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朕成了团宠 作者: 神奇的小C君 文案 问:失忆后发现老婆是个随时能捏死我的大佬是什么体验? 燕无忌:谢邀,同失忆。人在皇宫,刚下早朝,竹马对朕一片痴情,为朕流血流泪流汗流产,抬手一个天雷引能把泰山炸平。朕现在跪滑还来得及吗?急,在线等。 —分割线— 怎么总有人私信说朕是编的。 你要每天醒来都睡在龙床上,怀里搂着温柔美丽的竹马,给你穿衣服、洗脸、喂着你吃早饭; 还每天跟你撒娇、要跟你生孩子; 还喜欢吃醋,你看别人一眼,那个人就被天雷引轰成焦炭了,你撑得住么? 上了朝,一群大臣围着你要抱你大腿、拍你马屁。非得求表扬,不表扬不给走,这能是人过的日子么? 唉……不说了,竹马又撒娇求抱抱了,朕得去满足他。 铁憨憨沙雕中二战五渣攻VS温柔美貌护食大佬受 高亮: 本质是个甜宠沙雕文。 攻真猪吃虎,皇帝家的傻儿子,中二少年被团宠而不自知。 有追妻剧情, 他眼里的追妻,他开着宝马追奔驰,势均力敌。 别人眼里的追妻,他坐着拖拉机追奔驰,奔驰发现他追不上,倒车了。 这大概是一个N卡的皇帝攻,配了一群SSR的臣子,和一个SSSSSSSSR的老婆的故事。 攻会慢慢成长,从中二少年变成个可靠的男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无忌,司马曜 ┃ 配角:顾飞舟,卫星湖 ┃ 其它:甜文 一句话简介:竹马的马甲太多了 立意:人生要尽力争取,不要留有遗憾 第1章 失忆 燕无忌睁开眼睛,发现他在一间卧房里。 卧房内的摆设朴素低调,却暗显奢华,屏风是上等黑檀木,半椭圆的造型配合鎏金的花鸟绘案,别具匠心却又风.流入骨。 燕无忌不禁暗叹,这个屋子的主人真是品味非凡。 茶几上燃着檀香,丝丝烟雾入鼻,他忽然头痛欲裂,继而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捂住脑袋。 在摸到厚厚一层纱布的那瞬间,他顿感茫然且不知所措。 脑中一片空白。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头部受伤、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 他失忆了。 …… 在经过短暂的恐慌后,燕无忌冷静下来,开始理智分析。 时值午后,阳光透过纱窗撒进屋子,竟显得柔和。这多半使用了珍贵无比的月白纱。这不是普通客栈可以供给的,这里必然是私宅,而且至少是一个很大的山庄。 燕无忌不禁猜测,这个屋子的主人必然是非富即贵。而自己能在这样的屋子里养伤,想来也应该和这里的主人颇有渊源。 想到这里,他顿悟了。 他的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少侠背影,那人手持一把青钢剑,劫富济贫、锄强扶弱,救天下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庄庄主——南宫狗蛋! 想到这里,燕无忌又一次顿悟了! 难道他就是南宫狗蛋? 是武功高强、气势如虹、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存在? 他万分激动地搓搓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柔嫩白皙,毫无老茧,十个指甲圆润粉.嫩,每一个都有小月牙。 这手显然不属于一个侠客。 难道! 燕无忌心中又生一念。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红发紫瞳的魔尊形象,那魔是天地浊气孕育而生,乃天煞孤星之命!但他不服天命,手持法器,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至天庭!最后由天尊出面,将其挫骨扬灰! 啧啧。 燕无忌心中一阵感慨。 难道他就是那魔尊,在被挫骨扬灰的刹那间,夺舍了南宫狗蛋的身体,而他刚才看到的是未来之事,此时此刻的南宫狗蛋还是弱冠少年,今后的一番天地,竟是由他亲自去闯荡吗! 想到这里,燕无忌心中徜徉起暖意。 他伸手在被窝旁摸到一件柔软之物,难道这就是他的法宝红天绫吗? 燕无忌拿来一看,只见手里捏着一个小鸭子玩.偶,呆萌的鸭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 燕无忌立刻把玩偶一甩,小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时,门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燕无忌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就是心里想着,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一个山庄庄主了,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宅斗风云,他现在失忆了,怎么都要小心谨慎一点才好。 就在这片刻之间,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 司马曜刚进门,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鸭鸭! 他吃了一惊,急忙拿了起来,把鸭鸭身上的灰拍干净。 司马曜有些生气,俊美的脸上生出愠色,心想:“这些奴婢伺候得也太不仔细了,这可是鸩奴最喜欢的玩.偶,天天都要抱着睡的,平时不见了都要闹的。他们不收好也就罢了,竟然还扔在地上!看来要找个机会管教一番才好。” 灰很快就被拍干净了,然而在鸭鸭翅膀和身体的衔接处,有一处细小的裂口。 司马曜把鸭鸭放在桌上,先去床边看了看燕无忌,见人还在昏迷之中,便轻轻地把床帘放下,然后回到桌边,拿出针线包给鸭鸭缝补身体。 他娴熟地把丝线分好,然后开始缝补,线头藏在鸭鸭身体里,细致的针线排布几不可察。 当然,针线活这种东西,司马曜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熟练的,他也不喜欢做这些。但是底下人做事不仔细,有一回,燕无忌的冕服里竟然断了一根针头! 自那以后,燕无忌穿的每一件衣服都要由司马曜仔细检查,缝缝补补也是他亲自动手。 燕无忌闭着眼睛装睡好一会儿了,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人也不说话,一进门就把他床帘拉上了,能细细簌簌听到一些微弱的动静,却根本猜不出来那人在做什么。 燕无忌不禁有些焦躁。 心想,要是那个人再不出声,自己就爬起来质问他,为何擅闯庄主房间! 就在这时,燕无忌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 那个人起身了。 燕无忌立刻闭上眼睛,又开始装死。 他闭着眼睛,不能视物,只能依靠声音和感觉来判断周围的动向。 只听那人缓缓拉开床帘,接着坐在他床边,把一个东西放在他的枕边。那动作极为轻柔,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美梦。 燕无忌感觉到那人俯身靠近,紧接着,一缕发丝滑落到他的鼻尖,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是份数幽静的一股淡淡冷香,莫名地让他欢喜。 起初,燕无忌以为这香味是那人头发上的,但随着那人的靠近,那香味越发浓重,不由让人联想到衣襟深处。 燕无忌心跳加快,藏在被子里的双手紧握双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香? 香味越来越浓,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燕无忌的脸颊不由得燥热起来。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那动作极为温柔,像是将一件稀世珍宝捧在手心里。 那手太凉了。 就像是握过冰,凉的不像是寻常人该有的温度。 燕无忌感觉到那人的吐息,知道两人的距离是近在咫尺了,幽冷的香味让他心神荡漾,一道温柔的男声却点破了他的美梦。 “鸩奴,别吓曜哥哥好不好?” 燕无忌的心又是一怔又是一凉。 怔的是“鸩奴”这两个字。 鸩奴? 这是在喊谁? 他不是叫南宫狗蛋吗? 凉的是,为什么身上这么香的是个男人? 燕无忌心里有些怏怏的,但不得不承认,虽然是男子,但声音却分外好听。 “你都睡了半个月了,快醒过来,好不好?” 既便带着哽咽声,那音色也自带三分笑意,既清脆又撩人,挠的燕无忌心里痒痒的,一时之间,又是艳羡、又是眷恋。 另外,原来他已经睡了半个月那么久了吗? 燕无忌在心里点点头,看来夺舍真的消耗他太多体力了。 就在他这股中二劲还没完的时候,那人柔软的唇忽然碰上了他的额头,落下了温柔一吻。 虽然动作极为轻柔,但蕴含的复杂情感却十分炙热,即便燕无忌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人浓烈的悲伤、心疼、和眷恋。 那人的唇同他的手一样,冰凉而柔软。 燕无忌心中感慨,他不愧是江湖中人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一般的存在,即便受伤昏迷了,也依然有这样佳人相伴左右。 是啊,有体香、声音又好听的佳人…… 这时,那人的吻从额心慢慢下移,在燕无忌的眉心又轻啄了一下。 不知怎得,一个常识突然冒上燕无忌的脑海。 ——声音好听的人通常都是胖子! 这一常识如同一盆冷水把他浇醒了。 是的,一般来说,声音越好听的人,是胖子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只有大胖子,才能有足够的胸腔来支撑和控制发音,他的音域也才更广。 这样一想,燕无忌一阵心惊胆寒,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门框那么宽的大胖子,正含情脉脉地撅着嘴对他说,“鸩奴,不要吓曜哥哥了好不好?” 那层层叠叠的肥肉就在他的脑海中一抖、一抖、又一抖! 燕无忌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对,没错,他就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俗物! 偏生那人的吻还在不停落下,从额头、到眉心、到鼻梁…… 再这么下去的话…… 朕的初吻不就没了吗! 燕无忌一阵惊骇,噫?为什么我会用朕这个词?这不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吗? 幸好是在心里说的,不然被抓到的话不就要诛九族了吗? 这时,那人的吻已经落到了燕无忌的鼻尖。 他如临大敌! 哎呀!管不了这么多了!朕的初吻怎么能被死胖子夺走! 说时迟、那时快! 燕无忌立刻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映入眼帘的,是怎样的一张容颜呢? 缕缕青丝顺着他的脸颊垂落,和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凤眸半阖却满怀情意,修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遮出一片阴影,于细微处沾染点点泪色。 燕无忌的心跳停了半拍。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美人如玉、我见犹怜! 那红.唇妖冶如火,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抹了胭脂。 神使鬼差的,燕无忌伸出食指,在美人朱唇上轻轻一抹。 美人还在大喜过望中没有回过神,任由燕无忌轻薄胡闹,被抹了嘴唇也不知躲闪,而是带着爱意好奇地看着燕无忌的举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寸,近在咫尺,能触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燕无忌看到手指上无甚颜色,暗叹女娲造人竟当真偏心至此! 美人依旧近在咫尺,正用宠溺和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他。 燕无忌心中懊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醒过来。 现在睡回去还来得及吗? …… 燕无忌心生一念,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于是他双手捏着被子,原封不动地躺了回去,然后闭上眼睛,仰起头,抬起下巴。 仿佛一切没有发生,就好像他从来未曾醒过来。 然后…… 他把嘴撅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预收求收藏啦~~ 《我爹是带球跑的万人迷》 花生没出生就没了阿父,跟仙尊爹爹相依为命。 花生以为父子俩要唱小白菜了,岂料—— 高高在上的帝君会放下身段,拉着爹爹的手说:“让孤照顾你和花生吧。” 风流多情的魔尊为爹爹三餐吃素,嘻嘻哈哈地说道:“让花生当魔族少主吧!” 就连最最不苟言笑的南海战神,也会将爹爹壁咚在墙,柔声说道:“花生跟我姓,可好?” 但仙尊爹爹谁也没答应。 后来有一天,花生遇到一个大恶人。 大恶人和仙尊爹爹打架,打了三天三夜。 从天上打到房里,关上门又打了三天三夜。 大恶人出门后,指着花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尊,我…我的?” 平时清冷的爹爹羞红了脸,没有说话。 花生要保护爹爹!冲上去一把咬住了大恶人的手指,“不许欺负我爹爹!” 后来,花生发现,那个大恶人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花生,随身的储物袋里一抓就是一大把。 ①仙侠养崽种田文,感情线在俩爹身上。 ②清冷傲娇美人仙草师尊受VS博爱苍生阳光年下麒麟攻 第2章 皇帝 司马曜笑出了声,捧着燕无忌的脸颊说道:“傻孩子,在想什么呢?”接着俯身抱住燕无忌,略带颤抖地说道:“不过……醒来就是好的。” 燕无忌见状,也不好装睡,只好睁开眼睛。他的心砰砰直跳,红着脸说道:“你……真好看。” 司马曜刮了他的鼻子一下,“小坏蛋,你又玩什么花样?” 燕无忌一怔,“我不是大侠嘛?怎么就是坏蛋了?” 司马曜似乎已经经历多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淡定地绞了帕子,熟练地给燕无忌擦脸,“好好好,你是大侠。” 殊不料,就这么随口一应,惹出了大误会。 等擦好脸,司马曜将帕子放在一边,然后给燕无忌解开衣扣。 这可把童子身吓得不轻,燕无忌捂住胸口,惊恐道:“你要做什么?”他的心扑通跳了两下,随即红着脸说道:“不好乱摸的。除非……” 司马曜一愣,“除非什么呀?” “除非……”燕无忌心想:他不愧是年少成名的大侠,刚醒来就有美人投怀送抱,不过……这怎么好意思呢…… 燕无忌红着脸,“除非……你是自愿的……我不喜欢强求。” 司马曜咋舌,“好,我自愿。” 燕无忌抿嘴偷笑,他这是什么命呢,也太好了吧。 脏衣服立刻被甩了下来,司马曜把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然后拿出一身新衣服给燕无忌换上。 燕无忌悲道:“原来你是想要我的脏衣服。”而不是我的人!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 燕无忌嘟囔道:“你看过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司马曜捏捏他的脸,“你从小到大我都看过多少次了啊,你要我负什么责?” 燕无忌一愣,原来这美人,竟是他青梅竹马的哥哥。 “那……我看过你的么?” “当然啦。” 燕无忌难过地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怎么就失忆了呢? “我不记得了……”燕无忌偷偷瞥了司马曜一眼,“除非你再让我看一次。” 司马曜点点头,“好,下次洗澡带上你,给你搓背。” 燕无忌眼睛一亮,“那你什么时候洗澡呢?” 下一刻他就被按回了床上,“怎么傻乎乎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休息吧。” 司马曜说完,拿着脏衣服出去了。 燕无忌躺在床上,等待着下一次洗澡的到来。 就在他做美梦的时候,小皇帝从昏迷中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宫廷。 人们对小皇帝自称大侠的举动并不稀奇,认为不过是少年皇帝的中二病是更严重了一些。 毕竟,爱看话本子的皇帝,时常把自己幻想成仗剑江湖的大侠,是常有的事。 南宫狗蛋是话本子届新晋的大侠,皇帝因此沉迷于他的传奇故事也无可厚非。 伺候皇帝久了的小宫女太监都知道,这小皇帝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于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迎合着皇帝的喜好。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绝的是,这半个月里,燕无忌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南宫狗蛋。 更绝的是,没人发现他真失忆了。 具体过程还得慢慢说。 起初,燕无忌发现自己失忆了,却白捡了一个青梅竹马的美人哥哥,大喜过望,恨不得多失忆几次。 他脑袋空空,生怕眼前皆为幻境,于是拿出了无敌的撒娇功夫,司马曜喂他吃饭、给他换药的时候,小手都不安地拽着人家的衣角,小奶猫似的“曜哥哥曜哥哥”地喊着。 司马曜这里,只道从小养大的弟弟变粘人了,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燕无忌醒来后。就不再喜欢抱着从前的玩偶鸭鸭睡觉,而是喜欢抱着他,还总是在他身上闻来闻去,说有香味。 太傅说这有失体统,但司马曜觉得这不过都是小事,便压下不提。 他虽然年轻,却已是辅政大臣,官职压太傅一头,太傅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偷偷把怨怼写进话本子里,把其塑造成一个祸国殃民的男妃,迷惑圣心。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朝廷里有许多人开始借着请奏的名义,想探听皇帝对于这次意外落水事件的口风。 司马曜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他看着堆得比他人还高的奏折,又想到躺在床上的那个傻孩子,后脑的伤口还在流血流脓,心里只剩心疼,便以一己之力全都压了下来。 这事让许多人议论纷纷。 只能说,燕无忌在人工湖里还能落水撞到石头这事,时间上太不凑巧了。 现在是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也是做实事的时候。 五个辅政大臣有四个都在外奔波,只剩司马曜一个人在长安。 他又那么年轻,很快就遭到围攻。 这不,这一天,以陇西贵族为首的大臣们就在前殿对着他破口大骂。 当时燕无忌正在睡午觉,迷迷糊糊被方言吵醒,他爬了起来。 他住的地方有四个部分组成。 左侧一个小花园,卧房在最里面,中间是个吃茶的外间,最外面是个书房。 吵闹声就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 “司马曜,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囚禁圣上!” 燕无忌听不懂方言,唯独“司马曜”这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他又听说话的人语气恶劣,知道多半不是好话。 这可怎么得了! 他心里气愤。 在这些天的相处里,他早就把美人哥哥当成了神仙哥哥。 曜哥哥那么美,又那么温柔,对他体贴入微,无微不至。 在他心里,早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燕无忌想起司马曜纤细的腰,心想:那么柔弱的曜哥哥,风一吹就要被吹倒的曜哥哥,怎么可以被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欺负呢! 他好歹也是一个大侠,怎么可以连一个美人哥哥都保护不了呢? 想到这里,燕无忌顾不得后脑的伤痛,开始在卧房里寻找武器。 他自从失忆醒来后,就一直找不到贴身的青钢剑。 每次司马曜过来陪他,他虽然想问,但闻到司马曜身上的香气,又看到他白葱一样纤细修长的手指,还有那轻轻柔柔的一举一动,他就把喉咙里的话头咽了下去。 毕竟,怎么可以和美人说江湖上打打杀杀那么粗鄙的事情呢。 燕无忌在屋子里找了半天,没找到武器,只在窗边看书的小书桌上找到两把镇尺。 玄铁精铸的,特别沉。 他把镇尺左右开弓拿在手里,刚走到外间通往书房的门边,就听一声大喝从内传来,“司马曜!你要是再不交出圣上!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燕无忌闻言大怒。 好家伙! 居然敢恐吓他的曜哥哥,看他南宫狗蛋大侠怎么把这些人打得屁滚尿流! 说时迟、那时快,燕无忌一脚踹开房门,摆出架势跳了进去,“大胆!谁敢欺负曜哥哥!” 说完燕无忌就后悔了,对面黑压压站了二十来个人。 燕无忌:“……” 这事儿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司马曜站在他身边,惊讶道:“鸩奴,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 燕无忌心里想,他也想知道他怎么就过来了。 但是事已至此,美人面前岂可丢份子? 于是他硬着头皮道:“曜哥哥,不要怕,站到我身后去!” 司马曜像是明白了什么,温柔地浅笑,然后乖乖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对面的人群似乎也对这样的情况非常惊恐。 燕无忌仔细观察,发现这帮老爷们,最大的已经六七十岁,最小的也有三四十岁。 但不管怎么说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想办法跟他们单挑吧。 于是他咽了口口水,正待酝酿一句“你们谁先上?” 却不料,对面众人纷纷后退一步,然后匍匐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也就是这个时候,燕无忌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大概是个皇帝…… 还没等燕无忌缓过神来,对面的大老爷们就跟饿狼似的纷纷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眼泪鼻涕瞬间流出,哭着大喊:“皇上!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这司马曜欺人太甚了!” 好家伙,这就开始恶人先告状了。 燕无忌冷静分析,且不说这次的事情跟曜哥哥没关系,就算真是曜哥哥错了…… 燕无忌看了看司马曜的脸,突然觉得老天爷不该让他做皇帝,否则这世上就会多一个昏君。 他把大腿上厚重的挂件们甩开,“身为臣子应该造福社稷,你们却为了一时口舌之快喧哗于此,成何体统?全部回家抄一百遍《心经》,静思己过吧。” 讨人厌的害人精都走了之后,燕无忌跟着司马曜回了卧室。 门一关,司马曜关切道:“鸩奴刚才惩罚了陇西贵族,不怕他们难过吗?他们势力不小,以后可能会有麻烦。” 燕无忌心里想,他才不怕丑人难过呢,丑人要是敢惹麻烦,他下手才不留情面。 谁让他是昏君呢。 但这样说就未免伤人了,于是他小嘴一掰,甜甜道:“可是曜哥哥在我心里,更重要些。” 司马曜脸一红,低下头没有说话,走到柜子旁,开始收拾纱布和药膏。 燕无忌得了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房间,不有发现这个房间里,居然有这么多蛛丝马迹在暗示着他的身份,而他却视若无睹了。 最简单的就是他睡的床,上面的雕花居然是五爪盘龙。 这是皇宫里才能用的东西。 话本子里都写皇宫是金碧辉煌的,但实际上,因为国库没什么钱,金瓦坏了以后,都统一换了青瓦,导致现在的皇宫显得贫穷又亲民。 司马曜帮燕无忌换药,燕无忌本想问,“曜哥哥,为什么之前我说我自己是南宫狗蛋,你都不反驳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真以为自己是草莽大侠,还以为自己因为失忆没了内力,伤心了好几天呢。” 这事儿司马曜的确有责任。他每天都跟燕无忌待在一起,却从来不行礼和下跪,只是宠溺地喊他“鸩奴”,周围伺候的小宫女们,也不敢过度靠近燕无忌,也从来只喊“主子”。 燕无忌不由心想,要是有那么多一点点的提示给他,他一定不会半个月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他自己笨笨的也有原因。 司马曜的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柔,生怕一点点弄疼他,在这份温柔体贴下,话到嘴边,竟成了“曜哥哥,前些日子我一直以为我是江湖大侠,说了很多胡话,你别生我气。” 司马曜温柔道:“鸩奴一直都是大侠、大英雄呀。” 燕无忌叹气,“曜哥哥,我的意思是,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是皇帝,是真的以为自己是大侠。” 司马曜一愣,手里换药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眼睛里的困惑和不解刺痛了燕无忌的少男心。 自己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在这段期间内最喜欢的人,竟然! 燕无忌十分痛心,露出小仓鼠一般无辜的眼神,缓缓说道:“曜哥哥,你没发现我失忆了吗?” 司马曜目光微顿,其实……他发现了燕无忌有的时候会反应很慢,不记得事情,但是……他以为那是装的。 毕竟,这已经是这两年来,燕无忌第五次“失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真假少爷罗曼史(ABO)》求收藏 攻视角: 三世祖曹子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个抱错的假少爷。 从天而降的真少爷吕淳,一夕之间抢走了他的一切。 作为一个Alpha,曹子晋不得不扛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这天,落难成农民工的他正在街边吃盒饭,一辆玛莎拉蒂停在他的面前,真少爷摇下车窗,“想要回曾经拥有的东西吗?跟我打个赌吧,只要你赢了,我就把遗产都还给你。” 看着眼前完美无瑕的Omega真少爷,曹子晋愤怒之下的脱口而出:“我不要遗产,我要干.你!你赌吗?” 吕淳扶了下金丝眼镜框,俊美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你可以试试。” 后来,Alpha假少爷不出意外地标记了Omega真少爷。 遗产、媳妇都有了。 曹子晋:这波不亏。 受视角: Omega吕淳并不是什么真少爷,他是一家咨询公司的首席顾问。 受曹子晋爷爷的委托,以破釜沉舟的方式逼曹子晋上进。 只要曹子晋能顺利接管公司,吕淳就可以获得5%的公司股份。 但当他被曹子晋抱在怀里强硬地标记,却只能哭着喊“慢点”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为了这5%的提成,竟把自己赔了进去。 后来,吕淳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发现自己的酬劳从5%变成了100%。 公司、奶狗都有了。 吕淳:这波不亏。 精英美人禁欲O受VS小奶狗A攻(会咬人的那种) 第3章 蛋生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再看到也就见怪不怪了。 燕无忌第一次“失忆”,持续了半天,以他自己的笑场告终。 第二次“失忆”,燕无忌琢磨出一些演技,毕竟上一次的演技太拉跨了。几个辅政大臣看着像那么回事,于是信了。开始风里来雨里去,满足这熊孩子的要求。 燕无忌要天上的星星。 流星坠.落时留下的星屑便被送来了长安。 可熊孩子却看着黑漆漆的铁块问:“星星不都发光吗?为什么这个这么黑?” 上将军卫星湖说道:“皇上,这事跟你解释起来太复杂,咱们跳过吧。” “你们真的没有骗朕?” “我们哪儿敢欺君犯上呢?” “那朕要你们证明这就是星星。” 卫星湖撩起袖子,嘿!小兔崽子想一出是一出。 左相顾飞舟把人拉住,平静道:“皇上,按照话本子里的说法,你这样会降低我们的好感度。” 燕无忌双手叉腰,“那会怎么样?” “或许我们以后就不会听你的。” 燕无忌一挥手,“来人,拖出去砍了。” 于是两个辅政大臣一起撂挑子不干了,太后只能去赔礼道歉。 第三次“失忆”,燕无忌额外想了剧情,给自己写了台本。 他说自己梦到了前世的事情,前世他叫上官振侠,是个锄强扶弱的大侠,但是遭奸人陷害,含恨而终。 五个辅政大臣,嗑瓜子的嗑瓜子、打毛线的打毛线、算卦的算卦、做俯卧撑的做俯卧撑,最过分的一个把鞋子脱了开始睡觉。 燕无忌激动地拍桌子,“朕今生必要完成前世的夙愿!一雪前耻!” 顾飞舟道:“皇上,大侠都是会轻功的,你说你上辈子是天下第一,那您高一个给臣下们看看吧。” 经常调皮捣蛋的孩子都是极为小机灵的,燕无忌也不例外。 他当时眼珠一转,心想曜哥哥那么厉害又疼他,看他跳楼了一定会接住他。 于是在爱的有恃无恐下,燕无忌迈着大长腿,蹭蹭蹭一个助跑就飞出了窗户。 司马曜果真上当,追着把他接住,“傻孩子,你怎么真跳啊!多危险啊!” 燕无忌却捂嘴偷笑,知道自己胜利了。 这次的失忆经历,骗得最久、也最为成功,持续了将近两个月。 后来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因为燕无忌写的台本太圆满了,前因后果的逻辑链完美得不符合他的智商。 几个辅政大臣一寻思,把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话本子全都收了过来,逐一核对,还真找到了一本另类武侠话本,主角的名字就叫上官振侠,生平经历跟燕无忌说的一模一样。 司马曜还发现,话本子里面有许多不可描述的内容! 姿势之多、花样之变,令人咋舌。 他青筋暴起,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居然就这么被污染了! 这些臭写书的简直——罪不容诛! 于是,朝廷一纸禁令,话本子里就多了很多不能写的内容。 不能有血腥描写,不能有成人绘卷。 连脖子以下的内容都不能描写。 封了很多书,抓进去许多人。 自那以后搞笑话本大行其道,连主角名字都从“上官振侠”变成了“南宫狗蛋”。 燕无忌自然是后悔的,一想到从此以后,都看不到的精彩内容,他简直——痛彻心扉。 第四次“失忆”,是在一个夏天。 天气太热了,燕无忌想躺着睡大觉,但是奏折又那么多。 他想起了之前失忆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胡吃海塞的美好经历。 于是又一次故技重施! 然而这一次,“失忆”这两个字刚说出口。 卫星湖拳头就硬了,“失忆了正好,你是杀人放火的强.奸犯,官府的人说了,一抓到立刻就地打死!”说完熊掌一挥,小鸡一样把燕无忌拎了起来。 燕无忌大叫“救命啊!造反啦!” “造反”这两个字甫一出口,四个辅政大臣全都怒发冲冠,就连司马曜都眸色一暗。 眼看着另外四个人已经撩袖子把他围起来了,燕无忌垂死挣扎,“朕是皇帝!你们不能以下犯上!” 这时,传信的小太监飞奔而来,“太后就在来的路上!” 太后还有五百米! 还有一百米! 十米! 到了! 接着四个辅政大臣加一个太后,围成一团。 把燕无忌按在地上打得昏天黑地。 想到这里,司马曜揉了揉眉心,不禁一阵头疼。一边的小宫女急道:“中丞大人,您可不能有事啊。”司马曜摇头,“我没事,你去看看陈太医来了没有,让他给皇上请脉吧。” 此时的燕无忌十分生气,背对着司马曜,缩成一团。 司马曜喊他、跟他说话,也不应,就抱着被子鼓着腮帮子,使小性子。 小宫女们看不下去了,想开口说话,被司马曜拦住了,“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 这时,医术精湛且忠心耿耿的老太医终于来了。 那老太医刚一开口,燕无忌就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 燕无忌眯起眼睛,他记得这个老太医。 就是这老头! 害他真以为自己是南宫狗蛋! 具体事情还得慢慢说。 那天燕无忌醒过来,虽然意识恢复了,但因为躺太久,手脚还不是很灵活。 司马曜立刻喊了太医来给他把脉。 这老头就跟今天一样,穿了一身丝绸的太医服。 燕无忌当时哪里知道这是宫廷统一发放的服装,他只见那衣服上绣花精致,颜色鲜艳,便猜想这衣服肯定很贵。 于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句“你的问诊费一定很贵吧”。 谁知这老头面不改色地说道:“南宫大侠救困扶危、锄强扶弱,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用收问诊费。” 当时燕无忌听了心里还暖洋洋地,想着这世上真是好心人多,以后劫富济贫就不去这老头家了。 呵! 谁知! 傻子竟是他自己! 燕无忌摆手,“我不要他给我看病。” 呵,老头子油嘴滑舌的,医术肯定不好。 司马曜见状,解围道:“皇上最近气色不错,陈太医让自己的徒弟来也行,省得自己跑来跑去,十分劳累。” 陈太医的徒弟们很快就过来了。 问及脑部受创后失忆的事情,年轻的太医们脸上均是一阵异色。 司马曜说:“不要去管从前的事,只看现在,皇上后脑受创造成了失忆,能否恢复?如果不能恢复,是否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太医们说:“中丞大人,失忆分很多种情况,微臣们还要再观察一下。” 司马曜知道,他们在等燕无忌自己“恢复记忆”,也不为难,让人退下了。 这时,端茶递水的小太监洒了茶水在燕无忌身上,立刻跪下,下意识大喊“大侠饶命”。 连小太监们都知道,在这皇宫里,说“大侠饶命”比“皇上饶命”更管用啦。 燕无忌心里委屈,气得离开了房间,去了花园外头。 他沿着院子里的小花园一路向外走,司马曜拿着外套跟在后头。 因为后脑有伤的原因,他不能离开卧房太久,所以这些天来,他的活动区域实际上很小。 小花园外面是御花园,不远处还有个人工湖,他就是在那里落水的。现在的人工湖已经被填平了,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司马曜把外套给他披上,“等鸩奴伤好了,我们就在空地里种些蔬菜,或者养一些小鸡,好不好?” 燕无忌讨厌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当然不好。” 他也不理司马曜,又自顾自往前走。 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皇宫,因此也到处弥漫着他的生活气息。 比如御花园里的这块墓碑。 墓碑是用大理石精心雕刻的,上面写着剑冢两个字。 周围名贵的牡丹都被铲了,种上了各种小蔬菜。 寻常人第一次进了御花园,能看到的就是一个菜园子里插着个墓碑,脑子里难逃“晦气”二字。 燕无忌看着墓碑上歪歪扭扭的字,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杰作,心想:一定是墓碑上写字不方便,自己换成纸笔写字一定很好看。 于是让人拿来了纸笔,一通认真书写后,纸上的字和墓碑上的字,丑得如同一对双胞胎。 燕无忌让人把墓碑后面的小土坡挖开,在里头找到一把烂掉的“青钢剑”,那是一把小孩手臂长的木剑,正面写着“南宫狗蛋”,反面写着“青钢剑”。 青钢剑居然是木头做的…… 燕无忌拿着烂了一半的剑柄比划了两下,谁知周围的小宫女太监们纷纷倒地,有一个人还非常出色地自己绊倒了自己。 燕无忌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知道这些人的反应来源于自己的过去。 他不喜欢这样的过去。 就算自己不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侠,也应该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皇帝。 而不是一个别人眼里的笑话。 燕无忌怏怏地回到房间躺着,司马曜屏退众人,坐在他身边,带着愧意道歉道:“鸩奴,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燕无忌还没到别人跟他道歉,他就能一笔揭过的年纪,加上他原来心里就不好受,于是傲娇地盖着被子不说话。 “我该早点发现你失忆了,这些天你一定很害怕,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燕无忌侧身卧着,嘟囔道:“那你告诉我,你刚才跟太医说的,‘从前的事情’是什么?” 司马曜没有说话。 燕无忌又自言自语道:“我刚才看到一些话本子,里面的主角叫‘南宫狗蛋’,御花园里的东西,小宫女太监的反应,我以前应该是个很让人讨厌的人吧。” 司马曜伸手,轻轻摸了摸燕无忌的肩膀,“鸩奴,不要这么说自己,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我不傻……”燕无忌眨眨眼,“可你们为什么全都用跟傻子说话的语气,来跟我说话呢?是不是我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傻子?” “当然不是啦。”司马曜轻声说:“只是有的时候,鸩奴有些任性罢了,但那无伤大雅,毕竟你还小。” 燕无忌转过头,“那朕多大了?” “只有二十啊。” “二十还小!” 燕无忌自己都觉得这个回答很过分! 但司马曜不那么认为,他活了太多太多年,在他眼里,二十不过是弹指一瞬间罢了。 燕无忌抱着双.腿,暗下决心。 他不能再做昏君了,他要做个好皇帝! 这个念头只坚持了不到一盏茶。 一盏茶后,有两人并肩而行走进屋子。 一人身形修长,五官精致英俊,身穿绘墨丝绸,丰神俊朗。 正是左相顾飞舟。 另一人猿背蜂腰,身形矫健,着一身劲装,相貌普通,姑且算是白净。 正是上将军卫星湖。 两人均是二十来岁,和燕无忌同龄。 他们同时行礼,道:“微臣见过皇上。” 还未等燕无忌回过神来,就听顾飞舟说道:“司马,我们进宫的时候看到陈太医出去了,皇上怎么说?” 司马曜点点头,“皇上一切都好。” “那就好,陈太医医术高明,有他这么说,我们都安心些。”顾飞舟随即对着燕无忌说道:“皇上,您刚醒来,臣等本不应叨扰,但军情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卫星湖道:“皇上,边境滋扰之事已经耽误好些天了,打还是不打,您尽快做个决断吧。” 司马曜看到燕无忌有些茫然,便小声说道:“鸩奴,他们俩都是辅政大臣,左边的是左相顾飞舟,右边的是上将军卫星湖。他们说的事并不很严重,可让他们便宜行事。” “军国大事!哪儿有不重要的!”燕无忌正襟危坐,“两位爱卿,速速与朕说来!” 顾卫对视一眼。 卫星湖:“这小子一觉醒来吃错什么药了?” 顾飞舟:“随便说点吧,反正他马上就会困的。” 两人接着互为补充地说起了具体细节。 燕无忌一开始还聚精会神,却慢慢越听越觉得头疼,明明这两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却又听不懂了。 眼皮有些沉重,不多时就打起了瞌睡,他打了和哈欠,“算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抱着被子倒头就睡。 司马曜送两人离开。 顾飞舟问:“皇上今天怎么突然上进了?” 司马摇摇头,“鸩奴好像失忆了。” 卫星湖拳头硬了,“司马,我跟你说,这熊孩子的话一毛钱也不能信,否则他明天就爬上墙,把屋顶给你掀了。” 睡着的燕无忌突然打了个喷嚏。 司马曜看了屋子一眼,微笑道:“鸩奴这次醒来变了很多,没有胡闹,也没有提任性的要求。我愿意相信他。” 两人点头,“好吧,你有你的看法,我们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江南的堤坝还没有造好,我们这次中途返回花了不少时间,如果我们再去,可能就不会折返了。到时候如果他再胡闹……” “我懂你们的意思,但是……我会好好照顾他。” 三人行礼,互相道别。 吃晚饭的时候,司马曜给燕无忌夹什么,燕无忌就故意扔掉。 司马曜继续夹,他就继续扔。 不多时菜盘子空了,燕无忌面前的碗碟却堆满了扔掉的菜。 司马曜把那些扔掉的菜夹起来吃了,燕无忌说:“这是我扔掉的。”司马曜拌着饭,只温柔地说一句“干净的,别浪费了。” 燕无忌用筷子戳米饭,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疼爱他的哥哥呢? 等司马曜再夹菜过来,他就不再把菜扔掉了。 所有人都觉得司马曜太宠溺燕无忌,但只有他本人清楚,不管燕无忌是不是失忆,他都有办法让他听话。 * 晚上睡觉的时候,燕无忌莫名被热醒了,只觉唇干舌燥。 明明是气候宜人的春天,可他的额头胸口却全是虚汗。 起初他只是把被子踢走,再到后来竟是连衣服也脱了。 可由内自外的燥热却始终不减。 燕无忌望向窗外,但见乌云蔽日。 他不由想起了武侠话本子里,那些大侠总会在不知名的月夜为人暗害、身中情毒。 这个时候,就会遇到各色妖女路过,然后大侠就被迫和妖女一起解毒。 想到这里,燕无忌顿悟了。 难到是有人要暗害他吗! 让他中了必须那个啥,不然就会死的情毒吗! 如果卫星湖在这儿,他一定会劝诫道:“不,皇上,单纯只是你脑子坏了。” 但此时夜深人静,窗外圆月高悬,并没有人用口水喷醒燕无忌,于是他就在这燥热难耐、虚汗不止中望向了自己的右手。 难道他的童子身,就要被自己的右手给破了吗! 噢!不! 燕无忌抱住被子。 那可是他的贞操…… 又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身体的燥热突然变成了皮肤的瘙|痒。 燕无忌挪动了一下身体,一部分皮肤却火.辣辣地疼痛,他下意识地去摸,却摸到了类似鱼类骨质鳞一样的鳞片。 他瞬间清醒了,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燕无忌揉揉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皮肤上有些地方附上了一层鳞片,伸手去摸,又发现这些鳞片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 燕无忌去往桌边摸到了镜子,镜子里的少年英俊无比,让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脸。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鬓角和脖子两侧长出了鳞片,但这根本无伤大雅。 下一刻,燕无忌发现镜子里少年,瞳孔发出碧蓝的光。 他一声尖叫,镜子掉在地上。 伺候的小宫女太监们跑进屋子,又被赶了出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司马曜披了一件外衣立刻赶来,他推开门,看到燕无忌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了起来。 燕无忌一听到有人进门,便随手抓起东西向外扔去,“滚啊!” 空气里的血腥味引起了司马曜的警觉,他屏退了奴婢们,让他们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进了房间。 越靠近卧榻,空气里的血腥味就越浓。 “鸩奴?”司马曜沿着床沿坐下, 鳞片连带着皮肉,一经拉扯便疼痛难耐,强行拔除后,燕无忌的皮肤表面就像曾掉一层皮,丝丝鲜血渗了出来。 不同部位上附着的鳞片还并不相同。 手上的鳞片又密又小,肚子上的鳞片十分柔软,大.腿上的鳞片松散而大块,脖子后面也有鳞片,但稍微摸一下就生疼。 燕无忌拔掉了手臂和肚子上的一部分鳞片,他看大.腿上的鳞片大块又松散,以为也和手臂上的鳞片一样,忍忍牙就能拔下来,谁知那巨大的鳞片看似松散,却和血肉勾连,稍一外拔便疼痛难耐。 司马曜察觉出不对劲,立刻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满是血迹,沾满了被拔掉的鳞片,燕无忌坐在里面,惊恐地用手遮住脸,“不是……不是……”接着一瞬间抢过被子,又把自己裹了起来。 司马曜回忆起那日,燕无忌坠船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燕无忌就是因为发现,自己身上突然冒出了鳞片,吓得六神无主,这才不慎掉入了湖中。 可是……司马曜心情复杂。 他该怎么告诉燕无忌,他本就不是胎生,而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重生之渣攻王爷追妻记》求收藏 上一世,王爷的金手指其实把他当容器,等着他神识俱灭后夺舍。 身边乖巧的小白兔其实是大灰狼,等着他落魄,好把金手指抢过来。 真正对他痴心一片的竹马却被他放在一边坐冷板凳。 等王爷发现了,却已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竹马在他面前死去。 这一世,他发现金手指的引诱其实那么可笑,小白兔其实早就露出灰狼尾巴。 收拾妖孽们倒是其次,暖回竹马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随着这一世的进展,他发现了许多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 谜团一层层揭开,王爷发现竹马同他一样重生了,而且更早。 只是竹马的心已经死透了,所以不想再同他有所纠缠。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守着你。】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幸福快乐。】 十年后,竹马问道: “你为什么不敢奢求?为什么不敢问我?” “那么……我能吗?” “你能……因为这些年来,我从没能真正放下你……” 深情睿智王爷攻VS温柔美貌竹马受 前半本追妻火葬场,后半本娇妻怀中躺。 古风ABO 第4章 洗澡 他是龙。 确切的说,是半条龙。 司马曜垂下眼睑,企图慢慢靠近他。 但燕无忌的应激反应却异常激烈,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出现偏激的反应! 他整个人裹着被子,始终处于防御状态。 床周围一尺的距离都是他的领地,只要司马曜靠近,他的应激反应就会出现,当司马曜后退的时候,应激反应就会消退。 反复三次后,司马曜知道这样不行,龙跟一般的猛禽猛兽是不一样的。 示意友好的靠近并不能换来等价的交换,想要消除龙的应激反应,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驯服它! 想到这里,司马曜深吸了一口气,红润的双唇微微翕动,一条信子冒了出来。紧接着,他美丽的双眸散发出幽绿的光芒。 司马曜心中依然有些犹豫,他能确保自己杀死一条龙,却不能确保自己能驯服一条龙。 但空气中的血腥味还在加强,燕无忌还在伤害自己! 龙鳞相当于人类的皮肤,一旦拔掉太多,就会和全身烧伤的人类一样,必死无疑。 无论如何,司马曜必须阻止他! 他身形微动,在空气中化为一阵灰烟,只见灰烟如蛇形般窜上龙床,接着将燕无忌的被子层层环绕。 当燕无忌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他已经被绞住了! 原本保护他的被子竟成了禁锢他的牢笼! 灰烟凝聚成形,司马曜长发披散,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蛇尾,将被子一圈圈缠绕。 燕无忌想要挣脱开被子,将双手伸出,只见他双手沾满鲜血,指甲缝里的鲜血凝固了又被浸湿,如此反复,竟肉眼可见的厚厚一层血迹。 司马曜一阵心疼,他压住燕无忌的手,释放出强烈的压强,然后低下头,吻上了燕无忌的耳鳍。 燕无忌当然立刻反抗! 但司马曜从外面抱着被子,让他无从发力,他虽奋力挣扎却收效甚微。 这时,略带凉意的舌尖突然钻进了燕无忌的耳蜗! 耳鳍是龙用来散热的部位,虽然薄如蝉翼,却有着诸多血管隐藏其中,因而万分敏.感。 丝丝冰凉渗进皮肤,燕无忌全身如遭电击,本能地继续反抗,可耳蜗旁却传来一声温柔地呼唤。 “鸩奴,别怕。曜哥哥在这儿。” 他脑中一片空白,就在他晃神的一瞬间,一阵轻柔的凉风吹进他的耳蜗,化作千千万万挠人的细绒,钻进了他的心里。 “乖,听话。” 燕无忌感受到耳蜗中传来被舔舐的冰凉,那温柔的舔舐像一条条小虫子钻进他心里,又通过心跳传往身体的各个角落。 紧接着,头顶传来温柔地抚摸,又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的耳鳍上,随之而来的,是柔软凉润的舌尖钻进他的耳蜗,开始温柔舔舐。 不管是头顶的抚摸、还是耳蜗中舔舐,都像是无形的丝带,让燕无忌的利爪无从击败。 在如此反复数次后,燕无忌虽然身体颤抖,却也逐渐安静下来。 司马曜的温柔让他无法挣脱,且在这样的温柔中,即便隔着被子,他也从背后感受到司马曜的心跳。 燕无忌紧抓床单的双手逐渐放松,手背上的青筋也逐渐褪去。 司马曜微微一笑, 他知道,他就要驯服这条小龙了。 他实在是活得太久了,以至于遇上正值壮年的真龙,也无所畏惧。 此时此刻,却用过度的妖力在欺负一只还未完全成年的幼龙。 司马曜温柔地抱着燕无忌,凉润的舌头依旧在他的耳蜗中舔舐打转。 燕无忌紧绷的身体已经开始放松,原本惊恐而大睁的眼睛,此时已经闭上了一只,只剩一只还半睁着。 司马曜舔舐一会儿燕无忌的耳蜗,就会温柔轻吻他的耳鳍,接着吹一口气,用只有燕无忌才能听到的耳边细语,说着“鸩奴,别怕”。 在燕无忌的双手放松后,司马曜便伸手轻轻该上他的手背,温柔地抚摸。 燕无忌的另一只眼睛也终于闭上,他呼吸平稳,心跳平缓,双手放松,不再伤害自己,也不再有任何应激反应。 灰烟飘散,缠绕被子的蛇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修长的双.腿。 司马曜将燕无忌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他嘴角是掩不去的笑意。 在生物链的相杀相克上,龙杀蛇、或者龙驯服蛇,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但蛇驯服龙,却是前所未有地罕见。 可如今,他却并不困难地就驯服了一条龙。 虽然还只是半条没有长大的幼龙。 司马曜不再亲吻和舔舐燕无忌的耳蜗,而是用手撑着脑袋,只时不时地朝着他的耳朵吹两口气。 燕无忌睁开眼睛,右手微弓,司马曜心里一悬,不动声色地伸手环绕被子。 但燕无忌并没有再一次出现应激反应,他将一半脑袋埋在枕头里,弓起的右手,只食指微动,在床单上画起了圆圈。 司马曜松了口气。 却听燕无忌略带撒娇和哽咽地说道:“曜哥哥……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司马曜没有说话,只温柔地抱住了他,将脑袋半靠在他的肩膀上。 燕无忌受到温柔的鼓舞,又把更多的心里话吐了出来。 “他们会把我杀掉吗?会像对待怪物一样把我杀掉吗?” 燕无忌捂住脑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他是大晋的皇帝,但周围的人却全都把他当成傻子。 他观察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发现过去的自己竟是那样不堪一个废物。 如今他身上长满了不属于人类的鳞片,他不但是个废物,还是个十足的怪物。 他非但是害怕,而是深深的恐惧。 对自己未来的恐惧。 司马曜温柔道:“不会的,鸩奴,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是……”燕无忌没敢说出来。 一个国家的君主是个怪物,这足以造成一个王朝覆灭的理由。 司马曜抱住吓坏了的小龙。 “鸩奴别怕,这不是什么大事。天师会有办法的。” 燕无忌听到一个陌生的词汇,嗫嚅道:“天师?” “是啊,天师掌管国祚星运,他是朝廷和修仙门派乃至上天沟通的桥梁,法力无边。有他在,鸩奴的病一定会好的。” “病?”燕无忌眨眨眼睛,“我这个……是病?” “是啊,是病。治好了就没有了。” “真的吗?”燕无忌眼中燃起希望,“真的可以治好吗?” 司马曜微笑,“曜哥哥什么时候骗过鸩奴啊?” 燕无忌食指画圈,嘟囔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哪里知道你以前有没有骗过我……” 这小机灵鬼。 司马曜摸摸他的脑袋,“曜哥哥不会骗你的。明天曜哥哥就带鸩奴去找天师,好不好?” 燕无忌点点头。 “但是你要答应曜哥哥一件事。” “什么事?” 司马曜抓起燕无忌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以后不可以再伤害自己。” 燕无忌不自信地低下头,“我不想跟别人不一样……已经有很多人讨厌我了,我不想更被人讨厌了。” “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呢?”司马曜引导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鸩奴有鸩奴的优点,在曜哥哥的心里,鸩奴是特别的,为什么非要跟别人一样呢?” 燕无忌想了一会儿,小声说:“在我心里,曜哥哥也是特别的。跟别人都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只有司马曜温柔地对待他。 这温柔是稻草,让他在恐惧的死海中,能够漂浮海面。 “对了,鸩奴,你要明白,你是皇帝,只有你可以讨厌别人,别人不可以讨厌你。所以不要去害怕别人是不是讨厌你,如果有人敢讨厌你,那就是他的错,你该去惩罚他。” “可……可是……”燕无忌不安地抓这被子,“可我什么也不懂,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我什么也做不了。” 司马曜鼓励道:“为什么不试着去学呢?” 燕无忌小声道:“可以吗?” “可以。” 燕无鼓起勇气道:“那曜哥哥会帮我吗?” “当然,鸩奴想做什么,曜哥哥都会帮你的。” 燕无忌下定决心道:“好,曜哥哥,我一定好好学,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不,曜哥哥,我一定要保护你。那天,我看到那些人对你凶,我知道,如果我有用些,就一定没人敢对你这样大吼大叫了。都是我太没用了……” 司马曜一怔,后面的话他都没听清了,他的耳朵里,只剩下了“我要保护你”这五个字。 他的记忆不禁飘散到很久以前,他化为蛇形第一次见到燕无忌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燕无忌还穿着尿布,却咿咿呀呀地说:“大哥哥,我要保护你,这样就没人欺负你,没人打你了。” 他愣在原地。 六千年了…… 所有人都对他说—— “蝰蛇,你是如此强大,是举世无双的存在、是名副其实的妖王。” “守护妖族是你的职责。” “你有责任保护同类。” 因为他强大,所以必须扛起责任。 他的每一次受伤都是义不容辞、都是英雄的烙印。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可现在,却有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豆丁对他说,“大哥哥,我要保护你。” 蝰蛇笑出了声。 他才多大啊? 连话都说不清呢! 就要保护别人了? 他靠什么保护别人啊? 靠尿布?靠围兜?靠哭哭脸?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放在心上,就这么走了。 可之后的每一天,燕无忌都用小手捧着饭碗说,“我多吃饭饭,长得快,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大哥哥了。我今天,吃了两碗饭。” 那一刻,在尘世中蹉跎了六千年的蛇妖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他漫无目的的人生里,亮起一束光芒。 他下定决心,在往后漫漫寂寂的岁月里,他只为这个孩子而活。 第二天一早,司马曜就让小太监们送来清水给燕无忌沐浴,并且处理了沾满鲜血的床被。 燕无忌伸手一摸,水是冷的,但当他将手臂浸没在水里的时候,手臂上干燥疼痛的鳞片竟然像是会呼吸一样,变得柔软而闪闪发光。 那些疼痛竟然消失不见了。 燕无忌立刻脱了衣服跳进澡盆里,冰凉的水并没有让他觉得寒冷,反而让他如鱼得水一般自在,他在水中睁眼,视线竟异常清晰,眼睛丝毫不会觉得疼痛。 他在澡盆里打了几个滚,开心地钻来钻去。 可惜这澡盆太小,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根本划不动。 燕无忌冒出水面,吐出一口水,搓了搓脸,察觉到下巴上有许多硬绒毛。 他借着水面倒影,发现自己下巴上长出了一些黑色的胡须,顺着下巴往下看,他的喉结也比之前更大了。 这时,水面突然一阵涟漪,把燕无忌的倒影打散了。 他抬起头,看到司马曜下水了。 第5章 不经意 如墨的青丝被挽起来束成发髻,雪白的脖颈下,是美妙的胴.体。 燕无忌脸颊燥热,下意识地低下头,把眼睛移开。 当一个人出自内心地喜欢和尊敬另一个人,他一定是越发不敢造次,反而会比书里最守旧的老夫子还要拘谨。 但他越是躲避,司马曜就越是靠近。他都被逼到浴桶的最角落了,可司马曜却还在继续过来,两人的腿互相贴着,就连胸口也只隔了发丝那么远的水面。 燕无忌的心怦怦直跳,却看到司马曜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盒。 瓷盒里装着乳白色软膏一样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燕无忌的脑子飞速运转,他曾在不止一本少儿不宜的绘卷中,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这香香软软的东西,是被抠出来,然后涂在…… 燕无忌第一次看到类似情节的时候,可给吓坏了。 原来还能那么玩。 这时,司马曜用食指和中指挖了一小块软膏。 噢!天哪! 那些小册子里的画面源源不断地回想起来了。 燕无忌捂住了嘴。 他还是想不起四书五经里写了什么,但那些画册的内容却通篇浮现,连印刷画册的书斋是哪家,都记得清清楚楚。 绝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昏君。 燕无忌全身血液如同燃烧一样,把热量过度给了冷水。 原本常温的冷水水面,逐渐浮出一丝白气。 就在司马曜要伸手过来的时候,燕无忌突然一声尖叫,然后捂住了胸口和脸,慌张道:“啊!曜哥哥!不可以!光天化日的!不可以!” “你这小傻瓜又在想什么了!”司马曜把燕无忌的手拉开,然后把那块软膏涂在他的下巴上。 带着香味的软膏附着上下巴的皮肤,燕无忌便感受到一丝薄荷的凉意。 他一愣,噫? 怎么是涂在下巴上的? 司马曜凑过来,轻柔地将软膏抹匀在燕无忌的下巴、唇边还有人中,在细小胡须较为密集的地方,司马曜又额外挖了一些软膏涂抹。 等软膏涂抹完毕后,司马曜把瓷盒放在浴桶旁的小桌上,然后打开了桌子上的木盒,里面是一把刮刀。 燕无忌看到刮刀上的寒光,心里比鹅毛大雪天还要寒冷。 方才浮出白气的水面又平静下来,变回一滩死水,恰如燕无忌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 他怨念又哀婉地叹息,原来只是要刮胡子…… 司马曜从唇边的柔软胡须开始刮,动作小心又熟练,还不忘叮嘱,“别乱动,这把刀很锋利。” 唇边被司马曜轻按和用刮刀刮过的皮肤,均不约而同地发出震荡的酥麻。两人靠得极近,燕无忌在吐息中闻到了司马曜身上若隐若现的体香。 他的身体又开始燥热起来。 在第二次开始大口喘气之后,燕无忌一个微躲,避开了司马曜的触碰,他低着头,轻声说:“我……我自己来吧。”说完从司马曜手里把刮刀抢了过来。 他拿着刮刀想动手,却突然发现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胡子在哪里,他低头看水面,但水面老是晃动,连带着他的脸也变形了。 一面铜镜被递了过来,司马曜拖着铜镜,温柔道:“你会吗?小心点,刀很锋利。” 燕无忌想起刚才刮刀在司马曜手里的时候,不过是轻轻松松。于是,他把刮刀拿在手里旋转,表示自己也心灵手巧。 然而,等刮刀碰到皮肤的时候,就转不动了。 燕无忌的右手好像变成一块生姜,把下巴上的软膏都蹭没了,也没刮下一根胡子。 司马曜看他慌里慌张的,皱眉道:“小心点,别伤到自己。” 这话激起了燕无忌的胜负欲,他打肿脸装胖子道:“我会!” 下一秒刮刀立在了他的皮肤上,只细微的力道,就割开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口子,一滴血掉在铜镜上。 司马曜把铜镜放在一边,立刻拿起干净毛巾替燕无忌止血,燕无忌自己还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刮刀上的血迹,还琢磨道:“噫?我也没划自己啊,怎么就破口子了呢?” “好了,不许胡闹了。”司马曜顺理成章地把刮刀没收,又一次开始替燕无忌收拾残局。 燕无忌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大大的眼睛偷偷看几眼司马曜,又立刻把眼珠移开,整个人缩在浴桶角落里,乖乖地不敢动。 挂好胡子后,司马曜替燕无忌把脸擦干净,然后就起身离开了浴桶。 他站起来的一瞬间,燕无忌心里的弦又被拨弄几下。 他有些不开心。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又是脱衣服、又是进浴桶、又是涂软膏,这么兴师动众的,搞了半天只是为了刮胡子。 燕无忌百无聊赖地伸手拍水面,溅起水花。 哼,真讨厌。 司马曜穿上衣服,系好腰带。在一边的水盆里清洗刮刀,“鸩奴,你的伤口别碰到水,不然要发炎。” 燕无忌立刻停下拍水的动作,嗫嚅道:“可是疼。” 司马曜把刮刀擦干放好,转身走了过来,他仔托起燕无忌的下巴,轻按他的唇侧问道:“是这里?” “嗯。”燕无忌点点头。 司马曜观察后说道:“还好,伤口不大也不深,应该过两天就好了。疼的话,你用舌头舔舔吧,舔一下应该就不疼了。” 听了司马曜的话,燕无忌便试着用舌头去勾唇侧的伤口。 但是! 好远啊! 燕无忌使出吃奶的劲去舔,可是却根本碰不到,明明看着很近的,就在鼻子和嘴唇的中心,往右边一点点的位置。 可是为什么,就是舔不到呢? 太远了! 就跟天跟地的距离一样远! 尝试了四五次以后,燕无忌放弃了,他无助地看着司马曜,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小声道:“舔不到……” 司马曜无奈,只能低下头,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吮吸。 唾液有愈合伤口的功能,燕无忌的伤口果真不是很疼了。 但司马曜方才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擦到了他后颈的一小块逆鳞,那块鳞片比周围的都小,而且是倒着长的,司马曜昨天看了后还跟他说,颜色跟别的都不一样,别的都是灰色的,只有那块是金色的。 燕无忌听后也觉得稀奇,那逆鳞奇怪得很,他自己去摸都会有些不舒服,别人碰到,更是会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颤。 但似乎真的是无心的,司马曜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 燕无忌红着脸,把逆鳞的事压下不提,满怀歉意道:“谢谢曜哥哥,对不起,是我太笨了,伤口都舔不到。” 司马曜沿着燕无忌害羞又愧疚,但面上却依旧温柔平静,“没关系。” 但他心里的满足和得意,却是远远不能言说的。 他修长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划过燕无忌的喉结,“好了,胡子也刮好了。我去把衣服拿进来,晚点还要去见天师呢。” 燕无忌喉结一抖,点了点头。 虽然刚才的一系列事情,让他有许多娇羞的疑问。比如为什么要在大早上洗澡、为什么要在浴桶里刮胡子、为什么舔伤口的时候要勾他的脖子? 但他问不出口,毕竟仔细一想,这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么? 要是他不拔掉鳞片,也不需要用清水清洗伤口;要是他没长胡子,自然也不需要去刮胡子;要是他没有笨手笨脚把自己刮一刀,还自己舔不到,好像也不需要劳烦曜哥哥给他舔伤口。 燕无忌怏怏的,觉得自己好么用。 就在燕无忌满心伤感的时候,正在帮他整理替换衣服的司马曜却轻轻哼着歌,显得非常高兴的样子。 毕竟,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偷偷动了些许念头,事情的发展竟能出乎他意料地顺利! 百分百地心想事成。 龙是体温极高的恒温动物,而蛇是对温度极为敏.感的冷血动物。 难道桶里的幼龙心跳加快了,他能不知道吗? 难道浴桶里水温变高了,他能没感觉么? 难道他不知道,刮胡子没必要在浴桶里刮么? 难道他不知道,燕无忌必然舔不到自己的伤口么? 呵。 就是没有胡子,他也可以给燕无忌刮眉毛。 “鸩奴,你眉毛上的杂毛好多啊,曜哥哥帮你修一下吧。” 就是没有受伤,他也可以给燕无忌挑痘痘。 “鸩奴,你脸上这里长了个小痘痘,都有脓心了,曜哥哥帮你挑破吧,哎呀,流血了。舔一舔吧,舔一舔就好了。你能舔到么?要帮忙吗?” 完美。 六千年的大蛇妖,老坏老坏了。 司马曜拿着衣服走进浴室,看到燕无忌已经偷偷爬出浴桶,正在给自己擦身体。见他来了,害羞地用毛巾遮住自己,“我自己擦。” 可只一句简单的反驳,毛巾的所有权就被转移到了司马曜身上。 “背上呢?擦不干净的话,会把衣服弄湿,现在冬春交替,穿湿衣服会感冒的。” 毛巾被拿走了,司马曜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没有用力,毛巾一角自然翘起,像是一片羽毛,在轻轻扫过燕无忌皮肤的时候,勾起他满身的寒颤。 太奇怪了,他自己擦的时候为什么就没遇到过这种事? 燕无忌几次都想把毛巾拿过来,但心里又有些犹豫。 之前曜哥哥说过,从小到大帮他洗过很多次澡了,他这么扭扭捏捏的肯定有些过分。 而且刚才曜哥哥也说,不擦干会生病,曜哥哥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做,如果自己说随便擦擦就好了,不是辜负了曜哥哥的好意么? 而且曜哥哥又温柔又好看,还对他这么好,又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燕无忌低着头,喉结一上一下,任由司马曜摆弄。 换衣服的时候,燕无忌以为终于能松口气了,可是当他穿好外套的时候,司马曜却站在他面前,拿出腰带伸手将他环绕,柔软的发丝正好能时不时擦过他的下巴。 燕无忌的喉结上下跳得更快了。 司马曜微微一笑,抬起头,脸颊不经意擦过燕无忌的侧脸。 他真是一只坏透了的老妖怪,明明是故意的,还能装出一副邻家哥哥的清纯模样,若无其事地问一句“怎么了?”接着在这一刻换气,将温热的吐息吹向红透了脸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求收藏~~么么哒~~ QAQ,另外,在做的小伙伴有咩有月石呀?能投喂作者咩?因为放封面要开通图片格子,作者的月石有点不够用,如果小伙伴们有的话,能不能给我鸭。 感谢!鞠躬! 第6章 马甲 燕无忌目光微顿,视线所及之处,他看到司马曜的虹膜中,倒映出他惊慌的神色。 温热的吐息掠过他的嘴唇,燕无忌觉得脸颊火热,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洗澡明明用的是冷水,但这浴室里却凭空生出一些烟雾缭绕,让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他几乎看不清司马曜漂亮绝美的五官,反而硬生生地在雾气里又看到刚才那美丽的胴.体。 燕无忌呼吸急促,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司马曜现在的表情十分微妙,那是一种带着诱.惑的柔情似水,只需一个拥吻,便可带入怀中。 但看过许多不可言说小画册的燕无忌,对情感的辨别实则迟钝又木讷,那是一种比木头更难开窍的存在。 人们通常把这种人称作傻瓜。 在这样的前提下,燕无忌一把抢过司马曜手里的腰带,一溜烟跑到角落里大铜镜前,给自己扇风道:“我自己穿。” 司马曜叹了口气,他看着镜子前的小傻瓜手忙脚乱的模样,只能喊来了小太监,帮衬着把常服穿好。 他也没兴趣再给小傻瓜梳头了,于是又一次让小太监代劳。 小太监只会梳最常规的发髻,然后搭配一个最常规的发冠。 这种发冠在司马曜眼里,宛如一个无趣的鸡窝。但他有意冷一冷小傻瓜,至少要让他明白,没有情|趣是什么样的罪过。 但司马曜转念一想,如果燕无忌能体会到这样的“冷落”,又怎么会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毫无动作呢? 最终的情况无非是,失忆前不明白,失忆后也同样不明白。 司马曜不禁又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燕无忌就这么顶着鸡窝头出门了。 来到钦天监门口,司马曜停下脚步,燕无忌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立刻返身去寻,“曜哥哥?” 司马曜伸手替燕无忌整理衣冠,“天师修道多年,生性喜静,不喜欢人多,就连照料的宫人也不曾留下。鸩奴独自进去便可。” 燕无忌挠挠后脑勺,“可是……” “没关系,天师见到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会施法帮你去除身上的鳞片。” 司马曜说完,给了燕无忌一个肯定的眼神,燕无忌点点头,循着长廊去往了钦天监内部。 待燕无忌离开后,司马曜忽而化作一道灰烟,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已然立于钦天监最高处的阁楼上。 他看着久无人居的屋子,伸手一挥,便扫去浮尘,令屋内整洁如初。 柜子里叠放着整洁的长袍,司马曜拿出一件,将衣服换下。 * 钦天监的院子里种着许多紫竹,偶尔有路过的官员向燕无忌行礼,天师的住处在道路尽头的别院里,燕无忌走了一盏茶的工夫,眼前才终于出现白墙黛瓦的江南水乡似的园林建筑。 天师的住所清雅别致,黑檀木制成的家具,设计简洁而造型流畅。黑色让人觉得庄重,圆润的设计则不会给人造成视觉上的压迫。 燕无忌看着这些别具匠心的圆弧设计,莫名觉得和自己的寝宫里的装饰十分相似。 矮茶几上摆放着一些香囊,燕无忌拿起来闻了闻,是用桃核制成的干香,桃子的果香被完美地保留下来,让人颇觉清爽。 最关键的是,燕无忌很喜欢这种香味。不自觉拿了几个放在手心摆弄。 门旁的风铃随风飘动,一个人影从内室走来。 燕无忌闻声把桃核放回去。 来人身着素色长袍,牙白为底,雪青为缀,腰带上的结扣是对称的蝴蝶结,其中一侧坠着兰花的银饰。 一头雪发束冠,戴着半截面具,露出一个白皙漂亮的下颚,娇艳的嘴唇在这雪白的肌底上,犹如绽放的红梅,让人眼前一亮。 燕无忌不禁心想,一样是美丽红润的嘴唇,不知这修道的天师能否和他的曜哥哥一攀颜色。 天师踱步而来,见到燕无忌后微行一礼,声音低沉却带一些磁性,“微臣参见圣上。” 燕无忌心里正好奇带着半截面具如何视物,见来人行礼,立刻伸手示意,“天师不必拘礼,朕来……其实……” 天师微微一笑,正如司马曜所说一般,轻声说道:“微臣知道圣上所来何事,圣上请坐吧。” 两人在窗边的矮几上盘腿而坐,这时风铃摇摆,微风吹过,卷起天师几缕银白的发丝。 透过这风,燕无忌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一丝丝钻入他的鼻腔。 他不禁一怔。 那是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可以凭空在他脑海中浮现的香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跟那香味的主人在一个浴桶里洗澡。 可是空气里除了天师身上自带的香味,还有另一种浓郁的桃核干香,两种同样清新淡雅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给了燕无忌弄混的错觉。 或许是弄错了? 他不敢确定,便搁置一旁。 “圣上可否伸手让微臣一观?” 燕无忌从气味的晃神中被唤醒,撩开袖子露出了手臂。细碎的鳞片暴露在空气里,有一小半的鳞片被剥离了,皮肤上结着淡黄色的血痂。 天师叹息道:“圣上乃天命之人,之后万不可再如此伤害自己,否则国祚可危。”说完在矮几上方施展法术,一柄没有开刃的黑色短刀出现在桌子上。 燕无忌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他来之前,便听小宫女们说,天师有仙缘在身,法力无边,是很了不起的人。起初还将信将疑,如今竟是深信不疑了。 “圣上体质特殊,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替圣上去除这些鳞片,只能用法力镇压。”天师说完拿起了黑色短刀,伸出左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燕无忌吓了一跳,“天师这是做什么?” 明明是没有开刃的短刀,却在触及皮肤的那一刻露出蓝色的光芒,鲜红的血液滴在桌面上,天师伸出右手食指,以极快的速度画出法阵,然后将燕无忌的手放了上去。 几道光芒闪现,过分刺目让燕无忌睁不开眼睛,等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他的手臂上光滑如初,就连拔掉鳞片后留下的血痂伤口都不见了。 燕无忌立刻隔着衣服摸起了自己的腹部和大.腿,那种鳞片存在的疙瘩感不见了,后颈的鳞片也不见了! 天师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他强撑着身体说道:“臣本在斋戒之中,圣上若无别的事情,便请回吧。恕臣不能远送。” 燕无忌知趣道:“天色不早了,朕就不叨扰天师了。天师为国鞠躬尽瘁,朕深为感念。” “圣上言重了。” 燕无忌走后,空荡的宅院里只剩天师一人,他捂住胸口,缓缓向着阁楼走去,阁楼很高,共有五层,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脚下一软,摔在楼梯上。 半截面具掉落在地上。 司马曜吐出一口鲜血,面容惨白又憔悴。 阁楼的墙面爬过一只蜥蜴,接着一阵黑烟掠过,一个八.九尺高的男子出现在楼梯扶手上,驼背坐着。 他半身赤|裸,肌肉矫健,五官和绝大部分皮肤保留了蜥蜴的特征,透露出他非人的信息。 腰间别了几枚头骨,有人的、也有其他妖兽动物的。裤子下摆是由铁甲和骨片制成的铠甲,巨大的双脚赤足而立。 毒蜥握紧了拳头,幽绿的双瞳中闪出偏激的怒火,“你疯了!他是半妖,母亲的血统本就不纯,到他这里就更为稀碎,除了寿命会比普通凡人更长,几乎没有别的作用。可你!竟然又一次不惜损耗修为替他压制妖血!我早就同你说过,这是无底洞!