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失忆后堪比开挂 作者:萌宁 万年颜狗小迷糊 vs 可奶可狼大腹黑。 前排提醒,男女主虽然姓氏一样,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男主是孤儿,给自己起名字时特意用了女主的姓。 前方高甜预警,请先刷牙,保护好牙齿哟。 文案一 安谣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有人会造梦以后,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疑问。某一天她隔着屏幕把内心的那个羞耻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你们是不是给别人传输梦境的时候都得靠嘴啊?” 这样的话,她的初吻还不知道给了谁啊。【o(╯□╰)o】 安彦:“只有被圈定的人,才需要通过......你懂的。” 安谣:“那一看你就圈定了不少人。”【→_→】 然而那天少年告诉她: “我们自始至终都只能圈定一个人。” “圈定代表我认定你了,我愿意为你创造无数美妙的梦境,就只为你而已。” 文案二 国内知名室内设计师安谣不务正业,写了本自传体小说名为《失忆后堪比开挂》。 书的介绍是这样的: 失忆后的第一个小时,九头身高冷男神get!酒窝迷人小太阳get! 失忆后的第二个小时,奶音十足长腿弟弟get! 失忆后的第三个小时,房顶大到能打高尔夫球的别墅get! 失忆后的第四个小时,订婚派对get! 失忆后的第五个小时,惊险逃婚get! 失忆后的第n个小时,我不想罗列啦,你们看书吧! 入坑提示: 1.全文宗旨苏苏苏甜甜甜。 2.男主的能力不一般,会造梦。 3.姐弟恋。 4.关于一些特殊的设定只是一个调剂,图个乐就好。 喜欢就动动手指收藏吧!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现代架空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谣,安彦 ┃ 配角:左城,吴京宣等 ┃ 其它:造梦,一点幻想 ================== ☆、第一章(捉虫) 安谣几乎是双眼紧闭,直接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大概是那个“家” 字给了她底气。 她站定的时机也是完全凭感觉,但是把握得不错,在离后门只有几厘米时刹住脚。 安谣来不及思考,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力拉动门把手。她打开门的那一瞬,不幸被人发现了。 “小姐您去哪!” 安骆家闻声,朝后门那边看过去,顿时火冒三丈,气的直跳脚:“安谣你在做什么!快抓住她!” 安谣听着她爸震聋欲耳的喊声,心里不禁一颤。她觉得这栋别墅大概与她无缘了。妈呀,她才经历过暴富的兴奋至极,现在就要面临失去的痛不欲生。 算了算了,都是小case嘛。比起人生自由,区区一栋别墅算什么。她可是若为自由故,什么都可抛。 安谣心里没完没了地想着,脚下却一点没耽误。她肌肉的记忆似乎没丢,完全是凭感觉在跑。 然而后面的保镖已经追来了。安谣往后看了一眼,接受能力不强的心脏差点被吓得跳出来。 这简直就是拍电影的既视感。保镖的体型一个个都比拟巨型猛兽,有结实的手臂和肌肉。脸上带着拉风的墨镜,那镜片的反光简直不要太亮,他们一定是和太阳做了好朋友。 他们一边跑一边喊着她,让她赶紧停下,可是效果适得其反。安谣更加卖力地调动着四肢,她一边跑着一边大口呼吸,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 可是很快,安谣就感到四肢的酸痛,她的体能已经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极限。 山顶的风一阵大过一阵,迎面过来的,还增了阻力。安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马上面前平坦的路就要迎来一个下坡。陡峭的地势让安谣有些害怕。 疲倦和恐惧的双重威胁下,安谣放慢了速度,可是呼吸的频率没有丝毫降低。 她大张着口,冷风倒灌而入,她觉得口干舌燥,嘴巴里似乎还有风卷进来的小沙粒,硬硬的。 安谣将石子吐了出去,内心的勇气消退殆尽。原来逃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她之前是怎么做到的呢? 安谣干脆放弃自我拯救,而面前突然烟雾缭绕,将她团团围住,甚至包括她的头顶。 安谣抬起头看着周围的一切,发现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烟雾完全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连那几个保镖振得她心肝儿直颤的喊叫声都听不见了。 这个烟雾就好像是给她营造了一个真空的环境。安谣不禁又拍了拍自己光滑的脸颊,她是得多缺氧,眼前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然而现实似乎没法说服她这是幻觉。面前的一切,都真实得可怕。烟雾像一个巨大的气球,包裹住她,她能清晰地看见这球体的边界。 安谣伸出手指,碰了碰,发现她什么都没感受到。她又大胆地走了几步 ,试图想要走出去,发现没用。 那球体似乎是移动的。 真的好奇怪。就在安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缓慢游移的烟雾突然加快了速度,朝安谣的正前方聚拢起来。它在空中打着螺旋上升,一团一团,像是拍打着翅膀席卷过来的猛禽,气势汹汹。 安谣被吓的往后退了几步,面部的每一个器官都在述说着不可思议。 她不会是把脑子彻底撞坏了吧。 就在安谣感觉世界观濒临崩塌的时候,烟雾逐渐消散,变得稀薄。 雾气朦胧之间,她看见那双清冷迷离的眼神,似是初秋早上的寒露。被掩盖的唇色渐渐显露出它本来的红色,释放出热烈的气息,在一片灰白惨淡中显得异常突兀。 安谣微微张着口,那个称呼就在舌尖。 可是还没等她说出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抓着,那人带着她的身子轻盈地一旋,发丝被浮动的空气挑动起来,擦过她眼睛,很痒。 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 安谣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抵着冰凉无情的墙壁,还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响,像是撞钟的声音,而双手还抵在那人的胸膛上,她慌忙地放下,手指拽紧了衣角。 她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完全被笼罩在阴影之下。她抬头看着,不禁深吸了口气。原来小奶音比她高那么多,安谣想。 安彦的胳膊就横在她的肩膀上面,他的身子紧贴着她,让她毫无动弹的可能。 面前突然出现一片光亮,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安谣惊得把头转过去,肩膀微微动着摩擦着他的衣袖,这动静引起了安彦的不耐烦,他收起胳膊又重重地往墙壁上一撞。 安谣又惊得肩膀耸起,之后一动也不敢动。 耳边传来的热气,似有若无地挑弄她的感官。除了热,安谣也找不出别的形容。 而安彦就这么紧紧贴着她,慢慢的,她感觉到安彦的压迫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刚好可以看见他的脸了。 他微低着头,眼神紧紧盯着她,那其中透露的情绪是愤怒么? 安谣使劲儿嗅了嗅,除了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什么都没有。 “我没喝醉,你知道的,我不喝酒。”安彦的嗓音有些低沉,听不出来之前的奶味,没了那种无害的感觉。 “我在哪?”安谣的声音打颤。 她不明白安彦这副似醉没醉的样子是怎么了,可她在开口那一瞬,临时换了台词。 安彦:“在家。” 他说完,嘴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迷离,没有酒气却比酒气更加迷醉,只是多了一丝清冷,这让她心更慌。 “那你……” 安彦挑眉,调整了下姿势,俯身凑到她的眼前。 “那我?” “没没,没什么。”安谣更加慌乱,她进退不能,只能轻轻踮起脚,把这逼迫人的距离拉开。却又立马被安彦按了回去。 安谣惊慌地举起手推了一把面前的人,发现一点用都没有。安彦就像是被强力胶粘着一样,纹丝不动。 她放弃了这个办法,转而披上强势的外壳,她正面迎上安彦清冷的目光,硬撑着不符合她的气场说:“你快放开我!” “我不。” 安谣一愣,吞了口口水。她的眼神避退了几分又不甘心地迎了回去。 “你放不放?” 安彦偏头,垂眸看着她,那眼神分明是挑衅和轻视。 他拉长了音,就是为了让安谣能听清楚:“不,放。” 安谣情急之下使劲儿踩了他一脚,可是他连叫都不叫一声。他是铁做的么,都不怕疼的么? “喂,小奶音,你中午跟我开的玩笑已经够过分了,我跟你说,你这样是——” 玩笑两个字成功地消磨掉了安彦的忍耐力,他眯着眼睛,心中的愠怒牵动着他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安谣逼压过去。 他精准地锁定了方向,堵住了她的嘴。 “唔。” 安谣的意识断了线,就在嘴唇被贴上的那一刻。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她举起小手在安彦的胸前胡乱抓着。 现在,轮到她成为了那只不安分的小猫咪 可她越是用劲儿推着他,就感觉到那压在她唇上的力也跟着加大了几分。 安彦轻轻闭着眼睛,忘情地吻着她。他不容许安谣的反抗,哪怕她只稍微挣扎了一下都不行。 他这时的吻,是用力的,带着惩罚意味。他辗转碾磨着,流连于她嘴唇的绵软。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可是依旧不打算放过她。 慢慢的,安谣似乎时挣扎得累了,手指划过他的胸膛,无力地垂下。 而安彦的力度也随之放轻。 他一下一下地轻啄着,像是在细细品尝,很克制的。 来自他每一次的轻轻触碰,都让她的心微微动了一下。那种体验很微妙,她之前只有强烈的心跳,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的意识清醒了一阵,又像是受了诱惑,退潮一样的。 最终安谣的意识彻底搁浅。 雨水淅淅沥沥,整个街市浸透在朦朦的一片中,像是披上了幻影,也连带着心情,一样的不明朗。 安谣刚从生死关头逃难出来,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竟然和她爸爸吵了一架!而且她还逃离了那个众目睽睽的订婚现场。 吴京宣,谁啊,她认都不认识,为什么就要把自己的人生交付到他手上!还有他爸,怎么能这么草率地逼迫她定下这种人生大事呢! 关键啊,她啊,凭实力单身多年,百分百正品母胎单身狗血统,她还没有品尝爱情的酸甜苦辣咸,还没有开启她十八岁焕然一新的天空,就要走进婚姻的坟墓么?不行,太窝囊了,坚决不行! 安谣鼓起了腮帮子,心里越想越气。她用力地踩着满是水坑的地面,溅起一阵阵浪花。只听见一阵杂乱粗重的脚步声,她吓得立马蹲下,抱紧了双臂,缩在墙角。 安谣的全身都被雨淋湿了,额前的头发沾在一起还不停往下滴水。背后就更不用说了,安谣感觉那滴水的密集程度都快赶上一条窄窄的小溪流。 有机会,她得把这碍事的长发给剪了。什么温婉可人啊,她没兴趣。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惨的一幅形容。 安谣听见那脚步声逐渐弱了下去,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满身的绝望和无助却不能像气体一样,被呼出去。 安谣抬起手,擦着滑过眼睛的雨滴,心情突然涌起一阵酸涩。 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是翅膀硬了,敢离家出走了,可是她忘了带钱啊。行走江湖,没有钱不是要愁死她么。 她站起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攀附在墙上,向外面探出头,那些抓她的保镖走远了。 安谣彻底放下心,尽管她深感目前的境况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微凉的风吹在她单薄的身上,无数细微的寒意侵袭上全身,安谣哆嗦着身子,双手交叉抱着,上下不停地摩擦。 她绕过墙角,走到前面的屋檐下。这是一家咖啡店,安谣转过身,透过玻璃她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座椅都是空的,看起来很冷清,像是刚开业没什么生意。 不过里面的装潢貌似不错。别致的玻璃小吊灯,发出柔和的光线,刚好能照亮它底下小圆桌的周围。 地面是隔了一层玻璃的,而玻璃的下面似乎是流动的水,波光粼粼。 小圆桌就像是一个个独立的岛屿漂浮在上面。 安谣一边赞叹这家店的别致设计,一边暗暗可惜其生意的冷清。 要是平常,她有钱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把这家的招牌都点上。毕竟这年头,有趣的创意可太少了。可是现在,她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 好吧,她再看最后一眼。 安谣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大有郑重告别,后会有期的意味,然而她像只灵敏的探测仪,捕捉到了什么。 原来这个店有人啊。 吧台边的男生忙着擦拭玻璃杯,他低着头,可是安谣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一定符合她对颜值的期待,就凭那白皙修长的手指。 男生转过身,头稍稍抬起,安谣看见他的侧脸,花痴属性立马上身。 挺翘的鼻梁,鼻尖小巧秀气,皮肤甚至比他的手指还要白。 安谣直勾勾盯着吧台的男生,她急于想看他的正脸,侧颜如此精致了,那么正脸会如何?安谣第一次的感到想象力的贫瘠。 终于,他转身了! 妈耶!那双眼睛,莹莹眸光,就像是跌进了无数只亮闪闪的星星一样。 安谣感觉自己的腿挪不动了,眼神也挪不开了。男生的眼神毫无预兆地朝这边看过来,对上她的。只见他从吧台里面走了出来。 安谣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他离得越来越近,她感觉到自己的少女心在胸腔乱撞…… “所以,你想起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收看蠢萌作者兼实习记者发来的后台报道。 萌宁:安谣啊,逃了两次婚感觉如何? 安谣抬眼望天:还行吧,大概是我爸雇的保镖还不够多,怎么两次都让我给跑了呢。(摊手,得意状)。 安父闻言,心里嘀咕:这次你还不是有个开挂的小男票,早知道我就去多雇点小天使看着你。 所以,你们在哪里?安父招人手,有前来应聘的么? 轻松小甜文,大家喜欢就收藏给个评论吧,感谢鼓励! ☆、第二章 声音极具诱惑力,安谣寻着那个声音找到了出口。她看见了安彦瘦削的脸庞,和他期待的神情。 “你想起来了对吧。”安彦在她的耳边轻轻吐着气,他的语调有些微微的起伏,是些许的喜悦,满足。 安谣点点头,顿了顿又摇了摇。 从前的记忆和今天发生的一切交叠重合,搅的她分不清了,界限模糊,一如她的失灵的脑袋。 分明早几个小时前,她还昏睡在医院的病床上。 ……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像是在脸上开了一扇窗。安谣翻了个身,开了另外两扇窗。 她坐起身,眼神下意识地看向窗户那边。 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她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衣,一头卷发乱得像鸟窝。 她转过身来,安谣看见那张枯黄的脸,或者说是沙漠也不为过。 安谣看得不禁往自己脸上摸了摸。嗯,手感不错,滑滑的,凉凉的。 她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是谁? 她茫然地像四周看了看,眼神最终落到自己身上,发现自己正穿着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 问题像是密集的雨点,向她的脑门噼里啪啦地砸去。 她叫什么? 她经历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医院? 面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女人又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安谣想得出神,脑中似有一根绳子拧成一股,揪着脑筋生疼生疼的。她索性放弃思考了。 只见女人绕过她的床一角,向她走了过来。女人的体型有些胖,腰上环的游泳圈上下晃着,像是有小人在上面蹦床。 安谣收起了她作为颜控对颜值的苛求,她举起手想跟女人友好地打个招呼,却发现女人背过了身,拉开了窗帘。 原来这个病房里不止她一个人,她的旁边躺着一个小男孩。 安谣讪讪地收回手,转而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小声道:“这病号服怎么这么多灰啊,我要投诉这家医院。” 女人忙着和小男孩说话,一会儿关心他饿不饿,一会儿关心他要不要上厕所。 没想到女人虽然外表随便,可声音却一点都不随便,带些当地的口音,却很好听。 安谣巴巴地看着他们,心里有些羡慕。为什么,没有人来看她?还是她就是个孤苦无依的人? 就在安谣已经脑补出自己可怜悲催的人生经历自怜自艾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男生。 一个表情看着有些严肃,两片薄唇不用张开,就知道他说话温度得有多冷。他的气场不是那么讨人喜欢的。 他身上穿着的西装,廓形笔挺,黑得发亮。九头身的头身比,腿长得逆天。 好皮馕! 安谣的眼睛不敢在他身上多做停留,转而对着另一位。 他就和之前的九头身完全不一样,看着稍微矮一点,浓眉大眼。他一直冲自己笑,嘴角的酒窝和蜜糖一样,甜甜地融化在心里,却不腻。 狂喜在她的心头盘旋。想不到她呆的这个病房还能有如此星光灿烂的一幕。安谣瞬间忘了自己的凄凉处境,脑海中只蹦哒出来羞耻的四个字。 及时行乐! 她抑制住想要扑过去的冲动,好歹她也是个女孩子,那套矜持还是得守住的。她的眼神像只忠诚又贪婪的小狗,闻着肉香尾随了他们一路。 他们来到自己的床边,而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她晕过去。 “我们俩你到底选谁?” 两人异口同声,各自的嗓音却是完全不一样,是低沉和清亮的交汇。 他们的话就像南极与热带的过渡,温度差让安谣有些不适应。 她下意识地抬眼,正遇见九头身的脸。 之前安谣是从侧面观察的,而现在是一个诡异的仰视角度,而尺寸也是比之前放大了不少的。 九头身的皮肤紧致,轮廓有棱有角,整张脸的线条都透露出精雕细琢的冷傲。 不得不说,还说很耐看的一张脸,经得起每个角度的打量。 安谣的舌尖轻扫过牙齿,这肉还真不是一般的香啊。她有点饥不可耐了。安谣的眼睛里全是对肉的渴望,自动忽略了九头身冷到可以把人甩到太空无人之地的表情。 安谣颇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眼神肆无忌惮地放在他身上,突然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吓得赶紧把眼神缩回洞里。 安谣开启了对自己的初步认知。她大概是属老鼠的,至少她的眼神是属老鼠的。 “安谣,你会选我的吧。” 谁家的蜂蜜倾洒在洞口?老鼠受了诱惑,小心翼翼地出洞了,她找准了方向,沿着声音留下的轨迹寻过去。 果然是小酒窝啊。 等一下! 他刚刚,他刚刚好像对自己眨了眨眼睛,她感觉到那眼神里火花的余力,她觉得眩晕。 是沉浸在幸福中的眩晕。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抬头再看时,那两个人还在床边。 安谣想,一定是力度不够,她的幻觉还没走,她郑重地抬起两只手,拉开一定的距离,正要朝脸颊疾驰过去时,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准确地说,是被握住了。 安谣眨巴了几下眼睛,她沿着那人的手臂一路往上看过去,眼神遇上了小酒窝的笑容。 小酒窝抓着她的力度不大,和他的笑容一样,窝心。 安谣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安谣,你为什么要打自己?只是让你做个选择而已,有那么困难吗?” 九头身不乐意了,他拽着小酒窝的衣服,强行把两人分开,淡淡说:“请不要干扰安谣的选择,有点公平竞争的意识好吗。” 小酒窝白了九头身一眼:“有本事你也去干扰一个啊,略略略。” 说完他又看向病床上的安谣:“所以安谣你会选我的吧,对吧?” 小酒窝的眼眸清澈得能滴出水。 然而安谣大概属于有色心没色胆的那一类,她真的全身上下,每个部位细胞,都是属耗子的。 “你在说什么?”这是唯一想到的反应。毕竟花痴一时爽,误会了就火葬场,她还是先把情况搞清楚为好。 九头身当即笑出声,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对着安谣说:“所以你最后的选择是?” “什么选择?是什么意思?”安谣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小酒窝和九头身同时向她发出了灵魂拷问的眼神,安谣的心一紧,总觉得大祸临头了。 九头身:“把头埋进沙子里并不能解决问题。” 小酒窝:“其实你不用烦恼太多的,选我就对了。” 他们两个都没有回答安谣的问题,这让安谣有些崩溃。 两人看安谣默不作声,接着发动攻势,喋喋不休。 “做个选择吧。” “别再拖了,选我好不好。我可是你的死党。” “请你不要干扰她!” …… 安谣被吵得有些烦,眼神在九头身和小酒窝身上来回切换,频道的单一让她绝望,要是能来个新台拯救她就好了。 大概她今天触发了幸运卡,新台说来就来。 护士小姐姐推门走进来,礼貌地制止了他们两个人,转而对安谣说:“您今天可以出院了,您的家属已经在帮您办出院手续。” 安谣说了声谢谢,护士小姐姐便推门出去了,没过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一个男生。 他有着和之前那两位同款的长腿和不相上下的颜值。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谁能告诉她。 小酒窝似乎跟他很熟,一见他进来就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 “安彦老弟啊,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做你的姐夫。” 听得安谣瞪大了眼睛,她好像确定了之前九头身和小酒窝在让她做什么选择。原来不是她色胆包天,胡思乱想啊。 “你得看安谣姐的意思,她想选谁我都支持她。” 安谣心里得意,她的弟弟还真是颜值与人品俱佳,不错不错。 安彦说完后,拿开了小酒窝的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臂,他略过九头身,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拿起床边柜子上的玻璃杯和水壶,倒了杯水。 他喝了一小口,尝了尝水温,觉得合适才递给安谣。“安遥姐,喝水吧。” 长腿弟弟喊她的时候总是要加上她的名字,听起来很有距离感,感觉不像是亲生的。 “你为什么不直接喊我姐,难道你不是我亲弟弟?” 安谣说完,就恨不得把自己捶到地底下去。 长腿弟弟回说:“我的确不是你亲弟弟。” 九头身皱着眉头,就在安谣问完这个问题的一瞬,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他看着安谣,神色有些紧张问她:“你是不是经历完车祸失忆了?” “你说什么呢?”小酒窝不可置信地看着九头身,又探寻地问安谣,“还是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安谣接过安彦手里的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她和犯了错的孩子面对家长的审问一样,缩着脖子小声说:“我真的对你们好像没什么印象。” 小酒窝当下就炸了,他凑到安谣跟前,眼睛里是深深的怀疑和绝望。 “那我和你十几年美好的回忆就这么没了。天杀的,那个撞你的司机是谁,我要揍他一顿!” 九头身嘴角飞快地勾起,又恢复面瘫状态,漫不经意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安谣预见到了一场新的唇枪舌战,她已经做好了要捂耳朵的准备。 “安谣姐,你先去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回家了。”安彦说完,从地上拿起一个袋子递给她,“这是我给你带的要换的衣服。” 安谣接过袋子匆匆爬下床,穿上拖鞋,逃难一样地离开了病房。再回来时,她已经将衣服换好了。 小酒窝和九头身的目光让安谣感到头顶一片乌云,压迫感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吊灯,让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艰难。 毕竟两个对她来说几乎是陌生的人,非要她在他们之间选一个。就算他俩长得帅,可是她是个有原则的人。感情这种事万万马虎不得。 安谣一直低着头走,面前突然多出来一个身影,她没注意,头直接撞到了对方的胸膛。她立马说了句对不起,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她的长腿弟弟。 长腿弟弟对她笑着,露出晃人眼的大白牙,安谣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上面了。 安彦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就像一阵微风吹过。 “疼吗?安谣姐。” 安谣怔住了。原来她拿到的剧版是如此的玛丽苏,两个帅气的追求者,加一个乖巧体贴的弟弟。 她反复跟自己强调,一定要淡定。毕竟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是暂时将它忘记了而已,千万要绷住。却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早就被他拉着。 “我们回家吧。” 长腿弟弟的手也是滑滑的,就是有些冰凉,像是果冻。安谣的玩心跳了出来,唆使她捏了捏长腿弟弟的手。 的确和果冻一样,还有点弹性呢。 安谣沉浸在果冻弹滑的触感中,安彦不忍心打扰她的游戏,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手上不做任何挣扎。 安谣不经意地抬头,直直对上他的目光,和月光一样的,纯净柔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幼稚,尴尬地笑着,说:“我们回家,回家。” 说完,她松开手,却在下一秒被重新握住。 这速度让安谣小小地吃了一惊,也让她不得不邪恶了那么一下下。 长腿弟弟对她好像……打住打住,她在想什么呢,她可是正派得不能再正派,传统得不能再传统,怎么可以想这么羞耻的事,打住打住! 安谣忙着义正言辞地批评自己内心的邪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跟着安彦走出了医院。 安彦停在路边,安谣仍保持着惯性,脚下没停,又撞了上去。安彦被撞得向前踉跄了几步,他转过身,正要抬手却被安谣抓着手臂。 “我没事。” 所以你他么别在摸我的额头了,我会失血过多,晕过去的。 安彦的表情一时间复杂起来,他低头看着安谣,撅起了小嘴:“可是我被撞的挺疼的。” 喵了个咪!安彦的话就是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不安分地在她怀里动着小爪子。 血槽不足的警报在耳边响起,安谣茫然地摇了摇脑袋。 面前突然多了张脸,吓了她一跳,她惊慌道:“你离这么近,我有些不适应。” “你会适应的。”安彦说着又笑了,他就直直看着安谣,看得安谣心慌,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刚刚其实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只要是来自她的触碰,就让他心动。他站起身说:“看来这附近不好打车,我们走回去吧。” 安谣点了点头:“都可以。” 微风拂面而过,天边的云彩一片一片。 凉凉初秋,抑制不住躁动不安的内心。 一切就和梦境一样。 她不想醒…… ☆、第三章 安彦没再去拉安谣的手,这让她内心的邪恶消退了不少。不然,她真的会想歪的。毕竟长腿弟弟就长了张让人想犯罪的脸。 她安安静静地跟在安彦后面。 安谣的脑袋空空,脑子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台风卷走了,所以她看着周围的风景觉得很新鲜。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初体验。 最后她在一家水果摊面前停下来。 她的目光落下了那一串串沾着水珠的葡萄上,鲜艳的紫色让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安彦静静看着她,径直走到她面前,拿起一大串,偏头问她:“这些可以吗?” 安谣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可是她无意间扫到旁边标了价格的小牌子,又说:“我就随便看看。” 安彦挑着眉,显然不相信。 他说:“你以前最爱吃的就是葡萄。”说完,他转身去找老板娘称重。 “一百零五,算你一百吧。”老板娘说着,举起了一根食指,“你可是我家老客户了。” 安谣看见他爽快地从兜里掏出一张毛爷爷,心情复杂。 这么点葡萄,最多两斤,嗯,她以前是这么花钱如流水的人么。她正想着,安彦已经提着一袋葡萄走到她身边,提醒她说:“该走了。” 安谣连忙跟了上去,她忍不住问安彦:“我一个月公资多少?” 安彦:“准确说,你大学刚毕业,还没有工资。” 安谣有点绝望,原来她还是个无业游民。比起桃花运,她更想要财运。 “不过你爸爸每个月给你打两万的生活费。” “……” “而且我每个月也能挣不少钱呢,安谣姐,我自己都完全有能力养的起你的。” “……” 长腿弟弟似乎话里有话,尤其他刚刚说“你爸爸”,难道他们真的不是亲姐弟。可是他们姓氏一样啊。 同母异父?不对。 同父异母?也不大对。 安谣想着脑筋又揪了一下,她痛地叫出了声。 安彦转身关切地问:“安谣姐,你没事吧。” 安谣摆手。 “没事,没事。失忆后遗症吧,正常现象,你别担心。” “你也别多想,医生说你大脑受了点损伤,可能会有轻微的失忆。”他笑着对安谣说,眼眸里的温柔在他绵软的音色中慢慢化开,像是一杯醇厚的牛奶。 “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少年的话止痛效果很好,安谣听完,脑袋就一点不疼了。她看见少年的脸,白白净净的,手感一定很好。 她鬼使神差地摸到少年的脸上,用手指轻轻捏了捏,唔,真的很舒服。 她的指尖带着微火,少年被她触碰到的地方即刻就被点燃,他的脸颊发烫,都可以煮熟鸡蛋了。 分明气温比前时降下来不少,可是少年却在不停地冒汗。 热,很热。 她的手指轻轻一动,就把他的季节拨回至夏季,那个日光和情感同样浓郁的季节。 少年垂眸,定定看着安谣。她的神情过分地认真,眼神全都集中在他自己的脸颊上了。 而他的眼中,是她的全部。 他居然有些生气。 为什么,你不能好好看着我,为什么你只关注我那一小块的部分。 这不公平! “安谣姐我不是宠物,你这么摸我,我不要面子的么。” 少年的声音像是没经过变声期一样,奶味十足,听着很软。如果闭上眼,只听的话,安谣估计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他抱在怀里。 “你不是宠物。”安谣没再捏着他的脸,她转而用食指点了下少年的鼻尖,接着说,“你是个小娃娃,摸着手感超级好的那种。” 少年的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他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扔下一句话:“我不带你回家了,你自己回吧!” 没等安谣反应过来,安彦就迈开了长腿一溜烟地跑远了,留下安谣在风中凌乱。 喵了个咪。原来她这个小奶音的弟弟也会闹脾气啊,可是,可是她不记得回家的路啊! 安谣呆呆地看着安彦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点,看不清楚了。 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小石子弹跳起来,又落到地上,轨迹没有规律。 安谣留在了远地,四处张望着,有些不知所措。她懵了好一会儿。 “所以你会跟我道歉么?” 声音是从后面传过来的,安谣知道她的小奶音回来了,她兴奋地转过身,张开双臂向前冲了几步,又突然刹住脚。 她放下手臂,又转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奶音,你不生气了行不行。” 安彦勾起嘴角浅笑,她这就给他起上外号了,不过听着比之前那个弟弟的称呼要好一些。他舔了舔嘴唇,走上前,拍了拍安谣的肩膀,俯身凑到她的耳边。 那一瞬,暖流涌动,恰似内心的情绪,也不断翻涌着。 安谣感受到少年在她耳边轻轻吐气,一下一下,都慢慢注入内心,不经意地掀起内心的滔天巨浪。 他说:“其实我们住的地方就在这个楼上,六楼,因为六是你的幸运数字。” 安彦说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该走了。” “啊?”安谣还没回过神。 “该走了。我回去给你洗葡萄。” 安谣一听到吃的,精神立马来了,她蹦跳了两步,兴奋说:“说真的,我现在就有点馋。” 即使是失忆了,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安彦想。 安谣的马尾浓密蓬松,她走动时也带着马尾一摇一摇的,安彦跟在她后面,时不时能窥见她细长白嫩的脖子,这让他心跳加速。 也许他的剧本也该转折了。 “喂,安彦你怎么不在前面带路啊,傻站着干嘛?”安谣回头喊着他。 他悄无声息地将情绪隐藏起来,回说:“我这就来了。”他本来还想加一句称谓,可是终于没加。毕竟她都不喊自己弟弟了。 安彦耸了下肩膀,抖落一身轻松。 不得不说,他们的公寓虽然藏在这个不起眼的巷子里,里面的装修却是肉眼可见的花了心思。 北欧冷淡风的墙壁和地板,家具一律是色彩饱和度降低的灰色。 室内的小型景观盆栽,清新的绿色减少了色彩的单调乏味。 可旋转的储物架,上面摆着各地标志性建筑的小模型,虽然很小,却连房梁上的雕花都做出来了,可见其精细的做工。 安谣脱了鞋,急匆匆奔向客厅的沙发,全身的细胞都在这柔软舒适中沉沦。她彻底不想动了。 安彦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葡萄洗好了,他将果盘放在茶几上,对安谣说:“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我去准备午饭。” 安谣点点头,感觉自己像个安度晚年的皇太后,日子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悠闲。 虽然她到现在还在怀疑,这个逆天的人设和剧本,真的是她的么,不会是老天爷搞错了吧。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吃来的重要,有一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她现在就有点这种感觉。 管它什么失忆呢,反正也就是存在脑子里面的一些虚晃的东西。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也把安谣这只懒猫给叫起来了。她走到门边一看,发现是小酒窝。 小酒窝一手搭在门边上,身体倾斜着,样子看着总有点不正经。他挑了挑眉,冲安谣笑着。 安谣:“你知道笑多了容易长皱纹吗?” 小酒窝当下把笑容收了,速度堪比翻书。他站直了身子,白了安谣一眼:“我说你都失忆了,不会说话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安谣摸了摸后脑勺,耸肩无奈道:“事实啊。” “……” 小酒窝想了半天,似乎是憋了气但又把它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等安谣招呼,自己先脱了鞋。 他说:“反正我受你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心态早就平和了。” “其实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 “左城。” “哦。” “……” 安谣看见左城的脸瞬间被气的通红,像只熟透的苹果。可是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不妥,她觉得她的反应很正常。 可是左城不这么想。面前这个人,是他从小到大的死党。两人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在一起,革命友谊深厚。 虽然在这段姑且称作友情的感情里,左城一直是充当着默默守护的角色。 他替她补寒暑假作业,熬夜帮她抢演唱会门票,每天早起就是为了和她一起走去学校,还有时不时充当垃圾桶听她发泄内心的郁闷…… 这一切的一切,源于五岁那年,他顽皮剪了他老爹左晟迩的西装,左晟迩暴跳如雷,抄起衣架就要打他,而安谣那个傻子竟然挡在了自己身前,替他挨了那一下,还央求他老爹:“叔叔,你不要打小城。” 那时,他就对安谣这个小女孩存了不一样的心思。他在她面前说过,会一直保护她的,但绝对不是以朋友的身份。 他本来打算等她大学毕业那天就跟她表白可是万万没想到,刚进大学没多久,他就碰上了情敌,吴京宣。 然而他一直没把吴京宣当成正式的对手,毕竟论相处时间,没有哪个男生能比得过自己。 然而,安谣现在失忆了,也就意味着他最大的筹码没了。他当然气的不行。 可是理智告诉他,一切要慢慢来,他不能着急。 他和缓了神色说:“其实,你原来叫我的小城的。” 安谣点了点头,说:“小城么。好,我以后就喊你小城。” 安谣的嗓音甜美,就这一句,左城就觉得他的安谣又回到他的身边了。 她还是她,没变,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变。 安彦刚把菜装盘,端到餐桌上,好巧不巧,安谣那一句亲昵的称呼溜进了耳朵里。他在心里爆了句粗,哐的一声就把盘子放到了桌上,吓了左城一跳。 安谣揉了揉眼睛,她好像看见安彦刚刚皱眉了,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左城扔下安谣,转身去了厨房,一进去就被满屋子的油烟熏的够呛。 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说:“安彦你怎么都不开抽油烟机啊。” 安彦:“坏了。” “唔,话又变这么少。” 左城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我不能帮你什么忙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所以我吃白食可以吗?” “不可以。” “开什么玩笑呢。” 左城拍了拍安彦的肩膀,笑着走出去了。 安彦放下手里的锅铲,侧过身子向客厅那边看过去,发现安谣和左城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的。 他把满肚子的醋意都发泄在了锅铲上,翻炒铲动的力度大了起来,好像这口锅就是左城的脸,他真想把锅底铲穿。 厨房炒菜的香气从门缝中溜了出来,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客厅,又将安谣的饥饿感催生出来了。 她受着香气的诱惑,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向厨房,将门拉开一点问:“你在做什么菜?” 安彦将火关了,对安谣说:“替我拿个盘子可以吗,要装盘了。” “给你。”安谣向他递了过去。 “还有筷子。” “好。” 安彦做的是油焖虾,调料的香味混合堪比交响乐的完美搭配,充分调动人的味蕾。