阮一边走,一边想着该怎么摆脱她。 丁侧妃的院子是离二皇叔住处最近的地方,即便现在还是冬天,院里也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阮阮走近一看,原来都是用布料和纸糊的。 这院子里光鲜亮丽,能让人一眼就看见,在荒芜冷酷的季节也不失温馨,怪不得二皇叔天天在这里休息。 只是院里守着的丫鬟穿着单薄,手上冻疮触目惊心,边晴轻轻嘶了一声:“在这里当差的丫鬟,都是命不好啊,主子飞扬跋扈,也是苦了她们。” 忽而房门打开,迎来一个棉衣丫鬟,态度算是恭敬:“阮小姐,这边请。” 屋内主座上的丁侧妃正在涂指甲,桌子上摊了一盘颜料,她握着一支毛笔,眼皮都不抬一下:“阮小姐,随意坐便是。” 阮阮被边晴引着坐到椅子上,“侧妃娘娘找民女前来有何要事?” “自然是我们莲儿能否去赏梅宴的事儿,听说王妃很是疼爱你,你若在她跟前多说说莲儿的好话,没准儿王妃就同意带莲儿去了。” 这么直白的要求,这么理直气壮地开口,丁侧妃为什么觉得她一定会答应? 阮阮静默一番,“阮阮不过是一介民女,在王妃面前说不上话,也帮不了青莲小姐的忙,还请侧妃娘娘另寻他人。” 丁侧妃显然有些不可思议,她终于抬起头:“我那丫鬟没跟你说么?本妃可是知晓你在外诋毁瑾王殿下的事情,你就不怕殿下下令对你严惩?” 阮阮垂下眼:“不知侧妃娘娘为什么要这么说,民女未曾在外诋毁瑾王殿下。” 丁侧妃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姑娘竟有胆量不听她的话,实在是放肆,她可是王府里最受宠的妃子,如今有人在她院中反驳,当然是好好彰显一下身为宠妃的威严才是。 她立刻抬高了声调:“休要辩解,即便是王妃宠你又如何?私下议论殿下乃是大不敬,光这一点罪名,就能让嬷嬷对你施罚,来人呀!” 边晴在禹王妃身边站了五年之多,最看不惯丁侧妃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侧妃娘娘,你非要把诋毁殿下的罪名扣在阮小姐头上,若殿下知道后,会不会怪您冒用殿下威名而满足自己的私欲?殿下极其厌恶这种行为,您觉得,他肯放过您?” 丁侧妃自然是害怕的,所以她没了要动手的念头,正琢磨着该用什么法子时,魏清莲从门外走了进来,“母妃,莲儿想要去赏梅宴,想得不得了,您快帮帮莲儿。” “放心,你父王会帮你的。”丁侧妃瞥了眼阮阮,“既然你死不承认诋毁殿下,那本妃就命人过去将事情真相全部告之,以后你呢,在王府日子定不会像以前一样好过,可千万别后悔啊小丫头片子!” 这恶狠狠的语气,从貌美的丁侧妃嘴里说出来,古怪极了。 但她的狠相只持续了不到一会儿,因为外面的小丫鬟急促地前来宣告:“娘娘,王爷朝这边走来了,马上就能过来,您先准备准备。” 丁侧妃瞧了眼自己的手指甲,忙令人把它图好,对着镜子描了描眉,在脸上堆起笑意,准备迎接禹王爷。 阮阮在一旁站着,她身边的魏清莲冷哼一声,慢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脸上很是痛苦,仿佛饱受穿心之痛。 阮阮:“?!” 啊,这大概就是苦肉计?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假,二皇叔也不傻,他真的肯信? 等门缝中闪出二皇叔的身影后,丁侧妃已经牟足了气势,连连朝前扑过去:“王爷,妾身好想您,您已经三个时辰没来看妾身了。” 二皇叔一进门便被美人撞了个满怀,他好声好气地把美人推开,哄劝道:“小辈们都看着呢。” 躺在地上,没有一个丫鬟来扶的魏清莲发出痛苦的嘤咛,“母妃,父王,莲儿好疼!” 禹王爷这才把目光投向地板上,见自家女儿眉毛拧地像京西头王家小吃店的麻花一样紧,她旁边站着锦落院的阮小姑娘,此刻,他竟然觉得不发一言的阮小姑娘比女儿讨喜多了。 放在平时,他定会冲过去扶起女儿,然后满足女儿提出的一切要求,或山珍海味,或金银珠宝,或衣服首饰,这是莲儿一贯的撒娇方式,他也乐的满足。 可今天,他还没过去就知道莲儿要什么,想要去参加赏梅宴罢了,这一条,可不是他想要给就能给的。 禹王爷变了神色,一脸沉重地走过去,“快快起来,丫鬟都是干什么吃的,主子倒在地上了都不来扶,一会儿都给我领罚去!” 魏清莲还没见到父王这样过,她坐起来埋怨道:“父王,你怎么这样对莲儿,莲儿摔得很疼,都怪她,她推我!” 禹王爷拉回魏清莲的手指:“好好的,人家阮阮推你做什么?别乱说话,赶快起来。” “莲儿不,父王你都不疼莲儿了。”魏清莲在地上撒泼打混,禹王爷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冲着阮阮指了指门外:“回去吧。” 丁侧妃却道:“不准,王爷,今日王妃没在府中,您若连一个平民女子都收拾不得,该叫多少人瞧不起啊,莲儿可是被她给推倒了!王爷,您一定得对她严惩不贷!” 阮阮跟边晴对视了一眼,原来是王妃不在王府,怪不得丁侧妃这么胆大妄为。 但禹王爷最近在禹王妃那里受了气,非常不愿再去招惹她,更别提惩罚阮阮了,那不是火上浇油么! 他不耐烦地拍了下桌子:“吵什么吵,让阮阮回锦落院去,你们安生在这院子待着,两个院儿井水不犯河水不是挺好,你挑什么事儿?” 丁侧妃一听这话就拿起手帕抹泪,哽咽道:“王爷,锦落院欺人太甚,王妃不让我们莲儿去赏梅宴,连王妃带回来的小丫头都敢把莲儿推倒在地,这哪里是我挑事?” “王爷,您今日若不严惩这个叫阮阮的丫头,妾身就长跪不起。”丁侧妃咬牙切齿地,把狰狞的眼神藏起来,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身。 一刹那,房内沉闷下来,隔着门,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在寂静压抑的环境下尤为倨傲。 魏清莲冲外面喊了一声,“谁啊,不许再胡乱走动,真是吵地人心烦,下人越来越难管教了。” 外面的人丝毫没因魏清莲的责怪而放轻声音,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态度,阮阮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这种想法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刻在心里否定自己,魏濯无事怎会跑来丁侧妃这里。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房门被推开,露出江阳茂的身子,江阳茂身后,便是冷着脸的魏濯。 这下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精彩,但同样都有一种情绪,那便是眼睛里藏也藏不住的惊讶。 魏濯大致扫了眼房内的情形,看见小姑娘完好无损地站在哪儿,一身“莫不关己”的态度,在满屋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倒像是个看戏人,竟无半分惧意。 魏濯突然意识到,小姑娘怕的好像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在金玉良苑里,能为了唐芙回怼外人眼中的世家小姐,在这里,也不怕丁侧妃对她施以私刑,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乖巧地犹如小猫一般。 魏濯并不知道自己在那里惹到她了,以至于她如此畏惧自己,或许真如江阳茂所说:殿下如寒风,本身就带着令人敬畏的冷意,也难怪人家小姑娘看见殿下就躲着走。 禹王爷最先反应过来:“濯儿,怎么来这里了?是找父王有事?” 魏濯淡淡略他一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丁侧妃:“听说丁侧妃半路劫了一人,还听说侧妃要严惩此人。母妃不在,侧妃颇有要上位的阵仗?” 魏濯给人的压迫感十分强烈,连着两个问题就让屋子里的下人和嬷嬷们惊慌失措。 丁侧妃也不例外她是下令的头,比旁人更惊恐:“殿下误会了,我从未说过这些话。” 江阳茂嗤笑一声:“殿下耳力极好,隔着半个院子都能听到侧妃的尖利声音,您说这话莫不是在质疑殿下。” “殿下,我,我说这话是有理由的,是阮小姐自己寻上门的,她还,她还把我们清莲推在了地上,清莲可是王府正经大小姐,岂是一个民女能欺负的?”丁侧妃一边说,一边向禹王爷求助。 哭得禹王爷心都化了,他连忙劝解:“濯儿,要不算了,我……” “父王,”魏濯沉声道:“父王近些年沉溺于声色之中,对孩儿关切甚少,这时连父子的默契都没了,真是可惜。” 禹王爷这么多年都不被魏濯喜欢,听他叫了两声父王,一时有些激动,他手指哆嗦着问:“濯儿是何意思?” “自然是,来撑腰的。”魏濯看着拘谨起来的阮阮,一字一句地道:“本王的人向来受不得委屈,不知丁侧妃要如何谢罪?”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终于听到一句像样的话。 — 试试每天七点更文~ ——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5瓶;哈哈哈2瓶;珸玥玥1瓶;是他啊1瓶 鞠躬~ 第14章 这么明晃晃的护短,让满屋的人都吃了一惊。 尤其是那几个把阮阮捉过来的蛮力婆子,全都绷紧了神情,生怕丁侧妃把她们推出来背锅。 她们哪能料到堂堂瑾王殿下会专门过来对一个失忆女施救,还以为这阮小姐跟个宠物猫似的,眼看着丁侧妃就要开口说话,带头的嬷嬷猛然跪下去。 “殿下饶命啊,老奴只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阮小姐是您的人,倘若知道的话,就算打死也不敢招惹小姐啊……” 在领头嬷嬷的带动下,一群人都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跟下饺子似的,她们声称全部是受了丁侧妃的指使,才干出来这等狗眼看人低的事儿来,一个两个说得格外诚恳真切。 丁侧妃攥紧拳头,指甲都抠到了手心里,每月的十五十六两天,禹王妃都会去城郊的青云寺祈祷,年年月月地形成了一种习惯。 每当王妃祈祷回来的两天中,轻易不会动怒,还会在王府门前布上施粥摊子,给那些街头巷尾的乞丐饱腹。 所以每月的这两天,就是丁侧妃最为嚣张的日子,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正无论如何过分,王妃都不会惩罚她。 可偏偏,她忘了府里还有魏濯这尊大佛在,现在正站在她面前,压迫感犹如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连冲撞着她那颗忐忑不已的心脏。 “王爷,您救救妾身,”丁侧妃转身去扯禹王爷的衣角,此时此刻,屋中只有王爷能救的了她,“妾身腿都快跪疼了!你看殿下都不讲道理,您好好求求殿下嘛……” 禹王爷面露纠结之色,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就那么苟着腰,一动不动。 江阳茂悲戚地摇摇头,殿下如今的权势,内可牵动朝廷,外可令南疆忌惮,世间任何道理到他这里都自动拐了弯,竟还有人敢来挑衅他的权威,丁侧妃在内宅待久了,这番不知天高地厚。 哦,倒还真有个人成功地在殿下眼皮底下蹦了几下,正是那边儿站着的阮小姐,又可怜又可爱,只让人觉得心软。 丁侧妃欺负了阮小姐,不知待会儿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江阳茂做出一副看戏脸,暗暗期待着殿下的命令,最好能让丁侧妃一蹶不振,好清一清王府后院的乌烟瘴气。 魏濯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冲着阮阮那个方向道:“过来。” 站在那儿不敢发出动静的小姑娘这才移动脚步,一瘸一拐地走到魏濯跟前,虚虚地行了个礼:“殿下安好。” “腿怎么了?”魏濯问。 阮阮自小体格弱,她站了太长时间,双腿早就没了力气,但又觉得在魏濯面前说这种话太丢脸,只好摇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魏濯稍稍扬了下眉,刚才在路上,江阳茂一五一十地把金玉良苑发生的事全部讲了出来,一边讲着一边给小姑娘求情:“殿下,您可千万别去罚她,也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 仿佛小姑娘每每触到他底线的时候,他心情都还不错。尤其是知道她向来害怕自己,若再过去将她欺负一番,只怕自己以后会被人记恨成凶神恶煞。 如此一想,便不打算再与其计较,谁知下一刻就听到了丁侧妃将人劫走的消息。 母妃不在王府,妖魔鬼怪立刻现出了原型,一个个都开始张狂肆意起来。魏濯实在是不想再在小姑娘那里落下狠戾可怕的名声了,于是便道:“怎么罚她,你说了算。” 他将心绪隐藏地极好,外人完全揣摩不到是何心思。 阮阮自然也看不出来,她眨眨眼,确定魏濯没有骗她。 她在姝仪宫的时候也没罚过下人,平时都是徐姑姑和喜蕊打理着身边的事务,不过院子里常年放着两个软垫,那是徐姑姑让犯错的宫女跪着的地方。 她想了想,道:“罚跪?” 魏濯无端嗤笑一声:“只是罚跪?” 阮阮发觉自己又被人瞧不起了,强词夺理道:“是殿下让民女说了算的。” 于是,王府最受宠的丁侧妃被送到了后花园,要在那青石板上跪一整天。 — 被边晴扶着走路的阮阮一头云里雾里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魏濯要让她想办法惩罚丁侧妃。 她看着前面步伐稳健的魏濯,心里七上八下,揣摩着各种各样的缘由,却一路跟到了魏濯的裕霆居,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她眼皮一跳,魏濯这人坏得很,肯定是要她选一种惩罚丁侧妃的方法,然后他再用这种方法惩罚她,一定是这样的。 毕竟她把魏濯喜欢什么样儿的女子透露了出去,能让魏濯亲自到丁侧妃那里找她,唯一的目的应该是去捉她算账的。 叛徒江阳茂,最终还是狗腿地告诉了他主子,阮阮一想到这些,膝盖就开始发麻。 屏风后面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魏濯从里面走出来,已经褪下了外袍,里面的锦衣依旧是黑色的。 魏濯的衣服清一色的黑,阮阮看得出来,都是用上好的布料和绸缎制成的,针脚细密复杂,看起来很舒服,只不过,左衣袖上有个整齐的小口子,像是被刀刃划开的。 阮阮眉目舒展开来,她怯生生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指:“殿下,你的衣服破了,民女可以帮您缝补。” 魏濯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衣袖,忘了是何时划开的,他很少在意这些细节,衣服破了,扔掉便是,刚想回绝,就对上一双满怀希翼的眸光,如春日万物复苏那样灿烂。 看来是良心发现,竟学会报恩了。 他鬼使神差地问:“你会?” 问完之后,心中有些惊讶,自己根本不必如此,也无需她多手,但话已落下。 “我会的,保证别人看不出一点端倪。”阮阮着急开口,连民女都没来得及自称。 她在深宫无聊透顶,总爱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大声诵读画本,刺绣,画画,捏泥人……等等等等,其中刺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每天都会捏着绣花针刺来刺去,直至刺出一副完美的画儿才肯罢休。 而魏濯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不信阮阮会刺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怎会有耐性地,安静地绣完一幅画,即便会,姑且也是个把鸳鸯绣成鸭子的水平。 但破了的衣服左右不过是扔掉,扔之前,不如拿给她随便玩玩儿。 他把左臂放在桌面上,漠然地看着小姑娘娴熟地穿针引线,心中略略讶然:“什么时候学的?” 阮阮缝地十足认真,却也并没有忘记她此刻的身份:“民女忘记了,可能一开始就会。” “殿下,把这缝好后,是不是就无需受罚了?” 魏濯突然明白她无事献殷勤的态度是从何而来,看来是丝毫不把他刚才施以援手的恩情放在心上,没良心。 “你若不提,本王就要忘记了,至于要罚什么,想好后再罚你。” 四目相对,阮阮最先别开目光,她抿住嘴咬了咬唇,对于自己刚才的多言,无比后悔。 她再也不肯开口说话,垂着眼安静缝针,不一会儿就把原来的地方弥补地看不出一点残破的痕迹,上面那条银纹姿态肆意,颇有倒天旋地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少,明天多一点,早安~感谢在2019-11-25 00:26:35~2019-11-26 04: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欧尼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随后,魏濯的目光也从阮阮脸上移开,遥遥地望向院中的梅树,上面孤零零地开着几朵红梅,平白无故给肃清的裕霆居添了几分娇艳。 记忆也慢慢铺展开来,眼前晃过一个额间印着红梅的小女孩,她声线稚柔,一双小手脏兮兮的满是泥巴,攥着比她手腕还粗的树苗,“濯哥哥,你能不能把这株小梅树种到你院子里啊?这是姝仪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吉祥如意树,能给濯哥哥带来好运气……” 小时候的他像往常一样略感烦躁,冷清地抬头看着那个过分热情的小公主,只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离她远点,又或者找个什么地方能躲小公主躲上几天几夜。 奈何那桩婚事是皇上亲口赐下的,从家人到下人,无一不依着小公主办事,所以,小树苗被她如愿以偿地栽进了他的院里。 他和梅树两两相厌,能不看就不看,那树也傲脾气地很,栽在地上养了几年一直不肯开花,看起来病怏怏的。 第一次开花,是小公主去求皇上下令解除婚约的那天,花苞接连展开,一个跟一个地露出娇艳的内里,红梅灿若夕阳,无限繁盛。 他也只见过那一次梅开满枝,后来去了琼州,那里环境恶劣艰险,整天行于军中战于马上,淡忘了很多在繁华盛世的京城中发生过的事,只是偶尔能翻出几件旧物出来。 而今天,是他自打回京后第一次正眼瞧这棵梅树,粗壮了不少,生机勃勃,但由于是魏姝仪赠予的,他们已经解除了婚约,梅树种在这里还是太过碍眼。 他想地入神,门被推开,缝隙里灌进两股寒风,瞬间吹起阮阮的头发,立刻从肩背吹到前面,发梢落到魏濯手背上,又麻又痒。 魏濯曾经胸口上插着箭头,都能忍着疼先把敌军的将领斩于马下,现在几根轻柔细量的头发丝儿,竟然叫他有些抑制不住,险些抽手而出,但他若抽手了,那针尖极有可能刺入小姑娘手指尖上。 他只是轻微地动了动手,转而被阮阮握住,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殿下不要乱动,听话些,待会儿就要好了。” 这般哄小孩的语气让魏濯瞬间没了动作,他眼色暗了又暗,晦涩不明,手背上留有的余温轻飘飘地只待了一会儿,但仍能察觉到小姑娘手掌心的娇软柔嫩。 而且小姑娘缝制花样的时候极为认真,垂着头,只看得到她浓密的眼睫,以及偶尔落到手背上的气息。 裕霆居里下人不多,江阳茂身兼数职,端茶倒水的活全是他干的,他提了一壶果茶,准备前来给阮阮尝尝鲜,没想好映入眼帘的却是这幅景致。 他家殿下被人当小孩哄了,还被人给摸了手,这是什么千载奇观,竟然有人敢耍殿下的流氓,而且殿下丝毫没有要揍人的意思。 江阳茂从魏濯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顺从的……气场?就像是猛兽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打盹儿,却被人给撸顺毛了。他走近一看,殿下半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鲜明,更像是忍耐,而并非顺毛。 啧啧啧,他背着脸挤眉弄眼了一番,才转过身来,“阮小姐,这是鲁管家从南疆带来的果茶,您要不要尝两口?” 阮阮抬眼,见他手中提了一盏精致的茶壶,惊艳道:“好漂亮的茶壶。” 说完推了推面前的茶杯:“多谢阿茂。” 她只剩下一个尾巴就能绣好,又急匆匆地垂下脑袋摆弄她那根细小的绣花针,不得不说魏濯的衣料是真的好,软硬适中,手感良好,比宫中最好的锦缎还要容易穿针。 江阳茂却没了刚才的爽朗,他郁结地看着面前的茶杯,全京城再也寻不出第二个相同的茶杯了,倒也不是有多名贵,只是……这盏杯是他家殿下常常使用的。 江阳茂偷偷瞥向魏濯,见魏濯不理人,只顾着盯窗外的梅树看,艰难地开了口:“殿下,外面那颗梅树有何不妥之处?您瞧了半晌。” 阮阮闻言,把身子往前挪了挪,两只后椅子腿儿也跟着翘了起来,她侧耳倾听,放缓了手中针线的动作。 魏濯转头,神色寡淡,漫不经心地下着命令:“等什么时候闲下来,把这株梅树砍了便是,种在那里有些碍眼。” 话刚落下,阮阮便僵住了身子,踩在椅子横杆上的脚顷刻落到地上,整个人往前斜倚,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陶瓷撞击声。 错乱之际,她的胸口偏偏撞在了魏濯放在桌边儿的左手上面。 自己的身体,还是很私密的地方,跟其他男子接触的难堪感,油然而生。 她眨眨眼,眸中雾蒙蒙的,脸颊滚烫,一直红到耳根和后颈,仿佛到了颜料缸子里云游了一圈儿,肌肤到处都染上了粉嫩的颜色。 魏濯紧了紧左拳,竭力止住颤意,把刚才的触觉丢到脑后,看着小姑娘满是委屈的脸,生硬地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阮阮眼眶的朦胧越聚越多,她不想在魏濯面前掉眼泪,胡乱地用衣袖去挡脸,最后一点支撑都没了,她再次下降,慌乱一通地跟着椅子掉到地板上。 满身的疼意,让即将喷涌的眼泪怎么缩也缩不回去,隐藏的压抑了很久很久的情绪突然爆发,或许是一个人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回的无力感,或许是在王府担惊受怕硬压制着公主脾性的难过。 再或许,是她宝贝的吉祥如意树即将被人砍死,而提前进行的哀悼。 毕竟也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父皇从京外运进宫中五百棵梅树幼苗,要种下一片梅林,那时候她欢喜地不得了,声称要从中选出一株最有灵性的送给她的准驸马。 而后数十天里,又是请教先生,又是啃那些厚重的古籍,只为了挑选一株树苗。关键是她连字都认不太全,遇到不会的还得虚心去问别人。 靠着杂七杂八吊书袋的知识,在树株中挑挑拣拣,抠到指甲缝儿里都是泥巴…… 说来也是年少时的一颗真心,当时赠予他只是为了心中欢喜,后来,即便两人斩断姻缘再无一丝关系时,也没想着要回去。 甚至当她看到吉祥如意树在裕霆居生长地好好的时候,是发自内心地为它而高兴,它活下来了,活的灿烂而自由。 曾经无数次地听闻魏濯狠戾无情,只是想不到他连一棵小小的梅树都容不下。也幸而自己当初没有死咬着这门亲事,不然,凭魏濯的性子,她不知会受到怎样的遭遇。 她没有哭出声音,抱着双膝无声地掉着眼泪,不厌其烦地用手帕擦着,眼眶通红。 魏濯推开地上的木椅,皱眉看着哭的不成样子的阮阮,没来由地揪心:“有没有伤到哪儿?” 阮阮知道自己不该再哭下去,可眼泪跟珠子似的,不断地往下滚,她摇摇头,哽咽了几声。 裕霆居没有丫鬟嬷嬷,自然没人能照顾她,魏濯派江阳茂去请医女,自己走近小姑娘,想着把她扶起来。 阮阮往后缩了缩,躲避的意思显而易见。 魏濯耐着性子道:“地上凉,你先站起来。” 她刚才扭到了脚,想用力也使不上劲儿,只抽抽噎噎地用手帕挡住眼睛,不想让魏濯看见她的软弱样儿。 魏濯几次都没哄好人,耐心用尽,于是像军中那般冷漠地下死命令:“不准再哭,站起来。” 阮阮被他吓得颤了颤身子,眼泪掉地更急,她眼尾被锦帕磨地一片红,紧咬着下嘴唇,一声不吭。 魏濯担心她这样下去就要把自己嘴唇咬出血了,他无法再忍不下去,走上前用蛮力把缩成一团的小可怜抱在了怀里,迈步往床边儿走。 他自己的床从未让人躺过,连坐都不准,这时把小姑娘放在上面,还很好心地给她裹上了棉被,魏濯自觉已经仁至义尽,决定站在旁边再也不理会她。 阮阮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准哭不准哭,眼泪终于有减少的迹象,魏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把刚才的果茶倒进阮阮选好的杯中,递了过去:“哭够了?” 阮阮口干舌燥,抿了一小口热茶,也不回答,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她现在很是迷茫,心情低到极致,特别地想回到小时候,有母后温暖的怀抱,有父皇慈爱的微笑。 她怏怏地抱着棉被,想要说话时嗓子却特别疼,带着些许哑意:“王妃什么时候回来?” 魏濯垂下眼,“今晚。” “你刚才,哭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见小姑娘哭,这般伤心欲绝,不知是因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无意之间的肌肤之亲。 阮阮揉了揉手肘,“摔得疼了,太疼了。” 她什么都不能说,只把一切前因后果归结为摔疼。 魏濯淡着脸色,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江阳茂请来医女的时候,边晴也跟着跑了过来,心疼地不行,“小姐,您怎么摔成这样了?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些得好好养病了。” 阮阮笑不出来,只好拉了拉她的手:“我没事。” 裕霆居的地板也十分硬,她左脚扭伤了一些,手掌和手肘擦出了红印子,医女调好药粉,用纱布裹在了伤口处,疼意自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阮阮这次的药是为外敷,不能像以前一样用蜜饯儿来缓解苦药味,而是捏着裙角,直至之间发白。 魏濯看着霸占了他整张床的小可怜,问道:“想提什么要求?” 阮阮目光透露出不解,只定定地看着他。 “你在裕霆居摔伤,母妃会以为本王欺负你。” “民女会跟王妃解释,此事与殿下无关。”阮阮低着眼,她并不想看到魏濯。 因为一看到他,那些傻气到不行的种种过往就会浮现在眼前,还会增加自己身份暴露的几率,所以,对于魏濯,她向来都是能躲就躲,越远离越好。 她在把他当成煞神一般躲着,但老天爷好像就要捉弄她似的,每次都能因为各种原因缠在一起。 “说一件。”魏濯对那份无意之间的肌肤之亲尤为在意,他总觉得能哭地这么狠的小姑娘,并不全是摔的,一定还有一些其他的别的原因。 对于男子来说,不小心触到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女子来说,那便是贞操。而且,小姑娘是在他不小心触到之后才开始掉眼泪的。 他不知道小姑娘会提怎样的要求,也不知道提出的要求若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他自己会不会答应她? 毕竟他身边并无妻妾。 作者有话要说:双处双洁1V1and殿下以后会学会哄人的。还有,早上七点发文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感谢在2019-11-26 04:13:56~2019-11-27 01:2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欧尼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阮阮轻缓地揉了揉眼睛,现在魏濯逼着她提要求,大概是不想欠她什么,界定如此泾渭分明,是他一贯的作风。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殿下,倒不如把院中的梅树赠予民女,它开的花比其他梅树开的好看。” 魏濯定睛看她,负手走至床边,音量低低沉沉:“你喜欢?” 阮阮被他的目光盯地心里发慌,生怕被看出来什么,“好看的梅花做出来的梅花饼更好吃,我很喜欢。不过殿下放心,这棵树可以移植到其他地方,民女不会常来裕霆居叨扰的。” 魏濯垂着眼,不再说话,仿佛是在思量着什么,就在阮阮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却道:“移来移去的不容易活下去,你若喜欢,常来采摘便是。” 这意思……是不砍掉了?阮阮错愕一番,安静地缩回了棉被里,鼻尖闻到的味道是清冽的松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床。 躺在魏濯的床上,浑身都滚烫滚烫的,阮阮看向边晴:“边晴,我们回锦落院吧!” 魏濯没在拦着她,只是叫人抬来了暖轿,不用多费力气就能回到锦落院。 人走之后,裕霆居又恢复成肃静冷清的毫无人气的府邸,江阳茂连做果茶的心情都没了,随便往茶壶撒了点不知道名儿的清茶:“殿下,这树不砍了?” 这树也算是魏姝仪送的,前未婚妻送的,孤零零地在这儿种着,别说他看着碍眼,日后娶了夫人,岂不给她难堪? 罢了。 魏濯从书架上抽了本兵书看,他嗯了一声,又问:“梅花饼好吃么?” “自然是好吃的,出了名的好吃,殿下您没吃过?也是,您向来不喜欢甜腻腻的零嘴儿。” “明日买一些,送到母妃那里。” “遵命。”江阳茂很懂地点了点头,禹王妃性格爽朗大气,又是齐南王的妹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喜欢肉串烧鸡,不喜欢女儿家家爱好的小糕点,这么些年开始礼佛,连肉都戒掉了,平时只吃一些青菜瓜果。 送梅花饼过去,可不就是要给阮小姐送的么!想来殿下也是颇为护着她的。 “殿下,您现在不怀疑阮小姐是奸细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魏濯食指摩擦着杯口,想起小姑娘的双唇触碰过边沿。 江阳茂见他无所谓,也跟着附和:“现在不管有没有奸细,都不碍事,反正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有您入驻京城,南疆不敢胡来,小喽啰也难成大事。” 江阳茂跟了魏濯数年,知晓他果敢利落,绝情冷漠,行事又有雷霆手段,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万人之上,只是主子仿佛无意去争,要不然这天下估计要改姓了。 额……虽然还是姓魏,但到底是不一样的,殿下并非魏氏骨血,只是被禹王爷收养的而已。 兵书随意在桌上摊开,魏濯靠在椅背上,任由风动纸张,展开的那页泛黄老旧,墨迹斑驳,开头三字比其他字眼都要大上一圈儿,还着重标了红。 美人计。 ~ 阮阮当天晚上便得了风寒,医师过来开了几副药,说吃完药在喝一些热粥,现在她头昏脑胀,连勺子都握不紧,在热粥里虚虚地搅动着,就是没胃口喝下去。 禹王妃心疼极了,“怎么突然就病了呢?是不是我今天不在府上,你贪玩,叫那大风给吹着了?” 她傍晚才回来,自然不知今日府上发生了什么,直到身边的闻嬷嬷幸灾乐祸地走来:“王妃,丁侧妃院里来了人,问侧妃能不能从后花园的青石板上起来。” 禹王妃一脸纳闷:“什么从青石板上起来了?” 闻嬷嬷慈爱又怜惜地看了眼阮阮:“您是不知道阮小姐今日白天受了什么委屈,她被那嚣张跋扈的丁侧妃硬劫了过去,非要逼迫阮小姐帮清莲小姐说好话。” 眼看着禹王妃脾气就要上来了,闻嬷嬷急忙继续说:“后来不知殿下怎么过去了,直接把小姐带了出来,还让丁侧妃去花园罚跪,给府中人以警醒。” 虽说魏濯已经罚过了丁侧妃,但禹王妃还是存着火气,“她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倚仗着王爷的宠护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敢来威胁本妃身边的人,光是罚跪怎么能行!” 闻嬷嬷递上一杯热茶:“殿下不喜后院的勾心斗角,照他的性子可能就让丁侧妃搬去外宅了。罚跪是阮小姐吩咐的,阮小姐还是太柔善,不懂后院的复杂。” 阮阮抱着小毯子,任由边晴帮她揉按额角,听见这话下意识地反驳了一下:“今日见识到了,丁侧妃在别人面前和在王爷面前,简直不是一个人,她比戏台上的花脸演的还要好。” 此话惹得王妃笑了两声:“你呀你,下次可不能任由别人把你劫走了,小小的柔弱的一团,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呢,现在濯儿帮你出了头,以后有什么危险也可以向他求助。” 阮阮轻轻咳了两声,嗓子带着哑意:“王妃,丁侧妃在府中做妖作福,您一点都不生气吗?” 禹王妃闻言,脸上不禁露出讥讽之意,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生气的,但后来,随着王府的嫔妾越来越多,丁侧妃依旧是里面最为拔高的。 丁侧妃善妒,常常与那群女子争风吃醋,竭尽全力打压她们,偏偏能在禹王爷面前给圆回来,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宠爱半点不减。 后院里女人又多,因为一点芝麻小事都能勾心斗角争执起来,难管地很,何不把丁侧妃当枚棋子,只要把控住了她,掌家就简便多了。 禹王妃年已四十,见惯了各种龌龊事儿,方知借刀杀人和捧杀都是极为高明的手段,两者同时加于丁侧妃身上,如果她再为非作歹下去,保不齐日后会狼狈收场。 她捏了捏阮阮的脸颊,“你还年轻,不懂后宅的事儿,以后要多学学才是。” 但这双眼眸清澈如水,天真而柔弱,该被人仔细放在心上才是,怎能陷入像她一样的境地。 禹王妃没有女儿,她是把阮阮和唐芙当成自己女儿来宠爱的,为人母的心思不免沉重起来:“阮阮将来想嫁给什么样儿的男子?不用羞于唇齿,在我这儿直接说出来便是。” 阮阮垂下眼弯了弯唇角,想的很认真:“不能凶我,不能骂我,我找他的时候不能不理我,说话的语气要温柔,……也不能让我难过。” “看你没出息的,就这么点要求?”禹王妃笑了笑,补充道:“身世不能太差,样貌要跟你匹配,日后府中的妾也不能多,只要你一个妻子的最好不过。不管怎样,得在我这儿先过了关的才好。” 阮阮笑着点头,自从她母后去世之后,除了徐姑姑,很少有长辈关切她的少女心思,现在有些感动,王妃对她的好,她心里是清楚的。 门边传来丫鬟的讶异:“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 禹王妃和阮阮齐齐看向门外,见魏濯站于门前,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阮阮不自觉往王妃身边依了依,原本要行礼,被王妃一把扶住:“病着呢,别在意这些虚礼。” “濯儿怎么大晚上的跑到母妃这里了?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事?” 魏濯没有说话,他身后的江阳茂立刻献出了两个纸袋:“听说阮小姐病了,良药苦口,但终究是苦,殿下送来两包梅花酥,应该能帮到阮小姐。” 阮阮跟魏濯对视了一眼,垂下头道:“多谢殿下好意,但晚上吃这些,会长胖的,还请殿下收回。” 魏濯倪了眼阮阮,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语气莫名地放平了些:“本王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禹王妃见状,只觉得濯儿欺负了阮阮,要么怎会无事来登三宝殿,但阮阮没说,她也就没提出来,只是命边晴收了过去,“濯儿,明日的赏梅宴是一定要去的,你可不能迟到,多少做些面子,母妃知道你权势大,但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可不防……” 她也是有私心的,她希望濯儿能在宴会上寻一寻心仪的人,到时候满足她能有个儿媳的愿景。 魏濯听得烦,烦躁之余偏眼看向小姑娘,见她坐在那儿,乖巧地捧着一杯茶小饮,时不时咳嗽一两声,等喝完一杯之后,就去扯旁边人的衣袖,安静地等着新茶喝。 这样看着她,母妃接连不休的唠叨貌似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阮阮喝够了热水,挪到王妃身边,亲昵地观察着她衣服上的花纹,看了一会儿,脑袋开始往下一点一点的,看来是困极了。 魏濯失笑,不打算再逗留下去。 等人走后,禹王妃似乎是没说过瘾似的,拉着阮阮的手又道:“明日你就换身衣服,等闻嬷嬷把你带过去,在那静静等着,然后芙儿会过去把你挑出去的,不要紧张。” 阮阮已经困的不成样子,迷迷瞪瞪地点头:“阮阮听到了。” “好了,听到就好,赶快睡觉吧。北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7 01:28:07~2019-11-28 01:2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边晴就推开了门,掀开那层珠帘,隔着轻纱看见床上的人乖巧侧卧的睡影,不禁摇着头笑了笑,她轻声地问:“小姐,该起床了,您醒了吗?” 阮阮隐约听到有人叫她,想应一声,但喉咙中疼痛难耐,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便不再白费力气,翻了个身又沉沉睡过去。 换做平常,边晴早就过去伺候阮阮起床了,但今日可不同,小姐昨日染了风寒,身子应该怪难受的,这么早起加重病情了可怎么办,她后退两步,转身关住了房门,得先问问王妃去才好。 边晴走到南厅的时候,唐芙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瞧见她后眼睛一亮,磕磕绊绊道:“边晴,阮妹妹......来了吗?” “阮小姐昨日病了,今早还未起床,奴婢来这里请示一下王妃的意思。”边晴欠了欠身:“就怕一路颠簸让小姐的病情加重。” 唐芙失望之色愈发明显,不过她更担心阮阮的身体,“姨母……在和……和殿下说话,你……直接……进去就是。” 边晴走进暖阁的时候,魏濯正坐在桌前低头看一副画,画中的人是一位中年女子,这不是阮小姐画的她姑姑么? 边晴不敢多言,行了个礼便转身跟禹王妃说明实情。 禹王妃听后犹豫不定,“看阮阮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她还挺想去的,让她在家中养病岂不残忍?” 边晴接着道:“是啊,小姐醒来后一定会十分失望。” ~ 天光大亮,屋内暖炉啪啪作响,荷叶香薰中又夹杂着清粥的香甜,阮阮吸了吸鼻子,抱着软枕打了个转儿,眼睛迷迷瞪瞪地开了一条缝儿,隔着纱帘看到了外面有个人影。 她抓起床头的一杯热茶,浅浅抿了一口,干燥的喉咙清爽了不少:“边晴?” 边晴没有出声,但背影似乎是在微微发抖,阮阮只觉得奇怪,直接光着脚就下了床,幸而地面不凉,她掀开层层叠叠的纱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边晴?你怎么了,也生病了吗?”阮阮坐下,拄着头关切地问。 边晴并不敢去看小主子的眼睛,低着头小声回话:“那倒没有,小姐,奴婢伺候您穿衣。” “今天我要穿的素净一些,还要扮作丫鬟呢?”阮阮眨了眨清亮的眼眸,“闻嬷嬷呢,她来了吗?王妃说让闻嬷嬷带我去一个地方的,要在那里等芙姐姐过去找我。” 门口处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阮小姐,老奴在外面候着呢。” 仔细听这声音还带着心虚的语气,但阮阮太过开心,便没放在心上,她在匣子里挑挑拣拣,抽出那只在金玉良苑买的梅骨银簪,轻轻插入发髻。 镜子中那张脸很干净,没有一点妆容,因为还生着病,所以脸色有些苍白,边晴道:“小姐,您现在就跟出尘的仙子似的,放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夺目地很,实在是太惹人眼球了,不像是个丫鬟。” 阮阮抿着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又动手画了个艳俗的妆,向边晴笑:“这样总像个丫鬟了吧?” 边晴被这笑容晃到了眼,她摇摇头,自家小姐弱骨无依,天生美人相,无论如何都跟丫鬟搭不了边,不是点一些俗媚的脂粉就能掩盖得住的…… ~ 阮阮被闻嬷嬷带到关苏阁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几个素衣丫鬟候着了,她们虽然穿的素,但一个个脸上的妆容细致又妥帖,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画的,外加身上精巧的小配饰,都把人衬得十分有精神气儿。 相比阮阮,只着了身水红色的衣裙,外面还穿着厚厚一层毛绒披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添几分神秘感。 世家大族经常会参加一些宴会,有些是宫宴,有些是家宴,这些彰显家族地位的大场面含糊不得,为了攀比,每个家族除了贴身随从之外,都还备着一些装点门面的下人。 而面前的这些人,应该都是嬷嬷们选出来的姿色不错的下人。如若主子们缺了丫鬟,便可随意从中挑选,剩下的就跟在后面留着备用。 阮阮朝她们笑了笑,知晓自己是个走后门的人,而非正经选出来的,自己常在内院走动,她们又是外院的,互相没见过。 她便安静地站在一旁,不与她们交谈什么,免得被问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 但落在某些人眼里,就变成了假清高,有人见她的绒帽虽挡了一半的脸,也依然能瞧出姿色来,便怪腔怪调地道:“有些人啊,心高气傲的很,想效仿当年的燕姬和柳姬,一跃枝头变凤凰呢。” 燕姬和柳姬这一对儿姐妹花是何人,京中一大半人都听说过,阮阮小时候也听徐姑姑讲过,她们二人原本是禹王府里两个下等丫鬟,因为卖身葬父,才被管事的收到了王府。 后来一次宫宴上跟在禹王妃身后露了露脸,被父皇夸赞一个弱柳扶风一个身轻如燕,招来了众人的目光。 彼时,齐阳侯已是弱冠之年,正是娶亲的年纪,他便拱手求娶了其中的燕姬,那小小的下等丫鬟转眼便成了侯爷夫人,让人眼色大跌,震惊不已。 今日这赏梅宴,就是当年的燕姬,如今的齐阳侯夫人主持的。 而妹妹柳姬同样有如此好运,且运气更甚,娶她的人是南疆的南广王,阮阮的舅舅,一开始是当侧妃迎娶的,诞下长子之后便被立为了正妃,想来,阮阮还需叫柳姬一声舅母。 这两人的遭遇,令许多人眼红羡慕,都说她们是仙童转世,才得此大运。 周围还有人在怯怯私语:“她哪比得上仙童转世,我听我奶奶说,燕姬和柳姬都是婀娜多姿步履轻盈的人,她都快裹成球儿了,说不定会被人踢成扫把星!” 阮阮:“……?!” 现在的下人真是能说会道,说得一口好比喻。 “你可别提那燕姬和柳姬了,她们定是长了一副妖媚样子,这才诱惑了齐阳侯和南广王,说不定她们不是仙童转世,而是狐狸精幻化成人呢。” 阮阮听后有些不大高兴,调侃她可以,私下说她舅母坏话可就过分了,她舅母是个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站在虎虎生风的舅舅跟前,哪能是妖媚的狐狸精,分明是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妇女。 她清了清嗓子,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疼:“她们二人一个是南广王妃,一个是齐阳侯夫人,你们为何还是柳姬燕姬地称呼,不该用敬语吗?而且私下说人家坏话是不对的。” 那人沉默一会儿,又卷土重来:“燕姬是齐阳侯夫人千真万确,我们是该尊敬她。可那柳姬,是南广王妃,南广王这个叛徒,最近在攻打我们大魏,由此看来,柳姬也不是个好东西,不骂她就已经不错了!” 阮阮想要辩解,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舅舅背叛大魏是真,挑起战火也是真,她没办法昧着良心扯谎,只是心中颇为难受。 那人见她不说话,洋洋得意道:“你这么替这两人说话,可不就是要效仿她们,赏梅宴上世家公子颇多,我看你涂的口脂浓郁,是存了这份心思吧?只怕你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的好!” 一边讥讽,一边还暗戳戳地扫了眼那身披肩,美则美矣,穿得却像个球,品味这般低下,也不会阿谀奉承,就算脸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刚巧自己少了个强劲的对手。 阮阮回瞪过去,暗戳戳地紧了紧自己肩上的小披风,她轻轻哼了一声:“要你管,天气这般冷,等你冻着了就明白我有多明智。” 说罢便不再看那边,只希望芙姐姐快些到来,她向着另一边微微扬了扬头,这一望不要紧,差点崴到刚刚消下肿的脚踝。 魏濯总是来得悄无声息,他站在一棵树下面,挺拔倨傲,视线淡淡地看过来,眉宇间冷静又显得漫不经心,嘴角处还藏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阮阮生怕自己眼花,又仔细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她眼花了,魏濯没有在笑,还是漠着一张脸,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 他肩背上的衣袍随风扬起,虽然仍旧是黑色的,但肉眼可见的奢华了很多,平时空荡荡的腰间佩戴着一把镶金的匕首,黑靴上是金线绣制的纹络,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穿的这般好,说不定是去赏梅宴上挑媳妇儿的。 阮阮不知道京城中哪个倒霉催的扫把星会成为瑾王妃,那可是半个身子进入冰窟窿的人。她在心底唏嘘了一番,再次庆幸自己小时候通情达理且冰雪聪明,得以逃过此劫。 现在看管这几位随行丫鬟的是文管家,文管家见魏濯来了,立刻迎上去:“殿下,您请这边来,这些丫鬟……” 看着两人在交谈,丫鬟们跟沸腾了一样,“天呐,殿下竟然会来咱们中间挑,快掐掐我,告诉我不是在做梦!” “哎呦,我宁愿去给殿下当丫鬟也不愿让别的世家公子把我挑了去,世间男子咱们殿下最好不过,敢问还有谁能与他并肩。” “得了去,你以为会有公子把你挑走做媳妇儿?想的美!赶快祈祷能坐殿下的丫鬟吧,快快快,一定要选中我。” 阮阮定定地看着她们狂欢样儿,小声嘟囔道:“你们可真是没出息。” 再小的声音还是被她们给听到了,当即有人道:“我们怎么没出息了,我看你才没出息,你知道殿下是谁吗?全京城权势最高的人,连皇上都依着他办事儿呢!” 阮阮一阵无语,硬着头皮道:“……那万一,他让你们,让你们……” 她挠耳朵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让你们端茶倒水鞍前马后,让你们大冷天的洗衣服,大热天的挡太阳怎么办!” “咦!你见过殿下身边有丫鬟存在过吗?一个都没有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么跟你说吧,就算只能洗个衣服倒个水我们都乐意得很。” 阮阮:“……那祝你们功成名就。” 魏濯跟文管家说了会话,被引着往这边走,阮阮知趣地退到了最后面,疑惑着芙姐姐怎还未到?难道是睡过头了? “殿下安好。”一声声请安过后,排在最前头的丫鬟见瑾王沉默着不说话,飞速地瞄了一眼,见殿下似乎是在往后看。 她大惊,只觉得阮阮好心机,穿得这么独树一帜,莫不是要惹人注目,贵人们什么样儿的美人没见过,但他们通通有着猎奇的心思,容易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吸引。 果然,现在殿下的注意力全被她引了过去,这可怎么办! 她皱着眉头,想出一个好主意,生平第一次这般大胆,决定在杀人不眨眼的瑾王面前告状,为此她特意撩了撩耳边的发。 开口说话时,无论怎么平复,声音还是抖:“殿下,后面那个圆滚滚的球儿,胆大妄为,竟然说做您的丫鬟是件特别没出息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没出息的.倒霉催的.小扫把星.阮阮,恭喜迎来第一轮实习面试,面试结果下章呈上。(实习面试哦) - 魏濯:??!端正好自己的身份。 — 啊,我来啦,以后更文时间调到晚上八点半吧,早上更真的好奇怪呀~ 感谢在2019-11-28 01:22:44~2019-11-29 20:0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后面的那个球儿掀了掀绒帽的边儿,露出娇俏可爱的小耳朵,她刚才仿佛听到了什么,这时候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前面的声音在不断地打着哆嗦,“殿下,那个圆球儿,奚落了我们忠心护主的想法,说什么当您的丫鬟要做一些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活,还要冬天用凉水洗衣,夏天帮忙挡住热烈的阳光……” 原来是在告她的状。 阮阮又抬了抬手,把自己的视线放宽敞,一寸一寸往上看,本以为魏濯在跟那丫鬟对话就不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却还是冷不丁地跟他对视了一眼。 霎那间心虚感便涌上心头,她连忙收手,把绒帽边沿拉下来,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殿下?”前排的丫鬟虽然胆战心惊,但瞧见殿下并无阻止的念头,把心中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殿下,她还向着那南广王妃说话,南广王背叛了我们大魏,看来她心中也存有不好的念头呢。” 旁边的人添油加醋道:“是啊,殿下,我们劝告她莫说那样的话,她却不听,不仅骂了我们,骂完我们后还诋毁殿下……” 阮阮:“……” 良久,她听到魏濯的声音响起:“过来。” 而后前面的人立刻退居两边,为她展开一条穿着这身衣服足矣走过去的一条路,她们又都是丫鬟的衣服,颜色跟宫中侍女的差不多。 阮阮一瞬恍惚,这副场景让她以为自己还在姝仪宫,还是外人淡忘,实际过得很富贵的九公主,但并没有听见公主万福的请安声。 这才回过神来,文管家招呼了一声:“快些,殿下还要去赏梅宴,别耽误了时间。” 阮阮捏着自己的裙摆,慢吞吞从中间穿过,由于她垂着头,自然也看得到中间那只明晃晃的,伸出来想要绊倒她的脚。 那只脚的主人正无比期望地等着她走过去。 阮阮咬了咬唇,在想自己是要踩上去还是绕过去,想了想,还是不踩她了,一个小姑娘而已,而且这个人是随行丫鬟,还得给禹王府撑下人的场子呢! 谁知快要走到那里时,便听到一声惨叫声,那丫鬟迅速蹲下,抱紧自己的脚,而地上弹起了一颗银两,显然,她的脚是被银两击中的。 阮阮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魏濯,见他把钱袋还给文管家,随后抄了抄手,不留一丝情面道:“拿着赏钱,退下吧。” 话是对着地上蹲着的丫鬟说的,她由蹲着的姿势立刻换成跪坐,连连磕头饶命:“殿下,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呐……” 文管家是见过世面的人,见魏濯脸上没有松动的意思,又见裹成球的女子端端而立,纤纤玉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殿下赏你银两是为你好,还不快退下……” 一时间换了个风向,众人瞧她的眼神愈发奇怪。 阮阮深呼吸了一下,在魏濯面前站定,“殿下。” 魏濯身上松香清冽,无端生出十足的压迫感,让人忐忑不安,他似乎是在笑,嘴角淡淡地勾起,声色喑哑沉静:“没出息?” “啊?”阮阮抬头略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回事,她永远都琢磨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 “听说,愿意做本王随从的人,都很没没出息。”魏濯垂着眼发问。 阮阮不想跟他起莫名的争执,先下手为强,把罪和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没有,殿下息四境烽火,守大魏太平,愿意当您侍从的都是有志向的人,没出息的人是我才对。” 周围人:“撒谎……” “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狡辩……” 阮阮:“……” 徐姑姑跟她说过,保命为上。 她说的十分诚恳,声音甜软有度,既不过分虚伪,又不刻意浮夸,魏濯差点以为她是在真心认错。 但这小姑娘从来都不待见他,他心里是清楚的。见时间已经不早,便不再捉弄她:“本王身边刚好缺一个没出息的人,提好你的小包裹,现在就出发。” 阮阮后腿两步,抱住包裹,一双清眸盯着他看:“我稍后会有人来认领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还请殿下去挑选其他人。” 见他不信,阮阮又补充道:“认领我的人只不过是稍稍来迟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她肯定会来的,殿下若不信,可派人去催一催。” 让他派人去催?倒是聪明,利用他来给自己做嫁衣,恐怕催也没用。 她揣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眼里是灵动的光彩,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像是只小兽,可怜巴巴地等着人来认领。 魏濯轻轻笑了一声:“你自己懒床,怪别人迟到?” 阮阮眨了眨眼,自己明明起地很早,哪里有懒床。 魏濯觉得小姑娘还是挺犟的一头小兽:“你等的人嫌你懒,不要你了,现在跟着本王走,听见了么?” 阮阮不信魏濯,站在那里僵持着不动,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芙姐姐这么久都没来,但绝对不是这人说的嫌她懒,芙姐姐待她好得很。 可她又这么长时间没来……怪奇怪的,阮阮渐渐失去底气。 魏濯叹了口气,自己最近有些反常,一向恪守时间的他竟会在这里跟一个小姑娘拌嘴,这不像他。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那小巧的包裹,手指一挑,就握在了自己手中,另一只手勾了阮阮的毛裘披肩,对外吩咐:“把马车牵到内院门前。” 文管家被他的行为吓到了,殿下竟是这般粗暴地对待姑娘家,这是在军中待久了吧? 不过,许是这姑娘放肆无礼敢回怼殿下呢?又或许是她身份低微,殿下把她当下人呢! 若是名门闺阁的千金小姐,尤其是右相嫡女蓝小姐,殿下定会以礼相待,而不是如此粗暴。 文管家摸了把胡须,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真是期望未来的瑾王妃入府。 * 阮阮是被一路提着后衣领走过去的,因为毛绒过于厚,她也不知道魏濯有没有在提,但这种行为让她生出巨大的屈辱。 魏濯这样,就是她小时候拎猫提狗的样儿。她现在,活像待宰的猪,砧板上的鱼,总之,就是屈辱,难受,以及气愤。 尤其是马车前面的江阳茂,吊儿郎当地叼了根不知名儿的草,看见她后直接噗笑出来。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捂着心口笑了半天:“殿下,您从哪捉来这么个东西,从远处看,我还以为这是个……是个” 他看了眼阮阮,见她眉眼明艳可人,被周围的白绒衬得白璧无瑕,他道:“还以为是只……漂亮的小白狐呢,不过阮小姐,你这一身和你的妆容有些不搭啊,妆容太艳俗了。” 阮阮见魏濯这么放肆地对待自己,八成是王妃和芙姐姐不在府中,无人护着她,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困境,连话都不多说几句,就要上车。 旁边的车夫犹豫不定地看着魏濯,见他点头,才把踩压的凳子放到地上,得以让阮阮上车。 马车中有几个手炉放在软榻上,里面倒是暖和极了,她坐下来,捂了捂脸,手心一片燥热,还没回过劲儿来,眼前一亮,车帘被掀开,马车摇摇晃晃地开始行驶。 直到魏濯在她身侧坐下来时,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才愣着神问:“你怎么上来了?” 魏濯眉尾一挑:“是你上了本王的车。” 阮阮还以为这马车是为自己准备的,她凝神片刻,道:“还以为你要骑马去,男子汉大丈夫……” 还没说完,就闭了嘴,这可是魏濯的地盘儿。 在马车狭□□仄的空间内,阮阮有些不敢去看魏濯的脸,她掀开一条缝,拄着头看窗外,从这里往京郊走,要经过一条长街,两旁各种零嘴小摊,香味扑鼻。 她早上没有吃饭,只喝了一碗粥,这时肚子里空荡荡的,看向烤红薯的目光带着渴望。 路上有个小坑洼,车轮拌了一下,阮阮手肘撞到旁边的箱子上,箱盖猛地挪开,里面放了一盘又一盘精致的小点心。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魏濯。 “吃吧。” 阮阮从中先挑了块栗子糕递给魏濯:“殿下先吃。” 母后教导过她,别人的恩,要懂得感谢。 魏濯本不想吃,又想起那个账本,小姑娘可能经常在背地里骂他,对他的防备和偏见强烈地很,没准是在怀疑里面下了毒。 他素来讨厌甜的,时隔多年再吃,还是觉得腻。 阮阮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隔着帘子喊江阳茂:“阿茂,车里有点心,你吃吗?” 阿茂回道:“殿下专门吩咐人买的,我可不敢吃。” “嗯?” 江阳茂没来得及说话,魏濯直接道:“本是要喂给沿途的鸟雀吃。” 阮阮看了看手中的点心,胃口大失。 她又转头去看外面,趴在沿上无神地盯着前方。 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姝子!是你吗?” 阮阮转头,见那人驾着马,从侧面跟马车平行:“是……小姝吗?” 是程嵘与。程二哥哥。 阮阮心一紧,以为是他认出了自己,但马车上还有魏濯,不能让魏濯知道她身份。 她只好装成疑惑的模样:“公子可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小姝。” 程嵘与见这姑娘与九公主长相极为相似,额头没有却没有红梅,难不成真是他认错了? 不对,声音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猪鱼猫狗?乖阮阮。 魏濯冷冷道:“面试成功,也不必如此兴奋,可以瑾王妃自居,而非猪狗猫鱼。” 第19章 程嵘与刚要细细打探,谁知惹恼了姑娘,她双眸掠过厌烦,竟是直接撤下了帘子。 这位骄矜的世家二公子,第一次被人冷脸相对,有些猝不及防,他愣在原处缓慢回神,若有所思地对着家丁问:“你可知那位姑娘为何恼怒?” 身后的家丁堪堪一笑,道:“主子三番两次将人家称呼为自己的熟人,恐怕已经被姑娘怀疑成了登徒子。” 程嵘与抚摸着腰间的环佩,想起一些往事,笑道:“上次对我甩脸色的人,也曾怀疑我是登徒子……” 马车上,阮阮看着面前的人,心里异常慌乱,他若知道自己是魏姝仪的话,会不会上报父皇,然后治她一个私逃出宫的罪名,姝仪宫上上下下一百多人…… 这么想下去,阮阮额头惊起了一层冷汗。 半晌,魏濯终于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小姑娘在胡思乱想什么,把自己吓成这样,“刚才跟谁说话?” 阮阮自知魏濯是听见了的,她老实回答:“程国公府二公子,他又将我认错人了。” 魏濯脸色波澜不惊,听她声音提不起半分欢喜,反而忧愁满满,还夹带着一丝埋怨,像是在告状。 “委屈什么?被他欺负过?” 阮阮愣了一下,魏濯的语气不知怎么的,好像如果她点头的话,他就要帮她出头去。 一定不能让程二哥哥受这无妄之灾,阮阮胡乱摇头:“没有,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错认我了,你不要乱扣罪名。” 活脱脱一个为情郎脱罪的模样……小白眼狼。 魏濯冷笑了一下,“本王真是小瞧你了,才见了两次,程二公子就认识你了,你跟他那位故人究竟有多相似?” 阮阮低着头,不敢说话。 “不是失忆了么?听见有人说你跟别人长得像,怎么不上前追问,反而后退躲。”魏濯本是不在乎小姑娘的身世,来历,以及失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随意扯出来的谎。 她只要乖乖地待在府上,安安稳稳地当母妃的开心果,无论闯出什么滔天大祸来,他都能护她周全,给她撑腰。 但现在,他眸光有些玩味,小姑娘演技略差,明摆着没有失忆,还嘴硬地不服软:“我……我就是想不起以前的事儿了,我硬想的话头会很痛很痛,像撞在柱子上面一样痛,你凭什么说我没有失忆……” 阮阮又紧张又生气,紧张的是魏濯竟然发现了端倪,生气的是自己还是未能逃过他的法眼。 她又急又气,眼圈泛出潋滟的水光,但在外人眼里有些可怜,“我刚才试了试,想我家在哪儿,想我是谁,可头还是疼。” 魏濯眼皮挑了挑,别过头,低低嗯了一声。 阮阮还想再说话时,马车已经停下,京郊外天气晴好,比城内暖和许多。 穿着深蓝衣服的小厮俯身行礼,“瑾王殿下安好,这里便是梅园,禹王爷和王妃现在在梅亭,您是先去梅亭赏梅,还是先去旺鹤楼休息?” “旺鹤楼。”魏濯不喜人多,看在母妃的面子才答应过来,自然而然地选了清净一点的地方。 偏头找人的时候,阮阮正在四处观望,梅园外面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两边雪地白茫茫一片,小姑娘身处其中,柔弱地不成样子,雪层再厚些,只怕连路都走不动。 母妃说她为了看一看梅林,宁可扮做丫鬟。 魏濯无端改了主意:“去梅园。” 前方领头的小厮立刻转了方向,引路去往人群。 一路上阮阮招惹了不少目光,除了她这身比其余人厚重许多的衣服,还有前面的魏濯,魏濯所到之处掠起一阵窃窃私语,那些千金贵女的眼睛好似要长在他身上,各个垂涎不已。 如狼似虎一般,阮阮小声叹了口气,前面的魏濯步伐放慢,回头看:“累了说话。” 阮阮差点撞到他身上,随后摇摇头:“没有,不累。” 彼时梅园四处分散着人,一团一簇的,五颜六色,给荒芜的冬添了许多鲜艳的色彩。 晚宴才是重中之重,白日的时候比较随意,那些长辈大都在闲话家常,剩下无聊的小辈在梅园里四处走动,聚成一团,各说各的心事。 “阮妹妹!” 阮阮听见声音便笑着回头,看见唐芙提着裙角小跑过来,愁闷的心思一下子烟消云散:“芙姐姐。” 唐芙身旁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她穿的利落,不似其他女子那般层层叠叠环佩叮当,发饰也简单素雅地很,跟魏濯行礼后,冲阮阮眨了个眼:“我叫齐芷柔。” 齐芷柔是齐阳侯府的嫡女,自小受宠,母慈父爱,兄长弟弟都宠护着,是以行事常常不计后果,在京中落下个娇纵小姐的名声。 齐阳侯夫人乃当年的燕姬,从禹王府里出来的,跟禹王妃交情自然要好,所以,齐芷柔和唐芙自小就认识。 阮阮也曾听唐芙说过这位娇纵小姐,热烈洋溢,如骄阳一般耀眼,她很喜欢齐芷柔的性子,但魏濯在身侧,也不好多说什么。 齐芷柔倒是胆大,她又对着魏濯鞠了一礼:“殿下?可否借用您的侍女半日,半日之后,必定完好无损地归还给您。” 阮阮以为魏濯不会同意,一想到自己三日都要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就又愁眉苦脸起来。 正垂头丧气之时,齐芷柔已经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阮妹妹,别低着头了,你家殿下已经同意了。” 她再抬头时,就只看得到魏濯的背影。 齐芷柔跟唐芙极其互补,一个话多,一个话少,有两人相伴,阮阮自在了不少,她们走在石子路上,三人拉着手,生怕突然被雪水擦倒。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阮阮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问:“听说赏梅宴也有公主皇子会来,是真的吗?” 齐芷柔扬了扬眉:“自然是真的,公主选驸马,皇子挑皇妃,都是要有依据的,多少也要会一会京中的公子小姐们,他们中有几个一定会过来的。” “大公主二公主已经嫁作人妇,她们可能不会来,皇子们最近重心在国事上面,也说不准,要我说呀,年纪最小的,又到了婚假之龄的六公主七公主绝对会来的,谁不想有一个如意郎君?” 阮阮连连点头,在她这些哥哥姐姐中,关系最要好的莫过于六姐姐魏映仪,六姐姐生母是程贵妃,她被禁行那几年,六姐姐经常溜进姝仪宫找她玩。 关系最差的便是七姐,听说母后还未进宫的时候,七姐的生母宋美人最得皇宠,但后来嫉妒母后,也做过一些错事,被皇祖母下令关进牢房,最后郁郁而死。 所以七姐把所有的仇恨全部加于她身上,处处与她作对。 她们边说边走进了一个亭子里,旁边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说闲话的贵女,居然也在谈论有没有公主和皇子来。 其中一人还专门点了点京中家世相貌居于顶端的公子少爷:“瑾王殿下,禹王府世子魏清彦,程国公府二公子程嵘与,齐阳侯府小侯爷齐锦霄……” 齐芷柔偷偷掩嘴笑:“想不到里面竟还有我哥哥齐锦霄,他那个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轻浮浪荡子弟,也是贵女们心中的佳婿?真是想不通为什么!” 唐芙拍拍她的腿:“那是,你哥哥,你要,要小心说话。” 齐芷柔了然:“哦,我怕他又揍我,我是得小声点,但我哥真不是什么良人。” 阮阮仔细搜寻了一边记忆中的齐锦霄,他小时候就长得粉雕玉琢,长大了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就试探着问:“可能你哥哥长得好,受贵女们喜欢。” “的确,我哥脸好,却无心。” 那边的人继续道:“现在公主们也都在陆陆续续地招驸马,皇上大势不在,又身体不好,看来是要把先公主们的婚事给定下,万一哪天出了意外……呸呸呸,皇上龙体康健,万寿无疆,我刚才说错话了!” “唉,下一个公主该六公主了,你们说,皇上会选谁做驸马?” “比起六公主,我更期待九公主,皇上当年偏心,看出了瑾王殿下未来可期,早早地给九公主定下了亲事,谁能想到九公主给退婚了,现在瑾王殿下大权在握,而九公主身处冷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说她是不是后悔极了?” 阮阮:“……” 齐芷柔数着手指推测:“六公主生母是程贵妃,程贵妃又出身于程国公府,自然不会嫁给程嵘与,瑾王殿下现在权势在手,要娶的话早就娶了,自然也不会嫁给瑾王,还有谁呢……” 这个亭子接近于梅园口,远远地就看到那顶挂满黄色流苏的公主轿,轿身华丽,轿顶镶着一颗夜明珠,把皇家的贵气表露地满满的。 轿刚停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匹黑马奔腾而来,为首的人举着一道圣旨,仔细一看,是宫里前来宣旨的太监。 众人看见圣旨,自觉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齐阳侯府嫡长子齐锦霄,学识渊博,仪表堂堂,与皇女魏映仪乃天作之合,特赐旨意为佳人之美,择良辰晚婚,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π_π 第20章 太监软绵绵的声音落下,梅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看着那天之骄女的六公主还在地上跪着,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起身。 最后是那半百的老太监往前走了几步,扶住乌发垂到地面上的美人,“六公主,圣旨宣完了,地上凉,小心冻着,您快快起身罢。” 魏映仪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懵懵懂懂,仿佛在梦里走了一遭,声音带着颤意:“公公,父皇不是这么说的,你们一定是念错了名字对吗?” “六公主,奴才岂敢念错,皇上赐婚,本是大喜,您快欣然接受即可,万万不可说些大不敬的话啊!” “母妃可知道?母妃同意了?”魏映仪双眸泛红,语调又提高了些,“母妃不会同意的,我要回宫,我要去找母妃撤了这婚事!” 那太监苦心道:“六公主!这是皇上赐的婚,程贵妃也奈何不得圣意,她做不了您的主,您就赶紧接下圣旨罢,算是奴才求您了。” “不。”魏映仪素来温婉大方,头一回这么失态,她惨白着一张脸,在冷风中瘦弱无助:“母妃和父皇知道我的心思,为何不肯满足,孟枫有何不好,难道,难道为了权势利益,就要牺牲我的一生!” 公主在外这般行事,就是叫人看了皇室笑话,太监眉头紧拧,在她耳边附言:“六公主,程贵妃知晓此事之后,也曾去找皇上反抗,却被罚跪整整一天,现已软禁,不准踏出寝宫一步,您就算是为了程贵妃,也要受下这门婚事。” 魏映仪顿时没了力气,她瘫坐在地上,眼瞳被泪水填满,珠子一般往下落,太监挥了挥手:“来人,今个儿舟车劳累,路上颠簸,先扶六公主去旺鹤楼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这梅花罢。” “是。” 阮阮手心微湿,看着六姐姐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周边人的探讨声一轮接着一轮:“谁能想得到六驸马爷是齐阳侯小侯爷齐锦霄啊,家世好是好,相貌好也是好,就是这人啊,是个浪荡子,对上温婉良善的六公主,岂不欺负她,皇上为何会赐这种婚。” “你们可别忘了,小侯爷齐锦霄是瑾王殿下的人,瑾王是块香饽饽,遭多少人眼馋,可惜他没有娶亲的念头,别人也无法逼迫他,只能从他身边挑人下手了,齐小侯爷正是好人选。” 阮阮心不在焉地问:“芷柔姐姐,你哥哥会对六公主好吗?六公主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别真的被他欺负了。” 齐芷柔噗嗤一声笑出来:“放心好了,我兄长见不得女子的眼泪,六公主只要哭上一哭,兄长就肯认输,他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只是名声不好而已。” 但六姐姐早已有了心仪之人,翰林院孟学士的次子孟枫,父皇在这关头下了赐婚的圣旨,简直是打破了姐姐对成亲最美好的幻影,只怕她现在心里难受得很。 阮阮很是担忧,她只想寻找机会能和姐姐见上一面。 来京郊的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半日时光潦草度过,很快到了晌午。 当时齐芷柔说的是只借阮阮半日,现在到了归还的时间,纵使如她这般不服父母管教不拘礼法的人,也是对魏濯怀有惧意的,她道:“阮妹妹,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回晚了殿下会不会怪罪?” 阮阮好不容易见到魏映仪,连话都没说上一两句,她才不肯放弃机会乖乖听魏濯使唤,便犹豫着道:“还未玩尽兴,回去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去跟你家殿下汇合么?我看他周边也只你一位女子,来的时候还迁就着你的步伐走路,对你也宝贝地很,你真不怕他生气?” 阮阮没说话,她的确是怕魏濯,但回宫更重要,等她回了宫,就什么都不用畏惧了。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反驳:“他哪里是宝贝我,只是受王妃所托带上我而已,在殿下眼里,我不过是个累赘,他把我丢下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走得又干脆又利落。自然也不会在意我何时回去。” 齐芷柔:“有道理,那我们再玩一会儿?再说了,你又不知道殿下在哪,怎么去找他。” 唐芙一抬眼就看到她们二人背后的江阳茂,小心地指了指:“阿,阿茂。” 阮阮和齐芷柔浑身紧绷起来,生怕刚才的话被听了去。齐芷柔立刻道:“哦……是阿茂来了啊,我刚才还在跟阮妹妹说,该去何处寻找殿下,没想到殿下派你过来接人了?你听到了什么吗?” 江阳茂:“……” 全听见了。 从头到尾。 他的确是被派过来接小祖宗的,殿下百忙之中倒是将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还未听见钟声就让他提前来寻人了。 谁能想到一来就碰上这么个场景,小祖宗气呼呼地数落着殿下的罪行,说她自己又是累赘又是什么的,真是什么都敢说……女人心海底针呐。 他造了什么孽,竟还要帮主子大海捞针,没被针扎就不错了,这不闹他呢么!捞针这种技术活还是主子自己来干比较合适。 江阳茂随意扯了个笑,皮笑肉不笑,他连连摆手,“我路过,只是路过的,你们继续……” 阮阮摊手,心满意足地笑:“你们看吧,殿下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和我这个小喽啰。” 江阳茂还未走远,他饶是会点三脚猫功夫,这时候左脚也差点绊到右脚,只好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小祖宗说过的所有话。 ~ 西侧长廊下,鲜少有人过去,比别处安静许多,檐顶上的雪渐渐消融,化成雪水一滴一滴渗进光秃秃的土地里,景色荒芜而暗淡。 魏濯面前摆着翠色茶具,热气升腾,这才多了些许烟火气息。 魏清彦在他身边磕着瓜子,因为有魏濯这个兄长在,便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对面身着锦衣的俊逸男子:“哎,我说你,参加个赏梅宴,还白捡了一个公主做夫人,平时桃花朵朵开的,真想象不到你当驸马是什么样儿!” 齐锦霄轻笑了一声:“有本事你就把我妹妹娶了,桃花给你你都不要,还羡慕我?” 魏清彦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谁说羡慕你了,我可怜你还来不及,你娶谁不好,尚公主,我看你快活日子是要到头了,以后这个红红那个莹莹的,没机会再见面喽。是吧,哥。” 魏濯没理他,魏清彦继续:“啧啧啧,说实话,你要不要试着去求皇上撤掉圣旨,实在不行就搬出我哥的名义威胁一下,犯不着把自己后半辈子搭在这道圣旨里啊。” “而且,你名声在外,我那六堂姐大抵是不喜欢你的,你就算退婚也不委屈她,她心仪的可是那个孟学士的次子……” 齐锦霄一下子变了脸色:“那圣旨是我三拜首九扣头在魏皇面前好不容易求来的,为什么要撤。” 魏清彦摸了把后脑勺:“哥,是真的么?真是他求的?” 魏濯漫不经心地颔首,眼睛却是看在别处。 “不是,你真喜欢我六堂姐?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齐锦霄未语,现在的深沉的模样跟往日的风流全然不同,魏清彦只狠狠凶他,撩了话:“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别对不起我六堂姐,既然要娶她,就青楼红楼一概不许再去,否则我们就绝交。” 远处江阳茂一蹦一跳地越过几座小雪堆,哈了口气搓搓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口:“殿下,您还是自己去接人吧,我可不敢管那位小祖宗。” 齐锦霄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我们堂堂瑾王殿下,在外面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但瞧着家庭地位好像不怎么高,府中什么人都得要你去哄?” 魏清彦怼他:“什么什么人,那是我们府的阮妹妹,有名儿,你说话小心些。” “瑾王殿下,接人去吧?” ~ 三人实在不想用饭,只吃了些小点心用以填饱肚子,午后外面暖洋洋的,地面潮湿,她们挑着干净的地板走,还是沾染上了泥巴。 好巧不巧,两路交叉处有一六角亭,对面来的是以庆碧荣和公孙念为首的几个世家小姐,她们不知在谈论什么,边走边笑,尽是娇羞。 庆碧荣心眼多一些,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阮阮,她晃晃公孙念的胳膊:“你快看,她就是那天的蒙面女子,抢走咱们首饰的那个。” 公孙念皱了皱眉:“蒙着面你都能认出来?” “那双眼睛,身形,和她身上的味道,我当然认得出,而且,她还跟唐芙黏在一起,愿意跟唐芙一起玩的不就一个她一个齐芷柔么!” 庆碧荣走上前,依然很顺畅地翻了个白眼:“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个丫鬟,什么时候丫鬟也能爬到主子头上了,那天的你很威风啊,小丫头?” 阮阮知她是在说自己,也不想在此处惹麻烦上身,偏了偏头,从树杈缝隙中看到了淡黄色的衣角。 是六姐姐。 她犹豫了一下,怎么才能让六姐姐注意到她?要不要上去碰个瓷?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flag又倒了,没脸说话。 第21章 庆阳王这些年地位渐长,庆碧荣前年去宫中探望太后,甜言蜜语哄的老人家眉开眼笑,当即就封了郡主,如此一来,身份比其他名门望族的女儿家都要高贵。 而齐阳侯比庆阳王略输一筹,且行事低调,齐芷柔即便再娇纵,也知晓家风如何,不会当面去跟庆碧荣硬碰硬,她是个机敏的,拐弯抹角就把人给骂了,然后扬长而去,留下庆碧荣独自回味。 但今时不同往日,人人都知道,瑾王回京,直接扰乱了京中二位皇子分庭抗礼的局面,瑾王一派的人便没了低调行事的必要。 身为齐阳侯嫡女的齐芷柔仗着哥哥就在园中,便毫无顾忌地开始护短:“梅园的路不下百条,碧荣郡主安心走路不好吗?非要看见谁骂谁,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有损您闺中清誉。” 庆碧荣掩嘴笑道:“哟,早就听闻齐小姐豪爽洒脱,本郡主不过就是对丫鬟说几句狠话,瞧把你急得,齐小姐甘愿跟个下人看齐,这难道不是在作践自己?” 齐芷柔冷哼一声,素日里庆碧荣欺负她一个闺友,今日却欺负她一双,真当她是好糊弄的? “碧荣郡主可知,阮妹妹是谁的人?” 庆碧荣勾着一抹笑,摇摇头:“是谁的人关本郡主什么事?再不济也就是个大丫鬟,难不成还能爬到我头上来!” “是什么人该阮妹妹亲自开口才是,还请碧荣郡主好好听清楚了!”齐芷柔扯了扯阮阮衣衫,引她回神:“阮妹妹,看哪儿呢,别走神了,快快说出瑾王殿下的名号,吓唬吓唬这个碧荣郡主。” 阮阮视线一直紧随着魏映仪,心里紧张极了,在想怎么才能毫无破绽地靠近她,现在被齐芷柔猛地拉回神,手指也跟着抬了起来,指的方向却是魏映仪。 中间不过隔着几层台阶的距离,此刻也没了枝叉挡眼,众人看的清清楚楚,六公主带着面纱,眼角微红,大概是因为赐婚的事儿哭肿了双眼。 庆碧荣微微讶异,她明明私下里向六公主的侍女打听过,六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常年居于皇宫,并不认识什么宫外女子。 有了这份底气在,她直接对着那边欠身:“六公主。” 魏映仪身后的侍女见她这般没有眼色,不耐地往前站了站,挡住了自家主子那双红肿的眼:“找六公主有何事?” “这边有个小丫鬟不知好歹,竟然说自己与六公主相识,并深受其庇护,还望六公主做主,莫要让她侮辱了公主的名声。” 侍女冷声道:“六公主从未跟宫外人结交过,你们最好不要乱说话,否则定会下达相应的惩罚。” 魏映仪心情怏怏,本无意管这种事,刚要抬脚迈步之时,听见身后那声阮妹妹,她神色一变,转过了身子。 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清眸时,手里的锦帕一时没握住,被迎面而来的风卷到了地上,魏映仪想立刻迎上去,但见阮阮这身打扮,细细思索之后才开口:“看着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可与我在哪里见过?” 阮阮会意,“回公主,奴婢名叫阮阮,公主幼时曾亲游天下大川,可否记得一个山庄?” 两人还是这般默契,连撒谎演戏都这么有默契。 阮阮说的山庄叫临雀山庄,那时程国公府还未调到京城,尚在定州居住,魏映仪和程贵妃请旨回府探亲之时,一路游山玩水,中途经过临雀山庄,并在那里停留了两日。 中间发生了许多惊险的故事,她和程贵妃差点被山匪劫走,幸而有骑兵路过,才得以解救,这段经历在魏映仪心中留下了阴影,回宫之后,便跟阮阮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但贵妃和公主险些被劫的事有损皇家颜面,消息被太后下令封锁,是以鲜少有外人得知,并且从那道命令之后,她身边的宫女就全都不见了,而是换了一批新的。 魏映仪从小在程贵妃膝下长大,知晓许多道理,见这种情况后,回头便跟阮阮约定好,这是她们二人之间的小秘密,万万不可对外人道之。 没想到,这个时候,秘密派上了用场。 魏映仪笑了笑,道:“你一说,我好似有些印象了,你是那山庄里的一位姑娘,想来,还曾帮我染过指甲,时隔多年遇见故人,真是碰巧。” 阮阮垂眸,想起自己还在装失忆,便揉了揉额角:“只可惜我撞到了额头,忘了很多旧事,只记得身边亲人只有一个姑姑,其余的一概不知,若有记忆偏差之处,还望公主能指点一二。” 魏映仪听见失忆这个词,复而浅笑,把临雀山庄换了个名:“是了,那庄子名为青萝山庄,去年毁于战火,你无端来到京城,怕是为躲避战乱而来的。” 两人哑迷连连,在外人一头雾水的状况之下,无比自然地传递了彼此想要知道的东西。 阮阮轻舒一口气,她终于跟六姐姐相认了,又是高兴又是委屈地道:“只是不知我姑姑现在在何地方,禹王妃帮我寻求多日,仍不见其消息,她怕是不要我了。” 魏映仪也十分不解,她近来偷偷去过姝仪宫几次,每次都被徐姑姑给拦下了,现在想想,徐姑姑的行为颇有些迷惑。 六公主跟阮阮相见甚欢的场景,有人欢喜有人忧,唐芙攥紧手绢,心中窃喜,这下就不敢有人随意欺负阮妹妹了。 齐芷柔冲着庆碧荣扮了个鬼脸,洋洋得意,还没得意完,就对上了魏清彦看过来的视线,她急忙收回吐出来的舌头,低头捂住双脸,悄声问身旁的丫鬟:“我刚才的表情丑吗?” 小丫鬟怯怯糯糯道:“不,不丑。” 齐芷柔晃了晃唐芙的手:“怎么办怎么办,彦哥哥肯定会嫌我丑的,我刚才为什么要做那么丑的表情……我该怎么办……” 唐芙早已习惯齐芷柔突然娇羞的模样,她轻声安抚:“不,不丑的,四哥见过,很多次了。” 齐芷柔:“……” 魏清彦的身后,是魏濯和齐锦霄。 齐锦霄弯腰,捡起了那一方锦帕,他缓慢地走上前,走到两人跟前后,低头看了眼阮阮,语调轻忽:“认识我么?” 阮阮:“认识……齐小侯爷。” 齐锦霄斜斜地勾唇:“既然认识,还不赶紧让个道?”他下巴冲着魏濯的方向扬了扬:“找你们家殿下去,别妨碍我讨好未来夫人。” 阮阮忍不住看向魏映仪,见她脸色冷了下来,一眼都不肯看齐锦霄,但齐锦霄似乎并不在意,仍然是笑着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齐锦霄还是不满意,恐吓道:“魏濯可没那么多耐心,小心他待会儿不带你吃晚宴。” 她和六姐姐还没说完话,只好等晚宴再找机会见面,如果魏濯不参加晚宴的话,岂不失算。 阮阮一步三回头地挪到魏濯身边,双手叠放在腰间,肩背挺直,“殿下,您久等了。” 从众人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冷历非常的殿下沉着脸,似有不悦,都在想着这个小丫头是不是该倒霉了。 谁知殿下第一句话却是让小姑娘带上绒帽? 带上绒帽之后,无一句责怪之言,就把人给领走了。清冷的殿下身后,跟着一个水红衣衫的女子,背影看,竟然觉得很是相配。 他们满眼不信,错愕不已,但跟殿下亲近一点的魏清彦唐芙都没有太过奇怪,一个个又都心痒痒起来:“瑾王殿下如此爱护下人,乃不可多得的主子。” “听说这是殿下第一个侍女,是得爱护着点吧?” 还有人狗腿地赞扬:“殿下对侍女如此,对未来瑾王妃定然更好。” 这一句话把话头引向了未来的瑾王妃,其中提起次数最多的便是右相之女蓝初云。 “那蓝初云原本是皇子妃的候选人,从小就按皇妃的标准养育,如若天下太平,瑾王不曾归京的话,蓝初云定会稳稳地当上皇妃。” “现在呢?” “现在悬啊,现在瑾王殿下回京了,听小道消息,殿下似乎是对那蓝家小姐有情谊,殿下权势这般大,难不准会抢了未来皇妃呢……” “听说蓝小姐也来赏梅宴了,她和殿下会不会碰上面?” ~ 旺鹤楼里,雅间上百,东为男,西为女,楼立于梅园已经二十余年,坚固不已,气派恢宏,因常年接待宴会已经有了完整的规格。 自上而下,权势越来越低,魏濯的那间屋子,被排在了顶层,有六楼之高。 阮阮撑着气,一步一步爬了上去,幸好在姝仪宫常常爬那个望月台,以至于自己没有半途累的走不动路。 雅间素静,一看就是根据魏濯的喜好来设计的,阮阮不知魏濯已经到了哪种地步,今日看来,好似人人都在惧怕他。 四哥五哥的皇权之争也略有消停,大概是联合到了一起,共同来对付魏濯这个外人。 她思考的极为认真,一时之间没了做侍女的自觉,反而像主子一样坐在了桌前,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 但魏濯那股压迫感极为强烈,阮阮一瞬回神,她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周围,发现江阳茂早已离开,屋中只有他们二人。 阮阮刚要起身,魏濯迈腿从她身边经过,衣角扫在了她的膝盖上,她瞬间坐了回去。 屏风那边便是床。 她在原处坐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打算问问魏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却不料到魏濯已经躺在了床上,头枕着右手臂,呼吸平稳。阮阮走到床边,蹲了下去,趴在床沿看魏濯的脸。 从眉骨看到喉结,觉得这人怎么如此地冷漠,睁开眼睛的时候,唯恐跟他对视,现在闭上眼睛了,阮阮还是觉得多看一眼就烫脸。 还是自己经历地太少,在那姝仪宫关了好几年,关的胆子越来越小。 想当年,她还敢往魏濯脸上涂泥巴来着,现在么,借她一条命,她也干不出以前那等缺心眼的事儿了,明明他厌烦地那么明显。 阮阮扯过旁边的被子,帮他盖上,停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好,只好把被子给掀开了,屏风后面咣当一声:“你你你,你轻薄殿下!” 她猛地吓了一跳,双腿蹲的太长时间又麻又软,直直地往前栽了去,而身下,魏濯不知何时抬开了眼。 第22章 现在尚且白日,床帘还未放下,绕过屏风就可将内里窥探地一清二楚。 小厮知晓这是为瑾王殿下备好的上等房,而他正是这间房的料理人,在门口候了半日之久,也不曾见人过来,楼下不知谁家少爷在搬东西,阵仗闹地颇大,他顺手下去帮了个小忙。 又怕错过恭迎殿下,帮完忙之后连杯茶水都不敢多喝,就急匆匆地跑上了楼。 原以为殿下还未到来,谁知破门而入竟瞧得这么一副画面,殿下好端端地在床上闭目养神,床头处却趴着一个姿色明艳的小丫头,婀娜纤弱,腕白肌红,长相十分惹人喜爱。 但行为却令人羞怒,竟然敢伸手去掀殿下的被子,如此大胆,如此地不知廉耻! 小厮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是哪个权贵为讨好殿下献上来的女子?还是哪个胆大的丫鬟想来傍金枝? 但无论是何种情况,也不该轻薄殿下,况且这是他的管辖范围,出了事殿下问罪可怎么办! 尤其殿下守身如玉,即便功成名就也没无端跟哪个女子发生过混账事儿,怕是为了迎娶众人口中的蓝家小姐才这么做的呢。 蓝家小姐声名显赫,也是他所敬仰的女子,不该受此委屈,小厮当即气哄哄地把果盘往地板上一摔,抬起因为生气而发抖的手指,继续喊:“殿下可是你能随意轻薄的人,赶快磕头认罪!” 阮阮本该就要倒在魏濯身上,千钧一发之际,她发现这个姿势稍微再侧些身子,就能摔在地上了。 可惜她身子虚弱,没那本事,更使不上力气,最终还是软绵无力地趴到了魏濯的胸口上。 她打算翻个身,滚一圈儿,滚到冷冰冰的地板上,那样还可以装晕,闭上眼,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而且还能逃过一劫。 她只好推了一下魏濯的侧腰,借力弹开自己,好容易滚下床去。 魏濯躺在那里,不似往日那般冷硬,反而多出些懒散轻挑,他刚才并无睡着,只是闭着眼养神,发觉小姑娘跪坐在他身侧,盯了好久。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责任使然,帮他扯开了一角棉被盖住身子。又或许是后来想到了他的不好之处,准备动手掀开。 当小姑娘倒在他怀里的时候,“美人计”三个字复又出现在眼前,那种暗香浮动,温软轻柔的滋味蔓延在心口处,久经不散。 魏濯闭了闭眼,长臂一揽,勾住了那个即将滚到地面上的小姑娘,勾到了自己怀里,顺带着,还戳了下她柔嫩的左脸颊,一个红印子赫然显现出来。 怪软的,脸皮也不厚。 阮阮没料到是这种结果,她逃脱失败,捂住了略有疼意的脸颊,安静地不发一言。 屏风处气急败坏的小厮见状急忙指责:“殿下,她要轻薄您啊,您快些松开她,莫要让她得逞。” 魏濯手依然没松,只是淡淡倪了他一眼:“可有证据?如何轻薄。” 小厮低着头忿忿道:“小的亲眼看见她撩您被褥,欲行不轨之事。” 魏濯又点了点刚才他戳过的地方,哑声道:“说话。” 阮阮趁机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声音里含着委屈,冲小厮道:“我没有,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掀开了被褥,又没脱殿下衣服,为何料定我要行不轨之事?” “而且,我是殿下的随身侍女,这屋中炉火旺盛,怕殿下生出燥热,好心让他睡得踏实一些,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小厮见魏濯不说话,自当是默允了他辩驳,于是说话时也曾了几分气势,咄咄逼人道:“殿下身侧从不需要侍女侍候,你又是哪里凭空冒出来的,还敢在殿下面前撒谎!” 阮阮偏头去看魏濯:“还请殿下为我作证。” 魏濯还是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展平刚才皱起来的衣角,并没有为她作证,反而状似无意地问:“为何扑进本王怀里?” 阮阮怔了一下,她还以为魏濯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只要说服小斯就能摆脱这个莫须有的轻薄罪名了,没想到还得打消正主的疑虑。 “我是被他吓了一跳,才不小心摔倒的……”她越说越没有底气,这种话正常人怎么会信,可这的确是真事,阮阮叹了口气,自求多福,可怜巴巴地等着魏濯相信。 小姑娘耳尖微红,眼睛里藏也藏不住的期望,睫毛轻轻颤动,摆了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光是看着,就想再欺负她一下。 魏濯垂下眼,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有些柔和,他稍稍勾了勾唇:“又为何偷亲本王?” “因为……”阮阮急于澄清自己,忽略了魏濯语气里的笑意,听到这话时,惊讶不已:“偷亲?我没有偷亲!” 魏濯收起笑意,正经道:“本王说有,便是有。” 阮阮小声道:“我没有啊。” 她抬起眼眸,羞怯又磕绊地问:“殿下莫不是……做……做一些梦了?” “嗯?” “春光……旖旎的梦。” 魏濯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好骗,他不经常笑,做一些认真的表情时尤为可信:“你是说,本王梦见的人是你?” “不是。”阮阮下意识抱紧自己,“不是梦见我,是梦见你被偷亲了。” “偷亲本王的人不是你么?” 阮阮百口莫辩,尤其是旁边还有个人站着,她又羞又急,以前从来没遇见这种事,这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厮的看着二人对话,一句都不敢插嘴,在屏风那里站着,静悄悄地像是不存在一样,要不是阮阮往那里看了两眼,魏濯已经快要淡忘这个人了。 “你先下去。”魏濯一个眼神过去,小厮立刻意识到这是对他说的,麻溜地离开了这里,还不忘关紧房门。 他要赶快去跟蓝家小姐知会一声,好早些提防着这个侍女,刚才瞧着殿下那样儿,也不像是真要惩罚她的样子,恐是兴致来了,戏弄一番而已。 珠帘内,熏香袅袅升起,跟从窗外进来的寒风交杂到一块儿,迅速遍布整间屋子,四处皆是浓郁的暖香。 一女子端坐于窗前,杏面桃腮,秀眉轻蹙,一身白衣刺金纱裙衬得她落落大方,丰容淑秀,周身萦绕着聪慧端庄的气质。 “小姐,您穿的单薄了,晚宴风凉,要不要再添件衣服?” 蓝初云摇摇头:“风凉而已,无碍。” 这件衣服是她提前半月才选好的,中途又轻裁缝修修改改不下十次,才做出来的一件珍品,怎能说掩盖住就掩盖住。 况且,魏濯向来喜欢穿一身黑衣,她这件白色刺金裙穿着正正好,还能与他配成一对。 蓝初云想起那条腰带,吩咐道:“桃儿,去把木盒拿来。” 桃儿嗔道:“小姐,您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 木盒里装着的是一条腰带,是蓝初云按照魏濯日常佩戴的腰带样式做的,乍眼一看,并无不同,但这条是她亲手绣下的。 蓝初云拿着腰带仔细看了看:“桃儿,你看这腰带像不像殿下日常穿戴的?” “当然像了,其实小姐大可不必费这般心思,只要是您做的,殿下无论喜不喜欢,必定会收下的。” 蓝初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小姐,殿下那间房里的仆人求见。” “让他进来。” 蓝初云关住窗户,坐在了桌前,随和地给那小厮倒了杯茶,“小哥有何要话?” 第一次接过千金小姐的茶,小厮受宠若惊,心里窃喜不已,不愧是他敬仰的人,心痒难耐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蓝初云。 “殿下身边的确多了一个侍女,她倒是没骗你。”蓝初云问:“你是说,害怕殿下受此侍女蛊惑?” “此女还大胆到偷亲瑾王殿下。” “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还请蓝小姐多为自己着想,莫要让殿下被其他妖女给拐跑,在小的心中,只有您才配得上殿下,即便是公主皇女,也不行,当然并不止小的一人所想,还有其余很多人也是这般希望。” 第23章 阮阮坐在镜子面前,抚了抚脸上的红痕,魏濯常年手握兵刃,指腹粗粝,刚才幸好只是轻轻掐了一下,若他再用些力气,怕是要留有淤青。 她表面无事,心里还是气着的,魏濯无端污蔑自己偷亲他,即便是他白日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春梦,也不该把罪名安到她身上。 想着,便是安心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再理人。 魏濯知她皮肤娇嫩,但没想到这么不经碰,他敛了神色,朝着刚进来的江阳茂吩咐:“去取些药来。” 江阳茂刚才去了趟梅园旁边的客栈,今日须寒从荥阳回来,一早便到达京郊,就为给殿下汇报打探出来的情况,他还没提起这档子事,就发现屋中的气氛有些古怪。 “殿下,取何药物” “消红去肿。” 江阳茂最近看的画本子有些良莠不齐,从中得出许多真知,听了这话,没拐过弯,再联想到路上的几句谣言,直接就想歪了,他大惊,瞅瞅面前这个,再看看珠帘后面那个,“殿下,您可不能让阮小姐就这么坐着,行完那事之后得沐浴。” 魏濯抬眉:“嗯?” 江阳茂暗暗喘了口气,心里极其佩服阮阮,这小祖宗果真厉害,短短时日,便搞定了多少姑娘们梦寐以求的瑾王殿下。 自家殿下未经男女之事,江阳茂忍不住提醒:“殿下,阮小姐身娇体弱,您可要好好照顾她,对自己克制些……” 话说到这里,魏濯再不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瞥了眼珠联后面的阮阮,小姑娘正仔细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江阳茂说的这般隐晦,怕是听不懂。 魏濯回过头来,沉声道:“她尚清白,不准乱说,你那些书,该烧的烧该扔的仍,一概不许留在府中。” 江阳茂怔了半晌,反应过来后讪讪一笑:“是。” ~ 傍晚天色渐深,梅园中的灯笼便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每隔十步,就有一团暖融融的橙黄柔光,从旺鹤楼到阙梅阁的路上,光愈发敞亮,回廊的房檐之上,坠着偌大的夜明珠,两旁皆悬挂着一串串坠珠,风一来,就击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阁内更是奇光异彩,各种木雕玉石,更为精致的是墙上的壁画,红柱上的图腾,一笔一划极为顺畅,且含大家风范,细致程度不亚于姝仪宫的下殿。 往年都是有太后亲自坐镇,今年却只有齐阳侯夫人,就连宫中的四妃,都没来凑这个热闹。 “听说皇上最近又因头痛大闹了一场,皇宫里人人惶恐不安,嫔妃更是不敢出门一步,生怕因一些琐事惹恼了皇上,就连掌权的程贵妃都被软禁起来了,你说谁还敢在这时间出风头。” “自从皇后去世后,皇上就变了个人,以前暴躁归暴躁,起码是个明君,现在……唉!” 魏濯有事出去,阮阮被人领着坐在了殿前的软垫上,听着那些话,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见过父皇了,不知他的头痛之症有没有减轻一些。 阁内陆陆续续地来了人,姑娘们花枝招展,面上挂着薄薄的轻纱,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打算仔细看一看家里人给选定的夫婿是不是符合心意。 碰到相识的闺中密友,还凑在一起细细说笑,在门口围了一圈儿,忽然热闹的场面冷了下来,她们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路来,齐声道:“给齐阳侯夫人请安。” 齐阳侯夫人便是当年的燕姬,数年过去,一如当初般柔美温婉,跟禹王妃站在一起,是两种不同风格的美,禹王妃更大气些,她更淑雅。 “今年有幸能邀得诸位前来,不想让你们败兴而归,还请敞开了性子游玩,莫要拘谨自持。” 禹王妃偏头瞧见了乖乖候在那里的阮阮,慈和地笑了笑,走上前去,“濯儿呢?怎么没跟着他?” 阮阮站起身来:“殿下有事外出,让我先行过来。” “这便是姐姐常常提起的阮姑娘?”齐阳侯夫人跟众人寒暄完之后,将目光移到阮阮身上,瞧见小姑娘柔和乖顺,笑道:“今日也听我家芷柔说了,新交的闺友名叫阮阮,看来两个丫头很是和缘。” 阮阮俯身请了个安,“芷柔姐姐热情洒脱,能与她相识是阮阮的荣幸。” “你可别替那丫头说好话了,她哪是热情洒脱,分明是个闯祸精,大大小小的祸数不胜数,净是叫人看笑话的事儿。”齐阳侯夫人嘴上这么说,口气丝毫没有怒意,看来是极为宠溺女儿。 阮阮跟着弯了弯唇,倘若母后还活着,她应该也会这么被提起。 齐阳侯夫人细细打量着阮阮,觉得这姑娘灵动地很,甚是惹人喜爱,而且能被家中那个机敏重情义的丫头看上眼,人品定是没得说。 素来行事不端的大儿子的婚事让她十分头痛,今日却得了赐婚的圣旨,要娶的还是教养极好的六公主,也算是消了她的心头病,但家中还有一个小儿子尚未婚配。 齐阳侯夫人转眼一想,冲后面侍女要来了腰牌,递给阮阮:“芷柔很是喜欢和你待在一起,这是齐阳侯府的腰牌,凭借此牌可以随意进出府邸,阮阮可常来陪陪芷柔。” 阮阮看了眼禹王妃,见她点头,便收下了这枚腰牌。 正是因为她明明一副下人的打扮,却接连与两位贵夫人谈笑风生,这种身份上的天差地别,倒叫人心中浮想联翩,都在暗地里猜测着这个姑娘是何方神圣。 那边坐着的庆碧荣知道她身份,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真是野鸡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没来得及跟身边的人透露,便瞧见了门口进来的魏濯。 他进门,携来了一身寒气,一双冷眸深不见底,面色沉静地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所经之处无人敢上前问安,都识趣地为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魏濯径直走到前方,冲着上首的禹王妃微俯了一下身,便再没发一言,做到了前列的位子上。 阮阮跟众多丫鬟一样,被安排在了主子的身后,她离魏濯不过隔了一丈之远,却还是能感觉到他周身隐带的冷戾。 也不知谁惹恼了他。 开宴之前,所邀之人全部落座,男左女右,隔半而坐,实际上是方便二者看对眼。素来有男女设防之礼,但又怕自家孩子错嫁错娶,只好想着法地举办各种宴会,如今这赏梅宴,便是其中最为盛大的一场。 席位都是两人一桌,魏濯身侧有一空位,他侧过头,看向阮阮:“坐过来。” 阮阮指了指发髻上的银簪,柔声提醒道:“殿下,我现在是您的侍女,不可以的。” 魏濯:“无妨。” 阮阮看了眼周边众人,觉得魏濯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哪有侍女做主子的座位的,怕是他在琼州待的太久,这些礼仪全然忘记了。 “殿下,真的不可以,这不合礼仪。” 魏濯轻轻勾了勾唇,褪了些那身能结冰渣子的寒气,“坐过来给本王夹菜。” 阮阮:“……” 这下她再没理由推脱,只好迎着众人火热的视线,低着头挪到了魏濯旁边,然后两手叠放在桌上,乖顺地如同小猫一般。 魏濯看了眼她端着的姿态,道:“无需这般拘谨,可随意席坐。” 阮阮现在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众人的注意力,而且,她坐的是最前的位子,对面女眷那里冲着的是在场身份最贵气的六姐姐,她的位子是为男座之首。 她头垂地更靠下了,只觉得紧张。 可惜她现在的名声早已传了出去,魏濯不来,众人还不知道她是魏濯的侍女,魏濯一来,就全都知晓了,自然也知晓了她那等惊骇众人的虎狼之事。 竟然敢轻薄于殿下,这也罢了,毕竟京中没几个女子不乐意这样做,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真正做出来的只有她一人。 最最最为重要的是,她平安地活到了现在,还是在殿下眼皮子底下平安地活到了现在。 于是看向她的目光格外复杂,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阮阮并不知情外面传疯了的谣言和绯事,但她的确是肚子饿了,她的胃比她本人松弛多了,完全没有要低调行事的意思,反而慢慢悠悠地响了一声,结尾处还打了个婉转悠长的转儿,听着很是委屈。 委屈到她的胃了。 这声音虽然小,但魏濯还是察觉了出来,他扫了眼奇静无比的大殿,吩咐道:“该上菜了。” 众人皆是一愣,按大魏的习俗,一般要钟鼓歌舞之后,才能上饭上菜,然后再行另外的表演,但魏濯这么一句不顾礼法的话,也没人敢反驳。 后厨的主管见这阵仗,急忙跑去命那些早就备好的前菜先上过来,什么礼义规矩,都比不得听这位殿下的话重要。 不一会儿,满殿飘香,摆上来了一桌的山珍海味,阮阮拉下了眉眼,可看而不可食用,当真是世上的一大难事。 她拿起筷子,准备给魏濯布菜,不曾想面前被推来了光洁的碟盘,魏濯复又把那些饭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自己夹菜吃。” 魏濯说着,还给她往盘子里加了块鱼肉。 阮阮简直是受宠若惊,魏濯是吃错了药还是中了什么邪,今晚竟这般照顾她。 该不是,做了什么有愧于她的事?她心中颇有疑惑。 “殿下,是要我……以身犯险来帮忙鉴别饭里有无下药吗?”阮阮最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魏濯:“……并无,本王先吃。” 那些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人心中五味杂陈,面前的这个有虎狼之事的小姑娘,不仅在殿下眼前平安地活了下来。 而且还跟瑾王殿下义母禹王妃认识,还得了齐阳侯夫人的腰牌,还……吃了殿下夹过去的菜。 第24章 禹王妃从南疆嫁到京城中后,大大小小的场合也经历了不少,她便是从下面的席位慢慢熬到上首的,见众人的表情古怪,也隐约能猜到他们心中藏了事。 便向旁侧的丫鬟问话,丛露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下午的时候就听到了从殿下屋里流传出来的谣言,只是碍于场合,没立即禀告,现在找到机会,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禹王妃听。 禹王妃知道阮阮怕濯儿怕地要紧,自然不信那些口说无凭的话,“谣言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这不是污蔑女儿家的清白吗?” 丛露小声道:“是殿下房里的小厮传出去的。” “小厮?”禹王妃揣测道:“区区一小厮没那个胆量,怕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地里推波助澜?” “奴婢派人打听了下,殿下素来喜静,不喜有人在旁伺候,身边有阮小姐已是足矣。那小厮便得了自由身,他在梅园人缘广善,跟其余门房的小厮丫鬟关系交好,下午接连去拜见了右相之女蓝小姐,碧荣郡主,公孙二公子,李御史之子李少爷,翰林院张学士等数十人。” 丛露接着道:“也不知是不是说漏了嘴,或者吹牛皮,才把话传了出去,至于是哪位贵人暗中宣扬的,奴婢没打探出来,但其中跟阮小姐有过节的是碧荣郡主和公孙小姐,她们二人的嫌疑更大一些。” 禹王妃点了点头,默默记下那数十人的名字,她眯着眼一一比对,找了一圈也没找见蓝初云,倒是找见了她的胞妹蓝初凝。 正好一曲作罢,禹王妃抬了抬手:“都说生女当生蓝家女,才几个月未见,初凝倒是越发俏丽了,身边怎么空着一个位子,是给初云留的吗?” 蓝初凝盈盈起身,笑道:“禹王妃谬赞,姐姐近来嗜睡,今日睡了一下午,以至于错过佳时,她只好派人传了话,说稍稍来迟一些。” “原来是这样。” 禹王妃偏眼看了看魏濯那边,见他迟迟不肯用饭,偶尔动两下筷子也是给小姑娘夹菜,显得很是意兴阑珊。 齐阳侯夫人掌管这次晚宴大大小小的事宜,梅园中什么事都要跟她汇报一下,这些天忙得很,连吃个饭的功夫都有人跑来打扰,这时又有个小丫头跑来,道:“夫人,瑾王殿下今日在园中绑了几个人,说是要压过去审问。” “问审?”齐阳侯夫人看了眼禹王妃,“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禹王妃听后,心下了然:“你无需费神,濯儿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他向来有分寸。” 她又欣慰地笑了笑,濯儿这般行事自是为了阮阮,他冷硬的性子倒是有了回转的余地,以前关于名声的事儿,在他嘴里就是儿戏,无关紧要。既不关怀别人的名声,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总是任由其发展。 丫鬟对主子不敬是极为不雅的事,现在看来,濯儿当着满殿人的面护着阮阮,是在为小姑娘撑腰作势呢。瞧这一脸阴郁,也是难为他了。 一定是她的小阮阮太过招人喜欢,禹王妃冲着阮阮招了招手:“过来尝尝这边的点心。” 阮阮放下筷子,觉得在王妃旁边坐着比在魏濯旁边更为自在,她笑着冲禹王妃颔首,又想起身边这个喜怒无常的矜贵殿下。 复而转过头,轻声问:“殿下,王妃喊我过去,我可以去吗?” 魏濯也侧过头,刚好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清甜香,沁人心脾,消了消他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也不知她听闻那些谣言后还会不会是现在这副欢愉模样。 只怕躲他躲地更甚。 魏濯见不得小姑娘每次都特别用力地躲他,仿佛他是个罪大恶极的煞神一般,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止于此。 他颇有躁意,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阮阮经过同意后欢喜不已,立刻站了起来,往禹王妃身边跑,坐下后看到的又是魏濯离开的背影,他又走了? 阮阮生出一种魏濯是专门过来陪她的错觉,但转眼一想,他平日就忙,可能又是去处理什么紧急军情了。 魏濯走后没过多久,大殿的气氛便轻松了不少,忽而一阵嘈杂:“蓝大小姐来了!” “快看,是蓝初云。” 阮阮循声望去,见门口的方向款款走来一位秀丽女子,白衣加身,金纹做饰,竟跟魏濯的衣服照相呼应。 蓝初云含着笑意,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人们说她是把大魏礼仪做到极致的奇女子,不肯放过一丝细节,她走至中央,收起笑容,惭愧道:“初云今日来迟,自知理亏,所以给大家备了些道歉之礼,还请大家见谅。” 一上来就送礼物,而且人人都有,丝毫没有别家小姐高傲的姿态,做人周全到这种地步,还是很让人惊叹的。 阮阮又看了几眼蓝初云,这便是差点要做她四皇嫂或者五皇嫂的人,不过怕是做不成了,毕竟魏濯心仪她,肯定不会让自己心仪的女子嫁作他人妇。 蓝初云上前几步,走到齐阳侯夫人和禹王妃跟前,奉上两个礼盒,“还请夫人和王妃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这是初云的一些心意。” 齐阳侯夫人早就听闻这位蓝家小姐贤淑,她以往见过几次,只是没说过话,而今见她落落大方,恭敬有礼,谁娶便是谁的福气,“初云真是恰巧晚来一步,瑾王刚刚走,可惜了,没机会收下你的礼物。” 蓝初云笑道:“礼物是人人都有的,殿下自然也有,送给殿下的是我亲手缝制的腰带,只是绣工不好,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她把腰带从锦盒中拿出,有意地展示在众人的眼前,这腰带跟魏濯的差不太多,仅有一些细节不同而已,所以不管魏濯收不收,旁人都会误以为魏濯收下的。 而这对她极为有利,在众人眼里,她和魏濯天造地设。 “谦虚了,看这针脚细密,花纹流畅,足矣跟锦绣坊的成品媲美,定是费了很大的功夫,”齐阳侯夫人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禹王妃,奇怪她为何不讲话:“姐姐?怎么不说话!” 禹王妃抿了口茶,“疲倦了,有些困。” 蓝初云皱了皱眉,她要讨好的是魏濯的义母禹王妃,而非齐阳侯夫人,只是,这王妃性子怪极了,怎么捂都捂不暖,每次给她的面容都是不咸不淡的样子。 两人无意中对视了一眼,蓝初云只觉得禹王妃看她的眼神有些锐利,她又抬头轻轻笑了笑,把话题引向桌侧的阮阮:“咦,这位是谁家小姐,怎么坐在这儿吃饭?” 她这一问,下面有人带头笑了起来,伯爵夫人也是有些资历的人,不畏惧上首的两位,她语调阴阳怪气的:“初云你这话可真是看得起她,这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知道你对人素来友好善良,丫鬟素来都是心机深的人精,你就防着点吧,别让人把你的如意郎君给抢了去。” 现在魏濯不在,众人没了忌惮,都开始对阮阮指指点点。 阮阮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了眼禹王妃,禹王妃拍拍她的手,“伯爵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谁说丫鬟就一定心机深重?齐阳侯夫人还在这儿呢,你说这话,难不成是在暗示什么吗?” 伯爵夫人立刻醒悟过来,眼下的齐阳侯夫人便是当年的燕姬,会错她意的只会认为她是在指桑骂槐,她咬了咬牙,冲着那高高在上的齐阳侯夫人道歉。 走了一个魏濯,还有魏濯的义母为这小丫头撑腰,下面也没了那些愚笨的发言,大都老老实实地进行完了这场晚宴。 人流消散之时,阮阮躲过了那些给她领路的丫鬟,不紧不慢地跟在六姐姐身后。 魏映仪回头看了一眼,用比往常都大的声音说话:“听说夜晚的梅岭别有风趣,林里有个野亭,我们过去转一转。” 公主的话岂敢不听,她身边跟着的暗卫又都只服从命令,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钻进了黑夜中。 阮阮不能离他们太近,怕会被瞧出端倪,打算在林边等上一会儿再进去。 她身后热热闹闹地来了一群人,看来也是去梅岭探夜的,里面除了庆碧荣还有公孙念和蓝初凝。 庆碧荣看到阮阮后,再也没了神色飞扬,她败兴道:“怎么哪都有你?” 阮阮:“……” 她不想在见六姐姐之前惹出麻烦,假装没听到庆碧荣的话。 “没劲!”庆碧荣偏过了头,等着旁边的人点火把。 阮阮刚要迈进林子里的时候,听见了魏濯冷冰冰的声音。 怎么哪都有魏濯! 就在她身后,是魏濯冷硬的命令:“不准进梅岭。” 那边的庆碧荣以为魏濯是跟她们说的,她不敢跟魏濯对话,直接把蓝初凝推了出来,蓝初凝心里也慌,但是她坚信她姐姐跟魏濯有匪浅的关系,她道:“回,回殿下,我们是我姐姐同意了的,她同意我们进梅岭玩耍,您不必担心。” 魏濯一直盯着小姑娘的背影,见旁边还另有一群人在,只淡淡地看了那边一眼。 不认识。 那群姑娘见他看向这边,就连连行礼,声音却哆嗦地一点儿也不齐:“给殿下请安……” 魏濯收回视线,礼节性地嗯了一声。 蓝初凝雀跃十足,小声炫耀道:“看吧,殿下果然喜欢我姐姐,一说我姐的名字,他立马就同意我们进去了……” 阮阮离她们近些,一字不落地把那些话听进耳里,而且,的得知了流言蜚语的事情,若不是魏濯说什么偷亲之类的话,她现在也不必担上那半点不真实的罪名。 她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随便躲到一颗树后面,躲开魏濯。但他过于强大,自己没跑出三步就会被捉回去。 还是莫要打草惊蛇了,她只好打消逃跑的念头,站在原地没继续往里走。 魏濯目光聚在阮阮迈不动的腿上,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06 00:24:16~2019-12-07 04: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欧尼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24673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魏濯把人捉回房间后,见小姑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道:“梅岭危险极多,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以后不可再去。” 阮阮不想与他说话,偏过头去,只当没听见。 “不服气?”魏濯垂着眼整理桌上的折子,余光里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不服气也得服气,若再有下次,就立刻差人把你送回禹王府。” 阮阮知道魏濯向来霸道,但明明那么多人都进去了,凭什么只凶她,心里这般想着,语气也委屈起来:“别人都能进去,唯独我不可以,殿下未免太偏心。” 明里暗里地在怪他胳膊肘往外拐,看来是极为不服气,魏濯轻嗤了一声:“别人随从众多又有护卫防身,碰到危险也不会出什么事,你呢,也就本王过去把你寻了回来,独身一人就敢往漆黑的林子里跑,是该夸你胆大还是讽你憨傻?” 阮阮被他堵地说不出话来,六姐姐在林中等她,她怎会害怕,但这些话并不能用来反驳魏濯,只好默默垂下了头,看着很是理亏。 魏濯很难对什么提起兴致,但看着眼前小可怜无语凝噎的小模样,心中也会泛起微小的涟漪,把她放在身边,闲来无事时逗一逗也不失为一则趣事,无怪乎母妃那般喜爱她。 回府之后,还是得将她归还于母妃…… 魏濯敛下神色,“剩下一日,跟在本王身后不可离开,免得你又到处乱跑。” 阮阮怔住,“我只是假扮的,你太苛刻了。” “嫌苛刻,本王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回王府。” 阮阮这下便再也不想开口了,她趴在桌子上,霸道占据了整片地方,直到把魏濯放在桌面的折子挤下去之后,才肯罢休。 魏濯捡起来放到另一边,阮阮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魏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再度以下犯上,用手指把那摞折子又推了下去。 然后迅速收手,装模作样地抱住脑袋,呢喃道:“头疼,被人气的。” 魏濯:“……” 桌子上耍脾气的小姑娘两次三番地挑战着他的底线,他竟没觉得反感,耐着性子再一次捡起来,见她乖顺后,才绕进里侧处理公务。 阮阮睁开一只眼,又闭上,悄悄骂道:“魏濯混蛋。” 忽而,她听到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跟江阳茂那种走三步拖一步的步调不一样,大晚上的,该是谁来了? 阮阮心里有些恐惧,还没来得及跑到魏濯那边时,黑衣人已经进来了,边走边扯下脸上的黑巾,来人面色憔悴,是多日未见的须寒。 她松下一口气,准备再次趴回去后,须寒却停在了她身边,用一种极其不善的眼光打量她。 阮阮直起腰,绷紧背脊,软声问:“看什么?” 须寒蹲了下来,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以后离殿下远点。” 阮阮:“……我也想离他远点,但这话你该对魏濯说。” “不准直呼殿下姓名。”须寒斥道:“我已查出你的身份,稍后就去禀告殿下,若殿下不动你,你也别沾沾自喜,最好安分一些,留你是为了孝顺禹王妃。” 阮阮听到查出身份这四个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手心冒出一层薄汗,若仔细听,声音也是带着颤意的,“不可能,那你说,说我是谁?” 须寒闭了闭眼:“非要我说你才肯罢休?你跟陶雀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陶雀门又跟南疆有着暗中联系,我不管你来禹王府是做什么的,偷情报,做卧底或者别的什么,我不关心,殿下也不关心。” “你记清楚了,天下大势已定,殿下手握实权,且比南疆,比魏家皇室,要厉害的多,无论你怎样翻风浪,都不成气候。” 阮阮一开始看须寒那般信誓旦旦,还以为会从他口中听见“皇宫”,“九公主”,“魏姝仪”之类的字眼,没想到须寒说的是一个她连听都没听过的陶雀门。 真是古怪,陶雀门是什么?跟临雀山庄都带了一个雀字……但她更庆幸自己没被查出来。 须寒继续道:“无论你是被逼迫而来还是自愿过来的,只要在禹王府安分守己,照顾好王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他说着,还把腰间的剑扯了下来,拍到桌子上,任何一场威胁都少不了兵器加持,他准备开口恐吓之时,那边传来了魏濯的声音:“她胆子小,见不得兵刃。” “是。”须寒恭敬地对着竹帘行了下礼,才大步走过去。 阮阮发现,须寒来的时候,没关门,没关门的话,她不发声音就可以逃出去找六姐姐,这样被发现溜走的几率很小。 她轻轻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幸而雅间面积大,如若不仔细注意这边的话,是很难察觉她有没有乖乖呆在原处的。 经过一阵提心吊胆的挪动,阮阮终于走出了这间房,她疾步奔往梅岭的入口,眼前是一片黑,不敢下脚,她又偷偷摘了路旁的灯笼,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在这里还能隐约听到几个女孩子的声音,大概是庆碧荣她们还未离开,阮阮仿佛没有刚才害怕了,她跟六姐姐约好的野亭就在另一侧。 赶到之时,六姐姐正抱着双臂取暖,见到她时眼前一亮:“妹妹,快过来。” 阮阮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情绪表露出来,抱着魏映仪又感动又委屈,抱着抱着就小声哽咽起来。 魏姝仪一下一下哄着这个最小的妹妹,担忧地问:“怎么哭地这么厉害?是瑾王殿下欺负你了吗?” “魏濯他,他有时候会很凶,不凶的时候,也是讨人厌的。”阮阮缩在姐姐怀里:“六姐姐,我想你了,想徐姑姑,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徐姑姑啊。” 魏映仪擦掉她脸上的泪,叹了一口气,“徐姑姑身体早就没有大碍了,你流落禹王府这些天,她没什么变化,只是白头发比平常多了些,但……但并没有暗地里寻找你。” 阮阮讶异道:“姑姑为何不来寻我?”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映仪道:“我必须得当面问她,或许才能得到一些消息。那你现在该如何?是我偷偷把你带走,还是暂且留在禹王府等姑姑消息?” 阮阮脑中突然蹦出何敬这个人,当初他偷偷潜入内院,告诉她徐姑姑身体无碍,还让她安心在禹王府留下。 所以说,难道何敬便是徐姑姑派来的?而徐姑姑也知道她身处禹王府。 从小到大,姑姑对她忠心耿耿,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爱护,不舍得让她吃半点苦头,若非有难言之隐的话,定不会放任她不管不顾。 阮阮咬了咬唇,道:“我暂且留下,麻烦六姐姐帮我找一趟徐姑姑,跟她说,我想她了,想见她。” “她若还不理,六姐姐就说,我瘦了,生病了,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你这样说,姑姑肯定会来见我的。” “你决定了?” “嗯。” “好,待会儿怎么回去?瑾王知不知道你过来梅岭了?”魏映仪细细打理好妹妹的衣衫,“捂紧些,别冻到了。” “他不知道,所以我出去后就去找禹王妃借宿一晚,免得又被魏濯凶巴巴地训斥。” 魏映仪打趣道:“殿下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厌恶?” 阮阮不想多说,只好转了话题:“姐姐,我们安心走路吧,魏濯不好的事,容我先攒一攒,能攒许多件呢,等我回宫之后,再说给你听。” “听你的,安心走路。” 可偏偏,出梅岭的必经之路上,是庆碧荣一伙人,她们正在兴致勃勃地拿石头砸树枝上的梅花,玩得不亦乐乎。 “阮阮,你先出去,别让她们发现了我们二人私会的事情。” 阮阮犹豫道:“姐姐,她们刚才看见魏濯把我带走了,若发现我第二次过来了,说不定会起疑心,还是你先走合适一些,我待会儿在她们之后走便可。” 魏映仪只好点头,“那你小心一点,他们走的时候你也要跟着走,别在里面耽搁时间。” “知道了,六姐姐,还有,你那个赐婚的事……我,我会帮你问一问齐锦霄是什么样的人,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啊,万一他是个很好的人呢。” 魏映仪苦笑道:“你自己都管不了呢,就先别担心我了,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的。” ~ 在这冰冷寒夜中,阮阮四处走动来取暖,但梅岭的地势坑坑洼洼,她一不小心就被绊倒在了地上,沾了一身的泥污不说,眼前的场景吓得她几乎要惊叫起来。 她眼前,猝不及防地站着一个人,青色的衣衫,腰间坠着一件小巧的银算盘。 她摔下去的瞬间,那人没来得及躲闪,所以才被她误打误撞地发现。 阮阮瞪圆眼睛,“何敬!你,你为何跟踪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庆碧荣那伙人,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尖锐的惊叫,听起来是极为恐慌的。 自从入秋以来,梅岭就时不时会有狼群出没,今夜刚好被撞见,所以那边地场景非常混乱。 何敬原本想要立刻离去,听见狼嚎声后,定住了脚步,走到阮阮跟前:“公主,往这边走,我先护送您出梅岭。” 阮阮犹豫了一下,跟上去,边走边问:“你是不是徐姑姑的人?为何帮我?” 黑夜里,看不见何敬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何公公是我叔父,受他所托给公主传信。” 既然是何公公的人,便是向着她的人,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内情,阮阮试着问:“你可知徐姑姑为何不来接我?” “南疆请和,为求两境太平,齐南王上书替子求娶公主,希望用和亲的方式加固双方信任。”何敬顿了顿,才道:“对方要求是嫡公主。” 阮阮停下了脚步。 何敬继续道:“而禹王妃是齐南王的胞妹,虽跟齐南王本人有所过节,但跟小一辈的侄儿女关系密切,世子上京后极有可能去拜见他的姑母禹王妃。” “您寻机会在暗地里观测,若欢喜于他,即嫁,若不愿,可逃。但圣旨还未定下,一切皆有定数。” 阮阮一瞬间明白六姐姐的感受,不知是因为天寒,还是因为慌乱,声音含有轻微的颤意:“父皇他……他怎么说的?” “皇上近期没有上朝,对此事还未表态。”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说件事,下章就要入V啦,当天日万,到时候给你萌发红包 希望小可爱们能继续支持,感谢~ — 预收文—《奸臣之女重生后》 顾宜宁是当朝宰相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清艳窈窕,瑰姿艳逸,年少时痴心错付,放着身边青梅竹马的陆旌不要,偏钟情于林家小侯爷。 为嫁心头所爱,不惜跟陆旌断绝关系,终日以泪洗面,消瘦许多,宰相爱女如命,自是允了这桩婚事。 后整个相府被渣夫继妹算计,父亲锒铛入狱,自己陷身火海,那个抵着火焰不顾性命冲进来救她的人,却是她当年弃之如履而今万人敬仰的摄政王殿下。 侥幸逃过火劫后,陆旌虽对她冷脸相对,却仍坚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众人口中这位弃妇迎娶进门,她摇身变为摄政王妃,此后十余年盛宠不衰,被惯养地愈发娇气。 顾宜宁时常觉得自己对陆旌有所亏欠。 一则雨夜里,竟重回年少。彼时,她刚跟陆旌断绝来往,还声称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阵仗闹地颇为难堪,据说传遍了京中上下。 平日都是陆旌哄她,她怎知如何哄人,只得硬着头皮,将订婚请柬送了过去,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 男人眼底怒意汹涌,脸色铁青,将请柬扔至一旁,气极道:“就不怕我把整个订婚宴给掀了!” 顾宜宁听后面露喜色:“这样更好。” 男人只当她在挑衅,面色沉地愈发厉害。 顾宜宁颤意连连,她哄人的方式……似乎不太对? 第26章 阮阮没想过和亲这件事,从小到大都没想过。 幼时受宠,还不知道成亲是何物的时候,父皇就给她许好了人家,懵懵懂懂地把魏濯当成陪伴自己一生的人,虽然中间偶尔会嫌弃他冷淡,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委屈。 无论如何,总体上还是满意的。 但后来发现有很多的事,不是那么顺其自然就能完成的,比如嫁给魏濯。 那年冬天飘着鹅毛大雪,母后穿着华服,在楼台上作画,画的是满园的梅树,一树一树耀眼夺目的红,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雪白和梅红两种颜色。 她从母后眼中看到的是满眼的不舍和悲楚,美眸迷茫又空洞,带着喑哑的声音,柔声说:“阮阮真乖,如果有一天,母后消失了,你就要更乖些,切莫再到你父皇面前撒娇了,离他远远的,别让他再注意到你……” “还有濯儿,不该强求的,就莫要再坚持,他既然不愿跟你成亲拜堂,” 所以之后几年,如母后所言,父皇收回给她的一切宠爱,往日荣宠烟消云散。 而曾经有一个白胡子大臣,在母后跳城楼那一天,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母后,本就该死,她是皇上一生当中最为肮脏的耻辱,你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你该庆幸,她死了……她终于死了……你呢?你也该死……” “她……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间,不配当一国之后,不配受到皇上的宠爱,也不配生下你,生下你这个皇家血脉,我不会杀你,但你今后未必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你母后走了,你也过不了好日子了……谁让你是她女儿呢……” “就算为了大魏,为了太平,她献身了又如何,她真是狡诈,用这种方式离开,死后留得名声在世,享得皇家荣誉……明明,她是皇上威名中的耻辱……” “公主?公主……”何敬见她情绪不对,轻声喊了一下。 阮阮回神。 “公主,前面那条路有明火,许是碧荣郡主那边的动静过大,惊动了外面,有人进来寻人了,我们到那里就分开。” “好。”阮阮心情低落,看了眼前方的火把,“多谢你帮助我。” 何敬刚要拱手作揖,却感知到了一股杀气,他抬头略略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带上黑巾,三两步朝着更深处的暗林中奔去。 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地就离开,也不知是被谁吓得。阮阮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腹部绞痛,心口处闷地发疼,她再也走不动路,只好蹲下。 想要再次试着起身时,看见一双黑靴,再是衣角,周遭仿佛更冷了几分,萦绕着松香,不用说她都知道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是魏濯。 魏濯立于她身侧,低着头,那种给人的压迫感快要溢出来,“站起来。” 阮阮吸口气都觉得抽疼,更别提站起来了。 她动了动嘴,没吐出半个字,很费力地想要站起来,但使不上力气,刚想说她起不来的时候。 魏濯不耐到了极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耍这般倔脾气,“还是说,你想在这里留着喂狼吃。” 江阳茂及时开口:“阮小姐,快起来罢,殿下好心提醒你这里危险,你怎么就是不信呢,还偷偷溜出来,这不就碰上了狼群出没么,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野林。” 魏濯沉着脸,转过身子:“江阳茂!” 江阳茂中气十足:“在。” “我们走,让她跟上。” 江阳茂要急死了,两个祖宗,他哪个都得罪不起,一开始他的确是为主子命是从,但主子对阮小姐又有种别样的态度,他就…… 唉……他弯着腰好生劝道:“阮小姐,我们快快起来……唉,您,您怎么哭了!我我也没说什么吧?!” “阮小姐,您别哭……”江阳茂手忙脚乱地浑身找手绢,摸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大男人,用什么破手绢! 魏濯步子顿住,侧过身,看见皎白的月光里,小姑娘蹲在地上,缩成一个球,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最是烦这种调调,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耍性子掉眼泪,活脱脱一个娇气包,得让人哄着惯着,一不高兴就变脸,比翻书还快。 魏濯觉得自己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已经是极其不可理喻的事情了,甚至有些颠覆他对自身的认知,他不可能再干什么更没底线的事了。 他别过头,头疼地不想再理会,耳里却还是钻进去几声抽泣,他又闭了闭眼,反身折回去。 看着地上的小可怜,不知她是不是在演戏,反正看起来是挺可怜的,一想到自己的心绪又被她挑乱了,就有些烦,忍不住奚落道:“哭什么哭?难不成还要本王抱你回去!” 阮阮打了个哭嗝,听见这话后慢慢抬起了头,眼睫上沾染着莹莹发亮的水光,眼尾泛红,脸颊上还带着一滴尚未落下的泪珠,粉嫩的指尖掠去眼泪,小声地吸了口气,哭地楚楚可怜。 月色在她身上镀了层柔美冷清的光,枝头的梅花衬得这里如同仙境,小姑娘面色苍白,明艳里参杂着纯澈,一眼乍看是惊艳卓绝,仔细琢磨还是勾人魂魄。 魏濯脑中只剩下三个字,美人计,美人计,美人计。 江阳茂咳了一声:“殿下,阮小姐起不来,走不动,她声儿太小,您刚才没听见,要不……您帮个忙……” 魏濯看了他一眼,像是在问:你为何不帮。 但江阳茂就是从他的眼色中看出了另一层意思:你要是敢帮,两只胳膊就都别想要了。 他瑟瑟打了个抖,道:“我怕我祸害阮小姐名声,您就不一样了,外面人都在传阮小姐偷亲了您,反正他们已经把你俩关系传的天花乱坠了,再多一个,好像也没什么。” 魏濯:“……” 他弯下腰,直接把地上的人提进了怀里,然后愣了一瞬。 她太轻了,没想到会是这么轻,比某些纯铁实心打造的兵器还要轻。 魏濯抱着怀中的人,能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像是在憋着气,小心翼翼地吸气,再吐气,两只小手攥着他的衣袖,头埋在他怀里,乖地不行。 这个时候知道乖了。 一副害怕他把她给丢下的样子。 势力的小白眼狼。 魏濯穿过那条被火棒照地明亮的路径,两边是各执明火的丫鬟婆子小厮等,都在呼唤着各家主子的姓名,现在看见这副场景,一个个的眼睛亮地像是灯笼,都扒着头看那个挡住脸的小姑娘。 瑾王殿下怀里抱着的是谁?虽然挡住脸了,但他们毕竟是京城圈权臣贵门里的仆从,练着练着就练就了一身八卦和推测的能力。 这姑娘水红色的衣裙,墨发及腰,发髻插着一支简洁的银簪,其余的话……腰间还坠着一个银制的箭头,没有谁会吧兵器挂在身上当装饰,除了那个小姑娘。 听说连这个箭头也是殿下赠予她的。如此看来,她便是殿下身边的那位颇有胆敢的侍女! 有本事偷亲殿下,有本事让殿下当着众人的面护着,还有本事让殿下把她抱在怀里,这可是真真的有本事呐。比当年震绝京城的燕姬和柳姬还要有本事。 燕姬众人都知道她是怎么上位的,起因是当年的齐阳侯立了大功,风头一时无两,过于招风,免不了引起在朝大臣的顾忌,彼时正是娶亲的年纪。 若是娶的女子身份高贵,就更招人忌惮,所以在皇上夸完两位女子后,他为求踏实日子,便挑了其中一位做妻子。 但燕姬这么多年以来,是候府后院里的唯一,栓得齐阳侯数十余年,不能说她没有手段。 啧,这位阮姑娘就更厉害了,后生可畏呐。 等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爱好闲嘴的聚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哎,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阮姑娘跟当年的燕姬和柳姬情况很像啊?” “燕姬柳姬成功上位成齐阳侯夫人和南广王妃,都是正室,都受宠,这个阮姑娘若真的想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话,得看她能不能也成为瑾王的正妃靖王妃。” “那倒是有个争头看了,你们别忘了,还有个蓝初云蓝小姐呢,两者之争,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的确是场好戏,蓝初云开始时是皇妃钦定人,身份高贵,跟殿下之间有着多条阻隔。不过时过境迁,殿下归来,故人重逢,这是一场好戏。” “而阮姑娘身份低微,一个小小的侍女出身,有幸服侍殿下,竟得了殿下的青睐……如此相处,他们究竟能否跨越身份地位的悬殊在一起呢?这又是一场大戏。” “所以,你说殿下是选择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还是选择弃新人宠旧人?还是两个都要!” “你们俩唱戏呢?别闹了,旧人从来都不是蓝初云好吧,旧人是那个姝仪宫的嫡九公主,要不是公主请旨收回赐婚圣旨,瑾王就是九驸马。你们说皇上会不会再赐一道圣旨给他俩?”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而且那是瑾王从来都不想娶九公主,她才有自知之明地请求收回圣旨的好吧,明明蓝初云和殿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说蓝初云送了瑾王殿下一条亲手缝制的腰带,是按照殿下的喜好缝制的,她对殿下也挺用心的嘞。” “那腰带跟殿下其他腰带长得都差不多,谁知道殿下收没收下,蓝初云也是心思深沉,让人都误以为殿下佩戴的腰带是她亲手做的,我听说呀,殿下可从来没收下过她送的东西……” ~ 魏濯抱着怀中的乖巧地不能再乖巧的小可怜,他低头看了眼,觉得怀中的人在发抖,莫不是被他吓得?他也没干什么,至多说了两句狠一点的话。 可真是娇气包。 走至雅间后,江阳茂在身后关上了门,魏濯停下脚步,等着阮阮自己下来,等了半天都不见动,他却也没什么脾气,反而耐心地把她抱到了床边。 这是他的床,看在她是姑娘的份上,暂且给这娇气包睡几晚。 到了床边,阮阮还是没动,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魏濯抬了抬眉,“还想让本王抱你到床上?” 江阳茂在一旁煽风点火:“殿下,送佛送到西,就差最后一步了,你好人做到底不行吗?而且在树林里遇见狼这种事,一个娇弱的姑娘怎么也得吓个不行啊!” 魏濯差点忘了,她胆子有时候挺小的,刚才蹲那里不起来,或许是被吓的,他把人轻轻平躺着放到了床上。 小姑娘一沾床,立刻侧过身蜷起身子,又成了一个球。脸色依旧苍白,看来真是被吓的。 阮阮捂着被角,咬了咬唇,似是有话要说。 魏濯看了她一眼:“没人动你,喝完这杯热水后睡觉。” 江阳茂端着杯子,奉到阮阮跟前,“阮小姐,外面冷,刚进来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阮阮接过茶杯,微微把头抬起来,抿了一口水,因衣衫凌乱,侧颈上裹着的衣衫被拽了下去,墨发中能看到大片的莹白和机具美感的锁骨。 她唇上还有水光,这副场面还是很诱人。魏濯往左侧了侧身子,挡住江阳茂,自己又默默别开头,心中所想的还是美人计,这次还是个病美人。 阮阮喝完水后,干哑的嗓子终于有一丝温润,她试着开口,起码能出声了:“殿下……” “我……我想……” 魏濯看她说话磕磕绊绊,以为她又提什么要求,是床太硬,还是说要他们离开。他耐心地等着。 “我想……去王妃那边睡一晚。” 话落下,魏濯一瞬黑脸。 阮阮垂下头,不敢看他,只羞羞答答地说:“我有些事情,要跟王妃请教。” 江阳茂心里苦极了,这小祖宗是不是太娇气以至于不会看人脸色啊,殿下都做到这种份上了,她还是不领情。 “阮小姐,有什么事明天在跟王妃请教也不急,天色这么晚了,您就安心睡下吧!” 阮阮小声道:“挺急的。” 两人共同小心翼翼地去看魏濯的脸色。 魏濯背过身,“你若是还走得动路,本王不拦着。” 阮阮听后,犹豫了一下就要掀被子下床,江阳茂急忙拦住:“阮小姐,殿下在说气话呢,你怎么能当真,赶紧躺回去吧!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说!” “我……我生病了。”阮阮跪坐在床上,嘴唇也略白,看着真像是病了。 但江阳茂只懂试毒,不懂就医。 魏濯背着他们,冷声道:“江阳茂,找大夫给她看。” “不用,要王妃就好。”阮阮拉着眉眼。 江阳茂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魏濯想起刚才那一幕,转过身子,道:“把你的衣服,穿好。” 阮阮连忙裹了裹锦被,严严实实,生怕被魏濯占了便宜。 魏濯:“……” 江阳茂请来的是女医,她一进来就看到阮阮红着一张脸,那种红不是气色不错的红,是羞的,整个人反而是病怏怏的模样。 女医会心一笑,这种事男人自然是不懂的。她提着医箱,走了过去,“给殿下请安。” 阮阮见来者是个温和的女医,没那么害羞了,她解释道:“辛苦您了。我原是想要去找王妃,但殿下他……”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毕竟魏濯在这边站着呢。 女医明了地点了点头,她看着床上这个害羞的小姑娘,柔声道:“姑娘,把手放到这边,我来把把脉。” 一会儿后,女医笑道:“除了那个之外,是不是晚上还吃了寒性食物,以至于两种痛加在一起,会造成腹部绞痛的情况,我来开一些药。” 晚宴的时候魏濯夹什么她吃什么,没有任何顾忌,好像是有一些不能吃的食物。 纸上写了密密麻麻一堆药,女医交给江阳茂后,转身对着魏濯弯了弯腰:“殿下,女子月事每月一来,身子柔弱,脾气也会比往常敏感,若这位姑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希望您尽可能体谅一些。” 魏濯颔首,“她并未说过,所以……” 女医道:“女子羞怯,这种事还是不乐意对殿下说的,只要不过分劳累,便可安好,殿下不必担忧。” …… 阮阮靠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挖着药喝,满口苦涩,但肚子还是很难受,只得硬着头皮咽下去。 忽然床上扔来两颗硬邦邦的小圆球,用纸裹着,她捡了起来,是两块梅子糖。 阮阮侧了侧头,看向魏濯,小声道:“谢谢殿下把我带回来,辛苦你了。” 魏濯倪了一眼,嗤道:“什么时候还会说谢谢二字了?” 阮阮:“……以前殿下也没有帮我。” “帮你瞒着失忆的借口,这不算帮?” 阮阮一听,没了声音,低头安静喝药。 魏濯本想再问问刚才树林里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是谁,但瞧见她身子难受,便没有再问。 窗外,地上已经浅浅地铺了一层雪,乌云遮住月亮,阴冷冷的。 魏濯看着眼前的二人,示意他们说话。 边梁这些天在朝。须寒去了荥阳,他晚上还未将话说完时,殿下就发现那位阮小姐失踪了,便过去寻人,并没有听完他之后说的话。 须寒接着没讲完的话说:“殿下,陶雀门并非单纯的江湖门派,跟皇宫的程贵妃也颇有渊源,当年程贵妃带着六公主途径临雀山庄,便是被陶雀门的人劫走的,或许是故意而为之,我在那里窥探多日,发现他们之间仍有私密的书信往来。” “另外还发现一张字条,您请看。” 魏濯打开字条,上面是一行小字—阿阮归来与否。 阿阮,阮阮。 他默念了一遍。 “程贵妃是如何结实陶雀门的。” 须寒道:“程贵妃是老程国公府的第二女,年幼之时一直待在京城,与她最交好的闺友是蓝右相的妹妹蓝婉儿,很少有其他的玩伴,入宫为妃之后,除了那次临雀山庄的一劫,便再也没出过宫。” “你呢?”魏濯看向边梁。 边梁从皇宫赶来,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想了想,才道:“殿下,齐南王希望同大魏和亲。” 双方紧张的关系持续了六年,突然求和,不知是为什么。 边梁继续:“齐南王说,非嫡公主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要三点放来着,,定错了时间 有二更,晚上放~ 第27章 自从纯贤皇后去世之后,魏皇便没有再立后,皇后的位子一直空了下来,所以提起嫡公主,满朝只有那一个,目前还在姝仪宫困着的那位。 边梁笑道,“不过这嫡公主可是难娶啊,上次李御史提议把她送去和亲,以为皇上会赞同,谁知却被拖到偏殿打了五十大板。不知这次皇上能不能把手伸到齐南王那边。不过他至今未表态,看样子可能会答应。” 江阳茂从楼上下来,一脚扎进雪地里踩了两个鞋印子,笑着嘲讽道:“能不能别说瞎话,你这些年一直在琼州,论在京城的资历还是我比你大,明面上皇上是不喜欢九公主,但这是他从小就十分宠爱的女儿,嫁人这种大事总归是要好好考虑的。” 边梁若有所思道:“听闻姝仪宫名贵珠宝不少,九公主失宠的这些年,可有人进去抢掠?” “谁敢?”江阳茂道:“没人进去过。连掌权的程贵妃都没胆子进去。” “那便是了,魏皇依然是护着她的。不让她去和亲自然其他的办法,目前只有三种,一是先把公主提前嫁出去,二是立新皇后,再封一个嫡公主,不过皇上对纯贤皇后痴心难改,怕是不会。” “第三种视为最下下策,挑个人假冒九公主,但这个最易识破,毕竟很少有人的额头上面,天生就有梅花。” 边梁笑了笑:“殿下,您又危险了,皇上当初从众人里选出了您做女婿,中间这么多年没再给九公主招驸马,而您现在如他所料长成了骁勇善战的瑾王,他极有可能选择第一种方法,再赐一回婚,女婿挑的依旧是您。” “嗯?殿下也太惨了吧,小时候就被九公主支配,长大后还要再遭罪么?难道还要等那九公主失望一回再请旨收回赐婚?” “不会的,即便是九公主去请求,皇上也不会再收回,他就是想保他女儿平安,而殿下是现如今最好的依靠。” 魏濯没说话,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个雪夜,也是如今晚这般森冷,半大不点的小丫头披着貂绒去裕霆居找他,嬷嬷说她连闯九道宫门非要过来,任谁都拦不住。 找他的缘由是为了证明自己长高了一些,她在他面前很乖,细声细气地说:“濯哥哥上个月说我是小孩子,我吃了一个月的鸡腿,母后夸我长高了一指,我来给你看看,我会长大的。” 他抬眼看了下,没瞧出长高,但看出来长胖了,手腕比以前粗了一圈儿,银镯边都挨着肉了。他当时没说话,就觉得小孩还挺无聊的,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要跑来跟他说一声。 以后若娶回家,那还了得?天天有个人在耳边说,我长高了一指,变胖了一圈,这个衣服好看,那个发簪也好看,我全要! “濯哥哥你看,我今天的发簪好看吗?” “……” 他嗯了一声后,就赶小丫头回宫。 小孩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慢慢消散,然后多了圈眼泪在眼眶打转儿:“濯哥哥,你以后多去宫里转转,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你了,所以才来的,你不要嫌烦。” 还有这一点,若他日后领兵打仗,离家前还得面对眼泪汪汪的夫人,回家后大概也要每天哄着,费心费力,浪费时间。 所以,不能娶。 不能娶的。 魏濯默了片刻后,才道:“可拒接圣旨。” 边梁微微讶异了一番:“殿下,这般违背旨意,可是要……要夺……夺一把椅子?” “不夺。” “不夺的话,您看看是谁比较适合太子之位,毕竟四皇子五皇子都对您颇为忌惮,但都想把您拉入阵营,当然还有个年纪最小的八皇子,目前在书院读书。” 魏濯回身,语气薄凉:“皇位本就是要去争夺,谁有本事谁坐,没本事的就算扶持上去,日后也得被拉下马,找本王又有何用。” 江阳茂道:“您就不怕,夺权之争会波及他人?牵扯在其中的人也不少,两方人马持平,势均力敌。” 边梁怼了他一拳,“自己常常试药把自己试傻了不是?这场斗争像是在儿戏,夺权的是双方阵营里对立的大臣,从来都不是那二位皇子,你觉得光凭二位皇子,能坚持到现在?” 江阳茂摸摸头:“也是……一个懦弱,一个没脑子,出了名的,也不知皇上是怎么生出这两个儿子的,那些朝臣倒是争地不亦乐乎头破血流。” 边梁:“……” ~ 隔天,魏濯一直没出门,阮阮只好在床上坐着抠手绢,她无聊之余就时不时地抬头看两眼魏濯。 魏濯盘腿坐在桌前,提笔在纸张上写字,他余光里看见小姑娘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桌上的墨:“过来研磨。” 阮阮听后,站起身来,坐地太长时间,腿有些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去,在魏濯旁边坐下,盯着砚台看了一会儿:“这个墨,怎么研?” 魏濯:“……” 魏濯演示着转了几圈,阮阮点点头,“我会了。” 她接过手,觉得自己力气肯定不如魏濯大,她用力摁下去,直接嘭地一声,摁翻了砚台,墨汁一点一点渗进魏濯的衣服上。 因他衣服也是黑色,看不出墨汁渗在哪里,阮阮想擦也不知道擦哪儿,她抿住唇,汕汕地看了眼魏濯。 魏濯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里间,出来后直接换了身衣服。 阮阮自知什么都帮不上忙,还犯了错,魏濯平时那么凶,这个时候肯定会训她的,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她垂着头,眼前突然出现一晚黑漆漆的药汤,魏濯手里还握着几颗梅子糖,“把药喝了。” 她愣了一瞬,接过去,“你今天,挺好的。” “平时怎么不好了?”魏濯淡着脸,看不出有什么不快的情绪。 阮阮喝了一口药,她不敢说太多话,徐姑姑告诉过她,要少说多听,她想了想才道:“今天格外好,弄脏你衣服也没怪我。” 喂她药就是好,没怪她就是好,自己平时在她眼里是有多不堪,魏濯笑了笑,“那谁对你最好?” “王妃,芙姐姐,芷柔姐姐,还有世子,都好。”阮阮回答地过于干脆,临了补充道:“江阳茂也好。” “昨天夜里的那个人呢?站在你身边那个,他对你好不好?” 他话锋一转,硬生生把话题扯到了昨夜,江阳茂在屏风外拍了拍脑袋,他的殿下哟,好不容易就快要跟阮小姐有了些温情感,最后却又问了个这么要命的问题。 听了昨夜须寒的分析,他已经认定阮小姐是个奸细,所以,做奸细要搞事情,要偷情报,要私下跟同伴密会,还要有一个自己的小组织。 他家殿下丝毫不带犹豫地,把人家自以为掩藏地很好的事情道了出来,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吗?! 江阳茂沉重地叹了口气,一个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禹王府当奸细是多不容易的事儿,至今为止应该还没为组织做过什么贡献,多么地吃力不讨好。 阮小姐运气不好,碰上他家殿下这样行事滴水不漏又冷漠无情的敌人,江阳茂竟然觉得她还挺可怜,应该没少被组织头头儿训斥。 奸细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掉面儿了,他家殿下还来戳人家伤口,唉——有机会他得直言一番,好让殿下注意一下措辞。 魏濯饮了口热茶,“是个男人?” 阮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失忆了,忘掉了。” 魏濯继续问:“昨夜跟六公主说了什么好玩的?” “我都说了,我忘掉了。”阮阮觉得自己的行踪魏濯知道地一清二楚,她好像一点秘密都没有,当然更怕的是自己身份被揭穿,心情不自觉有些恼火。 魏濯见她语气都变了,淡淡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在别人手里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阮阮在心里腹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在别人心里已经挨过很多次骂了?! 她走到窗边,捧着脸看外面的雪景,天地间白茫茫地一片,点缀这片白的只有那满园的红梅,两种颜色,看着着实有些寡淡。 “我想去找芙姐姐玩。”阮阮把刚才的气封锁住,隐忍着来魏濯跟前请示。 魏濯昨晚听女医说,姑娘月事来了心情会不好,得尽量顺着她的意,他点头同意,“让江阳茂跟着你。” 阮阮摇摇头:“他是男子,跟我们在一起不方便。” “本王似乎还没去母妃那边请过安。” 阮阮扒住他的手臂:“我觉得江阳茂挺好的,他跟女子在一起也和谐地很,让他送我吧。” 江阳茂:“……” ~ 路上,江阳茂乱七八糟地解释着:“阮小姐,您放心吧,殿下对您容忍度很高,都高过我和须寒边梁他们了,他肯定不会怎么样你的,顶多吓唬两句,您莫要跟他计较便是了。” 阮阮抱怨道:“那他为什么连我见了谁都一清二楚,他还知道六公主,还知道昨天晚上跟我说话的那个人。” 江阳茂致力于保护这个娇弱小奸细的自尊心,安抚道:“碰巧,这都是碰巧,殿下没想着要跟踪你,而且禹王府裕霆居对你不是都没有设防吗?都是你的地盘,你随便逛便是。” “魏濯认为我是谁?”阮阮看向他:“是奸细吗?” 江阳茂不敢开口,话锋模棱两可:“只是怀疑而已,但还是相信您是清白的,还是那句话,殿下并没有要监视您的意思,您可随意。” 阮阮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公主,奸细不奸细都无所谓。 这条路的尽头,是三五个小厮,围着中间的锦服男子,阮阮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人是程嵘与。 江阳茂半眯着眼,把她引向另一条路:“阮小姐,这条路被堵住了,咱们往这边走。” 但程嵘与刚好望过来,他放下手中的尖刀和木雕,疾步走了过来:“姑娘,还请留步。” 阮阮看了眼江阳茂,咬了咬唇:“你刚才说殿下没有要监视我的意思,还说让我随意行事,这是真的吗?” 江阳茂:“……是真的。” “那你先回去吧,我想看一看那个木雕是怎么雕刻的,你一直跟着,我会觉得你在监视我。” 江阳茂细细打量了一番程嵘与,听说他是个温润如玉的人,看到阮小姐时也挺和善的挺恭敬的,不是坏人。 他道:“程二公子,这位是我们禹王府的人,既然她愿意看您雕刻木雕,还希望您能照顾好她。” 程嵘与点头:“一定,还请放心。” 江阳茂退了两步,见阮阮还盯着他看,一脸不信任的样子。 他走,走行了吧。 回去跟殿下说,说他们家小奸细被一个做木雕的在半道给拐了过去。 那个做木雕的,之前还叫过三次故人,拦过两次马车,捡过一次面纱…… 阮阮一直望到望不见江阳茂的背影后,才转过头,一转身便看见程嵘与盯着她的额头看,看得极其认真,像是要看透她在想什么。 “程二公子?” 程嵘与回神,微微笑了笑:“姑娘若是想看木雕,请跟我来。” 他遣散了周边的下人,把还未雕完的小兔子拿给阮阮看,“这个小兔子打算赠给一个故人,她属兔,送这个木雕刚好合适。” 阮阮心头一热,程嵘与是程贵妃的侄儿,她跟程嵘与从小就认识,那时候他就经常做一些好玩又可爱的木雕,这么多年下来,手法没有生疏,却越来越精巧。 他会木雕石雕玉雕,还会捏泥人。有一段日子,他痴迷于泥人中无法自拔,连带着她也偷偷玩起了泥巴,那时候魏濯路过。 她激动地跑上前,猝不及防地糊了他一脸泥巴,那是他第一次生气,她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后来就再也没碰过泥巴。 而程嵘与也渐渐地不再那么喜欢捏泥人了。 住进冷宫的时候,程嵘与还日日给她写信,逗她开心,后来程国公府搬离京城,这才慢慢断了联系。 程嵘与道:“之前对姑娘做了一些无理的举动,实属姑娘与故人的眉眼过于相似,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姑娘原谅。” 阮阮轻轻触了触兔子的眼睛,很想把那声程二哥哥叫出来,但是万一他不信她怎么办,“你可否跟故人再联系?” “写过信,但她没回。”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晚了这章依旧有红包~ 第28章 程嵘与垂眸笑了笑,道:“或许是她也想回信,只是寻不到机会,不过回不回信也无所谓,只要平安开心即可。” 阮阮附和地点了点头,“嗯。” “我常称呼她为小姝子,这个名儿像是太监,不过还挺好玩的。”程嵘与说这话时眼神似有若无地在阮阮脸上停了一下,转而低头雕刻手中的兔子。 阮阮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仿佛说什么都很奇怪,她仔细想了想,轻声说:“小橙子?” 程嵘与抬头,阮阮扯了扯耳垂,掩盖道:“那小姝子是不是叫你小橙子?因为你的名字里有程。” “又或者小嵘子小与子别的什么。” “是,是小橙子。” 程嵘与是程国公府的二公子,他上面还有个大哥,所以无需承担家中重任,原本想做个斗鸡养花的闲手公子,事实上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过他脾气好,性子温,模样也好,而且不常现身,老窝在自家后院里做雕工,在外人眼里多少有些神秘感,世人愣是把温润儒雅公子世无双的贤名按在了他头上。 以至于,他天天顶着个虚而不实的头衔,走在街上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无数双眼睛都紧盯着他,就连文人墨客都夸耀程国公府出了个贤者。 程嵘与不是什么贤者,他没有什么绣口墨宝,只有一双巧手,小时候有个愿望,便是用木头雕一座华美的宫殿,当时的姝仪宫在众多宫殿中脱颖而出。 他便是那个时候跟小姝子结识的,两人一块玩弹弓,糊泥巴,偷鸡腿,偷摸着干过很多小坏事。 他特别喜欢跟小姝子在一起玩,因为小姑娘不像父母兄长一般说他不务正业,反而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用软乎乎的声音夸他那不甚完美的残次品:真好看呀,如果不那么扎手就好了。 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夸他。 对他来说这是莫大的鼓励。 小姝子从此被列为了他的第一个知心好友,这个妹妹,他得护着点。 程嵘与笑道:“既然你开口叫我小橙子了,便可一直叫下去,当然,也可叫我程二哥哥。” 阮阮猛然抬头,看着他。 “我曾听我母亲讲过一个故事,她说从前有个农户,家里生了个女儿,明明是件喜事,不过他们却头疼地睡不着觉,因为……女儿脸上有块青印子,这对夫妇又是求观音又是拜佛祖,生怕将来女儿嫁不出去,愁白了头发。” “长大后,兜兜转转十余年,依然没有媒婆上门说亲,夫妇已经变成了老夫妇,女儿常常蒙着面纱示人,她为了养家,便找老师傅学了一样做豆腐的手艺,整天去街头贩卖,被人叫做豆腐西施,人们赞叹那豆腐白白嫩嫩,还说她脸蛋也能这么白嫩就好了。” “你猜后面怎么了?”程嵘与敲了两下桌子。 阮阮抿了抿嘴:“程二哥哥,你不要这么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后,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从小跟你一起玩,自然认得出。” 她道:“别人应该认不出吧?” 她以前也天天在魏濯面前晃悠来着。 程嵘与没回答她的问题,低着头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在禹王府待不下去了,就来程国公府投奔我,我家地儿大,房间也多地很,随时可以入住,就算半夜来找都可以,不怕盛不下你。” “我得住在禹王府,”阮阮闷声道:“有件事儿还没做呢。” 万一父皇真的下旨要她和亲,她总得见见那个要嫁的人。 “而且,若父皇发现我藏匿于你家,可能会对程国公府有波及。” “那你不怕连累禹王府?” “禹王府有魏濯在啊,他肯定会护着的。” “嗯。”程嵘与道:“他对你可好?” 魏濯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两人坐在石桌上,他们家小姑娘捧着脸,表情变幻多姿,时而眼角带笑,时而拧眉抱怨,挠的人心痒痒。 美人计若是施在别人身上,就完全变了味儿,魏濯眸色暗沉,生出些许不快。 “殿下,阮小姐在那呢。”江阳茂怕魏濯看不见,指了指方向,“就那边,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姑娘。”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魏濯问。 江阳茂:“前两次程二公子不是拦过马车吗?而且,殿下,程二公子是程贵妃侄儿,说不准也跟陶雀门有点关系,据须寒所说,阮小姐也是陶雀门的人,他们俩认识也不奇怪。” 阮阮远远的就看到了魏濯,他太显眼了,周围都没有几个人敢靠近,有这种风头的,除了魏濯也没谁了。 江阳茂斗不过她,就又搬来了这个煞神,这简直是犯规! “程二哥哥,魏濯来了,你一定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啊。”阮阮说完后,就匆匆站了起来。 程嵘与跟着站起来的时候,魏濯已经走近,他看了眼阮阮,问:“不是说要去找母妃,怎么还没去?” 她指了指那只木雕兔子,“我觉得这个兔子好看,想买,就问了问程二……公子卖不卖。” 魏濯把视线移到那只兔子上,又去看程嵘与,话却是对阮阮说的:“不可夺人所好,你若喜欢木雕,回府以后派人出去买。” 程嵘与转了转兔子的头:“殿下言重了,算不得夺人所好,若阮姑娘喜欢,来日我会送到王府。” 魏濯原本对程嵘与没什么印象,仔细在回忆中翻了翻,只记得,这人有天拿了根木棒,跑到禹王府门前,声称要狠狠地揍他一顿,不知所谓何事。 当时程国公死死地拦着,一边阻止一边说:“嵘与,有人看着呢,你这副样子被别人看到,会被扔臭鸡蛋的,他们只认为你温润无双……别让烂菜叶臭鸡蛋去砸咱们程国公府啊……老夫丢不起这个面儿……” 最终,是被那老程国公连扯带拽地塞进了轿子里。 魏濯抬了抬眉,刚要说话时,阮阮上前了几步,轻声道:“我,我有些冷,我们快去找王妃吧。” 魏濯看着她抱着手臂假装很冷的样儿,本想拆穿,又想起江阳茂跟他说的话,便没在计较,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禹王妃的屋子在另一侧,阮阮走进去的时候,发现王妃身边的丛露正在一卷一卷地打开着画轴,丛露看见她们的时候,上前遮了遮画轴上的内容。 后面是禹王妃的声音:“罢了,别遮遮掩掩的了,该看的总归是要他看一看。” 阮阮过去挽住禹王妃的胳膊:“嗯?画上是什么?” 禹王妃看了眼魏濯:“画上的是各个世家的千金小姐,成亲这种大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今早林夫人还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疾,我当时就气得不行,不是气人家怀疑你,是气你的终身大事到现在了还没有着落!” 架子上悬着很多副女子画像,有的娇态十足,有的媚骨天成,有的娴静文雅,还有的潇洒英气,各式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这些画像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濯儿,这些姑娘家世清白,与人为善,名声也好,母妃一一调查过了,你看看你最喜欢哪个?” “母妃,尚无。” 禹王妃怀疑道:“尚无?你莫不是没细细看,这些姑娘们的容貌也是百里挑一的,怎么能不好看,让阮阮来评评理?阮阮,你说是吧?” 阮阮正在掰着手指数有多少副画,被提及后,略略点了一下头:“都好看,殿下恐是在琼州待久了,所以不知美貌为何物。” 说完之后往王妃旁边凑了凑,不敢再抬头。 魏濯见她狐假虎威,就会逞一时口快,也不想想他会不会记仇,他稍稍弯了下唇角:“母妃选出来的人,尚不及她半分面容,如何称得上貌美。” 这个她指的是阮阮。 禹王妃听后哼了一声,炫耀之意溢于言表:“若天下女子都跟我们阮阮相比较,那自然是谁都争不过……” 她狐疑地看了眼魏濯,又看了眼阮阮,这两人都是上乘之貌,站在一起是极为般配的,若濯儿看上的是阮阮……不可能的,两人性格是不合适的。 禹王妃立马打消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濯儿的性子她知道的,这孩子能力极强,就是不会疼人,成亲之后也不会是个疼夫人的夫君,只有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姑娘才能跟他过好日子。 而阮阮娇气柔弱,有些时候还心思敏感,有着小姐的娇脾气,跟了濯儿,只怕会受委屈。 她不知道那个偷亲的谣言是怎么造出来的,而现在濯儿又当着她的面儿夸阮阮,定是不愿娶亲而气她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乐意娶亲,既然这样,你跟母妃说说,你为何不愿,总得有个理由吧?” 魏濯没有理由。 阮阮扯了扯禹王妃的衣袖:“王妃,这些画中,怎么没有那个谁,就是那个……” 她叹了口气,才说出口:“那个蓝小姐。听闻殿下从小就喜欢蓝小姐,是不是没有她的画,所以殿下才没选……” 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魏濯听不见。 禹王妃脸色拉下来,仿佛不是很喜欢蓝初云,但语气也挺平淡的,“蓝初云是皇妃的待定人选,本就不该把她的画像拿来给濯儿挑选,这是越了规矩的,不合礼法。” 魏濯在一旁闲闲地饮着茶,看着阮阮:“你从哪听说的?” 阮阮抱紧王妃,那些话她从小听说到现在,有些委屈:“就是随便听说的。” 禹王妃自从有了阮阮,就极其护短,立刻拍了一下魏濯:“说话这么冷硬做什么,外面的人都在传,阮阮听说一下也是正常的。” “听谁说的?”魏濯饮了口茶,语气软了些。 阮阮:“……别人。” “别人怎么说的?” 禹王妃很少见魏濯打破沙锅问到底,很是好奇,就没加以阻拦。 阮阮只好把她听到的都断断续续说了出来:“你们小时候认识……经常互送定情信物,她还……还送了你亲手做的腰带?” 最后那句带着犹豫的疑问,因为她不知道腰带的事是真是假,今天也没看到魏濯有没有多一条腰带。 丛露在门口叫了一声:“王妃,林夫人前来邀您去看梅梢点雪的美景。” “这就来,你们喝完茶后直接走就可以了。”禹王妃匆匆搁下茶盏,命人收了那些画,对魏濯说:“别想着逃过这劫,下次再跟你计较。” 人走以后,五中空荡荡的,阮阮瞬间没了依靠,狐假虎威的人丧气地坐在一旁抱着热茶,生硬地转移话题:“殿下,王妃这边的茶真好喝,名字叫什么啊?” 魏濯:“……” 他接着刚才的话题,“本王没有收下过。” 阮阮愣了一瞬,夸张道:“哦,我说怎么没见过呢,原来是没收下。” “但本王的腰带确实单一,上次见你刺绣手艺很好,不如为本王绣两条腰带。” 阮阮被热茶烫了下舌尖:“我不会……” “必须绣。” 第29章 赏梅宴上的一行人今日都陆陆续续地离去,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家很是满意自家孩子的亲事,打算选个黄道吉日搓成一桩好事。 而有的人家对媒人介绍的对家很不满意,都在纠结着该怎么拒了婚约,他们愁眉苦脸,却又安慰自己:“唉,没事,看看人家六公主,想拒婚都没得拒,咱们这种自己约定的婚约,不就是伤两家人的颜面和气吗!也不至于搭上一辈子。” 阮阮从旁边经过,听见这话时稍微放慢了步伐,魏濯察觉到旁边的人没跟上来,回头看,等人跟上来时才道:“又偷听别人墙角?” 又?阮阮反应过来魏濯是在说昨天那件事,她摸了摸脸颊:“蓝小姐跟你那些事,外面的人都在传,我只是无意间听到的,没有偷听墙角。” 她看着魏濯,脑补出了另一种可能,昨日分明感觉到王妃并不喜欢蓝初云,而魏濯很有可能也知道王妃心中所想。 所以,他一直拒婚,拒绝跟任何女子成亲,难道是在扮猪吃老虎,在跟王妃打消耗仗?双方总会有疲倦的一天,魏濯又是心思深沉的人,赢的人肯定会是他。 到最后,他将会如愿以偿地娶了蓝初云。而现在要做的事,便是隐忍和等待,隐忍着跟蓝初云暗生的情愫,等待王妃对蓝初云有所改观,直到点头同意为止。 但昨天她在王妃面前又提了一嘴蓝初云,王妃怕是厌烦地更甚。而魏濯也许恨极了自己。… 阮阮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魏濯:“我不该在王妃面前提起蓝小姐,让她有所芥蒂,你若是碍于王妃的面子上不愿怪我,我稍后可以去跟王妃共乘一辆马车。” 魏濯不知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这副样子像是在跟他赌气,“本王是哪里做的不好,竟将你气回到母妃的马车上?” 阮阮听了有些不知所云,难道魏濯不是应该立刻把真面目露出来好好训斥她一番吗? 魏濯的话是什么意思?果然是聪明的人说话都不容易让人听懂,还是他在拐着弯地讥讽自己? 阮阮无从开口,突然前面停了一队灰棕色布衫的人停了下来,见到魏濯后连头都不敢抬,急急忙忙地跪下了。 领头的是个老妇,穿着比较大方朴素,很明显是梅园其中一个领头的嬷嬷,她弯腰驼背地鞠了一礼,指了指那列人:“殿下,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将这些长舌的人都带去陵墓山庄里守灵,今天动身,明后两日就能到达。” “还请殿下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保准让他们学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乱传谣言本就不该,还要多谢殿下提点一二……” 那些长舌之人,暗地里说过魏濯和蓝初云的事儿,所以,被魏濯下了命令,送去陵园看守墓地。 阮阮捂住了自己的嘴,魏濯莫不是……在杀鸡给猴看?而她便是那只猴子。 她本就胆小,极其害怕鬼怪,小时候身边得有个人陪着才能睡着,现在的确是被吓到了,瞬间蔫巴了起来,听说墓地经常闹鬼,在那里守墓一定非常痛苦。 魏濯玩得一手好计谋,定是在拿这件事给她予以警示。原来没见识到他那些手段,现在看来,他下手挺狠的,自己能安全待到现在也是足够地幸运。 阮阮便咬紧牙关,不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跟在魏濯身边,心想着等回了王府,一定一定不再去随便招惹他,好好陪着王妃即可。 还有那腰带,照魏濯的吩咐,给他绣两条便是,赶紧送走这阎罗爷。 她心惊胆战,生怕魏濯一个不高兴就背着王妃把她扔去墓地,以至于在魏濯进了马车在她身侧坐下来之后,立刻弹了起来,缩到角落里去。 嘴唇咬的发白,双手抱着软垫,像瑟瑟发抖的小媳妇。 魏濯淡淡看了她一眼:“躲那么远干什么?” 阮阮眨了眨眼,眼圈儿微红,小声道:“殿下,腰带我回去便帮你缝制,我以后,不乱听别人说的话了……” 魏濯微微讶异,她昨天还顶嘴说不会缝制腰带,今天便改了口,看着认错认地很真诚,莫名还有种委屈,即便如此,他还是垂下了眼,没有将那份惊讶表露出来。 而是简单嗯了一声:“谣言都是骗人的,莫要相信便是。” “下次不会了。”阮阮见他神色淡定,似乎是料到她乖乖认错一般,看来他定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不知为什么,魏濯老觉得小姑娘有些反常,又说不准是哪里反常,莫不是被吓到了。 梅园属于皇宫别苑,一般只有什么宴会的时候才会有人过来,所以在这里干活的下人都是比较轻松享乐的。 而皇家别苑本就相当于大户人家的庄子,若下人犯了错,只能往墓园或是牢房那样的地方送,跟大户人家的下人犯错后往庄子里送是一个道理,所以,这个命令也不足为奇。 小姑娘应该不是被这个吓到的,不是这个的话,那便是因为腰带的事儿…… 魏濯轻咳了两声:“本王了解了一下,会刺绣的不一定会缝制腰带,你若真不会,不必硬逼着自己去做。” 阮阮哪会相信他说的话,她只觉得魏濯喜行不于色,没准只是随便说说。 现在这时候,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的大臣了,伴君如伴虎,身家性命捏在另一个人的手里,自然不敢懈怠,须要提足了精神去面对。 风水轮流转,她觉得她现在比那些大臣还要弱势,父皇好歹会为了风评而权衡利弊,但魏濯不会,一个轻飘飘的命令下下去之后,便无可更改。 “我还是会缝制腰带的,做好之后就送道裕霆居去。”阮阮只好如此说道。 马车行驶一半后,门帘突然被撩开,一个身影迅速窜了进来,阮阮下意识地往魏濯的方向挪了挪。 仔细一看,进来的人是魏清彦,而并非她心中所想的妖魔鬼怪或者山贼强盗。 魏清彦瘫在软榻上,手掌覆住心口,喘着气儿道:“哥,我来你马车上避一避风头。” 魏濯不满意魏清彦风风火火的行事:“你刚才吓到她了。” 魏清彦随意地抬了抬手臂,冲阮阮笑:“阮妹妹,对不住了,下次给你买最甜的糖葫芦吃。” 马车中有了魏清彦在,她心情舒缓了几分,果然有亲人在就是莫名地感到安全,魏清彦是她表哥,血缘是种很奇妙的东西,即便魏清彦没认出阮阮,也觉得这个妹妹怪亲近的。 他道:“阮妹妹脸色不太好?可是生病了。” 阮阮总不能说是被吓的,她紧了紧两侧的披风:“这两日身体有些难受,世子不必担心。” “既然如此,回府之后我找郎中抓些药给你送过去,这几日不能再吹寒风,好好围着炉火在房间里窝两天,病情应该就慢慢消下去了……” 魏清彦的啰嗦声无休无止,跟和尚念经似的,又像是喋喋不休的老妈子,但阮阮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两下头,再迎合一声,心里只觉得这个表哥很可爱。 魏濯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举动:“回去之后找大夫看,你说的又不全是对的,莫要误导了她。” 话落下之后,马车诡异的一阵安静,倒是显得他有些过于刻意了,于是把话题转了过去,对魏清彦道:“怎么跑来这里了?你那车上有别人?” 魏清彦大大咧咧,听到魏濯问,苦着脸控诉道:“那可不,齐阳侯府那位姑奶奶趁着我睡觉,又偷偷溜进了我的马车里,还在我脸上画了只乌龟,怎么洗都还是有道印子洗不下来,给我气的,直接跳下了马车……”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左脸,上面的确有道黑印子,“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打她,怎么说齐芷柔也是个姑娘吧,你说小时候那么甜的一小女孩,长大后怎么跟个男人婆似的,一点不害臊,天天往我跟前凑,她们家真是把她惯的无法无天了……” 阮阮跟齐芷柔玩的两天里,常听她娇笑着提起魏清彦,提到时情绪可丰富了,时而羞涩,时而气愤,更多的是欢喜。 想必她是喜欢魏清彦的。 她听着魏清彦那些掺杂着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情绪的话语,竟有些催眠的感觉,脑袋昏昏涨涨,睡意地淡淡袭来。 朦胧之间,听见的声音不再是魏清彦一个人的了,二人似在对话。 “我巴不得赶紧成亲,好让姑奶奶不再这么缠着我了,有妇之夫她总该会有所顾忌的吧?” 魏濯道:“有喜欢的人就去找母妃帮你提亲。” “别呀,得你先成亲了之后,才能轮得到我,我不急。而且,姑奶奶缠那么紧,我得先缓一缓她的情绪,开导开导她,她要面子,我成亲之后,姑奶奶一个不乐意寻死觅活了可怎么办,总不能搞出人命,要不然,她哥齐锦霄非杀了我不可。” 魏清彦愣是硬生生地转了话题:“对了哥,母妃是不是给你挑媳妇了,可有相中的姑娘?” 魏濯利落道:“没有。” 魏清彦不信,拔高了音量:“难道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就没对一个姑娘动过心思?” “她睡了,小声说话。” 阮阮彻底睡过去之前,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回京时路途平顺,马车也摇摇晃晃,像是个大摇篮,很是助眠,她睡地很香,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梦境中。 梦到了凤冠霞帔,和红布装点的十里长街,人声鼎沸之际,徐姑姑推门而入,招呼了丫鬟嬷嬷,七手八脚地给她换上了那身头冠和红衣。 笑着道:“我们公主可算是要嫁出去了,瑾王殿下终于松口答应娶你,虽然今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但为了以防殿下反悔,得赶紧把你送到殿下身边才是……” 然后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人推到了门前,在那里静默地等待魏濯过来。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远远地迎来一队人马,魏濯一袭红衣,端坐于马背之上,脸上冷傲漠然,笑都不带笑一下,直接命令道:“进去。” 那些嬷嬷听后,就硬生生把她塞进了花轿里,一路颠簸之后,就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去洞房的路上,魏濯便悄然离开了,独留她空守一夜。 第二日,嬷嬷悄声告诉黑眼圈的她:“殿下先前在一个黄道吉日里娶了蓝初云,对蓝初云比对您好多了……” 她只记住了黄道吉日四个字。 便小声嘟囔了一句。 魏清彦朝魏濯笑道:“阮妹妹是不是想嫁人了?做梦都能梦见黄道吉日,还当梦话说了出来……” 魏濯看了他一眼,魏清彦汗毛竖起,一瞬恢复正经:“哥,阮妹妹你亲自送回去吧,为了防止姑奶奶赶过来追杀我,我就先走了……” 魏濯看着车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姑娘,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他丝毫不带犹豫,十分顺手地把人抱了起来,下了车,往她的住处走去。 阮阮睡得太死,没有被吵醒,依然在做梦,她梦到有一天自己上门欺负了蓝初云,然后魏濯回府之后就将她腾空拎了起来,一张如霜的脸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像是一尊煞神。 煞神冷声道:“本王看你是不知好歹,王府容不下你,来人,把她送去墓园守灵,一直看守到老死……” 阮阮突然哭了起来,哽咽个不停,魏濯当她在做噩梦,怕小姑娘害怕,只是抱地更紧了些。 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禹王府的下人都聚在了一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王妃疼爱的阮小姐被殿下抱在了怀里。 远远的看着,还挺……挺搭配的。 回廊下近处的人更是震惊,他们亲耳看到了阮小姐梦游似的,突然抬手扇了殿下一巴掌,啪地一声,正好扇在殿下左脸上,声音脆生生的,格外响亮。 余声回荡,他们看到自家殿下顿了一下步子,脸色慢慢沉下来,沉甸甸的,像是藏了一股极为强悍的怒气。 魏濯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他忍耐着,劝告自己,小姑娘在做噩梦,都急哭了,定是无心之举。 下人们直接看懵了,生怕殿下气的直接把人丢下,但这姑娘是王妃宝贝的,若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摔了,王妃管不了殿下之后,定会把怒气发到他们身上。 他们甚至做好了直接扑上去当肉垫的准备。 然后……殿下幸好没扔人。 他们舒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那口顺畅的气就卡在了半道上。 只听阮小姐委委屈屈的哭腔喊出来一句话:“魏濯去死!” 她第二次抬手,看样子像是要再扇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脸疼 第30章 清晨,天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穿进来,家雀的声音叽叽喳喳个不停,阮阮蜷缩在被子里,意识渐渐清醒。 她忍着腹中的饥饿感,翻了个身,掀开纱帐,看见边晴候在一旁,脸色颇有焦躁不安。 “阮小姐,您醒了?” 阮阮清楚的感知到了边晴的心虚和忐忑,但好像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坐在床沿上轻轻打了个哈欠:“边晴可有忧心之事?” 边晴上前帮她穿上外衣,先前备好的原委竟然一下子全忘光了,只叹了一口气,隐忍着问了一句:“小姐可还记得昨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昨夜……”阮阮歪头想了一下,她临睡前的时候还在马车上跟魏濯坐在一起,今早醒来却是在自己的屋里,心里突然也跟着边晴忐忑起来,她揪着纱帐,紧张道:“我,我不记得了,那我是如何回来的?” 边晴苦着脸道:“是……是殿下抱您回来的。” 主仆两人沉默了一番,边晴心里想的是如何把那两巴掌的事实用温和的语言说出来,好让小姐更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以下犯上的事实。 而不是直接吓出了眼泪,慌张地不行的模样。 但……她还没开口,就觉得有些头疼。 阮小姐这般模样,反而叫她更不好开口。 阮阮穿上外衣之后,把手伸进了尚有余温的被窝,仔细嗅了嗅屋内的气息,“屋里的熏香是不是换了一种啊?这味道闻着有些陌生。” “是,这种熏香是殿下命我换上的,此香有镇定心神的作用,小姐不必介怀。” 阮阮偏过头,闷闷地哼了一声:“魏濯凭什么私自进入我的闺阁,还嚣张到如此地步,竟然换下了我最心爱的梨香,边晴,你这就帮我换回去。” “殿下身边的阿茂说这种梨香对您的病情不利,等风寒好了之后再用也不迟。”边晴劝道:“小姐,咱们说话小心一点,莫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嗯?”阮阮捧着脸看她:“魏濯闯我闺房本就是他的不对,我只是说他两句而已,这也要算作把柄吗?” 边晴被阮阮的眼睛看得脸颊发烫,忍不住提醒:“小姐,按理说您本是外人,这整个王府都算是殿下的地盘,他这不能称得上是乱闯,而且,他亲自送您回来,也算是对您有恩。” “他直接把我叫醒便是,我又不是腿瘸了,又不是昏迷,难道还走不动路么?”阮阮往床上一趴,耳朵悄悄变红,小声控诉道:“他就是想占我便宜。” 边晴掩嘴笑了笑:“小姐,谁知您是不是有什么起床气,殿下也是好心,他从来都没对外人这般容忍过。” 阮阮立刻揪住她口中的容忍二字,含羞中带着不满道:“为什么说成是容忍,难不成我很重,需要他忍着才能抱得动吗?” “奴婢倒不是这个意思,”边晴看了眼阮阮,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可以把真相禀明出来了,不疾不徐道:“奴婢的意思是,小姐睡觉不老实,拳打脚踢的,幸亏殿下强忍了下来,要不然,您现在恐怕就被关到柴房里受罚去了。” 阮阮好奇地望向她,“什么意思?” “小姐昨日睡觉时,恐是在做梦,当着众人的面儿打了殿下两巴掌,口中还嚷嚷着让他去死这种大不敬的话。”边晴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然后退居一旁,等着小主子细细品味其中的厉害之处。 说实话,她还是很敬佩小姐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个时候还能十分淡定地捂着肚子跟她说:“边晴,我饿了,你去帮我煮些白粥吧。” 边晴领命,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人走之后,阮阮真面目露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懊恼地躺在床上,来来回回滚了两三圈,才极其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边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她又急忙端坐起来,就是头发乱糟糟的。 边晴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在奴婢面前不必这般,其实,殿下并没有怪罪于你,昨日您是真的在做噩梦,浑身发抖冒冷汗的那种,额头又滚烫地吓人。” “殿下甚至把宫里的御医都叫了过来,两个时辰之后,那烧才终于肯退却,殿下和王妃守到半夜才离去,所以说,您别这么紧张,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阮阮揉了揉额角,怪不得今日起身之时有种清疏明朗的感觉,原来是大病了一场,随后抬眼问:“我打他的那两巴掌,很重吗,他脸上有没有红印子啊。” “……奴婢不敢仔细看殿下的尊容。” 边晴是没有去京郊梅园的,但多少从外府那里听到了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谣言,问起旁人时,她们吓得不敢说,愣是称作若说出口了就会被殿下送到陵园去。 但这事又关乎小姐清白,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姐,梅园是发生过什么事吗?为何大家都闭口不谈,不像往年一样大肆宣扬宴会的盛况啊?” 这些话,又将阮阮扯回那个可怕的命令之中,送进陵园守墓去啊,她哪里敢说,没准魏濯真把她送进去了。 她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命人找来了针线,开始动手缝制某人要求的腰带。 大夫不让她出门,除非魏濯找上门来,要不然两人是不会碰上面的,阮阮松下一口气,觉得那几条腰带得好好绣才好。 但接下来的几天,魏濯老是送一些补品过来,又是燕窝又是雪莲,对她这般好,阮阮非常不解,并且受宠若惊。 她每喝一口补汤,身上的压力就增长一筹,心里杂七杂八的阴谋论想个不停,难不成魏濯是在有目的地给她下套—非要她绣出这世上最为珍贵的腰带? 然后绣品完成之日,无论绣的好还是不好,他都会说不好,顺便着在讥讽她一番,说什么每日吃着世上最好的补品,连条腰带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阮阮不禁打了个颤,这只是她的猜想而已,魏濯并没有那么无聊。 边晴以为她冷,及时送上外衣:“小姐,殿下又来给王妃请安了,现在王妃还未回府,他在大厅等着呢。” 五日之中,魏濯早晚各来锦落院一回,都会在禹王妃那边请个安,请完安后顺带着在园中溜达一圈儿。 看着他平时挺忙的,不知这五日里为何有如此闲情雅致。 阮阮慌不则已,一边猜想着,一边绣花样,走神之际指尖上又被银针狠狠扎了一下,一颗小血珠冒了出来,这不知是第多少次扎伤手了。 为着几条腰带,她竟花费了这般多的时日,放在从前,五天时间已然足够用,可能是心情太过紧张所致的。 阮阮需要平复慌张的情绪,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打开窗想要透透气,一股冬日气息凶猛的冷气顺着窗口袭来,她用手挡住风,眨了眨眼,抬头便看见了站在树下的魏濯。 四目相对时,阮阮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把窗户关住,自己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里是锦落院的内居,魏濯居然仗着王妃不在就四处随意走动。 他真是过于无礼了。 片刻后,阮阮听到两下敲窗声,很明显外面就是魏濯。他说话不是往常那样下命令,反而带着几分商量的口气:“整日窝在屋中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可以开条缝隙用来通风换气。” 这是什么鬼话,分明是诱惑她开窗的。 阮阮腹诽了一番,冷静下来,虽然魏濯闯入内居不合礼仪,但他有他的资本,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没人敢阻拦,当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于是,阮阮听话地拉开一条小缝,只能隐约窥见他的双眼。 魏濯几日没见着小姑娘,觉得她又消瘦了几分,清清嗓子问道:“补品喝起来如何?听说女子月事之后需要大补身子,送来的那些都是上等的补药。” 阮阮听他第一句话时是想要好好回答的,但听到第二句时,那张芙蓉小脸立刻红成一片,蔓延至耳跟,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魏濯这个人,怎么跟老流氓似的,哪里会有男人将这些话摆在明面上说出来啊! 还一副很是光明磊落的模样,真是让人好不羞耻。 第31章 美人计? 当初建这座禹王府的时候,专门请了风水大师过来算卦,神神叨叨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字经后,大师如同开了金光一般,气势颇足地朝王府的建筑指手画脚。 这个石狮应该放到东边,那个马厩不能建在后院,而王府内窗户的方向都必须一致朝内,在外是推,在内是拉,跟皇宫截然相反。 阮阮初到之时,每次想要打开窗户都会用力推搡,次次都推不开,后来瞧见边晴是直接拉开的,才学得了这项技能。 此时她站在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面前,满脸羞红地看着魏濯,生硬地转移话题:“刺绣的线,殿下要金线还是暗红色的线?” 阮阮挑来挑去,只觉得这两种颜色比较适合魏濯,既不花里胡哨,也不过分暗沉。 魏濯显然愣了一下,他道:“还在选线?” 还在?阮阮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边。这是嫌她绣的慢了? 她磕磕绊绊地寻找借口:“就是……我这几天头脑时而不清醒,所以才耽搁了许多时间,殿下是急着用吗?” “不急。”他并不着急,因他义母禹王妃年轻时的性格可用爽朗二字来形容,自然是从来就没有动过针线活。 所以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穿戴过亲近之人缝制的衣物,想来还是有着几分期许,但并没有达到着急的程度。 只是略有好奇,像小姑娘这样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娇气包,是如何能静下心来专心刺绣的,明明不像是她的作风。 魏濯觉得小娇气包虽然偶尔也会狐假虎威天不怕地不怕地耍横,但要她安静的时候也是真的安静,这么多天他时常来给母妃请安,一次都没见过她出门。 难不成是因为…… 魏濯自然而然地又重复问了遍最开始的问题:“你的月事,现在好了没有?” 阮阮看他的目光夹杂着不可思议,大魏的民风尚没有达到如此开放的程度,魏濯说这话时面容平静,一点都不像是故意的。 她卡住了话语,都第二次问了,没想到魏濯会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忽然冷风一刮,那扇窗户也顺着风势往里冲,下一刻便撞到阮阮额头上,这股劲儿让她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阮阮捂着被撞到的额头,轻轻嗔了一声,一会儿的功夫,便显现出来一个红印子。 魏濯也是最近才从琼州回来的,冬天开窗的次数算不得多,还以为风势会令窗户闭合,谁知竟撞到了里面的人。 小姑娘拧着眉看向他,一双眼眸清澈如水,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极了林中饮水时被打扰了的小鹿,这次不是小兽了,是小梅花鹿。 小梅花鹿脸颊红红,耳根红红,只是额头上的鼓起来的包更红,所以就显得格外地突出,甚至还有些可爱。 她的样子特别乖顺,其中还掺杂了些许的防备,而这些防备感又恰巧是因为他。他刚才既没有护住她,也没有关心她,所以才像很多小动物一般,把他当成了潜在的敌人。 魏濯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冲劲对他来说跟羽毛一样轻,算不得什么,但对小姑娘这种细皮嫩肉身娇体弱的爱哭鬼来说,似乎是过于狠了。 他把剩下的半边窗户推开,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阮阮总觉得魏濯的语气有些怪异,稍微转头想了想,原来是缺了本王这两个字,这让他很淡的语气没了那种压迫感,竟显得有些亲近。 她咽了咽口水,其实是在瑟瑟发抖,魏濯这个人真的是让她琢磨不透,时而冷冽地不敢让人与他对视,时而又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温柔,反差极其鲜明,像颗不定时的□□,想让人不敬畏都难。 魏濯不知拿出了个什么东西,在她额头上滚了两圈,冰冰凉凉,触感十分舒爽,完全抵消了刚才的疼意。 阮阮眼睛跟着那个圆滚滚的球儿一起移动,看着像是在觊觎这个宝物。 魏濯突然笑了,“还疼不疼?” “刚才不疼,现在又疼起来了。”阮阮如实回答。 “此物名叫玉丸,用上等的寒性白玉所制而成,外表有许多微不可查的小孔,里面含有药粉,对一些撞伤磕伤极为有用,你若是还觉得疼,就再滚上两圈儿。” 阮阮接过来后捧在手心里好奇地看着,其实更好奇的是魏濯对她的态度,就像是一个人换成了另一个人,让她有种魏濯是在向她示好的错觉。 “你……” 魏濯刚要开口,阮阮急忙喊了声殿下。 她生怕魏濯第三次问她的月事,虽然自己沦落至此,可也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说这些比较私密的事,会脸红的。 阮阮还不知道自己脸颊已经红成了一片,只轻轻抬手碰了碰,觉得有些发热,而魏濯又在这里僵持着不动,她生出一种想赶人的冲动。 “我太冷了,想要关窗。”阮阮看着他。 魏濯看得出她在想什么,也不戳破她拙劣的借口,只轻轻嗯了一声,嗯完之后也没走,反而俯下身从窗口探了进来。 阮阮不自觉后退,以为这人要干什么不耻之事,却听他突然沉声道:“要暗红色的。” 说完之后,还帮着把两扇窗户给合上了。 阮阮:“……” 一刻钟之后,厨房送来了两碗红枣莲子粥,说是裕霆居那边吩咐送过来的。 阮阮缠着手中的线头,一个不留神,针尖又刺出了血珠,她叹了口气,按住额头两边,这可真是……太恐怖了。 魏濯对她是不是有什么所图,这种猜想她惶恐不安起来。 明明,她还打了人家两巴掌来着。 总不能是打清醒了吧? ~ 裕霆居。 江阳茂在院中一蹦一跳的,捂着自己的右手哀嚎个不停,看见魏濯进门之后一溜烟跑了过去:“殿下,我师傅给你的玉丸呢,借我用一下。” “送人了。” 江阳茂仔细看着魏濯脸上的表情,跟前几日不同,今天好像松动了不少,思来想去,除却锦落院那位也就没谁了,他最终领悟道:“殿下可是送给阮小姐了?” 魏濯颔首:“替本王谢谢你师傅。” “我师傅向来不拘小节,他不会在意殿下您是否送人的,”江阳茂偏头:“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您送给了一个姑娘,估计一开心就会做上百来十个的,让您天天送,送到腻为止。” “不过殿下,您一连去了五天锦落院,这是头一回见着阮小姐吗?她对您是什么态度?” 魏濯本不愿告诉江阳茂,一想到有些话他确实说的都对,便道:“没有发脾气。”还有,很乖。 没有发脾气? 