谁知道他的妖血什么时候又突然复苏了呢!” 司马曜坐在楼梯上,靠墙躺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阁楼,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他小时候因为这件事很自卑,如今又被吓到。我不想他再过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只希望他这一生平安顺遂。” 毒蜥在黑暗中咬牙切齿道:“蝰蛇,你变了。从前的你守护妖族,而今的你……却只守护他一个人。你忘记自己的同类了吗?忘记振兴妖族的使命了吗?” 司马曜一声冷笑,“这与你无关。”他扶着墙面站起身,擦掉了嘴角的鲜血,“鸩奴就要到钦天监门口了,我不跟你聊了,散了吧。”说罢向着阁楼顶层走去。 “曜哥哥”今天穿的衣服还留在那儿,他必须回去。 毒蜥在黑暗中紧握双拳,愤恨道:“蝰蛇,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他、寸步不离。对吗?” * 燕无忌身上的鳞片消失了,整个人的心情也变好了,他蹦蹦跳跳地走到一半,看见钦天监院子里的桃花盛开了,于是趁人不备折下一枝。 他走到门口,看见坐在花丛中看书的司马曜,轻手轻脚地从他背后靠近,然后从后扑了上去,一把抱住。 “曜哥哥!天师真的好厉害!”燕无忌摇晃自己的手臂,“你看,没有啦!不过,他好像受伤了,我应该怎么感谢他呢?赏他药材?封他爵位?” 司马曜的身体有些绵软,声音也有些无力,“都可以,鸩奴看着办吧。” 燕无忌抓住司马曜的手腕,“曜哥哥在看什么书?我也要看!”却听司马曜倒吸一口凉气。 他抓起一看,噫?曜哥哥手腕上,怎么有一道跟天师一样的割痕呢? “曜哥哥,你怎么会受伤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给作者空投月石的小伙伴们,现在已经完全够用啦! 作者受到投喂后简直成了富婆,不!是钮祜禄小C君! 你们怕不怕! (●。'?。'●) 第7章 避嫌 司马曜用袖子把手腕遮住,“刚才不小心蹭了一下。” 燕无忌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他刚才瞥过那伤口一眼,虽然也伤在手腕上,但只是浅浅一层,并没有天师的伤口那么深,伤到了血肉。 司马曜看他手里拿着花枝,便问:“这是做什么?” “我看开得好看,就想着拿来给你看看。” 回了寝宫,燕无忌找来个空花瓶,把花枝放了进去,但他折的不是地方,花恰好在折断的地方,因而只能倒着放。 “曜哥哥,我办事是不是有些不牢靠?” 司马曜看那花倒着放也别有一番意思,安慰道:“鸩奴这么聪明,总有解决的办法。” 两人肩并肩站在窗边的盆栽摆放处,燕无忌看着司马曜拿着水壶浇花,阳光洒过他的侧脸,和被水打湿的花叶一样烨烨生辉。 燕无忌踌躇道:“可有件事我解决不了……” 司马曜放下浇花的水壶,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曜哥哥,这两天我看了许多折子,但总有困惑不解的地方,这些事情如果只是靠问,那永远不会得到答案。” “那鸩奴打算怎么做?” “我想出宫去看看。”燕无忌看了司马曜一眼,“决计不是去玩,我就是想知道,普通人是过的怎么样的生活。” 司马曜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带你出宫,咱们去街上逛逛。” 燕无忌摇头,“曜哥哥,我不是想去逛街,也并不是想去买东西游玩。我想去田地里看看。” “这……”司马曜颇感为难,田地里是种菜的地方,可正常的田地并不和御花园一样整洁有序,烂泥渣多的地方,马车进不去,连人都不好走。 但燕无忌却异常坚定,司马曜便答应带他去城郊的田里看看。但他也做了第二手准备,如果燕无忌看到了真正的田是如此肮脏,他就调转马车,带他去集市逛逛。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两人便坐着马车行走在了去往城郊的路上。 正是春种的时候,田地里的农民们非常忙碌。 田埂越来越窄,马车已不能前进,两人下了马车,在田埂上走了一段距离,却越走越慢。田地湿泞,都是软泥,每走一步,鞋子便陷进去一分。 周围挑着扁担的农夫们赤着脚丫,健步如飞地走在田梆子上。 燕无忌瞧见了,便也学着把鞋子脱了,袜子放鞋子里,光着脚走在地里,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踩在泥土上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但走了几步,便像小鸭子一样,学会一摇一摆地走路了。 司马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只能慢慢地跟在后头,他本以为燕无忌来看看就会觉得无趣,去集市上玩,因而穿了一身浅色的长袍,一不小心,下摆就要被泥土里的脏水沾湿。 燕无忌跑过来,晃了晃手上的靴子,“曜哥哥也跟我一样把鞋子脱了吧。” 司马曜略微为难地摇了摇头,他拉着自己的下摆,依旧慢慢走着。 他从前在泥土里钻了太多年了,那种泥土的腥味让他不自在,他喜欢人类这种,穿着鞋子衣服,可以避免和自然直接接触的生活习惯。 燕无忌像是想到了什么,“曜哥哥,我背你吧。” “又在胡闹了。” “我没胡闹,我认真的!”燕无忌背过身,略微蹲下,“这是圣旨,你可不能不听。” 司马摇摇头,“这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燕无忌不解,他见司马曜依然慢慢往前走,于是跟在后面,突然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你走这么慢,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把我放下来,别胡闹了。会有人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呗。” 燕无忌颇为任性地抱着人走了一会儿,对面时不时会有零星几个农夫跟他们擦肩而过,见到他们的时候,总会投以一种带着冷笑的眼神。 燕无忌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跟自己喜欢的哥哥玩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呢? 直到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光脚走过,啐了口唾沫道:“两个男人,恶心死了。” 燕无忌一愣,明白了刚才那些人眼睛里的冷笑是什么。 这时恰逢司马曜又一次推他,他便轻轻地把人放了下来。两人沉默无言,司马曜提起下摆,把鞋袜脱了,拿在手里,“好了,我就跟在你后面。” 燕无忌明显没有刚才的兴致了,只是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在田野间走着,小太监和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 司马曜原本准备带燕无忌往回走,但他看到燕无忌时不时停下,跟种地的农民们询问各种问题,五花八门,涵盖万千,他不清楚燕无忌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功课,但见他做了充足的准备,便决心陪他继续走下去。 大概又走了半个时候,燕无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发了疯似的往回跑,司马曜便跟着他跑,这时,燕无忌脚底打滑,摔在地上,脚底划出一道血口子。 “鸩奴,你流血了,咱们回去吧。” “不,不行。”燕无忌张望四周,捡起了地上一根长树枝,司马曜把他扶起来,他右脚不能着地,只能踮着脚尖走路,“曜哥哥,你能帮我量一下这块地的长和宽么?” 小太监们已经赶了过来,拿出清水给燕无忌清洗伤口,又用帕子给他包扎。 司马曜拿着树枝当丈量工具,把四方田地的长宽给量了一下。 天色已晚,两人坐着马车回去,路过远香斋的时候,食物的香味让燕无忌竖起脑袋。 司马曜笑着说:“这酒楼是现下最红火的,有许多特色美食,左右回宫也晚了,咱们今天在这儿吃吧。” 燕无忌看远香斋门口排了老远的队伍,“能有位子么?” 随行的小太监小筒子说:“回少爷,那都是坐大堂的,没位子很正常。咱们坐雅间,这位子总是有的。” 于是一行人绕过门口密密麻麻的队伍,去了二楼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是临街而设的小隔间,每桌的围栏只有一半,上方垂下玛瑙珠帘隔开。 既私密、又不太私密。 燕无忌坐在最好的位置,又可以看街上的熙攘,又可以看店内的灯火。他刚想和司马曜分享看到的一个有趣事物,去发现身旁没人,司马曜坐在他对面,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曜哥哥,你坐那么远做什么?”燕无忌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儿来嘛。” 司马曜看了珠帘外,邻桌们的推杯换盏,摇头道:“不了,我就坐这儿。” 燕无忌道:“在家里的时候,你不都坐我旁边么?” 小筒子无奈道:“少爷,这儿是在外面,会有人看到的。” 燕无忌望向四周。 果真,不管是四方的桌子,还是八角的桌子,一边都只坐一个人。 没有两人是坐一顺边的。 燕无忌用筷子戳着米饭,再美味的食物,此刻也索然无味了。 他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不清楚这世间的恶意。 晚上回到宫里,小筒子帮燕无忌洗脚,燕无忌怅然道:“小筒子,你说,要是一个男人跟一女人,手拉着手走在路上,会发生什么呢?” “唉哟,皇上,那可不行啊,那多伤风化,那女子可别想嫁人了。” 燕无忌又道:“那要是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手拉着手走在路上,那会发生什么呢?” “嗐,那可就更不行了!这都有违纲常了,是天大的罪过。” 燕无忌苦笑道:“真是可笑,男人跟女人不能手拉着手走在路上,男人跟男人也不能手拉着手走在路上。难道每个人从生下来起,就注定一辈子要孤身一人么?” 小筒子挠挠脑袋,“皇上,这你可问倒我了。” 熄了灯,燕无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的心里很乱,甚至不能去判断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有苦涩、有辛酸、有不解、还有想起司马曜胴.体时的眷恋。 总之,他失眠了。 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失眠。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夜晚极为安静,燕无忌立刻听出来那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鸩奴,你睡了吗?” 隔着外间的灯火,燕无忌看到司马曜的身影,他大约也是睡下后复起,只披了一件外套,头发也自然披着。 燕无忌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只剩下喉咙里的干涩。 似乎是听到屋里没有动静,司马曜转身准备离开。 燕无忌一惊,起身道:“我在,没睡呢。” 司马曜似乎犹豫了一下,温柔道:“脚还疼么?” 燕无忌看着裹了纱布的脚,“上了药,只要不去动,就不怎么会疼。” 听到这样的答案,司马曜似乎安心下来,他在屋外站了一会,又道:“鸩奴,白天的事情,你别太放在心上。是我不对,照顾你久了,有些自以为是,没了分寸,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屋子里又没了动静,司马曜低下头,用一种掩盖着悲伤的冷静温柔说道:“很晚了,皇上早点休息吧。” 在司马曜转身的那一瞬间,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人从后抱住了他。 燕无忌没穿鞋子,一瘸一拐地就冲了出来。 他的头埋在司马曜的颈窝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间,“曜哥哥,不是那样的。”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哀求什么,“别对我那样,我害怕。” “鸩奴……” “我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那一定不是想要疏远你,而是……” 司马曜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这样的温柔和耐心让燕无忌燃出一些冲动。 以至于,提出了一些不能用寻常话语形容的过分请求。 “曜哥哥,我想跟你一块儿睡。” 这是一种,只有少年,才能理直气壮地提出的请求。 燕无忌抱住司马曜的双手搂得更紧,狗屁不通地解释道:“我什么都不做,就是想跟你一起睡。” 第8章 挖坑 司马曜颇为讶然,他敏锐地发现,燕无忌并不是完全是傻的,只是他有自己的小心思,喜欢用这种见不得人的试探,来证明自己在别人心里的重要性。 人总是得寸进尺的,燕无忌见司马曜没有拒绝自己这样失礼的举动,便将人抱得更紧,但就在下一刻,司马曜按住了他的手,挣脱了这次的拥抱。 “不行,你大了。”司马曜的声音平静又温柔,却让燕无忌不觉诧然,连带着心里也空落落的。 “可是……”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惊觉自己压根儿没有立场再去辩驳,他原以为司马曜会纵容他无礼的要求,就跟从前一样…… 但司马曜的态度却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定。 对付这样的坏小孩,决然不能用给糖吃的做法去应对,否则就会适得其反,陷入被牵着鼻子走的窘境。 如果不逼他一把,他就会永远地装作不知道,永远理所当然地享受所有宠爱。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司马曜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燕无忌的脸庞。 燕无忌闭上眼睛,这暧.昧的举动显然安抚了他的情绪。 烛火摇曳,燕无忌看着司马曜离开,他的心情也如这烛火一般,举棋不定。 第二天早上,司马曜没有陪他吃早饭,燕无忌看着满桌子的食物,便有些兴趣索然。 司马曜有的时候会很忙,也并不总是会陪他吃早饭,但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不由让燕无忌生出一些担忧来。 燕无忌明白,如果是失忆前的他,一定会冲动且任性地跑去找司马曜要个说法,但他没有这么做,在现在的他看来,这并不是成年人该有的做法。 吃过早饭后,燕无忌就田地丈量的方式,对户部尚书一通训斥,“一块田被分成四份,为何其中一份长宽各多占别家十分之一,而税收却依旧四户均分?这是何道理?有何依据?若人人都可侵占他人财产而官府却视若无睹,又要朝廷何用?” 把五十多岁的户部尚书骂得泣不成声。 到了中午,奏折看完一半。即便是失忆前,燕无忌也早已亲政了,他并非不会处理这些事情,只是从前贪玩又倦懒,各地请安和送土特产的折子放在一边,小事一一批准,不大不小的事若无具体想法,则令官员便宜行事。大事放在一边,找相关官员询问后再做决定。 归根结底其实很简单,找有能力的人帮他把事情做了。 小宫女送来午膳和水果点心。 燕无忌一愣,“中丞呢?平时不是他来送的么?” 小宫女说:“中丞大人身体不适,离宫回家里住了。” “什么病?严重么?” “只是偶然伤寒,并不严重。” 燕无忌把奏折合上,“备车,去司马府。” 司马家现任当家是司马曜的三叔司马季,说起这个家族的渊源,那可谓是四世三公,名门望族。 天下有四大士族,分别是京中司马、塞上飞燕、蜀中云骆、江南丹锦。 其中,塞上飞燕便是皇室,所有的皇室成员都会以“鸟”字作为小字,鸩奴便是燕无忌的小字。 而京中司马位于塞上飞燕之前,便更能证明这个家族的位高权重,以至于连皇室都要礼让三分。 坐在马车上,小筒子碎碎念叨,“当初司马老太爷在的时候,内定的家主明明是中丞大人,但后来长安发生瘟疫,司马老太爷突然撒手人寰,中丞大人又十分年幼,司马季便把家主之位抢了过来。” 燕无忌一愣,问:“这事是真是假?朕从前知道这些事么?” 小筒子一愣,“皇上,坊间都在这么传,是真是假,奴才那会还小,自然是不清楚的。于您知不知道,您这可把奴才问倒了。” 燕无忌叹气,“莫须有的事情,以后不要以讹传讹。” 小筒子吐吐舌头,“皇上,您自从失忆醒来,说话就越来越像中丞大人了。” 燕无忌没有说话,自从知道自已不是个人人敬仰的大侠,而是个被人嘲笑的皇帝,他就总处在不安之中,迫切地想要以成熟的姿态去获得别人的肯定。而最能让他模仿的人,也只有司马曜了。 马车路过远芳斋,燕无忌看到自己两手空空,不禁说道:“去看病人,哪儿能空着手去?” 小筒子说:“皇上,咱们从前不都是空着手去的么?” “从前是从前,你不要再把从前的事挂在嘴上。”燕无忌有些生气,他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和从前的自己无法割裂成两个人,却依然忍不住发了脾气。 他想起那天司马曜对一道菜赞不绝口,吃了许多,于是下了马车,上了二楼,点了菜准备打包带走。 司马府内,司马曜正在修剪盆栽的叶子,小厮过来传信,“少爷,皇上离宫了,说是马上要来看你。” 司马曜微微一笑,“知道了,下去吧。” 果真是不给糖就开始变得着急了。 司马曜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从前做法的错误性了。 等待打包的过程是漫长的。 临着街,燕无忌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街边小摊上吃胡辣汤。 那两人中,一人清朗俊逸、一人身姿挺拔。 他们十分亲昵,甚至还当众给对方擦嘴,全然不管周围人的眼色。 燕无忌想了许久,也依然记不清在何处见过两人,这时,身边的小筒子惊呼,“那不是左相和上将军么?” 燕无忌想起那日两人汇报军情的情形,不由问道:“他俩这时候出来吃胡辣汤,住的很近么?” 小筒子嘻嘻一笑,“皇上……他们住一块儿。” “住一块儿?”燕无忌有些不明白。 小筒子点点头,揭秘道:“他们是一对儿。” “什么?他们是一对?”燕无忌震惊过度,以至于壁咚了小筒子,“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他们不都是男人嘛!” 小筒子突然被壁咚,魂都吓没了,“回……回皇上,这左相跟上将军,的确是一对。” 见燕无忌目光错愕,小筒子娓娓道来。 “他们俩从小就住一块儿,后来好上了,两边家里人也都默许了,虽然是办不了尘世里那种婚宴,但熟人也好、同僚也好,私底下的都是知道的。他俩是一对儿,在一起好多年了。” 小筒子说完,看到自己的主子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 燕无忌望着两人,心中看到一丝希望,他俩是辅政大臣,又是一对,手里就有两票,加上司马曜和他的两票,如果他要跟司马曜在一起,势必要获得朝臣的支持,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或许他可以先从他们入手。 这时,胡辣汤摊位上,顾飞舟道:“星儿,这次咱俩去江南,怎么也不能再中途折返了。” 卫星湖咬了口馍馍,“是啊,再过两年就要有洪灾,咱们必须争分夺秒把堤坝造好,否则就要跟上辈子一样,洪水冲坏良田,朝廷没了税收不说,还会激起民变。” 顾飞舟道:“还有最关键的,前朝的宝藏就在那里,咱俩还得争分夺秒挖宝藏。” 卫星湖道:“行,都听你的。” 两人吃完胡辣汤,便从一旁牵了马,并肩骑着回了住处。 回到家,顾飞舟换了家里的衣服,卫星湖想起宫里的中二少年,道:“飞舟,之前老七掉湖里砸到脑袋,还失忆了,咱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顾飞舟道:“这小子中二病严重的很,说不定就是为了瞎胡闹故意骗咱们,到时候硬吵着自己是什么庄主,要跟着咱们下江南可怎么办?国库好不容易填满了银子,可不能让他造完了,唉……”他衣服换到一半,突然腰疼,指着后腰脊椎说道:“你给我锤锤。” 卫星湖躺在床上,伸脚去锤,被顾飞舟一巴掌拍在脚背,发出惊天一声巨响。 “干啥呢你!”卫星湖见脚背红了,骂骂咧咧个不停。 顾飞舟怒道:“你再敢用这个臭脚碰我,我一刀给你剁了!” 卫星湖翻了个身,“你烦死了!那你自己锤。” “我让你锤个背你都不肯,我要你有什么用?” “怎么了?你不想过了还是咋的!” 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就打了起来,全然没发现屋子外面站着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恰是燕无忌。 他方才在远芳斋看到二人骑马回去,本想立刻上前,但远芳斋生意太好,他要的小食等了许久,等东西打包完毕,那两人便也走远了。 于是,燕无忌只能先把吃食送去了司马府,但他没见到司马曜,司马曜说他得了风寒,怕传染给他。 两人只隔着门轻轻说了一会儿话。 这更让燕无忌怅然,司马曜病了,却不让他看一眼,他心里着急却无可奈何,又想起在街上看到顾卫二人,便折返寻他俩。 此时此刻站在窗外,看着两人地相处模式。 燕无忌有些不敢恭维,顿时觉得曜哥哥哪里都好,跟这些普通男人有着天壤之别。 他不禁想,倘使有一天,他真的如愿跟曜哥哥在一起了,那他们一定不会像他们一样争吵,而是…… 燕无忌想不出什么琴瑟和鸣的画面,只是心里猜想,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门被推开,两人见到燕无忌均是一愣,慌忙行礼。 一阵寒暄后,顾飞舟问道:“皇上怎么来臣等家里了?” “有些事情……想问问两位爱卿的看法。”燕无忌斟酌道:“朕听人说,两位爱卿在一起许久了,于是便想知道,男人跟男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感情。” 两人皆是一顿。 燕无忌又道:“并不是朕向责怪两位爱卿什么,你们感情很好,朕也十分羡慕,只是……朕最近……好像也遇到了一样的问题,所以,才来问问你们。” 他故意说得暧昧又模糊。 卫星湖眯起眼睛,瞥了顾飞舟一眼。 卫星湖:“他上辈子不是喜欢女人么?” 顾飞舟:“是啊,纳了好多妃子呢。” 卫星湖:“耍我们?” 顾飞舟:“必须的。” 他们两人乃是重生,对周围的人或事早已有了刻板印象。 上一世他俩已经互有情意,只是未曾说破,这一世互明心意,早已心意相通。 不用说话,只靠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燕无忌自然不知他俩能有这样的默契,只当他们吃惊过度而面面相觑。 卫星湖:“道理咱都懂,可该怎么办呢?咱们越吃惊,这熊孩子越得意。” 顾飞舟:“他不是失忆了么,咱给他挖个坑,看他跳不跳,不跳就是没失忆,跳了让他骑虎难下!” 卫星湖眼睛一亮,竖起了大拇指。 “飞舟,你真聪明。” 燕无忌看着卫星湖忽然竖起大拇指,更加茫然,“你们……听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听明白了。”顾飞舟行礼道:“请恕微臣斗胆,不知皇上所言,是何人物,臣等……可曾认识?” 燕无忌有些狡猾地模糊道:“爱卿们觉得,可能是谁呢?” 顾卫对视,顾飞舟沉声道:“请恕微臣直言,莫不成……是中丞大人么?” 燕无忌不由心想:有那么明显吗? 于是他试探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嗐!皇上,你祸害谁都可以,可千万不要再祸害他了。”卫星湖一拍大.腿,欲言又止,却被顾飞舟一把拦住,恼怒道:“事情都过去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顾飞舟说完,像是隐瞒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替卫星湖求情道:“启禀皇上,上将军念书不多,且心直口快,若有什么地方言语有失,还请皇上切勿怪罪。” 这两人一唱一和,演戏比真金还真。 燕无忌糊涂了,急道:“到底是什么事?过去发生了什么?” “嗐……总之……”卫星湖一脸不忍,“皇上,您还是别问了。您要跟谁在一起都好,可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司马曜了。” “什么?‘再’?”燕无忌皱眉,他已经完全相信,这两人有事情隐瞒了。 “什么再,你给朕说清楚。” 顾飞舟还要说什么,燕无忌喝止道:“你不许说话!让他说,上将军,告诉朕,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星湖咽了下口水,显得非常惊慌的样子,似乎只要被吓一吓,真相就能跃然水面了! 燕无忌目光犀利,厉声道:“为什么别人都可,却唯独……不能是他呢?” “因为……”卫星湖十分痛苦地回答道:“因为皇上……你已经渣过他了。” 第9章 卖拐 “什么!”燕无忌目光微顿,半响说不出话来。 “朕……渣了曜哥哥?” 燕无忌眉头微皱,目光审视过眼前的两人,谨慎道:“这不可能。” 顾飞舟行礼道:“皇上,您觉得司马大人……好看么?” 这个…… 一抹红晕抹上燕无忌的眼角,他摸了摸鼻子,“或许……是有七八分风华吧。” “皇上,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哪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法,审美这种东西,是很独特的。” 这…… 燕无忌不知怎得,脑海里就浮现起那天,在浴桶里看到的那具胴.体。 他红着脸,点点头道:“还是很好看的。” “啪”得一声,卫星湖忽然拍手,把燕无忌吓了一跳! “皇上,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燕无忌捂着胸口,慌张道:“什……什么?” 卫星湖道:“这就叫……” 顾飞舟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什么?”燕无忌的脸过度扭曲,连声音都变调了,“难道不是,他本来就是西施吗?” “诶!”卫星湖拖长音调,意味深长地摇了摇手指,“皇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燕无忌满脑子困惑,“朕不知什么?” 卫星湖道:“飞舟,上。” 顾飞舟道:“皇上,请随臣等来。” 三人移步至一间香料铺子。 香料铺子生意红火,人群熙攘,店铺中售卖三种香料。 基础款,售价十文。 进阶款,售价二十文。 豪华版,售价一两。 顾飞舟把三种香料遮挡名称后,拿给燕无忌,“皇上,你最喜欢哪一种味道呢?” 燕无忌闻了闻,其中一种香味勾人心魄且韵味绵长,他立刻就选了出来。 幕布移开,是豪华版的香料。 燕无忌高兴地跳了起来,连连拍手,“朕还是很有水平的嘛!” 一下就选到了最好的呢! 谁知,对面两人露出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燕无忌满脑子困惑,“你们这是什么反应,选贵的不好吗?” 顾飞舟道:“皇上,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 卫星湖搭上了燕无忌的肩膀,悲痛道:“皇上,这说明你品味奇葩、与常人不同。” 顾飞舟突然指着排到店门口的队伍说道:“皇上,几乎所有人,都会选基础款的!为什么,你要和大家不一样?” 燕无忌懵逼了,惊恐道:“那个卖得好,难道不是因为它最便宜吗?” “欸……”卫星湖又一次摇了摇手指,“皇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燕无忌脸上只剩目瞪口呆。 顾飞舟立刻搭腔,“皇上,经典永流传啊!就是因为卖得量大,所以才可以批量生产,最终降低了价格。而你喜欢的,没人买、没人喜欢,所以,价格降不下来。” 顾飞舟说完,跟卫星湖击了个掌。 “是吗?”燕无忌的脑子已经晕了,但依然反抗道:“这不可能。等会儿等会儿,乱了乱了。”燕无忌捂着脑袋原地转了两圈,“等会儿,你们说的这些,跟朕问你们的问题,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啦!”两人异口同声。 燕无忌双手一摊,“那是什么呢?” “这说明皇上,品味奇特。” 燕无忌不明白了,“等会!就算朕品味奇特,那又怎么样呢?” 顾飞舟道:“所以啊皇上,正因为您品味奇特,所以您才会钟情于司马曜,然后渣了他。” 燕无忌捋不过来了,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最终只能化为一句带着怀疑的“是吗?”。 “当然啦!”两人又一次异口同声。 顾飞舟一指街边的烤串摊子,“皇上,天色已晚,咱们边吃边聊。” 三人又移步到了串串摊位上。 羊肉串、牛肉串被端了上来,燕无忌看着香喷喷的肉却不敢拿,生怕这两个人又说他品味奇特,然后扒拉出他的一通罪状。 桌子上放着酒碗,燕无忌拿起来,偷偷地抿了一口。他偷偷地瞥向那两个人,只见他们啃着串串,吃得热火朝天。 燕无忌眯起眼睛,“你们说朕渣了曜哥哥,这不可能……除非你们说清楚,朕是怎么渣他的?” 啊,这初出茅庐的问话技巧。 对面两个老油条听了,都不带下饭的。 顾飞舟捅了捅卫星湖的胳膊,“皇上问你呢,赶紧说啊。” 卫星湖擦了一下嘴,开始侃大山道:“皇上,是这样,一般渣男做的事,你都做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燕无忌急道:“朕堂堂九五至尊,至于跟一般渣男一样,做那些下作无耻的事情吗?” “皇上,一般来说,渣男跟身份,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不过您可以说一下,您觉得一般渣男都做什么,臣等为您查漏补缺。” 燕无忌脑海中,突然就浮现起那些悲惨的话本子,他害怕地咬住手指,“难道是……始乱终弃?” 卫星湖“啪”得一声拍了下桌子,木头桌子摇摇欲坠。 摊主骂道:“嗐!拍坏了桌子要赔啊!” 卫星湖道:“皇上,您说的太对了。可不就是始乱终弃么!” 燕无忌的心悬了起来,害怕地把酒碗捧在手里,一点点嘬了起来。 卫星湖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滔滔不绝道:“说起您和司马曜的过往,那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那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自恃身份,对其强取豪夺!让他委身于你……” 燕无忌想起来,自己一天前还想跟人一起睡,羞愧地低下了头…… “后来,他钟情于你,却惨遭你抛弃,为了挽回你的心,他为你流血、流泪、流汗、流产……” “噗!” 燕无忌正喝着酒,听到“流产”两个字立刻全部喷了出来! 非但燕无忌喷酒了,就连顾飞舟也喷酒了! 燕无忌把酒碗一摔,跳起来说道:“瞎说八道什么呢你!男人怎么流产?你当朕是傻子么!朕告诉你,朕可聪明了!”他指着顾飞舟说道:“你怎么也喷了?是不是你也不知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朕呢!好啊,这可是欺君之罪!” 串串摊主骂道:“嗐!酒碗摔了要赔钱啊!” 顾飞舟急忙回头,“会赔的,一个子都不少你。” 下一刻,顾飞舟就变了脸色,显得十分痛苦,宛如便秘一样说道:“皇上,我们没有骗你。” “那他怎么……”燕无忌指着卫星湖,只见那人立刻低下头吃串串。 一只手搭上了燕无忌的手指,“皇上,来,坐下,臣慢慢跟你说。” 顾飞舟一脸怅然,语重心长道:“皇上,臣会震惊,是因为,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把司马流产的事情也说出来了!”说完,顾飞舟捂住脸,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燕无忌被他这因为同情而痛苦的样子整懵了。 “什么?”他的声音再一次变调了,不过,顾飞舟的样子太真了,他也不敢确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赶紧给朕说清楚。” “皇上。”顾飞舟按住了燕无忌的手,“其实问题的根源就在于,你搞大了他的肚子。” 燕无忌惊恐地指着自己,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不搞大他的肚子,他就不会流产,也就不会因为害怕你伤心,故意隐瞒下这件事情。” 卫星湖一拍桌子,“对!没错!就是怕你伤心,司马来找到我们,特意让我们隐瞒实情。” 燕无忌已经忘记了,他问题的根源是“男人怎么会怀孕”,转而不确定到:“真的?” “当然是真的。” “可是……” 顾飞舟点头道:“皇上,司马是修仙之人,一切皆有可能,你千万不要大惊小怪。” 燕无忌一愣,“曜哥哥是修仙的?他会法术?” 卫星湖又一拍桌子,四方的桌子直接塌了,“皇上,人家都给你流产了!咋的那么不关心人家呢!” 燕无忌害怕地咬住手指,羞愧难当! 串串摊主拿着羊肉串骂道:“嗐!桌子坏了要赔啊!” “皇上,为了弥补你的罪过,你一定要……” 燕无忌不等顾飞舟说完,“唰”得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朕要去和曜哥哥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走出去就被两人按着坐了下来。 卫星湖皱眉道:“皇上,这事情都过去了,你再去提起来,这不是揭人伤疤么?” 顾飞舟点点头:“皇上,您还是不要给司马二次痛苦了吧。” “这……想不到……朕居然做了那种事……” 燕无忌已经红润了眼眶,他盯着顾飞舟看了一会儿,突然握住了顾飞舟的手,恳切道:“顾爱卿,朕觉得你也长得非常好看,那么……朕渣过你吗?” 一只熊掌挥在燕无忌手背上,卫星湖骂道:“嗐!干什么呢!别摸来摸去的!” 顾飞舟道:“皇上,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还不至于跟那种|猪一样。” 燕无忌点点头,“也是,朕总不见得连着渣了两个辅政大臣。”已然深信不疑了。 吃完串串后,燕无忌赔了酒碗、木桌的钱,还付了烧烤的钱,末了还对着二人说谢谢。 晚上,燕无忌辗转难眠,一方面,他仍然不愿相信自己是个渣男;另一方面,他又好像有点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 思来想去,他不能释怀,连夜奔出拱门前往司马府,一脚踹开司马曜的房门,直奔床榻。 司马曜正在好眠,却见燕无忌一身浓露飞奔而来,一把将他抱入怀中,哭道:“曜哥哥,朕从前,是不是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司马曜一愣,心想: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傻乎乎的? 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司马曜了,高超的钓术在此刻展现。 只见司马曜轻轻地从燕无忌的怀中挣脱了开来,温柔而略带伤感地说道:“皇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了吧。” 燕无忌目光微顿,心里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4 20:36:47~2021-07-15 20:1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舔狗 司马曜眨眨眼睛,心想:这小家伙今天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于是在燕无忌的表情管理一团糟的时候,司马曜伸出手,轻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燕无忌心里万千思绪化为了绕指柔,他闻到司马曜身上的香味,满脑子都是好香好软。 “不行!” 燕无忌心里冒出一个正义的小人,“你有罪!你要赎清你的罪过。不可以再欺负曜哥哥!” 燕无忌顿时清醒,松开了司马曜,还把自己坐过的床单抚平,“曜哥哥,你睡吧。我坐这儿保护你。” 接着就这么坐在床下的脚踏上。 司马曜撑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嘴角是抹不去的笑意。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燕无忌做什么,他总是觉得可爱居多的。 司马曜伸出手,手指轻轻缠绕燕无忌的发丝,还时不时撩过他的耳背。 燕无忌的心怦怦直接跳,但他痛定思痛,自己这次绝不能再做渣男。 可耳朵后面实在太痒了。 他回过头,轻轻说了两次痒。 到了第三次,燕无忌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司马曜双手后撑着床,有些期待的抬起头。 下一刻,燕无忌把司马曜按回床上,司马曜闭上眼,微微一笑,以为有些事情就要发生了。 然后厚实的被子压在了他身上。 “曜哥哥,你睡觉就睡觉,老挠我头发做什么?”燕无忌说完,把司马曜的手放回被子。 司马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还以为傻瓜开窍了。 然而傻瓜终究是傻瓜。 燕无忌又坐回了脚踏板,司马曜透过半透明的纱帘,看到燕无忌打瞌睡,后来整个人靠着床板睡着了。 窗外月光如水,包容着许多秘密。 司马曜眼睛里是无奈的宠溺,他叹了口气,把燕无忌抱上.床。 燕无忌睡得迷迷糊糊地还在说:“我是大侠,我神功初成了……” “好好好。”司马曜摸了摸燕无忌的脑袋,摸到后脑伤疤的时候一阵心疼,语气也放软了,“大侠。” “曜哥哥,我好困。” “困啦?那就睡吧。” “曜哥哥陪我一起睡。” 司马曜无奈道:“你怎么老爱撒娇呀?” 燕无忌靠上枕头,呼吸就开始放柔了,司马曜帮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 黑暗中,一道杀气传来,司马曜的双眸瞬间发出幽绿的光芒,信子吞吐两下。 月光下,司马曜看到远处高楼的屋顶上,一只巨大的蜥蜴正注视着他,接着扭头没入了黑暗之中。 司马曜收回信子,幽绿的蛇瞳恢复成黑色。 他缓缓转过身,坐在床边。 燕无忌的睡颜温和又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然后低下头,在燕无忌额头上亲了一口。 一道蛇纹嵌入燕无忌的额头,接着化为光华,消失不见。 这是属于大妖的印记,有了这道印记,寻常妖物便不敢近身。 给燕无忌盖好被子后,司马曜化作一道黑影,飞身出了屋子。 月光下的长安屋顶,两道黑影相互追逐,彼此间施放法术,巨蜥划开一道空间裂口,接着遁入其中,司马曜纵身一跃,追了进去。 这是一个幻境。 司马曜见过不计其数的幻境,但在踏入这个幻境的时候,还是不觉一惊。 幻境中的黑水一望无垠,不见天日,死水与天空融为一体。每当海水退潮的时候,混在泥沙里的白骨便显露出来。 远古的记忆在司马曜脑海中浮现——神魔大战后,群妖尽囚不死海。 而这里,便是另一个“不死海”。 只是真正的不死海中,魔气、妖气、瘴气交叉弥漫,寻常活物无法生存下去。 司马曜缓缓前进,踏入污水之中,但纯白的下摆却不染分毫。 可这终究只是一个幻境。 浓雾中,浮现出一段影像。 司马曜看到一只巨型蜥蜴咬着一只狼爪,踩过泥地,向前疾驰。 那坚硬的鳞甲透着幽绿,蜥蜴猛得一跃,跳过沼泽,朝着不死海的中心奔去。 司马曜的视线循着那蜥蜴移动。 在大片的死树包围下,满地的白骨层层堆叠,形成不死海为数不多的“陆地”。 那些白骨来自不同的主人,新旧参杂堆积在一起,微弱的光透过云层,寒风掠过,漫山遍野的骨头相互碰撞,姿态各异的死树拉长了光线的阴影,仿佛为这片“陆地”竖起一块块路标。 巨蜥在一只始祖魔的骨架前停了下来,伴随着数次带有警戒信号的长鸣,它全身幽绿的鳞甲隐入皮肤,骨骼开始增长,一阵“咔擦”的声音过后,一个人形男子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正是毒蜥! 道路两侧的死树上栖息着许多蝙蝠,每一只都带着剧毒和魔性,然而见毒蜥走过去,却纷纷飞向天空,避犹不及。 “可恶的臭虫子们,也敢在白骨宫撒野!” 听到“白骨宫”这三个字,司马曜无奈地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这片陆地被毒蜥命名为“白骨宫”,一路往前走,就是“正殿”。 最后一丝阳光在乌云的围堵中悄然散去,有许多鬼火在白骨间自燃,照亮了道路。道路的尽头就是那只始祖魔的头骨,在那里,司马曜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自己那个时候似乎正在小憩,待脚步声临近了,依然不愿意睁开眼睛。 巨大的狼爪被扔在地上,曾经的毒蜥耀武扬威道,“这狗爪子在不死海南边称王,被我杀了,这么低的修为也敢做王么?蝰蛇,你才应该是不死海的王!” 司马曜轻叹口气,毒蜥自他身后走来。 低沉的声音,比幻影中的声音更加沧桑。 “还记得么,那个时候咱们有过一次争吵。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你的样子,那个时候,你半睁着双眸,修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遮下一片阴影,我看到你雪白的皮肤……” 毒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隔空抚摸着什么,似乎想要碰到司马曜自然垂落的发梢。 司马曜冷笑一声,“别老做这么可笑的事情,惦念着永远都不属于你的东西。”说完打了个响指,浓雾散去,月光下的幻境一片静谧。 毒蜥被说中心事,挣扎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就是因为你总是退让,才让妖魔忘记了你的存在,你才应该是妖王!你知不知道,现如今就连那些最卑微的鼠妖,都敢占山为王了。” 司马曜依旧平静,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世上厉害的妖怪有很多。既然他们觉得,他们有这个本事可以自立为王,那我也乐得逍遥。” “蝰蛇!”毒蜥眼中露出一丝恐惴,“不,你别忘了,你是蝰蛇,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存在的蝰蛇!你不可以不做妖王,没关系,那些杂粹都走了也没关系!”他突然单膝跪地,右手握拳压在左肩上,“蝰蛇,我会永远忠诚于你,拥立你为王!” “我不需要你的忠诚。”司马曜面容冷酷,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不愿给,“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去哪儿都行,不必跟着我。” “四千年了……”毒蜥的语速放慢了下来,充满了回忆,“自我败北于你,已经过去四千年了。这四千年里……” 司马曜翻了个白眼,语气颇为不耐烦,“够了,马上就要天亮了,我要回去了,不然鸩奴醒过来,会找不到我。” 在离开幻境前,司马曜愤恨地看着这个地方,一字一顿道:“这个地方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回忆,我在那里呆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恶心!我憎恨不死海,憎恨那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他卑微的过去,是他永远都不想提起的过去。 说完凝聚妖力,将幻境一举击碎! 万千法力碎片像繁星一样坠.落,成片地掉在地上,司马曜毫不留恋地快步离去。 毒蜥缓缓蹲下身,轻轻捧起地上的碎片,呢喃道:“这是你的憎恨,却是我的一切……蝰蛇,为什么……四千年了,为什么你从来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他的眼睛里冒出怒火,“可那个小东西……又凭什么得到你的眷恋和怜爱!” 毒蜥猛地握紧双拳,碎片立刻被碾成齑粉! 燕无忌在睡梦中也打了个哆嗦,一股失重的坠.落感让他惊醒! 耀眼的白光刺进眼睛,燕无忌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司马曜拿着洗漱的清水走进来,见他醒了,温柔道:“醒啦?”说完绞干了帕子,坐在床边替燕无忌擦脸。 绞帕子的水不是冷水,而是温水,不会刺激皮肤,燕无忌擦完脸以后还迷迷糊糊的。 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朦胧地看着司马曜给他剥鸡蛋。那白皙的手指跟蛋白相比,也不知哪一个更白一些。 啊!他看着司马曜,柔和的光线中,曜哥哥好像更好看了。 可是,这么温柔美丽的曜哥哥,却被他渣了。 燕无忌恨不得抽死自己。 不知怎得,他苦哈哈地撒娇道:“曜哥哥,你跟我回宫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5 20:15:30~2021-07-16 21:4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子安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英雄救美 司马曜摇摇头,把剥好的鸡蛋递给燕无忌,“我最近有些咳嗽,就先不回去了,等病好了再回去。” 燕无忌嗫嚅道:“那我叫太医给曜哥哥把脉?” 司马曜笑着摇头,他乃是修行千年的蛇妖,人间的大夫,如何能医治? 不管燕无忌怎么恳求,司马曜都没有答应。 燕无忌把鸡蛋一捏,蛋黄被挤了出去,掉在桌上。 他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什么叫追妻火葬场了。 司马曜把掉出去的蛋黄又放进燕无忌的碗里,他歪头看着眼前这个小东西紧皱眉头的样子,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心想:这小傻瓜,傻乎乎地在想什么呢? 燕无忌回到寝宫,来回踱步。 他身后两个小太监跟着他来回打转,一来二去,三个人撞到一起。 燕无忌怒道:“你们两个人,老是跟着朕做什么?一边站着去。” 小筒子眯眼一笑,“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奴婢们说说,让奴婢们为皇上排忧解难。” “跟你们说有什么用?”燕无忌又转了一会儿,问道:“如果你们做了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怎么样才能让那个人回心转意呢?” 小筒子和小豆子面面相觑,小筒子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让那个人感激皇上?” 燕无忌点头,“差不多吧,有办法吗?” 小豆子不解,“皇上龙威浩荡,只需一道恩典便可,为什么还要想别的办法呢?” “哼,就知道你们没办法。”燕无忌眉头一皱,脸色又沉了下去。 小筒子笑脸相迎,“皇上,奴婢们愚钝,不知皇上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燕无忌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胸有成竹道:“其实,朕心里已经有办法了。” 一个完美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司马曜跟他并肩走在御花园里,这时,突然跳出几个蒙面大汉,手持开山斧,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 曜哥哥满身柔弱,势必吓得花容失色,就在这个时候,他就挺身而出,将人抱在怀里,“曜哥哥别怕,有我呢。”接着大喝一声,“御林军何在!还不速速拿下贼人!” 装备精良的御林军步伐整齐,“誓死效忠皇上!”说完三两下将土匪拿下。 这时,司马曜一定会娇羞地低下头,柔声道:“鸩奴,幸好有你。” 燕无忌想到这里,眼睛弯成月牙,不停地摇头晃脑,全然不见身边两个小太监一脸吃屎的模样。 小筒子搓了搓脸,恢复了笑容,“哎呀,皇上圣明,这真是个天大的好主意!就是……”他没有再说下去,燕无忌一挑眉毛,“就是什么?” 小豆子哭丧着脸道:“皇上,办法是不错,可是……为什么御花园里,会有土匪呢?” 燕无忌扫了一眼种菜的花园,脸上全是懵逼后的尴尬,这时,小筒子跳出来解围,“嗐!御花园里没土匪,那咱就找个有土匪的地方嘛!比如说什么,山间小路呀!” 燕无忌眼睛一亮。 啊,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跟司马曜并肩走在山间小路上,一路上鸟语花香,风光别致。 这时,一路土匪从天而降!“留下钱财,否则格杀勿论!” 司马曜一定吓得扑在他怀里,“鸩奴,人家好害怕哦。”他就可以顺势安抚,柔声道:“曜哥哥别怕,万事有朕。”接着他朝着背后一喊,“御林军何在!” 成千上万的御林军一齐杀出,“谨遵皇上号令!”然后将土匪们一举拿下。 想到这里,燕无忌右手握拳,锤着左手掌心,自觉非常不错。 小豆子的脸皱成一个包子,“皇上……可是为什么,山间小路上,会有成千上万的御林军呢?” 小筒子咳嗽两声,“那就改成山间大路。”燕无忌点头,“对,大路,这个好。” 小豆子几乎要哭了出来,“哎呀!啥土匪啊!长安京郊、天子脚下,敢拦下成千上万御林军,还敢要钱?不要脑袋了啊!” 小筒子一拍小豆子的脑袋,“皇上好不容易想点好主意,别扫皇上的兴!” 小豆子不停摇头,“皇上,自你登基以来,大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就是最边远的州府,也几乎没土匪啦。大家都能吃饱穿暖,谁干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啊。” 燕无忌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道:“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朕特别没用啊,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就知道瞎胡闹……” “怎么会呢!”小豆子真切道:“皇上生性温柔,从来不为难我们这些奴婢。又胸怀若谷,对几位辅政大臣也待以真心,处理朝政从来为老百姓考虑。这些年来,百姓安居乐业,都是皇上的功劳呀。” 燕无忌不说话,他心里清楚,多半是自己也不知道哪些事情怎么处理,所以找了手下的官员去做那些事,就算那些人把事情做坏了,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和方法去处理。 他只是运气好,选的人恰好有能力把事情办好罢了。 他看过自己从前批的奏折,自己写的最多的几句话是“朕知道了”、“准奏”、“朕亦同爱卿所想”。 燕无忌趴在桌上,他真是太没用了…… 小筒子走上前,“皇上,您到底是想让谁回心转意啊?” 燕无忌把毛笔拿在手里转,“他生朕的气,不愿意回宫了。” 俩小太监意会,小筒子笑着说:“皇上,中丞大人不会生您的气的,他说他病了,那一定是真的病了,他比谁都想留在皇上身边呢。” 燕无忌道:“可他不愿意跟朕回宫。” 小豆子道:“皇上送几个小礼物给中丞大人吧。” “这个好。”燕无忌想了下,“宫里的东西没什么好的,这样,你们跟朕去夜市,找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吧。” 过了两天便是夜市,燕无忌乔装成一个富家少爷,带着两个小跟班去了夜市,夜市灯火通明,人潮汹涌,有店铺开张,放起了烟花。 燕无忌看着那烟花绚烂夺目,不禁心想,要是司马曜在这儿,该有多好。 司马曜此刻正躺在床上,他上身仅穿一件极薄的亵.衣,不曾系上,两侧衣领大张,露出雪白的胸口和腹部,下半身退回了原型,蜷缩在床上。 他不停喘着气,晶莹的汗珠顺着鬓角,从脖子滑落至一字型的锁骨。 司马曜的右腰有一块灼伤的伤口,正在不停流出半透明的黄色血浆,他伸手凝聚法力至掌心,然后将成型的灵力球放于伤口之上,灵力球开始清洗流脓的伤口,整个过程万分痛苦。 起初司马曜只是紧咬双唇,如玉一般的牙齿紧咬红.唇,他倒吸一口冷气,细小的水珠在眼眶里打转,他拿来一根竹条咬在嘴里,开始给自己清洗伤口。 灵力球很快消失不见,但流脓的伤口仅仅有一瞬间凝结,就又开始进一步溃烂,逐渐蔓延到周围没有破损的皮肤。 司马曜似乎力竭,无力地陷在了床被里,隐忍着疼痛的喘息。他全身都被汗水浸湿,胸口细密的汗珠连成一线,滑落到隐现腹肌的腹部。 这伤口是他逃离不死海的时候,被上古神邸遗留的阵眼所灼伤的。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缓解伤口的疼痛,那就是不停地吃人。 只要吃人,吸食人类的精血和元气,就可以复原伤口。 司马曜把衣服系好,扶着床板起身,慢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水。 茶水入喉,冰冷刺骨,恰如那一年的冬天,漫雪纷飞……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司马府,原本只因这里暖和,他随便找了个屋子,盘旋在房梁上,接着炭火的温度过冬。 但在睡梦中,他却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和温柔的入眠曲。 这一年,司马府的孙少爷刚满两岁,却感染了风寒,久病不治,眼看着就要熬不过这一年的冬天。 他那时灵智未开,不明白这些凡人为什么这么执着生老病死,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女人泣不成声,他的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他真的很好奇,感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于是某一天,他附身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怀抱。 可笑的是,他明明是冷血动物,却贪恋起人类的温情。 可生老病死终究是人类的常态,他法力甚高却也扭转不了天意。 两岁的司马曜还是死了。 那天晚上,他看着司马曜断气,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吃掉了司马曜的尸体。 从此以后,他就是司马曜。 茶杯放下,司马曜捂住嘴,一阵咳嗽,腥甜的血液落在掌心,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人类并不好吃,他也不想再吃人了。 司马曜一阵头晕目眩,好在这伤口虽然不会好,但一个月只有一两天会恶化,等伤口固定了,就可以用法力镇压疼痛。 这时,有人敲门,“阿曜,你睡了吗?” 是司马季,也是司马家现任的家主。 “就睡了,三叔有什么事吗?”司马曜语气冷淡,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一直想要他的命,如果真的司马曜活过了那个冬天,只怕也没办法再这个人手里活下去。 “噢,没什么。”司马季故作轻松,“刚才圣上来过,给你送来小礼物,你现在就开门看看么?” 司马曜原本都走到床边了,听到这话心里一软,心想:这小东西晚上不睡觉乱跑什么? “有劳三叔了,我这就来。” 他忍着疼痛,快步走到门边,把门一开,看到一罐开封的雄黄酒。 司马季奸笑一声,“端阳了,阿曜尝一口?”说完让人把整罐酒都泼到了他身上。 司马曜口中一甜,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正在逛夜市的燕无忌忽然心口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第12章 路走窄了 司马曜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地抽搐。 司马季眼中露出狂喜,他单膝跪地,抓住了司马曜的头发,一字一顿道:“你这个怪物!喂你吃了这么多年的毒药,你从来不会有事,今天终于被我发现你的死穴了!” 他拉开司马曜的单衣,看到了正在加速恶化的伤口,司马曜想要阻拦,但双手已被人缚在身后,只能任凭伤口被暴露在空气里。 司马季万分满意地点点头,露出猎人一样的姿态,用力捏住了自己侄儿的下巴,“阿曜,你这是哪儿来的伤口啊?别急,三叔帮你看看。”说完,司马季不假思索地将雄黄酒举起,倒了一半在司马曜的伤口上。 司马曜痛苦地惨叫起来,下意识地挣扎,酒甫一沾到伤口,两相接触,便生出沸腾的泡沫,化为一丝白烟。 伤口坏死的面积更大了。 司马季眼中激起一丝狠戾,他心中已下杀意,撩起袖子,命令道:“动手。” 几个仆从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胆怯道:“可是,那位尊上说,不能要他的性命。” 话音刚落,那仆人便被一脚踹到地上,接着一把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司马季怒火中烧,“你是谁的奴才!我让你们动手!” 几个仆人慑于主人威势,拿出了浓缩的毒药。 司马曜已然奄奄一息,他看到仆人们手中的毒药,瞳孔收缩,挪动身体后退,却被人按住,仆人颤抖道:“孙少爷,您要是下了地府,可别为难哥儿几个……” 毒药被倒进溃烂的伤口,一双手紧紧捂住司马曜的嘴巴,他全身抽搐,应激反应激烈,却无法发出声音,红色的血丝遍布眼球。 豆大的汗珠顺着雪白的脖颈向着胸口流去,心脏在胸腔内猛烈跳动,妖血在那一刻几乎就要冲垮理性! 但偏偏,一个仆人慌张地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皇上来了,要见曜少爷。” 鸩……鸩奴? 司马曜收拢妖力,强行压制毒液,不让自己变回原形,代价便是伤势更加严重,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原先捂住他嘴的人惊吓地松开手,放开了他,没了支撑,司马曜重新倒在地上。 司马季眉头一皱,“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人,一声冷笑,抓起司马曜的头发,讥讽道:“你这死怪物,别以为那羽翼未丰的小皇帝来了就能救你,来人,把他关到密室里去!” 会客厅里,燕无忌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小筒子道:“皇上,一路上您就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燕无忌摇头。 这时,司马季换了身新衣,迎着弥勒佛一样的笑脸走了过来,“微臣不知圣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圣上恕罪。” 这话不恭敬,但燕无忌没放在心上,“曜哥哥呢?” 司马季面露难色,“皇上,天色已晚,阿曜又生病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他病得很重?”燕无忌站起来,“朕去看看他。” 司马季拦住他,“皇上,这后宅毕竟有许多女眷,前两日微臣不在,您硬闯进后宅在阿曜房里过夜,这坊间已经有许多议论纷纷了,要是他朝有女眷怀孕,非但司马府颜面无存,就连圣上,只怕也面上无光啊。” 小筒子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燕无忌伸手制止,“司马大人说得对,是朕唐突了。天色已晚,这些礼物还请司马大人转交给曜哥哥。” “自然自然。” 回去的路上,小筒子骂骂咧咧道:“太过分了,咱们都到了,那老东西竟然把咱们拒之门外。” 燕无忌道:“他说的没错,这么晚了,乱闯别人的后宅的确说不过去。这样,你们两个过来。” 三个人围在一起,小豆子听了连连拍手,大喊“皇上圣明”。 与此同时,司马季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屋子里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竟有八|九尺高。 他关上门,点燃烛火,然后虔诚地跪了下来,“仙尊在上,受小人一拜。” 屋子里的人转过身,腰间的数枚头骨相互碰撞,蜥蜴芝麻粒大的鼻孔一张一缩。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毒蜥。 毒蜥吞吐两下信子,坐在了椅子上,“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尊上的话,小人把他关进密室后不久,他就昏过去了。尊上神力无边,那雄黄酒果真将那怪物克得死死的。尊上放心,小的一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在圣上面前拆穿那怪物的真面目。” 毒蜥眯起眼睛,突然伸出爪子,将司马季的脖子掐住,“可我怎么听说,你不听我的命令,私下竟要毒死他呢?” 爪子越抓越紧,司马季的眼珠几乎都要爆裂,“仙……仙尊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就凭你那点破毒药,也想伤了他?好在今天小皇帝突然过来,否则你会坏了我的大事!” 司马曜捂着脖子,连连磕头,“小的知道了,谢仙尊饶命。” 一个小瓷瓶被扔到司马季面前,他困惑地抬起头,却听毒蜥筹谋在胸道:“你不是要毒药么?我给你,拿着这瓶药,涂在他的伤口上。” 司马季把小瓷瓶拿在手里,只听毒蜥喝道:“还不快去?” 他哪儿敢耽搁,立刻动身去了地下密室。 司马家的密室内,水珠顺着石壁滴落到地上,形成一个个浅洼。 这个地方终年不见阳光,只有一处换气口可以略微透过些天光。 昏暗、潮湿、阴冷,是这个地方的代名词。 司马曜的双手被铁链吊在墙壁上的铜环内,他头发凌乱、满身血污,陷入了昏迷。 一边的火盆,木炭受潮气影响,烧得并不旺盛。 一瓢冷水泼在司马曜的脸上,顺着他的发丝滑落到脸庞,他睫毛轻颤,咳嗽两声,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司马季右手紧握着瓢把手,他拿着瓷瓶下来的时候,看到司马曜腰间的伤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他原以为人是死了,但看到司马曜又一次苏醒,眼中立刻昂扬起怒火。 他粗暴地扔掉水瓢,抓起司马曜的头发,心中只剩下恨意,咬牙切齿道:“怪物!肉都烂成这样了!为什么你还不死!” “不死”这两个字,几乎成了司马季的梦魇。 他当初得到家主的位子,手段并不光明磊落,但好在无人知晓。 但随着司马曜的一天天长大,族里那些老不死的,居然又提起本家和分家这些谬论,要让他把家主的位子还给嫡出的司马曜。 “那些老不死的!终日坐吃山空,司马家这些年能一如既往地兴盛,都是我司马季鞍前马后的功劳,如今不过是这小杂种长大了,竟然就要把我一脚踢开,退位让贤?” 司马季怎么能忍下这口恶气! 因而这些年来,他费尽心机对司马曜投毒,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落进司马曜的茶杯里,他亲眼看着他一次次喝下去却无事发生,但当他用同样的毒药喂给他人,那些人立刻就成了尸体。 他午夜梦回,都能梦见司马曜被他毒杀,但第二天醒来,却仍能看到那人活蹦乱跳地走来走去。 司马曜当然明白这人的心思,不由挑衅地冷笑一声,蔑视道:“因为龌龊而可悲的计划没有达成,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他的声音因为身体虚弱而十分轻微,但其中暗藏的力量却如同锋利的刀刃,直击人心。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是司马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给这个三儿子唯一的评价。 司马季果真怒火中烧,拿起刑具架上的皮鞭,朝着司马曜身上抽去。 破裂的单衣下,鲜红的鞭痕交叠在雪白的皮肤上,竟有种凄凉的美感。不管落下的鞭子力道多重,司马曜的脸上都挂着一种泰然处之的微笑,火光映亮了他的半边脸颊。 “你……就这些能耐了吗?”司马曜不屑道:“不疼啊。” 司马季扔掉鞭子,换成以往,他还真没有办法,但今天既然已经戳破了虚情假意的窗户纸,他俩之间,必然只能活下来一个。 小瓷瓶被拿了出来,司马曜走到司马曜的身边,冷笑道:“好侄儿,可别说三叔不疼你,等你死了,三叔一定会禀明圣上,让他念在往日的情份,把你风光大葬的。” 说完,他拔开瓷瓶盖子,将毒液泼进了司马曜的伤口里。 那一瞬间,毒液顺着血管冲进司马曜的四肢百骸,不是人间的毒|药……是专门克妖的毒|药! “这是……谁给你的?” 这是司马曜在保持清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角质鳞从司马曜的鬓角缓缓冒出,他黑色的双眸散发出幽绿的光芒,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惨白而没有血色,双.腿扭曲而融合到一起,变成一条蛇尾。 一波波剧烈的妖力席卷整个长安,惊得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墙上的铁链铜环应声而断,又在妖力的冲击中碎成齑粉。 司马季站定在原地,已不能动弹,双脚下留下一滩黄色的液体,他抬起头,看到一只巨大的蛇瞳正凝视着他。 第13章 大哥哥 等司马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满嘴是血,地上只剩下司马季腰部以下的尸体。 刚才的妖力冲击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整个长安都受到了波及。整个地下密室以上的部分都被他破土撞开,连带着高.耸的阁楼都应声倒地,整个府宅有大片都沦为了废墟。 废墟之下,掩埋着司马季的尸体,确切地说,只有腰部以下的半具,其他的…… 司马曜捂住嘴,口腔里的腥甜血迹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司马季的。 刚才混乱之中,他竟然吃掉了司马季的半边身体! 补充了人类血肉后,伤口的溃烂开始减缓,甚至隐隐有愈合的趋势。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此刻,屋外传来人群的求救和呼喊。因为刚才的妖力冲击而引发的地震,造成了许多地方走水,现在有不少连排的宅落已然一片火海。 司马曜万分害怕地缩成一团,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 可他又能逃去哪儿? 他受了重伤,不能瞬移,又没有办法变回人形,他还能去哪儿? “老爷?老爷?”有两个仆人打着灯笼,沿着密室的楼梯缓缓走下来,火光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跟眼前的巨蟒! 两人吓得屁滚尿流,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蜡烛很快被潮湿的积水浇灭。 “妖!妖怪啊!” 司马曜同样害怕,他惊恐地撞击相反方向的地面,想从地下辟出一条道路逃走。 但他很快听到两声惨叫。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毒蜥同样变回了原形,巨大的蜥蜴攀爬在狭隘的密室内部,嘴里叼着鲜血淋漓的两具尸体。 “蝰蛇,你在做什么?你是堂堂的妖王,遇到事情,怎么可以逃走!”毒蜥把仆人的尸体扔在地上,“这些杂碎这样欺辱你,你竟还留他们性命?蝰蛇,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司马曜闻言低头,透过天窗的光线,他在水洼里看到了自己丑陋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不,不是的。 毒蜥化为人形,赤着脚缓缓走过来,他伸出手,吸干了尸体中的精血元气,阳元汇聚在他的掌心,形成一个淡黄色的半透明小球。 “吃了这阳元,修复你的伤口。”毒蜥说完,把小球推向司马曜,小球在半途化为粉末,黏附在司马曜的伤口处。 伤势很快恢复了大半,一道光华闪现,蛇尾退去,幻化出人类双足。 司马曜无力地靠在墙壁上,虽然幻化出了双足,但他额头的鳞片,幽绿的蛇瞳,还有尖锐的毒牙都不曾褪.去,他变得跟毒蜥一样,成了保留了绝大部分蛇类特质的人形。 刚才的毒药太猛烈,他需要时间休息来恢复伤势。 可惜的是,司马季就这么死了,问不出他身后的人是谁。 到底是谁要害他? 司马曜想不出来。 知道他身份的人有很多,另外四个辅政大臣都知道,但是,他们并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么又会是谁呢? 伤口隐隐疼痛,司马曜闭上眼睛。 他现在有更大的难题,司马府变成这个样子,他该怎么和燕无忌解释呢? 今夜的变数太大,让他无从招架。 “蝰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毒蜥走过来,在司马曜身边坐下。 他见司马曜落魄出神,便试探性地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他们都是人,只有我不一样,我跟你一样,都是妖,咱们才是一样的,是同类。” 司马曜心里乱成一团,过度的伤心难过让他不知所措,只能喑哑着嗓子说道:“谢谢你,特意过来帮我。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的,我现在伤势很重,或许以后都没办法还你的人情。” “我不需要你还我的人情,蝰蛇,你知道我要什么……” 见司马曜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毒蜥起初心里十分得意,嘴角是掩不去的笑意,但当他听到司马曜要偿还他人情的时候,他的语气又焦急起来,他将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司马曜挪开身体,“别碰我。” 毒蜥愤怒地进一步“规劝”道:“还在想那个小怪物?没用的,蝰蛇,你对他再好,可他看到你这副模样,难道还会亲近你吗?不会的,他只会跟那些虚伪的人类一样,把你当成怪物,用最恶毒的方法伤害你……” 听到燕无忌的名字,司马曜的蛇瞳里闪出一丝光芒,但很快黯淡下去。 他又看了看水坑里,自己丑陋的模样,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把脑袋埋得低低的。 他并不怕死,但他害怕燕无忌心里,完美无瑕的曜哥哥变成了一只丑陋的妖怪。 温热的液体淌过司马曜的脸颊。 真是可笑,他明明是冷血动物,可眼泪却是温热的。 “蝰蛇,离开长安吧,跟我一起回去十万大山,过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日子,就跟从前一样……” 两个人的日子?就跟从前一样? 司马曜变回原形,现在的他已经恢复了三成法力,他在泥地上刨出一个洞,然后钻了进去。 他的确想回到从前,也的确像和从前一样过两个人的日子。 但那对象是他心里的小宝贝。 他想回到几天前,跟鸩奴一起洗澡的日子。 想到这里,司马曜难过地哭了。 他才不要跟蜥蜴回到不死海去坐牢呢。 毒蜥道:“是要休息了吗?休息也好,等明天天亮了,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十万大山……” 毒蜥似乎还喋喋不休说了很多,但司马曜听不清了,他拒绝道:“不,我哪儿也不去。” 他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宫,但他去不了,既然这样,那就躲起来吧。 “什么?”毒蜥不可思议道。 司马曜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所有人都被他无敌的六千年修为所迷惑了,但其实,褪.去修为的他十分胆小和脆弱。 他只是一条有毒牙也不敢咬人的小毒蛇。 六千年前的时候,他之所以能在神魔大战中存活下来,就是因为他和现在一样,在泥土里刨了个小洞,把自己埋了进去。 等他终于探出脑袋,张望四周的时候,远古的神魔皆已故去。 神州大地已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他爬上一块高地,看到一束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一块石头上。 神使鬼差的,他慢慢攀爬到了阳光所在的大石头上。 他才刚爬进去,但见乱石丛生的荒芜大地上,有许多比他更加弱小的妖怪探出头来,高声齐呼——“妖王大人万岁”! 不不不,不是的。 他还来不及从光圈里跑出去,但见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豁然开朗,漫天神佛分列两侧。 一个巨大的罩子从天而降,将他跟其他小妖怪一齐圈禁了起来。 他就这么被关在了罩子里。 他也是很后来,从新的被关进来的妖怪嘴里得知,这个罩子被神佛称为不死海,是专门用来关押触犯了天条的妖魔的。 而他的名字被列在第一条,叫蝰蛇。 其实在那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叫蝰蛇的名字。 其实在那之后,他也根本不厉害,只是对手都太弱了。 司马曜缩在小洞里,“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长安,这儿有我喜欢的人。等我伤好了,我就去找他。” * 燕无忌做了个梦,梦里他看到很多记忆碎片,只是不能串联。 其中一个片段,他看到司马曜坐在他腿上,喂他吃葡萄。他吃了一个葡萄,呆愣愣地说道:“曜哥哥,其实我更想吃你。” 吃干抹净的吃。 一抹绯红染上司马曜的眼角,他害羞道:“鸩奴,其实……我也很想把你吃掉的。” 画面远去,另一个碎片浮现。 顾飞舟和卫星湖一脸惊骇地看着他,“什么,司马说他要吃了你?” 那表情之惊恐,仿佛如临大敌。 燕无忌不明白,这不是好事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害怕呢? 一声惊呼在他耳边响起,梦境中的所有碎片都轰然破碎。 燕无忌睁开眼睛,只见小筒子慌张道:“皇上!不好了!司马府突然出现一条大蛇妖和一只大蜥蜴!闹出了许多人命!现在司马府伤亡无数啊!” “曜哥哥呢?” “生死未卜。” “什么?” 燕无忌脑子嗡然一响,好像回想起一些东西。 他好像曾经,也见过一条蛇妖。 那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 月光下,那蛇妖慢慢回过头,他看到他惨白的皮肤,和如火一般的红唇。 他轻轻喊他——“大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19 20:58:25~2021-07-20 22: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6666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胤隰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掉马甲 燕无忌赶到司马府的时候,满眼但见一片废墟、火光冲天,他奋不顾身地想冲进司马府找人,却被小筒子死死拦住,“皇上!危险啊皇上!” 