安谣看着他装盘,嘴里的口水都要成河了。 安彦刻意忽视她的急切和渴望,从她手里接过筷子后,自己夹了一块直接扔进嘴里。 “有点烫,不过味道不错。”他说。 他一边嚼着,一边留心安谣的表情,看着她眼巴巴的眼神心里得意。 让你叫他叫那么亲!怎么失忆了还这样!哼! 安谣看着他不断咀嚼的动作,吞了好几口口水。饥饿感越来越明显,她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感觉再不进食,它就快成一张瘪下去的肚皮了。 饥饿让她忘记了脸面,她可怜兮兮地开口,像只泰迪犬讨食:“我能尝一口吗?” 安彦刚夹起一个虾仁,在听到安谣的话后,手臂停在了半空中。他歉意地对安谣笑了一下,说:“我都忘了还有你呢。其实你可以自己拿筷子尝的。” “不过这个你要吃吗?” 安谣饥不可耐,她抓着安彦的手,带着他把夹着的虾仁往自己嘴里送。 入口的那一瞬,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放烟花,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菜! 虾仁的Q弹和调味料的滋味,那种美妙的感觉在她的舌尖跳跃。 安谣打定主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安彦这小子找女朋友。不然他有女票了,谁给自己做饭。 “你做饭这么好吃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你?”安谣打探军情道。 “其实没有。”安彦低头苦笑,就在安谣暗自为安彦可惜,想说几句虚情假意的安慰的话时,安彦抬起头对她说,“因为我只给你一个人做饭吃。” 安彦的笑容明媚,灿烂得连夏日的骄阳也比不过。 安谣的血槽因为这一句话,直接降到负的了。 他他他他,他不知道这种话说多了,她会想多的么?最烦这种撩人于无形的小男生了。 虽然真的很撩,她对这种小奶音毫无抵抗力。现在她有点上瘾了,要是每天安彦能在她耳边说这些,她大概…… 安谣甩了甩脑袋,她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节操?!她可是姐姐啊。 然而安彦似乎猜到了她内心叽叽喳喳的心理活动,他端着盘子走到安遥身边,安谣的注意力被油焖虾的香味拐走了,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热气和声音。 “我不是你弟弟,更不是亲弟弟,只是你以前总喜欢这么喊我而已。” 安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感觉自己的心理活动完全暴露在安彦面前。 安谣双手捂着脸,她也要面子的啊。 安彦剥开她挡在面前的手:“其实,我也从没把你当姐姐看。” 而接下来的话更像是一道闪电,在她身后劈开。 “我喜欢你很久了。” ☆、第四章 她微微张着口。吃惊,错愕好像都无法准确形容她此时的感受。 而小奶音似乎怕她没听清,又强调了一遍:“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没有听错,安谣。” 安彦端着菜去了餐桌那边,留下呆住的安谣和她脑袋里的一片狼藉。 有没有搞错?!安彦说,他喜欢自己? 还很久了? 他不是自己的弟弟么? 可是他又说不是? 可他们怎么住在一起的? 非法同居么? …… 安谣走出厨房,看见安彦从壁橱里拿出瓷碗在盛饭,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扫到安谣,安谣下意识地就回避开了。 她的心很慌!比知道小酒窝和九头身在逼她做什么选择还要慌。 她用她为数不多的智商了解到,之前的两个选项变成了三个选项,似乎更加复杂了呢。 喂喂,你们这样对一个失忆的人真的好么?这无异于要她在三个几乎陌生的人做出选择啊? 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安谣发现,她无法继续花痴下去了。 她很愁,非常愁! 安彦发现了安谣的闪躲,醋意大发。为什么她就能无所顾忌地和左城亲昵,和自己就不行。他才刚刚跨出去一步啊,就引雷了么? 然而事实是,安谣这个人以前反应就慢半拍,更别提失忆后了。 之前小酒窝和九头身虽然逼着她做选择,可到底没有像直接说喜欢那样那么直接。 从她清醒后的这几个小时里,她一直还很迷糊,直到安彦猝不及防的告白,直接把她炸清醒了,对她来说,可不就是引雷么。 安彦却偏偏不识趣,他朝安谣喊:“安谣,给你。” 安谣听得身子一紧,她看见少年细长的胳膊,精练的肌肉线条像是刻意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可是刚才的惊雷似乎还在她的耳边。 “我喜欢你很久了……” 安谣语气委婉说:“我自己来就好,我自己来,你赶紧回桌上吃饭吧。”她伸出手,想要安彦把盛饭的勺子递给她,安彦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 小奶音好像生气了。他的眼神大有跟她耗到底的意味。 他分明就将她看穿了! 安谣的心里更加没底,虚的不行,像干了什么坏事被逮个正着儿。 左城走了过来,直接把勺子从安彦手里抢了过来。 “诶呀,你俩杵在这儿干啥呢,当姐姐的呆,你这个当弟弟的也呆。”左城推着安彦,“你添好了就快去吃饭。” 安彦心里爆粗,默默走到一边。他坐在餐桌前,看见左城对安谣笑得温柔,而安谣竟然接了他添的饭! 为!什!么! 安彦夹了一大口饭送进嘴里,没嚼几口就咽了下去。他的胃口今天出奇的好,吞下去的每一口都是深深的怨念。 这个真是他的开胃菜! 他一直盯着那边,没有去看自己的碗,也没注意到他夹掉的米粒围了一圈。 安谣端着左城给她添好的米饭坐到了安彦的对面,抬头一看他那边的桌子,忍不住笑出声。 她指着那一片:“小奶音你是幼儿园没毕业么,怎么吃得到处都是。” 安彦停了手中的筷子,他觉得头顶冒火,喉咙也冒火,整个人都快成为一团火了。 他定定看着安谣,他见她突然站起了身,伸出手朝自己靠近。 安彦下意识地往后缩,被安谣叫着,才又不情不愿地回去。 他注意到她的神情,又恢复到认真的模样,她的视线放的很低,他也顺着往下看了看。 哼!你想干什么?不是要躲我么,那你现在在干什…… 他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爬上嘴角,还连带着她的指腹,一并而过,不热不凉。 安彦上下动了动喉咙,身子却僵直了,直得都能把强迫症的那股别扭劲给收拾了。 安谣坐下来,两只指头捏着放在安彦面前晃了晃,安彦眯着眼睛看见她食指和拇指之间的小小白白的米粒。 “你看你,不光桌子上,连嘴角都有。” 安谣学着大姐姐的样子,批评对面的少年,她见少年没说话,刚要收手却被少年抓住不放。 少年没有顾虑那么多,完全是下意识的,没有刻意掌握力度。安谣被握得有些疼,眉毛微微皱起。 少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张开口说:“安谣,我说了我不是——” “你俩在玩游戏么?”左城端着碗,一转身便撞见这么一幕。 安谣把夹着肉丢进嘴里,拿起筷子打了下安彦的手。 “很疼的。”她说 安彦这才松开。 他低下头,摩擦着指腹。这回轮到他内心一片狼藉了。 左城坐在了安谣的身边,全程不停地给她夹菜,而安谣通通将它吃光了!对面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沉默和越发冰冻的神情。 难道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即使她没了记忆,她和左城依旧是亲密无间,这让他很嫉妒。 安彦闷头吃饭,索性将外界屏蔽。 他再次感觉到了热。 非常热。 暴躁的热。 安彦第一个吃完饭,将碗放到洗碗池后,去了客厅。他打开电视,是当地的电视台在播新闻。他看了几眼就烦躁地将它关了。 处处不顺,他想。 安谣揣在衣兜里手机响了,她解锁屏幕,发现上面的备注是安顽童,安谣猜这个人要么是她爷爷要么是她爸爸。 她不确定家人是否已经知晓了她失忆的消息,所以她有些慌。 她不想让家人担心。 安谣犹豫着要不要将电话接起来,左城瞄了一眼她的手机 ,心下了然。他对安谣说:“安伯父还不知道你失忆的消息,你接电话的时候只回答嗯就好了,很简单的,放轻松。” 安谣照做了,全程都在嗯。安彦却越听越烦,他粗暴地抓起手边的枕头,朝旁边扔了过去,然后起身,一句话没说直接出门了。 门关上那一瞬,整个屋子被震得像个响不停的闹钟,而安谣也挂了电话。 左城问:“什么事情?” 安谣:“我爸让赶紧我回家,然后就问我身体恢复得如何。” 左城:“那我送你回去。” 安谣点点头。 “不过安彦那个小子去哪了?” “他大概心情不好吧,自己刚刚出去了,我们先别管他,安伯父估计找你有急事。” 安谣光站在自家宅子外面,就被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们家拥有一整片山顶当房顶。 他们家的别墅,房顶是一块巨大的草皮,与山上的植被无缝相连,据左城介绍,这是他爸偏爱的设计,因为可以在上面打高尔夫球。 一进门,她又吃了一惊。 她家的客厅这么大的么?虽然一开始站在外面,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一进屋还是被惊掉了下巴。其实她觉得就室内这个宽敞的空间,他爸不用上房顶打高尔夫球,在室内就可以。 空间大,东西却很少。地板上铺着富有金属质感的银灰色丝绒地毯,踩上去也是格外松软。 全透明的餐桌,和餐桌上摆放整齐的玻璃杯,晶莹剔透。 墙壁上是巨幕投影屏,周围是水墨丹青的陶瓷壁画。旁边的落地窗户,可以从这尽情欣赏山上的婀娜风光。 整个室内的设计,大气简约,而又从细微之处体现出满满低调的科技风。 安谣一进门就注意到沿路的灯光是依次点亮,又逐渐暗弱的。色彩的交叠融合如梦如幻,却又不失为节电的好办法。 空气中弥漫着的香薰味道清新,应该也是刚刚释放出来的,让人瞬间放松。 地上还有都扫地机器人,它们灵活地穿梭在各个障碍物之间,非常的智能。 一个女孩穿着精致的衣服,看见他们,连忙上前迎了过来。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我们大伙儿都可想你了。” “额。”安谣不知道怎么回应,直到左城小声告诉她面前的人是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小佳。 安谣笑着,语气亲昵:“小佳啊,我也很想你呢。” 小佳:“您的父亲在房间休息,我这就带您去找他。” “他不上房顶打高尔夫球么,不然建了这么个东西多浪费。”安谣问。 小佳尴尬地扯着嘴角,保持微笑,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跟我来。” 他们来到门前,小佳敲着门说:“老爷,小姐回来了。” “进来。”音量不算高,不过听着就很有威严。 小佳推开门,站在门边,微微俯身:“小姐和左少爷,二位请进。” 一个长满胡子的中年男子闻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的体型虽然有些发福,有啤酒肚,可是依旧掩盖不了五官的精致。 安谣推测出这是她爱上房顶打高尔夫球的爸爸,可是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毕竟,她连对爸爸的记忆也丢失了。 安骆家看见安谣的反应这么冷淡,内心有些受伤。分明以前,他的宝贝女儿一见到他就像是树袋熊缠在他身上,难道他也要接受安谣长大的事实。 早知道一开始不该逼她的。可是现在…… 罢了罢了,反正走到这一步了,他也是为她好,日后她就会感激自己的。 他咳嗽了几声,看向门口说:“小佳,你赶紧带安谣去打扮打扮,派对是下午三点开始,你们让那些个造型师快点。” 安谣还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就被一帮人拉着走了。 左城向安骆家问了声好,替安谣解释说:“她搬出去住快两年了,难免会跟您有些生疏。” 安骆家摆摆手,笑了几声:“安谣她也就这次跟我闹这么久,想她以前是很听我的话啊,可能她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然而这次她不是终于肯回来了么。” “是呀。”安骆家的语气里的情绪很复杂。 “所以您这次着么着急找她回来是要?” “我把她坑回来订婚啊,想着她刚出院,来不及想那么多,逮着这个机会,终于让她回家了。这丫头本来两年前就该定下的事情,诶,结果她跑了。” 左城当时开车开得有多快,现在就想用多大的速度开车把自己碾过去。 安谣来不及多问,就被人按坐在椅子上,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来自四面八方的手拿着刷子,粉饼,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刷刷。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减下来好几缕。 耳边不时传来声音。 “安小姐麻烦把眼睛闭一下。” “安小姐麻烦睁开眼睛。” “您能把脸稍微侧一侧吗?” “下巴抬高点,谢谢。” 安谣在一片混乱中终于找到间隙,她就如同在战场上要抢占高地一样,急于脱口:“你们在干什么?” 其他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是静止一样。安谣四周打量了一圈,发现没有人说话。她又问了一遍:“你们在给我打扮么?” 站在一旁的小佳笑着回说:“是的,小姐。” 安谣抓到了目标,她倏地转头,抬眼看着小佳问她:“为什么?” 小佳的手背在身后,手指紧紧拽着衬衫的一角。到底该不该告诉安谣她是要准备参加订婚派对呢?告诉了,安骆家不会放过她。不告诉,左城和安谣都不会放过她。 她想了想,才开口回说:“您是要参加派对的。” 话音刚落,另一声又响起。 “我俩的订婚派对。” 不远处传来的这个声音,这个语气,安谣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九头身。就他那个说话毫无生气的感觉,没人能模仿得出来。安谣有时候怀疑,这个人嘴里是不是含了块冰,怎么可以这么冷。 吴京宣迈着大长腿,没用几步就走到安谣的身边,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就知道,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我。” 安谣不明所以。 她抬头说:“不是我爸把我坑来的么,我之前都不知道还有订婚这个事。” 吴京宣不悦抽动嘴角,原来是这样。他站起身,语气还是没有音调,说:“你们给安谣小姐弄完了就先离开吧,我有事想和她单独聊聊。” ☆、第五章 安遥再次抢占高地,开口问:“我之前认识你吗?你叫什么?” “吴京宣。认识的,死对头。” 寥寥数语就把两人的关系交代清除。安谣虽然觉得她的脑子不是很好用,可是要抓着重点信息不难。 死对头啊,原来他们之前是死对头。 “可现在不是了。” 安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注意其他,她问:“你刚才说什么?” 吴京宣眯起眼睛,像是盯着猎物一样,他突然伸出两只手想要抓着安谣坐的椅子两边的扶手,好能把她围住,可是安遥被他突然的动作给吓到了,往后一退。 吴京宣扑空了,双手在空中没了支撑点,脚下一滑。他还来不及扑腾双手,就重重倒在了地上,安谣还能清楚地看见他落地时周围被惊起的灰尘。 吴京宣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那个让他摔倒的罪魁祸首:“安谣你!” 没了后文。安谣不识趣地好奇心发作,她蹲在他身边,问他:“我什么?你倒是说啊。” 吴京宣被气的嘴角抽搐,他到底是脑子被彗星撞过了,还是被驴踢过了,怎么会喜欢她这个蠢得无可救药的人。关键,他还因为这个蠢妞,摔了一跤。 他支起一只胳膊,抬头对安遥笑了下。安谣倒是没蠢到连他的笑里藏刀都看不出来,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好像是造成地上这位这副形容的罪魁祸首,当下就想站起身来溜之大吉。 却被吴京宣拽着手腕,安谣急了,口不择言道:“喂喂喂,你们这些人是恋手癖么,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拽着人手不放啊。” 吴京宣借力,翻了个身,顺势把安谣拖了过来,安谣被他带着扑倒在他身上。她叫出了声:“你发什么疯。” 吴京宣看着安谣的脸,心跳快得不正常。他这是第一次离安谣如此近。他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她,似乎要将她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看清。 他感受到她的手,正覆在她的胸膛上。肌肤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他嗓音暗哑,像是喝过酒,带着几分迷醉和抓人心的挑逗:“你还被什么人拉过手。” 安谣把头一撇:“跟你有关系么?” 吴京宣轻笑一声,他的手飞速地放在安谣后脑勺,稍稍用力就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不少。 在微弱的光下,安谣都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这些彻底慌了,支支吾吾道:“你离这么近不大好吧。” “可我被你压着动弹不得。”吴京宣眯起眼睛笑着,语气里的玩味不要太明显,有那么一瞬,安谣意识到这个人大概是从纸上蹦了出来,他活了。 “分明是你让我摔倒的。” “哦,是么,你仔细想想。” “我……” 吴京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枕在后脑勺下,他闭了眼,微笑着,像是躺在草地上沐浴阳光。 可能安谣对他来讲,就是那束阳光。她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团糟,可是也只有她可以调动起自己的情绪。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笑,生气,暴躁,或是哭笑不得,都只是因为她而已。 吴京宣回忆着从前,他没发现安谣早就从他身上爬起来。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上的压力减轻不少时,安谣已经走到了门边,她对他吐舌,溜了。 他本来应该懊恼的,到嘴的鸭子又飞了。可是他的脑海里全是她刚刚吐舌的俏皮模样。这个蠢妞似乎越看越好看了呢。早知道当时不管那么多,直接把她亲了。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端着正人君子的架子。 安谣一走出房门,众人就齐刷刷地向她投来目光。她有点害羞,下意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诶呀我去,这么多人。要是她当众逃跑的话,她爸的脸面不就丢光了么。可是她才从医院上出来就被她爸喊来订婚,她要是逃跑的话,也不算很过分吧。 不过现在不是好时机。她微笑着,小心翼翼地退到一个角落,一边走一边对他们说:“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啊!”一声惨叫打破和谐的气氛。 安谣觉得脚下的路有些不平坦,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踩着人了。她赶紧退到一边,向对方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一下没注意,实在对不起。” 对方没有说话,安谣心里正发愁,不会是惹到什么大人物了吧。可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头被轻轻拍了几下。 “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我还真是不习惯。” 安谣站直身子,抬头一看,松了口气:“小城啊。” 左城轻佻下眉毛,他的眼神里闪着光。安谣这句下意识的称呼让他很开心。不过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 他把安谣拉到一个角落。 “你知道安伯父这么找你回家来干什么吗?” “订婚啊。” 左城有些惊讶,他不禁抓着安谣的肩膀:“你知道?” “我知道。” 安谣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左城的自信瞬间崩塌。两年前,安谣对于这个安排好的订婚极度抗拒,生平第一次和安骆家吵架,还毅然决然地离家出走。 可是现在,她很平静,这让他害怕。他放开安谣,落寞地转身,背对着墙角。 他声音低沉:“安谣,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安谣这个粗神经,完全没有发觉左城情绪的起落,她只当他单纯想要一个人呆着,只说:“好。那我走了。” “走吧。” 安谣重新回到了客厅。水晶吊灯投下炫目的灯光,能叫人看花眼睛。悠扬的音乐填充了每一个角落。 而面前的人,却都很陌生。不管是穿着礼服的宾客,还是在一旁和人热络交谈的她的爸爸,都是陌生的。 就连九头身和小酒窝,对她来说也很陌生。 安遥第一次感觉到失忆之后的空落。她觉得一切都像是梦境 ,不真实。就和那吊灯的光一样,炫目却触碰不到,只限于肉眼可见。 她的脑袋有些晕,像是被搅拌机疯狂地搅动着。陌生的一切让她有些恐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水掩盖了一层,有些模糊,揉成了一幅抽象派画作。 她依稀能分辨清楚光和影,还有她周围来回走动的人们。有的人似乎还在向她打招呼,她也张开口回了一声。至于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耳边的音乐声似乎弱了下来。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脸。 眉毛弯弯,嘴角弯弯,皮肤又细又白,像个娃娃,手感超级好的娃娃。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喜欢你,很久了。” …… 安谣双捂着耳朵。她大概是魔怔了,脑袋里竟然以不同的断句 ,语气,和速度在重播这句话。唯一不变的是安彦的小奶音。 他有病!一定是他有病!瞎说什么呢!他不知道欺骗一个失忆的人很过分么! 安谣此时认定了,中午安彦说的话一定是在和她开玩笑。而这些人,也是在和她开玩笑。 订婚?定什么婚呢?她之前甚至连九头身的名字都不知道! 太可笑了! 她要离开这个陌生得让她窒息的地方!眼眼的水雾散去,画面清晰起来,虽然依旧不真实。 安谣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到一处容易逃跑的地方。 从她进来时候的正门肯定是不行的,那儿有保安。她注意到后门,出去便是山顶往下的的路。 安谣深呼吸了两口,紧张的内心镇定下来不少。 她突然想起了两年前,也是差不多的场景。记忆中的她,迈开两腿就朝后门的方向冲过去。她打翻了小佳端着的茶盘,冲散了正在拉手跳舞的一对夫妇,还惊起了趴在窝里懒懒睡觉的波斯猫。 纷杂的跑步声,众人的尖叫声,还有她爸声嘶力竭的吼叫,一切都乱套了,像是演奏家们不顾底下观众,放飞自我。 那就再放飞一次吧!安谣在心里做着热身运动,可是身体却一动不敢动。 他爸一定是学聪明了,怕之前发生的事情重演,这次与记忆里的场景不同的是,周围多了几名穿着白色制服的保镖,他们就守在后门那块。 她向那边看了一眼,就感觉到对面齐齐向她发射过来的警惕的眼神,就像是无数只利箭,吓得她赶紧躲开。 她又鼓起腮帮子,呼了口气。 安谣感觉到手心出汗,她的腿也微微抖动起来。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这样就能看出一条最佳的逃跑路线来。 但是没有。 除了那几个保镖利剑穿心般的眼神,什么都没有。 不行,她不能怂。她既然能成功逃离一次,一定也能逃离第二次。 安谣重新振作起精神。她不自觉磨了磨脚尖,观察着后门那一片的动向。 她的眼神最后在那只懒懒的波斯猫身上停住,有了。 她从桌上拿起玻璃杯,像是夜间的刺客潜伏到波斯猫的周围。她默默在心里给这只可爱的懒猫道歉,纤细的手腕轻轻一转。 波斯猫被这飞来横祸扰了好梦,身子猛地一跃,攀附在一个波浪卷红发女郎身上。 “喵!” “啊!” 小号一样尖锐的声音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恐慌。周围宾客纷纷转头看向女郎。 女郎似乎很怕这只波斯猫,只见她表情狰狞,像是下雨天被踩过的稀泥。她指着那只猫,发出求救的声音,墨绿色的指甲碰到了波斯猫灰白相间的绒毛,惹得它又叫了一身。 它的爪子不安分地乱动着,女郎被吓的吐着口红的嘴唇都显出惨淡的白色,嘴里不停喊着救命。 场上的焦点成功被转移,安谣眼神表示了对那位被吓的不轻的女郎的歉意,便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后门那边了。 她的目光坚定,脚下有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六章 记忆的退去和浮现都像是洪水。安谣好不容易才将时间线索理清,问题又来了。 那一团突然出现的烟雾是怎么回事,而现在和她相对而视的安彦又是怎么回事? 安彦似乎猜到了安谣的心思,他勾唇笑了笑,对她说:“看好了。” 一阵莫名的风吹起,安谣看见安彦随风飘扬的衣角,还有他身后如梦如幻的烟雾。安谣眨了眨眼睛,发现这真的不是幻觉。 她脱口问出声:“你不是人?!” 安彦一脸坏笑,他确实不是人,他趁安谣没注意,猛地低头,又亲了她一口。 安谣这回不是问句了,她大叫着:“你不是人!” 安彦舔了舔嘴唇,安谣小脸气鼓鼓的,眼神凶悍,可是为什么,越看越好看。 好可爱啊,那可爱都快融化他的心了,看得他还想再亲一口。 安谣就是反应再慢,可是安彦那个低低的眼神,不就是停在了她的嘴唇上么,她学乖了,手掌挡在嘴唇上,不容许他再次侵犯。 “小奶音,你知不知道——”安谣本想义正言辞地批评这个举止轻佻的小屁孩,可是她的掌心感到一阵冰凉的酥软,是安彦的轻吻。 “喂喂,你。”安谣张开五指,压在少年的小脸上,使劲儿一推,终于把他弄得远了点。 唔,好累啊,不过这个距离才是适合说话的距离。少年不安分地拿脸颊蹭了蹭,声音软糯:“我会窒息的。” 安谣心下一软,把手放下了。她撇着嘴说:“我刚才也快窒息了,你还好意思说。” 安彦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安谣恼得不行,又使劲儿踩着他的脚。 “疼。”少年叫唤着,绵长的语音简直叫人无可奈何。 安谣惊奇,这个人是怎么在清冷和无赖之间自由切换的。 安谣的思路已经完全被安彦不安分的动作给拐跑偏了。开始的开始,她是想询问安彦和那团诡异的烟雾再后来,她想教训教训面前这个占了她好几次便宜的小子,而现在她的脑子里是一团粘稠的浆糊,拎不清楚,甩也甩不干净。 安彦看她又陷进思维的死胡同,提醒她:“你就不想再问我些什么?” 安谣觉得他的话里有坑,搞不好顺着他的意思就得哐当掉进去,那她可就太蠢了点。她小脸一横:“不想。” 那个自以为神气的表情和冷漠的动作,可是太可爱了点。安彦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去,心中的燥热也一并排了出来。 今天大概是真的回到了夏季,怎么会那么热。安彦举起一只手扯了扯衬衫的衣领,觉得不够凉快,又动动手指将扣子解开了几颗。 几滴小小的汗珠挂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往下滑落。安谣低头看着,发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吊坠,样式很奇特,还闪着蓝色的荧光。 安彦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脖子,抬眼问:“想看吗?” 安谣点点头。 安彦伸手去拉安谣的手腕,带着他一路往上,在他的脖子附近停住。:“你可以抓起它。” 安谣照做了,指尖滑过的感觉让他心痒难耐。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了,急促说:“你按一下它,就在它的侧边,有个很微小的开关。” “哦,好的。”安谣说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没过一会儿便摸到一个凸起的地方。 “按下去就好。”安彦说。 安谣发现这个开关虽小,可是她根本按不动。 她小脸皱起,每个面部表情都在发力,可是没用。而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小手被抓着。 那个细长的食指压着她的食指,稍稍往下,那个凸起的小点便陷了下去。 他们的周围再次被烟雾环绕,而她的腰被安彦抓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向后倾倒,而她身上压着的是安彦。 他的脸都快贴上去了。 安谣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所以你会瞬间移动?” “对。” “那你真不是人?” “我不过是有特殊能力的人而已。” “而且。”安彦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头,鼻尖正好碰上她的,他继续说:“我还会造梦。你刚刚就在做梦,梦里是我们初见那天的场景。我是个造梦人。” “……”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听到这番话,安谣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可是现在,她有点害怕。 人面对未知的事物总归是恐惧的,更何况面前这个自带超能力的人的行为很不友好。 安彦眉心紧皱。他察觉到安谣身体的微微颤抖。难道他还是太心急了? 他一向很理智的。他在脑海里计划了无数遍,该在什么样的场合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她真相。 然而那天他正和独幽冥兽进行激烈的打斗,谁知道安谣突然突闯了进来,独幽冥兽放弃与他纠缠,转而扑向安谣。它吃掉了安谣的记忆,仓皇逃进了幽暗禁地。 安彦顾不上追逐,只能将安谣送进医院,还顺便修改了医院护士的记忆,营造出安谣是车祸失忆的假象。 他本来想找到独幽冥兽后,把安谣的记忆变换成梦境输送给她,等她回忆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可是他看见了当地未来新闻的播报,是安谣和吴京宣,他们挨得如此之近,而新闻上的配字是“美丽千金和清俊公子订婚派对前的暧昧”。 他嫉妒得发狂。他甩开门,暴走了几公里,又回到屋里冲了个凉水澡。可是心中的冲动还是抑制不下去。 他不想管什么理智,他只想安谣回到他身边,所以他把她从山顶上掳走了。他知道自己这个行为的后果,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施展能力暴露身份,梦境联盟的人不会放过他的。但是不重要,他只在乎安遥的想法。 可是安遥也是普通人,她不可能像他理想化的预计一样,欣然接受。 他也预估到了这种情况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得不说很挫败。 他微微起了身,语气安抚:“我是喜欢你的,喜欢了很久。” 再次直面他的表白,安谣的心还是不争气地动了一下,她的脸颊微热,僵着的四肢放松了下来。 “所以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吗?安谣?” “可是你刚才在干什么?还有现在?”安谣气势起了,问道。 “亲你呀,我就是情不自禁想亲你。”安彦撅起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安谣,那眼神里的无辜看得安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甚至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斤斤计较。 安谣闭上眼睛,尽量不被面前人的美色所诱惑。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小奶音亲她的羞耻场景。 好家伙,他哪里是清纯无辜的温和少年,分明就是技术娴熟的老手了。而且就他那个逼人的眼神,哪里是情不自禁,明明就是志在必得。 她清醒了,她的意识崛起了。 “喂,小奶音,我真的要严肃跟你讲,你好好的一张脸,不是拿来这么祸害人的。” “祸害?”安彦惊奇地看着她,反问道。 “你说,你是不是每次情不自禁就往人女孩子脸上亲。我告诉你,你这么轻浮是不对的,非常不对。你家长电话多少,我要给你的家长打电话!” 安彦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他回忆了好几遍她的话,终于抓到了重点。 安彦有些生气:“什么叫每次都情不自禁?我是第一次啊。” “那我也是啊!” “哦?”安彦有些惊喜,“那我俩扯平了。” “好。” 说完,安谣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她干嘛说好,搞得好像是自己占了这小子便宜,他勉强接受了一样。 她耍赖改口:“不好,不能扯平了,你你你,就算是第一次,也不对。你强亲了我,这是事实。” 安彦无奈,歪头看着她问:“那你想怎么办?” “不知道。” “……” 气氛进入尴尬的境地。安谣不知道她心里在拧巴什么,她就想讨一个公道。但她确实不知道该要点什么。 她小声哼唧:“反正我亲都被你亲了,初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没了,还能有什么挽回的办法。” 安彦扭了扭脖子,好像是有道理哈。不过,初吻,哈哈,竟然是她的初吻。 “那你有可以让时间倒流的能力么?” 安彦果断地摇头:“我不是万能的啊,我是人不是神。” 安谣心中刚燃起的希望的小火苗,瞬间熄灭。她正在心里正式为自己的初吻体验举行沉痛的告别仪式之时,她忽然觉得身上的压力又重了不少,能把她压垮。 “小奶音。”安谣拍了拍安彦,“你别压着我啊,很沉的。” 安彦不情愿地嗯了几声,他手掌按在两边,撑起身子。 “我也会累的。” 安谣撇着嘴,一点都不心疼他,谁让他非得以这么个姿势跟自己说话,不累才怪呢。 “你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安谣小手一挥。 安彦:“想恢复记忆么?” 安谣点点头回说;“想,非常想!” 之前她的记忆还只是恢复了一个小小的片段,就停留在安彦朝她走过来的那一刻,她很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 安彦勾唇浅笑,眼神迷离看着安谣:“亲我一口就好了。” ☆、第七章 安彦吹了声口哨,歪着脖子盯着安谣。他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和眉毛都弯成月亮形。 他他,他的那个表情,分明就是挑衅。安谣受了刺激,他以为自己不敢是么?好。 她闭上眼凑了上去,然后唇与唇碰上的那一刻她还是慌得颤动了一下肩膀,自己的身子就像是刚通过一阵弱电流,有些酥麻。她畏畏缩缩地向后,试图退去。 安彦心里坏笑着,现在退出,晚了。他追了上去,压着她的唇不放。她的唇很润,很软,像是沾了果汁的棉花糖。 亲吻是会上瘾的,他想。尤其她刚才的主动,更是一下就燃起了他心中的燥热。他忘了时间,忘了周围的一切,他只想索取这甜甜的滋味,怎么也不腻。 毕竟为了这个时刻,他等了太久。十年的光阴,于他而言已如半生。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是他唯一的慰籍和希望。 安谣被他撩拨着,也尝试着回吻,她的动作很小心,是试探性的。 安彦耐着性子,放慢了动作,任由她一下一下的触碰。他乐意她在他的唇上探索,时不时他会稍稍压低,避免她跑偏亲到自己的下巴上去。 他就像个引路人,慢慢牵引着她像路的深处走去。 初秋带着微火的感情,依旧可以燎原。房顶的灯没开,可动人灿烈的火光就足以照亮整个屋子。 慢慢的,安谣的意识被他的意识捕获了,她跌入他为她编织的网中,逐渐沦陷。 …… 外面的雨刚刚停了,真好给了她溜走的机会,虽然她也不明白光天化日下,她没偷没抢的,为什么想跑。 大概觊觎美色也是一种罪。 她急匆匆迈开腿,没想到前方有一个台阶,她一脚踩空,跌落在地上。这下好了,潜逃不成,还成了落汤鸡让人家看笑话。 可是预想中的嘲笑声并没有响起。 她的面前反倒多了一只手。细长的五指,骨节清晰分明,平滑弯曲的掌纹都像是精心准备的。 那一刻,安遥心里想的不是自己此刻的窘态有多难堪,而是惊奇,为什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存在。 这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如果世界上要以颜值论高低的话,这个人绝对就是珠穆朗玛峰那种级别的。五官不俗,体态出众,就连手这种小细节都达到了极致。 安谣小心伸出了自己的手,十分庄重的,就像是要领一个世界级的奖项。就在她快要登上珠峰,离峰顶只有一点点距离是她停住了。 她看见了自己的手。布满了小黑泥点,还滴着昏黑的水滴。 额,简直是不忍直视的那种。她还是不要玷污了那神圣的珠峰为好。 她正要缩回去,突然感到一股力量,拉着她站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半悬着一只胳膊像只螺丝生锈的木偶,僵着。 “要不要进去喝杯热咖啡?”男生礼貌地微笑,问她说。 “不了不了。”安谣忙摆手,她现在身上连根草都拔不出来 ,还是算了吧,她朝前边指了指,说,“我其实还有急事的,我要去赶公交了。” 男生有些懊恼:“那真是不凑巧,我本来想找个人帮我试尝新品的。” 安谣回过头问:“试尝么?免费的?” 男生点头:“帮我的忙,当然是免费的。” “那我乐意帮你这个忙。” “真的?”男生的眸光瞬间亮了。 “当然了。” 安谣觉得自己的脸皮增厚课程已经可以圆满结课了,她这个打着帮忙的幌子行蹭吃蹭喝,垂涎人美颜之实,就是绝佳的结课论文。 安谣迈着小碎步,心里乐不可支,跟着男生进了屋里,男生招呼着她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坐下,让她等一会儿。 安谣撑着小脑袋瓜,像个好奇宝宝,四处看了看。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很让她喜欢。除了刚才在外面隔着玻璃窗看到的,内部还隐藏了一些堪称精巧的小设计。 比如墙壁上的储物柜,是杂乱的几根树枝搭起来的,上面还有几片嫩绿的叶子,样子做得极其逼真。 头顶的壁上,画着一片浩瀚的星空,星光闪耀。安谣这才发现,原来是从房顶四角的小灯投影过去的,难怪图案是如此灵动飘逸。 而她也忽然明白,这家店把光线调试得如此微弱,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营造这梦幻的室内体验。 安谣心里啧啧称奇,而男生已经在着手调制饮品了。 他动作娴熟,手腕看似随意的一旋,焦糖色的咖啡倾流而下,落入透明晶莹的杯中,而杯的壁上没有挂上一滴残余的液滴,简直完美。 男生手臂一落,杯子稳当地放在桌上,而杯中的液体,尽然没有半分摇晃。 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臂,拿起了鲜牛奶,神情闲散,看起来漫不经心,可是杯中的牛奶已经倾倒进杯子里,只见液面稳步上升,在快到杯身三分之二的时候,他停了,拿捏得刚刚好。 男生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似乎很满意。他转身从架子上拿出来一个小包,他将它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按着它,轻轻往前一推,安谣觉得那摩擦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在悠扬的小调。她摆着双腿,心情无比愉悦。 男生小心地捏起绑着小包的淡金色细线,像是拆开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样牵动着线头两端往相反方向过去,绑着结即刻松开,连带着包装纸的四角剥开,平平整整地贴在桌面上。 原来这里面装着的是两块小方糖。男生笑着说:“其实这才是我刚试验出来的新品,是为了搭配咖啡喝的。” “这个糖么?”安谣眉毛轻轻皱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 “但其实我喝咖啡都不爱加糖的。”安谣尴尬地笑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不爱吃甜的东西。因为每次吃完,我胃里就跟翻江倒海一样,想吐。” “你可以试试看。”男生微笑着。 男生似乎对自己很自信,他对安谣说:“相信我,你会喜欢的。”