江阳茂憋笑憋了半天,憋地肚子痛,他吊着嗓子道:“殿下,您还真是……挺容易满足的,不过也是,阮小姐每次不是躲着您就是对您不满意,偶尔还……还打您两巴掌,怪嚣张的,没有发脾气算是好的了。” “主要是我觉得阮小姐可能会被陶雀门那边训斥,你看,她明明是个小奸细,到王府之后不干她该干的任务,却混吃混喝瞎玩乐,偏偏还招人疼,一掉眼泪您和王妃就都受不了,所以啊,奸细当的不靠谱,难免被雇主那边责骂。” “被骂了之后,就会受委屈,小姑娘家嘛,向来受不得委屈,受了委屈就偷偷一个人躲起来掉眼泪,掉完眼泪之后呢,又会对殿下您心生不满,无限循环,您可不就成了冤大头背锅侠?也不怪阮小姐对您存有怨念!” 魏濯一记眼神扫过来,江阳茂机灵地补充:“唉……谁让殿下您做事滴水不漏令人无懈可击呢!也不该怪您本人,只怪您太厉害了,大概也是阮小姐没机会出手吧!” 魏濯对江阳茂的猜想持有怀疑,他淡淡问道:“你觉得,她来王府做卧底的任务是什么?” “无非就是偷偷传个消息,打探一下情报,复制一下城楼边防图啊什么的……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奸细该做的吗?我觉得阮小姐挺善良的,杀人放火这种事肯定干不来。” “还有……”魏濯停住了口。 江阳茂好奇地问:“什么?还有什么?” 魏濯没说话,看起来像是要走人了,江阳茂立马拦住,“殿下,此刻我比边梁老狐狸有用多了,对待姑娘家,我可是军师级别的人物,您别不相信我。” 魏濯看了他一眼,眼睛移开,落到院前那颗快要开败的梅树上,声音颇有些不自在:“若是美人计呢?” 江阳茂:“……?” “殿殿殿下,我军师这个名号胡诌的,我对小姑娘家不了解,就先告辞了。”江阳茂想要溜走。 “你小师妹是不是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本王觉得她跟你们大师兄挺配的,不介意为他们赐婚。” “殿下,我又回来了。”江阳茂倒着步伐退回来,磕磕绊绊道:“我觉得阮小姐她……她没有在刻意接近您吧?她躲您躲得倒是挺厉害的,不像是,是美人计啊?” 魏濯:“若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呢?” “阮小姐她也没纵没拒啊,她行事正常,我还是觉得……不太像,她挺天真的,当奸细可能是因为家里出事才投到陶雀门,又或者是被人给坑蒙拐骗骗去的陶雀门,偷偷情报已是极限了,犯不着把自己搭进来吧?” 魏濯:“她上次在梅岭还让本王抱着回房间。” “那是身体不舒服,走不动路了。” 魏濯静默半晌,反思道:“是不是本王开始时对她太凶,以至于她无法施展抱负?” 说这话时,须寒走了进来:“殿下,六公主的仪仗到了,说是来拜访禹王和禹王妃。” 江阳茂小声道:“是不是上级来取卧底的成果了?殿下,阮小姐可能会挨训,您记得必要时还请去护着点。”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确实这两天更的少,明天双更补偿~ 第32章 魏映仪坐在轿子里,掀帘看了眼气势鼎鼎的禹王府,这本是二皇叔的住处,从前她来到这里,自然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王府对她从来都不设防。 而如今,实权旁落,形势转变之迅速,连带着她这个公主的地位都下降了不少,起码比不上瑾王那一派的权势,而她的婚事,似乎也还在齐锦霄的手里牢牢握着。 红门内闪出一道人影,蓝色锦衣,肩上扛着一只麻布袋,正在偷偷摸摸地四处探顾,快要迈出脚时,冷不丁跟魏映仪对上了眼。 魏映仪冲他招了招手:“这是要去哪?” 魏清彦讪讪一笑,扛着麻布袋就走了过来,“六表姐,您怎么来了?既然来了在门口候着做什么,不冷吗?” 禹王府没有明文规定来人时要进去汇报,何况她是个公主,但既然地位跌落了,就要小心行事,她笑道:“许久不来了,不知府里是何情况,还是让人通报一声为好。你肩上麻袋中装的是什么?” “装的是我的宝贝斗鸡,”魏清彦悄悄说:“母妃不在家中,她不知道,六表姐您下次看到母妃时可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禹王妃不在家中? 直到魏清彦带着她进府之后,她才确定下来,如此这般,跟阮阮说话倒是方便了不少。 阮阮此时还不知道魏映仪来了,闷在房里继续绣她的腰带,唉声叹气,特别可怜。 魏映仪只得亲自来寻,她在院中走走停停,身后跟着一大串丫鬟,“皇叔母的院子还是没什么变化,这颗梨树结的果很是鲜美……” 阮阮听到一阵热闹,仔细侧耳,竟有些像六姐姐的声音,她伸了个懒腰,走了出去。 这时魏映仪刚好遣散了周边的丫鬟,瞧见她时,快步走过去:“我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看见你,平日里不是不愿意在屋中待着吗?最近都在忙什么?” 阮阮挽住六姐姐的胳膊,把扎破的手指给她看:“魏濯想要腰带,要我缝。” 魏映仪立刻攥住她的手指,心疼道:“瑾王欺负你了?” “他很奇怪,我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阮阮低头看路,“又时好,有时又不好。” 魏映仪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现在只想把徐姑姑的态度说与阮阮听:“我去见过徐姑姑了,开始时,她还嘴硬,后来我把你说地可怜了,她再也憋不不下去,心疼地要命,答应出宫见你一趟。” “真的吗?”阮阮一下子把那些疑惑抛在了脑后,欢喜地问道:“是什么时间,在哪里见面呢?” 魏映仪笑道:“这月末,在十二街巷末尾柳家糖铺里会面,到时候你找个借口出门。若是在王府待不下去了,就让她带你回去,万万不能委屈了我们家阮阮。” “好。”阮阮抿嘴笑了一下,她最近刚好把从宫里带来的钱给花光了,又嘱咐道:“六姐姐,你帮我跟徐姑姑说,让她来的时候带一些小珍珠,我拿来换钱花。” “你若是要银子,我这里有的是。” “不要银子,一颗珍珠值好多银子呢,而且也不重,还方便带在身上。” 两人坐在树下,说了许多,魏映仪不放心地问:“你知道柳家糖铺在哪儿吗?到时候别走迷路了。” “我知道啊,柳家糖铺在京中很出名,而且地段特别好,糖铺后面便是长安街,那里住着许多大户人家,听说齐阳侯的府邸也是建在长安街的。” 阮阮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去看六姐姐的表情,看见她脸色一下子淡了下去,反握住她的手:“六姐姐,你和齐锦霄的婚事要怎么办?你是不是不想嫁给他呀?” “这是父皇赐婚,母妃也没有办法护我。”魏映仪抽手而出,拍了拍阮阮的肩:“你不用担心,我稍后去长安街一趟,探一下齐锦霄的态度,他若是也不满意这婚事,那就还有反转的余地。” “嗯?” “他跟瑾王的关系很好,如果能跟瑾王求得三分情的话,说不准瑾王会帮着在父皇面前提两句,这婚事也就算作罢了。” “魏濯他……很厉害吗?”阮阮只知道很多人怕他,但不知道是什么程度的害怕。 魏映仪嗯了一声,眼色略有深沉:“父皇动不了他,四皇兄五皇兄更奈何不得,他若是想要皇位,也不是没可能,甚至是轻而易举就能到手。” 阮阮手指又忍不住捏紧裙角,“他会吗?” “不知道。”魏映仪看了她一眼:“所以在王府不要太招惹他,能远离就远离,若他想要动你,我和母妃,徐姑姑,都没能力护着……行事不可鲁莽,千万小心,别泄露了身份。” 魏濯走近之时,最后一句话刚好落进他耳里,听着的确像是用来嘱托卧底的话。 刚到锦落院的时候,他没急着过来,而是倚着树朝这边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就生出些许不快。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魏映仪一眼,似乎是在看人脸色。 —小姑娘委屈地握了下魏映仪的手,像是在求情。 —小姑娘捏了裙角,看来是紧张了。 啧。当着他的面还能吹胡子瞪眼的,到了外人面前却没出息成这般模样,可真是……只敢在窝里耍横。 “暴露什么身份?”魏濯看了两人一眼,不紧不慢地问道。 魏映仪生怕阮阮的身份被人知晓,立刻从木座上起身,“瑾王殿下,我今日来,本是想跟皇叔母说说话,没想到她不在府中,于是在这内院中随意走了走,刚才结识了个小姑娘,很是讨人喜欢,就闲下心来多说了两句。” 阮阮跟着站起来,在她耳边安慰:“姐姐不要慌,魏濯只怀疑我是奸细而已,他没想那么多。” 魏濯很不满意小姑娘当着他的面跟外人嚼舌根,“过来这边。” 阮阮顿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殿下,您怎么来了?” 魏濯轻哂了一下,他要不来护着点,没准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您的腰带真的很急着用吗?”这是魏濯今天第二次过来内院了,要说他来干什么,阮阮只好把这归结在催货上面了。 魏濯:“……我过来随便转转。” “看什么?是看腰带绣好了吗?”阮阮心里也很急啊,她根本没货可交,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 魏濯没说话,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六公主很少来禹王府,不知今日来找母妃有什么要事。” 魏映仪跟魏濯交情不深,两人没说过几句话,但此刻,竟然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敌意,很淡,却又能让人察觉得到,当然仅她一人是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这种敌意是从何而来的,自己并没有做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是跟阮阮说了两句话而已。 难道他讨厌阮阮讨厌到这种地步了?连旁人跟她说话都会受到牵连,如此看来,她妹妹在王府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 想再次开口时,只听后面传来了一阵动静。 宁静的院里突然响起鸡叫,咕咕咯咯个不停,众人都向那个方向看。 是魏清彦背着□□布袋,不耐烦地往地上一扔,朝后道:“行了吧?带你进来了吧?能不能别抢我的宝贝斗鸡?” 他身后的人是齐锦霄。 齐锦霄点了点头:“还给你。” 魏清彦这才拾起平日里的张扬,他今天去集市斗鸡,路上恰巧碰见齐锦霄。 当时嘴欠,说了句:“唉?六表姐夫,幸会幸会,刚刚才见了六表姐,转头就碰上你,真有缘。” 然后齐锦霄看了眼他的斗鸡,轻嗤道:“就你这皮包骨,连我们家大将军一个爪子都敌不过。” 他:“你可别忘了,我家铁公鸡自己一毛不拔,专门拔对手的毛。” 两人当着一圈儿人的面,斗了整整五回,次次都是他家铁公鸡输,齐锦霄奚落:“的确是铁公鸡,对待对手一根毛也舍不得拔。” 按斗鸡场规矩,赢的人得把输的人的斗鸡给掠走,这个铁公鸡跟了他三个月了,他都没舍得炖了吃。 主要是太瘦,没什么肉,真的是皮包骨。 但三个月的感情也不是流水账,而且输给齐锦霄让他非常没面子。 幸而他有六表姐。 但是,他六表姐看见齐锦霄后的表情过于……过于地没感情。 ~ 竹心茶楼里,魏映仪和齐锦霄面对面地盘腿而坐。 齐锦霄煮起茶来行云流水,一会儿的功夫,魏映仪面前便摆上了一杯清茶,她轻声道谢。 齐锦霄坐姿随意,跟对面挺直的人比起来,尤为更甚,沉默一会儿后,道:“我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 魏映仪抬起眼。 齐锦霄勾了勾唇:“你今日去完禹王府之后,是不是要来齐阳侯府找我?” “是。” “嫁给我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挺坦然的。要不然,怎么来的这么晚?” 魏映仪停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是派人在皇宫盯着我的马车了?” “要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凑巧地跟清彦撞上。”齐锦霄替她说完了下一句话,坦诚道:“皇宫有六大门十二座小门,每个门,我都派了人守着。” 魏映仪没说话。 “成亲之前,六公主跑到未来夫君家中找人,看起来像是逼婚的。难免被人说闲话,倒不如我二人在半途撞上,也算是段佳缘。” “流言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魏映仪看了眼他腰间的香囊,“而且名声这件事,齐小侯爷难道不比我更觉得是身外之物吗?” “那不行,我既然要娶你,当然是要为你考虑周全。”齐锦霄随手动了一下香囊:“齐芷柔瞎胡闹做的,本要送给魏清彦,但又觉得太丑,就转头送给我了,我若不带,她可能会难受。” 魏映仪听着他说话,生出一种无力感,看来这婚是拒不成了,却仍然试着问:“齐小侯爷是个好哥哥,但……若是我不愿意嫁,你会如何。” “没有如何,六公主不嫁也得嫁。”齐锦霄笑着说:“圣旨是我求来的,总共磕了三个头,你不嫁,我岂不是亏本了?总不能让你父皇还给我,那我可就不只是亏本的事了,恐怕还会丢命。” “你求来的?”魏映仪显然有些震惊。 “嗯。”齐锦霄低低应了一声。 魏映仪一直以为这是父皇的意思,原来并不是,她曾幻想着要嫁的人是孟枫,对成亲也曾无限憧憬过,偏偏半路杀出个齐锦霄。 “为什么?凭什么是我!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她恼怒地问,声音带着点哭腔。 “护你平安。”他的声音很淡,好声好气地商量着:“日后家里你说了算,良田,店面,库房,都交由你保管,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不想嫁。”魏映仪再次重复了一遍。 “程贵妃只有你一个女儿。”齐锦霄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 魏映仪立刻回神,现在母妃被软禁在房,仅仅是因为为她开脱了几句,父皇脾性古怪,谁都不知道他下一刻会下达怎样的命令。 她浑身发冷,看着齐锦霄,听见他说:“下一个黄道吉日不错,很适合成亲。” ~ 阮阮绣好的两条腰带,已经全部送到了魏濯面前。 魏濯拿在手里看着,问旁边的江阳茂:“她呢?” “阮小姐没来,只派了人送过来。”江阳茂问:“殿下,是您又惹到阮小姐了吗?她为什么没有亲自送过来?” “殿下,是不是阮小姐被六公主责怪之后正郁闷呢?要不然她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不来?!” “奇怪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 “唉,真是想不通。” 江阳茂一直在旁边说个不停,看见魏濯脸色不好,才闭口噤了声。 此时阮阮已经爬到了床上,仔细研究着一张地图,她在找十二街巷。 听说柳家糖铺的盛糖糕重阳糕紫苏饮三和糖都是出了名的好吃,那么它周边一定也有很多其他好吃的铺子。 看得出神的时候,外面有个生脸的丫鬟进来了,端着阮阮让人送来的热水:“阮小姐,边晴姐姐有事,我帮她送一趟。” “好啊,多谢你了。”她头也没抬,还在研究手上的图纸。 这副认真的模样被传到魏濯耳边的时候,他略略抬头,“地图?” “对啊,没准是六公主那边给她派发了新的任务,她应该正想着该怎么完成任务嘞。” “多辛苦啊,小姑娘刚给您做了两条腰带,还要马不停蹄地做任务,她一个姑娘家,小心再给累病了。” “要不,殿下,您给开个后门?” 魏濯任由江阳茂在耳边嚷嚷了一会儿,合住书本,瞥眼看向盛盘上的腰带:“请她过来。” “怎么请?”这次殿下说的是请她过来,而不是让她过来或者叫她过来这种命令一般的言语。 “请她过来给本王系腰带。” 江阳茂:“!” 江阳茂去请人的路上一直在夸阮阮做的腰带:“阮小姐,您做的腰带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比所有绣坊的绣品都要好……” 阮阮本来打算听六姐姐的话,能远离就远离,但是魏濯似乎见不得她这样做。 进去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墙角的那颗梅树,现在树上的花开始衰败,一朵跟着一朵地凋零。 走进房门,她看到了一堆架子,跟上次禹王妃喊魏濯挑选女子画像的阵仗一样,架子上挂满了纸张,不过上面的画却是地图。 各种各样的,什么城楼图,防护图,兵力安排图……阮阮盯着这些图,有些挪不动脚步,她不太理解魏濯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濯站在那里,衣衫敞开背对着她,提醒她:“腰带,过来系一下。” 刚才路上江阳茂也没告诉她来这是干什么的,阮阮没想到魏濯竟然要她帮着系腰带,这是什么要求啊,她以后是要嫁人的。 “你跟六公主以前就认识?” 阮阮心里一慌,立刻抓起一条腰带,走到他背后,不敢再上前,“殿下,您,您里面穿衣服了吗?” “你还想帮本王换衣服?”魏濯想了想,别再把人给气跑了,又道:“穿了。” 她听完以后,才放心地绕到前面,拿着腰带往魏濯身上贴。 要穿过后腰之时,她就得用一只手去接另一只手,身子自然而然地往前倾。 魏濯呼吸不太通畅,他馨香满怀,两人之间只有一本书的距离,薄薄的,一戳就破的那种。 阮阮接住了腰带的另一端,想要后退之时,脚尖突然被绊了下,她猛然往前栽,一下子抱住了魏濯的腰。 因为魏濯又敞开着衣襟,里面只穿了一层里衣,隔着这层衣料,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顿时,阮阮的脸红成一片,都忘了松开抱着魏濯的手。 “让你来是系腰带,不是来抱我的。” 魏濯的声音又将她从飘渺的出神境界中扯了回来,阮阮没忘记她被绊倒的那一脚,讲道理一般:“是你绊了我,我才扑过来的。” 魏濯轻轻笑了一声,自己低头系上了腰带,小姑娘刚刚抱过来的那一下,让他有点难受,不是很爽快,这个时候,男人的那种强烈的带着贪婪的又有些不可言说的奇妙感觉就生了出来。 想多一点,但不能。 他不想失控,于是故意错开刚才发生的“意外”,指了指那些地图,“帮着把剩下的五副地图挂在上面。” 阮阮见他不再提,内心暗暗损落了一番,听话地把剩下的五副全悬挂了起来,然后一副一副挨着看,走到那张比其他都大一圈的纸张面前停了下来。 她居然在上面看到了柳家糖铺。 上面是三个大字—市居图。 魏濯见她这副模样,收回余光,推了推面前的笔墨纸砚,“把刚才的那副图画下来。” “画下来?我?”阮阮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要给你走后门。 魏濯觉得她的惊讶劲儿不像演出来的,格外地真,大概是太懒了,不想画,但他没心软:“再说话,就临摹两遍。” 作者有话要说:算两更合一吧~ 第33章 市居图拢扩了大半个京西,二十四条街巷纵横交错,在薄布之上平平整整地排列着,空旷处粗糙,人群聚居处细致,细到连风月之地桃花阁也添了上去。 阮阮看见桃花阁三个字后,别开了眼,她耳朵上传来一阵烫,困在姝仪宫那些年,老躲在墙内偷听宫人的碎嘴,那些闲言闲语中,桃花阁出现的次数居于首位。 只因她四皇兄风流快活,常常窝在那里昏天昏地。宫人们谈及此事的时候,也会用一些粗鄙烂语来形容那些房中媚术,每每听的她面红耳赤,然后躲进殿内,总要好一阵子才能平复下来。 而她刚才摸到了魏濯的胸口,第一次隔着那么轻薄的布料摸一个男人,现在手心处还微微发麻。 魏濯瞧见小姑娘脸上又施了一层粉嫩的颜色,肩颈紧绷,一双眼眸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上某个地方,心下生了好奇。 他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桃花阁三个字眼格外地醒目,也不知小姑娘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 魏濯轻轻咳了一声,只见软垫上盘腿坐着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了一下,他眉眼挂上淡淡的笑意。 阮阮刻意地用手挡了挡她刚才看着的地方,抬起头来,目光在魏濯胸口转了个圈,捏了捏手掌心,不满道:“这张图,都要画下来吗?” “挑你喜欢的地方画。” 阮阮并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了魏濯,第一次罚她抄家规也就罢了,这次却要手画一副地图,这是什么令人不解的恶趣味? 不过,画图总好过把她送去陵园守墓,一想到这里,她连埋怨都顾不上了,只想早些完成手中的这副画。 整间屋子只有火焰燃烧时发出的霹雳声,衬得外面尤为热闹,家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一阵一阵响起,天气逐渐转暖,屋檐上的冰凌柱大概是从中间断开了,落到地上时发出一阵巨响。 小姑娘画的很认真,笔尖动地极快,画到一半,便痴痴傻傻地微笑起来,笑完之后握着手边的茶杯,饮下一口茶,顺带着咂咂嘴,仿佛喝的是天上仙露一般。 这房中对了个人跟他对面而坐,如此景色令满桌的文册黯淡无光,魏濯看一眼都觉得寡淡无趣,乏味至极,他尚有十足的定力,还有些把控不住自己目光的去处。 更别提历朝历代那些纵心所欲的亡国帝主们了,红颜祸水果然不是用来唬人的,刀锋如蜜糖,软绵绵藏了甜的杀伤力并不弱于铁血冰河。 阮阮画了多久,魏濯就看了多久,余光是她,正眼也是她,待小姑娘搁笔之时,他装着才抬起头,问道:“能否再默画一遍?” 阮阮一听,撇高了嘴角,她这副模样让魏濯以为自己是对她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一般,魏濯转了话锋:“若记下了就不必再画。” 阮阮这才放下心来,低头欣赏自己的墨宝。 “拿来给我看看。”魏濯伸手扯来了那张密密麻麻的画纸,无论她画的好与不好,都准备昧着良心多夸两句,谁知看完后却脸色铁青。 诺大的白纸上倒是画了许多地方,一一标明了是何地方,魏濯险些笑出来,他忍住后把手里的东西往那边一扔,冷声道:“这就是你一个时辰画好的成果?” 差一点点就碰上了火炉,阮阮心疼地捡了起来,拍打上面的灰尘,仿佛是在不服气:“我画的很是用心,殿下为何这般不满。” 盐水鸭五香卷珍珠丸肉夹包芙蓉饼…… “八宝楼鲜味居小榛阁五色堂……”魏濯扣了扣桌面,提声道:“除了吃喝玩乐的地儿,还有别的什么?” 他还想说一句:没有一点当奸细的自觉。 但他对待阮阮非常沉得住气,万一她大智若愚专门画了这些表面功夫来掩盖实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又或者是看上了他这块风水宝地,准备脱离江湖,赖在这里蹭吃蹭喝一辈子,所以提前记好能吃饭的好地方。 毕竟这个小姑娘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就连往他身上扑的姿势也很格外不同,阮阮扑过来的时候魏濯没躲,看着她这身柔弱无骨的纤细身姿,想都没想就决定了要做一回肉垫子。 他顺势将小姑娘揽入怀中,指尖有意无意地捏了下她软乎乎的耳垂,手感颇好。 阮阮仿佛开关被触了一下似的,整个人轻轻颤了颤,刚才她不小心踩到裙角,天旋地转之际就又跟魏濯变得亲密无间。 “你做什么事是不是都禀着有始有终的态度去完成的?”魏濯问。 阮阮还晕乎乎地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满脸疑惑。 “来的时候要抱我一下,走的时候还要再抱一下。”魏濯又生了些异样的感觉,他稍稍别开头,躲过怀里淡淡迎来的清香,放缓声音,掩盖自己莫名的不自在:“魏阮阮,你有点粘人了。” 阮阮干脆利落地从魏濯身上爬起来,仔细拢了拢衣领,生怕自己哪里被人占了便宜,魏濯的怀里她已经待惯了的,每次都是全身火辣辣的,仿佛被放进油锅里煮过一遍,这次也是。 只不过听到魏阮阮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这份恍惚感压下了浑身的烫意,只暗暗惊觉魏濯记性好,居然还记得当初给她赐过一个姓。 她的这些动作和态度,落在魏濯眼里,就略染上了几分轻薄之意,像是桃花阁欢愉过后的男人,提上裤子便快活地出了门,根本不会安抚一下供他享乐的女人。 小姑娘也是,眉眼极好,偏偏无情,竟完完全全把他忽略掉了。 魏濯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觉得的确是最近有些闲,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但平白无故当了回肉垫子,他也没收小姑娘的钱,于是要求道:“扶本王起身。” 阮阮又觉得魏濯矫情了,怎么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自己刚才压了他一下,恐怕是把他给压疼了。 于是听话地把人扶了起来,她没使一丁点力,全靠魏濯自己起来。 魏濯起身后就把人给推开了,小姑娘靠他靠地很近,鼻息处若隐若现的香味,总勾地他有些心神不宁。 阮阮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既然魏濯喊她过来了,她得打探一下军情,“殿下,月末的时候您在府里吗?” “在。”魏濯以为她有什么事求他,但看见她藏都藏不住的失望时,又道:“或者不在,最近事情很多,说太不准。” “我想等月末的时候去街上看市集,听说每月末东西各有一街会开戏班子或者杂戏团,但是又怕侍卫不让出府。”阮阮眼神带着讨好,“可以跟殿下求一道随意进出的令牌吗?” 魏濯见她要出府,自然以为她是生了警惕之心,把跟陶雀门交接的地点挪到了府外。 他略略一笑,让她画幅地图果然没错,应该是急不可耐地想要邀功去了。 “嗯,让人去给你准备。” 这次魏濯很好说话,阮阮思来想去,认为是自己绣的那两条腰带讨得了魏濯的欢心,果然学一门手艺是极其好的。 魏濯看着阮阮留下来的美食铺子图,一一记下了那些店名,命人给这副图安上卷轴好生装起来。 小厮领命出去的时候,刚好撞到了进门的边梁,此时边梁已经被提到了五品大臣的位子,小厮急忙行了个礼。 边梁摆摆手,关上了房门。 魏濯抬眼:“有何要事?” “不是什么要事。”边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些听到的闲言碎语罢了。” 边梁缓了缓儿气后,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给魏濯听:“我听皇上身边老太监的干儿子说,这几日皇上的情绪平稳了许多,表面上看着和颜悦色,颇有明君的气概。” “那是好事。”魏濯抿了口茶。 “是好事,但皇上还命人寻来了众多王孙子弟的手册过去,似是在为待嫁闺中的公主们挑选驸马爷。” “也是好事。”魏濯兴致缺缺,在纸上写下了盐水鸭五香卷珍珠丸…… “现在代嫁的公主只有两位,一位七公主,一位九公主。皇上翻来翻去,都没相中的,只好把目光移向了另一边的红册上。” “红册上是本王的名字。”魏濯终于接了一句话。 “是,皇上又在打您的注意了,他恐怕还是不死心,非要把九公主嫁给您呢。” 魏濯把刚才记在心里的菜名又默写了一遍,才道:“南疆的齐南王不是要求娶九公主,大魏这样凉着这门婚事他居然能忍住不生气?” “齐南王那边倒是还在等皇上的准信,看来这次请求和亲也是蛮有诚意的。” 这些天魏濯不爱上朝,都是边梁上完朝之后再把消息传到他这儿,旁人不敢跟魏濯说话,但都知道边梁是魏濯的人。 边梁为人圆滑,字里行间不会有偏颇激烈的言语,在旁人看来就是容易攀交情,这时也顾不得什么超纲礼仪了,愣是往他手里塞了好几封邀函。 “这个是蓝右相送来的,旁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只有这条鱼肉肥美,殿下您觉得要不要去一趟蓝家?” 魏濯对于蓝相的印象只有一把白花花的长胡子,他跟魏皇常常作对,是众多朝臣中最得宠信的一位,就连官阶比他高上一些的左相都不如他深受皇恩。 有趣的是,蓝相曾经还上过诋毁纯贤皇后的奏折,当时纯贤皇后在皇上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人,众多墙头都不敢说她一句不好,但蓝相敢。 而皇上也并没有怎么他,连怪都不曾怪过一句。 魏濯只远远地见过蓝相几次,听得他光辉的事迹后,生出好奇,但也只是一点,还没到想要去会会的地步。 边梁笑道:“说来也巧,蓝相的女儿便是蓝初云,听说她对殿下情根深种,您真的不去看看?” 魏濯还在纸上写写画画,没理边梁这一句带着玩笑的句子。 只是在考虑着,若魏皇再给他赐婚圣旨,他要给皇家留得几分颜面? 第34章 清晨,阮阮从床帐中利落地钻了出来,让前来换火炉的边晴大吃一惊:“阮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竟然起地这么早。” 阮阮仔细确认了一下时间,是月末没错,她在梳妆台前坐下,“边晴,今天我想穿素色衣衫。” 边晴听了这话后便给她找了一身月牙白的襦裙。 阮阮在脑中过了一遍柳家糖铺的位置,现在她已经十分清楚它在哪了,没想到昨天魏濯莫名让他画的地图还挺有用的。 她咬唇看了眼边晴,决定先让她跟着,柳家糖铺对面还有座酒楼,到时候点一道刺儿多的鱼让边晴帮着挑,自己再抽身下去跟徐姑姑会面,也是极好的办法。 就是不知道魏濯会不会派人跟着她,阮阮拿不定主意,手中的出府令牌格外沉重,她叹了口气。 纠结之中,已经到了门口,在那里停了一会儿,就见到江阳茂急匆匆走了过来。 “阿茂,你要去哪儿?” 江阳茂听见声音后笑了笑,殿下果然猜的不错,阮小姐虽然平时看着不太靠谱,但行事的时候还是小心谨慎的。 他转过身子,恭敬地行礼:“阮小姐,我去宫门口守着殿下下朝。” 魏濯这人嚣张地很,心情好便去朝堂上走一圈,心情不好就不去,皇宫跟他家一样,随心所欲惯了,阮阮竟然忘记了他偶尔还会去上朝。 “平时也不用你接啊,为何今日还需你去守着。”阮阮问。 “殿下前几日受蓝右相所邀,今日下朝之后会去相府坐一坐,我身为他的侍卫,自然是要跟着的。” 侍卫?阮阮怀疑地看了眼江阳茂,他的三脚猫功夫是众所周知的,怎么可以称得上侍卫二字?哦……他擅长用毒验毒。 须寒和边梁都是跟着魏濯的,现在江阳茂一走,好像就没什么人管她了。 阮阮稍稍放了放心思,但还是谨慎地在市集上转了好多圈,最终捧着一提东西走进了味仙居。 她靠着窗看了眼楼下,市集上本就人来人往,柳家糖铺也是门客众多,现在下去应该没什么人怀疑她。 幸而边晴是听话的,她正在跟鱼刺作斗争,认真的程度不比楼下画画像的师傅差。 阮阮有机会脱身,刚进店中,还没来得及扫视其中的装横,就感到手背上传来了一股拉拽的力气,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头发花白,嘴角上的黑痣极为鲜明,像是街头巷尾给人说亲的媒婆。 只不妇人眼中藏着极深的慈爱,阮阮一下子眼眶发烫,生生地忍住了泪水,直到走进那小隔间时,才发泄一般抱着她的徐姑姑抽泣了一番。 “徐姑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阮阮擦着眼角,声调微哑:“你为何丢下我?” 徐姑姑心疼地抱紧了撒娇的小公主:“公主,您莫要再哭了,老奴怎会不要你。” 经过一番安哄之后,阮阮才平息下来,边晴此刻还在味仙居,她们并没有多长时间用来交谈。 “公主,禹王府内有何敬,老奴才舍得把你留下的,若发生什么事,他自是会护着你的,你莫要害怕。禹王妃又是重情重义之人,她早年跟皇后交好,看见你这张神韵相似的眉眼,自然是不舍得难为你。所以,禹王府是这京城最好的容身之处。” 阮阮不知怎么想到了程贵妃和程嵘与:“程二哥哥前几日在梅园认出我了,他还说有要紧之事可以求助于他。” “嗯,程二公子是贵妃侄儿,他知晓其中利弊,不用担心身份暴露,遇到危险也可找他,但万万不可再与其余人透露了。”徐姑姑深思熟虑后,把心中所想道了出来:“这几日皇上情绪安稳,宫中太平,整日都在翻看世家之子的小册,或是为尚未出阁的公主选婿。” “公主,若是……若是皇上再为您和瑾王殿下赐一回婚,您觉得如何?”徐姑姑犹豫地问道,她知道自家公主自从解亲之后就再也听不得瑾王这个名字。 可如今公主在禹王府住了几月,不知对瑾王是否有了新的认知。 阮阮一听这话,哼了一声:“我知他矜贵无双,现在父皇势微,而我又不受宠,这个公主身份掺了水,大不如从前,自然配不上瑾王殿下。” 徐姑姑堪堪一笑,低低嗔了声倔性子,“你呀,心里还是有股傲气儿的。你且安心在禹王府住着,无论圣旨要你嫁谁,只要你不满意,姑姑立刻带你远走高飞,天下之大,有我们待的地儿,不会委屈了公主。” 阮阮别扭道:“禹王府是比姝仪宫热闹,但姑姑您为何坚持让我在这里住下,明明程国公府也可以住人。” “自然是怕你会连累了程国公府啊,禹王府有瑾王殿下,就算藏了你,也没有谁敢去动。” ~ 魏濯已经饮了一杯热茶,他对面的蓝右相命人呈上了棋盘,“殿下第一次来相府,招待不周,还请体谅一番。” “无碍。” 蓝右相捋了捋胡子,笑吟吟道:“今日朝堂之上,四皇子五皇子当众吵起架来,殿下如何看待?” 魏濯落子,脸上毫无松动之色:“皇子热闹,扫了些朝堂的阴霾。” 蓝右相依言点了点头:“只是皇子们虽性情纯良无邪,到底不是小女的良配,老夫甚是忧心呐,望京都之大,世家子弟各有各的好处,寻婿之路竟毫无头绪,殿下能否向老夫推荐一二?” “本王回京不久,识人不多,右相恐是问错人了。” 蓝右相的棋路被魏濯逼地退无可退,他赞称:“殿下棋艺果真一绝,家中儿女甚是敬仰,常常与老夫说起此事啊。” 正说起时,廊下传来女子的嬉笑声,蓝右相拍了下桌子,厉声警告:“成何体统,没看见有贵人来访?还不过来道歉!” 两名浓桃艳李闭月羞花之姿,正是蓝初云蓝初凝二人,她们轻步款进,朝魏濯盈盈一拜:“臣女竟不知殿下造访,有失仪态,还请殿下饶恕。” 魏濯把手中的白子放置到棋盘之上,一局已成定型,再无可更改之地,他淡声道:“右相输了。” 蓝右相诚然道:“老夫技不如人。” 他惊叹了一声:“唉——令老夫头痛已久的大事竟然这般简单。这一双女儿是老夫的心头肉心尖宠,爱女心切,觉得世上任何男子都配不得她二人的花容月貌,今日看来,初云跟殿下竟是鼎鼎般配的佳人,真是让老夫开了眼界。” 魏濯终于抬眼,他眸光深邃冷冽,看向两人时让她们心头一颤,立刻垂下了头。 蓝初云垂了一会儿后,婉转道:“爹爹,您这话让女儿十分惭愧,女儿哪里是花容月貌,快莫要再说这些话了。” 蓝右相爽朗地笑道:“殿下,瞧瞧,还害羞起来了。老夫骄傲,女儿谦虚,不如殿下来评评初云的面容?” “爹爹……” 魏濯面容沉静,不怒自威,无形之中给人的压迫感十足,蓝相屏气凝神,等着他接下来的点评。 魏濯放下茶杯,转过了身子,这次倒是仔仔细细地端详起蓝初云这张脸了,“抬起头来,本王看看。” 蓝初云心中十分忐忑,她手心里出了层薄汗,呼吸都轻了几分,娇羞地仰起头,声音柔地能掐出水来:“殿下。” 魏濯眼前空洞,思绪不知神游到了何方,直到蓝右相出了声音,他才收神,轻轻笑了笑,道:“眼耳口鼻,皆全,蓝相如何骄傲,蓝小姐都没再多长一双眼睛或是多生一只耳朵。” 蓝右相见魏濯瞧地出神了,以为是被美色吸了魂,他安心等着夸赞,谁知刚饮下一口茶就呛到了嗓子。 蓝初云的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差点没当众失态。 魏濯怡然自得,喝下最后一口茶,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多谢右相茶宴款待,本王尚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蓝右相一路把他送到府门口,好声提醒:“殿下,老夫奉劝一句,皇上虽然日日不上朝,但他身旁的太监已经传了话出来,说是最近在为公主选择佳婿,您是满京女儿家众口合一的良人……” 宫里的一举一动,竟如此轻易地就传了出来,还传的人尽皆知,除了皇上所为,没有人敢肆无忌惮地这般作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皇上在试探魏濯,公主乃千金之躯,若所招驸马家中有妻妾,便是打皇家的脸面。 所以,如果魏濯得此消息后随便往家中安置一房小妾,皇上便不会再下旨。 蓝右相就是打了这件事的注意:“殿下,小女初云在京中的名声您是知道的,为许多人所仰慕和敬佩,担得起王妃之位。若有朝一日殿下还想更上一层楼,依蓝府和初云的名声,多少能美化一些大逆不道的名声。” “殿下不喜魏姝仪,也不愿娶她,应当好好考虑老夫说的法子。” 魏濯看了眼太阳升高,略有不耐:“右相该回去了。” 蓝右相步子一顿,回府之前又道:“小女初云若是当不了正妃之位,侧妃也是容易满足的。嫁给您,也可帮着挡一挡赐婚的圣旨。” 魏濯:“右相越来越啰嗦了。” 江阳茂是乘了马车来的,临行时问:“殿下,去哪?” “她人呢?” “阮小姐现在在味仙居,去过柳家糖铺一趟,应该是在其中接应的,来者是个花白头发的妇人,嘴角一颗痣,从宫中而来,像是一位嬷嬷。” “可知是谁?” “问过守宫门的侍卫,说因为有六宫嫔妃的令牌,所以没仔细检查就放了行,他们目前并不知情,听到吩咐之后已经暗中查访了。” 马车驶向十二街巷,路上行人居多,速度缓慢下来,魏濯撑起帘子,怏怏地向后靠着,远远地就看见了小姑娘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她眼角眉梢都挂了笑意,付钱之时也特别大方,颇有富家千金的大方劲儿。 再近些,看到了小姑娘腰间多了几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沉甸甸的,看着形状,应该装了不少珍珠。 大抵是她雇主拿到了情报,这些珍珠是给她付的酬劳,这个雇主,蛮财大气粗。 魏濯见跟小姑娘没有多长距离了,便撤下了帘子,问前面的须寒:“陶雀门最近在做什么?” “陶雀门派了一些人来到京城,跟何敬接应,经由属下暗访才得知,他们是想在京城开几家店铺,可能是想要生财,也有可能是建立据点。” 怪不得她挑了副市居图来画。 马车停下,露出魏濯那张脸来,他敲了敲马车的隔板,沉声吩咐:“上来。” 阮阮没料到在这里会看见魏濯,差点被吓到,忧心起自己的行踪,便问:“殿下不是去了蓝右相的府中?怎么从这里过来的。” “买一些市井小玩意儿。”魏濯扫眼十里长街,“听说今日是市集,过来凑一凑热闹。” 他见小姑娘玩的欢心,便亲自下了马车:“本王尚未用午饭,哪里有好吃的饭菜?” 阮阮见魏濯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何况徐姑姑乔装打扮成了那副模样,用的还是程贵妃宫中的令牌,他就算知道自己私会了外人,再查,都查不到姝仪宫头上去。 魏濯已经命江阳茂驾车离开了,此时只有他们二人,阮阮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挡了挡腰间的荷包。 自己以前刚刚出宫,傻的很,花钱都是大手大脚,后来所剩无几,还好徐姑姑又给她添了新的物资,万不可再由着性子乱花了。 她谨慎地问道:“殿下可有带银两?” 魏濯摇头。 阮阮撇了撇嘴,自己的钱自己花,为什么要给魏濯这个嫌弃自己的人花? 放在以前,他是自己要嫁的夫君,无论为他花多少钱都不会心疼,可是现在她不愿再委身于他,自然是要像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了。 不……还是得拔两根毛的。 阮阮指了指街口乱糟糟的摊子:“我只买得起那个。” 魏濯看去,见有三四张桌椅,一张泛黄的脏布,上面写着馄饨,杂面,包子…… 他一张脸迅速淡了下来,隐约生出一股冷意。 怎么说,她那几包珍珠,也是由他的市居图换过来的。 小白眼狼果然是小白眼狼,养不熟,没有一点良心。 魏濯在想,他是不是白纵着她了。 第35章 阮阮手心里躺了几枚刚才找零的铜板,她一枚一枚摊开给魏濯看:“我只有这些钱。” 魏濯看着她藏荷包的痕迹,漠然以对。 “殿下,一碗馄饨是不是不够吃?用不用再多买一个肉包?”阮阮暗地里庆幸自己会过日子,数着手指精打细算道:“肉包和素包都能填饱肚子,素包还便宜呢,殿下就委屈一下用素包裹腹吧。” 魏濯再次抬眼看了眼小饭摊,人来人往嘈杂鼎沸不说,桌板上油层腻到反光,太阳下看起来净是尘土飞扬,若是找个干净点的地方,他也就从了。 他调转方向,只身往前走,走到八宝楼门前,才停了下来。 阮阮一路跟过去,看了眼八宝楼这三个气势恢宏的大字,明晃晃地刺眼,三字皆可看为一个大字—贵!来这里的客人,吃的不是饭,吃的是真金白银。 她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惊了一下,自己在姝仪宫这个遍地是财的地方生活了十几年,耳濡目染之下,花钱可称得上是挥金如土,竟然头一回生出“这个东西很贵,我买不起”的念头。 不过想完后觉得自己有进步,学会了节俭这个母后一直想教给她的美好品格,果然出宫一趟收货良多。 她搂紧了腰带,警惕道:“殿下,走错方向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另一边。” 魏濯并不理会这些话,抬脚走进了八宝楼,店小二见两人穿戴不俗,又满身贵气,只是瞧着面生而已,仔细想却又不知是谁,生怕得罪了大人物,所以才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见魏濯打算进来,立刻堆起笑脸相迎:“二位客官里面请,楼上有上等的靠窗位子,来……” 阮阮一边又把荷包往里掖了掖,一边安慰自己,瑾王殿下这个名号京城谁人不知,若他今天吃了霸王餐,也没人敢揍,想通这点后,便放心地跟了上去。 魏濯坐下后点了一堆名字很好听的山珍海味,临了又问:“这里有没有素包子?” 店小二弯腰答:“菜单上没有,但是可以现做,如果公子您等不及的话,我可去别的店铺买上一提。” “现做,用最好的材质做。” “好嘞,保证是上等品。”店小二奉承道:“托贵人的福,小店又添了一道新菜,名字就叫白玉裹翡翠。” 对面的阮阮一直在翻看菜品的画纸,不愧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饭菜,连名字都比别人家的富贵华丽,素包子都能称为白玉裹翡翠,咬一口,便是银钱进肚。 寓意颇好,谁不喜欢听?就连这道菜明明是魏濯在讽刺她刚才的行为,她也没有觉得不舒坦。 二楼饭桌中间用屏风所挡,只听得到隔壁桌说话的声音,一个沙哑男音道:“孟枫兄,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你与六公主缘分浅其实不是圣意,是那齐小侯爷亲自阻隔了你俩的缘分,若非如此,你早就是如今的六驸马了。” 孟枫的声音跟沙哑男音比起来稍稍儒雅一些:“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齐小侯爷霸道狂妄,真当他自己可以左右圣意?早晚有一天会反噬的,我看他整日醉心于花柳之地,也不像是真心对待公主的人,哪里比得上孟兄你对公主的一番真情。” 孟枫嘘了一下:“别乱说话,齐小侯爷是瑾王的人,莫要被人听见咱们在私下里诋毁他。” 已经听见了整段对话的阮阮捧起杯子抿了一口热茶,看向魏濯,小声试探地问:“殿下,齐小侯爷是你的人,他强取豪夺棒打鸳鸯,你不好好管一管吗?” 魏濯待隔壁二人走了之后才开口:“圣旨是皇上下的,又不是我,如何要我管?” 阮阮撇了撇嘴:“你怎么管不得,你都能随意不上朝,不听皇上话了,这点小事还管不了?” 那些卖相极好的菜一盘一盘呈了上来,果真是白玉为盘,玉为碟,连筷子都是银制的,小二骄傲地拍着胸脯道:“银筷子可验毒,我们八宝楼从来没出过中毒的事例。”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殿下就算为了积德也该插手一下这件事。” 魏濯开始动筷子:“理由?” “六公主和孟公子郎情妾意,一个爱妻一个宠夫,若结为好合的话,定会举案齐眉,数十年后又会被传为一段佳话……”阮阮为了扭转魏濯的态度,说了一通天花乱坠。 “魏阮阮,”魏濯越来越觉得魏阮阮顺口,“少看那些街头卖三个铜板的画本子。” “现在涨价了,边晴跟我说涨到了五个铜板。” 她忘性大,早就淡忘了魏濯前几日赶下人去守墓那件事的阴影,这个时候跟魏濯顶起嘴来丝毫不怕。 顶完嘴后也就后悔了,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娇纵性子,北北大概是因为父皇从小的纵容所致,失宠之后也没没收姝仪宫,所以,这种娇脾气也就跟着顺了下来。 若不改改,迟早会酿成大错啊,阮阮郁闷地想着。 最后一样菜,是白玉裹翡翠,上完菜后,小二恭敬地把账单呈上来:“二位贵人,这是您们花费的钱财。” 魏濯看向阮阮,小二立刻就明白了,他乐呵呵地伸出了手:“原来家中是夫人掌财的。” 阮阮看完账单后还惊叹了一下,听完这话后猛然愣住,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夫人……我不掌财。魏濯,不不不,殿下,你,你你快跟他说。” 魏濯不吭声,只是淡定地看着她胡乱解释。 店小二脸上已露出狐疑之色,难不成他看走了眼,竟然招来了一顿吃霸王餐的人? 阮阮咬唇,指着魏濯:“他是瑾王殿下,你的账单可以报到禹王府,禹王府绝对不会拖欠八宝楼的钱。” 店小二嘀咕着:“冒充的吧,谁敢对瑾王殿下直呼其名,一看就是假的。” 魏濯适时地问:“没钱?” 阮阮当然肯暴露自己的小金库,用力地点点头。 “那只有把你抵押在这了。”魏濯起身下楼,“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来赎。” 有空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阮阮很是受委屈,她就没见过魏濯这样脸皮厚的人,分明就是在不动声色地蹭她的饭,狡诈阴险至极!阴险! 但她现在在府外孤立无援,身边只有魏濯,心里憋着多大的愤懑都没用,一个劲儿地在劝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跟万恶的瑾王殿下计较,万事以自我安全为重。 魏濯今日闲来无事,就想逗着她玩,看见她软乎乎生气的样子,心情不由得开敞起来,但见她委屈得都快哭了,叹了口气,刚要…… 小姑娘愤而转身背着他,不知从哪抠搜出来两颗光滑圆润的珍珠,店小二眼睛瞬间亮了,她只给一颗:“够不够?” “够够够。”店小二讲话很良心:“我二姨家就是古董铺子,我识货,还能找你零呢。” “我要打包还没碰过的……白玉裹翡翠。”她得让禹王妃评评理,看看魏濯坑她的这一顿饭有多华而不实。 立刻有人打包玩送了过来。 阮阮静静等着小二找零,看都不看一眼魏濯。她接了钱,就往外走,全然顾不上礼仪尊卑,看来是真的被气到了。 初见求礼的时候还非要送他一包珍珠,即便他只简简单单赠了个破箭头,也还是把珍珠留了下来。如今,怎么养着养着就给养小气了? 魏濯深思,王府也没虐待她,好吃好喝供着,比谁都娇贵,偏偏长成了小气包。 他递给小二一张大额银票:“珍珠拿来。” 小二依旧良心:“您这,也能找零呢。” ~ 阮阮抱着胳膊走在前面,过了几个路口,一下子忘了自己是在哪条街上,因为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加不认识路。 但魏濯在她后面,她又不好意思去问别人而显得自己无知,让他又白白看了笑话。 茶馆面前很是热闹,里面传来一阵阵的鼓掌声,她清楚地听到了说书人口中程贵妃和皇后的字眼,想来现在还有很长的时间,就走进去想要凑这番热闹。 进门之前还侧了下头,见魏濯依旧跟着她,便放下心来,自己胆子小,一个人根本不敢在街上乱走,身后有人看着点,也是份心安。 珍珠还是珍珠的时候圆润可爱,她不舍得花,找零的碎银子硬邦邦地又棱角分明到硌手,她反而不喜欢了,于是又大手大脚起来,要了楼上的雅间。 旁边就是栏杆,向下望可以看到台上的说书老人。 阮阮坐下后,魏濯也跟着在对面坐了下来,她别开眼,小小地哼了声。 魏濯缓声道:“回府之后,把垫付的钱还你。” 再还都变不回珍珠,阮阮腹诽一番后,扒头专心听说书人讲故事。 “—上回讲到了蓝容嫔和程贵妃的敬茶事件,我们今天有个小插曲,讲完小插曲之后再继续上回所讲。” “—今日的小插曲便是蓝容嫔的侄女儿蓝初云和瑾王殿下的两三事,我早年为京中高门权贵的老管家,得知许多内情,如今人脉广宽,一早就知晓了瑾王殿下今日去蓝右相的府上拜访。” 底下人起哄的声音很是响亮。 说书人扶了扶帽子,道:“这蓝初云和瑾王是自小就青梅竹马啊,偏偏九公主非要插进去一脚,还蛊惑了殿下的义母禹王妃,使得蓝初云和殿下有情人不得相见不说,还让禹王妃对儿子所爱之人生了嫌隙……” “殿下为了顾忌禹王妃心思,终日遮掩爱意,今日怕是憋不住了,才借用拜访相府名义跟那蓝初云私会了一遭……” 下面叫好的声音很是暧昧:“九公主真可恶,蓝初云和瑾王才是郎才女貌。” 九公主:“……” 她听完后瞥了眼魏濯,这次茶馆的人数众多,且都是无权无势但也没有奴籍的普通平民,法不责众,他总不能把这群人都捉去守墓。 魏濯捉到了小姑娘偷看他的那眼,道:“说书人一般都是拿钱办事,谁给的钱多就在外美化谁的名声,能以假乱真,把不存在的事说得深入人心。” 他以前不在意这些人在街头巷尾给他乱编各种故事,现在却觉得不舒服,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格外古怪,但目前还不是解决的好时机。 “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们便不会再传。” 魏濯这番话说得平稳认真,阮阮点了点头,她听懂了,言外之意便是在警告她—你要是也跟着他们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把你也给解决了。 她不说就是了。 只是更加讨厌魏濯,明明她都已经主动退了婚,现在却还要被说书人拿来鞭笞。自己的名声肯定在众人耳中已经烂透了。 “—这九公主啊,真是随了纯贤皇后的性子,母女二人都是狠角色。当时蓝容嫔心地善良,被皇上独宠,后宫里平和地不得了,但后来多了纯贤皇后,便是把一弯静水湖搅地波涛汹涌啊,她疯狂迫害嫔妃,蓝容嫔便是被报复地最惨的那一个。” “老天开眼,收走了纯贤皇后,而蓝容嫔好人有好报,存活了下来,如今,却又遇上了程贵妃,程贵妃虽然跟纯贤皇后是死对头,但她也是心狠手辣,之后又把矛头对向了心善美丽的蓝容嫔……” 众人:“蓝容嫔真可怜,纯贤皇后和程贵妃果然都是蛇蝎心肠,歹毒地很……” 阮阮动了气,说书人骂自己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她母后都要诋毁,在她心中,母后是月光一样皎洁无暇的人,明明是蓝容嫔的错,如今倒要怨恨母后和程贵妃了。 魏濯见她听个故事都动了真情,又重复了一遍:“都是不真切的,不用当真。” 魏濯说得对,说书人拿钱办事,一定是那个蓝容嫔暗地里指使的,以前程贵妃当势的时候不说,现在父皇收回了程贵妃的凤印,她就开始有小动作了。 阮阮仿佛忘了跟他置气的事,抬头问:“你刚才说,说书人拿钱办事,是真的吗?” “否则也不敢胡乱说话。” 她听以后若有所思,书局结束后细细留意了说书人的动作,等众听客都散尽了,他还没走,留在台上喝茶,应该是在润嗓子。 阮阮用一种我都是为你好的口吻跟魏濯说话,“殿下,若你现在帮我去街口买个糖人回来,我就不要你还八宝楼的钱了怎么样?”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哄小孩,藏也藏不住狡黠的小心思,魏濯看在眼里,任由她给自己安了个跑腿的活,了然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7 01:01:00~2019-12-18 02: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欧尼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24673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台上的说书人还在悠然自得地喝着茶,从背篓里翻出一本薄薄的书,边看边小声嘟囔着。 阮阮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说书人脸色紧绷,他没料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没走,立刻收起了桌面上刚才在看的那本书。 阮阮没看见书上写的是什么,她笑了笑:“老先生口才实在是厉害,短短半个时辰,就讲了几出跌宕起伏的宫闱秘事,结尾处偏偏带了勾子,竟是让人回味无穷。” 说书人戴了一顶黑帽,闻此言后抬头飞速地瞄了她一眼,哼笑道:“这又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你们小姑娘最是喜欢听这种事儿,若回味无穷的话,可下次再来。” 说着,他就要收拾背篓走人。 阮阮指了指快要掉下来的书:“先生的书快要掉了。小女甚是喜欢状元郎的故事,不知先生能否编造一个?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我们读书人向来清高,从不为金钱折腰。” 既然不要钱,那便是背后有人了。阮阮细细看着他的脸色,突然道:“为何先生敢逆天下大不为出言诋毁皇室贵人,您读过那么多书,难道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说书人背起竹筐,拄着拐杖,叹息道:“我已是糟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还管什么祸从口出的道理,为蓝容嫔讨个公道罢了。” 他说的很是诚恳,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格外沉重。 阮阮笑问:“不知蓝容嫔遇上老先生是幸运还是不幸?” “小姑娘,说书人分很多种,其中有一种,是高门权贵的传声筒,至于传的是什么内容,又是处于怎样的立场,别乱问,说不定突然有一天,就没命了呢。” 阮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回过味来,这个时候,程贵妃被禁在行宫,丢了实权,后宫嫔妃母家势力最大的便是蓝容嫔,现在正是她争权的好时机。 而对外花钱买一些好名声,也无可厚非。但今天的说书人,诋毁程贵妃的时候还顺势把母后的名字也带了进去。 众所周知,大魏皇上痴情不已,最见不得别人辱骂纯贤皇后,若有人在这一点上犯了触,便是再贵重的身份也免不了一场狠罚。 说书人用这番言语来捧蓝容嫔,莫不是再给她下套子。 阮阮凝神片刻,突然想起来魏濯,猛一抬头,就看见他倚在门边,手里举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配上那张漠然的脸,尽是格格不入。 也不知站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阮阮心里装着事,都没怎么动嘴,糖葫芦成了摆设,魏濯见外面裹着的糖层都快要化了,问:“怎么不吃?” “殿下哪里来的钱买糖葫芦?”阮阮分明记得他当时说的没带钱。 魏濯没想到她还挺记仇的,随便编道:“摊主不仅卖糖葫芦,还会给人算命,说本王有贵人之相,为了沾染好运,便刻意送了一支。” “殿下居然会用这种骗小孩子的借口来哄我。”阮阮边走边说:“太拙劣了。” “那本王该选个什么样的借口才算不拙劣?”魏濯反问她。 本王二字又出来了,从侧面说明魏濯现在是不待见她的。 阮阮上了两层台阶,迈入禹王府的门槛后才道:“殿下行事光明磊落,你不如直接承认了。” “承认什么?” “在殿下心里我连一顿饭都不如,甚至比不上一笼素包子。”阮阮提了提手中打包的素包:“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总爱欺负我,还想把我卖给别人……” 魏濯看她一路上都没发点脾气,还以为变懂事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不算太傻,知道府里有母妃护着,所以只有进了府才敢这般娇娇气气地倾诉着不满。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小姑娘也是可以隐忍情绪的,忍了一路,这个时候不让她多说一点,恐怕夜里睡觉也不舒坦。 没准梦见他时还想着要再扇几掌。 他现在还记得头一回挨巴掌的滋味,虽然很难接受,但也无可否认,他确实是被个柔弱小姑娘给打了。当时没感觉到疼,只是有些生气,偏偏怀里抱着软地一塌糊涂的人,那些火气堵在心口,怎么发也发不出。 魏濯不再开口说话,静静地等着对面小姑娘一股脑说完,等到她实在没词的时候,才低低嗯了一声。 阮阮看着他,咬住了下唇,魏濯居然就简单地嗯了一声,连一句反驳都没说,连挥袖离去都没有,这让她有些收不住场。 她刚才的样子好像是一个人在演独角戏啊,而且还是在演一个人念咒语的独角戏。 魏濯在原地没动,她倒是先投降了,顺着路就一直走了下去,只想去找王妃平定一下心神。 路上碰见难得一遇的何敬,阮阮看见他手上的账本,忍不住问:“你是又开了新店铺吗?” 何敬点头,“此店铺是一间书屋,开在京西处,前几日才开张。” “那店铺可卖书画本子?” “自然是卖的。”书铺的书杂而丰富,各种各样,画本子也是其中卖地很好的书。… 阮阮想,现在程贵妃和蓝容嫔的较量才刚开始,茶馆的面积不够大,说书人说一次也去不了多少听客,而且过去的都是见不了圣颜的平民百姓。 能常常进宫的是世家大族才对。而世家大族中的闺阁小姐都爱看画本子,倒不如用卖画本的方式,将这段故事传开,最好能传到宫墙里,帮助程贵妃坐稳位子。 这样宫里有个靠山,双方传递消息的时候也更安全。 她这样想,也付诸了实际的行为,每天都窝在房里写画本子。何敬是何公公的人,何公公又效劳程贵妃,所以,他也是同意这种办法的。 两人一起忙了五天,终于卖出去了第一批画本。 裕霆居里,魏濯看了眼推门而入的江阳茂:“什么事?” “来送茶的。”江阳茂端着一壶新口味的茶水。 “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江阳茂一听这个她,就知道问的是阮小姐,“最近在写画本,跟着帮程贵妃呢。” “派人帮忙。” “是,”江阳茂问:“阮小姐是陶雀门的人,她现在在府中可是被娇宠着的,在其他的事上,您为何还要纵着她呢?毕竟咱们也不知道她们的目的。” 边梁嗤道:“江阳茂,眼界能不能大点儿,陶雀门不用管,就算将来翻了天,也不过是在殿下面前挠挠痒而已……倒不如……为姑娘……”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他也不确定殿下对阮小姐的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这两天很忙,更的很晚,这章也更少了,抽空会补回来~感谢在2019-12-18 02:23:42~2019-12-19 02:0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哈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湫茜儿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阮阮写字写的认真,手指上被磨出了一片红,边晴在旁边心疼地不得了:“小姐,您休息一会儿,不要累到自己了。” “嗯……还有一点,马上要写完了。”阮阮指了指她刚写好纸张问:“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小姐……您住在禹王府,受着殿下和王妃的庇护,外人自然是不敢怎么您的,”边晴仍是担忧不已:“但是,也不该写这种宫闱秘事,万一贵人们真要深究起来,对小姐是极为不利的啊。” 阮阮抬头,手指放到唇间,轻嘘了一下:“你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是我在写。” “奴婢肯定不会说出去的,万一这件事连累到何敬何公子了怎么办?听说这些画本子是在他新开的书铺里卖的,查着查着,就查到您这儿了。” “边晴,你觉得这些画本子上的语言,可有失偏颇?” “是,这些画本子各式各样,看字里行间的风格表述,好像不全是一个人写的。而且看过的人都知晓了程贵妃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费尽心机争宠,迫害诸多宠妃,外面有许多人在为她欺负过的蓝容嫔抱不平呢。” 边晴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还有一部分人,说纯贤皇后跟程贵妃是一类人,都爱欺负别的嫔妃。” “所以说啊,有很多像我这样帮忙写画本子的人,我们一同把书交给何公子的书铺就好,不用署名。” “不署名,万一把你们全部抓起来了怎么办?” 阮阮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跟边晴解释,那些只诋毁程贵妃的人,是蓝容嫔用来博取民意的。 而诋毁程贵妃的同时,还提两嘴纯贤皇后的,是程贵妃用来打翻身仗而造势的,所以前几天那个老先生,该是程贵妃的人才是。 两方人马,在百姓看来都是一派的,都是普通说书而已。在经历过阴险争斗的人看来,也是一派的,蓝家指使的而已,甚至连蓝家自己都这么认为。 只有极少极少的人,才分的清是那是两个阵营。恐怕等蓝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扼制不住流言了。 两方相争,必有一败,只看这些事能不能传到父皇耳朵里罢了。但他时常不清醒,也不知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边晴等了很久,都没见小主子开口说话,以为她是意识到了其中厉害之处,现在害怕起来了,于是急忙安慰道:“没事的,小姐,您不用担心,肯定不会有人把您抓起来的。” “嗯?” “万事都有殿下护着您。” 阮阮:“……你忘了前几天他想要把我抵押在八宝楼的事儿了吗?” 边晴偷偷笑道:“小姐未免太记仇,怎么还没消气儿?殿下当时肯定是开玩笑闹着玩的,他总不能为了一顿饭就不要您。” “我这么严肃,又不是小孩子,开不起玩笑。对于魏濯说的话……好话可以不当真,坏话必须得当真。” “为何呀?” “没什么,以前见识过他的厉害了。” 阮阮抿住唇,不再说话。 ~ “小姐,小姐!” 边晴刚刚去了一趟厨房,端来了白糖梨水,她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连杯子都握不稳,“小姐,您猜一猜,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阮阮帮她扶稳托盘,“慢一些,小心烫手。” 边晴急促地喘了喘气,“蓝容嫔,她,她,外人都说她……” “说她阴沟里翻船了?”阮阮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蓝容嫔只孕有一子—八皇子,但当年七公主的生母去世,无人养护,是记在了蓝容嫔名下的。” 七姐?七姐把她生母的死记在了母后的头上,从小又养在蓝容嫔宫里,蓝容嫔有意地给她歪曲事实,讲一些谣言,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七姐一直对她怀有很大的恨意。 “七公主怎么了?”阮阮捧着脸,认真听她讲。 “前些月,皇上给六公主和齐小侯爷赐了婚,还专门命人在齐阳侯府旁边打造了一座公主府,待府邸打造好之后,便可成婚入住。眼下这七公主不是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嘛,她相中一块风水宝地,想要在那块地上建一座公主府。” “但那块宝地上本就有人居住,她圈出来的那块地,有三条街五十几户人家居住呢,有些人不愿意搬离,七公主使用了强迫的手段,竟然逼的人家跳了楼!人是今天早上没的,现在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阮阮背上吓出一层冷汗,有些吃惊,七姐小时候只爱针对她一人,对其他人还算友好,自从跟了蓝容嫔后,整个人都变了,越来越难以相处,如今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那蓝容嫔和程贵妃争权岂不是不战而败?也不知她会不会后悔将七姐养成这样。 “跟七公主截然相反的是六公主,京中人皆知六公主温婉贤惠,这些月建公主府的时候,常常派人赠予食物犒劳搬砖削木的人,还叮嘱监工耐心对待勿要打骂……总之就是很受百姓爱戴。” 有女如此,她的母亲定是给予了良好的教养。而七公主干出来伤天害理的事,蓝容嫔难辞其咎。再加上前些天京中流言一边倒全偏向蓝容嫔,“好话皆是蓝容嫔,坏事做尽程贵妃”。 彼时京城人们都缓过了劲,慢慢悠悠地意识到了还需仔细辨别故事的真假,不能总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些称赞过蓝容嫔善良柔弱的人,定会痛恨自己被一时蒙蔽了吧?”边晴叹息地道。 “小姐,我偷偷问你,你猜七公主相中的风水宝地是哪里?” 阮阮想了想:“六公主的府邸挨着齐阳侯府,所以七公主选的地方一定是她心里仰慕的人的住处附近!” “小姐真聪明,那你猜猜她心中仰慕的人是谁?” “魏濯?” “小姐可不要当着殿下的面直呼姓名啊。您猜对了,瑾王府正在筹建,是建在长安街的,尚未完工,七公主相中的,便是旁边的那块地。” “她连亲事都没定下就着急忙慌地选那块地,定是在暗示皇上给她和殿下赐婚呢。现在闹出人命,还搞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罚她……” 阮阮感叹着:“有好多人想嫁给魏濯啊。” “是啊,殿下哪里都好,有大把的姑娘对他心生仰慕,据奴婢所知,就有公孙小姐,李小姐……” 可是你们殿下心中有喜欢的人了。 阮阮缩在软垫上,一边看边晴数人,一边腹诽:你们家殿下正苦恼怎么缓和蓝初云和禹王妃之间的关系呢! 他现在没法娶媳妇,都快要愁死了。 她挺想把这番话说给边晴听的,但若说出来了魏濯肯定会找她麻烦的,索性先憋着不说。 ~ 正想着蓝初云,蓝初云就到了! 门外传来丛露的声音:“阮小姐,奴婢是丛露,王妃有请。” 边晴上前开门:“丛露姐姐,王妃是又要小姐过去念书听了吗?不知王妃今日想要听什么书,我先提前备好。” 丛露一脸严肃,摇摇头,道:“阮小姐,这次不是王妃想要听书,是蓝右相的夫人和蓝初云小姐过来拜访了,她们声称必须要请你出去,就算绑,也要把你给绑过去。” 阮阮便整理衣领边问:“是我犯什么错误了吗?” 丛露:“奴婢也不知,蓝相夫人一脸愤色,才见到王妃时就要求她不能包庇任何人,说禹王府有个贵人,就是阮小姐您,干了一件为世俗所不能容忍的勾当。” 阮阮愣了一下:“为世俗所不能容忍的勾当?我干了什么事,竟然被形容地这么可怕?” “蓝相夫人没有细说,只要求您必须过去。王妃要奴婢给小姐带句话,说让您放心去,出了什么事有她护着,定不会让您受了委屈。” 边晴轻轻拉了阮阮衣角:“小姐,会不会是因为您写画本子的事儿啊?” 阮阮摇头,写画本子的事只有何敬得知,不会传到别人口中。但她还是回过头,从书柜下面找出了一个锦盒,摆在了桌面上。 摆好位置后,她才往正厅里走。 这个时候的天气渐渐回暖,风从脸颊划过,温柔地很,不再恶狠狠地嘶吼,她一边走路一边回忆。 前几日在茶馆遇到的老先生,还讲了一则小插曲,是关于她和蓝初云的,说什么小时候蓝初云和魏濯就情投意合,她偏要进去横插一脚…… 阮阮叹了口气,看着外面回暖的地面,比冬天时湿润了不少,等新春的时候,定又会长成一片青葱浓郁之像。 这么一走神,突然想通了老先生的用意,如今父皇想着要再给她和魏濯赐一回婚,如果魏濯跟其他女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话,那就不会轻易下赐婚的圣旨。 不赐婚,便是极好的。老先生定是受了程贵妃的指使,才讲了这样的小插曲。 但魏濯不喜欢别人说他和蓝初云的关系,若东窗事发,日后知道有人为了她而大肆渲染那些关系的话,恐怕罪名还是得算到她魏姝仪头上。 当魏姝仪实在是太可怜了,每天不是被那个人说插足别人,就是被这个人骂一句棒打鸳鸯,第二天没准还会被人扔过来一口锅砸到头上,替人担了诸多罪名。魏姝仪的名声……还有吗?怕是被损地一无是处了。 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连自己对此都无能为力。她想着想着,鼻尖微微泛起酸意。 还是当阮阮好,乐得自在,吃喝玩乐,王妃护着,公主宠着的,还不用整天蒙着面用来保命。 锦落院的正厅就在眼前,只差几步就要进去的时候,边晴停下了,“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请殿下过来给你撑腰?” 撑腰? 正厅找她算账的人可是蓝初云,魏濯心尖尖上的人,他过来不跟着对方一起欺负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能指望给她撑腰? 要撑腰也是给蓝初云撑腰的。 阮阮用食指按了按唇角,赶走刚刚因为想起“魏姝仪”而引起的伤感,深吸一口气,进门之前微微活动肩颈,却看到了另一边拐角走过来的魏濯。 她迅速偏过头,抬脚走向正厅。 魏濯步伐放缓,朝身侧的江阳茂问:“这是第几天了?” “回殿下,这是阮小姐不跟殿下说话的第九天了。” 魏濯看了他一眼。 江阳茂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促地反思着自己,噢……原来刚才那句话把殿下形容地像个怨妇了,怪可怜的。 他立刻改口:“这是殿下不跟阮小姐说话的第九天了。” “她气性倒是渐长。”魏濯轻嗤。刚才看见他时,跟陌生人一样,躲得比谁都快。 “殿下,姑娘家就是要多哄,您前几日无暇顾及,今儿好好表现,没准阮小姐就原谅您把她丢下的行为了。” 第38章 正厅里一片肃穆气息,阮阮刚刚走进去的时候,蓝初云正在低声抽泣,眼角的泪珠跟抹不掉似的一直在上面挂着,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该惹得一大片男人疼惜了。 蓝初云身旁的蓝初凝一边拍背一边安哄:“姐姐,莫哭,会有人给你做主的……” 阮阮从她们身旁走过,不去看二人姐妹情深的模样,她弯腰给禹王妃请安,抬头之时正对上蓝相夫人那张充满了鄙弃之色的脸。 蓝相夫人刚硬非常,气冲冲地从上首下来,绕着阮阮慢步走了一圈儿,见她姿色勾人,与自己女儿相比还要更甚,心里生出一种恐慌感,若让这种女子留在瑾王眼皮子底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蓝家声望虽高,但蓝容嫔和七公主闹出来的乱子可是一件棘手的事。并且皇上精神错乱,没准有一天连皇位都做不了了,到时候,谁还能给蓝家庇佑? 唯有瑾王一人了。 蓝相夫人收回目光,她得好好试探一下瑾王才是。 “这位便是王妃带入府中的贵人?”她眼角的细纹很是狰狞,看起来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阮阮索性不顾全礼仪规矩了,上前两步走到禹王妃身边,把裙角摊在脚边,坐在台阶上拄着头往下看,她根本不知蓝家的人为何气势汹汹地来找她,脸上的无辜越发明显。 “可真是粗鄙女子,不懂规矩!” 禹王妃闻此言眉目一沉,茶杯搁在桌上的时候又响又重:“蓝夫人为何而来,你要找的人既然过来了,就快快开口,莫要再耽搁时间。” 蓝相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被□□成纸团的球,平展在桌面上,“禹王妃请看,看看您喜欢的阮阮姑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凭空编造子虚乌有的故事,混水摸鱼,在画本子上胡作非为,辱我女儿清白……” 那两张乱糟糟的废纸,平铺在神色桌面上,孤零零地,却又似乎有着千斤重。 上面画的女子是蓝初云,男子没有脸,两人正在一起行苟且之事,看起来十分欢愉。 屋中能看得见这些图的人都红了脸,蓝初云的哭声更大,阮阮仔细看了两眼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她把头一低,耳尖发烫。 蓝相夫人在下面忿忿不已,像是要冲上来把她撕碎一样:“这几张画像,皆出自阮阮姑娘之手,敢问王妃,您是否打算包庇此罪?” 阮阮指甲紧紧地扣在手心,看这位蓝相夫人是如何污蔑自己的。 禹王妃眉筋一跳,“蓝夫人是如何得知的,阮阮从不会做这等鄙劣之事,你怕是找错人了。” “禹王妃,有没有找错,我自然是有证人的,还需阮阮姑娘配合着去刑部走一趟,王府外面有刑部的人在候着,还请您不要阻拦。” “放肆!”禹王妃厉声警告道:“蓝夫人最近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这里是禹王府,你以为把刑部的人叫过来就能奈我何?” “您这是在包庇罪者。”蓝相夫人抱着蓝初云,痛心疾首道:“现在有不少人看过了这几张纸,我女儿的清白可是惨遭污蔑,日后恐怕还会影响到姻亲大事。我身为一个母亲怎能不急不气,定要对行此事的人严惩不贷才好……” 禹王妃隐着把蓝相夫人赶走的冲动,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之时,院里传来守门丫鬟的声音:“给殿下请安,回殿下,都在里面。” 屋内人听见魏濯走来的声音后,迅速安静下来,仿佛就是在等他来左右生杀大权似的。 蓝初凝甚至主动过去拉开了大门,笑脸相迎:“殿下,您终于来啦,快快进去为姐姐主持公道,禹王妃怎么也不肯让我们把人带走,这样下去案子可怎么查……” 魏濯进来时裹了一身厉气,他眉眼如锋,身上穿的却是一袭素衣,把他本来的冷戾气息转淡了不少,不似往常那般淡漠。 阮阮偏头看了眼蓝初云,见她泪眼婆娑之上,又生出一种希冀,如此高兴,可真是等到她的白日救星了啊。 她略略回神,正好对上魏濯那双带了轻佻意味的眼眸,魏濯若是蓝初云的救星,岂不就成了她的灾星? 禹王妃跟魏濯相比,定是落了半截子的,魏濯孝敬的话还好说,如果他为了心爱之人一切都豁的出去,那么她必须得去那暗无天日的刑部! 阮阮心里突然有些烦闷。 “听说你最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魏濯边走边问,最后坐到了阮阮的身边,跟她并排而坐,丝毫不介意台阶脏不脏的问题。 她低头不言,像魏濯这般阴险狡诈的人,没准是要从她嘴里套话,然后是非不分,愣给她安一个罪名送到刑部加以各种血肉之痛的磨难可怎么办。 彼时蓝初云的抽泣声又放大了几分。 禹王妃瞧见她那哭哭啼啼的小家子气就十分厌烦,她忍受了大半日,可不能再忍了,看向魏濯问:“濯儿,此事你觉得如何处理为好?” 魏濯沉眸定思,又抬起头扫了眼哭声不止的蓝初云,目光格外阴冷,吓得她一个跪地,声音中带着求饶的意味:“殿下,殿下,您是否记还得一句话。” 魏濯并不想跟她多做纠缠,连问都没问。 蓝初云跪在地上磕了声响头:“当时九公主在墙头欺辱初云之时,殿下曾说过不会再让初云被欺负,如今禹王府小小下人竟也敢用画本子来污蔑初云的清白。” 她又磕头:“还请殿下如同当初训斥九公主一样,为初云做主。” 阮阮没想到蓝初云还会翻出这档子旧事,多久之前的了,她居然还记得……然而自己也还记得。 有无数人告诉过年幼的她,她的濯哥哥对皇上所赐的婚事并不满意,她总是不相信,甚至听了那些话后还会闷闷不乐,气上一整天。 濯哥哥那般英勇无惧,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淡的形象,就连在父皇面前,也是如松如竹一般傲然自持,虽注重君臣之礼,但不会跟别人一样献媚胡诌。 年少时还未稳重的他从不会做任何一件出格的事。 因为那些出格的事从来都是她做的。 她为了能时常见着濯哥哥,命人建立了一架小梯子,整天踩着它爬上墙头,手里攥着一把绣帕,就等着濯哥哥路过的时候故意丢下去,然后让他帮忙捡起来。 第一次的时候他真的捡了,第二次第三次也捡了,之后大概是看出来了她的小手段,再没有帮忙捡过那些可怜兮兮的锦帕。 阮阮打算放弃这种方法后,就想要爬下梯子,然后听到下面一声尖叫,蓝右相的女儿蓝初云正捂着头往上看,脚边是一颗青涩的小梨果。 两人对视的瞬间,蓝初云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举着手指尖声道:“九公主,你为何拿青果砸我?就算夫子在课堂上夸了我,你也不该嫉妒地用东西砸我!” 远处走来的正是濯哥哥,小时候隐约知道嫉妒不是个好词,她生怕被濯哥哥误会自己是个恶毒的未婚妻,急忙喊道:“你胡说,我今天就没去夫子那边上课,怎么可能嫉妒你。” 濯哥哥走进之时,蓝初云便假摔在了地板上,娇声喊道:“瑾王还请为初云做主,九公主可是要砸死我,她小小年纪就如此……以后定会欺负更多的人……” 濯哥哥素日从不表露情绪,第一次对她说重话便是为蓝初云出头的这个时候,语气很重,声音很冷,眼里带着点嫌弃。 他说:“道德经抄五遍,能背会为止。” 还说:“以后不准爬墙头,更不准往下乱扔东西。” 又回头说:“夫子那边的课,过去上。” 她是被千娇百宠地养护着的,哪里被罚过,书院里的人被罚通常都是得罪了夫子或者夫子喜欢的学生,以至于自己那时被罚就是以为濯哥哥厌恶自己。 想当年,她也曾含着眼泪超过五遍道德经的人呐。 还是那种特别没出息地哭着鼻子抄完道德经的小公主。 阮阮偏头,对上魏濯的半张侧脸,鬼使神差地就问了一句:“九公主?她,她……她真……欺负蓝小姐了?” 魏濯早已把事情忘了个七七八八的了,他原本想说不记得了,没有印象,并且完全想不起来。 但这是九天以来,小姑娘第一次跟他说话。 他没理由不回答,只好凭借印象中几段短暂的回忆,拼凑出了一个不慎完整的形象。 于是最后模棱两可道:“九公主?九公主脾气娇纵,性子不稳,心胸又不甚宽广,她打了蓝初云,或许是事实……” 说完之后,魏濯便沉默下来,不再开口多话。 阮阮听着,不知是因为蓝初云哭声感染力太强,还是想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眼眶又红了一圈儿。 年少时一腔真心付诸东流,大抵就是这个滋味。 她细细颤了一下,发觉胸口闷地喘不上来气儿,眼角是忍也忍不住的泪珠。 第39章 蓝初云还在地上跪着,哭得梨花带雨,她连头都不敢抬,心虚地很,生怕对上魏濯那骇人的眼眸后就没胆子把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蓝相夫人轻咳了一声,蓝初云头低地更甚,开口道:“殿下,初云今日受如此大辱,本就伤心欲绝,还请殿下和王妃能够给初云做主,让刑部的人好好问话,还蓝家一个公道……” 她这般跪着,跪了很长时间,但上首的人并没有让她起身,看起来对她并不看重,如此,为了增添自己在魏濯心中的重量,末尾处又捎带上了蓝家。 “父亲对此事很是忧心,只是女儿家的事,他不方便出门罢了,无法过来跟殿下诉说一二……” 魏濯并没有听见下面说的是什么,余光里满是身侧的小姑娘,熟悉的,带着甜味儿的清香似有若无的在身边游走,奇妙的情绪再次爬上心尖,好像把什么东西凝聚在了一起,抓也抓不住,赶也赶不走。 他是个稳定自若的人,从小就知道足够冷静会给人带来更多的加持,越是沉着,越是理智,能看得见的东西就更多更深。 冷静的对立面便是感情用事,他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心绪起伏,把那些影响降到最低,只是最近不知为何,总有些东西在作祟,偶尔也会想要失控。 一想到这些,就会烦,他便不再深究,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在他心里作祟的,跟旁边的小姑娘有关。 比如今日刚听到蓝家母女来禹王府讨人的时候,明明自己还有一大堆军务要处理,却阴差阳错地过来了这里。 一路上江阳茂都在身后碎嘴,“殿下,阮小姐向来娇气,受不得委屈,您过去后可得护着点啊,万万不能让人给欺负了去,谁敢欺负她,您别留情面,给她们欺负回去!” 魏濯毫无反应,他来只不过是看不得刑部的人堵在王府门口,赶走他们便是,顺带着,再看看小姑娘的气消了没,毕竟九天了,都没说上一句话。 别把人给气瘦了气病了,若真这样,母妃又会把账算到他头上。 他轻嗤了一声,江阳茂奋奋填膺的模样,像是要磨枪上阵打硬仗一样,幼稚至极! 到了门口时,远远地就看到了小姑娘,看着像是瘦了,但气色还不错,演技也越发娴熟,尤其是那副对他视而不见的模样,刻画地入木三分,功力深厚到能去戏台子上演盲人。 他专门停在那里,明晃晃地站着,等着她过来求人情,哪怕说一句害怕,看在她跟了他这么久的份上,这个忙该帮也是要帮的。 谁知…… 魏濯坐在台阶上沉默不语,心里想的还是刚才门外的那件事,突然发觉,跟甩巴掌比起来,甩冷脸竟然还能更胜一筹。 但小姑娘刚才主动来问话,问的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魏姝仪,也是开了口说了话的。 魏濯觉得第二次该他先开口了。 “愿不愿意被他们带去刑部?”正常的人都惧怕梦魇一样的地牢,魏濯笃定听到的话会是不愿意三个字。 他一边想着如何给小姑娘出头,一边偏头看过去,这一眼硬生生让他的手背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旁边娇小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跟他挪开了一些距离,眼睫晶莹湿润,轻轻地忽闪着,像是在极力地阻隔着眼中打转的眼泪,两肩孱弱又纤薄,好似一朵惹人怜惜的小梅花。 魏濯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偷摸着抹眼泪,垂着头,避开众人的视线,轻轻用锦帕揩了一下眼尾,豆腐般皮肤娇嫩,只擦一下,便留了点红痕。 不知心里藏了多少委屈,锦帕没来得及擦另一只眼时,眼泪就大颗地落下,砸进衣襟。 魏濯额角狠狠一跳,这颗硕大的泪珠,像是砸在他心口一般,阵阵绞痛,只是一瞬间,那张眉目极好的脸上,就生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阴郁之色。 他这个时候想了很多,身边的娇气包胆小鬼,孤身一人来到王府,无依无靠,虽然狡黠但不经世事,弱到别人可能随意出手便能拿下她的性命。 也怪不得一开始怕他怕得要死。 本就生活地举步维艰,处处小心,路上总能碰上几个七七八八的妖魔鬼怪,各个都不长眼色地过来挑事。 魏濯扫了眼厅里的母女三人,果真是没有眼色。 他虽然只穿了一身素衣,但也掩盖不住那副骇人的气场。 蓝相夫人偷偷瞥过去一眼,步子没站稳,后退几步,瘫坐在椅子上,右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今日这场试探,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她蓝家倚仗皇上居于相位数十年,在京中根基稳定,门下人士散布于六部,定不会就此失事的。 蓝相夫人这样想着,稳定心神,朝着魏濯扯了个笑:“殿下可是想好了怎样处罚这个……阴险狡诈之女。” 魏濯手中把玩着一个精巧的盒子,目光藏有锋芒,冷冽十足,连声音都是薄凉冷淡:“不知蓝夫人想要如何做?” “自然是带到刑部,好好检验一番,看看她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来侮辱我的女儿。” 魏濯低着头转动盒子,漫不经心地问:“蓝夫人是不是也该进刑部一趟,让人好好检验一番,查查你为什么要往禹王府头上乱扣罪名。” “殿下,您说笑了,我可没有胆量敢往禹王府头上乱安罪名,我要抓的人是姓阮的那个女子,跟禹王府毫无瓜葛。” “她姓魏。” 魏濯将手中玩了半天的方盒递给了阮阮,语气软下来:“记得收好,费了很长时间才弄到的。” 阮阮没接,他便把锦盒平平整整地放到了她膝盖上。 抬眼时目光又锐利起来,让人惊叹他的变脸速度,“她既然冠了本王的姓,就跟禹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日后等瑾王府建好,也要跟着本王过去,你骂了她,便是将本王也一起给骂了。”魏濯笑了笑,“你刚才骂的是什么?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还是心狠手辣?” 蓝初云和蓝初凝没料到魏濯会这般样子,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将不可思议这个词语的含义表现地淋漓尽致。 倒是禹王妃舒坦地扬了扬眉,心中解了一通狠气。 蓝相夫人被问地越发恐惧,她跟魏濯可没有打过交道,谁知道他竟然不给蓝家一点面子,但身为右相夫人,怎么能被几句话给吓住。 她梗着脖子,保持着强硬的态度:“殿下可能不懂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女儿的清白被人这样戏弄,我怎么能咽下去这口气。” “刑部没精力管这种事,若蓝夫人执意要告,就去衙门击鼓鸣冤,把这事大肆宣扬一番,有的是热心人帮你们。”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大肆宣扬我女儿的丑事?您难道不知道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吗?为何要让别人看这俗恶画纸……”蓝相夫人咄咄逼人:“刑部比衙门要隐蔽地多!去那里作为合适!” “而且我女儿还是堂堂右相的女儿,嫡女,把这事传出去,不就把大魏的风气也给连带上了?” 犹如公堂对峙一样,魏濯没再听她说的长篇大论,反而把目光移向另一侧。 阮阮神色复杂地看着膝上的精巧方盒,看了一会儿后,眉梢微动,左腿轻轻一抬,小盒子便没稳住,啪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濯在马背上多年,一眼就看出她是故意的,但还是希望小姑娘能捡起来。 阮阮没有,她用掌心捂住双膝,仿佛不知道锦盒的存在一般,乖乖地坐了一会儿后,又轻轻移动右脚,把锦盒往旁边踢了踢,刚好踢到魏濯的脚边。 魏濯目睹了她一切动作,有些气的同时又有些好笑,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哄人的经历,对于锦盒,只能耐着性子捡起来,打算再给一次。 “殿下,您找我?”边梁来的时候还踹了两本书在衣袖。 边梁匆匆赶来,看见眼前的场景,聪明的性子又展现了出来,他一句跟着一句汇报道:“左何,翰林院掌院,是蓝右相扶持上去的,人性品格不好,曾多次掌掴同行,为众人所愤懑。” “该撤了。”魏濯说。 …… “邓东洲,都察院左御史,蓝家家徒,曾收过大型贿赂,并且不下二十次。” “移交给大理寺卿。查。”魏濯见蓝相夫人脸色越发古怪,话锋一转,“听说蓝家两个儿子都在刑部?” “是。”边梁回。 魏濯看了眼蓝家来的这三人,点评道:“该换新人就换。” 一开始的几个官员是蓝家羽翼,蓝相夫人没有站出来说话,现在火烧到自己头上,她急忙恳求道:“殿下,先不管我儿子们事情,你看,我们能不能再商量一番,我不追究画本子的事了。” 魏濯手里继续转盒子,“不追究?从未做过的事为何要追究?” “是是是,殿下,阮小姐从未做过,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错误判断,我用词不当,……” 事情已经落败到这种地步,魏濯想了想,决定不能再给蓝家留有机会。 第40章 蓝相大儿子目前在刑部任职,看在蓝右相的面子上,刑部尚书非常重视他,短短三年就已经坐到了刑部侍郎刑部郎中的位子上。 蓝相夫人常常以此在众人面前夸耀,说蓝家有此二子,实在是上天的眷顾,将来必定也会跟他们父亲一样,长成忧国忧民劳心劳力为皇上所看中的得力臣子。 现在她紧紧咬着牙齿,眼眶猩红,生怕魏濯会下什么命令,“殿下,今日上门实在是叨扰,我听信府中下人的谗言,竟然怀疑到了阮小姐的头上,简直该罚,回去以后便上山寺中赎罪祈福,若无事,我们就先行告退。” 魏濯手肘搭在膝盖上,看了眼门边的须寒。 须寒领命,拿剑柄挡住门,“殿下尚未放你们回去,回去继续候着。” 蓝相夫人一噎,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边梁继续念,即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丝毫不顾及:“左相近来在家中养病,许久没有心力去关心朝堂大事。蓝右相既是众官之首,好好维持平衡处理家国之事是本分,却多年醉心权势,拉拢人心……” 说了好一会儿,他看着蓝家母女三人,略略一笑,蓝家虽然在朝势力很大,却也没忧国忧民,没干利于百姓的大好事,整天在民间弄虚作假立好名声,在朝廷瞎指挥玩心机,心眼小的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一家子都是这样。 但殿下从来也没心思去挑事对付,没想到这就上赶着送门挨打了! 送门的方式还格外地没眼力见儿,选谁不好,偏选个最不能选的人碰瓷,这啪嗒一碰,直接撂到了殿下心窝子上。 也不看看人家小姑娘多委屈,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殿下还怎么肯放你们走?看着挺精明一家人,怎么感觉脑子不太好使? 台阶上里殿下八丈远的小祖宗,把锦盒里那般珍贵的东西往地上一摔,还踢了一脚,八成是心里窝着火,藏着憋屈呢。 边梁在心里默默给蓝家道了句一路走好,便恢复过来配合着搭腔,“殿下,刚才蓝夫人说,她要到山寺赎罪,顺便去给阮小姐祈福。” 魏濯:“山寺路途遥远,不必舍近求远,本王觉着刑部地牢不错,收拾一间上等房给几位入住。” 蓝相夫人已然震惊:“你……殿下,还请殿下去请我夫君过来评评理,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母女……” “蓝相爱妻爱女,京中百姓都知道。”魏濯看着她,甚是无情:“还请蓝夫人走好,本王稍后便让他进去陪你们。” “殿下,你要做什么?你要对我们蓝家做什么?我夫君是相爷,皇上钦定的相爷,为何要将我们关进大牢,天下王法何在,谁准许你随便抓人进刑部。” 魏濯讥讽一笑,“为相十余年,也该随便查一查了。” 边梁接着道:“放心,蓝夫人,只是随便那么一查,若蓝相行事光明磊落清清白白,便会从牢房安然出来。” 说罢,外面就涌进来了几名穿着官服的人士,拱了拱手行礼,便把屋中母女三人带了出去。 人走之后,屋中氛围还未闲散下来下,禹王妃揉了揉头,看向魏濯,带着严肃的表情:“濯儿,别太过了,毕竟是一国丞相,他的家室被你这般对待,恐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母后不必忧心。”魏濯不在意这些,他从来就没在意过名声这些身外之物。 禹王妃又凝重了些,压低声音问:“平常不是也不管蓝府吗?怎么今日这般反常,这场面让外人看到了可怎么办,有心人士还以为你要给皇上施压逼他退位呢!你莫不是真要夺那皇权?” “不曾想过。” 阮阮坐在一旁,被迫听两人的对话,魏濯夺她父皇的权?似乎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他跟她两个皇兄比起来,乃至跟众多皇室血脉比起来,简直就是未来天子的不二人选,手段狠戾,从不感情用事,又有着十分强悍的震慑力。 阮阮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小的时候,两个皇兄就干出过许多令人大跌眼球的事迹,父皇当初坚持让她嫁给魏濯。难道是早就料得到皇权会旁落他人? 她心情又惊又惧,而现在魏濯已然坐到了那个位子,直接威胁着大魏的江山,她几个姐姐都先后被赐了婚,七姐闹出人命,只有她,只有她还未许人。 并且,南广王的和亲建议并未被父皇允准。看来是,她跟魏濯的孽缘还要再来一次! 许多事一瞬间想通,父皇,好像还是护着她的。可这份偏爱,她实在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禹王妃的声音明显愉悦起来:“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对待蓝家,你回来后对蓝家犯下的事不闻不问,就连那蓝家小姐借用送你礼物的事迹把你二人的关系搅地那般暧昧,你都不去管,任人私语,也只是在梅园里管过一回,母妃还真以为她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母妃多虑了。”魏濯起身,看了眼坐成一团的阮阮,不知她是不是也那般认为,“地上凉,去椅子上坐。” 阮阮眨了眨眼,撇开眸中那片水光朦胧,但就是没理魏濯,转头对禹王妃说:“王妃,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禹王妃这回倒是没纵着她,嗔声道:“怎么濯儿一来就要往屋里钻,他又不是什么凶猛野兽,大可不必畏惧,刚才还为你出了头不是?” 阮阮低头,不再说话。 王妃无奈:“看看看看,每次都摆出这副娇憨的姿态来让我心软,唉—阮阮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真是令人难过啊……” “王妃,我……留下来,陪着您。”阮阮闷声道。她站起来,挪到另一侧,避开魏濯的视线,看起来很不欢迎他待在这里。 魏濯缄默不语,手中的盒子握紧了又松开,反复在掌心厮磨。 “日子竟然过得这般快,我瞧着春天也快来了,我们出去转一转。”禹王妃拉着阮阮的手往外走,偏头看了眼魏濯:“濯儿,你也随母妃一块儿走走。” 三人走在路上,春光炸暖,那些枯枝虽然还未生出新的枝桠,但也比冬日的荒凉好上很多。 禹王妃扭头看看这个,再转过去瞅瞅那个,心里嘀咕不止,这两人看起来像是闹了别扭,也不知所谓何事。 她选了一处石桌,命人呈上好茶,送到嘴边时,却又松开茶盏,茶水落了满身,哀叹一声:“瞧我这只手,总也不听使唤,这衣服都湿透了,你二人在此等着,我回去换身衣服再往前走。” 阮阮本想跟上去,却被魏濯拦了下来,他站在面前,连影子都压地她喘不过气。 阮阮重新坐回去,魏濯看着她,问:“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她双手握着茶杯,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花纹:“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从来不敢与殿下生气。” 魏濯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殿下想多了。” “无论如何,是我错了,那天不该说出把你丢在八宝楼的话,这是道歉之礼,收下可好?”魏濯软着声音安哄。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十几年来头一次在外人面前认错,还是个姑娘家。 “不要。”阮阮回答地十分干脆利落。 “你打开看看。” 阮阮直接推开锦盒,“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要殿下赠的礼物,还请殿下收回去。” 魏濯知道她脾气倔,倔起来根本不知该如何哄,既然软的不吃,那便吃硬的。 反正他只会这两招,一个一个试总能把她这身矫情治好。 他拿着盒子往石桌上敲了敲,声音沉下来:“你若不收着……” “殿下,殿下!”江阳茂急匆匆跑过来,喘着气,道:“您刚才派人去蓝府抓蓝右相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家中了。” 魏濯淡淡:“捉回来便是。” “他去了皇宫,跑到皇上面前求情。”江阳茂不敢去看魏濯的脸色,“皇上说蓝右相是大魏的丞相,百官之首,让殿下莫要再插手蓝家事宜。” “哦?”魏濯略有讶异,他早就听闻皇上对蓝右相格外宽容,没想到这个时候也会护着他。 阮阮听在耳里,这个蓝右相,便是她记忆中那个白胡子大臣,母后去世的前两天,曾见过他。 但应该没有做什么事,如若不然,父皇那般爱母后,母后的死跟蓝相有关的话,他肯定不会得到饶恕。 可骂母后的人的确也是他。阮阮不敢再胡思乱想,躲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 魏濯淡声吩咐:“给皇上面子。把丞相实权剥夺了便是。” “那他的妻女……” “留在刑部多关两天。告诉他,他若舍不得,便可进去作陪。” “是。” 江阳茂临走前看了眼阮阮,见小祖宗还是对殿下不理不睬,他摇了摇头,这种情况肯定是还没哄好。 魏濯继续推他的锦盒,“你若不收下,便是违抗命令,王府多的是柴房,足够你住上几天。” 阮阮听见他说柴房,立刻联想起那天魏濯把一众人送进陵园的情形,今天他又把蓝家母女送进了刑部,说一不二,且执行迅速,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没准真把她送进去了,老鼠蟑螂,没准还有蛇。 而禹王妃到现在还没来,她有些慌张,非常慌张,想要尽快从魏濯身边逃走。 阮阮站起身,还没想好怎么办的时候,便被魏濯握住了手腕。 魏濯没有足够多的耐性,只想着能让小姑娘开心一些:“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以后还会有。” 她突然被这么一拉,浑身都警惕起来,想都不想就用力往外抽手,魏濯怕弄疼她,本就没使多大劲儿,这个时候一抽,很容易就挣脱开了他的禁锢。 因为抽的时候太用力,手背一下子撞到那只锦盒上,木盒底部和石桌摩擦,生出一阵刺耳的剐蹭声。 声音停止,木盒啪地一声砸到地上,滚了两圈之后,又生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敲地声,从里面跳出来许多颗葡萄一般晶莹圆润的珍珠,在阳光下浅浅波动着光纹,熠熠生光。 阮阮愣了一下,连手背上被盒角划伤的一道血口子也没察觉出来。 盒子里装的全是黑珍珠,黑珍珠自古以来就是稀有之物,人人都说它万里挑一,要有足够的缘分才能窥得真原,无数养蚌捞蚌的人,一辈子也没见到过。 