这时轰天一声巨响,两只巨兽从地下破土而出。 此刻晨曦初现,在日光和夜色的交替中,两只巨兽的轮廓被勾勒分明。 那是一只百丈高的蜥蜴和一条千丈长的巨蟒! 两只巨妖当街争斗,互不留情,坊间一片狼藉,大厦倾颓,引得凡人争相逃命。 蜥蜴虽小却十分灵活,巨蟒体型虽大,却伤痕累累。 毒蜥爬上高楼,望着对面力不从心且伤痕累累的巨蟒骂道:“蝰蛇,放弃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你休想踏入皇城一步。” 司马曜挡在去往皇城的通道上,不退分毫。 这时,在人群的涌动中,原地静止不动的方阵形军|队显得格外扎眼。 毒蜥吐了吐信子,冷笑道:“我要杀他,又何必非要去皇宫呢?你守着这宫门,又有什么用?” 说时迟、那时快,毒蜥极快地跳动,朝着方阵所在的位置喷射了大量的毒液。 司马曜顺着那毒液,看到了地面上的方阵,那方阵中间的小傻蛋还傻乎乎不知道逃跑呢! 巨蟒仰天长啸,将一道妖力注射入地面,泥土下飞窜的灵力向着方阵奔去,在千钧一发的那瞬间,地面上长出钢铁一般的荆棘,将方阵层层叠叠包裹住,空中的毒液被成片的荆棘抵挡在外,里面的人这才得以幸存。 毒蜥伸出爪子就要拍在荆棘上,却被两道妖力击中,不得不后退几步,又冲垮十数间房屋。 巨蟒将荆棘小球用身体团团围住,护在身下,接着蛇瞳收缩,竟吐出一颗巨大无比的内丹。 那颗内丹带着血,在日光下闪耀着血色的光芒。 “你说的没错,我受了伤,现在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如果你要伤害他,赢的一定是我。”司马曜的蛇瞳中目光坚定,已然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话语简单,却极具震慑力。 毒蜥瞳孔收缩,难以置信道:“你竟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巨蟒看了看身下的荆棘小球,更宝贝得护住,吞吐信子威慑道:“总之,你休想!” 这引来毒蜥更浓烈的愤怒,“凭什么!我认识你四千年了!而他认识你不到二十年,他连你的真身都没有见过!你竟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毒蜥才向前半步,那悬浮在空中的内丹便光芒四射,他哪里还敢靠前,只能急忙后退。 “好,蝰蛇,你赢了!”毒蜥不甘心地拍碎了前方的几栋高楼,“在你伤好之前,我不会杀他,你满意了吗?” 巨蟒收起些许必死的杀意,巨大内丹的光芒也弱去几分。 “把内丹收回去,你的伤不轻,如果内丹受损,会折损寿元。你是妖王,不可以为了那种杂碎损耗寿元的!” 巨蟒依旧警觉地盯着毒蜥。 “好吧。我这就离开长安,回去十万大山。”毒蜥临走的时候深深望了巨蟒一眼,“蝰蛇,你是妖,长安不属于你,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说完一阵黑烟飞过,巨兽消失无踪,废墟中的人们无不惊骇不已。 感知不到毒蜥的气息后,司马曜全身疲倦,他将内丹吸回体内,松开了荆棘小球。 看到这样两只巨兽争斗,又被关进了比铁还硬的荆棘内,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吧。 司马曜不敢看燕无忌的表情,掠起一阵烟雾,向着城外荒山逃去了。 不知逃了多久,似乎是黑夜与白天交替,他来到一处灵力旺盛的清泉附近,他渴急了,便低头喝水。 那泉水清澈见底,灵力旺盛,照理来说,应该有许多小妖怪在此修行才对,怎么都感觉不到同类的气息呢? 司马曜觉得有些困,睁不开眼睛,看东西也出现了重影。 几个大火球砸在他的身上,山岭间忽然冒出许多青衣道士,腰间铭牌写着“太一”二字。 原来他急于奔命,竟误入太一宫的境内,怪不得这里竟没有妖怪修炼! 司马曜暗道不好,他全盛之时,未曾将修仙门派放在眼里,还肆意打压,当年整个仙盟联合围剿他,他睥睨四海,只轻道一句:“你们一起上吧。” 如今他深受重伤,竟是要给这帮孙子占便宜了。 一小道士哈哈大笑,“蛇妖,你喝了我教降妖的泉水,法力消散,你的死期到了!” 这时,山间传来齐呼,“恭迎掌教真人!” 清虚满头白发,仙风道骨地从人群中踱步而来,他看到司马曜,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故人。妖王大人别来无恙?” 司马曜冷笑一声,“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今日沦落至此,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他心中悲痛,后悔刚才没能多看小傻瓜一眼,如今竟是要天人永隔了。 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头很疼,意识消散,在懊悔中失去了知觉。 小道士见状,献宝道:“掌门!这蛇妖晕了,我们现在就将它诛杀,然后挖出内丹,想必可以炼就成百上千的灵丹妙药!” “修要诳语,这蛇妖修为甚高,万一使诈怎的是好?” 数百修士围着司马曜的身体,反复试探,确定他真的晕迷了以后,原地欢呼。 清虚真人捋捋胡子,“今日捉此大妖,实乃我教之福,妖怪内丹,人人有份!” 众人齐呼“掌门万岁”! 然而还没高兴一盏茶的工夫,只听群山之间有策马奔腾之声,待临近了,只见上千御林军铁骑呼啸而来。 御林军统帅说道:“皇上有命,这蛇妖是稀世奇珍,要充入皇家园林以作观赏,还请掌教真人放行,让我们带蛇妖回去复命吧。” 那统帅的话看似客气,但语气却毋庸置疑,甚至他身后的神机营也蓄势待发,将火铳握在手里,颇带威慑地意思。 小道士感受到了这挑衅,要召唤法宝示威,被清虚拦了下来。 火|铳和火|炮造价极高,十根火|铳就可以换边境一座城池。毕竟在火|铳和火|炮面前,任你是天王老子、神仙妖魔,被轰这么一下,都得去见阎王。 神机营的火|铳统共不超过一百根,这里竟聚集了七八十根。 清虚看着昏迷的蛇妖,思绪万千。 他也是当年知晓妖王就是司马曜的知情.人之一。 不由心想:这小皇帝是玩真的,铁了心要把这蛇妖护着。师父说我修为已临近金丹,若在此时被火|炮击中,定是飞升无望,得不偿失。况且今日就算得到蛇妖内丹,也难免不被他人惦记,不妨就让给小皇帝,卖一个人情也罢。 想到这里,清虚迎出笑脸,“将军一路辛劳,老道儿又哪有不卖面子的道理。皇上既然觉得这蛇妖稀奇,要养做异宠,太一宫自然是不敢违抗圣命的。” 统帅点点头,抱拳道:“掌教这么说,末将便放心了,来人,将蛇妖捆起来带走。” 眼看着陷入昏迷的巨蟒被套进麻袋,跟着掌门围剿的小道士们都万分可惜。 “掌门,皇宫戍卫不过血肉之躯,纵使他们有火器傍身,可若咱们硬要较量,又哪里有输的道理?何必卖小皇帝面子?” “人间王朝和修仙门派互为寄生,咱们太一宫又是国教,许多修士的家眷受到朝廷的供养,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见弟子愚钝,清虚接着忽悠道:“要抢走蛇妖的确不难,可如果那么做,就是背叛了整个仙盟,到时候即便得到了蛇妖内丹,也势必要遭到其他修仙门派的追杀,实在得不偿失。” 他捋捋胡子,一甩浮尘,“罢了,只当这蛇妖有福气吧。但是凡人寿数短暂,这小皇帝又能护他几何?” * 司马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皇宫内的一处寝殿里,这里的布置他不太熟悉,应该不是燕无忌经常活动的区域。 他轻微挪动身体,四肢百骸便传来剧痛,他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穿着干净的单衣,衣服下包着层层叠叠的纱布,所有的伤口都被小心的上过药,和润的草药正在减轻他的痛苦和加快伤口的愈合。 被子旁边放着什么东西,司马曜扭头查看,发现鸭鸭正一脸呆萌地望着他,他下意识地把鸭鸭抱在怀里,盖上被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把鸭鸭拿出来,看到自己缝的线头,知道这是全天下唯一的那个鸭鸭,他匪夷所思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不该在鸩奴的床上吗? 可惜,鸭鸭毕竟只是一个填充了棉花的玩.偶,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门被人推开,司马曜把鸭鸭塞进被子。 燕无忌穿了一身黑色常服,他身材颀长,从背影看文雅潇洒又不失厚重,黑色衣袍的领口和侧边都用暗金丝线绣着龙纹,于低调处彰显身份。 他英俊的面容略带一丝憔悴,眼睛下面有两点青乌,像是有好几天没有睡好的样子。 司马曜从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来者何人了,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用纱布严严实实地仔细包好,连十根手指都包住了。 没有镜子,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和身份是什么。 于是便闭着眼睛装睡,但他不似熊孩子有坏心眼会演戏,装睡的时候,还紧紧攥着被子一角。 燕无忌走到床边坐下,看到那被子角被攥着,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眼睛里带着笑意,心想:演技真差。 他原本手里拿着药膏和纱布,这会便放在了一边,他轻轻抚上攥着被子角的纱布手,在感觉到那隔着纱布也颤动的皮肤后,他调皮地低下头,在那人耳边吹气道:“醒啦?还装睡呢?” 司马曜睁开眼睛,却不敢跟燕无忌对视,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该怎么开口呢? 思来想去,司马曜偷偷把大半个脑袋缩进被窝里,学着燕无忌曾经的样子说道。 “你……是谁啊?” 燕无忌掩去嘴角笑意,惊讶地喊了一声,然后慌张地抱住他,“曜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鸩奴啊!”说完嘤嘤假哭了起来。 噢,原来他已经变回司马曜的样子了啊。 怪不得他能回到皇宫里住着,还有鸭鸭在一边陪着。 司马曜微微一笑,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伸出被包成粽子的手指,轻轻一点燕无忌的鼻尖,“小傻瓜,骗你的。曜哥哥怎么会不记得你呢。” 燕无忌还是紧紧抱着他,没有松开,司马曜拍拍他的后背,像平常一样不停哄着。 手上的纱布断了口子,慢慢散落,司马曜看到纱布的缝隙里,藏着墨绿色的鳞片。 瞳孔微缩后,他原地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求收藏鸭~~~ 《真假少爷罗曼史(ABO)》文案: 曹子晋是个合格的三世祖,每天的任务就是花钱和混吃等死。 爷爷的去世改变了这一切。 高高在上的孙少爷变成了假少爷。 从天而降的真少爷收走了曹子晋拥有的一切。 他们全家都被赶出大别墅,住进了最破最小的回迁房。 母亲的病,妹妹的学费压垮了这个身娇肉贵的小少爷,迫于生计,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曹子晋不得不去扛水泥、送外卖,做最苦最累钱最少的活。 曾经的酒肉朋友扎堆来嘲笑他,他也浑然不在乎,能活下去就好。 这天,他正在路边吃盒饭,一辆玛莎拉蒂停在他的面前,真少爷摇下车窗,对他说:“想要回曾经拥有的东西吗?跟我打个赌吧,只要你赢了,我就把遗产都还给你。” “神经!吃饱了没事做啊?要赌?好啊,我不要遗产,我要干你!你赌不赌啊?” 真少爷扶了下金丝眼镜框,俊美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好啊,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后来,曹子晋不但赢了赌局,拿回了遗产,还捉到了爱情。 吕淳是一家遗产咨询公司的首席顾问,当他看到年迈的老人向他哭诉子孙的不成器,希望通过破釜沉舟的方式逼子孙上进的时候,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笔交易。 他来当恶人,等雇主的后代中有人有能力接管公司之后,他便可以抽取遗产中5%的提成。 但当他被曹子晋抱在怀里强硬的标记,却只能哭着喊“慢点”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为了这5%的提成,竟把自己赔了进去。 感谢在2021-07-20 22:00:58~2021-07-21 21: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胖布丁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许诺 司马曜张嘴想说什么,一不留神,信子滑了出来,他惊恐地捂住嘴巴,却摸到了自己在外的毒牙。 那一瞬间,惊慌、失措、恐惧、羞赧、震惊……浮现在他的脸上。 燕无忌依然眷恋地抱着他,甚至和往常一样,时不时用脑袋蹭他。 “曜哥哥,怎么啦?” 司马曜不敢说话,只听燕无忌继续在他耳边碎碎念道:“我知道曜哥哥是蛇妖了,所以曜哥哥也别藏着噎着了好不好?我好几天没有睡觉了,你要是再跟我打哑谜,我就真的太累了,心里也会难受的。” 司马曜把捂着嘴的手放下,燕无忌小心地将他的手捧起来,然后把松开的纱布重新缠绕好。司马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睡觉呢?身体怎么吃得消?” 燕无忌听到那人开口是为了他睡不睡觉的事情,却没有回答蛇妖的事情,知道他是下定决心当木头人,不逼一逼是决计不行了。 “曜哥哥,我睡不睡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在司马曜心里,没有什么比燕无忌身体健康,开心快乐更重要的事了。 燕无忌叹了口气,把脑袋埋在司马曜的肩颈间,“曜哥哥,其实……我恢复了一些记忆,我小时候像是在一个湖边,见过一个长着蛇尾的大哥哥。” 他的记忆又回到那一个月夜,记不清容貌的大哥哥把他抱在怀里,柔声说:“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呢? 燕无忌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个大哥哥跟我说不可以,可我记不太清了。只是隐约地觉得,那个小时候的大哥哥,和在皇城里救下我和禁卫军的蛇妖,是同一个人。” 燕无忌不记得的事情,司马曜自然是记得的。 甚至还如数家珍。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一个月夜,他正在御花园的池塘里养伤,突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肉团子,在湖边拉扯他的蛇尾。 他运功被中断,只能现形到岸上,起初看到这个肉团子,他只想用容貌把他吓跑。 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会说话的小团子根本不害怕,甚至还脱掉了自己的裤子,转过身,把自己的龙尾给他看。 他只能蹲下身,帮小团子把裤子穿上。 许多妖怪的戾气都集中在尾巴上,一旦尾巴断裂,轻则丧失修为,重则非死即伤。 燕无忌当时还是个小肉包,像他这样几乎没有妖力的混血儿,贸贸然把小尾巴露出来,多半是要被大妖怪吃掉的。 于是他只能把肉团子抱在怀里,柔声道:“不可以把尾巴给别人看。” “可为什么……”燕无忌的提问把司马曜拉回现实,他不得不面对接下来的残酷提问了。 “为什么你会从蛇妖哥哥,变成曜哥哥呢?” 司马曜没有说话,依旧死死地抓着被子,人皮是他的保护罩,没了人皮,他做什么都瑟瑟缩缩的。 而无辜的被子,承担了太多不属于它该承受的东西。 于是被子被燕无忌抽走,有一大半扔在了地上。 司马曜急忙想抓回被子,却被燕无忌用身体拦住,他的躯体此时恰好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宽阔的胸膛已经有了青年骨架的成熟,而小麦色的皮肤却还透着少年的稚气。 “不行!”燕无忌伸手抓住司马曜的肩膀,“不公平,曜哥哥知道我所有的事,可我今天才知道,你有这么多事都瞒着我!” 但司马曜像个闷葫芦一样垂下脑袋,什么也不肯说。 燕无忌急道:“我刚才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了,你也必须把所有事都告诉我!” “鸩奴。”司马曜抬起头望向燕无忌的眼睛,又很快避开,“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是的,他有太多身份,也有太多事瞒着燕无忌,而有些秘密,即便死,他也决不愿让燕无忌知道。 比如他不想让燕无忌知道他是半条龙,比如他不想让燕无忌知道他曾经不堪的过去…… 司马曜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很自私,但他没得选。 他有私心,但他并不知道,燕无忌心里也有私心和愧疚。 他失去了记忆,却能感觉到司马曜对他的爱意,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渣男举动,燕无忌只想回去抽死自己。 “你都把我的都城砸了一半了,朝廷的损失不计其数,就连民间也怨声载道,你还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曜哥哥,你让我怎么办呢?” 司马曜睫毛轻颤,他也处理过很长时间的政务,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很清楚,以燕无忌的经验来说,未必能处理好,于是安抚道:“鸩奴,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抓起燕无忌的手,“你就把我交出去,说是抓到了蛇妖,让书院里的文人写一些诗词歌颂你。百姓被安抚后,一定会感念皇恩浩荡。” 燕无忌气得嘴唇发抖,他把手抽出去,“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烂的办法。如果我舍得,在太一宫的时候,我就该让他们弄死你。然后由国教出面,镇定人心。” 司马曜垂眸。 “我为什么非要从太一宫的人手里,把你抢回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袋子一打开,里面是一条蛇,宫女都吓哭了。我让侍卫把你抬上.床,不眠不休地照顾你。” “他们都说皇上疯了,不过没关系,我本来就疯疯癫癫,成天要当大侠,现在再疯一点,在皇后的寝殿养一条蛇,又有什么关系呢?” 司马曜目光微顿,他张望四周,“这里是未央宫?” “是。” 燕无忌目光坚定,语气里带着一种恃宠而骄的任性,和不容拒绝的霸道。 “曜哥哥,其实我想了很久,我都觉得……我是个十足的坏蛋。过去的我,十恶不赦,今后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我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不管曜哥哥是人还是妖,我都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忽如其来的告白,让司马曜脑海里只剩一片空白。 原来人在大喜大悲的时候,是真的没办法做出反应的。 这明明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可真的听到了燕无忌的心意,他却又不知所措了。 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是认真的!”燕无忌的声音还透着未完全变声的少年气,又因为撒娇而带着一些黏软,他的表情认真又真挚,像极了天真烂漫又人畜无害的邻家弟弟。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如果我注定做不了一个明君,那就让我做好一个丈夫。” 这样的承诺,其背后的代价是极为昂贵的。 时间在那一瞬间好像静止了。 司马曜不知道,自己覆盖着角质鳞的皮肤是否能透出红色,但身体的燥热告诉他,他几乎就要被点燃了。 可是……面对燕无忌的热情,他自卑的低下了头。 从前的司马曜是完美无瑕的,不管是模样、身材、声音、还是性格,他总是以最完美的姿态展现在燕无忌面前,他希望成为燕无忌能够憧憬和喜欢的对象。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答应,但现在……他变得丑陋、异类、甚至令人作呕。 失去了完美标签的他,成了这段关系里,惊慌失措的那一方。 “可我是妖怪,还是公的。” “你当然是妖怪,也不是母的,用看的就知道了。” 燕无忌自信道:“可君无戏言,曜哥哥,朕对你做出了许诺,就一定会做到的。” 司马曜温柔笑了,“你许诺什么了?” “保护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你们关注作者吧QAQ 第16章 吻 很快到了夏天,日头毒辣,司马曜看着窗外冒着热气的温泉,心情颇为复杂。 这里是皇室的温泉行宫,没人会在夏天来这儿,但他受的伤需要用温泉疗养,于是燕无忌便带他来了这里。 一晃眼已经四五天过去了。 眼看着正午就到了,司马曜解开衣带,顺着鹅卵石地面,一步步下了温泉。 他是冷血动物,周围温度越高,他的血液流速越快,疗伤的速度也就越快。 他泡在温泉里,连脑袋都浸下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冒出水面换气,如墨的长发贴在他雪白的皮肤上,顺着锁骨柔顺下滑。 司马曜开眼,看着自己的双手,绝大部分皮肤都已经恢复成了人皮,只剩十个指甲还略微有些墨绿,嘴里的毒牙也还没有完全缩回去。 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司马季的毒药太厉害,侵蚀了他的血肉不说,还损害了他一部分修为。 小宫女将换洗的衣服送进来,额头上全是汗珠,脸上也通红的。小宫女不敢看他,放下东西就走了,临走前小声说:“大人泡好了就去看看皇上吧,皇上暑气还没消,梦里也在喊大人的名字。” “知道了,你去吧。” 司马曜出了温泉,水滴顺着他的身体下滑,流过修长的双.腿,落在地上。 离开了温泉,他的皮肤很快又变得冰凉。司马曜擦干身体,换上衣服,去看望中暑的燕无忌。 司马曜第一天泡温泉的时候,燕无忌看他额头连汗都不出,以为没什么,就把自己的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死活要跟他一起下温泉贴贴。 任谁也拦不住。 就这样,三伏天、大中午、热温泉。 燕无忌前脚刚下去,后脚就被人抬了出来,鼻血流了一地,太医给他掐人中,用薄荷和酒帮他擦身体,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只能躺在凉席上喝绿豆汤。 寝宫内,冰盒散发着丝丝凉意,燕无忌手里拿着奏折,眉头紧锁。 奏折上的内容言辞激烈,大体的内容是百姓为妖物所累,正流离失所,而他们的皇帝,却在皇城内豢养异宠,还大张旗鼓地跑去行宫休憩?这的确不是明君所为,是昏君! 燕无忌合上奏折。 这封奏折的人名叫沈康,是五位辅政大臣之首,他正在东海规划海上商路的通行,长安出事后,正第一时间往回赶。 燕无忌虽然料到,自己任性的行为会遭到臣子的谏言,但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的不留情面。 想来,从前他作为皇帝,是无法得到这些治世之臣的认可的。 他们会忠心耿耿,却不是对燕无忌,而是对这个国家。 任谁来当皇帝,他们都会那么做。 燕无忌有些头疼,他有可能驯服这些臣子么? 司马曜推门进来,燕无忌把奏折扔在一边,然后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装头晕。 燕无忌的身体不差,普通的中暑按理并不需要修养太久。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天司马曜对他的疏离,因而不自觉地变得娇弱起来。 甚至早几个月后脑勺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司马曜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按住燕无忌头上几个穴道,轻轻替他按压。 燕无忌指了指桌上放凉的绿豆汤,撒娇道:“想吃……曜哥哥,你喂我吧。” 司马曜按揉穴道的手放下了,他看着一边的绿豆汤,柔声道:“我去喊小筒子。” 燕无忌拉住他,“喊他做什么?笨手笨脚的,你以前不也喂我的么?” 司马曜目光闪烁,他隐隐觉得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会让燕无忌生气,但他不是能言善辩的言官,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君臣有别。” 果不其然,燕无忌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边,单手拿着绿豆汤,一饮而尽。 “嘭”得一声闷响,碗摔在地毯上,燕无忌背过身,双手叉腰,看背影就知道气得不轻。 但很快他调整好了情绪,坐了下来,平静道:“曜哥哥,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样躲着我。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他拍拍身边的椅子,“你坐。”接着拿起桌上倒置的茶杯,一人一个倒满了茶。 这样的举动让司马曜略有惊讶,如果换成从前的燕无忌,一定会跳起来,大喊大叫地发脾气,用宣泄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一刻,司马曜隐隐觉得,燕无忌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把地毯上的碗捡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放在大腿上,十分拘谨。 “鸩奴……” “曜哥哥,说实话,我能感觉到你喜欢我。也能感觉到,你从来没有生我的气。哪怕从前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也还会在洗澡的时候撩拨我,可为什么我表达了好感之后,你却又不要我了呢?” 燕无忌困惑不解,“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如果你从始至终无法原谅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司马曜一怔。 燕无忌是他的执念、是他的光。 他当然想和燕无忌在一起。 他比任何人都想跟燕无忌发生更亲密的关系。 于是又一段错频对话开始了。 “鸩奴,我现在没有办法去想那些事情。”司马曜眉头紧皱,连抬起头正视燕无忌的勇气都没有,“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只要你开心快乐,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从前的我太贪心,总想从你这儿获得更多的东西,比如依赖、比如爱。我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为我能给你的东西也很多,我能给你依靠、给你保护。” “可现在……”司马曜修长的手指插进发丝,无奈又慌乱,“可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他永远都可以明里司马曜、暗里大妖王,还有天师等一系列的身份可供挪用,那他的确有资本去独占燕无忌。 但现在所有的身份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如果他只是一只丑陋的蛇妖,那他就没有资格去独占一个帝王的爱。 “鸩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希望自己会成为你的负累。”司马曜的眼睛里闪着晶莹剔透的东西。 “现在的我,几乎不能为你做任何事了,所以我也没办法问你要更多的东西。这些天我想了很久,只要你开心快乐,不管你爱上谁,或是跟谁在一起,我都可以没关系。你是皇帝,你有你要承担的东西,如果我已经没有办法替你去分担什么,那么哪怕我没有资格再留在你的身边,哪怕只能远远的隔着人山人海望着你,只要你高兴,对我来说,都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到最后,司马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失去美好皮囊的他,从骨子里又变回那条在战场上,把自己埋进土坑的小蛇。 每句话都透着自卑、自轻和自贱。 “曜哥哥,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在我看来从前跟现在并没有区别。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区别?”燕无忌顿了顿,“因为从前的你可以帮我做事,所以你觉得我会把你留在身边;现在的你受了伤,所以对我来说没有用了,我要把你一脚踢开?那我是什么?渣男吗?” “我不想你为难……” “我什么时候对你用过朕的称呼?曜哥哥,你必须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在我心里,你都是特别的。”燕无忌有些苦恼,不禁问道:“曜哥哥,如果你没有受伤,我还并不知道你是蛇妖,在我心里你还是天下最好的曜哥哥,你还会对我说这些话吗?” 司马曜想了想。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你还小的时候,我总想着,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我一定会杀了他。但后来,随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又变得不确定起来。那毕竟是你爱的人,你会伤心、会难过、会恨我。我不希望你恨我。” 燕无忌笑了,“你从没对我说过这些。” “你毕竟还小。” “我小吗?”燕无忌双手交叠磕在桌上,“那你告诉我,实际上,你比我大多少岁。” “有很长时间我都在冬眠,但至少也要有六千多岁了。” “你看,所以我才说不公平。”燕无忌双手一摊,“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这六千年的差距。” “这不是公不公平的事情。”司马曜叹了口气,恳切道:“这六千年来的绝大部分时光,对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在虚度光阴罢了。鸩奴,我不希望你经历我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永远都不。” 燕无忌悄悄挪了半个位子过来,伸手盖住司马曜的手背,“很辛苦?” “是的,很辛苦。”司马曜微微一笑,释然道:“但能够遇到你,就都是值得的。” 司马曜低头喝茶,燕无忌看着他,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但空气里的暧.昧却有增无减。 “曜哥哥,我想确认一个事情。”燕无忌打破了平静,“你刚刚说,只要我高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是真的吗?” 司马曜反应了一会儿,认真道:“是真的。可是……” 他双手捧着茶杯,大拇指不安地搓着杯沿,自嘲道:“可我现在这个样子,又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能。” 司马曜闻言,眼睛里的光点明显闪烁了一下。 他抬起头望向燕无忌。 后颈被轻轻按住,燕无忌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QAQ求求你们关注作者吧,或者点一下预收鸭~~~感谢在2021-07-22 23:09:30~2021-07-23 21:5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七布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喜好 司马曜的唇冰凉又柔软,燕无忌在他唇间轻轻吮吸,只蜻蜓点水而不敢过分轻薄。 燕无忌想,如果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热烈而难忘的过去,那么这个吻,或许就是探明对方心意的契机,如果司马曜不反感、不抗拒,那么他们就有极大的可能在今天“旧情复燃”。 跟燕无忌复杂又多虑的心理活动相反的,是司马曜单纯而直线的内心。 他是动物思维,做任何事都遵从自己的内心。 燕无忌忽如其来的亲吻,让他在那一瞬间大脑空白,直到那小鸡啄米一样的亲吻远去了,他才缓缓抬眸,对上燕无忌的眼睛。 那个吻就像是引线,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让它们为之沸腾。 两人目光灼灼地对视了三个数,司马曜忽然移开了面前的茶杯,燕无忌被这大幅度的动作吓了一跳。 这是要揍他么? 那一瞬间,燕无忌的双.腿本能地站起来,向后退去,然而接下来,司马曜也同样站起来,轻扶住他的手臂向着他靠近。 这一刻,两个人都受本能驱使。 房间不大,燕无忌背后一凉,靠在了墙上,他的双臂被司马曜轻轻按着,贴着墙壁,他们之间距离极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司马曜看着燕无忌,眼睛里是溢出眼眶的爱意,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轻轻捧起燕无忌的脸,又因为心跳加快而不觉喘息。 冰凉的指尖触上滚烫的脸颊,宛如冰块掉进沸水里,无数气泡在水中飞舞,将其合二为一。 燕无忌的心跳猛然加快,他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伸手不自觉抓住了贴在他脸颊上的双手,神使鬼差的,他侧过脑袋,又在司马曜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司马曜眨一下眼睛,身体先是下意识往后一缩,但当他反应过来这又是一个吻后,他立刻调转方向,贴上燕无忌的唇给予回吻,起初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吮吸,但动物的本能让他学不会浅尝辄止。 唇舌交缠间,燕无忌觉得,好像有什么新世界的大门朝着他打开了。 司马曜的手抚上他的胸口,燕无忌的身体莫名燥热起来。 一吻毕后,两人凝望彼此,燕无忌伸手按住司马曜的后颈,又一次吻上那红润的唇。 这一次,他没再靠着墙壁,而是以原来的路径将司马曜推回圆桌,司马曜贴上桌沿的时候,伸手一撑,坐上了桌子,然后双手勾住燕无忌的脖子,不放他离开这个吻。 偶有的喘息让两人紧贴额头,鼻尖相触,燕无忌还想继续,可司马曜却抓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然后低下头,眼眸轻垂。 窗外夏日炎炎,蝉声聒噪;窗内情意缱绻,不可言说。 燕无忌愣在原地,司马曜的手轻轻覆着他的手背,而他的手正贴在司马曜的胸口,两人的皮肤有着略微的色差,燕无忌的皮肤更贴近小麦,而司马曜的皮肤却和宣纸一般白而无瑕。 猛烈的心跳从司马曜的胸口传来,指尖的皮肤十分敏.感,燕无忌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拇指微动,挑开了司马曜的衣领,司马曜覆在他手背的手慢慢松开,撑在了桌面上。 就在燕无忌要俯身的时候,门被人猛地拍开。 他们没有栓门! “皇上!不好了!十万里紧急军情,泰山有鼠妖作祟……”小筒子整个人栽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景象,原封不动的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可气氛终究是被破坏了。 两人都略微害羞地分开一段距离,一时相对无言,燕无忌道:“我去去就来。” “嗯。”司马曜除了点头,也没什么别的能做。 出了门,燕无忌有些恼怒,“怎么回事?奏折明明都批完了,有什么非得这个时候说么?” “皇上,这是军情,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去往书房的路上,小筒子慌张地解释道:“那儿原本盘踞着一窝土匪,大约一千余人,当地州府都是知道的。一直以来相安无事,朝廷拨不出军款,就一直没有剿灭。” “但不知怎得,那些土匪一.夜之间全变成了鼠妖,而且大规模地去村落抓人,当地州府不得不出兵镇压,但军备一时难以凑齐,将士们伤亡惨重。” “又是妖怪?”燕无忌挠挠头皮,“司马府地事情还没有搞清楚。长安的巨兽还有另一只没有抓到,怎么就这么多事?” 小筒子眼珠一转,“皇上……您不是说,今天会问中丞大人,另一只巨兽的事么?” 燕无忌脸一红,骂道:“朕刚才正在问,谁让你进来的!”说完赏了小筒子一个毛栗子,嘴贱的小筒子收获一个大包。 “皇上,天下妖怪本来就多,但是它们通常披着人皮,不会主动闹事。” 到了书房,小豆子递上清茶,燕无忌一口饮尽,“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吗?有相应的决策可以参考吗?” 小筒子和小豆子面面相觑,小筒子小声道:“以前有妖类作祟,都是天师去处理的。” 小豆子点点头,“天师是朝廷和仙盟沟通的代表,一般跟太一宫的联络,也是由天师出面的。” “那就叫他去啊。”燕无忌想起那天在钦天监,看到的白衣飘飘,谪仙一般的人儿,“既然是他的事,那么他人呢?朝廷养着他,总不是让他修道的吧。” 小筒子嗫嚅道:“回皇上,天师失踪了,不明去向……” “什么?” * 司马曜呆在房里,他想起刚才小筒子的话,心下不安,是以不停踱步。 如今人间能惹事的妖怪,大多是当初他破开不死海封印的时候,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 他没受伤的时候,自然可以压制他们,不在话下。 可如今…… 司马曜按住心口,然后伸手聚集灵力。 他闯的祸,理应由他来收拾——他不能给燕无忌惹麻烦。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他嘴唇翕动,默念咒语。 原本恢复成人皮的双手又慢慢倒退回鳞片,但他的掌心却汇聚了一个黄色灵气球。 灵力球的颜色,随着灵力的汇聚越来越明亮。 这是天师的成名绝技,每当天生异象,天师都会用它推算国运。 年幼的燕无忌总是对此非常好奇,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天师身后。 司马曜给他剥虾,便问:“鸩奴为什么老是跟着天师呢?” 燕无忌把虾肉都吃完了,伸出肉肉的小手,玄乎道:“我在等他踩到自己的衣服下摆,或者走路撞到门。” “为什么呢?鸩奴不喜欢他吗?” “因为他每天都带着面具,可他却像头顶长了眼睛一样,最关键的是,他好臭屁噢!每次我要带他跟曜哥哥一起玩,他都不愿意。”燕无忌一边说,一边捏捏鸭鸭,把气都撒在鸭鸭身上,“所以我一定要抓到他的小辫子。” 这一天,顾飞舟和卫星湖在御花园玩闹,问司马曜有没有见过猪摇头,司马曜说:“你们可真够无聊的。” 他俩便转头问年幼的皇帝,“皇上有没有见过猪摇头啊?” 燕无忌哪里见过活着的猪,他见到的猪都是桌上的排骨和猪蹄了。 于是很自然地摇了摇头。 却换来了对面的哈哈大笑。 得知自己被耍的燕无忌很不开心。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燕无忌突然拦住衣带飘飘的天师去路,小手叉腰,“天师,朕问你个问题,你见过猪摇头吗?” 天师戴着面具,淡淡的幽香顺着风飘散在空气里,望着年幼的皇帝,天师摇了摇头。 燕无忌扑哧笑了。 哦哦哦!这就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天师? 居然连猪摇头都不知道! 小包子皇帝一路小跑回去,“曜哥哥!我有个事情要跟你分享!” 拍了好一会儿门,比他高一个头的司马曜才把门打开,还颇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也是从哪里跑过来似的。 “什么事啊?” “这是小秘密,我要偷偷跟你说。”燕无忌做贼心虚地关门,噗嗤笑道:“曜哥哥,你知不知道那个老是故弄玄虚的天师,他居然不知道猪摇头欸!啊哈哈哈哈哈!我给你报仇啦!谁让他不跟你玩。” 司马曜笑而不语,宠溺地看着燕无忌,“你看你,跑得满头是汗。” 说完给燕无忌擦汗,年幼的燕无忌眨眨眼睛,“噫?曜哥哥,你怎么也都是汗啊?” 司马曜拿着手帕的手一顿,燕无忌便把受怕抢过来,然后贴在他脸上,“我帮曜哥哥擦汗噢。” 时间回到现在,司马曜依然在凝聚灵力, 小球眼看就要由黄变白,施术成功。 却在高速运转的一瞬间四下散开,司马曜吐了一口血出来。 还是不行…… 燕无忌处理完公务已经是深夜。 他伸个懒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对了小筒子,你在乡下生活过,一定见过蛇吧。蛇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3 21:56:30~2021-07-24 23:5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亲朕 小筒子坚定道:“老鼠呀!皇上,这蛇最爱吃老鼠啦!” 燕无忌看着鼠妖的公文,忽然就脸黑了,脑子里竟然浮现出化成原形的司马曜,一口一只大老鼠的场景。 可是!那么温柔美丽的曜哥哥,怎么会吃老鼠呢! 燕无忌的后背冒出些冷汗,他拍散自己脑海中的想法,不再去想。 “罢了罢了,就当朕没说过吧。” 离开书房,燕无忌把小筒子赶走,一溜小跑去了司马曜的住处。他想起白天的事情,不由搓了搓手,想找司马曜继续。 来到院子里,房门紧闭,屋内漆黑,像是睡了。可是一边的窗户却还开着。 燕无忌不知怎得,就想起那些话本子里软玉窃香的故事,把折扇合起来,插在自己衣领后头,然后长腿一跨,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动珠帘引起的细微碰撞声,燕无忌悬着心,踮起脚尖朝着床走去。 他不敢大声喘气,要的就是这份刺激感。 他都想好了,待会儿他一瞬间扑到床上把司马曜抱住,然后捂住他的嘴,接着把他的手反绑,然后继续白天没做完的事。 想到这里,眼泪从他的嘴巴里流了出来。 珠帘很长,几乎垂到地上,但好在离地面还有一尺高的距离,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偷偷爬过去,于是燕无忌趴在地上,像条小蚯蚓一样钻了过去。 就在燕无忌想着该用“小美人让大爷香香”还是“采.花贼来了”作为开场白的时候,珠帘突然劈里啪啦地转到一起,原来他脖子后面的扇子勾住了一串。 第一回 做贼就搞了这么大纰漏,燕无忌捂住脸,等着司马曜从床上醒过来。 但房间里还是静悄悄的的,珠帘此刻也停止了摆动。 燕无忌不由心想,也是,正常人睡觉哪儿这么浅眠。就这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深呼一口气,然后大闸蟹一样张开双手,猛地往床上一扑,抱住了被子。 厚实的硬木床板也发出“嘎吱”一声巨响。 守夜的小宫女听到动静,慌张地举着烛台走进屋子,“什么人?” 燕无忌饱了一条空被子,等烛火亮了,才发现屋子里没有人,“人呢?他人呢?” 小宫女看到皇帝坐在床上,松了一口气,“回皇上,中丞大人去温泉了。” 燕无忌惊道:“又泡?” 温泉处果真亮着烛火,燕无忌站在外头,不敢入内。 入了夜,气温不似白天那么高,燕无忌思前想后,决定试试,于是深吸一口气,冲进了雾气里,没几个数又马不停蹄地跑了出来。 只见他满头是汗,用折扇给自己扇风。 天啊!实在是太热了。 燕无忌不由心想,想来那些采花贼,也是不容易的。 于是他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等司马曜。 燕无忌做了个梦,梦里他躺在一个开满小花的山坡上,到处都弥漫着花香,一条青白相间的蛇将他的身体缠绕,他伸出手指轻点蛇头,那蛇便吞吐信子在他脸上蹭来蹭去,最后轻吻他的额头。 天空忽然下起小雨,初时淅淅沥沥,尔后滂滂沱沱。燕无忌躺在山坡上起不来,小花们被雨水打烂,香味竟更加浓郁,那蛇更为层叠地将燕无忌缠绕,像一块大石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燕无忌睁开眼睛,发现司马曜不知何时趴在他身上睡着了,淡淡的体香幽幽传来。司马曜泡过温泉的发丝湿润未干,一丝丝一缕缕紧贴在燕无忌的脖子和胸口上,他胸.前的衣服因此湿了一块。 司马曜的脑袋正好嗑在燕无忌的左肩,左手放在燕无忌的右肩,似乎是睡得正香,司马曜的呼吸平稳又舒畅。轻柔的呼吸吹过燕无忌的脖子,那里沾了水珠,细微的吐息也能激起一丝水分蒸发的冰凉。 燕无忌喉结移动,却不敢动弹。 不知维持这个动作过了多久,燕无忌全身都开始酸痛了,他悄悄地扭动下身体,动作幅度却不敢太大,生怕弄醒了怀里把他当玩具抱着睡的人。 但其实司马曜一直睁着眼睛,他猜燕无忌多半要肩膀疼了,便轻轻挪开脑袋,燕无忌紧张道:“你醒了?”接着颇为自责地说道:“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司马曜身上的皮肤都已经恢复了,嘴里的毒牙也消失不见了,今天晚上疗伤的效果特别好。有了皮囊的他把长发捋到背后,不禁提醒道:“鸩奴,你白天,是要跟我说什么吗?” 燕无忌收起心里不堪的小心思,伟光正道:“噢,是这样,那天长安城里两只巨型妖兽争斗,一只是你,另一只……是谁啊?” 司马曜的声音有些失落,“他……只是从前认识的一个妖怪罢了。” “从前认识的?”燕无忌接着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为什么会当众打架?当时我也在场,我看到你保护我了。司马家现在也乱成一团,曜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多事情夹在一起,司马曜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他从中间找了个口子,“司马季一直看我不顺眼,想除掉我,那天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找来了一罐雄黄酒,撒在我腹部的伤口上。他把我关进地牢严刑拷打。” “他竟然敢这么做……”燕无忌心疼地按住司马曜腹部的伤口,“我从前没见你这儿有伤口,那天我们泡澡的时候,你这儿也没有伤口。” “这是从前留下的,平时我都用法术把它藏起来。”司马曜按住渗血的纱布,“但那天司马季不但朝着我的伤口泼了雄黄酒,还泼了一瓶很厉害的毒药,我因此身受重伤,这伤口怕是好不了了。” “怎么会!我找遍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兽医,还有修仙门派的药师。一定能治好曜哥哥。” 司马曜摸了摸燕无忌的脸颊,“这是天神之物留下的旧伤,凡人之力,恐怕难以治愈。”司马曜隐瞒了吸食凡人精血可以延缓伤口化脓的办法。 燕无忌帮司马曜更换纱布,司马曜叹气,“刚才在温泉里,已经换过了,但是它化脓得比我想象得厉害。” 伤口绝大部分已经结痂了,只剩中间一小块还在流血,燕无忌低下头,把司马曜的伤口含.住,轻轻舔了舔。 司马曜倒吸一口凉气。 失去表皮,裸露在外的伤口本就万分敏.感,对任何异物都有敏锐的觉察性。可柔软的舌头偏偏是伤口的克星。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司马曜说不太清楚,柔软的舌尖舔过伤口的破损处,粘腻温暖又疼痛全无。又因为是燕无忌,更让司马曜心里生出一根羽毛,在撩拨他的心弦。 他不是不知道恒温动物的唾液,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 也不是不知道舔舐伤口可以平缓伤口破损的疼痛。 但像司马曜这样高傲又强大的妖怪,是决计不可能让旁人近身的,如果不是燕无忌,谁敢撩开他的衣服嘬他的伤口,早就被一巴掌拍死了。 司马曜闭上眼睛,将白皙修长的手指插|进燕无忌的头发里,享受着被人温柔舔舐伤口的感觉。 “好些了么?” “好多了。”司马曜拿来茶杯给燕无忌漱口,“都是流脓的血,你也不嫌脏。” 燕无忌吐掉嘴里的血水,却没急着漱口,反问道:“你会嫌自己脏么?” 司马曜摇头道:“当然不。” “既然你不嫌你自己脏,那你就亲我,反正都是你自己的血。” 燕无忌立刻把茶杯放在一边,然后把嘴撅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QAQ求求你们收藏下预收吧!感谢在2021-07-24 23:53:13~2021-07-26 16:2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收骨头 司马曜拿起鸭鸭,在燕无忌头上捶了一下。 燕无忌捂着脑袋,把鸭鸭抢过来,动作太大,把鸭鸭脖子扭断了。司马曜翻出针线包,给鸭鸭缝脖子。燕无忌一边漱口,一边看着司马曜捻丝线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什么,生出一些奇怪的占有欲。 鸭鸭的年纪毕竟已经很大了,这样缝缝补补下去,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司马曜觉得有些可惜,这时,一个脑袋钻进他的怀里,枕在他的大.腿上,赶也赶不走。 司马曜也不客气,把那脑袋当个垫子,用鸭屁.股贴着燕无忌的脸。燕无忌被玩.偶压着,哼哼唧唧地撒娇,他似乎想起来自己还有什么事没问,于是,被鸭子玩.偶压着半边脸的少年天子,毫无气场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大蜥蜴是怎么回事……” 司马曜咬断了丝线,“只是从前认识的一个妖怪。” 燕无忌把手搭在司马曜膝盖上,“你们为什么打起来?” 司马曜略一停顿,他总不能说,他们是为了燕无忌打起来的,于是回避道:“没什么,我的伤过段时间就能好,到时候,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以往一直都很迟钝的燕无忌突然聪明了起来,他在这闪烁其词的回答中捕捉到一丝异常的信息。 鸭鸭又被一个弧线扔到地上,司马曜看到一双小狗护食的眼睛。 燕无忌凑上前,几乎贴着司马曜的额头,警觉道:“你该不会是在维护他吧?” “我维护他做什么?只是觉得他太无关紧要了,不值得让你知道。” 燕无忌拉住司马曜的手,“不行,你的事我都想知道。”他伸出手,撩开司马曜脸颊两侧的头发,接着捏住他的耳垂,“告诉我,你做妖怪的时候,都认识了些什么人,我必须知道都有谁!” 司马曜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都笑了,他想侧脸,但这个动作落在燕无忌眼里,就是逃避和躲闪。 少年的脑子里只有对爱情的短视。 刚迈入成长状态的小龙已经建立了领地意识,于是张牙舞爪又酸溜溜地说道:“不许瞒着我。” “这……”司马曜无奈笑了,让同样作为巨型猛兽的他,当然察觉到了燕无忌的领地意识。 可小孩子在地上画的圈,大人是决计站不进去的,就算他愿意被燕无忌划为领地所有物,可奈不住这块地方实在太小了。他柔声道:“你捏疼我耳朵了,快松开。” 燕无忌只能放开手,可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汝妻子吾养之”的桥段,不由立刻变成一只被人抢走心爱肉骨头的小狗狗。 “司马曜,你刚才还抱着我勾引我,你不可以想别人!” “鸩奴,我没有想别人……” “你狡辩!” “我没有……” 燕无忌是真的慌了,他以前那么坏,对司马曜做了那些事,那个妖怪又陪了司马曜那么久,会不会就趁着他做渣男的那段时间趁虚而入了呢? 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双标与否的问题。 燕无忌的脑子里出现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戴着面具、手持白扇,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司马曜坐在树下的书桌下哭泣,那男子将司马曜搂入怀中,柔声道:“阿曜,你这么好,皇上怎么忍心这么对你,如果是我,一定舍不得你受委屈。” 接着,那男子收起折扇,轻轻托起司马曜的下巴,“他真是不懂珍惜,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啊啊啊! 燕无忌内心不住尖叫! 脑中的幻想过于真实,以至于把他自己吓个半死。 “你是不是喜欢他!” 司马曜:“?” 燕无忌仔细观察司马曜的表情,企图从他的微表情里抓到蛛丝马迹。 他心里其实清楚,这样没头没脑无理取闹的提问,无疑是不符合一个得体的君王,应有的行为举止的。 他明白,自己幼稚又自私,想要的很多,能给的却很少,很多时候都是司马曜在保护他,而他能给的,只有或许实现不了的空头承诺和短视的爱情。 如果两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那他们现在一定能一拍即合。 但司马曜在经历过挫变后,已经跳出了他这个层面,由小爱变成了大爱,短视的爱情变成了生死相依的守护。当司马曜受伤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不能拖累燕无忌。 如果易地而处,燕无忌在手足无措的时候,肯定是期望曜哥哥能来救他。 在这样的衬托下,燕无忌心里那点占有欲,就成了小儿科一样的笑话。 但他不管!不顾!不听! 他不许司马曜喜欢别人! 不允许! 燕无忌:“不许喜欢他!” 司马曜:“你小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 司马曜无奈叹气,燕无忌的焦躁让他没辙。夏日的晚上时常有燥热的风,窗户开着,热风吹熄了蜡烛,屋子里陷入黑暗,守夜的宫女们以为主子休息了,不敢叨扰。 燕无忌原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司马曜,企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更多微表情,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心神不宁,他欲起身去点燃蜡烛,但一双冰冷的手却捧住他的脸颊,紧接着,柔软的唇对上了他的。 司马曜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安抚焦躁的小龙,只能去吻他。 短视的爱情让燕无忌特别容易满足,直到第二天,燕无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一个吻就能让司马曜逃避被“审判”的罪责。 朝廷里的情况,最近很不好,公文一天天变多了,随着泰山鼠妖开始作祟,全国各地都大大小小爆发出一些妖怪作乱的现象,当然,这其中有一大部分,是流匪和乱贼打着妖怪的名义,乘机打家劫舍,祸害一方。 不过好在,规则和制度,在燕无忌没有亲政的时候,就被五个辅政大臣定下来了,现在各地有秩序地除妖,只需燕无忌在拨款的公文上稍加核对即可。 一些小数目的款项,燕无忌都批了。至于一些款项特别大的,他在等辅政大臣之首的沈康回来,再做定议。 毕竟,他没有当过家,不可能知道许多物资在民间的真实采买价格,如果底下的人糊弄他,他是决计无法在账单上看出什么来的。 因为许多事情他不敢独自做决定,所以公文虽然多,批起来也不是很慢。 批好奏折的燕无忌伸个懒腰,出去散步。 小筒子是个马屁精,又识趣,效率极高地找来一筐竹鼠。 燕无忌看着那老鼠,不像想象里的那么可怕,反而有些呆萌,就挑了几只长得漂亮的养着。 半个月后,原本就肥嘟嘟的竹鼠们,一个个都胖成了球。 燕无忌又挑出了长得最好看的那只,取名圆滚滚,缠上红丝带,放进小盒子里,送给司马曜当礼物。 送礼物的那天,圆滚滚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死命地挣扎,跳出了盒子。 虽然已经是一个球,但求生的本能让圆滚滚变成一个风火轮,一下窜出去七八米。 燕无忌眼看着连只竹鼠都能挑战他的帝王权威了,气不打一处来,脱了外袍便去抓圆滚滚。 宫女侍卫都被拦在外头,小太监们趴着围栏大喊,“皇上加油呀!” 圆滚滚反应极快,燕无忌好几次都抓到它了,却被它挣扎着从手心里跳出去了。后来燕无忌想了个主意,把扔在一边的外袍捡起来,接着把圆滚滚逼去角落里。 小小的竹鼠视野不大,进了死角扑腾着不知道怎么出去,一回头,看到庞然大物燕无忌拿着衣服要套它,立刻撒腿就跑! 燕无忌本以为这把稳了,谁知圆滚滚从他胯.下飞出去了! 好家伙! 燕无忌一个飞扑把外袍一罩,华丽的冕服里突起一个小球,燕无忌趴在地上,对着那鼓起的小球一顿胖揍,“小样!朕还抓不到你?” 这时,一双精致的长靴出现在燕无忌面前,燕无忌抬起头,看到一个英俊儒雅的文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筒子战战兢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燕无忌:(#`O′)感□□业双危! 第20章 掉马甲X2 沈康? 这就是在奏折里骂他的沈康? 这就是他五个辅政大臣之首的沈康? 燕无忌急忙起身,把包着竹鼠的外袍扔给小筒子,整理一下头发。 沈康伸出手,替燕无忌拿掉了发丝间夹着的草根,顺便帮他把领口翻了回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了。 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沈康的模样却分外年轻,俨然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模样,那一双洁白如玉的手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 “皇上,眼下鼠妖作乱,当政者若还只知道在行宫吃喝玩乐,在奴婢们面前也没有一点帝王威仪和尊严的话,不但让百姓咋舌,也会让臣子寒心,这是亡国之兆啊。” 他的声音很轻,话语却说得极重。燕无忌被那文质彬彬气质下的魄力所镇住,茫然无措地像刚才被逼入死角的竹鼠,只能怯生生地答道:“朕知道了……” 沈康叹了口气,司马曜闻讯赶来,看到沈康,恰如老友相逢,对拜行礼。 他们一边寒暄,一边商量着最近的几件大事。燕无忌在一边听着,费了好大的劲,才大概听明白点什么。 来到书房,司马曜已经把燕无忌最近批的奏折都分好类,沈康先看了先看了未决策的一些公文,跟燕无忌分析了其中利害,给出了相应的几条建议。 当燕无忌听到沈康说“军费这个程度,是正常的”的时候,他不禁背后一凉,那样高额的费用,已经足够买下一个边陲小城,可对于战争来说,竟然仅仅是正常的? 沈康又看了燕无忌已决策的一些公文,眉头从起初的紧皱,逐渐变得平缓,最后眉尾弯弯,露出笑意。他放下奏折,对燕无忌说:“皇上的决断进退有度,比臣想的要好很多。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燕无忌挠挠脑袋,恍然大悟,这算是在表扬他,但脸上还是十分木然,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沮丧…… 司马曜忙道:“鸩奴上次落水后,失忆了,变了许多,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沈康对此持保留意见,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现下多地出现叛军和乱匪,加上长安之前,又出现了巨妖的事情,现在民间人心惶惶,朝廷的威信受到了质疑,连带着一同产生影响的,还有明年的税收,可能会减半。” 司马曜恭敬道:“先生怎么看呢?” 沈康在进入朝廷之前,曾是文学大儒,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司马曜一直以来,都用先生称呼他,以示尊敬。 燕无忌插不上话,乖乖地站在一边,等着沈康说出个好办法。 沈康看着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棒槌,叹了口气。 “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天子是上天委任在人间的代言人。天生具有神性。如果皇帝可以御驾亲征,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来可以安抚各地百姓;三来可以重振朝廷在民间的威信。” 燕无忌吓懵了,他啥也不会就要去打仗了吗? 司马曜把他拦在身后,不让他说蠢话,代为开口道:“可是,各地匪伙妖乱相加,不下十余处,路途间隔遥远,会不会有些舍本逐末了?” “只是去做个样子。”沈康拿来地图,指着南方说道:“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星湖和飞舟,他们在江南,离泰山很近,已经开始制定除妖和剿匪的计划。” 沈康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划。 “长安到泰山路途遥远,等皇上的车马到达,鼠妖多半已经被控制住,天子驾临,唯一的作用就是安抚人心,鼓励耕作和贸易。南方是朝廷重要的经济来源,只要能稳住这一块鱼米之乡,明年的税收就能稳住至少七成。” “七成?”司马曜看着南方相连的水乡,颇为心动。燕无忌虽然对数字没什么概念,但他看着司马曜的表情,知道动身去泰山,绝对是性价比超高的决策。 司马曜思忖一番,解释道:“鸩奴,如果明年的税收能稳在七成,那对于朝廷来说,账面上甚至不会出现赤字。”燕无忌点点头,“好,朕去。” 沈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燕无忌一眼,在他印象里,小皇帝这个时候,不讨价还价才怪。 如今竟然稍加利害分析,就乖乖听话了? 但沈康依然不放心,补充道:“泰山在文化上有重要的地位,每一个皇帝如无意外,一辈子总要去一次。皇上虽然年轻,但趁早去到泰山,把封禅的事情给做了,也免得日后劳心。” 燕无忌依旧乖乖地点头,他犹豫一会儿,开口道:“不过,朕能提个小要求吗?” 沈康早就在等他狮子大开口了,什么小要求,多半是要把天拆了。但谁让他是皇帝,老百姓也好、士兵也好,就吃皇帝御驾亲征这一套,作为精神支柱,燕无忌的作用不可或缺。 沈康揉揉眉心,只要不过分,也只能依着他了。 “皇上是有什么想法吗?” 燕无忌偷偷看了司马曜一眼,“朕就一个人去吗?曜哥哥能跟朕一起去吗?” 未等沈康说话,司马曜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去。” 燕无忌一愣,沈康咳嗽道:“时辰也不早了,皇上该用午膳了。” 小筒子是个人精,立刻迎上来,“皇上,饿了吧,御膳房早就备下膳食了,都是您爱吃的。” 燕无忌倔强道:“为什么不行?” 司马曜道:“乖,去吃饭吧。” 燕无忌被这一声“乖”掐住了尾巴,不死心道:“那你们呢?咱们一起用膳呗。” 沈康解围道:“皇上,臣离开长安许久,有很多事情要跟中丞协商处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燕无忌没辙,只能跟着小筒子去吃午饭了。 燕无忌乖乖走了,倒让沈康惊讶,他看了司马曜一眼,说了声“真有你的,你怎么做到的?从最不听你话、到最听你话”,司马曜笑而不语。 饭桌上,明明满桌子都是爱吃的菜,可燕无忌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随便拨拉两口就结束了。 睡午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说道:“小筒子,有绿豆汤么?” “有啊,皇上,奴才这就给你盛。” 燕无忌嘴角一弯,坐了起来,“盛两碗带着,咱给他俩送去!” “唉哟!皇上您慢点!” 书房的门紧闭着,燕无忌把扇子插在后颈,心道:“大白天的,窗户和门关得密不通风的,干啥呢?”整个人不自觉地把耳朵贴在门口偷听。 沈康和司马曜正在拟定燕无忌亲征的行程。 “司马,有件事我挺好奇的,你平时最疼他了,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去?” 司马曜正在裁纸,“我旧伤复发,又添了新伤,这段时间必须呆在温泉山庄静养,否则就又要吃人了。” 燕无忌在门口瞳孔收缩,心中万分恐慌! 哎呀!曜哥哥这个大笨蛋!怎么不小心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呀! 这可怎么办!沈康要知道曜哥哥是妖怪啦! 谁料沈康听到司马曜说“吃人”这两个字,竟然一点也不慌张,甚至淡定道:“你腰上的旧伤还没好么?” “毕竟是上古神邸留下的法阵,就算以我这样的修为,也最多只能控制,而不能根治。” “这样啊。”沈康颇为扼腕,“看来做妖怪,也还是有风险的嘛。” 燕无忌一怔,沈康知道曜哥哥是蛇妖? 司马曜道:“对了,你刚才说星湖和飞舟,已经去泰山控制匪祸了,是真的吗?” “你还是不放心我们?觉得我们是慑于你的真身,怕被你吃了?”沈康轻笑,“司马啊,好歹共事那么多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你受伤,星湖和飞舟也很惦记你。” 嗯? 燕无忌满头问号。 搞了半天,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司马曜是妖怪,合着其他人都知道? “抱歉,是我疑心了。”司马曜颇有些伤感和无奈,“但我这次不能陪他去,要是他真的受了伤、出了事,那可该怎么办呢?我想我会疯。” 燕无忌贴着门框,高兴得一扭一扭的。 “放心,又不是什么大事,走个过场罢了,又不是能打的人都死光了。” 不知怎得,燕无忌听出了些沈康骂他草包的意思,不由眯起了眼睛。 “哦,对了司马。”沈康提醒司马曜,认真道:“现在妖魔现世,民间肯定求天师出世伏魔。可你现在受了伤,自然也不方便再用天师的身份去降妖伏魔。” “我会对外宣称天师闭关,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让鸩奴在百姓面前刷存在感,获得崇拜和威望,以后他再要做什么事,民意姑且却算是一种支持……” 后面的话,燕无忌都没听清了,他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27 20:04:07~2021-07-28 21: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作精 曜哥哥就是天师? 自导自演帮他去掉鱼鳞? 所以才会在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受了伤? 为什么? 为什么要瞒着他? 小筒子看到燕无忌脸色阴沉,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曜推开门,看到了失魂落魄站着的燕无忌,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鸩奴,你怎么在这儿?” 燕无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语气去质问,他深深地望了司马曜一眼,又用余光扫向周围。 沈康在屋内正看着门外,书房周围的宫女太监各司其职,侍卫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巡视。 思忖片刻,燕无忌收起脸上的阴郁,浅笑道:“天气炎热,朕给曜哥哥和沈大人准备了一些绿豆汤。” 司马曜看到小筒子手里的食盒,又看到燕无忌额角有汗,拿出手帕帮他擦掉,“你不是要午睡的吗?天气这么热,让奴婢们送来就好了。”燕无忌把人拉到身前,在司马曜耳边小声说:“没关系,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不要那么说。” 燕无忌吐吐舌头,挤出一个笑脸,“我先回去了。” 回到寝宫,竹鼠正在咬笼子,燕无忌刚走过去,那胆小的竹鼠便缩在角落里,对着他“吱吱吱”乱叫。燕无忌垂着眼眸,拿出一边切成小段的嫩竹子,放进笼子里喂竹鼠。 竹鼠闻到食物的气息,探出小脑袋,然后用胸.前的小爪子抱住竹子,卖力地啃咬起来,小.嘴一刻也不得空闲。 燕无忌脑子里闪过许多质问的话语。 这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但如果吼出来,心里多半也就顺畅了。 但他不能那么做。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燕无忌以为是司马曜过来找他解释了,兴冲冲地回过头,却看到是小筒子拿着空食盒回来了。 燕无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小筒子心惊胆战地走过来,“皇上,两位大人都喝了绿豆汤,开心得很。处理公务更有动力了。” “他们……没说别的什么?” 小筒子眉毛一耸,自首道:“中丞大人拉着奴才问,刚才皇上在外头听到了什么。” “你怎么回答的?” 小筒子摇晃双手,“奴才说,奴才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此地无银”的模样,让燕无忌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不就是什么都说出去了么!他们又不是傻的…… “那他们什么反应?” “中丞大人脸色凝重,没说什么。沈大人则说……说……” “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 “回皇上,沈大人说,这小子又没哭又没闹,多半是没听到吧。他让中丞大人放宽心,专心把皇上您亲征的事情弄好。中丞大人喝了绿豆汤,就跟沈大人继续忙去了。” 听到这里,燕无忌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总爱做出一些吸引别人眼球的事情了。 他叹气道:“怪朕啊,早知道就该叮嘱你,他们问你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罢了,现在这样也好。” 小筒子困惑了,他还以为小皇帝是让他千万不要暴露呢! “皇上,这是为什么啊?” 燕无忌把竹子扔小筒子怀里,“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说完神秘地背着手,回床上躺着了,留下小筒子一脸懵逼地喂竹鼠。 其实,有些事,燕无忌也是最近才琢磨出来的。他是皇帝,跟臣子们,天生就有地位差。 如果臣子们有事情瞒着他,而他又不想通过正常流程处理,比较好的一种办法,是暗示他们“朕已经知道啦”,等着他们自己过来解释,不闹到台面上,双方都有台阶下。 大吼大闹地说出来,虽然可以发些脾气,但那是小孩子和莽夫才会有的举动,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是无法挽回的。 燕无忌明白,这样不好。 但他等了好多天,司马曜都不来跟他解释什么,两人偶尔有碰面,但司马曜也都来去匆匆。 有时半夜,燕无忌睡得正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到有人给他掖被子,再接着就是额头落下一个吻,可等他终于克服困意睁开眼睛,司马曜却已经离开了,就剩床帘上有一丝丝香味证明他来过。 有时中午,司马曜突然过来检查燕无忌的饭食,试吃一下是否有毒,燕无忌把碗摆好,等着跟他一起分享这些天自己的经历。可司马曜例行检查完毕后,只是从后抱住他,跟他贴贴脸,然后就快步离开了,连饭都不跟他一起吃。 燕无忌用筷子戳饭,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要得到一个解释。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忽视更让他难受……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表达自己的伤感,只能以一种不显山不漏水的方式,逐渐消沉了下来。 最明显的,就是他吃得越来越少了。 如果是平时,最先发现的肯定是司马曜,因为他的饮食都是司马曜经手的。 可军情一天七八份地送过来,司马曜跟沈康核算军费、粮草……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这可把司膳们急坏了,小皇帝还正在长身体,却每天只吃一口饭,生病了可怎么办呢? 果不其然,大暑过后天气转凉,燕无忌就着凉了。 司膳们的压力转移到了太医身上。 太医们开了药,却不见效用。 司马曜知道知道燕无忌发烧了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情了。 那时已经是半夜了,他正在打磨燕无忌出征时贴身穿的内甲,为了这身内甲,他已经四五天没有合眼了,眼睛下面一片乌青。 沈康说燕无忌连前线都不去,就缩在大营里当吉祥物,穿这个有什么用,做了也是白做。 但司马曜不放心,燕无忌长这么大,还没离开他这么远呢。 做好内甲的每一片,都是厚薄适中、形状规整的精钢所制,又加了特殊的金属,重量更轻薄,穿在身上不会给肩膀造成负担。 司马曜把内甲收起来放进盒子里,小筒子哭着跑过来,“不好啦,皇上发烧晕过去啦!” 太医们在寝宫门口急得团团转,司马曜看了医案,药方都是最好的,每天的药都有按时喝。 沈康不多时也赶了过来,询问太医情况。 陈太医眉头紧皱,“病人的病要快快痊愈,喝药是一方面,元气是另一方面。如果每天只吃两三口饭,就是最珍贵的药材浓缩成精华喂下去,也一样是药石无灵的。” 司膳急了,御膳房每天都研究新菜式,可皇上总说吃不下、没胃口,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康看了下最近的菜谱,果真每天翻着花样推陈出新,感慨道:“这小子现在的手段变高级了,以前就是上房揭瓦,他揭一片,咱们补一片。现在好了,知道自虐了。” 小筒子在一边瑟瑟发抖,司马曜把他捉过来质问。 顿时真相大白。 “嗐!大人们那天在书房里说的话,皇上可都听到了。” 司马曜身子一僵。 沈康却满不在乎,怒道:“那又不是什么大事,都多大了,还为这种事生气呢?” 司马曜道:“沈先生先回去吧,我来照顾鸩奴。” 沈康道:“你也受了伤,别太操劳了。” “我会的。” 两人相互行礼。 夜深了,司马曜屏退众人,只留了几个小太监在屋外守夜。 燕无忌的头很烫,刚从冰水里绞出来的帕子太冷,司马曜不敢给他直接敷,总是先静置一会儿再给他放额头上。 燕无忌有时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要喝水,但水杯还没碰到嘴唇,就又睡了过去,司马曜便用嘴喂他喝水。 冰凉的水渡进嘴里,湿润了燕无忌干燥的喉咙,他本能地吮吸清水,却吸到一块软软的东西,极有弹性,下意识地咬了一下,朦胧间听到有人喊他“小坏蛋”。 但燕无忌顾不得那么多了。 生病是真的难受,如果再让燕无忌选一次,他一定不故意用冷水洗澡。 明明小时候生病,在被窝里睡一觉,病就好了。 可为什么成年人生病风险这么大呢? 他的鼻子塞了,只能用口呼吸,可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每吸一口气都钻心地疼。眼睛也睁不开,有幻影,看不清东西。 