说完,他又把糖往前推了一点。 安谣闻到了那个香味,是甜的,却又不像一般香味那种浓烈的甜,这个闻起来是沁人心脾的那种,好像还带着柑橘的清新。 “或者你真的接受不了那么多,你可以放四分之一,就一小块,试试吧。”男生说。 安谣眯着眼,这才发现两块放糖中间是有缝隙的,很浅的一道。男生从底下拿出一把小勺子,递给安谣。 “你拿这个,对着它轻轻一碰,它就能分开了。” “哦,我试试。” 安谣接过勺子,小心翼翼地对着那条缝隙,稍稍用力,方糖果然分成了对等的两半。她又对着另一条缝隙,唔,四分之一的糖有了。 她将它勺起,男生下巴对着玻璃杯扬了扬:“放进去就好了。”安谣的手悬在空中,她还是有些犹豫。之前那几次她吃完糖后要死要活的感觉又跳了出来。她顿时感觉胃里难受。 她抬头看了一眼,碰上了男生清亮的眼神,是的,她知道,他在期待。毕竟这是他好不容易研制的配方,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尝尝看。 安谣咬咬牙,算了,就算自己难受点可是也不能让对方失望。她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悬崖边,命悬一线。 可她突然生出视死如归的豪情壮志来。 她在心里为自己摇旗助威,战鼓敲得咚咚直响。一时间,风云变幻,阴阳交替,天地都为她动容。 她真是个伟大的人。 安遥沉浸在自己精彩纷呈的内心戏里,自我感动。 真的,怎么会有她这种舍己为人的人呢。 感觉她今年都可以去竞选一下的年度感动人物了。 安谣乐呵呵地,将勺子转了个方向,那四分之一的方糖便投入了咖啡的怀抱。它与之交融,把自己的全部都献了出去,那可不就是她自己的写照么? 她呀,真的是最无私的那个人了。不容反驳! 安谣干脆一鼓作气。她拿起了杯子,不容自己犹豫,往嘴里灌下一大口。 怎么说,味道很特别。咖啡的醇厚依然没有掩盖那糖的味道。它就是那醇厚堆砌的朴实后面的意外,给人惊喜。 这柑橘的酸甜,仿佛在和味蕾玩捉迷藏,时不时跳出来撩拨一下,让人不得不反复回味,仔细感受。 安谣忍不住又喝了一小口,发现那滋味是叠加的,感受又强烈了一些,虽然还是很弱,只有一点点,她还得费心地寻找那种感觉。 她忍不住对男生举起来大拇指。 “好喝!” 两个字的简短赞美,不需要说太多,就是好喝,一切都在那细细的品尝过程中,只能靠感受,说的再多都会觉得不够贴切。 男生笑了,说:“你喜欢就好。” 安谣奇怪了:“可是为什么你的店这么冷清?你看你长得不赖,手艺也不差,店里的装修风格又这么别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位置太偏了,不怎么吸引人注意吧。”男生的语气倒是听不出失落无奈的情绪,面上更是平静。 安谣却暗自替他可惜。在荔安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想在市中心开一家店,那数字只怕是要上天。 这家店里也没什么打杂帮忙的人,估计就是男生一个人在打理。小小年纪,创业着实不易啊。 她在想,她要是没离家出走,她就叫他爸投资这家店。 然而她要是不离家出走,估计她也不会躲进这个小巷子,更别提叫她爸投资的事了。 事情永远不能像人们期待的那样发展,真是很让人头疼。 不过她想到了什么! 安谣手指瞧着桌子,神色飞扬:“要不我帮你做做宣传怎么样?” 男生张嘴笑了,对她露出两颗牙齿,很洁白的。跟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干净。 男生问:“真的吗?” 安谣点了点头,不过她可不是免费劳动力。 虽然她从小都衣食无忧,一直以来就是个活在温室里的花朵,两耳不闻窗外事,十指不沾阳春水。 但是在她爸的耳濡目染下,安谣对财务方面还是很敏感的。 出门在外,她都时刻牢记她爸对她的教诲,包可丢,路可忘,手机可以断电失联,但是有钱就万事无忧了。 有钱,就能给家里打电话,这样包丢了,立马可以买新的,迷路了,立马就有人来接她。 所以安谣从小就体会到,钱是多么得重要。尤其是现在,她还非常缺钱。 “只要你能象征性地打赏一点就可以了,或者你借我点钱也行。”安谣尽量把措辞弄得委婉一些。 然而男生似乎有些为难,他低头思考着。安谣又有些不忍了,这个男生要是有钱请人做宣传的话,那店里的生意一定不是现在这样的,门庭冷落。 她刚要开口说是玩笑的,谁知道对方说:“我没办法付给你酬劳,或者包吃住可以么,正好这家店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如果你愿意的话,那就太好了。” 所以她是一下把住宿和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了,还不用花钱,这可比她之前想的要好太多了。 她小鸡啄米式地飞快点头。 “我愿意,非常愿意!” “不过过几天我开学了,我白天得回学校上课,只有晚上有时间帮你看店。”安谣在底下搓着手指说。 男生:“没关系,我正好是晚上有事。你只要晚上来就好了。” “诶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安谣这才想起来这个重要的事情了。 “安彦。” “哇,和我一个姓诶,看来我们几百年前就是一家啊。看你比我小的样子,以后我就叫你安彦老弟吧。我呢,叫安谣,你称呼我为姐姐就好了。” “好。” 嘴上这么说,事实是,他很抗拒这个称呼,总觉得姐弟相称日后会是个不小的麻烦。然而面前的人刚才的语气不要太欢脱。 安谣是独身子女,又是家族里最小的那一个,上面被一堆哥哥姐姐压着,所以她一直渴望有个弟弟妹妹。 算了,由她。 她开心就好。 安彦随着她的眼神往上看着,看见头顶那片无垠的星空,点点星光中他的心思不知道何时才能被她发现。 ☆、第八章 咕咕的声音,是肚子在叫唤。 她的意识终于被放开,她翻了身,缓慢地睁开眼。她看见了安彦,正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神落在她身上,很诱人的。 安谣用力揉着眼睛,发现房间都开灯了,时间过多的真快,分明梦里的时间才过去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开口问:“很晚了么?” 安彦点头。 “我饿了。”安谣说。 安彦爬起身,语气有写无奈:“我说你怎么梦才做一半就醒了,原来是饿醒的。” 安谣嬉笑着:“那就下次吧。” 安彦两手一摊,反正寄梦人给他圈定的人寄送梦境,都是要靠这种嘴对嘴的方式,他不介意趁此机会多亲她几次。 “我去给你做饭。”他说。 饭桌上,安谣的好奇心一发不可收拾。她边嚼着菜,边说:“所以,你有让人恢复记忆的能力。” “我是个寄梦人,我并不能帮助人恢复记忆。记忆和梦境是两码事,我可以修改记忆,但是不能传输记忆,因为我没有传输记忆的权限。” 安彦说了一大堆,安谣一句也听不懂。她只知道小奶音说他不能帮自己恢复记忆,她生气了,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那你之前让我亲你,说能帮我恢复记忆,你是诓人的!小奶音,你可过分了啊。” 安谣不打算原谅小奶音的欺骗行为,这是原则问题,无关颜值,无关这菜有多好吃。 安彦听着她不依不饶的语气,觉得有些好笑。他该怎么跟她说这个事呢。 他试图引导她:“你看,你不是知道了从前的一些事吗?刚刚你才从梦里醒过来呢。对不对。” 安谣一愣:“那是怎么回事?” “我根据回忆里的场景营造了一个梦境,通过某种方式给你输送了回去。” “唔。”安谣没有注意安彦口中的某种方式,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就她那个健忘的脑子,她问:“我能记得那么多细节?” “因为那是我的回忆。” “啊?” 安谣被他讲的越来越迷糊了。 安彦近一步解释给她听:“你记忆的盒子暂且丢在了某个地方,我还没找到。所以目前,能恢复的部分,是你跟我有关的一些事情。而你梦里体会到的细节,其实很多是我当初希望你发现的。”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了一下,语气有些许的无奈:“其实那天你最关心的貌似是我室内的装潢。” 额,其实就算她在梦里又经历了一次,印象深刻的也还是房顶那片星空。 安谣关注的焦点,又一次,毫无例外地跑偏了。 安彦看见她的表情又缓下来不少,便知道她没再纠结那些。他从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放到安谣碗里,语气宠溺:“快吃吧,刚刚不还喊饿么,你怎么现在又发呆了。” 安谣架不住安彦的奶音攻势,忙低头往嘴里扒饭,好掩饰自己心慌不已的窘状。 她怎么这么不争气。 作为一只颜狗,就算记忆里的存货没了,可是阅男无数的底气得在啊,怎么可以那么怂! 当然阅男无数的是她猜的。 然而,她这一看到好看的人就两眼放光的自然天性,加上梦境里她对小奶音的垂涎,她想她一定是阅历丰富的。 所以,千万要撑住。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害羞了。还是被一个比她小的小弟弟给撩的。不行,她不能接受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她用牙齿使劲儿嚼着,一口把饭吞进了肚子里。她深吸了口气,决定和对面的小屁孩约法三章。 “我有事跟你讲。”她大姐姐的范瞬间起了。 安谣正襟危坐,高昂着头,表情严肃:“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跟我说话的语气。” “语气?”安彦摸不着头脑,他换了一幅粗重的嗓音,“这么跟你说话么?” 安谣瞬间破功,被逗的笑出声。她平静下来后,咳嗽了几声,强撑着所剩无几的威严说:“我发现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小奶音。” 是吗?可他就想要越过这道界限。他眼角微吊,扬了扬脖子:“你说说看,我怎么没大没小了?” “反正就是你语气不对!”安谣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怎么说,感觉小奶音和梦境里面的礼貌少年不一样了,说话也,怪怪的。 “可我都跟你告诉你了我喜欢你了,难道还要我把你当姐姐看么?”安彦替她把话说了出来,他鼓起了小脸,奶音传递的电力十足。 “哦。”安谣弱声回了一句,嘿嘿笑着,眼睛不敢去看少年的脸。 他生气了诶。 安彦的眉毛紧皱,用眼神拷问她。安谣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脖子往后缩了缩。 她不敢看他,弱弱地小声说:“你可不可以稍微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尊重,我比你大诶,你对长辈可不能是那个态度。” 感觉说来说去就绕回去了,安谣晃了晃脑袋:“也不是这么说,反正就是能像梦境里面那样,你懂么?” 安彦:“我不懂。” 事实上,他懂 那个时候,他还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大概这让安谣觉得舒服,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他是万万不愿倒退的。 安谣没了办法,想好的措辞也忘了大半,她轻声说:“算了吧。” “可是你好像还欠我一个答复。” “有吗,有吗?”安谣又蒙头吃了几口饭,她囫囵吞咽后,匆匆扔下碗筷,“什么答复,我都忘记了。我吃饱了,有点渴,我去倒杯水喝。” 安谣说话的语速不自觉加快,安彦笑着,大有无可奈何之感。什么答复?她肯定想到了是什么答复。可她不愿意面对,真是只鸵鸟。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亲都亲过了,来日方长。他不应该着急的。 大概她也只是需要一个适应期。 她醒过来后,才短短一天时间不到,她就经历了这么多,还包括了一小段之前的回忆,没崩溃就不错了。可能换作他,他也很难就这么接受一个人。 不该再给她施加压力了。 现在还是应该想想怎么把安谣的记忆找回来,这才是个棘手的问题。 安彦正想得出神,突然察觉到窗户外面的异样,那个魅影似乎停在那儿很久了,他还能闻到他残存的气息,那股让人不安的味道。 光是独幽冥兽突然出现在荔安就已经很不寻常,而这个气息似乎是他的饲主春移。 春移是个受了诅咒的寄梦人,转以噩梦为食,也擅长营造噩梦。据说他是少有的生来就有天赋寄梦和食梦的人。 他打小就被父母抛弃在荒郊野岭,然而愣是靠吞噬梦境活了下来。 九岁那年,他被招入寄梦阁,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寄梦人,并且两年之后,他因为收服了逃窜各地的独幽冥兽,当上了寄梦阁的首席寄梦官。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臂上出现了那个古老而又令人害怕的印记,是个独幽冥兽的犄角。 相传只有被梦使诅咒之人才会出现这样的印记。 如果说自然界的法则是依靠食物网相互制衡,那么梦境之中也有一套法则。 梦境世界和现实世界是两个相互依存的世界,两者的关系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两者之间密不可分。 梦使是梦境世界的绝对主宰,规则的制定者。为了保证每个梦境世界的正常运行,她也设立了一套法则。那便是寄梦人和食梦人。 梦境的世界依靠人们的梦境所发出的能量为根本来进行运转。能量过多,梦境运转得过快会毁灭,能量过低,梦境也会因为停滞不前和逐渐荒废。这就需要寄梦人和食梦人来进行平衡。 大部分的人都不具备这种这种特殊的能力,甚至经过严酷的训练都无法练就寄梦和食梦的本事。 所以能经历千难万险,从寄梦阁顺利毕业的人便是那凤毛麟角的存在。而天生便能寄梦或是食梦的人,几乎就是百年一遇。而像春移这种,天生就具备两种能力的,之前完全就是闻所未闻。 他是第一人。 梦境世界的法则是寄梦和食梦的平衡。一般来说,梦境产生得越多,食梦人的能力越强,梦境产生的越少,寄梦人的能力越强。 而这时,一个人既有寄梦的能力,又有食梦的能力,那他必然是个危险因素,因为没有事物可以牵制他。 他打破了梦境世界的制约平衡关系。 春移的出现让梦使非常害怕,于是她给他下了诅咒,夺走了他的视力,让他成了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能力也因此被大大削弱。 春移受不了这种打击,某一天他悄悄潜入寄梦阁的困兽室,带着独幽冥兽潜入了幽暗禁地,再没出来过。 众人都以为他无心再管梦境世界中的事物,只想一个人守着幽暗禁地那一片月光度日,然而如今,独幽冥兽出现了,春移也出现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安彦顺着春移留下的幽暗的气息,一路追寻过去,而气息在一处山顶上完全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了一样,连一丝一毫都察觉不到。 安彦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安谣家的宅子,那么他带着独幽冥兽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那次独幽冥兽突然出现不是巧合,吃掉安谣的记忆也不是巧合…… 糟糕!貌似中计了! 安彦急急转身,他驱动了自己的移动幻雾,瞬间漂移到安谣身边,发现她趴在桌子上,已经安然入眠了。 她的呼吸声不大,眼睛闭着,零碎的短发散在一边,露出半张精致的小脸。 睫毛又长又卷,小嘴像沾了露水一样润润的。她的肩膀随着呼吸,慢慢起落,很有规律。房间里的一切都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 春移应该是还没有过来找她的。 他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真是虚惊一场。 然而他还是不能放下心。春移和独幽冥兽土壤冲破幽暗禁地一定另有所图,他必须把这个事情调查清楚。找个机会,他还得去梦境联盟总部的档案室,看看山顶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故事,值得春移冒着被梦使盯上的风险从幽暗禁地出来。 他从柜子里面翻找出来了一封信,是梦境联盟给他发出的警告,并且勒令他赶紧回总部一趟。 梦境联盟,预测台和寄梦阁是三个并行存在于梦境世界的机构。 寄梦阁一般负责找寻有可能成为寄梦人和食梦人的孩子,并负责训练他们。 从寄梦阁毕业之后,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寄梦阁当一位寄梦人或者是食梦人,二便是去到梦境联盟。 一直以来,梦境联盟的作用就是看管好记忆库和监督各寄梦人和食梦人的行为。一般来说,能进梦境联盟的人,是那些寄梦和食梦能力强的人。 必要的时候,要是突发一些紧急状况,他们也会出来,替寄梦阁承担维持梦境世界能量平衡的职责。不过这种时候比较少,几百年了也就发生过一次。 所以梦境联盟都被寄梦阁的人嘲讽说叫什么梦境联盟,还是叫记忆联盟吧。他们每天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看管好那个不怎么活跃的记忆库,跟梦境实在扯不上关系。 确实,比起梦境,依靠记忆产生的能量少之又少,对梦境世界的影响力几乎是不存在的。然而抱着存在即合理的想法,人们还是尊崇了梦使的意思,将它好好保存。 并且还设置了一套权限。 离梦境联盟核心越近的人,也就是坐镇梦境联盟的五向桥,东桥,西桥,南桥,北桥和中桥,可以直接传输凭空捏造的记忆。除此之外,他们是除了梦使以外最权威的存在。 因为他们的脑中每天都要接受来自各自管辖的区域的梦境数据,并且加以保存,这样他们便能很快地察觉到能量是否失衡,以便快速做出反应,责任重大。 下一类便是梦境联盟的长官,只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修改记忆。安彦便是现任长官。 而预测台,顾名思义,便是起到一些预测的作用。万物皆有因果,预测台利用近年来不断发展的大数据技术,凭借寄梦阁和梦境联盟提供的梦境和记忆数据,已经可以准确地预测出未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当然这项预测的工作并不是为了预知什么危险紧急的情况好让他们提前有所准备。 因为未发生的事情,不确定的因素很多。他们只能预测临近的时间段内发生的一些小事件。 这个机构本来是个研究机构,可是后来便有点偏向娱乐机构。 为梦境世界奔波工作其实是件极耗费心神的事情。 因为人们的梦境大多千奇百怪,简直就是现实世界的放大版。任何情绪,开心或悲伤,美好的或是丑恶的都会被放大。 对于寄梦人和食梦人来说,每天流连于数以万计的虚假梦境之中,无异于在一天内就尝尽人生百态。 而且他们的工作是全年无休的。每个日日夜夜,都得如此。并不是梦多了,寄梦人就可以休息了,梦少了,食梦人就可以休息了。因为他们还承担着收集梦境能量的责任。 早些年好多的人刚进入梦境世界没多久就郁郁寡欢,不堪重负,便选择了自我了解自己的生命。 为此,预测台筹划了一档娱乐节目。专门播报未来发生的一些新奇有趣的事情。类似于现实世界里的娱乐新闻播报节目。 节目一经推出,大受欢迎。 为此预测台还提供了一对一专属节目定制,可以直推送你想看的人的未来新闻。 梦境世界相比于现实世界还是要冷清很多,因为人少,寄梦阁和梦境联盟大部分的人,平常都是生活在现实世界,必要的时候才会回去。 而预测台,作为科研为主的机构,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那里面的人几乎是每天都呆在梦境世界里的。 与其说这档节目是给那些承担压力的人提供一个释放压力的方式,不如说是预测台的科学家们的自娱自乐。 来到梦境世界的人,除了身上担着的责任,大概找乐子便是他们顶要紧的事了。 ☆、第九章 漆黑的一片中,伸手不见五指。东桥来到梦境世界的东区巡视。他心里奇怪着,东区一片一向是梦境能量密度最高的地方,堪称梦境世界的极昼之地,怎么可能说暗就暗。 东桥一直向东走着,逐渐靠近梦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界处。 那里空气稀薄,凉风阵阵,不是个让人觉得舒适的地方。记得他刚入职的时候,就有前辈吓他,说交界之地,寸草不生,常年幽暗,阴风不断是因为集聚了人的幽魂的怨念。 然而实际上,那里并非寸草不生,只是长得全是暗夜花而已。常年幽暗,也只是光强比其他区域稍微弱了点罢了。至于阴风还是微风,这个得看个人感受。 可是对于东桥来说,他第一次来这边就听见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对于这个不间断吹着风,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的,即使现在他的能力已经强过大多数的寄梦人和食梦人了。 他今天是接到了梦使的指示,她让他去边界打探一番,说是可能有大事发生。 梦使这个神神秘秘的女人,听着那声音觉得特别年轻,却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主宰着一切,实在让人惊叹。 他张开口呼吸,试图攫取更多的氧气。 他心里琢磨,有大事发生,会是什么大事呢?难道今天东区断电也和这件大事有关。 他今天走的急,早知道就应该向西桥借来夜视镜一用。 越靠近边界,阻力便越明显。没一会儿,他便走得满头是汗。他感到面前突然闪过去一个人,那速度快如疾风。 能在这个地方自如地移动的人怕是不多了。 他知道的大概只有梦境联盟的安彦,寄梦阁的学徒草双。 还有一个人,他不敢想。 春移!难怪今天东区能量不足,断电了,估计能量就是被这家伙吸走了。 可他怎么会来这儿? 东桥舔了舔嘴唇,看来遇到一个棘手的事情了。他拿起手机,打了草双的电话。 风强突然大了起来,风声鹤唳,也是很异常的。东桥勉强站定身子,不让自己被狂风卷走。他扯开喉咙对手机那边大喊:“东区!快过来帮我!”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一个清脆活泼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师傅好。” 东桥惊掉了下巴,眉毛和眼睛拉开地球和太阳之间那样长的距离。“你也太快了点。” 草双觉得没什么:“我就移动幻雾的这门课学得最好,当然快了。不过东区怎么这么黑啊,什么都看不见呀。” 草双伸出手,想要试试能不能看见自己的五指,却戳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卧槽,你该剪指甲了。”东桥往后退了一小步。 草双慌忙把手收回,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啊 师傅。” “师傅?”东桥冷哼一声,“就凭你刚才的行为,我就有理由抛弃你这个徒弟。想我保养的好好的一张脸,被你的指甲刮花了怎么行。” “师傅啊。”草双叫着,“我都跟您道过歉了,您怎么还不依不饶,您不应该大人有大量么。” 东桥:“我这些年的积攒肚量可是在你一个人身上耗尽了。诶,真愁。” 那可不,自从有一次带这个小子出过一次任务,他就赖上自己了,还非要认自己为师傅。这之后,他就天天接到寄梦阁老师发来的信件。 不是说他上课调皮捣蛋,干扰其他学徒学习,就是又把寄梦阁的某个东西弄丢了。原来他这个师傅只是师傅之名,教他本事不是主要的,背锅才是。 罢了罢了,这年头,谁还碰不上一个倒霉孩子呢。 他对草双说:“你去把西桥的夜视镜借来,要两副。他要是小气不借,你就看着办吧。不过我告诉你,不拿夜视镜来见我,今后你那些烂摊子我一概不管。” “哦。”草双应声完,便乘着移动幻雾走了。东桥的威胁起了作用,他就没尝试去向西桥借,直接溜到他的储物室里拿了夜视镜过来,便又回到了东区边界。 “师傅,我把夜视镜给你拿来了。”他胡乱朝一个方向递过去,又碰到了什么东西。 “诶哟,我去。你还能不能好了。”东桥揉着生疼的脸颊,他不客气地从草双手里抢过夜视镜戴上,看清了那倒霉孩子的位置后,冲了过去,重重拍着他的脑袋。 “你说你打到我一次就算了,还两次。我的脸明天要是肿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他拍了一下还不解气,正准备发动连环攻击,而草双早就瞬移到他碰不到的地方了。 他带着哭腔,眉毛和眼睛拧到一块,都快成了个小团 :“师傅啊,我不是故意的。” 东桥朝他那边追了过去,可是速度慢成乌龟,气得嘴角抽搐。 “你过来!”他命令道。 “你会打我么?” “你不过来,我就会打你。” “可你也打不着我呀。”草双一边说着一边戴上了夜视镜,重获光明的那一瞬就撞上东桥脸色阴沉的一张脸,吓得又瞬移出去了几十米。 东桥叹了口气,想着下次再教训这小子,毕竟身上还有要务。要是耽误了,只怕梦使能把他的皮扒了。 他语气平和了不少,表情也没之前那样的抽象派恐怖画风。他对几十米远的草双说:“过来吧,我不打你。” “我怕。你这个人说话老是不算话。” 东桥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是怎么脑子一抽就把草双喊过来的。 “你知道东区边界附近都是那些满是怨气铸就的魂魄吗?”他语气阴森森地说。 草双睁大了眼睛,关于这儿的传闻他还是多多少少听过一些,而东桥又这么吓他,他慌不择路,瞬移到东桥旁边,缩在他背后,声音哆哆嗦嗦。 “师师,傅,你,可可,可要保护我呀。” 东桥看着背后被吓破胆的小屁孩,心里想,看来以后还是得多用点非正常手短,他才能安分了。 他转头看过去,跟他说:“你快启动你的移动幻雾,我们去分隔线那边。” “还,还要深入啊。” “不然呢,我找你来是要你帮忙的,你动作给我麻利点。你一个男人,胆子给我放大一点。” 草双应了一句“哦”,万分不情愿地带着东桥来到分隔线。 分隔线便是分隔现实和梦境的一道线,一般人越过这道线会通往会是现实世界的其他地区,而只有身上带着梦使烙下的通行证的人,才可以在梦境和现实的世界来回穿梭。 而这道线据说是发着美丽的紫色荧光的。 能力越强者,看到的光便越强,因为他们对梦境和现实的感知能力很强。 东桥作为梦境的强能力者,看到这道突然的光,瞬间被刺伤了眼,眼睛里冒火一样的灼烧的疼。他喊了一声,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而左眼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草双指着他脸上的印记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哈哈哈,你看你的脸,最后要毁容绝对不会因为我碰了你两下,绝对是因为这道长长的疤啊。哈哈哈。” 东桥赏给他一个暴栗。 他摘下了夜视镜:“话那么多,不是告诉过你,跟着我要少说话,多做事么。”说完,他还不忘给了草双一个白眼。 草双心里嘀嘀咕咕,自然是不服气。他才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是最不愿听人说教的,顽劣的脾性还没收。 不像东桥,作为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已经用了十年,他虽然也才二十四的年纪,但是看过太多梦境里的生老病死和跌宕起伏,心态早就比平常人要老成一些。 做了五向桥之后,更是把自己原有的名字都抛弃了,脑中每天都要灌入大量的梦境数据,有时候他的记忆会和那些梦境混叠,常常让他疑惑,他是谁。 想来他也年轻过。 不对不对。 应该说他身形尚未退化,心态已然枯黄,诶,真是可惜。 梦境一日,就好比现实的一生。 东桥心里正追忆着自己还未享受的青春,背后一声尖叫划破平静。 是草双! 东桥心下一紧,急急朝身后看过去,发现草双一个人正在和独幽冥兽打斗。 他骑在那只凶猛丑陋怪兽的身上,手拼命掰着它的犄角。 独幽冥兽哪里是温顺的主,它不耐烦地大声怒吼,火红的大眼珠子亮着刺目的光。它疯狂地甩动身躯,头尾都快弯成s形了,草双趴在上面,早被它甩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他真的快吐了,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 东桥看他暂时没什么危险,便自己搜寻着春移的气息。 他此时万分肯定,之前那个从他面前闪过去的背影一定是他。 然而边界不仅仅是空气稀薄,似乎连气味都要比别的地方要弱上不少。 他只能使劲儿嗅,才能勉强分辨出属于他的气味。那个让人不禁打寒颤的气味,带着月光的冰冷和幽暗禁地的渗人。 在往光线变弱的地方深入之前,他重新戴上了夜视镜。没想到他竟然一路追踪到了分隔线的正中心。 再往东走五厘米,就是现实世界了。 而这里的气温异常,在极冷和极热之间来回切换。东桥来不及体会这温度的变化,急于找寻春移的踪迹。 忽然,他感觉到脚下的异动。周围的土地朝各个方向裂开,像是猛兽锋利的爪子。东桥退到一边,静静观察着地下的动静。 春移的气息越来越重。只见最大的那道裂缝间突然闪出金灿灿炫目的光,光强逼人,东桥的眼睛眯成一道小缝,他看见春移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而他手上举着的东西才是那光亮的来源。 看那个形状,好像是太阳的形状,那是…… 是遗失已久的记忆之库的钥匙! 东桥从手里变出一把飞镖,他轻声念起了咒语。飞镖霎时变大,他伸出手指,正对着春移,那飞镖便以迅雷之势朝春移飞了过去。 东桥打算着,不管春移想干什么,一定得把他手里的钥匙抢来。 然而春移早就发现了不远处过来的凶器,他纵身一跃,身姿矫健,竟然躲过了。 东桥眼神微眯,舔了下嘴唇。这些年来,能躲过他的逐月镖的人也是不多了。 然而,他现在又不能瞬移过去与春移打斗。早知道就不该丢下草双那小子的,真是失策。眼看着春移越逃越远,情急之下,他想到了办法。 他站在逐月镖上,又念着咒语。只听“嗖”的一声,他便被逐月镖带着朝春移疾驰追去。 他不敢睁开眼,深怕一不小心就要从镖上跌落下去。而耳边的风声不断,吵得他心烦意乱。 没过一会儿,他便感知到了春移的气息,还有那钥匙的光强。他更加卖力地催动着逐月镖向前追逐,嘴皮子就没停歇过。 只用了不到三秒钟,他知道了自己和春移相距不足一米,他当机立断,飞过去一个能量圈。他不敢睁眼,只能凭着自己对春移的感知发动攻击。 “嗡”的一声,他心中大喜,这应该是能量圈击中的声音。而那钥匙发出的光渐渐弱了下来。 他急急睁眼,可是没有发现春移的踪迹。 “诶哟,诶哟。” 那个叫声,不是草双那个小子吗。 他朝底下看过去,看见草双坐在地上,抱着脚踝嗷嗷叫唤。 东桥撇了下小嘴,从逐月镖上纵身一跃,轻松落地,只是卷起了周围不少的尘土。 他嫌弃地掸了掸身上的灰,走到草双身边,低头问:“刚才我的能量圈原来是打着你了?” 草双使劲儿点了点头,他胡乱在空中比划着,急于诉苦:“你都没看见,那个人直接把手一挥,就把那只独幽冥兽给收进了袖子里,我骑在它身上,差点也被收了进去,还好我机灵,从它身上下来了。本来可以平稳着陆的,谁知道师傅你给我搞了这么一出。” “所以春移在哪儿。” “大概是跑远了。” “哦。”东桥点了点头,又道,“那我便回去了,你自己也赶紧回吧。” 说完,他便扔下草双,一个人又踩着逐月镖飞速离开了。草双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一阵哀嚎:“师傅你怎么可以一个人丢下我呢,我的脚还疼着呢,师傅你回来啊。” 东桥急于去预测台的瞭望塔向梦使复命。 春移的这番动静实在让人恐慌。消失多年的记忆之库的钥匙竟然被他找到! 他是以何种方式知道这钥匙的下落?又想拿这钥匙做什么?还有那突然变得强劲的风。真是令人费解。 东桥才想了一会儿,逐月镖便停在了瞭望塔的塔顶。 而来塔顶的不止他一个人。 那个正在向梦使传递消息的男生是? 安彦! ☆、第十章 塔顶上的夜景一向是梦境世界中最美丽的。 人们做的梦,景象大多绚丽多姿,比大千世界还要丰富。 然而,真正的梦境世界却不是这样。 白天,人们大多数有事情要忙,学生读书,成年人忙于工作,极少数的人才会做那慵懒闲散的白日梦。梦境世界收集不到能量,常常处于一片昏暗的状态。 只有到夜晚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安然入睡,沉醉于温柔的梦乡,梦境世界才迎来些许光亮。 而这瞭望塔的天空不同,时时都是星光璀璨的。但其实,那也不是星星。那个闪着梦幻的银光的东西,是汇聚了人们的灵感,名叫灵花。梦使以此为食,才能拥有无尽的能量。 东桥走了过去,和他打招呼道:“安彦,你也来这儿了。” 安彦转身,看见是他,向前鞠了一大躬:“东桥大人好。” 东桥大笑着:“你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少给我行什么大礼。你跟草双,一个二个怎么都那么皮呢。” 安彦也笑了,转而又问:“大人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有事要传递给梦使的。”东桥说,“你知道我今天在东区边界碰上谁了吗?” 东桥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就是想吊起安彦的胃口。安彦听他说完便猜到了:“春移吗?” 东桥吃了一惊:“你知道?难道你也碰上他了?” 安彦点头说:“我在荔安碰见的。” “他还去了现实世界!”东桥拔高了嗓门,又低下头,他摸了摸下巴,表情有些严肃。 春移是在荔安出生长大的,可是自从他来到了梦境世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他说那是个让他失望透顶的地方,他绝对不想再回去。 可是如今……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问安彦:“你告诉梦使了么?” “我正准备行通传之术呢,谁知道就被你叫住了。”安彦耸肩,他转着眼珠子想到什么,“要不我让你先行通传之术?” 安彦立马退到一边,又推着东桥向前。他说:“你就顺便把我要向梦使传递的事情一并传递给她吧,我就先回现实世界了。” 东桥忙对着那个正启动移动幻雾的人喊:“嘿,你小子,让我帮你干事儿?你忘了你的上级是谁么?” “诶呀,大人,我先谢谢您了。这对您来说不是举手之劳么。”安彦冲他笑着,挥了挥手,“我真的有急事,先回去了。” “可你小子还没告诉我你要传递什么消息呢?” 一个减弱的声音道:“纸条我刚刚已经放你衣服口袋了。” 一大清早,安谣就被左城的电话铃声给叫起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从枕头旁摸了手机,懒散地说了声:“喂。” “安谣,听说你昨天逃——”左城语气激动,却突然闭了嘴。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换个说法,“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吴京宣那个冷面呆子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最后选了我。” 安谣经历完那个高潮迭起,意外不断的一天,哪里还记得什么选择不选择的事,她只知道,现在啊,她快困死了,只有睡觉能拯救她于浑浑噩噩中。 她对着手机说:“小城你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我就挂了啊。” 电话那头激动地忙说:“别挂,别挂,别挂。” 语速快得跟念咒语一样,听得安谣直打哈欠。 “你还有事?”她问。 “那个,今天要开学了你知道么?” 开学两个字成功地把安谣从迷糊不清的状态中拽了出来,她尖叫道:“开学?!” 安谣虽然失忆了,可是还会本能地抗拒这件事情。她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一定是个不学无术的学渣,而开学无异于服刑。 “对呀,我就在楼下的早餐店,我们先去吃个早饭,你快点。”左城催促道。 看来她活泼的性子又要被那单调的校园给束缚住了。安谣是越想越替自己惋惜。 她说:“你先吃着,我很快就下来。” 安谣洗漱的速度快得惊人,把牙一刷,把脸一洗,便穿上运动鞋急匆匆跑下楼。 早餐店里的人很多,有不少是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看来大家都开学了嘛。 安谣心里又没那么难过了。 她四处寻找着左城,绕了几圈,终于在大门的旁边看见了正在吃包子的左城。 那包子的肉香真是让人忍不住流口水,左城一大口一大口啃着,嘴上沾满了油,那亮闪闪的油光都快赶上太阳的金光了。 左城正吃得津津有味,一抬头看见安谣,心里拔凉拔凉。 我靠!为毛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在安谣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算是崩塌了。 早知道就不该馋那口包子了,这下可怎么办。 他把包子放下,抽了张纸,一边擦着油腻腻的嘴唇,一边说:“安谣你想吃点什么?桌子上有菜单。” 安谣没看菜单,她指着安彦盘里的包子:“我想要两个这个,看你吃得那么香,味道肯定不错。” 左城笑了两声,心里早就泪流成河。她果然看见了,还真是失策啊。 不过不打紧,形象乃肤浅之物,安谣这个……这个颜狗还是很在乎的! 小时候,左城是个白白净净的小胖子,高中的时候,个头见长,体重也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增长,他成了个两百斤的大胖子。那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 胖就胖呗,又没多吃谁家的米。虽然班里那帮妹子总是不分场合,拿他的体重开玩笑。不过啊,他的安谣就从来没这么做。 然而直到有一天,他走进安谣的房间,发现她墙上贴的漫画海报,全都换成了当红的小鲜肉们。 他置身于一众身材修长挺拔的男星之中,第一次感觉到了他作为男生的失败。 尤其是当安谣眼冒金光,向他一一介绍她的新男神的时候,那种挫败失落的感觉直接把他从天上拽到地下。 她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他不死心,问她:“你喜欢他们这样的?” 安谣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她说:“我是万年颜狗不动摇啊。好看的人谁不喜欢,你说对吧。” 少年的成长往往就在一瞬。只是某个很偶然的事,就能让人发奋图强。 他下定决心,他要减肥! 为了安谣! 他戒掉了快乐肥宅水,戒掉了炸鸡汉堡,戒掉了一切油腻易胖的食物。他唯独戒不掉对安谣的喜欢。 他一有空,就去健身房锻炼。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一天天变瘦。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原来那些随着行走摇晃颤动的肥肉,变成了结实的肌肉,四肢的线条越发精炼,走路也更加轻快,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朝气。 他的肤色,因为在室外打网球的原因,被晒黑了点,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不但没有影响,反倒平添了几分阳光。 女生的注目渐渐多了起来。 而安谣,也毫无例外地对他投来了赞许和钦佩的目光。她搭上他的肩:“如果不是见过你胖的时候的样子,你会成为我男神的。” 那时,他心里得意得不行,也彻底见识了安谣的颜控属性。 因为那段时间,安谣总拉着他去逛街,经常是一边给他挑衣服,一边赞叹他减肥成功后的身材。她没完没了的夸赞都快给他听反胃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安谣的崇拜里享受多久,因为很快,安谣就有了新的花痴对象。 诶,他很心累啊。 左城回忆着以前,心里的滋味有苦有甜。安谣啊,安谣,一个让他惦记了十几年的女孩子。他的确是因为她,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左城越想着,看着安谣的眼神就越发柔和,带着浅浅的爱意。安谣却被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心想左城是不是犯了魔怔了。 她搓了搓胳膊,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好。” 两人吃过早饭后,左城开着他的新买的车载着安谣去学校。 路上,左城跟她提了一些基本情况。原来他们已经升入大四了。 左城和她都是在一所大学,左城学的是小语种,苏格兰语。 左城高中时代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但是高三那段时间忙于健身,学习上面放松了点,高考成绩勉强过线,被调剂到这个整个系只有三人的专业。 而安谣是艺术生,学的是室内设计。也就不奇怪她走到哪,都会留意一下他们的室内装潢。 除此之外,左城还给她讲了一下他们学校里的情况,怕她因为失忆不熟悉学校环境。 不过安谣一句也没听进去,她靠在座椅上,头一歪,便睡死过去。 没一会儿,她就被左城摇醒了。 安谣从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不少。 学校里面四处都是来报道的新生。他们托着大件小件的行李,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向往。