她不知魏濯是从哪弄到这么多的罕见珍珠,见它们弹落在地上,只是有些心疼宝物。 再抬头之时,看见魏濯铁青着一张脸,眼里都是冷然,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些弧度:“脾气这么大,本王真是奈何不了你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禹王妃刚好换了身干净衣服过来,她在路上想通了一件事,心情激动极了,没看到桌下的狼狈,也忘了这两个孩子之间是否解决完了矛盾。 她欢喜地望着魏濯,“濯儿,你跟蓝初云的事儿,我开始时也听信了谣言,以为你是真的心仪她,那段时间便没再提起给你娶亲的事儿。” “如今你都跟我袒露明白了,我当然不能放任你的人生大事就这般没了着落吧?你听母妃一句劝,你到了成亲的年纪,但性子又这么偏冷,我得找个人照顾着你点……两人相互扶持,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魏濯嗯了一声,没人知道嗯的含义是什么,是听懂了,还是在敷衍? 禹王妃懒得训斥,直接问:“说一个大致方向,脾气禀姓,相貌才艺,都可直接说出来。” “宜室宜家,”魏濯顿了顿,目光从阮阮脸上划过去:“别找那些脾气能上天娇纵非常的人,我们王府供不起。” 禹王妃惊讶地问:“怎么了这是?跟生气了似的。” 阮阮看着地上的珍珠,忽而感觉手背一阵楚痛。禹王妃也顾不上管魏濯了,她急忙走过来,“手上的伤口是从哪弄的?” 她看着伤口,不小的一道口子,开始时没知觉,这个时候竟越来越痛。 第41章 禹王妃虽然以前是在南疆长大,跌打损伤不在话下,只不过来了大魏之后,那般随心所欲的日子实在不多,被困得久了,越发喜欢去山寺那种清幽宁静的地方待着。 又因为前些年经历了纯贤皇后的事儿,就常常去寺庙礼佛,她的性子被磨平了许多,现在见不得血腥,看见疼爱的孩子手上添了一道血痕,就心疼地惊呼起来:“丛露,快去找大夫过来,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别留下伤疤了……” 阮阮娇生惯养的,从小身后就跟着一堆太监宫人们,即便是敲果子还是爬墙头,受伤的机会倒没那么多,只是来了禹王府后,就总会时不时地流点血生个病。 她都怀疑是不是这府邸风水有问题,不适宜自己居住。 也只是想了一瞬。 她现在正在疑心魏濯和蓝初云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为什么呢? 魏濯竟然会把蓝家母女三人拉入狱中,还折了他们许多羽翼,简直就是在啪啪打蓝相的脸,他难道不怕错失美人芳心,惹未来岳仗不快吗? 但蓝初云临走之前看魏濯的目光还是那么依依不舍,胶着地如同看临别的情郎,即便是魏濯把她的家搅了个乱,她也没什么恨意,依旧爱意满满。 有些奇怪。 禹王妃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被个木盒子给刮伤了!这木盒是谁摆在这里的?” 阮阮本就不想与魏濯相处,要不是王妃,她现在肯定已经在自己的小屋里待着了,只希望王妃不要再企图化解他们的关系,于是当即出卖了魏濯,脆生生道:“是殿下放在这里的。” 这里是后花园,回来的路上曲径交错,两边看着很近,但为了能欣赏更多的景致,新修的小路绕来绕去,要走上一会儿才能到对面。 魏濯在路上听到了丛露去请大夫,便往回折。 折了一半的路,就听到了那句状告,他步子一顿,既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把责往他身上推,该是没什么大事,刚才莫名而起的焦急烟消云散,他放缓速度慢悠悠地走,看看小告状精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话来。 “是濯儿放在这里的?”禹王妃跟阮阮相处久了,特别乐意宠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想都不想就道:“濯儿真是的,平白无故往这里放盒子做什么……他本就生了一张臭脸,做起事来一点不怜香惜玉,不会疼人,只会挑错,整天硬邦邦的,也不知是在跟谁生气……” 禹王妃越说越乐呵,她忍着笑,继续骂自己儿子:“他不招人喜欢,就知道欺负人,看看那张破嘴,说不出好听话……” 阮阮会心一笑,她知道王妃心里有一杆秤,既疼她也疼魏濯,现在她受了伤,王妃为了安哄她,天平自然而然地就往她这边偏移了,知道她不喜欢魏濯,专门说这些话损他。 即使她知道这些话都是假的,但真的很受用。因为魏濯气场太过强大,就算有人厌恶,也不敢在背地里说他坏话,只有王妃敢说。 听完这些话后,阮阮确实也解气了很多,她就是讨厌魏濯,想骂一骂他,并且希望找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骂,好缓解她多年来的委屈和愤懑。 虽然王妃并不跟她志同道合,但也确实得力,这些话说的好极了,她忍不住附和地点了点头,非常赞同王妃的评价。 那边的魏濯倚着一棵松树,面无表情地听完这通话后,精准地捕捉到了小姑娘嘴角掠起来的,格外顺畅的笑容,像是天边绮丽绚烂的晚霞,流光溢彩,明艳娇妍,已经许久未见过。 他偏过头,笑着轻嗤了一声,他强忍着脾气都哄不好的小姑娘,谁知道转过头来骂他一通心里就舒坦了,跟只小猫儿一样,惬意地眯在阳光下,露出得逞之后的娇态。 也就是个招人疼的性子,所以才在他眼皮子底下舒服了这么久,换个人早就不知道被赶走多少次了,魏濯默默地想着,以后决不能再纵着她了,越发宠溺越发娇气,使了性子后,连哄都哄不动了。 他是有多闲得慌,才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个坑。 阮阮轻轻在自己手背的伤口上吹了口气,眉头一皱,这么大的口子何时才能好,她讨厌自己的身体上留有疤痕,疤痕看着很是狰狞,并且每次看到都会想起受伤时的疼痛。 她眉眼低垂,握着手腕看,声音里尽是担忧:“会不会留疤啊?” 禹王妃点了一下她额头:“这个时候担忧起来了,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着急。怎么现在开始问?” 阮阮想了想,她之前在宫里想要学人爬树的时候,徐姑姑总会拉着她的手,一边点手心一边劝:“你要是再爬树,磨破了掌心,瑾王就不会把小公主娶回家了……” “姑姑跟我说,手是姑娘家的第二张脸,”阮阮把徐姑姑那些话有模有样地把徐姑姑那些话搬了过来:“如果留下疤,就没人肯娶我了。” 禹王妃笑了起来:“你竟也会担心这个,真是长大了哟。” 不过她确实担心阮阮的终身大事,她并不知道阮阮的真实身份,还以为这姑娘是个孤苦无依的普通人,禹王府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找见她姑姑,怕是早就遇了危难。 所以,眼下除了濯儿的亲事,还有那不成器的魏清彦,再加上两个姑娘阮阮和芙儿,一个比一个让她头疼。 阮阮笑着说:“自然是担心的。” 话刚落下,她脸色就变了变。 魏濯走过来,倪了眼她手背上的伤口,见不算太深,一个小破口子,能疼到哪儿去。稍稍移了些视线,看见那娇嫩的皮肤,白莹如玉,罢了,伤成这样,不疼才怪。 阮阮察觉到魏濯的视线,立刻伸手挡住了伤口,不给魏濯看。 魏濯对她这一行为很是服气,这样的人也是头一回见,小气起来连伤口都不给他看,所以说,他现在连个关心的资格都没有…… 禹王妃见魏濯折回来了,拉了他问:“刚才阮阮还担忧自己嫁不出去来着,看看人家比你年纪小的,都开始想着这些事了,全家就你最没长进……” 魏濯看了眼阮阮,才道:“她要乖一点,听话一些,少发点脾气,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阮阮踢了踢脚尖的黑珍珠,大概是被王妃刚才那通骂渲染到了,憋不住气,小声嘀咕着:“又不嫁你,提这么多要求干什么。” 魏濯听得是清清楚楚,这会儿倒是敢说话了,总好得过一声不吭,他怕小姑娘一生气又不理人,便没把话说得太死:“想说话就大声说,又不会打你。” “殿下刚才走之前还说要把我关进柴房。”阮阮往禹王妃跟前凑了凑,顺带着把状也给告了。 魏濯:“……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濯儿,以后不准再用这些话吓唬阮阮,她会当真的。”禹王妃思索了一会儿,道:“你眼光好,看看周边有没有合适的男子,给阮阮挑个好夫婿,可别长成老姑娘了。” “娶她,养在家里当祖宗供着么?”魏濯避开阮阮看过来带着些许不满的视线,偏头道:“母妃不看看她在我这里闯了多少祸乱,除了我供得起,不知还有谁有这能力。” 江阳茂惊了惊,殿下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除了本王能养着,还有谁养的起么?!不过很显然,殿下一脸平静,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反应出来的心思,而王妃也没有领略到。 “话不能这么说,上次李夫人来王府拜访,还向我打听了阮阮的许多事儿,上上次,我带阮阮去街上买玉器,那赵家公子和王家二公子瞧地都移不开眼珠了,上上上次……我们阮阮就是招人喜欢惹人疼惜。”禹王妃说得很是骄傲。 阮小姐也忽略个一干二净,搂紧了禹王妃的胳膊,小声说了句:“我还不想嫁呢,我想嫁给喜欢的人。” 江阳茂偷偷叹了口气,只有自己一个人察觉到了,自己这么敏感的么?他突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使命感。 但也仔细想了想,不是那么个道理,是所有人都觉得殿下跟阮小姐没有可能,所以才没往深处去想,但其实,殿下比谁都紧着小祖宗呢,刚才明明都走得那么远了,一听要叫大夫过来,便什么面子都顾不上地直接折回来了。 大夫一路小跑着过来的时候,阮阮已经很乖地把手放在了桌面上,问道:“大夫,会留疤吗?” 大夫看了一眼,“不好说,只要每天看护着伤口,别沾水别吹风,按时换药,就应该不会留疤。” 魏濯看着她皱起来的眉头,忍不住提醒:“真心待你的人不会嫌弃手上有疤痕。” 阮阮当然知道,她没再多言,只是药水涂到伤口的时候,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嘶。 禹王妃心疼极了,又冲魏濯埋汰:“平白无故的,往桌子上放盒子做什么,那盒子有棱有角,你不知道阮阮皮肤娇嫩吗!” 阮阮接着嘶了第二声。 禹王妃又骂。 第三声,骂。 第四声,再骂。 循环几次后,终于上完了药。 阮阮吹着气,第一次上药的时候是真的疼,第二次第三次倒是没第一次那么疼了,不过她还是使了苦肉计,好让自己上药的时候还可以看着魏濯挨训,那样就不会疼了。 苦肉计! 是苦肉计。阮阮一下子联想到蓝初云,她狐疑地看向魏濯,原来这两人是在王妃面前演戏呢,使上一出苦肉计,让王妃对蓝初云生出叹息之意,这是第一步。 怪不得蓝初云都要入狱了,还对魏濯那样绻恋不舍。魏濯这个奸诈小人,卑鄙无耻。 禹王妃想起蓝家,终究是觉得不安:“濯儿,我听说皇上命你饶恕蓝右相?你既然对高位没什么心思,就不要再去挑战皇权了,听皇上的话,莫要再针对蓝右相了。” “还有刑部的蓝家母女,你要抓的大头是蓝右相,这跟他妻女没这么关系,也该要放出来才对,别让人说闲话。” 阮阮抿了抿唇,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王妃对蓝初云生了怜惜,要松口让魏濯放人了。 魏濯见阮阮怏怏不乐的模样,到底是见不得她不高兴,开了口:“再怎么说,她们也诬陷了人,关上几天也不为过。” “也是,那你注意点分寸。”禹王妃叮嘱。 还要再关几天,魏濯真的是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罢休,竟还忍心让他的美人在地牢里管着,阮阮感到惊叹。 如果是小时候的她听到魏濯被抓走之后,指不定有多担心呢。 不过地牢也分三六九等,既然蓝初云关在里面,定是住着最为上等的牢房,好吃好喝招待着,怪不得魏濯不担心。 前院的丁管家匆忙跑了过来,“王妃,殿下,有贵客过来拜访,他是程国公府的程二公子,说是有事来找阮小姐。” 禹王妃很是新奇,她甚至连阮阮和程二公子是如认识的都不清楚:“程嵘与找阮阮?所为何事?” “程二公子说,阮小姐要的木雕兔子已经做好,他闲来无事,便亲自给送了过来,现在想要请阮小姐过去一趟。” “阮阮快去。”禹王妃又朝魏濯炫耀:“你不介绍也没关系,上赶着有人稀罕阮阮呢,程国公府二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做了只兔子送她,不是喜欢是什么?若嫁给他做夫人,必定会被宠上天!” 阮阮听是程嵘与来了,她迅速站了起来,提起裙角,刚走两步就踩了满地的黑珍珠,王府果然有钱,留着满地珍珠都没人来收拾一下。 她整个人往前一滑,眼看着就要栽倒,旁边站着的魏濯往前走了两步,单手提起了她的腰,顺势往怀里一拉,两人抱了个满怀。 魏濯脸色沉沉,即便是怀中一团娇软,他也很是不耐烦,一想到这白眼狼是踩着自己送她的珍珠去迎接别人雕的木头,就更不耐烦了。 第42章 阮阮的下巴磕到了魏濯的胸口,她刚才差点摔倒,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还没收回去的时候,便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上。 没咬出血来,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疼。 魏濯听到了那声闷哼,想都不想就抬起了她的下巴,无奈地问:“又伤到哪了?” 阮阮费劲地掰开魏濯捏着她下巴的手,好不容易才掰下去,谁想到他两只手又都捧了过来。 魏濯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她脸颊:“这里疼不疼?” 挺疼的,但不是被撞疼的,是被他硬生生扯疼的。阮阮一边挣脱,一边含糊不清地道:“……你松开我,王妃……” “张开嘴。”魏濯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她刚才说了什么,“我看看里面有没有流血。” 禹王妃刚才差点看到阮阮摔倒的场面,惊魂不定,这时候平复了心情,也凑了过来,“流血了吗?” 阮阮小脸涨红,她扒拉着魏濯的手臂,紧抿着唇瓣,满是愤怒地盯着魏濯,不凶,反而有些可怜,魏濯绷着嘴角,一双手里全是温软。 拿惯了兵器和缰绳的手,哪里有机会尝试过这样的手感,魏濯又捏地紧了些,“啊一声。” 阮阮有气没处发,认命地闭上眼睛,跟着啊了一声。 然后嘴巴里就被放进去了一颗圆润的球状东西,冰冰凉凉的感觉蔓延开来,她拿起锦帕就要吐出来。 魏濯提前抽走了锦帕,很是了解她的小心思,淡淡提醒道:“没毒,去肿利嗓的。” 阮阮终于重获自由,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任由圆球儿在舌尖上滚了两圈,发觉这味道带着一点茉莉香,甜甜的,她朝魏濯摊手:“把帕子还给我。” 魏濯没理她,自顾自地往前方走。 “那是我的。”阮阮朝着禹王妃小声地表达不满。 禹王妃还没说话,魏濯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你若实在不想去见程嵘与,叫管家回绝便是。” 阮阮愣了一瞬,也不管魏濯为什么不还她锦帕了,转头对管家说:“我们走吧。” 前院东侧有个桂圆湖,湖心的亭子和长廊迂回曲折,平时有外客过来总是会把他们请到这边来。 阮阮去过桂圆湖,却不曾想魏濯跟她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阮阮抬头看了他一眼:“殿下,裕霆居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知道。”魏濯用简短的二字表示听到了,然后再忽略个一干二净。 阮阮一路无语,只希望魏濯待会儿去会见别的外客,而不是专门来跟着她的。 湖心的亭子里,程嵘与一袭白衣,正坐在石桌前剥瓜子,他面前摆着一个木箱,里面装的大概就是木雕兔子。 阮阮很想快些过去,但瞥见身旁的魏濯后,只好把急迫的心情收起来。 程嵘与察觉出有人靠近,连头都没抬,就推过去了一盘剥好了的瓜子:“你不是最喜欢一口吃一大把?这些都是用手剥干净的,吃吧。” 阮阮坐过去,把盘子圈到自己跟前,扯了扯程嵘与衣袖,压低声音:“你看我后面,魏濯也来了。” 程嵘与这才抬头,站起身来,冲魏濯拱了拱手:“瑾王殿下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魏濯先是看了眼木箱,才撩起衣袍在旁边坐了下去:“本王尚未去过程国公府拜访,既然二公子今日来了王府,临走前也可搭你这辆便车,去看看程国公是否养好了身子。” 程国公过年的时候驯马,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一直养到了今日还未曾出过家门。程嵘与看着一颗一颗捏着瓜子吃的阮阮,轻轻笑了笑:“先替家父提前感谢殿下登门造访。” 阮阮趁二人说话之际,瞧瞧拉开了箱子盖的一条缝隙,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条光打在木雕兔子身上,栩栩如生,娇憨可爱,是她想要的小兔子。 不,应该是比她想要的还要更可爱一些。 魏濯将她的欢喜尽收眼底,语气变凉了许多:“本王在这里坐着等,不打扰你们说话。” 说是不打扰,可坐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惹眼,比不打扰还要破坏气氛,阮阮兴致缺缺,她还想着跟程二哥哥好好说一番话,看眼下的模样是不能有这机会了。 程嵘与推了推木箱,后悔极了,他本该挑个魏濯不在的时候来,现在送礼物只能是送礼物了,“阮姑娘多这只木雕兔子可否满意?” “满意的。”阮阮偏头看魏濯,对上他的视线后,总觉得魏濯是要把这兔子抢走了,她便抱箱子抱得更紧了些。 程嵘与很识相,当即就要回程国公府:“殿下,时候不早了,容我先行告辞,您还去府上探望父亲吗?” 都是聪明人,程嵘与见阮阮在王府没受到委屈,反而穿着上好的衣料,带着新出的发饰,神情自若,唇色嫣红,竟有些放心。 她还十分安全,见个外人都得让禹王府实际上的家住护着过来,他刚才也看到了魏濯的眼神,说不疼爱是假的,要不然,谁会莫名其妙地跟过来,只为看一只兔子。 而且还是一直不会跑不会跳的假兔子。 阮阮突然想起来蓝右相的事儿,蓝家风头正盛的时候,魏濯去过一次,回来之后就蓝府就变得支离破碎了。 还有上一次,李家也是因为魏濯去过一次,后来,李家一家人第二天便被送进了大牢。 她特别害怕,害怕自己会牵连到程国公府,万一程国公也是个经常在背地里干坏事的人,魏濯岂不是也要把这一家人给处理掉? 那肯定回连程嵘与都不放过的。 “殿下,程国公府路途遥远,街上行人众多,你就不要去了吧?”阮阮指了指天,乌云蔽日,又阴了下来,“天冷,万一生病了……” 阮阮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她实在没话说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对魏濯的回答并不抱有任何希望。 “好。”魏濯看着她说。 阮阮猛然抬头,惊喜道:“真的不去了?” 魏濯嗯了一声。 魏濯果然是没出门的,他回了裕霆居。 当天傍晚,江阳茂来了锦落院,把她上午打掉的珍珠重新装到盒子里,盛了过来,他道:“阮小姐,这盛黑珍珠的盒子换成了圆形的,再怎么着,都不会剐蹭到您的手背了。” 阮阮打开了圆形盒子,里面堆了一小山丘珍珠,亮晶晶的,其中有几颗是被她踩过了的,但现在看着并没有什么刮痕。 “阮小姐,这里面的黑珍珠可是殿下从各处搜集过来的,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能找到这么多标志的,那些形状不好的,全摒弃了的。” 她数了数,一共三十六颗。便把这一串黑珍珠锁紧了柜子里,跟其他财物放到一起,这样将来魏濯不高兴,且命她还钱的时候,她好歹还能物归原主。 自从那日禹王妃问了魏濯想娶的类型后,也不让阮阮帮她念书了,她把整个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儿媳妇的方面了。 整天拿着各种女子的画像给阮阮看。好看吗?看着像不像是持家的人?跟濯儿站在一起配不配啊?你觉得濯儿会喜欢这样的吗? 阮阮并不知道,但凡当初魏濯跟她的关系再好上一些,王妃刚才的问题起码也不会一个都答不上来。 魏濯一大早过来请安的时候,阮阮正在盯着两幅图看,画上面的姑娘文静淡雅,隔着画都能感受到她温柔的气质。 禹王妃今天非常高兴,她刚挑好了几幅画,打算给濯儿看:“这些姑娘百里挑一,温婉柔和,品质优良,最重要的是,这些倒是特别附和你那个宜室宜家说法。!” 魏濯面前虽展开了画卷,但眼睛几乎没往上面看,一看就是不太感兴趣。 禹王妃问:“濯儿,你当初放任蓝初云传你跟她的暧昧关系,是不是在避着皇上给你赐婚啊?” 魏濯没吭声,阮阮倒是竖起耳朵听他说,等了半天,魏濯都没说话。 禹王妃叹了口气:“九公主其实挺好的,她的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长大后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母妃有件事觉得挺奇怪的,九公主当初可是一口一个濯哥哥叫你的,你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魏濯这次说话了:“只记得一些片段。” “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一直宠着的小祖宗,心思纯良,性格吧,怎么也是娇了点,但极其听你的话呀,你说什么她都可喜欢了。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提点一下,她定会改的。”禹王妃更想让魏濯做自己儿子。 魏濯喝了口茶,看着小姑娘小巧粉嫩的耳朵,忍不住偏头笑了笑,回过头来又掩饰住了骨子里的神恩,“她的确是个小祖宗什么的……但不是我的。” 冷宫里那个烦人的不是一星半点。魏濯想着。 “这位祖宗送给别人便是,谁愿意要谁要。” 这些话时隔多年,阮阮听完之后并没有出现很大的情绪波动,这些错事是她小时候犯下的,陆陆续续都改得差不多了,而现在她也已经长成了大人。 魏濯又提起从前对她的刻板印象,□□裸不加掩饰地嫌弃她,净干这些吃老本的事,真是狂妄卑鄙! 那些错误她明明都已经改完了,起码不想着要嫁他了。 禹王妃一五一十地给他算了笔账:“你算算日子,下一个黄道吉日是六公主和齐小侯爷的,若皇上到时候不给你赐婚的话,那就肯定会是在迎春宴下赐婚圣旨了。” “你若现在不赶紧成亲,难道要到那个时候接受皇上安排的赐婚?”禹王妃恨铁不成钢:“就算你敢不接圣旨,那也得找个借口不是?” “不用借口。”魏濯漫不经心地卷上画轴,“直接拒绝便是。” “这几幅画有没有喜欢的?”禹王妃生生盯着他,就怕他又说一句没有。 下一刻,魏濯很果定干脆地道:“没有。” 禹王妃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可能没有,画上的人都是以贤良淑德为名,哪个不是被人人夸赞的?况且这些都是我与阮阮共同挑选出来的。” 魏濯倪了阮阮一眼:“既然是她挑选的,那就更不能娶了。” “为什么?”阮阮不服气地问。 “你眼光向来不好。” 阮阮下意识地就想反驳,话到嘴边时却转了个弯,认下了魏濯给她扣的高帽:“我眼光从小就不太好,殿下说的很对。” 眼光若好些的话,年少时就不会非抓着他不可了。 禹王妃此刻早已没了奢求。 她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母妃到了该去山寺的月份了,为故人去祈福,濯儿,这些时日,我先把阮阮托付给你,你替我好好待她。我便不再逼着你娶亲了。” 第43章 那天禹王妃怒气冲冲地带着画像走了回去,她知晓魏濯性子犟得很,主意也大,不想做的事别人根本劝不动,即便她这个做母妃的三番五次地说了很多遍。 魏濯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丝毫没有要娶亲的念头。 她不耐烦了,索性先把这事搁置下来。景山的景若寺是她每年都要去的地方,一去便是一个月,今年依旧不例外。 禹王妃命人收拾行李,还招来了唐芙:“芙儿,你也快些收拾行李去,我们明日一早就要启程。” 阮阮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周边人来人往的慌张模样,伸手帮小丫鬟扶了扶松软的坐垫:“小心一些。” 小丫鬟连连道谢,又闷头往前跑了去。 她叹了口气,一步一步挪到禹王妃面前,有些手足无措道:“王妃,你们都走了,我不想一个人在王府,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景若寺。” 禹王妃噗嗤一声笑出来:“瞧你这可怜巴巴的样子,这要是再多说两句我就动摇了。” 阮阮拉了拉王妃的手臂:“那我再多说两句。” “可千万别,”禹王妃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就在王府里好好住着吧,景若寺是清净之地,年华当好的姑娘去上香拜佛可好,但在那里常住着是为大忌。芙儿跟你不一样,她素来有口吃的毛病,到佛前静静心性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唐芙也过来抱了抱阮阮:“阮妹妹,我,我们会,快些回来的。我,也会,想,想你的。” 阮阮理解地点了点头,只是她一想到自己没有王妃的庇护,未来一个月的时间又会变成人尽可欺的小可怜,唉。 禹王妃在院中巡视了一圈儿,回来后就把她拉到跟前:“明天开始院里就只有你一个主子,若是觉得无聊,跑去找魏清彦玩也可,他若不带着你玩,就跟他说是我吩咐的。” 魏清彦最喜欢斗鸡遛鸟的纨绔事儿,是以禹王妃觉得他十分没出息,瞧也瞧不上看也看不起的,转眼一想,可莫要把阮阮这么乖的孩子给带坏了。 她心思又起:“阮阮,这些天,你去裕霆居住着怎么样?” 阮阮惊恐万分,急忙摇头:“他那里是虎穴龙潭,我就算没被欺负,也会被吓地丢掉半条命的,王妃,那样您回来就只能看到奄奄一息的阮阮了。” 小姑娘的央求十分地温软,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撒娇,禹王妃心道,这该是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家小小的姑娘啊,一笑就甜进人的心坎里。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她又不是个舍己为公的人,自己手里有个这般可人的宝贝,万万不能便宜了别家儿郎,还是得先紧着自己的儿子来。 而且她近日有了很多的发现,濯儿虽面冷,但对阮阮却是极好的,这种好还不是出于怜惜,而是带着真心实意的。 在这之前,濯儿可是从未对哪个女子这么不同,恐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对阮阮的好是从何而来的。 阮阮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就算她说了个好亲事,嫁过去之后万一被婆家欺负了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比较放心。 没准儿她这一撒手,两人就被牵上红线了呢!这是再好不过的。也希望她这如意算盘能够打好吧,到景若寺可得多求求菩萨。 禹王妃心里生了个非常舒畅的遐想。 她敛声道:“阮阮,你不是不知道,禹王府什么最多?” “小妾。” “是啊,若我走以后,府里得闹翻天,波及到锦落院可怎么办,我不在又没人护着你,魏清彦天天出去玩,只有濯儿才能护得住,你且过去住上些时日。” 禹王府后院里三十多个嫔妾,比皇宫的妃子多翻了好几倍,阮阮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场面,心里就生了怯意,她咬着牙,问:“殿下会让我住过去吗?” “那该你过去问问啊。” ~ 阮阮再一次来到裕霆居的时候,魏濯刚好在院中擦拭着剑刃,剑身泛着刺眼的锋芒,极其冷冽,再配上那冷脸。 她才刚迈进去一只脚,看见这场面后又收了回去,站在门口,在纠结着进是进还是不进。 手绢从左手换到右手,团柔之际,就看到了一双黑靴,随之而来的是魏濯的声音,他离地极近:“有何事?” 阮阮瞥见折着光的剑刃,推后了两步,别过头:“你说话的时候,可不可以把剑放下啊。” 魏濯收剑入鞘,微微挑眉,看到小姑娘惧怕的样子有些好笑,大概是在担忧会误伤到她,这般胆小,平日里跟他顶嘴倒是勤快,并且有胆儿地很。 他转了转剑鞘,忽然上前一至,把阮阮抵到墙边,剑柄的位置刚好暖热了,他便用这里碰上了小姑娘的脖颈,“若偏不放下呢?” 阮阮再退也退不得了,她眨了眨眼,周身满是魏濯身上的清冽的松香,霸道地萦绕在鼻息,让她有些出神,魏濯应该不会伤害她吧? 虽然现在很慌,但不能怕,未来一个月要跟他住在一起呢,阮阮在心里劝告着自己,魏濯一定不会伤害她的。 两人僵持着不动,魏濯见她一副认命的模样,伸手戳了戳小姑娘的脸,拉她回神:“你推一把,就能推开。” 阮阮抬眼看着他,按照他所说的,手落到他心口,慢慢推了一把。 魏濯没动,只是眼神迅速沉了下来,语气严肃极了,“以后不准这样对其他男子。” 别的男子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让她推自己啊,阮阮莫名其妙:“哦。” 刚才那掌,软绵绵的,没费力气,却对他的杀伤力很大,让他一瞬从正常人变得极其不自在,魏濯觉得,这一掌比江湖上各路门派修炼的神掌还要更厉害。 他缓过来后,终于起身,阮阮理了理裙角,对接下来说的话有些难为情,磕磕绊绊地问:“裕霆居还……还有空房间吗?” 魏濯看了她一眼:“……有。” “那,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租一间屋子啊?”阮阮好声好气地商量着。 “你觉得呢?”魏濯反问她。 “我觉得可以。”阮阮晃了晃腰间的钱袋:“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 魏濯看着她那兜鼓鼓囊囊的银钱,还有她饱含期望的眼神,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不用钱,收拾东西直接过来便好。” 阮阮从来没有觉得魏濯这么好说话过,她还以为又要被刁难了呢,闻言后心情开始雀跃起来。 连带着晚上做梦,都梦见了笑着的魏濯,他全身拢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光亮,没有白日的淡漠,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和妥协。 就连被她欺负,也还是在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边晴在床边小心地候着,见她睁开了眼,立刻松了一口气。 “阮小姐,您终于醒了。”边晴轻声道:“王妃和表小姐已经离开禹王府了,现在,现在殿下还外面等着您呢。” “等着我做什么?”阮阮揉揉眼睛,又翻了个身。 “小姐不是说今天要搬去裕霆居吗?殿下过来接您。”边晴生怕她又睡过去,急忙提醒。 阮阮瞬间从床上坐起来,“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何还要过来接?明明也没离多远啊……怎么办啊,我睡了这么长时间他会不会不让我住过去了啊?” 她一边梳妆打扮,一边担忧,等到整个人打扮地能出去见人的时候,匆匆地打开了房门,然后愣在原地,半晌,才摸了摸鼻尖,“你怎么在这儿?” “接你。”魏濯觉得两个字实在太短,又道:“母妃走了,临行前派人去裕霆居说了一声。” “那我这就收拾东西。”阮阮一开始想说的是要来接也不用堵在房间门口啊,但想到她还要靠魏濯保护着,便没再多言。 谁曾想她那么讨厌魏濯的一个人,王妃走后,竟然也可以心平气和地正视他了。 “不急。”魏濯看起来挺悠闲的,阮阮脑袋发懵,一时分不清面前的人是现实里的还是梦境中的。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什么也想要带走,面对着一堆衣服首饰,哪一个都无法取舍,“这身豆蔻酥纱裙我最喜欢了,还有这支珠花发钗,我也喜欢。” 她回头问边晴:“可是我已经带的足够多了,魏濯会不会烦啊?” 她小时候就喜欢各种姑娘家的发钗珠宝,但凡碰上魏濯,总要跟他炫耀自己的新首饰,既然魏濯觉得她小时候烦,那就安生一些吧。 她迫使着自己不去看那些漂亮的珠宝,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裹,身后跟着拿行李的几个丫鬟走出门外。 魏濯耳力极好,他早就听到了小姑娘在屋里左右为难的碎碎念,见她只带了这么一些出来,有些讶然,随后便朝身后的人吩咐道:“把里面的东西都搬过去。” 话落下的一瞬间,阮阮还没来得及掩藏自己嘴角的笑意,便被魏濯捉了去。 魏濯也跟着轻轻掀了下唇角,转身往前走。 裕霆居里人很少,今天大抵是最热闹的一天,小厮们抬来了各种箱子,一起往那间沐浴着暖阳的屋子里搬。 阮阮走进去后,发现这间屋子很大,并且装横处处华丽,但完全没有给人以花里胡哨的感觉,江阳茂三两步冲了过来,炫耀道:“怎么样?这房间漂亮不?这是殿下小时候的房间,他现在住在隔壁。” 阮阮在姝仪宫待的久了,对价值千金的宝物格外敏感,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架上前朝遗留下来的青釉花瓶,第二眼看到的是梳妆台上眼花缭乱的发饰手串,每一个都价格不菲。 第三眼,看到了衣柜间隙中反射着白光的一块东西。 因为房间向阳,整个屋子是宽敞明亮的,阳光折射到间隙中,还能反出来如此澄亮的光,那么这玉便是一块极其珍贵的上等品。 阮阮给江阳茂指了指:“为什么没有人捡出来啊?” “这间屋子是殿下小时候的房间,没人敢乱动,也就您昨日来过一趟后,殿下才命人仔细收拾了一番,当时大概是在夜里,很难瞧见地上有玉。” 她边听,边弯腰捡了出来。 这玉的手感极为熟悉,阮阮越发怀疑,等到擦去上面那层灰尘之后,看到上面刻了一个字,濯,魏濯的濯。 果然如她所料,正是当初父皇瓷下的定情信物。而她的那块玉,上面刻的是阮,她的小名,只有父皇母后和姑姑她们才知道的小名。 魏濯走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小姑娘捧着手里的玉,看得聚精会神,但眼神里有种别的东西,像是在伤心难过,又不太像,说不清道不明。 “殿下,阮小姐刚才从衣柜底下捡了一块玉,您看看。” 魏濯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其实他早就忘了这块玉的存在,只不过,印象颇为深刻,只看一眼,就能想起来。 这块玉,是魏姝仪亲自送过来的。 第44章 小孩特别能说,尤其再配上夏日那聒噪的蝉鸣,更是让人越发不耐,呼吸都有些躁动。 “濯哥哥,我今天新换了一块面纱,这是母后亲手绣的,她刺绣手艺可好啦,你看看好不好看。” 魏濯:“……嗯。” “濯哥哥,既然你也觉得好看,那我改日也让母后帮你绣一块吧?” 魏濯:“不必,我不需要。” “哦,忘了你用不着了,那这块玉你一定要挂在腰间啊,父皇说,这是他的一片心意,我也有一块,和你的一模一样。”她说着,一边又将腰间的玉石展露出来。 魏濯已经忘了上面刻的是什么,更确切来说,他不曾仔细看过。 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少年,还未曾想过风花雪月之事,马场里走了一圈,就被赐下一桩婚事,世人都说皇命难违,与皇家结亲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美梦。 更何况他?虽然姓魏,却是个义子,终究不是皇室之人,而娶公主,也算是正式地迈过了那道坎,何况娶的公主还是皇上最为珍爱的女儿。 一时间人人都上赶着进门祝贺,说他前程似锦未来可期。那些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在王府里久久未散。 他身处其中,却想着,早晚有一天,会将命运握在自己掌中,像手持缰绳那般,任意洒脱,不必再受任何束缚。 所以从一开始,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要娶魏姝仪。他不下一次地说过,每次魏皇听后,不仅没有生怒,反而微微一笑,朝他摆手:“姝儿还小,莫要把这些话说与她听。” 那小孩或许还不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只是整日整日地上门寻他,尤其是夏日,来得最勤。 叽叽喳喳的鸟叫,配上蝉鸣,再加上她娇声娇气的细语,让整间屋子都燥热起来,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把自己的房间换到了隔壁屋子。 隔壁屋子上方有一颗树,无论春夏秋冬,都盖着一层阴影,也能打消掉那些心烦意乱。 而小姑娘手中这块玉,也似乎是换屋子时弄丢的,至于有没有再找,应该是没有的。 魏濯缓步走过去,扯住白玉上的红穗,缠了两指:“先前遗留的旧物,不用看得这般仔细。” 阮阮手头的白玉被抽走,心里一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魏濯的手不动,似乎是心中有着十分强烈的好奇。 江阳茂立刻贴心地解释:“这块玉是当初皇上赐给殿下和九公主的定情信物……”他还未说完,就被魏濯看过来的眼神给吓到了,急忙改口:“不是,不是定情信物,殿下对九公主没有一丝感情,甚至心中颇为不喜,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的,阮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阮阮当然没有误会,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堵,两个人都有一块白玉,而白玉的下场却反差几大,一块在她宝盒里装了许多年。另一块,被魏濯忘在柜底下占满了灰尘。 她对魏濯的玉颇为心疼,轻声问道:“你要把它放到哪儿?” 魏濯见她有些意兴阑珊,明明刚才到房间的时候还满脸喜色,看到玉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有些恍惚,涌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听说姑娘家对这些颇有介怀。 魏濯紧了紧手中的玉,坦然道:“我与她并无情分,自然是要拿去丢弃。” 阮阮微怔,喃喃低语:“很贵的。” 魏濯听到她带着委屈和不舍的小财迷发言,有些好笑:“无妨,家中不缺这块玉,你若喜欢,可去库中随意挑选。” 他出了门,便把玉交给身后跟着的江阳茂:“找一块更好的玉。” 江阳茂知道他的心思:“殿下,在上面刻什么?” 魏濯扫了眼门边已经凋落干净的梅树,想起见小姑娘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她跟枝头红梅一般清艳,“梅花,再刻上……刻上她的名字。” “是。” 阮阮看着已经装好的房间,绕来绕去好几圈,都忘不掉魏濯那张无情冷漠的面孔。 自己好歹在他身后跟过一段时间,竟然是他口中的豪无情分可言,这个人真是冷到骨子里了。 傍晚斜阳若影,染红了正片云层,生出一种带着忧愁的美,又荒芜又凄凉。 连带着那些前尘旧事,也一一浮上心头,阮阮以前百般讨好的模样,现在都是她做过最为后悔的事情。 就连跟魏濯一起的晚饭,她都不想过去吃。 江阳茂请了好几次,还是没请动,垂头丧气地回到魏濯那里:“殿下,没请得动阮小姐。” “她又在闹什么脾气?”魏濯放下手中的书,已经做好了去哄人的准备。 “也不算是闹脾气吧?我听着屋里没什么动静,也不方便进去,要不您去看看。” 魏濯打开门绕到隔壁,敲了敲门,没人过来开。他便没有耐心再等,直接打开了屋门。 床沿上,是几层薄纱,依稀可以看得见床上绻起身子的小人儿,她侧卧,面朝外面,呼吸非常平顺,是睡着了的模样。 魏濯松下一口气,他向来摸不清小姑娘的心思,刚才见她不来吃饭,还以为又哪里惹到这个娇气包了。 连着叫了好几声,床上的人都没动静,魏濯想伸手去探探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生病发烫之类的,还没触到,眼前便伸来了两条细嫩的胳膊。 不是上次匆匆而过的两巴掌,反而是直愣愣地勾住了他的脖颈,魏濯忽然被她抱住,由于常年习武,对什么都敏感地很。 阮阮抱他的时候,魏濯的第一反应是想要伸手去挡,强忍着多年以来的惯性,才没有抗拒地非常明显。 直到眼泪糊了他一脸。 魏濯当小姑娘是做了场噩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阮阮被这下轻抚给惊醒了,她揉揉雾蒙蒙的眼睛,看到眼前人是魏濯,当即撂下胳膊,扯出手帕擦眼泪。 “哭什么?”魏濯紧追不放。 “我想家了。”阮阮抹了一把眼泪,瞥眼去看魏濯的神色。 魏濯嗯了一声,“禹王府可随意出去,也没拦着你。” 现在陶雀门已经入驻京城,若她想去看看家人,上街拐过去就能看到,他不拦着便是。 这下终于吃上饭了,禹王妃那里多素菜,阮阮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此刻看见清蒸鲈鱼时,脸上才多了鲜活的生机。 “殿下,要不要去给小世子通风报信去?”江阳茂指了指天色:“现在王妃应该已经到了景若寺。” 魏清彦前几天刚跟一帮狐朋狗友去了斗鸡场,回来后输了一大批银两,倒也不是输的,而是用这些钱买了一只凶狠肥硕的霸王鸡。 以至于把禹王妃气地不行,愣是让在祠堂面前跪了一整天。恰巧那天他的狐朋狗友们过来找他玩,把这副挨训的场景全给记在了心里。 魏清彦非常难过,一气之下闹了场离家出走,人到现在还在客栈住着。 离家出走? 阮阮默念了一遍。 竟然还可以这样? 阮阮沉思了一番。 反正她留下来跟魏濯是相看两厌的相处模式,还不如也去客栈逍遥自在地住上几天呢。 可是她不能直接出走,那样魏濯肯定会有一万种方式抓她回来,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让魏濯“惹”她生气了。 那样他起码会怀有一些愧疚之心,不会硬拉胡扯地命她回府,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躲着这尊大煞神,也就好了。 阮阮夹着肉,边吃边看魏濯。 魏濯现在看起来挺温和的,在暖黄的烛光里,线条柔软,他挑好一块没刺的鱼,放进了自己面前的碗里。 阮阮很是惊讶,她急忙把肉塞进自己嘴里,魏濯休想讨好她。 她是个非常记仇的人,到现在也还记得魏濯当初拒绝禹王妃找儿媳的催劝时,说了句九公主退亲,给他留下了莫名的痛苦。 她甚至记得当初魏濯的表情,很淡,很稳,撒起谎来一点也不心虚,净是把罪名扣在她身上,特别地令人愤懑。 小人非君子也!还卑劣! 既然他可以栽赃嫁祸,那么她也可以学着做。到时候王妃回来怪罪的,还可以有有新的作品? 这些天,她得想办法惹魏濯生气才好。最好是气得他把自己干出禹王府。 第45章 阮阮为这事比平时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睡着,就连在梦里,都在思索着怎么惹魏濯生气。 打也打不过,骂也不敢骂的,她甚至想到了要说一些暗语来声讨他,隔天,阮阮翻遍了一整排的民间传说。 无论是含沙射影还是指桑骂槐,只要是骂人的句子,她全抄了下来,比幼时向夫子习文识字时还要认真,整整写满了十多页字。 她看着毛笔字迹密密麻麻的纸张,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切都好,准备的十分充足,但……但是还要背过啊,总不能,念着说吧? 明明硬是背了一下午,半途魏濯命人送来了一大盘松蓉坊的糕点,不仅如此,又差人接二连三地过来敲门,说是外面春意初生,不要总在房间待着。 阮阮吃着糕点,看着破冰的湖面,春意盎然,懒洋洋地好不自在,想了又想,也想不起自己到底背了哪些内容,她只记得书里有个主人公的名字叫王二蛋。 其他的实在记不住,她干脆打了小抄,手心上写了好几行字,衣袖中也藏了几张纸。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的,像是要去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在书房门口好好平复了一下心情,阮阮才伸手过去敲门。 屋内的魏濯早已察觉门外有人,他连小姑娘深呼吸了三次都数地一清二楚。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外面站这么久还不进来。 听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魏濯搁下手中的毛笔,看着门上那道婉约的剪影,他垂下眼,低声道:“进来。” 阮阮推开门时先探了探头,像极了做贼心虚的模样,她端着一盘蜜糕,强撑着底气,正要给魏濯端过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过来骂人的。 魏濯看过来,她偏开头护住手里的蜜糕盘子,从旁边扯了块软垫,顺势坐了上去,然后捻了蜜糕往嘴里放。 四处寂静,魏濯看了她一眼后就继续处理公务去了,完全没有要问她有何事的意思。 阮阮被忽略后丝毫没有懈怠,她往前趴了趴,手肘撑着桌边,看魏濯写字。 魏濯写的字刚劲有力,棱角分明,从她这个位置看,一个个都有气势地很,稍作对比,简直是直接碾压她那些个小肥圆胖的字。 阮阮撑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两根细白的手指一松,中间的蜜糕从中滑了下去,掉落在桌面上,滚了两遭,一坨圆墩儿慢悠悠停在魏濯的笔端。 香甜的蜜汁在宣纸上晕开,和墨色掺杂在一起,颜色有些难以言说,阮阮咬着唇,满怀希望地去看魏濯的脸色。 只要跟她说一句狠话,她便可光明正大地离家出走,还不用担心被抓回来,反正魏濯这冷脾性是绝对不会过去跟她道歉的。 阮阮看他看地过于认真了。 魏濯能感觉到身上那道热烈的目光。 他淡定无比地收起这张被玷污的宣纸,转而换了张新纸继续写,听见那声微不可查的闷哼声时,唇畔微扬。 大抵是小姑娘在他这里待的无聊了,刚想问要不要请个戏班子来王府的时候,那边已经念起了句子。 “从前,有一个人叫阿濯,这是个算命的老爷爷给起的,但是这个名字太难写了,就连阿濯自己都不会写,每次别人问起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阮阮稍稍喘了口气,继续道:“他就跟别人说,他叫阿二蛋,因为他每天要吃一个鸡蛋,可一个鸡蛋又觉得不够吃……” 魏濯脸色难得僵硬起来,又因她唇齿间甜糯亲昵的阿濯二字有些恍惚。 阮阮心中窃喜,偷偷笑了笑。 “阿二蛋家中只有一个母鸡,他还想冒充黄鼠狼,去镇上的大户人家偷一只鸡出来……” 魏濯终于肯说话,“口渴了没?” 阮阮一怔。魏濯已经吩咐人把茶水果仁一概送了过来,他浅笑着,说:“听母妃说,你声音好听,她常让你念一些书本,而今看来,母妃说得对,听你讲故事,确实有一番乐趣,比说书的要流畅许多。” 阮阮不吭声。 魏濯叹了口气:“阿二蛋太拗口,再说,我从来没有过这个小名,你直接叫魏濯便是。” 阮阮:“……” 这让她非常没面子,魏濯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从侧面表明自己心胸开阔不跟小人计较吗!间接揭露她心地狭隘小肚鸡肠吗! 她才不是小人。更不是小肚鸡肠!从什么时候开始,惹怒魏濯竟然也变得这么困难了?明明最开始,她只出现一瞬,就能成功让他沉下脸色,说句话,就能令他避之不及啊。 这奇怪的世道。 魏濯语气有些戏谑:“魏濯想要冒充黄鼠狼去大户人家偷鸡,然后呢?” 阮阮硬着头皮将故事编排了下去。 魏濯中间只反驳了一句:“魏濯不曾去过青楼盛地,也不爱流连花丛招蜂引蝶,他似乎,是找到了那个宜室宜家的人,跟心中所想差很多,拢了层纱雾,朦胧,虚幻,不真切,但格外的,撩拨人心。” “他很缜密,这种情况,还得稍作思虑,错一步,都不可。”他抬眼看着窗外,眸光中春色萌动,残败又蕴藏生机的景象只有在初春未春之时才能并存,再过不久,漫天碧色就要汹涌而出。 还不急。 他说这话时很认真,声音很淡,缓慢着轻声低喃,似是在细细思量,又像是已经笃定。 阮阮第一次听见魏濯说这么多话,恰巧皆是真情流露出来的。换句话,她其实很少看到魏濯的内心深处,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坐到了如今的高位,心思不可谓不深。 现在倒还跟她说起了男女之事,不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吗?她知道的,蓝初云,整个大魏都知道。 蓝初云已经从刑部出来了,面上没有一丝哀叹,有的只是红光满面神采飞扬,还夸赞了上等牢房的饭菜,竟然跟禹王府的厨子做出来的口味一模一样呢! 炫耀的可不就是魏濯亲自做了饭菜送过去探望么!再说了,禹王府的饭菜也不好吃啊,腻得很。 而魏濯深思熟虑的,也只是想法设法地娶蓝初云进门罢了。 阮阮从魏濯脸上看到的,是她当年也曾表现过的神色。 谁还没喜欢过一个人呐。她就喜欢过,喜欢的还是面前这个冤家,总也绕不过的一个名字。 这种感觉又来了,无时无刻都埋藏着的心酸往事,稍一提起,就跟放了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裂开的声音震地她耳朵生疼。 阮阮不想再待下去,开了门走出去,鞭炮的余声还荡在耳边,她晕头转向的,走路都有些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才走到凭栏边上。 台子上放了一个木雕兔子,两本画册,还有三块刺绣手帕。都在安安静静地晒着太阳。 她觉得在太阳下放的时间足够了,都一一抱在了怀里,步子一拐,往自己房间走。 裕霆居设计的台阶过于粗糙,一层一层的,居然还不是同一个高度。 江阳茂路过,端着东西就过来扶人了,“阮小姐,您该从那边走的,那边的路平坦。” “这是什么?”阮阮看了眼盘子上的木盒。 “这是殿下特意给阮小姐打造的玉佩,京城中最厉害的玉雕师傅刻出来的,您一定会非常喜欢。”新的玉佩和原来的玉佩都在盒子里装着。 “这个定情信物,殿下说要丢弃的,待会儿给他看一下两者的对比,就立刻丢弃,您千万别误会。” 阮阮兴致缺缺,都是玉佩,哪里有高低贵贱之分。她指了指另一个:“那这个呢?也是送我的?” 江阳茂话在嘴边,及时收住了,死活不肯开口。 “送我的话,颜色为什么是黑色的啊,我不喜欢穿黑色衣服。这是……这是魏濯的吧?”阮阮看出来了衣服的样式都是眼熟的,再去看江阳茂惶恐不安的脸。 她突然明白什么了:“这是蓝初云送给魏濯的?” 江阳茂面如死灰,他就是个中间传话的,拒绝不了蓝初云的要求,以往也是这样,他拿给殿下看一眼,听到他明确的拒绝后,才还回去。 谁知今日撞见了小祖宗。 他也失神了,把玉佩递给阮阮,“您先拿着看,咱们从这边过。” 阮阮拿起玉佩的时候,顺带着也拿起了原玉佩。 江阳茂心里愁死了,纠结着该如何自救的时候,一脚踏空,连着撞了一下身旁的阮阮。 阮阮被这份冲力撞地没站稳,直接往下斜,两手皆有东西,她不带犹豫地就扔掉了这只手上的玉佩,抱紧木雕兔子,闭紧眼睛就准备栽倒在地。 江阳茂眼疾手快,扔掉手中东西就要去救人,他晚了一步。 小祖宗平安地被殿下抱在了怀里,幸好没出事。他松了一口气,去检查被他扔掉的衣服,正好挂在石尖上,挂破了个洞。 布匹的质量未免太差,一戳就破,这下怎么原物归还?难不成还真要收下这破衣服?要是真收下,在外人眼里可就是郎情妾意了!不能收。 江阳茂急忙地朝魏濯喊:“殿下,衣服破了!” 魏濯没在意那边的喊声,他只是看到了刚才小姑娘不带心疼地就把他命人打造的玉佩往地上扔,现在已经碎成了两半。 扔东西先保自己是好的,但用自己护着木雕是什么! 阮阮还死抱着手中的木雕兔子,偷偷把那枚魏濯打算丢弃的玉佩塞进了腰间,一抬头,就是那张阴郁的脸。 果然,衣服破了,魏濯也要发脾气了。 “木雕比命还重要?”魏濯问。 “下次丢东西的时候记得丢干净,把两只手的东西全丢开。” 阮阮别过头,凭什么蓝初云送来的衣服破了还要让她手中的东西陪葬? “就说两句,你还不高兴了?”魏濯这次语气不耐烦了,非常不耐:“站好,往里些,待会又掉下去了。” “以后不准再走这边,走那边平坦的路。” 剩下的话阮阮没听,她头也不回地就往房间走。魏濯跟她生气了,她也可以离家出走了。 阮阮在房间东挑西捡,收拾出了两个包袱,趁人不注意时遛出了房门。 大概是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曾打过魏濯两巴掌还能活命,并且活的好好的,到现在都没突然暴毙依然风生水起的事。 侍卫拦都不拦,放任她出门。 阮阮不可置信,她出府出的未免过于顺利。但街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不一会就赶走了那些不安。 街上跟平时的热闹劲一样,只是多了些游街的铠甲士兵,一列列的,给人生出了些严肃感。 阮阮找了家十二街巷的客栈,在柜台前问老板:“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街上好多穿着盔甲的人啊。” 老板见这是个蒙着面的小姑娘,出手阔绰,对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们纯粹的离家出走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乐呵两声:“街上都是过来巡逻的。” “再过几日,齐南王和齐南王世子就要进京了,谁知道会不会混进来什么不学好的,是该加强巡逻。” “齐南王?”阮阮声音都是颤的。 “是啊,齐南王,他要给世子说亲,说的是九公主,坊间都传遍了,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和亲,点名要的九公主。咱大魏国土开阔,物资丰盈的,哪能听之任之,皇上这不还没下旨呢嘛,多少得端着点,不能失了风范。” 阮阮想起徐姑姑所说,让她在王府是为了看一眼齐南王世子,喜欢就嫁,不喜欢就跑。但姑姑又说,父皇到现在也没下旨,赐婚有可能也会赐给魏濯。 所以,父皇到底会下什么样的旨意?阮阮很是心慌。虽然徐姑姑说过会带她走,可是此时仍是感受到了一种浮萍漂泊无依,任凭自己命运被安排的慌乱。 “那他们何时来?”她继续问。 掌柜的笑了笑:“六公主的婚宴应该是能赶上的。听说还专门带来了新婚贺礼。不过齐南王世子,也是一表人才啊,好多姑娘都在好奇他长什么样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最近被考试和论文折磨地十分头大,真的是天天蹲守图书馆跑去当门神(非常讨厌但没办法)。我昨天也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一把码字码着码着就睡着了是什么感觉,我以为我可以更完,没想到瞌睡虫这么强悍,我输了。 弯腰给鞠躬~ 我觉得有朝一日我会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PS我上面说的感觉,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作者本人睡觉还挺乖的,不怎么乱动,唯一的动作大概就是把手心的手机抱到了怀里。第二天闹钟振动时吓了我一跳,啥时候心跳居然也有酥麻感了呢。 第46章 书房里,魏濯正垂着眼看碎成两块的玉佩,中间的切口非常完美,两边掉了一些玉碎渣,上面的阮字肥胖圆润,这是他仿照小姑娘的字体写下来的。 没想到玉雕师傅竟也有模有样地把字刻了下来。 他轻轻弹了弹玉佩,自己今天真是着了魔,无意识地就说了一些以前从来都没想过的话。 再过两日,就是齐锦霄和魏映仪的大婚,当初齐锦霄硬是拆了对鸳鸯,非要求旨迎娶公主,他想不通天下那么多女子,为何他偏只相中了这一个。 如今,倒是有些理解了,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莫名其妙,蛮横地不讲道理,风风火火乱搅一通,总能在一瞬间卷走所有的理智。 “殿下,那块定情的玉佩没找到,犄角旮旯翻遍了连个影儿都没看见。”江阳茂皱着眉头:“真是奇怪,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不用找了。”魏濯大概猜到了,当初小姑娘说了好几遍那玉佩很贵,依照小财迷的心思,八成是拿到当铺换钱去了,“喊她出来吃饭。” 过了一会儿,江阳茂慌慌张张地跑来,一头冷汗:“殿,殿下,阮小姐没在房间,有人说看见她提着两个包袱出府了。” 魏濯搁笔的手一顿,片刻之间,已经把这话默念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听错。 心边像是卷了一角似的,慌乱异常。 他迅速起身,往左侧房间走,眼底的墨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江阳茂瞧见他紧绷着的模样,急忙往后退了三步,面前被他的袍角掀起一阵冷风。 已是回暖的时候,却生出了天寒地冻的冷冽。 江阳茂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上前推开阮阮房间的门。 魏濯进门的时候有些迟疑,停了一瞬还是迈开了步子,他缓慢地抬眼,房间中果然没有小姑娘的身影,“她是怎么离开的?” 侍卫颤颤巍巍答话:“回殿下,阮小姐是……是光明正大从府门口迈出去的。” 魏濯扫了眼屋中的物品,几乎没少什么东西,就连她刚才拿身子护着的木雕兔子也还在,不知为什么,看见木雕还在,他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 “为何不拦着。”江阳茂冲着侍卫说。 “不,不敢拦着。”侍卫瞥了眼魏濯:“殿下向来是由着阮小姐的。” 江阳茂拍了拍他的肩:“……你说的没错,要我我也不敢拦着,但不拦只是不拦,起码得派人跟着吧,出了事你负责啊!” 侍卫低下头。 门外响起须寒的声音:“十二街巷,喜迎居客栈,午饭之前到的,要了一间上等房,点了三道菜,和一壶紫苏饮。” 十二街巷,陶雀门开书铺那条街。 魏濯想起她刚到裕霆居时,睡着睡着就开始哭,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想家了。 如此看来,她煞费苦心地跑过去招惹他,又是蜜糕又是阿二蛋的,竟是为了碰瓷。他只要凶一句话,小姑娘就有理由玩离家出走的把戏,在母妃跟前,也依旧是个被欺负了的模样。她倒是算计地精巧。 但魏濯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哪句话语气很凶,他已经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须寒:“阮小姐进房后嫌床太硬,另外让人多加了一床棉被。” 魏濯默了一瞬,点评道:“娇气,吃不得一点苦。” 这么娇气的人,是如何当得上奸细的,只怕是陶雀门精心养护大的女儿。江湖门派厮杀众多,小姑娘娇弱地出奇,许是小时候不肯练功,长大后一丁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或是陶雀门为了保她性命安康,才趁机会塞到了心软信佛的母妃那里。 魏濯吩咐:“你去查一查陶雀门门主有没有她这么大的女儿。” “是。” 江阳茂:“殿下,阮小姐就算是陶雀门门主的女儿,也没用啊,反正她都在咱们王府住这么长时间了,算是家里人,您怎么突然要查这个,不会是要把她赶出去吧?可千万别……” 魏濯又转头让人去保护着客栈那个离家出走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完完全全忽略了江阳茂的话。 他想的事有很多,比如,如何让一个江湖门派从良归正,如何把这个门派搬来京城安家落地,最好还是离他新建的瑾王府近一些,让爱哭鬼走两步路就能看到她想念的家人。 还得把这个门派捧地有声望一些,让小姑娘的娘家人有权有势地为她撑腰,将来有一天,他们吵了架,她气地不行的时候,还可以去隔壁拉个人过来帮着教训他,好让她心中不憋着气。 每次气成鼓囊囊的一团的时候,他总要担心轻轻戳一下就能把人给戳破。 小姑娘也是,人小脾气倒不小,受不了一丝委屈,魏濯都要怀疑是陶雀门自己养不起,所以才挑了禹王府随便给丢了进来。 想到这里,眼前又浮现出那张灿若星辰的娇颜。他轻轻笑了笑,所有一切设想的前提,是先找到她是谁家的女儿,这样,也好方便自己过去提亲。 提亲这件事,是刚才听见她失踪时所决定好的,明明心里十分清楚她就算逃也逃不了多远,只要抓就一定能抓回来,却还是心有余悸。 不管怎么样,把她娶回家,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小姑娘才会是属于他的小姑娘。 那边阮阮睡完午觉,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门后发现楼下的掌柜正在哼着小曲儿,心情十分欢快。 她下了楼,掌柜指了指他新领到的一团红绸和灯笼之类的,乐呵呵道:“瞧,多喜庆,这是刚才发的,每条街的每家店铺房主都收到了,说是要挂到外面去,好摆出一条十里长街红装满地的阵仗来。” 阮阮应了一声:“六公主要嫁给齐小侯爷了。” “那是。”掌柜把小灯笼一扇扇展开,“还有,这也是做给齐南王看的,毕竟迎娶公主这么大的事,他齐南王得好好学学,万一真让九公主和亲去了,不得先在六公主这儿下个马威啊!” 阮阮绕开话题:“可是,六公主心仪之人也不是齐小侯爷啊,这么声势浩大,岂不让六公主更为寒心?” “唉,话不能这么说,你不知道吧?”掌柜低声道:“当年的纯贤皇后,心仪之人也不是皇上,她原是跟齐南王是一对璧人,是咱们皇上看上了皇后,才强取豪夺,棒打鸳鸯,把人从成亲路上给拦了过来的。” “这一通折腾,让齐南王记恨了好些年,牙根痒痒的恨呐,也是边疆不和的众多原因之一吧!现在倒好,齐南王要过来抢纯贤皇后的女儿了,这一出一出的好戏,天下戏台子这么多家,实属皇宫里的最精彩啊!” 阮阮从来没听过这件事,她睁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原来父皇母后,和齐南王还有这样一层恩怨,她这般孤陋寡闻,竟然到现在才听说。 客栈的对面,是一家书铺,台前站着一个女人,大约是三十多快到四十的年纪,举手投足都带着温婉的气息,整理书本的间隙,抬头冲着她投来了一个微笑。 阮阮并不认识她,心里有些奇怪,不小心看到书铺的名字后,又多看了两眼,眼熟地很……啊,是何敬新开的那间书铺。 既然是何敬开的书铺,那么里面的人,或许见过她?要不然刚才的那个微笑为何这般熟稔,可能真的见过吧,她随便想了想后就抛到一边,不再揪着不放。 比起那个微笑,她更想知道父皇母后之间发生的事。 她回到房间里躺下,双手捏着被角,觉得这房间里空荡荡的,出了禹王府,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一定是没买东西的原因,等她明天去买些好玩的好吃的,肯定比现在逍遥快活很多。 傍晚的时候,江阳茂来了。阮阮探头的时候专门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魏濯没过来,才肯放江阳茂进来。 “阮小姐,您真是让我好找,我挨个一家一家问了过来,才终于找见您了。累的我,汗都流了好几波。”江阳茂尽把戏做足了,好让阮小姐觉得她离家出走离地很厉害。 “你来干什么?”阮阮见他半天就找到了自己,定然是有什么人在跟踪她,算了,现在又不跟徐姑姑见面,跟不跟踪没什么区别。 “王妃这次月斋被打断了,她需得明日回府,后日去参加六公主的婚宴,您就别在这儿住着了,跟我回去吧?” 阮阮其实很想跟着禹王妃去参加婚宴,毕竟是她六姐姐要嫁人,虽然嫁的不是喜欢的人,但她并不愿意缺席。 江阳茂见她的神色是想去的,适时抛出橄榄枝,“殿下说,您要是想去,还可以像上次赏梅宴一样,跟在他身后。” “我也可以跟在王妃后面。” “主要是外人不敢对殿下不敬,跟在他身后,会更自在。”江阳茂解释着。 “那也可以不抬头吗?”她的额头虽然已经没了红梅,但还是怕有人认出,所以还是谨慎些为好。 “别人可能不可以,但跟着殿下,随心所欲便是,不会有人来管的。” “可我……我才离家出走半日,这么快回去很没面子的,就连魏清彦,不,是小世子,就连小世子,都在外面住了三日之久呢,魏濯肯定会在背地里嘲笑我。” 阮阮指了指门口,一脸冷漠:“你走吧,我要等到婚宴那天早上再回府。” 江阳茂:“……没有。没有,阮小姐。殿下疼您疼地紧,怎么会背地里嘲笑您,还要不,您看看外面,他在下面正等着迎您进府呢。” 阮阮怀疑地走了过去,指尖点了点窗户,发出嘎吱一声,她低头,看见满街红绸,非常热闹的成亲氛围,魏濯端坐在马背上,手持缰绳,肩背落拓,他身后,是一顶车轿,大红色,跟街头巷尾的红交相呼应。 唔,他的马还是只红鬃马。 江阳茂:“殿下来接您回府,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啊 第47章 阮阮坐着红顶车轿回禹王府后,迷迷瞪瞪地度过了一天,越临近婚宴,就越是心慌意乱。 在第三次打翻茶杯烫伤自己的手指后,魏濯终于忍不住了,他命人把所有的茶壶都换成了温水,看着小姑娘魂不守舍的样子,问:“在外面又是听到了什么胡言乱语?” 阮阮懵懂抬头,“没有。” 随后她又改了口:“我,我第一次进皇宫,害怕。” “安心跟着我便是。” “哦。” 阮阮没再说话。只是心一慌就再也静不下来了,她不知道父皇会做什么样的决定,那样一个难以揣摩的人,在皇位上坐了几十年,怕是不容忍有人忤逆。 隔天,禹王爷禹王妃早早地就进了宫,就连魏清彦也收起了懒床的性子,换了身新衣服悠悠地往皇宫的方向走。 只有魏濯,正气定神闲地在书桌前练字,还有心思问她:“你是如何把字写的那么肥圆?” 阮阮拧眉:“不肥。那是圆润。” 魏濯嗯了一声,继续写字,只不过改成了临摹她以前罚抄的那份家规,即便是字体改了,但还是能窥得其中的锋芒。 “时候不早了。”阮阮有些坐立难安,“再不去会不会晚了啊?” 魏濯:“无妨,宴前聒噪,开始时到达即可。” “那样会招惹许多人的眼光,我不想被他们看着。” 魏濯挑眼看了看她,柔弱无骨,清眸顾盼,顶着这样一张面孔,想不惹人瞩目都难,话到嘴边时,却还是依了她的意愿,点头说了句现在去。 午和门,端守门,清耀门,华禹门,直巷,瑞安台,阮阮沿着这条正经进出皇宫的宫道,每一步踩下去,都掀起一阵无比的熟悉感。 小时候出宫是为了找她的濯哥哥。 然而现在跟她一同走这条路的人,是魏濯,像是冥冥之中有天意牵扯着一样,好了却她当年的心愿。 直到停在甘泉宫的门前,刻由龙凤图纹的台阶纤尘不染,每一角的金檐口角都吞吐着龙珠,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阮阮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低着头走路,耳边突然出现太监尖锐的嗓音:“瑾王殿下入坐——” 下面的人陆陆续续都道殿下安好。 魏濯淡淡颔首,坐到了魏清彦身侧,阮阮跟着坐在他身后,冲着看过来的禹王妃笑了笑。 对面前排坐着的还有齐芷柔,她穿了身丹红衣裳,清丽脱俗,正满眼星亮地盯着魏清彦看。 再那边,是蓝家两位姐妹,蓝初云温婉大方,气色红润,一点也没受到关进刑部的影响,还是那么优雅,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魏濯脸上瞟,一副女儿家娇羞的姿态。 阮阮把对面人的神态收入眼底,静静等着她想见的人过来。 “齐南王,齐南王世子入殿——”,门口的小太监尽职尽责地把声调扯地老高,就怕殿里的人听不清。 阮阮抬头,入目的是齐南王一头银白的头发,再用黑冠束住,就更令白发惹人注意了,果然殿内引起了一小波轰动。 齐南王虽生了一头白发,但面上没有太多皱纹,身子还未佝偻,依然强魄有力,看起来就很能打,颇有一番画本子里一代宗师的意味。 齐南王身后,便是他的世子贺允勋,那双桃花眼实在是令人一见倾心,姑娘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阮阮听后抬头看了一眼。 丰神俊朗,散漫轻佻,可称得上惊艳二字,但怎么看怎么是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还是醉心花楼温柔乡的那种,南疆风沙里能养出这样的人,也是个奇迹。 听说有桃花眼的人,命里的桃花会非常多,阮阮脑补了一番自己将来嫁到南疆的奇景,不是在剪桃花就是在剪桃花的路上,更何况她还不一定能斗得过。 一步两步,三步,贺允勋走到了魏濯的跟前,往这边扫了一眼,才肯离去。 后面跟着的那些使者,献上了一部分的贺礼。 一般最尊贵的人往往都是到最后才上场,以阮阮对父皇的了解,这人肯定不愿意闲坐着等别人过来,所以他今天又是最后一个。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日的呼声比往常要大得多,不仅因为是南疆那边过来了人想要震慑一番,因为皇上已经许久没来上朝,这些天打架的打架,骂人的骂人,能动手张口就绝不忍着。 言官也疯了,没有打板子的束缚,自然是逮到那个看不惯的,立刻就上书弹劾一下。 好好的朝堂就快成了斗鸡现场,吼一嗓子或者扑棱几下翅膀,就掀一地尘埃,心烦地很,所以,众多大臣对魏皇很是想念。 “众爱卿平身。”魏皇连宫装都未换,只着了身明黄的龙袍,袖口处还有褶皱,他半句话都不多说,直接起了手势。 丝竹管弦的奏声开始响起,接着就出来了手持卷轴的大太监:“宣六公主六驸马入殿——” 门口的两人一身红衣,款款走来,如果忽视六姐姐眼中的冷淡后,他们站在一起就真的是赏心悦目。 中间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次繁琐的跪拜,齐锦霄和魏映仪才完成了仪式。 魏皇点着头笑了笑,“宣旨。” “是,”太监又从盛盘上拿了第二道圣旨:“赐六公主翡翠湖湾一份,夜明珠…………” 第二道圣旨长长一串如约读完。 阮阮看到了那盘子上还有一个,看见之后就立刻垂下了头,生怕别人仔细盯着她的脸看。 魏皇第三道圣旨还没命下的时候,齐南王从下面站了起来,非常随意地拱了拱手:“皇上,臣今日有幸见得六公主的婚宴,心中越发焦急起来,小儿这婚期可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确定?” 字字都透露着他语气的僵硬,魏皇蹙眉,松着语气道:“齐南王越发心急了,且听这第三道圣旨念完后再说也行。” 太监声音颤巍地念:“九公主聪慧温良,品貌出众,已到婚嫁之时,当选取文武双全者为佳婿,瑾王当之无愧,今成二人之美,择良辰吉日缔造夫妻缘分,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回,明年见~ 第48章 宣旨声落下,满殿寂静,饶是之前有些风声被走露了出去,眼下听见这道圣旨,还是有些不真切,有些人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疼的。没做梦。也没听错。 龙椅上的人闭目,手肘抵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额角,众人都知道,这是他头疼病又犯了的模样,一时之间,大气不敢喘。 心里的震撼依然不断地往外涌,这可是第二次了啊!第二次给同一个公主,同一个驸马赐婚,古往今来,就算是在民间,也没多少相似的事例。 尤其是在没摸准魏濯态度的情况下,皇上这般做,也算是堵上了皇家的威仪。若被拒绝,天下都不太好看。 他们直愣愣地看向魏濯,也不知这驸马他到底当还是不当。 阮阮既错愕又平静,手指不自觉捏紧了衣裙,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魏濯平静挺拔的背影,他看起来淡定自若,神色如常。 “九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高不可攀,臣对驸马之位并无兴趣,也没能力护她一世平安,还请,另寻他人。” 听到另寻他人后,许多人都转过头看了眼贺允勋。 贺允勋是所有人中最为随性的人,他正夹着筷子吃肉,闻言后又饮下了一杯酒,脸上起了烦躁之色,桃花眼微眯:“瑾王殿下可真是好会说话,按你的意思可是要本世子当这个接盘的人?” 魏濯:“世子想娶,本王不拦着。” 堂堂九公主,被两个男人当着满殿朝臣百般推脱,面子怕是已经变成断了线的风筝,被带着冰渣的风吹到了西北荒原。 齐南王轻斥了下贺允勋。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那边站起来了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衣诀翩翩,清隽和气,程嵘与站在殿中央,弯腰请礼:“皇上,臣愿求娶九公主。” “皇上,微臣家的二儿子爱慕公主许多年,恳请皇上恩准。” “皇上,臣也愿迎娶九公主。” “皇上……” 一连跟了四五个人都站起身求旨,瞬间拉回了九公主的颜面。 毕竟,这可是大魏唯一一个嫡公主,就凭皇上想把她嫁给魏濯这一件事,就确定了这位公主的地位依旧是个例外。 魏皇摆了摆手,立刻就没人出声了,他睁开眼,略有浑浊,双手撑着桌面,不怒自威,哑声问:“魏濯,朕再问你一遍,娶,还是不娶。” 魏濯眼底晦暗,抬手行礼,回话却对皇室的威胁置若罔闻:“不娶。” “为何不娶!” “臣并非九公主托付终身之人。” “朕说是便是!”魏皇脸色已经十分不好。 魏濯垂了垂眸:“九公主,并非臣心仪之人。” 魏皇双手青筋暴起,吓得他身后的妃嫔不自觉往后缩了缩,生怕自己一个神色动作没做好就惹火上身。 整间大殿瞬间阴霾沉沉,似有乌云压境的情形,一个是手握强权敢于同皇室对阵的瑾王殿下,另一个,是在位几十年威严震慑人心的皇上,两位针锋相对,角逐激烈,他们甚至能感受到不平常的气流在暗中涌动。 且看这天下到底会被谁握在掌心? 就要以为魏皇下令严惩魏濯大不敬忤逆之罪,魏濯怒而反抗的时候,龙椅上的人冷笑一声,跌靠在椅背上,阴冷的风直接吹起一层鸡皮疙瘩。 “魏濯,好大的胆子,”魏皇讥讽:“朕看你是有想要夺位的念头。别忘了,你虽姓魏,身上流的,终究不是魏家的血。可不能因为在禹王府多待了几年,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皇位岂能容你染指!” 魏濯眼神微动,绷紧了嘴角,“皇位,当是由两位皇子继承,与臣无关。” 魏皇转动着扳指,神情变化莫测:“你若接下赐婚旨意,兴许造个反还能被世人接受,毕竟两口子,其中一个人跟皇室有牵连就够了。” 魏濯:“造反劳心伤神,臣非常不喜。” 众人都知皇上不是个善茬,永远都猜不出圣意,听他这话后,恍然大悟,现在魏濯权势颇高,若有一天真的要造反,肯定是要被天下文人百姓骂得狼狈不堪,要是娶了公主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暗暗佩服起魏濯来,瞧瞧人家,肯定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皇上是在试探他造不造反的心思,从而挡婚挡地十分自然,怪不得能坐到如今的位子呢! 魏皇扫了眼下面坐着的人,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告诉朕,你想娶谁?总不能娶个侍女吧?哟,你身边这个也算是上乘之貌,是想娶这个?” 这样的话,听到差不多意思的还是二十年前,禹王府出了两个侍女柳姬和燕姬。 当时齐阳侯也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两,皇上倒是没今日这般明显,只是随便点拨了两句,齐阳侯就娶了其中一个侍女。 而今,魏濯比齐阳侯更甚,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身边的侍女,竟是走了如此大运,也要一飞冲天了。 “是,娶她。”魏濯收敛情绪,首次在口头上承认了自己心中的所想。 阮阮一怔,又极快地恢复过来,魏濯大抵是想拉个替他挡刀的人而已。 魏皇将一粒一粒的石榴捻入口中,笑了笑:“濯儿既已有心仪之人,那朕就不逼迫你娶公主了,换个人赐婚。” “下面喝闷酒那个白头发老头,看着像是怒气冲冲的,也不知这家儿子乐不乐意娶?乐意的话,朕当场改了圣旨上的名儿。” 贺允勋自嘲道:“本世子来京城一趟,倒还真成接盘的人了。” 齐南王踹了他一脚,又改了口,随便松散着抓了两把手,当做拘礼:“乐意,乐意,乐意极了。” 于是,果真派了人拟旨,不一会儿便送到了大殿上,魏皇看着呈上来的玉玺,指了指魏濯:“来,帮朕扣个印章,以后朕便不会再把九公主指配给你,你亲自扣下,让你放下心。” 他瞥了眼阮阮,淡笑着:“好让你安心娶你的心仪之人。” 魏濯看了看卷轴,随手拿起玉玺,直接印了上去。 “年轻人,世事无常啊。”魏皇感叹道。 这一场面为所有人见证,却还是按照规矩走流程宣念了一遍,于是皇宫上上下下,都得知九公主将要被送去南疆和亲。 最后,魏皇感叹春风柔和,转头对着旁边的太监说道:“母后很久没出来了,现春天已到,该出来晒晒暖阳了。” “是。”太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匆匆退了下去。 ~ 禹王府,禹王妃面色很是严肃:“濯儿,甘泉宫说的话,可是真的?” “母妃说的是何事?” “别装傻,自然是娶阮阮的事。” 魏濯点了点头,“嗯。” 禹王妃越看越奇怪:“我怎么看着,你不太情愿,总归不能是形势所迫吧?” “没有,”魏濯沉思后道:“只是觉得,皇上的态度有些不对。” “那你到底对阮阮这小姑娘是什么想法?” “自然是要娶。现在正在命人寻找她的至亲,等找到之后,便可上门提亲。”魏濯说。 “母妃问你,你是真的想好了?阮阮不可能做侧妃或者嫔妾的,她是我十分喜爱的后辈,你若不把正妃之位给她,母妃第一个不同意。” “不会。”魏濯简短地说明之后,又开始琢磨在殿上的情形,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非常奇怪。 “濯儿,实话告诉母妃,你一开始究竟是希望什么样的姑娘当你王妃?” 魏濯毫不避讳:“温婉,善解人意,不那么烦人。” “你这喜欢的可是一朵解语花啊,”禹王妃担忧地问:“阮阮可不是什么解语花,她就是皇宫里那冬天开的品种贵重的小梅花,娇贵又柔弱,偏偏还抵得住大雪纷扬,冷风刺骨的季节。” “她不一样的,娇气受不得委屈,有时傲娇地可爱,会耍耍小性子,需要有人去哄,是你最不喜欢最觉得厌烦的姑娘,你当真愿意娶?” “母妃不用再质疑。” 阮阮隔着门听了一会儿,便顺着墙边蹲了下来,回府的路上,有无数人恭贺她,恭贺她即将飞上枝头,成了魏濯的瑾王妃,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嫁。 愿不愿意嫁,想要嫁给谁,他是不是你喜欢的人。所有一切的这些问题,她从来没听过别人这样问她。 木门嘎吱一声响,魏濯从里面走出来,瞥见一小角衣服时,走了过去,原以为看到的是她一脸不耐烦或者耍小性子的模样。 谁知,看到的却是她眼眶通红,魏濯那份不自知的,诡异的心情又涌动起来,他道,“发生了何事?谁欺负你了?” 阮阮勉强揉开打转的眼泪,冷冰冰一句话放出来:“刚才的话,我听到了,我不想嫁给你。” 魏濯愣了愣,问:“那你想嫁给谁?” “是谁都好,但不能是你。” 魏濯的第一反应,是那个破木雕兔子,他讥笑:“想嫁程嵘与?他今天求娶魏姝仪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会是你,禹王府我只是暂住,不会留下来,更不会嫁给殿下。”阮阮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回到自己的家。” ~ 这一句不想嫁给你,让魏濯心中很不是滋味,从来都是姑娘想嫁给他,他这是第一次想要娶自己的王妃。 原本以为,她最开始时不想嫁也是正常的,女儿家都娇羞,总是会红着脸说两句娇嗔,毕竟,要矜持,要自持,要婉约。 可,红着眼说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他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逼良为娼,强抢民女,强制封闭。在她的眼泪面前,他是一切恶的源头。 江阳茂是驾着马过来的,这些天他是有些慌张过度了,每次都急匆匆的。 这一次,他脸色是真的忧郁:“殿下,阮小姐失,失踪了,十二街巷没有,是真的没找到,连须寒,都没能找到人。” 此时的阮阮坐在马车里,焦躁不安地看着徐姑姑:“姑姑,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回宫,我一件东西也没带呢?” “太后最近被皇上接解除了软禁,她要去姝仪宫,公主必须得在。” 太后,是少有的,知道她后肩,蝴蝶骨的上方,也有着一朵红梅。 徐姑姑叹了口气:“你也该回去了,贺允勋已经见过什么模样了,只要记住世子什么模样就好,回宫之后找机会多跟他相处,看看这婚是接还是逃。” 作者有话要说:该交代的得交代一下。新年快乐啊,这章给大家发红包~ 第49章 姝仪宫,灯火通明,高墙深院,处处是金檐玉雕,现在被火光照映着,美轮美奂,如同仙境一般缭绕迷人。 她又回到这座贝阙珠宫了。 阮阮扫了眼笔锋凌厉的姝仪宫三个大字,抬脚迈了进去,她现在可是即将南下和亲的魏姝仪啊,已经不能再松散了,须得细细走路,好撑得起公主的气场。 收腹,双手叠交于腰前,微微抬颈,挺直腰身。 “公主,您怎么现在才回来,想死奴婢了,出去一趟要这么久……”小丫鬟隐忍着哭腔,眼泪跟珠子一般往下坠。 阮阮蓦地红了眼,快步走过去,心疼地握住喜蕊的手:“怎么瘦了这么多?” “公主回来了,奴婢突然觉得胃口好了许多,明天会多吃些的。”喜蕊抹了一把泪,又哭又笑:“以后出门要带着奴婢啊,千万不要像这次一样了……” 徐姑姑听着主仆两人的对话,笑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打断:“公主,这些天都是喜蕊扮作你的模样待在前殿的,已经好久没在那些下人面前出过声了,招来了不少人的疑心,其中就数孟兰缠问地最紧,那丫头精着呢,可千万小心她。” “好。”阮阮走到梳妆台前,伸手抚弄着她常常戴着的头纱,问:“姑姑,皇祖母何时要见我?” “皇上心情时好时坏,喜怒无常,大抵是前些天六公主成了亲,爽朗起来就跟着下了道命令,说是春光正盛,老憋在屋里会发霉,任谁都要出来晒晒太阳了。” 被禁足的人有不少,一是明面上说养病实际上是被软禁的太后,二是惹怒圣意被禁足的程贵妃,三是因闹出了人命且波及民愤,被罚面壁思过的蓝容嫔和七公主。 现六公主已经成亲,程贵妃被放出来不是什么稀奇事儿,蓝容嫔和七公主沾了光,也被解了禁令。 除了那些,还有一个九公主,小太监摸不准注意,他又是个刚进宫的愣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耿直地捅到了皇上跟前寻问。 大总管心里一阵着急,默默为小太监默哀时,却看见皇上摆了个手势,那手势是他常用的,意思是准许。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惊讶,但不敢多想,毕竟当今皇上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徐姑姑笑着把这件事说完后,阮阮趴在桌上,看着镜中自己的这张脸,“他不愿意见我,何故要将我放出去。再说了,姝仪宫这么好,奇观异景比御花园更胜一筹,我为什么要多走两步路去外面晒太阳。” “这么些年公主在姝仪宫安好度过,除了程贵妃的暗中保护,其中也有皇上的原因,他要真不管不顾你这个女儿,早就任由那些大臣把你写进送往属地和亲的手册了,”徐姑姑叹了口气:“不见你的原因,怕是会想起那些陈年往事罢了。” 阮阮没再接话,直接进了纱帐里,烛火暗下来后,才发觉身上盖的是金丝棉被,躺的是白貂枕头,那种离开禹王府的感觉才慢慢涌了上来。 她当日去了何敬的那家书铺,老板娘笑容温柔,领她进了后院,进去之后便看到了徐姑姑。 魏濯眼线众多,也不知当时是怎样避开的,只知道马车七拐八绕,过了很久才绕到皇宫。 而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还是从魏濯那里顺来的一块白玉,上面刻着他的濯字,握在手里冰冰凉凉,跟她那块不管什么时候都温软柔和的玉触感极为不同,幼时听父皇所说,这是一整块神奇的阴阳玉切割成两半的。 不过如今两块玉都到了她手里,兜兜转转,从她手里送出去的,又原物收回,这便是天意了。 以后的以后,他会娶蓝初云王初云或者更善解人意的白初云,而她可能会做个南疆的世子妃,也可能会浪迹在某个乡野之地刺绣纺织。 既然缘分已尽,就不该再做强求,梅树他该砍就砍,玉佩她随意处置。 阮阮翻身将两块玉佩并起来藏于衣柜最深处,也将那段少年时光压在心底,从此,两人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第二日,阮阮闲散地坐在秋千上摇晃,等着皇祖母召见,姝仪宫的大门已开,有不少小姐妹过来找喜蕊说话,她们之前一直结伴去市集采买,碰见好玩的事都会相互交谈。 喜蕊极其护短,她并不知道这些天阮阮去了哪里,一五一十地说着听来的传言:“公主,这世上果然有风水轮流转的故事。” “嗯?” “瑾王殿下最近在找一个人,是个姑娘家。满京城地搜寻,比大规模巡捕北疆密探的阵仗还要过分,无论是朝臣权贵还是小家小户,翊兵一个都没放过,就连青楼当铺或者乞丐街,也都有他们的影子。” 喜蕊怨恨瑾王当初对主子的做派,这时候十分幸灾乐祸:“在这过程中,翊兵不顾礼仪章法为所欲为,全然为了上面的命令执行任务,伤了不少人。瑾王的做法不仅让民间怨声载道,也得罪了不少权贵,现在那些人一个劲儿地上书告御状,要求皇上好好地惩治他呢!” 翊兵,这些魏濯带起来的兵队,令人闻风丧胆,在一次次战役中逆火而胜,是敌军听到便心里发颤的存在,现在这般狂妄的行为虽惹怒众人,但父皇若想惩治,恐怕还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厉害之处。 “真不知道那个姑娘是何人,竟让瑾王这般寻找。这么大的阵仗,她总该听说了的,又为何不赶紧回去?” 阮阮脚尖点地,秋千又轻轻晃起来,眼眸平静如湖面,“魏濯心狠手辣,为何要回去,回去之后指不定会被怎样严惩呢。” 听闻有脚步声响,阮阮急忙盖上了头纱。 来者偏瘦,尖尖下巴,正是孟兰,她行了个礼:“公主,您尝尝奴婢新煮的梨水,里面放了糖,很甜。” 阮阮摇了摇头:“先放下吧,我最近不爱吃糖。” 孟兰一直想讨好这位尊贵至极的公主,刚才听见她们谈话,接着道:“有人说,瑾王要找的那位姑娘就是当天在殿上说要娶的侍女,还有人说,那侍女盗取了机密文书,所以才惹得如此大的动静。” 阮阮隔着纱看不清孟兰的模样,只觉得她过于热络了,还没说让人退下的话,门口处便来了个嬷嬷,是皇祖母派来的。 “九公主,太后许久未见您,近日梦见过公主许多次,昨个派人来传了话,说太后今儿抽空要来姝仪宫走一趟,没想到九公主如今也是自由身了,真是可喜可贺,既然如此,就请九公主往慈宁宫走一趟吧。” 阮阮一早便坐在这里等候,见人来请,便稍作整理,柔声开口:“还请嬷嬷带路。” 一路上,有不少宫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在讨论前殿的事儿。 老嬷嬷也跟着提了一嘴:“翊兵行事粗鲁无礼,后院也不放过,招致了众人不满,现在前殿跪了一大片的朝臣,还有的,到了禹王府门前讨说法,不过瑾王手段狠戾,直接把人抓进了大牢。” “现在,翊兵跟御林军打起来了,说是要进宫搜寻,已经进来了一部分人,正在往程贵妃的宫里走。” “进宫搜寻?”阮阮步子顿了一下,魏濯竟然也嚣张到这种地步了。 “是啊,前殿的朝臣听了那日婚宴上瑾王声称要娶侍女的话,还以为他跟齐阳侯一样也是个为陛下所尊的人呢,所以才有胆量去告御状。现在瞧见翊兵敢跟御林军起冲突,一个个的都害怕极了,正地偷偷地往外溜。” 阮阮保持镇静,端着步子走路,好一会儿才走到慈宁宫。 慈宁宫极静,阴凉,没有生机,死气沉沉的。太后坐于首位,头发花白,眼神却不是一个老人该有的样子,浑浊之中藏着凌厉,她撇了撇茶沫,眯起眼睛上下扫着阮阮:“乖皇孙竟然长得这般窈窕了。” 阮阮俯身请礼:“皇祖母万安,姝儿今日给皇祖母带了些补品过来,还望皇祖母食用之后心情舒朗松快。” 太后微笑道:“姝儿不必费心,数年未见,已经不再是当年矮矮的小姑娘了,哀家甚是欣慰,只是这个头纱过于累赘了,累不累啊?” 阮阮闻言只得点头,心中庆幸自己在脸上画了梅,点了红,“是累的。” “皇帝不在,你到了哀家这里可以放松,该摘掉的摘掉便是。” 太后紧盯着她看,头纱之下还蒙了面纱,不过额间的红梅倒是灼灼绽放,甚是妖冶。 “怎的还带了面纱?” “姝仪宫潮湿,脸上起了红疹,现在不能着风。” 太后饮了口茶,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正好,哀家早先专门备下了药浴,里面有去湿气的药材,你上前泡半个时辰,对身体是极为有利的。” 阮阮知她是为确认自己肩后有无红梅,于是笑了笑:“还是皇祖母想的周全,既然如此,那姝儿便去里间泡一泡身子。” “站住,你们要做什么!这里是慈宁宫,不准乱来——” 外面的阻拦声被生生折断,银盔铁甲的将士一个个庄严肃穆,手握着剑柄走了进来,拱手道:“臣乃翊兵二十一营营长,现需要在慈宁宫搜查一番,还请太后莫要介意。” 一时间慈宁宫的侍卫也握紧了拳头,气氛剑拔弩张,翊兵哪里是在请求,个个手中举着印有血迹的剑,简直是在□□裸的威胁。 太后召回那些侍卫,慢悠悠道:“不准再拦,翊兵正在进行任务呢。也望营长莫要动那盆药浴,这是哀家为乖孙准备的,她近日刚解了禁,需去潮湿,洗晦气。” 营长对着阮阮鞠了一礼,翊兵都是上等兵,耳力是完全合格的,刚才也听到了房间内的对话,这位遭遇可怜的公主得了红疹。 额间的红梅倒是叫他们开了眼,很美。 等到一番周密的搜查之后,营长折了回来。太后往前倾了倾身子,“听说你们还去程贵妃和蓝容嫔等妃嫔的住处搜了?可有搜到人?” “并无。”营长脸色有些难看,“为了检查浴桶,臣把里面的水都倒了出来,麻烦宫里的嬷嬷再做一份了。” “无碍。” 阮阮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手心却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药浴之时,宫女轻缓地在她背上擦拭,不敢用力,“公主,这个水温合适吗?要不要再添一些热水?” “这个刚好。” ~ “招了没?”满是疲惫喑哑的声音传来。 其中竟然能听得出他竭力忍耐的惶恐。 “还,还没有。”江阳茂跟着魏濯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他这副颓败模样,眼底猩红一片,面色阴暗深沉,如刀剑嗜血一般,紧抓着那根线,不敢有分毫松动。 似是想要急切地抓住某样东西,飘忽不定的,能抽得他全身血骨生生作痛的猜想。 魏濯站起身,手旁的茶盏掉落在地上,发出裂碎的声响,惊得人紧张难耐。 “再施以酷刑,到他招为止。” “是。” 已经好几轮的刑罚,何敬仍旧未开口,他只死咬着一句话,不知道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书铺里的人连夜逃走的话,这些话几乎让人信以为真。 “殿下,门外来了太监,说皇上要宣您进宫。” “让他滚。”魏濯闭了闭眼,一夜无眠,心里紧着一根弦,天大的事都不想再理会。 那种飘渺的思绪跟着清醒过来,猛然想起婚宴上魏皇的奇怪之处,他绝对不是个良善的人。飘渺虚空的感觉又崩了出来—人,是他劫走的,只有他有这种能力。 京城连连查了三遍,都没能找到踪迹,皇宫也翻了一遍,未能找见其人。 魏濯执剑推门而入,魏皇正在往空白画布轴上泼墨,见人来了,指向旁边桌椅:“坐。” “把人交出来。”魏濯冷着声音,如淬了烈毒一般阴戾。 魏皇见魏濯不坐,自己坐了上去,唉唉叹气:“你今日犯下的事,也算是毁了这些年行军积累下来的威名,瑾王彻底从一个威严之人变做了横征暴敛之徒,啧,这可不利于你登皇位啊?” 魏濯把剑□□,利刃直接冲向他:“再问一遍,人在哪里!” “为何怀疑朕?”魏皇问。 魏濯冷笑一声:“你为了你那宝贝女儿,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当初管好自己的心,便没有如今的许多事。”魏皇推开刀刃,笑了笑:“人生在世,须得吃一些苦,有的人年少时已经吃完了,而有的人,到了娶亲的年纪才开始吃。” 魏皇咳嗽了两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魏濯,节哀。” “殿下,殿下,何敬有松口,他等着见您呢——”江阳茂飞奔过来。 魏濯扔下刀剑,疾步回府,皇宫的路开阔,一眼就看到了转角处的一抹影,被层层叠叠的纱交叠着。 江阳茂连忙介绍:“这位便是九公主,刚被解了禁,我们上前说一两句话吗?” 第50章 濯哥哥,声音好听,很烦人。 经常叫他濯哥哥的声音很好听的那个烦人包,如今竟也长这么高了。 远远地看一眼,窈窕纤细,腰身盈盈一握,面纱之下,他知道还有一朵红梅,除此之外,都是些揉碎了的小片段,不值得一提。 但是,看着倒也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魏濯闭眼,昨夜未眠,心弦紧绷,看谁都像是在看他家小姑娘,这要让她知道了,定要延长着声音颇为不满地说:“殿下高看我,小小民女怎能跟公主相比。” 思及此,魏濯轻轻笑了一声,随后心里越发拧疼,他现在,连人都找不见,翻遍了这座城,唯一一个有能力同他有能力周璇的便是魏皇。 一个刀架在他脖子上都能跟你心平气和说话的人,弱点几乎没有,能指望他开口说实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但架在他脖子上不行,架在他女儿的脖子上倒是…… 脚边突然窜来一只白鸽,爪子似乎是受了伤,血迹斑驳,江阳茂护了一下,从地上抓起来,“殿下,这种是养着玩的普通白鸽,不会送信。” 拐弯处闪过一袭粉白衣物的女子,刚才走过去的九公主折而复返,身旁的侍女眼珠盯紧了他手中的鸽子,看来这对主仆返回的原因便要寻找它。 江阳茂跟了魏濯挺多年,见惯了殿下对九公主的爱搭不理,九公主毕竟年纪小娇气一点也是应该的,但自家殿下那些年的做法在他看来还是很过分。 亏欠那么多,眼前又站着纱层遮掩不见日光的九公主,他便想当个好人把鸽子归还给人家。可是,分明感觉到了身侧主子的腾腾杀气。 “殿下,九公主是无辜的,您莫要把阮小姐失踪的火气牵扯到她身上啊!”江阳茂担忧道。 魏濯握着剑柄,眼底晦涩如织,摸不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阳茂替九公主捏了一把汗:“殿下,阮小姐会误以为您跟九公主旧情未断的,咱们赶快走,何敬还在狱中等着给殿下坦白呢,咱们去晚了他撑不住那口气可怎么办!” 魏濯淡下心思,拂袖而去。江阳茂捏着手中的白鸽,往后退,一直退到阮阮跟前,隔着纱看不清里面的人事什么样,便弯腰行了个礼:“九公主万福金安。” 说罢,他把鸽子放进喜蕊手里,忍不住地提醒:“天下之大,笼子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对九公主来说,姝仪宫或许是人间净土,以后走路注意些,可千万别再碰到瑾王殿下了。” 阮阮隔着轻纱,微微点了下头,江阳茂才安心离去,只是可怜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被关了几年后也听得别人劝告了。 离殿下远点也好,总不能在他这里耽误一生。 牢房里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即便是燃了好几盏蜡烛,也是浑浑噩噩的景象。 魏濯顺着台阶下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疲倦沉重,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何敬瘦弱,被绑在木架上,头发缭乱,泪痕纵横,这是施以酷刑时没忍住的热泪,旁边是一桶盐水和一个架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凶狠硕大的刑具,让人眼皮子发怵。 魏濯脸上拢着阴影,看着这荒诞凌乱的场景,“拖了这么久,到底想说什么。” 何敬撑着掀了掀眼皮,嘴角淌下一行血:“你输了。成大事者不可为情所困,更不可做到如此地步。” 魏濯抵着椅背,松散答道:“心甘情愿。” “我抵死不说呢?” 他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身子前倾,低着头厉声威胁:“本王身上负了无数人命,也不差陶雀门那数百条。” 他突然抬眼:“陶雀门还有谁?程贵妃,程嵘与,魏映仪……” 何敬笑了笑,胸腔起伏,觉得自己的笑声震得耳膜发疼,“陶雀门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殿下被阮姑娘区区顽劣的美人计给迷倒了。” 魏濯知道那不是美人计,“当初为何送她进来。” “为了靠山。”何敬无比平静:“这里,算是整个大魏最安全的地方了,将来也可过快活日子。” “既然如此,本王以万金聘娶,告天下人所知。” “就是因为这个,阮小姐更不可能归还给殿下了。” 魏濯完全没了耐性:“到底为何!” “殿下去过皇宫了?”