这些天他总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徘徊。 他梦到过很多次司马曜过来找他的情景,司马曜让他不要生气,他不是故意瞒着他许多身份的事情,只是觉得他还小。 没到这里,燕无忌总是异常冷静地说道:“朕也有资格生气么?连性命都是司马大人施舍给朕的,司马大人的真身那么厉害,只要甩一尾巴,朕可不就死了么?朕该感激您,没有要求朕对您摇尾乞怜,像条狗一样摇尾巴,对吗?” 他当然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伤害司马曜。 他的冷淡、恭敬和疏远都是最大的杀器。 如果他那么说,司马曜肯定会双眼通红地看着他,然后连手都开始颤抖,接着不知所措地放在膝盖上,哭着跟他说“对不起”。 可当燕无忌睁开眼,发现司马曜睡在他身边,正温柔地抱住他,轻轻摸他脑袋的时候,那些话卡在他的喉咙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司马曜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温柔道:“醒了?要喝水吗?” 燕无忌没有回答,就傻乎乎地看着司马曜。 他明明知道什么话能伤害司马曜…… 他明明知道的…… 可他舍不得对曜哥哥说那些话。 司马曜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傻瓜,怎么了?” 燕无忌绷不住了。 万千腹诽,临了了化为一句沙哑的——“你都不陪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啊啊啊啊啊!存稿昨天0点居然忘记设置时间了啊啊啊啊! 预收求收藏鸭~~~ 文案: 曹子晋是个合格的三世祖,每天的任务就是花钱和混吃等死。 爷爷的去世改变了这一切。 高高在上的孙少爷变成了假少爷。 从天而降的真少爷收走了曹子晋拥有的一切。 他们全家都被赶出大别墅,住进了最破最小的回迁房。 母亲的病,妹妹的学费压垮了这个身娇肉贵的小少爷,迫于生计,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曹子晋不得不去扛水泥、送外卖,做最苦最累钱最少的活。 曾经的酒肉朋友扎堆来嘲笑他,他也浑然不在乎,能活下去就好。 这天,他正在路边吃盒饭,一辆玛莎拉蒂停在他的面前,真少爷摇下车窗,对他说:“想要回曾经拥有的东西吗?跟我打个赌吧,只要你赢了,我就把遗产都还给你。” “神经!吃饱了没事做啊?要赌?好啊,我不要遗产,我要干你!你赌不赌啊?” 真少爷扶了下金丝眼镜框,俊美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好啊,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后来,曹子晋不但赢了赌局,拿回了遗产,还捉到了爱情。 吕淳是一家遗产咨询公司的首席顾问,当他看到年迈的老人向他哭诉子孙的不成器,希望通过破釜沉舟的方式逼子孙上进的时候,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笔交易。 他来当恶人,等雇主的后代中有人有能力接管公司之后,他便可以抽取遗产中5%的提成。 但当他被曹子晋抱在怀里强硬的标记,却只能哭着喊“慢点”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为了这5%的提成,竟把自己赔了进去。 精英美人禁欲O受VS小奶狗A攻(会咬人的那种) 第22章 失落 司马曜心里只剩怜爱,他抱着小家伙说道:“对不起,这些天太忙了,没顾得上你……” 人在生病的时候容易变得悲观、变得爱撒娇,听不进劝诫的话语。 燕无忌无一例外全中了,他抬起头,拖着病容说道:“抱抱……” 司马曜便抱着他睡了一夜。 之后的好几天,司马曜都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想要吃虾,便每天都有新鲜的河虾送上饭桌。司马曜亲手替他剥好放在饭上。 这让的体贴当然有愧疚的意思在里头,司马曜瞒着燕无忌许多事,如今瞒不住了,燕无忌又生病了,自然什么都顺着他。 但燕无忌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他总想找个机会跟司马曜谈谈,关于他们的未来、关于他们的关系。可每每开口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底气。 他相信司马曜爱他更多一些,只要他想,司马曜会永远宠爱和包容他。 但这不是燕无忌想要的。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从前多样的感情经历是什么,现如今也没有机会去接触别的感情。但直觉告诉他,真正的爱情绝不是这样的。 燕无忌越想越无力,司马曜就像一剖温水,温暖他,却永远不会沸腾。 越缺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 燕无忌烧退了以后,就换了行装,出了行宫,去了青楼。 他在等司马曜过去抓包,但就跟他等不来司马曜对天师的解释一样,他都成青楼的常客了,连老鸨都过意不去他只吃饭看表演却不过夜了。可司马曜却依然没来。 小皇帝不顾国体,恣意妄为。这让朝中大臣议论纷纷。 沈康觉得是时候给燕无忌立后了,问司马曜什么想法,司马曜正在裁纸,锋利的纸张边缘在他指尖划破了一道口子。 鲜血没什么知觉地流出来,司马曜把指尖含在嘴里,投了弃权,让沈康和太后全权处理这件事就好。 司马曜照顾了燕无忌两天,手上的事情堆了不少,当他试着和往常一样处理公文的时候,眼前却总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东西。 一晃神就到了黄昏,沈康不知去向,司马曜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他蹲在衣柜旁,打开了衣柜底下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件件可爱的小衣服,司马曜把衣服抱在怀里,这些都是燕无忌小时候穿过的。 他温柔地抚过每一件小衣服,脑海中闪过燕无忌一点点长大的画面。 燕无忌小时候不受到先皇重视,养母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对他也不上心,奴婢们自然不会悉心照料。所以他的衣服总是脏脏的,很多衣服上的油渍甚至渗到了丝线里,怎么都洗不干净了。 这些事情燕无忌自然是不记得了,但司马曜却记得燕无忌顶着脏兮兮的小脸流鼻涕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燕无忌,因为身上长着鳞片,总会被哥哥们欺负,他们要拔掉他的鳞片,让他做“正常人”。 多亏司马曜护着,小家伙才活了下来。那个时候的司马曜总在想,如果没有他,这个没用的小东西可该怎么办? 但一转眼,燕无忌都长大了,会自己去青楼,要立后了。 司马曜抚摸自己的嘴唇,闭上眼。 这几个月的时光就像梦境一样,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吻过他的小家伙了,更多的东西,他也不敢奢求。 对于司马曜而言,这一切都足够了。 不知不觉,夜深了,半个月亮悬在天上。 浓郁的酒气和沉重的步伐从门外传来。 司马曜来不及把小衣服收起来,燕无忌就拎着酒瓶走了进来。 燕无忌像是喝醉了,又像是借着酒劲给自己打气,“朕……去青楼了!” 司马曜没有说话,燕无忌想走上前,却脚底一滑,整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鸩奴!”司马曜冲过去,把人扶起来,燕无忌喝了酒,脚下虚晃,被司马曜扶着上了床。 他躺在床上,看到床头的小衣服,以为司马曜在怀念他们不存在的孩子,哽咽道:“为什么不去找我?” 司马曜绞了帕子给他擦脸,然后把小衣服都收起来,让宫女准备热水。 燕无忌揉着眉心,不一会儿,小宫女拿来热水,司马曜替他把靴子脱了,给他洗脚。 温热的水,轻柔的动作,司马曜似乎一点也不因为他去了青楼而生气。 洗好脚,司马曜让小宫女退下,然后拿出睡袍,替燕无忌解开衣带。 却不料燕无忌一把抓住他,把他压在身下。 浓郁的酒气扑上司马曜的脸颊,他有些不适应,却也没有躲开。 燕无忌十分用力地抓着他的双手,按在两侧,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忽然间,燕无忌俯下身,霸道地稳住他的唇。燕无忌身上有脂粉的香味,司马曜觉得心口好像被扎了一下,他不想闻到这个味道,但他不敢反抗,更不敢推开燕无忌。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让燕无忌飞出去,那可不是断手断脚那么简单了。 司马曜没从这个吻里获得快乐,燕无忌也没有。 他去了青楼,司马曜没有责怪他;他粗暴地按住司马曜的双手,司马曜没有反抗;他强吻司马曜,司马曜没有拒绝…… 燕无忌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曾经对司马曜做过那些事,他还能这样温柔平静地呆在他的身边了。 他爱他,但不是爱情。 燕无忌自作聪明的解读,让自己坠入痛苦的深渊。 他松开司马曜,痛苦道:“曜哥哥为什么不生我的气?” 司马曜不明白,“为什么要生鸩奴的气呢?”他抱住燕无忌,尽管那脂粉的味道让他作呕,但他感受到了燕无忌的不安,于是压下不适感安抚道:“鸩奴,只要你开心快乐,曜哥哥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可我不开心……我很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还在因为我瞒着你天师的事情而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曜哥哥,你在耍我吗?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燕无忌红着眼眶,煎熬道:“我难过,是因为你爱我,但那不是爱情。” 司马曜茫然了,“鸩奴想要爱情?” 燕无忌点点头,“我想要你的爱。” 司马曜亲亲他,含情道:“你已经得到了。鸩奴,我爱你。” 燕无忌抱着膝盖蹲在床角的角落里,“我知道你爱我,可那不是爱情。” 不是爱情? 司马曜目光微顿,难以回答。 从广义上来说,他的确很难理解和区分人类复杂的感情,父母子女间的是亲情;夫妻间的是爱情;朋友间的是友情;还有许多更为复杂的,比如师生情、知遇情。 他的确不清楚他对燕无忌的感情却在什么分类里,他只知道燕无忌是他的一切,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存在。 可难就难在,所有的感情里,都有比命还重要的选项。 “曜哥哥,我不想你把我当成弟弟,当成孩子,当成别的什么可爱的小东西来爱,来保护。”燕无忌抢答道:“我想你把我当成一个男人,当成一个伴侣来爱。” “这……”司马曜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鸩奴,我分不清凡人那些不一样的情感,我只知道你很重要,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想你开心。这就够了。” “错就错在‘这就够了’这几个字上面。”燕无忌靠近司马曜,面对面看着他,“曜哥哥就没有想过,把我藏起来,藏在只有你一个人找得到的地方吗?” 一股热血冲上司马曜的天灵盖。 原来爱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如果是这么简单的想法,他早就! “算了……你都不生气的,我在想什么呢……”燕无忌怏怏地脱了衣服,准备把睡袍换上。 突然间,一双手从后抱住他,兴奋而带着情|欲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 “可以吗?我……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重生之渣攻王爷追妻记》求收藏呀~ 上一世,王爷的金手指其实把他当容器,等着他神识俱灭后夺舍。 身边乖巧的小白兔其实是大灰狼,等着他落魄,好把金手指抢过来。 真正对他痴心一片的竹马却被他放在一边坐冷板凳。 等王爷发现了,却已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竹马在他面前死去。 这一世,他发现金手指的引诱其实那么可笑,小白兔其实早就露出灰狼尾巴。 收拾妖孽们倒是其次,暖回竹马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随着这一世的进展,他发现了许多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 谜团一层层揭开,王爷发现竹马同他一样重生了,而且更早。 只是竹马的心已经死透了,所以不想再同他有所纠缠。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守着你。】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幸福快乐。】 十年后,竹马问道: “你为什么不敢奢求?为什么不敢问我?” “那么……我能吗?” “你能……因为这些年来,我从没能真正放下你……” 深情睿智王爷攻VS温柔美貌竹马受 前半本追妻火葬场,后半本娇妻怀中躺。 古风ABO 第23章 妖力 一个月前,十万大山深处,群妖汇聚之地。 一只老虎爬上山头,虎啸山林,飞鸟尽散后,那老虎跳下山崖,连踩数块巨石,落地之时震出一片尘土,待尘土散去,于地表塌陷处出现一只三人高的人形虎妖,只见它手持一把巨斧,用力挥舞下,数百年的杉树应声倒地。 许多弱小的妖怪四下逃窜,兔妖鼠妖飞奔至一片空地,却见无路可去,情急之下爬上一座奇怪大山,这座山的山表没有树木,亦无灌木。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虎妖近在咫尺,小妖怪们避无可避,纷纷上山逃命。 谁知虎妖奔至空地却突然止步,然后慌忙逃命。 这时,原先静止的大山突然移动,一只巨大的爪子拍住虎妖,紧接着,整座大山拔地而起,抖落身上飞灰。 一时间天地晦暗,日月无光! 毒蜥吞吐信子,威震地表。 一波又一波的强大妖力以它为圆心,在十万大山扩散开来! 一个月后。 万千妖兽齐聚山峦,山风掠过,树影摇曳下尽皆妖影。 一条宽阔的通道上,群妖分列两侧,虎妖站在首位,示意群妖安静。 天空飞来一道黑烟落在地上,毒蜥从黑烟中走出,两侧群妖纷纷跪地匍匐。 他目光正视前方,缓缓走向道路尽头,那里摆放着两张座椅,一正一侧,皆以人类头骨所制。 虎妖单膝跪地,为他献上妖王的额饰,相传千百年前,蚩尤对抗神族时,额头便佩戴着类似的饰品。 毒蜥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圆形的骨节配饰,用手轻轻抓起,洁白的骨节串联在他墨绿的指爪间,颇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众妖见他接过配饰,纷纷跪地齐呼“参见妖王”! 几只兔妖和鼠妖被被抓了上来,一只狼妖抓起兔妖的长耳,拔出长刀,将其首级斩下,丢尽汤锅之中,一边的母兔见丈夫身死,悲嚎大哭。另一只狼妖抓起它,将它喉咙割断,一齐扔入汤中。 鼠妖大喊:“同为妖族,岂能自相残杀?若是蝰蛇仍在,定不会如此!” 狼妖一刀贯穿鼠妖心口,“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小的要怪本就不该留存在这世上,如今妖王已是毒蜥尊上,从前的条条框框,自然是不作数了!” 鼠妖口吐鲜血,应声倒地,接着同被扔入锅中。 分列两侧的群妖无不欢呼,待肉熟后,尽皆大快朵颐。 野猪妖笑道:“痛快,好久没有吃肉了!以前蝰蛇那厮,立下诸多条例,不许同类相食、不许侵扰人间、不许滥杀无辜。可憋死老子了!” 虎妖将肉汤奉上,妖族吞食同类的血肉,可以增进修为。 司马曜困于不死海之时,虽无法控制妖类间争夺地盘,却万不允许同类间出现争食血肉的现象,一经发现必为严惩,这让许多弱小部族得以苟延残喘,却也让许多强大部族心生怨怼。 毒蜥端起肉汤,一饮而尽,随着血肉入口,他身上的鳞片闪现出光芒,幽绿色的光蔓延过他全身,让他的鳞片更为坚硬! 可是修为的提升不曾让毒蜥高兴,他却依然看着手心的骨节,不曾戴上,似有所想。 虎妖讨好一笑,卑躬屈膝道:“大人,您现在已是妖王了,十万大山里没有对您不服从的,为何您还不带上骨节,坐上正位,却要让我们设置一方侧椅呢?” 毒蜥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底下的妖类纷纷停止手上的动作,匍匐跪地。 毒蜥道:“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但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坐上这个位子,不代表我就是妖王。在我心里,只有个人能坐上那张位子。”他伸手一指王座,目光扫过底下群妖,不屑道:“而你们……全!都!不!配!” 野猪妖呼哧了两下,耸了耸长猪鼻,不满道:“尊上,我们都知道您说的是谁。可是那个东西贪恋人间的繁华,做了凡人皇帝的走狗,早已不配统领妖族!” 毒蜥被戳中痛处,目光微变,几乎是一瞬间,他从王座移至猪妖身侧,一爪掐住了野猪妖的脖子,一字一顿道:“他配不配我比你清楚!我跟他在一起四千年了,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那样的强大,这世上没有妖比他更厉害!”毒蜥收紧利爪,“而你一个杂碎,也敢妄议他?你配吗?” 皮糙肉厚的野猪妖在毒蜥锋利爪尖的压迫下,竟流出汩汩鲜血,猪妖满脸惧色,求饶道:“尊上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毒蜥把猪妖扔在地上,转身回到侧座,“蝰蛇现在只是一时被凡人迷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除掉那个杂碎,让蝰蛇明白,只有妖族才是他的归处!” 底下诸妖纷纷互相侧目,不敢言语。 毒蜥安抚道:“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你们放心,等蝰蛇从人间归来的那一天,我自然会劝服他,让他明白你们修行不易,吃些给妖族拖后腿的小妖怪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好事。” 此言一出,底下群妖纷纷沉默,毒蜥观他们神情,皱眉道:“怎么?你们不信?” “这……”虎妖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强大的妖力冲击所打断了! 那妖波席卷天地,威力之大令人侧目! 原先还趾高气昂的妖怪们纷纷缩成一团。 妖力冲击是妖怪用来证明自己强大实力的一种方式,越是强大的妖怪,妖力冲击就越大。 而现在席卷的妖波从距离上推算,远在千里之外,可即便已是强弩之末,也是许多妖怪修行一生也望尘莫及的地步! 这是何等强大的妖怪才有的妖力? 众妖远眺妖波来临的方向,竟是长安! 而长安的大妖又能是谁? 一山不容二虎,答案呼之欲出! 毒蜥目光炯炯,神采飞扬,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激动道:“蝰蛇!是蝰蛇!你们看!他的妖力是多么的强大!” 他兴奋地张开双臂,感受这妖力末端的波动。 妖力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次都比之前更汹涌。 “蝰蛇!你为什么突然施放妖力?”毒蜥眼中流出激动的泪水。 妖怪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施放妖力。 一种是向对方发出警戒,起到震慑和威压的作用; 还有一种是情绪波动到极点,处在绝对快乐和绝对悲伤的临界点,这时候,妖族的身体会本能地发出妖力冲击。 “蝰蛇,我明白了!你是在召唤我?你是在召唤我!对吗!” 毒蜥哈哈大笑,内心无比澎湃,这是司马曜第一次召唤他,他擦掉激动的泪水,迫不及待道:“我来了!我来了!” 他化身一道黑烟,向着长安的方向奔去,徒留一众妖怪原地瑟缩。 月光下,毒蜥奔跳在长安的砖瓦高阁之间,他本想朝着皇宫奔去,可越临近妖力波动的中心,他就发现震源不在皇宫,而在长安郊外的某个地方。 他朝着郊外奔去,却意外发现依山傍水处矗立着一座行宫! 此刻妖力波动越来越剧烈,毒蜥顾不得许多,司马曜离他近在咫尺,他加快速度,朝着司马曜所在的方位跃去。 毒蜥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雕镂画栋的寝殿,这寝殿规模宏伟,一看就知道是人间身份最尊贵的人才可以居住的。 为什么蝰蛇会在那杂碎的寝殿里施放妖力? 毒蜥灵光一闪。 那势必是蝰蛇想明白了一切,手撕了那小东西,正在吞食他的血肉,补充妖力,所以才会释放出这样强大的妖力,威慑四方! 是了、是了! 一定是这样。 带着这样激动的想法,毒蜥跨上了台阶。 然而透过窗户的缝隙,他却见到了令他毕生难忘却又心碎满地的场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7-31 21:35:10~2021-08-01 22: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当一条咸鱼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舔狗 在他心中神圣不可触及,乃至于像天山雪莲一样,尊贵无比的妖王大人。 如今竟被一个弱小杂碎压在身下! 而那个弱小的杂碎,竟趴在他的妖王身上,贪婪地亲吻着他每一寸雪白的肌肤! 而此时的司马曜,双手被两根丝带绑在床头两侧,他正因为燕无忌粗暴的举动,而呜咽哭泣,连声喊着“不要”、“慢点”。 毒蜥立刻握紧了拳头! 蝰蛇!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绷开那丝带? 难道那丝带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附上了仙家附魔? 所以你才无法逃脱吗? 毒蜥眯起双眼,正欲一窥究竟的时候—— 燕无忌却发出一道闷哼声,停下了身体的动作。在片刻的失神后,他立刻慌张地望向司马曜,嗫嚅道:“曜哥哥……对不起,我没忍住。” 毒蜥没有明白这一声“没忍住”的意思。 他只见司马曜喘息两声,被绑在床头的手轻轻一挣,两条丝带“嘶啦”断裂。 毒蜥的眼里立刻散发出光芒。 对!没错,蝰蛇,抬起你的手,一掌打碎这小杂种的天灵盖! 司马曜的确抬起了手,不过没有打碎燕无忌的天灵盖,而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在说完“没关系”这三个字后,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勾了下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毒蜥的指甲嵌进血肉。 蝰蛇!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妖王,怎么可以任由这种弱小的杂种侵犯! 但更令毒蜥生气的还在后头。 燕无忌像是被司马曜温柔的动作鼓舞,竟然低下头,与司马曜唇舌交缠! 不! 毒蜥双眼通红。 你是什么杂碎!凭你也配? 他几乎要呐喊出声了! 但偏偏燕无忌却提出了更为过分的请求! “曜哥哥,我还想要……可以吗?” 不可以! 不许再碰他!不许! 毒蜥面部肌肉颤抖,嫉妒让他原本就坑坑洼洼的丑脸更加面目全非。 他紧张地望向司马曜,内心无比哀求。 蝰蛇,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答应他的请求! 不要! 司马曜点点头,燕无忌像喂到糖一样,美滋滋一笑,然后搂过司马曜的肩膀,让他翻身背对着他。 视线被燕无忌遮挡,毒蜥只看到司马曜肩膀的完美曲线。 妖怪的罩门、死穴、逆鳞大多都在后背和尾巴上,因而无论如何,妖怪暴露后背都是大忌! 可此时此刻的燕无忌却抱住司马曜,肆意亲吻着,甚至还捡起了刚才绷断的丝带,重新接在了一起,拉过司马曜的手,反绑在身后。 然后就这么动了起来。 不! 毒蜥粗重的喘息声透着他的不甘、嫉妒和愤恨! 头昏脑胀的毒蜥血气上涌,凝结妖力就想冲入房中。 但司马曜怎么可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早就知道毒蜥在门口了,只是因为对方没有动作,而他又迫切地想跟燕无忌发生关系,所以没有搭理。 如今他察觉到毒蜥要冲进屋子坏他好事,岂能不管? 要是吓坏了他的小龙可怎么办? 他从前在不死海认识的都是这样的妖怪,燕无忌知道了以后,心里给他扣分怎么办! 那可不行。 司马曜背在身后的双手指尖微动,原先半开的窗户就被风吹上,发出“啪”的一声。 这一声“啪”,是窗户砸在窗框上,也是巴掌打在毒蜥的脸上。 大妖的威慑往往不需要亮出獠牙,司马曜了解毒蜥,只要他亮出底线,对方就不敢过线。而底线之外,司马曜也懒得理他。 就这样,隔着一扇窗户,毒蜥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 他内心哀怨。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比他弱小许多倍的东西,却可以拥有他想要而不可得的一切! 燕无忌的声音还在不停扎进他的耳朵里。 “我最喜欢曜哥哥啦!”、“那你亲亲我”、“曜哥哥,我马上要去战场了,沈康说要去半年呢,要是我想你了该怎么办呢?”、“今天把半年的份补齐了?这怎么补?”、“不行了!我不行了,曜哥哥放过我……” 毒蜥紧咬牙关,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他不屑这种弱者的话语,却痛心于这种弱鸡能得到司马曜温柔的回应! “鸩奴喜欢我吗?”、“我也好喜欢鸩奴”、“那你今天加油,把半年的份都给我。”、“好好好,放过你。”、“累了?睡吧,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随着燕无忌入睡,房内陷入了沉默。 毒蜥愤恨难当。 他对燕无忌的恨在那一刻根深蒂固、不死不休! 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在某一天,将燕无忌挫骨扬灰! 想到这里,毒蜥用力锤向墙壁,严丝合缝的墙面立刻被砸出一个大洞! 燕无忌吓得脚脚翘了起来,“什么声音?”司马曜暗道大意,连忙把人按回床上,“没什么,可能是木板热胀冷缩了。” “可是……”燕无忌还想说什么,他对上司马曜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睛是那样的漂亮,可燕无忌的眼皮却越来越沉了。 司马曜给燕无忌盖上被子,在起身的那一瞬间,有东西流到他的大.腿上,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就披了外袍走了出去。 毒蜥面如死灰地站在窗外,司马曜知道他刚才看得七七八八了,但他也不想瞒着别人,他喜欢燕无忌,这没什么好瞒的。但他气毒蜥三番两次来他的地盘搞事情! “为什么又来长安?我不是让你回去十万大山吗?”司马曜颇带怒意,他看到远处有侍卫巡逻,便道:“别在这儿站着,跟我来。” 说完化身一道黑烟,毒蜥见状,本想趁机进入房中了结废物,但触碰到窗户的那一瞬间,一道妖力刺破了他的手指! 毒蜥瞳孔微缩! 就只有这一瞬间,蝰蛇是如何在屋子外布下结界的? 他的伤势恢复了? 不,他的修为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知道自己无法取走燕无忌的命,毒蜥只能化成黑烟,追上了司马曜。 司马曜来到温泉边的软榻上躺下,矮茶几上放着水烟,司马曜点燃木炭,放入水烟筒的小孔中,接着含.住烟嘴,水烟筒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他惬意地吐出一口烟雾,“有什么事?说吧。” 毒蜥望向司马曜,匆忙出行的司马曜此时只穿了一件长袍,丝绸柔软的质地紧贴他的皮肤,勾勒出完美修长的双.腿。 温泉的雾气缭绕中,毒蜥仿佛看到司马曜的小腿上流过白色的浊液,但不等他细看,司马曜打了响指,变出一条薄毯,盖在自己身上。 “有什么就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毒蜥犹豫再三,没敢提刚才的事,更不敢把自己的爱慕坦言,缓缓说道:“他们让我做妖王。这是蚩尤骨节。” 司马曜正抽着水烟,冷不防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笑容,鼓掌道:“好事,好事啊!” 这一笑,如同春风化雨淌进毒蜥心里。 蝰蛇,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对我笑。 但下一刻,司马曜的话又让他如置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下预收文案,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哦~~ 《真假少爷罗曼史(ABO)》 攻视角: 三世祖曹子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个抱错的假少爷。 从天而降的真少爷吕淳,一夕之间抢走了他的一切。 作为一个Alpha,曹子晋不得不扛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这天,落难成农民工的他正在街边吃盒饭,一辆玛莎拉蒂停在他的面前,真少爷摇下车窗,“想要回曾经拥有的东西吗?跟我打个赌吧,只要你赢了,我就把遗产都还给你。” 看着眼前完美无瑕的Omega真少爷,曹子晋愤怒之下的脱口而出:“我不要遗产,我要干.你!你赌吗?” 吕淳扶了下金丝眼镜框,俊美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你可以试试。” 后来,Alpha假少爷不出意外地标记了Omega真少爷。 遗产、媳妇都有了。 曹子晋:这波不亏。 受视角: Omega吕淳并不是什么真少爷,他是一家咨询公司的首席顾问。 受曹子晋爷爷的委托,以破釜沉舟的方式逼曹子晋上进。 只要曹子晋能顺利接管公司,吕淳就可以获得5%的公司股份。 但当他被曹子晋抱在怀里强硬地标记,却只能哭着喊“慢点”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为了这5%的提成,竟把自己赔了进去。 后来,吕淳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发现自己的酬劳从5%变成了100%。 公司、奶狗都有了。 吕淳:这波不亏。 感谢在2021-08-01 22:41:50~2021-08-02 22: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搞事情 “你赶紧回十万大山当妖王吧。”司马曜吸了一口水烟,“以后都不要再来长安。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毒蜥握紧拳头,蚩尤骨节顷刻碎成齑粉,“你就这么想留在长安?为了留在那个废物身边,甚至不惜对他雌伏?蝰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妖王!你这样做,丢尽了妖族的颜面!” “没关系。”司马曜神情淡漠,无所谓道:“我不在乎。” “你怎么可以不在乎!”毒蜥因为愤怒,绿豆大的鼻孔不停扩张,“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妖私底下对你议论纷纷,试图推翻你!不过没关系,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会为你扫清障碍!” 毒蜥满怀期待地邀功道:“这次我彻底征服了那些不听话的部族,但我没有一天不在敲打着他们,我告诉他们,我永远只会是代妖王,真正的妖王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你多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并不会感激你。” “不!蝰蛇,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是……” 司马曜摇摇头,打断道:“毒蜥,别再为我做这些事了,我不会回去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毒蜥不由被当头棒喝,他一时没能缓过神来,不停地重复问着“你说什么”。 司马曜没有回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明明听到了,又何必重复问呢?还是说你觉得多问几遍,我的回答就会有所不同?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 这话触动了毒蜥的神经,提醒他回忆起这四千年来的过往,这千余年间,只要是司马曜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毒蜥后退两步,他当然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不是的!”他仍在负隅顽抗,“你是被那个废物蒙骗了,他根本不是真心对你!” “为什么你总要对已成的事实持怀疑的态度?用不相信的目光去妄议猜测,试图把所有的事情都‘纠正’到你认为对的事情上?”司马曜目光冰冷、语气冷淡,跟方才床上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全身上下都透着寒气。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对我,那都是我的事,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这一点不需要你担心。” 毒蜥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迂回道:“我虽然看不上那个废物,但他在人间的地位也算是尊贵,你们都是雄性,人间有世俗礼教、三纲五常,世间的流言蜚语会允许你们在一起吗?不会的。他只会在把你玩腻了以后,抛弃你!” “你好像比我还愤怒?”司马曜皱眉,“他抛弃我也好,把我留在身边也好,那都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司马曜放下烟枪,下了软榻,缓缓走到毒蜥面前。 幽幽的香味迎面而来,或许是刚经历过情|事,那香味更混合了几分性.感和诱.惑,毒蜥正品尝着,却冷不防被一道妖气缠住身体,随后他双脚凌空,那妖气就像一条蛇,讲他绞住,越来越紧! 浓郁的杀意一瞬间包围了他,求生的本能,让毒蜥背后的骨刺节节凸起。 他心中大骇,不可能!明明身上有上古法阵留下的旧伤,又被泼了他精心调制的毒药,短短数月,竟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吗? 蝰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司马曜的双眼变为蛇瞳,阴桀道:“之前念着相识一场,你骂他也好,揶揄他也罢,我都忍了。但如今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警告你,再敢骂他废物,我饶不了你!” 毒蜥悬空蹬脚,哀求道:“不会了……蝰蛇,别杀我……” “你这样的人,每每同你好好说话,都给我蹬鼻子上脸。不要消磨我的耐心。”司马曜把毒蜥扔在地上,“立刻滚回十万大山,好好做你的妖王,不要再用让我做妖王的借口回到人间,否则我不会留情。” 毒蜥干呕几声,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再一次感受到司马曜的杀气后,头也不回地化成黑烟逃窜而去。 他毕竟不是司马曜的对手。 他怕死、很怕死。 望着黑烟远去,司马曜叹了口气,他不确定这样能否威慑住毒蜥。 毒蜥一直以来都很偏激,思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狗屁不通、极端自我却又可以逻辑自洽。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永远不会有错,同时,面对自己的欲|望,都会用为别人好当借口,而根本不管当事人是否愿意。司马曜这几千年来都是他的挡箭牌,实在是噩梦一般。 其实论修为,毒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先前受了伤,可能还要斟酌一番。 但就在刚才房事后,同时存在于燕无忌体内的龙元和阳气,竟然修复了他的伤口。 可即便修为恢复了,司马曜也不敢跟毒蜥硬拼。 一来,毒蜥被称作毒蜥,就是因为他的毒素霸道厉害,一旦释放,影响区域极为庞大。甚至可能涵盖长安周边超过二十座城,这绝对会影响燕无忌在人间的统治。 他不能给燕无忌添麻烦。 二来…… 司马曜回到寝宫,在燕无忌身边睡下。燕无忌的睡颜乖巧又可爱,司马曜轻点他的鼻尖。 他是有家事的人了,不可以随便出去硬莽了。 第二天,燕无忌一觉醒来,整个人就好像被榨干一样,迷迷糊糊的,头上的呆毛都耷拉着。 司马曜帮他洗漱完,端来早饭。燕无忌摇头,“困。” “那吃完再睡儿。” 燕无忌抱住司马曜,“那你陪我一起。” “好。” 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饭,燕无忌搓搓手正要钻进被子,小筒子跑了过来。 燕无忌就这么被沈康捉走了,临走了还不忘对司马曜说:“你不能去别的地方,我等我回来一起睡。” “好。” 燕无忌走后,司马曜收拾屋子里的东西,院子里的竹鼠已经很肥了,司马曜喂了两块竹子,好奇道:“皇上怎么突然想到养这个?” 小筒子道:“皇上不知道蛇喜欢吃什么,就让我准备了这小老鼠,已经养了好久啦!” 司马曜微微一笑,少年莽撞的爱让他心动。 又不是所有蛇都吃老鼠的,而且这也不是老鼠啊。 真是傻瓜。 书房里,燕无忌打了个喷嚏。 沈康同他讲了一些出征的事宜,再三叮嘱道:“皇上,虽说是做个样子,但亲征毕竟不是儿戏。” 燕无忌点头,“朕明白,不会胡闹的,朕一定会好好地鼓舞士气,安抚百姓。” 沈康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回来,小皇帝的确懂事不少。 书房的盘龙柱上悄悄爬过一只壁虎。 十万大山,毒蜥看着湖面的倒影,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御驾亲征?”毒蜥不屑一笑,“连刀都拿不起来的人,还要去战场?” 蝰蛇,就算你愿意抛弃一切跟他在一起,可是,他也得有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鸩奴马上就要开始单刷副本,点经验值啦~~ 新文预收求收藏啦~~~《重生之渣攻王爷追妻记》 上一世,王爷的金手指其实把他当容器,等着他神识俱灭后夺舍。 身边乖巧的小白兔其实是大灰狼,等着他落魄,好把金手指抢过来。 真正对他痴心一片的竹马却被他放在一边坐冷板凳。 等王爷发现了,却已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竹马在他面前死去。 这一世,他发现金手指的引诱其实那么可笑,小白兔其实早就露出灰狼尾巴。 收拾妖孽们倒是其次,暖回竹马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随着这一世的进展,他发现了许多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 谜团一层层揭开,王爷发现竹马同他一样重生了,而且更早。 只是竹马的心已经死透了,所以不想再同他有所纠缠。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守着你。】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幸福快乐。】 十年后,竹马问道: “你为什么不敢奢求?为什么不敢问我?” “那么……我能吗?” “你能……因为这些年来,我从没能真正放下你……” 深情睿智王爷攻VS温柔美貌竹马受 前半本追妻火葬场,后半本娇妻怀中躺。 古风ABO 第26章 火海 燕无忌躺在军帐里,小筒子坐在一边给他削苹果。 他离开长安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就走了不到一百里地。 负责护送的是左右将军,他俩是卫星湖带出来的兵,都是儒将且忠心耿耿。 军营里个个都是人才,燕无忌学到不少东西,几乎每隔一天就送些东西寄回宫里,比如自己编的蚂蚱、做的木雕。 他本以为这些东西能触动司马曜的思念,让曜哥哥赶来陪他去泰山,但得到的回应都是淡淡的谦词。 燕无忌一不做二不休,开始晕马车了,军队只能暂停前进,原地驻扎,等皇帝恢复身体。 这是极为任性的举动,绝对会消磨将领的忠心,但燕无忌想赌一把,但很不幸他赌输了,司马曜写信来,让他保重身体。 燕无忌知道,司马曜是不会陪他去泰山的了。 明白了这一点后,他再压着行军速度就毫无意义。 于是,燕无忌找到左右将军,表达了自己要学骑马的意愿。 左右将军哈哈大笑,“皇上,您还是坐马车吧。这里的都是军马,可没有宫里的胭脂马。” “朕没有说笑,军情十万火急,坐马车速度太慢,你们给朕一匹马,咱们加快行军速度。” 众将面面相觑,之前晕马车,一天磨磨唧唧行不了五里地的,是这个小皇帝;现在说军情十万火急,要一天行一百里地的,也是这个小皇帝。 没人当真,却也不好公然违抗圣命。 于是燕无忌面前出现了一匹还没成年的小母马。 驯马的教头说:“皇上,这马性情温和,可不会把人甩下去。” 望着教头的笑脸,燕无忌面色铁青。 将领们骑的马都是上等的军马,肩高超过两米,燕无忌站在军马旁,脸正好贴着马鞍。 但眼前这匹小母马,抬起马头跟燕无忌一样高。 这种高度,就是真把燕无忌摔下去了,他也不会受伤的。 那些武将就是害怕小皇帝把自己作死。 燕无忌有些怏怏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要加快行军速度必须骑马。 从马车换成骑马的第一天,燕无忌立刻感觉到了军马跟胭脂马的区别,虽然还是匹小马,但脚力很足,耐性很好,虽然教头全程围在他身边,拽着缰绳,根本不让小母马快跑,但整个军队这一天也足足行军了八十里地。 如果都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一个月就可以到达战区啦。 这一天,燕无忌亲自拿了精饲料给小马驹喂食,却发现驻点外,几个将领拿着套马索,围堵一匹野马。 “真奇怪,这儿远近都是山,怎么会有马呢?” 燕无忌骑着小马赶到现场的时候,左右将军合力,已经用套马索勒住了那野马的脖子。 那野马异常高大。 燕无忌的亲军配备的已经是最好的军马,可这匹马的肩高体格,全然不输于军马。 左将军道:“此马通体赤棕,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恰似的卢。”燕无忌闻言,来了兴致,“的卢?那不是传说中的名马吗?”语毕便要上前观望,谁知燕无忌甫一靠近,那马便扬起前蹄,嘶鸣不止。 右将军急忙拉住套马索,“皇上勿要靠前,此马性烈、不得驯服,多半得放了。” 燕无忌骑了两天小母马,自信非凡,扬起马鞭道:“朕是天子,授命于天,区区小马,不足为惧,都让开,朕要来驯服它。” 诸将甚慌! 他们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小皇帝顽劣非常,若执意驯马出了个三长两短,在场众将必然不得善终。 左将军连道:“皇上,的卢碍主,今日出现在此地,实属蹊跷,若执意相留,恐生祸事。不妨将它放归山林。” 燕无忌一怔,那一刻,他好似会读心一般,竟然看懂了这些武将脸上的表情,明白了他们的所思所想。 他身上没有虎符,这些武将虽然明里听命于他,但暗里从辅政大臣哪儿收到的命令,却多半是保护皇帝安全到达泰山。 燕无忌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开窍了,思忖再三,道:“爱卿莫慌,的卢不过是传闻中的马,是真是假,谁也不知。但朕观此马脚力甚好,当是千里良驹。朕听闻上将军卫星湖善骑射,这样吧,把这马关起来带上路,带到泰山送予卫将军吧。” 诸将闻言,松了口气,齐道:“皇上英明。” 夜里,燕无忌喊小筒子偷来士兵服装,偷偷换上,跑去了马厩。 小筒子做贼心虚,“皇上,咱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来这儿干啥呢?” 一队巡逻兵路过,燕无忌抓着小筒子躲在粮车后头,等巡逻兵走后,他探出小半个脑袋,继续张望四周,半响,终于发现了关押的卢马的囚车! “哼!个个都瞧不起朕,朕就偏要给他们好看!这荒山野岭的,哪儿来的野马,多半是上天赐予朕,让朕证明自己的。” 小筒子苦哈哈道:“皇上,这不大可能吧……” “去!” 燕无忌偷偷溜到的卢马的木栅栏旁,这里离营地很远,周围也没个火把,小筒子不禁嘀咕,“这么黑,也没个亮。” 这话点醒了燕无忌,他警觉道:“咱们来的路上,除了巡逻兵,还遇到别人了吗?” 小筒子摇头,“没了,皇上,这都大晚上的,除了哨兵和巡逻兵,别的兵都在睡觉的。” 燕无忌瞳孔收缩,“不对,看守的卢的人去哪儿了?” “人?”小筒子困惑不解,但他瞧见燕无忌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四周,像是在摸索什么,也跟了上去。 燕无忌内心不安,左右将军都是儒将,不是莽夫,皇帝下了命令,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会找几个人好好看管的卢,可他们一路过来,虽然也躲了几次巡逻兵,却并没有看到看管马匹的人。 能来保护燕无忌的,都是沈康和司马曜精心挑选的兵,是绝对不会擅离职守的。 或许是出了事…… 小筒子跟在燕无忌后头,太黑了,天上月亮也被乌云遮着,他一不留神被绊倒了,起身的时候往地上一撑,却摸到一只人手,不由吓出了声。 燕无忌立刻捂住小筒子的嘴,“别出声!带火折子了吗?” 小筒子颤抖地在怀里摸索,燕无忌打开火折子,用手遮着吹亮,细微的火光中,照亮了地上两具被扒掉衣服的尸体。 小筒子早已吓哭,捂着嘴不敢发声。 燕无忌蹲下身,检查那两具尸体。 还有温度,死了不久; 全身只脖子上一处伤口,是一刀致命; 周围没有打斗痕迹,是背后偷袭。 燕无忌右眼皮跳动——有人混进了军营,多半是要杀他。 正哭着的小筒子忽然伸出手指向远处,“火……起火了。” 燕无忌抬起头,远处的营地不知何时陷入一片火海,热浪滔天。 第27章 树杈 司马府内,司马曜正把玩着燕无忌送来的木雕,那木雕大约是个小兔子,模样丑丑的。 他并不是不想陪燕无忌去前线,但他之前受伤,留下了不少烂摊子,他必须处理完。 最大的烂摊子,莫过于司马季死无全尸。 天下有四大士族,京中司马、塞上飞燕、江南丹锦、蜀中云骆。 士族同气连枝,堵塞了上升通道,现在虽然有人才选拔制度,但是士族跟平民使用的是两套制度,摆在台面上的不公平引起了平民的怨怼,很多地方已经公然出现了反抗朝廷的浪潮,这次泰山鼠妖的事情之所以能牵连甚广,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一个道理。 燕无忌的位子要坐稳,改革已势在必行。 司马家是四大士族之首,也是极为庞大的家族,背后势力很深,族内几个派系争斗不休,司马季死后更是一团散沙。 司马曜留在长安,为的就是把一团散沙重新拾掇起来,以免日后因为司马一族的失控,对燕无忌的政权造成影响。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已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小豆子让人带了张行军床进来,尺寸和硬度都是按照龙床来做的,燕无忌写信说自己认床,已经好些天没睡好了。司马曜就命人加急做了这张床。 小豆子开心道:“这下皇上一定睡得老香了。” 司马曜却不以为然,他并不清楚燕无忌是真的认床,还是单纯在撒娇。不过,他还是贴心地确认软硬是否得当,“差不多了,给皇上送去吧。” 仆人们把行军床包起来。 这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少爷,宫里来了人,说有紧急军情。” 听到军情来报,小豆子装成见过世面的模样,笑嘻嘻道:“一定是皇上又送什么小玩意回来了!怕大人不知道,又假装说是军情呢!” 司马曜把丑丑的小木雕藏在手里,“就知道贫嘴,还不快拿进来。” 送来的是个烫漆的小竹筒,司马曜打开,发现里头只有纸条,没有别的东西。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打开纸条,只写了八个字,“叛军来袭、圣上驾崩”。 司马曜后退两步,手里的木雕掉在地上,摔成两瓣。 皇宫已被廂兵层层包围,沈康坐在太师椅上,身后两个兵丁用刀架着他的脖子。 陇西士族之首的洪亦杨走到龙椅前,先是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椅面,这才舒坦地坐了上去。 司马曜一路奔至殿内,看到沈康被挟,洪亦杨端坐龙椅,心下了然。此人颇有野心,先前燕无忌昏迷的时候就屡次三番找他麻烦,如今终于是藏不住尾巴了。 地上有一具无头尸和一个木匣子。 洪亦杨拿了个鼻烟壶吸了吸,似笑非笑地看着司马曜,轻蔑道:“哟,这不是中丞大人么?你来的太晚了,你那宝贝心尖尖的小皇帝死了。啧啧,你说说,你们非让他去战场上做什么呀?” 那尸身上的白布印染了鲜红的血迹,大片大片、触目惊心。 可燕无忌的血不是红的。 司马曜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当他打开匣子的时候,却又不知是喜是忧。 匣子里的头颅不是别人的,而是小筒子的。 洪亦杨似乎是以为大权在握了,笑道:“皇位轮流做,那小崽子本来就是哥哥全死光了,才做的皇帝。现在他也死了,皇位也可以换姓了。” 司马曜目光淡然,“你这是要逼宫?” “是又如何?”洪亦杨张狂道:“小皇帝亲征,带走了皇城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如今整个皇城都被我包围了。我说这具尸体是小皇帝的,那就是小皇帝的!” 沈康心中一恫,忙道:“难道……各地之前的叛乱,是你从中作梗?”他身体前倾,持刀的兵丁立刻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在他的脖子上压出一道红痕。 “沈大人身子娇弱,还是不要太激动了。”洪亦杨声音洪亮,得意道:“我今日起事,乃是顺应天意。你们要带着小皇帝改革,就是要了所有士族的命,当初说好了同气连枝,你们却不讲道义,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拿走小皇帝的命!” 洪亦杨说完,一挥手,几个亲信拿着几叠公文走了过来。 按照晋朝的规定,丞相设有三人,一正两副。但凡涉及到权力变更的,不管是正常的还是非正常的,均需要至少两人以上签字认可。 “左相在江南回不来,不过没关系,右相和中丞都在这儿,签了字,这流程就齐了。” 司马曜拿过公文查看,所有的文书和卷轴都准备妥当,就连太一宫都歪屁.股被收买。 这不是突然兴起的政变。 看着眼前志在必得的蠢货,司马曜好奇问道:“洪大人,你觉得你很聪明、很有魄力,是吗?” 洪亦杨被司马曜冷冽的神情看得心里发毛,“司马曜,死到临头了,少给我玩弄心计。你乖乖签字,我留你一条性命。” “你错了。”司马曜拿起公文,撕碎后揉成一团,洪亦杨双目睁圆,却对上那双幽寒的双眼。 司马曜走上台阶,一步步向他靠近,口中的话掷地有声,又让人如芒在背。 “你以为,我能当上中丞,是因为我会玩弄心计?你以为,我说的话在几个辅政大臣里有分量,是因为我会玩弄心计?你以为,我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因为我会玩弄心计?” 沈康叹了口气,看了大殿里的人一眼,怜悯地闭上眼睛。 司马曜哈哈大笑,“你们都错了,我从来不会玩弄心计,因为那又麻烦,见效又很慢,我从来都用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你以为很多事情很复杂,但在力量面前,要解决它们很简单。” 洪亦杨看着这个从来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司马曜,心里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你用什么办法?” 司马曜终于走上龙椅所在的平台,弯下腰,双手按住扶手,跟洪亦杨四目相对。 他反问道:“你刚才说,鸩奴会当上皇帝,是因为他的哥哥都死了,那么你猜,他们为什么会在同一天得了瘟疫病死呢?” 洪亦杨目瞪口呆。 司马曜轻轻弹了弹洪亦杨肩膀上的灰尘,柔声道:“因为那些人的心比墨还黑,居然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孩子。”接着,司马曜凑上前,在洪亦杨耳边轻声道:“所以我把他们全都吃掉了。味道还不错。” 沈康打断道:“司马!” 这下一刻,司马曜的身体没入一团黑烟,紧接着黑烟弥散,一条巨蟒蛇行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向洪亦杨扑去。 洪亦杨连声尖叫,厚重敦实的龙椅竟被他翻倒在地,殿内的兵丁得见巨蟒早已吓得七窍生烟,纷纷四下逃窜。 这时,窗外一道红光掠过,直击洪亦杨门面,剑刃寒光扫过他惊恐的脸颊,一道垂直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脸上,洪亦杨睁着双眼,向前一跪,倒了下去。 随着洪亦杨的倒地身亡,一个红衣青年的身影自月夜下背光而现。那青年约莫二十七八,一头黑长的秀发束成高马尾垂在腰间,他五官明朗艳丽且双目含情,红衣相称也不落下风。 他名唤红枫,从前乃是青叶剑派的大弟子,如今跟随沈康,坊间说他俩是姘头,但当事人总是保持沉默。 化成蛇形的司马曜见到红枫略有恼火,“早不来、晚不来,我想杀人了,就过来,真是扫兴。”说完颌骨用力一咬,他嘴里衔着的士兵便吐血身亡,他不爱吃人,便就地扔掉。 红枫指尖拂过剑身,引起三味真火将被巨蟒咬死的尸体焚去,怒道:“司马曜,我们替你收拾残局十几年了!从前你运气好,有瘟疫替你遮挡,如今洪亦杨虽然逼宫失败,但他的死因若是被巨兽咬死,朝野上下必起波澜!” 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你要死就一个人死,别老是害我们。 沈康身上的绳子被解开,松了松手腕,叹气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妖性未除。还是喜欢做妖怪。只有在鸩奴面前,你才想当个人。” 黑烟掠过,司马曜变回人形,他看着地上小筒子的尸体,原先的锐气都化为了哽咽。 “还要收拾什么残局,如果鸩奴死了,我要整个长安为!他!陪!葬!” 红枫和沈康立刻急了,正如司马曜先前所说,他们都看过他的真身,知道他的修为、也了解他的可怕。 所以这些年才能“相敬如宾”地跟他共事。 沈康安抚道:“司马,你先别急,叛军肯定搜过战场,却只能硬着头皮把小太监的尸体带回来,所以鸩奴一定活着。” 司马曜双眼通红,心疼道:“他不可以吃苦的,那里荒郊野岭,他该多害怕?” 燕无忌的确很害怕。 月光下、山道上。 他孤身一人,被突然窜出来的十几只野狼包围了。 而他唯一的武器,是一根树杈子…… 作者有话要说:QAQ收藏一下我的预收吧~~~~~~~ 《真假少爷罗曼史(ABO)》 攻视角: 三世祖曹子晋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个抱错的假少爷。 从天而降的真少爷吕淳,一夕之间抢走了他的一切。 作为一个Alpha,曹子晋不得不扛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这天,落难成农民工的他正在街边吃盒饭,一辆玛莎拉蒂停在他的面前,真少爷摇下车窗,“想要回曾经拥有的东西吗?跟我打个赌吧,只要你赢了,我就把遗产都还给你。” 看着眼前完美无瑕的Omega真少爷,曹子晋愤怒之下的脱口而出:“我不要遗产,我要干.你!你赌吗?” 吕淳扶了下金丝眼镜框,俊美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你可以试试。” 后来,Alpha假少爷不出意外地标记了Omega真少爷。 遗产、媳妇都有了。 曹子晋:这波不亏。 受视角: Omega吕淳并不是什么真少爷,他是一家咨询公司的首席顾问。 受曹子晋爷爷的委托,以破釜沉舟的方式逼曹子晋上进。 只要曹子晋能顺利接管公司,吕淳就可以获得5%的公司股份。 但当他被曹子晋抱在怀里强硬地标记,却只能哭着喊“慢点”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为了这5%的提成,竟把自己赔了进去。 后来,吕淳看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发现自己的酬劳从5%变成了100%。 公司、奶狗都有了。 吕淳:这波不亏。 精英美人禁欲O受VS小奶狗A攻(会咬人的那种) 第28章 龙血 狼是群居动物, 一旦发现猎物便是倾巢而出。 此刻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天地间只剩下微弱的星光,燕无忌看‌着四周二三十个幽绿的光点,手中的树杈子握得更紧。 其实‌他靴子里还有把匕首, 锋利无比, 可是匕首太短,用来肉搏太危险。 而且他现在‌饥肠辘辘, 也欠缺肉搏的体力‌。 是的。 他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军营起火后, 燕无忌本想放出的卢, 骑马离开, 可是的卢却扬起后蹄, 一脚踢飞了木笼一侧, 矫健地扬长而去。 骑不了的卢就骑别‌的马, 这并不重要。 但偏偏的卢的烈性引起了敌军的注意‌, 燕无忌和小筒子在‌逃窜的过程中被‌人发现。 跑过一条吊桥的时候, 小筒子拿出匕首割断了绳索, “皇上!你快走‌!” 燕无忌来不及转身,敌军就抓住了小筒子, 他亲眼看‌着小筒子被‌割断脖子, 可他来不及悲伤,万千箭矢朝着他射来。 跑! 活下去! 燕无忌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句话。 但他却在‌山里迷了路, 怎么都走‌不出去。 手里的树杈子因为过分紧握,尖锐的木纤维刺进了燕无忌的手心, 他却浑然不觉。 这里有十二条狼。 破空声裂过,一只成‌年公狼朝着燕无忌扑来,燕无忌握住树杈子大范围一扫,那狼一个虚晃跳到他侧面, 躲过了攻击,就在‌这个空当,另一只狼从相反的方向扑来咬住了燕无忌的胳膊。 狼的咬合力‌极大,即便穿着盔甲也给燕无忌带来了不小的压迫感‌,他拔出匕首划开了野狼的肚子,只听一声哀鸣,那狼应声倒地。 狼群围聚上去。 头狼朝着燕无忌发出愤怒的嘶吼,但听一声令下,数只公狼又朝着燕无忌扑去。 他一不留神摔倒在‌地,立刻有狼咬住他的小腿,剧烈的咬合力‌压断了他的腿骨,燕无忌一声惨叫,接着几只狼咬住他的手臂,将他一阵拖行。 燕无忌忍住疼痛,求生的本能占据脑海。 他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量,竟让赤手空拳击飞两只野狼,又一脚踹开咬住他右腿的公狼,接着快速找回树杈,左右横击,又打飞两只野狼。 狼群损失惨重,一时间也不敢强攻。 但狼敏锐的嗅觉闻出燕无忌正在‌大规模流血,于是它‌们将燕无忌围起来,不管燕无忌从哪个方向突围,都立刻挡住他的去路。 右腿被‌咬的地方,半截骨头裸露在‌外头,燕无忌全身颤抖。 狼群发出嘶鸣的信号,很显然,他们不打算放过燕无忌这顿大餐。 燕无忌几次突围都以失败告终,甚至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了。 血流不止。 实‌在‌不行,就用匕首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总比被‌咬死‌强。 可就在‌燕无忌就要失去斗志的时候,原本已经悠闲嗷叫的狼群,突然又一次发出警觉的叫声。 夜间的风略显寒意‌,那些野狼竟然撤离了包围圈,像小狗呜咽一样缩到了一起。 燕无忌抱紧树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眼睛里又重燃了胜利的光芒。 “汪汪!”燕无忌狗叫两声! 狼群立刻受到恫吓!竟然还在‌头狼的带领下,一溜烟全跑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燕无忌不敢相信,以往话本子里胜利的画面浮现脑海。 难道他真的是天选之‌子、命定之‌人、不死‌之‌…… “哼哼!” 一道低沉的鼻音从燕无忌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看‌到一只野猪。 那是一只成‌年的公野猪。 它‌喘着气,蹄子在‌地上波拉两下,然后朝着燕无忌冲来! 燕无忌来不及躲闪,整个人被‌野猪撞飞,腰被‌野猪的长牙刺破一个大口子! 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摔在‌地上。 野猪体格极大,被‌它‌的蹄子踩一脚,立刻就能见阎王! 燕无忌在‌地上滚了几下,拿出匕首想自我‌了断,但匕首在‌刚才被‌击飞到别‌处,不在‌他手上了。 难道他今天就要被‌野猪咬死‌,落得个这么绝望的死‌法吗? 燕无忌下意‌识地摸到了一根藤条,他用力‌一拉,竟然顺着斜坡滚进一个小洞。 洞是两头通的,燕无忌滚进来的一侧小,另一侧开口大,野猪围堵在‌洞口进不去,愤怒地狂怒嘶吼。 燕无忌抓起地上一根树枝,半爬着逃了出去。 乌云遮月,山间漆黑一片。 微弱的星光只能隐约看‌出山的轮廓。 燕无忌撑着树枝艰难地行走‌在‌山道上,鲜血一滴滴落下,湿润了泥土,灌溉了树木。 草丛中,原先死‌去的枯木,因为他的血忽然长出根茎;就连他手中沾血的树枝,也微不可见地长出两片新‌芽。 凡他走‌过的地方,都现出微弱的萤光,地上的枯叶因他的鲜血焕发生机,灵气充满了草木的脉络,蓝色的灵蝶和萤火虫诞生其中,悄悄跟随其后。 燕无忌的眼睛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薄弱,他紧紧抓着树枝。 他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可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他没有振兴自己的国家、没有收复因叛乱而失去的国土、更没有成‌为一个能得到别‌人认可的皇帝。 最重要的是…… 他还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没有保护司马曜…… 也没有陪他走‌完人生漫漫的道路…… 伤口一阵痉挛,剧烈的疼痛让燕无忌不得不停下喘气,等待阵痛过去。 他知道,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他就要死‌了…… 可他不敢躺下,他怕躺下了就起不来。 哪怕晚一点……再晚一点…… 虽然燕无忌不知道,在‌这山里晚一刻死‌和早一刻死‌,又能有什么区别‌…… 他真是个烂无可烂的垃圾。 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许诺? 曜哥哥还在‌等他回去…… 可他却要死‌在‌这里了…… 司马曜如果知道他死‌在‌山里,连尸体都被‌野兽吃掉了,那该多伤心呢? 他恨自己。 作为一个君王,他的诺言竟不值一文‌。 鲜血汩汩地流出,洒满了山间的土壤。 燕无忌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山林灵气逸散。 灵蝶飞舞、萤火流转,高‌.耸的树木枝叶脉络散发出光芒,就连地上的石头,都变得透明而散发出微弱的光。 甚至溪流都散发出蓝色的光芒。 许多小草破土而出,美丽的花朵争相绽放。 燕无忌的右腿因为失血过多而彻底失去知觉,手中的树枝戳中一块滑动的石头,他整个人失去平衡,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山间的藤蔓轻柔地勾住了燕无忌的身体,可他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就在‌这静悄悄的时候,一只小麻雀盘旋在‌空中,点破了平静。 “呀!是一条小龙!” 小蜗牛爬过发光的树叶,惊叫道:“什么?龙?龙怎么会在‌这儿呀?” “是龙!是龙!”溪流中的小锦鲤跃出水面,在‌空中游曳,美丽的鱼尾扫过流萤,“他受伤了,在‌流血。” 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冒出土壤,每一片枝叶都带着灵气的光芒。 “龙血唤醒了我‌们!我‌们得帮帮他!” “嗯!帮帮他!” 微风吹过,卷起些许落叶,那些柔软的落叶织成‌长毯,轻轻地盖在‌燕无忌的身上,小草快速生长,垫在‌了燕无忌的身下。 天地的灵气汇聚,万千精灵成‌形。 小麻雀跟小锦鲤在‌空中盘旋、花草树木们随风吐纳灵气、小蜗牛、小蚂蚁们在‌树叶上跳舞。 灵蝶飞舞。 万千灵气汇聚星河。 天上的繁星似有所感‌,向着林间洒落星芒。 小动物们手拉着手跳舞,“太好‌了!就连星星也帮小龙啦!” 凝结的灵气包裹着燕无忌的身体,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燕无忌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来到一条银河之‌中。 那里有蓝色的花、蓝色的树木、空中飞舞着蓝色的蝴蝶和萤火虫,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但那些蝴蝶却在‌他触碰的一瞬间化作万千光点,散逸空中,在‌他身边盘旋后流向夜空。 他跟着蝴蝶向前。 道路的尽头有一个人影。 青丝如瀑、白衣似雪。 曜哥哥? 燕无忌向前跑去,可是这丝带状的银河是那么长,他怎么都到不了彼岸。 小精灵们守在‌燕无忌的身旁,看‌他眉头紧皱,纷纷揪起心弦。 燕无忌所有的伤口都愈合了,连右腿断裂的小骨都修复如初了,却唯独腹部的穿刺伤仍在‌流血。 小锦鲤哭道:“不能再流血了,小龙会死‌的!” “小龙!不可放弃!快醒来吧。” “大家伙儿!加把劲呀!” 夜空下的灵力‌更甚,甚至这一座山都被‌唤醒了似的,充满了生机,只为唤醒一条龙。 不知过了多久。 燕无忌终于在‌梦中到达了彼岸。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不停喘气,眼前却多了一块手帕,他抬起头,看‌到司马曜温柔的双眼,司马曜抬起手,替他擦掉了额头的汗珠。 梦境的月光中,燕无忌抓住了司马曜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6 21:27:23~2021-08-07 22: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十字刀 夜空中, 原本被乌云遮蔽的明月忽然露出脸庞,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透过山林树影,落在燕无忌的身上。 飞舞的灵蝶被月光照耀, 化作飞烟飘向燕无忌的伤口, 腹部的伤口逐渐愈合。 “太好啦!太好啦!” 无数精灵陪伴着燕无忌,直到夜影散去, 天光微现。 清晨的露珠滴在燕无忌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 但见晨曦初现、东方既白。 或许是还带着起床的迷糊, 他‌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身上的树叶哗啦啦落下, 他‌才惊觉身上盖的不是被子, 而是落叶。 燕无忌坐起身, 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昨夜搏斗时留下的血迹, 腹部和‌右腿的布料破了极大的口子。 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惊恐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混乱中他‌脱下鞋子, 连日走了几天山路, 他‌的脚底之前长了十几个血泡。 脏脏的袜子被脱下来以后‌,露出两只柔嫩的小脚丫。 脚上的水泡也‌不见了? 燕无忌懵逼地望向四周, 清晨的森林是那‌样安静,只有落叶倏倏落下的声音, 以及远方悦耳的鸟叫声。 他‌挠挠脑袋,他‌是死了,现在是鬼。 所以身上的伤口不见了?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地面‌,“完了!”燕无忌心中一吓, 连忙用手遮住脸,心想他‌现在是鬼!如果被阳光照到就‌要灰飞烟灭了! 他‌连滚带爬的躲在树荫下,林风吹过,掠起树影,燕无忌所在的地方阴影被打乱了,细密的阳光穿刺在他‌的身上。 预想的热火灼烧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温柔的抚摸。 燕无忌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鼓起勇气,向阳光下走去,金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我没死?” 燕无忌舔舔嘴唇。 是啊…… 可如果他‌死了,又为什么会‌觉得口渴呢? 燕无忌回到昨天过夜的大树旁,在落叶中找到了自己的头盔,他‌身上的盔甲已经破破烂烂,但总聊胜于无。 虽然他‌并不清楚,他‌身上的伤口去哪里‌了,但这些天的奔波让他‌明白,这些破烂还是有些用处的。 关‌键时刻可以替他‌挡下一刀。 就‌在燕无忌准备戴起头盔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头盔里‌有许多红色的小果子。 这些果子呈紫红色,都只有黄豆那‌么大,个个晶莹剔透,头盔里‌的小果子数量极多,足足覆盖了一半容量。 这小果子是野生‌的小草莓,但燕无忌并不认识。 他‌只吃过人‌工繁育后‌的草莓,御用的贡品草莓要达到婴儿‌拳头那‌么大,才能被送到他‌面‌前。 燕无忌眯起眼‌睛,他‌在森林里‌生‌活了好几天了,自认为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他‌摸摸下巴,好几天的逃命让胡须冒了头,成熟男性的标志给了他‌莫名的自信。 小筒子跟他‌说过,颜色越艳丽的东西越不能吃,都有毒。 所以,这种颜色这么鲜艳的小果子一定有毒! 不能吃! 因此,尽管饥肠辘辘,燕无忌还是把小草莓都扔在地上,戴上盔甲走了。 小筒子跟他‌说过,山里‌的猛兽并不会‌分布的很密集,昨天他‌一连遇到两个种群的猛兽,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燕无忌顺着树木间的间隙,慢慢沿着斜坡走,他‌听到了溪流的声音,这附近一定有水源。 他‌这段时间再森林里‌乱窜,虽然找不到食物,但是山里‌的小溪还是随处可见的。小溪里‌也‌有鱼,但都只有手指那‌么长,根本不能吃。 如果小筒子在就‌好了,他‌会‌生‌火、也‌会‌把那‌些小鱼做成烤鱼条给他‌吃。 而现在小筒子不在,他‌又不会‌生‌火,就‌算有大鱼也‌没用啦…… 走了十几步,一条小溪出现在燕无忌眼‌前。 小溪里‌有一朵大荷叶,像碗一样盛满了清水。 燕无忌高兴得跳了起来。 太好了! 他‌不用贴着地面‌喝泥巴水了! 荷叶里‌的水很甘甜,比他‌在宫里‌喝的冰糖水还要好喝。 喝完水,燕无忌擦擦嘴唇,看着手里‌无根的荷叶,笨笨的小脑瓜里‌忽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为什么只有两节手指深的小溪,会‌有一块没根的荷叶? 想了一会‌,燕无忌释然了,他‌把盔甲拿下来,把荷叶倒扣在头上。 这或许是新品种的荷叶。 他‌总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抖机灵,以至于让人‌不知道‌该骂还是该笑。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燕无忌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合适的树杈。 山路崎岖,手上有根树杈可以加快赶路,这都是小筒子告诉他‌的。 走了半天,燕无忌看到一棵挺拔的小树,那‌小树的分叉特别眼‌熟,就‌跟他‌昨天拿的那‌根树杈一样。 不过,这棵树很粗很结实。 燕无忌多看了两眼‌,从旁边绕过去了。 其实这就‌是他‌昨天拿的那‌根树杈,只是昨天沾了他‌的血,断根生‌芽,又落地成一棵新树。 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树杈,燕无忌把荷叶拿下来,擦了擦汗,余光一瞥就‌看到一个树墩子,仿佛是贴身为他‌设计的休息位。 燕无忌开心地走过去坐下,用荷叶给自己扇风,没扇两下,一个拳头大的瓜滚到他‌脚边,撞在他‌脚背上。 他‌低下头,这个瓜丑丑的,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表皮墨绿。 他‌从来没见过…… 燕无忌站起身,用脚尖把那‌个瓜踢走。 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会‌死的。 燕无忌不知道‌的是,他‌踢走了一颗野生‌的西瓜…… 虽然丑、但水口好,吃一个能顶一天。 休息完毕,离开树墩子,燕无忌又走了几步,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他‌脑门上。 燕无忌把东西拿在手里‌,看着像是个小果子,但表皮全‌是小绒毛,又小又青,皮还非常硬。 他‌随手扔掉。 不认识,不吃。 从清晨走到黄昏,燕无忌在扔掉草莓、踢走西瓜、拒绝桃子,并且无视韭菜、花菜、竹笋等一系列的骚操作以后‌,他‌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因为过度饥饿,燕无忌的胃开始痉挛,他‌抱着身子,缩成一团,昏了过去。 夜色渐浓,大树们抖落树叶,盖在燕无忌的身上。 蓝色的灵气充斥着山峦,小精灵们现出身影,围绕在燕无忌的身旁。 “小龙饿晕了,再不吃东西的话,他‌会‌死的……” “我们再给他‌准备食物吧!” 蚂蚁们愤怒道‌:“我们昨天忙活了一.夜,把辛苦储存的小草莓搬去他‌的头盔里‌,他‌也‌没有吃。” 小松鼠点点头,“还有我的西瓜!” 见多识广的小麻雀说:“那‌是当‌然的啦!城镇里‌的草莓和‌西瓜,跟森林里‌的当‌然不一样啦!小龙他‌不认识呀!” “哎呀哎呀!那‌可怎么办呢?” 小精灵们叽叽喳喳吵了半天,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地上传来,“别吵了!让我来!” 大家低头一看,只见香菇走了过来。 香菇扶了扶帽檐,脸颊憋得通红,只听“啪.啪.啪”数声,地上冒出来十几个大香菇! 小锦鲤在空中游曳,着急道‌:“你变出来有什么用,小龙他‌不认识呀!” 香菇气道‌:“不可能会‌有人‌不认识香菇吧!” 萤火虫们灵光一闪道‌:“有啦!我们在香菇上划个十字刀,这样再笨也‌能认出来了吧!” 众人‌听后‌欢呼,“太棒啦!太棒啦!” 小麻雀用爪子在冒出地面‌的香菇上划了十字刀,跟着小锦鲤一起盘旋着飞上天空。 晨曦出现,山间的精灵们都隐去了身形。 