而她,已经是大四的老学姐了啊。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搜寻鲜嫩多汁的小鲜肉们。 安谣的眼神像是一只贪婪的狼,她来回扫视着迎面过来的人,唯恐漏掉一只鲜嫩肥美的羔羊。 安谣四处游荡的眼神突然定住。她从茫茫人海中锁定了一位。 因为离得太远,安谣没有看清脸,但就那逆天的身材比例,她愿以她家别墅为赌注,那一定是个高颜值帅哥。 左城停好车回来,拍了拍安谣说:“我们走吧。” 安谣颇为不耐烦地推开旁边的人。 “你别杵在这儿碍眼。” 左城白了她一眼,但还是乖乖退到旁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她估计又在物色新的男神了,分明身边就站了一个。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你没看到人学妹都在看我么?喂! 他也跟着朝前方看过去,他要看看让安谣看得这么专注的小子是谁。 可是不是他太自恋啊,看来看去,都没有比他颜值还高的人了。 等等,左城朝前探着脖子,他看清了来人,那个比他高了三公分的冰山呆子。 是他么?! 左城不敢相信,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啊。 得,要撞上移动的冰山了。 左城的眼神里带着些敌意,是不加掩饰冲着吴京宣来的。只见他越走越近,在他和安谣面前站定了身子。 他永远穿着那一身单调的黑白色,切!左城转过头翻了个白眼。 安谣倒是有些尴尬,之前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她甚至想转身逃跑。 就吴京宣那张阴沉的脸,她感觉她周围的阳光都被抵消了不少。诶,怎么会那么冷呢,她想。 然而那时吴京宣加快了步子向她走过来,很明显他也已经看到自己了。那么逃,必然是没有用的。 本来以为能勾搭一个单纯貌美的学弟,结果招来了一个仇家。 且不说她和吴京宣那些她已经不记得了的过节,就昨天,她还逃了她跟他的订婚派对,算是把这个人全身上下都给彻彻底底地得罪了。 安谣的眼神又缩回洞里。 吴京宣嘴角微掀,低头看了她一眼,又往上移了移,落在了左城身上。 “你跟安谣一起来的。” 左城扬起了下巴,伸手揽过安谣的肩膀说:“对呀。我们还一起吃过早饭呢。” 吴京宣没什么反应,他只觉得对方有些幼稚。只有小孩子才会在对方面前显摆。然而显然是越缺什么,越要显摆什么。 他心里轻笑着。 他又垂眸看着安谣,微微点头问了声好,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安遥抚着胸口,松了好大一口气。就刚刚那一会儿,她的掌心直冒冷汗,浅浅的掌纹都快成了小沟渠了。 她回身看着,脑子里闪现出一幅画面,画里面的人背影和他很像。 他也穿着白色上衣和黑色长裤,身上再没有其他繁复多余的装饰。 他走起路来,很有规矩地,一步一步都伴随着手臂一上一下的摆动,速度不算慢也不算快。 他的背挺直,从后颈下来,平滑的一道,显出优秀的身形和不凡的气质。 眼前的画面和脑海里的画面重合,每一个细节都一一对应。 而耳边的喧闹声渐渐弱了下去,她似乎听不见了…… ☆、第十一章 世界上的人有千千万,而面前这一个,大概是少有的那种。 外貌虽然是少有的精致,可是这脾气也是少有的差。 她也是万分紧急,为了躲避他爸派来的抓她的保镖才缩在他身后的。而这个人,竟然不听自己解释就说自己是一个肮脏的细胞堆。 这种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谁不会啊! 安谣不服气,小脑袋瓜都被气得要冒烟了。她扯开嗓门回了一句:“肮脏的细胞堆?我看你才是肮脏的细胞堆。” “那是我用来形容你的词语。”吴京宣道。 “怎么你有专利么?那我付给你专利费!”安谣说完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毛爷爷,“给你给你,真小气。” 吴京宣无语。好险这个蠢妞自己识趣,先从订婚典礼上逃跑了。 不过就她这个浑身散发出来的无可救药的傻气,她能成功逃离他爸的追捕也真是不易。 吴京宣冷笑着:“你的钱上也占满了无数多个细菌,为了我的健康考虑,我是绝对不会收你,给我的钱。”他在“你”字上加重了语气。 安谣拿出手机,自动忽略了刚才吴京宣藏在话里不加掩饰的嫌弃,她说:“那我转账给你,你号码多少。” “……” 淡淡的阳光像是一层碎金流沙,铺在地面上。秋风淘气的很,吹起地上的落叶。 安谣的那句话,顺风而行直直扑在他脸上,像是沾了水的面粉团,堵了他的口。 他自记事起,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痛快,被那毫无针对糊涂话给搅的,感觉像是和稀泥。 她是真蠢,还是故意这么气自己? 然而他已经有些恼,却隐忍着不发作。他想他要是气急败坏那就太对不起他怼神的称号。 竖起的眉毛稍稍放了下来,表情也没那么僵了。 他挑着半边眉毛,玩味挑逗仿佛就在那眉毛上跳舞,身姿灵活,连语气都不用刻意修饰了:“你想要我号码直说。” “我直说了呀。”安谣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不管怎样,气势上不能输。 吴京宣摇了摇头。 安谣看得越发糊涂了,她见对方那张比冬天还要死气沉沉的脸上似乎焕发了光彩。安谣又使劲儿看了好几眼,竟不是被阳光晃了眼。 死水真的变活水了。吴京宣慢慢向她走进,他偏着头看着她,眼神里的情绪莫名的柔和温顺,整个人像是被附身了一样。 他居高临下,张开口说:“你费劲心思,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可是在我看来手段也未免太没有创意了些。我觉得你要是回炉重造,兴许我会把号码给你的。” 吴京宣不徐不慢地说着,声音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浮在安谣的头顶。安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是想勾搭他么?就算她因为颜值,底线可以低到尘埃里,可是她也不会为了一个骂她是肮脏细胞堆的人抛弃自己铁骨铮铮的人格。 她的尊严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好看的人就可以肆意妄为践踏的。 她刚想说些什么怼回去,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了。她试图喊住他,可是又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能气得跺脚。 罢了,她大人大量,心可是宽的很,吐纳天地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更何况是一只傲慢的长颈鹿。 她是不会和一只动物计较太多的。 更何况还是一只长得还不错的长颈鹿。 就那逆天的长腿,藏在修身的黑裤子里面,可见其比例的优秀。身穿短袖白衣,露在衣袖外面的手臂精瘦,皮肤白皙,肤质平滑。 等等,她怎么又花痴了。她砸了一下自己的不明事理的脑袋瓜。 她怎么还可以对着这么一个没礼貌的人犯花痴?那个人长的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徒有其表,就是个华而不实的瓷娃娃,经不起人格的打磨,稍微一碰就碎成残缺的七八块。 …… 安谣像是做了个白日梦,却还没睡醒的那种。脑子就像是溺水,又昏又沉。而等她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左城拉着走了一路。 难怪她觉得腿也有些酸酸的。 左城估计是没有察觉到她刚刚在神游,一直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学校里的各种建筑和它们的历史。 他就像是精力过剩一样,一会儿拽着她往这儿跑,一会儿拽着她往哪儿跑。 跑到后面,安谣是气喘吁吁,干脆挣脱了左城的手,坐在地上。 她忙像他摆摆手,一脸的生无可恋道:“不行不行,我,我走不动了。你让我歇一会儿。” 左城走了过来蹲在她旁边。 “你很累了?” 安谣没反应,她连点头这种动作都嫌费劲。 左城看她脸上呆滞的表情,放弃了和她沟通。本来还想带她去学校里的恋爱圣地小树林看一看的。 不过此小树林非彼小树林,那个不是室外的那种,供寻求刺激的年轻小情侣恩爱缠绵的地方,而是风景园林系的百年成果展,那个小园子可以说是他们学校最值得一去的地方。 至于恋爱圣地的由来,是因为当时负责成果展的大四的风园系的学生,最后都成双成对了,一共出了八对情侣,全是共事的时候培养出来的感情。 而毕业之后这八队情侣更是在这个园子里举行了集体婚礼。恋爱圣地的美名由此传开,每年都会吸引大量的游客前来参观。 大学这几年,左城总是找各种借口,想让安谣陪着他一起去小树林,不过安谣在这件事情上很清醒,坚决不同他一起去。 她说:“恋爱圣地,我俩去,太违和了。你还是以后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去吧。” 然而现在不一样,她失忆了,可不就是哄骗她和自己一起去的好时机吗? 不过左城这个人,没比安谣强多少,也是一做骗人的事情就虚的不行的那种。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才带着安谣在学校里瞎晃。 可是他这么一晃,就带着安谣把学校外围的一圈走遍了。而安谣直接累得坐在地上,一步也不肯挪。 看来他的诱拐计划失败了。 “叮咚”,是手机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安谣拿出手机,发现是大学班级群消息的悬浮窗。 “明天大家记得把暑假布置的设计作业交了,我会在东301教室,没做的同学还可以趁现在抓紧补救,大不了就熬个夜吧。” 安谣腾地站起身,脑袋里像是捅了马蜂窝,嗡嗡直响。纷杂烦乱的一堆嘈杂中,一个清晰的声音反复回荡,像是一把尖刀于刀光剑影中横冲出来,生生划破了安谣仅存的一点怠慢懒散,虽不见血却刺痛刺痛的。 左城也站起来,忙问她:“怎么了?” 安谣的绝望至极,都快愁得秃顶了说:“我竟然还要交作业?妈耶,我能继续回医院瘫着么。” 左城手搭上她的肩,轻轻松松拍了两下:“没事没事 我帮你啊。” “你一个学小语种的帮我做设计作业?” 左城轻飘飘地点了两下头:“要知道我从小到大的成绩可比你好不少呢。” 安谣的小脸瞬间放晴,她转头对着左城献上一张谄媚的脸,恭维讨好说:“那就仰仗学霸带着我这个小可怜学渣了。” “不过我确实没什么艺术细胞,就只能在一旁给你端茶倒水,给你加油鼓气,你还是得靠你自己!”左城说完,又郑重地拍了她几下,力度也加重了不少。 他意味深长,像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鼓励发奋的后辈小生:“加油啊,加油。” 安谣直接一个大白眼礼包砸向他,不想多说什么。她拽着左城,大踏步向前,气势大有找人决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感。 左城低下头偷笑着,他问安谣:“你这么拉着我干什么去啊?” “图书馆啊。”安谣目光只对着前方,头也不回,起步落步的频率和都快赶上密集的雨点。 不得不说,刚开学时候的图书馆和考试周时候的图书馆,场景堪比两个极端。 考试周的图书馆,每天早上七点到,馆内都座无虚席,人满为患,堪比大型的庆典盛会。他们在知识的草原上跳舞,专注认真踏实是他们熊熊燃起的篝火。 而刚开学,就连平日里死磕学习到底的学霸都不能抵制住玩乐的诱惑,馆里全天都是冷冷清清,门口连进出的人都没怎么瞧见。 而这时竟然还有勇士能架得住独坐桌前,孤守文字的寂寞,一腔热血急匆匆往图书馆里走去? 看门的大爷,心里不禁对这刚进去的两个年轻人产生了无比的敬意。果然是国家之栋梁啊! 他自动给安谣他俩健步如飞的身影加上了一团金光,熠熠生辉。而内心也受了不少鼓舞,甚至有些飘然的崇高之感。即使是淡季,他依旧会坚守岗位,准时为这群勤奋好学的孩子们敞开图书馆的大门! 安谣直上七层楼,她认为高处有助于她的大脑天线接收四面八方的灵感。 她拉开凳子,庄重地坐下,手臂大开着,有种要开席吃饭的仪式感。 她精神很足,劲头宛若新开峰的刀刃,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但是,她突然意识到一点,她没带电脑啊。 安谣顿时像是化成水的冰,身子如水一摊,淌在桌面上,连流动都不带流动的。 左城的嘴抿成一线,果然是三分钟热度。他低下身,问她:“不是要做作业的么?怎么,又不用交了?” “不用交?那是不可能的。”安谣从桌子上坐起身,双手撑着肉嘟嘟的脸蛋,又轻拍了几下,才抬眼对他说“小城,你有电脑吗?” “我电脑不再身边,但我可以去给你搞一台。” 安遥以为左城那个“搞”的意思是去向别人借一台,谁知道他的意思去市区的电脑城现买一台。 有钱人的脑回路果然是不一样,缺什么东西就立马去买,任性任性。 不过从这里到市区,就算是左城开车去,也要一个半小时,这一来一去,六分之一天就没了。 “现买?肯定不行,我那些个作图软件还得现装。”安谣听完左城跟她说的话之后连连摇头。 安谣犹豫了半天,终于打了安彦的电话,想让他把自己搁在公寓的电脑送到学校图书馆。 不过小奶音没接电话,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一大早上就没见个人影。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生气了吧? 安谣没功夫想那么多,她又摸了摸衣兜,发现她出门连公寓的钥匙都没带,这下她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天要亡我”。 她又化作一摊死水淌在桌上。 “你也会来图书馆,真是新鲜。” 这讥讽揶揄的话,听来不咸不淡。安谣懒懒地抬头看过去,也以同样的语气回:“我也觉得新鲜呢。” 吴京宣来图书馆是为了完成老师给他布置的任务,没想到又会在这里碰见安谣和左城。 他刚刚站在一旁,把两人的话都听得差不多。 原来她是来补作业的,我说呢。不过就她这个榆木脑袋,能在有限的时间把作业补完么,他还真不相信这一点。 “什么作业?”他问安谣。 安谣:“设计作业啊,居民住宅的装修方案。” “我帮你做。” “你帮我?为什么。”安谣的嗓音陡然增大,可她突然回忆起之前左城的话,忙摆手,“端茶倒水的活,小城已经预订了,你还是算了。” 说完,安谣下巴对着左城扬了扬。吴京宣随即把目光转到左城身上,他脸上糊了一层薄薄的阴色,一触即破,不悦之情蠢蠢欲动,意欲冲破那层薄膜。 难道她已经心有所属,做出来选择?不然为什么到哪都能看见他们俩个?昨天的订婚派对是,今天也是,难道是形影不离了么? 吴京宣不免握紧了拳头,轻咬了下嘴唇。可是转眼看了看安谣,她也不像是沉浸在恋爱中四处播撒狗粮的状态啊。 吴京宣仔细琢磨了一下安谣的话,端茶倒水,哦,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脸上的阴郁如雾散去豁然开朗:“谁说我要帮你端茶倒水了,我说了我帮你做,听懂了吗?” 他的态度就像是帝王赏赐一样,安谣的眼神悄悄别向一边,心里却叽叽歪歪不停。 你帮我做?你会吗?哪来的自信?是那二百五的智商赋予的么,真好笑。 左城却将安谣的心里话直说了出来。他走到吴京宣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大笑了几声。 “你这个浑身散发着无可救药的理工男气息的呆子,帮安谣做设计作业?怕不是昨天受得刺激太大,痴傻了吧。” 吴京宣动了动眉毛,轻笑着:“就我公司里那些人,还找不出一个会室内设计的么?” 左城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啊,这个主意他怎么没想到。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还逞强,他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道:“那也不是你做的,是你叫人帮安谣做的。我呢,至少还是亲力亲为,陪在安谣身边。而且你直接叫人做,不是赤/裸/裸的歧视么?你就认定了安谣今晚做不出来?” 吴京宣心想他的情敌,虽然和那蠢妞一样,直冒傻气 ,没想到嘴皮子还挺溜。 不过他嘛,不在乎这些口舌之争的输赢,且看实际一点的行动吧。 他无奈地摇着头,没去理会左城,自己抱着几本砖头一样厚的书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提醒安谣:“回头发我个时间吧,我好找人把设计给你赶出来。” 安谣只觉得喜从天降,连声说好。 ☆、第十二章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虽然作业提交截止的太阳当头,安谣却庆幸已经找好了一棵大树,不惧那炎炎烈日,灼灼光芒。 她的心态顿时放松,而如此心态下,看吴京宣竟然顺眼不少。觉得他都没有那么冷了呢。 她目送了她的大树离开,又接到梁糍的电话,是喊她出去喝东西的。 据左城介绍,梁糍是她同系的室友兼饭友。宿舍里四个人,她跟梁糍小姐姐,兴趣最相投,玩得最好。两个人都是吃货和颜狗属性。 至于宿舍里另外两个妹子,都是金融系的两尊学霸,对她们两个艺术生颇有偏见,平常更是不屑与她俩为伍。 安谣心大,都可以自动屏蔽她们两个每天一唱一和的讽刺戏码。 不过梁糍就忍不了,她大二带着安谣一起搬离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宿舍。 梁糍是本地人,自然是每天回家住,而安谣鉴于她已经离家出走的缘故,有家不能回,只能拿着厚脸皮修炼的结业证书,住到了安彦的公寓里。 这些都是早上安谣听左城跟她讲的。 她也终于解开了压在心头的疑惑。 好险她跟小奶音不是非法同居,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只不过,她这个租客没有房租付给人家。 想来的她的脸皮应该是宇宙无敌超级厚,她是怎么跟小奶音提出的要长期借住的请求?安谣现在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现在让她去找小奶音,说要长期借住,那她大概是不会去的。 因为她现在一想到安彦,脑子里就是昨天他俩在公寓内亲亲的羞耻画面。 妈耶,她一个恬不知耻的老学姐,昨天竟然还主动了!所以,小奶音会不会要她负责啊。 一想到昨天小奶音看着她的那个眼神,她心虚,就像是九尾狐狸被揪住了毛茸茸的尾巴,还不止是一条,是九条尾巴全被揪着的那种心虚。 她真是怂,明明是安彦先亲的她,她这么理亏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心虚也不是毫无道理的。安谣面上一幅正经样,可有一点她没敢在小奶音面前承认。 那就是她从始自终都觊觎他的美色,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当初,她肯定是迷了心窍,色/欲熏心才敢提出这种要求吧,目的肯定不只是借住那么单纯。 可是真到离美色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又缩回了洞里。 明明那天,小奶音跟她表白,她只要点头说愿意,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醉心于小奶音的美色。 然而安遥自知她恋爱经验的匮乏的程度好比非洲缺水的程度。 剥离掉颜值这种外在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对小奶音的喜欢还剩几分。 同时她还不知道安彦对她的表白能有几分认真,或许只是年幼无知错把好感当成爱情。 尤其现在,她失忆了,对之前的一切都没了印象,就更加深了内心的不确定。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毫不犹豫接受然后再冲上去扒在她的小男神身上,一顿狂亲,而是选择装傻。 她想,日子久了,小奶音便会把他跟自己表白的事情忘了吧。而她还能继续恬不知耻,当他的大姐姐,她认为这个身份才比较适合她。 安谣自顾自想了好久,回过神后,往两边看了看,梁糍那个小浪蹄子还没来,果然应了院里人给她封的一个称号“迟脚大仙”。 作为颜狗的自觉,安谣想她不能对一个美人发火,等一个美人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事实是,这番等待的确物超所值。 梁糍喊着她的名字的时候,那个声音就让她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初闻觉得清越动听,可是仔细回想,那声线好似绵延不绝的山脉,温润无比。余音绕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而她转身之间,一眼万年。飘动灵逸的秀发,盈盈的腰肢,一步一行风情无限。面若桃花,笑颜无双,颔首低眉皆是让人心动的痕迹。 安谣想,她若是个男儿身,甭管那三七二十一,只要梁糍向她释出那一丁点的好感,她一定会穷追不舍,把人追到手。 犹豫害怕?不存在的。 不过她一定是失忆后经历的太多,过度膨胀。 她要是个男生,就凭她这个可怜兮兮,营养不良的身高,和瘦弱的小身板,女神肯定都不会用正眼瞧她,更别提好感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知道为什么,安谣想到这里,心情突然因为这些根本不存在的瞎想而低落起来。就像是无意间打碎了一个空瓶子,瓶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地上也没撒上什么难以清理的东西,可就是因为这件事把好心情也给打碎了。 安谣不由地叹了口气,刚好入了梁糍的耳朵里。 梁糍满面春风,浅浅笑意跃上眉尖,她伸手一把将人揽了过来。 “儿子啊,可想你爸爸?” 安谣虽然知道两人的关系不错,不过女神亲昵的动作还是让她身子轻颤了一下,像只被惊吓到的小鹿,一双大眼睛愣愣看着梁糍。 梁糍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儿子你还是那么迷糊可爱。走走走,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得不说,梁糍那个一米七几的身高,两人走在一起,背影看过去确实是像漂亮姐姐牵了个小矮人。 梁糍察觉到她的乖儿子沉默得异常,伸出手指戳了戳她肥肥的脸颊:“儿子啊,你可是过完一个暑假就把你爸爸忘了么。” 安谣听到梁糍的话,喃喃自语着:“是呀,这么好看的人我是怎么忘记的,真是愧对颜狗的称号。” 梁糍没听清,问她:“你小声嘀咕什么呢,儿子。” “爸,我。”安谣说完,愣住了。 梁糍的女神形象瞬间崩塌。她放开安谣,手叉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喊着肚子疼。 她笑了足足有五分钟,怕是把一年的笑声都给透支干净了。 “不行不行。”她站直了,走了几步,身子还有些不稳,晃了几下。 安谣让她小心点,梁糍摇着头说:“你可终于承认是我儿子了。” 安谣这个小姑娘,梁糍打从第一天初见,就想认她做儿子。 不过安谣对有些事情是很迷糊,但对有些事情又是异常清醒。 她哄了安谣整整三年,就是没能哄骗她喊自己一声爸爸,这也让她对自己的拐骗技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如今,万万没想到,成了! “你果然还是个可爱的小迷糊。”她捏着安谣的小脸蛋。 安谣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昨天她捏着小奶音的滑溜溜的脸蛋,他心里该是和自己现在的想法一样,mmp,你喜欢摸脸,怎么不去摸你自己的,哼!。 梁糍一路上跟安谣眉飞色舞地介绍那家咖啡店的店主如何如何帅,气质是如何如何不凡。 就梁糍这种颜值的女神,那个挑剔的眼光,她都恨不得把所有的好词都用在他身上。听得安谣的脑海里的小天使绕着飞了一圈又一圈。 然而梁糍下一句来了个转折:“不过我上次问了他的年纪,还不到法定呢,既然是小弟弟,那还是算了吧。” 原来脑海里那个抽象的身影清晰起来,范围就因为梁糍刚刚那一句,瞬间缩小,感觉是被哪吒的乾坤圈套住一样。 她生出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天突然阴了要下雨,而她还没带伞。 安谣甚至想跟梁糍说要不她改天再陪她喝东西,可是已经晚了,梁糍已经拉着她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昨天的回忆又不分场合地跳了出来,安谣甩了甩脑袋,忙将脑海里的影像关闭,却没想到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想恢复记忆么?” “想,非常想!” “亲我一口就好了。” …… “关掉关掉!”安谣在面前胡乱挥舞着小手,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朝吧台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安彦在对着她笑。 星星眼,大白牙,纯良又无害!暴击啊! 妈耶,她心跳加速了,她感觉血液要直冲到大脑里,摧毁她所剩不多的清醒。 而耳边传来来了魔咒。 “亲我一口就好了。” 不行不行不行。 安谣捂着耳朵,慌慌张张跑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梁糍挑了挑纤细精致的眉毛,微微颔首,指着安谣道:“让你见笑了,我儿子年纪小容易害羞。” 安彦回了个得体的笑容。他问:“二位想喝点什么?” 梁糍问她那不争气的儿子道:“你过来看看,想喝什么。” “和你一样。” 回的倒是够快的,不知道的以为她在知识竞赛的现场玩抢答呢,安彦停了手上的动作想。 梁糍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手指在菜单上轻轻一点:“你们的店的招牌,两杯摩卡,还有两份柠檬芝士蛋糕,一份少放糖越酸越好。” “好的您稍等。” 梁糍付完钱后,又在咖啡店里一通找,终于在一个偏僻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安谣。 “你怎么来这儿啊,这儿都看不见那个帅气的小弟弟。” 安谣:“我觉得这儿的风景好,你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头顶那片星空是不是看上去更加璀璨了呢。” 梁糍心里一万句爆粗,恨不得把它们变成书本通通甩到安谣脸上去。 你大爷的,叫你来是来看帅哥的,不是来研究人家的室内设计,这才开学第一天呢,学习?可别逗了。 梁糍一句废话没有,拽着安谣就往吧台那边走,挑了一个离吧台最近的地方坐下。 她对安谣说:“这才是你正儿八经赏景的地方。” 安谣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里嘀咕着,这景,她都那样近距离地看过了。 嗯,很好看,很……羞耻!她不经埋头,心里叫嚷着末日的绝望。 安彦忙着做甜点,调咖啡,时不时会朝安谣那边看一眼。而每次看过去,她都拿着菜单挡脸。 得,又开始躲他了!想装不认识我,那可没那么简单。 安彦端着两杯咖啡,朝她们走来,微微鞠了一躬,倾洒一桌的风度翩翩。 梁糍心花怒放,当下想把他家菜单上有的,能做的都点一遍。 安彦将杯子轻放在小圆桌上,动作不轻不重。梁糍维持着矜持之态,道了句谢。 可是转眼一看安谣,她怎么还在看那个菜单,那菜单上是写了撩汉秘籍么。 安彦转身看向安谣,开口一声,不咸不淡,礼貌疏离:“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向您一一介绍店里的饮品和甜点。” 安谣一听,放下菜单,躲瘟神一样地飞快摇头。梁糍简直要被她气到晕厥,多么好的机会啊,不把握,摇头是什么神操作?你当你的小脑袋瓜,是骰子么,得成天摇一摇才舒心。 安彦点头,继而说:“既然您没有兴趣了解这些的话……” 他没继续说下去,反倒慢慢俯下身,阳光缓慢滑过他干净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显露出时光流走的痕迹。 本以为一场好戏没了,没想到原来是个烟/雾/弹啊,这接下来可是有意思了,梁糍兴致勃勃,摆好了吃瓜群众看戏的姿势。 安谣心里慌得跟在迷宫里打转一样,只见安彦朝自己凑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闪躲,谁料他速度突然变快,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他站直了身子,浅笑着,什么都没多说,走了。 梁糍嗅到了一丝不平凡的气味,她眼睛咪咪笑着,好似一把闪光的钩子,就等着鱼儿上钩。 “说,什么料?你俩认识,别想瞒我。”梁糍语气笃定,一脸别想糊弄我的表情。 安谣试图蒙混过关:“我弟弟安彦,国外呆过一段时间,比较热情奔放,我们见面他都会这样的。礼节而已,礼节而已。” 这说辞倒是很有可信度,毕竟他们俩个的姓氏是一样的。那还真是索然无味,梁糍想。 本来就刚刚那一幕,她都已经浮想联翩,脑补出了八十集的狗血剧情,谁知道被弟弟两个字浇了一盆凉水。 安彦也听见了她刚说的话。她也真能,弟弟啊,国外啊,还热情奔放,到时候就让她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热情奔放。 安彦把模具放入烤箱,手指按动按钮的力度不小。 不过梁糍没那么好糊弄,她还是很好奇。她手指敲着桌子,浆果色的指甲反射着光斑,一如她说话的语气,逼人。 “那你看见人家一副看见前男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还拿个菜单把脸一挡,你以为自己是小脸,人家就看不见你么。” 安谣之前说完就猜到梁糍会这么问她,心里早就想好了怎么圆回去:“我跟他打过赌,说他开店的位置这么偏,肯定不会有人来的。如今被打脸,脸上挂不住。” “啊~” ☆、第十三章 梁糍勉强接受了安谣的说法,毕竟安谣这个看个爱情片里的男女主亲亲都会脸红的人,要她相信安谣会涉猎丰富到这种高颜值小奶狗都不放过,她还真是不相信。 诶,她心里哀叹着一段可泣可歌的爱情故事竟然还没萌芽就已腹死胎中,实在是那纲常人伦不可违背啊。 其实,她觉得安彦跟安谣两个人外貌上还挺搭的。两小只都是小可爱,还有萌萌的身高差。诶,梁糍觉得自己此时怎么有点老阿姨心态,看着两个小年轻就不自觉笑了起来。 嗯~怕不是有有毒。梁糍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她分明还是二十二的好年华,心态老去?就是那帮赶上新世纪出生的小兔崽子们白发苍苍了,她都不可能心态老去。 然而当人开始对“老”这个字开始敏感了就已经很说明问题。越怕什么,越在乎什么。 梁糍一手撑着精致有余的小脸,另一只手轻轻捏着小勺,一小口一小口挖着蛋糕吃。 饶是平时,安谣早就把面前的吃食一扫而空,而现在却一口未动。她愣愣发呆,活像只木偶。 梁糍惊奇着,难道她跟堂弟打赌赌输了这么难过,竟然连最爱的柠檬芝士蛋糕都不吃了。她试图安慰她:“吃一口吧,心情会变好的,不就是被打脸了嘛,什么大事儿啊。这次是爸爸不对,不该捧他的场,让你输了。不过你也这么大了,让着小的不是应该的么?” 诶,不对啊。梁糍越说越觉得奇怪,她怎么和那些个阿姨一模一样,开始劝解小朋友,让他们不要闹别扭了。晕啊! 可是她儿子怎么还是一幅脸色沉重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事情封锁了天性,真是看着就觉得压抑。 又或者是她脱离世事太久,如今流行的是深沉装逼风? 梁糍找不到办法逗安谣开心,便从纸杯里挖了一大勺方糕。她站起身,拿起勺子放在她的嘴边。 梁糍张大了口对木偶似的一动不动的安谣说:“啊——张大口吃蛋糕了。” 梁糍说完,又顿了片刻。怎么……越来越像老阿姨了?这不就是阿姨哄小侄女吃饭的感觉么。 不对不对,一定是今天天气太好,她的光合作用太强了,产生的能量使不完她才会如此操心八婆。 不过安谣刚张口吃蛋糕的那一瞬,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欣慰啊。 啊呸! 她到底怎么了? 梁糍突然解锁了自己的新一个属性,一时间有点怀疑人生。 难道,她真的心态熟透要落地摔个稀烂了么? 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 梁糍自顾自地跟她的八婆心态坐着激烈斗争,而安谣却被这酸涩异常的柠檬味道开启了记忆。 记忆里,有吴京宣,左城和迟脚大仙梁糍。 他们仨给自己过生日,选的蛋糕便是柠檬蛋糕。 唱完生日歌,吹完蜡烛后,吴京宣负责切蛋糕。 而他没有像正常切蛋糕那样,横竖两刀将它分为均等的四半,而是小气巴巴地切下来一个细长的三角形,一旁看着的左城和梁糍都发出“咦”的长音。 却见他拿起叉子,将那块小家子气的蛋糕叉了起来对着安谣的送过去。 “你尝尝看。”吴京宣说话的语气破天荒地有些变化,听起来还不算低沉。 安谣心里狐疑着,然而她毕竟没有狐狸那般聪慧伶俐,在吴京宣的诱惑下,张口吃了一口那块蛋糕。 哇塞,那味道简直太对她胃口了!她就喜欢这种酸甜的口感,而不是一味的甜腻。 安谣差点因为这个扑到吴京宣的怀里,好在吴京宣那个又复原成冷铁的表情阻止了她。 吴京宣有些惊奇。他举起蛋糕往嘴里一送,嘶,没给他酸掉牙。而安谣这个人何时学的这么精了?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想看啊。 本来想整她一下的,没想到反被她套路了。 他脸上被酸的难看的表情不过匆匆几秒,很快便一幅云淡风轻,踏云流水归来的闲适表情。 他掀开桌布,从底下又拿出一个蛋糕,尽量平和说:“这才是真正的生日蛋糕。刚才那个,有点酸,是失败品。” 左城一听,他刚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儿,溜滑梯一样的,“咻”的一声落地。 啊,原来他弄了个失败品想整安谣啊,却没想到安谣喜欢吃酸的,反倒吃不得甜。 原来你个学金融工程的精英也有翻船的时候。他笑得飙泪,指着吴京宣,样子有些疯癫。 “我说你脸上怎么闪过那吃屎的表情,原来是整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哈哈哈。” …… 梁糍看见安谣吃了口蛋糕后就自顾自傻乐,对她说:“是吧是吧,我说了吃东西心情会变好。” 碎片一样的记忆猝不及防砸向她,次数多了,安谣对此是轻车熟路,可以迅速从回忆里脱离出来。 安遥听见梁糍的话后,回说:“不是因为吃东西,而是想起了有一次你跟小城还有吴京宣给我过生日的事。” 经安谣这么一提,梁糍也想起来了,她拍着桌子:“吴京宣那次真是难得翻船,他都说那简直是滑铁卢啊,哈哈。” 吧台那边的安彦,一边清洗着咖啡机,一边留意她们的谈话。他心里的疑问接二连三地出现。 安谣的回忆明明还在独幽冥兽圆鼓鼓的的肚子里,那她是怎么想起来之前的事?难道是春移?那他的目的到底是? 第二天,东301教室门口,安谣四处张望着,可是她期待的大树还没有来?她此刻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吴京宣又想整她,所以故意说可以帮她做作业的。 诶,安谣懊悔万分,她真是病急乱投医,找谁都不应该找吴京宣那个冷脸男。 学委顾十宽端着堆成小楼的设计作业,费劲走到安谣面前,问她:“同学,你的作业呢?” 顾十宽这个人,别看线上挺活跃,可线下就是个不怎么让人印象深刻的书呆子。声音也小的跟蚊子叫一样,还催眠。 安谣看着顾十宽的小圆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扯谎如喝水一样自然道:“我的作业丢在家了,我已经叫我朋友给我送过来,你再等一会儿吧,谢谢了。” 顾十宽虽然是个书呆子,但是人还不错的,一听安谣这么说,便不着急催她。 他把作业放到桌子上,对安谣说:“那我再等你一会儿。” “谢谢你。” “没事。” 话音刚落,安谣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轻飘飘地砸了一下,她正要抬头看过去,面前横过来一只胳膊,手里攥着一叠东西。 安谣指着那叠东西问:“小城,这是。” “当然是你的设计作业啊。”左城心下庆幸自己比吴京宣快了一步,洋洋得意着,“你快拿去交了吧。” 安谣刚准备伸手去拿,只见她面前又叠了一只胳膊,她的手停在空中,犹豫不前。 冷冷一声落入耳朵里:“选我还是选他?” 吴京宣说完,把头一拧,用眼神就把她凌迟了一遍,看得安谣心里瑟瑟发抖。 选谁? “这重要么?”安谣说完嘿嘿笑了一下,掩饰内心的心虚。 两人异口同声:“重要。” 安谣听得内心愁断肠,她就想交个作业而已啊,为毛他俩要把这个上升到这种让她一不小心选错就可能万劫不复的高度上。 “你的作业忘带了。” 是小奶音来拯救她了,安谣几乎是在安彦刚一说完,就急不可耐地从他手里抢来了作业。 她草草翻了几页,发现就是那家咖啡店的室内设计,稍微修改了一点,那应付老师的要求肯定不成问题。 她拿着作业,蹦蹦跳跳进了教室交给了顾十宽。 留下吴京宣和左城两个人面面相觑,所以她谁都没选? 左城把胳膊收了回来,轻声“哼”了一句。吴京宣撇嘴,回了他一句“切”。两人相对转身,离开了。 安谣冲门口看了看,发现那两个人不在门口围堵,才终于敢走出去。 真是好险啊,差一点她就要小命不保了诶。 抬头一看发现安彦还在,对他笑得一脸温柔,如水雾一样氤氲周围。安谣踮起脚尖,伸出手想够什么,可先天缺陷,还是够不着。她对少年说:“你蹲下来一点。” 安彦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可还是乖乖蹲下,他扬起头看着她把手摸到他头上去,又轻轻拍了两下。 她这是把自己当宠物拍着玩么? 安彦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爽。好歹他在梦境世界还是个长官好么,大部分人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跟他说一声“长官好”。可是面前这个人,她! 算了算了,等哪天他恢复狼性了,再向她一一讨还。 “安彦老弟啊,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老弟?这么喜欢当我姐姐么?安彦又撇了下嘴,对安谣的这个称呼表达无声的不满。 他迅速出手,抓着安谣的胳膊,同时站起身,而后稍稍一拽。安谣被吓的张大了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和他贴的如此之近。 这温度,感觉像是玩火。 安彦微微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手,又说:“你再喊我一声试试?” 安彦的眼神带着不怀好意的威胁,她才惊觉,刚才那两个人才不是最逼迫人的,这一位才是。 她支支吾吾:“再再喊你什么?你能不,能能先把我的手,手放开,我们正常对话。” “我觉得挺正常的。”他轻俯下头,眼睛盯着安谣,“这么说话不好么?” 不过他还是把手放开来。随后他申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那样子颇像一位将领对待自己的部下说话时的感觉。 只见他神色肃然,完全是在命令:“你以后不许喊我弟弟。” “哦。”安谣弱弱回了一声,又试图和缓严肃的气氛,“但我做不做得到又得另说,我这个人健忘你知道吧。”。 “那你以后喊我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安谣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而教室里的周十宽刚刚清点完作业的份数,一出门便撞见这一高一矮俩尊门神,不免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问了句:“这位是?” 安谣刚想开口却又瞥见安彦朝她投来的警示的目光,及时在开口前改了说法:“房东。” 一道送命题就此瓦解,安谣在心里庆幸着。 行,这家伙,还不算很傻嘛。房东?他的身份还真多啊,现在又多了一个。 安彦瞳孔微缩,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差点喷茶。 周十宽“哦”了一句没有多问。他和安谣说了声再见,往教室办公室方向走去。 安谣这才想起来什么,她问:“你怎么会在学校啊?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有设计作业没写?” 她拿手捂着嘴,说话的声音跟信号不好一样,含糊不清。 安彦:“你能把手放下吗?” 安谣警惕地往后一退,果断摇头。 安彦偏头看向墙角,无奈叹气。 “你不放的话,我也是要亲你的。” 威胁奏效了。果然,安谣这种性格软糯的,就该靠这种方法,羊就算急了,也不过是温温柔柔咬他一口。 那他还装个屁,装羊装久了,许久没开荤,前几日才吃过肉,现在还是念的慌。 安谣看安彦自顾自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回答她问题,她又问了一遍。 安彦停止了对肉香的回味,他说:“你暑假时候就让我帮你做设计作业呢,还美其名曰帮老姐分忧解难。” 安彦轻佻了眉毛,歪头盯着安谣,眼神里全是被压迫的怨念。 原来她之前这个大姐姐当的还挺爽的嘛,竟然可以对小奶音呼来喝去。 可是为什么如今,她感觉自己的地位跌到了食物链底端呢。