何敬从缝隙中窥见一丝细微的光亮,“可否见过九公主,忘了告诉殿下,九公主也是我陶雀门的人。” “你不说实话,便一并杀了。”魏濯已经走至门边,差一步就要迈出去。 “也忘了告诉殿下,九公主闺名阮阮。”他说这话时气若游丝,魏濯仍是听到了最后二字。 他折回步子,以为自己累极,竟然听到了幻声。看了眼锁链缠绕的人,“刚才说什么?” 何敬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九公主闺名,阮阮。” 话落下,他半眯着眼,富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尊贵的殿下,只见他面色一点点崩塌,是错愕,是怀疑,是面如死灰,又是失魂落魄,无数复杂猛烈的情绪一点点砸过来。 冰雹一般,兜然而至,如同陷入极寒之地,魏濯全身冰凉,胸口却如火烧一般灼热不堪,喉中腥味浓郁,胃部的绞痛感抽搐难耐,再也隐忍不住。 他眼睛里像藏了深渊,身子微有坠意,往后靠,抵着背后那堵冰冷的石墙,承受着身心各处激烈的涌动。 煞是精彩!这是失控到顶端了。 何敬剧烈地咳嗽,笑地癫狂:“殿下当初是如何对待九公主的,只怕是也忘光了,你向来绝情,这点小事从不放在心上。” 魏濯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拇指端压着一股狠力,声音已经梗在喉中,暗哑危戾:“你再说一遍,魏姝仪,叫什么!” “魏姝仪,又叫阮阮,姓魏,魏阮阮。” 春雷乍响,滚滚轰声延至天边,闪电从层层乌云之间劈开,亮地刺眼,在这暗沉荒败的世界划出一道鲜明的界限,像风,掀开了她层层包裹着面孔的轻纱。 他从不好奇那层纱下的面孔,却未曾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荒唐至极的方式知晓,抽口气,都满心满肺地疼。 怪不得漫天大雪二人初见的时候,她就揣着满心的慌乱。 魏濯伸手压住胸口,腥味越发浓烈。 地面上已然湿成一片,青石板的水波荡漾至周边泥土,渗进土壤。 江阳茂一瘸一拐地撑开一把伞,他刚才见殿下都要把人给掐死了,上前去拦,却不知一个人耍起狠来力量如此之大,竟然可以把他甩到墙上,也幸好他着地的姿势无误,没有受很严重的伤。 亏得须寒及时赶来,跟暗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手指掰开,救了何敬一命。 也不算是救命,如果不是殿下最后自己松了手,何敬依然活不了。 现在想想仍是心有余悸。任谁能想得到阮小姐便是九公主?真是天大的误会,果然古今真言皆不是虚无编造的,风水轮流转,九公主曾经尝到的心酸,这下也落到了殿下的面前。 但是,两次赐婚又退婚,殿下亲自盖上九公主南下和亲旨意的玉玺,那些年九公主受过的冷脸,这种局面当真是为难解,殿下,唉…… 魏濯负手站在房檐之下,看着院中那角梅树,花已败落,开地正盛的时候,她还在身边,瓮声瓮气地说:“好看的梅花,做出来的梅花饼也会好吃。” 就因为那句话,他才没把这棵树给砍了。 第一次退婚,是所谓何事,魏濯已经忘记了。 对小姑娘是平地惊雷一生难忘的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极为寻常还带着些松散的一天。 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略有高兴,因为那道赐婚的旨意被魏皇给收回了,之后再也不用怕被那个小丫头缠着,只是命令身边人,说以后九公主再来,就随便打发两句男女有别之类的言语,好让她彻底死心。 可那日之后,她并没有来过,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而自己身边清净不少,不再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软糯的濯哥哥。 半月之后,纯贤皇后从南楼城墙上方一跃而下,那个娇纵非常的小丫头再也没了庇护,被禁于姝仪宫长久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同年,他去往琼州,一去便是七年之久,七年间,也不知她受没受别人的欺负。 再归来时,听说他的前未婚妻也被关了七年,幽禁在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中。 小姑娘隐瞒身份在他家中住下,跟年少时的纠缠截然相反,一次次避他如洪水猛兽,安静又乖顺,收起了那些年的碎碎念和凌厉的小爪子。 她变了许多,变得会隐忍情绪了,也变得会收敛委屈了,明明心中那么炙热的一团怒火和怨愤,在他面前愣是压了下去,佯装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 那些忍不住的,大概就都发泄出来了,不知是冒着怎样的心情发泄的,忐忑不安,还是惶恐害怕。所以,他偶尔也觉得小姑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现在看来,当时是真的憋不住。 那么一个天之骄女,在他这里倒是受尽了委屈。 魏濯数不清自己对魏姝仪这个名字表现过多少次厌烦,只知道,他每表现出来一次,就将人推地更远了些。 此刻五脏六腑都拧巴在一起,对他的小姑娘伤害最深的不是别人,没想到是自己。 第一场春雨下的不小,雨滴硕大,连成珠帘一般往下坠,阮阮坐在湖心的亭子里避雨,偶尔窜下来几只飞鸟掠到水面上衔鱼。 喜蕊在旁边看着天抱怨:“走到一半怎么下起雨来了呢,公主,您刚泡完药浴,吹不得凉风,还是放奴婢回去找伞吧?” 阮阮怕她淋雨得了风寒,伸手拉住了人:“再等一等雨势就小了,我们一起回去。” “公主,那您裹紧衣服,莫要着凉了。” “好。”阮阮听话地紧了紧衣领,双手也跟着缩进头纱中。 远处,江阳茂提声:“殿下,那是九公主身边的宫女,叫喜蕊,她们似乎是没带伞,在亭中躲雨。” 魏濯看着那层头纱,整日整日地不见太阳,若他当初娶回了家,现在也不用如此守在一棵树下远远看着。 “瑾王殿下?” 魏濯应声看过去,见来人一袭银灿灿的白衣,手中甩了一把折扇。 江阳茂拘礼:“五皇子。” 五皇子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看谁呀,九皇妹?” 五皇子的脸色刹变:“你又想对她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了这章,深夜就不放送了,下章明天再更哦~ 第51章 魏奕怀最近很是嚣张,常在皇宫内院里晃悠。 因为他的死对头三皇兄魏奕安被人给打了,打他的人是顾王府的世子顾明衍,几招下来,把人揍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恐怕半个月都没法出来见人。 没了死对头的没事找事,他这些天过得顺风顺水,逍遥快活,松弛的日子总是不好的,偶尔也会让自己陷入两难,比如现在,他刚叉着腰,呲牙咧嘴地对魏濯吼了一声:“瑾王殿下是吧?本皇子告诉你,以后离我九皇妹远点!远点!!” 刚吼完,人紧跟着就后悔了。他吼的可是父皇都对付不了的人,人家一个手指头都能把自己弹飞,说不定待会儿的自己比魏奕安还要惨。 但这位瑾王殿下倒是没怎么着,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湖中心凉亭里的九皇妹看。 他身边的小侍卫急了眼,瞪着他,“五皇子,慎言!” 魏奕怀立刻弯了弯腰:“失礼失礼,本皇子方才情绪激动,那些话都不是真心实意的。” 江阳茂捂了捂脸,也是恨铁不成钢,堂堂大魏五皇子,别的不行,认错认怂倒的速度倒是达到了一种极高的境界。 雨声淅沥,天色阴沉沉的,魏濯的心思也极为低沉,他收回视线,转而投向旁边的魏奕怀,“五皇子和九公主倒也是兄妹情深。” “那是自然。”魏奕怀连连称是。 “她年幼时……”魏濯本想开口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魏奕怀接了他的话:“九皇妹年幼时常常去瑾王那里叨扰,我知道你向来厌恶,现在又活得风生水起权势滔天,怕是更瞧不上我家皇妹了。我这个做皇兄的,在这里替皇妹赔个不是,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魏奕怀说这话时泛着酸,心里挺生气的,但又没什么本事替自家人出头,只好又道:“瑾王,九皇妹天真烂漫,很多礼节方面的东西不懂,现在你二人之间也并无联系,她定会安分守己不再招惹的,这一点你绝对不用担忧,更不用……忙着报复她。” 魏濯看了他一眼,紧跟着江阳茂就护主地说:“殿下不是睚眦必报的人。” “那便是极好的,”魏奕怀松了口气:“瑾王为何站在这里看着九皇妹?我还以为要做什么呢!” 湖心的人影晃动,魏濯眯了眯眼。 他抬脚迈步,直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江阳茂抓起油纸伞拍了拍他的肩:“自然是过去送伞的。” 现在雨势逐渐减小,阮阮趴在横栏上,微风阵阵,偶尔会卷起头纱的一角,她在这个缝隙中能看到水波的涟漪在缩小。 “喜蕊,我们回去?” 喜蕊急忙过去帮她整理衣裙。通往湖心亭的这条路是由数块横条木板用绳索牵连而成的,主仆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入水中。 阮阮低着头,从木板上迈入石子路的时候,喜蕊突然不动了,扶着她胳膊的手轻捏了几下,这是她们之间隐蔽的小默契。 隔着薄纱,面前的人高大挺拔,扑面而来的冷冽压迫,不是魏濯还能有谁。 阮阮定了一瞬,想要绕过这个人。 擦身之际,左手腕突然被握住,惊地她倒吸一口冷气。 魏濯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急忙松了些力度,他压着声音,尽力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慌乱,“淋雨容易生病。” 阮阮抿了抿唇,抽手而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喜蕊。 喜蕊往前上了一步:“殿下,这里是皇宫,还请注意一下分寸,不得对九公主施以无礼的行为。” 魏濯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刚才那抹温软触之即逝,他沉默一番,钝痛跟着袭来,最终轻轻嗯了一声,道:“是本王失礼了。” 江阳茂两手举着油纸伞,恭敬地候在一旁。 “姝仪宫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先用本王的伞。”魏濯拿着伞递过去,专门把伞柄的地方露出来,他知道小姑娘如今是不愿意理他的,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毫无顾忌地一走了之。 阮阮没有接,侧过身子往旁边走。 魏濯跟着把伞斜过去,挡住了她的去路,缓着声说:“不可任性。” 阮阮再度躲开,经过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伞柄的头,魏濯本就是松着手的,只等小姑娘接过去,被这么碰一下,手中的伞就直接掉了下去。 掉落在泥污里,立刻溅上去了几滴泥点子,上面的梅花不再鲜艳夺目。 阮阮没回头,只是步子加快了,绕过那颗两人的腰身一般粗的槐树干,就再也见不到人影了。 江阳茂担忧地喊了声:“殿下,这……” “她不愿见我,”魏濯兀自弯腰捡起油纸伞,疲惫地吩咐:“派人过去拿伞接人,稍后把红糖姜水也送进姝仪宫,她身子娇弱,别得了风寒。” “这就吩咐下去。” 魏濯接过江阳茂递来的白巾,擦拭伞面上的泥污,“别说是我派人送的。” “是。” 否则阮小姐也不会喝的,江阳茂明白这一层道理,反应过来后急忙否认自己,什么阮小姐,现在应该叫九公主才对。 姝仪宫里。阮阮皱眉看向手中的碧色小碗,里面盛着黑乎乎的姜汤。 “公主,御膳房今天怎么如此殷勤?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奴婢刚下拿银针验过了,没毒,公主放心喝便是。” 阮阮被逗地弯起嘴角,随即又垂下头:“你说,我刚才没露出马脚吧?” “公主戴了足足三层纱,更何况还没发出声音,衣服也专门换成了茉莉熏香的味道,饶是让奴婢认,也轻易认不准,更何况瑾王呢!他定不会认出来的。” “也是,若认出来了,凭他的性子一定会拆穿我,然后再将我捉回去的。” 阮阮饮了口姜汤,心情随着味蕾一般又辣又涩:“今日的场景没有预料得到,可即便我今后不出姝仪宫,也免不得再被皇祖母她们召见,如果碰上魏濯,该怎么办?” 喜蕊猛然想起一件事,跑到屏风后取来一个锦囊:“徐姑姑交代了,说这种药可以让嗓音变得沙哑,公主服用一颗可抵三个时辰。” 阮阮看着手心的小药丸,“只有这么些啊,好少。” “公主,您也不需要用太多啊!您将来是要嫁给齐南王世子的,到时候也会离开京城,自然不用担心再跟瑾王碰面。” “也是,”阮阮喝完最后一口姜汤:“可齐南王世子那张脸实在是风流倜傥,也不知人品如何。” “公主,”新进来的小丫鬟面色一怔,呆呆地瞧着阮阮的脸一动不动,眼里尽是惊艳,直到喜蕊慌乱地起身,挡住了她的视线,这才猛地跪下:“九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不知公主没带面纱才贸然闯了进来,奴婢知错,求求公主……” 小丫鬟从来没跟这位公主说上过话,只以为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现在见了她的真面目,生怕会被赐药毒死,只一个劲儿地求饶。 阮阮指尖在额头上点了点,幸好刚才没卸下这朵红梅,既然红梅在,便没什么好担忧的,抬了抬手:“起身吧,你进来所为何事?” 小丫鬟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见公主面目柔软,稍稍安下心思,哆嗦道:“奴婢是来送请帖的,这是齐南王世子送来的,说邀请公主这月七日去南湖泛舟。” “嗯?” 阮阮微讶,当日赐婚之时贺允勋可是极其不情愿的,说什么他就是个接盘的人,被齐南王踢了一脚才勉强地接下来那道圣旨,如今怎会邀她泛舟? “世子的原话有些难听,”小丫鬟一五一十道:“世子说他跟别家贵公子不同,从未……从未食过荤腥,连通房都不曾有过,如此就被九公主占了便宜,很是不爽,他得先验证一番九公主的人品,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南湖泛舟。” 阮阮沉默了好一会儿,撇了撇嘴,小声道:“我也没说非要嫁给他啊。” 小丫鬟只定定地看着阮阮,只觉这位公主是极为好看的,整天藏于面纱实在可惜,那些说九公主面目狰狞的谣言实在过分! 她一整日都喜滋滋的,因为见到了那张脸,而且这张脸的主人对她颇为温和,没有分毫责怪,这对一个犯了错的小奴婢来说是天大的慰籍。 再次去御膳房的时候碰到了七公主的侍俾,侍俾跟她主子一样跋扈,见她端了一盘极为精致的小碟,问老师傅:“那是什么?” “那是道鹿离酱,素有养颜的功效。” “七公主也要一道。”侍俾见食材只剩了一份,便快步走过去,手肿捅了一下小丫鬟的端盘,划拉一声,盘碟掉在地上支离破碎,酱汁洒落,空气中蕴着香甜的味道。 小丫鬟气哄哄质问:“你干嘛!” 侍俾摊手:“养颜的东西该给有容颜的人用才对,给旁人用岂不浪费?” “九公主花容月貌,有倾国倾城之姿,岂容你随意诋毁!”小丫鬟简直是急火攻心了,姝仪宫也是个响当当的门面,她家公主如皎皎明月一般华贵,又是那么轻声软语地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她连公主的颜面都护不住…… 真是气死她了! 小丫鬟当即跑过去抢了老师傅新做好的鹿离酱,侍俾也跟着过去抢,侍俾的同伙也上去帮忙,一时间三人乱成一锅粥。 侍俾横着眼,得意洋洋地举着盘子,“没用的东西。” 小丫鬟红着眼坐在地上,直愣愣冲着侍俾的腿踢过去,一把抢了盘子,看见酱汁上有两个指印,已经不能吃了,她索性把酱汁扣在了侍俾脸上,然后迅速爬起,一溜烟儿地跑地没了影。 临走前,还没忘在侍俾手上踩一脚。 身后的声音非常刺耳:“整日遮脸,算什么倾国倾城,我看是肥头大耳……” 姝仪宫,小丫鬟再次跪在了地上,只不过这次没求饶,反而磕了个响头:“请公主罚奴婢去浣衣坊吧。” 阮阮捧着脸,看着那空碟子若有所思,别人说她丑,她肯定是不开心的,可也犯不着跟人打一架。 “你真当该改名为冲儿的。” 喜蕊在旁边笑地直不起腰来,“还不快谢恩。” 小丫鬟愣愣道:“叩谢公主赐名。” 阮阮对此事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她现在对任何事都极为松弛,恐是已经被禁了许久,再被禁上一段时日,也无所谓。 御膳房一战,昔日辉煌的姝仪宫又重新回到众人的视野中,口口相传,那个被关了七年的魏姝仪容貌是清艳卓绝,根本不似传闻中那般丑陋。 再加上纯贤皇后年轻时令人皆是赞叹的风姿,足矣让现在的人们服气,她的女儿,即便只遗传了一分的容貌,那也是顶顶的大美人儿。 人人都想看一眼九公主的面孔。 江阳茂推门而入,一股酒气袭来,屋子里七零八落的空酒坛正正地昭示着他喝了多少的酒。 本是借酒消愁,看殿下这副模样,许是半分愁没消得掉。这种愁,如何这么容易就消得掉啊。 魏濯没醉,清醒地很,他只是想借着酒意昏睡过去,最好能做一些有关从前的梦。 因为他根本想不起来以前发生过什么,脑中心中皆是一片空白,这种空洞让他无比地慌乱。 他的感情太淡了,少时的时光几乎全部都是浅灰色的,从来没有很用力的喜欢和厌恶。 魏姝仪除外,她在那层浅灰色的时光中是一味特别浓烈特别鲜活的存在,像是灰扑扑的冬日里,破苞而开的红梅一般,一枝又一枝,又灿又艳,沉甸甸地压在枝头。 但是这份沉甸甸不是喜欢,而是厌烦,所以一直沉到心底,被那层浅灰色覆盖住,且从未有出头之日。 那是被他亲手压下的,而今长成了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怪不得旁人。 现在能够回想起来的,只有那一声声娇憨无比的濯哥哥,他特别想再听一声濯哥哥。 “殿下?” 江阳茂试探地叫了一声,看这疲倦困顿还藏着许多压抑的魏濯,他挺害怕殿下一个失控又将自己往墙上甩,心有余悸地后退了几步。 魏濯左手抓了抓旁边那把红梅伞面的油纸伞,上面的泥污他废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擦干净,不能用热水烫,会烫坏,也不能直接拿水洗,会起皱,只能用柔软的布轻擦,虽然最后也没擦干净。 可放在手边,还是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这是小姑娘那天从集市上买回府的,跟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堆在一起,一次都没有用过,他从中捡了出来。但昨日并没有让她多看一眼,看来自己买过什么自己就都忘了。 魏濯突然笑了笑,然后失神。 “殿下,外面天亮了。” 魏濯抬头看了眼天色,从地上起身。江阳茂见他眼眶猩红,小心问道:“要不殿下再睡一会儿?” “不必。” “殿下要去哪儿?我安排一下。” “上朝。”魏濯说。 江阳茂嘴抖了一下,自家主子平时那可是随性得很,即便是上朝也不会这么早过去,这下心尖上的人在皇宫,他倒也迫不及待地想过去了。 进了皇宫,面前是巍峨的朝堂,魏濯抬眼看,转身饶了过去,江阳茂跟边梁对视了一眼,边梁踏进朝堂的台阶,江阳茂继续跑去做跟班。 魏濯在御花园里绕了两圈,旁人看见都不敢拦着,只不过这里清冷安静,现已是清晨,依照他对小姑娘的了解,她最晚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现在可还早。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是为什么,还闲得发慌,可并不愿离去,所在的地方便是姝仪宫的左侧小花园,只要小姑娘一出门,他就能看到。 魏濯命人搬来了些许的军务册子,在石桌上一册一册地处理,眼尾上挑,“你手臂上的伤好了没有?” 江阳茂愣了一下:“快好了,快好了。” “那日情绪失控,误伤到你,有什么请求,可说出来。” 江阳茂挠了挠头,“就,就,我知晓殿下是无意的,也没怪殿下,没什么请求。” “不用见外。” “嘿嘿,我……我……我与小师妹好久未见了。”江阳茂憨笑不止。 魏濯点头:“你去找她,或者请她来京城,你们自行决定。” 江阳茂:“小师妹沉迷练功,我自己可请不动她,要请也得用殿下的名义去请。” “嗯。” 阮阮今日要同七姐姐见面,出门前专门吃了一颗药丸,她想试试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儿,听到沙哑的音色时惊讶了一番。 “这药丸效果这么好?”阮阮哑着嗓子道。 “是啊,公主声音真的哑了!”喜蕊跟着激动起来,“出门就说公主生病了才这样的。” “好。”阮阮掩了掩面纱,往外走去。 行至十几步,喜蕊又停了下来,捏阮阮的手指:“奴婢给瑾王殿下请安。” 阮阮正回味早上的豆汁,在喜蕊半扶着的状态下走路,听见这一声后顿时不动了,现在不应该是早朝的时间么? 魏濯声音放地很轻,怕吓到小动物似的:“朝中沉闷,这里的空气倒是清新,只不过本王出来时未带墨石,可否从姝仪宫借上一块?” 阮阮并不想,她还想像雨日那样离开,但现在嗓子是不同的,她总不能一直不说话,不然会被他有所怀疑。 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姝仪宫并无新墨,殿下可另寻他人。” “嗓子怎么了?” 喜蕊不敢让公主说太多话,怕伤嗓子,解释道:“公主染了风寒,嗓子有些异常。” 主仆二人绕过他走人。 魏濯脸色沉下来,他察觉到了,并且清楚地知道御医院的动静,小姑娘气息平稳并没有生病,这副嗓子,怕是用药导致的。 无论如何,用药总归是对身子不好。 “你不是九公主。” 阮阮浑身一惊,停下了步子。 魏濯轻咳了两声,头有些发昏:“九公主从前,都是直接叫本王濯哥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魏濯此刻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他觉得自己犹如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眼巴巴地等心爱的姑娘回话,可差别又是如此地大。 别人是初次讨姑娘欢心,而他却背负了更为沉重的东西。 魏濯轻叹一口气,缓缓道:“从前九公主常去禹王府,也常常跟在本王身后,几年未见,倒是和本王生疏了不少。” 阮阮紧了的手掌又松开,她转过身子,极力掩藏自己的情绪,“我从未跟殿下熟识过,何来生疏一说。” “未婚夫妻一场,情谊也算深厚。” 阮阮失语,提了两口气,“殿下冰清玉洁,我自知浅薄无知,不敢与殿下亲近,年少时做过的糊涂事已然是不对的,还请殿下莫要再揪着不放。” “若本王不放呢?”魏濯问。 阮阮抿唇,道:“早就听闻六皇姐的婚宴热闹出彩,殿下也是在众人里鲜亮的存在,不仅当场拒掉父皇的赐婚,还亲自在我南下和亲的圣旨上盖了玉玺。不日我将嫁与齐南王世子,有此良缘还要多谢殿下了。” 她说完,停也不停地就离开。 魏濯站在原地,良久不出声音。他若知今日,那时即便是抢也会抢下赐婚的圣旨,便不会有这种被逼到绝地之事。 战场上的奇法诡阵打多了,心里总是会生出计谋的,面对这种情形,还是先不要戳穿她的身份才好。 否则,小姑娘可能真的要气着。但南下和亲的事也是真的,他时日本就不算多了。 “殿下?您听说阮……九公主的一个侍女和七公主的侍女在御膳房打了一架吗?” “因何?” 魏濯听后,默默吩咐人备上了数十盘鹿离酱送往姝仪宫。 “殿下,这次还掩藏掉是您送过去的吗?” “不必。”要每日在她面前加重一些存在感才好。 “是。” 阮阮走了一半的路,问喜蕊:“魏濯没跟来吧?” “回公主,您那一席话说得瑾王脸色非常难堪,他定不会跟来的。” “他以前从来不会理会我,总是冷着一张脸,任凭我磨破嘴皮都只回一两个字,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阮阮不得其解。 “奴婢也不知情,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 “魏濯现在还在找我吗?”阮阮又解释:“还在找阮阮吗?” “还在找,他的人已经把京城都搜寻了三四遍,现在怕是已经疲了,偶尔上街转几圈儿,没有前几日那样激烈。只是还下了一道命令,若找到人之后,可得赏金一千金。” “哦,看来我在他心中也就值一千金。”阮阮拉长语调,“喜蕊,若我不小心露出马脚被捉了回去,你一定要拿金子过去赎我啊。” 喜蕊笑了笑:“公主莫开玩笑,只是有一事实在是想不通,瑾王为何大费周章浪费人力物力地寻你?这样做对他来说明明是失利的,起码在百姓心中落了个残暴的形象。” 阮阮轻轻哼了一声,“他难道不是残暴的人吗?刚好可以让人们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至于为何要寻我,恐怕是我挑战了他的底线吧?毕竟魏濯控制力那么强盛,最见不得别人不听话。” 她想到自己有什么事冒犯到他时,就总会被训话,那十遍的禹王府家规,抄地手疼,对一个不小心撞到他的小姑娘尚且如此,更何况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呢。 直接挑战了人家的权威,这大概是让尊贵的瑾王殿下失了颜面吧! 阮阮是这样认为的。 “公主,前方的人是孟枫。”喜蕊提醒道。 孟枫手持一封信件,整个人清瘦不少,下巴的胡渣冒了些尖,从远处看是极为憔悴的,他父亲孟学士近来被朝廷调查,牵扯入了一桩贪污受贿案,现在在吃牢饭。 孟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微臣拜见九公主。” “孟公子所为何事?” 孟枫双手举起手中的信封:“微臣确有一事相求,这里有一封信,是赠予六公主的,但一直没有法子送出去,今听闻九公主要赴六公主的约,还请公主帮忙转交给六公主。” 阮阮看着信封纠结不已,她接过这封信,便是给六姐姐添麻烦,他们二人还藕断丝连的话,齐小侯爷肯定是要不开心。 “九公主,微臣实在是被逼得没了法子啊,不然也不会去叨扰六公主,大理寺断案不公,您当真忍心看着一个忠臣就此蒙受冤案,实在是令人寒心呐!” 阮阮不忍心,大理寺这些年断的案子越来越没有准头,冤情不少,她也是知道的,这封信,就暂且收下,先问一问六姐姐的意思再做决定吧。 六公主府就在齐候府的邻端,里面构景意境极美,没有大开大合的华贵端正,每一处精致都透露着婉约之美,是京城不多见的名贵府邸。 魏映仪早早地就在门前等人,她倒是没有消瘦,看来齐小侯爷把她姐姐养地还不错,阮阮提着裙摆小步走过去:“七姐姐。” “快进府里来。” 两姐妹自从禹王府一别,只在婚宴上遥遥对视了一眼,现在终于聚在一起,阮阮有些激动地问:“七姐姐,齐小侯爷对你可还好?” 魏映仪明显脸色僵了僵,“还好。” “哦。”阮阮小心地看着她神情,犹豫一番后试探着问:“七姐姐,孟枫家中的近况你知情吗?” “孟家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试探一下七姐姐对孟枫还有无眷恋之情。” 魏映仪明显不知情,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阮阮从来都不会好奇她和孟枫的感情,“你不用骗我,我也不是小孩子,心里自有一番计量,直接说出实情便是。” “孟公子的父亲被卷入一桩贪污受贿的案件,由大理寺审案,最终被判入牢狱。”阮阮越说越小声,要不是七姐姐眼神逼迫地紧,她肯定不会说出来徒增烦恼的。 “由谁审理?” “大理寺。”阮阮惶恐不安,“怎么了吗?” 魏映仪眼神微动,“齐锦霄在大理寺任职。” 阮阮手中的茶杯有些烫,但衣袖中的信封更烫,还没来得及回应,门便被推开了。 齐锦霄懒洋洋地走进来,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朝着阮阮随意拜了一下:“给九公主问安。” 阮阮:“……六姐夫多礼。” 六姐夫并不十分情真意切,他直接往前倾了倾身,倒了杯热茶,换走魏映仪刚才喝过的那盏茶杯,“凉的不好,喝热的。” 魏映仪微不可查地偏了偏头,避开茶水升腾而起的热气。 齐锦霄眼神一下子暗淡,转过头后又是一番笑意盈盈:“九公主今日上门,没送什么东西过来么?” 阮阮:“给六姐姐带了礼物,已经交给府中嬷嬷了。” “还有呢?专送我夫妻二人的。”齐锦霄伸了手过来,“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阮阮握紧另一只手腕:“并无其他。” “信封交出来。”他声音跟着冷住。魏映仪皱了皱眉,不满地说:“这是我九皇妹,你说话怎么能这么礼?” 齐锦霄握住魏映仪的手,紧紧地不让她挣脱,“我只是要一封信罢了。” 阮阮僵着手,她听了这么不友好的话语,语气也淡下来:“六姐夫,我原本不想交给六姐姐的,但你非要我拿出来,我也只能拿出来了。” 她总归是心虚的,自己来一趟还硬生生地破坏了人家的家庭和睦,真是不尽人意,提醒道:“六姐夫独自一人看便可。” 齐锦霄拆开信封,扫了眼整张纸,讥讽一笑,竟是直接念了出来:“映儿,你我二人自从上次城郊一别,已有两月未见,孟某心中甚是思念,尤其念你软言温语,以及轻盈娇姿,鸳鸯本该生生世世……” 信中这些话颇有误导意味,阮阮听着浮想联翩。 “奈何家父近日蒙受奇耻大冤,想必映儿已经听说,家父一生清白,为人和善,府中上下人尽皆知,但齐小侯爷却针锋相对……” 魏映仪听着那些话,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齐锦霄终于念完,脸上的嘲讽还未完全褪去,他盯紧了魏映仪:“京郊一别?映儿?你们之间倒是真情颇多。” 他见身侧的人半天不说一句话,心软地问:“可有解释?” 魏映仪却道:“他父亲入狱,可是你的作为?” 阮阮只见齐锦霄气极反笑,他动了怒:“这就是你迟迟不肯与我圆房的理由,对吗?我新婚的妻子真是非常有能耐,第一句话不是替自己辩解,却担心起前情郎的父亲!” 魏映仪突然被吓到,这还是齐锦霄第一次发脾气,她心中也憋着气,找不到发泄口,委屈道:“如果不是你非要迎娶我,怎会到今天的地步。” “好,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齐锦霄连连点头,背过身子直接迈出了门槛。 随后就是屋门上锁的声音,门外是守门的侍卫,阮阮顿时慌乱,小声说:“我,我也在里面呢。” 魏映仪看着面前的茶盏,咬着唇推开,示意侍女上前开门。 侍女摇摇头:“外面的人说,小侯爷吩咐过,不得开锁,也不准放任何人出去。” 阮阮哪里想得到一封信会引起这么大乱子,可是她也没想着要掏出来给六姐看,明明是齐锦霄非要看的,看完了还发脾气,这个人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六姐姐,你和六姐夫还,还未圆房啊?” “还未。” “那……孟枫在信上说的可是真的?”阮阮犹豫着问,其实她想问地更仔细些,但这种话羞于唇齿,便没说出来。 魏映仪摇摇头,“我与他也只是点头之交眉目传情,最亲密的不过互赠书文罢了,其他一概没有。” “孟枫在信上写的内容令人遐想不已,怕是居心叵测啊,他难道早就料到拆这封信的是六姐夫?”阮阮很是惊讶。 “赐婚之前,孟枫找到我,说要详谈私奔之事,当日我为了母妃,便拒绝了他的心意,可能是由此记恨上我了吧?所以才生出这份报复的事,他可能把信交给你之后,就放出了风声。”魏映仪嫁过来数日,心思恬淡下来,对孟枫也不是非要不可。 阮阮在屋中走了一圈儿,看见每个窗扇上都有侍卫的影子:“六姐夫经常这样锁住你吗?” “这是第一次。他不放心我,或许在担心我会去帮孟枫劫狱吧?竟然也连你一块锁上了。” “我出宫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也不知六姐夫什么时候肯放行。”阮阮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关系,他再关我,我就不回宫了。” “父皇既然早先是决定把你嫁给瑾王的,那便是疼你,他还是在背地里护着你的。”魏映仪知道那个他是父皇。 她又问:“你知道涿州的那个姑娘是谁吗?听说瑾王派了人去接她来京城,好像是叫江柳儿。” 江柳儿?不认识。 阮阮摇摇头,“他接谁回京城,跟我都没关系,就算娶八个侧妃,都跟我没关系。” “只是我还听说,他雨天赠了你油纸伞,但是你没接。” “不想接。” 阮阮靠到了摇椅上,没再说话,晃了两下后,眼皮越来越沉,到最后直接睡了过去。 直到肩膀被人扶住,轻轻晃了两下,“公主,公主,您醒一醒,瑾王殿下来接您了。” 她下意识地去盖住脸,皱着眉:“嗯?” 惺忪之间,隔着一层纱,看人看得雾胧胧的,只间魏濯正襟危坐,抿了一口茶,向魏映仪道:“如果还未醒来,本王抱她到马车上也未尝不可。” 阮阮听完这话后反应了一瞬,差点以为还是在梦里,八个侧妃的句子就要脱口而出时,她清醒过来,猛然起身,她并不想再占魏濯的便宜,不,并不想再被魏濯占便宜。 魏濯看着突然清醒过来的小姑娘,把想要抢人并且抱起人就走的念头给强压下去,“若要迟到,这块令牌就会被没收。” 阮阮想着反正下次还要来找六姐姐,转头小声说:“六姐夫回来了吗?你可一定要好好待他啊,六姐。” “三更半夜吵醒火烛……” 魏映仪一时心软,问门口的人:“小侯爷去了哪里?又何归来。” 魏濯身边的须寒刚正不阿道:“小侯爷去了桃花阁。” 魏映仪心情一下子坠入冷库。 第53章 出了公主府,阮阮专门与魏濯错开距离,她并不知道睡觉时发生了什么。 喜蕊附在她耳边说:“公主,小侯爷的人除了听小侯爷的话,还听瑾王的话,瑾王发话后才把公主给放了出来。” 阮阮点了点头,问:“怎么哪里都能看见魏濯?” 喜蕊也不知该怎么说,犹豫着道:“是瑾王太闲了?” “兴许是吧。”阮阮强迫着自己不去看身后的人,她也想不通为什么,就是终于体会了一把魏濯年少时的心情。 常常看见一个不愿看见的人,是挺烦的,怪不得他当初老冷着一张脸。 冷脸果然是有好处的,可以甩掉身后的小尾巴,并且魏濯成功地把她给甩掉了,还甩给了齐南王世子,完全抵消了她会卷土重来的后顾之忧。 很好,由此可见,魏濯对付她的方法,是一个经人验证过的,十分好用的法子。 这种好使的方法得流传下来才好,尚且可以减少世间的痴男怨女,好给月老大神去一些肩上的负担。况且她还是领略方法的第一人,早已参透其中的精华。 无非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瞎子,哑巴,面瘫而已。 思及此,阮阮觉得自己得先学会什么是面瘫,她把脸板了起来,但隔着面纱,对方又看不到,于是又把语气提地生硬,朝后道:“瑾王殿下,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非常冷的声调。 正午的阳光和煦而温暖,铺展开来散落在肩头,阮阮惬意地眯了眯眼,扶上喜蕊的手,弯腰进了车轿。 魏濯抬眼看了看太阳,终究是没跟人讲道理。 他又被逼到了被动的地位,因为小姑娘刚才的那句话,一下又一下地敲破了他心中的某处壁垒。 —“九公主,天色已晚,你该回宫了。” —“九公主,外面天凉,姝仪宫比较暖和,你该回去了。” —“九公主,这是去书院的路,别再跟着。” —“九公主……回去!” 魏濯失神片刻,马车已经淡出了视线,他连着想起好几条自己曾说过的话,这些话让他连跟上去的力气都没有。 “殿下?”须寒说:“您多日少眠,该休息休息。” “无碍。” 马车驶进皇宫,时间还未到,令牌自然也没被没收。阮阮出门不喜欢带太多的随从,这时候主仆两人穿着素衣在宫里也是不打眼的存在。 初春之时脸上过敏的人不在少数,过敏之后会带着面纱示人,所以,阮阮这身装扮并没有让宫人觉得她是个公主,过来行礼的几乎没有。 也因此听到了她们的闲话闲语。 “你们知道吗?瑾王殿下还往姝仪宫送了十盘的鹿离酱!” “那九公主和七公主侍女打起来之后,两边也算是交了恶,所以瑾王这番举动,是向着九公主?可他先前分明厌恶地要死?” “是啊,瑾王从小到大多次表明过自己不喜欢九公主,光是婚事都拒了两次,虽然第一次是九公主先拒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瑾王先不乐意的。莫不是被下了降头?” 阮阮停下了步子,“魏濯什么时候送了鹿离酱?” “奴婢也不知情,大概是咱们去六公主府上的时候送的。” 她没再往前走,继续听这些人说话。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瑾王可是立下了多少赫赫战功,他哪里容易被下降头,依我看呐,他就是有着男人的通病—喜欢美色罢了!” 美色?众人一脸惊讶地盯着老嬷嬷看。 老嬷嬷一副鄙夷神色:“你们不知道?净去凑打架的热闹了,怎么连打架时她们的对话也没打听一下?那小丫鬟说的可是九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姿!瑾王自己俊朗,眼光自然也比旁人高不少,他不喜世俗,也只有倾国倾城那样的美人才入得了他的眼吧?” 立刻有人生出疑心:“嬷嬷可别说笑了,既然都倾国倾城了,怎还以面纱示人?小丫鬟说的话莫不是骗人的!” 嬷嬷争辩道:“瑾王那般有能耐,得到的消息自然比我们这帮奴才多,九公主八成是遗传到了纯贤皇后的容貌!” 阮阮听不得这些胡说八道,笑了笑,对喜蕊说:“我们走,这些谣言记得澄清一下。” “是。奴婢稍后派人来警告一番。” 但第二日,魏濯又命人送来了十盘鹿离酱。 孟兰在旁边赞叹道:“瑾王殿下好生大方,这些酱可是少有的珍贵之物。” 阮阮瞥了一眼,“还回去。” “公主?”孟兰迟疑着,眼中划过不舍。 最后这些酱还是留了下来,魏濯说,不喜欢的可以倒掉,还说他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 “那就赐予你们了。”阮阮未出姝仪宫,懒洋洋地在躺椅上摇晃了一整天,根本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昨日喜蕊派人过去警示一番后,谣言是熄了下去,但今日又通通都冒了出来。 “瑾王今日又往姝仪宫送了鹿离酱。怕是心里惦记着九公主呢!” “不止,瑾王殿下还专门在姝仪宫门前守了一天,只为一睹芳容。” 这些谣言传得厉害,甚至直接威胁到了齐南王世子贺允勋和蓝初云的脸面。 要知道,在这之前,九公主和齐南王世子是一对儿,瑾王殿下和蓝初云是被大多数人祝愿的。 “蓝初云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而且瑾王殿下对她从未有过什么特别之处。齐南王世子才蒙圈呢,不过他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个美人儿,瑾王殿下要后悔死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勤快地讨美人儿欢心……” “果然啊果然,男人就是喜欢美色,瑾王也不例外。” 阮阮听完喜蕊的描述之后,愣了好半晌,要不是魏濯从未掀开过她的面纱,她自己都要相信这些话是真的了。 谣言误人。 可能是因为魏濯和她在众人眼里都是极为神秘的,越是神秘就越能牵引那些强盛的好奇心。 但贺允勋身为她现在的未婚夫,倒是没有半点不快,听说还未曾表过态。 神秘的人,做一些神秘但又不隐秘的事,也是会被人们盯得死死的。 魏濯从他以前待的琼州请来了一位姓江的姑娘,江柳儿,乃江湖里著名的神医江蒋的独女,见过的人都赞一句人面桃花,灿如春华。 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季节,许是念起了故人,那种男儿柔情也是遮掩不得,直接把人从琼州请了过来。 阮阮一直待在姝仪宫不出门,但有些消息就是往她耳朵里跑,比如魏濯请了江柳儿来京。 喜蕊比她还要敌视魏濯:“公主,外面传瑾王喜欢美色是对的,他不只是喜欢你一个人,对你好的时候居然还请别的漂亮姑娘来京城,依奴婢来看,他就是想要招揽天下的美人儿。” “而且禹王妃这个月在景若寺,以前在禹王府的时候,瑾王可憋久了吧,趁没人管教就开始胡作非为……他会不会在琼州就跟那江柳儿姑娘好上了啊?” 阮阮听完一阵絮絮叨叨之后,闭住眼睛享受着太阳的光辉:“他不怕禹王妃,禹王妃也管不了他。可能是春天到了。” 万物复苏的季节,终于暖化了他的情/欲?不是喜欢美人吗?而且眼光还高? 万一这些话是真的,也怪不得不娶妻,江柳儿可能比蓝初云要好看?没想到魏濯还是个看脸的人。 “您可千万别再喜欢上瑾王了。简直就是受苦。”喜蕊担忧地看着自家小主子。 阮阮笑道:“你想什么呢?我现在可是要和亲的公主,而且不愿和亲的话,徐姑姑说会带我离开这里的。” 喜蕊叹了口气,自己从小就跟着公主,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既然是和亲的,那么公主要嫁过去的念头已经生成了,否则南疆不稳,她心里也不踏实。 若是没这念头,公主也不会轻易受齐南王世子的南湖泛舟之邀。现在只希望齐南王世子是个好人,好夫君,对小主子好一点。 喜蕊心里心疼地很,“若不是您在瑾王身上耗了那么多感情,现在怎会觉得情爱不值得?” “一生安稳,离讨厌的人远些就好了,别的也没什么好求的。”阮阮眨了眨眼:“我不贪心,只希望前面两条可以实现。” “也幸好南疆的南广王是公主的舅舅,也算是个后盾,南广王和齐南王关系匪浅,您嫁给齐南王世子也受不得委屈。” “是啊。”阮阮想起自己还有个舅舅,不过那张脸已经十分模糊,记不真切是何模样。 但窝在姝仪宫五天不出去的事情,已经被传到了太后那里,太后当即命人来请,老嬷嬷一脸担忧:“九公主不出门可是生了病?” “没有生病,皇祖母忧心了。” 老嬷嬷说:“那便去慈宁宫走一趟吧?陪太后说说话。” 阮阮:“……” 她并不想去,尤其是魏濯还在姝仪宫门外。突然有些佩服魏濯,这个前一刻厌烦她的人,下一刻就过来守着门口,也是非常令人难以置信,而且想不通缘由。 看来谣言该信的时候还是要信的。 一切都是为了美色,初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言。 只是魏濯有些傻了,或者说人家不在乎。听完人说她倾城倾国之后不验证一下居然就信了,万一她丑陋不堪呢?岂不是反差过大。 所以说,怪不得人家有从前的旧人。新美人不如预期时,便有旧美人相伴在侧,如此倒也是快活。 她在禹王府待了那么久,也没觉得魏濯喜欢美人,看来她就是个井底之蛙,要不然就是魏濯隐藏的太好。这个人她从来都摸不透的。 “瑾王殿下安好。”老嬷嬷屈膝笑着招呼。 魏濯目光往后看,落到阮阮身上,“怎么五天都没有出来?” 阮阮竟然觉得他语气里藏有着一点点委屈,然后急忙否定自己,魏濯可能连委屈二字都不会写,他霸道地很。 还马上霸道地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要跟齐南王世子去南湖泛舟?” “……是。” “孤男寡女,会被外人误会,不去的好。”魏濯的嗓音有些哑,语气极淡。 “我跟齐南王世子已被赐了婚,算不得孤男寡女,旁人说两句也没什么。”阮阮想了想,继续道:“而且齐南王世子为人正直,定会恪守礼仪。” 魏濯突然笑了笑:“你才跟他认识几天,就这么肯定他正直?” 阮阮没说话,只是叮嘱老嬷嬷:“嬷嬷,太后不是要召见我吗,我们快些走吧。” 老嬷嬷被魏濯看了一眼,立刻浑身打了个颤,急忙推脱:“不急不急,太后不急,九公主先跟瑾王殿下说话便是。” 阮阮:“……我二人没什么好说的,唯一一句话便是,请殿下离姝仪宫远些。” “为何要离远点?本王坐的地方又不是你姝仪宫宫内。” “这里的风口有些小,殿下挡住来回流通换气的风了。” “你若不去见齐南王世子,本王便离开。”魏濯说。 阮阮又学着魏濯从前待她的语气,说:“齐南王世子是我的未婚夫,当然要见……” “九公主还真是护短!”魏濯额角隐隐作痛,听着那口处处对他都是厌烦的言语,心中越发不耐:“本王在你口中倒是一无是处了。” 阮阮定然望着他,隔着纱,唇齿间抵出一个:“是。” 魏濯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问:“如果有一天你求到本王头上了,还会是这副态度吗?” “不会去求殿下。”阮阮声音虽轻,却满是笃定。 魏濯半晌不语,整个人疲倦下来,他转身,缓缓道:“好,本王离远些便是。” 喜蕊看着魏濯拂袖而去,且带着明显的怒气的背影,不安地拉了拉阮阮的衣袖,“瑾王不会报复公主吧?” “随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一句话中分不清六和七的!还挂了一天,啊啊好尴尬。我这就去改,感谢捉虫~ 至于魏濯同学你们看看他,追妻还闹上脾气了,这算是自己杀自己吧?凭他的态度也不值当这么快就被原谅,别担心,篡位后还得哄好一阵子呢,就算硬气到肯把国库上缴也硬不过我心中的钢,嗯! 第54章 慈宁宫内,泛着一股苦涩的汤药味。 阮阮到的时候,太后正在一口一口地舀着喝,她满头的银丝,中间偶尔能看到几缕黑发,盛气凌人的眼神被周围的皱纹消淡了不少。 “来了?”太后擦了擦嘴,放下药碗,“季节交替,本就容易发病,哀家听说你在宫内闷了五天,还以为生了什么大病。” 阮阮鞠了一礼:“让皇祖母担心了,在宫里待着只是因为最近有些疲累。” “没生病就好,哀家还听说瑾王常常去姝仪宫门前?” “我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最近这些天都没出门,只刚才跟瑾王见了一面。” 太后往嘴里扔了颗蜜饯,缓慢地说:“没见面最好不过,瑾王不知是在搞哪出戏,当初拒婚拒地果决,而今后悔纠缠的人也是他,简直就是在折煞我皇家的颜面,你以后莫要再与他来往。” 阮阮低头:“谨遵皇祖母教诲。” 太后闭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哀家今日找你来,是问你和齐南王世子南湖泛舟的事儿,可约好了时间?” “这月初七。” “既然你二人已经被皇帝赐了婚,未来有一天终归要做夫妻,提前培养一下感情也不是件羞于唇齿的事,到时候落落大方即可,但也别让世子觉得好欺负。” 阮阮只微微点头。 太后又道:“想办法从他嘴里窍出府中有无侍妾通房,再问问有没有怀孕的或者生下孩子的人。” “皇祖母为何要问这些?” “有的话,就想法子除掉。孩子,齐南王的继承人只能是你生出来的,要保证它流着魏家的血液,终有一天,南疆那两个刺头都得臣服于我大魏。” 阮阮抿住唇不说话,她知道皇祖母极其看不惯南疆双王的嚣张气焰,总想着要将这区域收回来。 若费举国之力的话,完全可以做到,不过将死伤无数边缘的百姓,大魏内里多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你父皇越老越丢心气儿,整日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对战时不闻不问,也不知他是如何忍着不对南疆宣战!” 父皇驰骋战场几十年,最后归于平静,手上还有一串佛珠,烦了,倦了,厌了,都说的通。 “终究是受了你母后的影响。”太后看着这双与故人极为相似的眼眸,忍不住说了这句话,随后立刻转了话题:“六儿如何了?跟齐小侯爷相处地可还好?” “六姐姐和齐小侯爷相敬如宾。” “倒是该给七儿安家了,你和七儿是姐妹,姐妹不分家,日后还需好好相处才是……” 阮阮魂不守舍地走出慈宁宫,脑海中浮现出母后最后那抹哀艳的笑,那是她最后留有的印象,世人都知母后轰轰烈烈的赴死,却不知是何原因。 就连徐姑姑都对此事不是一清二楚,但徐姑姑最近派人偷偷潜藏进了蓝家,蓝右相的府上。 她看着迎面走来了一道人影,喜蕊提醒道:“是蓝家大小姐,过来看她姑姑蓝容嫔。” 蓝初云走过来,弯了弯身,“九公主万安,多年未见,九公主竟然长得这般高了?” 说她高的意思就是在说她变瘦了。任谁都知道九公主小时候是个胖球,最怕的事情就是饿和冷,所以冬天时吃得多穿的也厚。 经常被人取笑她的身姿,圆滚滚的一团,胖成这样居然也能当公主?许多人都这样问她。 阮阮那几年被魏皇养的很刁,别人明里暗里地取笑她,她很不高兴,而且还数了一下,在夫子跟前学习的贵女一共有十三名,并且其中有十一名都骂过她。 于是她举起了小手,“夫子常常告诉我们说不应以貌取人,可万一真的有人不听夫子劝告怎么办呀?” 夫子厉声厉色道:“禁学一日。” 那这个穿黄衣衫的,那个穿蓝衣衫的,还有前边穿绿衣衫的……她们都在以貌取人,说我胖。 最后这十一个人全部禁学一天,只剩下阮阮和蓝初云双双对视了一眼,她跟蓝初云并不相熟,也没什么话可说。夫子看着只有两个女孩,授课顿失兴致,直让两人提前下课。 于是她平白无故地多了一天时间玩儿,恰巧这天还是禹王府魏清彦的生辰,而且魏濯为了给弟弟庆生没有去书院。 阮阮命人送上自己送给魏清彦的生辰贺礼之后,就直冲着魏濯所在的方向走,走得近了,看见魏濯旁边还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蓝家小公子,另一个就是蓝家大小姐。小公子和魏濯沉默不言,只听得到蓝初云的声音。 蓝初云的语气有着抱怨:“我们那里有许多贵女都夸九公主圆圆地像颗球儿,十足可爱,九公主为此专门向夫子告状,说是以貌取人……最后我们都被夫子给禁学一天……” 阮阮迈过几支树枝衩,走到了她的面前,“那是夸我吗?” 蓝初云却转头对着魏濯笑了笑,即便是魏濯始终面无表情,她还是觉得这两人心中有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小默契,他们站到了同一边。 阮阮顿时就没了欢喜的心情。 蓝初云瞧见后,装作亲切温和的大姐姐一般,拍了拍她的肩:“九公主,我知道你会过来告状,正帮着你给瑾王告那些贵女们的状呢!” 话说的好听,刚才那番话明里暗里都在说她无理取闹任性做作,分明是在告她的状。而且,她从来不会在魏濯面前告状的。 阮阮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魏濯。魏濯敛了她一眼,话是对蓝初云说的:“跟我告状有什么用,该跟她父皇告状才是。” 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阮看着他的背影,蓝初云在旁边虚假着说:“九公主,我原以为瑾王会帮着你的,唉,谁想到他连你都不帮。” 时光逆转回现在,蓝初云吊着眼角,笑容满面,“九公主?” 九公主回过神来,公主的姿态已然十足高贵:“蓝大小姐谬赞。” 狭路相逢的不止蓝初云,还有这边走来的魏濯。当年的情形再现。 魏濯从魏皇那里刚出来,没想到又碰见了刚才恨不得一辈子都不与他相见的小姑娘,他负手而立,目光在阮阮身上扫了一圈。 蓝初云笑着鞠躬:“殿下,九公主现在的风评已被摸黑,有人说她左手抓齐南王世子,又手抓瑾王殿下,实乃招蜂引蝶之举,为人不齿。” 魏濯想起他和阮阮不欢而散的场景就心烦意乱,现在人就在眼前,甚至还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专门跟他错开距离。 刚才小姑娘胳膊肘往外拐的本事很厉害,把贺允勋夸地天上有地上无。他冷笑一声:“关本王什么事!不是该跟齐南王世子说?” 蓝初云附和道:“是啊,齐南王世子才是九公主要嫁的人。” 魏濯瞬间沉下脸来,气氛陡然变冷。 他径直往前走去,步伐沉重,其实那句话刚说完就后悔了,到拐角口处,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小姑娘还待在原地。 魏濯叹了口气,想要服个软回头道歉,没来得及完全转过来时,就看到小姑娘已然离去的背影。 他望着窈窕纤细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身体出现若有若无的不适感。 禹王府里,魏濯还是觉得全身发冷,须寒请来了大夫。 大夫恭敬道:“殿下是不是忙于军务啊?休息时间过少,耗费精力又过多,才不小心得了风寒,开两幅药煎着喝便是,切忌不可劳累。” 魏濯扫了眼桌子上垒成一摞的册子,他哪里是忙于军务,疏忽还差不多,近日以来,整夜整夜地睡不好,一整颗心全系在了那小白眼狼身上。 最后小白眼狼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跟别人跑了! 外面传的没错,倒也是美色误人了。他被迷地昏头转向,生病睡的这场觉是近日睡得最好的,虽然一直在做梦,但梦见的都是他的小姑娘。 言笑晏晏的,娇憨可人的,挽着他的手叫濯哥哥的,还有趴在他背上说悄悄话的,每一场梦境都沉迷地让人不愿从中醒来。 一睁眼,又变回了带着面纱的,语气冷冷的九公主。 魏濯手背抵在额头上,不耐烦的心思昭然若揭。 江阳茂心情大好,因为他小师妹不日便可到达京城,但看到魏濯时,还是替主子无奈,他问:“殿下,咱们明日还去姝仪宫门前吗?” 魏濯缓慢地掀开眼,“不去,上赶着被人骂么?” 江阳茂嘿嘿一笑:“殿下,当年九公主可比您有耐力多了,她捡着机会就在您身边晃悠,即便是面对您的冷脸也没放弃……” “当时我身边不曾有过其他女子,只有她常来招惹。”魏濯说,“我也从未夸过其他女子,没跟人订过婚。” 江阳茂才看出来,自家主子这是吃醋了,吃了齐南王世子的醋,他突然有些想笑,替九公主开心,心冷血冷的瑾王殿下,终于要栽了,栽的还是他以前挖的坑。 “殿下,如今的情形一半原因都要您承担,九公主隐瞒她真实身份固然有错,可她南下和亲的圣旨也是由您盖了玉玺的。” 魏濯不说话了,只是在床上靠着,若有所思。 半晌,他又说:“除了这个问题,还有别的要问的么?” 江阳茂小心翼翼问:“……问什么?问我小师妹明日几时到?” 魏濯皱了眉。 他连改口,说了几个问题都能看见魏濯皱眉的表情,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魏濯:“……南湖泛舟……” 他没说完,江阳茂好不容易开了窍:“殿下,南湖四月的春景尚好,您军务处理地多了,也该放松享乐一番,要不要七日去南湖那边逛一逛?” 魏濯不疾不徐地开口吩咐,“既然春景尚好,那就把南湖买下来吧。” 南湖是人工挖的湖,以前那片地是一位富商家的私人住宅,后来住宅拆毁,湖倒是留了下来,虽有人过去赏花泛舟,却也从未收过钱。 但地契还在那个富商手里,所以得买回来。 江阳茂大吃一惊:“殿下要买什么?” “南湖及周围的空地。”魏濯重复。 第55章 南湖一事,魏濯吩咐了人过去安排。他生病醒来后整个人都清醒了一遭,感情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的,并且极为危险的存在。 若要他完全沉溺其中,他做不到。且犯了心中的大忌,这是在向对方递刀子,把伤害自己的凶器拱手送出,完完全全地暴露软肋。 简直就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魏濯大病初愈,站在房檐下看着院中的阳光,目光缓缓轻移,他最爱做的最为享受的一件事,就是在阴凉下欣赏阳光的明媚,光束之间飞舞的尘埃都能看地一清二楚,错落有序地铺列在眼前。 那么晃亮,那么透彻,站在光里,必须得眯着点眼才能不被迷惑,而站在阴影下的时候,却可以拥有最清晰的视野。 魏濯看了眼反着光的锐利刀锋,“本王许久未活络过筋骨了。” 须寒领命,跟大病初愈的殿下在院中过了几招。魏濯招招狠戾,不留情面,须寒认真对付着,也不再畏手畏脚,甚至放开了打,反正,他也打不过主子。 须寒招架不住这种攻势,只得动起了武器,刀刃泛着白花花的光,他一手挥过去,企图去延缓魏濯另一手势袭来的速度,好让自己有个缓冲。 用足了猛劲儿,因为他知道魏濯会躲过去,但当赤红的血色直接暴露在眼前的时候,带来的冲击让他惊叫了出来。 须寒瞪大双眼,一个屈膝跪了下去:“殿下!” 魏濯看着地上的影子,和不断渗进石子缝隙中的血迹,摆了摆手。 他需要一点疼痛让自己提神,让自己知道自己这些天在干什么愚蠢的事。 肩膀的确是疼的,却疼不到心底,远远没有那天知道他的阮阮小姑娘和魏姝仪是一个人的时候疼,零头都不到。 这光影,可真是让他迷了眼。 魏濯肩膀也伤到了,再加上他的病,二者堆加在一起,使得脸色有些苍白,尤其还穿了一身白衣,他很少穿白色衣服,现在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个人温和了许多。 在下人眼里是这样的,比一脸阴鸷更加令人痴醉,却也更觉得危险。 南湖在长安街的尽头,也在十二街巷的起端,一个华丽富贵,一个热闹喧哗,两者交汇的地方,显得格外的奇妙。 阮阮在马车中坐着,听外面那些枣泥糕的吆喝声,还是闻着香气儿掀开了帘子,喜蕊会心一笑,立刻命人买了两块带到车上。 迎面而来的马车一看就是禹王府的,车夫曾经还帮着拉过阮阮一程,他甩着鞭子走过去,帘子卷开了一角,显出美人半张脸。 阮阮恰巧看到了,果然是人面桃花灿如春华。魏濯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马车停到南湖边上的时候,她听到一声粗犷的吼:“下面我们家五爷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各位看好了!” 阮阮忍不住蹙了眉,她下车后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南湖周围遍布小摊小贩,还有各路杂技人员在表演,人们围得是水泄不通,寸步难为。 南湖一直以来都是清清冷冷的,有人相中了这块宝地也不敢胡乱撒泼,毕竟这地有主,今日怎这般热闹? 侍卫在面前艰难地开出一条路,她来不及思索,往游船的方向走。 游船的旁边,站着一袭锦衣的贺允勋,他显然也被这种情况给烦到了,以为自己寻的是个清净之地,却没想到这里无比槽乱。 这种堆砌出来的喧哗让他这个向来风流的世子夜脸上显出了一丝不耐烦,下巴怒了努湖边的船,忍着火,“九公主先请。” 阮阮微微点头,最先踏了上去,除了这艘i游船,湖边上还有十几艘,都渐渐地往湖中心飘荡。 贺允勋站在船头,潋滟的桃花眼中藏着极其浓厚的情绪,但他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礼:“九公主,今日原本是想……” “糖葫芦一文钱一串,一文钱一串……” “新出炉的包子……” “乞丐鸡……” 鼻息间还隐约能闻见臭豆腐的香味儿。 吆喝声不断地钻进耳里,贺允勋怀疑自己的说话声都被掩盖住了,他狠狠皱了皱眉,做出里面请的手势,大声道:“九公主,里面说话!” 这一声却直接引发了湖中几道巨大的水泵声,水花腾空掀起,一圈又一圈儿的涟漪泛滥开来,岸上的百姓朝这边张望了两眼,没看出什么动静,又买那些比平时便宜一半价钱的东西去了。 贺允勋素有洁癖,他用衣袖挡了一下水花,再转过头来后,就不见了刚才还在他身后的阮阮,只剩下一脸懵的小丫鬟,他眼眸一紧,命令船夫往岸上走。 人在他面前给弄丢了,显得他没本事极了。贺允勋很不高兴,脑中划过魏濯的脸。 南湖西侧的柿子林,寂静无声,魏濯一袭白衣,怀中抱着他始终割舍不下的小姑娘。 还是很轻,皇宫里伙食不好,又轻了。 魏濯把人放到一个秋千上面,初春的天气难免有些寒凉,高大的柿子林阻隔了温软的阳光,他不放心,害怕这娇滴滴的身子被冻着,只好又生起了火堆。 燃烧的噼啪声中,魏濯眼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光,今天的他似乎有了活气一般,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那秋千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绒棉,不咯人,魏濯一只手承上边上,轻轻掀开这块面纱,他低着头看,看得有些入迷。 皇宫尚且不是他的底盘,没办法来硬的,只有现在才能够把人抢过来一趟细细观摩。 南湖有着众多的老百姓,即便是派多少侍卫前来寻人也得寻好大一会儿,更别提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民愤。 所以他有着足够的时间耐心等小姑娘醒来,魏濯近乎狂热地盯着这张梦里闪过无数遍的脸,眼神不放过一丝细微之处,食指顺着她的眉梢一直轻轻点到唇角。 最终在唇角停下,这个极其诱人的地方,水润的红,唇珠丰盈,无辜又勾人,一寸一寸地蚕食着他的意志。 魏濯没委屈自己,他想与小姑娘说话,便把人绑了过来,现在又想轻轻吻一下她,就一下。 他突然有些慌乱,但又挡不住憋不下去的欲念,于是他凑了过去,轻轻地在小姑娘唇上碰了一碰。 一下似乎还不够,他折返回去,加重了这个吻。 阮阮动了一下,魏濯猛然僵住身子,还好她只是睡梦中的呓语,没扰了人清梦。 魏濯数了数自己跟她有多少天没见,想着有多少天没见,就亲多少下,得给自己划个规制,不然,他老忍不住。 魏濯闭了闭眼,他真是疯了,等小姑娘醒来后,他可得……诚实点啊,大不了就再让她亲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打个报告,作者的期末生涯仍未取得胜利,还需再艰苦奋斗几日,难免没办法兼顾,所以呢就要在这里请两天假,两天之后再回归码字,一定一定要等我啊,么么哒~ —请假条奉上 第56章 风声瑟瑟,赶走了几只觅食的鸟雀,也吹起了阮阮耳边的面纱,她睡得昏昏沉沉,睁开眼时映入的是一片火光,在暗下来的天色中格外地温暖。 初春的天还是冷,她忍不住地缩了下身子,发现身上盖着的是白色锦衣,上面一阵熟悉的松香,而眼前的人,正转动着手中的横枝,上面穿插着烧鸡。 阮阮猛地一惊,锦衣从身上滑落,“你……魏濯?” 她才刚和贺允勋见面,怎么就到了傍晚? 悉悉索索的草动声过后,阮阮平复片刻,尚且把理智捡了回来,莫名其妙地昏睡了一下午,想也不想就知道是面前的人搞的鬼。 魏濯的视线转过来,在她脸上直直地铺展开来,从眼睛到嘴巴,不放过一处,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像是在审讯犯人,丝毫没有绑架公主的慌乱和谨慎。 她暗暗地给魏濯安了个胆大妄为的名号,父皇还没被打下来呢,这个人就敢这么做,这要是篡位了,说不定哪天就真将自己掳了去。 一边想着,一边反应过来,急忙摸向自己的脸,面纱还在,堪堪松了口气,“这里是什么地方?” 魏濯转了转烧鸡,诱人的香味袭来。 阮阮又问:“天色已晚,殿下何时送本公主回宫?” 她才发现使声音沙哑的药效已经过去,还好现在是刚睡醒,没有那么清晰婉转。可当下又极其焦虑,分不清魏濯究竟是要做什么。 但命在,面纱也在,自己毫无危险,魏濯即便是真的好奇她这张面纱下的容颜,也没有直接掀开,所以,他应该是不屑于强来的? 也是,依他高贵的身份,自然是更喜欢把人驯服,让人乖乖地投怀送抱。 阮阮望了眼小径,周围并无其他人,她转而望向魏濯,等他开口。 魏濯的面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柔和了许多,避开阮阮惊疑的目光:“饿了么?” 阮阮目光凝到他手中的烧鸡上面,压着嗓音道:“我不喜欢烧鸡。” “何时回宫?” 魏濯坐的位置刚好用余光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小姑娘醒来后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猫,时不时地炸一下毛,语气里皆是不满,吃的东西该是哄不好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答非所问:“不喜欢这个,喜欢什么?” 因为他问地极其认真,阮阮皱着眉,也认真回答;“喜欢刘师傅做的点心。” 刘师傅是宫里的老厨子,做点心的手艺是京中一绝,早些年被送进皇宫后,市面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只有身居皇宫的贵人才能吃的着。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也能察觉得到她满脸的想回宫。 魏濯嘴角湮着笑:“既然九公主想吃,自是应当奉上。” “真的?” “嗯。” 阮阮手拿着烧鸡,跟在魏濯身后走路,见他肯轻易送自己回宫,一句话都没有加以阻拦,更加想不通魏濯绑架自己的缘由。 “瑾王殿下,你今日带我这里有何事要问?” 魏濯步伐缓慢,跟她保持着一个步子的距离,“上次大殿之上,亲手在那道圣旨上盖玉玺,是本王的错。” 阮阮拢了拢面纱,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好脾气地道歉,她在禹王府被欺负过那么多次,可是一次都没听见他低声下气地道歉,男人啊男人,果然为了驯服,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她轻轻踢了一颗石子,刚好碰到魏濯的脚。 魏濯顿住步子,回身,声音很是温柔,带着诱哄的意味:“我知你不愿南下和亲,跟齐南王世子解除婚约,如何?” 阮阮抬眼:“然后再嫁给殿下?” 魏濯轻轻点头,“瑾王府就要建好了,到时候你便是唯一的女主人。” 她沉默良久,才道:“既然父皇已经赐了和亲圣旨,我便不能违背旨意。” “买点心还要货比三家,何况嫁人,京城比南疆要好,我也会……待你好。”魏濯不自在地偏过头。 阮阮百般困惑涌起,堵在心口上下不得,她声音有些酸涩,又不知从何问起,“为何选了我?” “嗯?” “京中姑娘千万家,总有一天殿下会遇到喜欢的,大可不必将我迎娶进门。” 魏濯仔细斟酌,“你我二人青梅竹马,迎娶别人算什么?” 阮阮愣了一下,“殿下先前拒旨,而今说是青梅竹马?” “我身边没有其他女子,唯有你一人。”魏濯掩嘴咳了两声:“第一次你拒旨,第二次是我,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好。”阮阮笑了笑。 魏濯眼中划过欣喜之色。 “既然扯平了,殿下也就没必要再阻拦我嫁与齐南王世子。”阮阮看着眼前的人脸色突然沉下来,就像是一盆冰水兜然而止。 她避开视线,掐了一下手心,往前走,而后指着林中仅有的一条小径,问:“是沿着这条路走吗?” 魏濯连声音都聚了冷气,心中压着不快,应了一声:“是。” 拨开林雾,终于走到了小径的尽头,阮阮看着温馨的小宅院,花架上的翠色已然冒出一层,袅袅炊烟升起,浓厚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魏濯扣住阮阮手腕,“我们进去。” “不是要回宫?” 小姑娘音量都升高了几分,没有先前刻意地压低,这久违的,熟悉的嗓音,恰恰证明了她演技的拙劣。 魏濯只当自己没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刘师傅做的点心不是只有皇宫才能吃得到。” 阮阮缄默不语,木门嘎吱一声,显出袅袅婷婷的美人儿,她微怔,看来魏濯还有金屋藏娇的爱好,一藏还想藏两个。 江柳儿浅笑着走来,“殿下,这位便是九公主?” 阮阮一时间有些愣怔,按理说,情敌见面该分外眼红才是,但江柳儿笑地很是和善。 她朝着对方点点头,兀自走了进去。魏濯跟在她身后:“喜欢就住下。” “不喜欢的话,殿下就肯放我回宫了吗?”阮阮语气有些冲,偏偏她压低了,听起来有些撒娇的意味。 江柳儿掩嘴笑了笑,“九公主这边请。” 魏濯边走边道:“派人去宫里请刘师傅过来。” 阮阮咬了咬唇,终究是没说出话来。刘师傅是她最喜欢的点心师傅,当年还是她把人请进了宫,魏濯这般肆无忌惮地去叫人,也算是间接地向众人宣告,他把公主给绑了。 他简直,太嚣张了。 皇宫内,魏皇坐在龙椅上揉着头,面上一片阴郁之色。 下面的齐南王也是坐立难安,气冲冲地指着贺允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九公主一个大活人,怎么几条水柱蹦出来之后就没了人影?” 贺允勋拧紧眉头:“我跟她无冤无仇,瞒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也不想娶么?” “既然父王知道我不想娶,还偏要我娶?”贺允勋没好气道。 齐南王狠瞪了他一眼,他只是说把九公主以娶亲的名义带到南疆而已,又没说让真娶,混小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装傻充愣,也不知装给谁看的。 魏皇重重地咳了一声,殿内又重归平静。 直到小太监粗着气跑来,低着头颤颤巍巍道:“皇,皇上,瑾王派人来请御膳房的刘师傅,就是那个只有九公主喜欢其他人并无感觉的刘师傅。” 所有人愣住,肃静庄严的氛围瞬间松懈下来,贺允勋兀自坐下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潋滟的桃花眼清明几分:“瑾王当真是对九公主情真意切。” 魏皇摆摆手,小太监察言观色,往御膳房的方向跑去找人。 只有齐南王表现出了不满:“魏濯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绑架公主,简直是在蔑视皇威!” 他手指有些颤:“你就这样惯着他?别忘了,九公主可是我勋儿的世子妃!” 魏皇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魏濯私自挟持公主,罪不可赦。现特派齐南王过去治罪,领命吧。” 齐南王:“……” 刘师傅火急火燎地盛着一盘栗子糕过去,魏濯把盘子往前推,淡声问:“还想吃什么?” 阮阮终于从衣袖中摸到药瓶,她倒出来一颗,趁魏濯不注意放进了嘴里。 “不准乱吃药。” 这一声突然蹦出,惊地她手抖了一下,药瓶掉在地上,滚出一颗药丸,江柳儿捡起来,放在鼻息闻了闻,道:“殿下,无事,制药的药材皆是温性,不伤身子。” 魏濯点头,朝着阮阮伸出掌心:“手拿过来,把把脉。” 阮阮别过头,他无奈道:“乖一些,就送你回宫。”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递过来了手,只不过不肯往他手心放,而是放在了桌面上。 魏濯让出座位,江柳儿轻声道:“九公主放心,只是把把脉,既不用针灸,也无须吃药。” 阮阮这才放松下来,吱声问:“我没有生病,为何要把脉?” 江柳儿笑笑,“民女听闻纯贤皇后曾经得过一种病,需服用药物延续生命,而公主正是皇后在病中诞生的。虽然公主现在身体康健,但民女很少来京城,我们这一见,便是有缘,还请公主容民女诊断一下。” 母后的确生过一场大病,阮阮是知道的,她低声道:“辛苦你了。” 江柳儿从小习医,江阳茂那手识毒辨毒的本事便是从她这里学来的,片刻后,把完了脉,“九公主脉搏正常,民女现在需要公主的一滴血,可以吗?” 问的并不是阮阮,而是魏濯。 魏濯第一反应是抚住了小姑娘的肩,等对方别别扭扭地躲开后,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也跟着空了空,“她怕疼,用别的法子。” 江柳儿为难地看了眼阮阮。 阮阮眨眨眼,“所以以后我的事问我就可以,不用看瑾王殿下的脸色。” 她当即伸了食指出来,“江姑娘,请。” 一滴血从指尖滴到器皿,魏濯还没来得及握住,就见她急忙用锦帕包住手指,而后藏进了衣袖。 阮阮有些发困,她揉了揉眼睛,对魏濯今日的行为非常不满,“为何我又困了,你是不是下药下多了?” “没有下药。”魏濯好声好气地解释着,“只点了颈窝的穴位。” 江阳茂刚进门就看见自家殿下受挫的神色,他忍不住笑了笑,九公主该再娇纵些才是,报了当年殿下对她的嫌弃之仇。 “可是我很困!”阮阮再次强调。 “那再睡一会儿?” 阮阮摸了摸床板,把公主的娇气展现地淋漓尽致,“这床不舒服,我只睡得惯姝仪宫的床。” 魏濯很想说,在禹王府的时候,也没见因为床不舒服而闹脾气,但眼下……罢了,把人用这种方式带来是他的不对。 她本来脾气就不小,现在耍耍小性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本王这就命人把姝仪宫的床抬过来。” 阮阮咬着唇,把手伸进面纱里抹了抹眼尾,“我要回宫。” 魏濯见状,上前一步,弯下腰,“哭了?” 她只是觉得委屈,明明可能所有人都知道皇宫丢了个公主,但到现在,一天了,却没有一个人来寻。 “等江姑娘告知结果后,立刻就把你送回宫,不哭了,擦一擦眼泪。” 阮阮往里缩了缩身子,“请她快一点。” “嗯,好,让她快点。”魏濯依着她的话,心里还是对小姑娘的态度耿耿于怀,“下次见我时,还像小时候那样打招呼,好不好?” 阮阮背过身子:“你不是,嫌烦么?” 作者有话要说:咳!失踪作者在一个深夜回来了。(><) 哈哈不用打吆吆零,也没去什么地方,过的还是咱们地球的时间。 顶锅盖来解释一下。真的是每年一到放假的时候,我就会多一段很神奇的经历,很多次了。这次大概是因为我是学校最后走的那批人,太荒凉了,食堂饭店该关门的关门,外卖该打烊的打烊。回家后仗着自己胃空(当然还有家里的东西好吃),就放地很开,吃的又多又杂,凉的热的硬的软的等等等等,然后成功把自己吃进了医院,好像是什么病毒性肠胃感冒?反正医生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懂,吃什么吐什么,脑仁一直突突地跳,输液还跑针,昏昏沉沉地度过了几天后,脑子终于清醒,哇,我居然鸽了这么多天!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你们还在不在啊。 时间过得太快了吧!而且,下周就要过年了?! 我算了一下,不带请假的两天,一共有四天没更。那么至少得更四章才能补完我欠的章节,应该对着呢吧。这是四章里的第一章,接下来的三章我尽力补。 PS:过年的时候家里好吃的应该会很多很多,小可爱们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肠胃,毕竟身体是一切的本钱~ 第57章 魏濯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前……确实嫌她烦。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非她不可。 可能是报应吧,他叹了口气,低声哄人:“小时候是我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再也不会嫌你烦……” “我要睡觉。”阮阮出声打断他,“殿下可以出去了吗?” “还用不用把姝仪宫的床抬过来?”魏濯轻声问。 “……不用,我凑合睡一晚。只睡一晚。”阮阮伸手比了个一。 “好。” 第二日一早,阮阮就醒过来了,抱着膝盖望窗外看,江柳儿和魏濯站在一棵树下,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然后须寒就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在魏濯耳边窃窃私语。 魏濯听后脸色转阴,跟着须寒一起走出了小院。 阮阮刚要下床去问江柳儿结果何时出来,就看到了另一抹身影,她顿住,扒着窗户继续往外看。 只见江阳茂背后藏着一捧花,走起路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且换下了他那身乞丐装,穿了件干净清淡的衣衫,活像春日吸引伴侣的雄性动物。 他大步走到江柳儿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背后的花束拿出来,耳朵根都变成了红色,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江柳儿也是,低着头揪手绢,似乎还挺娇羞的,两人聊了很久。 阮阮腿都麻了,她揉了揉膝盖,越发觉得江柳儿和江阳茂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各自的脸颊都生出两团红霞,像是在窃窃私语的小情人儿。 偷情? 两人瞒着魏濯在偷情? 脑中顿时生出一场侍卫和女主人偷情的戏码,阮阮揉了揉眼睛,啊,江阳茂还将一朵小野花戴在了江柳儿的发髻,这□□裸的证据。 她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撞破这种场面而激动不已。 江阳茂过来送上早点的时候,阮阮装作不经意地问,“江姑娘也和你一样姓江?” 江阳茂又红了耳根,他不好意思地说:“是啊,她爹是我师傅,她是我小师妹,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咳咳,我们是真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跟公主您和殿下的那种不一样。”江阳茂小心瞥了眼阮阮。 阮阮:“……” 她把碗放到面纱里面,小口小口地喝,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心里还是很慌张的,但江阳茂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既会验毒辩毒,又会耍一些小功夫,脾气温柔有耐心,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万一被魏濯给杀掉,那就太可惜了。 而且她如果要去南疆的话,不能只带喜蕊一个人去,江阳茂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阮阮双手放在桌面上,端正起自己的脊背,难得严肃,“阿茂?你是不是爱慕江姑娘?” 江阳茂挠挠头,他虽然心大,但对情爱的事情很放不开,别人一提江柳儿,他的厚脸皮就会轻盈地跟薄纸一样,现在只觉得脸颊火热,仿佛要烧透。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哦。”阮阮声音放轻了许多,仰起头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南疆啊?” 江阳茂愣了一下,“九公主说什么?” “跟我去南疆,离魏濯远远的,那样他就没办法对你做什么了。” 江阳茂皱紧了眉。 阮阮继续扳着手指劝:“到时候我会帮你娶一个貌美的夫人,你自己选,想娶谁就娶谁,当然如果你想带江姑娘一起去的话,也没问题……” 江阳茂落荒而逃,什么都没说,一心想去找自家主子告密,九公主要撬他墙角,还要将墙角撬到南疆,这怎么能行! 空荡荡的屋子,阮阮闲着无聊,她抽出一角锦帕,拿针线绣了起来,以前在姝仪宫没事干的时候,就会用刺绣来耗时间。 小侍女端了一盘野果,“九公主,这些果子很是可口,殿下说让您尝尝鲜。” “他去哪了?” 小侍女惶恐不安,她怕瑾王殿下,可瑾王殿下好像怕九公主,所以,最大的官儿该是九公主才对,这么一想,心里舒坦多了,将看到的事情全部如实招来,“齐南王过来接公主了,殿下在跟他对峙,林子外面围了一圈儿兵呢!” 阮阮一听救星来了,就丢下手中绣了一半的锦帕,往门外走,园中人本来就不多,下人们大都看见了昨日魏濯低声下气哄人的场面。 这时瞧见小祖宗往门外走,谁也不敢拦,毕竟殿下也没吩咐,装瞎子总比得罪公主强。 她不受任何阻拦穿过了柿子林,远远地就看到了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魏濯负手而立,在斑驳的光影之下清疏明朗。 若不是见识过他的手段,这副皮囊不知叫多少姑娘心迷鬼窍。 齐南王原本僵着的脸在看到阮阮的时候一下子软化下来,他朝着魏濯冷笑一声:“多谢瑾王昨日对九公主的精心款待,公主在宫外一日,大抵是乏了累了,还请你把周边的人清一下,免得伤了九公主。” 魏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倒是目光柔柔地落到阮阮身上,宛若新婚夫妇闲话家常,“醒了?派人送去的饭菜合不合胃口?” 阮阮继续往前走,魏濯命人收了刀剑。 “魏濯,把人放出来!”齐南王提高音量,“她以后可是我贺家的人,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你若日后再像这次一般无礼,本王绝对会踏平你的金屋。” 魏濯看着倔强的小姑娘,生怕又惹她炸毛,想起昨日自己答应过的话,软了心:“我亲自送她回去,不劳齐南王费心。” 原本是想着强取豪夺直接把人掳过来的,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法子。 而且,在这诺大的京城,一直这么横行霸道下去,俨然也不是一种好的现象,即便他有资本这么横,总归是招人忌惮。 初到京城的时候,原以为在这里待不长,待大魏稳定之后会继续回到琼州,雄踞一隅,安稳生活,这便是他的计划。 三个皇子,将来无论是哪个上位,都会想方设法的削弱他的势力。若长留京城,还要提防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既麻烦又浪费,他向来厌恶那些永无止境的朝堂争斗。 可现在不一样了,琼州风沙恶劣,干燥粗矿,不适合她居住。 魏濯闭了闭眼,自己怎样都可以,但总该为小姑娘好好考虑。今日一早,江柳儿就把结果呈了上来,说她体内无毒,只是天生身子弱,得用上好的药膳养着。 怪不得在禹王府就三天两头地生病,魏濯一阵后怕,幸好她流落的是禹王府,不缺钱,如果去的是普通人家,也不知道能不能付得起买药的钱。 把人送走之后,江阳茂一五一十地把撬墙角的事说出来,“殿下,九公主她,说要带我去南疆,还说让我想娶谁娶谁,不用看您的脸色……” “她去不了南疆。”魏濯冷声道。 “是是是,去不了,去不了。”江阳茂急忙改了意思:“那我该怎么回话?” 京中的传言魏濯不是不知道,大多都是说他与江柳儿有旧情,把人带到京城来是为了重归于好。而江柳儿和江阳茂之间的关系,并不为旁人所道。 可能小姑娘也同旁人一并误会了。还以为有人给他带了绿帽子。 魏濯饮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你跟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江阳茂立刻举起三根手指向天发誓:“我此生只喜欢小师妹一人,绝无二心,更不会对旁人动心思。殿下,您要提防的是齐南王世子,而不是我!” 魏濯沉着脸,吩咐:“别把事实拆穿,你先假装有意与她去南疆,取得信任再说。” 双面奸细?江阳茂喜滋滋地接下了这个任务,“第一步,得先让九公主相信我是真心实意地跟着她。” “去向她告密,说本王夜里要私访姝仪宫,门窗,记得关好,最好锁上,无论是谁,都不要放进去。” “啊?那您过去之后怎么进去?”江阳茂一脸不解。 “我明晚再进。” 江阳茂更加不解:“为何今晚要上锁?” “防狗,防贼。”魏濯口吻极淡。 夜晚的圆月悬在半空,映在地面上澄亮透彻,门窗缝隙的烛火已经熄灭,整个院中都静悄悄,只剩下偶尔掀起的风声。 黑影在院中徘徊几次,摸准了地势,精准无误地冲着一扇门走去……半晌后,黑影有些着急,脾气上来了,退回院中,丧气地杵在原地。 他紧盯着面前堂皇的宫殿,居然进不去? 但高手之间,很容易就可以察觉出对方的存在,何况魏濯周身的气焰冷极了,压迫感越发浓厚。 他在树旁,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发出细微的声音。 黑影转过头,目光看见他时不由得呆滞了一番,随后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模样,大步跨过来,朝魏濯抱了抱拳。 “瑾王殿下可真是厉害,大半夜不睡觉来姝仪宫当门神,真叫人佩服!”贺允勋深深地被折服了,原以为自己半夜来找人已经是行为不端,没想到还有比他更不端的人。 魏濯拍了拍不小心落到肩上的尘土,“你找九公主有何事?” 贺允勋挑了挑眉:“托殿下的福,当然是跟九公主继续白天昨日白天未进行完的对话。” 言外之意便是,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早就解决好人生幸事了,还用本世子冒着被人发现猥琐的风险过来秘密对话? “有什么话,说给本王也是一样的。” “行啊,你们是两口子,说给谁听不是听,”贺允勋不喜欢这身紧巴巴的夜行衣,只想早些完事回去睡觉:“你们两口子闹别扭,就别牵扯本世子了啊!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引火不往自己身上烧,烧本世子身上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本世子的?殿下当初盖玉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抢公主抢地比谁都猛,下次做决定的时候认真点,别乱动手!” 贺允勋临走前潇洒地留下一句话:“本世子跟九公主的婚约不作数,路上会把人送到她舅舅南广王那边,今夜来是为了让她好好放心,如果你舍不得,该劫人就劫人……该造反就造反……” 魏濯:“……” 魏濯白日在营中待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降落,在大臣们从皇宫鱼贯而出的傍晚,他走了进去。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后,翻墙闯进姝仪宫,看着禁闭的门窗,心中起伏不定。 江阳茂用三脚猫功夫跑过来后,粗着嗓子道:“殿下,忘了告诉您,今夜的姝仪宫依然给门窗上了锁。” “九公主说……防狗,防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换回电脑码字,会补更的~也非常感谢小可爱们的包容,鞠躬~ 第58章 自从魏濯被拒之门外之后,他倒是没在私自闯入,只是江阳茂来的次数格外多,一天能来好几次,每次都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哄人开心。 阮阮拿着他带来的九连环,解到一半,犹豫着问:“是魏濯让你来的,还是你自愿来的?” 江阳茂小心翼翼地将盒中的小木头人拿出来,生怕折了它的腿,这可是殿下熬了好几个晚上才雕出来的小人儿,虽然挺丑的,但胜在光滑不扎手。 被公主这双芊芊玉手捧在手心最合适不过。 “当然是自愿来的,公主愿意将我从殿下身边救走,我感激不尽,但又无以为报,只能平时送些讨喜的东西过来。”江阳茂把狗腿的本色演绎地十分动人,身体力行地表明了他是多惧怕魏濯这个人,以及多么地想逃离京城。 继而又狗腿地把小木头人呈上前:“我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但捞到的银钱并不是很多,只能买不值钱的,还望公主莫要嫌弃这玩偶,而且这可是被高僧祈福过的……您觉得如何?” 他眉飞色舞地把小木头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阮阮用指尖抚了抚木头人的眉眼,稍稍皱起了眉,市面上居然能买得到这么丑的木偶? 对上江阳茂殷切的目光时,她艰难地夸道:“憨态可掬,灵气讨喜,我很是……喜欢。” 江阳茂顿时松了口气。 “你常常来姝仪宫,会不会让魏濯生疑?”阮阮忧心地问。 “不会不会,殿下最近在讨您欢心,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属下,帮忙来跑腿很正常,正是因为这个我才得以从中夹带私货送您小玩意儿。” 他指向另一边的宝石玉器,道,“这是今日殿下命我送过来的。” 阮阮没说话,喜蕊先开了口:“姝仪宫名贵的东西太多,库房盛不下殿下的心意,还请归还于殿下。” 江阳茂早已习惯,笑着问:“不知公主还有没有要问的?” “他最近在做什么?” “殿下对公主朝思暮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对少时行下的事情耿耿于怀,生出许多愧疚,此刻只想着一心一意地将公主放在心上……” 阮阮及时打断:“我问的不是这个。” “哦,殿下他近来早出晚归,勤于军事,忙碌的很。” 魏濯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些天做的事情全然不符合他的身份,也不符合他的脾性,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他变成这样? 阮阮看着手中的公主令牌,心中生起一股不安。要说这历朝历代篡位夺权的国主,如何能平息升腾滚滚的民愤,唯有……娶公主,才能让自己显得光明一些。 她心底突然生出很多荒谬的想法,比如,魏濯近来勤于军事,是想夺权,把她父皇变成亡国之主,把她变成亡国公主…… ~ 江阳茂回到禹王府的时候,魏濯正在盯着那只木雕兔子看,那是程嵘屿送给阮阮的,大概是小姑娘当初走的急,没来得及带走。 现在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在它旁边,是一摞圆圆滚滚的字集,这是她当初抄写的禹王府家规,厚厚的一沓。 边晴解释道:“虽然殿下说过不用写足十遍,但那晚阮小姐回去之后还是一笔一划地写完了,第二日一直睡到傍晚才醒过来。” “阮小姐说,怕殿下日后翻旧账怪罪她,得用十二分的精神面对自己的敌人,一刻都不能松懈。”边晴越说越小心。 “敌人?”魏濯喃喃地问。 他忽而嗤笑一声,无奈极了。 江阳茂看着自家主子这副阴沉失落的模样,唉声叹气道:“殿下,您每晚回来都要看一遍九公……阮小姐的东西,看了心里又不好受,何苦呢!” 魏濯每日流连军营,九公主说不让他去姝仪宫,他果真就再没去过,白天是威风凛凛的瑾王殿下,夜晚又成了暗自伤神为情所困的痴种男儿。 江阳茂看在眼里,连忙道:“殿下,您做的小木偶,九公主收下了,而且她很喜欢。” 魏濯抬头看了他一眼,“真的喜欢?” 江阳茂硬着头皮,“真的如此。而且,我还帮着顺来了九公主最喜欢的发簪,她说赏给我,让我拿去当铺换钱,但,殿下或许比我更需要。” 更需要用来缓解一下相思之情。 银簪是阮阮听说江阳茂很穷之后,随意从发髻上摘下的,现在却落在了魏濯手里。 魏濯仔细装进盒子里,在床上躺下,他又搬回了以前的房间,毕竟是小姑娘睡过几日的房间,多多少少余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 衣架上的轻纱,首饰盒中的饰物,床头的果香锦囊,以及柜子深处藏着的两袋小珍珠。 就好像还留在他身边一样,一边弯着笑眼用力讨好着他,一边又暗戳戳地在记仇本上写下他的滔天罪行。大摇大摆地当着一个两面派,还不知深浅地试探他的底线。 任她千般造次,一瞬间就能熄灭自己心头燃起的火苗。 思及此,心情才微微轻盈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能吞噬人心的失落感。夜晚最是难熬,月亮挂在窗前,被云纱笼罩,形成晕暗的光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他,他弄丢了个小姑娘,明明知道人在哪里,但就是够不着。 想得厉害的时候,也会去姝仪宫的那棵老树上坐一坐,看看窗户上单薄娇俏的剪影,可以稍稍缓解一下恼人的思念。 这种法子治标不治本,看她一眼,还得极力压着自己破窗而入把人直接掳走的冲动,很危险,会吓到她。 魏濯揉着额角,平躺在床上,压抑着不去想那张脸,硬是换成了自己白日里找到的城池图。 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弯曲复杂,即便他兵力再怎么强盛,也还是得绕清楚那些门路,皇城这般坚固,禁军,御林军,以及宫中的的暗卫团,都不是一桩容易解决的麻烦。 魏皇居于皇位几十年,老谋深算,狡猾至极,还有朝中的臣子…… 以前没想这么多,现在深思熟虑过后,觉得尚可,把皇位拿下来是十拿九稳的事,虽然不太容易。但拿下来之后,又会是另一番情形。 隔日,禹王妃就风风火火地找来了,她刚从山寺回京,初入家门就听到一则消息,这个时候还在震惊中,冲着魏濯严声质问:“我怎么听说你在京城大张旗鼓找的人是阮阮?发生了何事,她去了哪里?” 魏濯一脸颓然,但现在还不准备把阮阮和魏姝仪是同一个人的事实说出来,只好道:“她……失踪了,母妃无须担心。” “失踪?”禹王妃撑着身子坐下,声调都高扬了几分,“即是失踪为何不早点跟我说?这让我怎么不担心!” 她已然情绪不太稳定,手指都打着抖,腹中千万语,火气十足,但在看到自己儿子消瘦的模样,硬生生止住了训则。 看这模样,恐怕他比自己还要担忧。 禹王妃恐是被这则消息闹得伤了心神,竟生了一场病,满院都是难闻的药汤味。 魏濯没有细说,只是安抚道:“母妃,她无危险,您安心养病就好,等再过些日子,我会接她回家。” 禹王妃问了几遍都没问出来话,但她得知了小姑娘没有危险,再三确认之后,魏濯都是一副肯定的模样,而后终于放下心来。 这一病,自然招得其他人过来探望,禹王府门前的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抬着礼品进门,第一句话问得是瑾王在不在家。 明面上是来探病,实则是来与魏濯交好。可惜魏濯整日忙于兵事,闲暇时间都用来亲自给阮阮做东西,自然顾不得其他人,连前院都不曾踏入过。 那些人中,不乏有爱慕魏濯的年轻姑娘,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没机会在别的场合跟魏濯偶遇,现在趁着来探病,暗地里祈求能偷偷望一眼他。 而蓝初云,就是在这种众人都没有见到魏濯的情况下,踏出了禹王府的门,眼波如秋水一般,三分情意七分娇羞,她勾唇一笑,柔声道:“瑾王殿下好像瘦了,说话时嗓音也变哑了。” 不止看到了人,还搭上了话!这是其他人都没有得到的待遇。一经传出,蓝初云那一派的人又开始欢喜起来。 因着她是京城出了名的仪态千金,且根基深厚,私下景仰她的人也有很多,美人配谁?自然是配魏濯。 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开,有人声称:魏濯讨魏姝仪欢心,只不过是为了男人本色或者权势计谋,全京城只有蓝初云才是他的红颜知己,是他的良配。 也有人看不惯这种作风,并且更喜欢皇宫里的公主,两派互相争吵,一路高走,直到传进魏濯的耳朵。 他现在正在雕一块玉,眉眼皆是认真,听完那些话后,皱了眉,“这些话有人相信?” “谣言传的厉害,谁都敌不过心中的好奇,听着听着就信了。”江阳茂扳起手指数:“有人料定您会娶蓝小姐,也有人堵您的心上人是九公主,还有人说您放不下身边走丢的小丫头,也就是九公主。” “三派相争,争地挺热闹的。” 魏濯吹了口气,吹掉削下来的玉沫,“他们是没别的事可干么?” “大抵是生活无聊,添一些乐趣罢了,谁还能真关心您以后会娶谁啊,听个故事,唏嘘唏嘘……” 魏濯平时对谣言不甚在意,但路过长廊,听见自己的名字跟她的名字被旁人提起的时候,意外地觉得般配和好听。 他喜欢这种感觉。 小丫鬟说道主子的乱话,本该被罚地很厉害,她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心里一片绝望。 魏濯淡道:“起来吧。” 小丫鬟抖着肩膀,认错:“奴婢以后再也不敢编排了……” “你刚才说,九公主跟本王很相配?” “是是是,奴婢知错。” “的确是错了,”魏濯简明扼要地指出刚才听见那话中的失误:“九公主小时候不任性,任性的是本王。” 任性地只顾自己清净,没能早点把她放在心上。魏濯在心底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徒留小丫鬟一个人在原地思索刚才听到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先来个一更~ 第59章 自从禹王府的下人知道这件事之后,议论的次数越来越多。 魏濯一早迎着微凉的天光,走到府门口时,听见有人在细细地说话,说的不外乎是魏濯,九公主,蓝小姐这三个名字。 他急着去军营,没听仔细就出了门。骑着马行在路上,微风穿过,枝头冒着嫩芽,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眼前的清晨街景,喧闹温情,一派祥和,他看着看着就回味起了自己和小姑娘的谣言,那些人一口一个蜜枣,甜到心坎,讲的有鼻子有眼,还声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绝恋。 即便是在肉包子素包子接连不断的吆喝声中,也能听见茶馆里热闹的动静。 魏濯躲过了府内,没能躲过府外。 —初见那日,她眉眼弯弯,娇俏明艳,如同世间最宝贵的白玉。他英姿初长,冷峻无双,一眼万年,心中填满了佳人的倩影。奈何皇权冷漠,她从云端跌落,为避免连累他,选择解开婚约,独自困于冷宫。 而他肝肠寸断,痛心不已,独自远走他乡,居于炼狱,战场为家,挣了一身功与名,如今强势归来,春光正盛,这段感情终于又能重见天日…… —初见那日,她言笑晏晏,满身贵气,是天上那轮皎洁华美的白月,圣洁到让人可望而不可及。渐渐地,成了他心头那抹浓烈晃眼的白月光,挠心肺,伤神绪,然美人不知情为何物,很是不喜他的唐突。 谁曾想白月光也会蒙上灰尘,凭着两人之间可有可无的片段回忆,他在战马之上毫无畏惧,只想着,有一天,能身披无限荣光,娶了肖想多年的心上人。当黎明开启时,夙愿能否成真? —初见那日,她泪眼盈盈,揪着龙袍不肯撒手,怯生生地接下赐婚的旨意,对上他戏谑恶劣的眸光时,颤意连连。一次又一次地无礼招惹,让她以命相逼,退了婚约。 他离京多年,已然练就一副宠辱不惊,矜贵自持的面孔,俯瞰着壮丽的皇城,眸中雾霭沉沉,倘若为他的偏执渡上一层温柔耐心的表皮,能否换取她的一颗真心? 因着京城的说书人会识人脸色,就算是讲达官贵人的故事,也都挑情情爱爱之类无伤大雅的角度去讲,而关于情爱之事,百姓又乐意听。 这又可以间接地使故事中主角的名字为众人所知,到时候升个官或者做生意啊,都有人买账。 所以,说书人在百姓中的地位,跟言官在朝廷中的地位差不多—无论你权势多大,即便是天皇老儿,都不能随意处置他们。 要不然会被骂小肚鸡肠。 除了非常狠戾或者喜怒无常的人,比如魏皇和瑾王,两个都不好惹。但上次瑾王放了小丫鬟的事传了出来,说书人就都有恃无恐了。 台上的说书人情绪高昂,激动不已,说到动情之处还默默淌下两行热泪,非常热爱自己口中的故事。 从清晨到傍晚,说书人总共换了三个,每个人讲的故事都全然相反,不同的初见,不同的重逢,不同的人生历练。 魏濯坐在二楼的靠边的桌椅上,饮了几杯劣质涩口的茶水,一天之中,也算是领略了三种多样的人生,外人口中的故事,竟然……出乎意外地……很好听。 