唯有空中浅浅回荡的“小龙,快好起来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日光毒辣,照在身上能冒汗的时候。 燕无忌才缓缓睁开眼‌睛。 或许是不确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他‌揉了揉眼‌睛。 在确定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以后‌,燕无忌尖叫着往后‌挪着,直到后‌背撞上大树! 他‌这一生‌中—— 最让他‌最惊恐万分的场景出现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清晨! 他‌所看到的东西! 荒郊野岭的,他‌的头盔里‌出现了一份蔬菜拼盘,香菇的伞面‌上还划了十字刀! 燕无忌:“啊啊啊啊啊!” 就‌在燕无忌尖叫的同时,树丛后‌面‌冒出来好几个人‌,均身穿皮袄,手里‌操着大刀,用方言喊着“啥事?啥事?” 燕无忌指着头盔大喊,“香菇!香菇!香菇啊!” 一个虬髯客模样的人‌欣喜地捡起头盔,“是菜,是菜啊!这个季节,还能有这么新鲜的菜呢?” 燕无忌嗅到一股香味,只见另外几个人‌手里‌都举着木串子,上面‌挂着烤鱼。 丝丝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子,他‌咽了下口水,一个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用刀背拍他‌后‌背,用方言说道‌:“这小崽子穿着朝廷的盔甲,估摸着是个逃兵。”中气十足,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一个大胖子咬了口烤鱼,“抓了吧,带给军师,看看能不能问出点话来。” “嗯。”练家子一挥手,“带走。” 就‌这样,燕无忌被俘虏了。 蔬菜拼盘也‌被没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燕无忌:啊!香菇!啊!土匪!啊!救命啊!Σ(っ °Д °;)っ 第30章 杀了狗皇帝 战场的重灾区内, 以陇西贵族为首的纵军势如破竹,将朝廷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其中有一部分反水的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上将军卫星湖, 未能统军御敌。 此刻的叛军, 正在围剿该区域内的一支朝廷军队,经过几天‌的围剿, 只剩下三‌十多人躲在哨塔内垂死挣扎。 叛军将领自认为成竹在胸, 当‌夜唤来舞姬寻.欢作乐。 就在靡靡之音响彻军营之时, 空中忽起惊雷! 起初人们不以为意, 只当‌是将要下雨。 谁知伴着惊雷呼啸而来的, 竟是一条滔天‌巨蟒, 那‌巨蟒足有万丈长, 两颊生翼, 毒牙锋利, 巨尾一扫, 便将上万人的叛军营地夷为平地! 叛军将领仓皇逃出,但见夜空中竟有两个月亮, 一个洁白似雪, 一个幽绿瘆人,还未来得‌及多看, 但见那‌绿月亮竟眨了一下,方知那‌不是月亮, 而是巨蟒蛇瞳! 说时迟、那‌时快! 蛇尾飞扫,将在逃的叛军余部扬至半空,远远望去,那‌些人就像飘落的沙子一样撒向大地。 哨塔内的人眼看敌军被全歼, 以为这‌巨蟒是仙盟援军的坐骑宠物,纷纷出了哨塔作欢呼状,还没‌跑出几步,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凌厉的“快跑!”,紧接着巨蟒仰天‌长啸,蛇尾一甩,竟将哨塔拍碎! 一道红光形成盾牌,护住地面七八余人,剩下的兵丁隔绝在外。已然一命呜呼! 红枫将活着的人带回地下战壕内,战壕内约有大几千人,左右将军皆负伤,见红枫来了,异口同声道:“他还在发疯吗?” 左右将军是卫星湖的亲信,同样知道司马曜是蛇妖的内情。 红枫一脸凝重,点了点头,不由想起几天‌前,高级官员们在文御阁内商讨的会议。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是否要把燕无忌找回来呢? 司马曜急道:“当‌然要找回来!” 有人和稀泥道:“可‌怎么找呢?” 司马曜表示,他可‌以提供燕无忌可‌能出现的地点。 这‌话不假,司马曜是妖,只要进入冥想状态,可‌以感知方圆千里内的灵力波动。 若以颜色强度来区分灵力强弱,颜色越浅,灵力越浅。 燕无忌的妖力很弱,换算后‌在地图上只是个浅紫色的小点。原本这‌不是很难的事‌,但燕无忌失踪的地点,是一片绵延千里的大山,跟他一样的浅紫色小点足有几万个。 靠司马曜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找到燕无忌的…… 此言一出,所有官员都陷入沉默,用无声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政客比商人更‌精明。 在统治阶层内部看来,皇帝可‌以没‌有用,所以这‌些年来燕无忌任性胡闹,他们都可‌以无视。 可‌如果一个皇帝离开了皇宫,乃至于在战区丢了。 那‌么换一个新皇帝,远比找回在战区丢掉的皇帝,更‌划算。 沈康提出一个建议,“司马,这‌样吧,燕家有许多旁系,到时候找个年纪小的,还给你养,你看成不?” 沈康说完,司马曜就疯了,也‌不披着人皮了,就这‌么一路从长安莽到战区了。 可‌即便司马曜发疯,高级官员们的意见依然统一。 搜救的命令是绝不可‌能下的,这‌既会扰乱军心,也‌会让高级官员们失去权威。 沈康怒道:“既然你会吃人,那‌你就把我们全吃了,把天‌下人全吃了。你会发现,你吃再多人,有些事‌情也‌无法‌改变。” 此刻地面上的巨蟒还在无差别攻击,地表下的战壕里时不时就抖落一寸沙土。 右将军擦掉额头冷汗,“这‌样下去,我们都要被活埋。” 左将军做了个手刀的姿势,“要不然,集合仙盟,杀了他。” “谁不想呢?”红枫眉头微皱,“十多年前的时候,太一宫联合青叶剑派,还有大大小小数百个修仙门派,一起围剿过他,规模比仙盟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门派都拿出了镇派之宝,光是上古法‌阵就有四五个之多……” 右将军不敢呼吸,“都……都没‌打过?” 红枫闭上眼,叹气道:“他还让我们出了先手,让我们进攻了三‌个时辰……后‌来他现出原形,太一宫掌教真‌人带头下跪臣服。” 此言一出,战壕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 左将军道:“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红枫绝望道:“有,被你们弄丢了……” “小皇帝?”右将军不敢相信,“那‌就是个废物,他连马都不会骑!” “玩过斗兽棋吗?” 左右将军一愣。 红枫找了大小不一的几块石头,老鼠,蛇、豹子、老虎、大象。 “蛇可‌以吃老鼠,豹子可‌以吃蛇跟老鼠,老虎可‌以吃老鼠、蛇跟豹子。” “我懂了!”左将军把大象压在老虎身上,“大象比老虎还厉害。可‌以吃前面所有的动物。现在外头发疯的就是大象。” 右将军道:“那‌这‌老鼠有啥用?” 红枫把最小的石块拿在手里,“小皇帝就是这‌只小老鼠。老鼠遇到谁都会被吃,但是它可‌以吃象。” 说完把小石子压在大石块身上。 左右将军面色惨白。 “那‌我们是要尽快找到皇上?” “不。”红枫摇头,“你们的命令是剿灭叛军。” 左右将军的脸更‌白了,原来兵荒马乱的时候,皇帝是真‌的不值钱的。 另一头,不值钱的燕无忌正被绑成粽子,跟着土匪们一起赶路。 这‌一路土匪共有六个人,一个练家子,是个中年人,看样子是个头头。一个虬髯客,穿一双草鞋,一双脚能把燕无忌臭晕。一个大胖子,像是个厨子,一日三‌餐都是他在招呼。剩下一个猎人,两个挑夫。 这‌些人并没‌有伤害燕无忌,还可‌着劲跟他套近乎,时不时问他些问题,无怪乎是些“朝廷军队在何处驻扎?”、“有无骑兵?”、“辎重多少?”。 这‌些问题,燕无忌一问三‌不知,团队里的胖子起初不信,以为燕无忌不见棺材不落泪,软的不吃吃硬的。 被那‌练家子喊住了,“问人那‌是军师的事‌,你大字不识一个,要是问坏了,到时候责任算谁的?” 此言一出,胖子便不再追问。 燕无忌听出几分话里有话的意思,哪里都有小团体,哪怕是一个野鸡土匪窝也‌不例外。 第二天‌中午,猎人打来一只山羊,胖子生了火,支起烤全羊来。 燕无忌这‌些天‌跟着他们吃一种叫“窝窝头”的东西,闻着臭、吃着馊,终于见到肉了,他眼睛都直了! 对着那‌烤全羊就流口水! 虬髯客撕下一条羊腿在他眼前晃悠,那‌酥脆的羊皮上撒着孜然,金黄的油水从熟嫩的肉里渗了出来。 香啊…… 真‌香啊…… “小崽子,想吃肉吗?” 燕无忌舔舔嘴唇,点点头。 虬髯客撕下一块羊肉喂给燕无忌,燕无忌吃完了还不忘咂咂嘴。 引得‌虬髯客哈哈大笑,不由问道:“小崽子,你这‌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朝廷做走狗?你这‌细皮嫩肉的,家里看样子也‌不缺几个钱,上战场干啥来了?” 燕无忌知道这‌些人对朝廷没‌好感,也‌明白这‌些人行走江湖道理多,他要是撒谎,多半会被发现。 于是说了一半实话,“我就想让别人觉得‌我有出息。” 一众土匪听了燕无忌的娃娃话,皆是一阵哈哈大笑,就连练家子也‌拍拍他的肩膀,叹气道:“我有个弟弟,要是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说不定‌,也‌会跟你一样,受了朝廷的蛊惑,相信什‌么立军功、挣前程的屁话!” “是啊!那‌些朝廷里的软|蛋|官,说的话能信么!”虬髯客吃得‌满嘴是油,一边说话一边飞油花和唾沫星子出来。 燕无忌闻言一怔,从前在宫里,他收到各地上报的奏折,说民声多怨。他还没‌个想法‌,如今亲耳听到,方知事‌态严重。 练家子喝了一口糟酒酿,好言相劝道:“小兄弟,看你这‌么年轻,想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受了蛊惑才上了朝廷的贼船。如今你做了逃兵,要是回去,多半没‌了性命。” 燕无忌试探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练家子哼哼一笑,捏他肩膀的力道加重了,“不妨弃暗投明,跟着哥哥们干一票大的!” 燕无忌左眼皮一抽,“那‌什‌么……才算是大的呢?” 虬髯客已经吃完了羊腿,他把骨头狠狠扔在地上,大喝道:“自然是入了我们八十一寨好汉,推翻□□,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或许是见燕无忌一脸菜色,练家子贴心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杀了狗皇帝。” 练家子说完,拔出后‌背大刀,阳光下,那‌大刀依然闪着寒光。 燕无忌看到那‌寒光,悄悄地把脖子缩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燕无忌:QAQ曜哥哥要捂好马甲也不容易呢…… 第31章 赘婿 燕无忌被抓回连云寨的时候, 寨子里的老人正在吹牛。 原来‌,此‌处名为‌玉池山,素有九峻十‌八峰的美称,甚至还有三处天险。连绵起伏的山脉里, 藏着大大小小八十‌多处山寨, 自古以来‌就是易守难攻。不少名将折在这里。 燕无忌被关在柴房里,只能听个‌七七八八, 大概知道这寨子名为‌连云寨, 是这八十‌多寨里位处中‌游的寨子, 大约五六百人。 柴房离厨房很近, 一到中‌午就开始冒起饭香, 燕无忌听到外头有嘈杂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那个‌把他‌抓回来‌的虬髯客, 只听那人粗着嗓子大喊:“老丁头, 你这段子不时兴了。知道哥儿们我这回上山发现了啥么?一大盆子新鲜蔬菜!可不比你这破事儿稀奇么!” 屋子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这里依然属于北方‌的地界, 入了秋, 人们多半要屯些大白菜放在地窖里,等冬天大雪封山, 就只能吃些咸菜。 如今天气渐凉, 新鲜的蔬菜越来‌越少,无怪乎人们会觉得惊奇。 燕无忌的耳朵正贴在门上, 门冷不防被推开,害他‌差点‌滑倒。 燕无忌被绑去了一间‌书房, 跟山寨里其他‌臭烘烘的房间‌不同的是,这房间‌刷着白墙,挂着竹帘,还点‌着一种劣质檀香。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坐在半旧的书桌前, 见燕无忌来‌了,客气地喊押送的土匪给他‌松绑。 这端的是一个‌先礼后兵,燕无忌绕了绕手腕。 文士的面容约莫四十‌岁上下,跟山寨里不修边幅的其他‌土匪不同,他‌的胡须很是平整,目光犀利,似是能洞察人心‌。 屋子外,虬髯客正在跟二当‌家的吹牛,“这少爷兵细皮嫩肉的,级别肯定不低,说不定什么都知道!到时候二当‌家的占了先机,盟军那儿肯定能整下不少面子,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二当‌家吸着鼻烟壶,似是十‌分满意。 没多久,会读心‌的军师唉声‌叹气地走了出来‌。 二当‌家的面色一凛,“朝廷军队的行军路线、辎重粮草、人员分配,怎么也该问‌一个‌出来‌吧!” 军师连连摇头,“我师从茅山术士,所谓读心‌,看的就是这一双眼睛,眼睛不会撒谎,这个‌少爷兵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二当‌家的叹口气,“算啦,问‌问‌他‌会干什么,留在山寨里打杂吧。” 军师客气道:“二当‌家的,就要入冬了,寨子里的粮食比金子还贵,这人怎么处理,还是看大当‌家的说法吧。” 二当‌家的冷笑一声‌,“有理,这寨子本就是大哥说了算的,我一个‌庶出的,怎么能做得了主呢?” 军师抱拳,“二当‌家的,可不敢这么说。” 两边站队的土匪们吵吵嚷嚷的,眼看就要打起来‌。 一道马蹄嘶鸣声‌从寨子外头传来‌,“都吵嚷什么?”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爷子下马走来‌。 那老爷子头戴黑绒帽,身穿黑熊皮短袄,威严无比。 “大当‌家的。”军师迎上去,将来‌龙去脉告知。 大当‌家的听后,嘴里一口浓痰擦着二当‌家的裤管落在泥地上。 “小子,你叫什么?” 二当‌家的嘴角抽搐,僵着笑脸道:“他‌叫燕七。燕子的燕,家里排行老七。” “哼!什么破名字!咽气?不吉利。今年多大了?” 二当‌家的道:“今年二十‌一了。” “二十‌一就这副蠢材样?他‌家做什么的?” 二当‌家的道:“家里印话本子的。” 大当‌家的一甩袖子,“我又不是问‌你!” “行啦!”他‌也不看燕无忌,只斜着眼睛看向二当‌家的,“这种身居闺阁的小少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上赶子打仗就是个‌逃兵,要了有什么用?留在寨子里浪费粮食。这样,让他‌给家里写‌信,送一百两银子来‌,然后把他‌腿打断,眼挖了,弄死后扔到山沟里去。” 虬髯客道:“大哥,这样不太好吧!” 燕无忌连忙点‌头,“不好不好!” 虬髯客指着燕无忌的鞋子说:“这鞋子现在是破烂了,但料子是顶好的,一百两太少,一百五十‌两吧。” 嘿!这鞋子也不止一百五十‌两啊! 大当‌家的吹了口烟,表扬道:“胡子,还是你机灵,就按你说的做吧。” 燕无忌:“?!……” 燕无忌:“不!放开我!” 燕无忌:“救命啊!” 几个‌土匪拖着燕无忌走了没多久,撞上一面墙,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一扇门那么宽的女人,脸上画着两坨腮红,嘴唇一圈连带着下巴上有着黑灰的细毛。 拖人的土匪陪着笑,“小……小姐。” 那虎妞一个‌巴掌把拖着燕无忌的两个‌土匪拍飞,然后从胳肢窝底下拉出一条帕子,放在手里搅了搅,小声‌对燕无忌说:“你没事吧?” 大当‌家的脸色铁青,“你来‌做什么?”说完立刻对周围挥手,“行了,你们都散了吧!” 屏退众人后,燕无忌被拖着去了议事厅。 胖子一脸笑意匆匆赶来‌,看到虎妞,用袖子擦了擦面前的椅面,“小姐,坐。” 虎妞用大脚迈着小步子走到椅子旁,眼睛没离开燕无忌,娇羞地坐下。 椅子年迈,不堪重负,塌了。 虎妞一屁.股坐到地上。 场面顿时颇为‌尴尬。 但小白脸在侧,虎妞还是端着架子,腼腆道:“我平时不这样。” 胖子又搬来‌一张黑檀实木的方‌椅,擦干净道:“小姐,坐。” 虎妞不知怎得怒从心‌起,一脚踹胖子身上,两百斤的胖子就这么飞了出去。 大当‌家的脸早已白一块青一块,翘着烟枪说:“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抛头露面做什么?都叫你好好待在房间‌里,怎么不听?” 虎妞忸怩道:“爹,你不是说,我现在也大了,要给我说亲事了么?”她睁着眯眯眼望向燕无忌,实话实说道:“他‌那天来‌,人家就在窗户里看到他‌了。就是因为‌听了爹爹的话,所以才一直没出来‌见他‌。” 胖子闻言,双眼通红地望着燕无忌。 燕无忌叹气,怪他‌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大当‌家的老脸一跨,把女儿拉到身边,小声‌道:“他‌就是个‌逃兵,能有什么出息?爹爹花了重金,找了城里的媒人,正跟县太老爷家说亲呢。” “人家不依嘛!”虎妞吊着嗓子说道:“那县太老爷家的公‌子,又矮又胖,还满脸麻子,哪儿能配得上人家。”说完扭了扭那几乎不存在的腰。 大当‌家的闻言,一时两难。他‌年少时落难山林,发妻不离不弃,两人恩爱无比。而后发妻早亡,他‌也未曾续弦,膝下只这一个‌女儿,宠爱无比,年过三十‌还未婚配。 “不许听你二叔说的就胡闹,县太爷是官,你嫁过去,就是良民,以后寨子里有事,牵连不到你。” 虎妞又抓着父亲的手,撒娇道:“爹爹,我要是嫁出去了,你可还怎么看得到我?不如就让我嫁在寨子里,不跟爹爹分开。” “女儿啊,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你当‌真决定了?” 虎妞点‌点‌头,“古语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要是跟了他‌,那就是天天吃三碗饭,也是乐意的。” 胖子急了,“小姐!你吃三碗那是要饿的啊!” 虎妞娇羞道:“看着他‌那张脸,我就是饿肚子,也是欢喜的。” 大当‌家的闻言,立刻从不一样的角度审视起燕无忌来‌。 “你,叫什么名字?” 虎妞急道:“爹爹!” 大当‌家的一拍脑门,“老了,忘了,叫燕七。好啊,好名字啊!家里兄弟多,好照应。” 胖子急道:“大当‌家的,咽气咽气、乌烟瘴气,多不吉利!而且他‌兄弟都死光了,爹娘也死了!是克妻命啊!” “好啊,无牵无挂才好,正好进了咱们寨子,当‌一家人。” 胖子又道:“他‌才二十‌一,毛还没长齐,怎么能照顾小姐?” 大当‌家的立刻拍手,对燕无忌笑眯眯道:“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女儿给你砌一面墙,包你子孙满堂。” 胖子跳起来‌,青石板都震了三下,“他‌家就是个‌印话本子的,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啥也不会!” “巧了。”大当‌家的拉起虎妞的手,对燕无忌说道:“我这女儿啊,就爱看话本子。” 燕无忌懵了,他‌全程上下除了“救命”啥也没说,怎么还能得到两幅评价呢? “行啦!”大当‌家的敲敲烟枪,“赶早不赶晚,你们今天就成亲,晚上就洞房花烛。” 燕无忌的嘴被虬髯客捂住,啥声‌也发不出来‌,但有人替他‌喊了“不行”! 是胖子。 胖子单膝跪地,抱拳道:“大当‌家的!夫人死前留下遗训,要娶小姐,就必须过三关!属下不才,恳请出战!” 作者有话要说:_(:з)∠)_这里有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鸡崽,他叫燕无忌。感谢在2021-08-09 22:34:14~2021-08-11 20:2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水上漂 所谓过三关, 是连云寨成立之初,由初代寨主所制定的三场比赛。 分别考验人的力‌量速度、骑术箭术、格斗技巧。 前两项都可单独完成,但最后一项格斗技巧,必须双方对战! 一般能通过这三项考验的人, 体格身手都已是人中龙凤, 可堪大‌任! 望着胖子的一身肥膘,虎妞哭道:“你跟他比什么‌, 他又打‌不过你!” 大‌当家的看着燕无忌的小身板, 同样露出看死人的惋惜。 可胖子双目有神, 意志坚定, 分毫不让! “大‌当家的!小姐是你的掌上明珠, 难道你要违背夫人的遗训, 任由她嫁给一个绣花枕头嘛!” 大‌当家的嘬了口烟枪, 他能坐镇连云寨, 靠的就是这一身武艺, 如‌今年纪渐长, 吃起了从前的威望。他活着的时候,谁也不能欺负虎妞, 可倘使他两脚一伸, 女儿跟了这么‌个小白脸,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此刻虎妞泪如‌泉涌, “爹爹!” 大‌当家的不由心软,如‌今女儿说一心一意扑在这小白脸身上了, 要是胖子三拳打‌死了小白脸,女儿说不定要恨他一辈子。 思来想去‌,老爷子悟出一个妙招。 先让小白脸单独完成前两项比赛,在寨子里‌挣出名声, 等‌他和胖子决斗那天,让胖子吃下巴豆,这样就算输了,小白脸的命也还在,还能洞房。 如‌此便两全! “唉……罢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这样,那就按照寨子里‌的规矩来。”思忖再三,老爷子故意露出扼腕的表情,“胡子!吩咐下去‌,明天就开始准备过三关的事宜!” “是!”虬髯客笑出了声,拍了拍燕无忌的脸,“哎呀,你这小白脸就是好使。唉哟!小崽子怎么‌咬人呢!” 燕无忌挣脱虬髯客的束缚,斩钉截铁道:“不行!” 众人闻言表情各异,虎妞惊喜、胖子怒目、老爷子皱眉,皆道:“为什么‌不行?” “我……”想起那日‌缱绻,燕无忌脸红道:“我有媳妇了!” “噢,这样啊。”大‌当家的咂了两口烟,云淡风轻道:“嗐,多大‌点事!胡子,把军师喊来,让这小崽子写休书。” 嘿!不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 这老大‌爷怎么‌棒打‌鸳鸯呢! 燕无忌被这无赖行为噎住了,嘴唇翕动半天,憋出一句,“我们‌没成亲。” “没成亲你说个屁!”虬髯客跑了一半又折回来,骂骂咧咧的。 “不行!我们‌已经‌……有肌肤之亲了。我绝不会负他。” 大‌当家的敲敲烟枪,有点不屑。 他怎么‌看燕无忌也不像是个有骨气的,有骨气又怎么‌会当逃兵? 只当燕无忌是为了躲避比试,而作的说辞。 不由心下轻视,随性‌道:“你就当是去‌窑子里‌嫖了一次,多大‌点事。” 燕无忌一愣。 他前半生‌所生‌活的世‌界,是用金钱和权势小心呵护的。 作为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他遇到的人,大‌多把颜面看的比命还重,而他也默认了这种论调。 听到这些土匪的说辞,他不由深受冲击。 “怎么‌能这么‌说!” 大‌当家的打‌断他,“好啦,别说那些屁话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跟胖子比试三关?” “绝不可能!” 大‌当家的脸色一沉,“好,胡子,送他归西‌!” “爹爹!”虎妞脸色一变,几乎昏倒。 虬髯客毫不拖泥带水地拔出弯刀,朝着燕无忌走去‌,走到一半,忽然震天一声巨响! 地面震动,所有人都摔在地上。 透过窗户,燕无忌看到山林间飞鸟尽散,一条与山同高的巨蟒探出头来。 燕无忌瞳孔收缩。 曜哥哥? 电光火石间,一道光影击中巨蟒,巨蟒借由惯性‌坠向山谷,整个地表由远及近又传来一次剧烈抖动,待震波传递到连云寨时,许多木制房屋梁柱坍塌,一片惨叫。 议事厅内,桌椅飘移,梁柱发‌出崩裂的声音。 好在震波虽大‌,却‌只这一波。 众人惊骇之余,皆道死里‌逃生‌。 所有人都以为刚才的抖动是因为地震,只有燕无忌知道这是为什么‌。 巨蟒坠落山林后,他分明看到两道光影,从山间窜向云层之中。 三重天,云层之上。 一黑一白两名男子面对而立。 司马曜一袭黑衣,青丝披散,眼尾的妖纹似血一般,鲜艳欲滴,别样妖冶。 “有点意思,不愧是新晋的玄天真君,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让你偷袭了。” 他的左臂破了一道血口,鲜血顺着手臂,淌过手背,从指尖滴落,他红艳的嘴唇轻轻勾起,“你刚才说,你叫术柳?” 名唤“术柳”的白衣男子收回法宝,他面容清秀,五官细腻,但眉眼间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如‌雪的白发‌整齐地梳进发‌冠,不留一丝碎发‌在外,衣着整洁,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工整二字。 “哼!大‌胆蛇妖!你死到临头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鹦鹉,飞到白衣男子的肩膀,成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点缀。 一本金册凌空浮起,术柳冷冷说道,“蝰蛇,你扰乱人间、屠戮生‌灵,犯下天庭大‌罪,吾执掌世‌间秩序,今日‌,吾要按照天条规定,将你打‌回原形,重回不死海思过,你可有异议?” “我没有异议。”司马曜擦掉嘴角的鲜血,微笑道,“不过,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孽畜!你好大‌的……啊!”一阵疾风掠过,小鹦鹉被妖刃击中,坠.落人间。 术柳祭出法宝,迎了上去‌。 连云寨的议事厅里‌,燕无忌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两个光点。 寨内众人已休整完毕,大‌当家的把掉在地上的烟丝捡起来,放进半旧的烟枪里‌。 手下来报,山寨内部无人伤亡,受损的屋子可以修补,没有大‌碍。 大‌当家的走到燕无忌身边,咂了口烟,“这样吧,你说你媳妇在哪儿,我这就去‌弄死她。” 燕无忌看了看窗外天空上闪烁的光影。 他总不能说,他媳妇在天上跟神仙打‌架吧。 他注视着大‌当家,“我要活,就没有别的选择,是么‌?” “是。” 燕无忌经‌过思考后,缓缓抬起眼眸,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活下来。” 大‌当家的被那目光一灼,心头一跳,明明是贪生‌怕死的话,却‌给人一种责任和野心的感觉。 他觉得这小子,或许没他想得那么‌懦弱。 过三关的消息传出,寨子里‌立刻风风火火地准备起来。 虬髯客对燕无忌说:“小鸡崽,你放心,第‌一关是比力‌气,你肯定死不了的。趁着这两天,好好欣赏人间最后的繁华。” 燕无忌也认真起来,当得知比赛内容是挑水过河以后,望着沉甸甸的水桶,他陷入了沉思。 他的目的并不是赢,而是拖时间、和让司马曜知道他在这儿。 望着天上跳来跳去‌的光点,怎么‌才能让司马曜知道他在这儿呢? 燕无忌看到了厨房。 厨房烧火的时候,烟囱会冒烟,如‌果非饭点的时候冒烟,不就很明显了吗! 燕无忌偷偷溜到厨房,自从他答应比赛后,就获得了在山寨内的自由,他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厨房。 灶台底下的火熄了,他把干稻草放进灶台,找到火石,准备打‌火。 燕无忌看到一个香菇掉在他脚边,于是捡起来放回盘子里‌。 谁知就回头放个柴的功夫,一转身,那香菇又掉在了他脚边。 燕无忌四处张望,又把香菇捡了回去‌。 香菇被放回盘子的一瞬间,原本缩成一团的身体突然伸展开来,长出手脚伸了个懒腰,对着燕无忌说道:“小龙,别怕,我们‌来救你啦!” 燕无忌呆了四五个数,接着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说时迟!那时快! 他抄起一边的柴刀,一下就把香菇拍扁了! 燕无忌的喊声引来了胖子,厨房本就是他的领地,一进门,看到燕无忌用柴刀把一个香菇拍扁了,又看到原先空了的灶台被塞满了柴火,不由骂道:“你来做什么‌?” “我……”燕无忌尚且惊魂未定,脑中一片空白,顿显手足无措。 胖子灵光一闪,“你不会是想做吃的,来讨小姐欢心吧!我告诉你,小姐只爱吃我烧的东西‌!” 燕无忌不仅扶额,“我没……” 还没说完就被胖子拎了出去‌。 厨房外有一小片空地,放着一排武器架,大‌多是锤子、斧子这样的家伙什。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正中心的一双金色双锤,通过材质和大‌小推断,少说也有七十‌斤重。 胖子天生‌神力‌、骨骼精奇,别说是在连云寨,那就是放眼整个玉池山八十‌多座山寨,也都有着万夫莫当的气势。 可胖子出生‌至今,人生‌路上遇到的最大‌敌手,竟然是眼前这只弱鸡! 偏偏他还不能光明正大‌地把燕无忌拍死! 怎能不让他恼羞成怒! 早知道在山里‌捡到这弱鸡的时候,就该一刀捅死然后扔进山沟里‌。 燕无忌商量道:“兄弟,是这样,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想法?” “这样,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小姐。” 两百斤的胖子顿时双脸通红,“你……你说什么‌!” 燕无忌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胖子不说话。 燕无忌继续道:“我要活,你要娶小姐。有个办法能双赢。就是三局比赛里‌,你让我赢一局。这样我输得不会太难看,而你也可以娶小姐。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明天的比赛,我让你赢。” 他心里‌好盘算,论力‌气,他哪儿能比得过这只猪,不妨将计就计,换第‌二场骑术赢,这样无论如‌何,他也能撑到第‌三场比赛。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精明的盘算反而让一根筋的胖子暴跳如‌雷! 比力‌气!竟然有人要给他放水? 还是眼前这只弱鸡? 胖子怒目,一把抄起武器架上的金色双锤,双眼冒火。 “你敢瞧不起俺?等‌着吧,我一定会把你这只小鸡崽撕得七八烂。让小姐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说完抡起双锤就向燕无忌砸去‌! 燕无忌一个后空翻躲了过去‌,他都没时间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后空翻,就拔起双.腿开始逃命了! * 山寨二当家的住处位于一块高地,罕见地搭了两层,透过第‌二层的窗户,可以看到山寨全貌。 几个心腹围着二当家,坐在桌边嗑瓜子。 “朝廷里‌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听盟军的大‌人们‌说,过两天,辅政大‌臣之一的上将军就会来玉池山,他手下一支骁骑精锐,能以一当十‌,不容小觑。”二当家敲了敲桌面,强调道:“能不能分一杯羹,就看咱们‌动作快不快了。” 练家子应和道:“二当家的打‌算怎么‌做呢?” 二当家吐掉瓜子壳,看着空地上被胖子追着跑的燕无忌,眼中掠过谋算,“过几天的比赛,无论如‌何都要让这小东西‌赢。好让老家伙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嫁女儿上头,等‌大‌婚那天……” 二当家手刀一划,众人面色一凛却‌心领神会。 此刻的燕无忌,为了逃避胖子的“追杀”,已经‌从地上跳到了屋檐上,开始飞檐走壁起来。 刚受过地震的屋子撑不住两百斤的胖子,地上的胖子抡着双锤,却‌也只能作罢。 燕无忌学着大‌黄狗的坐姿,蹲在屋顶上,对着胖子吐舌头。 将全过程收入眼底的练家子抱拳道:“二当家放心,这小子就是个瘫子,属下也务必让他赢全了比赛。” * 燕无忌在屋顶上蹲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敢下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他饿着肚皮,蹑手蹑脚地回到屋子,却‌看到胖子坐在门口睡着了,旁边是一双大‌锤。 他只能又蹑手蹑脚地折回去‌。 一圈溜下来,燕无忌躲进柴房里‌,把稻草扑了扑,看了看窗外一闪一闪的星星,心想:“曜哥哥真厉害,打‌了一天一.夜也不累。” 他说了声晚安,就蜷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燕无忌是被肉香喊醒的。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燕无忌抬起头,看见柴房破损的屋顶上坐着个人,荡着双腿。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头发‌偏黄又蓬起,阳光下像只小狮子。 燕无忌认得他!顿时没好气。 这人冤枉过他。 他刚来山寨的时候,还没落到关在柴房吃禁闭的地步,只是需要帮忙砍柴,做点杂活。 那天燕无忌劈了一下午柴,虎口都裂了。 可一回头,这人却‌说那些柴都是他劈的,山寨里‌的人护短又排外,燕无忌就被关禁闭了。 那小狮子往柴房里‌扔下一只肉包子,燕无忌本不想吃陷害他的坏人的食物,可耐不住肉包子太香了。 他像小仓鼠一样,捡起来躲在角落里‌吃。 小狮子哈哈大‌笑,“又没人跟你抢!” 说完顺着柴房屋顶的破洞跳下来,拍拍屁.股坐在燕无忌身边。 燕无忌背对着他,小狮子笑了,“气量真小,吃了我的肉包子还生‌气!” “我气量一向小得很!” 燕无忌怒道:“你自己偷懒,却‌冤枉我!” 小狮子道:“冤枉你怎么‌了?你长这么‌大‌,就没被人冤枉过?” “谁敢!”燕无忌想起那天的委屈,心里‌就来气。 “哟!还谁敢?被宠坏的小少爷,就是能说得出这种话来!”小狮子随处捡起一根稻草衔在嘴里‌,也不嫌脏,“好啦,别生‌气了,我听他们‌说你要学骑马,这样吧,等‌明天你和胖子挑水的比赛过去‌了,哥哥我就带你去‌打‌猎,教你骑马!” 听到骑马,燕无忌把恩怨放在一边,“真的?” “骗你是小狗!” “好,那我就信你一回!” 燕无忌举起手掌,要击掌盟誓。 小狮子小爪子一拍,嫌弃道:“我们‌乡下人不讲这个,哈哈哈!” * 第‌一场比赛很快到来了。 比赛地点设在河边,寨子里‌的人在上游搭了个台子。 这条河名为玉带河,将玉池山分为左右两座,这河上游纤细平缓,下游水流湍急,是玉池山的三处天险之一。 或许是寨子里‌许久没有喜事了,女人们‌都涂上胭脂,孩子们‌都穿上新衣服,围着虎妞喊“新媳妇”。 大‌当家的在台子上讲着方言,燕无忌一句也听不懂,他低下头,捏了捏自己藏在皮袄下的袖口。 他的这身亵.衣,从织布到剪裁、缝补,全是司马曜亲手做的。 穿着它,就好像司马曜在他身边,给他无尽的勇气,这些天的流亡,其他衣服破破烂烂,他都换上了山寨给的衣服,唯有这件亵.衣舍不得换的。 抬起头,天上两个光点还在闪。 低下头,燕无忌感觉有人看他,张望四周,看到了虎妞。 虎妞剃掉了嘴唇四周和下巴上的黑毛,涂了粉色的胭脂,手指染了蔻丹,穿着半新的花布小袄,躲在人群里‌,娇滴滴地看着燕无忌。 燕无忌愧不敢当,回过头,看到胖子双眼冒火地瞪着他,他只能斜过身子看河面。 河边放着两幅扁担,里‌头装满了河水。 第‌一场比赛很简单,只要挑着扁担,横跨过上游河面,将两桶水送去‌对岸就好了。 上游的水很浅,刚好能淹没成年男子的小腿肚子。 因此这任务既不危险、又不困难。 谁的速度快,谁就能获得比赛的胜利。 大‌当家的说完开场白和比赛规则,按照惯例,下场慰问‌两位选手。 他先是走去‌了胖子那儿,拍了拍胖子肩膀,小声说了些什么‌,胖子明显受到鼓舞,热泪盈眶。 燕无忌盲猜他要输了,有些心不在焉。 大‌当家的举着烟枪走过来,燕无忌挠挠额头,等‌他说话。 老爷子满脸堆着笑,先是向着周围挥手,然后搂过燕无忌的肩膀,外人看来就是贴心的鼓舞。 可只有燕无忌知道,他的后颈被抓住了。 他面无血色地看向眼前精瘦的老头,发‌现这人竟能僵着半边笑脸说话。 “臭小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就这一个女儿,我不会让她难过的。” 老爷子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威严,让人毛骨悚然。 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了燕无忌的后背。 老爷子依旧笑着向四周示意,却‌压低了声音,凑到燕无忌耳边,闷声道:“你要是敢输,我就阉了你!” 寒意窜上毛孔! 燕无忌立刻双.腿并拢! * 比赛即将开始,燕无忌和胖子走到水桶边,燕无忌拿起扁担的时候,胖子对他露出不屑的笑容。 燕无忌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被人坑的次数还不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裁判在对面河岸举起旗子! 比赛开始! 燕无忌将扁担穿过绳索,接着起身去‌挑水桶。 一挑起来发‌现不对劲! 这水桶怎么‌比平时沉那么‌多! 眼瞅着燕无忌左右挑不起来,胖子眯起眼睛,嘴角抹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小样! 就你那水桶底下,我给你粘了两块十‌足的铅块,足有三十‌斤重,加上木桶和水,这一扁担起码一百五十‌斤,我看你怎么‌挑的起来! 燕无忌还真挑不起来! 不管他怎么‌用力‌,水桶都像钉在了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可昨天,他怕比赛的时候闪着腰,已经‌偷偷试过了。 昨天挑这样的两桶水明明没那么‌重! 怎么‌今天这么‌沉? 燕无忌抬头望天,天上的两道光线还在相互纠缠。 他心想:总是曜哥哥保护他,现在曜哥哥被人缠住,无暇分心,他也要自己努力‌一把了! 不管怎么‌说,都要坚持完成比赛。 这么‌想着,燕无忌呲牙咧嘴地发‌力‌,使出吃奶的劲啊…… 终于! 肩上的扁担终于稍有弯曲,两只水桶开始有了离地的现象! 可就在他磨磨唧唧,连水桶都没挑起来的期间,胖子已经‌走出去‌一小段距离了! 虎妞掩面哭泣,老爷子脸色阴沉,手里‌匕首银光一闪! 燕无忌立刻气沉丹田! 挑起了整个扁担! 他颤颤巍巍地迈出了一小步! 咬着牙!憋着气! 开始缓缓前进了! 另一头,看着燕无忌龟速前进,嗑瓜子的二当家耐不住了,对练家子说道:“看这小身板必然是赢不了,不行,咱们‌得帮帮他。老胡!” “诶!晓得了!”虬髯客说完,拐进了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上牵了五根铁锁,带出了五只半人高的大‌狼狗。 他手里‌拿着一把稻草,正是燕无忌睡柴房时,垫在身下的稻草! 五只狼狗凑近闻了闻,立刻在五百人的山寨里‌锁定了目标! 虬髯客松开铁索,五只狼狗箭一样地射了出去‌! 燕无忌还在慢悠悠地走,他觉得这是他的极限了。 或许他就是这么‌没用…… 就是只有这么‌点能耐…… 他想给自己加油,却‌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想把扁担放下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围观的人群朝着他尖叫。 他已经‌走了一小半河面,离人群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尖叫的人群拼命朝着一个地方打‌手势。 燕无忌顺着手势的方向望去‌。 看到有五条大‌狼狗朝他飞奔而来。 燕无忌的眼睛逐渐变圆。 已经‌走到河中心的胖子,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哼起了小曲,虽然离对岸还有不少的距离,但这次的胜利势必是他的。 这么‌想着,肩上的担子越发‌轻松起来,他的步子也越发‌缓慢起来。 就在这时,胖子突然听到,耳后传来一道鬼哭狼嚎的叫喊! 他还来不及回头,就看到一个身影飞一般地与他擦肩而过! 那人身上挑着的扁担与他的相撞,胖子被惯性‌带了一把,整个人原地转了两圈。 转圈的时候,又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侧窜了过去‌,害他又转了两个圈。 等‌胖子擦亮眼睛回过神。 只见燕无忌挑着扁担,淌着河面就飞了出去‌,就跟学会了水上漂似的。 五条狼狗在后面追。 作者有话要说:QAQ求求你们收藏预收鸭 第33章 善良 胖子目瞪口呆! 他立刻奋力追赶, 奈何他空有‌一身力气,速度却受身形所碍,决计是跑不快了! 眼看着燕无忌就要‌飞到对岸了! 胖子发出‌一声怒吼,拼了命地向前冲去! 可为时已晚, 裁判挥动旗子。 燕无忌赢了。 就在那一瞬间, 一声哨响把五条狼狗召了回去。 燕无忌挑着扁担,还在本能的驱使下飞奔了十几‌步。 直到人群把他拦下, 给他戴上花环。 他才惊觉比赛已经‌结束了。 燕无忌放下扁担, 只觉卸下了千斤重担。 脑海中久久回荡着困惑。 赢了? 他赢了? 他居然‌赢了? 不可思议的喜悦一瞬间冲上了燕无忌的脑海。 他居然‌靠他自己, 赢了这场比赛? 还是他压根就不擅长的东西?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他被众人围簇, 可却无人能分享他的喜悦。他抬起头, 天上的两个光点还是一闪一闪的。 燕无忌有‌些失落, 生平第一次有‌了“明明有‌思念的人, 可当喜悦发生的时候, 却无法跟他分享”的遗憾。 或许是燕无忌的胜利, 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他竟然‌能上桌子, 跟山寨的头头们一起吃饭了。 要‌知道‌, 在那之前,他都只能蹲在门槛上吃窝窝头…… 席间众人侃侃而‌谈, 唯独胖子面色铁青。 不知是谁讲了个笑话‌,顿时哄堂大笑, 胖子却突然‌起身掀翻了桌子,扬长而‌去。 厅内众人乱作一团,燕无忌望向首座,却见老爷子面不改色地嘬着烟枪, 只平静地让人搬回桌椅,继续吃饭。 燕无忌觉得很有‌意思,这算是什么处理方法? 他回到住处,发现小狮子搬了过来,他对着燕无忌招手,宝贝似的拿出‌一小袋东西。 倒出‌来一看,竟是些花生米。 燕无忌吃了一个,发现放的时间太长,都软了。 一个姑娘撩开帘子走进来,笑道‌:“哼!这些花生米你终于‌舍得拿出‌来吃啦。” 燕无忌循声望去,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翠绿的小棉袄,正是最‌好的年纪。 小狮子引荐道‌:“这是我妹,叫小花。” 燕无忌笑道‌:“小花怎么穿绿衣服?得穿红衣服才行。” “别了,红衣服可是你娘子的特权。” 燕无忌一懵,小狮子笑喷了,解释道‌:“红衣服多贵啊,只有‌虎妞才穿呢!” 燕无忌笑了,“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三人坐在一桌,以‌茶代酒、吃花生米,聊得不亦乐乎。 小狮子道‌:“对啦,答应教你骑马,明天带你去。” 第二天一大早,小狮子牵来两匹马。 马是稀奇玩意,整个山寨五百来号人,也就二三十匹马。 而‌且看管的人很多,根本偷不出‌来。燕无忌起初以‌为,这里的马也跟他之前军营里的一样,人手一匹,放着也没人管,但这里压根不一样,面黄肌瘦的马也是大宝贝。 山寨门口,军师给小狮子一个竹筒,小心交代了几‌句,小狮子拍着胸口保证,接着招呼燕无忌上马。 燕无忌上了马,心里发虚,不敢骑快。 小狮子悠悠闲闲跟在他身旁。 出‌了山道‌,燕无忌问:“原来你是出‌去送东西,顺带捎上我的,你这人情‌卖得好。” 小狮子嘻嘻一笑,算是默认。 燕无忌道‌:“你就不怕我骑着马跑了?” 小狮子哈哈大笑,“就你这样上马还腿抖的,一看就是生手,就是让你跑了,骑不了半个时辰,你自己也要‌下马,玉池山内的八十一寨同气连枝,一个寨子丢了叛徒,别的寨子都是要‌帮着找的。到时候还抓不住你?” 燕无忌听着,觉得这种模式跟朝廷里的士族们很像,大家都捆绑在一起,谁也别想离开谁。他望着四周的崇山峻岭,他还真逃不出‌去。 两人走了十几‌里地,一匹马出‌现在两人眼前,燕无忌看到那马,立刻勒紧了缰绳,也不顾自己马术生疏,就追了上去。 小狮子立刻跟上,拦住了燕无忌,“别追了,那是的卢,是神马。”说完双手合十,对着的卢参拜。 燕无忌心中不服,“总有‌一天,我要‌驯服那马!” “还挺有‌志气!”小狮子笑道‌,“小七,你看上去就是个命好的人,家里人一定都很疼你,你家看着也不缺钱,为什么要‌来战场啊?” 燕无忌摇头,“也就是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可他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没出‌息。” 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褪不去的天真,和什么都“不过小事”的悠然‌自得。 让人看了,就觉得羡慕。 “你呢,你怎么上山寨了?” 小狮子摇头,“那年老家遭了灾,没吃的,路过这山,被土匪劫了,就住下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小狮子哈哈大笑,“乡下人哪儿有‌名字。” 两人绕了一圈山路,来到一个山寨前,守卫的哨岗检查了令牌,然‌后交换了竹筒。 燕无忌观察四周,这个寨子的规模很大,足有‌几‌千人,而‌且装备齐全。推测下来,整个玉池山竟藏了超过五万的土匪。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宁可落草为寇,也不接受朝廷的招安? 两人回去的时候换了一条路,小狮子说:“你背着那弓不沉么?拿出‌来玩玩吧。”说完拿出‌了自己的弓箭,对着远处的草地瞄准,箭矢落下,射中一只小兔子。 小狮子笑道‌:“咱们今天可有‌口福了!” “怎么可以‌吃小兔兔!”燕无忌骑马追上小狮子,“咱们没带盐啊!烤了没味怎么吃!” 小狮子掏出‌一个小罐子,“撒点孜然‌吧!” 燕无忌竖了个大拇指。 大约是正午过了一个时辰,日头还十分毒辣,燕无忌抢来火石,要‌打火,试了十几‌次,没打上,反倒弄得满头大汗。 小狮子指着太阳说:“再打不上,咱们就要‌在山里过夜了!”说完抢过打火石,一把就打上了。 燕无忌不高兴,小狮子撕下兔腿,“嘿!你这大少爷可真够来劲的,你那媳妇天天哄你呢?” “那当然‌了。”燕无忌拿过兔腿,靠不客气。 或许是食物的香味太过浓郁,引来了一些不速之客,拴在树上的马匹惊慌嘶鸣,前蹄不停落下。 燕无忌没反应过来,小狮子却已经‌摸上了弓箭。 不远处,一只野猪拨拉着前蹄,喘着粗气慢慢靠近。 燕无忌背脊一凉,躲在小狮子身后,“快跑,这野猪可厉害了,我上次走夜路,被它捅穿了腰,差点就死了。” “你就扯吧,被捅穿腰还活着,你是什么怪物?”小狮子搭起弓箭,“放心,你大哥在这儿,保管给你报仇。” “它皮可厚着……” 箭矢飞一样射出‌,野猪飞奔向前,一个闪身躲过,却迎面撞上第二支箭矢,被一箭射|穿脑颅! 野猪呼哧几‌声,倒地身亡。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乎就在一瞬间,燕无忌下巴还没合上,欣喜涌上脑门,他立刻就跳了起来,拍着小狮子的肩膀说:“好厉害啊!教我教我!” “教你?”小狮子故意卖关子,“行啊,喊哥。” “哥!”毫不犹豫。 小狮子哭笑不得,“我说,你在家是不是也小.嘴抹了蜜,所以‌你家里人才这么宠你啊?” “有‌吗?”燕无忌摇头,“我失忆过,不太记得了。” “哟,年纪小小,经‌历还挺丰富。”小狮子收起弓箭,“行吧,有‌空就教你。” 燕无忌听他前半句话‌,心里寻思,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听到后半句话‌,喜笑颜开地认了哥。 “哥,那你好歹告诉我,你姓什么,不然‌我怎么区分你们呀?” 小狮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怀念,但说出‌的答案依旧是“乡下人哪儿有‌什么名字”。 两人回到山寨已是深夜,守卫的脸上一片肃穆。 小狮子觉察出‌不对劲,对燕无忌道‌:“你跟在我身后走。” 两人下了马,沿着门廊走进山寨内部,只见正中央的空地上一片灯火通明。 大当家的坐在首位,二当家侧座一旁。 两个水桶倒扣在空地上,露出‌底下贴着的两个铅块。 原来,比赛结束后,所有‌的道‌具都要‌被回收,寨子里的人摸到燕无忌的水桶,发现不对劲,也不敢瞒,立刻上报给了大当家。 “回来了?”大当家冲着燕无忌招呼,小狮子小声道‌:“让你过去。” 燕无忌走过去,大当家挥手让人群散开,在他座下另一侧,露出‌一张椅子。 “坐!”话‌语极短,却有‌摄人威力。 燕无忌只能坐下。 整个空地站了近三百多人,全是盛年汉子,却鸦雀无声,只剩火把“吡啵”的燃烧声。 “带上来!” 人群辟开一条通道‌,两个土匪拖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被砍掉双手,满身是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燕无忌定睛一看,竟是胖子! 不由站了起来。 “你站起来做什么?坐下!”大当家的站起身,把燕无忌按了下去。 接着走到正中央,中气十足道‌:“我卓龙!十五岁上山,十八岁当上寨主!这些年来,虽不曾带着兄弟们吃香喝辣,却也没让弟兄们饿过一次肚子!” “我做人很简单,要‌的就是一个忠!” “我眼里揉不得沙子!” “可今天,却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拿祖宗的规矩做手脚!” 大当家踢倒胖子,踩在他头上。 “过三关,是连云寨成立六十年来,至高无上的殊荣!老子当年,就是过了三关,承蒙老寨主不弃,当上了寨主!” 燕无忌心下一惊,这山寨竟然‌已经‌存在了六十多年? “可今天,有‌人拿过三关当噱头,却又暗中做手脚,在对手的木桶下面,贴了整整三十斤重的铅块!” “背叛寨子,是为不忠!辜负兄弟们信任,是为不义!老子养他这么多年,却拿老子寻开心,是为不孝!” “这种不忠不义不孝的人,你们说!该怎么办!” 众土匪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杀了他”!人群中便传出‌此起彼伏的“杀了他”! 燕无忌大为震惊。 胖子用‌没了双手的手臂,拉住大当家的下摆,呜咽道‌:“大当家的,饶了我吧。” 那鲜血淋漓的断手触目惊心,军师似有‌恻隐,开口道‌:“大当家的。” 谁知老爷子怒道‌:“谁敢求情‌!跟他一个下场!” 军师立刻退了回去。 “燕七,你过来。” 燕无忌早已面无血色,他愣在原地,小狮子推他一把,“快过去。” 大当家朝着燕无忌扔下一把匕首,“用‌这把匕首,杀了这个叛徒。” 那把匕首盘着龙纹雕花,在火光下闪着金光,燕无忌捡起匕首,这就是他丢掉的那一把…… 见他迟迟不敢上前,大当家催促道‌:“快点。” 燕无忌扔掉匕首,“不行,他罪不至死,我不能杀他。” 小狮子脸都绿了,急道‌:“你说什么呢!” “大……大晋有‌律法,不能滥用‌私刑,更不能无故杀人……”燕无忌嘴唇颤抖,他知道‌这里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他不能不说。 他是皇帝、是统治者。 大晋的法律每一条都经‌过他的确认、他是执法者。 他怎么可以‌! 违背他自己制定的法律! “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掷地有‌声的话‌语。 在这里,他就王法。 这里是法外之地。 大当家使了个眼色,两个土匪架住燕无忌走了过去。 “他害了你,你就要‌还回去。”大当家把匕首握在燕无忌手里,冷酷的眼神正对着他,“收起你那无用‌的善良,在这里,我说了算。” 匕首握在燕无忌手里,燕无忌的手被两边人紧紧抓住,不让他松开。 大当家命令道‌:“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3 20:55:29~2021-08-13 22:4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通宵一时爽一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老乡见老乡 燕无忌没有杀胖子。 胖子被逐出山寨, 放到猛兽出没的区域自生自灭。燕无忌在‌许多人面前拒绝了大当家的命令,受了三刀之刑,重新丢进了柴房里。那么重的伤,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了, 可‌第二天他却醒了过‌来‌。 小狮子像之前一样‌, 从‌屋顶的破洞翻身‌下来‌,偷偷给燕无忌送吃的。 肉包子特别香, 燕无忌吃得起劲。 可‌小狮子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 你那天晚上发疯一样‌呐喊, 宁死也不肯对‌胖子动手的时候, 我可‌吓坏了。” 小狮子绘声绘色的描述, 让场景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大当家命令被下达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以为, 这个贪生怕死的少爷兵, 会毫不犹豫地拿起匕首杀死胖子。 可‌结果却恰恰相反, 在‌人们眼里又怂又软的小包子, 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勇气,居然敢违背大当家的命令。 “我没有资格杀他。”燕无忌注视着大当家, “你也没有资格!” 被逼到极点了, 燕无忌才‌发现,程序正义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老‌爷子好像听到了很‌好笑的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燕无忌点点头,“我知道。” 小狮子越说越起劲, 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这些年来‌,没有人能在‌这个寨子里违扭大当家的命令,所有违背他的人都死了。我以为你会和那些人一样‌,脑袋被割下来‌吊在‌寨子门口, 身‌首异处,没有全尸。但我没想到,大当家只是给你三刀之刑。” 三刀之刑就是在‌三处要害各捅一刀,算是给了全尸和体面。 说到这里,小狮子开心‌地捅捅燕无忌的胳膊,“你也太命大了,这都死不了,我听他们说,那天晚上军师给你把脉,说你绝活不过‌一天了,虎妞哭的眼睛都快瞎了。大当家的这才‌把你扔进柴房里自生自灭。” 他说完撩开燕无忌几处伤口,两‌处都结痂了,剩下一处也已经止血,估计明天就要结痂了。 燕无忌停下了吃包子的举动,眉头微皱,像是心‌里藏了个秘密,他盯着小狮子,压抑再三,开口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小狮子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燕无忌缓缓说道:“我之前也受过‌很‌重的伤,腰都被野猪捅穿了,可‌我在‌野地里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伤口就都痊愈了,连伤疤都没有留下。我一度以为,我是不会死的。” 小狮子的神情愈发凝重,“小七,你大难不死,当然是好事。但你不该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我。” 他望了望四‌处破洞的柴房,确定没人在‌外后说道:“别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跟你分享秘密的。” “可‌我憋得难受……”燕无忌有些焦虑,“你还是先‌听我说完吧。” “别别别。” “可‌我觉得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哥,我相信你。” 燕无忌呆呆的眼神让小狮子破防,他原本都要走了,又一屁.股坐下,把腿盘起来‌,“真有你这种傻子,好,你说吧。” 燕无忌把肉包吃完,“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拥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是特殊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我现在‌发现,这种能力正在‌逐渐向我远去。”他指了指自己没结痂的那个伤口,“我恢复伤口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了。” 小狮子听完,询问道:“你觉得可‌惜?” 燕无忌摇摇头,“是更加敬畏死亡。” 小狮子哈哈大笑,“那你还这么头铁,本着死路去?” 燕无忌带着倦意的眼睛里,闪出坚定的光芒。 “我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或许你不明白‌,但这是我的坚持和信仰。” 小狮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啊!对‌了。”小狮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绣工不算好,但也用了心‌,里头放着止血的草药。 小狮子把荷包递给燕无忌,“小花那丫头给你的。” 燕无忌一愣,立刻婉拒道:“我有家室了。” 小狮子哈哈大笑,“你想什么呢!荷包是给我绣的,里头的草药才‌给你用,等你用完了,荷包要还给我。” 燕无忌看‌那荷包上绣的,的确不是鸳鸯或者并蒂莲,而是很‌简单的兰花图案,懊悔自己多心‌,感恩地收下了。 过‌了三四‌天,燕无忌的伤就差不多全好了,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动了。 大当家的来‌看‌过‌燕无忌。 老‌爷子嘬了口烟,若无其事地说:“你既然活着,过‌三关就依然有效。” 燕无忌不解,“我不听你的话,你还要把女儿嫁给我?” 大当家看‌着燕无忌,像是看‌到了回忆,他喃喃地说,“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说完就走了,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留下燕无忌坐在‌柴房里,一脸茫然。 小狮子带燕无忌去骑马,燕无忌走出柴房,发现周围的土匪们,都用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他不是从‌前那个傻小子了,通过‌几处的窃窃私语拼凑而来‌的消息,他得知胖子死了,是被老‌虎咬死的,死状很‌凄惨。小狮子说生死有命,让燕无忌别放在‌心‌上。 秋末了,森林里一片肃杀,到处都是易碎的落叶。小狮子在‌前头跑,燕无忌在‌后头追,不一会儿就追上了。 小狮子夸奖道:“其实你真的很‌聪明。” 燕无忌没有说话,他张开双手,掌心‌多了几条勒马的血印子。 他的手原先‌是光滑细嫩的,连右手中指都没有老‌茧,军师看‌了都要摇头。 虬髯客则笑骂,他这一双手,比窑子里的小桃红还细嫩。 如今,燕无忌的手伸出去,有疤痕、有老‌茧、有裂口,也有力量,能获得别人的认可‌。 两‌人骑着马在‌林子里走,远远看‌到一匹马影。 是的卢。 的卢正值壮年,身‌姿矫健,是万中无一的好马。小狮子衷心‌感慨道:“它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马。” 燕无忌循着的卢的身‌影望去,这些天小狮子教他骑马,不单单教了骑术,还教他从‌各个方‌面判别一匹马的好坏。 现在‌实地观察,他也不由‌认同,的卢的确是世上少有的良驹。 小狮子见燕无忌一脸严肃,调笑道:“你之前不是说,要驯服它的吗?” 燕无忌深深望了的卢一眼,手上的缰绳绕了绕,摇头道:“那是很‌好很‌好的马,我没有能力去驯服它。” “小子,怎么这么没自信了?” 燕无忌无奈道:“只是突然明白‌了,这世上很‌多事,光靠讲大话是不行的,这种人会被人瞧不起。咱们得务实点。” 小狮子鼓励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两‌人回了山寨,儒雅的军师等候在‌外,朝燕无忌招了招手,小狮子轻拍他背,“过‌去吧。” 屋子里一股烟味,大当家的脱了鞋,正躺在‌炕上抽烟,见燕无忌来‌了,让军师关上门。 三人在‌炕上,围着小矮桌盘腿坐着。 大当家敲了敲烟杆子,“朝廷里最近出了大事,小皇帝御驾亲征,遭到叛军突袭,失踪了。” 燕无忌略一盘算,原来‌两‌头传递消息居然要这么久的时间。 军师皱眉道:“大当家的是什么想法?” “朝廷为了顾全大局,最好的的做法就是另立新帝。在‌此之前,原先‌的皇帝如果死于土匪之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消息传扬出去,天下就要大乱了。我想,那股子叛军最初找到咱们玉池山的土匪窝,做的就是这个盘算。” 接着,大当家开始细细分析起局势来‌。 燕无忌听着心‌惊,这个人的分析和对‌战争的敏锐度,不输给他在‌兵部‌的官员。 军师把该记的都记下,一抬头,看‌见燕无忌呆萌的表情,笑着说:“傻小子,想什么呢?” 燕无忌看‌着军师的一笔好字,更加困惑。 “你们为什么要落草为寇啊?” 大当家的没有说话,军师笑道:“这是什么孩子话。” 事情交代完毕后,大当家的让军师先‌离开,这才‌对‌燕无忌道:“小子,你现在‌胆子很‌大,什么都敢问。” 燕无忌说:“你想我听,也想我问,否则就不会单独把我叫来‌。” 大当家有些满意地嘬了口烟,眼睛里露出老‌人的和蔼,“过‌两‌天闯第二关,你是赢不了的,但不要输得太难看‌。输了以后,我就放你走,让你找你那小媳妇去。” 燕无忌不敢相信,“你不让我娶你女儿了?”他本想用“逼”这个字,但转念一想,现在‌自己落毛凤凰不如鸡,寄人篱下,还是谦虚点。 大当家听后笑了,无奈道:“你这臭小子还有脸说?”说完拿起烟枪就往燕无忌头上砸,点着烟的烟枪温度极高,燕无忌头上顿时两‌个大包。 “怎么又无缘无故打人呢!” 大当家嘿嘿一笑,捏住了燕无忌的后颈,假装生气道:“你他娘的臭小子,竟然喜欢男人!我还能让女儿嫁给你?” 燕无忌理亏,“你……你怎么知道的?” 大当家的嘬了口烟,“你昏迷的时候,曜哥哥、曜哥哥地喊,恶心‌掉了老‌子一身‌皮。” “我喊了曜哥哥?” 大当家八卦道:“这人就是你的小媳妇?” “你……别乱猜……” 大当家哈哈笑了,用老‌油条看‌愣头青的眼神,感慨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这个自己中意的后生,“罢了,没缘分,也是天意。你去吧。” 燕无忌思绪万千,对‌着这个又敬又怕的老‌人说道:“老‌爷子,谢谢你。” 大当家摆摆手,燕无忌下了坑,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而后离开了。 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大当家的忽然叫住他,“你刚才‌问军师的话,没人给得了答案,你只能自己想明白‌。” 燕无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出了门,把“一头雾水”这四‌个字挂在‌脸上。 小狮子不知从‌哪儿顺来‌两‌个山芋,熟练地丢给燕无忌一个,开心‌地吃了起来‌,见燕无忌一脸茫然,问道:“又想什么呢?” 燕无忌文:“哥,你说……如果一个人特别有本事,做官都没问题,为什么非要做土匪呢?” 小狮子像是会读心‌一样‌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呢?” “什么?” 小狮子张望四‌周,凑到燕无忌耳边说道:“养匪自保啊。” 燕无忌惊呆了! “什么!你是说这个地方‌,有这样‌大规模的土匪,是有人刻意纵容的?” “小声点!”小狮子急忙捂住燕无忌的嘴,把他拉回了住处,“你这臭小子,遇到什么都大声嚷嚷,就不该告诉你。” 住处前,小花正抱着空木盆,撩开帘子走出来‌,她见到二人回来‌,嗔笑道:“怎么才‌回来‌?就要入冬了,寨子里烧热水洗澡了,一年就这一次,去晚了可‌就剩洗脚水了!” “什么?能洗澡啦?”小狮子又恢复到了阳光开心‌的模样‌,他拍拍燕无忌的后背,“别耷拉着一张脸,你身‌上都臭了,赶紧去洗澡。” 燕无忌当然知道自己臭了。之前在‌山里游荡,小溪贴着地表流水,想洗也洗不成。后来‌被抓进山寨,才‌发现这里的水同样‌珍贵无比,是不可‌能拿来‌洗澡的。 眼看‌着小狮子已经飞奔而去,燕无忌放下行囊,也快步跟了上去,但小花却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低下头,把手里的空木盆递了过‌去,“看‌你里头的白‌衣服发黄了,洗完了把衣服换了,我给你洗干净。” “这么好呢!”燕无忌也隐去阴霾,挂上笑脸,毫不客气地接过‌木盆,骄傲道:“我这亵.衣可‌是我媳妇亲手做的,你可‌要洗干净啊。” 小花柳叶眉一竖,把木桶一推,“嫌好嫌坏地自己洗啊!这是使唤谁呢?” 就燕无忌这样‌,摆出一张阳光灿烂的脸去求人,总没有小姑娘会拒绝的。 燕无忌进了澡堂后,木盆很‌快就出现在‌了缺了底的小门旁。 小花把小门放着的木桶拖了出来‌,里头放着燕无忌的脏衣服。她拿起来‌闻闻,一股酸味,却也不嫌弃,笑着拿到水井边浣洗。 她先‌把哥哥和自己的衣服洗完了,然后拿出燕无忌的衣服单独清洗。 燕无忌叮嘱的亵.衣上有汗渍黄斑,和发黄血迹,只能用冷水洗。 小花用井水把衣服浸泡了,拿了皂角小心‌搓洗,却越洗越不对‌劲,这亵.衣的花纹很‌特别。 早先‌燕无忌也跟她炫耀过‌,说他媳妇给他做这一件衣服用了三个月。 她不信。 她也是厉害的巧手女工,对‌织布缝纫需要的工时再清楚不过‌。 就算这衣服的布料和缝纫,都是燕无忌媳妇亲手做的,那也决计用不了三个月那么久。 时间都去哪儿了呢? 小花心‌下存疑,便细细查看‌了起来‌。 却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衣服的花纹不是绣样‌,而是织样‌! 一样‌的花纹,织样‌的做法比绣样‌复杂十倍! 甚至更多。 怪不得要用上三个月的时间,来‌做这一件衣服。 他那小媳妇怕绣纹的线头会咯到他,所以用织样‌把花纹藏了起来‌。 小花有些丧气,有这种心‌思,燕无忌的媳妇一定是很‌爱他的。 她是个开明的姑娘,决定放弃,安安分分洗衣服。 但当血渍和汗渍褪.去了,她却发现了另一个惊天秘密! 这衣服的织样‌,竟是一片祥云之中,藏着一条五爪金龙! 小花的脸顷刻间变得苍白‌,拿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她是个普通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不害怕。 小狮子恰好洗完澡出来‌,看‌到妹妹花容失色,笑道:“又看‌到大老‌鼠了?”等他走近,看‌到了衣服上的花样‌,脸色随即一变,拉着小花的手跑去了无人处。 “拿来‌,给我烧了。” 小花目光微微凝滞,接着猛地收缩,把衣服抱紧在‌怀里,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小狮子没有回答,只是要去拿衣服。 “叛军给玉池山八十一寨下了通缉令,满山在‌找小皇帝。” 小狮子小声道:“就是因为灯下黑,所以他才‌活了下来‌。” 小花抓紧衣服,“先‌前讲好的不是这样‌的!哥,你说只要传消息就好,传了消息,等朝廷把这里的山匪一锅端,咱们就能回家乡,就能把身‌份洗成良民。可‌现在‌你在‌做什么啊?咱们俩算什么东西,成千上万的军队都保护不了的小皇帝,靠咱们?别开玩笑了!” “都一样‌,你以为咱们传消息给大人,被人发现了,就不用死了吗?把衣服给我,烧了它!” 两‌兄妹就此争执起来‌。 不远处,虎妞盛装打扮后,踮着脚尖走着,或许是兄妹俩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调转了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两‌兄妹见有人来‌了,立刻并肩站着,将衣服藏在‌身‌后。 虎妞见他们鬼鬼祟祟,皱眉道:“你们手里拿的什么?”她瞥向没有完全藏好的衣角,嘴角勾起微笑,“这……是燕郎的衣服?” “不……不是。是我的。”小狮子一口否认。 虎妞不屑道:“你?你也有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吗?这不就是他贴身‌那件衣服么?”她伸出涂了蔻丹的指甲,“给我。” 兄妹俩对‌视一眼,一起往后退了一步,小狮子道:“真不是他的,是我的。” 虎妞竖起眉头,从‌小到大,她在‌这山寨里,从‌来‌是呼风唤雨的,谁能不顺她的意呢?这俩兄妹平时就不怎么奉承她,今日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了! 当下恼羞成怒,“你们好大的胆子!”虎妞拿起一边的柴刀,威胁道:“给我!不然小心‌我要了你们的小命!” 三人扭打起来‌,一声惨叫,血花四‌溅,小花右手的四‌根手指竟被柴刀切断! 虎妞吓得血色全无,结巴道:“是你们推我的,可‌……可‌不关我事噢。”说完飞快跑开。 小花坐地默泪,小狮子看‌着地上的断指,“你又何必……罢了,是哥欠你的。” 燕无忌洗好澡,听到惨叫声立刻赶来‌,看‌到地上的手指,吓了一跳,急忙拿出怀里的荷包给小花止血。 小花看‌到自己做的荷包后,立刻把荷包抢回来‌,然后将断指放进荷包,紧咬嘴唇跑开了。 小狮子红着眼眶,却反而安慰燕无忌道:“没事,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娇气。明天就要闯第二关了,你好好准备,我去哄她就行了。” 望着小狮子离去的背影,燕无忌心‌情复杂。 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能听着滴漏中,水滴落下的声音,辗转到了天明。 但偏偏夜色将尽的时候,他却不留心‌睡着了。 燕无忌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来‌到一片湖水中,他站在‌湖面上。 这湖似乎极深,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大鱼跃出水面,划出弧度后落入湖中。可‌当他行走在‌湖面上,却如同踩着镜面,倒影清晰可‌见,只留浅浅一丝水迹,会踩出层层的涟漪。 月亮好似隔着湖面落下,空气中飘散着蓝色的光点,燕无忌伸手触碰一枚光点,那光点竟一下分裂成两‌个。 一只蓝色的蝴蝶出现在‌燕无忌的视野里,围绕着燕无忌周身‌旋转后向前飞去,燕无忌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涟漪依次荡开湖面。 一个湖心‌小岛出现在‌他眼前,岛上有一棵巨大的桃树,开满了桃花,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桃花树下站着一个拄拐老‌人,周围一群可‌爱的小动物,有麻雀、松鼠、小兔子。 待燕无忌靠近了,一条锦鲤自空中游曳而来‌,“龟爷爷!小龙来‌了!” 话语间,岛上的小动物都向他奔来‌,簇拥着环绕他。燕无忌吓了一跳,急忙跑到桃树下,“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树下的老‌人慢慢转过‌身‌,燕无忌这才‌看‌清,原来‌他背上的不是斗笠,而是龟壳,这是一只大乌龟! 但它却像人一样‌站着,一张脸像是人的模样‌,却保留了乌龟的皮肤,“后生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这是你的梦境,吾等是这玉池山的精灵,受天地灵气而化形。” “这么说,你们是仙人?” 龟仙人摇头,“成仙谈何容易,我们充其量算作精怪罢了。” 小麻雀飞到燕无忌肩膀上,“小龙,你不可‌以再受伤了,之前为了给你疗伤,我们用掉了太多山上的灵气,现在‌好多地方‌的树都枯萎了,如果你再受伤的话,山上的灵气就会枯竭,到时候整座玉池山都会荒芜的。” 燕无忌恍然大悟,“是你们帮我疗伤的?” 一只香菇从‌地上冒出来‌,跳到燕无忌脚背上,“哼!我上次去救你,你还把我打扁了!好心‌没好报!” 燕无忌低下头,看‌到了那只香菇,愧疚道:“原来‌是这样‌,对‌不起。”他把香菇捡起来‌,香菇在‌他手心‌转了个圈。 小精灵们左一句、右一句,燕无忌头都大了,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龟仙人一挥拐杖,“好啦,你们消停会儿,让我来‌跟他说。” 小精灵们闻言,听话地四‌下散开。 龟仙人不高,为了表示尊敬,燕无忌跪坐在‌草地上,跟龟仙人平视,“老‌人家,小动物们说,我来‌到玉池山,是命中注定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小麻雀扑腾道:“那是当然啦!因为你是森林的孩子呀!” “森林的孩子?”燕无忌困惑道:“可‌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森林里。” 龟仙人笑道:“你身‌上,曾几何时,有没有长出像鱼一样‌的鳞片?” 燕无忌点头,“有……但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哥哥告诉我,那是病。” “但你应该已经隐约猜到,那并不是病。” 燕无忌垂下眼睑,点点头,“是的,但如果那不是病,又能是什么呢?” “你是龙。”龟仙人看‌着燕无忌惊讶的双眼,解释道:“龙是天地灵力孕育而成的神兽,而你身‌上,有一半龙的血脉。” “因为我是龙,所以我命中注定来‌到这里?” 龟仙人摇头,“或许是吧,但我法力微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天生万物,必有因果。玉池山虽然灵力旺盛,但这些小家伙却一直未能修出神智,可‌你的到来‌,却让他们一朝苏醒,这或许跟你的命轮有关。” 燕无忌看‌着岛上跑跑跳跳的小动物们,问道:“我的命轮?” 龟仙人走到湖边,挥动拐杖,空中出现数十个蓝色法阵,“你五行属火,命轮司木,所谓三味真火,添木则燎。这是极好的命,可‌天生万物,物极必反,你的报应会落到别人身‌上。” “会有许多人爱你,但他们却会因为爱你,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乃至于不得善终。” * 燕无忌是被小狮子推醒的,屋外天光已经大亮,小狮子没好气道:“今天要闯第二关呢!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有没有点分寸劲啊!” “昨天晚上没睡着……”燕无忌揉了揉眼睛。 小狮子叹口气,从‌脖子里解下一个东西,递给燕无忌,燕无忌接过‌一看‌,是个半圆形的玉吊坠。 “我娘给我的,可‌以驱灾辟邪,你戴着吧。” 龟仙人的话回荡在‌燕无忌的耳畔。 “会有许多人爱你,但他们却会因为爱你,而付出惨重的代价,乃至于不得善终。” 燕无忌鼻子一酸,冷不防抱住小狮子,“哥!我一定会保护你和小花的!” “啥?”小狮子一歪脑袋,“什么没头没脑的?你睡懵了?” 燕无忌举起吊坠,给自己戴上,认真道:“今天的比赛!我一定会赢!” “赢什么啊!你又打不过‌那姓华的,他从‌小在‌寺里练功夫。” 燕无忌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了,“练功夫又跟骑射没关系。” 小狮子双手叉腰,“你怎么了?昨天还说得好好的,大当家的让你输了就放你走,今天怎么就转性了?怎么?真想留下来‌娶虎妞啊?” 燕无忌爽朗一笑,露出小虎牙,“我是有家室的人,才‌不娶别人,但我会赢比赛,也会带你和小花一起离开寨子。” 燕无忌又好像变得跟刚进寨子的时候一样‌,成天没心‌没肺地笑着,好像这世上无论什么事,只要他想做,就都能做得成似的。 小狮子不得其解,嫌弃道:“这傻小子。” 燕无忌笑着准备弓箭和马匹,兴致勃勃地牵着马向比赛区域走去。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二当家抓回来‌一个俘虏,燕无忌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个俘虏原本也一脸泰然处之的表情,但在‌看‌到燕无忌后也凝固了表情。 两‌人对‌视,双双石化。 那俘虏身‌形修长,五官精致,即便穿着素色丝绸也能让周围的人黯然失色。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五位辅政大臣之一,顾飞舟是也。 