而她上面是三座死沉死沉,还固执得要命,不肯挪位置的大山——左城、吴京宣和安彦。 苍天啊,怎么失个忆,她就成了小可怜了喂! ☆、第十四章 不过安彦这次来找安谣不只是来给她送设计作业的。他来主要是想问问安谣昨天为什么没有回公寓,还有她恢复记忆的事。 他已经隐隐察觉到安谣身上的记忆能量,那些个小球的颜色是普通的橙色,色彩饱和度很低,有一丝怀旧的感觉。 然而最近安谣恢复的记忆之中,貌似都没有关于自己的部分。 安彦早就在三年前圈定了她。所以安谣关于他自己的记忆所产生的能量小球应该是蓝色的,但是他没在她身上看见那个蓝色的小球。 为了进一步确定,他问她:“你最近是不是恢复了一些记忆?” “对啊。”安谣点点头。 “那你想起的记忆中,有没有关于我的部分?” “没有。” 安彦的心一沉,好像春移是冲着十年前那件事去的。思来想去,他决定再回梦境世界一趟。 这件事情了解清楚,便是另一件了。 安彦问她:“你昨天住哪儿了?” “我昨天和梁糍玩的有些晚,怕不安全就直接在她家住了。”安谣回说。 安彦将信将疑,怕不是为了躲自己连公寓都不回了。 不过也好,这几天他也不在,安谣一个人住他不放心,但要是叫左城或者吴京宣陪她,那肯定不行,跟梁糍这个女生住一起倒是个最好的选择了。 他走前还是不免叮嘱一句:“你最近注意安全,如果发现有人跟踪你记得跟我说。这个给你。” 安彦从脖子上摘下他的吊坠,放到安谣掌心。 “你要是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对着它默念我的名字,我便会出现在你身边。” 安谣这时才发觉小奶音的声音一点都不奶了,虽然音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语调深沉了许多,像是宽厚的肩膀,给人以可靠的安全感。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安谣问他。 安彦笑了笑,伸出手摸着她的细软的头发:“不是什么大事,别多想。我可能会离开几天,马上就会回来的。” 安谣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没开口。她看着安彦静默转身,离她越来越远。她捏起吊坠的链子,凑近了一瞧,发现那个吊坠好像是一个安和谣两个字重叠在一起。 是她的名字…… 开学后一周,安谣都是赖在梁糍的家里睡觉。安谣没有说原因,梁糍也不好打探。她只知道之前她儿子离家出走三年,没有回去过一天,搬出宿舍后都是一个人租房子住,而这次借住她家应该是因为经费紧张吧。 俩人日日腻在一起,白天吃喝玩乐,一样不落下,晚上便睡在一张大床上,谈天说地。 某一天夜里,梁糍听到了安谣的嘴里嚷着安彦的名字。前几天,咖啡店里那春色满满的一幕浮现脑海,梁糍大笑,果然有问题。 她偏向的一种猜测是,安彦是安谣的前男友,两人之前大概有什么误会才分开了,而男方一直对女方念念不忘。 看来她得帮帮她的乖儿子了。 一天得空,她就又去了那家咖啡店,对着安彦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还兴冲冲许诺,有意助他们和好如初。 安彦全程没有说话,梁糍就当他是默认了。 不过在她离开的时候,安彦拜托梁糍帮他一件事。梁糍二话没说便答应了。 而一年一度,拼网速,拼手速的选课大战即将开启。学生们守在电脑前,只待选课系统开启,便是浴血奋战之时。 不过对于大四的安谣和梁糍来说,对于选课这种事情就要看淡很多,因为他们这学期一门专业必修课没有,而那些需要抢的有意思的选修课也差不多上过一遍。 安谣更是打定主意,大四一年当条咸鱼。多出来的时间,想怎么样都行,反正她前几个学期就把选修的学分修满了。 不过梁糍突然尖叫:“啊啊啊,学校开了一门西点制作的课程,儿子诶,要不要跟随爸爸我去上这个课啊。” 安谣没主意的情况占了大多数,她想都没想便答:“你帮我选上吧。” “好嘞!” 梁糍穿着大裤衩,弓着背,坐在电脑前握着鼠标轻轻一点,便将西点课选上了。她选完自己的,又问安谣:“你的学号和选课密码是什么?” “学号就最后一位是六,其他都跟你一样。选课密码就是学校初始设好的密码,123456。” 梁糍转头一看安谣在门口穿鞋,忙喊她:“大晚上去哪儿呢?” 安谣手扶着墙,抬起一只脚,将帆布鞋折进去的鞋跟翻出来后回说:“安彦找我,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梁糍扭过头,挑着的半边眉毛。 有情况啊。 月光凉如水,倾泻至他的身上,安谣远远走回来,看见少年一袭白衣,仰头看着天空,静默如画。 安谣看见他的半边侧脸,月光下他的皮肤泛着清冷的光,宛如一层薄薄的蝉翼,整个人都散发出飘逸的仙气。 真是被温柔眷顾的人,她想。 安彦的余光扫到安谣,他挪了挪步子,转过身看着她。眼睛里弥漫着模糊不清的情绪,而情绪的薄雾之后,倒影着安谣清晰的映像。 离开现实世界的那几天,他就一直牵挂着她。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感到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能回到安谣身边,期待她借着吊坠呼唤他的名字。可另一方面,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她还没有遇见危急的事。 日子好比刀割,是种煎熬。一寸光阴,一寸伤,几日以后发现自己心上寸寸皆是伤。 思念的初体验和亲吻的初体验形成鲜明的对比,每每想起那天,那个燃火的日子,心里就越发难忍。 而现在,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面前。 他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真看过她的脸。 如今却是怎么也看不够。 他着迷于她纯净清澈的眼眸,着迷于她额前不加梳理的碎发,着迷于她唇上让人心动的颜色。 而他更加着迷的是她山间清风一般爽润的声音。那个声音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陪伴他了。 那时,她对他说:“不要怕。” …… 安谣被他盯了那么久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他:“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有。”他朝安谣伸出双手,“我帮你擦一擦。” 安彦的声音绵长,在耳边经久不绝,安谣不多的注意力全深陷于他绵绵的话语里。 再等她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两侧脸颊已经被他微凉的手轻轻捧起。他压低着身子,一步步向她靠近。 安谣心里想着要推开他,却觉得手上使不上劲儿,她双腿僵直,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安彦手上稍稍使力,安谣乖顺地抬起头,她看着安彦把头微微一偏,而他马上就要贴上去了。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口:“我今天不想做梦。” 安彦前进的动作突然停住,他抬眼朝安谣看过去,每一根眉毛都在表达内心的失落。 安谣看得心毫无预兆地被拨动了一下,可她还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我我我,昨天就做了一晚上,一晚上噩梦,我没睡好觉,我不想做梦了。” “那就不做梦。”安彦说。 安谣微微张口,显然还想要说什么,而安彦已经等不及了,他猛地压低了头,以吻封缄。 安谣懵了一会儿,意识回归后,她伸手使劲儿一推,将他推开了。 “不行。”她肯定说。 安彦不解问:“为什么?” “因为……”安谣想了想,最后干脆敷衍了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她说完,从衣兜里拿出闪着蓝色微光的吊坠。她朝安彦递过去:“这是还给你的。” “为什么?” 安谣不耐烦道:“没有为什么。” 气氛一下子坠入南极冰川,冷得让人不禁哆嗦。两个人相对而立,而又各自无言。 安彦的眼神从上慢慢往下,最后停驻在安谣的手上。他把吊坠接过,微低下头,将它挂在了脖子上。他又捏起吊坠,让它顺着衣领滑了进去。而那微光,闪烁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而他的心情也跟着扑闪几下就晦暗了。 他察觉到安谣话里异样的情绪。她一定不是还吊坠那么简单。而他在等,等她想说些什么。 安谣这几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和他划清界限为好。 且不说她最后能不能逃脱她老爸给她安排好的婚姻,就是完全不考虑外界的因素,只考虑她和安彦两个人,她就觉得不妥。 安谣认真审视了自己对安彦的感情,觉得自己对他还是更趋近于姐姐对弟弟的那种感觉。 而且仅仅凭着颜值,是无法长久地维持一段感情的。她认为自己只是单纯地被安彦迷人的外表所吸引,对他是那种喜欢只是流于表面不够深刻,更无从说爱。 从医院出来的这段时间,她已经陆陆续续回忆起许多之前的事情。 而她的那些回忆里,有她爸爸安骆家,有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佳,左城,有她交情不怎么深的初高中同学,有进入大学之后才认识的死对头吴京宣和好闺蜜梁糍,甚至有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但唯独没有安彦。 而据了解,他们住在一起整整三年了。怎么着,也应该比一个路人的印象要深刻吧。 这不就是外在流于表面无法深入人心的绝佳论证么? 为了不辜负安彦对自己的喜欢,安谣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他的表白。 她怕自己有一天自己会厌倦了安彦这张脸,到时候反而因此伤害了他。 既然这样,还是早早切断联系。 时间的脚印一个一个,落在心房的地板上,安谣感觉到时光流逝的缓慢,艰难开口:“你之前不是问我要答复么,我可以告诉你了。” 安彦捂着耳朵:“我不想听了。” “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安谣丢下这句话便落荒而逃,她不敢放慢速度,她怕安彦又说些什么动摇她的判断。 事实上在她出口的那一瞬,她本来坚如磐石的决心立马溃不成军。而之后的话就完全不过脑子,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 她甚至不敢再看安彦一眼。 木已成舟,再多牵扯只会让她更加犹豫,拖的久了伤害也会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她不会后悔的吧。 几天之后,当安谣在教室里看见安彦走进来的时候,内心就像被原/子弹炸过,耳边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而她的心房之地已经沦为一片焦土。 坐在旁边的梁糍拿手肘顶了顶她的胳膊,语气里流出涓涓不断的喜悦和兴奋:“你看看这些来上课的妹子们,那可都是奔着安彦去的。好险我机智啊,早就发现了有这一门课,避免了她们之后那次的抢课大战。儿子你说,为父棒不棒。” 安谣敷衍地举起大拇指,内心狂吐血。 早知道她就该问问梁糍上课的老师是谁,没想到安彦才几周不见,现在又以这种方式突闯进入她的生活。 安谣当下拿出手机登录进学校的选课系统,想把这门课退掉,但是很不幸,退补选已经在前一分钟前截止了。 真是想甩掉的永远紧紧跟随。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怡情啊。女主对感情的事比较迷糊,但也是个很认真的人。 ☆、第十五章 安彦在一众女生尖叫声的包围下走上了讲台。他穿着黑色修身衬衫,领口的纽扣规规矩矩地扣着,禁欲满分。 他弯起嘴角,淡淡微笑着,又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 等气氛不那么热烈后,他才开口,语气不着一丝痕迹,让人感觉异常疏离。 “今天我们只是简单介绍一下这门课,顺便完成分组。因为学校那边配给我们的烤箱还没有到,真正的动手实践要等到下周。” 安谣听着他那成熟低沉的嗓音,突然觉得她的小奶音被绑架撕票了。 而面前这个人,很陌生。她完全不认识了。 可能是因为他穿了一身黑的缘故。安谣远远看着安彦,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强化凌厉了不少,像是打磨后的钻石,丝毫不掩锋芒。 虽然他说话时还是会笑着,可是那笑很克制,不像之前她在病房里看见的那样毫无保留地倾洒温和,无害得让人可以瞬间卸下所有防备。 而他亮闪闪的星星眼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疏离的目光,甚至比梦境里初见时候的还要有距离感。 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周围隔了一把无形的尺子,是拿来衡量尺度的。 然而,即使这样,少年依旧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存在。女生们低头小声议论着,交换彼此的情报。 “多大了。” “有女朋友吗?” “哪的人?” 然而问问题的占大多数,回答的却很少。看来大伙对他的了解都不多。 真是个神秘的人,这是她们讨论到最后得出的结论。 安彦咳嗽了几声,底下还在嘀咕的人瞬间闭了口,正襟危坐。 心里得出来第二个结论,他的性格似乎不是那么友好。大概有颜任性,脾气也比平常人更大一些? 安彦的目光冷不丁地撞上她的,求生欲促使安谣迅速把眼神挪到另一处。她有种不好的感觉,感觉这门课上不会那么轻松。 左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他拿食指戳了戳她,安谣转过头小声喊了一声:“小城。” 梁糍听见后,也朝旁边看了过去,哟,熟人。她心里想,她儿子还真是行情好,桃花遍地啊。 她打趣道:“你们系大四不是得去高翻院实习么,你怎么还留在学校,意欲何为啊。” 左城耸肩,有些无奈说:“系里总共就两个名额,哪轮的上我,我这个倒数第三的成绩。” 梁糍眼神一冷:“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系总共就三个人。” “嗯。”左城理所当然地点头。 梁糍翻了个白眼,得,又被某人无形秀了一脸,真是浑身上下都不爽快了。 学霸的世界还真是高不可攀。 安遥这个数学渣加反应慢成太阳公转周期的才理清关系,算出左城的排名后惊呼:“小城你是你们班第一啊!” 话一出口,气氛陡然诡异起来。安谣的余光撇到了无数朝她看过来的眼神,而其中一个是来源于讲台上的。 房间里鸦雀无声,像是有什么没有明说的禁忌,然而很显然,她自己就是那个不怕死打破这禁忌的人。 她不敢去看安彦,但她脑海里已经绘制出了他的形容,大概很冷。 把吴京宣的同款冷脸移植过来后,脑海里的画面更加具体了不少,也清晰得让人打抖。 唔,真是不习惯。 小奶狗成了冻酸奶,又冷又酸。 只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安谣听得内心惴惴不安,头又往下低了不少。她现在恨不得能够凭空消失,或者上天赐给她一件隐身衣也行。 安彦的心情同样得不平凡。几天前他才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过,而现在她就能跟没事一样,在他面前欢欢喜喜和左城说笑。 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我?这么想摆脱我么? 安彦带着这两个问题,一步一步向答案的给予者走近,他的手甚至是有些轻微发抖的。 他生气,他妒忌! 他被这些负面的情绪吞没,可是面上还要装的若无其事。他强撑着,连说话都很勉强:“这位同学,你为什么上课嬉闹?” 安谣心头一紧,没有回话。 一旁的左城也被安彦严肃的语气吓到了,心想这难道是身为老师的自我修养? 本来以为安彦的课水水就好了。 毕竟他们之间有着还没开展的深厚的师生情,和三年积累下来的可歌可颂的兄弟情义。 就凭这两点,混个及格分还是洒洒水,就算要求个优秀也不过分吧。 可如今看来,貌似是他太乐观了。 就安彦现在这个一脸正经的严肃模样,还真有老师的威严,看得他都有些害怕。 左城默默无言,把头埋进了课本里。安彦注意到了旁边的动静,没说什么,反倒一直看着安谣。 他心里质问着,为什么你现在连看都懒得看我一样? 无声消磨的时光总是异常漫长,诺大的教室里,在座的学生们一个二个都留意着那边的动向,嘴上不说心里却炸开了锅。 年轻的小老师这么凶的么? 虽然被他注意到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她们心里无不在对那个上课说话被抓到的小可怜表示同情。 而安谣的心下总算镇定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嗖”的一声站了起来,只是头还跟蔫了的小花儿一样,耷拉着。 诶,她在心里叹气。真是一朵散发衰气的小花。她当下给自己下了诊断书,她的怂病已经毒侵骨髓,现在已是无力回天了。诶,诶。 她轻轻摇着头,又拍了拍左城的肩膀。左城把课本放下,疑问地看着她。 安谣小手一挥,示意他站起来让她出去。左城照做了,以为安谣要揭竿起义,心理暗搓搓摩拳擦掌,对安谣的崇敬之意更是达到了几十年来的最高顶点。 今天就是他们怂包二人组正式晋升的伟大日子,而这革命的第一枪即将打响! 左城心里正慷慨激昂着,谁知道安谣出去之后,一句话没说转身去了后门。这个操作他有些费解?这难道就是沉默的力量? 安谣的动作成功引起了周围的小声议论。梁糍悄无声息挪了个位置,坐到了左城旁边,眼神询问左城,却见左城两手一摊。 眼看安谣就要走出去了,安彦不高不低地朝那边的人喊:“你是想出去么?要逃课?” 安谣立马站定了身子,她忽然意识到一点,刚刚安彦好像只是问她话而已,并没有让她出去罚站啊。所以……喵了个咪,她刚刚沉浸在自我幻想的场景中,把现实和幻想搅在一起了也是够蠢的。 这他喵就很尴尬了。 安谣不等他问,自己先开口道:“老师,我刚刚在心里是一通深刻的反省,自己也意识到上课说话是非常不对非常不尊重人的行为,我知道老师您现在实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出去,不碍了您的眼。” 是怕碍我的眼,还是嫌我碍眼啊? 安彦的眼神又冷下去几分:“你倒是自觉,那你便去外面站着吧。” “好好好。”安谣如蒙大赦道。 安彦回来讲台,稍稍收拾了面上不悦的神色,接着说了几十分钟,然后便让学生们自己讨论分组的事。 “两人一组,因为机器和材料的数量有限。你们分好组以后到我这里登记一下,登记完了便可以下课了。”说完他转身去了教室外。 一出门便看见她坐在楼梯上,撑着个小脑袋,悠哉游哉晒太阳。 果然,只要不见到我,心情就舒爽了不少是吧。 安彦走到她旁边,面上不动声色,语气比白开水还要淡:“你就是这么罚站的么?” 安谣弯着嘴角摇头。 “我只说了要出去,又没说是罚站。”这世上像她这么机灵的脑袋瓜可是不多了。这汉语的博大精深她才略微体会到了那么一点。 安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蹲下身,安谣发现面前多了张煞白煞白的脸,吓得往后一闪,却失去了平衡,她慌慌张张喊着,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她被及时拉了回去。 她鼓起了腮帮子,呼了一口气。好险,好险。要是她的小脑瓜又被撞坏了可怎么办。 安谣从刚才的惊险中恢复过来后,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了,发现她……抽不回来。 她定睛一瞧,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安彦看见她表情上细微的变化,心里的怒火又被添了几根柴,而手上的劲儿也加大了。 安谣拧着眉头,身子微微发抖,小声地叫着:“疼,疼。” 力度瞬间减轻了,却也由不得她挣脱。 即使过了这么久,安谣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还是冰冰的,她又皱了皱眉,低下头凑近问:“你是不是穿的少,觉得冷啊,手也忒凉了。” 安彦的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安谣一手摸着后脑勺,抓了几下头发,脸上笑着试图缓解气氛说:“我说你干嘛要拉着我的手不放呢,原来是把我当热水袋了,真是。要不改天我给你买一个,怎么样?” 安彦的心稍稍一动,似是冰冻消融,他压着嗓音问:“你在关心我?为什么?昨天不还一幅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么?你就这么善变?” 安谣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头撇到一边,似是无可奈,抿嘴笑了笑。 对哦,她这么善变的嘛? 教室里时不时传来微小的躁动,听着感觉气氛异常活跃的样子。 安谣像是漂流过程中抓到了一根漂流木,她忙岔开话题:“教室里似乎有些乱,你不回去看看么?” “回答我。” “你再不回去,只怕要炸了。” “回答我。” “你这个做老师的还是回去看一眼吧。” “回答我。” 两个人似乎都较上劲儿了,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他们都在等对方先泄气低头认输。 然而安谣没过一会儿便累了,她承受不住他逐渐冰冻的语气。她没说话了。 却感觉她身子被拉着突然往前倾,惊惶失措中她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安彦的身上,而另一只手就搭在他的肩膀上。 心跳,咯噔,咯噔。 安彦此时半蹲着,他又稍微起身,凑到安谣的耳边低声一个字一个字说:“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音量虽然很小,但在安谣听来,异常清晰。 安谣哑口,又听见他说:“你就等着吧。” 教室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突然传出来的一声尖叫把停在窗台上的麻雀都惊到了,扑棱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安谣却跟没了魂一样,耳边什么都听不见,除了安彦那句“你就等着吧”。 等着什么? 等着他的报复么? 安谣突然想起了前几日的社会新闻,说的正是一妙龄少女因为拒绝富二代的追求被泼硫酸毁了容。 她陡然一惊。 安彦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不对,他有特殊能力啊,大概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整人。那她,不是会更惨?! 安彦放开了安谣,他站起身子,又低头给了她一个微笑,便走进了教室。 安谣回神,看着他走路生风,心里大喊着,完了,完了,玩完了! 只怕日后有她受的了。 他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话,不就是在给她下战书么?他一定会滥用职权整死她的。 尖锐刺耳的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安谣忙站起来,逆着人流往相反方向走过去,却在门口停住了。 梁糍拿着她的书包,从里面艰难的挤了出来,她不客气地把书包丢给她,拿手指不停点着安谣的脑袋瓜,嘴上还不忘教训道:“你看看你,还让你爸爸帮你拿书包,真是个不肖子孙。” “不过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梁糍勾上安谣的肩,带着她往楼下走。 安谣想,先苦后甜吧,她说:“坏消息。” 梁糍笑得一脸荡漾:“我儿勇气可嘉啊,不错不错。坏消息就是,我们班上课人数是单数,刚才你出去了我只好和抛下你和左城组了一组。” “现在就剩下我了?”安谣难得清醒一回,她又问,“好消息呢。” “好消息啊。”梁糍笑意更加明显了,肉褶子都快出来了,“安彦小老师说不能让你单着,以后你就当他的课上的助理吧。” “什么?!”安谣惊呼。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高不高兴?”梁糍兴奋地拍打着安谣的肩膀。 安谣心里捶胸顿足。 她嘿嘿笑了两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该来的永远不会迟到。她能把头缩回沙子里么,那里的空气都比现在清新多。 而安彦正从教室里出来,梁糍灿烂地冲他笑着,挥了挥手跟他说:“小老师再见哦。” 安彦也回了一句,似是无意瞥了安谣一眼,而他转身之前的口型似乎是在说:“后会有期。” 而她已经脑补出了某一天安彦阴森森地对她说:“后会无期” ☆、第十六章 不幸的消息接二连三,安谣本来打定主意,要当一条在沙滩上愉快扑腾,晒晒太阳与世无争的咸鱼,谁知道她又被提溜回海里去。 那片海离得不远,就是吴京宣。 大四下学期的实习突然提早到了这个学期,国庆假期还没开始,她们就得打包行李去到吴京宣他爸吴坤的公司里,哦对了,和她们系一起去实习的还有遍地是学霸的金融系。 额,要说这背后没什么猫腻,她还真不信。导员直接是给她下命令了,让她必须去。一定是他爸和吴京宣他爸合谋,想了这么个主意。 他俩作为那一级的知名校友,要去牵头一个实习的项目不是难事,基本上只要他俩随便一个开口,学校便会答应。 不过这次实习为期一个月,可以暂时躲避安彦对她的迫害,听起来也没那么糟。 梁糍在安谣的把嘴皮子磨破的情况下,才答应陪她一起去。 只是她俩都很愁的是,宿舍里金融系的那两只千年戏精也会过来,而且搞不好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一个宿舍的,直接又把她们四个捆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 梁糍聚精会神地拿起了指甲油的小刷子,一层一层刷着,涂抹均匀后,她拿到嘴边轻轻一吹,唇角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她一边欣赏着她果冻色玲珑剔透的指甲,轻飘飘来了一句:“你不是跟那个吴大学霸很熟,你去找他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他爸给我们单独安排一个屋子住。”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他很熟啊。”安谣瞥了她一眼。 “那他不是还跟我们一起给你过过生日么。” 安谣连连摇头:“那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而那次,我才想起来,是他愚人节跟我打赌看谁先骗到对方,谁就送给对方一个大礼,结果咧,他那个铁公鸡一直拖到我生日,连生日礼物一并送了。不愧是学金融的,算得比谁都精。” “那他至少还记得你的生日,也不错啊。”梁糍八卦道。 安谣心里想,她第一次逃婚那天,就是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能不印象深刻? 不过赵嘉许和周宜芬那两个人,她也确实不想再和她们住一块了。 她这个人脸皮薄,虽然是梁糍和她们闹得不愉快,她才跟着一块搬出来了,可是她也的确不喜欢她们两个。 从前,她一心求安宁,装傻,一问三不知,半句不多说。 现在她本来就遭遇诸多不顺,不想再看见她俩来添堵。 人生啊,真是处处是围墙,哪里都寻不着极乐之地的入口,只有闭塞的天地。 她这条咸鱼还得回那惊涛骇浪里历练,由不住感叹,生活艰难,生活艰难啊。 她一拳砸在桌子上,惊得梁糍把头一转,愣愣看着她,心想她儿子不会是突发疯癫之症了吧,那她还是赶紧溜为好。 而下一秒她就听见安谣气势磅礴来了一句:“我这就去找吴京宣!” 梁糍心里啧啧赞叹着,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她儿子可算是长大了,都不用她软磨硬泡,这孩子就自己主动要求去。 她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需要我陪同么?” 安谣当下软糯下来说:“要,当然要你陪了。我一个人可招架不住吴京宣那张冷脸,他不用开口,光表情就能让我瞬间闭口。” 梁糍无语,掩面长叹一声,她儿子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得嘞,还得靠她出马。 她又拿起刷子,对着右手的小拇指一带而过,大功告成。她伸出两只手,手背对着安谣,动了动十指,问她:“好看吗?” 安谣点点,恭维说:“梁糍小姐姐随变一弄,别人就是你的万分之一也不及。” 梁糍收回了手,明明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还故作谦虚:“不要太崇拜你爸爸。” 秋风扫落叶,稀疏的声音倒是和缓了这个季节给人的压抑之感。 校园里的白鸽,三两只的,在一片枯黄衰败的景致中愈显素净洁白。 吴京宣一大早接到安谣的电话,手上的事情还没做完便下了楼。 他出门走得急,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T恤。荔安这个季节,早上的温度还是很低的,他一出宿舍楼,就感觉到阵阵寒意。 说来也奇怪,他这么激动着急是为哪般。 在一看周围,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关于为什么要挑个一大早的时间来打电话,梁糍是这么跟安谣讲的。 “这早上呢,大部分人都还在睡眠当中,此时接起电话,大脑还处在昏昏沉沉,分不清白天黑夜的颠倒状态,到时候你就来个电话录音,趁他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赶紧提要求,他可能随便嗯了几句,不就可以算作是答应了么?而且就吴大学霸这个人,死要面子,你手握录音,不怕他抵赖。” 可是她们当时被自己的机智冲昏了头,完全忘了一个致命的缺陷,吴大学霸哪里是和她们一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安谣听见电话那头接起后,清晰的一声:“喂?安谣?你找我有事?” 她顿时改了口,改成了约在他楼底下见面。 梁糍在一旁听着,当下恨不得把她按回洞里去。你丫真是蹦哒一时,祸害一世。 愚不可耐,愚不可耐。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好降降火。 才当了一回消防战士给自己降了火,梁糍就被安谣拉着出门。 没想到吴京宣竟然站在门口等着,真是好稀奇。不过,他平白无故皱眉干什么? “怎么是你?”吴京宣问。 “我怎么了?”梁糍反问了一句,听这语气是很失望啊,啧啧。 她转身把缩在她背后畏畏缩缩的人给拽了出来指着安谣说:“我说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一样,这如今是个多么开放自由的年代,不时兴女孩子娇羞那一套了,出来见人就大方点,不是你一大早上约的人么?” 梁糍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撇清,吴京宣听这话更觉得欲盖弥彰,安谣这个长期处于失联状态的人,倒真不会脑子一抽大早上约人。 看来面前这两个人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他眼神直接越过了梁糍,落到了安谣身上。 “有事直说。” 安谣大手一挥,乐呵呵道:“嘻嘻嘻,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是在扯谎。吴京宣一副您请开始表演的表情,静静等她说完。 “就是。”安谣在脑袋瓜中整理措辞,顿了顿才说,“实习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们单独安排一个屋住。” “单独?”吴京见安谣肯定点头,又道,“我们?” 这意味中隐含的深意梁糍理解得透透的,她好歹也是高考语文140的大佬。 她把安谣揽了过去,手指从她那边过来往自己这边划了一道,“就是我们俩,想住一起,不想跟别人住,尤其不想跟你们学霸院的台柱子赵嘉许和周宜芬两个人住一起。” 吴京宣爽快说:“简单,单独给你们安排个双人间就好了。” “我就欣赏你这种人。”梁糍对他举起大拇指,而下一句话就要婉转许多,“不过您要是想给安谣安排一个双人间给我安排一个单人间也行。” 吴京宣会意:“我明白了,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会考虑的。” “那我们就去吃早饭了。”梁糍跟他挥手再见后就拽着她的傻儿子离开了。 安谣听得一脸懵,什么双人间单人间的,她有些紧张问:“难道你要弃我而去?” “当然不是。”梁糍说。 虽然这二者恶劣的程度差不太多。 你说说,她为了她的儿子未来是多么费劲心思,比她亲爹都要尽心啊,就不知道安谣这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开花。 不过回去之后,她又仔细想了想,觉得早上做的不太妥当。 她才答应要帮安彦和安谣,现在又给她牵了一个吴京宣,好像她这个当月老当的有点三心二意啊。 但是她儿子桃花那么多,她哪知道她最后会中意哪一朵,不妨每朵都试一试。 要是安彦问起来,她便解释说,是为了给他一点紧迫感,毕竟没有竞争就没有压力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还要她多说么? 梁糍自我安慰了一番,她问心无愧,粘床即睡。 正式实习开始的前一天,安谣和梁糍带着行李去吴氏建筑公司的员工公寓登记入住。 两个人恨不得把家直接搬过来,大包小包的东西不少,因为实在搬不动,有些东西只好寄城际快递。 领钥匙时,安谣才发现她和梁糍被分开了。 梁糍安慰她说没事,反正她们就在一层,还是对门,可能吴大学霸语文不大好,以为她们想单独占一屋呢。 安谣一听这话只好不计较这些了。 然而当她推开门发现吴京宣也在里面的时候,吓得赶紧跑回门边,瞅了一眼顶上得门牌号。 “602室没错啊。”她又对着钥匙上的号码确认了一遍,更加确定了,“没错。” 她拖着箱子走了进去,弱弱问:“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住这个屋的。” “没有。”吴京宣的语气也很肯定。 安谣感觉智商不够用了,她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却听对方云淡风轻说:“负责安排的工作人员没听清楚,把我俩分到一起了,本来我是住单人间的。” “那梁糍她?” “梁糍和你们系另一个女生一起住。” 那想要把梁糍换回来是不可能了。安谣还是不死心又问:“你们这儿还有多出来的屋子么?” 吴京宣回:“有。” “那太好了。”安谣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就是那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全是灰尘。” “哦。”安谣立马耷拉着头。 谁能来告诉她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马上就会醒的。 安谣正凌乱着,她又看了看吴京宣,他还真是风轻云淡,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看书,和她截然不同。 而她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会他一早就知道了吧,或者就是他故意的。 不过再想想刚才吴京宣说话,那是相当客观的陈述句语气,要说他是故意的,那他还真有底气。 安谣大脑飞速想着,不过三秒就把自己刚才毫无根据的推测判了死刑。 她拖着箱子,向屋子里面走去,得,吴京宣自己已经挑好了大房间,就留了个小房间给她,而且她那个房间还是阴面,屋子里光线很暗,看上去非常凄凉。 这一点也不客气。 一点也不绅士! 她更加认定了先前的想法荒谬,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安谣扔下行李,一屁股坐在床上,没坐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将窗帘拉开。她可怜的屋子这有了一点光线。 她满意地看了看,出了屋,瞥见对面吴京宣的房间,她好奇地朝里面探头,顿时感受到跳水一样的心里落差。 那床大的,躺三个人丝毫不成问题。还有那精致的落地灯和雕花的木制吊椅。而那边那个大到不像话的衣柜,柜门敞开着,里面就放了几件衣服,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她这才意识到一点,她带了那么多东西,到时候放哪?实在不行,拉下脸去求吴京宣好了。 安谣正在心里暗暗划定了自己想要征用的东西,感觉兜里的手机振动着,一接起原来是她的寄的东西到了。 安谣急匆匆走到门口,推开门发现梁糍也从屋里出来了。 “哟,巧了。”梁糍口里嚼着口香糖,走上前挽上安谣的胳膊,“正好帮你爸爸搬点东西。养你千日,现在就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安谣喃喃道:“我东西也挺多呢。” 梁糍:“那自然是你先帮我把我的东西搬上来。”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屋瘫着了。儿子,你自己的东西就自己搬吧,加油,你可以的。” 安谣白了她一眼,撇着嘴。 就知道欺负她。 她挣脱开梁糍的手,转身去敲门,开门那一瞬,梁糍故作惊讶,口和眼都张开的程度简直浮夸。 “你们住一起?什么情况?” 安谣回:“工作人员的失误。” “啊~”这一声的传播路程真是蜿蜒曲折,百转千回。 吴京宣憋着笑,感觉内伤不轻。他咳嗽了几声,不形于色:“怎么了?” 安谣低头玩着小手指,脚下不安分地点了点。 她终于鼓足底气:“能不能帮我俩去楼下搬点东西。” “好。” 我去!这么迅速就答应了。为了进一步确认,安谣抬头看着他问:“可能东西会有点多?你?” “好。” 吴京宣当然得说好,谁让他的把柄落梁糍手里。他看了一眼安谣身后的人,颇有深意道:“有些事情还是得付出代价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犯糊涂,放错了章节,现在已经改过来。 ☆、第十七章 梁糍急及时避开了吴京宣阴沉的眼神,心里却洋洋得意。 吴大学霸这个把柄,她可是得好好利用,不然就太对不起她的聪明才智了。 本来她也只是当玩笑话说说,谁知道时无心插柳柳成荫呢。怪就怪,学霸的需求太迫切了一些,啧啧啧。 梁糍得了便宜卖乖:“儿子你怎么那么不懂事,你自己就能搬的,还麻烦吴大学霸,这多不好意思。” 吴京宣微微扯了下嘴角:“无妨。”他面上自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恨得牙痒痒。只怪自己轻敌,才栽在对方手里。 下楼的时候,他接到一条消息,是梁糍发给他的,气得差点没把手机撇了。 她发过来一个嚣张傲娇的表情包,配文:“说起来,安谣是我儿子,那你帮帮你岳父大人,也不过分吧。” 神特么岳父大人! 而吴京宣今天也算彻底见识了女生到底是何生物。 她们还真没夸张,这大箱小箱的东西,得赶上他自己的三四倍了。可是她们只在这住两个礼拜啊! 吴京宣的世界观在这一天,颠倒得很彻底。 安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弱弱对他说:“我告诉过你东西有点多的。” 吴京宣淡淡然:“我知道。” 安谣的负罪感瞬间卸下,一身轻松。她扔下一句:“那是你坚持要来的,和我无关啊。” “……” 呵呵呵,神特么和你无关!这是吴京宣第二次在心里爆粗。 整整花了半个小时,吴京宣才帮她们把行李都送进了屋。他感觉他的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安谣倒不是良心完全泯灭,进屋后,她颇有诚意地他道了声谢。 吴京宣却不满足于此,他眉毛微微扬起。 “除了一声谢谢就没了?” 安谣一拍额,恍悟说:“我还想借你房间的衣柜一用,因为我的房间很小,没有衣柜。” “……” 安谣看他脸色瞬间僵住,又问了一句:“不行么?” 她认为这个要求可比搬东西什么的要简单的多他没理由不答应啊。 吴京宣神情稍稍有了变化,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他只吐了一个字:“滚。” 安谣努嘴,心想他真是个阴晴不定的人。刚才还一副什么都乐意效劳的热心模样,现在又异常小气。 她只好打算等他心情好一些,再跟他提。就怕,她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一个月实习期就已经结束了。 真愁! 安谣不在,安彦感觉公寓变得格外空。他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因为的确是少了很多东西。 少了她咯吱咯吱的笑声,少了她吵吵嚷嚷说肚子饿,少了她亲昵喊自己小奶音…… 她离开了公寓,连带着公寓里的生气。 该吃晚饭了,可是安谣不在,他连饭都不想做。