即便心里知道这不是真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坐了下来,一坐就坐到了红霞漫天的傍晚。 这些故事说的千滋百味,或跌宕起伏,或深情款款,或甜如蜜糖,底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笑泪并存。有一瞬间,他差点忘记冷冰冰的现实。 虽然这些故事是众多奇思妙想凝聚而成的,故事都很好,但没有一个讲出来的接近真实。 权衡利弊,上面的三种故事,无论哪种,都比他现在的情形要好,要好得多。如古人所说,真事永远比故事更为精彩曲折。 谁能想得到他跟小姑娘之间乱如线团的纠结?至今还把他拒之门外,不肯相见。哪里有他们想像地那般美好? 说书人在台上喝水润喉,眯眯眼看着台下的观众,内心非常鼓舞,同时也暗自伤神起来,这段凄美的爱情,可一定得善终啊,不要让这群人白白期待。 与此同时,隔壁茶馆也响起一阵热烈的巴掌声,还有阵阵欢呼,蓝家小姐的名字若隐约现。 说书人冷不丁哼了一声。听书的人们也都厌恶地拧起了眉,两家茶馆是生意上的死对头,请来的说书人也是文坛上的死对头,从上个辈分就开始不合。 也延续到了这一代,东茶馆喜欢九公主,西茶馆以蓝初云为傲,讲的故事不同,也间接造成两边听众互相成了死对头。 于是,隔着一堵墙。声浪一声更比一声旺,西茶馆大喊:蓝初云,东茶馆欢声:九公主。 西茶馆:蓝家小姐,瑾王殿下,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吼,郎,郎……朗朗乾坤下最配的一对儿! 东茶馆:对面的别瞎嚯嚯,姝仪公主,琼州瑾王,天作之合!比翼连枝!月老都不忍心拆散哩!! 两边气势上谁都不肯服输,嗓子哑了飞快地喝一口水继续吼,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儿,甚至有胆大脾气暴的人已经抄起了手边的棍子,冲着墙猛地抡了过去,发出一声闷闷的响。 而后两座茶馆都十分默契地安静了一瞬,西茶馆的人反应过来后,非常有血性地回礼—举了杯子往墙上砸。 从吵架变成了动手,这堵墙根本无法承载其中的重量,在经受了各种茶杯凿棍子戳的遭遇后,中间破了一个洞。 两个老板本着心疼茶杯和桌椅的抠门心,直嚷嚷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把墙当成对方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手不疼吗,啊? 然后墙破洞了。 双方再次休战,大概是初次领略到凿壁偷光的魅力,这次休战的时间比上个瞬间长了那么一点,大家都准备放弃这场争斗,毕竟把人家的墙给砸烂了,还得赔钱。 但隔着一个墙洞,两个老板早就看不惯对方的行经,抄袭招揽客人的法子不说,还要背地里挖说书人的墙角,并且贼心不死地惦记着茶点的配方。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两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重新回到不计后果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时期,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对方,掂量着手中的茶杯,嗖地一下,茶杯从一边穿过一个墙洞,碰到了对面的老板的脸上。 “那啥,就当给你敬茶。” 话落下,战歌起— 热闹的动静,招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他们乐滋滋地看着热闹,同时也隔岸观火地骂上几句,有的闲着没事干,也加入了吵架的行列。 呕。 呸。 哕。 哇呀呀。 吵架吵的越发厉害,吵架的关键从九公主还是蓝小姐开始,到后面变成了你家欠我家两串铜板一直拖着不还,你家上次顺走我一条腊肉,你家小孩总在背地里欺负我儿子…… 魏濯在二楼,目光沉沉,他的眉骨一下比一下跳地欢脱,京城的民风,何时变得这般彪悍了? 他看着这群虎虎生风的大魏子民,一个个怒目圆睁,面颊抖呀抖,嘴角抽搐地厉害,究其根源,或许是因为前两日在朝堂之上发生的事。 两个朝臣公然在崇明殿大打出手,因为纳税的事,撒泼打混的本事全都摆到了台面上,又是撞柱子又是要白陵,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百官又管辖着各个部院,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行为给民众带来了非常不良的风气。 魏濯在外人面前也不常常露面,很少有人在街上把他认出来。 于是他失踪了整整一天,翊军和禹王府找遍了魏濯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找见人。 他们路过茶馆七次,也没进去,心想就算殿下去偷钻了九公主的闺房,都不可能去茶馆听故事的,这一点他们对魏濯非常有信心。 因洛水街的人流都被阻塞住了,接到聚众斗殴案件的京兆尹府在水泄不通的路上根本挤不下脚,喊的再大声,都只能挪动半只脚的距离。 找主子找不到的翊军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心慌之余还顺手帮着京兆尹府的人在洛水街开辟了一条路。 京兆尹府的人感激不尽,翊军首领苦着脸挥手:“不用谢,如果遇见我家殿下,就去禹王府只会一声。” 随后在窜动的后脑勺中,首领眼一花,之间茶馆门口那道清明如神袛的男人,周身环绕着冷气,眉眼皆是不耐,这不是他找了一整日的殿下么? 殿下在……在茶馆里? 首领难掩激动之情,直愣愣地往前走,抱拳一跪:“殿下!” 这句殿下比京兆尹府的怒喝声还管用,那种诡异的氛围又漫了上来,一众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最后一个说书的人更是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虽然魏濯放了那个小丫鬟,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害怕,他牙齿都在打颤。 “殿,殿下,若有不妥之处,请,请明言,王某一定……一定不敢再犯。” 魏濯到现在眉骨依旧在跳,这个时候他的内心非常拎得清,他得护着点短,要是不护着,吹捧自己和小姑娘般配的人就变得少了。 他淡淡地看着瑟瑟发抖的说书人,沉稳道:“故事跌宕起伏婉转动人,本王听后非常感动,赐百金,当做赏钱。” 众人皆是愣怔。 西茶馆的说书人两眼放光,也直愣愣跪了下去:“殿殿下,李某讲了殿下和蓝小姐的故事,日后,也不敢再犯了。” 魏濯扫了他一眼,径直路过,“知错就好。” 群众又是愣怔。 翊军首领不知发生了何事,随着自家主子的话意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念在你是初犯,饶你一次。” 乌泱泱的人头传来一句话:“他每天都讲,已经不是初犯了。” “那以后不准再讲了,再讲就罚钱。”首领看着魏濯已经离去的身影,抓了抓头:“再说就罚一百金。” ~ 姝仪宫里,江阳茂笑道:“这不是因为您和蓝小姐在百姓中的名声,而是基于天时地利人和的原因打起来的。有的人对邻居心里明明积怨已深,为了不撕破脸皮都忍了下来,借着这个由头发泄出来自己的不满,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打一架,怨气就发泄出来了,到时候又是一派祥和的邻里关系……” 阮阮听完洛水街的聚众斗殴的事件,轻声问:“魏濯真的赐了那人百金?” “真的赐了。” “那不是在助长说书人的气焰吗?”阮阮低头看着魏濯送来的锦缎,闷声推了一把。 这个人在被禹王妃逼着娶亲的时候,诬陷她,说是被她的悔婚之举深深伤害到了,提不起娶亲的念头。 而今想娶亲了,又跑来诬陷她,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在外人面前表现地暧昧不堪,真是过分,还无耻。 她的名声,怎么能就值一百金!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这里,哈哈哈间隔地有点长。 说书人1:《一见钟情难自禁》 说书人2:《他的白月光》 说书人3:《难逃殿下偏执的爱》 说书人剧本名很俗,魏濯同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表示非常想调换。 醒醒,不能做梦。 第60章 洛水街的聚众斗殴规模过于大,说是动手了,但也就是挠痒痒似的轻戳几下,只是规模过于宏大,而且剑拔弩张的阵仗被人描述地绘声绘色。 不知是不是夹带私货的原因,硬生生把一场邻里吵架斗口水的事态变升成了民众暴动。 暴动跟斗殴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按照现在传的,这便是大魏开国以来的第一场暴动。 大魏雄踞中央,周边邻国不少,任谁都对这片富裕的土地虎视眈眈,万丈盛世,华灯璀璨,足矣使这些人眼红。 那些夸大其词的描述,传到边疆时,已然成了民不聊生。各国都暗戳戳地在边境布了兵力,算计着形势,万一大魏内部乱权的话,还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好处。 魏濯这些天一直在兵营,很少来上朝,通过江阳茂的情报,得知小姑娘今日要去程贵妃处拜访,所以打算掐着时间点退朝。 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大臣们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过后,是接二连三的叹息声,一个个愁眉苦脸,有种大魏日薄西山的炎凉世态。 “多加强京中的巡视和城门的戒备,以防第二次暴动。边境的防线及时修补,调整铁骑线路,送补军粮的时候,路上防着点山头的土匪。谁都不能踏进我大魏半步。” “这次暴动实在匪夷所思,再添一些人力去寻找背后操纵者。” “听京兆尹府的人说,这次暴动里面混进了几个南疆的商人,南疆值得怀疑,查一下是不是齐南王或者南广王在背后捣的鬼。” “暴动是我们没治理好政务的证明,从今天起,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每一件事都做到极致,让百姓发自内心地……” “皇上建国以来,大魏就福气绵延,断不可能失去根基,身为臣子……” 魏濯一脸淡然地处在殿前,看着他们尽心尽力地出着主意,有些好笑,不过是一场乌龙,在这些人眼中却宛若蛇蝎。 但他没打算说出来,毕竟不会有人相信。 魏皇挑选了这样的一群人来执掌朝政,也算是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臣子小心谨慎,行事稳妥,这么多年政治清明,除却边疆问题,大魏内部的子民也算是安稳幸福。 而今日朝堂之上处于议论中心的齐南王,正在怀疑别人。 齐南王早期被魏皇免了上朝的资格,一直延续到今天,他在驿馆数着日子,算着还有多少天才是和亲之日。 暗线承报消息的时候,他迟疑地从兴奋中走出来,缓慢道:“你说魏濯的兵线延展到哪里了?” “西俞门。” 他此番来京,是为了将九公主带走,而今婚也赐了,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是他的混账儿子,也不知又去了哪个犄角旮旯,听说这两天天天往山里跑。 娶亲的日子越来越近,魏濯生性薄凉冷淡,遇事却执拗强硬,随他爹,原以为这孩子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娶个温暖纯良治家有方的王妃,相敬如宾,远离权势,在琼州逍遥自在地活着。 却没能想到会是今天这种场面,三番五次地往姝仪宫跑,送的礼被退回也不闹不怒,亲身上阵操控传言,跟他自身的形象大相庭径。 齐南王怕他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出来,比如抢亲,比如夺权,无论是哪一个,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 再加上三皇子四皇子最近在百姓中风评极为恶劣,魏濯这种形势之下,布兵排阵,不得不让人怀疑。 可得早点把人带走。齐南王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肩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 魏濯下朝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是兵部尚书,敏锐地察觉到了城外翊军的动作,把兵从东俞门迁到西俞门,离皇门可是更近了一步,因为地势原因,西俞门可是兵力最为薄弱的地方。 可翊兵在琼州历练颇多,比寻常士兵更善攀爬,也更骁勇善战。 他是老臣子,是跟着魏皇将这片江山打下来的人,今日难得板正地端起了威严,“瑾王幼时就独得皇上的恩宠,十岁赐剑,十二岁封王,十五岁赐皇亲,在琼州,你扩充兵力,皇上不曾阻拦,未请示就砍下官员的人头,皇上没有怪罪。” “现如今,你从琼州带着超过限制的兵力进入京城,皇上也没有设防。老夫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这份独有的圣恩和青睐?” 魏濯看着他,没有说话。 双鬓斑白的人激动地咳了两声,魏皇是多么狡诈善谋的人,对魏濯做到如此地步,怕是要把这江山都拱手让人,他突然泪盈于眶,摇着头道:“你可是……不姓魏啊。” 太阳悬在上空,尚书踩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底,负手站了好久,临别前拍了拍魏濯的肩:“九公主是皇室贵女,身子娇贵,适应不了琼州顽劣的天,还是京城好,你若是想在京城安家立业,知会老夫一声,毕竟在朝有些根基,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濯了然于心,他颔首道谢:“凌老不必操心,本王一人便可。” 尚书笑笑:“你啊你……记得皇上的恩情就好。” 魏濯一路走到姝仪宫,发现错过了偶遇的时间,倒是碰上了魏奕怀。 魏奕怀数着手中的银票,朝魏濯招手:“你下次见到父皇的时候,记得给我皇兄求个情,他最近干了些蠢事,又被罚了。” “犯了什么事?” “偷溜出宫玩钱,亏了老本,被赌坊的人绑了,真是丢脸!父皇气地咳嗽了好几声。” 魏濯看了眼那堆银票,问道:“你为何不去求情?” 魏奕怀无奈道:“没办法,母妃逼我跟他宫斗,我要去求情,会挨她骂的。” 魏奕怀心思敏感,第一次见魏濯静下心跟他说话,受宠若惊之余还笑了两声:“我觉得你挺喜欢我九皇妹的,真心实意的喜欢。” 接着又絮絮叨叨一大堆:“原本呢,凭皇兄那股二傻子劲儿,本皇子都不屑跟他争皇位,父皇对我们兄弟都不偏不倚,谁犯错罚谁,谁做对事了也不吝赏赐。但母妃可不满意,从小就逼着我背书写字去讨父皇欢心……” “若是你要扶持我们中的一个,记得扶持那个二傻子,到时候让他封你摄政王,可千万别来找我啊,我得留时间去赚钱……” 魏濯:“……” 和亲之日定于十五天之后,魏濯没再去姝仪宫找人,自从上次凌老看出来后,又暗暗调整了几次兵线,齐南王也是战场上的老手,掩住他的耳目可不太容易。 还好早早地在姝仪宫埋下了暗卫,免得到时候找不见人。 公主和亲,整座皇宫都是一片灯火通明,阮阮抚着精美的嫁衣,对喜蕊道:“真好看。” 喜蕊笑着说:“找了最好的绣娘绣的,最适合您了。” 第61章 喜蕊吩咐宫女把公主的贴身衣物先送出去,挪走几只大箱子后,房间变得空荡荡,冷清了不少,只剩珠帘的碰撞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浮动。 阮阮已经无法安心坐着,她看着镜中红装金钗的自己,眼睛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空洞无神,藏着似有若无的慌乱。 那是对未来的恐惧。 以后,她的眼睛,不会一直这样茫然下去吧? 喜蕊捡起刚才掉落的金锦盒,打开后看到两枚玉佩,泛着柔和的莹莹微光,千金难买的一对,姝仪宫的珍宝没办法搬空,这是最贵重的东西:“公主,奴婢还以为您把它扔了呢!” 阮阮茫茫然地看了一眼,低声说:“没有,我忘了。” “那咱们日后卖了?能换好多钱。”喜蕊可惜满宫的珍宝不能带走,瞬间变成了财迷。 阮阮垂眸去找眉笔:“以后再说啊,不急。” 在空荡寂静的屋中待着过于沉闷,她打开门,听到远处传来热闹的丝竹鼓乐声,双手拄在凭栏上,再有两个时辰,就要离开这个繁华的宫殿了。 竟然有些不舍。 下面传来一阵遭乱:“世子,您不能进去,时辰未到,这不合礼仪。” 礼嬷嬷苍老的声音很是着急,根本拦不住穿着红色喜服的人。 因着沐阳阁是公主的闺阁,旁人不能乱进,礼嬷嬷站于台阶前,看着贺允勋的背影,不知自己该不该踏过这道线。 算了,人家就快要结为夫妻了,可能只是说些体己话。 贺允勋踏上高阁,步子走得匆忙,一抬眼就看到双手握着红栏的阮阮,他愣怔了一下,无边夜色中,月亮悬挂在天边,皎洁而明亮,一袭红衣的姑娘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就掩住了月亮的光华。 她面容洁净,额间并无红梅,脸色在光影中微显苍白,出尘又明艳,天上人间,一瞬回过神来,贺允勋不自在地收了收掌心。 阮阮看他的目光转到眉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面纱,她抚了抚额头,解释道:“长大之后,红梅就消失了,父皇来过几次,他知道。” 只是外人不知而已,父皇从没有传出去。 贺允勋点了点头,他也没在乎有没有红梅,外人传的真真假假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有些惊诧,虽然有人说九公主面貌盛世倾城,但从未相信过,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他被这美色给晃了一瞬。 “世子来是为何事?” 贺允勋跟着走至凭栏处,低头俯视着,道:“九公主与我不曾相熟,真愿意嫁到南疆?” 阮阮默了一瞬,才轻声开口:“我是……遵从圣旨。” “那就是不愿嫁了?”贺允勋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脸上的神色松了下来。 阮阮没说话。 贺允勋只当她默认,“那好,我父王的意思,是以和亲的名义把你从京城接走,不拜堂不洞房,南疆的南广王是你舅舅,到时候可以送去他那里,他常常挂念着你,不必担心会受委屈。” “你父王的意思?” “是,南疆比较刺头儿,不服朝廷管制,万事你舅舅和我父王会抗下来。不用担心此路行不通。” 阮阮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一直在强迫自己北北,不去想以后是什么样子,听到这番话后,眼眶发酸。 “你若是实在不愿去南疆,还有机会反悔。”贺允勋笑了笑:“本来想再早些告诉你的,但魏濯看得太紧,我没机会。” 魏濯。阮阮忍住情绪,想到了舅舅和舅母,都是待她极好的人,在南疆应该会比京城快活许多,良久,答道:“我去南疆,去舅舅那里住。” “但是,以和亲的名义,会有损你的名声吗?” 贺允勋:“……我还要什么名声啊,风流多情,浪荡不羁,人人都知道的,而且,我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人走以后,阮阮弯唇笑了笑,还以为齐南王是真的为了和睦相处而选择和亲的,没想到只是为了将她换回去,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卸了下来。 钟声敲响,只剩一个时辰了,到时候她要和贺允勋去大殿上,接受请礼。 天边炸起烟火,因为和亲的缘故,大赦天下,想必宫外一定很热闹。 阮阮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舅舅那里有温情和欢喜,还有自由。她脑中过了一遍京城中的一切,虽然有些不是很快乐,但都值得放在心中。 除了魏濯,她一想到魏濯心里就闷闷地,情绪跌落,索性就避过去。 乌云罩月,烟火还在向着夜空燃烧,远处是迷雾重重的黑暗,她弯着眼看,一切的未知之处都藏着大大小小的转折,就如同刚才的经历,短短几句话,就让她祛除不安。 未知的尽头,是光明……也是火焰? 天边燃烧的火光一路蜿蜒而下,不是烟火,不是灯笼,还可以移动,如火龙一般,一点一点地逼近皇宫。 逼近皇宫的西俞门。 西俞门地势险峻,之所以兵力薄弱,是因为那里有一道峡谷,深百丈,处处皆是悬崖峭壁,水流湍急,一泻千里,是天然的防护河。 人若要掉下去,必定丧命,毫无生还的可能。 皇宫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其余八个门,只对西俞门格外放心,曾经有许多人企图从这里进攻,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这么凶狠的打法,很少再有人试探,阮阮脑中又蹦出魏濯两个字,她晃晃头,这个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还未来得及派人去上报,就听到了尖叫声,慌乱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瑾王反了,惊恐的情绪极速散播,刹那间,瓶罐摔碎声,哭声叫声掺杂在一起,丝竹管弦声却停了下来。 魏濯反了! 她急忙再去看火光,短短的时间,已经从城门外窜到了宫内,西俞门附近的宫女太监直直地往回跑,把惊慌的尖叫声传递过来。 阮阮咬着下唇,脸色更加苍白,她什么都没想,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魏濯反了,竟然反了。 喜蕊哭着跑来扶住颤抖的主子,“公主,公主,怎么办啊,我们去哪儿。” 徐姑姑不在身边,都没了主心骨,阮阮颤意连连,未知,从来都没有尽头。 “去找父皇。”最后还是会担心他,阮阮忍住即将落下的眼泪,急忙褪下招人视线的红裳,换上一身宫女装。 两人逆着人群,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跌跌撞撞,到处都是穿着铠甲的士兵,禁军,御林军全然出动,血污溅了一身。 走到后来,不见了喜蕊,阮阮失魂落魄地被人推挤着,走到殿前的时候,发现父皇正穿着龙袍居于床榻。 上面摆了张桌子,笔墨纸砚齐全。他低头往册子上写字,头都不抬一下:“来了啊,伤着没有?听声音外面挺乱的。” 阮阮别过头,也不去看他,“没有。” 一段沉默后,外面的刀剑声更重,她不禁忧心,但表面还是面无表情:“你养虎为患,现在怎么办?” 魏皇依旧不抬头,“皇位坐腻了,换个轻松点的位置也不错,名头还高一些。输就输了。” 阮阮看了眼窗外的形势:“禁军御林军都很厉害。” “魏濯速度太快。” 这副懒政且向着敌方的模样让她非常生气,如果夺权的人不是魏濯,她一定不会相信一国之首的父皇会淡定到如此地步。 阮阮抱着父皇交给她的盒子,盒中是母妃的部分遗物,和一只小小的兵符—禁军第十四铁骑。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有几分功夫,护着她在人群中不会受伤,其余时刻存在感极其低。 临走前还看到了蓝右相慌张的跑了过去,老泪纵横,求一道铁券,铁券可保命。 阮阮至今都不知道为何父皇一直对蓝家有所容忍。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但宫门已锁,隔绝了前来支援的御林军。 程明殿里,都是和亲喜宴上的大臣夫人王爷王妃之类的贵人,翊军已经守住了这扇门,不放一人离开。 喜蕊不知去了哪里。她穿着宫女装,和旁边的小太监四处奔走找人,像是逃命自保的,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了被抓入程明殿的风险。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夜色朦胧,时不时会踢到晕在地上的人,听见他们的一声吃痛,自己就吓好半天才缓过来神。 寻了好几处地方,都未见其人。阮阮从东边找到西边,从南边走到北边,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兵刃的声音已经消失,她知道父皇寝宫前围了一圈的翊兵。 那边是成功了,魏濯的成功。 以前从未感觉到一个夜晚会如此寒冷和漫长。 天边泛起白线,云层浓厚起来,微小的天光缓慢降临,地板上有血,墙缝里有断片的剑刃,因喜事而挂上的红灯笼此刻都滚落在地上,扁平脏乱。 处处都昭示着昨夜的疯狂和激烈。 阮阮疲惫地走在回廊之下,嗖地一声,烟火又飞往半空,一晚上她听见不下十次,不知道翊军为什么要放这种声音,总不能是在庆祝成功。 十一次的烟火,在她身后响起,一次一个地方,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阮也不知道,只有魏濯知道,那是他的小姑娘,迷迷糊糊走出来的线路,得标记一下,要不然,找不见人。 阮阮没找到喜蕊,伤心不已,眼泪掉下来之前,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则角落,像极了喜蕊的身影,她眼睛一亮。 又合掌重新虔诚地揉了揉眼睛,抬头的时候,看到云间漏下第一缕光,落在他的肩上。 没有许愿,却看见他了,就算许愿许地也应该是不愿看到他。 魏濯出现的时候,一身利落的银甲,光折射到她这边,在眼前晃了一瞬,和煦温暖。 阮阮脸上有两道黑,发髻或许也凌乱不堪,狼狈极了,心想若遇到魏濯,她肯定得躲得远远的。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如神袛一般的男人,立于对面,在静静地认真地看着她。 第62章 晨光柔软,一点点掀开笼罩在大地上的暗色,华美金贵的宫殿处处弥漫着庄严和沉重的气息,血迹暴露在光明之下,有种扭曲的凄美。 撞在一起的目光胶着错乱,万籁俱寂,只剩下心跳在剧烈地振动,阮阮定在原地,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 此刻她衣衫脏乱,面上带灰,倒真像是个惊慌失措的逃生宫女。 魏濯看过来的眼神过于冷静锐利,宛如剑锋上折出来的光亮,不带一丝温情,像是在看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 听喜蕊说,魏濯的寻人启事,慢慢地没了下落,之后,他便再无任何寻人的迹象。 从小到大,从琼州到京城,见过的人那样多,住在禹王府的阮阮对于他,或许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以才放弃地那样快。 半个冬天,半个春天,合起来便是她和魏濯相处的所有时间,不长甚至还有些短,这点时间会产生什么感情呢! 那些魏濯动用一切疯狂找人的行为,也曾让她生出一点恍惚,朦胧而又虚幻,还以为,这个人对她是有一点感情的。 起码也会有一点点。偶尔他望过来的眼神,能让她看出来一种名为眷恋的情绪,转瞬即逝,又或者是错觉。 但热热闹闹地翻城寻人后,又开始热热闹闹地挽回“九公主”。薄情寡义,短情短意,冷血无情。 虽然都是自己,但对魏濯来说不是,到底是不一样的。 是她高估魏濯了,没有心就是没有心,从小就知道的道理,长大后居然还险些再犯,这糟糕的记性,真让人没面子。 日后这不叫道理了,该是真理。她要时时刻刻地堤防着魏濯,不仅将来,现在也是。 一个正常的宫女,逃生途中遇到政变的反派头子,反派头子杀人不眨眼,凶神恶煞,宫女的第一反应该是什么,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 跑是跑不过的,聪明点的该跪下磕头,说声恭迎新皇,祝贺新皇,还要说大魏的江山要迎接明君了,这样说不定会让人“龙颜大悦”,从而饶掉一命。 阮阮垂下头,头发遮住脸,微微弯了一曲,她骨头硬,跪是跪不下去了,也说不出话来,只做了一个屈膝礼,然后退步于侧边,沉默无言地让出了宫路。 给抢皇位的人拘礼,当公主当到这个份上,外人恐怕会道一句家门不幸,再赐她一个败国公主的名号。但被抢皇位的父皇不争气,她又有什么办法。 父皇不争气,几位皇兄更是难以捉摸,都淡泊名利地厉害,如果不是大臣们分派而立,有各自支持的皇子,这一代里,可能连宫斗的戏码都不会上演,甚至还会出现谦让皇位的迷乱场面。 她低着头,看向交叠的双手,肩膀微微颤动,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黑靴的主人逐渐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再走一步,就要越过她。 只差一步,就可以逃过一劫。猛然间,她的腰间敷上一只手掌,整个人撞在银甲之上,脸颊狠狠地凉了一下。 魏濯把人拥入怀里,眼眶蓦地红了一圈,他想了很多遍的人,最近只在梦里出现过,头一次,可以真切地抱着,只想一直不撒手。 无数次梦见过他偷吻过的温软双唇,灵动澄澈的眼眸,总爱染上粉红的小耳朵,和纤细修长的手指。 出现在眼前时,没了面纱的阻隔,没有人理解到这种场面给他的冲击有多大,无数条线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可一定要……得偿所愿啊。 阮阮用力地推着银甲,还是逃脱不掉男人的禁锢。魏濯突然俯身,冷冽的淡香尽是熟悉,声音低沉微哑又古惑人心:“在这儿啊,找到你了。” 话毕,清楚地感受到了怀中的小姑娘颤了一下,他看着这身宫女服,已经被火星点子烫出了几个破洞,随之而来的是单薄的挣脱。 阮阮挣扎了好久,凶道:“放开我。” “你脚上有伤,别乱动。” 脚踝上被兵刃划过几道,鲜红的血痕无比刺眼,她却像没反应一样,不知疲惫地找人,可怜又疲惫的样子,看得魏濯一阵心疼。 他将小姑娘整个人都凌空抱起,单手抱人,另一只手帮着挡了一路的锋利武器。 小孩子一样的抱法,阮阮很久没这样过,担心自己会摔下去,勉为其难地拽着他肩部的铠甲往上提一提坐姿。 魏濯居然没忘记她,而且自己的身份应该还没被拆开,所以现在的她,是阮阮。 不知自己是太胖还是魏濯的力气小,抱她的那只手臂往下滑了滑,阮阮觉得自己就要掉下去,下一瞬就听到魏濯说:“抱住我。” 阮阮愣了一瞬,她差点就要服从,最后只是轻轻搭住了魏濯的肩。 “叫什么名字?”魏濯问。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小姑娘愿不愿意将秘密告诉他。 阮阮沉默了一会儿,果断道:“阮阮,姓阮名阮。”接着又犹豫地问:“你不记得我了?” 还是不肯说出来,小嘴藏的很严实,他心中顿时有些闷疼,但转眼又想,他现在在小姑娘的心中,是不配得到这个秘密的。 小姑娘乐得演戏,他便继续奉陪下去。只要让她待在皇宫,时间就还有很多,可以熬的起,熬很久也行,却输不起。 “只是忘记名字了,其他还记得。”魏濯语气很淡,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惊人,“你太好看,忘不掉。” 阮阮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魏濯又已经开口说话,“心里一直记挂着,就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本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却没料到,你居然在皇宫。” 听他说话像个久别重逢的老友,深情款款,字字情真,语气也十分诚恳,以前自己怎么没发现这男人如此会演,又是“你长的好看”,又是“心里一直记挂着”。 讨“她这个九公主”欢心的时候,也挺情真意切的。至于对小时候的自己视而不见的原因,应该是她经常把自己裹成球儿,还蒙着脸,一眼望去,就不是什么美人胚子。 看来他的确是个为美色折腰的伪君子。 于是在心中默默地去数伪君子占过她多少次便宜,抱过,牵过手,还触过她的……她的胸口!胸! 阮阮闭了闭眼,在当时看来是不小心碰到的,现在想想,魏濯玩得一手计谋,别看这张脸正经,不动声色地就占人便宜。 这么一想,就连自己曾经打魏濯的那两巴掌,都觉得是被他占了便宜。那么,她晕倒的时候,在柿子林没发生什么事吧? 阮阮看了眼魏濯正经的脸色,心中定了定,面纱都没掀,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事。 这么多经历,得到的待遇却不尽相同,在禹王府魏濯还经常欺负她。 他对九公主的自己尚且以礼相待,加之比较,对以前阮阮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公平啊,真是狗眼看人低。或许她是魏濯那么多美色中最低端的一个。 跟蓝初云也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那种低端,所以只欺负就好,急眼了大不了就丢弃,找也不找。 此刻的魏濯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确诊为色狼,他继续以温和的口吻问:“怎么就突然来皇宫了?母妃……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 说罢便静声等待着小姑娘顽劣的借口,考虑着待会该挑刺儿还是该装着傻相信。 虽温和,也压迫,魏濯的声音一直都有种魔力,就是让人服从。听故事里说,这是天生的贵气。 阮阮想都没想就去解释,甚至还有些紧张:“我……我那天在路上,买东西时突然看到姑姑,她在皇宫任职,就把我带了进去,走的急……所以才没去禹王府知会。” 魏濯看她磕磕巴巴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皇宫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你姑姑哪里来的本事把你带进去的?” “她有关系,深受主子宠护,我是关系户,不行……吗?”阮阮并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她语气存疑。 “那你还失着忆吗?”魏濯问。 “我……我想起来了。” “所以你是谁家的女儿,家中还有多少人,从哪里来,为何来京,又为何晕倒在湖边,既然想起来了,就都要做一做解释。” 阮阮一时凝噎,她怎么可能完全有逻辑地给自己编造一份身世,明明也不认识很多地方,连地方的名字不认识还怎么说那里的风土人情。 魏濯随便问一个,只要她答不上来就会拆穿。以前的时候他明知道自己失忆是装的,现在还是不留情面地问,可是要当皇上的人,什么都要问。 她摇摇头:“我只恢复了一点记忆。”然后皱了皱眉,“你明明知道的。” 魏濯:“我忘了。” “既然你怀疑我的身份,就将我逐出皇宫啊。”阮阮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逗弄了。 色狼!伪君子! 她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听魏濯的话,他可是个善于伪装的色狼啊,而且现在还还单臂托着自己的双腿。 便宜都被占尽了不是?阮阮没忍住,泄愤似的踢了他一脚。 魏濯突然低低地笑了,还是那么娇,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记得戴口罩,健健康康,不要生病,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第63章 阮阮被放在了一座小宫殿,名叫倚玥殿,也根本算不上是宫殿,用小院子来形容更为合适,这里曾经是个不得宠的小昭仪的寝宫,修建地比较粗糙。 就快要进入夏季,空中偶尔会现出几只蚊虫,阮阮用扇子把它们通通赶走,跑到床边看着昏睡中的喜蕊,心疼地捏了捏她的手。 魏濯把她丢在这里之后,又派人送来了喜蕊。 因着夜色朦胧,杀红了眼的士兵并没有发现对面是人是鬼,直接一□□了过去,正好刺在喜蕊的腹部,倒在一片黑暗中,被路过的太监救下。 来倚玥殿治病的是江柳儿,她开出药方,每天都会送来药包,阮阮问她可不可以一次送完,那样就不用跑这么多次了。 江柳儿笑着说,“瑾王吩咐的,我只能遵命行事。” 阮阮撇撇嘴,没再提要求。 五天里,魏濯来过两次,每次来时都携裹着一身杀气,还有疲惫的姿态,看得出来,两边的对峙还一直在僵持。 彼时魏皇被困景德殿,来参加宫宴的臣子夫人,王爷王妃,都在程明殿,两座宫殿被翊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恐怕连蚊虫都飞不进去。 魏濯每日派人送去饭菜,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掌握着绝大多数人的命运,那些被困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翊兵手一抖,就砍掉一个人头。 不带西俞门,其他的七座城门,外围都有一大批禁军和府兵,就等着破门而入,将魏濯和翊兵杀的片甲不留。 但大魏掌权的人物生命还紧紧地捏在对方手里。 魏濯每次去城墙之上巡视一圈,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紧紧拧眉,江阳茂一直在劝:“殿下,您往后退退,小心有人用弓箭刺杀。” “他们不敢。”他冷声地说道。回去之后,又从程明殿挑一个人出来,斩杀。 这种施压,给外面的士兵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他们生怕被杀的人是自己的上级,每日既心惊胆战又怒火冲天,恨不得跟魏濯争辩个一二三四。 但没有一个人敢,魏濯是从琼州出来的,那个地方破败凶残,到处是粗戾的沙石,干枯的枝衩,和粗鄙不堪的士兵。民风彪悍,以利为先。 以往去到那里的将领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再软弱一点的,或许还要被交保护费。兵痞子们流里流气,凭着一身蛮力在当地横行霸道,东抢西夺,嚣张跋扈,很难管教。 魏濯去琼州的时候才十五岁,只是个挺拔的青葱少年,六年过去,那里从炼狱变成了大魏最勇猛的造兵之地,他已然成了百万将士心中的战神。 五天总共斩了四个人,不仅让城门外的兵挫了锐气,还让殿内的贵人们惶恐不安。 这等凶狠的手法,明摆着是在逼迫他们认清现实。但百姓中却并没有发生□□,反而一个个都夸奖了魏濯,说他是惩恶扬善的大英雄。 并且把他的谋反美名其曰——清君侧,振朝纲。 毕竟对他们来说,都姓魏,谁当皇帝不是当,只要不常常打仗,不劳民伤财,而且还帮着他们惩罚坏人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魏濯恰巧符合这一点,他杀什么人都非常地有理有据,以理服人,并制成公告,将所犯下的罪行一一告众,每一项都罪不可赦。 当官的人,难免有些黑历史,程明殿干太多坏事的大臣就开始反思自己,一件件数落着,越数越多,最后十分忧心,总觉得魏濯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自己。 就在魏濯要指向一个人的时候,整间大殿奇静无比,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忽然,门口一道声音响起:“殿下,皇上宣您。” 五天了,魏皇在景德殿整整下了五天的棋,魏濯陪着下过两场,最终打成死局,就没了兴致。 突然来宣,该是要禅让了。 倚玥殿内,阮阮打开了朱红色的大门,刚要走出去,就看到两边直愣愣站着的两个侍卫,见到她时齐齐拘礼,问有什么吩咐。 阮阮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衣裙:“我是个宫女,不可以穿这么华丽的衣服,烦请你们帮我找一身宫女的衣服。” 侍卫点头应答,上面提前打过招呼,说是要满足里面这位贵人一切要求。 “那我离开这里你们也不会阻拦吗?”阮阮问。 “字面意思,就是听您的吩咐,无论是什么事情。” 阮阮沉思地回到屋中,喜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况且现在还要靠江柳儿的药包吊命,她想跑都没办法跑。 幸而魏濯最近很忙,没来过这里。 魏濯在忙着接那道禅位圣旨,同时,魏皇被奉为太上皇,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其他嫔妃皆为太妃,迁居南宫。 他还在忙着清点宫里的人,趁混乱跑调或受伤的宫人不算,要把所有有身份的人调清楚。 阮阮有些纠结自己在这里,那姝仪宫就没有人,到时候肯定会发现她失踪的,魏濯会怎么做? “在想什么?”魏濯的声音温和。 她已经换上了宫女装,□□相间,很是干净纯良,语气也变得小心起来,试探着问:“在想……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倚玥殿。” 魏濯低头笑了笑:“随时可以。” 阮阮心里一喜。 “殿下,只有姝仪宫里少了九公主,其余贵人们都在。”小太监恭恭敬敬地拘礼,面露无奈:“今早挨个盘查的时候,有一名叫孟兰的宫女脸上涂了红梅,企图冒充九公主……” “嗯?”魏濯看了眼阮阮,示意小太监继续说下去。 “九公主的身份贵重,不可为外人冒充,孟兰是她身边的丫鬟,肯有可能代替主子,后来被送去太皇太后那里验明真伪。” 魏濯放下茶盏,眼神又变得晦涩难懂,“被你姑姑带进皇宫之后,都做了什么事?” 阮阮没别的办法,要是万一她逃不掉,总得找个真实点的故事讲给魏濯听:“奴婢在姝仪宫当宫女,九公主太过娇贵,我只是连她的面都没见过。” 说罢,她又急忙补充:“我也没见过那个孟兰,听说她是九公主身边极其重新的宫女。” 小太监继续说:“孟兰被验证一番过头,才发现她的额头居然是自己动手画上去的,您说,冒充九公主的罪名,怎么报复。” 世人皆知,额间有红梅的人是九公主,但她脸上什么偶没有。 “殿下?该怎么罚孟兰?” 魏濯眸光微晃,沉声道:“关进牢房,日后不准放出来。” 第64章 阮阮紧紧地握着手心,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她额间没有红梅的事,知道的只有父皇,徐姑姑,和喜蕊三人。 不,再加一个贺允勋,婚宴的前一天也曾见过她的真面目。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所以,魏濯今天因为孟兰没有红梅证明身份而把她关进牢房,日后,等自己说出真实身份后,恐怕他也是不信的。 小太监跪在地上,苦苦地看了魏濯一眼:“殿下,孟兰非说她是公主,想要见您一面解释清楚。” “不见。”魏濯脸上面无表情,眉目见已然藏了些不耐烦。 小太监瑟瑟发抖,声音极小:“万一,她真是公主呢?” “再不认罪,处死即可。”他用非常平淡的口吻说着令人心惊的话,隐约可窥见其君王的气势。 这么果断而残忍的话,也不知是在针对冒充九公主的宫女,还是在针对九公主。 空气沉寂了一瞬,魏濯日后就是天子,圣意不可窥探,小太监弯着腰忙不迭地退下,貌似是被吓到了。 就连阮阮,也同样惶恐不安,恍惚间失手打破了一盏茶杯,她不是善于控制面部表情的人,害怕都写在脸上。 魏濯看了她一眼,声音放轻:“她只是冒充的。” “你不是在姝仪宫当差?九公主脸上有没有红梅,你该是知道的。” 阮阮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知……知道,但她常带着面纱,我不曾见过,所以,我也不太知道。” 她垂下眼,分析着面前的处境,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承认自己九公主的身份,但魏濯肯定不相信徐姑姑和喜蕊的话,所以只有父皇一人可以作证。 至于贺允勋,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她送到舅舅那里,现在谈何容易,他自身难保,听说他们父子二人已经被禁在了驿馆,不让随意出门。 但眼下父皇住在北宫,连同皇祖母和一概后嫔,都被魏濯调去了北宫,那里守备森严,不肯放任何人进去,她连走到那附近,都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说不定半路就被人安上居心不良的罪名。 魏濯好像已经将这条路堵死了。 另一条路,是把她宫女的身份给坐实,带着喜蕊好好干活,等到了出宫的年纪,就拿着攒下的积蓄开一家店铺,过小门小户的日子。 后者正是母后对她的期望。并且,她现在什么都没了,父皇失去权势,公主皇子们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做任何事都会失去底气,与其在宫里任人摆布,不如出去逍遥自在。 哪怕过得清贫一点也无事。 阮阮精打细算着,在宫里最重要的是保命,其次是少说多听明哲保身,最后,就是攒钱。 她无论多讨厌抗拒魏濯,此时都不能得罪,免得日后遭到报复,小心眼的人,报复手段一定非常恐怖,想着这些,声音就多了几分敬畏:“等喜蕊的病治好,我们就离开这里,听从嬷嬷吩咐,去往各处当职,多谢殿下近几日的照顾。” 魏濯还未登基,叫殿下更为妥帖。 正在饮茶的人眉毛稍稍抬了一下,惊讶于小姑娘的“审时度势”,他笑了笑:“倚玥殿不是什么华贵的宫殿,你先住在这里,就当是本王念在旧情的份上帮你。” 阮阮点了点头,一时有些尴尬,在魏濯面前始终有些抬不起头来。 寄人篱下的滋味十分不好受,以前在禹王府的时候也是寄人篱下,但她好歹有九公主的身份当底气,今时不同往日,原来这就是一无所有的感觉。 “禹王妃她……”阮阮刚说出这三个字,就见魏濯脸色沉了沉。 她其实是想关心禹王妃的身体,但现在只是个小宫女,提禹王妃像是在套近乎,更像是在找关系走后门。 魏濯肯定是在以为自己会请求去禹王妃身边伺候,毕竟禹王妃可是要当太后的,伺候太后在宫女中是件极其风光的事情。 果不其然,魏濯在听见这半句没说完的话之后,就放下茶盏,面色冷然地离开了倚玥殿。 那样子,就差在背影上写着——一声不吭地离开禹王府,现在又想着来套近乎,门都没有,你高攀不起! 阮阮叹了口气,希望喜蕊身子快一点好,她再也不想看到魏濯那张臭脸。 几日之后,喜蕊气色越来越好,已经能够下床走路。阮阮将计划告知喜蕊时,小丫头哭地泪眼汪汪,“公主,您做什么决定,奴婢都跟着您走,死也不会离开的。” “嘘,”阮阮手指放到唇上,“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小心露馅。” 喜蕊猛点头,忽而又开始丧气起来,“要是徐姑姑在的话,就好了,现在宫门紧闭,恐怕她也回不来了!” 阮阮附和地应了声,徐姑姑人在荥阳,是从她回宫的那天离开的,临走前只说是去那边买一座宅院,以后出宫可以过去住。 买一座宅院为什么非要跑去荥阳,搞不懂,徐姑姑总是有很多秘密。 这些天魏濯依旧没有过来,但睡梦中总是会梦见魏濯,梦见他坐在床头,给自己暖手,眷恋的眼神温柔无比,盛满了笑意。 阮阮醒来后苦恼不已,只好在心里重复着,魏濯,色狼,小心眼,暴君!远离他! ~ 魏皇禅位之后新皇登基,登基之前要整顿皇宫,由于之前在乱斗中跑了许多的宫人,又招了批新的填补上来,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要打乱重新分配。 阮阮跟侍卫提前一天说她要离开倚玥殿。 传到魏濯那边的时候,男人正盯着一副画像愣神,画像上的人眉眼带笑,妹色卓绝,画纸根本盛不住当中的绮丽风光。 魏濯看得入迷,竟没有发觉殿内有人过来承报,侍卫等了好半晌,才把话传上去。只是心里奇怪极了,画像上的人不就是阮阮姑娘吗,明明真人就在倚玥殿,为何在这里拿着画像看。 但他不敢随意表达想法,回到倚玥殿后给阮阮传了话,“景霆殿缺宫女,您真的不去吗?侍候皇上是一件多么荣光的事情啊,姑娘为何要放弃?” 景霆殿是皇帝的寝宫,阮阮并不想每天伺候魏濯,而且这必定是魏濯拿来客套的,自己提了一嘴禹王妃,连慈宁宫都没提,魏濯就生气。 要是真答应了去景霆殿,魏濯怕是要气死,他只是说说而已,自己该拒绝就拒绝,于是抿着唇笑了笑,说:“伴君如伴虎,我不聪明,怕做的不好惹怒皇上。” 侍卫又把话传给魏濯。 魏濯脸色铁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纸上胡乱写画,他知道可能会有这个结果,所以自己根本不敢亲自过去请人住进景霆殿。 就害怕会是这个结果。 他实在是太清楚小姑娘的倔了,平时纤小又娇弱,但心里总有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这边是喜欢,那边是厌恶,一旦喜欢越过这条线了,就会被扫到厌恶里面。 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而魏濯在厌恶那条线里面。 强取豪夺,既想过也付诸过实践,柿子林的那幢房子是真的为了金屋藏娇。他当初试了一把强硬的手段,人是抢回来了,心却没有,小姑娘用最软的语气发出抗议,软巴巴的,可爱极了,就是死活不肯在那里待。 倔起来是真的倔,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他根本见不得小姑娘的眼泪,更舍不得用来冒险,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时至今日,魏濯只想把人紧紧地拴在他身边,宫女是最为合适的身份,虽然小姑娘什么都不会干,他却不介意每天去伺候对方。 但现实仍旧给扣下了一盆凉水。阮阮坚定地拒绝了。 魏濯自嘲扯了扯嘴角,“那就让她随意在宫里玩,不来没关系。” 反正在皇宫就好,日后想些法子,把人调过来也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阮阮和喜蕊是被侍卫领着去的,空地上站了一圈的人,上首坐着几位嬷嬷,看样子都是在宫里待了好几年的人。 但中间却空着一个位子,阮阮右眼角跳了一下,心有不安。 直到看到那抹熟悉的华美的身影,听说魏濯调换了数十位的大臣,有的比蓝右相还要无所事事,却始终没有更换蓝右相的位子。 流水的左相,铁打的右相。 身为蓝右相的女儿,蓝初云端庄地抬起了头,被身后的丫鬟扶着坐下,嘴角含笑,扫了一圈。 顿时,下面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皇帝之路开启—— 魏濯同学咔嚓咔嚓地就起兵了,哼哧哼哧就打赢了,时间挺短的,政变这部分,其实是有参考两件历史事件,都是唐朝的,分享一下。 第一个是神龙政变:705年2.2,谋反,逼武则天退位。次日,武则天命太子李显监国。第三天,禅让。第四天,李显复位。3.3,复国号为唐。 第二个是唐隆政变:710年7.21晚,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发动政变,先后杀韦皇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7.22,天将破晓,均已平定内外。7.24,太平逼李重茂退位,李隆基的爹上位,李隆基立为太子。到这儿就没了,后面是后续。 712年,禅让,李隆基承皇位。713年7月,李隆基发兵,灭太平公主,集权。 唐朝有好多著名的女性人物啊,上面都是参了政的哈哈,还有别的平阳昭公主(这个参军),文成公主,高阳公主,长孙皇后,杨贵妃,鱼玄机,玉真公主(女道士公主)等等等等……真是盛世繁唐。。 第65章 宫女的分配,是皇宫一项比较大范围的事情。 在这之前,阮阮整日看着自己那双软弱无力的手,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几乎没有干过重活,也没有侍奉过别人,那能去哪里呢?一边想着,一边拿针线在手帕上绣花。 “可以去司制坊啊。”阮阮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道。 但喜蕊对刺绣一窍不通,她也纠结半晌:“公主,奴婢会做些小菜,要不就去御膳房,御膳房和司制坊离得很近,奴婢空闲时刻就去找您玩。” 阮阮捏捏她的脸,笑道:“好啊,你做菜那么好吃,一定会被选上的。” “可是我害怕啊。”喜蕊根本不担心阮阮进不了司制坊,小主子的刺绣手艺深得纯贤皇后真传,宫里应该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不怕不怕。”阮阮轻声安抚着,“以前你总去那里为我熬汤,御膳房的张掌事不是很喜欢你吗,他会收下的。” 两人做的决定都是灵光一闪,可能跟别人相比没有经验,到现在还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可是这种各处选拔宫人宫女的事情,蓝初云来这里做什么。 身边的嘈杂声乱耳,“蓝家小姐怎么来了?” “现在正值皇位交替,宫里呀,缺个女主人,蓝小姐是奉禹王妃也就是将来太后的命令,来到后宫帮着选拔宫女的。” “天呐,禹王妃不是不怎么喜欢蓝家小姐吗?为何会派她来。” “今时不同往日,你想想,新皇正是娶亲的年纪,后宫需要立个皇后,放眼望去,能做得了后位的,除了蓝家小姐还有谁能合适?” “现在九公主消失不见,诡异得很,但是还有一位呀,比如以前新皇还是瑾王的时候,身后总跟着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上不了台面,而且人不是还没找到吗。蓝家小姐就不同了,新皇刚掌权就赐了蓝右相一处城东的宅院,还将他的官职升为了左相,这不明摆着偏心未来的国丈嘛!” 众人嘀嘀咕咕一阵,被严厉的嬷嬷一通喊,急忙制止了说话。 首位上端正坐着的蓝初云微微一笑,温言软语道:“诸位都是心灵手巧的妙人儿,每人都有一技之长,后宫又分六司十二坊,我相信这些地方足矣施展你们的才华,所以今日我们进行一场考核,来决定你们最后的位置是在哪里。” 阮阮跟她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这时候不想招惹是非,只匆匆看了眼司制坊的掌事嬷嬷,可是那个位子是空的,随后又失望地把头垂了下去。 蓝初云又道:“司制坊掌事是个很有经验的姑姑,以前在姝仪宫照顾九公主,也是纯贤皇后生前最信任的人,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但是她近日里不在皇宫,司制坊暂且交由我代之用权。” 阮阮微微一怔,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又可以见到徐姑姑了,惊的是,她跟蓝初云还是要有一些不可躲避的交面。 大魏有很多人,对蓝初云的崇拜已经深入骨髓,在穿接针线的间隙,还要跟身边的人小声探讨蓝家小姐的温和大方。 阮阮身边的宫女时不时地夸耀一句:“我娘说,蓝家小姐是大魏最漂亮最善良的千金,她就特别想要我去蓝府当丫鬟,还说到那儿吃不了苦……” 她点着头,没有说话,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刺绣上。 小宫女没得到迎合,转头跟另一边的人搭话。 这位是个脾气直的,一副冷漠脸,直接开口道:“蓝府死过多少下人你恐怕不知道吧?你口中的大小姐,表里不一罢了。” 小宫女非常护心目中的仙女,冷哼一声:“能不睁眼说瞎话吗?你肯定是喜欢九公主,所以才这么诋毁蓝家小姐的!” “九公主低调安静,不像某些人做做场面活恨不得让整个大魏都知道,我还就偏心九公主,怎么了?”冷漠的宫女扬起了语调。 “九公主,扫把星而已。”小宫女嗤笑道:“新皇之前讨她欢心时,她拒人千里之外,摆出一副臭脸,现在一夜之间人还不见了。难怪新皇生气,连带着对旧皇一脉都不甚厌恶。” 阮阮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小声问:“厌恶?” 小宫女孤傲地仰了下头,“当然。他们不是都迁到北宫了吗,那里的环境非常恶劣,听说隔壁就关着猛兽,也不知贵人们娇养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几位皇子目前都没有封王,公主们呢,地位大不如从前,听说齐小侯爷在桃花阁熟识的一个舞姬,都敢去六公主面前讨要名分了呢!现下六公主是全京城的笑话,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听说过?” 阮阮眼睫轻颤,第一次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有过怀疑,她是不是……不该隐藏身份? 是不是应该跑到魏濯面前做牛做马,求他折磨自己,而不是迁怒她的家人。 指尖紧地有些发白,握不住银针,耳边的嘈杂跟不存在一样,直到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原来是两个宫女动静有些大,招来了蓝初云。 阮阮抬头时,碰巧对上蓝初云看过来的视线,只见她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和慌张,仿佛看到了什么要人命的洪水猛兽。随后僵着笑脸,制止了刚才掀起的小闹剧。 由于后半场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阮阮还没绣完时间就终止了,她闷声地把绣品呈上去,喜蕊见小主子不开心,一连讲了几个笑话也没能赶走那一片失落。 彼时蓝初云已经挑拣好了司制坊的名录,宣读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里面没有阮阮的名字。 意料之中,从视线碰撞的那一刻,就知晓了最后的结果。 “非常遗憾这些绣品没有入选,其中有几个优秀的,比如阮姑娘绣的,针线紧凑细腻,意境辽远逼真,就这么搁置实在可惜。” 蓝初云语气诚恳,继续道:“你不妨去浣衣坊做一等宫女,那里需要懂得缝制的人,一等宫女比外人要松弛一些,对你来说也不算是屈才。” 阮阮看了她一眼,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要做皇后的女人,无意之间就给她丢了两个难关,一个是不让她如愿进司制坊,另一个,直接升她为一等宫女,惹人眼红,招人嫉妒的同时,为她在浣衣坊的生活埋下了诸多困难。 事实上蓝初云也确实做对了。 浣衣坊人人都不服气,凭什么这个小姑娘一来就是一等宫女,纯说话,不用干活,是多少宫女梦寐以求的位子。 就算是凭脸,也不能这样走后门啊。 更何况宫女干活是凭手,脸长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一等宫女的地位仅次于掌事嬷嬷,阮阮站在原地,有模有样地学着大宫女的口吻说话,但并没有什么人认真听。 她索性就不读了,直接跑进自己的房间,开始擦拭灰尘。 外面的人一瞬错愕,后面没讨着阮阮的趣,才纷纷散开。 一连几日过去,也渐渐适应了外人酸言酸语的浣衣坊,她们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继而小声讨论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阮阮不用洗衣,她时不时看一看天边的夕阳,红艳艳的一片,夏天的风闷热势小,总也吹不散。 正看得入迷时,一个圆滚滚的小宫女呈了龙袍过来,把呈盘往桌上一房,伶牙利嘴道:“阮姑娘,龙袍怎么还未往景霆殿送,你才来几天就如此嚣张,等着领罪吧!” 阮阮拿起龙袍,黑色的锦衣上面缝着金线龙爪,她没仔细看,听了三言两语后才意识到这些宫女的难缠。 龙袍是午间送过来的,说皇上喜欢干净,刚缝制的龙袍要洗一洗,等晒干之后即刻送到景霆殿。 龙袍在夏天一个时辰就能干,现在却是满天夕阳。 阮阮没想到浣衣坊的宫女勾心斗角会到这种程度,居然还这样,送晚了龙袍,按规矩来说就是她的错,谁知道惩罚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啊,这章发红包~ 第66章 魏宫富丽堂皇,六司十二坊这边,阮阮从出生到现在,只去过御膳房和司制坊。 现如今从浣衣坊到景霆殿的路,她还不认识。 看着眼前众多眼神都不友好的宫女们,礼貌问道:“你们有谁愿意带我过去吗?” 无人应声。 阮阮笑了笑,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她,刚才自己为什么还要问那一句话? 她转身去敲掌事嬷嬷的房门,敲了两下,里面的人不耐烦地搁下茶杯,发出很重的脚步声,从外面听,竟听出了气势汹汹的阵仗。 掌事嬷嬷姓谭,出来后冷眼看向阮阮:“有事?” “谭嬷嬷,我来取一下令牌,稍后要去送洗干净的衣物。” 浣衣坊向各宫送衣服要令牌开路,否则根本过不了几个门。 谭嬷嬷拧着眉头从桌上拿起令牌丢给阮阮,她上上下下好好凝视了一番这个小姑娘,说实话,这副长相放在整个大魏也是顶顶好看的人,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一看就干不了什么重活。 蓝家小姐把她分配到浣衣坊,无非就是嫉妒这张脸罢了。还没当皇后呢就这么忌惮别人,没准是怕新皇被勾走了魂。 如果浣衣坊出了一个宠妃,那自己可不就是宠妃的娘家人了么! 谭嬷嬷心里的端盘打地响亮,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去送龙袍啊?” 阮阮:“……是。” “挑个人陪你一起去,免得面圣时害怕地手打哆嗦。”谭嬷嬷随手指了个宫女:“阿珊,过来陪阮姑娘去趟景霆殿,你看着还机灵点。” 好巧不巧,阿珊就是那天满心满眼都是蓝初云的小宫女,她把鸳鸯绣成了野鸭,同样被分配到了浣衣坊。 阿珊话唠的性子藏不住,一路上都在跟阮阮说话:“唉,其实你挺好的,我们私下里没有表面上那么讨厌你。” 阮阮应了声:“是吗?” “是啊,隔壁的大宫女特别狠,有时候竟然拿鞭子打人,隔壁的隔壁的大宫女,整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你呢,恭和有礼,待人和善,虽然身子柔弱,而且不必干活,但还会力所能及地洗一些帕子。跟她们一比,简直就是仙女。” “我只是洗一些帕子就是仙女了?”阮阮好笑地问。 阿珊点点头,看着仙女清澈的眼眸,叹道:“长的好看,人又好,我悄悄告诉你,我们私下里觉得,穿着这身宫女装,都算是委屈你了,你比蓝家小姐还要……” 阿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还要,贵!” 阮阮刚要开口,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人。 她拉住阿珊,躲到了墙后面。 “是蓝家小姐唉!”阿珊小声问:“她旁边那个穿得锦衣华裳的贵妇人是蓝夫人吗?” “是禹王妃,将来的太后。” 阿珊没有再说话,怕惹出祸端,只是心里有些奇怪,阮姑娘怎么知道那是太后的。 “濯儿这些时日消瘦不少,这骨汤是让他养身子的,刚好濯儿宣你,不妨帮着把汤也送过去。”禹王妃平淡地说。 蓝初云的声音含着恭敬:“定会好好送去,您且安心。” “辛苦你了,今日收拾房间时,在锦盒中发现了这枚簪子,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如今细细瞧着,发现极其衬你,收下吧。” “云儿不敢。” “收下便是,日后好好照顾濯儿。” 阮阮肩颈抵在墙上,听见禹王妃熟悉的嗓音,心底生出许多亲切感,但并不能上前相认,那样魏濯会不高兴的。 过了一会儿,两人的声音消失。 “蓝,蓝,蓝小姐,您……”阿珊说话都开始结巴,惊喜的表情写在脸上,“您怎么来了?” 阮阮抬头,看到蓝初云。 蓝初云看着的,是她手中的龙袍。 片刻后,阮阮和阿珊返回浣衣坊。 阿珊还在刚才的余惊里,“真是,蓝小姐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居然说让我们该在哪就在哪,不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多么残忍的一句话,难道我们这些小宫女就没有愿望吗?进宫攒一些钱,到了出宫的年纪之后,回家嫁人,过平稳幸福的生活,这难道是一件很粗鄙的事吗?” “不粗鄙。”阮阮否定:“我也有这样的愿望呢。” “她抢了我们要送上去的龙袍,也算是替我们省了一段路。” 两人回到浣衣坊不到一会儿,景霆殿就派人送回了龙袍,小太监面无表情,口气稍许能听出一些不满:“经他人之手,脏了,重洗一遍。” 浣衣坊的制度很是严格,头一次遇到被退回衣服的事情,还是从皇上宫里退回来的,现在全坊一片慌乱,生怕上面降罪,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忙碌起来。 阮阮被围在中间,一圈人痛心疾首道:“龙袍都护不住,以后咱们浣衣坊要被你拖累死了,本来待遇就不好,老被别人看不起,这下好了,平白无故又要被人笑话。” 阮阮:“……” 阿珊在一旁帮腔:“也不怪我们啊,是蓝家小姐非要抢去的,我一开始那么崇敬她,现在可是讨厌极了。” “算了不管不管,随你们怎么狡辩,总之现在头等大事是要把龙袍重新送过去,派人去生火,洗完后赶紧烘干,让阮阮连夜送过去,莫要触龙颜。” ? “连夜,送过去?”阮阮往后退了退。 一个宫女立刻拉住她:“你闯的祸,你要负责,不准缩回去。” 半个时辰之后,举浣衣坊之力,龙袍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阮阮咬着唇往上熏松香,希望魏濯待会儿不那么生气。 “景霆殿的的人都说了,不准用一切香薰,阮阮,你怎么又闯祸了?” 阮阮拿着香薰的手被这声吼惊地颤了颤,一截碎香立刻溅到手背上,烫红了一片。 “小香,你要死啊,吼这么大声,烫伤阮阮后你过去送龙袍吗?”阿珊用更大的声音吼。 “我不是故意的啊。”小香拿药膏在上面涂了一层:“阮阮,希望皇上看到你这张脸之后,能消气,你这么漂亮,万一就被恩宠了呢……” 阮阮抱起呈盘,从人堆里挤出来,刚才的氛围闷地她喘不上气儿来,一群人听见小香的话之后,全用一种看娘娘的眼神看她…… 悬月漫着冷色的光,给她烧红了的脸上敷上一层冷,穿过道道宫门,终于走到景霆殿面前。 门口的侍卫一列列地守着,接过令牌,放人进去,阮阮把呈盘递给宫人:“烦请公公呈上去,这次是浣衣坊直接送过来的,没有经他人之手。” 小太监就是刚才过去传话的,他小声嘘:“怎么大晚上的送过来,明日不是不可,蓝家小姐在里面呢,咱们小点声说话。” 这里里殿内还隔着几道廊,阮阮觉得小太监犹如惊弓之鸟,魏濯说不定在与美人鸾凤颠倒,根本顾不得外面的。 但她声量还是小了下去,魏濯小心眼,爱给人安罪名,谨慎些最好不过:“既然龙袍送来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你是怕皇上怪罪吧?”小太监掩嘴笑:“他刚开始是非常生气的,但后来脸色就缓下去了,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先走吧,看你这么娇弱,有什么事我就先帮着扛下来。” “那便多谢公公。”阮阮松了一口气,遥遥看了眼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魏濯现在是皇上了,在选妃立后这件事上,简直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下面的大臣明面上是不敢阻拦,私下里小动作不断,言官依然在在孜孜不倦地骂他乱臣贼子。 说他用肮脏手段的来的皇位,不配迎娶大魏第一名门贵女蓝初云,要娶也得娶不知所踪的九公主,或者是还未婚配的七公主,且必须保证以后太子身上流的是魏家的血脉。 阮阮一阵不舒服,魏濯不配娶蓝初云,就配娶自己吗?言官说的话怎么就那么难听。 再过两日,便是登基大典,到时候可能会立后,立蓝初云为后的话,“九公主”应该会渐渐地被众人遗忘,再听到时,或许是从茶馆里说书人的口中传来。 那时候会按照她的身份编造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是一段传奇,还是一段唏嘘的凄惨历史。 阮阮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心中的纠结更甚,北宫的情景是怎样的,六姐姐府中是怎么样的,一切都无从得知,他们过得到底好不好。 “喂,喂,不许走,回来……” 小太监带着一列兵队气势汹汹地敢来拦住去路,他身后的兵刃杵地很长,看起来像要逮捕罪人,阮阮防备地看着眼前的人,“发生了何事?” “殿下就龙袍还有事要问,你要去回几句话。” 她现在一介小小的宫女,身后跟着一整队的兵,怎么看怎么不协调,走到景霆殿的长廊里,撞见从里面走出来的蓝初云。 蓝初云额上香汗淋漓,身子软绵无力,被两侧宫女搀扶着,步子都迈不动,就那么一步一挪地往外走,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看来是被云雨之势折磨地不成样子了。 阮阮步子一顿,往旁边走,让出一条足够她们通过的路。 蓝初云看见她之后眼神暗了暗,对旁边的丫鬟嗔道:“慢一点,腰还酸着呢。” 丫鬟立刻低头,轻道:“小姐,皇上在后面看着呢。” 阮阮闻言往前看了一眼,魏濯果然在长廊尽头的门侧站着,火光忽明忽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第67章 阮阮随即低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比蓝初云还要慢上许多。 魏濯在门前等了一会儿,直到小姑娘在他面前不情不愿地站定,“进去。” 阮阮无奈地走进去,她不敢抬头乱看,以免看到不该看见的东西和场景,听说看见后会长针眼。 身边卷起一阵风,魏濯走过来,顺手关住了两扇门,他跟门口的小太监问的是一样的话:“怎么晚上来送?” “殿……皇上的吩咐,不敢耽误。” 魏濯掀起衣袍,坐下去,“地上有什么好看的?” 阮阮直了直肩,努力管控住自己的眼神,事实上只要脖颈抬起来了,眼睛怎么管也管不住,直愣愣地朝着魏濯看了一眼。 最先看的是他的衣领,整整齐齐,没有丝毫褶皱,再看发冠,安稳地在发上戴着。 魏濯指了指她腰间的锦帕:“先用你的。” 阮阮直愣愣的眼神瞬间渡上一层疑惑:“什么?” “我脸上有东西,先用你的帕子擦一擦。” “……你,您脸上没有东西。” “你看得过于认真。” 阮阮收回目光,“奴婢知错。” 魏濯拧眉,“你我之前认识,不必再称奴婢。” “这不合规矩。” 魏濯充耳不闻:“你在这里,没有规矩束缚,像从前一样就好。” 像从前一样抄家规吗?阮阮不自觉地去揉右手腕,国律宫章可比家规厚多了。 魏濯:“……不用罚抄家规,以前,是我做的过分。”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既然没什么事的话,那我……我就先回去了。” “有事,龙袍在卧房。” 阮阮深吸一口气,跟着魏濯走了进去,这里空旷而安静,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件必用桌具,一点也不像是一国之主该住的地方。 她四处看了一圈,魏濯提醒:“在衣柜。” 就连衣柜,也是空荡荡的,四件里衣,三件玄色龙袍,还有两件备用的常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它们紧紧地挤在一个角落,留出一大片空白。 这对一向喜欢漂亮刺绣的她来说,有些可怜,按照衣服的计数排列顺序,魏濯也算是京城中的贫苦之家。 她微微错愕,为什么要觉得魏濯可怜,以前自己的衣服那么多,这时候也只有宫女装了。 直到魏濯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恰巧外面传来小太监的报话:“皇上,蓝小姐出宫途中晕倒了。” 魏濯神色泰然自若,语气却有些讥讽:“既然晕倒了,日后就好好在家养病。” 那些上首的人,说话总是不清不楚,还薄凉无情。 晕倒,在家养病,重点是在家而不是养病。没请御医轿子,没赐补品药材,没嘘寒问暖,那便是禁足了,还是暗地里禁足的那种。 小太监把话意摸地一清二楚,琢磨着该怎样才能把圣意传达给蓝家人,不怕他们听不懂,就怕听懂了装不懂。 阮阮却是半分也不懂,还以为是魏濯冷血惯了,她默默离地远了些,生怕自己也染上无妄之灾。 但对面的人越靠越近,眼眸蒙上一层雾,不知名的情绪在内里缭绕翻腾,让人心惊不已。 魏濯握住她的右手腕,那层温热似乎格外地烫手,阮阮下意识地甩开,双肩抵墙,背上一片冷,声音发紧:“我不说出去。” “不把什么说出去?”魏濯从一开始就感知到她情绪不太对劲,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阮阮犹豫一番,才道:“你和蓝初云的事。” “我和她,怎么了?” 阮阮老实回答:“那个了。” 魏濯反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心口涌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掺合在一起,硬生生气笑了,“那个是哪个?” 小姑娘耳朵红成一片,声音越来越小:“那个就是男女之事。” “男女之事又是什么?” 步步紧逼果然逼出了她的小脾气,像是被逼急了的小动物,又羞又燥,脸颊绯红,生硬地说道:“是交配!” “……” “……!” 魏濯脸色沉了又沉,一而再再而三地转阴,看到她委屈巴巴的眼神后,情绪全没了,缓声道:“我跟她之间没什么,没有那个。” “她腰酸腿软,被人搀扶着走路。”阮阮大概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宫女,据理力争的同时小声补充道:“画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魏濯大概也忘了自己是个皇上,“你来之前,她一直在地上跪着,是跪成那样的。” “她还流汗了。”阮阮目光偏了偏,“这也是画本子上有的。” 魏濯沉默良久,“可能是被我吓的。” 语毕,两人一起沉默。 “蓝相的权力已经被架空,他现在没有实权。” “升他为左相,赐宅院,保蓝府荣华富贵,都是太上皇的意思,禅位之前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我代之实施而已。” “我跟蓝初云从未有过关系,对话没有超过十句。她进宫插手后宫的事务,是母妃让的,先前我并不知情,所以,你来之前,她一直在跪着。” “母妃或许是误会了才那样行事,朝堂上的言官说的都是假口之词,我不喜欢她,不会立她为后,再有人胡言乱语,会严惩不贷。” 魏濯一句一句地解释着,遣词措句都十分诚恳,生怕被她误会,好不容易才肯理人,千万不要又跑了。 “下次捉奸的时候,直接问出来,不要藏着,我会看不出来的。” 阮阮轻声哼了下,若不是她亲耳听到过魏濯说要娶蓝初云,就被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骗过去了。 但他确实不像是在骗人。 可她听到的也是真的,儿时的那几句话一直在耳边萦绕着,不曾散去。 “阿濯,你是不是对九公主那门亲事挺不乐意的?” “阿濯当然不乐意了,他想娶初云妹妹,而不是娶娇气包小公主,是不是啊,阿濯?” 娇气包躲在窗下,听见少年那漫不经心的一声嗯之后,头一回没有娇气,利利落落地求父皇撤旨。 换作是别人,她还有勇气去找魏濯对峙,可那人是蓝初云。 母后去世的前一年,情绪一直低落,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每天起床时叮嘱她,你是公主,如果初云遇到困难了,一定要好好帮她啊。 母后爱她,也很疼爱蓝初云……这种误解让她觉得,当母后得知蓝初云喜欢魏濯时,会毫不犹豫地劝她——不喜欢你的人,就莫要强求在一起。 当初退婚很是干脆,虽然后来哭了很久很久。但执念深入骨髓,以至于蓝初云和魏濯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在她心中轮回上演了许多年,无数遍。 “更衣。”魏濯起身,指了指她怀中的龙袍,“你来更。” 阮阮回过神来,懵懂地跟着起身,歪头看着他。 “脱衣服,不会吗?” 魏濯展开手,低头道:“脱下之后,我试试你送过来那件,看看有没有褶皱。” 阮阮这才开始动手,悉悉索索一阵响,魏濯只剩了里衣,他胸前的衣带松散,能窥见其中流畅的线条。 阮阮偏过头,去拿另一件。 “皇上,太后来了,正在往这里走。” 孤男寡女,衣冠不整,明明这才是捉奸现场,阮阮顿时慌张了。 魏濯也慌,他怕他的小姑娘被母妃给抢走。 禹王妃推门而入,急忙转过了身子,背后的纱帐里人影交织,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在缠绵悱恻。 “母妃怎么来了?”魏濯撑着手,距小姑娘只有一掌的距离,能闻得见她身上清甜的气息,不可抑制地想入非非。 禹王妃依然背着身:“我听说初云在半途晕倒了,你也是的,没派人过去侍候,就那两个宫女能干什么事啊,万一登基大典那天她去不了呢。” “母妃,我没有想要娶她。您之前是误会了。” 禹王妃愣怔半晌,点点头,“那便是母妃想多了,但后宫空虚,你还是要早日立后。” “好,我尽量。”魏濯说话时看着虚压着的人,眸中一片平静,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现在这般舒心,三番五次错过之后再重逢的小姑娘,此刻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用来遮脸。 胸口的那道疤痕,应该吓不到她吧。魏濯终是伸出一只手,遮住阮阮的眼睛。 “濯儿,即便是当了帝王,也不能重欲,母妃还是希望你能尊重未来的妻子。”禹王妃从未见过魏濯这一面,她来的路上打听了一番,这宫女是浣衣坊的,听说很是漂亮,听着那些描述,竟然能回忆起阮阮的模样。 不过现在濯儿还是不肯把阮阮的去处告诉她,抽时间定要细细问寻一遍。 人走以后,阮阮立刻把衣襟还给魏濯,她手足无措地坐起来,膝盖却是无意间压住了魏濯里衣的一角,他站起身的时候,上衫褪去,凌厉的线条,紧致的肌肉,和满是伤痕的肩背显露在眼前。 刀疤剑痕触目惊心,狰狞着放出一口獠牙,无一不印证着金戈铁马冰川黄沙的艰险,魏濯侧身,勾起衣领,换了个话题:“以后别人再问起话时,不要再傻乎乎地全部说出来了。” 阮阮尚且还没回过劲来,哪怕是一滴热水溅到手背上,自己也能大惊小怪地去找药膏涂抹,她不知道魏濯以前是怎样忍受这些疼的。 大概是阮阮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让魏濯也有些沉闷,他没有刻意为难,简单说了两句龙袍后就放人回了浣衣坊。 第二日,禹王妃的赏赐就来了,惹得浣衣坊再次失去平静,一个个都猜测着昨夜在景霆殿发生了什么大事。 彼时阮阮正在北宫的附近转悠,她看了看眼前的高墙,以及周边守卫森严的侍卫,根本就无法进去。 垂头丧气回到浣衣坊的时候,听到两个消息,一个坏的——禹王妃送来了赏赐,她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又要被骂不本分了。 另一个是先好后坏——徐姑姑上午已经回到皇宫,听司制坊的人说,她左臂受了重伤,需要调理几日身子。 阮阮忍了三天,现在急切地想去见徐姑姑,偏偏赶上了登基这一天。 整个皇宫戒备森严,众人不准随意走动,就连跨街跨巷都不可以。 于是浣衣坊的人拉着阮阮坐到一起,共同等着前方立后的消息。 阿珊跑来的时候用手指比了个九,喘着气大喊:“皇上立了九公主为后,当场立的,没跟任何人商量,连礼部都不知道这回事儿,言官吓得半个字都不敢往外说……九公主本人,恐怕都不知道。” “九公主之前能知道的话,她现在还会失踪?谁都知道皇后比公主地位高上一层……” 第68章 立九公主为后,这则消息被毫无预兆地宣布出来,像是一颗石坠入深湖,激起千层涟漪,将湖底的泥沙搅了出来,大魏维持于表面的风平浪静也开始松动。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满是哗然。 大臣们本来就不服魏濯用阴狠手段得来的皇位,有的人拉帮结派想要起兵勤王,有的人暗地里筹谋计策打算用旁门左道弄死他。 还有的和平使者,满腹经纶的老臣整日书写文章,企图感化谋朝篡位的新帝。 更有言官激情以对,仗着九公主失踪,七公主失智的情况,逼魏濯娶公主,说他不娶就对不起皇位对不起大魏。 他们没有忘记魏濯在程明殿前对他们的侮辱,出来后蛰伏多日,各个派别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互相鼓气,互帮互助,形成了一条鲜明的战线。整天硬气地跟魏濯对着干,骨头特别正。 这个战线不包括魏濯那一派的人,也不包括蓝家人。 蓝相被荣升为左相之后,喜滋滋地以为自己会变为国丈,等啊等,等到自己女儿被禁足的消息。 再等,又等到魏濯封后的消息,他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扶着旁边的人说不出话来。 大臣们的表情千姿百怪。 魏濯跟他们相看两生厌,已经有好几日未上朝,今日的典礼,还是几日以来头一次与这些一心想赶他下位的人面对面。 “皇上,你,你怎么能娶九公主!”一名老臣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来,指着他:“九公主她可是失踪了啊!” 偏偏龙椅之上的人气定神闲,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眼光直直地盯着他们看,“人找到后,直接入住未央宫,有何不可?” 下面的人被他看地心里发毛,也确实说不出个一二三四。而且这一决定直接让其中的中和派缴械投降,中和派本来就不想闹成个两败俱伤,魏濯这般开窍明事理,他们满意极了。 激进派吹胡子瞪眼,言官们集体失言。 魏濯的视线淡淡扫过来,“朕深思熟虑,决定立姝儿为后,多亏你们的提议了,赏。” 连闺名都叫上了。 周围的大臣刀子一般的眼神向这个方向射来,仿佛是在看内奸叛徒一样。 言官冤枉,第一次被堵地说不出话来。 魏濯又看向面部表情丰富多彩的激进派:“先前升蓝相为左相,你们多次阻拦,朕却一味护着。如今蓝初云在宫中犯下大错,是他教女无方,再加上你们当初的忠言,倒是让朕看清楚了他能力欠缺的事实,相权先容朕收回,细细思量谁能担当大任。还望诸位爱卿不计前嫌,日后在用人之事上多多提点,为你们满腹才华得以施展,也为大魏的盛世千秋。” “……皇上,圣明。” 朝堂顿时变得安静,他们只知道琼州山穷水恶,魏濯喜行不于色,残暴而狠戾,现在见他在朝谦和有礼,语气平和,也开始正视起他皇上的身份。 佝偻的身躯中那道修长格外显眼,程嵘与处在其中,皮笑肉不笑地独自发呆。 魏濯略过他,回想起那只木雕兔子,心里一阵闷堵。 “礼部尚书是哪位?”他之前没抢皇位时就很少上朝,多数的官员都觉得脸生,这时候只能用这种方式找人。 “臣在,皇上有何吩咐?” “街头巷尾那些说书的……” 魏濯还未说完,礼部尚书就开始解释:“皇上,臣即刻取缔。” “朕和姝儿的故事,跟民间传的有些不太一样。”魏濯眼眸低垂,“无需取缔,改成事实便可,以免被人误会。” 礼部尚书思量着问:“事实是……?” “事实是朕年少轻狂,有眼不识明珠……造成退婚相隔几年未见的局势,其中令人惋惜之处,都是朕咎由自取。”魏濯叹了口气,自己或许是第一个在登基大典上念恕罪书的皇帝,“其他的,朕跟旁人的故事,姝儿跟旁人的故事,无凭无据,不可再传。” “这……皇上,将您的故事公之于众,是否有辱皇家颜面?” 魏濯摇头,看向远处薄云携裹着的太阳,心事越发胀痛,该怎么才能让小姑娘心甘情愿地承认她是九公主,一封恕罪书,怕是远远不够。 在浣衣坊厌了烦了,会不会就回到他身边来了? 魏濯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凭她倔强的性子肯定不会,但心里还是留了一丝妄想。 阮阮从浣衣坊到司制坊的路上,耳朵里全是阿珊说的话。 无事时叫魏姝仪,有事时称姝儿。 魏姝仪这三个字在魏濯那里可能是一块砖,一个挡箭牌,处处都有用武之地。 以前为他挡姻缘,现在帮他平朝堂,简直就是所向披靡。 她不知道魏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是怎么叫出姝儿二字的,深情款款地叫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九公主的闺名,这么一想,就觉得魏濯该去戏台子上说大话。 演技逼真到小宫女们都哭嘁嘁地为帝后的凄美爱情惋惜哀叹。 阮阮见识过魏濯的狡猾,自然是不信他口中的那些话。 可终究还是有人相信的。 徐姑姑胳膊负伤,平摊在桌面上,出宫一趟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她语重心长地说:“今日新帝登基,做出的承诺可是让整个大魏都知道了,好孩子,皇宫里规矩是多了些,但吃穿用度都是上乘之物,也好调理你这娇贵的身子,总体而言,比宫外……” “姑姑,您怎么了?”阮阮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您不是一直都支持我出宫吗?为何现在又改口了?” “公主,人心险恶,有些人上一刻还在拼尽全力地帮你,下一刻就会翻脸不认人。”徐姑姑叹了口气:“新帝他……他起码会保证你的安全,外面危险。” 阮阮握住她的手,紧张道:“姑姑以前常说,出宫后我们会有后盾,现在那道后盾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啊,后盾原是陶雀门,一个江湖上的门派,门主跟娘娘有着整整二十年的情谊,娘娘去世之后,他们就一直尽心尽力地为我们筹谋宫外的产业。” 徐姑姑眼神有些骇人:“但江湖称他们为邪派也不是没有道理,陶雀门简直是一群疯子。” “姑姑……”阮阮看着她的手臂:“这伤,是陶雀门的人弄的?” “因为姑姑知道了当年的一个秘密,非常生气,质问时,没预料到他们会动手。” “什么秘密啊?” 徐姑姑指了指伤口:“好奇心别那么重,等什么时候危险除干净之后,姑姑再告诉你。” 阮阮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帮,唯有乖乖地听话才不会添乱,对于现在,她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只好安慰姑姑:“只要身边没有讨厌的人,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姑姑,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就是皇宫,等老了,当个掌事嬷嬷也很好啊,还能管着新人,您就别再为出宫的事操心了,我怕他们再来伤害你。” 太上皇早几日已经私下里去往后南山,外人并不知情,徐姑姑多方打听之后才知晓的。 她坚持道:“我还要再去一趟后南山,这件事非常重要,不能不去。” “可是您受了伤,先把伤养好再说其他的事吧。” “公主不必担心,乔装打扮应该不会被发现。” 两人各执己见,阮阮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徐姑姑,她退一步,“姑姑,您若真想去后南山,就再等五日,一个人过去难免会遇到危险,我想找人来护送您过去。如果您还当我是公主,就必须听令。” 徐姑姑思量了一番,点头应下,只是眉目紧紧锁住,看起来惆怅不已。 阮阮想找的人是六姐姐。先前就想找,但一直没有机会,听说她明日会去北宫探望程贵妃,不对,该是程太妃才是。 魏濯身边的太监叫阿才,他恭恭敬敬地走来,一五一十道:“阮姑娘一清早就去了北宫附近,许是在等候六公主和齐小侯爷。” “怎么又乱跑,浣衣坊的人不管她么?” “阮姑娘不懂洗衣之道,平日待在那里就是在帮倒忙。也只会洗一些小手帕之类的物件,浣衣坊没有那么多锦帕供她洗,所以管事嬷嬷和一概宫女,都巴不得姑娘出去乱逛。” 魏濯略略勾唇,他的小姑娘真是天生的娇养命。 “等六公主和齐锦霄从北宫出来后,急宣他们来过来。”魏濯下令,到时候小尾巴肯定还会跟着过来。 “是。” 北宫外。 阮阮拿着扫帚,跟在六姐姐和六姐夫身后,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生怕被别人看出来。 魏濯千不该万不该这个时候宣他们去景霆殿,走得这么快,她怎么寻找机会惹六姐姐注意啊。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前方,男人挺拔修长,玉冠荧光,女人淡雅如兰,衣着光鲜,但中间隔的距离很大,像是刻意而为,从后面看,这疏离的模样可不像是夫妻啊。 扫帚的尖尖不小心扫到另一边剪花的宫女,阮阮急忙道歉。 “没关系,你是在看六公主和齐小侯爷的吧?”宫女拉住她小声问:“我也用余光关注着呢。听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路上半句话都不说,互相之间眼神也不给一个,这是场面夫妻吧。” “你是哪处的啊?” “浣衣坊的。”阮阮答。 “哦,浣衣坊啊。浣衣坊很闲吗?你怎么还帮着景司局扫地啊。” “……” 宫女见阮阮不说话,碰了碰她的胳膊:“你们浣衣坊那么小,肯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儿吧,比如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舞姬向公主讨名分。” 阮阮本来想溜走赶快去景霆殿堵人,但听见这句话,提起了兴致:“听说过一点,这件事后来怎么了,那个舞姬讨到名分了吗?” “好险呐,差一点就讨到了。” 第69章 “你也知道,六公主温和清高,段然不会容忍自己在家门口与舞姬争辩,后来只得把闹事的舞姬带到公主府上。舞姬含泪职责,说了一堆齐小侯爷在外面乱搞的事迹。还表明自己要做齐小侯爷的侧夫人……” “听人描述,六公主当时云淡风轻,最后居然点头同意了。这难道就是不爱的表现?我真是不懂她为什么要同意。” 阮阮也不懂:“后来呢?” “后来齐小侯爷不知从哪冒出来了,整个人非常可怕,又暴躁又恐怖,用凶巴巴的眼神看着舞姬和六公主。他朝舞姬指了指大门,那舞姬就瑟瑟发抖地退了出去。” “然后对着六公主说——我成亲之前承诺过,今生只娶一人,你明明听过,转头来却答应别人做我的侧室?你哪来的资格同意?凭什么同意?凭我让你独守空闺了么? 六公主——夫君醉心桃花阁,与刚才那位姑娘既是情投意合,我便不愿棒打鸳鸯,与其你日日过去寻人,还不如把她安置家中,也好少走几步路。 齐小侯爷——六公主真是贤惠。你也知道我日日不归家啊!既然知道,为何不去将我带回家!魏映仪,你嫁过来之后我是亏待你了还是欺负你了?接我回家都不乐意去?整日深居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齐锦霄没娶妻! 六公主——夫君还要人去接吗? 齐小侯爷——有时候喝醉酒了,分不清回家的路。 六公主——还是算了,桃花阁美色怡人,不敢叨扰夫君的雅兴。 六公主说完之后就回房关门了,剩下齐小侯爷一人站在院中,两人不欢而散,见面时跟个陌生人似的,后来就没再说话。那天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阮阮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从中听出了六姐姐好像在赌气,六姐夫好像也在赌气,两人闹起别扭的同时连带着扯了扯婚前的承诺。 只娶一个人。 达官贵族中有些男人把妻妾看作了门面,家中只有一妻的例子并不多,六姐夫在外人口中风流多情,有着许多桃花债,但谣言真真假假,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阮阮思及此,更不愿恢复九公主的身份,她宁可只当宫女,也不乐意和魏濯以后的三宫六院互相看不顺眼。 自己也不是什么会计谋的奇女子,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就被毒死了。 她边想边唏嘘,回到浣衣坊拿了两件洗干净的衣物,急匆匆地跑去景霆殿找人。 小太监见又是她,笑眯眯地请这位很得皇上重视的小宫女进去,“阮姑娘,这次宫里又有人,是六公主和齐小侯爷在里面,您就在廊下多等一会儿吧。” 大殿里安静异常,里面三人气氛诡异,魏濯居于上首,看了两份折子后,冲齐锦霄道:“听说你日日不归家,长宿桃花阁。身子不虚吧?” “……” “……不虚。” 魏濯:“没掏空就好,免得以后你们家脉断在你手里。” 齐锦霄今日心情不是很好,没跟魏濯的恶意调侃计较。 “以后少去那些地方。” “臣私下爱去哪里,皇上好像也管不着吧?” 魏濯抬眼看着他们,举了举手中的折子:“有人说翰林院的孟学士兢兢业业,在编纂古城录上费了很大的精力,希望朕予以鼓励,你怎么看?” 魏映仪淡淡偏开了头。齐锦霄冷笑一声:“加官进爵,赐金赏银,哪个都行。” “哦,别忘了给他找一门亲事,免得总是觊觎别人家的夫人。”阴阳怪气的语调让魏映仪一下子反感起来,正要请示出去时,就看到门外有一道影子晃来晃去,耳朵还时不时地凑到门缝旁偷听。 这种小动作在里面看的一清二楚,听说景霆殿没有宫女,也不知道这是哪家蠢蠢笨笨的小丫鬟。 魏濯轻咳了一声,门外的侍卫看着在他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偷听的宫女,用剑柄抵了一下门,嘎吱一声,将听墙角的人暴露在众人眼前。 阮阮保持着扭曲的姿态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恢复过来,端着呈盘,头低下去,缩成一团单薄瘦弱的可怜身影。 齐锦霄嘴角抽了抽,这个小丫头,在禹王府莫名失踪让魏濯几乎魔怔了一样,如今出现在皇宫,而魏濯显然知情,再加上昨日典礼上发生的事。 他随便一想,大概就想明白了。啧,魏濯小时候得罪过九公主的事可不少啊。 他看了眼神色柔和的新帝,这个老狗贼,瞒着不说,装作不知情,真阴。 两人走后,齐锦霄把门关紧,折回来笑着问:“你现在装着不知道,万一人家之后承认自己身份了怎么办?骂你花心大萝卜,盯着碗里看着锅里怎么办?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魏濯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九公主对于他是冷漠而厌恶的,阮阮却温软乖顺,虽然暗地里指不定怎么腹诽他的,但表面上还会讨巧还会带着笑意看他。 他更喜欢小姑娘后者的模样,所以内心享受着现在,反而一直在逃避事实,但任何谎言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所以仍旧不断地绸缪着,给“九公主”独一无二的身份和荣宠,却希望那天晚点到来。 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到来。 “你是不是现在这么善待“九公主”,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魏濯啊魏濯,你也有今天!演技很逼真啊。”齐锦霄笑言。 “你的演技也不错,舞姬是你自己派过去的吧?想回家就回,搞这么多曲曲绕绕做什么?” 齐锦霄一下子不笑了:“我那不是没面子么?别人都有自家夫人耳提面命的训斥,凭什么我没有?我每天偷偷摸摸回书房睡觉容易吗?我也想光明正大啊,谁知道我这一试探,试探出了她没想着要我回家不说,还试探出了她想要给我立侧室!” “居然想给我立侧室!门都没有,她爱给谁立给谁立,想给本小侯爷添小妾,老子坚决不从!”齐锦霄非常暴躁,“老子要睡遍全京城青楼的床板,不要她了。” “……” 齐锦霄对花粉香粉各种粉过敏,吹大话倒是吹地很足。 吹完之后还想跟魏濯继续讨论阮阮:“那个九公主她实在不想跟你在一起……” “朕现在是皇上。”魏濯强调,“不会说话就闭嘴,否则让你们夫妻和离。” “……是是是,皇帝陛下。” 御花园里。阮阮跟六姐姐道别。 她们已经定下,明天晚上在九华门前会见。去司制坊给徐姑姑送消息的时候,看到桌角处有一张未合上的信。 上面表明太上皇在后南山寺,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蓝家可颠矣。 倚仗皇权将近二十年的蓝家,就快要倒了?阮阮突然特别想知道那个秘密。 可徐姑姑始终缄口不言。 她乖乖听话了好久,忘记上一次叛逆是什么时候了,现在总觉得心有不安。 偷着出宫的想法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自己一直被保护地很好,从来没有独自做过什么事,这次,还是头一回。 浣衣坊的人都不喜欢她洗衣服,阿珊跟防贼一样抱着木桶:“阮阮,你先别过来,不用帮我洗,这可是太后的衣服,免得你又洗坏,咱们没法交代。” 阮阮撇撇嘴,“有要送的衣服吗,我去送。” “没有。不如你去各宫收衣服去,问问有没有要洗的。” 魏濯非常爱干净,衣服上不能有一点灰尘,以至于她一天能去很多次,要么收,要么送,景霆殿里有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放着,她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阮阮再一次晃到了魏濯那里,想出宫就要有令牌,想要令牌就必须去偷。她袖口藏了点迷药,冲着专门检查藏无利器的小太监笑了笑。 小太监见又是阮阮,查都没查,直接放人进去。 她进去时看了眼天色,逐渐转暗,正是用膳的时间。 魏濯坐在案前,手中奏折看地飞快,时不时在上面添两句话。 旁边是满桌子的珍馐美食,浓郁的饭香热气腾腾地往外冒。 魏濯余光闯进一道身影,见她在菜前顿足,“你饿了就先吃。” 