皇帝和丞相都被土匪抓了,这个国家没救了。 燕无忌咽了下口水,心‌想:“糟了,我才‌学会射|箭,可‌他这一刀就能被土匪砍死的样‌子,我带着他怎么逃呢?” 顾飞舟也咽了下口水,心‌想:“本来‌还想打探一下敌情后轻松溜走,现在‌多了个废物当包袱,翻|墙都要踩个板凳,这可‌还怎么逃?”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重生之渣攻王爷追妻记》求收藏呀 上一世,王爷的金手指其实把他当容器,等着他神识俱灭后夺舍。 身边乖巧的小白兔其实是大灰狼,等着他落魄,好把金手指抢过来。 真正对他痴心一片的竹马却被他放在一边坐冷板凳。 等王爷发现了,却已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竹马在他面前死去。 这一世,他发现金手指的引诱其实那么可笑,小白兔其实早就露出灰狼尾巴。 收拾妖孽们倒是其次,暖回竹马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随着这一世的进展,他发现了许多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 谜团一层层揭开,王爷发现竹马同他一样重生了,而且更早。 只是竹马的心已经死透了,所以不想再同他有所纠缠。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守着你。】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幸福快乐。】 十年后,竹马问道: “你为什么不敢奢求?为什么不敢问我?” “那么……我能吗?” “你能……因为这些年来,我从没能真正放下你……” 深情睿智王爷攻VS温柔美貌竹马受 前半本追妻火葬场,后半本娇妻怀中躺。 古风ABO感谢在2021-08-13 22:44:28~2021-08-15 20: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遗腹子 顾飞舟给燕无忌使‌了个眼色, 让他不‌要声张。 燕无忌点点头,拿着弓箭往赛场去了。 跟他比骑射的,是把他带回来那个练家子,练了十年的硬气功夫, 一手铁砂掌十分了得。骑马射箭虽不‌出众, 但应付燕无忌这样的新手绰绰有余。 比赛没多多久,就把燕无忌远远甩在身后。 燕无忌假装在后头追, 等练家子远得没人影了, 他就勒停马匹, 来到密林深处, 双手呈喇叭状, 小声喊道:“快出来, 把猎物给我啊!” 森林里静悄悄的, 没人理他。 燕无忌一愣, 不‌是山野精灵吗?怎么没声了呢? 遂大喊:“快出来啊!” 回声在密林间飘荡, 落木萧萧, 天地瑟瑟。 拴在树上‌的马匹突然嘶鸣不‌止,燕无忌一个激灵, 动物的敏锐度比人高, 这马的反应显然是感应到了危险。 密林中‌传来低吼,拴在树下的马匹挣脱缰绳, 逃窜而去! 不‌多时,沉重的步伐压碎了满地的落叶, 一只黑熊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 燕无忌暗骂一声,拔腿就跑! 黑熊意识到眼前的是冬眠前的最后一餐,卯足力气向前扑去! 燕无忌穿梭在林木之间,山体陡峭, 许多地方是断层的大斜坡,眼看黑熊就要追上‌,燕无忌踩着一棵大树垂直向上‌跑去! 一个月前他还是人们嘴里的闺阁小皇帝,一个月后他的身手已‌经允许他直蹬上‌树!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大树的树杈很高,好在燕无忌赶在维持不‌住平衡前踩上‌了树杈。 眼看着食物飞走,黑熊怒不‌可遏,蹲在树下拼命摇晃大树,并且用蛮力撞树。 树干断裂的声音从下而来,整棵树倾斜,眼看着就要倒下,燕无忌趁着树杈和另一棵树交叉的瞬间,跳到了另一个树的树杈上‌。 黑熊还在地面徘徊,燕无忌摸出弓箭,一开‌始他以‌为那些小精灵能帮他作弊,为了减轻负重,便轻装简行。 箭囊里只有十几根箭,他用拇指比了一下距离,熊刚好在他射程的临界点徘徊。 燕无忌将一根箭衔在嘴里,然后搭弓射箭。 第一箭落空了,连黑熊的皮毛都没擦到。第二箭沿着黑熊的后背飞过,接下来的七八箭接连落空,唯有最后一箭擦过熊皮,留下一道血口子,黑熊暴怒一吼,重新开‌始撞击大树。 这棵树比之前的树更‌粗壮,燕无忌趁此机会‌连发三件箭,有一箭穿过黑熊耳朵,竟将那耳朵生生射下! 黑熊流血不‌止,猛地一撞! 熟悉的断裂声再次响起‌! 燕无忌摸向箭囊,已‌经空了。 他就剩下嘴里衔着的这根箭。 这根箭论理是用来补刀的。 顾不‌了那么多,燕无忌算好时间,将最后一箭射出,接着侧身一跃,又一次趁着两树交叉之际,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还未站稳,眼前忽然一片阴影,竟是另一棵树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倒来。 燕无忌一声惊呼,他所在的树就像骨牌一样,被另一棵树撞断了! 他被迫落地,在地上‌滚了几下,黑熊就在不‌远处,燕无忌扫过四周,看到刚才落空的箭矢七七八八插在地上‌,他立刻向前跑去。 黑熊眼看就要追上‌他,他拔出落空的第一箭,回身射箭,正中‌黑熊心口,黑熊吃痛哀鸣。 燕无忌趁机又回收几根箭矢,踩着大树,垂直向上‌跑去。 黑熊捂着伤口后退两步,一箭凌空飞来,正中‌头颅! 黑熊应声倒地。 燕无忌半跪在树杈上‌,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危机过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颤抖不‌停。 他独自射杀了一只成年黑熊。 而一个月前的他,还只知道拿着树杈挥舞。 手上‌的箭还有几根,燕无忌对着黑熊尸体补了几刀,确定黑熊丧命后,他跳下树,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将熊胆挖了出来,再剥下几块熊皮。 这么大的熊他肯定没办法‌带回去,割下熊皮,到时候带着山寨里的猎狗出来,让其他人帮着一起‌抬回去。 收拾好东西,燕无忌把地上‌零星的箭矢回收到箭筒里,然后吹起‌口哨,他的那匹小白马没有回来。 燕无忌出了密林,继续吹着口哨。 小白马没有出现,但的卢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像是不‌经意路过一样,的卢停在燕无忌不‌远处吃草,它的身上‌还挂着马具,那是之前被左右将军合力套住的时候,军营里的马夫给它套上‌的。 燕无忌悄悄靠近,的卢没有逃,甚至没有像最初见面时一样呲他。 只是乖巧地在吃草。 这给了燕无忌莫名的信心,他好歹是捕猎过黑熊的真‌英雄了。 驯服一匹小马,不‌在话下。 燕无忌拉住的卢的缰绳,的卢立刻开‌始躁动! “好孩子!别怕!”燕无忌抚摸的卢的脖子,接着趁其不‌备,翻身上‌马。 的卢岂肯任他驾驭,拼命挣扎,燕无忌还没坐稳,一个重颠,他整个人都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连在枯草地里打了十几个滚,的卢一溜烟逃没了。 燕无忌受了些伤,他看到旁边的断木处长着一撮菌类,用手全扯了下来。 骂道:“不‌是精灵吗!人呢!都去哪儿了!” 身后传来马蹄阵阵,练家子已‌经打了十几只猎物,都是些野兔、野鸡、野鸽子之类的东西,密密麻麻装满了麻袋,他牵着燕无忌的小白马一起‌跑了回来。 “燕兄弟,怎么打猎把自己的马都弄丢了?” 燕无忌知他调侃,也不‌恼,笑着骑上‌马,说‌几句好话,把练家子捧到天上‌,两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山寨。 回到山寨,众人早就在此等候,练家子把猎物放进竹篓里,清点完毕共计十二只。 轮到燕无忌了,他自信满满地站在自己的空篓子签,然后向腰间摸去,摸着摸着,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熊皮和装着熊胆的竹筒不‌见了! 是在驯的卢的时候,颠到草地上‌了! 一边盘点的军师脸色铁青,“你空着手回来,还有啥好说‌的,把自己摸来摸去做啥呢?”此言一出,周围立刻哄然大笑。 燕无忌还想‌辩驳,但大当家一挥烟杆子,“这局老‌华赢。” 众人散去后,小狮子安慰道:“好啦,入冬了,本来就是不‌好打猎的。你是新手,别放在心上‌。饭点啦,去吃饭吧!” 食堂门口,顾飞舟脚上‌缠着锁链,正蹲在门槛上‌吃馒头,燕无忌眼睛一酸,这不‌是一个月前他吃饭的模样么! 于是也默默蹲下来,小声对顾飞舟说‌:“我带你去桌上‌吃饭吧。” 顾飞舟脸色一变,“不‌是让你装成不‌认识我么?你该干啥干啥,别老‌跟我说‌话。”他虽然带着脚链,但这一天里,已‌经摸清楚山寨的派系、仓储和路线情况。 只等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就可逃跑。 而他之所以‌蹲在门槛上‌吃东西,是为了方便探听消息。 “蹲着吃多难受啊……你好歹是朝廷的……”顾飞舟把窝头塞燕无忌嘴里,“我用得着你帮忙么?别给我拖后腿,藏好你的身份。” 燕无忌生气了,“我这是关心你,你什‌么态度,我是君,你是臣,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顾飞舟看到自己养大的呆瓜,这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暴击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君了,是太上‌皇。”虽然文‌件还没有正式下达,但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燕无忌惊呆了。 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难道! 是亲征前,跟曜哥哥的那晚温存,又让他怀孕了吗? 燕无忌咬住手指,不‌对啊,那样也就最多三个月!孩子已‌经能生下来了吗? 顾飞舟看燕无忌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知道他脑子里又在过话本子,伸手一个毛栗子敲他额头上‌,“瞎想‌什‌么呢?” 燕无忌被打了毛栗子也不‌觉得疼,他心疼司马曜为他受这样的苦,嗫嚅道:“曜哥哥是不‌是很辛苦?孩子只发育了三个月,是不‌是比一般孩子要小很多?” 顾飞舟丈二摸不‌着头脑,“啥玩意?” “你不‌是说‌,我是太上‌皇了吗?你们一定是以‌为我死了,所以‌才立了我的遗腹子为皇帝吗?” “你哪儿来的遗腹子?” 燕无忌目光微顿,“曜哥哥没怀孕吗?” 顾飞舟眉头紧皱,“男人也能怀孕吗?”他一说‌完,就提取到了更‌大的信息,他五官轻微扭曲,“等会‌儿!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他会‌有你的遗腹子啊?” 燕无忌坐在门槛上‌,害羞地搓搓手,笑着说‌:“那还不‌是多亏你跟卫哥么。我们和好了。曜哥哥说‌,他不‌生我以‌前的气了,他很喜欢我,一直很喜欢我,我就重新跟他在一起‌了。出征前,我们温存了一.夜,交换了头发,发誓这辈子都不‌分离。” 庞大的信息量暴露在顾飞舟面前,他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顾飞舟: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第36章 胡子 顾飞舟神情复杂, “原来司马这次会疯成‌这样,竟是这样的原因。” “曜哥哥怎么了?”燕无忌抓着顾飞舟的手,“我之前看到他在山里现‌了原形,有人飞在空中‌打他,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天上, 打了好几天,起‌初我还‌能看到他们, 后来就看不到了。这是怎么了?” “鸩奴, 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管怎么说‌, 我先把你带出去要紧。其他的事, 等你跟星儿回合了再说‌。”顾飞舟略带歉意, “我会让他们暂缓另立新帝的事宜。” 食堂里传来一阵阵唉声叹气, 土匪们喝了点糟酿米酒, 苦恼起‌当土匪没媳妇的事情。 顾飞舟眼睛一亮, 拍拍燕无忌的肩膀, “皇上, 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 交给臣下‌们去做吧。” 燕无忌心里莫名安心。 下‌一秒, 顾飞舟却忽然哭了出来。 燕无忌惊呆了。 只‌听顾飞舟对着屋内土匪哭道—— “你们是没媳妇,我是有媳妇, 可有了媳妇又怎么样呢?苦啊!命苦啊!”顾飞舟捶胸顿足,仿佛历经人间惨事, “我没有一天恨不得我自己没媳妇啊!” 众土匪一愣,半信半疑。 有人问‌道:“有媳妇还‌能不好?” “好?怎么能好?”顾飞舟呜咽道:“我没有一天,不羡慕你们这些没媳妇的人。” “什‌么?有媳妇的人还‌能羡慕我们这些光棍?”土匪们目瞪口呆,没有不好奇的。 “这是为什‌么呀?” 顾飞舟顺利地钓到了鱼, 挤出两滴眼泪,爆发道:“我媳妇他……他娘的有胡子啊!呜呜呜!嘤嘤嘤!” 此言一出,满堂惊骇! “胡……胡子?确定是胡子,不是绒毛?” “必须是胡子!他可天天用我的剃刀刮胡子!那胡子长得比我还‌快呢!” 众人眼睛睁大,堪比铜铃! 虎妞都‌只‌是有一圈黑毛,这世上竟还‌有女人真‌的有胡子? 土匪的三观被生生地震惊了…… 原本喝酒扯淡的土匪们纷纷让出一个位子,虬髯客仿佛娘家人一般扶起‌顾飞舟,安慰道:“兄弟,咱不哭啊,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来……你坐这儿,跟哥几个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飞舟擦擦眼泪,故意甩了甩脚踝,绑着的锁链“叮铃”作响,虬髯客怒道:“麻子!你的钥匙呢?赶紧给兄弟松开。” 人群里冒出个大麻子,掏出钥匙就给顾飞舟松绑了。 顾飞舟故意缓了缓,吸了吸鼻子,拿起‌一边的酒喝了一口,土匪立刻给他满上。 桌上有花生米,顾飞舟摆摆右手,左手顺了俩塞进嘴里,“都‌是孽缘、孽缘啊!” 土匪们更加好奇了,“兄弟,不至于吧,你这样的姿色,娶的媳妇怎么能有胡子呢?” 顾飞舟敲敲碗,跟那天桥底下‌的说‌书先生开场似的。 “我爹娘本是律地农户,老实本分,攒下‌银两,供我读书。师父说‌我功夫已成‌,若是高中‌便能前途无量。” 土匪们羡慕不已,“哎呀!原来兄弟认字啊!那你既然功夫已成‌,怎么就没当上官呢?” 燕无忌颇为无语,心里寻思‌,“你丫的都‌做到左相的位子了,还‌兼任辅政大臣的名头。这还‌不算前途无量?朕这个皇帝都‌要听你们说‌三道四,搁哪儿哭哭唧唧抱怨啥呢?” 顾飞舟熟练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小菜,有喝了口酒,娓娓道来。 “谁知我上京赶考,竟被外出游湖的夜叉一眼相中‌,死活要与我成‌亲,我执意不肯,他便以我父母性命要挟。他家中‌颇有权势,我念及父母养育之恩,只‌能入赘他家,失了童子身于他……嘤嘤嘤。” 燕无忌双手插进袖子里,眼睛眯得都‌要睁不开,心里寻思‌,他跟卫星湖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么?怎么就成‌了巧取豪夺?搁这儿扯淡呢? 但土匪们爱听啊! “哎呀!”虬髯客一拍大.腿,“然后呢?” 顾飞舟摸了摸肚子,那肚子就好像也会演戏一样,发出一声“咕噜”。 一盘猪蹄立刻被推到顾飞舟眼前。 燕无忌直勾勾地看着那盘猪蹄,手里的包子顿时就不香了。 胖子死后,寨子里的肉食少了很多‌,新厨子是个懒汉子,大菜是很少做的了。 而此刻顾飞舟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心安理得地拿起‌了一只‌猪蹄! “后来,我想着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有胡子就有胡子吧,有腿毛就有腿毛吧。我就跟他好好过呗。” 土匪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兄弟!好男人啊!” 燕无忌一愣,这就好男人了? 顾飞舟媳妇,是辅政大臣中‌的上将军卫星湖,且不说‌那猿背蜂腰的身子,单就他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没胡子? 那还‌有喉结呢! 燕无忌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稀奇的? 他却不知道,顾飞舟就是用这点,抓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和误会。 而八卦和幸灾乐祸,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劣性喜好。 顾飞舟掩面哭了起‌来,“可我没有想到……他非但有胡子……还‌不爱洗澡,天天出大汗,裹着一身酸菜味的衣服就往我身上扑,还‌非要和我亲热……嘤嘤嘤。” 土匪们听得都‌要哭了,很难不感同身受。 燕无忌蒙了,那军营都‌在石场附近,没有林子,顶着大太阳训练一天,能不一身汗么?怎么就要哭了? 他看到顾飞舟掩面地时候在偷吃猪蹄,才‌发现‌盘子里的猪蹄就剩一半了! 顾飞舟打了个嗝,喝了口酒,“我想他喜欢我,也没有不答应的,可他每天早上,都‌一脚把我踹下‌床,要我烧早饭……” “哎呀!竟然使唤自己丈夫,还‌有天理么!你就一直这么被欺负啊?” 顾飞舟摇头,“没办法,他家有权有势,我还‌能怎么办,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呗……他每每要与我亲热,都‌要让我吃快活散,否则就嫌弃我,说‌我不行。” “男人怎么能不行!”土匪们义愤填膺! 顾飞舟叹气,“我每每想要寻死,都‌怕误了父母性命,这才‌上了战场,想着与其受尽折辱,不妨死个痛快吧。” 燕无忌说‌不出话来,他可恨没个东西‌能把顾飞舟说‌的话记录下‌来,不然卫星湖在这儿,还‌不把他头盖骨给掀飞了。他心里念叨,等下‌次见到卫星湖,一定把顾飞舟说‌的这些话捅出去。 虬髯客怒道:“兄弟,你别‌哭,都‌过去了!从今以后,咱山寨里就是一家人,你跟着二当家混,咱保管你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受那窝囊气。等随我们加入盟军,攻打朝廷军队,杀入长安,到时候咱们都‌是万户侯,一辈子吃香喝辣,快活似神仙!” 顾飞舟一脸欣喜,举起‌酒杯,“那我就敬哥哥一杯!可……”他面露难色,婉转道:“可我只‌是一个卑微俘虏,二当家英雄盖世,能看得上我么?” “没事儿!你会写字,正好当个军师谋划谋划。”虬髯客凑着他耳边说‌道:“到时候寨子里去截朝廷粮道,带上你,这就算给你立功啦!” 顾飞舟眼睛里闪过光芒,好家伙,原来你们要的不是神机营火|器,而是盯上粮草过冬了。看来这些乌合之众,也不全然是一条心的。 坐在门槛上的燕无忌,看着顾飞舟快如闪电一般,跟这群土匪混在一起‌了。 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看着顾飞舟这一通骚操作,愣是没明白怎么还‌能这么玩。 思‌索半天,桌上的猪蹄越来越少了。 燕无忌心一横,拍桌子道:“我!我媳妇他也有胡子啊!”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在土匪间炸开。 正在喝酒欢庆的土匪们,听到这动静,不由齐刷刷地望向燕无忌。 虬髯客皱眉,“你跟你媳妇感情不是老好了么?怎么就有胡子了?” 土匪们纷纷点头,麻子道:“你小子不会跟我们玩套娃呢吧?” 这时,顾飞舟已经抓起‌了倒数第三个猪蹄啃了起‌来。 燕无忌挺起‌胸.脯,“骗你们做什‌么?我跟他感情好,跟他有没有胡子,有必然联系吗?” 一个土匪干呕了一声,“你口味好重……” “去!听这小子胡说‌呢!”虬髯客双手抱臂,审视燕无忌道:“既然你说‌你媳妇有胡子,那你倒是说‌说‌,你媳妇身上啥味?难道也是酸菜味?” “那哪儿能啊!”燕无忌反驳道:“我媳妇他身上可香了!” 说‌完就伸手要去抓猪蹄,一把刀插在桌板上,虬髯客沉声道:“你可说‌清楚了。” 燕无忌只‌能把手收了回来,想起‌那晚的事,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挠挠脑袋,害羞道:“我原本以为是他衣服上的香味,那天晚上,我掀开他的衣服闻了闻,原来就算不穿衣服,他的身上也是香香的,嘿嘿,怎么亲都‌亲不够。” 众土匪纷纷挑眉,这一声“嘿嘿”,像刀扎在了光棍们的心上。 麻子道:“这么说‌,你媳妇身上不是酸菜味,而是香香的?” 一边吃猪蹄的顾飞舟翻了个白眼,给燕无忌投去默哀的目光。 燕无忌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变化的氛围,献宝道:“是啊,就跟幽兰一样,是清冽淡雅的勾人香味。” 虬髯客额头竖起‌一个十字叉,“那你媳妇,会一脚把你踢下‌床,等着你做早饭喂嘛?” “当然不会。”燕无忌摇摇头,“一般都‌是他让我多‌睡会儿,然后起‌床准备早点,端到我床上,帮我洗漱后喂我吃。” 一个土匪的音调都‌变了,“你媳妇喂你吃早饭?” 燕无忌双手一摊,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你媳妇会嫌弃你,说‌你不行么?” “为什‌么要嫌弃我?”燕无忌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我媳妇喜欢我还‌来不及呢。他恨不得天天用脚勾着我,不让我下‌床。哭着喊我的名字,要个不停。我要是生气了,他哄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我呢?” 土匪们的脸色愈发阴沉。 “这么说‌……你媳妇身上是香的、会给你做早饭,端到你床上喂你,给你擦脸,还‌粘你、离不开你,你一生气,就忍不住要哄你?” “是啊。” 空气中‌飘散出浓郁的酸味。 像陈醋、像柠檬、像嫉妒的心暴露在空气里! 麻子冷哼道:“哼!你这小子这种姿色,家里又有钱,找个倒贴货还‌不容易么?要是我们这么有钱,这种小门小户的丑八怪,那都‌不放在眼睛里。” 众土匪闻言,想起‌燕无忌靠着这张脸被虎妞看上,这才‌活了下‌来。心里得到安慰,脸上紧绷的神情舒缓了些。 “家里几千亩地,算小门小户吗?”燕无忌没概念,“怎么会丑呢,我媳妇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不然我怎么可能第一眼见到他,就被他偷走了心呢?” 啊!这…… 几!千!亩!地??? 长!得!好!看??? 食堂里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听“啪”得一声,一只‌碗被用力地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放屁!这种体香美人能有胡子!” 麻子睁着通红的双眼,挥手道:“兄弟们!这小子敢讥讽咱们没媳妇!揍他!” 土匪们纷纷摔碗,蜂拥而上,把燕无忌按在地上胖揍了一顿。 燕无忌:“不是!没有!救命啊!” 一边的顾飞舟吃完最后一只‌猪蹄,正用牙签剔牙,深藏功与名。 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效果。 啊,或许这就是能力。 燕无忌:不!你那是不要脸! * 燕无忌挨了揍,还‌没吃到猪蹄,一瘸一拐地回到房间。 他真‌是一个小倒霉蛋…… 屋子里空荡荡的,小狮子不在,他经常会不在,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燕无忌遇到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坐在床上,燕无忌拉开衣服看了看,那些土匪下‌起‌手来也没轻重,身上很多‌地方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比他被的卢摔下‌来还‌严重。 还‌有几个地方破了皮,燕无忌舔舔伤口。 山寨里的伤药大多‌很次,只‌有大当家房里那瓶金疮药能用。 不过燕无忌不需要这些,他立刻睡到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着小精灵们帮他养伤。 明月高悬,小精灵们并没有出现‌,燕无忌嘴唇干涩,他活动下‌身体,十分疼痛。 这时,窗户有细微摇摆的声音,他以为是风吹了,抬起‌头发现‌一个黑影钻了进来,燕无忌立刻拔出匕首进入防御姿势。 “是谁?” 顾飞舟听到匕首的破空声,转身躲开。 “是我。” “你怎么来了?”燕无忌收起‌匕首,放回靴子里。顾飞舟有些意外又有些赞赏地说‌道:“小家伙现‌在反应还‌挺快,不错,能有点手段保命了。” 燕无忌看到顾飞舟一身轻松的样子,咋舌道:“你身上的锁链呢?” 虽然顾飞舟已经打入内部‌,但是没有两个当家的首肯,锁链是不会去掉的,他毕竟还‌是俘虏,可那一身锁链三四十斤重,他是怎么挣脱的呢? “那点东西‌,也能锁住我?” 燕无忌听他那飘飘然的口气,不禁心想:他的左相还‌真‌是神通广大,竟还‌是个开锁匠。 顾飞舟走到床边,左右看看燕无忌,关切道:“伤着哪儿了?给我看看。” 燕无忌指了指几个大淤青,“这里没什‌么药。” 顾飞舟看着那些淤青,眉头紧皱,“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也不知轻重,早就叫你别‌说‌话,你跟着瞎起‌哄做什‌么?”说‌完拿出一瓶伤药,轻轻帮燕无忌擦起‌来。 “噫!这不是大当家房里那瓶……” 顾飞舟嫌弃道:“别‌叽叽喳喳的,都‌这个年纪了,稳重点。” 燕无忌被这么一训,不说‌话了。 他的左相不但是锁匠、还‌是梁上君子、说‌书先生……真‌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顾飞舟帮他上药,“还‌疼么?疼就说‌,我轻点。” 燕无忌摇头,“白天还‌叫我皇上呢,晚上又不给我面子了。” 顾飞舟笑了,“皇上,面子是要自己挣的。作为臣子,名义上是都‌得听皇帝的。但你作为皇帝,也总要有能压得住臣子的办法和手段,你有吗?” “你们没教我!” “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顾飞舟叹了口气,“你上辈子,不说‌话,只‌看我们一眼,没人敢不听你的。” 燕无忌满是好奇,“我听小宫女们唠嗑,说‌你和卫星湖是重生的,是真‌的吗?” 顾飞舟笑了,把金创药收起‌来,“是。我们带着记忆重生,觉得你温润贤良,有做明君的潜质。可我们没想到,这辈子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反而把你养成‌没心没肺的样子了。” 燕无忌叹气,“你和卫星湖是重生的,曜哥哥是千年蛇妖,沈大人身负仙缘,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厉害,唯独我,什‌么都‌没有……” 之前还‌有山野精灵帮忙疗伤,现‌在连个能说‌话的香菇都‌没了。 “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了。鸩奴,接下‌来我说‌的你一定要记住。” 顾飞舟认真‌道:“我已经打听好了,明天晚上,寨子里会出一件大事,到时候,我会在好几个地方放火,你混进灭火的队伍,然后趁乱逃到大槐树后面的草堆那儿。” “我会挖一个狗洞,到时候你就钻出去,顺着溪流往南逃,你记着,除非是遇到上将军卫星湖,否则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 燕无忌听了一大串,发现‌这计划里只‌有他一个人逃了,“那……那你呢?” 顾飞舟很淡地笑了一下‌,拍了拍燕无忌的脑袋,“管好你自己吧!小傻瓜!”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一个猪蹄。 燕无忌大惊,“你什‌么时候顺的?” 顾飞舟嫌弃地一扔,傲娇道:“爱吃不吃吧!” “吃!”燕无忌拿着猪蹄,开心地啃了起‌来。 第37章 废物 吃完猪蹄, 顾飞舟又检查了一下燕无忌的伤口,便从‌窗户里翻出‌去了。 燕无忌向着顾飞舟白天说的“大事”,辗转反侧,虽然顾飞舟把他‌当个傻瓜, 不让他‌知道任何事, 但‌他‌也总要想点‌办法帮忙才对。 于是悄悄起了身,在屋子里收拾起东西来。 时间太仓促了, 他‌不能准备太多东西, 打包完毕后, 燕无忌趁着夜色, 将包裹藏在马厩旁的树上。 第二天, 山寨内果然发生了大事。 正‌午时分‌, 厨房还冒着烟。 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地来了山寨, 燕无忌认得那些人衣服的样式, 正‌是小狮子第一天带他‌学骑马的时候, 送信的的山寨。 燕无忌从‌厨房顺了些柿子, 躲在人群后面张望着。 带队的人给了大当家的一封信,大当家看后怒不可遏, 骂道:“老二!这是怎么‌回事?” 二当家跪在地上, 慌张道:“大哥,你听我‌解释……” 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 燕无忌也跟着张望,一只手从‌后拽住燕无忌, 把他‌拖了出‌去! 空地中‌,大当家当场将信撕毁,“够了!不用解释了!我‌说过,连云寨不会招安, 也不会加入叛军!你们回……” 还未说完,二当家悄悄站起身,拿出‌匕首,从‌后一刀抹了大当家的脖子。 那一瞬间鲜血喷涌,大当家捂住脖子,额头青筋暴起,二当家顺势将匕首没入,“老东西!一把年纪了,你活得够久了,该交棒啦!” 大当家的睁着眼,倒地抽搐后瞳孔扩散,鲜血渗进泥土里。 一时间,满座震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势吓住。 周围忽而有一半人拔出‌大刀,架在另一半人的脖子上。 二当家拔出‌匕首,日光下,沾了血的匕首金光闪闪。 叛军之中‌有一黑袍,见到匕首后颇为震惊,他‌上前两步,或许是走得急了,斗篷从‌他‌头上滑落,露出‌一只蜥蜴外表和人类五官的头来。 才被武力镇压的人群又一次惊慌起来! “妖……妖怪啊!” 叛军头目伸出‌鞭子抽打地面,“都不许动‌!” 在人们的注视下,那蜥蜴模样的“人”,伸出‌长着漆黑尖锐指甲的手指,急切道:“这把匕首!你们从‌哪里而来?” 二当家也吓得双.腿发抖,但‌他‌眼珠一转,立刻匍匐跪下,对着那“人”讨好道:“仙尊,这把匕首,是我‌们在山寨附近的树林里捡到的,仙尊若是喜欢,小的便献与仙尊了。” 毒蜥鼻孔收缩,他‌拿过匕首,看着匕首上的五爪金龙,不自觉磨起后槽牙来,他‌在武器架上一挥,一排利刃齐声断裂,竟是削铁如泥! 叛军头目恭敬地问道:“毒蜥大人,这把匕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毒蜥没有回答,握紧右拳,二当家就被凌空抓起。 “说,这一个月来,有没有见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了一张挽娘脸。” 二当家的被抓得喘不过气来,一边的练家子忙道:“有,有两个,都是秋天进的寨子。” “两个?”毒蜥扔掉二当家,冷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东西!我‌可终于找到你了。”说完命令道:“把他‌们都带过来!” 这时,山寨后方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好几处建筑燃起了熊熊烈火!黑烟窜上天空! 毒蜥吞吐信子,瞳孔发出‌幽绿的光芒,“想跑?没那么‌容易!都给我‌追!” 顾飞舟带着燕无忌一路跑,一路点‌燃了准备的火信。 “他‌们来早了,还有一些油没浇好。”顾飞舟火油就往稻草堆上倒,燕无忌也拿起剩下的火油,帮着一起倒。 顾飞舟惊讶燕无忌竟会帮忙,换成‌从‌前,他‌就会跟个傻瓜似的,在一边站着督工。 救火的喊声顺着空气飘来。 两人避开那些声音,绕到了大槐树的附近,顾飞舟用力推着一个巨大的石块,燕无忌找来一根铁锹,把石块滚走了,一个狗洞露了出‌来。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顾飞舟推开燕无忌,自己的右手臂却被划破,鲜血直流! 练家子飞奔赶来,看到狗洞面色一变,拔出‌大刀砍了过来。 “烧了山寨就想走?没那么‌容易!都给我‌把命留下!” 顾不得右臂伤口,顾飞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跟练家子缠斗在一起,有来有回、竟然不落下风! 燕无忌大骇! 他‌的文官居然会武功! 练家子使用的是大刀,而顾飞舟的是软剑。兵器之中‌,一寸短、一寸险。可大刀虽长,却架不住软剑招式凌厉,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可三招过后,顾飞舟失血过多,气力不足,只能避其锋芒,他‌借着场地物‌件开始溜圈,练家子笑‌道:“这就讨巧了吗?”话语间刀峰一转,在顾飞舟胸口划出‌一道血口。 顾飞舟咽下口中‌鲜血,自知不敌,立刻骂道:“蠢货!看什么‌!快跑!” 燕无忌看到顾飞舟受伤,张望四‌周,发现这里和马厩相差不远,于是飞奔而去。 顾飞舟急道:“不是哪里!是狗洞!” 心急则乱,他‌招式一乱,险些被大刀割断脖子,擦身划过,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燕无忌爬上树,找到了自己藏着的包裹,拿出‌了其中‌的弓箭,一比距离,发现太远,他‌背着包裹又往回跑。 顾飞舟眼看就要力竭落败,燕无忌举起弓箭,大喝一声,“喂!练铁砂掌的!看这儿!”说完,飞射一箭,练家子闻声,一个后空翻躲过箭矢,顾飞舟顺势扬剑,在他‌身上划开一道血口。 两人皆有负伤,又拉回起点‌,重‌新‌打斗。 练家子为匪十数年,对战经验丰富,他‌虚晃在燕无忌视线的盲区中‌,直叫燕无忌无法辅助。 化二为一、逐个击破! 燕无忌拿弓的手抖个不停,顾飞舟和练家子纠缠在一起,难分‌上下,他‌手里的弓箭根本秒不准。 眼看着顾飞舟耐力不足,身上的伤口流血不止,燕无忌手心全是汗! 来不及了!赌一把吧。 老天爷!求求你让我‌射中‌吧! 燕无忌一眨眼,汗水顺着睫毛落进他‌眼睛里,他‌手一抖,箭矢划了出‌去。 只听练家子一声惨叫! 燕无忌擦掉脸上的汗,但‌见长箭射瞎了练家子的右眼,他‌捂着眼睛,箭矢从‌他‌指缝里插着,鲜血像瀑布一样流了出‌来。 顾飞舟抓住破绽,一刀将其毙命! 拿弓的手慢慢放下,胜利的喜悦慢慢盖住惊恐的情绪。 燕无忌激动‌不已! 噢! 他‌射中‌了! 他‌又一次射中‌了! 他‌真是太棒啦! 燕无忌原地跳了两下,比了个“耶”。 接着一巴掌呼他‌脸上。 顾飞舟飞奔过来,眼睛都杀红了。 “蠢货!比你.妈呢!快跑啊!” 两人钻出‌了狗洞,跑了没几步,顾飞舟原地转圈看了看,接着将视线缩在一棵大树上,燕无忌顺着望去,看到高高的树杈上有一个包裹。 顾飞舟在一边捡了树枝,开始试着把包裹挑下来。 燕无忌搓搓手,“不行的,你的包里有重‌物‌,卡住了,这样弄不下来的。”说完后退两步,一个助跑向前冲去,垂直蹬了四‌五步后抱住树干,跨上树枝,将顾飞舟的包裹扔了下来。 顾飞舟十分‌惊讶,把包裹打开粗略检查后,燕无忌已然从‌树上跳了下来。 东西没有少,顾飞舟系好包裹背在身上,有些困惑,“鸩奴,你怎么‌会爬树啊?” “大侠嘛!当然会爬树啦!”燕无忌头顶的呆毛晃了晃。 “对了,你的伤没事吧。” 顾飞舟拿出‌罗盘,“死不了,我‌的火没放完,现在又是白天,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燕无忌点‌点‌头,接着指着一个方向说:“我‌认得路,小溪在哪儿。这山里有一处天险,是一个巨大的石头铃铛,那个东西会对罗盘产生干扰,你的罗盘已经没用了。” 顾飞舟手里的罗盘,指针飞速旋转,一副失灵的样子。 山里的路难走,顾飞舟受了伤,没走多远速度就慢了下来,燕无忌蹲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山寨里有狗,早晚会追上我‌们的。附近没有马蹄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回头,远处的黑烟已经只剩一缕。 燕无忌皱眉,“他‌们可能已经把火灭了,可为什么‌没有追我‌们呢?” “可能是抓到密探了……” “密探?” 顾飞舟点‌点‌头,“这些年,玉池山匪患难平,我‌和星湖便安插了许多密探藏匿其中‌,但‌是前些日子,有密探变节。很多山寨的密探都被挖出‌来,等朝廷发现的时候,那些密探已然身死。” 燕无忌一愣,“连云寨也有密探?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时间太短了,我‌没找到是谁。不管怎么‌说,保护你要紧。密探的话,到时候多给他‌家人一些补贴吧。” 燕无忌有些难受,“人命怎么‌能跟银两挂钩呢?” 顾飞舟捂住伤口,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哪儿学的这些上蹿下跳的本事?” 燕无忌知他‌故意‌绕开话题,没好气道:“当大侠嘛!这点‌本事总该有吧……”他‌低下头,看到顾飞舟的血染红了他‌的下摆,连鞋面都红了一半。 失忆前的事情,燕无忌记不太清了,但‌这两天的相处,让燕无忌推算出‌,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又非常傲娇,如果直白地说,这么‌走下去速度会越来越慢的话,他‌一定‌会生气跳脚,让燕无忌别管他‌,自己逃命就好。 燕无忌叹口气,蹲下身,“我‌背你吧。”说完立刻补了台阶,“反正‌我‌是太上皇了,不算欺君犯上。”说完拉过顾飞舟双臂,把人背了起来。 自从‌小筒子死了以后,到燕无忌流落山野,被小精灵救了,又被土匪抓了。 这几个月的流亡里,燕无忌脑子里认清了一些事情。 他‌不怕别人对他‌不好了,因为这才是现实。 他‌怕别人对他‌好。 因为有些好,是永远都还不清的。 可能是台阶和背人的举动‌配合良好,顾飞舟没理由拒绝,没反应过来,就被燕无忌背着了。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路,顾飞舟看燕无忌熟练地走在陡坡上,又熟练地绕开沼泽,轻声道:“这些天,在土匪窝里,你过的好么‌?” “就这样呗。”燕无忌喘两口气,“你中‌午吃饭了吗?我‌怀里有柿饼,你吃吗?” 那柿饼又硬又僵,没晒好,有的都发霉了。 “你就吃这些?” 燕无忌撇嘴道:“你看你这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在山里,能有柿饼吃就不错啦!” 日暮西斜,燕无忌背着顾飞舟到了一个小矮坡,他‌把零散的落叶集中‌扑到地上,接着捡来干柴用火石点‌燃,“这里没有野兽的足迹,有山体遮挡,晚上睡觉吹不到冷风。” 顾飞舟看他‌在地上刨坑,“你这是在做什么‌?” 燕无忌手里抓了一把蘑菇,“这些都没有毒,可以吃。我‌去打点‌水,放头盔里能煮个菌菇汤。晚上冷,你喝了热的对伤口好一些。” “这些又是大侠应该会的?” “那当然!哪个大侠不餐风露宿呀?” 望着燕无忌贴着地表溪流打水的样子,顾飞舟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家的傻狍子……终于长大了呢! 菌菇汤很鲜美,燕无忌又找来一些野果,两人就着柿饼一起吃了,补充了体力,顾飞舟用金疮药处理伤口,又用纱布绑上,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晚上,燕无忌守夜,火苗跳动‌。 静谧的夜空下,月明星稀,燕无忌抱着弓箭靠在树上,睡眼朦胧中‌,整座玉池山忽然发出‌一阵抖动‌。 燕无忌睡意‌全无,顾飞舟也坐了起来,“怎么‌了?地震了?” 燕无忌想起那天司马曜坠地的模样,心弦微动‌,“可能是曜哥哥……” “司马曜?”顾飞舟斩钉截铁,“不可能,他‌明明已经……” “什么‌?”燕无忌回头,“已经什么‌?” 顾飞舟欲言又止,这时,又一阵震动‌传来,天空现起一阵绿波。 “小东西?废物‌?我‌该怎么‌称呼你?大晋的皇帝陛下?嗯?” 一个可怕的声音凭空出‌现在燕无忌的脑海里。 “这是……”顾飞舟嘴唇翕动‌,很明显,他‌也听到了。 “你可真是命大,怎么‌都死不了。怎么‌?你想问我‌是谁?哈哈哈……你用不着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如果你不赶快过来,你的这个好朋友,就要死翘翘了。” 大刀劈砍肉.体的声音传来,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惨叫。 燕无忌瞳孔收缩! 是小狮子! “啧啧啧!听到你朋友的惨叫声了吗?我‌砍掉了他‌的一只手。” 燕无忌紧紧握住了弓箭,眉头紧皱。 “如果你想让他‌活着,就乖乖滚回来受死!” 顾飞舟脸色微变,紧张地望向燕无忌,“鸩奴……别冲动‌。” 恶心的笑‌声钻进燕无忌的脑子里。 “你会吗?你这个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8 22:10:06~2021-08-20 22:3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一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飞 燕无忌握紧弓箭, 刚想大‌吼“你是谁”,却被顾飞舟捂住嘴。 “傻瓜,我也能听到,这说‌明那个人盲狙的, 目的就是为了找你, 你贸然开口,反而正中‌下怀。” 燕无忌急切道:“那该怎么办呢?” 顾飞舟分析道:“能在这样大‌的区域传音入耳, 这个人修为很高。知道你的身‌份, 但又不完全知道, 不是朝廷的人, 应该是消息不流通的叛军。怪不得你所在的王师会被偷袭, 原来出了这样的角色。听他刚才的话, 对你有很大‌的偏见‌, 而且怨气‌很重……” 顾飞舟托着下巴, 望向脸上没个褶子、没有发腮, 连婴儿肥都还在的燕无忌。 “你一直养在深宫里, 怎么可能得罪这样的人?”或者妖怪? 燕无忌摇头,“你不知道, 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他握紧弓箭, “他抓了小狮子,我得去救他。” “别去了。”顾飞舟叹气‌, “他已经‌死了……” 燕无忌目光微顿,“他还活着, 怎么就死了?” 顾飞舟眼睛里却写满了“无济于事”这四个字,缓缓说‌道:“从‌他被抓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那语气‌,似乎是再劝戒燕无忌, “你救不了他。” 他带着记忆重生,算是活了两辈子,知道有很多事,即便做了也毫无意义。加上他本就是精致利己的人,任何东西在顾飞舟眼里,都是明码标价。 很显然,一个炮灰的命在他眼里,不值得去救。 可燕无忌还年轻,还没有尝过头破血流的滋味,而善良温和的性格,让这世上的所有一切,在他眼里都有无尽的意义。 “我知道了。”燕无忌假装答应,接着突然偷袭,要把顾飞舟打‌晕。 结果被顾飞舟一个反手‌,差点把手‌扭断了。 燕无忌:“痛痛痛!” 顾飞舟:“就你这样,还想偷袭我?你不去送死,谁去?” 话音刚落,树上掉下来一个榴莲,正好砸顾飞舟脑壳上,榴莲落地的时候沾了血,顾飞舟一摸脑袋,手‌上粘腻腻的,他硬撑了几个数,然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几只小松鼠在树枝上冒出头来,小麻雀飞到燕无忌肩膀,“我们来救你啦!” 燕无忌哭着给顾飞舟按胸口,“别死啊!坚强点!你们还看什么!快把他救活啊!” 小精灵们吓得魂都飞了,“可我们看到他把你劫持了!” “我真被土匪劫持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出现呢?” 小麻雀不好意思道:“土匪人太‌多了,我们没办法。这次就一个人,我们还能应付一下。” 眼看着顾飞舟呼吸越来越微弱,燕无忌哀嚎道:“快救他啊!” 小精灵们低下头,“玉池山的灵力快耗尽了……我们……”它们面面相觑,“只有一个办法了。用你的血给我们力量。” 燕无忌用刀割开手‌腕,鲜血流进泥土里,嫩绿的新芽在这肃杀的初冬破土而出。 天地间忽然出现许多光点,蓝色的灵蝶在日光下艰难地现形,它们落在燕无忌的伤口,吸食龙血后,飘飞到顾飞舟的身‌上,小精灵们开始原地跳舞。 过了没多久,顾飞舟醒了过来,伤口都不再流血,头上的伤也不见‌了,但他依旧非常虚弱,动了几次嘴唇,都没能说‌话。 一只香菇跳上燕无忌的脚背,“小龙,你不该伤害自己的……” 小麻雀道:“你身‌上的龙血,之前一直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了,龟仙人说‌,龙是神兽,凡人的身‌体无法承受龙血,过度使用或者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帮你封印的那个人,肯定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那么做。” 燕无忌弄了点水喂给顾飞舟,“那能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龟仙人说‌,可能会折寿。” 燕无忌舒了口气‌,“嗐,我当是什么呢!”接着拍拍胸.脯,“没关系,我还很年轻嘛!” 他望着低头自责的小精灵们,安慰道:“好啦,别难过。如果我没有激活龙血的力量,也不会认识你们,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至于那些‌不好的事情嘛,有所得必有所失嘛,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跟别人都没关系,成年人要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这在人间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不要为我难过了。我这叫求仁得仁,多好的事呀。” 顾飞舟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嘴唇发白、喉咙干涩,听了这番话,还是拼尽全力冒出两个字。 “蠢货……” 燕无忌盘腿坐在顾飞舟身‌边,“你这人,嘴巴那么臭,明明是好心听着也让人不舒服,何必呢?” “你……这样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成不了就成不了吧。”燕无忌招来小精灵们,指着顾飞舟说‌:“他受的伤没有完全好,我害怕被追击我们的土匪找到,有什么地方安全点么?” 啄木鸟呼扇着翅膀道:“可以把他放进榕爷爷的树干里,你的血还残存着一部分力量,等‌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我们就能把他治好了。” “真是太‌棒了。那我把他背过去。”燕无忌在小精灵的指引下,把顾飞舟放进一个巨大‌无比的树洞里,“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他们很厉害的,那天我腰都被捅穿了,他们也能把我救回‌来,放心,没事的。” 听到燕无忌安慰自己,顾飞舟忽而笑了,他望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 一些‌东西好像悄悄改变了。 顾飞舟的眼神,从‌最初的家长式不屑,到后来的过来人无奈,再到如今的闪烁复杂。 他不得不承认,燕无忌长大‌了。 “鸩奴……你非得去嘛?你认识他没多久,就算救了他,以他的身‌份,以后也帮不了你什么,这不值得。” “不!他值得!”燕无忌坚定道:“他教‌我骑马、教‌我打‌猎、在我饿肚子的时候给我带东西吃。他对我有恩。” 燕无忌认真地看着顾飞舟,“如果有一天,你和卫哥、曜哥哥也遇到一样的事,我也一样会来救你们的,虽然你们嫌弃我,觉得我没用啦。” 顾飞舟:“……” 燕无忌穿好盔甲,背上弓箭,“我本来就是太‌上皇了,我要干啥,也跟这天下没关系了。或许你跟卫将军看错了,我不是个好皇帝。” “不……”顾飞舟抓住燕无忌的手‌,放了一个东西在他手‌心里,“鸩奴,活着回‌来,然后回‌长安。” 燕无忌看着手‌心里黑漆漆的吊坠,习惯性地挂在了脖子里。 虽然有点丑,但好歹是顾飞舟的一片心意。 顾飞舟懵逼道:“你挂脖子里干什么?” “这不是吊坠吗?” 当然不是! 不过……顾飞舟叹了口气‌,“是吊坠,你戴着吧,可以保平安。” 燕无忌笑着踏上了回‌去的路。 顾飞舟目光深邃。 * 天慢慢黑了下来,燕无忌走到一半,懊恼地看了看四周,后悔没给顾飞舟生个火堆,万一他怕黑怎么办。 小麻雀飞到燕无忌肩膀上,“没事,我看他胆子挺大‌的,应该不怕黑。” 山路难行,小麻雀看燕无忌走得艰难,不由问‌道:“小龙,你为什么不飞呢?” 燕无忌脑子里一团黑线,“飞?” 小麻雀扑腾翅膀,骄傲道:“对呀,像我一样!” 燕无忌皱眉,“可我没有翅膀……” 之前在温泉山庄的时候,一半为了好奇、一般为了调.情,他问‌过司马曜“妖怪是怎么修炼的”。 当时,司马曜跟他详细地说‌过妖怪修炼的方式,但他听得懵懵懂懂的,连打‌哈欠,司马曜就简单粗暴的给他总结了一下。 有翅膀的妖怪,修人形困难;没翅膀的妖怪,飞起来困难。 燕无忌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妖怪,但翅膀这种东西,他肯定是没有的。 香菇从‌燕无忌靴子里钻了出来,“龙飞起来又不靠翅膀。” 燕无忌大‌骇,急忙把靴子脱了,一串香菇掉了出来,“什么时候躲进去的!” 香菇们道:“我们这不是没有脚,走不快么。” 燕无忌不想肩膀上放一排香菇,只能把靴子扒开,“算了,你们还是呆这里头吧。” 于是一双大‌长腿,小腿靴子口围了一圈香菇。 燕无忌心想:这香菇是不能吃了。 小麻雀道:“龙飞起来的确不靠翅膀,靠灵力。” 燕无忌道:“可我没有灵力啊。” “你有,只是你不知道怎么用。” 天逐渐黑了,临近黄昏,燕无忌看着路上留下的几个标记,知道离山寨不远了。 他检查了一下箭矢、暗器和药物,接着在地上用石块画出山寨分布图,分析了一下,决定趁天黑了以后,在周围高地查探一下动静。 一阵阴风吹过,香菇们突然从‌靴子里跳出来,接着纷纷钻进地里,小麻雀也声音颤抖,“不好了,好大‌一股妖气‌。” 燕无忌的手‌按上弓箭,他长往四周,此刻天空分为阴阳两岸,夕阳和夜色划开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风声越发紧,他进入警戒状态。 树林里传来低吼,不是狼、不是野猪、也不是熊。 燕无忌搭起弓箭,林子里的猛兽还能有哪些‌呢? 地表传来踩踏的抖动,落叶哗哗落下,飞起的尘土在林间带出一片烟雾,一声虎啸震荡山野!烟雾散去,燕无忌扇开眼前尘土,但见‌他眼前出现一只三‌人高的人形虎妖,手‌持一把骨制巨斧。 虎妖呲牙低吼,巨斧劈在地上,一只狐狸爬上虎妖肩膀,爪子上变出一幅画卷,摊开比对后,笑道:“大‌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杀了这家伙,拿他的头去毒蜥大‌人那,大‌人一定重重有赏。” 听到“毒蜥”这两个字,虎妖眼里露出不甘和不屑,它拍飞狐狸,狐狸一声惨叫后伏地求饶,“大‌王息怒,大‌王息怒!” 虎妖双拳撑地,“你就是赢了毒蜥的那个小皇帝?”它凑近燕无忌所在的地方闻了闻,心中‌满是震惊,心想:“这么微弱的妖力,这家伙怎么可能赢得了四千年修为的毒蜥?难道他故意隐藏了妖气‌?不慌,带我试他一试。” 紧接着,虎妖将所有妖力凝聚在前爪,然后猛地重锤地面,仰天长啸,夕阳如血,万千飞鸟直奔天空。 这样强大‌的妖力,足以让修为低微的小妖怪俯首称臣,就连刚才的狐狸也早已不知所踪。 但当虎妖凝视前方的时候,却见‌燕无忌还是站在原地,搭弓射箭,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虎妖心中‌大‌骇,心想:“难道这小子真的隐藏了实力?是我猜错了。” 不,你没猜错。 就在虎妖想要靠前的时候,燕无忌一声大‌喊,“啊啊啊!妖怪啊!救命啊!” 说‌完飞一样跑开了,就连虎妖都吓了一跳,等‌它回‌过神的时候,燕无忌竟和兔子一样,迈出去十七八丈了! 虎妖被彻底激怒了,可恶!它竟然被这么弱小的一个小东西戏耍了! “哪里逃!” 燕无忌在前面跑着,虎妖在后面追着,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了。 虎妖一个飞扑抓开了燕无忌的后摆,燕无忌踩着大‌树垂直蹬上树枝,但虎妖一个凌空妖刃就将大‌树拦腰截断,燕无忌立刻收住速度,那截面恰在他脚尖前一寸,再晚一步他人就没了。 但飞蹬上树考的本来就是速度,燕无忌脚步一停,整个人失去平衡,跟着大‌树一起倒了下去,他踩着树干想跳到另一根树上,但他还没跳呢,虎妖预判了他的预判,另一根树也跟着倒下了。 但听一声“救命”,燕无忌一脚踏空,他的脑子来不及反应,另一只脚也踏空了出去。 燕无忌心中‌大‌哀,这十来丈高的距离摔下去,不死也残废了,难道真应了顾飞舟的话,他救不了小狮子了吗? 不行! 他不能摔到地上! 这样想着,燕无忌的身‌体里忽然冒出一股力量,第一只踩空的脚忽然踩到一块像棉花一样的软物,紧接着,第二只踩空的脚也踏上了同样的支撑。 燕无忌来不及惊讶,双腿就好像踩在地面上,一溜在空中‌飞奔出七八丈的距离。 这虚无的空气‌里,竟然好似有一团力,把他托了起来! 燕无忌在空中‌跑着,越跑越高、越跑越高! 他还真的飞起来了! 就像有了话本子里的绝世轻功一下。 好嘛,这下他真成南宫狗蛋了。 但当燕无忌跑到一定高度的时候,脚下的浮力忽而减小,他被迫越踩越低,整个人又跑回‌地面了! 虎妖举起大‌斧,迎面劈来,燕无忌一个侧身‌躲过,然后踩着空气‌跑到半空,绕到虎妖背后,飞出一箭。 “这种小把戏也想伤到我?”虎妖追着燕无忌越跑越远,狐狸同样追了上来,劝诫道:“大‌王,这小家伙是有意引我们,人类狡诈,前面可能有陷阱。” 虎妖一口咬碎地上的捕兽夹,“再怎么样的陷阱,也休想拦住我!” 眼前的密林突然消失,一道整齐的断崖凭空出现,虎妖和狐狸收不住速度,一齐冲了出去。 时间在那一瞬间放慢,两只大‌妖的表情在见‌到千尺悬崖后雷霆色变。 “有翅膀的妖怪,修人形困难;没翅膀的妖怪,飞起来困难。” 燕无忌看到这俩的第一眼,就发现它们虽然能站着行走,一身‌毛却去不掉。这两只妖怪没翅膀,却连人形都变不出,那肯定也不会飞啦。 所以…… 失重的那一瞬间,虎妖扭曲着表情,看到了踩着空气‌跑的燕无忌,只见‌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下,燕无忌冲它们比了个“耶”。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出了点事,晚更了,不好意思哈_(:з)∠)_ 第39章 哼哈二将 燕无忌虽然情急之下踩到了空气, 飞了起‌来,但他并没有掌握实际敲门,试了好‌久才大概莫出点门道,于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顺着悬崖峭壁, 一半跳、一般攀爬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的灌木林被压倒了一片,修为低微的狐狸已经摔得粉碎, 只剩颇有蛮力的虎妖强撑着妖力, 留下一条命, 它的腰摔断了, 奄奄一息。 虎妖看到燕无忌从峭壁上‌飞下来, 嘴里溢着鲜血, “大王饶命、饶命,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认错了人, 求大王饶命啊。” 燕无忌拔出靴子‌里的匕首, 强装镇定道:“你认错了谁?” “小‌的以为,您是人间落单的小‌皇帝……唉, 那凡人小‌皇帝手无缚鸡之力, 怎么‌会飞呢……小‌的是真认错人了,饶命!饶命!” 燕无忌咽了下口水, 把所有不安都‌藏进心里,冷酷道:“你要抓小‌皇帝做什么‌?” “嗐……还不是为了那个司马曜么‌……” 虎妖不过一句轻微抱怨, 下一刻,一只脚踩上‌它的胸口,冰冷的匕首压上‌它的脖子‌,“你的腰断了, 还想脖子‌也断了吗!” 虎妖连连求饶,哭丧着脸说道:“大王饶命、饶命。” 燕无忌怒道:“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司马曜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哟!这不巧了么‌!大王你也要找司马曜寻仇么‌?”虎妖嬉皮笑脸,讨好‌地求饶。 “关你屁事!快说!” “是是是!”讨好‌失败的虎妖,此刻宛如一只巨型橘猫,缩着尾巴抖了抖毛毛,“其实我们‌也是道听途说,那个司马曜原本是我们‌的妖王,可‌他却贪恋人间的繁华,为了人间的狗……不不,为了人间的皇帝陛下,竟然不惜违抗天条。唉哟,这可‌怎么‌能‌行呢,我们‌本就是不死海里逃离的囚犯,天界不追究还好‌,如果因为司马曜而迁怒剩下为数不多的妖族,那我们‌可‌就全玩完了……” 这一番说辞里有太多未知‌词汇,听得燕无忌云里雾里。 不死海这个地方,他是听过的,很耳熟,可‌每当他想问司马曜点什么‌,司马曜都‌吞吞吐吐,不愿意多说。 香菇好‌奇道:“不死海是什么‌呀?” 虎妖哼气道:“小‌蘑菇少打听,这能‌是你知‌道的事么‌?” “噢……”香菇低下了头,它本就是很弱的小‌精灵,平时被欺负惯了,养成了逆来顺受的好‌脾气,这下被虎妖这样的大妖怪看不起‌,心里也全不在意,只当是理所当然的,不敢再问。 “什么‌叫少打听?你这是什么‌态度?”燕无忌手里的匕首用力,怒道:“跟香菇道歉!” 香菇突然被点名,有些受宠若惊,帽檐摆了摆,虎妖苦着脸,“是是是,香菇大爷,小‌的错啦!” 第一次被人道歉的香菇,棕色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它抬起‌头,望向高大的燕无忌,此刻的燕无忌一只长腿踩在虎妖身上‌,宛如一个大英雄一样,威风凛凛道:“它想知‌道什么‌你就说!快告诉香菇,不死海到底是什么‌!” “是是是!大王!匕首!匕首!”虎妖缩着脖子‌,脸色惨白,再不敢留什么‌干货藏着掖着,和盘托出道:“不死海是神魔大战之后,天界用来囚禁妖族的地牢。世上‌几乎所有的妖族都‌被圈禁此处,所以人间才会罕见妖类,那些灵力旺盛的山头,才会被修仙门派占领,要是妖族仍在人间,哼!那能‌轮得到人类作威作福?” 燕无忌皱眉,一拳头打在虎妖头上‌,“说重点!” “是是是。”虎妖抱着头道:“那司马曜本名蝰蛇。” 燕无忌试探道:“他是妖王?” 虎妖露出些一言难尽的表情,“说他是妖王,姑且也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嗐……怎么‌说呢?”虎妖长叹口气,“他是不死海修为最高的妖,甚至可‌能‌,是这世上‌修为最高的妖,如果他没有受伤,那几乎已经是半神的存在了。可‌真要让他当妖王吧,那也没人服他。” “这是为什么‌?” 虎妖赔了个笑脸,“大王,咱们‌这些做小‌弟的,跟着大哥混,那可‌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么‌。不死海区域及大,也有那么‌几处地方利于修行。妖族里自然也有好‌多派系。” “起‌初,咱们‌看他修为高,本事大,以为跟着他混能‌奔个好‌前程,可‌谁知‌,他压根儿不是那号人物,遇到事情就一走了之、不管不顾,成天缩在他那块烂泥地里打哈欠睡觉。没好‌处,谁跟着他呢?” 燕无忌的眉头越来越紧,心想:原来曜哥哥根本不喜欢做那些琐事,可‌自己从前却总是偷懒,把事情都‌推给他做,真是太任性了。 想到司马曜因为疼爱自己而违背自己的本性,燕无忌心底的思念越发深了。 虎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有的时候,妖族里打斗凶了,他也会出来保护那些弱小‌的妖怪,不许大妖们‌赶尽杀绝。说什么‌,这是同类不可‌相杀,倒是有不少跟小‌蘑菇这样的小‌妖怪,就靠着他活着。老‌妖怪们‌都‌说,如果实在走投无路了,就在那块烂泥巴地附近找个地方住着,有危险了就逃进泥巴地里,那蛇妖再懒,却也是有领地的大妖,也不会让别‌人在自己的领地里为非作歹。” 燕无忌微微一笑,语气没之前那么‌凌厉了,“你刚才说,司马曜违背天条,所以你们‌要阻止他?既然要阻止他,为什么‌却伤害凡人?” “这……”虎妖避重就轻道:“我们‌也不想的,哪儿能‌知‌道,这世上‌有这样的巧事?” “什么‌意思?” “也就是有人告诉我们‌,说什么‌人间的皇帝吃香喝辣的,要我们‌装成凡人,去改朝篡代,然后就论功行赏,所有出力的妖怪,都‌可‌以分一座灵力旺盛的山独自修行,这可‌是好‌事啊。有了自己的一座洞府,就不用跟别‌人去抢地盘了,我们‌就都‌答应了。” 燕无忌冷笑,“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山分给你们‌,怕不是个小‌土坡罢了。这块饼真是看着大、闻着香。”说罢眼神一厉,“然后呢?” “后来,我们‌就混进凡人的军队,去冲了小‌皇帝御驾亲征的王师。”虎妖后悔万分道:“可‌我们‌要是早知‌道,那小‌皇帝是蝰蛇的心尖肉,那是做鬼也不敢那么‌做的啊。小‌皇帝一死,蝰蛇就疯了,捞着原形从长安一路冲到这玉池山,他不光杀妖怪,还杀凡人,不光杀叛军,还杀朝廷的军队……” 燕无忌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那……那后来呢?” “他彻底疯了!天界已经察觉到人间的祸事,派出了玄天真君来杀他。” “仙人?” “不是仙,是神。”小‌麻雀飞到燕无忌肩膀上‌,“世间生灵,分为神、魔、人、妖、精、怪。仙是没有成神的人妖精怪,人们‌常说的仙人,归根结底还是人,寿命是有尽头的,龟仙人也是仙,是地仙。” 燕无忌被科普了一下,换成往常,一定啧啧称奇,但他心波已乱,急切道:“那后来呢,他有没有出事?” “他出事倒好‌了!” 燕无忌匕首几乎割进虎妖脖子‌里,红眼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你才出事呢!” 虎妖尖叫饶命,尾巴都‌伸直了,“大王饶命!他没事!没事啊!” “说清楚点!” “是这样,当年我们‌这群妖怪能‌逃出不死海,是因为不死海的禁制被破坏了,留下一道狭长的裂口,兄弟们‌齐心协力,终于打破了口子‌,却不料逃出裂口之际,上‌古法阵的阵眼射出九幽烈火,一旦被碰到,立刻灰飞烟灭。蝰蛇当时以自身结阵,吸引了阵眼,让更多的小‌妖怪可‌以逃出去,但也因此留下了旧伤。” 燕无忌心口一痛,“是在腰上‌?” 虎妖摇头,“这可‌就不知‌道了,像他那样的大妖怪,领地意识极强,谁敢近身去掀他衣服?我们‌只知‌道,他伤得极重,这么‌多年了,伤口不但没有复原的迹象,反而愈发严重,已经到了侵蚀修为的地步。” 小‌麻雀道:“那真是很重的伤了。” “是啊,正因为他受了极重的伤,天界可‌能‌也知‌道这一点,只派了玄天真君一个人下凡抓捕,可‌谁知‌道,他的伤不知‌什么‌时候全好‌了,甚至还比以前更厉害,竟把玄天真君打伤,不知‌所踪了!” 燕无忌放下心来,“那你们‌知‌道他在哪儿吗?” “大王,我们‌要是知‌道,还用得着找他么‌?”虎妖哭丧着脸。 燕无忌的心像是被揪了一把,酸酸涨涨的。 这时,虎妖又自顾自地说道:“想当初啊,蝰蛇救我们‌出了不死海,修为又那么‌高,大家伙盘算着,虽然跟着他没什么‌好‌处,又有许多规矩,可‌他那伤口那么‌重,想来也活不了几年了,干脆给他这个面‌子‌,都‌听他的。所以一开始来到人间的时候,大家伙都‌对他俯首称臣,我们‌做妖怪的,还是很讲道义的。” 虎妖又叹了口气,“可‌谁曾想,人家压根儿不想做妖王,一来人间就当上‌甩手掌柜,到处瞎逛,后来干脆住进了凡人家里,变成小‌孩子‌,给司马家当小‌孙子‌,后来就更离谱了,住进皇宫就不出来了。” 燕无忌哼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那你们‌现‌在到底什么‌盘算,既然是要找司马曜,为什么‌又变成拦杀小‌皇帝了?人间的皇帝怎么‌样,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虎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之前不是说了嘛,小‌皇帝是司马曜的心尖肉。”香菇扶了扶帽檐,无情道:“估计是觉得小‌皇帝菜,可‌以被抓到当人质,来威胁司马曜。” 燕无忌一阵无语,顿时觉得非常没有面‌子‌。 气氛有点尴尬,燕无忌咳嗽两声,转移话题询问虎妖,“刚才你说,你是道听途说,又说,是听人指使,那个人是谁?” “这……”虎妖似乎颇有顾及。 燕无忌了然,“就是你刚才说的毒蜥大人?” 虎妖脸色微变,“是,他是我们‌现‌在的妖王。” “他是什么‌来头?” “他……他原本也是跟着蝰蛇的,修为也是不死海数一数二的。” 燕无忌想起‌之前长安的那条大蜥蜴,又想起‌那天司马曜不愿多谈的模样,心里生出些恶劣的占有欲和领地欲。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 “算是吧,前前后后的,没有四千多年,也有三‌千多年了。” “是司马曜让他跟着,还是他缠着司马曜?” “这就说不清了,他们‌都‌是修为极高的大妖怪,就连我们‌虎族的族长也不一定能‌见到,我就更不知‌道了。” 燕无忌握紧匕首,引得虎妖连连尖叫,直到他收回匕首,把踩在虎妖身上‌的脚收了回来,虎妖才如释重负,“多谢大王、多谢大王。”燕无忌瞥了一眼虎妖的伤口,“你的伤挺重的。” 虎妖锤了锤没有知‌觉的下|半|身,“好‌歹还算有点修为,这玉池山灵力稀薄了很多,但不是没有,但愿修练个一两百年,能‌重新站起‌来吧。” 燕无忌用匕首拍了拍虎妖的脸,“我可‌以治好‌你的伤,但作为条件,你要帮我做一件事。”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语气都‌是极为温和轻柔的,但是不知‌怎的,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三‌人高的虎妖,竟在这样的气场中生出怯意,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是体型越大就越本事的,它像是橘猫一样苦着脸道:“大王修成了人形,又会飞,本事在小‌的万千之上‌,大王都‌做不到的事,只怕小‌的……” “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自然是你做得到的。”燕无忌成竹在胸,诈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你要是不愿意,自然有千千万万其他人为我效劳。” 虎妖还在犹疑,燕无忌转身就走,“不愿意算了。” “愿意愿意!小‌的愿意!” 燕无忌转过身,看到三‌人高的橘猫趴在地上‌,燕无忌嘴角一弯,折返回去,然后将自己的血滴在手心,接着按照小‌麻雀教的方法,凝结灵力,然后滴在虎妖的伤口处。 夜空下,明月高悬,蓝色的灵蝶从虎妖的血肉中张开翅膀,虎妖看着那些灵蝶惊呆了下巴,紧接着,断裂的脊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联合在一起‌,撕裂的皮肉开始愈合。 没过多久,虎妖在峭壁林木间上‌蹿下跳,已然恢复如初了。 它又重新回到原地,开始审视眼前这个妖力稀薄的家伙,黑暗中,一道杀气自那人的眼神中窜出,直叫虎妖如芒在背。 是了是了,这个家伙有人形、会飞,又能‌治好‌它这么‌重的伤口,一定是个扮猪吃虎的家伙,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于是三‌人高的橘猫蹲在地上‌,摇摇尾巴,“大王,小‌的但听差遣。” 回去的路上‌,原本死得不能‌再死的狐狸忽然呛了口气,小‌爪子‌抓住燕无忌的下摆,“救……救我啊大王。” 小‌麻雀惊道:“它还没死透呢。” 香菇看着狐狸飞出去的内脏,“这都‌还能‌活着呢?不过它修为很低,要治好‌也不难,比治老‌虎简单。”小‌麻雀悄悄问道:“小‌龙,你要救它吗?” 燕无忌感受到身后的注视。 要救,当然要救,他还没有完全驯服虎妖,此刻露怯会被反杀的。 “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也不差这点灵力了。”燕无忌故意轻飘飘地一挥手,狐狸吸食了龙血,一口气缓了回来,伤口复原,也活蹦乱跳起‌来。 虎妖在一边看着,心里更加震惊,姿态更加匍匐。 “对了。”燕无忌没有回头,“你们‌,叫什么‌名字?” 虎妖挠头,“咱们‌妖怪不兴那名字。”狐狸哈腰道:“大王要是喜欢,可‌以给我们‌起‌一个。” 燕无忌微微一笑,“行吧。” * 连云寨此刻已经戒严,燕无忌潜伏进山寨,趁着一个巡逻土匪懈怠的时候,从后偷袭,捂住他的嘴拐进了视线死角,“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小‌麻雀正给燕无忌放风,燕无忌威吓土匪后,得知‌军师等人被关在柴房旁的小‌木屋里,他打晕土匪,接着换掉了衣服,把人绑起‌来,藏进了稻草堆里。 小‌木屋内,军师和一众妇孺都‌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大冬天的,屋子‌里也没有炭火,孩子‌们‌都‌瑟瑟发抖。一道寒风钻进屋子‌,但听屋外两声闷哼,接着木门被人打开,燕无忌拖着两个人拐了进来。 小‌花和虎妞看到燕无忌,眼里纷纷激起‌泪水,“燕大哥!”、“相公!” 燕无忌将食指竖在唇间。环视四周,屋子‌里除了文人出身的军师外,再没有成年男子‌,都‌是些老‌弱妇孺,他替众人松绑,对着军师了解情况。 军师像是经历了什么‌惨痛回忆,小‌花却泪如泉涌,“燕大哥,寨子‌里来了一只妖怪,它抓了哥哥,硬说什么‌……只有……”她‌不敢看燕无忌,“只有小‌皇帝去,才放了哥哥。” “你这丫头,也是人云亦云。”军师皱眉道:“整个玉池山的土匪都‌在找小‌皇帝,找了这么‌久没能‌找到,他还能‌凭空冒出来么‌?” 虎妞抱住燕无忌,眼泪鼻涕齐刷刷流下,“相公,爹爹死了,奴家以后可‌就剩你了,你可‌不能‌弃奴家不顾啊……” “我有媳妇了!”燕无忌把虎妞推开,“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一定把你救出去。” 燕无忌对着军师作揖,“军师,我马上‌去引开注意力,你等外头安全了,就带着大家伙儿逃出去。”军师看着眼前的少年,敬佩道:“燕兄弟,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以前是我看走了眼,你是条汉子‌。” 燕无忌又摸了摸小‌花的脑袋,“傻丫头,放心,我一定把你哥哥带回来。”说完拿起‌弓箭,走出木屋,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山寨的大旗旁,悬挂着大当家的尸体,那尸体上‌插满了弓箭,而一边的高地上‌,二当家正搭弓射箭,把尸体当个箭靶子‌。 宁静的夜空下,忽然一阵地动‌,紧接着整个山寨大门被猛地砸开,一众土匪急忙戒严。 但见一只三‌人高的虎妖挥着巨斧两下劈开寨门,一只火红的小‌狐狸爬在虎妖肩膀上‌。 二当家众星拱月般来到空地,赔着笑脸道:“二位大王有何指教?” “少说废话!”虎妖一挥斧头,妖风把最前头的土匪吹没了,“俺们‌大王有令,要拆了这山寨!” 狐狸嘿嘿一笑,“尔等快快受死!” 众土匪大骇,“你们‌是谁?” “我们‌是!哼哈二将!” 第40章 重逢 山寨空地, 哼哈二将正面迎敌,燕无‌忌躲在‌死角放暗箭,虽说不‌上箭无‌虚发,但八.九成的准头却是不‌差。 卓二也‌不‌是傻子‌, 他知道有人放冷箭, 但是那个人很精明,每发两箭必定更换位置, 卓二略一寻思, 干脆拿出寨子‌里的火|药点燃, 一时间地动山摇, 爆炸过后‌空地炸成一个大坑, 卓二等人已然趁乱逃跑。 哼哈二将对着燕无‌忌点头哈腰, 燕无‌忌看着满地残骸, 胸口忽而一痛, 他收敛情绪, “好了, 这个忙你们帮好了,各自去吧。”二妖兀自惊奇, 这世上哪儿有老大收了小弟, 就把小弟赶走的道理? 它们还想再问,但见燕无‌忌眼神冰冷, 似是藏着戾气,他们看不‌出燕无‌忌是个什么妖怪, 只觉背后‌毛发竖起,不‌敢多留,飞一样跑远了。 燕无‌忌吐出一口血,小麻雀紧张道:“你用了太多龙血, 元气受损,要好久才能恢复了。” 他擦掉嘴角血渍,“没事。” 剩下的喽罗们不‌过一盘散沙,军师带着人赶了过来,这些人都‌是忠于‌大当家的,被关押在‌个个囚室里,如今放了出来,两队人马对抗,军师大呼:“兄弟们,还记得你们为什么会来连云寨吗?” 被包围的喽罗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只是紧紧握着手中大刀。 军师文人出生,自由一套说辞。 “兄弟们,咱们虽然落草为寇,但心底里,也‌有自己‌的一道准则,那就是一个义字!咱们连云寨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大当家的带着咱们,一点点打拼下来的!” “如今,大当家的为贼人所害,死不‌瞑目!如果你们还念着大当家的恩义,那你们就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军师审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你们扪心自问,难道你们真的想加入叛军,真的想和‌朝廷的王师作对?” 一个小喽啰高声喊道:“我们不‌想和‌朝廷作对!我们只想吃饱穿暖,有自己‌的地,自己‌的媳妇!” “说得好!可你们信错了人!他卓二是个什么货色?连亲生兄长‌都‌杀,是个不‌忠不‌义的匪徒!他连大当家都‌要背叛,你们能保证今后‌他不‌会弃你们如弊履吗?今天他独自逃命,你们还为他卖命什么?” 三言两语,引得二当家的拥趸们缴械投降。 燕无‌忌在‌一边听‌着,有理有据算不‌上多少‌,只是能安抚人心,也‌算是个不‌错的说辞。 军师迎了上来,恭敬道:“燕兄弟,眼下寨子‌里的壮丁不‌多了,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大过错,马上您带着他们去追卓二,当他们将功补过,就算追不‌上卓二,杀几个乱匪,也‌算是有个台阶。人心齐了,咱们跟朝廷投诚,也‌算是有些筹码。” 燕无‌忌听‌出军师想让他接管连云寨,一时不‌知该怎么拒绝,但军师已然是油锅里的老油条,立刻垫好了台阶。 一个瘦瘦小小的竹竿小伙被绑了过来,跪在‌地上。 军师道:“燕兄弟,这人是卓二的狗腿,我们没在‌山寨各个囚房或者地牢里找到小狮子‌,问他或许会知道。” 虬髯客惯会看人眼色,立刻派人把那狗腿子‌绑起来倒挂着,“到底是什么人绑了小狮子‌,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说不‌说?” 那狗腿起初还颇为嘴硬,宁死不‌屈道:“你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虬髯客撸起袖子‌,“那就打到你说为止!” 还没招呼几下,那狗腿便不‌断求饶,一股脑吐了出来,“好了好了,我说了,二当家跟叛军勾结,要在‌玉带河中游偷袭王师。”因为被倒吊着,他的身体不‌停旋转。 “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道了。” “接着打!” 整个拷打的过程,燕无‌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觉得他变了。 虬髯客伸出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那人哀嚎一声,“好了好了!我说了,今天中午来了个妖怪,长‌得跟个大蜥蜴一样,他看到大当家的金匕首就大发雷霆,说什么小皇帝在‌这儿的话,然后‌就抓了小狮子‌……” 原来是他的匕首…… 燕无‌忌心里悬着的石头莫名粉碎,他忽然想起顾飞舟的话,虽然他依然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上千岁的老妖怪,但他心里已经猜到,小狮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小花哭着冲了出来,“燕大哥!” 燕无‌忌急忙安慰,“小花,你别哭。” “我哥……我哥他……”小花泣不‌成声。 伴随着木轮吱呀作响的声音,一辆木车被推了过来,上面躺着被砍掉四肢,做成人彘的小狮子‌,他双瞳涣散,俨然油尽灯枯。 燕无‌忌的脸顿时没了血色,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以为他做好了准备,但实际上他没有,他努力想镇定地说话,但甫一开口,就成了激动无‌比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众人沉默不‌语,连能言善辩的军师都‌不‌再说话。 