今天下午,外面下了雨,到现在还没停。窗户上全是被雨水溅上的水珠,它们顽强地支撑了一会儿,终是招架不住重力的强权,沿着玻璃往下滑落。 没一会儿,窗户上便留下来它们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的轨迹。这些轨迹,相互融合,马上又被新的轨迹覆盖,周而复始。 而安彦,就这么站在窗户边上,静静盯着玻璃窗。他似是无意呼了一口气,终于是看腻了,把视线放远。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荔安这一带本来就比较偏僻,平常路上来往的人就不多,而现在,下雨更是打击了人们外出的积极性,街道上撑着雨伞行走的人少的可怜。 在外纵使风大雨大,在家便能栖身于温暖。不像他没有家可回,万千孤独也无处安放。 他苦笑了一声,心想,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生出这么多忧伤的情绪来。 可能是和安谣在一起久了,他自己都忘了他本来性格不是那么欢脱无虑的。 只有和安谣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沐浴在阳光和温柔底下。 儿时的经历赋予他的,除了坚韧不拔的品质,还有看什么都是过眼云烟的淡淡然的心态。 二十年里,无数云烟,唯有安谣在他心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安谣。”他低低喊出声,又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都是浓稠的,那些复杂的情绪萦绕周围,久久不消散。 安彦突然觉察到一丝异样,在寄梦阁当学徒的那些年里,他的各项感官都被训练得异常机敏。 就像是无形中多出了许多只触角,但凡一点风吹草动,总能被他及时感知到。 他竖起耳朵,同时留意着周围的气味。 阴冷之气悄无声息地弥漫开,随之而来的是轻微的落地声。 安彦转身,轻轻挑眉说:“既然来了,何必藏着。你应该知道我能感觉到你的。” 只见一团黑雾,黑雾中渗透出几缕幽微的紫光,和夜色一样撩人。雾气退散之时,安彦看见面前站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年纪看着不比他大多少,身量不算高,目测一米七,可气质的散发出来的深不可测让人不免有些畏惧。 他的左脸上,有一道疤痕,从下面一直横亘至鼻梁附近,眼神涣散,双目无神。 “你终于肯现真身了。”安彦说。 “现与不现又如何?”春移失焦的眼神突然凶狠起来,他猛地起势,朝安彦扑了过去。 安彦及时闪到墙角一边,站定身子后,春移像他发动了第二波攻击。只见他一个暗影掌打了过来,安彦驱动了移动幻雾,瞬移出去,又躲过了一截。 他不急于出手反击,一来是想看看春意此番来找他的目的,二来是为了保存实力。 春移两次攻击都被他躲掉了,他变得有些急躁,不管不顾地发动了连续攻击。能量圈一个接一个朝安彦飞过去,然而心越急,越是打不中。 很快,春移就耗尽了体内所有的能量。 安彦勾起一边唇角对他说:“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主动过去。” 春移嗤笑一声,又见他周围黑雾翻腾。 他要逃跑! 安彦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立马追了过去。他一边追,一边不断他发射小的能量圈试图干扰他,不过效果不明显,春移的速度依旧很快。 他能在能量耗尽的情况下如此迅速地驾驭移动幻雾,果然不简单。 而很快,安彦就发现春移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身上聚集的能量也越来越多。安彦朝底下看了一眼,原来是来到了市区,这里的梦境能量极为丰富。而像春移这种梦境的强能力者,因为修习了炼能的术法,不用驱动心中的幻神,就可以把能量吸走为自己所用。 他想起来寄梦阁的老头对春移的评价是不擅打斗的强能力者。当时的他还嗤之以鼻,心想不擅打斗,那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安彦感受了差距,心想当初不应该嫌弃炼能这门课难而放弃修读的。 然而几百年来,顺利修完这门课的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没过一会儿,安彦感觉到越过了边界,进入了梦境世界。 他这时才意识到,春移是故意引他来这儿的。且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安彦加快了速度,朝前追了过去。而没过一会儿,春移的气息便遁于无形,安彦微微皱眉,又跟丢了。 他落地,收了移动幻雾,旋身一周,眼神随着打量了一圈。 这一片的惊喜看上去很熟悉,好像他来过这儿。难道说…… 安彦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说之前还只是随意的猜测,而今天的事情已近回可以让他断定,他就是为了十年前的事情而来的。 他让独幽冥兽吞掉了安谣的记忆,还费劲心思找到了记忆之库的钥匙,安彦确定了他就是想通过安谣的记忆了解十年前的那件事。 可是这对他又有什么帮助呢? 一个疑惑才解开,另一个疑惑又冒了出来。 安彦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他只希望春移的真实目的是冲他来的。 没过一会儿,他听见了一个小男孩的惨叫声。他沿着声音过来的放下,着急寻了过去。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身子的重量轻了许多,而面前的景象也被放大了一些。 嗯,不对! 安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它是如此的小。 而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她扎着两只可爱的小辫子,发箍上还有兔子的装饰。 安彦注意到小女孩身上穿的是印花的娃娃衫,整个人都显得小小一只,活泼又水灵。 那是安谣小时候的样子。 而他又打量了自己全身上下的一套装束。他此时的一身打扮,裤子上布满了小泥点,还又好几个窟窿,裤脚脱下来线都缠成了一个小线团。 身上的衣服也是极度宽松,穿着很不合身。 他好像回到了当初逃离孤儿院的那天。而安谣家那只凶狠的野狗也在,瞪圆了眼睛,提防地看着他。 难道他进了春移为他构造的梦境? 可是春移不知道他修了定神术,并不会沉溺于梦境中。所以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感知到的场景是梦境里的场景。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小安谣不像是春移缔造出来的幻影。她好像就是安谣的意识。 他果然是想在探寻十年前的事情。 为什么呢? 安彦正想得入神,旁边那条狗突然朝他扑了过来,它在他腿上毫不客气地摇了一口,安彦的意识稍微有些动摇,他感觉到了腿上的疼痛。 那疼痛好像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拽着他的意识,意图把他拽进梦境的深渊。 安彦当下念起了定神术的咒语,腿上的疼痛逐渐消退。他的意识重回清醒的顶峰。 而小安谣已经向他跑了过来,她骂着那条凶恶的狗,又转身蹲在他身边关心地问他:“疼不疼。” 记得之前他是摇头,说了一句不疼。 可是现在,同样的场景,同样的问话他给出了相反的回答。 他可怜兮兮地回说:“好痛啊!” 安彦眉心皱起,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小安谣一看到他这个表情就慌了,她忙说:“我去找爸爸,你得去医院了。” 而他和记忆里一样,拽住了小女孩的胳膊。 “不要去,我不要去医院。”他说。 天色阴沉,乌云滚滚,像是无数只乌鸦飞过,一阵又一阵,没完没了。 闷闷的一声雷,震醒了万物。 安彦眼睛霎时间睁大,被俘获的意识终于逃离了出来。真是好险,差点就要深陷在春移的梦境里。 春移的真实目的尚且不清楚,他不能在这里和安谣的意识多做纠缠,要是春移真的透过梦境知道了什么继而对安谣不利就糟了。 他得带着她逃出去。 他对小安谣说:“你带我去医院好不好,我不想见到大人,我不喜欢他们。” “可是我爸爸人很好的。”小安谣面色有些忧愁,“而且我不认识路。” 安彦弯起了眉梢,唇角上扬,笑着说:“我认识路。所以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小安谣觉得那个小男生好像对自己很有自信的样子,她点了点头说:“我跟你一起。” 清甜的一声,让安彦的意识又有些不稳。如果不是情况有些紧急,他还真想留在这儿,逗一逗小安谣。 那时候的安谣,还不会总跟他摆大姐姐的架子。 不行不行,他还是赶紧想想怎么从梦境里出去。 他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拉起小女孩的手,疯跑了一路。女孩终是有些胆小,时不时问他一句:“我们这是在哪?” 安彦回说:“还在你家的山顶。” “可是天上好像要下雨了。” “对,所以我们要找一个能躲雨的地方。”安彦说完,突然意识到,梦境的出口可能就在上面。 他刚才在地上找了一路,什么都没感知到,却唯独漏了上面。 他转头对小安谣说:“我们飞上去看看好不好?” 小女孩的脸上出现了兴奋:“你会飞?那你带我好不好?” “当然没问题。” 安彦拽着小女孩的小小软软的手,还很暖,像个热乎乎的糯米团子。 诶,他心里骂着自己不争气,怎么意识又差点被春移拐了去。 他好歹是定神术这门课拿过满分的人。 他又笑着说:“准备好了吗?” 小安谣兴奋地点点头。 “嗖”的一声,安彦就带着安谣的意识飞升到了空中。这里毕竟是梦境,他不用驱动移动幻雾,只要在脑海中想象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可。 小安谣显然很惊奇说:“你好厉害啊。” “一般一般。”他谦虚道。 安彦带着她在密集的乌云中穿行,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急急飞了过去,出去的那一瞬,耀眼的白光刺得小安谣闭上了眼。 而她感觉到身体迅速下沉,平稳着陆前,她听到小男孩奶声奶气跟她说:“以后记得来找我玩哦。” ☆、第十八章 安谣面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又沉入睡眠的安稳之中。 一觉醒来,她想起了梦里的那个又萌又帅的小男孩,不禁捧起了脸蛋。 不过那奶气的声音怎么和安彦差不多呢。她又临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在输入框内敲了一行字:“我们的梦境是不是都得靠你们来造?” 安谣点击了发送键。 等等,她之前不是想好要和安彦断了联系么,那她主动招惹他干什么?啊啊啊,她这个健忘的猪脑子。 她长按了一下屏幕,还没来得及撤回,那边已经回了一条消息:“只有一部分需要我们来造。” 既然招都招了,那就把问题一次性问完。 她的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 “那你们是不是给别人传输梦境的时候都得靠嘴啊?”这个疑问可是在她心里存了好久,只是当面问她又问不出口,反而现在对着冷冰冰的屏幕,她的尴尬癌细胞才没有扩散。 安彦舔了舔嘴唇,面上不经意流露出微笑。 他打字道:“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 不会是怕我寄梦的时候亲别的女孩子,吃醋了吧。 安谣抬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敲下回复的话:“我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的初吻不是早就没了,谁知道我是哪天在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被某个和你一样会造梦的人给亲了呢。” 啊,原来在纠结这个问题。 安彦:“只有被圈定的人,才需要通过……你懂的。” 安彦又说了个新词,安谣很是不解,追问说:“圈定?” “一般来说,我们给人输送梦境是非常耗费精力的。然而,如果一个人被圈定的话,就可以通过这种……” 安彦停顿了几下,接着敲字:“就可以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给人传输梦境,也不会耗费过多的精力。” 安谣秒回:“那一看你就圈定了不少人。” 安彦一看急了,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屏幕上:“圈定是个很重要的事,我们自始自终都只能圈定一个人。” 那边没了消息,过了好久,她才恢复了一个字:“哦。”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安谣盯着屏幕里的那句话,愣了愣神,回复说:“意味着你想偷懒,你说你传输个梦境都嫌费劲,那别人还有那么多无聊的工作要做呢。” “不是!都不是!” 安谣的心漏跳了一拍,怔怔然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圈定代表我认定你了,我愿意为你创造无数美妙的梦境,就只为你而已。” 安谣飞快地瞄了一眼他的回复,心乱得赶紧把手机扔了。 她爬下床穿好拖鞋,来回走着,用手给自己扇风。 怎么一大早上觉得那么热呢。真真奇怪。 而且隔着屏幕安谣都能想象出来那个画面。 安彦此时面上的表情应该是有点生气的,两边的眉毛微微皱起,但依旧让人无法忽视他帅气的五官。 而下一秒,他的神色就柔下来不少,轻声说:“就只为你而已。” 只为你。 只为。 你。 …… 她飞速摇了摇头,一边扇风,一边呼气,总算觉得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了。 “刷牙!”她对自己说,顺便开启了一整天的活力。 她走出房间,发现吴京宣也正从屋子里出来。他穿着宽松的睡衣,料子是那种摸起来滑滑的真丝,透露出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 安谣指着他奶白色的睡衣说:“我爸也有一件,跟你的一模一样。” “……” 她还不忘补刀,一脸嫌弃说:“而且你穿着还没我爸好看,气质太冷了一些,这种温暖的白色穿你身上简直就是灾难啊,你知道这好比什么吗?” 吴京宣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安谣笑了一下说:“这就好比,你本来是条好汉,偏偏要去整容,整了一个蛇精脸,娘不娘鬼不鬼的。嗯~” 为了配合她最后的极速转音,她面带惊悚,飞快地摇头。 吴京宣恨恨把插在心口的刀拔了出来,又给她原封不动地甩了回去:“信不信我这就打电话给你那个穿睡衣比我好看的爸爸,让他把你弄回去。” 安谣当即举白旗投降:“算了算了,你好看你好看行了吧。” 吴京宣冷哼一声:“我要先刷牙。” 安谣弯腰,手臂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狗腿道:“您请,您先请。” “砰”的一声,洗漱间的门被关上了。安谣挤眉弄眼,心里叽喳不停。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本来他穿的就没有安顽童好看么,两种矛盾的气质混在一起,真真别扭。切! 十几分钟过去后,洗漱间内急促的水声停了,吴京宣推开门,转身回了房间,还把门锁上了。 再出来时,他已经把那身不合适的睡衣脱了,换上了出门的装扮。 白衬衣,黑色西装,干练简约。头发打理的一丝不乱,就是表情,还是和块石头一样,冷冰冰。不过单看五官身材,还是很出挑,很悦目的。 吴京宣垂眼瞥到她停留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愿挪动的眼神,嘴边轻轻勾起一丝笑意。 原来她还是喜欢这样的风格,早知道就不瞎听导购的话,走什么温润如玉,狗系暖男路线。 安谣看吴京宣站在原地没动,问他:“你怎么?” 怎么还不走?应该不是要…… “等你一起出去。” “那您不必了,我哪有那么大脸,我这收拾收拾还得好一会儿呢。” “行,那我先走了。”吴京宣无意坚持,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八点在公司二楼会议厅听讲座,别迟到了。” 不然他爸吴坤会以为是他故意丢下她,然后电话问候一顿。 全公司上下怕是都知道此次实习的真实目的,指不定哪个人就是他爸派过来的监视他俩的。 要是以前,这次实习他压根不会来,不过如今,形势变了,长辈们的大力助推也没那么令人反感。 吴京宣拉开门,顿了顿脚,朝后看了一眼便出去了。 安谣听见关门的声音,当下拿起手机给梁糍打电话。 她问梁糍收拾好了没,等会儿好一起吃早饭,梁糍还在化妆,让安谣等她一会儿。 安谣一个人呆屋里无聊,便说想去她的公寓里坐坐 ,梁糍说:“你来吧。” 一进屋,安谣问她:“你另一个室友呢,怎么不见她。” 梁糍愣了几秒,笑了两声说:“她估计一大早就出去了。” 安谣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梁糍手上忙着夹睫毛,嘴上还不忘八卦:“儿子啊和吴大学霸独处一室的感觉怎么样?” 安谣仔细想了想,连连摇头说:“没什么感觉。” 梁糍心下了然,这年头果然都是凭实力单身。 不过安谣这个欠敲打的木鱼不知道主动就算了,可是吴京宣他都动用私权了他怎么也不主动?真是白费了她的好主意。 梁糍又问:“那你们昨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吧。” 安谣回:“谁说是共处一室啊,那有两间房间。吴京宣那个没风度的,自己来得早就抢占了大房间,只留给我一个又小又没光的房间。” 说起这件事,安谣心里还是有些气,她锤着沙发道:“你说他昨天东西都帮我们搬了,可是回去的时候,我说想借用一下他房间的衣柜,他死活不同意,你说他是不是阴晴不定。” 梁糍附和她说:“是是是,确实是小气了点。” 看来吴学霸虽然聪明,可是为人太傲娇了,不能拉下脸,怎能追到妹呢。这样一看,还是安彦比较有悟性。 梁糍默默选好了边。 她最后拿起口红,对着镜子涂了几下,又抿了抿,拿纸巾擦擦了边角,扯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最后起身对安谣说:“走吧,儿子。” 不得不说大公司的食堂还是很照顾员工的胃的,光是早餐的花样就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刚蒸出的小笼包,水气腾腾,热乎劲儿正足。皮蛋瘦肉粥的香气隔老远就能闻到,让人不住流口水。除此之外,甜甜的绿豆糕和枫糖薄饼也能满足甜食爱好者的需求。 安谣拿着饭卡流连于食堂的各个窗口,没一会儿盘子里就装的满满的。 她端着盘子做到梁糍的对面,梁糍无意间瞥了一眼,当下张大了口:“儿子你饭量怎么这么大了,爸爸我可没那么多钱养你。” 安谣乐呵呵回说:“这些看起来都好好吃的样子,而且昨天我在屋里一通收拾,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小破房间打理得有点生活气息,到现在我都快饿死了。” 说完她拿起一个绿豆糕递到梁糍嘴边:“你尝尝。” 梁糍怕口红被吃掉,只是咬了一小口。她给出客观评价:“虽然跟我家的师傅做得比还有些差距,不过还可以吧。” 安谣还举着绿豆糕,手腕上下动了动问:“你不把它吃完么?我这么举着很累的。” 梁糍:“放我盘里就好。不过哪天我老了,还真得靠你这个儿子给我喂饭呢。” 安谣埋头吃东西,不理会梁糍,梁糍装作痛心的样子,沉痛说:“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不肖子孙。” 安谣听着又夹了几个煎饺放到她的盘里说:“这个挺好吃的,你看我还是挺好的对吧。” 梁糍哼哼唧唧:“就几个煎饺就想打发我。爸爸我想吃火锅了,儿子你啥时候请我吃啊。” 怎么一言不合就扯到请吃饭了是她反应太慢还是梁糍思维太跳脱? 安谣呵呵了几声:“你不是怕脸上长痘么?吃什么火锅。” “如果儿子你请我,我当然会去吃啊。” “那你找个理由让我请你吃?” “那你找个理由让你不请我吃。找不出就乖乖请客吧。” 安谣细细一想,觉得确实找不到理由:“那地点日子你挑。” 当下安谣就感觉到肉疼。 其实安谣觉得每次梁糍诓她,用的方法都不怎么高明,然而为什么每次她都会顺着梁糍的思路往下走,然后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大概她就是天生被奴役的命?难怪顶上还有安彦吴京宣和左城三座大山呢。 而且他爸应该被她第二次的逃婚行为气得不轻,还不知道会不会给她打生活费呢。没钱还真是让人觉得心里极度不踏实。 安谣不免为自己的卑微处境感到伤感,全部悲愤都化作食欲。 还是吃饭最幸福,她一边吃着小笼包一边想。 这一餐足足吃了一个小时。安谣充分利用好了这每一分每一秒,梁糍早早吃完,无聊玩着手机,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她不是咀嚼就是吞咽,全程只有这两个单一的状态。 而现在,她的舌尖确实是好好享受了一番,可是胃里就胀得难受。 论暴饮暴食的后遗症,安谣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胡吃海塞了,她要懂得节制。 一路上,安谣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还不停打嗝。完了完了,等下还要听讲座呢,她这打嗝的声音那么大,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那不是丢死人了。 安谣突然不想去了。 她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像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对梁糍挥了挥手:“你自己去吧,我不行了,我这嗝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住,到时后只怕还会影响台上演讲的人。” 梁糍面露无奈说:“行,那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安谣点了点头:“你赶紧去吧,要迟到了。” “还不是被你这个小辣鸡害的。”梁糍给了安谣一个白银。 安谣目送梁糍离开后索性躺在了沙发上,来往不少员工都报以好奇打量的目光。安谣有种身在动物园给人当猴看的感觉。 然而她并不打算调整姿势,更不打算挪窝。她摸着撑到爆炸的肚子,脑袋也被一个“撑”字撑爆了脑容量。 她看着天花板,面前突然冒出一张阴沉的脸。吓了她一跳,肩膀往后缩了缩。 “你在这干啥?” 声音也和脸色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安谣玩着手指,眼神四处乱瞟,小声说:“消食。” 吴京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安谣心虚,刚想发声,又打了个嗝。 吴京宣把嘴一撇,没等她回答就说:“我知道了,你不用重复一遍。” ☆、第十九章 吴京宣心里像是吃了一块苦瓜味的糖,哭笑不得。 早上还提醒她让她别迟到,她倒是厉害直接因为吃撑了不去。 安谣觉得吴京宣的表情很僵,狭长的眼睛溢出幽暗阴郁的目光,那双眼睛分明是在警告:“再不起来,你就完了。” 可是她真的起不来啊。安谣在心里哀嚎,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你找我有事吗?” 吴京宣看着她干净明亮的大圆眼一眨一眨的,嘴角扬起无害的笑容,心下想,她装傻倒是一等一的。 “你实习第一天就不去了,是想罢工么?那你大可回去。” “可你不也没去。”安谣偏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吴京宣微眯了眼,眼神锐利正磨刀霍霍。 “我没去还不是因为出来找你。”吴京宣正说着,两只手掌便按在沙发上,正好一左一右像把枷锁,落在安谣两侧肩膀之上。他压低了身,“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次突然的实习。” 安谣慌地眨了眨眼睛,吴京宣的脸就在她的垂直正上方,大约三十厘米处。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看,只要她眼神稍微一挪,他的就立马跟随了过去,没有丝毫放松。 见她一直不回,吴京宣就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缓缓开口,语气里的情绪没有温度,和例行公事一样的口吻,不咸不淡,不冷不热:“我知道你还在我和左城之间犹豫。” 听到这,安谣心里笑了,哪来的自信,谁说我在你俩之间犹豫,这世上好看的人千千万,她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么?把眼光局限于周围?那就太辜负了她赏遍天下美男的宏图之志。 只听吴京宣继续说道:“不过你至少做做样子吧,不然我会很难看。” 安谣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个难看法?” “大概就是睡不好,然后晚上梦游。”吴京宣也学着她那事事都无所谓的语气,“到时候意识不清,从厨房拿了把刀放在你枕头底下,或者什么事,我也不好控制啊。” 吴京宣说完后,眉眼微动,两边嘴角稍稍勾起,绵里藏针。 那个瘆人的笑容就差没直白地告诉她:我不好惹。 安谣声音微颤:“你少吓唬我。” “你就看看我是不是吓唬你。”吴京宣歪着脖子,收了笑,转而一副江湖野游的闲散模样,又稍稍用劲儿站起身,居高临下说:“所以你真的不打算配合我一下?” 安谣也跟着坐起身问:“配合什么?” 吴京宣简单直接:“配合我演几周的戏给我爸看。” 安谣心里笑着,原来九头身怕的是他爸啊,真是白瞎了那么高。这么看来,一个人的勇气并不和他的身高成正比。她和吴京宣就是最佳示例。 她就不怕安顽童啊。 吴京宣以为她不明白,继续解释说:“我爸让我和你好好相处,培养感情,现在整个公司里到处都是我爸安排过来监视我们的。如果你想安然度过这几周,那你还是配合我把戏演完。” “演戏?我可能演得不好,反而被你爸发现你在骗他。” “我教你。” 还真是自信啊。 安谣小声“切”了一句,不巧被吴京宣听见了,他坐到了安谣旁边,伸手抓着她的肩,轻轻拍了两下说:“合作愉快啊。” 说完他自然地抓着安谣的手,眼神对她倾泄温柔:“既然你不想听讲座,我带你去公司附近逛逛吧。” 他这话似乎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声音异常大。 而不远处正走过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 她前凸后翘的身材曲线堪称完美,只见她突然在他们面前停住,纤细的手指抓着墨镜往下一拉,眼神里惊讶和顿悟之间细微的变化表现得十分精准,她走上前给了吴京宣一拳:“可以啊,女朋友挺好看的。” 安谣刚想开口解释,感觉肩膀上被人抓得格外用劲儿,她转头看着掐人的凶手,强扯着笑容。 她挤眉弄眼,用表情责问他:“你干什么呢?” 吴京宣没有理她,反而和女人搭上话了:“你的审美大概是学现代艺术学久了,品味也太前卫了点。” 喂喂喂,你在一个艺术生面前说这种比喻以为我听不懂么?不要太嚣张啊。 安谣当下在心里把吴京宣的脑袋当沙包一顿猛锤。 女人又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怎么说话呢?” 女人的眼睛细长,肤质很好,细腻光滑,白得发亮。尤其是那浓密的卷发,渐变紫的晕染衬托下,每一个小卷里都似乎藏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宇宙,一丝一毫都是风情。 这是安谣梦寐以求的发型,不过她妈妈刘君兰女士死活不让她烫头发,说她发质干枯,发量太多,要是烫了就和只泰迪无异。至于染发,她说本来发质就不好,还折腾,那不是越来越差么。 所以在他妈的严令禁止下,安谣到现在还是和高中时期一样,扎着一个简单到极致的马尾辫。 “小姐姐真是满头风情。”安谣禁不住称赞了一句。 吴京宣怎么觉得这个话听起来那么吓人呢。 女人倒是不介意,只要是夸赞,照单全收。她把眼镜推了回去:“你的小女朋友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你怕不是对有意思三个字有什么误解。” “老弟你还是太严肃了。”吴露无奈地摇了摇头,又俯身在吴京宣耳边低语,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吴京宣的脸刷的就红了。 他忙转头,看向角落,下逐客令:“吴露,你今天怎么不去找你那帮姐妹逛街?” “行行行,果然是长大了,开始嫌弃你老姐了。”吴露摇着头,刚想走又顿了顿,转头对着安谣说,“哪天我们一起去弄头发呀,也给你弄一个满头风情,迷死他。” 安谣飞速地点了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而吴露已经从兜里拿出手机想要和她互加微信。 在一旁干看着的吴京宣不理解为什么女人的友谊的开始总是如此草率,都不用深入了解,随便一个理由,吃饭或是逛街,两人就能好得跟能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一样。 而那边吴露和安谣已经约好了一起去理发的时间,就在明天。 吴露嘴角弯弯把手机塞回口袋,挥手和安谣说了声“拜拜”,便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安谣看着她行走之时婀娜的身姿,禁不住又赞美了一句:“蛇精下凡啊。” 吴京宣听得一脸懵,最为昨天穿了件奶白色的真丝睡衣就被她扣了一个“蛇精”的帽子,他不知道安谣此刻说的蛇精是指谁。 然而安谣的语言库里,“蛇精下凡”等于“水蛇腰也太太好看了吧”。 过了好久,安谣才肯把目光收回,她拿起手撑着半张小脸,手肘顶着膝盖,似是无意轻叹一口气。 吴京宣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伸出手去拉她,转念一想,直接抓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拽,轻轻松松就让人脱离了沙发。 他松开了她,低头对她说:“走吧。” “走?”安谣不解。 这个人不仅蠢,记忆力四舍五入一下等于没有,他弯下腰凑到安谣耳边小声说:“配合我。” 安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说:“都听你的。” 吴京宣听这话倒是很受用,虚荣心的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说:“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餐厅很不错,带你去尝尝。” 安谣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消化完,胃里胀得不行,一听到要去吃东西,心里一阵绝望的暴风肆虐,惨叫不断。 他是故意的吧?然而谁让她之前说“都听你的”,这回牙咬碎了只能往肚里咽。真是好窝囊啊。安谣这才懂了一点什么叫寄人篱下。 不过吴京宣并没有直接带安谣去吃东西,俩人出了公司大门后,吴京宣带她去一家商城里面闲逛。 安谣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她拉了拉吴京宣的衣服说:“现在我们都出公司大门了就不用演戏了吧,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到时候约个时间集合,再一起回去。” 安谣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吴京宣眼疾手快抓着拽了回来。 他抓着她手腕的力度不大不小,刚好让她无法挣脱。 “急什么?就我对我爸的了解他搞不好会派几个人跟踪我们的。到时候露馅了,你就小心你的枕头底下会不会摸出一把刀吧。” 安谣突然灵光一闪:“我锁门,你半夜不就进不到我房间么。” 吴京宣有些愣,没想到安谣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他急了,也懒得再说那些废话,拽着人就要往直梯那边走。 “我们去看场电影吧,这样时间消磨得快一点。” 安谣心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吃东西就好。然而她想错了,当吴京宣买了两大桶爆米花塞到她怀里的时候,安谣很想把这两个桶盖他头上。 喵了个咪啊! 然而谁让她怂还矮,光是这两项就注定了她无法反抗,只能在脑子里臆想。 爆米花甜腻的香味此刻却有着神奇的催吐效果,安谣感觉胃里翻腾,难受得厉害。 吴京宣看她小脸皱在一起,脸色煞白,忙蹲下身问她:“怎么了?” 声音难得披上了情绪的外衣,似乎是在关心她。 安谣觉得她快要忍不住了,丢下手里的两桶爆米花就往洗手间跑。留下错愕万分的吴京宣。 他蹲在原地,伸手往头发上一抓,是爆米花,当下给他气得嘴都歪了。 她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安谣去洗手间吐了一阵,终于把早上胡吃海塞的那些个东西吐了个干净。在回来时发现满头都是爆米花的吴京宣,笑出了声。 吴京宣手攥着小小金黄的爆米花,轻轻一捏,爆米花在压力的作用下被碾碎,那声音听着酥脆。安谣看得瑟瑟发抖,立马敛了脸上的笑容,认怂:“我的错我的错,求放过,求放过。” 吴京宣又摸到头上,抓了个爆米花,塞进了嘴里嚼了嚼,他伸出手,四指并在一起弯了弯,示意安谣过来。 安谣吞着口水,心里惴惴不安,觉得大事不妙。 他他,他该不会是让她把他头上的爆米花捡起来吃完吧。要不要这么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啊喂? 安谣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吴京宣跟前,笑着弱声问:“你想干嘛?” 吴京宣挑眉看向她,眼角微吊,他指了指自己头顶。安谣心里咯噔一下,真的是要她吃完他头上的爆米花啊。 她艰难地数着吴京宣头上爆米花的个数,每一个都加速了她跌落绝望悬崖的过程。 好吧,一共才六个。 可是六个她也下不了口。 那可是落在头发上的啊,想来就觉得毛骨悚然。安谣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好把身上的不自在给甩出去。 她伸出手,从他的头顶上拿下一个爆米花,放在手心里,又拿下一个放手心。几秒钟过去后,吴京宣头发上的爆米花都在安谣的手心里。 吴京宣余光看见她停了手上的动作,自己又伸手摸了摸,然后不耐烦地甩了甩头。 他抬眼问:“没了?” 安谣点头。 “那碎屑呢?” 不是吧,连碎屑都要我吃?!你不要太过分吧。 安谣握着一手的爆米花,稍稍用力,就把它们全捏成了碎渣,她小脸气鼓鼓的,毫不客气地朝吴京宣的脸上一甩。 吴京宣的脸瞬间阴了下来,他恨恨伸手往脸上擦了擦,又捏起沾在眼角的碎屑,举到安谣面前,表达无声的质问。 他很不解,面前这个人一脸生气的模样是什么鬼。 安谣气呼呼说:“你过分了啊。我也是着急去洗手间,所以才撒了你一头的爆米花。” “所以我让你帮我把头上的爆米花摘下来怎么了?”吴京宣觉得他天生是不是跟安谣犯冲,先是头上被她浇了两桶爆米花,后来又被她甩了一脸。 “怎么了,我本来才吐完胃里难受,你还让我摘下来把爆米花吃了,你就算爱惜粮食你自己吃啊,干嘛强迫别人也吃!” 吴京宣的白眼快要把眼珠子给挤没了。 “我只让你摘,谁让你吃?!” “啊?是么?”安谣愣了几秒,尬尴地笑了几声,“那是我误解你的意思了,不好意思啊。” 不过,安谣心想,谁让你刚刚只做了动作,又没说话,她会误解也属正常啊。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作收涨了一个,有点意外惊喜啊,不知道是哪位小天使,非常感谢*^_^*! ☆、第二十章 两人这才仔细对了对之前发生的情景,发现原来是误会一场。 安谣手背到身后,左右摇着着身体,很不走心地说了两声“对不起”。 吴京宣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放过她,他把人拽到做爆米花的机子前,掏出一张钞票递给头戴黑帽的小哥哥对他说:“两大桶爆米花!” 卖爆米花的小哥哥被他强大的气场给吓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瞳孔放大,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要不是面前这个人气质实在不像,就刚刚那语气实在有种歹徒劫财的意味。 “快把钱拿出来!” 小哥哥心里认怂,你比我高,你强你强,我这就给你盛爆米花。 他颤颤巍巍接过吴京宣手里的钞票,拿起了旁边的小桶,将它盛得满满的递给他,又拿起另一个桶,也盛的满满的,将它给了安谣。 他用对小朋友说话的亲昵语气笑着对安谣说:“你哥看起来好凶啊。” “这位小兄弟你是瞎么?她比我大整整两个月。再说我有那么老?” 吴京宣那个眼神简直能把他千刀万剐了,堪比酷刑。 安谣替小哥哥解围:“人家是说我年轻。” 小哥哥立马点头应承:“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后面他又小声对安谣嘀咕了一句:“你男朋友好凶啊。” 安谣摆了摆手,表明他并不是自己男朋友。 小哥哥一副什么都懂的同情模样,心想这小姑娘真是惨,被男友吃的死死的。虽然他好看是好看,想必也是难伺候的一尊佛啊。 他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轻叹一口气。 吴京宣一手拿着爆米花桶,一手拽着安谣,像拎着个布偶娃娃一样,轻松给人拉到了刚才的地方。 这里人来人往,人流量大,然而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被安谣用爆米花攻击了两次。 所以他也要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方式把仇给报了。 吴京宣笑得一脸坏意,脸上的阴郁之色倒是退下去了,只是他现在这副带点玩味的表情更加让安谣觉得不妙。 只见他抬起手,安谣立马想到他想干什么连忙喊住他:“你这样不大好吧。” 吴京宣的手停在了空中,笑意更加明显,低头看着底下的小矮人,又晃了晃手上的爆米花桶问她:“怎么就不好了。你刚刚不就是这么做了。” 他还很记仇,接着说:“两次啊,你知道吗,整整两次。” 安谣心里不屑,那么点事儿,至于重复那么多遍么。 她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看我也是无心之失,又不是故意的。我都跟你道过谦了。还有啊,你这么把爆米花泼回来,就不说这是故意浪费粮食吧,光是保洁阿姨打扫起来就很麻烦呢,我们还是不要给她增加负担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嘿,这都上升到道德品质的高度上来了。真给她能的。 吴京宣深吸了口气,这才把手臂从安谣头顶上落下,安谣以为此事就此翻篇,谁知道吴京宣紧接着来了一句:“暂时先存档,等会儿我就要把账讨回来。” 安谣听得头皮发麻,觉得一个人的气量和身高也是不成正比的,白瞎了,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可耻的浪费,光吃米,心态却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如! 孺子不可教也。 安谣心里已经对吴京宣这个人盖上了一个大红叉叉,却改不了自己怂包的气质:“是是是,我们先看电影。” 以至于看电影的时候,安谣满脑子里都是吴京宣那句要向她讨账的话,电影也是没心情看了。而手里的爆米花,没吃几个,桶还是满的。 看完电影出来之后,吴京宣的心情似乎不错,安谣偷偷把爆米花桶藏在身后,跟在他后面走了一路。 吴京宣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确保她人没丢,不过他在一次回头的时候觉得不对劲,她为什么走路的时候一只手别在身后,有点强迫症的他看着就觉得难受,特别想让她把手放到前面,要么把另一只手也背过去。 他微微皱起眉头问后面的人:“你怎么一只手放在后面,藏什么呢?” 安谣飞速地摇了摇头,慌慌张张回答,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我什么都没藏。” 吴京宣眯了眯眼,向她走了过去,借住身高优势,他稍稍倾身,找个合适的角度就把她身后藏着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啊~原来是爆米花啊。竟然一个都没吃。 吴京宣微微动了动眉毛,嘴角稍稍扬起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那其中的坏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谣只觉得头顶的阴影似乎像右后方稍稍挪了一点,其他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更别提吴京宣掩藏于无表情的背后的窃喜。 