阮阮已经习惯这句话,几天里,赶上饭点过来的时候,魏濯会让她吃完饭再走,她身为一个小宫女自然是不敢先吃的。 所以平时都是等魏濯忙完之后跟他一起吃。 不过今天她要下药,就没推脱,老老实实地吃饱之后,见魏濯还没过来,就端着那碗汤走过去,紧张地问:“你喝吗?” 魏濯直了直肩,看了眼碗中的汤。 阮阮突然看见上面还浮着一层粉,吓得差点把碗扣在魏濯脸上,原以为会被质疑,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很淡的声音:“喂我。” 她松了口气,乖乖地舀了勺汤送到他嘴边,“张口。” 片刻后,阮阮心情愉悦地看着魏濯闭上了眼,她轻声说:“皇上困了吗?” “嗯。” “扶您到床上休息吗?” 魏濯把手递了过来。 阮阮立刻拉住,慢慢扶着他往床边走。然后小心翼翼地搜找,她从魏濯的胸口开始,一寸一寸往下摸。又想起上次他背上横横叉叉的伤口,没来由一丝难受,只好往他身上搭了一层毯子。 阿才这个时候进来撤盘,被眼前的场景吓地一动不动。 阮阮手放在魏濯的腰上,无奈地拧眉,每次都能碰上这种事情,她轻轻嘘了一声。 阿才点点头,笑着退出去。 “……” 夜色朦胧,阮阮凭着这道令牌连闯了三道门,她每次过时都晃着手中的令牌,朝侍卫炫耀:“我奉皇上的命令,要出宫行事,你们看,这是他贴身令牌,从来没给过其他人。” 直到来到第四道门,侍卫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听她讲完话后一动不动,手中的银枪依然拦着路。 “你怎么不会看人脸色啊,这可是令牌,要见此令牌如同见到皇上。”阮阮将令牌往前靠了靠,“你看清楚啊。” 第70章 “看清楚了吗?” 侍卫缓慢地点了点头。 阮阮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动,问:“然后呢?怎么还不让开?” “见此令牌如同见皇上,”魏濯从阴影下走出来,眼底平静无波,“你就是这么吓唬人的?怎么,还要我磕头认罪才行?” 清冷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眉眼冷峻,眸光轻晃,一下子晃到阮阮心里,她手心一紧,魏濯这个骗子! 这个骗子还有些好看。 好看的骗子继续用轻佻的口吻问:“用不用要我下跪?” “不用……不敢。” “也不是不能,”魏濯拽过阮阮的手,摇了摇令牌,“这是皇后的令牌,看到它如同看到皇后,你举着它,真的可以命令我。” 阮阮连忙把令牌还给魏濯,垂着头问小声问:“还给你了。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跪下求饶?”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魏濯会放过自己,许是这些时日过得太舒服了,人一舒服就容易放松警惕,连带着对他的防备都少了许多。 所以刚才那句问话算是走了个形式,她一点要跪下的迹象都没有,反正……魏濯应该不会罚她。 “自己拿着玩儿吧。”魏濯又把令牌塞过去,果然没有丝毫要训斥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问:“是不是浣衣坊的风水太好,把你养刁了,才有胆子偷令牌出宫?” 阮阮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看到他清冷的眼神时有些难受,脱口而出:“浣衣坊的饭不好吃,没养刁。” 魏濯哂笑一声,扔下刚才握在手中的银枪,从她身边擦过,“景霆殿的饭好吃,过来。” 阮阮慢吞吞地跟在不喜不怒的人身后,魏濯大概是嫌她走路慢了,回头直接牵住那细细的手腕,带着往前走,点评道:“像你这样瘦的,在琼州待两天就生病。” “我从来都没想着要去琼州。”阮阮不知魏濯怎么突然提起琼州,她只是不满别人说她弱,随便挣脱了一下。 没挣开。 又挣了一下,还是没挣开。 她瞪了一眼魏濯,魏濯自动松开。 前几道门的侍卫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经过,小的那个姿态高傲,明明偷着跑出来的回去时却大摇大摆,要不是大的那个放了话出来,单凭一道持凤令宣假旨的罪状就能把她抓进大牢。 看来这还是个不好惹的,后台非常大。 景霆殿内,御膳房领命送来了满桌的饭菜,应有尽有,各种香味迎面而来,晃地阮阮有些头晕。 魏濯时不时地往盘中加点菜:“好吃吗?” “……好吃。”阮阮已经饱腹,看他还要往这里夹,就搁下筷子,“我吃饱了。” 魏濯颔首:“回去吧。收拾一下,今晚就搬过来。” “嗯?” 魏濯语气转硬,口吻不容置疑:“去浣衣坊收拾行李。” 阮阮看着这人转过去的背影,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她见惯了魏濯的翻脸不认人。 这次连身子都转过去了,必定是没得商量。 连夜回到浣衣坊收拾东西时,谭嬷嬷站在门口,耐心叮嘱:“如今你也是要当主子的人了,九公主至今未找到,你就是后宫里唯一的娘娘,记住一定要抓住皇上的心,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可千万别让他感到厌烦,早日生得皇子……” 阮阮一边从衣柜拿衣服,一边想要插话说她误会了。 但谭嬷嬷中间没有给她停顿的地方,“朝廷有几个官员主动地在寻找良家女子,依我看,那些被选□□的良家子们过不了多久就会进宫,后妃都要争宠,你莫要掉以轻心,有什么事记得找我们帮忙。” 她一下子忘了反驳,疑问道:“选妃吗?” “是啊,现在后宫没有女人,选妃肯定是会有的,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不是已经立后了吗,怎么还要选妃?” “傻孩子,”谭嬷嬷忍俊不禁:“立后跟选妃有什么关系呀,历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皇上立九公主为后倒是聪明,既安抚了前朝的大臣,又安置了后位,省的那些大臣将自家女儿塞进来,成就以后的外戚干政。身为皇帝,当然是要把权牢牢握在手里。” 阮阮愣怔半晌,谭嬷嬷凑近:“你知道有个叫孟兰的宫女吗?前几日在大牢被秘密处死了。都说孟兰在脸上画红梅冒充九公主,但洗了两遍脸,都没把墨水洗下来,依律罪不当死,你猜猜为什么还要处死她?” 她摇摇头。 谭嬷嬷的脸色变得诡秘:“这说明她不是冒充的,她就是真的九公主。现在皇上将她秘密处死,为得就是九公主永远也回不来,回不来就没有既定的太子,到时候三宫六院哪个妃子不添几个皇子?皇上说让谁继承江山谁就继承,根本不用顾忌底下的大臣。” 这些话让阮阮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她僵着脸笑了笑:“嬷嬷,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啊?好吓人。” “这有什么吓人的,皇上杀的是九公主,又不是你。说这些是让你知道得更多,伺候皇上时机灵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拿捏得当,永远记住少说多听……” “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谭嬷嬷帮着一起收拾:“对了,皇上说给你的位分是什么了吗?嫔还是妃,或者昭仪婕妤什么的?” “……大概封我为大宫女吧。”阮阮拿上包裹,走出门去:“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干活而已。” 阿珊在外面笑她:“你能干什么活?现在六司十二坊都知道咱们浣衣坊有个出了名的小祖宗,现在你名声可大了,兴许都传到景霆殿了,皇上肯定不是让你干活的,否则他的宫就别想要了,应该就是给你封妃。” “……”阮阮没有说话,迈着更为沉重的脚步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如果有什么不测的话,每年过节的时候,记得帮我多烧点纸钱,要非常多。” “……” 第一次觉得路这么短,她走到景霆殿前,看着里面灯火通明,踌躇良久,看见阁台窗前的人影时才慢慢走进去。 那是魏濯。 如果魏濯知道她就是九公主后会怎样?阮阮边上台阶边数数,第一次是禹王府的民女,第二次是戴着面纱的九公主,第三次又是姝仪宫出来的小宫女,整整骗了他三次,耍了他三次。 如果孟兰的死因如谭嬷嬷所说的那样…… 她的腿有些软,一步步爬上台阶,看见魏濯时险些委屈地要哭出来。 魏姝仪又多了个用处,帮他填充后位阻隔外戚。 这个如意算盘打地真好,阮阮突然有些灰心,在魏濯这个混蛋面前,她就是个小喽啰,幸亏自己演技好,不然早就下黄泉了。 魏濯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小姑娘一脸的愤懑和难过,她总是藏不住心事,也不知道浣衣坊又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给说哭了。 他疾步走过去,一时也不知怎么问出口,接过裹了几层的小包袱,“怎么就这么点东西?” 何止这么点,她有一整座宫殿,难道还能搬过来么? 阮阮腹诽一阵,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刚才眼睛红了。”魏濯又点了一盏烛火,“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没有家,我从小就被家人抛弃,所以连户籍也没有,快要饿死的时候被你说的那个陶雀门捡了回去,那天太后将我从坡底救下,不是碰巧,是陶雀门专门制造的,为的就是让我夺取情报。” 阮阮磕磕绊绊地说着,努力让自己编造的身世更让人信服,“但是我在禹王府那么多天,一点情报都没偷,你要相信我,我已经跟陶雀门彻底断了关系。” 魏濯安静地听着,并且顺着她的话问:“后来怎么到皇宫了?” “那是我碰见了出宫采买的姑姑,她是我唯一的亲人,看见我后惊喜不已,想方设法地把我带到皇宫,为我谋了一份差事,所以,我才没机会跟你们道别的。” “为什么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魏濯问。 阮阮揪着衣角说:“我当然要先把身世交代清楚,万一你以后怀疑我是别人怎么办?我的身世你信吗?” “信。” 她听到这个字后松弛下来,魏濯相信她伪造出来的身份,命暂且保住,起码不会瞎怀疑她就是九公主。 “所以你刚才在哭什么?” 阮阮思索了片刻,一脸认真:“我在忏悔。” “忏悔什么?” “我不该给您下药,也不该偷令牌。”阮阮说着,从腰封里拿出凤令:“这个还是还给您吧?我不敢再拿着了。” 魏濯看了眼凤令,“是不是浣衣坊的人吓唬你了,才把你吓哭的?” 阮阮僵硬地点头:“她们讲了个鬼故事。” “你留着玩吧,可以用这个令牌吓唬别人。”魏濯靠着椅背,头枕在手上,闭住了眼,轻叹:“反正现在也不需要。” 她打了个寒颤,默默放回腰间,魏濯这话的意思就是这块凤令没有用处了,再往深处想,细思极恐,谭嬷嬷的话越回味越有道理。 魏濯真的要杀九公主,不,在他的意识里,是已经杀完了九公主。 阮阮趁他闭眼的功夫,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张俊脸,很想打他一巴掌。 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荒谬的念头压下去,百思不得其解道:“为什么你喝了带药的汤没有昏睡过去?” 魏濯嘴角勾了勾:“或许那不是迷药。” “不是迷药是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眷恋沙哑,还带着几分笑意:“知道我为什么今晚就命你住进来么?” “泄欲。” 第71章 阮阮因为希望得到回答而期待着弯起的笑眼一下子顿住,抓在扶手上的指尖用力地有些泛白。 从浣衣坊临走前听见的窃窃私语还记得一清二楚,她们说,哪来的大宫女,进了景霆殿的门,就是皇上的人,但凡皇上对她们起了心思,得宠的直接封位分,不得宠的继续当宫女,有幸怀了孕才能讨个小小的位子。 魏濯说的话这么直白且赤,裸裸,而且看他的模样,心平气和地闭着眼,没有半分欲火,一点都不像是中了春药,跟画本子里的描述怪不一样的。 然而他却想借着这个谎话白吃自己的豆腐,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呢,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但好歹家世清白,凭什么要受这种苦。 自己来的时候哪里会想这么多,她摇摇头,站起身来准备跟魏濯离远点,由于太过慌乱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几乎是瞬间就掉进了魏濯的怀里。 他似乎也吓了一跳,清明的眼眸只怔了一会儿就染上了笑意,说话时胸腔鸣动,“想好了?怎么比我还着急。” 阮阮浑身僵硬,磕磕绊绊地说着没有,爬了两次都没有爬起来,直到魏濯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温柔地不成样子,她差点腻进这双满是深情的眼里。 片刻后,阮阮红着脸逃开,慌张到同手同脚走路,听见身后魏濯低低的笑声后在原地调整了许久,才得以顺利走出这道门。 阿才领她去了个房间,床板非常硬,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还做了场梦,又是魏濯那张脸。 第二天江柳儿来的时候,阮阮还专门打听了一下药瓶里的是什么药。 江柳儿听完后强忍笑意,装着样闻了闻:“的确如皇上所说,是那种药,许是你拿错了。” 而魏濯昨晚也专门用凉水洗的澡,这么一想,是药物的作用他才吻自己的。 阮阮心安理得地在景霆殿住下,跟雷公一样,所经之处都会轰隆隆地响起一阵声音,然后阿才要了命似的带着一堆小太监过来处理残骸。 痛心疾首道:“小祖宗,我们供着您就好,不要随便乱动,您看看这都是第几次换的花瓶了?怎么又坏了?” 她汕汕地笑着,景霆殿的东西她摔过七七八八的了,有时是无意,有时是故意,但魏濯从来没有因为这些怪罪过她,反而知道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看她有没有受伤。 今天花瓶碎掉的时候魏濯就在旁边,在这之前两人还吵了一架,大意是她想离开景霆殿,而魏濯不让。 这会儿他应该是被自己气地去书房处理奏章了。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想离开,的确是发现了魏濯对她过分地好了,且不说她是景霆殿唯一的宫女,就连上次随口问了句选妃的事宜进行到哪了,毕竟后妃肯定容不得她这颗沙子,为了保命,得提前做好打算才行。 可魏濯似乎比她还紧张,沉着脸翻出了那道求他选妃的折子,拿红笔在上面打了个否。并再三保证,不会立妃,只一个皇后足矣。 阮阮心想,你都把人家秘密处死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深情,不就是在外做做样子让百姓称赞新帝重情重义么,到时候会看人眼色的大臣们硬塞进来几个绝色美人,她就不信骗人精能把持得住。 果然有大臣跟自己想地一模一样,深夜里悄悄进宫,命人抬进来一个大箱子,美名其曰夜明珠,打开后,里面现出一位笑意盈盈的美人儿,穿着轻薄透亮,浑身上下都是撩拨的妩媚。 连她看见后,昏昏欲睡的感觉也不翼而飞,定睛去看魏濯的表情,不得不说,这个从琼州回来的男人定力十分强悍,眼睛里没有欲乱情迷,只有冰窟窿一样的冷漠淡然。 大臣眯了眼看向她,“皇上,珠儿姑娘虽不如阮姑娘貌美,但别有一番风情,她愿意留在景霆殿当宫女,一同跟阮姑娘侍候您,还请您满足她这个愿望。” 魏濯特别冷酷地回,“朕并非神仙,你不如去拜土地公。” 被拒之后,大臣临走前还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眼阮阮,那样子好像在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皇上迷得七荤八素偏偏独宠你一人的,真是红颜祸水,耽误皇上生皇子。 阮阮瞪回去,老匹夫肯定以为她和魏濯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次两次算不得什么,有更多的人效仿前者,变着花样地往景霆殿送美人儿,共同的是都专门避开她,有的留下人就跑,有的跑之前还扔下一本画本子或者催情的香囊,只希望魏濯能多收几个宫女。 这些烂摊子都得阮阮收拾,魏濯把各式各样的美人丢给她做安排,声称扔进哪个地方都行,唯独不能留在景霆殿。 彼时帝后的缠绵爱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大魏民间掀起一阵妆容,名字叫做红梅妆,这次的美人效仿画像中的九公主,眉间点了朵红梅,毫无顾忌地款款移步。 阮阮见魏濯多看了两眼,她抱着小毯子过来,“我来安排她吗?” 魏濯从来没有觉得大魏的臣子这么不会看人脸色,他多次在早朝的时候警告过不要再送人进宫,已然耐心告罄,看着今日扮成这样的妆容,更是怒火中烧,甚至起了点杀人的念头。 听见小姑娘软软的语气后,心情缓和了许多,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处理这些人,莫不是吃醋了? 魏濯带着笑意颔首,“安排妥当后,我带你出宫玩,想去哪里都可以。” 阮阮低低哦了一声,然后带着美人儿逛了一圈景霆殿,告诉她平时有什么地方比较好玩,无聊的时候干什么,一切都交代完之后,心不在焉地将行李收拾好,去跟魏濯道别。 之后两人大吵一架,魏濯不肯放她离开,她摔碎花瓶,阿才婆婆妈妈地念叨。 阮阮摆摆手,郁闷地坐在台阶上,魏濯现在这样生气,出宫也算是没可能的事了,她原本没指望,但现在已是深秋,街头巷尾热气腾腾的枣糕,冰糖裹着的糖葫芦,画风多变的小糖人,每一个都在挑弄她的味蕾。 她摸了摸腰封里那枚精美的凤令,跑去要求值班的守卫出宫买糖葫芦。 侍卫不敢得罪,明面上答应,出宫前拐了个弯到魏濯那里询问,魏濯还在气头上,听见这话后忍不住笑了笑,而后立刻收起笑容板着脸道:“随她。” 阮阮得到甜头后觉得这枚凤令可真好用,一连点了几天的饭菜,根本不去和魏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远远地看见他之后立刻躲开,两人同一屋檐下相对而见的次数只有寥寥几面。 她潜意识里觉得魏濯不可能伤害自己,多少有些恃宠而骄,从而并没有上赶着去哄这个名义上的主子,脾气来了挡也挡不住,魏濯平时生气最多气上半个时辰,这次却足足七天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视她为无物。 这天阮阮实在无聊,又派那个侍卫去把六公主请来,侍卫惊愕,“姑娘不知道吗?六公主和孟枫被人捉奸,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恐怕脱不开身进宫吧?” 阮阮半天说不出话来,六姐姐不知招惹了谁,被这样陷害,她早先通过那封信就见识到了孟枫的品性,怎么可能做如此不义之事? 侍卫小声说:“六公主去寺庙明面上是为她的兄弟姐妹祈福,暗地里却是跟孟枫私会的,谁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一段情啊,干柴烈火的,然后被蓝家的两位小姐发现了,……唉,可惜了齐小侯爷。” 阮阮转过头去,她看到了齐锦霄,行礼问安,“齐小侯爷。” 齐锦霄脸色很是不好,他点了点头,径直走过,阮阮跟上去,在人迹稀少的地方喊住他,“六姐姐她……” “你是怎么伪装到现在还没被魏濯发现的?”齐锦霄挑了挑眉,“九公主?六姐姐说得真顺口。” 阮阮猛地心惊,吓红了脸,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自己的身份是件非常危险的事,她欲反驳,但看到对面了然的眼神后只好磕绊道:“你能帮我瞒住吗?” 齐锦霄非常想说魏濯早就知道了,但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插手不得,随即改口,“你就不怕魏濯发现?” “他比较傻,”阮阮随口道,“容易糊弄。” “……” “六姐姐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她,你……” 齐锦霄似乎是不愿意再提起,他一脸疲倦地揉了揉额角:“没有谁故意陷害别人,他们两人意识清明且自愿进去的,你不用为她开脱,我跟她从小就认识,虽然话说得不多,但自认为很了解她,如今看来,倒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阮阮莫名有些生气,“蓝家两位小姐说的话不可信,你不要被她们骗了。” 齐锦霄笑道:“我们几人年龄相仿,小时候总爱在一起玩,魏濯,唐芙和她,都不爱说话。倒是我,清睿和初云初凝两姐妹一起玩的时间更多,两姐妹自诩女孩更懂女孩,那时候就为我出谋划策,但你姐姐总是不理会我,后来她们就没再帮我出主意,甚至劝我放弃。” “成亲之前我执意要娶她,谁的话都不肯听,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听听她们的劝,兴许能拦我一程……如今让她们撞见,或许是天意。” “你后悔了是吗?”阮阮眼眶发酸,“然后呢?你要如何对我六姐姐?” “和离罢了,还她自由,还能怎么办?”齐锦霄满是疲惫地开口,“今日进宫,是去户部盖章。” 眼看着人要走,阮阮抹了下眼泪,冲着那道背影喊,“当初是你非要娶我姐姐,如今她的名声被弄地一团糟,你不调查清楚偏信别人的谗言,却要跟她和离,自由了又如何,她受的伤害难道就可以弥补吗?” 齐锦霄身影一顿,隐入阴影里,在两侧高耸的深墙下尤为寂寞。 阮阮许久不曾生过这么大的气了,光是听人描述,就能感知京城里掀起的腥风血雨,这下好了,不知有多少人在看六公主的笑话。 她回到景霆殿,看着伏案写字的人,心里还是燃着火,经常说谎的人果然还是谎话连篇,本就不能相信,她沉默半晌,终于问道:“蓝初云为什么还能出门?” 魏濯头都没抬,一脸冷漠:“不知道。” 第72章 “不是你下令软禁她的吗?为什么你不知道?” 魏濯沉着脸,整个人一副不愿意多说话的样子,淡淡地道:“我确实不知道,一会儿让阿才去查清楚。” 阮阮分明能听得出他敷衍的语气,停顿道:“不用了,事情变成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可查的,反正蓝初云要做的事已经做了,日后该出门也还是要出门的,大大小小的宴会她依然能光鲜亮丽地出席,顺便跟别人有说有笑地谈起这个公主跟人有奸情,那个公主逼死过一条人命,另一个公主生死不明,魏家的女儿随意诋毁,儿子任人嘲讽,谁又能拦得住她?” “你在怪我?”魏濯皱着眉,依然没有好脸色,“我说了,让阿才去查清楚,到时候任你处置。” “处置谁?她的丫鬟还是蓝家的小厮?你都没有派人看着她,让我去处置传令的阿才吗?你怎么不说把蓝初云交给我处置?” 阮阮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为什么这么冲,她居然胆子大到敢责骂当今圣上了,或许是这段时间被宠坏了吧? 如他所说,自己被养刁了,可本来就讨厌他,再憋着也憋不下去这股气,她野蛮娇纵的脾气,真让人苦恼,这时候浑身的傲骨又都显露出来了,容不得别人半点反驳。 魏濯欲开口,她立刻讽刺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处置不了您交给我的大事,毕竟才刚处理了一个美人,您就七天不搭理我,万一蓝大小姐一个没处置妥当,您是不是就要砍我的头?” 话落下。魏濯脸色突变,变地异常难堪:“你就那么想离开景霆殿?” 阮阮别过头,僵硬地说:“是。早就想了,不然我为什么要主动给你添宫女。” 魏濯半握着手心,眼神孤寂无边,轻叹一声:“你是不是还讨厌我?”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原本还有些许的安慰和幻想,幻想她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那么地厌恶自己。 下一刻却听到那细细小小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气,眼睛抬也不抬地道:“知道你还问,不就是想套我话,然后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给我定诋毁天子的罪名么。” 她初听时有些别扭,什么叫还讨厌他? 夜里的凉气袭来,吹地人脑子清醒几分,魏濯心口拧痛,原以为这些时日的相处,已经足够拉近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想到仍旧是一团乱麻。 此时对面的小姑娘浑身长了刺一样,咄咄逼人,仿佛离地越来越远。 一阵沉默后,他退至门边,尽量让自己语气维持着平和:“如果没有蓝初云,他们或许也会被别人发现,你先冷静一晚上,不要……” “知道了!不要无理取闹,不要把错误都览到蓝初云身上,不要破坏你们青梅竹马的情谊!”阮阮接着他的话道:“您是皇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魏濯抵着门还想再说什么,想起今日下午看到的东西,就一阵不快,他强忍着心中的质问,转身走人。 夜色阑珊,恰到好处的光与影剪裁出一段落寞的景象。 书房的桌面上,是一本薄薄的手册,封面上印着木雕刺绣四个大字,旁边是一叠厚厚的信封。 木雕和刺绣,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竟然也能凑在一起。 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憨圆可爱,但写出来的话却讽刺极了。 一眼扫过去,程二哥哥,程二哥哥,还是程二哥哥。 魏濯闭上眼不再翻看,他想把这些东西撕毁,烧掉,化为碎片和灰烬,仿佛这样做就能消灭他们亲密美好的事实。 木雕,刺绣,这本手册几乎完完全全描绘出了一副岁月静好,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惬意生活。 一人雕木一人刺绣,共同开一家铺子,赚很多钱,有丰富而充盈的衣饰,住漂亮而舒适的宅院,非常普通却充满了爱的愿望。 她在手册上反复写着以后的场景,如今隔着纸张和墨笔都能感受得到那种强烈浓郁的感情。 上面不是没有他的名字,寥寥几句,魏濯二字,跟程二哥哥的称呼相比,狼狈地不成样子,简短的一个名字,大概是这些话中最冷漠的字眼了。 程二哥哥是她无比欢喜的将来,而魏濯,是她极其厌恶且急于抛弃远离的现在。 她在拼尽一切地想要离开自己。 魏濯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小姑娘也用这种方式写下过对他的不满,那时称呼他为恶犬,字里行间都是控诉和不满。 现在看来,就连恶犬,都比魏濯二字要有感情地多。 他揉了揉额角,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锁进柜子深处。 第二日,第二日,阮阮从软绵绵的床铺上醒来,她忽觉身下多了几层毛绒毯,昨天晚上是硬忍着眼泪睡着的,眼眶模糊,意识也不清不楚,并没有发现这些细小的变化。 她闭着眼睛,任由脑海中的回忆一帧一帧地闪着,魏濯听闻她质问的时候,那种轻描淡写的神情,冷淡敷衍的语气,总是挥之不去,就像是在听一则无关紧要的小事。 也对,在他那里,自己不过是个可以愚弄的小宫女,跟一只小狗小猫小白兔一样,随意糊弄,什么软禁蓝初云,什么架空蓝相,都是假的,明明他们快活得很。 阮阮拿起枕边的铜镜,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指尖轻轻一碰疼意就蔓延开来。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慧的才女,可也容不得魏濯把她当成傻子一样戏弄,指不定自己被他在暗中笑话过多少次。 为什么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一本正经的外表欺骗,以前是,现在也是。她侧过头去,拿着锦帕捂住眼睛,不一会儿,锦帕便湿透了,锦被之下是不断颤窣的身体。 门外是阿才的敲门声:“阮姑娘,皇上命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鹿梨浆,起床了吗?” “我不饿。” 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阿才摇摇头,劝道:“姑娘,咱们都是来伺候皇上的,虽然比其他宫的下人高上一等,但脾气对外发发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跟皇上闹别扭呢?我看皇上心情也不好,你还是快快起床冲他认个错吧,免得惹下祸端。” 阮阮没说话。 阿才继续劝:“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姑姑考虑啊,司制坊是多少人眼中的大肥肉啊,你姑姑三天两头往宫外跑,已经惹得很多人不快了,万一你被逐出景霆殿了,我看她掌事的位子也保不住。” 徐姑姑她……不知徐姑姑现在怎么样了。 阮阮蒙住头,躲避门外呱噪的劝解,随后又冲门缝仍了个暖手炉,耳边才得以清净。 阿才一连来去了许多次,都没能进这扇门,倒是里面不知往门上扔了多少东西来泄愤。 魏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看着垂头丧气回来的阿才,问:“她吃了没有?” “吃了几块小点心,其他一概没动。” 魏濯转身就往那间房走,敲了两下门:“把门打开,出来吃东西。” 随后不知是什么东西扔到了门框上,发出很大的闷响声,魏濯脸色铁青,他身边的阿才瑟瑟发抖,往后连退几步,他能感受到主子怒火已经达到捏死人的地步了。 果然,下一刻魏濯便踹开了房门,这声音比刚才的更为猛烈,他走进门,冷冷地看了眼满地的碎屑,“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谁都不愿意,” 床上的人蜷了一下身子,明显是被声响吓了一跳,随后把自己裹得更紧。 他沉默一会儿,压着情绪缓声说:“蓝初云和魏映仪是旧识,如果不是她反而是别人发现的话,事情早就传遍京城了,还好封锁地及时,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你能不能起来听一听实情?” 阮阮只发出了一丝轻微的抽泣声。 魏濯心里一紧,想要掀开她的防护罩,奈何她在下面还用着力,以至于动作稍稍有些粗暴,直接扯开了被子。 阮阮看着被角刮破的手指,上面已经渗出血,她收起掌心,抬眸看向魏濯,语气出人意料地冷静:“实情是什么?” “实情是……”魏濯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眸,心头一震,语气不由得软下来,“我们先去吃饭,再说别的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看到魏濯明显松掉一口气。 桌前,魏濯不断地往盘中夹菜,极尽耐心地哄她吃饭:“饿了一天了,多吃些。” 即便面前的人已经表现地非常温柔了,阮阮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微不可察的烦躁,她筷子在在碗中搅了几下,“你不喜欢我,放我离开便是。” 魏濯没说话,仍旧温和地帮她布菜,只是眼神暗了下来。 她继续道:“蓝家起码是朝中权臣,让他们家女儿进宫做宫女确实是一件非常没面子的事。” 魏濯顿了顿,“如果你喜欢,可以让她进宫。” “从名门闺秀沦为宫女,多委屈啊,一定会有不少人看她笑话的。”阮阮扭头跟他对视,“而且你也会心疼。” “反正前朝有不少人劝你选妃,不如就封她为蓝贵妃,”她看着明显生出怒意的眼眸,笑了笑:“封为贵妃你也心疼吗?哦,对,差点忘了你们二人情比金坚,要不就立她为皇后。” 第73章 炉鼎内燃着的香闪出一点细微的星火,最后一截也化为灰烬,待到烟雾散尽,魏濯的眼神才从她脸上移开,“皇后只有九公主一人,你说的贵妃贵嫔们,后宫都不会有。” 阮阮蹙起了眉,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魏濯不着边际地道:“蓝初云既不是魏姝仪,又不叫魏阮阮,尚且不够做皇后的资格。” 他稍稍挑了一下眉,“你似乎很介意我与她的关系?” 阮阮此刻还在回味他上一句话的意思,心猛然空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眼魏濯一本正经的脸,应该是不经意间说错话了,否则怎么会这般坦然。 魏濯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试探着问:“是不是刚才在说气话,其实你并非想让她进宫当贵妃当皇后?” 她抿住唇,如魏濯期待的那样,点了点头:“当然不想她当皇后。”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想让她当宫女。” 魏濯颔首,把她这两日所有的胡闹都默认为吃醋,沉郁的眼神清明了几分:“你说。” “其实景霆殿对下人的待遇很好,蓝小姐过来当宫女好像也没那么委屈,让她来顶替我的位子,是件最好不过的事了。” “说到底,你还是想离开。”魏濯放下手中的筷子,玉器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拂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阮阮双肩稍松,又窝回了房间,魏濯不再派阿才过来送饭,反而每日都能看到喜蕊。 喜蕊在御膳房待久了,脸颊比那时丰腴,隔天她摊开手心,上面放着一枚玉佩,神秘兮兮道:“公主,这是徐姑姑的贴身之物,我昨日上街采购的时候,有个人硬塞过来的,说姑姑遇到了点麻烦,让你去她房间找一封信。” 阮阮立刻清醒起来,她走出房间,看着拦路的侍卫,“谁让你们在这里守着的?” 侍卫面无表情道:“皇上的吩咐,还请姑娘见谅。” 她回头退了几步,坐在门槛上,仰着头却生出了睥睨的眼神,“我现在有事找魏濯,你让他过来。” 喜蕊在她身后小声说:“直呼皇上名讳,不太好。” 侍卫们为难地对视了一眼,“姑娘,这个时间早朝还未结束,皇上恐怕没法……” 话说到一半,他连忙止口,在景霆殿当差这么长时间了,左眼右眼都看得十分真切,阮姑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轻易招惹不得,想通这一点,就急急忙忙地往前殿跑去。 喜蕊哭丧着脸:“公主,这下好了,肯定会有人骂景霆殿的小宫女是个红颜祸水的。” 阮阮捏着玉佩把玩,不以为然道:“放心好了,魏濯肯定会等到早朝结束才过来的,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明君的形象,总不能因为这个而舍弃。” 下一刻,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魏濯私下里爱穿常服,现在还未来得及褪下龙袍,他走近后看了眼两旁的侍卫,又看向门槛上坐着的小姑娘,知道她这是有求于人,大概是想出去玩了。 他弯下了身,目光跟阮阮平视,语气宠纵:“气消了没有?” 鼻息猛然闻见那股熟悉的松香,阮阮别开头,把怀中的盘子推给他,“给你的。” 魏濯接过,里面只剩下两块紫苏糕,明显是吃剩下的。 阮阮见他眉梢挑了挑,伸手就要抢盘子,“你不喜欢就算了。” 魏濯躲过那只张扬的小手,任由它拍在自己的膝盖,“喜欢,特别喜欢,刚好也饿了。” “皇上喜欢就好。”阮阮看着因为丑而留下的两块糕点,此刻被魏濯当作珍宝一样捧在手心,有些莫名的烦躁,自己之于他,肯定是特别的存在,但是,这让她很不喜欢。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只好抬头问:“喜欢的话,没有赏赐吗?” 魏濯低低地笑:“差点忘了,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想在宫里随便转转,你别让人跟着。” 魏濯欣然同意,刚才早朝上发生的事,让他很是满意。程嵘屿接下了赐婚的圣旨,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为了程氏一族,也得接下这门婚事,凭他的性格,定然不会再与小姑娘纠缠不清。 阮阮如愿地从景霆殿走出来,她没再磨蹭,直接去往徐姑姑的司制坊。一路上,身后总有些窃窃私语。噢 “她就是姓阮的那个宫女,刚才皇上为她撂下了满朝的大臣,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把皇上迷得团团转。” “听说皇上把皇后的凤令都丢给她随便玩呢,她一个宫女倒也敢接,没大没小的,把景霆殿的侍卫太监使唤了个遍,够威风的。” “那可不,依我看呐,她现在就是皇宫里的女主人,上次有人窝在一起编排她以后会做皇后,皇上从旁边经过什么也没责怪,心里肯定是这么也。想的,咱们日后可得对这阮姑娘尊重点,没准儿真的当了皇后。” 阮阮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她快步走开,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徐姑姑的房间。 依照徐姑姑的习惯,重要的东西总是会放在花瓶中。 她踩着凳子,挑了三四处地方,才找到那个信封。 厚厚的一沓信,上面写着三个字,阮阮拆。 “这封信是姑姑临走前的那一晚写下的,如今能让小主子看见,便说明我目前遇到了困难,或许是受伤了,或许是人已经不在了,总而言之,我将没办法再继续接下来的事,但这件事不做,便对不起娘娘,也对不起太上皇。 纯贤皇后的名声早已人尽皆知,想必小主子也对娘娘当年经历的事情也好奇极了,但这么多年老奴还从未给您讲过,现如今,总该知道的。 娘娘闺名郑卫清,乃荥阳郑氏一门的嫡女,自幼冰雪聪慧,温雅含蓄,少时和齐南王定下婚约,二人青梅竹马情谊颇深。 那时前朝崩解,天下大乱,处处是兵群乱斗,荥阳处于战火中心,毁了众多的家门,郑家的大公子郑卫文,也就是如今的南广王,携家眷向南逃离,一路上结识不少能人异士,其中便有太上皇。 彼时太上皇还是一名无所事事的藩王,家中富足,靠着先辈留下的老本过着插科打诨斗鸡遛鸟的生活,为人处事甚是嚣张桀骜,却慧眼识人,赠给大公子一列军马,祝他日后能安居一隅。 后来娘娘误饮了太上皇的红梅茶,身中奇毒,名为雪疾,此病极其难医,世上名医倾其全力也只能延长性命,而非痊愈,药物只有一种,是为梅花。 齐南王和娘娘大婚之日,太上皇携全部家当,在迎亲路上将新娘抢了去,半是愧疚半是怜惜,他说南疆贫瘠,种不下那么多梅树。 还说他相中了京中方圆万里的沃土,要从脚下的地方一路攻到皇城,所经之处全部种下梅树,他要让她一直活下去。 小主子的闺名之所以叫阮阮,是因为在阮洲出生的,娘娘当时带病,本不该孕育孩子,但她坚持要生下来,太上皇无奈,每日提心吊胆地守着,后来便把小主子守出来了。 经过数次厮杀,皇城内外终于种满了梅树,千斤梅花尚且只能凝为一颗药丸,每年冬天整树整树的梅花铺天盖地地席卷开来,空气里尽是梅香。 无数诗人为此情此景作诗写词,京中闲散话语总爱把所有的刻意变为一桩美谈,殊不知梅花是娘娘一生中最为厌恶的存在,因此花而染上雪疾,还需用此花延续性命,永远无法摆脱,就像一直活在噩梦中。 娘娘在最后那年,身子越来越差,精神郁郁不振,却总是对蓝家的小姐少爷们格外关心,想必小主子也为此吃过不少醋,不知您现在还能不能回想起来。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雪疾出了名的难治,只靠梅花尚且不能止痛,还需一味药引,医圣说阴年阴月阴日辰时三刻出生的女子,便可作为药引。 蓝相有一妹妹,叫蓝灵儿,被医圣夸作药引的良人。 太上皇一生不杀妇孺,第一次同意了这个荒谬的做法。从此之后蓝相的官途顺风顺水,青云直上,一路做到了右丞相的位子。 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破露那天,娘娘生了场大病,得知因为自己的病而毁了一个女子之后,心里的愧疚就要漫出来。 蓝丞相更是暴跳如雷,说出许多大不敬的话,但仍旧不妨碍他在朝的官职。 娘娘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南疆的两王很不满意魏濯的照顾,非要来京城闹一番。 再后来,便是跃城楼。” 阮阮看得眼眶发红,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声音后,急忙把剩下还没看的一张纸收起来。 第74章 来人很是焦躁,没等她开门就直接冲了进来。 蓝相身后跟着蓝初云和几名家仆,他们目光在全屋扫了一番,最后定睛在阮阮手中的信封上。 蓝初云前进一步,抢过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僵着脸俯身,道:“九公主万福金安,这信是徐姑姑留下的,如今您也看了其中的内容,想必对以前的恩怨都明白了。” 阮阮腰封里藏着最后一张纸,她侧过身,想起曾经在姑姑桌前见到的那句话——蓝家将亡矣。 她扶着桌角,“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蓝初云浅笑:“九公主问的是什么?如果说前尘旧事,臣女自小就十分清楚,明白皇后娘娘对蓝家的恩宠是何意,也明白父亲为何比旁人更得重视。” “我公主的身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几日。”蓝初云回想道:“那时父亲救下徐姑姑后,从她身上发现了几封信件,再联想之前发生的事,自然而然地就猜到了公主的身份。” “徐姑姑是你们救下的?”阮阮疑声问。 蓝初云点头,“因为受了伤,所以还在后南山庄里养着。” 阮阮看向蓝相铁青的脸色,终于明白他那时候总爱对自己大吼大叫的原因,但是,他们父女的眼神不太对劲,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腰间别着火种进宫的家仆。 “九公主,这是徐姑姑留下的全部信件吗?” 阮阮背过身,她突然看懂了些许的形势,而最后一张纸,明显藏了秘密,如果她拿出来,下一刻,他们是不是就要杀自己? 葬身火海,大概是毁尸灭迹最好的办法。 阮阮低头,声音里满是愧疚:“徐姑姑从未说过这件事,她如今在信里全部告知,自然是想报答蓝家,母后的病,多亏你们了……” 蓝相抚着胡子,冷笑道:“既然知道愧疚,就利用你皇后的身份,将初云送进宫封个贵妃皇贵妃,这才是报答。” “父亲……”蓝初云红了脸。 阮阮笑了笑:“魏濯他,并不清楚我是九公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他,恐怕帮不了这个忙。” “皇上不清楚吗?”蓝初云凝住眉:“可是他曾经跟臣女月下闲聊过,说正是因为夺了太上皇的皇位,才对你愧疚有加,所以任由你在后宫作天作地。咳……他原话是这样说的。” 他早就知道了。 阮阮眼中划过错愕,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原来是因为愧疚,真是辛苦他了。” “臣女和皇上算是知己,他有些话不爱跟别人说,却总是愿意和我说的。” “哦?那他还说过什么?”阮阮看了眼门框。 “说过……他说后宫将一直空着,直到九公主承认自己的身份,不然总是觉得愧疚,所以……所以……”蓝初云羞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等我承认自己的身份之后,他才迎你进宫。”阮阮替她说了出来,“本公主很是惊叹于你二人之间的情深意切,当然不忍心拆散你们,放心吧,我这就去告诉魏濯,定不会让初云姐姐受了委屈。” 说罢,她安静地等着。 蓝初云低笑着抬头,表情一顿,打了个寒颤,猛地跪下去:“皇上,臣女……臣女……” 魏濯逆着光,站在那里,语气薄凉极了,“听说蓝小姐在软禁期间常常四处乱跑,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看来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不不,不是这样,臣女是有事找阮姑娘。” “既然朕的话不管用,板子总该有用。”魏濯对她的解释置若罔闻,不耐地下着命令,“拉下去,杖责五十,若还能走路,再加五十,到出不了家门为止,留一条命足够。” 他走至蓝相身边,压迫感愈发骇人,“世人皆知蓝相宠爱女儿,想必现在恨不得替她受刑,朕体恤蓝相为人父母的心情,这刑罚,你一起受着便是。” 两人来时光鲜亮丽,现在跪在地上任人拖走,狼狈不已,隔了十几米依然能听见求饶声。 外人不知实情,只听说蓝家父女惹恼了景霆殿的小宫女,一个个都捂着胸口反应了一会儿,暗自决定今后避着点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神圣。 屋内,阮阮面无表情地收起桌上的信纸,从魏濯身旁走过,却被他一把拉住:“阮阮,信上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吗?父皇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吧?” 魏濯坦诚地点了点头,“我这不是,要跟你搭话么?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难受。” “所以你连知道了我是魏姝仪,都不愿意说出来,也是怕我难受吗?”阮阮几乎快要掉下眼泪,“看着我装傻充愣掩饰自己的身份,是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对不对?” 她还是压不下心中的耻辱感,在魏濯面前,自己的尊严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永远被他踩一脚,压一等。 年少时热烈的喜欢,在如今看来已经不能再用这个词来形容,更适合的字眼叫做恬不知耻。她曾经那样恬不知耻地去引起魏濯的主意,可从来没有换回过一次正眼相看。 现在那些令人羞耻的回忆一幕幕漫上来,简直是让人……后悔不跌。魏濯怕是在沾沾自喜,心中叫嚣着说,这个人以前原来这么喜欢我,还挺好笑的,不如留在身边养着玩吧。 他一定是在嘲笑自己。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魏姝仪的?” “你蒙着面纱在湖心亭躲雨的那天。” 阮阮没有心思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质问那么多,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将魏濯讨好的态度抛掷一旁,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剩下的那张纸已经皱了起来。 阮阮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字一字地细看。 “大名鼎鼎的陶雀门立于娘娘去世的那一年,门主便是医圣,他说为报答娘娘的知遇知恩,将在宫外凝聚一些势力,为的是将来她唯一的骨血遇到麻烦时,能有个栖身之所。 陶雀门行事变幻莫测,不按常理出牌,往往为江湖人所忌惮,早几年和南广王偶有联系,势力壮大不少,名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整个门派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地维护宫外娘娘留下的产业,我对陶雀门深信不疑,把一切重要的事重要的人都托付给他们,但突如其来的反转却让人措手不及。 那日荥阳城里,医圣将我安置在一家客栈,夜里不小心撞见他与一妇人在激烈地争吵,这才得知,原来,当年称为药引的蓝灵儿还活着,便是眼前活生生的妇人。 在此之前,我见识过太多为情私奔的男男女女,从来没有一对如他们这般恶劣可怕,以一个编造出来的借口,毁了娘娘,毁了太上皇,毁了公主年少的时光。 娘娘得知蓝灵儿是为药引之后,日日活在愧疚中,久而久之已经没了生还的念头,谁能想到多年之后事实是这个样子,药引还活着,她却死了,明明她至少可以多活十年二十年。 我质问的时候,医圣说,他很抱歉,但并不后悔,惊险,刺激,疯狂,且迷人的感觉,他太喜欢了,认为以这种方式得到的爱情更为传奇。 好一个传奇的爱情,简直就是疯子! 蓝灵儿从皇城逃走之后,给蓝家传回书信,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无法像家中要求的那样跟别人联姻,对不起蓝家的列祖列宗,但是,失去了一个联姻家族,却得到了帝后共同的愧疚,日后必定会受到浩荡的皇恩,对蓝家来说,也算是一个天大的良机。 所以蓝家凭着偷来的‘幸运’,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太上皇为了给娘娘祈福,不断地施以宠信,只求弥补那个‘错误’。 一开始陶雀门是真心实意地为公主做打算,但医圣没有料到他们隐瞒的事情被我发现了,只好威胁,说只要我死了,将秘密带到地底下,公主依然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我费尽千辛万苦从荥阳逃脱,只是不希望这个肮脏的秘密永远埋藏下去。想要为娘娘讨一个公道,将那医圣绳之以法,把蓝家现有的光鲜全部收回。 很显然,这封信被公主看到的时候,我已无力亲自完成计划,无力把消息亲口告知太上皇,公主,还请公主找到机会的时候,将姑姑没有做到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我跟在娘娘身后十几年,而今已是个糟老婆子,无论是受伤还是去世,都莫要再关心,公主还有大把的年华,一定要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最为重要,万事珍重。” 阮阮茫然地放下手中千斤重的纸张,指尖颤抖,躺在床上,脸埋入枕间,无声地消化着刚才看到的内容。 第75章 长廊的烛火一盏盏亮起来,夜风簌簌,窗户咣当响起,一团黑影袭来。 黑衣人蒙着面,专门压低声音:“别动。” 月光森冷,明晃晃的刀刃在眼前晃,身后的人掐着她的脖颈,阮阮喉咙发紧,却咳不出来,忍得眼泪直往外流。 没想到陶雀门这么快就找上门了,她还没从这件事的惊愕中走出来,就被威胁,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大概是她没有出手救自己母后的“恩人”吧,杖责蓝家父女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陶雀门饶是再傻,也不会看不出来。 黑衣人见她不再挣扎,松了手中的力道。 “九公主,来一局交易如何?”黑衣人直接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带着诡笑的脸,拿出怀中的药瓶“你把这药让魏濯吃下,我便饶你一命,怎么样?” 阮阮被困于绳索中,不点头也不摇头,目光愤愤地看着眼前的人,以及他手中的药瓶。 男人倏地笑了,“不信任?也对,我耍了你们魏家这么多年,你有疑心也是应该的。” 他头发花白,身上的药味浓厚,阮阮明白过来,这人是姑姑信上的医圣。 “小丫头怪漂亮的,真是可惜,如果你姑姑藏住了当年的秘密,兴许我就认你当干女儿了。”医圣很是感叹,“我和灵儿这么多年无儿无女,若你不计前嫌忘掉往事,干女儿还是算数的,毕竟我们都挺喜欢你。” 疯子上一刻还在温和地说这话,下一刻就将她丢到角落。 阮阮手肘磕到墙上,密密麻麻的疼意蔓延开来,喉咙一阵苦涩,她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发出声音,这人……下了哑药? 药瓶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威胁的声音又起:“让魏濯吃了它,不然的话,你的哥哥姐姐姑姑和亲信们,一个都别想逃。” 阮阮垂眸凝眉,良久,双手颤抖地接过药瓶。 “这才像个后辈的样子。”男人拍了拍她的肩,冷笑道,“杀了人,你就有进入陶雀门的资格,杀了天子,你就有继承门主的资格,听话点。” 如姑姑所说,他就是个疯子! 阮阮心思沉重地走出房门,一瞬间身后的人已经没了影子,不知去了那个地方近距离地等着观看好戏。 殿内灯火通明,魏濯坐在那里,不知在沉思什么,她每迈出一步,就觉得离温暖和希望更近一些。 魏濯察觉出有人靠近,以为又是谁来劝饭,带着满脸的不耐抬眼,却不料来的人是他的小姑娘,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对劲。 他起身走过去,声音柔和,“是不是饿了?” 宫人们懂眼色地传来一桌佳肴,阮阮拿起一碗汤,向四周扫了一圈,依旧没找到那个人。 她惶恐不安地去牵魏濯的手,但还是发不出声音,就想要把药瓶拿给他看,忽然整个人一阵眩晕。 魏濯把她带进怀里,躲过射来的箭,箭锋射进桌角,入木三分。 “抱紧了。”魏濯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只好用一只手跟那人交斗,暗器变着花样地射来,从同一个方向。 他步步紧逼,终于把人逼了出来。 黑衣人招架不住这些招式,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眼里溢出讥笑,手指一弹,暗器飞出,阮阮刚才放到桌上的碗啪地一声落到地上。 滚烫的热汤沸腾着,不断地冲刷着碎片,发出刺耳的声音,再定睛看,地板已经少了一角,被腐蚀的痕迹狰狞地刺眼。 “汤里有毒!”闻声赶来的侍卫一个个都举起了银枪,有的把矛头指向黑衣人,有的指向阮阮。 阮阮眼里皆是惊疑,她明明没有下药,为什么会这样。 “干女儿,为父早就说过,你用这种蠢方法是杀不了魏濯的,还不如听我的话,安安生生回陶雀门,临走前非要来这么一遭,被发现了吧!” 所有人都短暂地失神,仿佛不太信这汤被下了毒,但眼前的现状实在是无法伪造。 魏濯手上的剑迟迟未落,他恍惚片刻,任由那人破窗而逃。 外面的层层防卫,逃也逃不了多远。 阮阮根本说不出话,往前一步,想要去魏濯身边。 却被众多兵器挡住步伐。 魏濯侧着身,身影有些疏离,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滩污秽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用指尖挑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刀剑,一步一步冲她走过去。 他脸色很沉,眼神很凶。 阮阮以为自己下一刻就要跟他阴阳两隔,成为一颗冤死的灵魂,临死之前想干什么,大抵就是想让私奔的那一对夫妇得到应有的劫,让母后在九泉之下安息。 看着魏濯俊逸的脸庞,美色当前,还想在去世之前摸一摸他的脸。 眼前的人越走越近,压迫感也逐渐增长。 算了,这个人应该马上就要弄死自己,她这么冤,还是直接上手打他一巴掌好了。 天之骄子莫名被人打了,应该会觉得不可思议地停顿一会儿,趁他发懵之际,还能让自己的手指多比划些时间,万一魏濯真的看懂了呢。 阮阮深吸一口气,闭住眼睛,向上抬手,指腹刚刚碰上他的脸,手腕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掌心握住。 魏濯就那么捂着她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声音喑哑:“下了毒还不解气,非要再打一巴掌才行?” 阮阮收回掌心,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虽然她也没法说话,但就是有些别扭,魏濯以这种疏松平常的口吻来质问她这个“凶手”,是不是有些宽纵和宠溺了? “怎么不说话?”魏濯依然没松开她的手腕,还生怕她走神似的捏了捏,“哑巴了?” 阮阮愣神,立刻点了点头。 魏濯:“……不准逃避,开口说话,说什么我都信。” 阮阮张了张口,用手指向嗓子,然后摇头。 “皇上,刺客已经捉住。”新来的侍卫匆匆跑来,打破了僵局。 魏濯淡下眼眸,见她还是不说话,心里轻叹一声,“我已派重兵把守,以后不会有人再混进来,天色已晚,你安心回去睡觉吧。” 魏濯突然有些疲惫,这一天终于到了,现在两人面对面,身份一清二楚,所有的伪装全部褪下,却赶不走猜疑。 以她的脾性,定然不会相信自己的心意,不知会胡乱想到哪一层。 阮阮有些着急,看着魏濯就要转身离开,不顾身前的兵刃,直接去扯龙袍的袖口。 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转了一下兵刃,这才没有伤到她。 魏濯停顿了一下,回头,没看到刚才的险状,还以为又是在冲他闹脾气,他最怕从小姑娘口中听到那些说要离开皇宫离开他的话,心里烦躁不堪,于是走地更急,从背影看还有些狼狈和落寞。 阮阮眼神暗淡下来。 阿才心有余悸地走近,“阮姑娘,你就认命吧,皇上是不会放你离开的,别找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宫玩阴的,你的同伙这不就被捉住了么,依我看,皇上是真的喜欢你,要不然任谁端了碗毒汤过来,都是株连九族的罪啊。” 阮阮身边围了一圈的人,她根本无法走动一步,指了指桌上的纸张。 阿才叹气,放她过去,看到她写在纸上的内容后,无奈地摇头:“别装了,阮姑娘,咱们省省心思,就别玩假扮哑巴了,好好让皇上休息一晚吧,他看起来累极了。” 隔天,好久不见的江柳儿和江阳茂进了皇宫。 阮阮倚着栏杆眺望外面的晨光,江柳儿来到她身边,眼神有些古怪,“手都冻红了,冷不冷啊?” “……” 江柳儿牵起她的手,细细凝视了一番,面色沉重,轻喃道:“陶雀门身为用毒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阮阮是提前守到大殿门口的,奈何江柳儿和江阳茂来得更早,况且魏濯的房门紧闭,又有多层侍卫加持,根本无法靠近半步。 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江柳儿从中出来,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什么用毒世家,什么名不虚传? 阮阮把手抽回来,指了指嗓子,江柳儿医术高明,她应该会相信自己是真的哑了。 “阮姑娘,你一定很喜欢皇上。”江柳儿淡淡地笑着问,眼前的姑娘嗓子没有问题,她看得出来,兴许是在骗人,但又不像,就以此试探好了。 “不喜欢。”阮阮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立刻捂住了嘴巴,她居然可以发出声音了。 随之而来的是开门的声音。 阮阮侧头,看到了魏濯,他只穿着里衣,脸色是病态的苍白,整个人都是冷的,尤其是听到那句不喜欢之后,寡淡地没有一丝表情。 江阳茂也从房中走出,深深地看了眼阮阮,轻咳一声道:“皇上听说你一大早来这当门神后,就立刻过来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吗……还是,还是就为了说你刚才的那句话?” 阮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腰封里藏了秘密的纸有些拿不出手。 魏濯他中毒了,因为自己。 江柳儿刚才看着她的手感叹了一番,而昨天跟魏濯接触过的,只有最后想打他却反被握住的左手。 那个疯子还真是狡猾。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药瓶外面涂了真正的毒,昨天喂她吃下的哑药,正是这种毒的解药。 所以,她只是短暂地失声而已,魏濯却中了毒。 这种挑拨离间的诡计,只有疯子才干的出来,说出来确实没办法令人信服。 魏濯定然也不会相信。 单凭她昨天不合常理而扬起的手掌,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彻底失去信任,他以后也不会再帮自己,拿那张纸出来,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阮阮面对江阳茂和江柳儿质疑的目光,摇摇头,“我没事,只是过来看看而已,他是……是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需要精心调理。” 阮阮没再问下去,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一阵难受。 “阮姑娘。”江阳茂跟过去,喊地有些生疏,“我就是提醒一下,皇上现在身体抱恙,您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就……就别来叨扰了,他需要休息。” 阮阮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所提防,但眼下这总形式,也算是弑君的罪名了,魏濯不杀她,已经足够良心,不知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还是因为自己。 她费力地扯出一抹笑:“好,我知道了,不来烦他。” 第76章 一时之间,诺大的皇城,她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 手中姑姑亲笔写下的信,像是一团火球,抛到谁身上,都会给对方惹上麻烦。 陶雀门是个不太好招惹的存在,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出来霍霍人? 给哥哥姐姐,给程贵妃,给程二哥哥,或者给依然在京的齐南王父子,好像都非常自私。 没准儿他们也会遇到一个像医圣那样难缠的疯子。 六姐姐和六姐夫虽然还未和离,但两人仍然僵着关系,不知道弦什么时候绷,若六姐夫对姐姐不好,那么她的安危就得不到保障。 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或许就只有父皇了,太上皇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势力。 阮阮回到她的房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的东西不少,但大多都是魏濯送过来的,吃穿用料无一不是上等之物,在景霆殿待遇也是极好的。 现在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想必魏濯也有心结,毕竟这些天一直在冷着她。 她再不会看人脸色,也知道皇宫已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安逸了这么久,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支兵。 锦盒中放着一块兵符,是政变那日父皇留给她的,禁军的第十四铁骑,这支兵马在大魏有些特殊,里面的人各有千秋千奇百怪,被外人称为牛鬼蛇神的皇室散养人员。 跟其他势头生猛的禁军相比,一点也不团结,个个都十分倨傲狂妄,完全不懂合作是什么意思,让他们去做任务,单独行动会完成地十分漂亮,可集体过去剿灭陶雀门,恐怕不行。 一个人过去,灭不了。几个人过去,力气都用在跟自己人吵架上面。所有人都过去,被对方挑逗戏耍一番,起内讧,全兵覆灭。 看得出来,这是父皇让她自保用的,可谁能想得到会有这么一档子事? 第十四铁骑完全没法对付陶雀门,恐怕只能把自己安全送到父皇身边了。 阮阮稍作思考,后南山,离京有两日的路程,陶雀台的老巢在荥阳,从那里派人过来至少要七八天。 即便京城中有陶雀门的眼线,也敌不过一支军马。 她完全有机会去到父皇身边。 一个太上皇的势力,再削弱,总比江湖门派强吧? 她的宝贝锦盒,除了这块兵符,还有母后的遗物,姝仪宫的钥匙,以及那两枚定情玉佩。 分拣挑好后,阮阮长舒一口气,模模糊糊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彼时天光微亮,正是两兵交替的时刻,她拿上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往门外走。 用来狐假虎威的还是魏濯丢给她的凤令,面前的总管面露难色:“您这又是要去哪?皇上知道后受罚的可是我们。” 阮阮招了招手,总管靠近了一点,只听她低声说:“不会受罚的,皇上龙体欠安,是因为我造成的。” 总管讶异,显然是不知情,看来魏濯把这件事瞒地很好,给足了她体面。 “他不要我了,你没看到最近我都没出来晃吗?”阮阮说着,把锦盒拿出来,“你把这些东西交给皇上,一点罚都不会受,相信我。” 总管半信半疑,“那我即刻呈上去,你先别走,等皇上同意后才能放你离开。” 阮阮点头同意,魏濯应该对自己的自知之明感到欣慰。 过了一会儿,总管满头大汗地跑来,大概是劲儿还没缓过来,“皇上龙颜大怒,吓死我了,你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吧。” “我……过去?”她低头喃喃道:“可是他应该不想看见我啊。” 室内温暖澄亮,魏濯盘坐在软垫上,白衣落拓,他手中持有一卷古籍,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阮阮站在门口,没往前走,还是江阳茂猛使眼色,暗示她过来,才开始慢慢走过去的。 “跟人说我不要你了?”魏濯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话,他看了眼低着头的小姑娘,“才五日不见,诽谤造谣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阮阮抿紧双唇,不吭声。 魏濯放下书,把锦盒中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怎么不说话,哑巴还扮上瘾了?” “我没有假扮。” “这不是能说话么?”他的语气有些轻佻,隐隐透露着不高兴。 “只哑了一晚上。” 眼看着她就要炸毛,魏濯干咳了一声,指着桌上的盒子,“这些都是什么?” 阮阮知道魏濯不信自己是真的哑了一晚上,别过头,一件一件地说着:“这个是你上次给的凤令,那个是姝仪宫藏库的钥匙,另一对,是当初的定情玉佩,这些都是给你的。” 魏濯看得很认真,目光扫视一圈,只把原来属于他的玉佩挑出来,“只要这一个就够了。” 阮阮深吸一口气,认罪一般道:“你身上中的毒,都是我引起的。” 魏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没有杀我罚我,我很是感激,姝仪宫的藏库用机关构成,里面藏有无数珍宝,比国库的财物还要贵重,没有钥匙就无法打开。”阮阮转动了一圈钥匙,把它放到魏濯面前。 她又拿起自己的玉,“这个玉石质地神奇,我听御医说,它对人的身子有好处,丢了怪可惜的,可以把它切开,打磨成玉珠,戴在手上也好看。” 你以后的妃嫔肯定会非常喜欢。 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来,凭直觉,魏濯听见后会生气。 “把它们都送给你,当作是我道歉的礼物。”阮阮咬了咬唇,对面的人已经沉下了脸,她轻声问:“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说。” “喜蕊非常喜欢御膳房,她在那里过得很开心,我不打算带她离开了,我知道你不会过多关照一个宫女,但还是希望她可以不受别人欺负……”阮阮越说越没有底气。 “收回去,我不缺这些东西。”魏濯把它们收回盒子里,“送礼投人所好的道理不懂?” “那你缺什么?” “缺你。”魏濯拿着锦盒轻轻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景霆殿只有你一个宫女,坑我中毒不说,还玩忽职守,这些天你可曾来过一次?” 阮阮被拍地有些发懵,她捂着额头,闷声承认,“没来是没来,但那天你说别让我来找你。” 魏濯气笑:“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你还有没有良心,净给人胡乱诽谤。” “江阳茂说的,你站在一边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江阳茂说的话你倒是乖乖听从,我的命令怎么一点都不听?”魏濯看着她,到底是舍不得发脾气,前几日毒性还没逼出来时,昏昏沉沉地过了几日,期间没见过她一次,真是小白眼狼。 头一回跟她呕气,自己在房间憋了两天没出门,没等到小家伙过来讨巧,却等到了她贼心不死偷摸出宫的消息。 翅膀硬了,长本事了。 魏濯叹气:“没有任何人拦着你过来找我,大门敞开着,夜里也给你留着一条路,躺在床上的人尤其希望有个人照顾,耐不住小宫女不开窍啊。” 阮阮心头的愧疚又涌上来,“那你毒解开了吗?但……怎么可能没有人照顾你?” “他们毛手毛脚的,不细心。算不得‘照顾’。”魏濯指了指胸口,“还是很疼,需要再调理几日。” 他说完,伸手捂着胸口,面色痛苦不堪,阮阮急忙过去扶住他,“怎么了?” “突然就疼了。” “我去叫柳姑娘过来。” 魏濯拉住她,“不用,经常这样了,你扶我去床上躺一会儿。” “哦,好,你慢点。”阮阮费力地把人扶起来,打算叫人时,发现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所有人都在玩忽职守?” “跟你学的。” 她皱眉道:“你小心些,别摔了。” 魏濯听话地搂住她的腰,阮阮有一瞬间想撂开这只咸猪手,忍了又忍,才让生病的人占了她一会儿便宜。 等人躺到床上后,魏濯又说头疼,她只好帮着按揉。 景霆殿的人都是人精,除了阮阮和看不懂他们二人关系的阿才。 这时候终于有宫人送来果盘和汤药,摆盘倒是精致,但削地坑坑洼洼的苹果,滚烫滚烫的汤药,倒真的是魏濯口中的毛手毛脚。 她贴心地给魏濯皇上喂了药,喂了饭菜,喂了水果,帮他整理换洗的衣服,魏濯使唤人使唤地心安理得,不会给她重活,大多都是些细碎的琐事。 她可从来都没有干过,今日一看,竟然还挺顺手?难道这就是天生的丫鬟命?阮阮揉着手肘,她以前名义上是宫女,过得可都是大小姐的生活呀。 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以后,她呆呆地坐在床边,眼神一转,看到了桌上的锦盒。 自己今天过来,是因为什么来着?不是要出宫么,怎么莫名当了一天的苦工? 魏濯仿佛看得出她的心思,淡声威胁,“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景霆殿这么大,够你随便玩了,再想着出宫,打断你的腿。” 阮阮闻声看过去,床上躺着的人别开头,“吓唬你的,我脾气好,不会真的打。”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振夫纲 被媳妇瞪了一眼后,夫纲是什么?? 第77章 魏濯的脾气? 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还自诩脾气好,他哪里来的底气。 魏濯好像再一次窥视了她的内心,话锋反转:“算不上太好,也就对你没有脾气。” 仔细想想,这话是有道理的,自己三番五次地挑战他的底线,最后都安然无恙,也算是独一份的存在。 傍晚吃完饭,魏濯便侧在床头翻阅兵书,比起那一堆奏折,他更喜欢跌宕起伏的兵情诡计。 阮阮闲来无聊,搬了个软榻,两手捧着脸爬在床头边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画本子。 昏黄的烛光下,两人出奇意料地和谐。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第二日天光大亮时,整个人被裹在柔软舒适的棉被中,浑身皆是暖意。 阮阮两手捏着被角,微微侧身,看到案牍前批阅奏折的魏濯,心叹道他真是勤于政事为国为民,认真起来,格外地有吸引力,让人挪不开目光。 魏濯也在?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魏濯?!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睡的是龙床,揉着眼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没看见有什么能睡的地方,自己霸占了魏濯的床,他是在哪里睡的? 应该就是那个寡淡的硬邦邦的摇椅了吧。 阮阮不疑有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慢慢坐起来。 桌案上的奏折摞了一座小丘,魏濯不得不处理,他漫不经心地往床边看了一眼,在昏君和明君间绕了一圈,短暂的欢愉并不能跟未来相比。 但到手的姑娘岂能随意放走,于是敲了敲桌子,继续压榨她:“醒了?” 推给阮阮一盘橘子:“我想吃了。” 阮阮看着面前橙黄的橘子,心情复杂,总觉得魏濯在刻意地勾起她的保护欲和同情心。 但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于情,魏濯伤成这样是因为她,于理,自己是景霆殿的宫女。 她接过盘子后,被魏濯拉到身旁,顺势坐下,两人一同面对小山丘一般的奏折。 魏濯冷淡地扫着上面的文字,仿佛任何字眼都无法挑动他的情绪,只有嘴边时不时送来的一瓣橘子,入口时尝出来的甘甜惹人心醉。 送橘子的人,投食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悠悠然转过了头,见小姑娘展着一沓折子看得正起劲,无暇顾及他给安排的任务。 阮阮一直以为朝堂大事都是严肃探讨的国之重事,没想到还有家长里短的小事。 魏濯刚坐上皇位没多久,在大臣中缺少心腹,什么事都需要他自己把握得当,不能另交其他人担负。 阮阮边翻边看,有趣的事情一笑而过,偶尔遇到机密文案会心虚地扣住,然后避嫌地扔到另一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魏濯被她的动静惊到,轻笑:“怎么,怕我把你秘密解决掉?” 阮阮不置可否,用喝茶来掩盖自己,她不再乱翻,单手托着脸发呆。 “拿着。”魏濯递给她一支笔,“碰到自己能处理的,就在上面写字,杂七杂八没什么重要事情的,写已阅;告人黑状情绪激动的,安抚几句。” 她下意识地去接毛笔,握在手里却没有反应过来。 “我现在还病着,精力有限,没办法处理这么多公务。”魏濯说着,又咳嗽起来,饮了口热茶才堪堪止住,那样子像病入膏肓。 阮阮咬了咬舌尖,处理奏折对她来说也算不得难事,复杂一些的丢给魏濯就行,别看桌上这么一大堆,其实大多都没那么重要。 比如这一条,从岭南远道传来,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然而只是问候一下龙体是否安康,以及大肆吹捧了一番家国天下,魏濯说这是在找存在感,别让朝廷忘了那片地,阮阮轻车熟路,应和了一番。 再往下,俨然是边陲小镇呈上来的,十个字里面有四个以上是错别字,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外族字语,她一边改错字,一边琢磨着翻译,终于把它修改完整。 原来这些东拼西凑来的字是欢庆新帝登基的贺词,在路上传了这么长时间,也是不容易,她仔细地回以答复,给魏濯塑造了一个深明大义的贤帝形象。 …… 半晌,阮阮停笔,揉捏着手腕,莫名生起一种成就感,但眼看着魏濯连检查都不带检查一下的,就命宫人送走了她一笔一划批完的奏折,又觉得惶恐。 心里着急道:“你先看一看有没有地方出错啊,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呢?” “我信你。” 她沉默一会儿,歪头看向只披着一件外衣的人,轻声道:“你非常有做昏君的潜质。” “还缺个小狐狸蛊惑我。”魏濯赞同道。 阮阮话里藏着几分威胁:“你现在还姓魏,要是把我父皇的江山毁了,就……不得好死。” “是啊,所以得让人管着点。”魏濯靠着椅背,沉沉闭上眼,“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要离开……不准备替你们家看着点我?你可是皇后。” 她自动忽略掉皇后的字眼,现在确实不太好开口说离开,可有些事总不能一直拖着,“那天的刺客,现在怎么样了啊?” “还在牢里关着,查出来是陶雀门的人。”魏濯似乎还在介意先前的事,看样子爱答不理的,语气泛泛道:“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在怨我没把他放出来?毕竟他的陶雀门是你想要投奔的地方之一。” 阮阮想起那一团乱麻的前尘往事,只觉烦恼,“我为什么要去投奔陶雀门?” 魏濯看了看铜墙铁壁的景霆殿,“那你还想去哪?去身在南疆的舅舅家,还是荥阳的外祖父家?难不成找个山村做隐士。” “小门小户也很好。” “你要是真想,过几天就去冬猎,让你过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瘾。” 阮阮摇摇头,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提起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现在还用冬猎这等稀罕事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她好像没那么肤浅吧? 可能是魏濯觉得她肤浅,随便拿个好玩的东西哄哄就好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冬猎怎么能唬住她。 只好生硬地把刚才的内容扳回来:“外面那么冷,不想去冬猎……我父皇是不是不去了后南山,他是要在那里长住还是不久之后就回宫啊?” “不清楚,他没告诉你么?” “没有。” 两人相对无言,阮阮等啊等,一直没等到回话,奇怪地看了眼魏濯,率先开口:“你是不是看在我父皇的面子上,才原谅我下毒的罪名?” 魏濯嗯了一声,又摇摇头,“你这么说也可以,看在他是我岳父的面子上原谅你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 说罢他又低低地笑了笑:“再说,以你的胆儿,也就平时大鱼大肉吃得欢,连活物都不敢杀,更不可能杀我。” 阮阮诧异了一番,但还是被他瞧不起自己的语气给刺激到了,张口回嘴:“那你不还是被我毒地丢了半条命!” “别把别人的功劳览在自己身上,现在被你抢了,人家还怎么回去交差?” 她随口恭维道:“皇上果然爱民如子,还知道为刺客着想。” “过奖了。” 魏濯口风严,神秘地很,旁敲侧击也没打听出来他会怎么处置医圣。 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打算下狠招,不然也不会这么久没动静,是因为利益驱使还是其他别的原因? 阮阮开始吹耳旁风,“陶雀门好像做了很多坏事啊,我听说有好多人骂它是邪教,门主心狠手辣阴晴莫测……” 她一口气说完,悄悄去窥探魏濯的表情。 魏濯并不知道蓝灵儿的事情,还以为他的小皇后一肚子坏水,在暗戳戳给他下套子,当即否认:“我调查过,没怎么干过坏事。” 当然没干过坏事,都是借刀杀人,让别人去卖命,阴险地很,阮阮心道。 她挺想把罪状纸拍出来给魏濯看看,但还是信不过他,他那样冷情,甚至可能会不以为然,不就是一桩误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普天之下,再没有比父皇更爱母后的人了。 阮阮烦恼地捏了捏耳朵,语气满是不耐烦,仿佛在下最后的通牒,“我年纪小,不懂事,老被撒谎精骗,以后还是跟着父皇生活吧,他去哪我去哪,什么舅舅家外祖父家都不去了。” 魏濯知道她口中的撒谎精是自己,但听到这些话时还是喜悦大过失落,跟着扯了扯她的耳垂,“别乱跑了,太上皇过些日子就回宫。” “真的?” “真的。” 眼前的人骗她不是一次两次了,心里还是怀疑地很。 魏濯命人把玉玺呈上来:“拟旨,即日请太上皇归京,玉玺你来盖?” 阮阮这才放下心来,嘴角湮着笑,听见耳边的轻叹:“以后你也是要在皇宫长久居住的人了,这块玉玺好不好用,喜欢吗?” 并不喜欢。 不管怎么说,这圣旨是她亲手盖下的,信得过。也许是多日以来压在心头的一件事得到了解决,整个人不再是紧绷的模样,反而松懈了下来。 阮阮懒洋洋地把手伸进阳光下,爬在栏杆上欣赏初雪的皇城,身后的魏濯又往她双肩添了件披风。 与此同时,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发现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皇上,最近温柔地出奇,笔端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浓浓的暖,让人在严寒的冬天如沐春风。 互相感叹了一番后,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有的简短二字已阅,很有魏濯的风格,有的却是三两行的安抚。 谁家姑娘这么大本事,在魏濯眼皮子底下插手政务。瞧瞧这两种风格的语气,反差这么大,掩饰都不懂掩饰一下,或许是为了博小美人一笑。 自家的皇上,是让人勾了魂吧? 景霆殿里,尚不知情的两人正在斗智斗勇,你一言我一语地挑对方话里的漏洞。 阮阮讨好地说:“父皇回来以后还是继续住北宫,我也要住在他附近,可以现在就去收拾居住的房间了吗?” 魏濯没有正面回答,绕着绕着就把话锋移了个方向,当小姑娘一天中第四次提到这种话时,他没忍住,眼底掀起笑意,不疾不徐道:“阮阮,耳旁风没用,枕边风才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媳妇儿给打造的人设是面冷心热的明君,不能崩! 第78章 阮阮听到枕边风三个字之后,只脸红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心虚不止,她知道魏濯这是在揶揄自己,毕竟,霸占了人家的房间和床铺。 他心里介意或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但又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自从上次被人挟持下毒之后,她对宫里的防卫实在是不放心,魏濯不理她的那几天,她无法厚着脸皮找他保护。 可现在不一样,睡惯了龙床,既松软舒适,又安心宁神,况且还有个人人忌惮的冷面煞神在旁边,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夜里连噩梦都不敢缠身。 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不久之后父皇就要回宫,她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安身之地,但谁知道以后魏濯会不会放她走呢? 姝仪宫藏库的钥匙就在明面上放着,魏濯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阮阮还是馋那些宝贝,她最喜欢的服饰首饰都没有带出来,就默默动了贼心。 左右都是她的东西,从里面拿几件用过的应该不过分。想通之后就让喜蕊拿着钥匙去里面挑了几件,现在钱有了,东西也有了,如此,她便可以安心地挪到北宫居住。 魏濯却迟迟没有回复,阮阮心有不安地问他:“你不会,一直让我在这里当宫女吧?” 魏濯没应声,小姑娘跟仓鼠一样,不知运了多少赃物到她的小宝库,看来是把以后的日子都安排好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他刚要开口,身后就响起一道太监的声音:“皇上,兵部尚书求见。” 凌老风尘仆仆地赶来,因着听了那些狐媚子勾魂的传言,大为恼怒,魏濯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能行这等不入流的事! 尤其是刚才听见了阮阮的问话,更是火气腾腾,不想一直当宫女?这是在变着法地讨位份呢! 他三两步跨过去,狠瞪了眼魏濯身后的姑娘,心道这孩子眼光倒是可以,只可惜光顾着看表面了,“老臣听说皇上近日找人代笔书写奏折?” “是,这些天朕有些累。”魏濯回答地十分坦然,忽略了背后拉扯衣角的力道。 凌老冷哼一声,“可是交由这小宫女写的?” 魏濯笑了笑,算是默认。 阮阮揪紧了手心的袍角,踮着脚在他耳边说话,“你快解释清楚啊,别让人误会。” 凌老的目光精明,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语重心长道:“皇上,您的皇后可是姝仪公主,现在人还没找到,万万不可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啊,这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的。” 阮阮:“……” “这个宫女,可派去其他宫做事,长久居住在此,怕是会惹下祸端。” 魏濯把身后的人捞出来,“凌老说笑了,她惹下的祸端便是朕,朕缠她缠得紧,一时半刻也离开不了,自然不想放人离开。” 白发苍苍的老头噎了一下,手指颤抖:“你!你枉为一国之君,如何对得起太上皇对你的一番信任!将来难道还要纳她为妃打魏家的脸不成?” “不止为妃,还要立后,没有说笑,是真心实意的。”魏濯低下眼,收紧了臂弯,把小姑娘困禁在其中。 “今后没有三宫六院,唯她一人便可,凤印凤令一概奉上,不会让她再受分毫委屈和苦难,所以,批改奏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爷子就快要气晕的时候,魏濯又轻飘飘地道:“原本就是朕的皇后,朕也有权让她参政。” 原本?凌老全身僵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看到远方走来的人,急忙弯腰行礼:“恭迎太上皇回宫。” 阮阮此刻正缩在魏濯怀里,他刚才的那番话,明面上是对凌老说的,但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且,她感觉得到,魏濯这是动了真格。 脑袋有些眩晕,连看到父皇时都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幽谧的宫殿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阮阮看着一瞬间显露出老态的父皇,心里隐隐作痛,自己刚得知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何况父皇。 她默默退出这间屋子,偏头看到魏濯在门前守候,还真如他所说,一时半刻也离开不得。 魏濯又把人从北宫带回景霆殿,宝贝地很,像是这个宝物卖了能换不少钱。 阮阮非常不想把自己比做卖了能换钱的东西,但面前的人眼里盛着光,柔柔地落在自己身上,她一时愣怔,出神时口中被塞入一颗荔枝。 如果早些年魏濯这样做,她会感动地想哭,然后二话不说就嫁给他,但现在,就没有当初的冲动了。 第二日,荥阳爆出丑闻,官商勾结,欺压百姓,当地贪腐的风气横行,伙同江湖人士行不义之事,万人憎恶的陶雀门风光不再,朝廷派人接管当地官衙,派兵剿灭陶雀门。 这命令是北宫那边下的,魏濯没有插手也没有阻拦,听传话的太监请完命之后点头同意,上午便没再说一句话,一直在处理公务。 殿内修了个秋千,阮阮坐在上面,端了一盘桂花糕吃,心里有些奇怪,这人今天又怎么了,冷着一张脸,话也不说。 她觉得殿内沉闷,踮着脚轻声走了出去,问小太监:“父皇让人把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小太监知道面前这尊大佛是失踪的九公主,觉得皇上把皇后禁在这儿当宫女,太不地道了,太上皇也是的,竟然能咽下去这口气,而且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自己可怜又怎样,他无能为力道:“九公主,太上皇他压根就没收拾您的房间,他那没地儿住。” “怎么可能,父皇明明点了头。”阮阮眼中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 “我去找他。” 阮阮刚说完,后颈就敷上一层凉意,她打了个冷颤,皱着眉转身,“你手太凉了。” 魏濯立刻拿开,隔着一层衣物牵住她的手腕,“外面冷,我们回去。” “我以后回姝仪宫住。”阮阮察觉到魏濯步伐停了一瞬,下一刻就听到他问:“不瞒着你的身份了?” 魏濯刚刚还在为小姑娘有困难不找他帮忙而失落,这时候心情瞬间转晴,“那现在就立刻传告下去,让人筹备封后大典,姝仪宫是你原来的寝宫,想回去住,也无可厚非,到时候我搬过去就行。” “?” 阮阮可没想过还要带个尾巴回去,“我的意思是,我继续当公主,就……不嫁给你了。” 魏濯眼底的笑忽然就不见了,“那就别回去了,你不是把姝仪宫送给我了么?还有,这些天从里面偷拿的东西,都要还回来。” “……” 果真是翻脸不认人,只是依然抓着她的手不松。 阮阮赌气似地甩开,“我搬回原来的小破房子住,不占皇上的便宜。” 魏濯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气笑了,小破房子? 她睡的房间原来是景霆殿正宫的位置,比自己睡的都好,还称作小破房子?真是不识货的小白眼狼。 魏濯摇摇头,刚要去上前哄人,就听闻一阵骚动。 “皇上,刚才有刺客突击南安门,现已拿下十余人,调查出是陶雀门常驻京城的人,经过严审,发现还有京中还有余孽。” “派人去查。”魏濯说着,看了眼阮阮,背影有些僵硬,这是害怕了。 阮阮的确害怕,那天晚上留下的阴影还在,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着了别人的技,一天下来以端茶倒水的名义在魏濯旁边待着,虽然不太搭理人,但没再吵着要走了。 她盯着跳动的烛火,眼皮子越来越沉,盘坐在一旁,脑袋逐渐下垂,最终抵不住梦魇,偏头停靠在了魏濯肩膀,然后顺着下去,额头抵在他的膝盖。 魏濯看着枕在膝盖上的小姑娘,眉眼里皆是温柔,她睡着时很乖,把小爪子悉数收起来,却还是挠的人心痒痒。 他停下手头的事,拄着手肘看了一会儿,怕她这种姿势睡久了会腿麻,只好把人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床上,没想到他的小姑娘还挺有警惕心,几乎是刚放到枕头上,就睁开了眼。 初时目光有些朦胧,盯着魏濯看了一会儿,立刻扶着他的手坐了起来,颇有尊严地说:“我回去睡。” 魏濯忍着笑,把人强按回被窝,“谁说让你在这睡的?继续躺着,好好当你的暖床小宫女,什么时候暖热了什么时候下床。” 阮阮抬了抬眼皮,愣愣道:“哦。那你困了喊我起来。” 她似乎是又睡着了,嘟囔了声奴婢,就再也没有下文。 魏濯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下次遇到困难,先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好不好?”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阮阮把头侧歪,模糊地应了声。 半夜,烛火未灭,床上的人冷汗涔涔。 魏濯在前殿商议完京城皇宫防守事项,确保没有人能进来之后,走进寝室,看到瑟瑟不安裹在锦被中的阮阮。 他三两步过去,把人抱在怀里,“阮阮?” “嗯?”她一叫就醒,睁开眼睛后赫然一松,身子由僵硬变得软绵无力。 “做噩梦了?” 阮阮情绪刚缓下来,声音哽咽,“我梦见你死了,我杀的,满地都是血……” “……” 魏濯想说,你是有多恨我,才会在梦里杀了我,但话到嘴边,对上了可怜又委屈的眼神:“不怕,那是梦,我还在。” 阮阮呆滞不动,似是还在回忆梦境。 “梦里为什么杀我?”魏濯用被子把人裹住,在她后背上轻拍,声音沉稳喑哑。 因为梦见了小时候,阮阮不想再提,烦躁地揉了揉脸,“我困。” “好,睡觉,我在这陪着你,不怕。”魏濯坐在床头,把自己的衣袖递给她:“害怕就拽一下,我陪你说话。” 拿着他的衣袖睡觉的确比较安心,她心无旁骛地闭上眼睛,没有梦里血淋淋的场面,短暂地睡了一觉,期间又做了个梦,不那么害怕,但十分失落。 阮阮轻声叹息,睁开眼时天暗扑扑的,是黎明开启之前的灰色,身旁一片温热,却没有人在。 她猛地清醒,魏濯又骗她? 恍然间,两场梦的后劲儿一起冲上来,又是害怕又是空虚,情绪开始慌乱失措焦灼不安,她摸索着去点燃烛火,看着暖黄的小火苗,心中委屈不已。 整个寝宫安静无声,阮阮走下床,披了件衣服,寻找魏濯的身影。 不远处有光亮。 她依着光走过去,发现是浴泉的位置。 魏濯坐在池中,闭着眼睛,脖颈和手臂上的水珠泛着光泽,墨发微湿,泉眼荡开的波纹不断地往他身上涌,光影之下,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 阮阮看得失神,她见过各种各样的魏濯,但其实,能让她小时候死缠烂打的原因,是因为这张脸。 到现在也没忘记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感受,他身上有好闻的松香,清凌凌的,在夏天的时候闻见时顿时消了燥热的暑气。 然后是他的脸,眉眼冷峻,目光里含着淡淡的不屑,小小年纪就那么孤傲,几乎是一下子就触到了心里的那根弦。 再者就是这个人实在是太难靠近了,可惜这么多年也没把他收入囊中。 青涩的时光同眼前的光景交织,心中已是五味杂陈,她转身想要悄悄离去,脚下一滑,失重感猛然上身,画本子里的情节,终于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吗? 用书中的话来说,她是要被骂色狼的啊! 采花大盗阮女贼,偷看御史家的小公子洗澡…… 阮阮摔进水中,亲眼看着自己砸出的水花落了魏濯满脸,御史家的小公子好像……更好看了。 整个人浸入水肿后,一双有力的手掌扶住她的腰身,才得以从水中冒出头,她把眼上的水珠抹掉,无法再动一步。 四面八方的水纹波动,好像是一层层暗器,涌在身上寒凉刺骨,冷意一阵一阵地涌来,在本来就阴冷的冬天,更是浑身僵硬,就快要失去感知。 这时候洗冷水澡的人,是嫌身子不值钱么?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倒贴,要不要?还有,这水,它突然就不凉了。 第79章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雾色朦胧中,魏濯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感受到她身上细细的颤抖,才后知后觉到水的冰凉。 而后迅速带人离开了浴泉,把她层层裹住,抱到火炉边取暖,阮阮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发现连手都没办法乱动。 自己转个身都是魏濯帮的忙,来来回回地挪动,就像火架上的烤兔,阮阮不满道:“你要不要往我身上再放些油盐酱醋啊?” 魏濯轻笑一声:“好啊,这样烤一烤更美味。” “你自己也湿哒哒的。”阮阮抬了抬下巴。 魏濯此时只着一身里衣,半湿半干地黏在身上,隐约可见其线条分明的肌肉走向,她耳尖红透,不自在地扭过头。 魏濯跟没听见似的,伸手捂了捂她烫红的耳朵,再次重复刚才没得到回答的话,“是不是还喜欢我?” 阮阮垂下眼眸,答非所问:“你穿成这样,加重病情怎么办?快去换衣服吧。” “阮阮,一点喜欢也是喜欢,你点个头,我再去换衣服好不好?”魏濯语气难得带着恳求的意味。 阮阮目光闪烁,“没有,我不喜欢。” “不准撒谎。” 她无奈地挣脱开禁锢,看着火光在炉中窜动,心绪也平静下来,轻声软语道:“魏濯,我不想当什么皇后贵妃,就只想一个人找个住处,安安静静地生活,你还是放我回姝仪宫去吧。” 她一点一点地做保证:“你要是不舍得那么华贵的宫殿给我住,我另找一个小一点的也可以,今后我行事低调些便是,尽量不找麻烦,也不来叨扰你,更不会像什么前朝复仇公主那样,夺你的政权。父皇既然已经把江山交给你,那无论是我还是皇兄皇姐,都不会再对你的朝政生异心。” 魏濯已经收拢了拳心,眉目微微蹙住,“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更没有把你当成一个政治工具。” 阮阮语气更轻了些,“那也不一样,你现在是皇上,以后还会有后宫,会有众多的皇子公主,我不适合陪在你身边。” 魏濯刚要开口,她急忙打断:“别说什么只要一个皇后就够了的话,说出来的话总是会变的,笼络朝臣,政治压力,塞外和亲,繁衍子孙,等等等等,都可能来推动你选妃。” 魏濯从来不知道她会这么敏感,这么不信任自己,胸口那处疼得厉害,却又无可奈何,说出来的话,无论讲千遍万遍都是无用功。 只是下意识地把人抱在了怀里,力度有些大,把小姑娘逼地硬生生喊出来一句疼,恍惚间对上湿漉漉的眼眸,沉声道:“阮阮,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来夺权,皇位本来就是一件附加品而已,你才是正主,你不喜欢的话,我不要了,好不好?” 阮阮愣神,微讶的神情一闪而过。 “批阅奏折很无趣,有你一起看就觉得舒快,”魏濯像讲故事一般,缓声说着:“我不喜欢天刚亮就起床,厌烦黎明,但一想到你在身边,就消了所有怨气,当皇上过于束缚自己,却能护你一生荣华,又觉得心有所安。” “阮阮,你该相信,我们分开那么多年,兜兜转转,上天又把你还给了我,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阮阮惊讶地看着他,那目光似是再说,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歪理和荒唐话。 魏濯动作放轻,把眼前的脑袋按到心口:“你若执意不肯嫁我,是要遭天谴的,听听,现在心还能跳,你再跑一次试试看,第一次中毒昏迷,这次再跑,说不定我就挨人刀子了呢?” 这一句中毒,直接把阮阮的愧疚翻了出来,她觉得魏濯简直是太无耻了,竟然使勾人同情心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可愧疚终究是愧疚,心疼也是真的心疼,这般骁勇的人,面色不该是苍白的。 她安抚地拍了拍魏濯的膝盖,“上次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不能,这事在画本子里,都是要以身相许来赎罪的,公主犯法与主人公同罪,你当然不能例外。” 任她看过三百个画本子,也没见过这种情节,阮阮不太能招架住魏濯的各种强词夺理,索性装困,魏濯果然就噤了声,把她安安稳稳地放回到床上。 意识模糊之前还在想,魏濯居然厌烦黎明,自己从来不知道。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阮阮现在不太想见到魏濯,她心里现在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见面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趁着他上早朝还未回来的功夫,随便拿了个令牌去北宫。 守门人抬头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把她领至太上皇的住处。 阮阮在那里待了一个上午,一直是喝茶和愣神,父女二人不曾对过话。 临走之时,终于听到了那一句沙哑沧桑的声音,阮阮回首,瞧见父皇好像变老了不少。 “嫁吧,人挺好的,小时候就看中过他。” 阮阮低低应了一声,慢悠悠地往景霆殿走,余光处晃过几道人影,应该是魏濯派来的暗卫。 刚刚迈进景霆殿,整个人就被抱起来,确切来说是提起来,阮阮愤愤然地踢了魏濯一脚,耳边的声音含着嘲讽:“不疼,小猫爪子一般的力道。” 她害怕魏濯的逼问,先发制人:“为什么派人跟着我,怕我又偷你东西,所以要防着点吗?” “上次蓝家进宫带了火折子,怕遇到什么危险,才让人跟着保护你的。” 说起蓝家,阮阮已经好久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听说父皇把他们一家子人都被送去了墓地,男子替先祖守门,女子削发,青灯古佛,诵经念文。 魏濯看她不说话,渐而转成了问话的那一方:“又跑去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了?嫌我对你还不够好?” “……去父皇那里了。” “……倒也不算太偏远。”魏濯自动更改为礼貌的形容,派人送上呈盘,“这些东西终于找到主人了,打开看看。” 阮阮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凤印凤令,一概齐全。她背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路上接到的目光比以往更为恭敬,以前走在路上,别人会好奇地打量她,但今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她怀疑魏濯又瞒着自己干了什么事,明明表面山答应地好好的,没想到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阮阮转头,看到有小丫鬟端着盘红枣。北北 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跪下,“奴婢参见皇后娘娘,这是御膳房奉皇上的命令送过来的……” 皇后娘娘? 她脚步停下,魏濯从身后走过来,勾住她的手指,“昨天认了的,不准反悔。” “我……我什么时候认的?”阮阮愣愣地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没说什么话。 “在梦里。”魏濯冷淡地说,“虽然只是个梦,但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们的缘分不尽于此,梦里的你,同样代表了现实的你,所以,今日早朝,就宣之于众了。” “你简直蛮横不讲理。” “我讲理的时候你有听过吗?” 这话听着还有种埋怨的意味,阮阮闷哼了一声,该生怨气的人是她好不好,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魏濯,明明之前挺正经挺冷漠的一个人。 下午的时候,喜蕊又巴巴地送来了糕点,她总是以送吃食为借口,在这里同阮阮说些悄悄话。 这次情绪明显激动,“公主,您身份暴露了!你知道早朝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早朝之前,下了一场雪,大殿里炉火烧地正旺,新帝开明,把前朝的遗患处理地井井有条,朝野内外平定,国泰民安,没什么家国大事要商议。 正值深冬凛冽的时分,百官昏沉困倦,本以为走个形式就可以回家,谁想到突然就找到皇后了,所有人一下子机灵了起来。 其实现在朝政稳定,大势所趋,无人可以威胁到魏濯,刚刚换朝时义愤填膺的人已经消磨了意志,看新帝没有刻意给他们下套,也就没了心结。 除个别人以外,都以为姝仪公主已经毫无用处,无论是政治身份还是美色,对皇上来说完全没了吸引力。 他们背地里都开始发愁,该以何种方式把美人们送进宫,好让皇上广开后宫,争取多生些皇子,万一再遇上些不靠谱的继承人,比如像前几个皇子那样的,又得轮一次改朝换代,大魏可容不得这么折腾。 但皇上似乎对情爱没有兴致,臣子们吸取前几次的教训,还没想出万全之策时,结果告诉他们找到皇后了? 平时也没见宫里花费力气找人,怎么就突然出现了?皇上就是皇上,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就算觉得有蹊跷,谁敢随便质疑? 就在众人忙着打破尴尬,玩笑着说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时候,清清冷冷的天子再次开口,说他宫里那个被纵容地无法无天的小宫女是皇后。 大殿沉寂了一会儿,都斜眼去瞧魏濯的脸色,确定他没在糊弄人。 两朝元老兵部尚书猛然跪下,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事情发展到这里,一个个都跟风跪了下去。 找到皇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今后终于有人可以踏足后宫的领域,算是开了个口子,接着就是皇贵妃贵妃贵嫔…… 他们美美地想着,自己家的女儿妹妹也有了可以攀上真龙天子的机会。 然而英明神武的陛下,再次让人幻灭,他口气沉稳,说出来的话不容置疑,脸色也颇为严肃:“朕与皇后情意绵绵,至死靡它,遂在此昭告天下,闭合六宫,不纳一妃一嫔,若有违此誓,自愿舍弃皇位,还望诸位爱卿莫要往皇宫塞人,否则,庭仗,降级,罚禄三者择其二,再不成,就是挟天子的罪名。” 这怎么能成?! 就算是为了一时半刻的情趣,也不该拿皇位做赌,不利天下太平啊! 纵然百官心里恨地牙根痒,但当兵部尚书再次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时候,各位的身体很识趣地跪了下去,整整齐齐地行礼,齐声道:“皇上圣明,万岁万万岁。” 魏濯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下次喊人的时候,要么都换成千岁,要么都换成万岁,中间不能差那么多。” “………” 阮阮知道早朝发生的事之后,一直在闷头吃点心。 喜蕊低头,“皇上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其实也能证明他的真心,听说已经在筹备典礼了,您总不能那天过去砸场子吧?” 她摇摇头,“我砸自己的场子做什么。”栗子糕甜而不腻,她夸赞道:“手艺越来越好了。” 喜蕊欣然应声,“公主,奴婢明天再换一种花样给您做,在御膳房学了很多手艺呢。其实,做皇后比公主……” 门口站着魏濯,喜蕊吓得直往阮阮身后躲,“奴婢先行告退。” “……” 魏濯让出一条路,牵过阮阮的手,“最近天气不错,带你出宫玩。” 阮阮被骗多次,一向对这种事不抱希望,“去哪?” “将军府。” 手中的最后一块栗子糕滚到地上,她眼睫颤了颤:“是武安将军府吗?” “嗯。过去给他认一认儿媳。” 第80章 大魏之前的朝代名为渝,父皇所在的封地位于内陆腹部,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江州,这里南北相交,习俗互通,有着极强的包容性。 百年以来风调雨顺,从未碰上什么大的灾难,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父皇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皇祖父对第一个孩子总是很上心,格外地偏袒大儿子,以至于养成了他纨绔执拗的性子。 后面几年俞朝江河日下,百姓怨声载道,幼帝没有掌权的能力,权力分散在不同的人手里,根本无法抵挡各个地方纷纷爆法的起义。 父皇开疆破土的那几年,只有起初时经历比较坎坷,后来便是一路顺畅,纵横天下难能遇到对手,以江州为据点,往南数万里土地,都是他顺顺当当打下来的。 只要再攻下皇城极其北面的二十三座城池,就算是大功告成。 行军路上偏偏碰上了一个棘手的人,便是武安将军,魏濯的生父。 这个渝朝的守护神,国破之时,捡起了早些年扔下的刀剑,不着一盔一甲立于楼端,硬生生把萎靡不振的士气撑到了十二分。 由于父皇的傲气和大意,遭到了起兵以来最狠的一次重创,但他爱才惜才,总想着把这尊守护神收入麾下。 试探了许多次,依然没能把人忽悠过来。虽然官位钱财没发让守护神得到归属感,可是家国大义稍微能顶点事儿,流离失所的难民,饥肠辘辘的百姓,终于让铁面无私的将军显出了松动的神色。 想必他身为一个将军,非常理解战争的残酷,感化几天后自然就成事儿了,一众“起义军”在皇城门口守着,就等着将军想通后,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灭国,杀渝皇室一个措手不及。 父皇说过很多次这件事,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小魏濯。 一个板着脸十分冷酷的小男孩从天而降,稳稳落入他怀里,他一看那眉眼和神色,就知道是谁的儿子。 武安将军从皇城逃了出来,嘴角淌着血,满脸狼狈之色,把儿子和虎符一并扔过来,有气无力道:“进去吧。” 当时的渝幼帝年仅三岁,得了天花,没能治好,搞得民心大乱,父皇不费一兵一卒就进了城门,只是没能完全捉住渝皇室的人。 他们若老实接受监管,也能安生到老,可若踏出城门一步,就算作是旧王朝的余孽。 况且之后的一段时间还在北境掀起了不少风浪。 武安将军夺城时立了大功,跟魏濯在御赐的宅院里安然度过一段时间后,便请命带兵前往北境,剿灭妄图复国的渝人。 ——“魏开国初,崇元二年,大将军凯旋,途径琼州,临近邬水,独身返还江边寻贴身之物,恰逢匪徒肆虐……身中数箭,不治而亡……” 当时全国为其哀悼,也就是那个时候,魏濯进了禹王府,年纪尚未及线便被封为瑾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段历史。 马车摇摇晃晃,阮阮闭着眼睛,回忆起父皇以前总爱用惋惜的口吻来感叹史书上的这段话,每每提到时都是一阵叹气。 魏濯虽然被照顾地风风光光,但心里一定很苦,所以小时候她就特别心疼自己未来的驸马,把最心爱的东西巴巴地送过去,就是为了能讨他欢喜,可惜没一次成功。 阮阮坐直身子,幽怨地看了眼魏濯。 那眼神刚好被魏濯捕捉到,他笑着问:“我是不是又多了条罪名?” “没。”眼看着马车就要到达将军府,阮阮根本没心情去翻旧账,只是有点担心魏濯的情绪,就又轻又慢地勾了勾他的手指,“给你吃。” 魏濯低头,看见她手心躺着几颗栗子。 阮阮小声解释道:“出宫的时候急,只抓了一小把糖炒栗子,也是甜的,你尝尝。” 母后走后的那几年,她天天手里攥着一块糖,即便不吃,也知道它很甜,有种满满的安全感。 魏濯了然一笑,揉了揉眼前晃悠着的小脑袋,为了不让她担心,语气带着逗弄:“这次我一句话都没说,事后可别说我装惨博取你的同情。” 阮阮见他扬起了唇角,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也跟着消掉了大半的紧张,将军府的大门在缝隙里一闪而过,“咦,刚才是正门啊,你现在连正门都走不起了吗?” 魏濯指了指墙,“钥匙早就弄丢了,我待会抱你翻过去。” 下了马车,阮阮别有深意地看着魏濯,一边从腰封中抽出一把钥匙,“你连自己家的钥匙都没有?” 魏濯:“……哪来的?” “没从哪来的,我一直都有。” 或许是害怕翻出他不记得的事情,魏濯收敛住话语,没细问,乖乖跟着小姑娘走进门。 因为长久没人居住,庭院里冷清地毫无烟火气,桌面上都蒙了一层灰尘,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只不过后面的那个还是魏濯。 他在这宅院左右待不过一年的时间,面积大地惊人,平时就在一片区域走动,不常去其他地方,自然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武安将军葬在琼州,只是牌位安放在府上,魏濯回来后尚未进来过。 阮阮却轻车熟路地推开门,“这里是放置你父亲牌位的房间,要不要把它搬去祠堂?” “不必。”魏濯盯着牌位上面苍劲有力的字体,“牌位在哪,祠堂就在哪,他从小就孤身一人,没有家。” 这话听了让人免不得心酸,阮阮跪拜完毕后,猛然意识到刚才没看到将军夫人的牌位。 如果没有将军夫人,也不可能有魏濯,只是她若还在世上,凭魏濯对养母百般孝顺的性子,只会对生母更好。 若她不幸去世,即便出身卑微,也是能有名字的。 但为什么,没有呢? 阮阮欲言又止,转眼一想,自己小时候那么关心他,都不知道他的生母到底是谁,没准魏濯自己也不知道呢,毕竟武安将军藏的那么严实。 就算魏濯知道,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问。 魏濯走过来,勾住她的肩:“我们出去转转,让人回宫拿些酒来,我父亲他顿顿离不得酒,是个酒鬼。” “你们家酒窖里有酒。”阮阮知道他不识路,指了指西边:“左拐三十步,再往南走,就是你们家的酒窖。” 魏濯哑然,轻笑道:“这里到底是你家还是我家?” 阮阮开始胡编乱造:“这块风水宝地,原本是留给我建公主府的,我当然知道地一清二楚。” “钦天监就是这么唬你的。”魏濯借着微亮的光,看到了一排又一排的酒,地窖里阴暗,气味醇香,一闻就是上等的好酒。 梅花酿,女儿红,竹叶青,梨花春,秋白露……这整整一酒窖,足够上千人饮用。 魏濯指腹轻擦着封口:“婚宴用刚刚好。” 他对这些酒的印象比较深,毕竟因为这事还把小姑娘给惹哭了。 他年少时沉迷于射箭,直接把墙头以为是饰品的罐子当箭靶,啪地一声,碎片落到地上,与此同时墙后面传来了哭声。 闻声走过去,娇气的小公主已经摔成了花猫,手中攥着一根绳子,另一端系在酒罐上,妄图传到自己的院里,而后酒罐碎了,她人也摔倒了。 自己过去的时候忘了把手中的弓箭藏起来,不傻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况且她也蛮机灵的,当即哭得更旺,抬起颤抖的手指,抽抽噎噎地挤出一句话:“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他没听清,琢磨了一会才琢磨出来这句话。并且还当真了,泱泱大国的公主殿下,说的话岂能不算数。 看着跑步时跌跌撞撞的背影,冲下人吩咐:“送些药酒过去。” 两人互不相欠,以后就无需往来。 但女孩子真是善变,他送过去第二天就后悔了。 公主殿下宽宏大量不记仇,将大国的风度展现地淋漓尽致,她重新抱了一坛酒过来,笑盈盈道:“濯哥哥,你的药真好用,比御医开的还有用,我膝盖一点都不痛了,我知道这是你和好的礼物……” “……” “濯哥哥,这酒比昨天的还要好喝,等你长大就能喝了。我现在藏一些酒,将来我们成亲的时候用,好不好呀?” “……” “濯哥哥,藏在哪里啊,藏这里肯定会被清彦哥哥偷喝的……哎,有了,藏在你原来的家,那个叫什么将军府来着?” “……” 钥匙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丢的吧。 或许是他不胜叨扰,将钥匙交了出去,又或许是小姑娘偷摸着顺走的,记不清了。 魏濯看向认真拆酒封的小皇后,感叹良多,她小时候缠人地很,自己却没当一回事,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变得他更缠人一些。 魏濯左手缠绕着她的发尾,被一巴掌拍开。 “你先别烦我。”阮阮专注自己手中的绳线。 他闷笑一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下面黑,我们上去玩。” 阮阮抱着娇小的酒坛,倚在魏濯怀里,晃了下手中的酒,“你笑什么?” “我没笑。”魏濯绷起嘴角。 “骗人,我刚才都看见了。” “你也没抬头,哪只眼睛看见的?”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她端起酒坛,“倒影里的你一清二楚,不信就再照照。” 魏濯低头,实在没能忍住笑意,好声好气地解释:“刚才在笑我自己以前眼瞎,没想到现在会非你不可。” 阮阮把酒坛收回去,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脸,她贴近魏濯的心口,听见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顺手扯了扯他的衣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以前没有退婚,并且死活要嫁给你。” 她作出这个假设,继续问:“你会怎么办?” 魏濯没应声,突然就哑巴了。 阮阮扳着手指数:“逃婚?死拖着不娶?事先把别人娶回家?还是去往琼州,然后事不关己地在那里过自己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送命题! 魏濯的心跳:………~~!!!感谢在2020-02-16 16:23:36~2020-02-19 11: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031017 4瓶;4194474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魏濯沉默良久,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他把怀中的人轻轻放下来,整理了下衣襟,就在阮阮以为马上能听到回应时,他转了个身。 “冷不冷,我去捡些柴来生火。” 魏濯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没有任何阻拦的声音,特别不符合小姑娘的性格,他有些不太放心,回头望了一眼。 阮阮正歪着头看他,指着天边变化多端的云,“你看,北边的那团云像不像一座宫殿。” 魏濯:“……像一匹马。” “我怎么看着像是宫殿,看起来特别漂亮,让人想要住进去。”阮阮揉了揉额头,“我想想宫里有没有跟这团云相似的地方,搬过去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魏濯蓦地笑了下:“长本事了,学会怎么威胁人了。” “那要看你愿不愿意被我威胁了。”她收拢裙角,在木椅上坐下,笑意盎然,细看还带着点狡黠,“魏濯,你不回答我,是不是心虚啊?还是在拖延时间,心中正在想一个可以搪塞我的借口?” 魏濯扔下刚捡了的一根柴,擦着手走来,紧贴着她的肩坐下,“你是不是知道我回答不上来,专门逗我玩呢?” 阮阮的心思一瞬间被戳破,噎了一下,强撑着脸皮道,“我以前喜欢你,当然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问一下很过分吗?” “不过分。”魏濯有一搭没一搭地捉着她的指尖玩,“注意一下说辞,不只是以前喜欢我,现在,以后,都要喜欢我,都是我的人。” “听见没有,不准再跑了。”魏濯动了动她的手肘。 “听见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岔过去,说不失望是假的,阮阮抿了抿唇,偏头靠在他肩上,懒洋洋地闭上双眼,心中藏了两个小人。 左边的那个叫小气鬼,右边的叫“明事理”。 小气鬼上窜下跳,头顶冒着火,叽里呱啦地说着一大串话,“你喜欢他那么多年,还是单方向的,不配得到回应吗?他现在连句实话都不肯告诉你,以后说不定怎么欺负你呢,这人信得过吗?信不过!!听我的,跟他闹,大闹特闹,不闹一闹他就不知道你的厉害,还有,赶紧把另一边那个小人踢走,一身白衣服,不吉利……” 一身白衣服,头上还顶着光环的小人是明事理,全身散发着柔光,圣洁地如同济世救人的菩萨,它细条慢理地说:“阮阮,你不能这么想,凡事都要讲道理,这样过于无理取闹,他不喜欢你是他的自由,强迫得来的结果是苦的,幸好你们二人有缘,得以修成正果,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万万不可沉迷于过去,对两人来说,都是不愉快的经历……” 两个小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魔鬼拐杖和光芒圣柱同时戳向上空,天光乍破,她猛然一惊,心道天都要戳破了,自己要葬身于此,出了一身冷汗,手心不自觉地握起来。 忽然一暗,大概是魂魄进了阴曹地府,什么也看不见,身子软绵无力,手肘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鼻息间满是烧焦的味道,突然面前出现一块铜镜,里面有各种幻影,整个大魏都变成了火炉,她眼睁睁地看着魏濯缩小缩小再缩小,然后变成了一只油光灿灿的烤鸡。 阮阮咽了咽口水,而后是剧烈的咳嗽。 忽然间,一张温热的手掌轻轻敷在了她的后颈,缓慢地按揉着,喉咙变得不那么痒了,很是舒服。 “睡醒了?”是魏濯的声音。 阮阮睁开眼,看见魏濯,悬着的心开始放轻松,“这是哪啊?” “外面的风有些大,刚才响了声冬雷,怕吵醒你,就随便找了见干净的屋子。” 她扫眼四周,视线凝在火架上,那里……真的摆了只……金灿灿的烤鸡。 她看看魏濯,又看看烤鸡,神色有些复杂。 魏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笑着问:“饿了?刚烤好的,我拿过来。” “……”阮阮点了点头。 但眼前就是烤鸡时,有些下不去嘴,一方面是因为梦中的魏濯变成了烤鹅,另一方面是因为睡得太久,手麻了,拿不动东西,主要是拿不动东西。 魏濯只好像照顾病人那样一小块一小块把肉撕下来,放到她嘴边,“小心,有些烫。” 刚睡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她看起来格外地乖巧,但就是食欲不太好,吃了两口就不吃了,魏濯学着哄人的口气,低声道:“来,把这只烤鸡吃干抹净,就不困了。” 阮阮还在走神,懵懵懂懂地重复刚才听到的话:“把这只魏濯吃干抹净……就不困了……” 而后脸颊就被人给戳了一下,魏濯的语气明显憋着笑,脸上愣是看不出来表情,一板一眼道:“矜持点,这里不太合适。” “……” 阮阮没反应过来,看着魏濯这样的表情,心里有些怀疑,她睡觉时不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魏濯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心中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问出口:“我是不是流口水了?” 自己从小就有个怪癖,一梦到美味的食物,第二天嘴角就会有一点口水的痕迹,但是刚才用手指抹了抹嘴唇,明显没有。 魏濯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已经擦掉了,先吃肉。” 阮阮有些崩溃,埋怨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怎么该骗人的时候不骗人了……” “你不是不准我说谎?” “你会嫌弃我的。”她手已经不麻了,自己拿过肉吃,“等我老了,你就不要我了,色衰而爱驰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只是短暂地抱怨了一下,魏濯却反思了很久。 外面风雪呼啸,小小的房间暖呼呼的,魏濯帮她把枕头拿过去用火烤,在柜中放久了难免有些潮湿,“门口的老伯只买到了被子,枕头是我以前用的,不脏,只是有些潮湿,再烤一烤就好了。” 阮阮点点头,双手抱着膝盖,莫名觉得魏濯有心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难道是……色衰爱弛? 小时候的魏濯很好琢磨,就是冷冷的,软磨硬泡都无法化解,长大后总是有不同之处。 她承认,七年之后,在禹王府第一眼看到魏濯,就对他充满了误解,比如心狠手辣冷漠无情,比如思慕美色喜新厌旧,再比如觉得他无时无刻地想要弄死自己。 但其实,她喜欢的少年已经愈发强大而成熟,冷静而睿智,无论是行事还是言语上,都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自己刚刚还那样说他,他现在一定很失落吧。 阮阮转动着手腕上的银镯,慢慢开口:“我刚才的意思……” 魏濯闻言看过来,眼眸深沉,藏了许多她看不透的情绪。 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忘光了。 阮阮呆滞地看着他。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他手肘拄在双膝上,来回翻动着枕头的面,这样的画面太过绻倦,怪不得有人说铁血柔情可以一下击中姑娘们心中的柔软。 确实如此。 烤地暖呼呼的枕头面贴住脸颊,魏濯把她裹进被窝,卷成了一个大大的春卷。 阮阮撑了撑被口,“你不进来吗?” 说完之后又觉得脸红,她是姑娘家,魏濯都没说什么,自己就先开了口,实在是羞人。 但门口的老伯只送来了一床棉被,没得挑,她又说,“我往里面挪挪,我们一人一个被角,好吗?” 魏濯侧身躺了下来,制止她手中的动作,“不用,我耐冻,你裹紧了。” 他一只手搭在小姑娘的肩上,防止她乱掀被子。 最后一截火烛燃尽,房间彻底陷入黑暗,魏濯靠地更近了些,声音喑哑:“睡了吗?” “没有。”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回答你一下比较好。”魏濯掌心贴在她额头上面,指尖从她眉间慢慢移动到眉骨处,“免得你又胡思乱想。” 阮阮窝在被窝,声音有些闷:“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说也可以,不要在意那件事了。” 魏濯充耳不闻,看着窗外月亮的目光偏了偏,翻身抱住他的小月亮,“即便当初你没有退婚,你的那些假设也不会成立的。” “无论是逃婚,还是跑去琼州,都不会有。”魏濯手指已经移到了她的眼睛,“我会乖乖娶了你。” “嗯?”阮阮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会娶你,没说谎。”魏濯笑了笑:“你可能不相信,但的确是我那个时候的心思。” “在你退婚之前,我向你父皇提过两次退婚,第一次是最开始接到圣旨那天,我没办法接受一个很突然的婚约。第二次是觉得你太缠人,我招架不住的时候。第三次,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看能不能把婚退了。” 阮阮专心听着,她能感受到魏濯抱她的力度更紧了,好像是在害怕失去她,于是伸出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魏濯胸腔鸣动,继续道:“当时的心态,已经对退婚不抱希望了,都说事不过三,第三次还退不了婚,我就娶你,因为有时候,觉得这个小妹妹还挺听话的,虽然总是在捣乱,但只要我一开口,就乖地不行。” “小妹妹?”阮阮的手不安分地拍了下魏濯。 “不然呢?你比我小,还没长大,我又不是禽兽,哪能对你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好像有道理。”她郁闷道。 “后来我打算进宫第三次退婚的那天,在家里接到了消息,说小公主吵着闹着要休掉未来驸马。”魏濯低低地笑,“那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轻松的同时又觉得怪怪的,但更多的是好笑,魏皇果真疼爱女儿,我自己说的话一点不听,你一个不满就能把皇命收回,还真是天底下最得皇宠的姑娘。” “所以之后人人都说你被禁在姝仪宫的时候,我并不相信,即便是真的,禁宫里面的日子也是快活而安心的,去琼州前悄悄过去看了一眼,跟想象中的样子如出一辙,你还是那个娇气的小公主。” 阮阮一点也不困,问道,“那你去琼州的几年,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魏濯闭眼,“在琼州很累很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让我回忆往昔,等到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以前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经淡忘了,只记得零星一点。” “所幸我又遇到了你。或许是我认为的,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阮阮缓了好一会儿,想起魏濯肩背上缭乱的刀痕,她相信魏濯在那里很累很忙,也很苦,眼眶有些酸涩:“你为什么要去琼州,是我父皇让去的吗?” “不全是,我父亲在琼州去世,他一定不希望那里的人再饱受暴动之苦,我过去,也算是满足他的遗愿。” 阮阮把眼泪憋回去,冷静下来左思右想,“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为什么一开始不肯跟我说这些话?” 魏濯声线倦懒:“怕你吃醋,吃完醋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跟我自己吃醋,这怎么能醋得起来?你未免太高看我。” “阮阮,从禹王府,到现在,因为没摸准你的心思,而走过许多弯路,我好不容易留住了你,不能再犯一丝错误了。”魏濯叹了口气:“以后不会把你弄丢了,你也不准再离开我。” 阮阮没有回话,摸到他冰凉的手心时,毫不犹豫地就掀开被角,把嘴硬不怕冷的人也裹进了被窝,说话时磕磕绊绊,“你……你就这样躺着,不能乱动,否则……否则以后都别想……跟我一起……一起睡觉。” 最后四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她红着脸把手伸过去:“给你暖一暖手,待会儿我就收回去。” 魏濯嗯了一声,不知是高兴还是好笑:“每天好吃好喝地喂着,怎么就养不肥?还是这么瘦。” “我又不能按斤数卖了换钱,为什么要养肥。”阮阮已经困了,顾不上害羞就沉沉睡过去,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醒来时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魏濯亲手做的。 “在守门管家那里做好后端过来的,不烫了,过来吃。” 阮阮第一次吃魏濯做的菜,难掩惊喜,没想到他做菜会这么好吃,只好在“魏濯的好”那里又添了个做饭好吃。 “昨天晚上没回宫,你早朝也没过去,现在宫里很慌乱吧?”阮阮吃饱喝足后,开始关心现实。 “他们最近很是懒散,也该激一激了。”魏濯并不在意。 但当守门管家拿着一只盒子进来时,他脸色变得阴沉。 “小民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管家弯着腰,大气不敢喘,紧张道:“皇上,小民有一事相告,关于这个盒子的。” “大约是六年前,一个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年轻人送来了这个盒子,他说这盒子是他家主子送给儿媳的遗物,说是等到皇上您成亲的时候,才让小民拿出来。” 管家说话时声音都在抖,他在府中当管家,从来没听过魏濯的生母是谁,那个年轻人说是遗物,想必已经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魏濯听见遗物二字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他目光挪到朴素而破旧的机关盒上面,沉声问道:“为何到现在才拿出来?” “这……小民也不是算卦的,哪能料到皇上的心思,等了又等也不见您娶亲,自然就把这件事给耽搁下来了。”管家急忙为自己开脱罪名,他眼珠贼溜溜地转,匆忙瞥了眼阮阮。 他以前是见过魏濯的,知道这孩子打小就不近女色,比寻常富贵人家更为洁身自好,除却当时年幼的小公主,旁的女子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回归了年少时结下的情缘呐。 小皇后瞧着面善,老管家生怕自己被魏濯怪罪,此时把阮阮当做了救命稻草,毕恭毕敬地把盒子呈上去:“那位年轻人说了,是送给他主子的儿媳,还请您快些收下。” 阮阮觉得这盒子神神秘秘的,有些不敢接,只好去望魏濯的脸色,见他点头,便丢了心理负担,小心翼翼地去拿,动作轻地宛如做贼,似乎在怕不小心把它弄碎了。 管家如临大赦,得到允准后急急忙忙地退了下去。 阮阮好奇地摆动着木盒的边缘,上面有许多细细小小的木条,并列在一起,上下左右皆可挪动,它们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坚若磐石,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 越是打不开,就越是好奇,但这明明是魏濯母亲送来的,他却一点都不急切,反而还带有排斥的意味。 阮阮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过于表象,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坚冰,而是迷雾中的松柏,周身缭绕着一层看不透也摸不着的白纱,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心绪,所以即便他表现地有多温和,还是为外人所忌惮和畏惧。 “你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她抬了抬手,看见魏濯一闪而过的不虞之色时,及时把盒子收了回来,他都这样了,他们母子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打不开就算了,有机会再试试。”魏濯牵过她的手,往门外走去:“不是很想往外跑么?今日我陪着你出去转转。” 他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宫,身上带满了银两,足够小姑娘挥霍无度。 街上人来人往,小摊贩们总是很有魔力,哪怕是在冷风刺骨的深冬,也能热闹地扬起喧声笑语,这条街顿时有了烟火气息。 比这里更热闹的是对面那条街,吹锣打鼓,马蹄杂乱,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齐齐入耳,把小孩吓得生了寒颤,笑声和哭声拧在一起,好不快活。 忽然间,两条街的交汇处,闪进来一道人影,穿着大红衣衫,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一队喜庆欢乐的迎亲仪仗。 阮阮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这是程二哥……这是程二公子成亲的吗?” 魏濯听见了那声顺口的哥哥,心中暗暗抱怨了一下,没想到她还拐了个弯,硬生生换了个称呼,当下没了脾气,只是怪扫兴的。 “他年纪大了,也是时候成亲了。”魏濯冷淡地说着,“不然人们该误会他有什么隐疾了,到时候不好娶亲。” “……”阮阮一阵无语,也没见他对自己弟弟那么关心,魏清彦昨天可是刚刚被人追着跑了十里长街,因为差点砸了别人的婚宴。 她在人群中,看程嵘与脸上并没有娶亲时该有的表情,忍不住开口问:“花轿里面是谁家的姑娘啊?” 魏濯没回应,他是真的忘了,好像是个什么武将家的女儿。 “大概姓花吧。”他挑了个自己最熟悉的武将姓名。 “不会是花容映吧?花家的三小姐?”阮阮深吸了一口气,哀声道:“你这是赐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婚呐,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他们两人的脾气性格明明差了那么多,怪不得新郎不高兴。” “你在为他埋怨我。”魏濯冷静地道出事实。 她哪里想得到魏濯心里在想什么,“……不是抱怨你,我只是惋叹了一下。” “你知道花家三女儿跟程二公子有什么过节吗?”阮阮低声地问,“我告诉你你不准跟别人说啊。” 魏濯笑了笑,点点头。 阮阮悄悄道:“程二公子以前做了满院的玉雕,把它们组建在一起,颇为美观,但花家三小姐善武,去程家做客时跑到后院挥鞭,打碎了程二公子一年的雕刻成果,两人这才结了梁子。” 魏濯嗯了声,示意自己听懂了。 人群中,两个人不管是容貌还是衣着,都实在太显眼,程嵘与走神时仍然看到了他们,惊讶之余冲着阮阮摇了下缰绳。 阮阮刚想回应,就被魏濯捏过了脸,她脑气地瞪着罪魁祸首。 魏濯即便是在她充满怨念的目光中也面不改色,塞给她一串冰糖葫芦,搂着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凑在她耳侧道:“别看他,看我。” 一直走到人潮清冷处,才肯放人。 阮阮果真一路上都在看魏濯,停下来后踮起脚尖,伸手在他脸上扯了又扯:“你在介意什么,他都成亲了,我连喜酒都没去喝,打一声招呼而已。” 魏濯看着她,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手指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低头的时候,唇畔从她嘴角擦过,稍作停留后开口:“阮阮,你乖一点,别离开我。” “我很乖了,我是把程二……公子当娘家人看待的,把他当哥哥一样,真的没什么。” “嗯,”魏濯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跟平日里杀伐果决的形象相差甚远,“别离开我,也别不喜欢我,以后无论你怎么做要求,都可以,但唯独不会放你走。” 她安抚地拍拍魏濯的肩背,觉得是不是昨天发生的事让他不开心了,只好道:“不走,我还能去哪?大不了,以后不威胁你了好不好?” 魏濯勉强点点头,收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腰间悬挂的木盒,像被火焰烫到了似的,立刻闪躲开来。 阮阮虽然不解,却抓了他的手握住。 宫里确实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派了满城的禁军出来寻人,魏濯满足了叛逆,这才带着阮阮回去。 这天过后,阮阮仔细想了想,自己被魏濯照顾地无微不至,但她好像没怎么对魏濯好,怪不得他总是在担心自己要走,这么一想,难不成这是他在闹脾气的表现? 一个男人总不能像小姑娘一样撒着娇去讨人照顾。 阮阮恍然大悟,立刻卖乖,去御膳房学了两道点心,虽然卖相不太好,尝起来也硬邦邦的,但魏濯吃地很开心,并且一个没留下。 然后半夜胃部疼痛剧烈,宣了御医来看,说是吃食的问题。 魏濯倒是心大,被阮阮强喂了碗乌漆麻黑的汤药后,笑着调侃道:“等什么时候你做的糕点能贩卖到北域了,三军战士一定会对他们的皇后心存万分景仰,并心服口服地奉你为大魏的功臣。” 最近北域有兵来犯,在边境大肆掠夺,抢食抢粮,因为这事,魏濯不止一次地派兵将过去执令,连病了都会随口提起,可见那边的处境多么惊险。 阮阮顾不上跟魏濯拌嘴,忧心道:“北域的情况怎么样了?不会要你亲自过去吧?” “还不至于。”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眼中皆是宠溺,“境内有接应的人,破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好,不用担心,会好的。” 魏濯最近从良了,很少说谎话骗她,既然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信得过。 阮阮见糕点行不通,又打起了别的主意,每天早上摸着黑下床,脑袋一点一点地睡不醒,眼睛都没挣开,手却已经开始了动作,目的就是为了陪同魏濯起床,伺候他更衣,做一对情意绵绵的帝后。 但她的身体貌似接受不了太早起床,没坚持两天就有了头疼的症状,魏濯之后就再不让她侍候更衣了,这条路也走不通。 所幸她会刺绣,做龙袍时一点也没含糊,更没有往常刺绣时那般枯燥无味,她边缝边回忆,这些天魏濯有过多次受宠若惊,每次一看到她又做了什么事,都惊讶不已,那副模样,跟自己有多亏待他似的。 阮阮绣地认真,没发觉旁边走过来的人。 魏濯在她身后站定,短暂地怀疑了下自己的皇后是不是中了邪,她哪来的兴致做这些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小姑娘闲来无聊,尝尝新鲜感。 但这么大张旗鼓地前来讨好他,又是做糕点又是早起更衣…… 魏濯突然有些慌张,煞有其事地把阮阮拎到一旁,“每天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阮阮愣怔一番,花里胡哨? “妻子为夫君做的事在你这里就是花里胡哨吗?” 她不仅行动上风风火火的,还变得嘴甜了,知道把自己称作妻子,这让魏濯舒畅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 魏濯直到现在还以为阮阮留在皇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的强制,她越发服软,自己就越发不安,生怕最近日子的关心是她用来营造假象的手段。 但小姑娘眼里亮晶晶的光,着实让人怀疑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真的是咔咔咔地卡末尾的部分,在家里懒散了很多,我感觉我的时间都被划拉成了各种小零碎,当然有的时候要跟家人一起热闹嘛,无法避免,什么网红蛋糕(弄成了一张敦实的大饼,除了圆没别的优点),凉皮,油条全尝试了一遍,后果很惨烈(难吃啊难吃)。而且我更喜欢在床上码字,白天的时候就没办法偷偷爬上床,坐着码字又没那种氛围,加上卡文,总之,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今天爬上来问一下啊,我番外估计会写点配角,你们要是有什么想看的可以提前提一下~ 然后推一下预收,可以去专栏看看~ 《青梅令》一个重生的追夫撩夫的甜宠文,大概率会先写这个。《讨宠》也是个重生甜宠文。 上面两个都是古言,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心意,这章作话够多了,就不在这里放文案啦,后面再挑地方放,,,其实还有点想写现言哈哈哈 第83章 魏濯这样看着她,没了问话的冲动,即便小姑娘再古灵精怪,凭她那点小动作也逃不开层层防卫的皇宫,没跑两步就能逮回来。 就怕她骨子里的不安分。 魏濯叹了口气,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自己不沉迷于温柔乡中,要清醒,要时刻警惕着, 他轻轻揉揉地捏着阮阮的指骨玩弄,小姑娘指甲上红寇娇艳欲滴,纤细的手腕绵软无力,眼睫在光影中微颤,像阳光下眯着眼睛发懒的小狐狸。 “以后不准再做这些劳累之事了,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足够好了。”魏濯沉吟道,“做好你的皇后,别去抢宫人的活儿了,嗯?” 阮阮懒倦地点了点头,许是被阳光晒困了,她倚着魏濯,捧起他的手心,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把刺眼的光亮遮掩地一干二净,随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果真只是一时兴起,即便魏濯没发话,也坚持不了几天,更何况他发话了,自己放弃地更加心安理得。 闲余的时候,会仔细研究破破烂烂的木头盒子,上面刮累累,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尝试着打开它了,可是想来想去,始终没找到正确的方法。 阮阮耐心等了魏濯好多天,也没等到魏濯向她坦诚布公,她一边烦躁不已,一边又暗暗佩服这人藏心事的本领。 换作是自己,早就……早就……唉,其实自己也挺能瞒事的,毕竟公主的身份不是自己说出去的,要不是魏濯眼尖,她估计还能瞒好长一段时间。 傻子都看得出来魏濯跟他母亲关系微妙,况且她眼睛头脑都很清明,他不说出来,她怎么去安慰啊! 难不成直接告诉他? 阮阮左思右想,划掉这个破方法,直接说出来的话,显得她好像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样,魏濯肯定得不到缓解,甚至还会更郁闷。 她在房间走来走去,无比期待今日早朝早点结束,可几次跑到窗前遥望,都没见到人影。 魏濯为什么不告诉她?难道自己就这么无法让人信任么? 阮阮干脆坐到了窗前等人,肩背倚着窗框,面前是一簇又一簇的花,热烈鲜活,她指尖在上面挑挑拣拣,揪下来一朵,觉得甚是满意,放在嘴边轻轻把花蔓都吹展开来。 第一片花瓣,魏濯会说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第二片花瓣,魏濯当她是傻子。 他会说的。 她是啥子。 会说的…… …… 窗前一整排的花瓣,已经秃了好几簇。阮阮看了眼自己罪恶的双手,还真是辣手摧花。 “回九公主,皇上早朝过后出了宫门,他说中午没回宫的话,就让您先用午膳。”此时距封后大典还有几日,宫里的人都暂且称她为九公主。 阮阮捡花瓣的手指一顿,“他去了哪里?” “这个……老奴并不知情。” 阮阮意味不明地哼了声,“说去做什么了吗?” “没有。” 换作平常,她并不在意魏濯的行踪,可当自己等了他很长时间却没等到人的时候,心里还是非常介意的。 她已经强硬地给魏濯安了一条罪名,那个叫魏濯的皇上终于受不了寂寞的朝堂,跑出宫偷偷找红颜知己去了,得需要倾诉一下心中积攒已久的苦闷后,才能回宫应付他的花瓶皇后。 连午觉时的呓语,都在骂魏濯混蛋。 脸侧一记轻柔的吻落到脸侧,阮阮恍惚地睁开眼,看见魏濯站在中央,长身而立,在解腰带。 她猛地清醒,小步跑过去,把手背在腰后面,踮起脚尖,仔细嗅了嗅魏濯的衣领,小声嘟囔:“身上没有脂粉味,衣服也没有褶皱……” “想什么呢!”魏濯听力敏捷,一下就识破小姑娘的心思,认真地收敛笑意,解释道:“视察运河去了,那里环境恶劣,没舍得带你过去。” 说着,还给她展示衣角边的泥污。 阮阮满意地笑了笑,没忘记自己心中所想,暗示地抱怨:“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红颜知己了呢?” 魏濯识趣道:“从来没有过,你是唯一的那个。” “那你遇到什么事都会告诉我吗?无论是困难的还是喜悦的。” 魏濯低着头思量,承诺道:“会的。” 阮阮捧着自己的脸,“你觉得我这张脸怎么样?” 魏濯一下子没拐过弯,下意识地回:“好看。” “除了好看呢?比如像……” “起坏心思的时候像小狐狸,乖顺的时候像小兔,平日里更像猫。”魏濯还没等她问完,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 “……可是,我是个人啊。”阮阮不服气道。 “……” “你难道不觉得我长得像个老实人吗?” 魏濯依着她接话:“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像。” “老实人可以哄皇上开心,可以和皇上共进退,”阮阮笑着问:“但是要收钱,十个铜板享受一次,客官要不要掏钱试一试?” “不了,家里穷。前阵子刚凑钱娶了个媳妇儿,还得省钱抵债。” 一阵耍宝过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阮阮忧愁消散,既然魏濯说会告诉她心事,她勉强信一次也不为过。 典礼的日子越来越近,徐姑姑养好伤后又回到了司制坊,这两天一直往这边送衣服让她试,修修改改四五次,终于定下样式。 转眼间,就到了这一天。 歌舞升平,满朝的人望着凤冠下阮阮的脸,惊讶不已,只见她的额头光洁无暇,哪还有当初的红梅,果然京城中轰轰烈烈的红梅妆都是骗人的。 各种形式走了一天,又是交接凤印又是祈蚕桑福,阮阮劳累不已,回到景霆殿之后斜斜地倚在了床边,没半点力气。 许久过后才缓过来,她接过来一张纸,上面是史官记下来的今日盛景,一字不落地读完一遍后感概颇多,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从公主变成了皇后。 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在众多史书中还占不得半页篇幅,只比皇帝此生只有一位皇后的话,历史中倒是只有个别几例。 魏濯推门而入的时候,阮阮正披着被子,抱着双膝紧盯向床面上的大枣核桃…… 他目光聚拢在床上的人身上,然后再不着痕迹地移开,张了张口,又闭上。 阮阮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美目微眯,“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 “又想对我撒谎?”阮阮语气破有情绪。 魏濯抵了抵舌,眉目松动,忍笑道:“我想说,今晚是洞房花烛夜,我先去洗澡。” 阮阮轰地一声耳鸣,脸上的红蔓延致耳根,整个人像染了一层红晕一样。 她以为今天已经够累了,根本没想到还会有这件事,魏濯这是偏她的吧? 第84章 阮阮愣愣地看着魏濯走去浴池的背影,直到屏风和卷帘遮挡住住视线,只闻得潺潺的水流声时,她才堪堪收回了目光。 寝宫内静谧祥和,只偶尔听到几声天边炸起的烟火,她走下床,在地板上转来转去,生出了些怂兮兮的心思,只要想到之后要跟魏濯行那种事,羞意就直达心头。 甚至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她打开门,同笑眯眯的嬷嬷对视一眼,然后尴尬地点了点头,又关上房门。 连呼吸都开始不稳妥,缭乱异常。 她还没做好充足的准备,只好在心里宽慰自己,魏濯见不得她卖惨,到时候随便编一个腿疼脖颈疼的,他一心软就会放过自己。 转头听见那边有动静响起,她一路小跑回到床上,装模作样地拿起纸张默读,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点。 魏濯松散着衣襟走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顿良久,善意地提醒:“纸拿反了。” “……”阮阮迅速把纸调换过头,余光忍不住地打量起魏濯,惶恐不安地揉着膝盖,“我后颈有些疼,是不是累到了啊?” “你手的位置也放错了。”魏濯弯腰,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吻,随即擦拭着自己手上的水珠。 她僵了僵身子,急忙改口:“我……我说错了,我是腿疼。” 魏濯笑意淡去,大概是知道了她的用意,没再说话,只是挨着床沿坐了下去。 阮阮周身的气焰悉数收光,她本就心虚,从床上挑了两颗模样光洁的红枣直接咬了吃,舌尖味道极甜,便伸手指了指:“很甜的,你也吃啊。” 男人脸色沉静,让人估摸不出情绪。 她突然想起那日出宫时,魏濯把自己的不安展现地多么淋漓尽致,心下一动,别样的情绪渐渐冒出。 反正早晚都会面对的事情,她羞个一时半刻有什么用? 阮阮咬着唇,慢慢靠过去,抱着魏濯的手臂,犹豫道:“我们……我……” 魏濯突然抚开她的手腕,刚才似乎在走神,喑哑道:“今天太累了,早些睡。”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料到面前这人的意思,自己软着态度过来,却被无情地赶走,她的脸面快要挂不住,早知道就不该乱发善心,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阮阮那点不服气愈长愈烈,大着胆子抱住了魏濯,能感受到他绷紧的身体,明明知道他这样身体不好受,却还是娇着性子道:“我想抱着你睡。” 一边说着,一边手还不老实,用指尖在魏濯身上勾勒他身肌的轮廓,猫爪子一样轻轻地碰,看起来像是在挑逗。 魏濯心火旺盛,禁不起她三番两次的诱惑,快要管不住心神,只听他家小姑娘失了耐心,凶巴巴道:“魏濯,正人君子当地很过瘾吗?活该你每天晚上洗冷水澡。” 阮阮两手一摊,她作为一个女儿家觉得自己够丢人的了,现在把魏濯兴致引上来再抽身离去是挺不仗义的,但冷水澡多洗一次少洗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手刚退却半分,反被魏濯握住,不是没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两人洞房花烛夜也能闹起来,真是令人又气又笑,她懒倦地应了下:“我困了。” 魏濯似乎是不准备松手了,一瞬间就把被窝的人带到自己怀里,声音低低沉沉的,听着还有些可怜,“阮阮。” 她拍了下魏濯,觉得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他轻喃道:“无论怎样,你都不会离开的,对吗?” 阮阮这些天总是被逼问这个问题,被问地几乎要厌烦了,但一看到平日里杀伐果决的人惨兮兮地看着她,她也就没嫌烦。 魏濯轻叹了一口气,握紧她的手腕,头窝在她的颈窝,“阮阮,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我问你答好不好?” 阮阮被惊地没了脾气,洞房花烛夜,谁要玩这种游戏?魏濯又在整什么花招! 魏濯已经慢悠悠地开始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失了兴致,会离开吗?” “…………”她忍着摔杯子的冲动摇了摇头。 “再过个二三十年,我老了,你会离开吗?” 她咬牙切齿道:“不会。” “如果我不是皇上了,再也没有权势,会离开吗?”魏濯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哑,甚至藏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慌张。 “不离开。”她去扒魏濯的手,不愿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想回被窝睡觉。 “最后一个了,再等等,”魏濯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再次开口前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如果,我的身体里一半的血,是俞王朝的,你会离开吗?” 说完之后他屏气,连动作都变得僵硬,像是在等待一场残酷的宣判。 阮阮几乎跟他同一时间僵住,脑中像投了颗烟花,轰地耳鸣。 他刚才说,如果身体里一半的血,是俞王朝的。 那么,魏濯也算是前朝的后人。 他的母亲又是谁?公主,还是郡主? 他为什么要夺皇位,又为什么到这一步告诉自己,是在炫耀前朝延续了血脉,还是在讥讽父皇打下的江山被轻而易举地偷偷转换了过来。 以后是不是还要复辟王朝,恢复他们大俞的国号,顺便着再打一下自己,父皇,和整个大魏的脸? 无数的阴谋论从她脑中闪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不想再有秘密瞒着你了。”魏濯眸中紧张之色难掩,“阮阮,你还没回答我。” 他的脸近在咫尺,阮阮轻轻触了触,“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换作我问你?” “不是,你心中的猜测和担忧,永远都不会有,我问出来,是想知道你的态度,会不会嫌弃我,厌恶我。” 阮阮垂下眼眸,“你既然怕我误会,不如一直瞒着,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看了眼床头的木盒,目光有些冷,“如果不是这盒子,我几乎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些事已经遗忘很久了。” 她紧抿住唇,终于知道这些天魏濯的反常,自己总想把他的嘴巴撬开,现在倒好,魏濯亲口说了出来,她却后悔知道。 “我说过,不想再瞒着你任何事情。”魏濯眼光暗淡下来,“害怕你知道后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可是总有一天会暴露的,与其今后你自己发现,不如我先坦诚,阮阮,你刚才说,即便我不是皇上,你也不会离开,如果你介意……” “你别说了。”阮阮打断他,“我没有要你退位,也不想听这些话。” “好,你想听什么,我都说出来。” “你是武安将军亲生的,还是俞王朝的皇子?”阮阮手指揪着被角,闷声发问。 “是亲生的,我父亲他,原来是……俞朝长公主的暗卫。” 阮阮有些惊讶,“那么你亲生母亲……是嘉荣长公主?” 那个传说中妖艳跋扈的女人,几乎是俞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和宰相姜吴齐齐联手,把持朝政数余年,珠帘听政,扶持过三个幼帝,第一个十岁上位,十六岁的生辰时暴毙而亡,第二个十三岁上位,活到十六,身中剧毒,死亡原因不言而喻。 第三个,便是那三岁得天花的末帝。 灭国之后,她逃到北边,引起了不小的祸乱。武安将军过去大概是处理那些事的。 “可嘉荣长公主一生未嫁,我还以为她没有驸马。” 魏濯颔首:“皇室不准主仆之间生出情愫,我父亲他是个十分服从规矩的人,克制自持,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 可耐不住长公主热烈如火的引弄,一个方正刚直的人,再怎么隐忍也还是被吃地死死的。 后来二人彻底陷入爱情,那段时间几乎形影不离,碍于身份,魏从江无法在表面上显露自己的感情,长公主却不以为然,许多时候的行为都有些过分。 魏从江革职从军,期望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把心爱之人迎娶回家。 这一走,就生了事故,他在心中得知爱人有了身孕,欢喜之余格外卖力,军功军勋拿下不少。 再回来时,已是将军的身份,他兴致昂昂地进宫请求赐婚,却被长公主亲自驳了下去,那时她的权势已遍布朝堂,根本无需顾及其他。 魏从江不解,前去找人,却看见一个清隽的男子正捏着她的下巴问话,听说这人是新晋的尚书,名叫姜吴,很得外人吹捧,却大胆到对公主行为不端。 他怀着怒气,推开姜吴,把地上的人护进怀里,反遭一巴掌。 姜吴嗤笑:“那小家伙可是嘉儿与这野人所生的儿子?他是你第一个男人?” 嘉荣推开魏从江,眉眼妩媚,“是又如何?姜家哥哥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可是吃醋了?你去年三月和别的女人成亲之时,可曾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魏从江猛然怔住,去年三月,便是她突然示好的时候。 姜吴愤愤然地指着魏从江,“我说让你再等等,我一定会休了妻,然后回来娶你,没说让你找野男人,更没让你跟他生孩子!” 嘉荣痴痴地笑起来,“这期间你也没来哄我呀?你只顾着跟你的夫人享云雨之欢了吧?我不生个孩子,怎么把你气过来?” 两人言语纠缠不已。 魏从江如遭晴天霹雳,他看了眼角落处摇篮里刚生下来没几天的皱巴巴的婴儿,前去抱在怀里,心脏剧烈地痛,拦住女人的肩:“跟我走。” 嘉荣再次推开他,“你刚才是没听见吗?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你,这期间也没委屈你,更别提还生了这么个小家伙,带他走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准跟人提起。” 他眼眶猩红:“你当我是什么?” 女人美地耀眼,笑魇如花,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玩物。” 魏从江拳头锤到地板山,鲜血瞬间涌出来,红地刺眼,他讥讽地笑着,用力掐住那修长的脖颈,姜吴脸色突变,两旁侍卫举起刀枪,蜂拥而上。 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命脉,看着痛苦到绞起的五官,终究是没下得去手。 只稍稍松懈,便被数人压制了下来。 嘉荣站起来,唇色惨白,凤眸轻转间,脚尖敲了敲摇篮的边缘,“这孩子,就当欠你的。” 姜吴连忙阻拦:“孽子不可留。” “要了本公主半条命的小东西,白白杀死过于可惜了,今后万一还能用用呢!”说完后她挑起指尖,在婴儿脸上弹了弹,对魏从江奉劝道:“我今天让你把他带走,未必不会再派人去杀他,就看你护不护得住了。” 而后她又轻笑一声,蛊惑道:“就算你护得住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替着我大俞守护血脉……” 声音越来越远,魏从江面色阴鸷,被无数人压着走出皇宫,怀中是他出生便被母亲抛弃的亲生骨肉。 姜吴官阶扶摇直上,坐到了最顶端的宰相,日日夜宿皇宫,好不气势。 而魏从江,是京中最不服管教的将军,手下的兵对皇室来说是一种威胁,姜吴身为宰相,不止时不时地派人暗杀魏濯,还几次三番作计收回兵符,都没能成功。 这番朝堂上的文武分裂给俞朝留下了巨大的隐患,几年过后,诺大的王朝土崩瓦解。 这些事情是长公主身边一个老太监告诉魏濯的。 他幼时无母,曾经好奇过别人家里为什么有母亲,一次问起魏从江时,却并没有听到解释,但耳边那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息让他稚嫩的心格外沉重。 从那以后便再也没问过,只是身边总有人时不时地刺杀他,他不止一次地受过伤。他的生活比同龄人过得辛苦许多,每日练剑练枪,不能有半点松懈,然而还是会遇到各种危险,最严重的一回,差点丢了命。 养好伤之后,魏从江命人简单收拾了行礼,告诉他,说要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那段时间正是魏俞相争的时候。 跟他们一起逃出来的,还有那个老太监。 后来的一年,他亲眼看着父亲受伤回家,然后出门,再回家时会受更严重的伤,有一天,彻底不回来了,听人说,大将军死状惨烈,数箭穿心而亡。 他自己寡淡薄凉的性子,孩提时就有,现在想想,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养起的。 魏濯很少回忆那段记忆,说出来的时候,好似已经麻木,暗淡无光的幼年,除了父亲根本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但此时心中却轻快了许多。 他深深地看着小姑娘的眼眸,没有看到厌恶和憎恨,他太害怕自己爱的人会介意那名不副实的血缘关系了,以至于这些天辗转反侧忧心重重。 可手背上轻轻揉揉的按捏仿若温声软语的慰语。 他轻道:“如果身体里的血,能分清该多好,只要往外放一半,我便跟她再无关系。” 阮阮缓了许久,“你是不是傻,都活了这么多年,你的身体,眼睛鼻子耳朵膝盖,还有血,都已经是你自己的了,怎么还能分出来一半还给别人?还是个从来没养过你,总想着利用你杀你的人。” 魏濯年幼时的经历,让她心疼极了,听的时候眼眶红了好几次,恨不得从一出生就认识他。 那样的话,自己会保护他,他的生活会快乐很多,不会总是冷冰冰地绷着一张脸,也不会那么地寡情。 说不定他们还会变成青梅竹马,魏濯顺其自然地喜欢上自己,她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去软化魏濯,后面更不会有那么多的波折。 其实她心里清楚,魏濯并不是那么地想坐这个皇位,比起操纵权力,他更像是在这里打苦工的,而自己,是承包土地的地主,每天只顾吃喝享乐就好。 沉默片刻,她又补充:“你身体的每一部分,以后就都是我的了,你也是我的,不准随便受伤。” 魏濯低头,眼眸清亮,心里软成一片,从眉心吻到她的耳侧,声音低哑勾人,直抵耳膜:“阮阮,乖。” …… 第85章 阳光射进来时,经过纱帐的阻隔,落在她眼前的光影仿佛着了色,为这小小的床上平添了几分暧昧。 阮阮艰难地睁开眼,用手去遮挡眼睛,以免被光亮刺激,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后,发现手背上一道惹眼的吻痕。 她愣了一下,回想起昨夜种种,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满是这种迹象,轻轻试探着翻身,却见识到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什么感觉。 人醒了,身上的疼,也跟着苏醒了,阮阮倒吸一口气,不敢再乱动,余光瞥见魏濯安沉的睡颜,他侧着身,一手环在自己的腰间,呼吸平稳,看起来睡地很舒适。 阮阮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以跟魏濯面对面,她红着脸,耳根都在发烫,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枕边人是个禽兽,比禽兽聪明许多,一直在装耳聋。 平日里她一句非常小声的埋怨,魏濯都能察觉到并且特别细致地处理好,昨晚都快哭了,也没见停下。 阮阮看他就快要醒,把手背放到魏濯眼前,软声道:“你怎么赔我?” 魏濯下意识地收紧臂弯,抱紧了怀中老实躺着的人,他声音还没恢复过来,听起来有些沙哑:“在陪了,今天没去上朝。” “……” “还累不累?”魏濯闭着眼睛,在她耳边喃喃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阮阮语调平平地嘲:“我不跟说话不算数的人一起睡,有个叫魏濯的人,以前是骗人精,现在还学会演聋子了,演技精湛,有模有样的。” 魏濯也不反驳,过了一会儿才笑着解释:“冷水澡洗多了,有时候耳朵听不见你说话。” 让他洗冷水澡是昨晚的气话,没想到也能记仇记到现在。 阮阮食指戳了戳他的腰腹:“你胡说。” 魏濯依言道:“嗯,我胡说。” 他翻身抱住阮阮,头埋在她的颈窝,低声道:“昨天那样的,我哪里忍得住?现在也……忍地很辛苦。” 阮阮满怀羞惧地把魏濯赶下了床,她缩在被窝里,生怕又来一阵纠缠,急道:“你赶快去上朝。” 实际上早就耽误了,百官在朝等了半日,也不见皇上过去,心里嘀嘀咕咕,不知后宫发生了什么事。 魏濯听他们赖着不走,便过去看了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你们都待在这里,有何要事?” “皇上,您可是身体抱恙?臣等非常担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修了这么一群不会看人脸色的官员,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昨天封后大典,朕甚是欢喜,夜里难眠,早上醒地晚了。” “……”不知为什么,他们从短短两句话中听到了一种难掩的炫耀,一时之间老脸微红,个个都找借口逃出了宫,并且生怕魏濯一个不高兴连着几天不上朝,贴心地跪地请求,“皇上,平民百姓家里新婚燕尔之时,夫妻二人总会度过一小段如漆似胶的小日子。” “皇上,我大魏除却北域那一点小问题之外,并无大事发生,还请您歇息两日再进行国事……” 魏濯觉得他们开窍了不少,欣然答应,心安理得地回了寝宫。 彼时阮阮还在深究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根本没注意魏濯的突然到来。 在察觉到空气突然沉寂下来的时候,她抬头,条件反射地把盒子藏在身后,“你怎么回来了?” 魏濯今日醒来后心情异常的好,但眼前的场面闯入眼中的时候,还是变了脸色,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盒子永远都打不开。 好不容易才打消小姑娘对他的疑虑和误解,若盒中是个不良之物,头疼的还是他。 他突然想到那个老太监,从琼州回来后还没见过,住在京郊的一个小村落,过着闲云野鹤的悠闲生活,听说身体还很健朗。 阮阮似乎能感知到魏濯在想什么,犹豫着走上前,“我想去。” 魏濯敛了神色,她举起三根手指,忙道:“我发誓,无论盒中是什么,都不会迁怒于你,好不好?” 他指腹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目光里是浓浓地依赖,思虑片刻后,才闷声命令:“说话算话。” 阮阮笑着点头,“我就是觉得它怪怪的,让人很害怕,很不安。” 随着鼎沸的人声逐渐淡化,马车越驶越远,京郊村落呈团状分布,从高处往下往,像是一块平原上撒下了几颗鹅卵石,一团一团地,散落在各处。 荇酒村常年弥漫着一种酒香味,闻久了有些不适应,院中的老人正眯着眼晒太阳,看见魏濯后急忙跪下,呼道小主子。 魏濯应声后拿出盒子,问:“公公是否有方法打开它?” “这……” 老人定睛一看,手指颤动,小心翼翼地询问:“这盒子是谁送来的,长公主不是已经葬在北域了吗?” “或许是临死前差人送来的。”魏濯口吻冷漠,不愿多提往事。 阮阮在一旁补充道,“盒子早就送到了以前的将军府,只是叮嘱管家,说等皇上成亲之后再拿出来,这才耽搁了许久。” 老太监苦笑道:“她还真是对小主子您寄予厚望,知道您有本事,有执掌江山的机会,果不其然,被她猜中了,您现在坐上了帝位,成了天下之主。盒子里面的东西不吉利,不要也罢,恐怕还会带来骚动。” 话及此,魏濯已经猜到是什么,但北域境内近来发生的事还是很蹊跷,不排除跟俞朝残余势力有关,他把盒子推过去,“打开吧,把里面的东西处置了。” 老太监熟识木棍的走向,三下两除就拆开了所有的故障。 阮阮往里看,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一枚国印静静地躺在那里,灰蒙蒙的,四角也有磨损的地方,平平无奇,现在拿出去并没有人信。 魏濯一瞬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松开,“说好的,不迁怒于我。” 阮阮小声道:“知道了,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国印下面,压着一张纸,魏濯一字一行地看下来,身上寒气越来越重,眼中却有怒火,饶是在冬天,额角也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魏濯看完信只是觉得世上竟真的有这种母亲,临死前也没忘记她还有个儿子可以利用。 他少年时住进禹王府后,魏皇下令大肆搜捕前朝的人,阵仗很大,闹得人心惶惶,那群人被追地没了退路,长公主去世之前,便把他列入了谋划的对象中。 等到成亲之时,他成为驸马,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奉为渝皇室的血脉,到那时,大魏不信任他,甚至会除掉他,唯一能走的路,便是造反。 一封情谊绵绵的信,讲了这么一通口腹蜜剑的瞎话。 劝他造反?信中所有的言语都指向造反这一条路。魏濯看着上面的小楷,觉得可笑极了。 用这种手段来劝,哪里是劝,分明是逼。 但偏偏没料到他去了琼州,没料到他当了皇上,以至于这封信到现在没有那么地有说服力和可信度,让人一眼就看出漏洞。 他微走神,直到瞧见国印从石桌上腾空而起时,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 忽然间,国印在桌上细微地挪动了一寸,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空气里也燃气了一股焦味。 乌云笼罩的阴天,一道白光从庭院飞出,直窜云端,刺耳的炮响随即炸开,比起烟花,要凶猛数百倍,好似积攒了数年的力气,在今日一口气用尽。 果然,这只白炮是无数白炮的领兵炮,从它开始,不到半刻钟,后面就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同样惊心的声音。 声和光一并迸在天边,向四面八方扩散。 各个州镇的据点观测到后,像接递烽火那般,也燃放了他们手中的白炮,一声连着一声,点响了大魏的江山,这么传着,不知会传到什么地方。 魏濯意识到这些残存的势力,还没有完全被剿灭完,并且掩藏地过于深,极其有组织力度,当年父亲带兵过去,其中有不少人逃窜,至少也有一半,现在想想,倒是小瞧他们了。 现在那些逃走的,竟还有力气凝聚在一起。 他看着天边的斜阳,蹙紧了眉。 阮阮被他抱在怀里,眉眼低落,怀疑道,“这盒子,是不是不打开比较好?” 魏濯摸摸她的头,温声道:“还是早些打开地好,趁他们规模尚未扩大,一次性清干净了,免得以后惹出什么大乱。” 美人在怀,魏濯难免心神不宁,幸好昨日把心中所隐瞒的全部坦诚地说了出来,要不然,等到过几日事态严重时,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小姑娘很可能这辈子都不理他,心里就一阵后怕。 魏濯余光再次落到那张充满着虚情假意的书信上,眼中的讽越发浓厚。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匆匆来到了皇宫,目光闪烁犹犹豫豫地道:“皇上,靖州发现前朝余孽,他们……他们声称皇上您,是俞朝的后人……” 魏濯状若无意地挑了挑眉,“情况如何?” “集结了一队人马,说要来效忠您,恢复俞朝的国号。蒂州覃州等北方地区也出现了这种情况,这段时日恐怕会有大量人马聚集,皇上希望如何处置?” 魏濯指骨在桌上轻轻敲着,茶杯中的热气上腾,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闻地低沉的声音,“既然想来,就迎他们进来。” 大臣刚站起来听见这话又扑通地跪了下去,“微臣惶恐,敢问皇上您……您跟前朝有没有关系?若没有的话,还是尽快断了这谣言,要不然,对朝廷,对您,都是百弊而无一利啊!” 魏濯抬眼,他并不同于旁人这般焦躁,反而心里异常地平静。 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没有介意,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皇上!现在皇城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传起来了,您这皇位是自己争取来的,虽然现在非常稳固,但民间的舆论是不能不顾忌的,他们曾经被俞朝百般虐待,万一再把曾经的怒气烧到您这里了,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章节开始啦:三!!! 第86章 跪着的人孜孜不倦地奉劝着,说到激动之处连声音都是哽咽着的,他用力把自己的额头往地板上砸了一下,疼得轻嘶了一声:“皇上,皇上!请您深思!” 魏濯似乎没认真听,抬眼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迷茫,看起来像是在思虑别的事情。 大臣们心里惶恐不安,莫不是这位皇上真的是俞朝后人? 但若真的是,那又能怎样呢?现在的皇权几乎都握在魏濯的手里,他们想要易主或是遏制他的发展,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地跪在着,请求魏濯一言的否定。 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魏濯咬准自己不是,大魏就不会完全陷入混乱。 魏濯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会否认的。 但长久的沉默发生在君臣之间,已经非常清楚地证实了魏濯的态度以及身份。 下面的人们有些气馁,魏濯直起身,理了理衣袖,径直走了出去。 他回到景霆殿的时候,状若无意地四处走了走,最近小姑娘总烦他缠人,以至于自己还要精细地打算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时间和地点。 诺大华美的宫殿,魏濯第三次偶遇失败,当意识到小姑娘不在这里时,心头猛地一揪,顿时生出几分慌张,前几次经历过的失意铺天盖地地卷来。 他脸色突变,沉声问道:“皇后呢?” 侍卫有些害怕,奇怪地瞥了魏濯一眼,“回皇上,皇后她去了慈宁宫。” 魏濯松下一口气,这种把所有情绪的操控权都依附于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总是在提心吊胆,但格外地令人沉醉和陷入。 慈宁宫内欢声笑语,阮阮声情并茂地读着一段故事,明明是简单的情节,配上故作喜态的读法,把一老一少两人逗地笑声不止。 太后擦拭着眼角挤出来的泪花,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哎,早知道从寺庙里回来就能看到你,就不拖那么多天了。” 阮阮乖顺地把书放到膝盖上,垂下头,俨然一副挨训的姿态,“我不该瞒着您自己九公主的身份,当初走得急,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让您担心了……”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开始时确实挺担心的,京城那么大,你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万一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每天想这些就想得头疼,总是忧心重重……” 阮阮更加愧疚,直不起头来。 太后叹了口气,“只是濯儿更担忧啊,那段时间找你找地整个人都魔怔了,不眠不休,没日没夜,换作普通人早就病倒了。” 自己当亲儿子养大的孩子,自然明白他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可濯儿一夜之间像换了个人,那种偏执,顽固,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当时就觉得,放眼天下,还是印证了那句古话,”太后摸了摸阮阮的头,慈爱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无论是早还是晚,这一关总归是过不去的。” 阮阮处在夕阳的余晖中,感觉身上暖呼呼的,她适时抬头,瞥到门前的人,恍惚间又想起那日的政变。 魏濯也是逆着光,如神邸一般站在长廊尽头,满身沉肃,然后毫不客气地拎走了她。 那时候还很不服气,觉得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啊,灭了她的国,征了她的宫不止,还要她当丫鬟做苦工? 简直是没脸没皮。 可今时不同往日,魏濯几乎是把他所有的软肋都捅到她眼前了,还……一直在为她专门制造软肋。 “怎么跑这来了?”魏濯边走边说,冲着太后行了个礼。 阮阮收神的瞬间,仰头看向他的下颚,脑中突然蹦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太后笑着说:“怎么,从我这里出去的人,还不能来我这儿了?” “不敢。”魏濯收紧了阮阮的手腕,淡笑道,“下次去哪提前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 阮阮瞪他一眼,眼神示意你母亲和妹妹还在一边。 唐芙看见后立刻低头喝茶,太后忍着笑摇了摇头,“你们蜜里调油的,可别带坏芙儿了。” “齐南王世子不是向芙儿姐姐提亲了吗?”阮阮见太后脸色愈发不好,声音变小了许多,不确定道:“您会答应吗?” “那个混蛋世子,常年流连花丛中,一看就是无法无天了的,岂能把芙儿嫁给那种蛮横无礼的人!” “世子他,也没那么糟糕吧?”阮阮看了眼脸红成一片的唐芙,“还要看芙儿姐姐的意愿。” “早就给芙儿挑了户好人家,闻家的三公子,芝兰玉树,一表人才,配上芙儿软棉的性子,也能成就一对璧人。” 太后说这话时坚定不可动摇,阮阮便没有再劝。 趁着唐芙送她出慈宁宫时,才抓紧问道:“芙姐姐,你真的要嫁给闻三公子了吗?” 唐芙说话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但跟以前相比,进步了许多,她摇摇头,“我们没有交集,一切都听……听姑母的。” 阮阮点点头,“她选出来的人一定非常好,应该比齐南王世子要好。” 唐芙不自在地低下头,“他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是啊。”阮阮赞同地说,看到魏濯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地老长,孤零零地有些可怜,便对唐芙说:“我以后常来找芙姐姐玩。” “好啊。” 回去的路上,魏濯不紧不慢地走在身侧,阮阮偏头,指了指太阳:“我才刚来没多长时间,你怎么就找来了啊?” “怕你跑了。”魏濯回答地十分坦诚。 阮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张脸可真是好看,她清了清嗓子,“不要总是花言巧语,太后说了,你就是贪图我的美貌。” 魏濯的笑带着几分慵懒,一本正经地接话:“皇后风姿迤逦,秀色可餐,我身为皇上,该贪还是要贪的。” 他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这个阮阮就皱起了眉,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不是没听到,虽然魏濯权势稳如泰山,但风评若下来了,对朝堂的影响也不少。 偏偏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阮阮看地心里着急:“你再不关心关心形势,以后就是让人心悸的暴君了。” 魏濯口头上答应地好好的,但并没有作出实际举措,放任那些言语在京内京外大肆传播。 每当阮阮忧心时,魏濯总会轻描淡写道:“放心,让他们乱点好。” 久而久之,大臣们也惶恐起来,生怕魏濯真的像谣言里面那样做,改国号复旧朝,他们日日上朝都要启奏这件事。 魏濯又不好把筹谋的东西拿到明面上说,连着装病了几天。 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动不动就生病,连上次中毒的事情都是半真半假地过了,要不是装的像,阮阮肯定是不相信的。 但还是有人找到了她这里,几个蓄胡子官模官样的人显然有些局促。 背地里告皇上状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操作起来很容易,但就是觉得脸面挂不住。 “皇上不听我们的话,行事比较自我,连着几天不处理折子,也不理会我们的提议,我们这些朝臣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求到您这里来。” 阮阮讶异地看着他们:“他真的这样?” 那魏濯每天起那么早,去的是哪里? “千真万确,皇上很不喜听我们的忠言,每次都沉着脸,说解决前朝的人还需时日,您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要像谣言中那样做?” 她还在苦思冥想魏濯早上去的是哪儿,外面那么冷,定不会出去瞎转悠。 直到有人宣御膳房上早食,浓郁的粥香直直地扑面而来,她突然想起将军府上魏濯做的粥。 喜蕊更喜欢待在阮阮身侧,此时已经被调了回来,她小声道:“奴婢听御膳房的公公说,皇上最近总去。” “这样啊,”她轻轻地吹着热气,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大臣道:“你们放心,我会多劝劝他。” 得到明确的回答后,他们还是犹犹豫豫地站着不动,生怕魏濯知道后找麻烦。 阮阮似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他不会的。” 自从开了个口子,所有官臣抓住魏濯小辫子之后,总要来阮阮这里报备一下。 魏濯倒是新奇,轻嗤道:“把他们能耐的。” 果然都是人精,一山更比一山高,知道找谁能制得住他。 阮阮闻言放下手中的甜枣,依偎了过来,她手肘放到魏濯的膝盖,小幅度摇了摇:“你最近都不去上早朝,还起那么早,败国败地心安理得,说,是不是外面藏了人?” “倒也没有。”他肩背抵着床头,把玩着阮阮的一片衣角。 “夫君越来越不坦诚相待了。” 这一声夫君叫的,魏濯指尖一顿,“刚才称呼我什么?” “夫君啊?”她仰着头,浅浅的笑意凝在眼底。 “嗯。”魏濯低低应了一声,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阮阮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她往前凑,带着笑问:“你怎么不看我?前几日还说贪图我的美色,这才多少天就这样,是不是厌了我的脸?” 魏濯身子一偏,把人困在了怀里,“是,厌烦了。” “现在改成贪图你的身子。” 阮阮这才慌乱地捂了捂衣领,把话锋错开,镇定自若道:“这几日的粥,吃起来味美可口,等什么时候你不要我了,我就嫁给做粥的人。” 魏濯眉梢微挑,轻轻笑:“御膳房的小濯子做的,你嫁的时候,我不拦着。” 作者有话要说:二!!感谢在2020-02-27 21:08:10~2020-03-02 10:2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ine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舆论越闹越大,尤其是得知有各路人马风尘仆仆地往京都的方向赶,就算有些人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 骂皇上的同时,更加剧了他们对皇后的错惋和怜惜,明明是全天下都觉得相配的一对皇室鸳鸯,到头来还是败给了权力和野心。 太上皇这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啊,不仅把皇位赔了,还把自己女儿推进了火坑,这下好了,人国两空。 何况阮阮日渐沉迷于其他事务,经常不在大众面前现身,旁人自然以为曾经魏濯捧在手心的皇后被冷落了。 她在宫中闲来无事,经常跟着唐芙出去玩,有时去六姐姐的府邸,看一看夫妻二人关系缓和了没有,有时逛一逛商铺,思考开什么店面比较合适。 各种各样的想法飘过后,才决定开绣坊。 当铺子开张的时候,阮阮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冷落魏濯,让他一连几夜都是独守空阁,一开始占有欲极强的皇帝陛下颇为苦恼,但这种正在兴头上的事,他也不好打搅,暗示几次无果后,直接表达了诉求,话锋里还藏着几分卖惨的意图。 经常面瘫脸冷漠眼的魏濯,孤苦伶仃的模样实在太戳人。 阮阮百忙之中只得抽出一两句话拿来来敷衍,她倒是不怎么把魏濯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感叹了一下当初的情景,现在两人似乎把所有东西都反过来了,魏濯成了那个日日遥看的望妻石。 兜兜转转这么久,最后还是魏濯。 即便自己对他的热情消退了很多很多,可这个人的确是唯一一个让她动过心的人,还占据了那么漫长的一段时光。 现在的日子悠然而富有情调,闲来时还能逗弄逗弄那个常常肃着脸的人,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嗯?逗弄? 这么形容的话,魏濯好像一个玩物啊! 阮阮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点对他不上心,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情真意切和无奈,一时之间有些心虚,只好妥协地点点头,“这段时间我不出宫就是了。” 魏濯这才松下一口气,“那些人快到京城了,我怕他们会找你麻烦,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我身边,好不好?” “你少吓唬我。”阮阮毫不犹豫地戳破他,“你不知道派了多少暗卫在我周围,要不然能随意放我出宫?我不跟着你也不会遇到危险的,这段时间在待在宫里是给你面子啊!” 魏濯无法再得寸进尺,敲了敲她额头,“不准出宫是圣旨,待在我身边才是给我面子。” 阮阮斜靠在摇椅里,慵懒自如,突然想到以前的事,眼中泛起灵动的光,“我那时候找你陪我的时候,也没见你答应啊。” 每每提到从前,魏濯总是理亏和内疚,叹了口气,才道:“我错了,以前欠的债,该加倍补偿回来才是。” 他巴不得日日把小姑娘拴在身边,“我一直陪着你,把欠下的时间都赔给现在的你,你别不肯要就好。” 阮阮看着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亏。 虽然没有以皇后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开铺子,但这些小动作还是以不同的方式传了出去。 这件事成了人们忧心之余的饭后闲聊,看,堂堂皇后都沦落到在街上开店铺赚钱了,一定是皇上太抠门不舍得给皇后花钱。 或者是他要把大魏改回前朝的名号。 魏濯的身世已经传得七七八八的了,极端的人群甚至开始有揭竿而起的念头,好不容易才挣脱前朝那段苦不堪言的暗淡日子,哪里还服气这位身为大魏的皇上,实际上却是俞王朝的骨血? 一时之间魏濯骗皇位,骗皇后,骗皇室的名声已经遍布大江南北。 舆论的加持,使得远方而来的“效命者”们逐渐松动了心理防线,都觉得魏濯虽然领兵作战十分厉害,但因为常年淡漠的性子,导致了他成为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独断专权的皇帝,这种皇帝最适合哄骗了。 但他们并不蠢,藏了一半的人在老巢,身上带着另外一半,直逼京都,一路上大肆宣传制造恐慌,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前朝的人。 这场声势浩大的队伍,打着投奔俞朝后人的名义,嚣张至极。 到京郊之后便停了下来,等着魏濯派人过去迎接。 这场突如其来的围剿拉开序幕,持续了两个月。 谁也没想到,魏濯连见都不见一面,就直接下令轻者关牢房重者杀无赦。 众人暗暗给他安了个大魏皇室上门女婿的称呼,瞧瞧,谁说的皇后不受宠来着? 结束的时候刚好天气暖和起来,处处春光漫烂,洗刷了冬末弥漫着的血腥。 春雷轰隆隆地响着,魏濯站在窗前看雨,一到这种天气,就想起那天他翻遍了京都的每个角落都没能找见心爱之人的灰暗心情,也想起了刚刚得知她身份时的愧疚和悔意。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阮阮窝在他亲手搭建的秋千上睡觉,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毯子下面,只露出一张睡得香甜的芙蓉脸,双眉舒展,憨甜自然。 门外有轻微的敲门声,已然把睡觉安稳的阮阮惊醒了。 她懒得睁眼,耳朵却听得仔细。 得知是父皇派人来请魏濯过去一趟时,她紧跟着坐了起来,想去凑这个热闹。 北宫内,烟雾缭绕,梅香在满屋飘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修剪枝岔,半天不说一句话,等他理完所有要做的事之后,才慢悠悠坐下饮了一口茶。 “听说那些贼子都清地差不多了?” 魏濯点头称是。 “不错,”太上皇搁下茶杯,把手伸到雨帘下面感受着水流,“这时候坟头草又该长出来了,去后南山看看你母亲的墓碑吧。” 魏濯愣怔一番,“您说什么?” “后南山,你母亲葬在那里,我不久前去的那个地方。”太上皇言简意赅,口吻十分冷静。 魏濯反应过来后,更为淡然,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不是藏在了琼州么?被我父亲射中的那箭,留下了病根,衰竭而亡。” “嗯,那个是真的长公主,你母亲,替身而已。”太上皇甩给他一叠木板,仔细一看,是那个遗留在老太监家的破盒子。 阮阮接过来,翻了几圈。 “木板夹层里。” 她依言破了个小口子,竟然从中抽出两张泛黄的纸张,内容让人不可思议。 俞慧帝昏庸无道,贪恋美色,后宫嫔妃无数,其中有一位史官之女萧淑妃,诞下一女后和俞慧帝闹了别扭,被送去庄子静思。 十几年后,俞朝战乱严重,或讨好周边邦国,开启了公主和亲的浪潮,俞慧帝这才想起了以前的萧淑妃,急忙下令,让她带女儿回宫延续和亲带来的太平。 真假公主的情节上演,魏濯的母亲,因为受萧淑妃的恩德,孤身一人来到了皇宫,替真公主完成皇室女儿的使命。 在宫里,她识别了年幼的皇子,跟他关系亲近,俞慧帝驾崩以后,那位皇子继位,封她为长公主。 之后真正的公主为权力联合旁人把假公主挤了下来。 魏濯看着信上的字,心中五味杂陈。 “濯儿,你的名字,是我和将军早就取好的,男孩叫濯儿,女孩叫酌儿,今日你能平安降生,令我非常欣喜。 母亲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公主,这个秘密不能为外人所道,连将军都无法告诉,瞒的很辛苦,如今只有告诉你了,别怪我把你丢给将军,只是当时的情况,跟着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知你何时才能看到这封信,到那时会长成什么模样,是不是娶了妻,日子过得有没有丰盈知趣…… 孩子,这封信写地急促,我藏匿在一个地方,我们母子有缘的话,或许能让你看见,记住,母亲的名字叫原安,沦落到这种地步,倒真的成了原安的意思。 经此一乱,我生还的希望尤其渺茫,我知道太多的东西,公主不会放过我,你的命,是苦苦哀求后才留下来的,这一次,将军或许能把你平安带走,但未来可能会有很更多的危险,你一定要勤于练武,不能轻易就被打倒。 等看完这封信后,把它葬在后南山吧,那里是我第一次遇见将军的地方,当时他是宫里的暗卫,我常年吃斋念佛,两人之间哪里能有交集,只敢在心中偷偷想念罢了。 以至于后来扮做公主时,丝毫没犹豫就进了宫…… 孩子,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别忘记母亲很爱你,很爱将军,如果没有意外,希望下辈子,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择一个地方栖息。” 宫殿里长久地沉默,只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魏濯收拢拳心,无力感爬至全身上下,他把纸叠了起来,装回信封。 后南山的空气清凉,嫩绿点缀着视线里的一切,魏濯紧紧地牵着阮阮的手,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从未知晓的,一清二楚的,模糊含浑的,所有的事实,都不一定是真的,而亲自看见的,也有可能是假的。 这个世界荒诞而朦胧,跟它较真显得有些可笑。 魏濯把头埋在阮阮的颈窝,一切情绪都乱糟糟地涌了上来,他不知道都其中都包含着什么,或许是浓郁强烈的喜欢,或许是后怕和庆幸。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喑哑低沉,在小姑娘的耳侧缓慢地“威胁”着:“今后端正好自己的身份,一定要一直在我身边,哪怕真的不喜欢了,装腔作势总该会的,演技拙劣也好,精湛也好,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阮阮轻啧了一声:“你不信也得信。” “我信,只信你,说什么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