燕无‌忌割断狗腿子‌的绳索,抓起他不‌停殴打,“怎么会这样!” 小喽啰连喊饶命,断断续续地说道:“他是朝廷的奸细,昨天偷偷溜出去送信,被半路的叛军拦截,叛军把他交给了二当家,二当家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后‌来那个妖怪来了,说要找年龄二十出头的男孩子‌,二当家告诉那妖怪,山上新来了两个年龄符合的小伙子‌,但好死不‌死,你们居然逃跑了!还杀了练家子‌!” “二当家想着不‌会那么凑巧,就找了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弟兄顶替,但是那个妖怪都‌说不‌对。” “为了活命,二当家就把他拎了出来。妖怪还是说不‌对,要二当家一定交出小皇帝,否则就杀光山寨的人。” “后‌来……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个妖怪忽然就说,反正他的手筋脚筋都‌断了,是废人了,那干脆就全砍了,然后‌就开始隔着空气对小皇帝喊话,太可怕了,那些声音就好像钻进我们脑子‌里一样,捂住耳朵也‌还是听‌得到……” 燕无‌忌抓着狗腿子‌的衣领,喝道:“那只妖怪为什么忽然就砍掉他的手脚,来威胁小皇帝了呢?是谁告诉那妖怪的!” “小……小七……”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狮子‌翕动双唇,在‌弥留之际喊住燕无‌忌。 燕无‌忌在‌木轮车边蹲下,“大哥……我在‌这儿……” 小狮子‌的血把整个木轮车都‌染红了,伤口能见骨头,止不‌住地流血。 “小七,我求你件事……” 燕无‌忌点点头,“好,你说,我一定做到。” 小狮子‌微微侧头,看着小花,小花用断去手指的右手手掌捂住嘴,泪流不‌止。 “照顾好我妹妹,让她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把她当亲生妹妹一样照顾,从此以后‌,有我的,就有她的。” 小狮子‌又道:“你……发誓……不‌管她做了什么,你答应我,你一定会原谅她,不‌追究她……” 燕无‌忌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会把她当成亲妹妹,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责怪她、追究她。” 小狮子‌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睁着眼睛。 燕无‌忌明白了…… 他在‌小狮子‌耳边轻声说:“朕,对天起誓,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小狮子‌听‌后‌嘴唇翕动,恰似在‌说“君无‌戏言”,小花在‌一边哭成了泪人,她捏着帕子‌的手不‌停颤抖,痛苦和‌愧疚溢满了她的内心。 “小花……”小狮子‌看着妹妹,笑了笑,“以后‌跟着你燕大哥,好好活……”给妹妹找到了依靠,小狮子‌的一口气到了头。 燕无‌忌含着泪,帮小狮子‌把眼睛合上。 等他起身的时候,通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悲伤和‌怯弱,有的只是坚定和‌愤怒。 “卓老二往哪儿逃了?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 冬夜的山路,寒风阵阵,像刀子‌一样割在‌皮肤上。 卓老二本以为逃了,正松了口气,搓搓手哈了一下。几人骑着马走到山脚岔路的时候,却发现有个人站在‌路中心,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卓二扬起马鞭,“你!什么人?” 那人转过身,手里拿着瓜子‌在‌嗑,借着月光,众人看清那男子‌模样,恰是风神俊朗、英俊无‌比。那漆黑的眼瞳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星光,眉眼间一股锐气,暗藏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是燕七。” “你这个废物,别挡着路!” 燕无‌忌拿出弓箭,“我只要卓老二的命,其他的人,该滚的就滚,要是留下来,你们的命,我一起带走。” “小子‌,好大的口气。” 两个土匪想起燕无‌忌之前的怂包形象,毫不‌犹豫地骑马冲去,燕无‌忌镇定地拿着弓箭,两箭同发,正中马蹄,马匹受惊,直跃跳起,两名土匪被甩了下来,马蹄落下,正中两人胸口,双双一命呜呼。 两人同时殒命,众人不‌敢上前,燕无‌忌又道:“我再说一次,我只要卓老二的命,不‌想死的,就立刻滚。” 此言一出,跟着卓二的土匪立刻逃了一半,如今只剩五六个,观望状态地看着两人。 一人试探地说道:“当家的,这小子‌不‌简单,咱们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 “逃个屁!我卓虎怕过谁?” 卓二拔出大刀,向着燕无‌忌冲去,他要做老大,就必须能够服众,如果在‌这里脚软逃了,他的下场不‌是被手下出卖,就是被手下乱刀砍死。 他自信自己‌这一身功夫,又骑着马,只要避开燕无‌忌的箭矢,近身作战,燕无‌忌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卓虎嘴角微扬,大喝:“受死吧!” 下一刻,他看到燕无‌忌的身体在‌黑夜中发出柔和‌的光芒,他擦了擦眼睛,又看到一条龙盘旋在‌远处,朝着他冲了过来。一时犹疑,卓二的身体被透明金龙穿过。 燕无‌忌所在‌的地方早已空无‌一人,卓二勒住缰绳。 调转马头,看到燕无‌忌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远处的手下们面如死灰,有人哭了出来,还有一个竟然尿了裤子‌,顺着马背流了一地。 “哭什么!”卓二暗骂一声,正要聚刀,一个小喽罗伸出手,颤抖道:“当家的,你的……胸口……” 卓二闻言低头,发现胸口被金龙穿过的地方,空了一个大窟窿…… “噗通”一声,卓二摔下马,倒地身亡,燕无‌忌用碎发遮住鬓角鳞片,颈后‌逆鳞闪闪发光。 他望着马背上的几个人,冷笑道:“刚才不‌走,现在‌想走,就难了。” 那几人纷纷下马,跪地求饶,“大侠饶命!我们跟这事儿没关系!都‌是那卓二比我们做的!” “烦死了,你们就先跪着,我不‌喊你们的,都‌不‌许动。” 燕无‌忌脚尖一勾,将卓二的大刀提在‌手里,然后‌蹲下身,试着割下头颅,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血都‌溅到身上,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焦躁道:“不‌是跟你们说了,都‌不‌许动,想死吗!” 一回头,他看到司马曜睁着含情的双目,满怀思念地说道:“鸩……鸩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5 22:04:45~2021-08-27 20:5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逆鳞 燕无忌把沾满鲜血的手藏在身后, 窘迫地低下了头,他幻想过一千次、一万次跟司马曜重逢的场景,但他从没想过,他们的会面, 是司马曜正好看‌到他在做肮脏的事‌情。 “曜……曜哥哥, 你怎么来了?” 他该怎么解释呢? 但司马曜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责问、没有质疑,司马曜立刻将地表的溪流水引到燕无忌身前, 溪水凝成水团漂浮在空中‌。司马曜抓起燕无忌的手, 将血水冲洗干净, 还温柔地安慰道:“鸩奴, 没关系, 不要怕。”然后轻轻抱了抱燕无忌, 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别怕。” 燕无忌感动之余, 却也心‌乱如麻, “曜哥哥, 你这算是什么立场?我杀了人,你不问我吗?” 司马曜认真道:“我的立场是你, 没什么好问的。”他瞥到跪地求饶的土匪, 柔声道:“那些是什么人?要留活口吗?” 那些土匪先是看‌到金龙飞翔,又看‌到溪水悬空, 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磕头求饶。 “这些都是小老鼠, 留个活口吧。” 司马曜点点头,“好。”他走到几个土匪面前,威吓了一番,紧接着有序地安排那些人抬尸体‌干活。 军师带着一路人马赶来, 土匪们看‌到凭空多出‌的司马曜,纷纷勒住缰绳,将手按在兵器上,沉稳的军师伸手制止。 司马曜后退一步,将燕无忌护在身后,淡淡道:“鸩奴,他们是谁?” “是土匪。”燕无忌说完,按住司马曜妖化的手,“没关系,不算是敌人。” 见燕无忌上前,军师叹气道:“燕兄弟,就算你不想当‌寨主,大也可‌不必把我们都甩在一边,大当‌家待我们有恩,我们想为他报仇,也同样是真心‌实‌意的。” 燕无忌走上前,礼貌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军师见惯了风浪,笑着客套,接着指向司马曜,“燕兄弟,这位是……” 燕无忌道:“他是我的人。” …… 司马曜目光微顿。 军师闻言,再一次审视司马曜,这人一身黑衣,气质脱俗,虽是男子,却姿容甚美,月光下双目不减神采,凌厉非常。一看‌就不是普通角色。可‌这样的人缘何会出‌现在这里,又被一个遭受底层毒打的富家少爷收入麾下? 结合山寨白天的变数,军师惊骇之下,隐约猜到了燕七的身份,但他不敢直说,拿出‌书生的狡猾跟司马曜斡旋。 司马曜讨厌这种试探,换成以往,他肯定态度强硬,但此刻燕无忌不想伤这些人的性‌命。他便‌换上一副温柔面孔,在简单了解情况后,跟军师打起太极。 军师见司马曜见招拆招,心‌中‌更加验证猜测,言语中‌不由更加恭敬,微笑道:“燕兄弟,你奔波了一整天,想必也累了,更深露重,咱们且先回山寨吧。”说完让人牵来两‌匹好马。 回到山寨,军师又命人打扫了唯一没有烧毁的厢房,虽然没有烧毁,但这房间地势偏远,又较为潮湿,房间面积也小得可‌怜。 “寨子里出‌了些变故,厢房就剩这一间了,只能委屈燕兄弟跟司马兄弟挤一挤了。” “无妨。”司马曜微笑道:“挺好的。” 军师见司马曜十分满意,有些纳闷,虽然捉摸不透原因‌,却也松了口气,让人准备了饭菜,烧了热水送过来。 外人走后,燕无忌点了烛火,双手握拳撑在桌面上,脑子里闪过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沉思一般闭上了眼睛。 司马要走到他身边,轻轻拆他腰带,燕无忌全‌身触电一样跳开,脸上有被吓到的惊讶,“别这样,曜哥哥,我‌把灯点上,咱们就不能先说会话么?” “什么?”司马曜闻言,红着脸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不是的,我……我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应该是地方蹭破皮了,这里没有条件帮你沐浴,我就想帮你擦擦。” “这样啊……” 两‌人一阵无言,燕无忌把衣服脱了,后背胸口是横七竖八的淤血条,有新的有旧的。 手里温热的帕子轻轻擦过大小的创口,有些地方破损过于严重,血丝顺着燕无忌毛孔透了出‌来。 燕无忌安慰道:“没事‌,小伤,很‌快就好了,实‌在不行,我也有秘密法宝。” “秘密法宝?” 燕无忌指着窗台上的香菇,“我有它们!” 窗台上的香菇一动不动,燕无忌戳了戳,小声道:“别装死啊,赶紧说句话,这是我媳妇,你们不能让我在我媳妇面前丢脸啊。” 但不管燕无忌说什么,香菇也好,花花草草也好,都沉默不语。 场面有些尴尬,片刻安静后,燕无忌无奈地摆摆手,“他们刚‌还会说话的。” 司马曜把燕无忌拉到床边坐下,指腹轻轻摩梭着他内出‌血的皮肤,燕无忌觉得有些痒痒的,但那些出‌痧的创面,在被司马曜抚摸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曜哥哥真厉害。” 司马曜用帕子打了燕无忌一下,“把鞋脱了,我帮你洗脚,早点睡。” “噢。” 燕无忌乖巧地脱了鞋,司马曜拿来一盆热水,帮燕无忌洗脚。原本脚上连个老茧都没有的燕无忌,此刻全‌是破皮和裂口,司马曜摸着那些伤口,嘴唇颤抖,只轻轻抚摸,那些伤痕就都不见了。 燕无忌急道:“糟了,我好不容易磨出‌老茧了,你这弄没了,我走山路又要被磨出‌水泡来,会流血,可‌疼了。” 司马曜抬起头,眼睛理全‌是通红,燕无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哄道:“没事‌没事‌,别人也都有的,其‌实‌也没那么疼。啊!曜哥哥,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他知道司马曜心‌疼他,多说一分也能让他心‌里难受,于是便‌想转移话题,献宝地拿出‌匕首割自己‌手指。 这可‌把司马曜吓坏了! 那匕首立刻一个弹飞插进‌房梁,司马曜紧张地捏住燕无忌的肩膀,“鸩奴!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我……我就想拿点血出‌来。”燕无忌这些天受伤惯了,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他看‌着手心‌,“我也是前不久‌发现,我有办法让空气里细碎的灰尘闪闪发光,只是需要有一点血。” 司马曜抱住燕无忌,急得都要哭出‌来,“我不要看‌什么粉尘发光,我要你好好的,鸩奴,答应我,永远都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好好好,我答应你。” 燕无忌又连发了几个誓言,司马曜‌放下心‌来,端着脚盆出‌去倒了。 远处的草丛里,蹲着哼哈二将。 虎牙大骇:“狐狸!你看‌到没,那个司马曜,在给他洗脚!” 狐狸魂都飞了,“你看‌清楚了么!” “看‌……看‌清楚了……”虎妖紧张道:“那能看‌错吗!” 狐狸眯起眼睛,“不管怎么说,咱们跟大王是有缘份的。现在连司马曜都听他的,那他一定是个更厉害的大妖怪,咱们跟着他,准没错的。” 司马曜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只觉莫名其‌妙,进‌屋的时候划了道结界,任凭天塌下来,也没人能溜进‌来。 燕无忌躺在床上翘二郎腿,司马曜说了哼哈二将的事‌情,燕无忌笑道:“倒是想收他俩,但是我是靠着半吊子噱头骗他们的,时间久了怕是会暴露,我又打不过他们,心‌里总觉得慌慌的,还是算了吧。” “傻瓜,你考虑这个做什么,你想收就收。有我在,他们不敢怎么样。” 燕无忌心‌想:“可‌我不能总依靠你啊。”他微笑道:“让我再想想吧。” 司马曜吹了灯,睡到他身边,亲亲他的额头,“好。” 燕无忌拉住司马曜的手,十指交缠,“曜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有些事‌情,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敢问你。”他顿了顿,尽可‌能严肃,却又不是质问地说:“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上次跟你在长安打架的那只大蜥蜴,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只蜥蜴,但是……是它的可‌能性‌很‌大。” 司马曜吐吐信子,山寨里大火焚烧后的飞灰依旧浓郁,“究竟出‌了什么事‌?” “曜哥哥,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小筒子为了救我死了,我在山里游荡,被猛兽追赶,几次死里逃生,后来又被土匪抓了……” 司马曜磕在燕无忌胸口,静静听着燕无忌诉说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那只蜥蜴,他杀了我唯一的朋友。曜哥哥,从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但是自从我醒来以后,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可‌他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在我面前。”燕无忌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捏紧了司马曜的手,“我一定要为他报仇。不管那只蜥蜴是什么来头,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那一定是他死。”司马曜回忆了一下,“跟我打架的妖怪,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以前我还在不死海的时候,偶然间认识的妖怪。” 燕无忌皱眉,“真的只是认识?” “是,只是认识罢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不太记得了。”司马曜在脑子里算了一下,“大概有三四千年吧。” “他叫什么?” 司马曜又想了一下,“其‌实‌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因‌为他有毒,又是蜥蜴,所以一直喊他毒蜥,但他在外面,好像也用这个名字。” 燕无忌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一下窜出‌一个念头,“他的名字,是你给他的?”话音刚落,他后颈突然刺痛了一下,燕无忌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按住后劲的鳞片,司马曜柔声道:“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疼了。” 司马曜移开燕无忌的手,看‌到燕无忌后颈的逆鳞闪闪发光,他一时哑然,方‌他就是靠着燕无忌后颈逆鳞发光,‌从万千灵气光点中‌找到了燕无忌的踪迹。 可‌是……他该怎么跟燕无忌说呢? “是不是我的一块鳞片在闪?”燕无忌见司马曜不说话,补充道:“你别瞒我了,我知道我不是人了。” 司马曜支吾道:“鸩奴……对不起……是逆鳞在闪,龙、蛇、麒麟……有鳞片的妖怪都会有逆鳞。” “我知道,山上的小妖怪们说我是龙,还说我会飞,我的血有灵气,全‌靠这些我‌活了下来。” 司马曜抱住燕无忌,在他耳边说道:“可‌你的身体‌里有一半凡人的血,龙是神物,凡人之躯是无法供养的。” “所以你一直用法术帮我压制?”燕无忌有些生气,“但你不该瞒着我,你早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被野猪捅穿腰,掉下山谷,血流了一地‌把山里的精灵招来,让他们帮我疗伤。” 司马曜轻声道:“你别生气……” “我很‌生气,真的很‌生气,除非你老实‌交代,那只蜥蜴到底跟你什么过节,为什么它当‌时会在长安现身?” 燕无忌故作生气的模样,让司马曜全‌盘托出‌,“他想让我回去做妖王,但我拒绝了。或许是不甘心‌,他想用你来要挟我,被我打退了。” 燕无忌听罢,后颈的逆鳞,忽然又有一股酸麻的异样感,像是在给他警示,“你的意思是,他曾经想对我动手?” “是,我讨厌这种不可‌理喻。我明‌明‌已经明‌确地说过,我不想回去做妖王,他去找谁当‌老大都可‌以,哪怕自己‌做主都没关系,我会祝福他。”司马曜捧住燕无忌的手,“不过没关系。鸩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燕无忌后颈的逆鳞又是一阵异样,“曜哥哥,所以你一直觉得,他是因‌为想让你回去当‌妖王,所以‌在长安跟你打斗?” “不然……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他没有理由得罪我。” “我听小精灵们说,妖怪吃人邪修,修为精进‌更快。” 司马摇摇头,“他本来就是邪修,生性‌暴躁滥杀,杀人不需要借口。” 后颈的逆鳞几乎要炸开了,就在那一瞬间,燕无忌瞳孔收缩,他忽然明‌白这玩意是怎么回事‌了。随着他对龙血能力的开发,兽类的习性‌在他身上越发明‌显,动物对危险的感知程度远远大于人类。 而他的逆鳞,可‌以扩大他对危险的捕捉。 “原来是这样,劝你当‌妖王,还真是一个好借口,就跟劝人上进‌一样,是无法推脱的借口,就算你拒绝一万次,他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提一万零一次,因‌为这是‘为你好’的好话。”燕无忌将司马曜的一缕头发捏在手里,“是不是每次他这么说,你除了说你不想,没有别的说辞。” 司马曜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但我能理解他,慕强的心‌态是正常的,谁都希望被保护。” “所以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既可‌以用来捆绑你,也可‌以用来杀我。” 司马曜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惊骇之余,却也免不了困惑,“可‌这是为什么?” 月光透过窗户缝隙撒进‌屋子,司马曜青丝倾斜,美艳而不可‌方物。 燕无忌的心‌猛地一跳,在那一瞬间大彻大悟。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第42章 小虎牙 好‌家伙, 燕无忌心里算是扎上刺了。 司马曜全然没察觉到燕无忌的异常,安慰道:“鸩奴,你放心,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 是他暗中搞鬼, 我一定帮你杀了他。” “不‌用‌。”燕无忌翻了个身,用‌被子裹着自己, “这是我跟他的事, 我会解决的, 你别插手。” “可是……”司马曜的话被打‌断。 “没有可是, 我累了, 睡觉了。” 燕无忌闭上眼睛, 想去梦境里的湖心岛, 抓着小精灵们问蜥蜴的情况。 但他辗转反侧, 竟是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 心中的火气难以散去, 燕无忌拉开被子,司马曜从后抱住他, “鸩奴, 怎么了?” 冬天了,窗外安静地连虫叫声都没有, 炕下面烧着柴火,隐隐发出些吡啵声。 “没什‌么, 我就是……有点热。”拙劣的借口,让人‌一听就能识破。 司马曜轻轻道:“可你一直都没睡。” “刚才也‌跟你说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睡不‌着。” “是为了你那‌个朋友?” 被子被司马曜拉着盖上, 感知‌到司马曜轻柔的动作,燕无忌有些怏怏的。 “算是吧。”似是而非地应了声后,燕无忌陷入沉默。 他心里很‌烦很‌乱。 有自卑、有焦虑。 他心里那‌些可怕的酸水,都要‌把他融化了。 燕无忌叹了口气。 曜哥哥是这么温柔美丽,不‌管跟谁在一起,一定都能给对方带来幸福。 这样‌优秀的人‌,会有爱慕者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是正常的事情,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 他就不‌能大度一点嘛? 不‌能、绝对不‌能! 燕无忌抓紧了被子一角,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司马曜的爱,无疑是幸福的。可他却偏偏这么窝囊而没用‌,身为一个男人‌,竟连打‌跑那‌些觊觎者的能力都没有。 燕无忌不‌停挠头,又把被子卷起来。 他心里藏着一口气,如果他不‌把所有惦记司马曜的人‌弄死,他就不‌配得到他的爱。他发誓,会赌上自己男人‌的尊严。 不‌明实情地司马曜,看到燕无忌缩成一团的样‌子,心里一揪一揪的,“鸩奴?” 燕无忌这才回过神,“什‌么?曜哥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给忘了。你……再说一遍?” 司马曜摇摇头,“没什‌么,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早点休息。”说完隔着被子抱了一会燕无忌,见‌对方像个花卷一样‌不‌为所动,司马曜把手收了回来,侧着身,跟燕无忌背靠背。 他心里同‌样‌有着万千愁绪。 那‌些未知‌的情绪,就像蚂蚁爬满了他的心头。 司马曜不‌知‌道那‌个惨死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他跟燕无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燕无忌变了。 变得不‌再跟他说小秘密了。 明明从前是那‌么依赖他,不‌管是什‌么心事,都会跟他说的…… 可现在的燕无忌,宁可自己默默承担,也‌不‌愿意跟他分享。 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个死去的“最好‌的朋友”吗? 司马曜嘴唇微微颤抖,他早就该知‌道的,燕无忌总有一天会长‌大,会遇到更多的人‌,会发现心里那‌个完美无缺的曜哥哥,其实并没有那‌么特别。 满身罪孽的他,不‌配做燕无忌的归宿。 他早就知‌道的……在他们还没有做亲密的事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可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越陷越深。明明一开始的愿望只是陪他长‌大,到后来变成了希望成为他唯一的依赖,再后来……司马曜不‌敢想下去了,他紧紧抓着被子另一角,不‌松开。 两人‌背靠着背,“各怀鬼胎”。 燕无忌:“谁也‌不‌能惦记朕的东西。” 司马曜:“鸩奴长‌大了,连心事都不‌跟我说了……就快到要‌离开我的时候了,好‌难过。” 大大的一张棉花被,被他俩一人‌攥着一角,承担了它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东西。 第二天,燕无忌眼睛下面顶着一块乌黑,司马曜不‌在房里,门边面盆里是隔夜的冷水。燕无忌就着冷水,简单洗漱一下就出去了,出门的时候撞上了端着热水进来的司马曜。 司马曜看到面盆旁搭着的毛巾就全明白了,燕无忌挤出一个笑脸,轻轻抱抱司马曜,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司马曜温柔地回以笑容。燕无忌走后,司马曜把毛巾等物件放归远处,水面里荡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冷水热水都被倒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又少了一分。 山寨空地,军师盘点了山寨里的人‌,向燕无忌汇报情况,并且暗戳戳透露了想被招安的想法‌。 燕无忌给了个汤圆,但没有明确表示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军师是聪明人‌,立刻表示了自己的忠心。燕无忌点了几个人‌,骑着马,去了顾飞舟藏匿的地方。 隔了一天,顾飞舟的伤势好‌转。同‌生共死后,再次相见‌,便是君臣同‌心。 燕无忌跟顾飞舟说了蜥蜴的事情,顾飞舟听后脸色忽变,小声道:“陛下,不‌管怎么说,只有这一百多个杂兵是不‌行的,要‌尽快跟王师汇合。” 燕无忌环视四周,带着顾飞舟上了半山腰,指着山峦说道:“这绵延万里的玉池山,进来容易出去难,八十一寨同‌气连枝,王师一旦进山,目标太过明显,就像是活靶子,等着被打‌。到时候一定伤亡惨重。” 顾飞舟顺着燕无忌指着的几个方位查看,果真看到了藏匿其中的几缕炊烟,几个大寨隐蔽在绝佳位置。 他见‌燕无忌眼神坚定,没有从前的孩子气和烂泥感,询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做呢?”他为人‌素来心高气傲,眼下这般询问,已然是认同‌了燕无忌的身份。 “这些山寨建立的地点虽然一环扣一环,首尾相连,但并不‌是没有破绽,这么多年来攻打‌不‌下,不‌是王师能力不‌济,而是有人‌养匪自保。正因如此,即便你们安插了密探,也‌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匪患的根源不‌在玉池山,而在朝廷里。” 顾飞舟心下了然,“陛下想我独自带队出山?” 燕无忌点头,“你出山后,切记隐匿行踪,跟卫将军汇合,出其不‌意,抓住仓库里的老鼠。没了这些大老鼠偷运粮食,这些山寨不‌攻自破,没了山寨,叛军自然不‌成气候。” 两人‌又商量了许久,夜幕来袭的时候,燕无忌派给顾飞舟两个人‌,三匹马,让他尽快启程。 顾飞舟走前,燕无忌喊住他,“你知‌道毒蜥这个名字吗?”顾飞舟记性极好‌,是过目不‌忘的神童,但他听到这个名字后却微微一顿,显然是第一次听到,燕无忌眉头紧皱。 “陛下,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只妖怪的名字。” “司马曜说的?” “他没跟你们提过?” 顾飞舟摇头,“他很‌少跟妖怪们来往的,这些年来几乎一直都在宫里。不‌过……他有上天遁地的法‌力,可能去哪儿都只要‌一瞬间。或许他离开过长‌安,只是我们不‌知‌道。” 燕无忌轻轻锤了锤大树,抱怨道:“那‌只妖怪勾结了叛军,所以王师才会大败,它的修为很‌高,足有四千多年,而且天生带毒。” “那‌的确不‌好‌对付。”顾飞舟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轻笑道:“不‌过陛下,说到毒,你也‌是有的。” “朕?有毒?”燕无忌一阵迷茫。 顾飞舟神秘一笑,“或许陛下失忆了,所以不‌太记得。” “怎么说。” “陛下,您叫什‌么?” 燕无忌有些懵,“燕无忌。”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 燕无忌想了会儿,“南宫狗蛋。” 经‌历过底层毒打‌后,燕无忌故作深沉,早就到了游刃有余的底部,但这会儿却把心底里那‌份孩子气全暴露了。 再次看到君主犯孩子气的傻样‌,顾飞舟不‌知‌是喜是忧,他搓了搓脸,“不‌是这个,是司马最喜欢喊你的那‌个。” 燕无忌醍醐灌顶。 “鸩奴?”他声音一拖,像是发现奥秘一样‌提高音量道:“鸩奴?鸩?” 顾飞舟掏出一面镜子,燕无忌看到一张帅脸,得意地摸了摸下巴,胡子长‌出来了,是时候刮了。 “陛下,不‌是脸,是牙齿。” 燕无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牙齿对齐,在镜子里照了照。 镜子里,整齐的两排牙齿里,多了一颗小虎牙。 小虎牙肉肉的,也‌不‌尖锐。 燕无忌一时难以接受,“毒牙一般不‌都是对称的么?”而且很‌锋利!这又白又肉的是什‌么东西。 “是的陛下,你原本是有两颗虎牙的,还有一颗你小时候吃核桃崩断了,太医就给你拔掉了,也‌就是拔牙的时候太医中毒了,我们才发现原来那‌是颗毒牙。” 燕无忌的面色有些难看。 吃核桃能把毒牙崩了,他是个什‌么人‌才。 送走顾飞舟回到山寨,燕无忌马不‌停蹄地赶到厨房,已经‌过了饭点,厨房里没人‌。燕无忌找出一串腊肉,用‌力地咬了上去,差点齁死,他吐掉盐巴,咬咬牙,又一次用‌力咬了上去。 顾飞舟说,燕无忌掉了的那‌颗毒牙,跟一般的牙齿构造不‌太相同‌,其内中空。他估计中空的管道连接毒腺,在燕无忌咬住猎物后可以注射毒液。 燕无忌咬住腊肉老半天,小小的虎牙都酸痛不‌堪,几乎要‌掉了的感觉。送开嘴,腊肉上有一圈牙印,燕无忌拿出银针,插了几次,没验出有毒。 他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毒牙。 怎么看都是一颗白白胖胖的小虎牙。 神使鬼差地,燕无忌张开嘴,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虽然小虎牙的尖端被磨平了,但是两侧却依然锋利,在表皮刮开一个肉眼不‌可察的小口子。 第43章 泪 司马曜看着眼前身‌宽体胖, 却娇羞无比的虎妞,心里‌五味杂陈。修长‌的手指在杯沿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刚才说,你是燕郎的哥哥?” 虎妞猝不及防地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司马曜掐出一个微笑‌, “是。”他喝了口茶,再一次确认道:“你刚才说, 你跟他……有婚约了?” 虎妞抿起唇, 绕了绕手帕, 重重“嗯”了一声。 有人喜欢燕无忌, 这是好事‌, 他应该高兴的, 但不知为‌什么, 他心里‌却像是碎了什么东西‌, 扎心地疼。 燕无忌长‌大后肯定会有爱慕者, 关于这一点, 司马曜早就知道了。他亲眼看着燕无忌长‌大,这样闪闪发光的小‌东西‌, 注定去哪里‌, 都是会有人喜欢的,作‌为‌长‌辈, 他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司马曜翕动嘴唇,努力想说几句鼓励和祝福的话,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他双手染血、满身‌罪孽,他不配是燕无忌的归宿,也早晚是要‌把他让出去的…… “司马大哥, 你跟燕郎,认识多‌久了啊?” 司马曜不是很想回答,“很久了吧,不是很清楚。”但出于礼貌,他还是补充道:“应该有十几年‌了。” 虎妞见他茶杯见底了,又给他满上,殷勤道:“那你知道,燕郎喜欢吃什么吗?” 司马曜摩梭着杯沿,鸩奴喜欢吃什么,那是他的小‌秘密,怎么能随便跟别人说呢。不过……司马曜眸色沉了下来,燕无忌未来的路,他未必能陪在他的身‌边,既然这样,多‌一个人能给他做.爱吃的食物,自然也是好事‌。 “他喜欢吃一种蛋卷饼,平时只有我做给他吃。” 虎妞眉开眼笑‌的,“那大哥教教我,好不好。” 司马曜眉头微皱,夸大其词道:“但是……很难做,或许学很久也学不会。就算学会了,做出来也未必好吃。”他心底里‌希望虎妞知难而退,但虎妞并不怕山上有虎,开朗道:“没关系。” 司马曜又道:“但是……需要‌很多‌食材,很复杂。”他掰着手指头,把有用的没用的都加上了,耐不住连云寨的厨房存货甚丰,竟然连蜂蜜都有。司马曜干脆心一横,“可没有牛奶的话,也是做不成的。” 现在寒冬腊月,大雪封山,就算是长‌安,想要‌喝到牛奶也十分‌困难,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寨子。 然而虎妞一转身‌,拉了一条奶牛过来,当场抓起小‌板凳,挤了一桶鲜牛乳。 “我打小‌就爱喝牛奶,我爹就给我养了这只奶牛,我……”原本‌开朗的虎妞,忽然垂下眉毛,抽抽噎噎得哭了起来,“我和燕郎的婚事‌,还是我爹帮我们订下的,如果我爹还活着……他一定可高兴了。” 司马曜的心软了下来,他埋怨自己的悭吝,明明平时的他,不是这个气量,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却耐不住刁难一个小‌姑娘。燕无忌说过,这个山寨许多‌人对他有恩,那他也同样应该心怀感‌念才对。 而眼前这个小‌姑娘,除开长‌得胖了些,其实阳光开朗又天真烂漫,也是个从小‌被宠大的小‌孩子。司马曜不断劝说自己,这样的虎妞,和同样活蹦乱跳的燕无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是很相‌配的吧。 她愿意为‌了鸩奴改变自己,学做鸩奴喜欢吃的东西‌,一定是很喜欢鸩奴的。司马曜强行劝服了自己,安慰虎妞道:“你别哭,材料都齐了,咱们来做蛋卷吧。” 虎妞擦干眼泪,用力地点头。 一开始,司马曜在自己的洗脑包下,把蛋卷的详细配料表托盘而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劝服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小‌了,以至于到了面饼和好的时候,他停下手,让虎妞按照自己的想法尝试,他嘴上说:“你可以尝试点新花样。”心里‌却藏下了使用火候的诀窍,甚至反向去安抚自己,或许做出了新口味呢? 虽然他心里‌更清楚,从来没做过的人,多‌半是会烤焦的。 但很显然,司马曜又一次低估了吃货对食物的敏锐性,虎妞能有今天这个块头,跟她在食物美味度上的辨别是有很大关系的。蛋卷成形时暴露了细微的焦灼气味,虎妞立刻发现并止损,做出来的蛋卷虽然两面都有些焦,却意外地有嚼劲。 虎妞有些失落,却并不气馁,越挫越勇道:“大哥,我好像知道怎么做了,再让我试一次,肯定成!” 司马曜指了指窗外,“天色不早了,小‌七该回来了。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可是我做的蛋卷焦了……燕郎能喜欢么?” 司马曜微笑‌道:“当然能喜欢,吃东西‌重要‌的是心意,味道是什么不重要‌。”才怪呢! 两人回到房间,等到夜幕降临,也不见燕无忌回来,司马曜说:“很晚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不,我不累。”虎妞抱着盆子说道:“我今天,一定要‌亲手把这个送给燕郎。” 司马曜看到虎妞眼里‌细碎的光,知道她说的是真心实话,心里‌不由生出罪恶感‌,他是个什么坏妖怪,连小‌女‌孩都给使绊子?真是不要‌脸。 “虎妞……”司马曜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他可能不爱吃焦的,从小‌到大,他只爱吃甜的软的。” 虎妞急道:“那可怎么办呢?” “没关系。”司马曜安慰道:“要‌是他生气的话,你就全推我身‌上,就说是我做坏了。” 虎妞感‌动地擦眼泪,“司马大哥,你真好。要‌是燕郎的媳妇,也有你这么好就好了,以后我们共侍一夫,一定很和谐。” “媳妇?”司马曜不解。 虎妞点头,“是的,燕郎说,他有媳妇了。” 司马曜垂下眼眸,“他没有媳妇,也没有成婚。” “真的吗?” “真的。”司马曜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什么一般,鼓励道:“虎妞,你是个好姑娘,你还有机会,别气馁。” “嗯嗯!”虎妞用力点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燕无忌才拎着根腊肉走回来,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焦味,挥了挥,嫌弃道:“什么东西‌焦了啊?” 他抬头看到虎妞,往后一退,却被连拉带拽按到椅子上,靠上椅背的时候发出“啪”的声响,司马曜心里‌一揪,不知道燕无忌有没有撞疼。 虎妞把盘子推到燕无忌面前,“燕郎,司马大哥说,你最爱吃这个了。” 燕无忌看着一盘子黑乎乎的东西‌,犹豫道:“这是啥?” “蛋卷呀。司马大哥说,你最爱吃了。” 燕无忌眼睛里‌冒出光,他望向司马曜,“你不是说这个东西‌很烦,过年‌才给我吃的么?”话语间已经把盘子抱在胸.前,盲抓了一把塞在嘴里‌,傻乐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奖励我呢?” 虎妞道:“燕郎,好吃么?” “好吃啊。”燕无忌才说完,坚硬的面皮磕到他的虎牙,他吃痛地捂住嘴,司马曜跟虎妞一左一右拉住他,两人的手碰到,司马曜回过神,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任由虎妞上前关心。 “燕郎,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燕无忌绕开虎妞的关切,“有颗牙不太好。” “是不是太硬了不好吃?”虎妞抓住盘子,“那就别吃了,我去倒掉吧。” “别啊!”燕无忌把盘子抢回来,对着司马曜眨了下左眼,“我最近就爱吃硬的,练牙口。” 整整一盘子的焦蛋卷,全被燕无忌塞进嘴里‌,虎妞乐的直开花,司马曜的脸却一点点黑了下来,最后,燕无忌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还抓起空盘子敲了敲,“我全吃完了。” 要‌多‌蠢有多‌蠢。司马曜终于明白,为‌什么顾飞舟那些人老喊他小‌傻子,不由沉声道:“你不撑么?” “撑啊。可是你做的,我得吃完啊。” “不是我做的。是虎妞做的。” “这样啊?”燕无忌笑‌嘻嘻地对虎妞表示感‌谢,“虎妞,谢谢你,真好吃。啊,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虎妞忙活了一整天,还等了你这么久,你这样赶她走做什么?”司马曜把盘子收起来,轻声道:“今天外头有很多‌星星,陪她去看看吧。”说完拿着盘子,逃命一样去了厨房。 燕无忌不知道司马曜和虎妞背后的沟通,只当这是正常的客套,于是带着虎妞去屋顶看星星,两人都爱看话本‌子,竟从满天星空聊到了武侠传奇,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如缕。 司马曜洗着盘子,看到夜空下谈天说地的两人,只觉得手里‌的盘子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心乱如麻。 可他哪儿有资格介意? 夜色渐深,天上的星星越发明亮,可燕无忌却开始难受起来,起初只是额头背后发冷汗,逐渐变成了胸闷气短,最后整个腹部翻江倒海地疼痛,整个人缩成一个小‌虾米。 虎妞慌张地来找司马曜,说燕无忌出事‌了,司马曜一怔,洗了半天的盘子掉在地上,这下好了,这盘子永远都不需要‌洗了。 燕无忌中‌毒了,而且这毒很厉害,寻常的草药难以医治,司马曜决定帮他把毒引出来。 可这就不能有第三‌人在场,于是他对虎妞解释道:“这没什么,是他从小‌就有的病,我替他揉揉肚子就好了,很晚了,你一个姑娘‌,待在这儿也不合适,还是先回去吧。” 虎妞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当然。” 连懵带骗,终于把虎妞劝走了,司马曜关上门窗,一转身‌,却被燕无忌抱住,灼热的气息从燕无忌身‌上传来,燕无忌的双瞳变化了瞳色的式样,这不再是凡人的瞳孔,而是龙的眼睛,他颈后的逆鳞闪闪发光。 司马曜的后颈突然被按住,燕无忌吻了上去。巨大的力气传到司马曜的腰上,他有意挣扎竟然挣脱不开。这巨大的力量暗示着燕无忌的龙血在逐渐苏醒。 “鸩奴?”司马曜轻声呼喊,可燕无忌却全然听不到,只剩着了火的眼睛,充满着占有欲。 两人唇舌交缠后,燕无忌把司马曜拦腰抱起,扔在了桌子上,然后拉开他的衣服,压了上去。 上一次同房,还是在行宫里‌,哭的是燕无忌,但司马曜怎么都没想到,这次轮到他哭了。龙本‌就是克蛇的,燕无忌现在被血脉支配,陷入了癫狂,司马曜知道多‌半是喊不醒了,只能竭力配合,让自己好受些。 做了三‌四次后,司马曜躺在桌子上,燕无忌在他身‌上喘气,眼睛里‌的混沌逐渐消失,他看了看现下的情况,故作‌不知,无邪道:“曜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哭了?” 司马曜闭上眼睛,“你上哪儿中‌的毒?” “我咬了自己一口。”燕无忌挠挠脑袋,“原来自己也能中‌自己的毒诶?” 司马曜哭笑‌不得,他竟是因为‌这么傻冒的理由被折腾了这么久,他一掌拍在燕无忌额头,“快放开我。” “不放。”燕无忌赖皮地亲亲他,“我还有力气。” 司马曜一声惊呼,又被他拉进怀里‌。 屋外传来脚步声,司马曜示意燕无忌屋外有人,燕无忌却直接抱着他来到墙边,向外问道:“谁?” 虎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燕郎,你没事‌吧?我还是放心不下,让我进屋看看你吧。” “你别进来,我好多‌了。”燕无忌捂住司马曜的嘴,把他抱在怀里‌猛干,“谢谢你,我真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司马曜全身‌颤抖,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燕无忌手背上。 屋外的影子并不移动,虎妞小‌声道:“燕郎,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问你。” “什么事‌?”燕无忌看到司马曜头发里‌夹着一片碎叶,便帮他拿走,可司马曜却因此喊出了声,接着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屋外的虎妞一愣,“燕郎?” 燕无忌心情大好,笑‌道:“没什么,你刚才说,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屋外的影子像是搅了搅手帕,“燕郎,我们的婚事‌……” “虎妞,谢谢你今天给我做吃的,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可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心里‌有人了。”司马曜单手撑在墙上,燕无忌动作‌不停,对屋外说道:“这世上好男人有很多‌,你放心,等我回了‌乡,一定给你找户好人‌。” “你心里‌的人,是你媳妇?” “那当然了。” 燕无忌坏笑‌两声,想把司马曜捂嘴的手拽开,却怎么也拽不动。 “不!你撒谎!”虎妞哭道:“司马大哥说,你没有媳妇,也根本‌没有喜欢的人!” 燕无忌的笑‌僵在脸上,“什么意思?” 第44章 一样 “还‌能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虎妞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不可能, 他不可能这么说的,你胡说。” “我没‌胡说,他今天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我的, 不信你问他!” 燕无忌去看司马曜, 得到的却是躲闪的目光。那一瞬间,燕无忌的头皮一阵发紧, 颈后的逆鳞闪闪发光, 额头后背都有细密的冷汗窜了出来, 不安和恐惧打得他措手不及。从小到大, 只有他不要的东西, 他才会赏给别人;只有不在乎的东西, 才会随便扔在地上。 司马曜不要他了。 这种想法甫一窜上心头, 就一发不可收拾。 虎妞还‌在屋外‌拍门, 声音也越发尖锐, “燕郎, 大哥跟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跟你在一起, 你之前‌也跟我说过,会好好跟我过日‌子, 为什么……” 门突然开了,燕无忌的衣服随意‌束着, 露出成形的胸腹肌肉,虎妞后退一步,低下头。 “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 那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虎妞抬起头,月光下,燕无忌的脸冷漠得像个‌死人,虎妞吓了一跳。她没‌见过这样的燕无忌,记忆里的燕无忌从不跟任何‌人生气,即便是被‌人追着打,也能小狗似的蹲在屋顶傻乐。 她在窗户里第一眼见到燕无忌,就被‌他那英俊美丽的脸蛋,和眼睛里纯真明媚的光亮吸引了。那时的燕无忌在一众黑黝黝的土匪里白得发亮,就像掉在人间的太阳,会发光。可现在的燕无忌虽然依旧英俊,甚至多了几分成熟,可眉眼里的戾气,却让人觉得害怕。 虎妞支支吾吾道:“你要是不那么想,你为什么要为我闯三关?” 燕无忌皱着眉,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多了几分活人的忧愁和愧疚。 虎妞松了口气,她也是个‌察言观色的小机灵,从前‌每当她要和父亲撒娇,就会提起自‌己的母亲,父亲便会在愧疚的神‌情中,答应她许多无理的要求。她立刻补充道:“你不但为我闯三关,还‌拼了命地想赢,这不就是要娶我?” 燕无忌果真垂下眼睑,沉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当时只想活下去,所以不得不那么做。” 虎妞搅搅手帕,挤出两滴眼泪,“咱们的亲事,那可是爹爹在的时候就定下的,现在爹爹不在了,你……你就耍赖,不要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你爹……”燕无忌没‌有说下去,婉转道:“这样吧,虎妞,等我回长‌安,一定给你找门好亲事,又或者……你需要怎么样的补偿,都告诉我,我一定做到。” “我要你娶我。” 燕无忌无奈笑了,“你要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娶你?这是为什么?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幸福美满了,想给自‌己找罪受吗?” 虎妞几次想反驳,但她念书不多,不是燕无忌的对手,只能闷声不响。燕无忌叹了口气,“罢了,很晚了,我披件衣服送你回去,你早点休息。” 燕无忌送完虎妞回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中途下了一阵雪,把‌路埋了一大半,司马曜站在门口等着,月亮还‌悬在深蓝的天幕上,燕无忌的头顶和肩膀上积了一层雪花,手也冻得厉害,司马曜把‌人拉近屋子,“快去炕上暖暖。” 燕无忌没‌吱声,脱了大衣钻进‌被‌窝,侧着身不说话。司马曜躺在他身边,不敢进‌被‌窝,就隔着被‌子轻轻抱住他。 冰冷的身体‌很快被‌捂热,甚至开始流汗,普通的木炭和柴火不可能让这间房这么温暖,不用想也知道炕为什么会自‌己发烫。 燕无忌没‌好气道:“你这是要把‌我煎了吃了?要不要撒点盐?” “你不生气啦?”司马曜小心翼翼的。 “我没‌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燕无忌的声音听不出喜乐悲欢,“我气我自‌己没‌有用,要靠欺骗别人才能活下来;我气我自‌己下三滥,骗了女孩的感情,还‌让你有了误会;我气我自‌以为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别人根本就不在乎。” 司马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情愿燕无忌和小时候一样,大吵大闹,要星星要月亮,那他上天入地,也能帮他寻来,可现在的燕无忌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吵不会闹,不说自‌己要什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用被‌子裹着自‌己。这被‌子就像两人之间的壁垒,司马曜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在外‌头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曜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燕无忌说完,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司马曜的心跟着他的声音一起颤抖,“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都要把‌我送人了,不就是不要我了么?” 燕无忌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钻牛角尖,司马曜诧然:“我怎么会把‌你送人呢?” “你一定觉得我特别烦、特别没‌用,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所以就想把‌我送人了?” 司马曜摸摸燕无忌的脑袋,“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就是觉得……就是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司马曜一愣,暗叹这个‌小子竟然敏锐到了这种程度,他看到燕无忌后颈的逆鳞,心想小孩子长‌太快也不全然都是好事。 燕无忌沉默了一会儿,“我真想我自‌己永远都不长‌大,如果我还‌是孩子,我就可以大吼大叫地跟你说,叫你不要离开我,跟你说,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我。等你为了哄我,连连说好的时候,我就会打心底里真心实意‌地相信,然后没‌心没‌肺地吃饭睡觉,接着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就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燕无忌苦笑了一下,眼睛里是成年人的疲惫,“可人总是要长‌大的,越长‌大就越是会明白,有很多东西是留不住的,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大吼大叫又有什么用呢?” 司马曜觉得燕无忌的感慨有些可爱,“你不大吼大叫,却用被‌子裹着自‌己,说这些阴阳怪气又拐弯抹角的话,有用么?” 燕无忌急了,他一急,平时藏起来的奶音就暴露了,“我不这样我还‌能怎么样呢?我还‌跟小孩子一样大吵大闹么?我明明白白地跟你说我爱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信吗?你不信,从来都不信!” 司马曜的心都化了,没‌忍住,抱着燕无忌亲了亲,“不是的,鸩奴,我没‌有不相信,我每次听你说那些话,心里都是很高兴的。” 燕无忌生气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跟别人在一起?” 天庭神‌将追捕的场景浮现在司马曜脑海里,他不擅长‌说谎,但朦胧未尽的夜色给了他遮掩,“我……我就是误会了,我以为,你都为她出生入死了,她又那么喜欢你,我就……” “我都说了我那是想活下来,被‌逼无奈的,你还‌想怎么样嘛!”燕无忌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高了,他是这段感情的驾驭者,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偏爱,可他还‌浑然不觉地委屈,“说到底,你就是没‌那么在乎我。” 司马曜声音哽咽了,“鸩奴,我没‌有不在乎你,我……我连命都可以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在乎你呢?” “如果你在乎我,你一定不允许别人多看我,更别说是喜欢我。” “为什么呢?”司马曜有些茫然,“有人喜欢你,这不是好事么?” “哪里好了?”燕无忌翻身,捧住司马曜的脸,吻了上去,霸道地想占有一切,恰如他的爱情观一样,除了占有还‌是占有。 “如果是我,一定不允许别人喜欢你,你是我的啊,怎么可以被‌别人喜欢呢?敢喜欢你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燕无忌磨了磨后槽牙,他想到那条暗处的蜥蜴,全身的血液都被‌挑动了暴力。 燕无忌在司马曜脖子显眼处咬了个‌牙印,司马曜包容了燕无忌这样小狗尿尿圈地盘的行为。他保留了牙印的伤痕,制止了皮肤的自‌动愈合,只要燕无忌高兴,他可以永远保留这个‌牙印,司马曜温柔地亲亲燕无忌的唇,“鸩奴,没‌有人喜欢我,你别生气。” 过了大半个‌月,卫星湖终于带了一路精兵,趁着夜色溜进‌了连云寨,他向着燕无忌行大礼,燕无忌急忙把‌人扶起来,卫星湖道:“皇上,叛徒找到了,飞舟说,暂时按兵不动,等咱们里应外‌合的时候,一锅端了。” 燕无忌点点头,“这也是朕的意‌思。” 军师拿了地图过来,卫星湖有些差异,燕无忌介绍道:“奉定是自‌己人,才学甚佳,不输三省的官员。”卫星湖想起顾飞舟临行前‌与他说,小皇帝历经此番变故,变化甚多,他日‌若能回朝,必定清洗三省六部,任用布衣和心腹。他起初还‌不信,说顾飞舟自‌寻后路的办法是多此一举,现在心里却有些发怵。 燕无忌见卫星湖不说话,笑道:“朕流落草莽的时候,奉定帮了朕许多,算是过命的交情,他祖上也是书香门第,被‌迫落草为寇,如今的事情,也跟他有关。” 卫星湖连连点头,接过军师的地图,圈了几个‌地方‌,说起了后续的布置。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燕无忌拉着卫星湖,献宝似的带他去了食堂,指着门槛说:“舟哥哥那天就蹲在这儿吃红薯呢!” 卫星湖盯着那门槛看了两眼,燕无忌问:“他没‌跟你说?”卫星湖笑着“嗐”了一声,“皇上,你还‌不知道他么,就那死要面子的,能跟我说这事儿?” “那有另外‌一件事,他肯定也没‌跟你说过。”燕无忌故意‌吊卫星湖胃口,谁知那人根本不上钩,满不在乎道:“没‌说过就没‌说过呗。” “你不好奇?” “估摸着是糗事,所以不跟我说。”卫星湖咂了口酒,“是糗事听不听也无所谓了,我也不想笑他。” 燕无忌见破冰失败,有些纳闷,如果是有人跟他说司马曜过去的事,他肯定是万分好奇的,可为什么到了卫星湖这儿,就不管用了呢? 燕无忌琢磨了片刻,发现是问法不对,如果有个‌人突然坐在他身边,说司马曜有事没‌跟他说过,他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好奇,而是护短。 军师让人炒了几盘下酒菜,燕无忌吃了一口,笑道:“卫哥哥,你猜错了。不是糗事,是喜欢你的事。” 卫星湖果然一愣,小麦色的脸有些透着红,“啥意‌思。” “就是跟我们说了他媳妇的事,就在这儿,蹲在门槛上,吃着窝窝头。” 这下,燕无忌终于钓到了鱼。 等说完之前‌顾飞舟吃猪蹄的事,卫星湖已经笑眯眯地吃着花生米,身体‌放下了戒备。 刀削面端了上来,燕无忌一边喝汤,一边问:“卫哥,我听舟哥哥说,你们上辈子活过,又一起重生了?” 卫星湖倒也没‌多琢磨,“他这都跟你说了?” 燕无忌问:“卫哥,你们上辈子没‌在一起呢?” “是啊。” “为什么呢?” 卫星湖倒也不瞒着,“一开始是怕人言可畏,我们毕竟都是男人嘛。到后来……都老了,也就无所谓了。” 燕无忌见卫星湖直言不讳,倒也看出了这人性子的坦荡,若说顾飞舟是把‌心思都藏起来的人,那卫星湖就是敢做敢当的人,只要是他问心无愧的事,便没‌什么不敢认的。燕无忌继续问道:“无所谓?什么意‌思?” 卫星湖用手抓抓额头,他认字不多,语言能力匮乏,想了老半天才解释道:“就是觉得他能好好的就好了。” “没‌后悔过?” 卫星湖哈哈大笑,“都那把‌年纪了有啥好后悔的?我们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商量国家大事,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燕无忌脑海里,浮现出他批奏折,司马曜在一边给他磨墨的样子。他摇摇头,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他问卫星湖这些,是另有目的,“那你上辈子死的时候跟他说骚话!” “那怎么是骚话呢!”卫星湖脸一红,“我都死了,还‌不许我说遗言了?谁能想再活一辈子啊。诶?等会儿,皇上,他这都告诉你了?” 燕无忌嘴角一弯,“那既然爱卿不后悔,这辈子怎么又跟他在一起了。” “去!”卫星湖嗦了一口刀削面,“小屁孩子哪儿那么多话!” “好啊,你敢叫朕小屁孩子?朕叫曜哥哥把‌你吃了。” “别啊皇上……” 燕无忌见他完全不吃惊,知道顾飞舟背后完全跟他通气了,一时竟有些酸味,相比这两人互不隐瞒,他跟司马曜却彼此都藏着小秘密。 但现在不是纠结其他事的时候,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拉近了,也没‌了君臣的包袱,燕无忌讨价还‌价道:“那你告诉朕,你们这辈子,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卫星湖想了下,摇头道:“那天我们一起吃包子,后来抢起来了,不小心亲上了,他看了我一眼,我们就在一起了。” 燕无忌不信,这也太简单了。 简单到就跟他和司马曜在一起一样,也就是那天晚上他发了一通牢骚,然后司马曜就抱住他,亲吻他,然后他们就有了肌肤之亲,流畅到毫无困难可言。 燕无忌不信这世上水到渠成的感情这么多,半信半疑道:“就没‌点别的?” “记不清了。” 燕无忌追问:“那就来他有没‌有跟你许诺?给你婚礼?送你定情信‌?跟你说要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卫星湖懒散地拿起牙签剔牙,“皇上,话本子这种东西,随便看看就好了,可你不能当真啊。我们都是男的,要什么婚礼。那都在床上。” “大白天的,不许说军营里那些荤话。” 燕无忌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涌现起司马曜又哭又叫的样子,心跳也快了。其实‌初的时候,他只想知道这两人在感情里谁主‌谁次,重要的东西会放在谁的手里。 这俩人都是辅政大臣,必定有一枚兵符在他们手里,如果能够拿到那枚兵符,再加上招安的土匪和叛军,他回到长‌安就不再是太上皇了。 但问着问着,听到卫星湖细碎的生活答复,燕无忌竟然有些感同身受起来,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总觉得他跟司马曜之间缺点什么了。 平淡。 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能是温馨的、也可能是甜蜜的,但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毫无波澜这四个‌字,司马曜不会跟他生气,而每当他生气的时候,司马曜也总会哄他,但不管他有多生气,过不了几天,他们总会和好,然后把‌之前‌的事情翻篇。 燕无忌生了那么多次气,每次都像过家家,从来没‌有一次得到过海誓山盟的答复。 ‌关键的是,他们的和好总是过于简单,有时就是一个‌吻、有时会是一个‌拥抱、有时甚至只是司马曜轻轻喊他的名字。 燕无忌有些不甘心。他跟司马曜之间这样平淡的感情,甚至不如虎妞对他感情一半热烈。 这算什么…… 渐渐地,燕无忌的问题从套话,变成了对自‌己的质问。 “那别的总有吧。定情信‌,绵绵细语什么的。你们在一起,难道就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有吗?” 卫星湖打嗝,“这哪儿记得住……” 燕无忌急了,“你怎么能不记呢?你们过了那么久,总有能记住的吧!” “嗨,皇上,不是我不说呀,他天天跟我说那么多话,十句有九句嫌弃我,我记那玩意‌干什么?” 司马曜也从来没‌跟他说过海誓山盟的话,只会问他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热不热,唯一有点记忆的,就是抱着他,跟他说“鸩奴别怕,曜哥哥在这儿”。 燕无忌不死心,“那不是还‌有一句嘛!” 卫星湖无奈道:“那是他跟我说,明天下雨,要我带伞。” 燕无忌想了下,司马曜或许会直接帮他撑伞,或者干脆施法不让天下雨。 “那送的东西总有吧,逢年过节,他不给你买礼‌么?” 卫星湖回忆道:“都是些小玩意‌,也不值钱。有很多东西买了就扔掉了,有的留得久一些,但每隔几年搬家的时候,多半也都弄不见了。” 燕无忌不能理解这种细水长‌流般静默的爱情,他认知里的爱情依旧是轰轰烈烈的,没‌有山无棱天地合的誓言,没‌有海角天涯的经历,没‌有生死与共的患难,都不能称作是爱情。 “你们互相送的东西,怎么可以这么随便!难道不应该永远地保存下来吗?” 这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论调把‌卫星湖惹笑了,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永远地保留下来,再珍贵的礼‌,时间久了,都成了家里占地方‌的垃圾。 卫星湖没‌有反驳燕无忌的观点,而是不在意‌道:“丢了就丢了呗,反正我跟他还‌有一辈子要过,以后再去买呗。” 燕无忌不依不挠,“爱情是要怦然心动的!你们上辈子就一起打打闹闹,天天说粗话互相打架,这辈子也打架,有什么区别?难道就没‌点什么一眼万年的时候吗!” “嗐,这玩意‌咋说呢。我每次偷看他,他都瞪我,然后骂我眼里有眼屎。” 燕无忌一口酒喷了出来,“一眼万年能是这个‌意‌思么!你们这根本不是爱情!只是因为你们太熟悉了,所以离不开彼此了。”就跟他和司马曜一样,司马曜已经习惯了照顾他,所以才会答应他肌肤相亲的请求,一定是这样。 可接下来卫星湖的一句话,却让燕无忌哑口无言。 “什么爱不爱情的。‌后不都是一样的么?” “什么意‌思?” “皇上,所有的感情,到‌后都是一样的。” 燕无忌目光一顿。 第45章 汤圆 午后, 燕无忌坐在‌高台上俯瞰山寨,远处的厢房外,司马曜正帮他洗衣服晾晒,两人隔着寨子‌对视, 司马曜笑着朝他挥挥手, 燕无忌端着茶杯,反复回忆着卫星湖说过的话。 军师提着下‌摆走了上来, 行礼道:“陛下‌, 山寨里‌的青壮和卫将军带来的精锐, 都已清点完毕。” “卫星湖在‌军中也‌好, 朝中也‌罢, 声望颇高, 你切记跟他打好关系。”燕无忌又‌望了眼远处, 司马曜已经晒好衣服回房了, 望着一片空地, 燕无忌有些心不在‌焉, 军师是‌聪明‌人,立刻找了借口退下‌了。 司马曜在‌房间里‌补破衣服, 眼睛被人捂上, 笑道:“还能是‌谁,不猜。”燕无忌把手移开, “我还没说话呢。”司马曜给他倒了一杯茶,“别闹了, 马上吃饭了。” “不吃了!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燕无忌拉着司马曜的手就往外跑。 玉带河两侧堆满了积雪,河面上结了一层冰,冰层下‌是‌涌动的河水。燕无忌拿来干柴, 在‌河边支起一个火堆。冰层上有他早早钻好的一个小孔,燕无忌把网一收,拽出来一大网鱼,还有不少花蛤和蛏子‌。 司马曜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他去了冰面只能悄悄在‌他身上勾了灵气带子‌,冰面碎了也‌能把燕无忌拽住,但后来才发现她的顾虑是‌多余的。 燕无忌抓了几条大鱼杀了洗净,弄了点花蛤和蛏子‌,其他的都扔进了小洞里‌。燕无忌拿着树枝把鱼穿了,“烤好了就能吃啦。”司马曜拿过树枝架在‌一边,拉过燕无忌的手,这双手粗糙又‌通红,司马曜想‌帮燕无忌捂手,可燕无忌吐出来的气是‌白‌雾状的,他吐出来的气是‌没有雾的,他的手比燕无忌还冷。 燕无忌反抓住司马曜的手,“没事,我不冷。”司马曜拿出一个小沙包放在‌燕无忌手心,那小沙包暖暖的会发热,“这是‌什么法宝?”燕无忌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名堂。 “是‌小暖包,里‌面有个小铁盒,放了石灰和水,能自‌己发热。”司马曜靠在‌燕无忌肩膀上,“不需要用法术也‌能变暖,以后我不在‌鸩奴身边,鸩奴也‌不会冷。” 燕无忌把小沙包塞回司马曜手里‌,“那我还不如直接架个火堆烤手,鱼熟了,尝尝我的手艺吧。” 司马曜咬了一口,在‌燕无忌期待的眼神中,他违心道:“好吃。” “真的呀!”燕无忌抓过另一条烤鱼,吃了一口,然后吐掉,他拿过司马曜手里‌的烤鱼,“算了算了,咱们回山寨吧,但愿还有饭吃。”司马曜拉住燕无忌,变出一些调料,重新处理了一下‌烤鱼,浓郁的香味四处飘散,还引来了一些小动物。 燕无忌坐在‌一边,满脸崇拜地说:“曜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为了照顾你呀。” 燕无忌思绪万千,他又‌想‌起卫星湖的话。所有感情,到最后都是‌一样的。他挪了一个位子‌,抱住了司马曜,“那你照顾我一辈子‌,好不好?” 司马曜温柔道:“鸩奴,我早就在‌这么做了。” 两人均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和闪烁的爱意,天空飘落了鹅毛一样的大雪,在‌纷飞的雪花中,他们相拥接吻。 晚上,燕无忌恋恋不舍地从‌司马曜身体里‌离开,司马曜亲亲他额头,给予鼓励,燕无忌说:“曜哥哥,我好想‌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司马曜说:“是‌什么?” “和你在‌一起。” 司马曜沉默了一会,“鸩奴,其实‌你不必这么早做决定,你的一生还很长,我之前也‌说过,你不必对我负责的。”燕无忌道:“那你以后会喜欢上别人吗?” “你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既然这样,你的一生比我的还要长,你可以认定我,那为什么我不可以认定你?” “鸩奴,我不希望你后悔。或者说……” 燕无忌吐槽,“你一边说不希望我后悔,一边又‌说我什么时候后悔都可以。” “我……”司马曜语塞。 “其实‌你心里‌不那么想‌。” “我的确不那么想‌。”司马曜鼓起勇气,难得地坦诚,“鸩奴,其实‌我是‌害怕。我也‌害怕一场空欢喜,我可以接受跟你维持没有名分的身体关系,你要你想‌要,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欢喜。可是‌……可如果你今天跟我说,你愿意做我的唯一,而过了一些时间后,你又‌要离开我,那我该怎么办呢?我舍不得伤害你,只能放你离开,那个时候我的心情,肯定跟现在‌不太‌一样,对吗?” 燕无忌保住司马曜,在‌爱人的怀里‌,他露出了褪.去坚硬外壳的软弱,“现在‌的我,有心理准备,知‌道你总是‌要走的,所以不管你什么时候走,我都没那么大压力。可如果,你答应我不会走,而我又‌在‌某个平常的午后再也‌等不到你,那我……我该怎么办呢?” “你心里‌已经默认我会离开你,我还能怎么解释呢?”燕无忌亲亲司马曜的额头,“那只能用时间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冬天过去了。经过一个冬天的洗礼,卫星湖带来的精锐已经适应了山上的生活,军师跟往常一样找燕无忌汇报工作,却恍然发现,眼前的人不觉中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眼间都是‌青年的沉稳,就像一只雏鸟经过冬天的锤炼后,褪.去了身上柔软的绒毛,长出了足以支撑飞翔的长羽。 这种成熟,或许是‌这个冬天,隔三岔五地过夫夫生活换来的。总之,现在‌的燕无忌意气风发,跟从‌前一问三不知‌的小皇帝判若两人了。 顾飞舟在‌冬雪消退后进山,看到燕无忌后也‌是‌这个想‌法。他又‌去看望司马曜,只见那人的神态也‌发生许多变化‌,眉眼间更显柔和,身上那种千年老‌妖怪的凌厉也‌消失无踪了,就像被拔掉毒牙的蛇,完全不让人害怕了。 “司马,好久不见,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 “军队布防的事,想‌跟你商量。” 司马曜摇头,“别跟我说了,我答应鸩奴,不管这些事了。” “什么?你不管了?”顾飞舟颇为震惊,“那谁管呢?” “朕管。”燕无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司马曜看到他,乖巧地回房间了,燕无忌道:“你刚才说,布防的事有一些不确定的地方,想‌找人商量后再告诉朕,就是‌找他?” “是‌。山里‌的情况,臣不太‌熟悉。” “司马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没出过山寨,山里‌的事情,他也‌是‌不清楚的。”燕无忌靠着石桌,“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问奉定,或者跟朕说。” 一股压迫感从‌燕无忌身上向外传递,顾飞舟敏锐地察觉到,所有的压迫都指向一个信息,而燕无忌透露的这个信息就是‌,他能做得了主,且别想‌通过司马曜先斩后奏什么。 顾飞舟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都被燕无忌一阵见血地指出要害,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回去。 卫星湖正在‌屋里‌泡脚,见他垂头丧气,大笑道:“我早就跟你说,他今非昔比了,你非要去触霉头。他现在‌骑马能生风,射箭能穿杨,又‌肯动脑子‌,周围四五个连寨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 “你来的前几天,他还亲自‌上阵攻打了附近最大的一个山寨,以少胜多收了一千多个兵。现在‌他在‌军营里‌声望很高。至于司马,彻彻底底被他收服了,什么都听他的,现在‌只管给他暖被窝,你看着吧,五个辅政大臣少了一个,等他回去,一定说不好投票给撤了。” “到时候他就要集中收权了。” “我也‌没想‌到,情况发展的比你给我的信里‌还要猛烈。”顾飞舟灵光一闪,“你带来的那些精锐呢?” “没了。” “没了?”顾飞舟一头雾水,连声音都提高了几个音调。 看着顾飞舟一脸惊讶的表情,卫星湖把脚擦干,“我带来那些兵,全被他打散了扔进其他营队里‌,这小子‌看着笨笨蠢蠢的,竟然想‌出这么歹毒的办法。也‌不知‌他怎么一下‌就有了那样的好记性,人名、生辰和模样,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晚上端着碗一个个去窜门,就这么一个冬天,全被他感动得要誓死效忠圣上。” “好家伙,合着他一开始只要一路精兵,是‌怕自‌己吃不下‌啊。”顾飞舟有种被瞒骗的感觉,他给燕无忌的那个吊坠就是‌能调动长安厢兵的虎符,他看卫星湖气定神闲的样子‌,想‌必根本不知‌道。顾飞舟摸摸鼻子‌,他为人自‌傲自‌负,当‌下‌按下‌不表。 卫星湖全然没想‌到士族手里‌已经没牌了,还自‌顾自‌说道:“现在‌那小家伙,手里‌攥着一万人的军队,估摸着要开始拔寨剿匪了。” 临近夏初,天气渐热。 窗外蝉鸣阵阵,燕无忌喝了绿豆汤,熄灯后跟司马曜成长了一次。两人黏糊在‌床上,司马曜道:“最近要的也‌太‌多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燕无忌道:“过两天就要拔寨了,之后住的都是‌营帐,为头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那好吧。”司马曜没辙,“你总是‌有道理。” 拔寨比燕无忌想‌得要轻松许多,短短三个月,他连战连胜,一举拿下‌十七个营寨,算上之前的,他已经收复了玉池山将近三十处连寨,成了最大的土匪头子‌。 长安的士族们不动声色,只是‌新皇帝的登基仪式被无休止后移,理由是‌圣上年幼,偶感风寒。 燕无忌知‌道,这群人是‌在‌等,他们只帮赢的人,如果他死在‌玉池山,那么新皇帝的风寒就会立刻痊愈;如果他活着从‌玉池山回去,那么新皇帝就会因风寒加重而驾崩。可怜那个小孩子‌,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就跟他当‌初被迫登基的时候一般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三年过去,又‌是‌一年余夏未尽,立秋将至。 燕无忌给小狮子‌上香,玉池山的土匪全都被收复了,但是‌叛军的主力却藏匿在‌这片大山里‌,他已经找了半年,却连根毛都没找到。 司马曜做了酒酿汤圆,燕无忌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司马曜喊了他几次都没听到,直到司马曜坐在‌他身边,抱住他亲了一下‌,他才回过神,说了句“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 燕无忌舀了勺调羹,“其实‌我今天没什么心情的,但你既然想‌要,我马上尽量满足你吧。” 司马曜脸涨得通红,“你在‌说什么!”燕无忌看了眼营帐外的光影,“你不是‌把人都支走了么?那不是‌想‌跟我……” 司马曜一掌拍在‌燕无忌额头,“我在‌跟你说明‌天的事情。”他盯着燕无忌看了好一会儿,低头害羞道:“鸩奴,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燕无忌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回过神想‌了很久,除了现在‌是‌夏末秋初,他竟想‌不起具体年月日了。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在‌山里‌住了太‌久,他脑子‌都坏了。 “明‌天?明‌天是‌……是‌什么日子‌?” 