他快速地把手伸到安谣背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爆米花桶拿在手里。 安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发现她手里空空,她惊讶地抬头,发现在吴京宣手里。 “你想吃怎么不早说,我都拿了一路,累死了。”安谣说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 然而人生一大真理便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安谣看见吴京宣又抬起他那恶魔之手,而爆米花桶已经在她头顶叫嚣,正准备发动进攻。安谣试图给自己找寻最后一线生机:“不是说好了存档么?金融系的吴大学霸不是这么说话不算话的人吧?” 吴京宣又晃了晃爆米花桶,看着底下小矮人惊恐的眼神,觉得十分有趣。 安谣暗暗想要不她撒腿跑吧,她的眼神不自觉移向了前方,。而吴京宣就跟在她身上安了个监视器一样,立马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 “乖乖接受惩罚,别想跑。” “保洁阿姨会恨死你的。” “保洁阿姨不认识我,最多恨我几分钟而已。” “不不不,女人是最记仇的,她日后会跟她的丈夫,子女,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好友闺蜜,街坊邻居,买菜的阿姨,剁肉的大爷说起这件事。”安谣一边说一边试图把手抽出来。 这是参加中小学生造句大赛么,一下子说了个这么长的句子。吴京宣忍俊不禁,而后立马恢复之前那副威胁人的的样子。 他用力将安谣拽得离自己靠近了一些,微眯了眼,找乐子似的跟她说:“那保洁阿姨跟她的丈夫,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好友闺蜜,街坊邻居,买菜的阿姨,剁肉的大爷说了又怎么样?” 好记性啊,羡慕! 安谣听得眼睛瞬间被不可思议四个字撑大了不少。 不过重点好像跑偏了。现在不是吃惊崇拜的时候。 安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点深怕动作一大,顶上的爆米花桶就要倾倒下来和她的头发来个世纪拥吻。 吴京宣却丝毫没有携带,那力道一点没减,分明就是在说:放弃挣扎吧小矮人,该受的一点不会少还可能会变本加厉。 安谣在脑海里想象着吴京宣双手插腰,仰头大笑的样子,更加觉得绝望压顶。 “你还没告诉我会怎么样呢?” 安谣走了一会儿神,刚发生的事情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问:“什么会怎么样?” “看来你也是词穷了。”吴京宣惋惜摇头,手里拿着爆米花桶作势往下倒。 安谣一下子就被激活了记忆,连忙驱动她的洗脑大法:“你看你无形之中被人拿去当了那么多次谈资,作为荔安大学金融系专业排名第一的学霸,还有吴氏建筑设计公司德才兼备堪称完美的少爷,怎么可以充当我们这种小小市民的谈资呢,太掉价了你说是不是?” 吴京宣觉得有点道理,赞同地点点头。 不过转眼他就换了副表情,一脸无所畏惧只求一时爽快的调皮模样:“瑕不掩瑜,我也不是完人,有点缺点干点错事也正常,相信保洁阿姨会理解的,不会责怪我那么多。” “不不不,不是她理不理解你的问题。” “那是什么?”看你巧舌如簧还能说出些什么来,他想。 “是,是。”安谣又听见吴京宣将爆米花桶摇了摇,声音也跟着摇晃打抖,“你这是糟蹋保洁阿姨的劳动,是非常不对的。你这样做了,不仅是道德的沦陷,还是人性的缺失。” 安谣顿了顿,比了个三举到吴京宣面前:“你知道你一下犯了三大罪吗?” 吴京宣抢先替她说来两条:“不珍惜粮食,糟蹋保洁阿姨劳动。”这些她丟颠三倒四讲了好多遍。 “那还有一罪。” “你说。” “欺负妇女。” 这可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吴京宣笑着说:“我可没那么大能耐,您还真是抬举我了。” 安谣突然发现之前那个高不可攀的九头身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她当猴耍。 这叫距离产生美啊。 吴京宣突然感觉手里空空的,他不相信,又伸手抓了抓,只抓到一团空气。 怎么回事?大白天见鬼了不成? 安谣也很奇怪,怎么她才愣了几秒,吴京宣就把爆米花桶倒了么,那他视力也太差了,她好像没有被一个爆米花砸到,能做到这样也是不容易啊。 不过不对,地上也没有撒满一地爆米花啊。 安谣四处瞅了瞅,发现是安彦。 安彦的神情冰冻,一双眼睛全是蚀骨的寒意,就连之前四溢的灵气也被一并封存在眼底的霜花之下。 他此时穿着不合身的肥大的体恤,衣角都脱线了。而眼皮耷拉着,似乎掀都懒得掀一下。头发更是乱得不像话,完全就没打理,放任它自身自灭。 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许久没照过太阳一样,那气质具体也说不上来是宅到发霉的懒散,还是失去热情的冰凉。 又或者两者皆有。 不过即使是这样,少年依旧是好看的。 果然有颜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这年头也真是奇怪,安谣想。 吴京宣刚刚闭解冻冰封,这边又冰封住了一个,难道这就是天地间的平衡之道?那还真是伟大的法则啊。 还我精致的小奶音!可她只敢在心里痛快喊几句。 吴京宣顺着安谣的视线向后面看过去,安彦此时的形容倒和他之前很不一样。 记得这个小屁孩总是赖在安谣身边,乖巧又体贴。而现在,他能看出他眼神之中的敌意,像是被夺走了什么一样,隐隐有些收怒意。 他起了脸上的笑,轻声和安彦问了声好。安彦却没回应。 本来他们两个就不熟,不过是因为安谣的关系见过几次而已。至于他到底什么脾性,他也只是凭几次印象而已。如今看来,他的情敌还不少啊。 真给她能的!吴京宣朝安遥瞥了一眼,又把眼神收回,落回了安彦身上。 他们两个视线相对,毫不躲避,都在暗暗较劲。 安谣自然看不出来他们之间隐隐要炸开的火花,只是觉得两个冰雕算是找到同胞了,你看看这小眼神,除了彼此再无他人。 啧啧啧,那她还是不要当电灯泡了。安谣刚试图抽了抽胳膊,吴京宣的眼神立马抵达战场杀了过去,安谣冲他一笑,之后一动不敢动。 吴京宣松开了安谣的胳膊,转而握上她的手 安彦的视线微微放低,注意到这底下的动作,不悦之情冉冉升起,表情虽然没有变化,手却不自觉抓紧了裤子。 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么?他疑惑地看向安谣,却见她对视上的那一瞬又立马撇开头,他心中的不悦又多了几分,默默咬着唇,很快又松开了。 “你们在一起了?”安彦直接问出口。 “没有!”安谣不知道为什么,没多想就着急解释。 吴京宣看了一眼安谣:“现在没有,难说以后。” 安彦听到他们两人这么说,心情稍微有些好转,不过那个牵手的动作看着还是碍眼。 他略施术法,吴京宣和安谣两人同时感觉到一股相斥力量,手瞬间松开了。吴京宣还因为没站稳,往左边晃出去了几米。 真是奇怪,他在心里想。 安谣却像只重获自由飞出牢笼的鸟,惊喜地转了转手掌。而就在她刚想扑腾两下翅膀趁谁都没注意,悄咪咪退场,发现脚下不受控制,鞋底一旋,往相反方向走了过去。 “诶。”她忙喊,发现那是安彦所在的方向,心想一定是那个小子搞的鬼搞的鬼,她对着他挤眉弄眼,试图警告他赶紧收手。 可是安彦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干脆当个睁眼的瞎子,什么都不管,我行我素。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任性妄为了,安谣想。 之前医院和初见那天那个乖巧的小奶音真的彻底和她说再见了。 就在她想的出神的时候,她发现她的脚步停住了。而面前,正是安彦。 他没在看着自己,视线是平直朝前的,好像面前站的人是空气,不存在一样。 安谣又想溜,可是发现她还是动不了。她这是刚脱离了一个虎口,又掉进了另一个虎口,要不要这么悲催! ☆、第二十一章 吴京宣的心头闪过一丝疑惑想,难道安谣谁也不选其实是因为面前这个小子。 那他之前和左城较什么劲儿,不过都是同病相怜的炮灰。 炮灰……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每念一遍,不爽之情就加重几分。 而安彦突然压低了身子凑到安谣跟前,他又挑衅地看了一眼吴京宣。 吴京宣压下心中不爽,强装淡定,眼神也没回避,就直直看着不远处。 而安彦已经收回了视线。 安谣再一次和他近距离相对,而他的五官还是那么熟悉。小巧好看的鼻子,肤质超级好的牛奶肌,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透露的情绪太让人琢磨不透,她还会把他当做曾经的那个小奶音。 而此时她出口说的是:“安彦。” 他听完,轻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你终于愿意喊我的名字了。” 可是语气听起来生疏了那么多,你难道在怕我? 安谣微微张开口,又顿了顿,终是放弃了说话。是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自她失忆以来,她的记忆一天天逐渐恢复,往日的事情全都像马良笔下的画,一个个鲜活起来。 她对周围人的陌生感也逐渐消失,可唯独和安彦的有关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既不知道安彦为何会喜欢上她,也不知道从前她对安彦又是个什么感觉,更不确定那个变数太多的以后。 情况和她逃婚那天完全相反。那时她看谁都很陌生,看谁都感觉无法自在闲聊。她只记得小奶音知道她喜欢吃葡萄,还做得一桌子好吃的菜。 可是如今,她看谁都不觉得陌生了,可是熟悉的小奶音也不见了,只有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的,让她什么都记不起来的安彦。 他很冷,很疏离,很不真切。哪怕她想在他身上找回一点点从前的影子都找不到。 安彦的心思细腻,自然能感觉到安谣此时的情绪。可是纵使他和她回不到从前那种亲昵的模样,他也再不要装得人畜无害,只安心在她身边当她的好弟弟。 他从没把她当姐姐,这一点他必须让她了解。 安彦压低了音量,刚好够他们两个能听见。他的目光是偏执的直线,直逼上安谣的目光,那气势分明是由不得她转弯躲闪:“安谣你看着我。” 安谣索性装聋,头埋低,眼朝脚尖。 安彦只好再次驱动术法,逼迫她与自己对视。那一瞬,他捕获到她眼里闪过的惊恐,心下一软,可是很快,强势又占据了高地。 “安谣,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我不想当你身边的乖弟弟。” “可我喜欢小奶音。”安谣弱声说着,弱到只有吐气的声音。 可是安彦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强硬:“我知道你习惯从前的我。但那不是真的我。真正的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安谣装傻摇头。 我不听,我就要小奶音。 安彦突然逼近,正欲向她的唇上压过去,而她此时动弹不得。 她的心里又开始慌了。是害怕?还是心动? 吴京宣深吸了口气,呼出的确实难以言表的悲伤。他感觉到了心有一丝丝的痛。 他真的不想再看下去了,他选择转身,想从容离开,可是速度却越来越快。 他本打算,如果医院那一天,安谣选了左城,他就大方祝福,再大气转身,大踏步离开,留得一身潇洒,赢得最后风度。 看来是他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分明他还是会心痛。 不曾想,有一天他竟是带着满身落寞,惨淡收场。还没开始的就已经结束了,会不会太残忍了一些。 他不甘,可他终是傲娇的,不肯低下头。那便再见吧安谣。 吴京宣不舍地朝后看了一眼,再回身之时,心思已收。 安谣,今天我决定不要喜欢你了。你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安彦停在了那个地方,没有继续超前。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说:“在你没有接受正真的我之前,我是不会亲你的。” 安谣眨了眨眼睛,心想那你现在靠这么近告诉你嘛?你不觉得这个距离很危险吗?我才刚意识到距离产生美的真谛啊。 只听他接着往下说:“我之前强吻你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现在才跟你道歉希望不算太晚。我尊重你的决定,也不会再冒犯你,可你也不能剥夺我喜欢你的权利。” 随即他收了术法转身走了,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会等你的。” 他脚下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安谣见他身子轻松一旋,笑容如风拂面,眸光灿若繁星:“一直。” 安谣不由地摸上心口。 感觉被一击即中。 就那简单的两个字,承载的心意却沉甸甸的,和他脸上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 一直啊,你说的可是一直啊?你真的知道一直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安谣一愣,抬起头看着他,似乎是在确认。 “我知道。”他重复了一遍。 再次被击中的感觉。 安彦对挥了挥手,身上的疲倦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安谣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她没有看错。 他离开时的步伐真的好轻松。 安谣忽然想起那天夜晚微凉夜光下的人,心想他果然还是被温柔偏爱的人,却不知他心底的柔软都是因为她而已。 …… 每逢秋来愁闷多。 吴坤本来就觉得入秋,天气渐凉,空气也愈发的干燥难耐。谁知道吴京宣这个小子还要给他心里添把火。 “你小子说走便走,什么情况?不是让你和安谣在公司朝夕相处培养感情么?而且你之前都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临时变卦。”吴坤现在恨不得飞到电话那头把那小子骂的狗血淋头。 “我不喜欢安谣。请您别逼我。” “不行,安谣这小姑娘我很喜欢,她家又和我们家门当户对,你肯定是要把她娶进门的。” “您喜欢您娶她好了。” “你这什么话?” “爸我不跟您说来,我还有事要忙。” “嘟嘟嘟。” 嘿,吴坤拿下电话,万般无奈叹了口气。 而那边安谣也接到了安骆家的电话。 刚开始的时候,安骆家还关心她最近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她刚想向她爸哭穷,他爸就开始教训她:“你说你逃了两次婚,这次实习还把人给直接气走了,你是翅膀硬了,什么事都敢做了啊,啊?” 安谣有点懵,什么叫她把人气走了。印象里,还是吴京宣气她的次数比较多吧。而且吴京宣那天走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跟她讲,她一觉醒来才发现屋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这还真是锅从天上来。 安谣撒娇的本事和记忆一起回来了,有点委屈说:“老爸啊,您都不知道您女儿因为没钱吃饭,实习第一天直接把胃给吃撑了,还让吴京宣给笑话了一顿,说我是不是饿疯了。” 安骆家再怎么样还是护犊子的,一听到吴京宣那个小子竟敢笑话她女儿,火气就有点上来了:“我这就给你打钱,看他还笑不笑话你。至于他走啊,那估计也是他的事。” 安谣抑制住内心的欣喜若狂,继续在她爸耳边吹风:“您看吴京宣都那么笑话我了,不如您去找他爸把婚约取消了吧。” 安骆家忙在悬崖边刹住脚,心想这丫头是越来越精了,都开始套路他了。他可不傻,一码归一码:“其实吴京宣这个孩子我看着还挺好的。长的好,性格也好,家世也好。” “您从哪里看出他性格好?”安谣忍不住翻白眼。 “他对我都很礼貌啊,除了性子好像太冷了些,不爱说话,没有左城活泼。不过这样的人,更专一。反而左城那种,太招小姑娘喜欢,不可靠。” 安谣默默替左城悲哀,他俩同为母胎单身狗,左城竟然能被他爸扣了一个不可靠的帽子,他要是听到一定抓狂。 安谣应和了一声,又说道:“可是我不喜欢吴京宣啊。而且您就为了报吴家当年的恩就要出卖您女儿的幸福么。” “那你也清楚吴家对我们家当年有恩啊。” “可是钱您不都早就还给他家了么?” “可是你俩的婚约也是早就定下来的。” “可您都没问过我。” “可我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长的好看就行。” “可我哪知道是订婚啊。” 父女俩一个二个说着没完没了,绕来绕去的转折。最后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安骆家没了办法,索性丢下一句:“你要是想取消,你去找吴京宣他爸说,反正我是没法厚着脸皮去跟吴坤说取消。” 安谣倒也无惧,爽快答应了一声:“好,我去就我去,您怂我可不怂。” “是是是,你爸我怂,我最怂,反正你这事我也不想管了,我挂了啊。” “记得打生活费哦,老爸。”安谣此时又化作小绵羊柔柔说。 安骆家叹了口气:“我看在您心里就钱是你爸,我算什么。” “那不是得您言传身教嘛。” “我知道了。本来打算给你断几个月的生活费让你长长记性,结果诶。诶。真愁。” “您最好。” “知道就好。” 挂了电话,安谣松了口气,不过苦恼的事情还没完。她还得自己去找吴京宣他爸说这个事,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啊,觉得自己可以说服他爸。 诶,就不该图那一时爽快。她说的时候倒是威风了,然而不过是在给自己挖坑跳。看来她真的和梁糍说的一样,愚不可耐。 没想到她今天还挺忙,刚接完她爸的电话,吴京宣的姐姐吴露又打了进来。 “小可爱你没忘吧,我们可是说好今天去弄头发的。” 吴露的声线有些细却又很有穿透力,听着就觉得很性感,不像是宫斗剧里的嫔妃咬牙切齿地说“小贱人”那种,反而像是一根闪着光银针,不经意间就穿针引线,拉进了距离。 安谣有些怂,她还是忌惮她的母上大人刘君兰女士。刘君兰坐飞机去法国玩的那天就是她出车祸趟医院的那天,然而她还毅然决然地出去玩了。 而且直到今天,她都没接到她妈一个关心问候的电话。 她大概真是刘君兰女士随便从垃圾桶捡来的闺女。 既然她妈对她都是放养了,那她还报备个屁! 安谣一拍大腿:“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去接你就好了,哪能让你这个小可爱去找我呢。你现在在哪?” “我在公司公寓呢,今天实习没给我们安排任务。” “你等一刻钟就好。”吴露说完,拿手肘顶了顶旁边的人的人,“走吧。你说你追个妹子还要我出马,真没出息。” 吴京宣向上翻了个白眼:“我都跟你说了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吴露双臂交叉抱着,疑问地瞧着他,“你要是不喜欢,干嘛让小李给你和安谣安排在同一个宿舍?” 吴京宣把嘴一撇:“知道的还挺多。” 然而下一秒他解释说:“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就是不喜欢她了。” “我看你是怕。”吴露才不跟她客气,她一向心直口快,一语戳破,“你就是怕你追了还追不到所以提早收手。” 吴京宣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那是心思全被人看光的羞愤。 他撇了撇嘴,不满说:“就你懂得多。” “那是。”吴露骄傲地扬起头,又推着他往门外走,“我都跟安谣说好了,一刻钟以后去接她,你别在这儿跟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不去不去不去。”吴京宣的态度倒是和块顽石一样。 “你不去你以为就能保住面子么?”吴露心里冷笑一声,要治他还不简单,“你今天要是不去,我就把你找小李刻意调换公寓的事情告诉安谣,我看你还怎么神气的起来。” 吴京宣闭了口,乖乖拉开门,可是心里少不得一通抓狂。吴露的存在简直就是他二十几年来无法消除的bug,为什么他永远斗不过他姐?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bug,安谣。 他很惆怅,怎么尽栽女人手里了。可怕的是这两个女人还玩到一起了。 这真是今年最悲催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大概这篇快要完结了。 灵感码字能坚持到现在,表示很头秃啊。 如果小天使有幸看到这儿的话,我还是很激动的!虽然至今不知道那个让我受宠若惊,给我点作收的小天使是谁,不过内心真的超级感动的。 作为新人能被关注到,真的很开心。 祝大家看文愉快了! ☆、第二十二章 当安谣拉开车门,发现吴京宣也坐在后座,她的心理活动是相当的复杂。 你不是走了吗? 回来是什么操作? 我才因为你背了好大一口锅诶? 安遥现在有点想把车门关上,去坐副驾驶座。不过她怂,便只好默默坐了上去。 吴露亲昵地回头对她说:“安全带寄好。”又朝吴京宣使眼色。 吴京宣自然明白他姐的意思,但是他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他昨天才决定不喜欢安谣了,他可不想打自己的脸。 他选择性失明,无动于衷,而安谣已经自己把安全带寄好了。 吴露心里骂着他的弟弟不争气,回过头目视前方,脚下踩油门,将车启动。 爱咋咋,她不想多事了。自己喜欢的妹子不追,人家不跑才怪。等他心痛了,他就知道他死守的面子一文不值。 吴露开车转过几个街道,最后停在了荔安最繁华的商圈附近的地下停车场。 之前安谣陪她妈来这逛的时候,眼神每每流连于一楼装修华丽的发廊都要被她打击一番。 “你这发质别折腾了啊。现在这样就挺好,走了,我带你去买衣服。” 她妈嘴上说的好听,其实也不过是一心想把自己打造成温婉的黑长直。 不过安谣从进入初中以来,就离这条道路越来越远。进了高中以后,她更是自己拿剪刀把头发减去了一截。 而进大学没多久,借着军训的借口又把头发剪短了不少。之后便是一根发箍一条马尾走遍天下。 理发店对于她来说始终是未知的领域。 之前她的毛发稍微长的野蛮一点的时候,身怀绝技的小佳在家里就能给她把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而且刘君兰女士每次在她想对头发提出点异议的时候,就三令五申告诉她不许去理发店。 如今刘女士鞭长莫及,她可终于能折腾一下她的头发了。 安谣的两眼放光,心里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她转向吴露问:“我们去哪家?” 吴露拉着安谣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一楼的这些都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实际上不怎么样。” “那去哪?”安谣问。 “姐姐我带你去五楼的那一家。你知道里面很多理发师都是给明星做红毯造型的。而且他家要预约。要不是我跟里面的人熟,预约还不知道得排到猴年马月呢。” 确实如吴露所言。五楼的这家一看就和底下连成一片的妖艳贱货不一样,人家走的是低调奢华的路线。 首先店名就很简单直白,就三个字理发店,不像底下要整个华丽丽的名头唬人。 而室内装修走的也是简约风。 灰白的瓷砖,室内光线偏冷,墙壁是白色和奶茶色,里面只摆了几张座椅,是深灰色的,看起来很高级。墙上挂的黑白色调的插画和整个店的风格融为一体。 更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家室内的物件摆放很少,不同于寻常理发店,看着总是拥挤凌乱的。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做了隐蔽式储物柜的处理。这可以说是去繁从简的典型。 安谣转头问吴露:“你知道负责这家店的室内设计师是谁吗?” 吴露有点惊奇,她进来开口第一句竟然不是问她哪个理发师的手艺更靠谱,而是关心室内设计师是谁?! 虽然这样,她还是尽量自然地回答说:“我认识店主可以帮你问问。” “谢谢吴露姐。” 安谣觉得这一趟真是没白来啊,转身便要走。吴露见状朝她喊:“小可爱你去哪?” 安谣这才反应过来她来这儿的真正目的是要染发烫发的。 她回头故作自然说:“我想先去洗手间。” “哦。”吴露了然,“出门右转就有,别丢了。” “好好。”安谣说着便匆匆出了门。 吴京宣冷不丁嗤笑一声,她哪里是去洗手间,估计又犯糊涂呢,为了掩饰才编出这么一个借口。 五分钟后,安谣回到了理发店。 吴京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两只手的手指交叉放在一起着,自然垂落在腿上,时不时动一动。 吴露则站着和另一个人说话。 那个人长得不算高,大概离一米八还有些距离。五官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还有点婴儿肥,看起来显小。补过与之行程反差的是他的嗓音,那个音域是安谣唱歌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太低了。 吴露看见安谣回来了,忙喊她过来。她搭上安谣的肩,对男生介绍说:“我弟的女朋友,安谣。” “我不……”安谣忙举起手,后面那个不字却消了音。 她在想,吴京宣既然都罢工不干了,那她还要遵守先前说的配合他演戏么?她脑子里又蹦出吴京宣那张许久不见阳光的冷脸,觉得还是不解释吧。 吴露当然知道吴京宣这个小子还没把人追到手,也知道昨天吴京宣那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将错就错也不过是为了替他弟减少潜在情敌。 这年头像安谣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可是很抢手。谁让国内的男女比例太失衡,僧多粥少。 安谣大概属于美而不自知的那号人。加上平常因为懒,不施粉黛,疏于打扮。不过五官确实遗传到了父母的精髓。 一双小鹿般的大圆眼,眨眼的时候莫名萌动人心。鼻子秀气精致。唇色是自然的微红,有一点偏樱花粉。 而身高一米六左右,穿着烟灰紫的上衣和白色A字裙,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尤其是那甜系嗓音,听着一点不腻,真的就是小可爱啊。 男生颔首致意,介绍自己说:“尚若涵。” 安谣盯着面前的男生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不知道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发型?” 安谣看向旁边的吴露对她说;:“这样的,不过我想染一个渐变蓝。” 尚若涵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犹豫了几秒还是诚实说:“您可能不适合这个发型。” 难道真如刘君兰女主说的,她要是烫了就跟只泰迪无异? 安谣问:“为什么?” 尚若涵:“因为您的脸型偏圆润,不像吴露姐那样是标准的菱形脸,这种程度的卷不适合您。不过轻微的在发梢卷一卷还是可以的。” 喵了个咪!说的直白点不就是说她脸上肉多,胖嘛。 不过圆润,还真是个委婉的形容,比吴京宣之前送给她的话要好听太多了。 你说同样母语是汉语,怎么说出来话是如此天差地别呢。 安遥心里想着,不自觉看向沙发那边,正碰上吴京宣的眼神,说人坏话被抓包一样身子一紧,心虚地把视线移了回去。 她明白地点点头,继续听尚若涵说。 “至于渐变蓝,鉴于您的整体的气质偏柔和,不适合蓝色这种比较冷的色调,推荐您可是试试渐变粉。” 这不就是说她气场太弱撑不起来么,不过也是事实。安谣点头说:“您是专业的,都听您的。” “好。” 吴京宣可不想一上午就耗在这儿,他刚从沙发坐起就被吴露按了回去。 她坐在他身边:“乖乖带着别动。这追人的第一步,耐心等待。” “姐你是最近吃了不少吧,你坐下来的那一瞬我还以为这沙发要塌了,真是给我晃得厉害。”吴京宣故作虚弱地摸了摸额头。 吴露“切”了一句,回敬一句:“小李。” 吴京宣立马恢复正常。他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他这个把柄,让他先后被两个女人威胁,真是失策。 吴露得意地扭了扭脖子:“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是老姐。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了。” “这还差不多。”吴露满意道。 尚若涵那边已经再给安谣吹干头发了。 她的头发虽然看着蓬松了些,但是还算顺滑,可见其保养的不错。 尚若涵一手拿着吹风机 ,另一只手忙着给安谣理头发,动作很是轻柔。 吹干之后,他拿出剪子稍微修了修,还把安谣多年没管的刘海给打理整齐了。他喊着自己的助理,让他把烫发的药膏拿来,将它们一层一层涂抹在安谣的发尾处,然后聚起一小缕,用夹子夹住。 没一会儿安谣的头发上就像缠了许多跟小蛋卷。她不安分地甩了甩脑袋。 尚若涵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跟她说:“你这样夹子容易掉。” 安谣瞬间把玩心收起,安安分分地坐着。 吴露勾起腿踢了旁边的木头人一脚。吴京宣正犯困,才眯了一会儿就被吴露给弄醒了,瞪大眼,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吴露不紧不慢,幽幽吐出两个字:“小李。” 吴京宣耸起的肩膀落了下去,问她说:“又怎么了:?” 语气实在是很不耐烦啊。 吴露朝安谣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小可爱正无聊呢,你去她旁边坐着和她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吴京宣撇着个嘴,很是不情愿,不过他料定下一句吴露就会拿之前那事要挟他,忙补充说,“不过我去,我去就是了。” 吴京宣从沙发上站起来,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又稍稍整理了衣角,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朝安谣走去。 而吴露此时预约的另一位理发师也到了。她跟着他去了二楼。 安谣看见他坐在了自己旁边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吴京宣随意道:“那个沙发太硬了,我嫌硌,就来这儿坐坐。” 安谣“哦”了一句,虽然不信,可也不打算追究真正原因。 吴大学霸这个人死要面子,他爱说不说,关她什么事。她不屑地挑了挑眉毛。 吴京宣把她自以为悄咪咪无人发现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开口问:“你不信我说的话?” “当然信!” 回答的还真快,果然求生欲! 吴京宣朝左后方看了一眼,发现吴露不在,心中有了主意。 他对安谣说:“我出去闲逛一会儿,要是我姐出现了问你我在哪,你就跟她说我是去上洗手间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在找个机会给我发消息,我好及时溜回来。” 安谣嘴上说“好”,心里却不得不想难道这也是在配合他演戏,可他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 吴京宣一边走一边不忘重复:“你记住啊,别忘了!” 安谣比了个“OK”,轻松说:“我还是很靠谱的,放心吧。” “这一个二个都走了”,安谣小声自语道,声音细细软软。 她看见尚若涵手里拿着本册子朝她走了过来,问他:“吴露姐去哪了?” “她在二楼。”尚若涵回答道,又把手里的册子递给安谣,“你看看。这是我设计的发型,这些都是粉色系的,你看看你想要哪一个。” 安谣接过册子翻看着,不禁赞叹:“画得真好。挺专业啊。” 尚若涵笑着说:“之前学过一点,可惜半途而废了。” “为什么?” 尚若涵的神情有些落寞,低声说:“因为家里供不起。” 安谣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好受,感觉随随便便就戳到别人痛处了。 她试图安慰他:“可你现在帮人做造型也很厉害了不是。艺术这个东西无处不在,美也无处不在。我觉得无论是在纸上画遍山水,还是一把剪刀之下就给人焕然一新的机会,其实是差不多的,都是在创造美啊。” 她这一番长篇大论听下来倒是让尚若涵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以为对方会随口一听,结果她当真了。 难道他天生长了一张苦情的脸,还配了一副苦情的嗓音? 尚若涵正想着,门口却进来一个人,那是……他刚想起身敬礼被安彦制止了。 长官今天怎么来找他了?他可是每个晚上恪尽职守,忙着收集能量,没有丝毫怠慢啊。 不过长官貌似不是为他而来,而是为了这旁边的女生。 尚若涵起身:“你先慢慢选着,我先去准备一下东西。” 安谣抬起头看着他说:“好。” 她的余光扫见旁边的安彦,有些意外,他怎么每次都感觉阴魂不散的,到哪都能遇见他。 巧合吗? ☆、第二十三章 安谣开口说:“怎么感觉你像是空气。” 怎么到哪都有你! 安彦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问她:“你为什么不把我比作氧气呢?” 不可缺少。 安谣仰起脸想了想说:“意思差不多吧,随你便。” 安彦轻轻笑了一声说:“随我便,那……” 那你大概早就失去你的小奶音乖弟弟了。 “那什么?” 安彦缓过神,摇头说:“没什么。” 他朝四周看了看问:“就你一个人?” “吴京宣出去了,他姐姐在楼上。”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把你的婚约取消?” 安谣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小气。” “预测台。” “啊?” “我就说你不懂。” “哦。”安谣隐隐有些不痛快,为什么安彦什么都知道,她却对安彦几乎一无所知。 她目前知道的就只有他的名字,他会造梦,他开了家咖啡店。而他现在17还没成年,这一点是梁糍告诉他的。 不公平! 安彦看到她鼓起了腮帮子,小嘴微微撅起,立马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他面上水波不兴,语气倒是自然,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问:“想知道你跟我之前的事吗?我可以给你造个梦。” 安谣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摇了摇头。心理更加不平衡了,为什么每次听到这话就感觉被撩到。即使他现在不是那个小奶音了。 可是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更加有诱惑力了。 低沉而富有质感,像是经过一道沉淀一样,过滤掉了稚嫩,只剩下岁月打磨过后的成熟。 可是下一秒他就恢复成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爽朗一声道:“不想了解就算了。” 语气也是十二万分的不在意。 “我想了解。不过你能不能用稍微正常的方式?”安谣凑上前试图和他商量。 “圈定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而且被圈定的人只能通过。”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嘴。 安谣缩了回去,讪讪道:“那还是算了吧。” 安彦摊手,表明:那不怪我,你自己说的。 接着他又把话题搬回正轨:“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把婚约取消呢?” “找个机会吧,倒是你。”安谣捕捉到什么不一样的气息,眼角带着笑意问,“你好像很着急?” 安彦比起吴京宣来说最好也是最让安谣无法招架的一点就是说话直。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深沉,但是到底年轻气盛,有话便说,无所顾忌。 他很坦然:“我就是很着急。”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安谣面前,慢慢压低了上身,朝她逼过去。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着急的。” 这撩拨的气息太盛,安谣在心里背起了《赤壁赋》,这是当时高考必备篇目中她唯一记下来的古文。 还没等她背完第一段,安彦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尚若涵很凑巧,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心里想原来长官是来撩小姐姐的,可是那个小姐姐有主了啊,真是执着。 他轻轻摇头,果然被恋爱击中的人都有那么一点偏执。 尚若涵走到安谣身边,伸出手想给她把夹子拆了。安彦却也走了过来,他低低说:“我来吧,你一边歇着去。” “等下还要染发呢。”尚若涵说。 安彦飞给他一计后果自负的眼神,尚若涵闭了口,乖乖让位。 “我给你染吧。”安彦又对着尚若涵说,“你去把褪色膏和染发膏拿过来。” 安谣抬头看着他问:“你会?” “会。”他回答得很肯定。 刚学会啊,安彦想。 通过预测台的节目推送,他早在几天前就知道了安谣要来理发,这几天他回梦境联盟的档案室调出了几个知名理发师的记忆数据,好好学习了一番。他自认为学习能力不差,但就是缺乏实践经验。 万一,他是说万一啊。万一给安谣染毁了,不是还有尚若涵那小子在么。 尚若涵举着装有褪色膏的小碗,心里默默祈祷这个粉色的小碗不要最后被染成鲜红色。 他怕小姐姐因为长官给她染的不满意直接和他干起来,然后殃及无辜啊。他可是非常惜命的。 然而尚若涵透过安彦那颤颤巍巍的手已经预见了会出现的结果。 诶,谁让长官要追小姐姐。他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做好善后工作吧。 安彦手上带着塑料手套,拿着小刷子时不时去小碗里沾一点褪色膏,动作看起来倒是很专业。而且越到后面似乎越来越熟练,手也不打抖了。 尚若涵默默放下心,松了口气。 安谣任由安彦在她的头发上摆布,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好像格外的信任。完全没想过怀疑过他会给她整出一个辣眼睛的发型。 然而这份信赖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她现在最真切的感受便是他轻柔的动作。 他牵动起她的一缕缕发丝,也在不经意间牵动起美心中的情丝。 安谣怔怔然看着镜子里的映像,看的却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低眉专注的少年。 他的眉眼,一寸一寸,都像是画上去的,安然又温和。 真是个美少年。 除了这个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感到语言的苍白无力和词汇量的极度匮乏。 所见之真,唯心感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安谣感觉到胸腔强烈跳动的心脏,它们此时也是如此鲜活的存在。 冷冷的光打在上年身上,看着竟然柔和了一些。而他的周围,灰白的暗调的一切,他就是最惹眼的那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过了一会儿,安谣的头发褪色褪得差不多了,他摘了手套,拍了拍安谣的肩膀。 安谣刚刚还在晃神,被他一拍才反应过来,她听见安彦说:“该去那边冲洗了。” 他先在池子那边站好了,对她说:“躺下吧。” 安谣坐上了洗头椅,慢慢向后仰,她觉得她这个角度被安彦看到,一定很难看。她又不像梁糍一样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人。 安谣有点视死如归,闭上了眼。 她感觉到安彦的手抓着她额边的头发,向后梳理,一下一下的,很耐心。 这触碰加剧了她内心的小鹿乱撞。 虽然知道去理发店的人都会经历这么一个过程,可是一想到现在这个触碰是来自安彦,她就无法淡定。 她一下子吞了好几口口水。 身和心是两种矛盾的体验。 他的少女心自然是吃饱喝足,安然享受安彦的服务。 可同时,安谣感觉不自在遍布全身,她整个身子僵直,胳膊放在身体两边,动都不动一下。 感觉好没出息啊。安谣心里想着,手也不禁捂起了小脸。 安彦注意到她的动作,抿嘴微笑。 这么没有抵抗力的么?只是给你洗个头发而已以啊。不过这大概就是称呼和气质改了的奇效。 他分明记得安谣失忆前不久,他还给她剪过刘海,可那时的她内心根本一丝不乱。 看来他一开始的路线就走错了。当什么乖弟弟,当着当着,她就真的只把你当弟弟来使唤了。 好在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水哗哗流着,安谣感觉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好久,才睁开眼问:“好了吗?” 安彦不动声色收了心思,弯起嘴角:“好了。我去拿毛巾。” 正上方的脸不见了,安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而没多久她便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手。 他拿干毛巾裹住自己的头发,最后又覆上她的额头。安谣下意识地闭了眼,她感觉到他将毛巾的的一角塞了进去,最后手掌推着她的后脑勺,稍稍往上一推,温和说:“起来了。” 安谣顶着被毛巾包裹住的头发又回到理发台前。 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丑,像个大头和尚,又会是童话故事里邪恶的巫师。 可是安彦不这么想,他觉得还挺可爱的,不过和安谣想的差不多。他觉得她此时被毛巾包裹住头发的样子像是尼姑,一个可爱的小尼姑。 安彦轻轻帮她把毛巾拆下来,随意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搭。 此时商场里面的人多了起来,有几个来逛街的女生透过玻璃窗看见安彦,高声惊呼:“他们家怎么又来了一个高颜值理发师,可惜就是预约不上。” 尚若涵闻声走到门口,礼貌地向她们鞠了一躬,委婉说:“不好意思我们里面还有客人,可以小声一点吗?” 女生意识到失态,慌忙闭了口,转而小声说:“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的。” 尚若涵给了一个得体的微笑:“没关系。” 女生们感觉如沐春风,按捺住激动,尽力不让自己维持的矜持崩塌:“我想问你们家现在预约的人排到哪一天了?” 尚若涵:“明年三月。” “啊。”女生们发出失望的叹息,自知无望,转而笑着对他说,“你们家真的太难排到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慢走。”尚若涵又朝她们微微鞠了一躬。 安谣只知道有的地方吃饭需要预约,没想到理发行业也能出现这种预约排到明年的火爆情况?是她太孤陋寡闻,还是她一心只有美食? 大概两者皆有。 而那边,安彦已经在进行染发最后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上染发膏。 染发膏的味道有些轻微的怪异,不过不是只是一点点,平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但是安彦不一样,他的嗅觉灵敏度得是平常人好几十倍,所以这味道对他来说是有些难以承受的。 安谣注意到安彦的眉心皱起,忙关心地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安彦摇了摇头,表情瞬间恢复自然。 尚若涵心里对长官的崇拜之情更深。倒不是被他对小姐姐的一片真心而打动,而是被安彦那灵敏异常的嗅觉。 本来他们这些在寄梦阁接受过训练的人,感官就要比常人敏锐。 所以他在做这些美发所用的化学产品的时候尽量把那些气味降到最低,而长官的鼻子竟然还能闻出来。尚若涵默默在心里给他的长官大人双击六六六。 他就希望有一天,他能像长官那么优秀。可怜他到现在,还是个实习寄梦师。 尚若涵在心里默默许下拜师成功的愿望,对安彦的态度更加狗腿起来。 他看安彦无意让他插手,他便去茶水间给他俩接了两杯燕麦牛奶,又拿了几块小蛋糕。 安彦让他把这些放在旁边,然而实际上他的周围被这个诡异的化学品的味道包围,他哪里有胃口吃点心。 安谣却被那燕麦牛奶的醇香诱惑,她喝完手里的又问安彦:“你不喝吗?”不喝的话我替你喝吧。 安彦当然看得出来她眼神里的期待和渴望,柔声说:“你喝吧。” 安谣伸出手,奈何手短够不着,尚若涵一看忙走过去帮她拿起。 “谢谢你。”安谣甜甜说了一声。 “不用谢。”尚若涵也笑着回了一句,一转头却撞上安彦冷冷的眸光,他心头一惊,好像献殷勤没献成,反而把长官惹生气了。 为什呢? 吃醋么? 尚若涵心里哀嚎,不曾想高高在上的长官竟然是个醋坛子。 可是他天地良心,他明明什么过分的事也没做啊! 时隔多年后,尚若涵无意间问起这个事,安彦告诉他说:“因为燕麦牛奶是我给安谣喝的,为什么她对你说谢谢,却不对我说?” 而安谣刚好走进来,听见他俩的对话,解释说:“大概就是对你比较亲近,才不会刻意去注意要说谢谢这种事。” 安谣两杯燕麦牛奶下肚,心满意足。 而安彦已经将染发膏均匀地涂抹在了头发上,剩下一切就看最后的效果了。 安彦一直站着,双腿发麻,他在迈开腿的那一瞬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是他不能在安谣面前表现出来,她这个颜狗,形象什么的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 他轻轻跺了跺脚,感觉血液流通,酥麻的感觉褪下去了一点。他又找了个最近的座位坐下,心下不禁自我感动。 安谣啊安谣,我都这样了,你要是喜欢上别人我绝对跟你没完! ☆、第二十四章 吴京宣在外面逛了一圈转来转去还是觉得无聊又转回去了。 他又看见那个叫安彦的男生在她身边,心里的滋味有点不好受,不过比昨天的感受要微弱许多,没那么强烈了。大概是他坚强了?又或者说麻木了? 吴京宣轻咬了下嘴唇,看人的眼神也有些用劲儿,似乎是掺杂了不甘。 然而他还是没走上前,而是静默地坐在沙发上。 心里有些堵,像是荔安早八点开始的交通大拥堵,心路之上停满了郁闷的小车,排了一条长龙。我就说安谣那个人不怕无聊。她身边的人可多着呢。 他很想给他姐吴露发消息,提早离开,但是碍于她手上的把柄。而且不用验证他都能肯定他姐的反应。 就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性子,她一定会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是个男人就去争啊,就去抢啊。” 想到这,他就更觉得堵。 吴京宣索性闭上眼,瘫在沙发上睡觉。 此心安处是吾乡,吾心安处是睡眠,他想。 尚若涵看安彦终于闲下来了,忙凑到他跟前,给他捶着肩膀。 安彦皱了皱眉,被他突然的殷勤给吓到了。他拨开他的热情的小拳头,回头看着他问:“你有事直说,我不喜欢绕弯。” 尚若涵话就在嘴边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笑得更加灿烂了。 安彦下最后通碟:“你要是再不说,我就直接拒绝了啊。” “那。”尚若涵走到安彦面前,突然一个九十度俯身,“请收我为徒!” 安谣一听这话 心里的疑问像是洞口的地鼠,一个个都冒出头来。 她在心里想,不是吧,安彦染发的技术还能抢过他自己这个专业的不成。 安彦想了想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知道我对徒弟可是很严苛的,你确定要拜我为师?” 尚若涵想都没想就用力点头。 “我非常确定!”毕竟有个大佬带飞,他应该可以很快通过实习期的考核吧。 安彦看他这么坚定,便也点头说:“行吧。” “那师傅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么?”尚若涵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掏出手机,他不等安彦说自己就先把他自己的电话给报了出来,“1523xxxxxxx。” 安彦的手指轻轻在屏幕上点着,灵活得像是在上门跳舞。他点击了最后的保存键,抬头对尚若涵说:“好了。” 紧接着他也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安谣觉得无聊,把椅子转了过来,问尚若涵:“你多大了?” 尚若涵看着旁边安彦,得他点头后才回答安谣说:“我和师傅一样大。” “哦,这样。”安谣会意地点头,刚才那个问题只是接下这个问题的铺垫,她怕太直接问出来会伤了他的自尊。 不过铺垫的作用并不能挽救她不会说话的毛病。她又问他:“为什么你一个专业的还比不过一个业余的呢?” 尚若涵有些不解,“啊”的问出声。 “你不还拜安彦为师傅。让他教你染发么?” “我不是想跟师傅学染发。”尚若涵还是很有作为的弟子的自觉,现在已经自然的把称呼由长官过度到了师傅。 安谣更迷糊了:“那他还能教你什么?” 这话说的,好像他一无是处一样。安彦心里不满,发表着激烈的抗议。 他开始跟安谣一条一条列举他会的技能,像是为了赢得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我还会做菜,调咖啡,烤面包,帮你做设计作业,替你捶肩揉——” 他说着说着就停了,因为他猛然意识到尚若涵还在身边,他好歹也是个长官啊,还是要点架子的。虽然他还没有罗列完。 尚若涵隐隐觉得他师傅要是在说下去,就要从技能炫耀变成苦诉。 他想象出安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安谣小姐姐说:“你看看,我为了追击,我容易么?” 想想这其中的反差,他就觉得不可思议。 记得大多数人对安彦的印象都是:“沉稳,能力强,对不熟的人,尤其是女生是万年冰窟之寒啊。” 原来不是不近女色,是没遇上喜欢的人。 安谣却听他突然停下不说,忙问:“你还会什么?” 安彦听得一愣。 “……” 哎呀不行,他快笑死了。尚若涵在一旁看着都觉得那气氛真是异常“冻”人啊。 安彦收了神色,咳嗽了几声,语气别提多傲娇了说:“想解锁我更多技能,只有我女朋友可以。” 他看着安谣,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安谣也随即咳嗽了几声,把椅子转了回去 。 “你女朋友大概会很开心有你这么一个男朋友。”安谣真心实意恭维道。 “那你呢,为什么不答应?” “答应?答应什么?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一点不好笑。” 得,又在装傻。我就看你能傻到什么时候。安彦愤愤地拿手指扣着坐垫。 尚若涵有些心疼,那椅子可是刚买不就啊。不过师傅喜欢,他还是老老实实什么都别说。 尚若涵给自己催眠,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就是这月工资得被老板扣个精光而已。不要紧! 而吴露已经修好头发做完保养下楼了。视线第一个扫见的便是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吴京宣,然后便是坐在安谣身边的安彦,和在安彦旁边站的尚若涵。 这个面孔瞧着倒是生疏,虽然长得比尚若涵那小子还要好看。 她走上前,搭上尚若涵的肩,眼神停在安彦身上几秒问:“店里新来的理发师?” 尚若涵摇头,郑重介绍说:“他是我师傅。” “教什么?” “西点。” 吴露会意地“哦”了一句,有点欣赏的意味对尚若涵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好学,还拜了个师傅学做西点,有前途。将来撩妹可是很有用啊。” 尚若涵谦虚:“我还很弱,想着技多不压身呢。” “过度谦虚就是骄傲了啊。”吴露笑着对他说完,又折回去喊他那个不长进的弟弟。 她使劲儿拍了拍吴京宣的屁股:“起来了。” 吴京宣腾地就做起了身,他皱起眉头刚想大声又瞬间把音量降了下来:“我都多大了,吴露你怎么还打我屁股。” “你都多大了,你怎么不跟人学学怎么撩妹。尚若涵都知道要多学点技能,你看看你,除了读书实在是一言难尽。” 吴京宣不服气地哼了几声,又说:“安谣又不喜欢我,我干嘛吃力不讨好。” “她不是没有男朋友么,那不就说明你有机会。” 吴京宣叹了口气,下巴冲那不扬了扬:“安谣喜欢的人不就在那边么。我去瞎凑什么热闹。” “你确定?” “当然。”吴京宣掀了一下无力的眼皮,“亲眼所见。” 吴露又重重拍了下他的大腿:“你果然还是来晚了啊。” 吴京宣痛得差点叫出声,他姐的力气怎么越来越大了,她是吃肌肉长大的吧。 而接下来她姐又毫不留情给了他重重一击:“要我,我也不会选你。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诶,诶。” 吴京宣无意争辩,乖顺地点头。 “所以我可以走吗?” 意外的是吴露似乎放弃撮合了,有些无奈,大手一挥:“你走吧。” 而那边安谣已经跟着安彦把残余的染色膏洗掉回来了。他一手拿起了吹风机,一手拿梳子给安谣顺头发。 吴露看着那边举止亲密的两个人,又叹了口气。就他那个傲娇的跟只孔雀一样的弟弟,怎么可能刚得过那位啊。 吹风机的风是暖的,安彦擦过头皮的指腹是轻柔的。一吹一顺之间,她透过镜子看见自己的模样慢慢发生了变化。 她现在终于拥有了一个不一样的发型。 甜美的粉色,恰似少女脸颊两侧的绯红,有点娇羞的可爱。而发尾的卷翘也使得安谣看起来更加俏皮了些。 安彦之前一直低头,专注地给她吹着头发。而他不经意的抬头,瞥见她的样子,眼神便像是定住了。 她真的很适合这个发型。 好看。他低下头,被那扑面而来的心动气息包围,心跳就突然漏了一拍。 而后才不忘自夸说:“我就说我的学习能力很强的。” 安谣站起身,有些期待问:“你觉得好看?” “好看。” “尚若涵你觉得呢?” “好看。” 吴露姐不等她跑过来问,自己就走了过去说:“好看!太好看了,小可爱。” 安谣接连被三个人夸,不免有些害羞,她又凑到镜子面前照了照,小声自语说:“真的好看吗?” “真的。” 镜子里突然多了一张脸,定睛一看原来是安彦。她别过头去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全是崇拜。 “没想到你会的还挺多。” “那当然。”他转了个身,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粉头发,又滑又顺,手感和丝绸一样。 安谣突然想起她妈说的话“你要是烫了就和只泰迪无异”。难道她现在真的很像只泰迪吗?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揉我的头发可是太没大没小了啊,她心想。 然而她感觉安彦又对她施了什么术法,不然为何她脚下停住,手也垂着,无力的很。这种感觉直到安彦着急带着尚若涵一并离开才消失了。 安彦收到了梦使的召唤,急急赶回来梦境世界。 他和尚若涵两个人一路驾驶着移动幻雾来到了瞭望塔的塔顶。 安彦问他那个刚收的徒弟道:“通传之术会吗?” 尚若涵飞快地摇头。 他回答得很谨慎很小心:“我在寄梦阁学过,但是还没用过,所以大概是不会吧。” 安彦语气轻松:“那不要紧,学过就好,去吧,去听听梦使到底想传达什么。” 尚若涵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表示他才一个只是一个实习期都没通过的寄梦师啊,现在连个正式的职称都没有,而他师傅竟然让他去行通传之术接受梦使的命令。 初来梦境世界的第一天,他就听闻了梦使的种种传说,知道她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主宰,也是最强能力者的代表。也正因为如此 ,个名字在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寄梦阁学徒的心里成了不可亵渎的存在,久而久之便成了禁语,连口中提起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事实是,梦境世界大部分的人都对梦使报以崇高的敬意,就像基督教的人信奉上帝,把上帝视为无上的主。 他感觉到坐过山车一般的惊险刺激,终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师傅你确定让我去?” 我怕做的不好惹梦使生气,她直接把我剐了。 安彦点头,语气肯定:“就你了。不过你要是做得不好惹梦使生气,为师也救不了你。你自己加油吧。” 说完他就默默退到一边,给尚若涵腾出发挥的空间。 尚若涵有些后悔。貌似他认得这个师傅有一点不负责任。可是师傅的命令不可违。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按照在寄梦阁所学的,两脚张开约二十厘米,左脚尖点地轻轻划圈,然后右脚尖点地,又划了一个圈。双手合十,闭眼默念着咒语。 尚若涵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的身体变轻,逐渐上身。他一遍又一遍念着咒语,而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像是浮在了水面之上。 而耳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他想起来寄梦阁老先生说的话,说这是意念不够专注所致。 尚若涵吸了口气,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轻飘飘的感受,一心只念咒。 忽然他的脑海里混沌的一片中似乎裂开一个口,他听见了鸡蛋破壳的声音。 耳边的杂音骤然撤退,宛如巨龙潜底,巨响过后便是死寂。 他知道他离最终目的地不远了。 安彦在一旁静静看着,嘴角稍稍上扬,看来他新收的徒弟资质不算太差,第一次行通传之术就能进入到最后一步。看来他以后是轻松了。 半晌过后,一个空灵的声音像是穿过峡谷而来。 “怎么不是安彦,你是谁。” 尚若涵用意念回:“我是他徒弟。” 只听那个声音空灵的女子笑了一声,倒也听不出愠怒之意。 “他倒是胆子大,竟然不亲自上。” “大概师傅是为了好好锻炼我,还请您别生气。” “我当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其实我叫他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他一句,春移近来的动作确实是因为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关于安谣的个人档案我已经派梦境联盟的人给他抄录了一份。” “好的我知道了。请问您还有什么要让我转告给他的吗?” “不用我多说,他看到那份资料他就会明白的。” ☆、第二十五章 梦使这个女人算的时间还挺准,尚若涵刚把消息传递给他,那边草双就拿了一份资料过来。 安彦不等草双像他敬礼致意,自己就先把那张薄薄的纸抢了过去。 而开头第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不安。 上面说:安谣,天生寄梦人,强能力者。 那还真和他的猜测吻合了。他不禁拽紧了那张纸,内心涌起了一阵茫然。 …… 孤儿院的院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叫她恶巫婆。 他们很不喜欢她,包括孤儿院的的一切。 孤儿院的墙壁,地砖,桌椅,板凳无一不透露出破败不堪的绝望气息。一切的色调都是不明朗的,仿佛是和颜色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每天早晨都会传来恶巫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她醒得早,觉不多,所以也不容许他们睡得比她多。 这是安彦第一天来的时候,孤儿院里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告诉他的。 哦对,那时候,他还不叫安彦。他只有恶巫婆给他起的名字:小白。 说实话,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喜欢。因为他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宠物狗的名字。 而恶巫婆似乎真的把他们当成消遣的宠物,然而她的脚是跛的,走不利索。每次她想伸出她皱巴巴的手摸到他们的脸上去时,他们便会逃跑。 不能让她追上。不然她会拿起鸡毛掸子打人的。 然而很不幸,每次总有几个小可怜会被她抓住,然后拖到小黑屋子里痛扁一顿。弱小的他们根本无力反抗,总是免不了被恶巫婆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是教训的烙印,也是反抗的徽章。 小白不满这个恶巫婆,不满这个地方,更不满周围萦绕不绝的阴森无望。 他的天性不好动,但也会渴望阳光。 他跑得很快,没有一次被恶巫婆追上再被她推进小黑屋子里打。但是他身上留下的伤痕也不少。有几次是因为逃跑过程中跌倒,还有几次是因为被凳子边上裸露出来的钉子给划破的。 虽然一个月下来,他身上的疤痕不比那些被抓到的小可怜们少。但是他自认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具体不一样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而自打他被大人送到这儿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逃出去。 他渴望阳光,比任何时候都渴望。 终于有一天,他趁着大伙午休,出逃了。但是很不幸,他刚出孤儿院的门口,恶巫婆就已经追了上来。 她表情狰狞,嘶哑着喉咙:“小兔崽子还想跑!”那声音像是杀鸡。 这个形容也是大一点的孩子告诉他的。实际上他对他此前的生活一无所知。也无从想象,杀鸡的时候鸡的惨叫声会是什么情况。 他不知道自己拼尽全身的力气跑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的四肢疲软了下去。他心想,大概这次他会被恶巫婆抓回去了吧。 他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直接让他痛醒了。他微微爬起身,茫然又无助地朝周围看了看。发现他在一片山顶。 这儿风景和孤儿院完全不一样。 他只能想到一个词去形容,就是好看。 有人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也说了一声:“好看。” 他猛地转头,发现面前站了一个女孩,个头比她高一点。 她又对他说了一句,这次道明了主语:“你真好看。”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孩,突然注意到了他腿上的伤,惊慌道:“你流血了!” 她关心地问:“疼不疼。” 他摇摇头说:“不疼。”可他分明身子在抖。 他怕那条凶狠的恶狗。 女孩不客气地瞪了那狗一眼,又转回身对他说:“不要怕。” 那个声音异常甜美动听,入耳那一瞬他想,阳光不一定是能被看见的,也能是被听见的。 女孩看着他腿上止不住的血,心里有些着急。她跟他说的:“我去找爸爸。” 她刚起身要走,就被他拽住了胳膊。那一瞬,他们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他闭着眼,只觉得周围卷起了一阵狂风。寒意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他腿上的疼痛了。 他感觉他全身的血液流动加快,那液体的温度有些滚烫,嗖嗖滑过血管,他很确定那声音不是他幻听。良久,他的意识如一缕青烟,慢慢消散。而耳边不断回旋着女孩爽润甘甜的声音:不要怕。 意识来去自如,无影无形。刚才如烟散,现在又如滴水重新聚集成一股涓涓细流注入脑海。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 “醒醒啊,孩子。” “醒醒啊。” 他寻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头睁开眼。 是个穿黑袍的银发男人,五官深邃立体,目光炯炯有神。就是那双血管突出满是伤痕的手是最大的败笔。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他第一眼看到他,并不讨厌他。反而还抱有好感。 银发男人问他:“你叫什么?” 他摇头说:“我没有名字。” “那暂且叫你无名好了。” 他想这个名字听着还挺酷,比恶巫婆给他起的小白要好听对了。他点头说“好”。 银发男人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问他:“愿意留在寄梦阁学习吗?” “寄梦阁是什么?” 银发男人说:“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很怕又去到一个孤儿院那样的地方,他想知道更多的信息:“那里会有恶巫婆么?” 银发男人知道他心里的担忧,摇头说:“不会。那里不像你呆的孤儿院那样,那里会有很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和你一起学习。” “学习?为什么要学习?” “为了强大。” “我愿意去。” 而那个名叫冀流川的银发男人成了他的师傅,他也渐渐了解梦境世界的一切。可是他师傅却始终对那天发生在山顶的事情绝口不提。 冀流川只告诉他,那个女孩救了他,也救了她自己,她叫安谣。 而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安彦。 直到春移把他引到那个山顶,他有一种直觉,觉得春移知道些什么。再仔细联想春移的身世,就更觉得其中有猫腻。 冀流川常说,春移其实是个可怜的强能力者。就因为他天生强大,就要被人忌惮,被人猜测。他本来是个善良的人,却因为能力过强被梦使夺取了视力。 梦境世界的法则所维持的那一套平衡不过也是为了保证梦使的绝对地位而已。 不可以有人比她更强,这才是真正的法则。 冀流川流放思想荒漠的时候,才终于告诉他真相。 其实他也是个天生就具备寄梦和食梦能力的人。梦使当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没有像当初对待春移一样对他下诅咒,而是选择让他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孤儿院里自生自灭。 那个孤儿院的气氛诡异是因为那里是罪恶意识的会聚之地。而梦境世界的强能力者在哪儿,不出三年,变会被恶意识吞噬,走上自我了断的不归路。 梦使这番借刀杀人,说是抱着悲悯之心,不如说是惺惺作态。 至于这与山顶的事情有何关系,冀流川还没说完,就被带走了。 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当初安谣作为天生能力强大的寄梦人吞噬了他身上的食梦能力,所以梦使才能容他活到至今。 而春移想知道的估计就是为什么他身上只剩一种能力的。按照梦境世界和现实世界都遵循守恒定律,能力可被吞噬融合再重新生发。 重新生发的能力是强大的食梦能力和寄梦能力的结合。而且很有可能就存在于安谣的体内,被暂时压制住了。 那股能力因为是吞噬融合得来的,所以会更加强大。 但是安谣作为融合后能量的载体,早就失去了自己寄梦和食梦的本事。她只能依靠别人。 如果春移对梦使当年给他下诅咒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他此番行动很可能是为了利用安谣蕴藏的能力报复。而且他调查了那么久,现在极有可能接近真相了。 而梦使召唤他,无非是想在春移找到真相前让自己先去把他灭了。 又是借刀杀人。 然而良心告诉他,他不应该去杀春移。 但是春移一定会托安谣下水。 这就是梦使抓准了他的痛处。 冀流川曾说:“梦境世界是比梦境还要虚伪得多。” 如今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了。不管他杀与不杀,梦使都会寻个由头让她忌惮的人消失。不借他之手,还有其他千万只手。 只是安谣,他决不能让她有事! ☆、第二十六章 安谣和吴露从理发店出来之后,去了地下一层的自助烤肉店吃烤肉。 虽然安谣貌似和那个长腿小帅哥关系很好的样子,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个小可爱的喜欢。就是不能让她喊自己一句嫂子,诶,可惜。 吴露回过神,不自觉又拿了几块的甜点往盘子里放。 她走回桌前,将桌上的碗筷往旁边一推,腾出放盘子的位置来。 安谣指着那装得满满当当的盘子道:“吴露姐你拿这么多,你吃的完么?” 吴露似乎也才意识到这一点,眼神里流露出意外,微微张口:“我怎么一下子拿了这么多。” 然而两人此时吃烤肉吃得有些撑了,尤其是吴露,最后烤的两大盘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有些忧愁:“吃不完浪费,就要乘以三倍结算啊。” 她好看迷人的大眼睛对着安谣眨了眨:“你帮我解决一部分吧。” 虽然她现在已经可以接受甜食了,可是这个量也未免太多了。 吴露倒是秉承公平原则说:“一人一半吧。” 安谣只好点头,心想大不了再撑死一回。 她异常艰难地拿起一块蛋挞,咬了一口,很奇怪,吞下去的那一瞬,她肚子里的饱腹感莫明消失了。 而吴露显然一副吃不动的痛苦表情,感觉她每咬一口,都跟吃毒/药一样。安谣只好主动承担起吃完剩下全部甜点的重任。 然而,就算她全吃完了,她还是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一点也不像刚吃过一大堆东西的人。 难道她的胃在那天之后已经被她撑大了么? 从烤肉店出来之后,吴露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让她在路边等着。 上车后,吴露问她:“要不要去我家做做客?” 兴许他爸的一双舌灿莲花的嘴可以让安谣改变心意也说不准。 安谣突然想起他之前在她爸面前夸下的海口,心想趁此机会正好找吴京宣他爸把婚约取消了,便答应了。 安谣一路上忙着想怎么跟他爸掰扯取消婚约的事,毕竟上了年纪的人,脾气都有点倔,她已经做好了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了。 安谣一路想得出神却没注意到旁边的吴露已经昏昏欲睡,只听得一声杀破天际的撞击声,他们的车好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不安席卷上全身,安谣的脑筋又抽了一下。她好像想起来她去医院那晚发生的事。 而面前这只巨型猛兽和记忆里的一样。 就是那双嗜血的红眼睛,她想起来了。那天这只猛兽就突然向她扑了过去,而之后她便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然而她还是很懵,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安谣感觉头疼欲裂,她拿手指抵着脑门,使劲儿揉着。可是疼痛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更甚。 很快她的大脑里被疼痛攻占了意识领地,她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她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罩子给圈住了。而站在罩子外面的人很陌生。 他是谁? 春移摸了摸旁边的独幽冥兽,大笑了两声说:“梦使果然守信用。” 梦使?是什么人?安谣看他正要转身,慌忙闭了眼,继续装晕。 “只不过她葫芦里卖的药我能不清楚?”他朝旁边啐了口唾沫星子,“不就是想让我和安彦两个斗起来,最好弄个两败俱伤她就顺心如意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如此忌惮这些。” 他顺了顺独幽冥兽的毛,狠狠道:“我是不会让她的计谋得逞的。不然我蛰伏这么多年意义何在?” 说完他大肆笑了两声,那笑声散发的瘆人气息实在让人从头冷到了脚趾。 安谣心里的恐惧一点一点加深。 而下一句话更是直接把她炸起来了:“我知道你醒了。就别装了。” 安谣闻声,倏地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吗?” 安谣茫然摇头。 “呵。”春移冷笑一声,“看来安彦那小子还什么都没告诉你。不过也是,他也是个糊涂蛋,为梦使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卖命那么多年,却没想到他自己也曾是被梦使迫害过的人。” “还有你。”春移的目光突然转移到了安谣身上,“你作为千年来最强的寄梦人,要不是因为安彦,你这几十年又岂能安然度过。” “你在说什么?”安谣越发不解。 “看来你对梦境世界真的一无所知啊。” 可是他似乎没了耐心,没有不打算继续为安谣科普下去。他只摆出一幅神秘兮兮的笑脸,其他的什么都不说了。 安谣急了,追问他:“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活不久了。只要今天我把你体内的完全融合好的能力取出,你也没多少可以看见太阳的日子了,所以趁现在还有机会,多看两眼才是正事,问那么多有的没的有用吗?” “安彦会来救我的。”安谣不服气说。 “他当然会来。就算他感知不到你有危险,梦使也会把他引过来的。她就想看我们三个对她有威胁的人最好今天一并挂了。” “你能不能不要老把结局说的这么惨。” 我还不想挂掉啊,而且还是这么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挂掉。 “结局当然不会那么惨。” 安谣松了口气。可是下一秒,她的一颗经受不了太多起伏转折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春移给她判死刑:“你必须得死。” “为什么?” “因为我要把蕴藏在你体内能力取出来。取出来之后,你就会挂。”春移斩钉截铁道。 “那你取出来有什么用?” “对付梦使。” “为什么我不能用能力去对付那个什么梦使?” “因为你已经荒废了!”春移回答着安谣没完没了的问题,耐心全给耗没了。 她等春移恢复平静后,又小声问:“那安彦呢?” “他要是跟随我去推翻梦使那个女人的暴/政,那我们俩都不会死。” “合着只有我必死无疑。” “没错。你还不算傻。” “哦。”安谣没精打采地笑了一下,这称赞听着感觉不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商量的口吻:“那我要是帮你劝安彦,让他跟你一起呢?” “你还是得死。” “为什么?” 春移气得七窍生烟,鼻孔大张:“我都说了我要取走你体内融合好的能力。” “可是你没这能力就打不过么?” “打不过。” “加上安彦呢?” “也打不过。” 好吧,安谣失望地垂丧着头。她大概真的得跟这世界说拜拜了。 安彦离开梦境世界后便察觉到一股甜得发腻的气息,他忽然想起来他来到寄梦阁当学徒后没多久,他师傅冀流川带着他又去找了安谣一次,而那一次师傅是为了给她施加夺取味觉的禁甜术。 他解释说是为了压制安谣身上的气息,看来他是早就预见到了什么才会这么做的。 而如今,显而易见,有人解了安谣身上的禁甜术,为的就是要让春移那个瞎子顺着气味找到安谣。 梦使的心思果然深沉。 可是即使知道梦使是故意的又如何?眼下还会有其他办法么? 安彦苦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对策,但是先不管那么多了,找到安谣要紧。 顺着气味寻人对安彦来说不是难事。 没用多久,他便到达了春移和安谣所在的山地别墅区。安彦脚下像是踩着伸缩自如的弹簧,轻松跃上了房顶。 他蹲着,双手也攀附在房顶上,试图找到最薄最脆弱的一片。 他充分调动起手指的触觉,一阵摸索之后,他选定了一片区域。 安彦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他双手抱在胸前,奋力一跃,只听见木板碎裂的声音,木屑如同羽毛四处飘散,也凌乱了心情。 安谣朝头顶看过去,眼神里是惊恐和惊喜。可是仔细一想,那个瞎子告诉她,她今天必死无疑,那她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 安谣正忙着悲叹自己可怜跌宕的命运,而安彦已经护在了她身前。 她心头一热,甚至有点想哭。 安彦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着,仿佛在说:“放心。” 笑容里的宇宙夺目耀人,却又像是蛊惑人心的假象。安谣的心被恐惧和担忧的藤蔓揪紧。 然而少年的周围是稳定强大的气场,足以镇定人心。 时间的纬度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在空中飞舞的木屑缓缓落在少年的脚边,少年微微起势,迈开步子向前,带动着周围的空气加快流动,吹动着他的衣角。 而那一边,春移的表情依旧散漫得若无其事,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脸无所畏惧。他踮起脚尖,稍微向后退了几厘米。 阳光投射了进来,金灿灿的薄薄一层光里,众生万象仿佛都化作了那缓慢飘浮的尘埃。 而与之交汇的是更加耀眼的两束光线,就好像洪水泛滥,四溢喷溅的光束刺得安谣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只听见耳边轰然一声响,堪比巨龙震怒,都快要将她的耳膜刺穿。她捂着耳朵,眼睛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闭上了。 “你收手吧!” “我不会收手的。” “可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 “一切都是命!” 两声后退的摩擦声,光线骤然离场。 安谣睁开眼睛,看见安彦和春移两个人静静立在原地,僵持着。 她揪紧了眉头,一颗心也因为担心揪得皱巴巴的。 半晌,春移再度开口:“安彦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么?” “你要她的命,我便不可能和你一起。” “可是不要她的命,便毫无胜算。你该知道的,你又有什么法子可以保全她,你该了解梦使是何种狠辣的女人。” “那你呢?不也和她差不多。” 春移的表情满是不屑,冷声道:“既然要走这条路,必定会有人牺牲不是么?” “既然选你选梦使,我都无法保全她,那我不如选我自己。” 在安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安谣的眉毛突地跳了一下,缠在心头的藤条越发收紧,恐惧的汁液都流了出来,浸染着她身体里的血液,逐渐蔓延至更深处。 安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抖。 就在安彦起势朝春移扑过去的去的时候,她大声嘶喊:“不要!” 少年的身躯被一团熊熊燃起的火光包围,凤凰浴火而生,而他却是浴火求死。 不值得。 春移胸中涌起一口气,可终于没有呼出去。他驱动起全身的能量迎接安彦那不管不顾,燃烧自我的一击。 火光和冷光层层叠叠,交织一处,又泾渭分明。两股不相融的强大的能量相撞,尘埃被振起足足半米的高度,最终似乎是停住了,不升也不降。 安谣的心跳在那一刻也停住了,她睁大着绝望又无力的眼睛,瘫坐在地上。 她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 都不能做! …… 再次醒来时,他看见了安彦的脸。难道她伤心过度,都出现幻觉了么。 可是管不了幻觉还是什么,她猛地坐起身,把脸凑了过去,吻上他的唇。 是印象之中那个软软的感觉。 安彦被她突来的主动给吓到了,耳朵瞬间火烧一般,发红发烫。 “咳咳。” 这个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冲破了缠绕不尽的情丝。安谣突然犯怂,想把头撤回去。 可是安彦已经抓着她两侧的肩膀超自己拉进,由不得她临阵脱逃,点火就跑。 春移捂着眼睛,叹了一声气,摇头晃脑道:“没眼看啊,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虽然他是真的没眼看。 安彦这才把人松开。 安谣显然还处在搞不清楚状况的阶段。她仔细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对。 “难道是你们给我造了个梦吓我的。” 安彦和春移异口同声:“不是。” 安谣惊得鼻子向后一缩:“可我记得你们打斗的时候那场面,啧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感觉啊。还有你这个瞎子,跟我说我今天必死无疑。” “神他么瞎子,我有名字的,春移。而且我们不过是意思意思给梦使演了一场生死绝恋。” “啊?”安谣发出智商不够用的疑问句。 安彦耐心解释说:“为了不让梦使发现,我们假意打斗,营造出我们三个已经全部死掉的假象。她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 “而接下来,我们要去思想荒漠,寻找我们的一线生机!” 虽然安谣不是很明白他们口中说的全部,但是她的心情无比安定,无比踏实。 他们的前路是未知远方,脚下是光芒万丈。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完结了,撒花! 其实这一篇完全是临时起意,没想到写着写着就10w了。本来是打算日常为主,世界观设定为辅。不过越写到后面就越有些尴尬,我觉得我两边都没顾好。我都不知道是该把它归到都市还是幻言。想想还是写个开放式结局完结了吧。 我大概属于挖坑一时爽,填坑火葬场的那种。光码这一篇的时候脑子里就蹦了好多新脑洞。 还是很感谢各位海涵看到了现在,希望下一篇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