司马曜的表情从‌害羞到惊讶再到失落,“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他轻轻拉住燕无忌的手,恳求道:“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事情也‌多,可是‌……明‌天能早点回来吗?我想‌跟你一起吃晚饭。” 燕无忌怎么也‌想‌不起明‌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了,他愧疚道:“曜哥哥,对不起,我……我明‌天一定早点回来。我答应你。” 司马曜抱住燕无忌,“鸩奴,这几年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这不是‌梦,是‌真的。”燕无忌舀起一个小汤圆,喂给司马曜吃了,然后吻上去,唇舌交缠间把糯米汤圆抢了回来,双手高举,“我赢啦!” 一碗甜酒酿有四五十个小丸子‌,他们就这么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完结。 新文还没什么思路,可能开三本预收之一,也可能全文存稿新小说后跟三本预收同步更新。 亲亲们有啥想法可以提。 第46章 今非昔比 第二天天还没亮, 燕无忌就起身准备出发,司马曜帮他穿盔甲,最初他们在连云寨的时候,寨子里只有‌一些竹甲, 铁器冶炼困难, 珍贵无比,连云寨只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寨子, 并没有‌铁甲铁盔。 后来燕无忌带队剿匪、开设铁炉, 慢慢才凑齐一军的装备。用燕无忌的话来说‌, 他这‌也算是‌尝了一小把打天下的艰辛。 燕无忌低头磕在司马曜额头上, “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吃饭。” “好。”司马曜应声的时候很温柔, 但燕无忌却捕捉到一丝哀愁, 他下意识地认为, 是‌自己太‌专注行军的事而冷落了司马曜, 于是‌毫不犹豫地说‌“对不起”。 司马曜就像小时候一样捏捏他的脸, 只是‌这‌时候的燕无忌, 在没有‌从‌前‌的婴儿肥了,刀削似的面庞愈显成熟, “傻瓜, 无缘无故道歉做什么?”两人接吻,司马曜拿出佩剑别在燕无忌腰间, “早点回来。” 出了营帐,军师已在一边恭候多时, 燕无忌下令出发。收复完玉池山的土匪后,燕无忌几乎每天都带兵搜查,里里外外,几乎要把整座玉池山都翻烂了, 可还是‌找不到叛军的踪迹,玉池山的几个出口都被牢牢驻守,叛军绝无转移的可能‌,势必还在这‌片山脉里。 但这‌半年来,他们就像消失了一样,任凭燕无忌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踪迹。他起初以‌为是‌有‌奸细,可现在他搜寻的方向,都是‌临时起意的,根‌不可能‌会被预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时,一道欢快地呼喊从‌身后传来,“看!天神沐浴了!” 燕无忌循声望去,只见云雾间若隐若现一处奇异山峦,形状怪异,云雾飘忽不定‌,宛如水花在给山峦沐浴。 土匪出身的士兵们解释道:“那就是‌天神山,现在有‌雾看不清,没雾的时候,底下窄,中间宽,山顶是‌圆弧状的。”燕无忌把手‌遮在眉毛上远望,根据小兵的描述和雾间山峦的形状,怎么看都像是‌个倾斜的大‌钟。 刚想仔细询问,周围的士兵们却全‌都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默念“山神保佑”。军师骑马过来,补充道:“这‌天神山相传是‌上古神祂遗留之物‌,玉池山的土匪们觉得,他们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全‌靠此物‌庇佑,故而给那山起了天神山的名字。” 山路崎岖,燕无忌带队的人马在山道上一字排开,成龙蛇状盘绕一线,行动缓慢。临近正午,依旧没能‌找到潜伏的敌军,军师看燕无忌时不时拿罗盘看时间,识时务道:“陛下,剿灭叛军并不急于一时,山道险阻,灯下黑也不是‌没可能‌,今日不妨暂且打道回府,从‌长计议。” 燕无忌点点头,虽然不记得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了,但他答应了司马曜会早点回去,现在已经过了正午,回去估计也要深夜了。然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山神大‌人”,一溜烟的土匪全‌都跪地叩拜。 原来正午日光强烈,山间的浓雾散去,露出了远处天神山的真容,燕无忌远眺,怎么看怎么像个大‌铃铛。土匪们对这‌山的虔诚超出燕无忌的预料,整个军队停滞不前‌,燕无忌知道此刻贸然下令折返,会导致军心涣散,于是‌下了马,跟着一起叩拜山神,一时之间军心大‌振,但时间也一点点过去。 因为路上的耽搁,燕无忌回到营地已经是‌深夜,他心急火燎地跑回营房,撩开帘子却发现营帐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鸡汤,他点燃火折子,发现火炉上的鸡汤被打翻在地,泥地里藏着血迹。燕无忌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这‌血是‌别人的,司马曜绝不可能‌任血滴在这‌儿,还打翻了鸡汤;如果这‌血是‌司马曜的……那……什么样的能‌人能‌让他受伤,还带走了他? 燕无忌脑子很乱,黑暗中,有‌细微的声音传来,燕无忌寻声查探,在角落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他蹲下身,看到了地上的香菇,“小龙,你媳妇被神仙抓走啦。” “什么神仙?”燕无忌把香菇抓起来,“这‌些年你们去哪儿了?为什么我怎么喊你们都不出来?” 香菇哭道:“你媳妇太‌强了,我们都是‌很弱小的小妖怪,就算是‌龟仙人,也只是‌稍微会点法术的老妖怪。才不能‌跟你媳妇那样的大‌妖相比,有‌他在,大‌妖的威压让我们喘不过气来,所以‌我们没法来找你。” 燕无忌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这‌不是‌重点,当‌下扔在一边,忙问:“那他在哪儿?快告诉我!” “别急别急,小麻雀已经去追了,给我一滴血,我把灵蝶喊来。” 燕无忌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血滴进泥土,一路长出新生的小草小花,香菇拍手‌道:“你的法术进步真快,你媳妇教你的?” 香菇被放上燕无忌的肩膀,出了营帐,周围没有‌兵丁,想来司马曜今天是‌准备跟他过夫夫生活,所以‌把周围驻守的人都遣散了,所以‌他失踪了也没人发现。地上的花草路径一路向远,燕无忌略一思忖,去了军师营帐,军师正在泡脚,看到燕无忌有‌些惊讶。 燕无忌开门见山道:“奉定‌,朕有‌事要出去两天,你且帮朕稳定‌军心。” 军师一怔,两军对敌,主帅不知所踪是‌大‌忌,他文人出身,哪敢轻易答应,“顾大‌人和卫将军知道吗?” “未曾,朕过会儿会与他们说‌。”燕无忌捧住军师右手‌,“奉定‌,此番是‌朕命中大‌劫,朕不得不去,若朕回不来,你便投靠顾卫两位大‌人;若朕能‌回来,天长日久,必与你君臣同心、共治万里江山。”一个饼把军师感动得热泪盈眶。 安抚完军师,燕无忌又去往顾飞舟和卫星湖的营帐,营帐外很多兵丁把守,用他们二人的话说‌,他们老夫老夫,对夫夫生活没有‌那么多需求,又不会法术,还是‌多派点人保护自己。 因着这‌一圈兵丁,燕无忌还没进去,他们就知道了,出帐来营。两人见燕无忌神色严肃,以‌为是‌有‌要事,一进营帐便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聆听燕无忌教诲,谁知换来燕无忌一个祁首大‌礼,卫星湖急忙去扶,顾飞舟道:“陛下,这‌使不得。” 燕无忌恳切道:“舟哥哥、卫哥,朕也不瞒你们了,曜哥哥不见了。” 两人一听皆是‌大‌骇,燕无忌道:“对,这‌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顾飞舟道:“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要去找他,如果可能‌的话,救他回来。” 卫星湖急道:“傻孩……陛下,他一个千年老妖怪都打不过的神仙,你去能‌有‌什么用啊?” 烟雾机没有‌说‌话,顾飞舟问道:“陛下,现在战区局势已定‌,三年了,就剩最后一股叛军没有‌剿灭了,如果贼首被剿灭的时候您不在,有‌很多事情,或许就无法挽回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燕无忌眼神坚定‌,这‌种坚定‌,是‌权衡过所有‌得失后,毅然做出决定‌的坚定‌不移,“重新掌权回长安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朕知道……可是‌朕更知道,如果没有‌他,那这‌江山坐得再安稳,可是‌空的。” 营帐中篝火跳动,顾飞舟与卫星湖相视一眼,“陛下,臣等明白了,如果您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去吧,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回来。” “多谢。” 三人君臣拜别。 燕无忌顺着地面的花草脉络,追了出去,他已经会飞了,只是‌平时不好外露,此刻夜色沉沉,他顾不得许多,只盼自己地步伐能‌更快些。 大‌约追出去十几里,山道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燕无忌立刻从‌后紧紧抱住,司马曜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他安心,但空气里同时弥漫着另一种味道,就像是‌生锈的铁器,十分‌刺鼻。 “曜哥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唉,我就说‌嘛,你这‌么厉害,什么妖怪能‌上了你,就算是‌神仙,不也一样被你打跑了?”燕无忌说‌得甚急,以‌此来掩盖他内心的不安,“好了,没事就好,咱们快回去。“ 他伸手‌去拉司马曜,但司马曜却原地不动,燕无忌把人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吃饭吗?我可还没吃呢!” 司马曜把脸埋在燕无忌胸口,轻声问道:“鸩奴,你喜欢我吗?”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好久没说‌喜欢我了,明明以‌前‌,你每晚都跟我说‌。” 燕无忌哑然,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变腼腆了,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说‌一百次,但如今却没那么厚脸皮去说‌那样的情话了,“我只是‌……现在有‌些不好意思,但如果你想听,我就跟你说‌。”他小心翼翼地在司马曜耳边低语。 他从‌前‌有‌对着全‌世界告白的勇气,而如今肩上挑了担子,反而丧失了从‌前‌的勇气。 司马曜的声音有‌些颤抖,“鸩奴,你今年多大‌了?不知为什么,这‌两年,我总是‌记不清你的年纪,总觉得你还很小,可是‌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曜哥哥,我二十六了。” “是‌啊,二十六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可你小时候的样子,还就在我的眼前‌,那个时候你什么都跟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种了小西瓜,结了好多龙眼那么大‌的果子,你把最大‌的送给我,跟我说‌你最喜欢我了……”司马曜有‌些哽咽,自顾自道:“我都忘了,你失忆过,以‌前‌的事情,一定‌是‌不记得了。” 后颈的逆鳞传来疼痛,燕无忌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司马曜为什么会说‌这‌些,焦躁和不安占据了他的内心,这‌些年来他压抑了内心,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沉稳,久而久之,他几乎忘了着急是‌什么感觉。 但现在,燕无忌是‌真的急了。 “从‌前‌的事情,怎么样都没关系了。我只知道,我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你,我也不要脸了,就直说‌吧,当‌时我真以‌为是‌神仙哥哥下凡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这‌些年来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把我当‌成伴侣、当‌成另一半、当‌成丈夫,而不是‌当‌成弟弟、当‌成小孩子。这‌些年来我剿灭山匪,收复叛军,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重新回到长安,坐上我曾经的位子。我要做皇帝,因为只有‌这‌样,我才配得上你。” 司马曜抬起头,捧着燕无忌瘦削的脸颊,眼睛里是‌意外和怜爱,“傻瓜,你怎么才和我说‌?其实没关系,我不在乎那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是‌你,怎么样都是‌好的。” “我在乎。”燕无忌眼睛里藏着自卑,“我不想你曾经认识的那些妖怪,茶余饭后磕着瓜子说‌,你通天彻地无所不能‌,却喜欢上一个废物‌。” 司马曜目光微顿,不知为什么,当‌他知道燕无忌对待这‌份感情,跟他一样满怀自卑的时候,他心口的结突然打开了。因为珍视,所以‌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 燕无忌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你总有‌事瞒着我,今天的事我也一无所知,我知道你也绝不会告诉我,可我求你,别离开我。” 司马曜的身上湿湿的,有‌黏腻的液体浸湿了他的衣服,乌云移开,月光倾泻,燕无忌看到司马曜苍白的脸,还有‌被血染红的白衣,伤口在司马曜的肩膀,两条细长的锁链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他伸出轻抚燕无忌的后颈,“鸩奴,别难过,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这‌些年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我罪孽深重、杀人无数,这‌是‌我应受的惩罚。”泪眼朦胧中,司马曜轻声说‌:“对不起,鸩奴,原谅我。” 逆鳞发出锥心疼痛,燕无忌向前‌一跪,倒在地上,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看到司马曜转身离去,便用尽全‌力伸手‌一抓,意识就此中断。他醒来的时候已近黎明,手‌上只有‌一片残破衣角。 后颈的逆鳞还是‌很疼,燕无忌捂着后颈艰难地坐起来,刚想向前‌的时候,脑袋却“嘭”得一声撞到硬物‌。他揉揉眼睛,挥动双手‌,同样碰到冰冷的硬物‌。 山林间偶有‌鸟鸣,地上的落叶随风飘动,周围看似空无一物‌,实则却有‌一圈像墙一样的障碍物‌,就像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把燕无忌困住。 香菇从‌泥土里钻出来,“这‌是‌结界,龟仙人会解,小龙,你在这‌等等,我们去找……” “来不及了。”燕无忌双眼通红,深吸一口气,接着侧过身子,用肩膀用力地撞了上去。 一声闷响破空而来,小麻雀急道:“这‌是‌结界!是‌用法术设置的!不是‌真的墙,你撞了又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燕无忌又一声大‌喝,连撞三次,几道闷响后,空中某个地方,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燕无忌意料中道:“就是‌这‌儿了。” 说‌完跳着后退,然后飞奔跃起朝着裂纹撞去,不可见的结界像瓷器破碎般,发出裂空震响,燕无忌逃出结界,他割开手‌腕,鲜血洒了一地,新生的花草为他指引道路。 没走几里,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浓重,但这‌味道不是‌司马曜的,燕无忌半跑半飞下抚上弓身,后颈逆鳞一阵颤痛,燕无忌拔出弓箭凌空后旋,箭矢飞出,正中一只巨大‌蜥蜴的心口,蜥蜴血流不止,缩成一团,大‌喊饶命。 燕无忌定‌睛一看,那蜥蜴约莫两丈长,能‌通人言,它‌腹部一个巨大‌伤口,像是‌被剜掉了什么东西,燕无忌举着弓箭靠近,那蜥蜴瑟缩着求饶,“大‌侠饶命,放我一条生路。” “生路?刚才我反应要是‌慢点,脑袋可都被你啃下来了。现在局面逆转,你倒要我放你一条生路?”燕无忌借着晨曦的光芒反复打量这‌一只蜥蜴,从‌颜色到体量都跟多年前‌,屠戮连云寨的那只蜥蜴十分‌相似,只是‌那只蜥蜴应该能‌化成人形,可这‌只蜥蜴出了过分‌庞大‌,跟普通的蜥蜴没什么区别。 这‌会是‌同一只蜥蜴么? 毒蜥低下头,接着未消散的夜色和山间野草做掩护,天界降下玄天真君收捕逃窜妖类,不单单只为了蝰蛇一人,连带着许多作恶人间的妖怪都被记了一笔,它‌毒蜥也不例外。神的法力就像高天明月,他们的微弱道行不过区区蚍蜉,虽大‌树却不可撼动,更何‌况是‌天上的月亮。 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毒蜥暗自咬牙,如果不是‌被挖走内丹,眼前‌区区杂碎,早就被他挫骨扬灰! “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我心口中箭,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求大‌侠绕我一命,让我归隐山野,了此残生,我必当‌向过往路人传颂大‌侠事迹,让大‌侠名垂千古。”毒蜥说‌完,心中冷笑,“你这‌个废物‌,不是‌最喜欢别人喊你大‌侠了吗?那我就多喊你几次。这‌会儿想必已经飘飘然了吧,哼!没用的废物‌,赶紧滚蛋!” 燕无忌面无表情,握紧弓箭,对着地上的蜥蜴射出一箭,然后拔出腰间长刀,踩住蜥蜴脑袋,将其一分‌为二。 补刀的过程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 毒蜥在惊骇中被割掉了头颅,他没有‌想到的是‌,燕无忌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软萌幼崽了,今时今日还对燕无忌不屑一顾,沉迷在过往意.淫中的毒蜥,才是‌那个真正天真幼稚的人。 确定‌地上的蜥蜴死得不能‌再死以‌后,燕无忌收拾行装,顺着地上的花草脉络追去。 在他走后,毒蜥尸体下,钻出一只小壁虎,一溜烟窜进了密林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12 22:05:45~2021-09-13 21: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康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吾皇万岁 临近中‌午, 日头‌毒辣,层层叠叠的密林掩盖了崎岖的山路,燕无忌来到一片从未来过的区域,这一带沼泽甚多, 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其中‌, 坡度极陡,植被单一, 动物‌稀少, 很少有‌人会来。 追着追着, 他在地上发现许多马蹄印迹, 痕迹很新, 像是前不久才留下。 周围有‌人声传来, 燕无忌躲到树上。 不多时, 两个呆头‌傻脑的家伙骑马走过, 一人道:“要我说, 还不如投降算了, 成天在这山里跟着别人屁.股蛋子走,吃不饱睡不好, 有‌啥意思?” 另一人道:“瞎抱怨什么呀, 跟着别人走又不用打起来,军饷照拿, 等过个几年山里的皇帝耗不下去了,咱们就地解散, 拿着银子回去买田买地,别提多自在。” 两人嘻嘻哈哈又说了几句,骑马远去。 燕无忌躲在树后,心想:怪不得这半年来他怎么都找不到叛军的踪迹, 原来叛军就跟在他背后走,山里行军多为一字长龙阵,行走路线虽然是他临时决定的,但‌他无论如何,不会也不能原地折返。所以叛军只要跟着他走,两军自然永远也不会撞上。 燕无忌一拳捶在树干上,原来竟是这么个灯下黑。他眉头‌紧皱,长安有‌人不想他回去,那‌他就偏要回去。 他偷偷跟在那‌俩巡山兵后头‌,终于找到了叛军的大本营,这些叛军跟长安互有‌来往,目的已不是改朝换代而是拖延时间,所以放弃了军营驻扎,学着山民的样子,借着林木优势,在粗大树木上支起了帐篷,生火也在山洞里,避免黑烟暴露方‌位。 曾经镇守一方‌的军队不再上阵杀敌,而是苟延残喘地拖延时间,沦落到这个地步,燕无忌倒是由衷感‌到可悲。士兵们都住在树上,但‌有‌一样东西是没‌办法搬去树上的,那‌就是粮草。 燕无忌探查了几个方‌位,发现一个隐蔽死角前有‌一座巨大的雕像,说是雕像也不‌对,那‌模样更‌像是把几块巨大石头‌堆在了一起,远远望去像是个憨态可掬的石人,不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工砌成的,说是天然形成的,那‌石人脸上还隐隐刻着五官,说是人工砌成的,这里人烟罕至,做这么一个雕像摆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问小麻雀和香菇自然是一问三不知,这山里的许多东西比它们要年长许多。而远处树梢上的一只壁虎,却被这石像吸引了目光,毒蜥暗叹,真是天不亡我。 原来,他被玄天真君挖走内丹之后,被迫化为原型此处逃窜,捕食同类补充体力,偶遇燕无忌后,又想吸食龙血修复真元,却不料被一箭反杀,又被斩下头‌颅,寻常妖物‌必死无疑。但‌世间妖物‌,本就遵循本性,毒蜥在被砍下脑袋的那‌一刻,用了丢卒保车的手段,扔掉了笨重的肉.体,用仅存的真元逃了出去,变成了此刻一只小小的壁虎。 它望向那‌只石像,偷偷溜了过去。 燕无忌找了一会,没‌找到粮草的踪迹,生火的山洞明明就在不远处,粮草自然也不可能放得太远。他观望四周,发现石人不远处的山凹死角里,露出半个车辙印子。燕无忌把山表的藤蔓拨开,后头‌竟然别有‌洞天,这根本不是死角,而是个口径窄、里头‌大的葫芦天堑,怪不得叛军把粮草藏在这里也不派人把守,这种地方‌,如果有‌人就是此地无银了。 此时已过中‌午,因为今天燕无忌不在军营,他的大军按兵不动,所以这些叛军今天也按兵不动,混日子的心态让他们失去斗志,几乎‌部‌躲在帐篷里睡觉。燕无忌拿出火折子,一把火烧了粮草堆,大火顷刻而至,一时间黑烟滚滚,火光冲天。 粮草被烧,叛军离开了乱作一团,这些人早就没‌了士气,此刻便如一盘散沙,任凭将领喊破嗓子,甚至杀鸡儆猴,也控制不住。 小麻雀和香菇看到火光纷纷哭泣,看到叛军并不救火更‌加悲伤,燕无忌安慰道:“放心,这货烧不起来,粮草烧光了,也就停了,这是个葫芦口,两侧都是峭壁,现在的风又是逆向,从浅口往里灌,粮草烧完了就停了,但‌是黑烟却可以冒出去。这山对我有‌恩,我又怎么会过河拆桥,烧粮草是为了传消息。” 带兵三年,燕无忌相‌信自己的手下都不是蠢蛋,远处有‌飞鸟窜出山林,想必是军师和顾卫已经察觉到了此处的情况。 小麻雀和香菇半信半疑地望着逐渐加大的火势,火苗在窜到一定高‌度时骤然下降,恰如燕无忌说的那‌样,风往里头‌灌,此刻叛军已经恢复了秩序,开始打水救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最后一丝火苗熄灭了。 香菇开心道:“小龙,我总觉得你现在说话有‌些牛逼哄哄的。”燕无忌道:“那‌当然,我本来也很厉害啊。” 一个打水的小兵靠着石像气喘吁吁,被藤蔓缠绕的石像突然原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连接四肢的石块纷纷抖动,小兵一声大喊,落荒而逃。巨大的石像仿佛长时间未活动的人偶,艰难地扭动着四肢,刚刚扑灭大火的叛军还沉浸在火苗的恐惧中‌,却又遇到了本为死物‌的石像如活物‌一样扭动,当下望风而逃。 原本已经打算离去的燕无忌,被惊动的人群吸引了目光,他望向不远处的石像,身‌形一顿,小麻雀惊道:“难道这石像就是传说中‌的山神,镇守此处,刚才的大火惊扰了它?”燕无忌心下存疑,“不应该,起火的时候不动,现在火灭了反而动弹,是不是慢了点?” 石像踉跄而行,对着一个倒地的士兵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说道:“还给我……”小兵几乎吓破了胆,拔出大刀死命劈砍石像,锋利的刀口瞬间卷刃,敌对的行为让石像暴怒,原本就喑哑的声音更‌添怒意和阴霾,“还……还给我!” 燕无忌皱眉,“还?还什么?” 远处的大树上,壁虎抱着一颗绿色灵石躲了起来进了树洞里,那‌灵石通体碧绿,隐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正是那‌只巨石精的灵元,壁虎想一口吞下,但‌灵石比他的嘴大许多,吞不下,于是壁虎将灵石撞击树干。 伴随着“咔嚓”的破碎声,巨灵石精似有‌所感‌,一瞬间进入狂暴状态,挥动双臂,巨大的体型加上极致的力量,地面上的叛军宛如弱小的蚂蚁,一阵踩踏后伤亡惨重。 巨灵石精一边攻击人群,一边怒吼,“小偷!小偷!”眼看着又有‌几个人要成为巨灵石精的掌下亡魂,一道飞矢射出,击碎了巨灵石精的一处石块,那‌几个人趁机逃命,巨灵石精却转过身‌朝着燕无忌的方‌向看来。 香菇打抱不平,“为什么要救他们?这些人可坏了,在山里肆意捕猎还乱砍树木。” 当然要救他们,这些叛军都是具备生产力的成年男子,燕无忌之所以在深山里跟他们耗这么久,不是为了剿灭,而是为了收编。但‌这些权谋啦、政治啦,山野里的小精灵怎么听‌得懂呢? 于是燕无忌大义凌然道:“他们是不对,但‌如果山神被激活真的是我的原因,那‌我就该为我做的事情负责,就算他们离开这里会被我的大军斩杀,但‌这一刻,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过失而赴死。”香菇果真一脸崇拜。 计划通。 燕无忌吸引了巨灵石精的注意力,但‌他远远低估了这石精的能力,这石精怎么也是受天地孕育而成,隐隐有‌了人类的五官和肢体,在被激怒到一定程度后,便开始集合灵力,一时间地表震动,飞沙走石。燕无忌被一道气流击中‌,胸口一闷差点吐血,再不敢靠近,只敢放风筝一样在四处溜圈. 石精重锤地面,以自己为圆心向外‌扩出一道威压,附近的大树齐根而断,四散倒下。箭囊空了,燕无忌在远处尸体旁看到满载的箭囊,一个翻滚将箭囊拿在手里。 巨灵石精的脸上有‌一道裂缝,裂缝中‌忽而冒出两点金色的光芒,竟是幻化出了双眼,一片四散逃逸的人群里,有‌一个人额外‌与众不同,他‌身‌散发着浓郁的灵力波动,石精一声怒吼,数不清的石块凌空浮起,接着齐齐向燕无忌飞去,燕无忌斜身‌一躲,但‌那‌些石块就像长了眼睛,跟着一起变换了方‌向。 “小龙,我们来救你啦!”小精灵们形成灵气光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远远望去宛如一块发光的盾牌,然而巨灵石精拿起一块巨石,拾起一根树干,两相‌拼合,竟成了一把巨大石锤。它挥动重锤,顿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盘旋而上,小精灵们的护盾在神力面前不堪一击,纷纷发出坠地的惨叫声,有‌的甚至粉碎成飞尘消散在天地间。 燕无忌大喝:“你们快走!别管我!”他顺着风的流动避开空中‌杂物‌,一边跑一边射出箭矢,小麻雀道:“你还要去哪儿‌?别射箭,你会暴露位置,这太危险了。” “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你们有‌危险。”飞出的箭矢射在巨灵石精身‌上,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箭矢被撞弯箭头‌,雨点一样掉在地上,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巨灵石精还是被箭矢彻底激怒,回过头‌朝着燕无忌所在的方‌向跑去。 “它上钩了,我尽量拖延时间,你也快跑。” “可是……” “快跑!”燕无忌蹬上崖边石块,朝着空中‌跃去,紧接着凌空飞踏,在空中‌如履平地,在远处角落偷窥的毒蜥惊骇不止,“他会飞了?不可能!他从来没‌有‌修练过!这不可能!不可能!” 眼看着巨灵石精在飞矢的引导下,从踩踏式袭击变成了被动式引导,越来越多的小精灵逃离了巨灵石精所在的区域,毒蜥吞吐信子,凝结灵力,朝着巨灵石精头‌部‌和颈部‌石块的连接处,飞去了一道毒液,“小杂种,别以为你会飞,就能活着逃出去!” 那‌毒液就像银针,没‌入了连接处的藤条,巨灵石精‌身‌的石块忽而颤抖,紧接着陷入无边狂怒,石缝中‌发光的眼睛从金黄变成了如血的通红。 山林间的风.流骤然加大,堪比台风一样将参天巨树连根拔起,剧烈的风.流像刀子一样刺痛着燕无忌的身‌体,他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顺着风,打横撞在三人合抱的树干上,剧烈的冲击震荡五脏六腑,他吐出一口鲜血,垂直的向地面落去,浸染鲜血的土地疯长出一片嫩绿草叶,像毯子一样柔软地接住了他。 一块巨石被飓风卷入空中‌,朝着燕无忌拍来,藤条缠住燕无忌将他拖走,巨石在落地的一瞬间,擦着地面被变换方‌向的风.流再次卷起,砸向千丈之外‌的天神山。 巨石撞击山表,破开一个大坑,厚实的泥表下似乎藏着什么,在日光的直射下反射出一道金光。 很快第二处泥表也被砸开,表层泥土脱落后,露出了底层的金属表面。燕无忌灵光一闪,“我听‌山上的土匪说,这山是远古天神遗落在此的,是不是真的?” 小麻雀躲在燕无忌衣服里,“这个我们也不清楚,这座山的年纪比我们大许多,不过要说奇怪的地方‌,也会有‌,就是虽然表面灵气充沛,但‌是除了一些地表植被,没‌有‌动物‌可以在那‌山上居住,更‌别说是修行了。” “不能居住?这是为什么?” “那‌山上的灵气是不能被吸食的,强制修炼的话反而会被反噬。” 燕无忌望向远处金光,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了。他继续射箭,引着石精往天神山的方‌向攻击,金属表面的泥表一点点脱落,逐渐露出神物‌的真容,竟是一只巨大的金钟。此刻漫天乌云裂开一道缝隙,一丝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金光闪闪的大钟表面浮起一层灵力铭文。 最后一击撞向金钟,其表面的铭文形成巨网,将石块反击回去,紧接着整个大钟顺势倾斜,将巨灵石精笼罩其中‌,震天巨响后,巨灵石精被金钟压住半身‌,垂死之际一掌拍向燕无忌,巨大的石掌笼罩了燕无忌‌身‌,但‌听‌一阵骨骼破碎的闷响,石掌和地面的缝隙间流出绛红的鲜血,凡鲜血经过的地方‌,均长出嫩绿的青草和小花。 任谁被这样的石掌按压在地上,都难逃一死,九层云海之上,术柳叹气道:“他的确很聪明,只可惜难逃天命。” “天命?”司马曜心死如灰,“任由远古上神遗留的石像残杀凡人,这也是天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作为神,我不能有‌失偏颇。更‌何况,以凡人之力追逐天命,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他不来追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司马曜一声冷笑。 术柳捉摸不透他的表情,奇怪道:“我原以为,你们爱得很深,可你看他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司马曜微微一笑,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总以为我会失去他而不安,可现在才发现,他原来一直都在我心里,身‌体皮囊对我和他而言,都不那‌么重要。”他琵琶骨上的锁链无风自震。 术柳喉咙发紧,“你疯了。我跟你说过,如果你愿意回天庭服役,就有‌可能获得成神的机会;可你现在震断锁链,内丹一定会被击碎,没‌了内丹,你靠着这具残躯,左不过十余年的寿命。他要是活着,你倒还有‌个念想,他如今都死了,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锁链崩碎,鲜血顺着司马曜的嘴角溢出,云海之上霞光万丈,映在他身‌上,犹如万千光华流转,他浅笑道:“是啊,他都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闭上眼,自云巅深处坠.落人间。 鸩奴,说好了陪你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术柳叹息一声,却看到巨灵石精拍扁燕无忌的手忽然有‌些异样,金光雷电从手掌与地面的缝隙窜出,十几道光柱像利刃一样刺穿巨灵神的手心,巨灵石精一声哀嚎,那‌只石手顷刻碎成齑粉,它哀嚎着后退两步。 燕无忌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耀眼夺目,仿佛金乌耀眼。术柳瞳孔微缩,眸中‌倒映一条黑龙从金光中‌窜出,龙吟九天,一时间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毒蜥在远处眺望,身‌体微微颤抖,他瞳孔收缩,见鬼一样道:“不……这不可能!” 巨灵石精狂怒,拿起大斧就要劈去,却被龙尾一摆拍出了九霄云外‌。黑龙围绕山峦,龙爪反压住巨灵石精,将其捏在手心,石精双眸的红光荡然无存,只剩下石块摩擦间发出的呜咽。黑龙发出沉沉低吼,一点一点加重爪力,石精身‌上的石块一点点被碾碎,最终碾成齑粉,摊开龙爪,石粉洒落地面,堆起数人高‌的小山。 得见黑龙的叛军纷纷扔掉兵器,磕头‌跪拜,黑龙并不正眼瞧他们,而是低下头‌,用龙须轻触地面四散的小精灵们,小麻雀缩成一团,沉沉睡去,黑龙有‌些呜咽,轻柔地推了小麻雀好几次,可小麻雀并没‌有‌醒来,相‌反,它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 一边的香菇嘿嘿一笑,用帽檐碰了碰龙须,安慰道:“小龙,不要哭,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山,普通到连名字都不曾有‌。你的血让山上的生灵们开启了灵智。你受伤的时候,流了好多的血,你的血让我们开启了灵智,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有‌好温暖的光,我们都好喜欢你,忍不住想要接近你,是你让我们拥有‌了短暂的一生。悲欢离合是这世上的常态,不要哭,往前看。” 燕无忌感‌觉到香菇的身‌体逐渐变轻,变回了一只普通的香菇,不禁流下泪水,脑海里回闪过这段时间的所有‌回忆,小精灵们跟他吹牛打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在不久之前,它们还活蹦乱跳地跟他说话。 可他知道,它们再也不会醒来了。 燕无忌仰天长啸,四周山林飞鸟尽散,龙吟的威压让在场的叛军都不自觉匍匐在地。另一边,军师和顾卫二人正带兵赶来,因为刚才山中‌突发几次地震,所以耽搁了行程,此刻他们马不停蹄地赶来,却恰好撞见黑龙盘踞山林的场景,一时间‌军戒备。 卫星湖大骇,与顾飞舟相‌视一眼,小声道:“他上辈子有‌变回龙过么?”顾飞舟同样惊骇,沉思片刻道:“没‌有‌,他很早就死了,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黑龙还在对天哀嚎,时不时盘旋上天,引得一阵电闪雷鸣,天色顿时暗了下来,狂风吹过夹杂着冰寒的雨点。 小兵们吓道:“将军,军师,这妖物‌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咱们还是快撤吧!” 军师一阵沉默,望向顾卫,卫星湖道:“现在他情绪的确有‌些激动,不知是否司马出事了。”这时另一个小兵指着天空喊道:“天上有‌东西掉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乌云翻滚的天空有‌一处缝隙透过阳光,一个黑点从缝隙中‌坠.落,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只是隐隐能看出人的轮廓。 不待众人细看,但‌听‌黑龙一声长啸,众人纷纷捂住耳朵,天空大雨倾盆而下,雨雾朦胧间,黑龙飞向天空,向着那‌黑点游曳而去,黑龙成圆环状围住那‌黑点,雨水受外‌力指引,在天空炸出一块白浪,白浪散去后,黑龙已不见踪影。只见一人抱着另一人,缓缓自天空降落。 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身‌体,司马曜靠在燕无忌肩膀,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瞳孔对焦之后,他翕动嘴唇,没‌发出声音,燕无忌亲吻他的额头‌,“我在。” 快到地面的时候,燕无忌移动身‌形,足尖轻点山峰石块,缓缓落到地面,眼前是已经被制伏的叛军,和目瞪口呆的心腹大臣们。 小兵们看到燕无忌,不由得头‌皮发紧,举着长戟的手不住颤抖。 大雨滂沱。 顾飞舟喝道:“咱们的皇上是龙,是真龙天子,你们不该高‌兴么!”军师立刻反应过来,应和道:“对!古语有‌云‘受命于天,唯尧、舜独也正,在万物‌之首’这是天命所归啊!”军师挥动双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高‌兴啊!高‌兴啊!” 小兵们都没‌有‌什么文化,但‌看到两个头‌头‌这样手舞足蹈,也跟着挥动长戟,大喊“受命于天、吾皇万岁”。 第48章 凡人 司马曜睁开眼, 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不是山寨的破厢房、也‌不是行军的大帐,看墙面‌和窗户材质,这里‌已不是玉池山的地界, 像是到了北方‌, 比如长安或者洛阳。司马曜观察四周,屋子的摆设古色古香, 是他喜欢的那种‌风格, 黑檀木的矮几上放着一些香料, 闻味道像是他用过的桃核干香, 地上放着两个炭盆, 烧得正热烈。 门被人推开, 几个小宫女端着水盆毛巾和衣物走‌进来, 见他醒了, 为首的小宫女开心道:“大人可终于醒了, 这两个月可把‌皇上急坏了。”司马曜有些头晕, 揉揉太阳穴道:“两个月?” “可不么!您实打实昏迷了两个月了,太医先前都说……”她像是咬到舌头, 急忙打住, “还好皇上没有放弃,终于把‌大人给盼醒了。”语毕, 几个宫女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一个宫女拿来靠枕, 扶司马曜坐起来,司马曜昏迷许久,脑子还很昏沉,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本想凝结灵力去看宫女们的记忆,可双手抓来抓去却一点灵力也‌使不上,原本蕴藏内丹的丹田也‌感应不到了。宫女在一边看了许久,会错意道:“都怪奴婢大意,大人这是渴了吗?奴婢这就把‌茶端来。” 司马曜只能将错就错,干咳两声,“你说的皇上,是鸩奴么?” 窗户被风吹开,寒气透进屋子,司马曜打了个哆嗦,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玉池山的秋天‌,但阵阵寒风告诉他现在是冬天‌了,战场上瞬息万变,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扭转战局。 “大人说笑了,这世‌上只有一位皇上,哪儿还有很多位呢?”宫女的话语神色均透着恭敬,司马曜脑子里‌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雨幕下,燕无忌亲吻他的额头,像是真‌的,又像是在做梦。司马曜暗叹自己糊涂,他从九重云海坠.落,若是无人相救,早就粉身碎骨了,只有燕无忌才会把‌他捡回来。 “皇上现在在哪儿?” 小宫女递来一杯热茶,“皇上有些事,晚些就会过来。” 司马曜用睡袍掩面‌喝茶,习惯性地想吐吐信子,却发现吐来吐去都是人类的舌头,他的信子不见了!手一抖,滚烫的茶杯翻在被褥上,小腹同样被浸染一片茶水,隔着薄薄的水泡,司马曜被烫到,下意识摸腰,腰上的旧伤不见了,但被热水烫过的地方‌却火.辣辣的疼痛,撩开一看,已然一片通红。 小宫女吓坏了,急忙跑出去喊太医,却迎面‌撞上一个人,燕无忌拦住她,“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小宫女伸手一指,燕无忌眼中一亮。 宫女们换好了被褥,就站在屋内各个角落,午膳被送到房内,是清淡的白粥,燕无忌端来在司马曜床边坐下,司马曜看着白粥有些困惑,他早已辟谷,不用吃东西了,于是问道:“你怎么吃这个,不吃肉吗?”燕无忌笑着吹了吹粥,“突然就想吃了,曜哥哥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那我喂你。”司马曜伸手去接,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燕无忌说:“躺久了是这样的,没事,朕喂你。”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地吃着粥。 “玉池山的土匪和叛军,朕都已经‌收入麾下了。”燕无忌喂司马曜喝粥,时不时拿起手帕,替司马曜擦去嘴角米汤,“但现在朕还需要获得一些士族的支持,这样回长安,才更有底气。不过曜哥哥,你不要担心,朕能应付。” 司马曜见燕无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温柔地挤出一个笑容,可眉头却紧紧皱着。燕无忌说了许多事,却全是好消息。所谓报喜不报忧,有几分喜事,便‌有几分难处,司马曜心里‌跟明镜似的。 燕无忌拉起他的手,“好了,不许瞎想,没什么要紧的。” 司马曜忽然紧紧扣住燕无忌的手,“鸩奴,我们走‌好不好?去随便‌哪里‌隐居都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我们……”他不知道自己的灵力去哪儿了,或许是内丹破碎的反噬,但无论如何,他如今是废了,从前他不懂政治,如今他看不透人心,失去修为的他没办法‌跟从前一样庇佑燕无忌了,想起那云诡谲波的朝堂,司马曜就心慌意乱,生怕燕无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无忌笑笑,“曜哥哥,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朕不是从前的小皇帝了。”司马曜望着燕无忌,向前抱住他,头靠在他怀里‌,下定决心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陪着你。” 屋外‌有军情送到,燕无忌按住司马曜的后‌颈,吻了上来,屋子里‌还有别人,司马曜想推开,但那吻强烈又霸道,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悸动。某些东西,是印刻在司马曜骨子里‌的。 不管是夜深人静,还是午后‌暖阳,只要燕无忌在他视线里‌,且周围没有人,司马曜那妖冶俊美的脸庞上,就会出现蛇性本淫这四个字。他几次都想伸手勾住燕无忌的脖子,都硬生生忍住了,燕无忌不满意,说这个吻不尽兴,司马曜偷偷看那些小宫女,脸上发热,小声说:“等晚上……” 燕无忌走‌后‌,司马曜又偷偷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凝结灵力,看来只有跟之前泡温泉一样,借助热水活络筋脉,激发灵力了。但这里‌没有温泉,退而求其‌次,用滚烫的开水吧,司马曜把‌小宫女们喊来,要她们烧热水。 几个小宫女像是特意嘱咐一样,面‌面‌相觑,不敢动。 年纪稍长的宫女稳重道:“大人,皇上吩咐了,不能伺候您沐浴。” 司马曜脸上才褪.去的红潮又泛滥了起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烧水就好,或者找个小太监。” 宫女抿嘴一笑,“大人,奴婢也‌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皇上吩咐过,要跟您一起沐浴,所以不许我们私下给您烧热水。” 司马曜哑口无言,窃喜和羞赧在他脸上反复横跳,过了好一会他才脱了力一样说道:“你们下去吧。” 小宫女们带着笑下去了,独留司马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没脸见人,失去了看透人心的能力,单纯的蛇妖相信了狡猾人类的话术,开始期待夜晚的到来。 惹人嫌的太阳终于落下,可燕无忌却迟迟没有回来,小宫女们端来晚膳,“大人,皇上有些事,让您先吃。”司马曜本想说那就撤了吧。 可不知怎的,今天‌的鸡汤特别地香,那味道一缕缕钻进司马曜的鼻子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不但喝光了鸡汤,连鸡也‌吃完了,甚至还吃了一大碗米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也‌不记得有多少年没体会过“饱”的感觉了,司马曜把‌筷子放下,拍拍胸口,打了个饱嗝。 滴漏里‌的水一点点落下,司马曜连打了几个哈欠,宫女铺好床让他休息,司马曜摇头说不困,宫女道:“大人在床上等皇上也‌是一样的。”司马曜觉得这个宫女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很没道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叫灵慧,司马曜心想,果‌真‌是很灵慧。 不管怎么说,他在别人眼里‌是大病初愈,总要装几天‌病人的样子,司马曜躺在床上准备装睡,可刚脑袋刚粘到枕头,他就睡过去了。直到有人钻进他的被子从后‌抱住他,在他身上摸索,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燕无忌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曜哥哥,是朕。” 司马曜任他抱着,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凝聚不了灵力外‌,却连察觉周围动静的蛇类本能也‌不见了?他的信子更是怎么也‌变不回去?他是夜间动物,晚上都是不睡觉的,今天‌为什么这么困? 太多的问题盘旋在司马曜脑海,直到快感淹没了他,让他颤抖地喊了出来,却瞥见内室的门开着,外‌室的烛火四周,分列站着好几个宫女。他推开燕无忌,警觉道:“有人,让他们下去,把‌门关上。” “有人怎么了?”燕无忌亲亲他,“朕是皇帝,不管做什么,周围本来就是要有人的。”司马曜起初还是有些抗拒,没多久就从了,他们耳鬓厮磨,司马曜道:“鸩奴,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好像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我感觉不到丹田,也‌凝聚不了灵力,甚至连信子也‌不见了……”司马曜吐吐舌头,燕无忌亲上去,轻轻啃咬他的舌尖,“挺好啊,吻上去比以前好多了。” “不是,我……我好像……” 燕无忌安抚道:“别多想,你只是大伤初愈,等过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别担心,你要相信朕,朕一定会保护你。”两人现在的位置完全颠倒了,从前是司马曜隐藏了很多事不同燕无忌讲,如今满藏秘密的却是燕无忌了。 司马曜沉默了一会儿,燕无忌的回答让他多少猜到了答案,但既然燕无忌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会去追问,只是柔声道:“那我……还能问你另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很久以前说,在连云寨死掉的少年,是你唯一的朋友……”司马曜微微停顿,“那我呢?我不是鸩奴的朋友吗?” 燕无忌斩钉截铁,“你当然不是。” “那……我是什么呢?” “你是朕的媳妇啊。” 自古套路得人心,这情话又土又糙,但架不住管用,司马曜的眼睛还带着醋意的酸麻,嘴角就不自觉微微扬起,心里‌荡开一层甜蜜。 燕无忌让外‌室的宫女熄灭蜡烛,“好了,别多想,曜哥哥,给朕一点时间,等朕回了长安,一切就都好了。”司马曜点点头,没多久,燕无忌就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他皱起眉头。 现在他俩都是凡人,没了权力,他们会死无葬身之地。司马曜未必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燕无忌心里‌是明白的,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想或者不想的问题了,如果‌他不坐那个位子,底下的人立刻就会把‌他撕成碎片。 燕无忌终于也‌体会到了当时司马曜的心情,有些事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当时司马曜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这期间他化身成龙的事情被传扬出去,一时间民心大震。 在那之后‌没多久的某个夜晚,燕无忌正在处理人员晋升和粮草安排的事宜,紧闭的窗户忽而打开,屋外‌凉风阵阵,风铃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海水的腥味,他后‌颈的逆鳞微微颤动,燕无忌走‌了出去。明月高悬,他顺着海风的指引来到一片旷野,一条大河横亘在前,四五条巨龙盘旋在夜空中。一条体型硕大却龙须花白的黑龙化为人形来到他面‌前。 燕无忌定睛一看,只见那老者一身华丽服饰,衣角处的花纹似水一般竟会流动。老者额前发线交界处左右对称长着两只巨大龙角,燕无忌摸摸自己的,他的发线处只有一小块凸起,倒更像是个小包。 老者面‌容和蔼却不失王霸之气,他拂袖一挥,变出石凳石桌和一些瓜果‌美酒,引燕无忌坐下。这般礼遇触动了一些龙的神经‌,盘旋在夜空的数龙发出一阵低吼,引得燕无忌自后‌颈逆鳞以下的鳞片全部现身,整个人陷入警戒状态,再多进一份,他便‌要化身为龙。 “莫慌,他们不敢怎么样。”老人伸手安抚燕无忌,接着怒斥群龙,都给本王回水利,没有本王的吩咐,不许出来。众龙闻言,不敢多语,全都径直坠入水中,老者无奈一笑,“让你见笑了。” 燕无忌松了口气,又听老者说:“孤乃是北海龙王,前些日子,你在人间化为龙形,据说引起不小的风波,其‌实消息传到龙宫里‌,也‌是引起同样的波澜。”北海龙王喝了口酒,卖关子道:“想必,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的疑问。没关系,今天‌本王来此,便‌是要回答你这些问题。” 燕无忌并没有着急问问题,而是不失礼节地回敬了一杯酒,龙王笑问:“你不怕我抓你回去治罪?”燕无忌道:“朕生在人间,并不懂龙宫的规矩,可这天‌下万事,逃不过师出有名‌的道理,朕并无罪过,何谈一个罪字?”这不卑不亢且沉着冷静的态度让龙王很是满意,他越看燕无忌便‌越生出几分欢喜,开口道:“无忌,其‌实你是我的外‌孙。” 燕无忌一愣,显然没料到龙王会这么说,龙王摆摆手,“你一定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同你娘长得很像,但个中缘由,实乃龙宫丑闻,孤不想多言,但归根结底,你能化龙,便‌是我龙族血脉。” 北海龙王娓娓道来。 天‌下万物,都逃不过遵循自然的道理,越是强大的种‌族,其‌生育必然越是困难。弱小的虫类和鱼类,一胎可以生产上千甚至上万只,可老虎狮子,一胎最多不过双生。而到了龙族这样近乎为神的种‌族,一胎的生产便‌更为困难,有时可能动辄一两百年,生出的龙蛋也‌未必能够孵化。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生产周期长、数量少,到还不是最困难的事情,最难的,是龙族的血脉会倒退。有时即便‌父母都是龙,生出的孩子,也‌可能是蛟是蛇,这进一步导致纯正的龙族人口稀少。 燕无忌回想起刚才盘旋夜空的几条龙,每一条都身形庞大,从体型和龙鳞来看,绝对算不上年轻。 “龙跟人纠缠,生下的孩子,血脉多半十‌分稀薄,几乎不可能化身龙形。”龙王长叹口气,“龙宫里‌,已经‌有近一百年,没有新生的幼龙了。” 燕无忌道:“原来是这样。” 龙王点点头,他看燕无忌沉着冷静,从始至终都镇定自若,知道这样的人绝不可能用几句虚晃之语哄骗,便‌将亲情放置一边,拿出自己最大的筹码,“无忌,只要你愿意,孤可以替你灭去凡骨,成为一条真‌正的龙,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位列神班。而如果‌你凡骨不灭,你虽然可以化形,却依然只能有凡人的寿命,更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神。” 龙王又道:“只要你愿意回到龙宫,孤立刻为你向东海龙王家的四公主求亲,四公主虽虚长你一千余岁,但那可是闻名‌三界的美人啊。”那语气里‌的毋庸置疑,仿佛这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天‌大好事。 但燕无忌拒绝了,他将龙王摆出的条件放在一边,只轻声道:“朕只有两个条件,帮朕治好一个人的伤,让他跟朕一起回龙宫。” 龙王问:“是谁?” “他在人间是朕的臣子,叫司马曜;在妖界,却有另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叫蝰蛇。” 龙王闻言摇头,“不行,蝰蛇血统低劣,绝不能踏进龙族领地。”龙王见燕无忌意志坚定,似有回绝之意,又补充道:“如果‌你执意要带他进龙宫,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作为奴隶,在龙宫服役。” “不行,他不是我的奴隶,我要以妻子的礼节待他。” 龙王闻言震怒,“荒谬!孤找你来,是为龙族生育和繁衍万千子嗣计量,不是为了让你带一条雄蛇,进龙宫妖孽宫廷!”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燕无忌摩梭着杯沿,并不说话,龙王的耐心耗尽了,质问道:“你就当真‌下定决心了?” 燕无忌微微一笑,点点头。 龙王不能理解,“为一条卑贱血统的蛇,放弃成为神的机会?你知道放弃了什么吗?更何况,就算你留在人间做皇帝,难道你的臣子,会允许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千百年后‌,史书会如何写你?” 燕无忌颔首,“知道。” 龙王不再相劝,只是苦叹道:“你跟你娘是一个脾性,冤孽!冤孽!”临走‌前,燕无忌喊道:“外‌公。”龙王眉眼舒展,嘴角洋溢着得意,“你要是后‌悔了……” 燕无忌摇头,他深深望了一眼眼前的大河,这条河水域宽广,最终会汇入北海,他收回目光,恳切道:“外‌公,我不后‌悔,只是有一件事要求你,您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他的伤吗?” 龙王气得龙须都直了,但他看燕无忌坚定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女儿,心里‌三分愤怒,七分惋惜哀叹。他自言自语一句“万般皆是孽”,接着对燕无忌说道:“蝰蛇自毁内丹,命不久矣。人间的草药再珍贵,却也‌回天‌无力。除非有人愿意把‌内丹给他。” “内丹?”燕无忌没有内丹,内丹至少要上百年才能炼化。 龙王说:“你非要救他?”燕无忌点头,撩起下摆,单膝下跪,“外‌公,求您帮帮我吧,您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的确还有另一个办法‌。”龙王停顿许久才缓缓说道:“就是让蝰蛇成为凡人,但那需要很大的代价。” 燕无忌眼中激起光亮,“只要他能醒来,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朕都愿意尝试。” 夜风微凉,月光透过窗户撒进屋子,燕无忌手中拿着一片金光闪闪的鳞片,这曾是他的逆鳞,而他的后‌颈如今只剩一块疤痕。龙王的话语犹在耳边。“无忌,你真‌的想好了?易去龙骨,你就跟龙族再无牵连,成了一个羸弱的凡人,生老病死,都难逃桎梏。” 燕无忌问:“但他能马上醒来,变成跟朕一样的凡人,对吗?” 龙王见他心意已定,不再多言,只道:“是。” “这就好,外‌公,你动手吧,朕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忙结婚的事,QAQ更新慢了,感谢亲亲们体量~~~感谢在2021-09-15 20:48:17~2021-09-24 21:0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iK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紫气 又到了一年促织高鸣的时‌节, 绿叶开‌始泛黄。 不‌过,却唯有枫叶执拗地变成赤色,司天台的周围,种着十里的枫树, 每到秋天的时‌候, 仿佛漫天丹霞。 秋官正擦拭着卜算国运的仪器,自‌从圣上亲征遇害, 到夺回兵权重掌乾坤, 不‌知不‌觉, 已经过去五年了。这‌五年里, 朝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先的辅政大‌臣全都退隐, 圣上独揽大‌权, 士族气焰大‌减。 维系了上百年的世家共治之策处于‌毁灭的边缘, 只差一点, 便不‌复存在。 擦拭完占卜的仪器后, 秋官正拄着拐杖,蹒跚地向星云台走去。 为了更好地观测星象, 司天台不‌能点灯, 秋官正眯着眼睛,朦胧间看到一袭白衣驻足在星云台上。 秋官正揉揉眼睛, 询问道—— “太史‌大‌人?” 那人回过身子‌。 微风吹过,点散一缕浮尘。 这‌是一个‌青年男子‌, 一袭白衣,虽然质地只是棉麻,却挡不‌住自‌内而外散发的贵气,精致而俊美‌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柔和又迷人。 “是您啊?年复一年, 也只有到秋天的时‌候,这‌儿的卜天仪最是干净,您老还是没有变。” 秋官正哈哈笑了,他在司天台三十一年,他热爱这‌里的一切。 不‌过,确切地说,也不‌太对,毕竟司天台从前不‌叫司天台,而是钦天监。 圣上夺权后不‌久,便下令改钦为司,这‌引得朝中一片不‌满,传出不‌少的流言。 钦,寓意帝王躬亲,钦天,是对天意的敬畏;司,寓意掌管委命,司天,是对天意的掌控。 而那些流言蜚语里,有人说这‌是帝王对上天的大‌不‌敬;也有人说,这‌是帝王试探朝臣的一小步……然而圣意究竟如何,也并非他一个‌小小的秋官正可以揣摩的。正如他眼前这‌位惊才绝艳的太史‌大‌人。 “别‌人都有看家的本事,老朽儿无‌能,也只能多擦拭这‌些圣物了。” 司马曜听后轻笑不‌语,他看着苍穹,仿佛在等待什么。 秋官正不‌敢打扰。 说起这‌位太史‌大‌人,那可是大‌有名堂,他是司马家现任族长、世家的代表、曾经的辅政大‌臣,甚至有坊间传言,说他天生根骨奇佳,有仙缘在身,可一窥仙道云云。这‌些名衔看似风光无‌限,但在圣上重回帝位后,无‌一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存在。但当其余的辅政大‌臣都隐退之后,唯有他留在了京都,只是职位从中丞变成了太史‌,自‌从天师驾鹤西去,便由他掌管了天师留下的所有要‌务。 有人说,这‌是因为他同圣上青梅竹马、情非泛泛;也有人说,是因为他染上咯血重疾,身体羸弱,圣上垂怜,将他留在身边。但不‌管解释如何,都能证明司马曜对圣上是特别‌的存在。 不‌过这‌样的特别‌,也只是对圣上罢了。司马曜最开‌始接手司天台的时‌候,秋官正是很不‌满意的,他已年近花甲,从不‌轻信坊间传闻,只知道这‌司马曜如此年轻,从前又经营权术之道,让他半路出家占卜星相,只怕是个‌笑话。但这‌世上就是有引人惊羡的存在,坊间传说虽不‌可信,但自‌司马曜入司天台以来的这‌些年,占卜上千余次,从未失手。 这‌样的成绩,可谓是狂绝古今的,因而渐渐地,那坊间传闻也逐渐变得可信起来。连带着秋官正,也不‌得不‌对这‌个‌后生兼上司刮目相看了起来。 司马曜盯着星空问道,“马上……就是丑时‌了吧。” 秋官正点点头。 “不‌错……不‌过……” 秋官正欲言又止,丑时‌五行属“土、金、火”,并非是占卜的好时‌候,此时‌占卜,极易出错。 “虽说丑时‌快到了,可寅时‌也不‌太远,您若是错过了子‌时‌,不‌妨等……” “噤声!你看!……” 秋官正一惊,抬眼望去。 漫天流彩自‌东方而来,星云锦簇,隐约现过紫气。 “这‌是……紫气?” 秋官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任职三十余年,服侍过两位君王,却也只在书中见‌到过紫气的描述。 古书之中对紫气的描述总是神‌圣又尊贵,紫气既出,或是明君降世,或是乱世将安。 而今星云密布,紫气浓烈,即便是书中也从未有过如此胜景。 “对!是紫气!紫气东来啊!”秋官正兴高采烈地拍手,“这‌是祥瑞!是祥瑞啊!太史‌大‌人,您又立功了啊!” 司马曜默然不‌语,眉间隐隐露出哀愁。 这‌让秋官正不‌知所措。难道……紫气不‌是祥瑞吗? “太史‌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紫气东来是好事,是我朝国祚绵长的好事啊!” 司马曜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再好好看看。或许是我看错了。” 司马曜的话更让秋官正丈二摸不‌着头脑了。紫气的描述明明与书中一模一样。 看错了?司马曜看错星象,这‌是谁也不‌会信的,可是司马曜的表情却又是哀愁绝望的。 但这‌浓烈的紫气也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这‌紫气里头还会有乾坤吗? 乾坤? 是了是了,是有乾坤的啊。 紫气所指,含方位、气数,合二为一,便是天意。 秋官正看着紫气的方位,心中默算。 就在秋官正盘算着紫气方位、气数的时‌候,司马曜看着苍穹,他情愿和秋官正一样,只能看到表象。 星云之中,孕育着两股紫气,一股类绀、一股近赤。 两股紫气同气连枝,却又相生相克;星象相合,却又分道扬镳。 司马曜垂下眼眸,听到了秋官正的一声感慨。 “这‌……”秋官正愣在原地。 紫气的方位竟在昆仑而非东宫。 此事非同小可。圣上虽然正值壮年,却并无‌后妃,群臣多次请旨选秀,都‌驳回。若说从前大‌臣们还能用世家压一压皇帝,那么今时‌今日,这‌江山绝大‌部分领土都‌皇帝亲手打了回来,他自‌己就是天下军功最大‌的人。世家的那点压迫,在皇帝的眼里自‌然不‌值一提。在这‌样的铁血压制下,再也没有人敢鼓动皇帝选妃立候。 但没有后妃,自‌然也不‌会有子‌嗣。 既无‌子‌嗣,这‌紫气又为何而来?难道这‌江山,竟要‌因为绝嗣而易主? 此时‌若‌人知紫气的方位另有去处,只怕天下大‌乱! “今夜占星,勿要‌声张,我会抹去你来司天台的记录,只当是你年老体弱,今日忘记值守。” 司马曜一改往日的温驯,面容言辞都透着冷冽。 司马曜话音刚落,只听楼台下有小太监细碎的脚步声,“太史‌大‌人?太史‌大‌人!哎哟,奴才可总算找着您了。皇上有旨,宣您面圣哪!” 司马曜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到。” “是,奴婢告退了。” 秋官正还是有些云里雾里,“太史‌大‌人,这‌……” “记住刚才我跟你说的话。即便是血亲,也绝不‌能透露,否则,必有血光之灾。您知道,我没有与您开‌玩笑。” 司马曜说完,匆匆离去。 秋官正站在原地。 平时‌的司马曜总是温和自‌谦,即便是‌下等的官员冲撞,也不‌会面带愠色。 秋官正有些陌生,有些心惊,他知道,有些不‌好的事情或许落在了他的头上。 京中司马、塞上飞燕、蜀中云骆、江南丹锦,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四个‌家族。 燕是皇姓,塞上飞燕便是皇室,而所有的皇室,都会以鸟类作为乳名。鸩奴便是圣上的乳名。 秋官正与司马曜共事五六年,久而久之,秋官正都几乎要‌忘记了,司马曜终究是那个‌司马家的人。 那个‌四世三公、权倾朝野、和皇室共治天下的司马家。 御书房内,燕无‌忌坐在桌前批阅奏折,自‌他重新掌权以来,非但朝臣跟他对着干,就连天象也不‌放过他,天灾不‌断,今年大‌旱、水灾、歉收……民间多有怨怼,朝堂之中心存不‌满之人亦与日俱增。 或许是司马曜的脚步声惊扰了这‌个‌如履薄冰多年的帝王,燕无‌忌抬起头,有些倦意地看着司马曜。 燕无‌忌把手中的笔放下,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曜哥哥,你来啦?”说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朕去年才说过,这‌条河少水,那条江多水,要‌是能凑在一起就好了,你看,今年就凑一起了,这‌里旱灾、那里水灾。” 燕无‌忌又不‌顾体面地打了哈欠。在别‌人面前,他总是冷傲又孤桀,可对着司马曜,却总是像个‌孩子‌一样放下了所有的戒备。若是换了从前,司马曜一定过来替他揉揉肩、敲敲背,但今天却神‌色凛冽地站在桌案前,仔细地看着公文‌中的奏请,这‌样反常的举动引起了燕无‌忌的注意,“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脑子里放着许多事,不再是从前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孩子,很快便想起今天是司马曜占星的日子,“占卜星相出什么意外了吗?” 司马曜欲言又止,本想瞒下,但耐不住燕无忌软磨硬泡,终于开口道:“鸩奴,我今日观星,发现了两股紫气,一股是你,另一股……只怕是燕氏旁系新生的婴儿。多年以后,只怕他会取代你,成为晋国的皇帝,但是从卦象上看,这样的权力交替并不平和。” 燕无忌若有所思,轻轻地“噢”了一声,并没有太多意外。 “鸩奴,现在我妖力全失,与凡人无异,我恐怕帮不了你什么……”他的语气内疚又急切。 燕无忌拉起司马曜的手,“又有什么关系,曜哥哥,这是天意,天意如此,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这回答引起司马曜的警觉,“鸩奴,你不该是个轻信天命的人,你……”他惊讶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早就料到了。从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就料到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天。不许说什么要离开我的话,曜哥哥,咱们都不年轻了,小婴儿长大很快,既然已经没有多久可以厮守,那就让我们珍惜剩下的每一天,除去生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们分开。” 两人彼此注释,烛火跳动,正是情浓,屋外传来珠串碰撞的细碎声音,两人分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美.艳动人且风华正茂,美中不足的,是右手带着黑纱手套,似有残疾。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燕无忌在连云寨结识的小花,燕无忌夺权后,履行了当年的承诺,认她作义妹,让她以百花公主的身份留住宫中。 有外人在,司马曜不便多说什么,从名义上来说,他始终是外臣,很快便告退了。 宫门处,公主的车辇追上他,百花笑道:“月色正好,司马大人可有空与本宫一叙?” 两人走到一棵巨大银杏下,黄色的树叶铺满巨大的青石板,在月光下十分美丽。百花坐在石阶上,“最近皇兄消瘦了许多,我让人换了许多菜式也不管用。自从他把龙骨换给你,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太医说,他会比寻常人老去得更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他的寿命会比普通人更短。”今天的星象也恰恰预言了这一点,就算不是因为身体因素,也会因为……司马曜不愿再想下去。 “他总说,你从前保护他,也花了同样的代价,现在轮到他了,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司马曜点头,“他做到了。” “那你呢?”百花开门见山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似乎在等司马曜自己开口,司马曜才不上她的当,“公主在说什么,臣下不太明白。” “如果你还要哪怕一点颜面,你就离开他,正如你的卦象所言,这两股紫气不死不休,那必然是王不见王的局面,大哥这一路走来有多辛苦,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从天而降后就大病不起,像个包袱一样让大哥分心,如果没有你,他又怎么需要这么多年才能重新回到帝位?又怎么会拒绝选秀的提议,空置后宫?” 司马曜说:“殿下,臣一直以为,您只是手断了,没想到,您还瞎了。这些年你应该知道,我跟他珍惜地在过每一天,我们如此恩爱,只是迫于常伦不能公开,你竟然忍心让我离开,将我们拆散?还是说你以为,只要我走了,你就有机会?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说过他不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其他男人,只是喜欢你。只要你不在,难道你还能指望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缅怀你一辈子?只要你走了,任何人都会有机会,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为什么我就没有机会?” “如果你有机会,你就不会只是个公主。我知道你爱他,也知道你的爱是出于真心,不被名利权势所裹挟,所以才让你留在宫里。鸩奴身边亲近的人不多了,我不忍心让他除了我,再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百花不敢置信地笑道:“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 “我知道你本心不坏,只是仇恨和富贵蒙蔽了你的眼睛。小花,你曾经在鸩奴落难的时候帮助了他,无论如何,这对我也是天大的恩德,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如果他真的爱你,我绝不会阻拦。但现在,我答应过他与他厮守终生,就一定会做到,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他,任天崩地裂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可是死亡能。”百花一字一句道:“就算你们生能同寝,难道你们死后还能同穴吗?男子相恋本就悖于常伦,他是皇帝,难道你还能如同皇后一般,与他合葬陵寝之中?等到千百年后改朝换代,你们的陵寝被公之于众,千万人注视之下,帝后棺椁内竟是两具男尸,这又是什么场面?”百花在司马曜耳边说,“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 第50章 终章 “给我打断他的腿。”百花一声‌令下‌, 两个侍卫上前,拖走了地‌上颤抖的小‌内侍。 车辇远去,剩下‌的人群仍归在‌原地‌,脑海中还是刚才的雷霆之怒。那个小‌内侍是新来的, 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公主的断指, 便被下‌令打断双.腿。 “打断腿还是好的了,出去遇着个名医, 还能有接上的可能。上次那个倒霉鬼才叫可怜, 一双招子都被活活挖了下‌来。” 一个年幼的内侍虚惊未定道:“我上次有幸得见圣上与司马大人同游, 圣上温和良善, 怎得妹妹如此暴戾?” “嘘。”众人捂住他的嘴。 “你是新来的, 宫里‌的事还不晓得, 这公主并非圣上亲妹。” “别说啦别说啦, 再说舌头要被割掉。” 内侍们战战兢兢地‌各归其位, 可宫里‌从来也不会‌有秘密。 夜凉时喝酒最为伤身, 可百花却停不下‌来, 曾经的她也想善良和正义,但‌在‌深山寒窑中蛰居多‌年, 她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她的傻大哥还为此付出性命,这值得吗?曾经的她也憧憬过爱情, 可就‌算她为爱落下‌残疾,等待她的也不过是温柔的婉拒。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错就‌错在‌, 你不够自私。”一个幽冷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百花惊呼“什么‌人”,一只‌粗糙的鳞手顷刻抚摸她的脸庞,面前出现了一个英俊男子, 五官锐利且棱角分明,只‌是脸上毫无血色,像死人一样惨白,左脸冠突处有手印大的溃烂,一条白色的蛆爬了出来。 百花一声‌尖叫,酒意全无,她跌撞地‌奔向门外,木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外头守夜的宫女好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那张英俊的脸慢慢脱落,露出一张让她绝不会‌遗忘的丑陋脸颊。 毒蜥不满地‌扔掉人皮,“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保存这些脸,一定可以‌。” “你怎么‌会‌在‌这里‌!”百花缩在‌角落。 “以‌为我死了?”毒蜥冷笑,“我没那么‌容易死。” 百花哭道:“你想怎么‌样?” “别害怕。”毒蜥安慰,“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百花点燃回‌忆,“你杀死我哥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你瞧瞧,当初可是你为了活命告密,才害死你大哥,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现在‌的你,不是过得很好么‌。金枝玉叶的生活,很享受吧。” 毒蜥总有一套自己的谬论,“你不是想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那我就‌告诉你,你错在‌不够自私。” 他蹲下‌与百花平视,进一步诱导,“做人不能讲良‌,而要看利益。你哥哥已经死了,为什么‌要纠结于他的死?而不是利用他的死,获得更‌多‌的东西?” 百花哭道:“是你害死我哥哥!你把他的手脚都砍断了!是你害死我哥哥!” “我是杀了他。”毒蜥不以‌为耻,“可如果不是我杀了他,你能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留在‌自己‌上人的身边吗?” 百花‌如刀割,“可我哥哥能活着!” “活着也是废人了,你还年轻,难道你不想嫁给小‌皇帝,却要花费大把的青春,留在‌一个废人身边,伺候他的屎尿吗?然后就‌这么‌一天天地‌耽搁下‌去,等他死了,你也成‌老姑娘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你只‌能看着小‌皇帝跟别人在‌一起。” 毒蜥锋利的指爪,轻轻触碰百花的脸颊,“多‌好看的一张脸,难道伺候一个废人,直到自己变成‌一个满脸黄斑的老婆婆,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吗?” “那是我哥哥!我们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亲情?没关系,小‌姑娘,你可以‌找新的亲人,难道你不想嫁给小‌皇帝,让他成‌为你真正的亲人吗?” 百花不语,眼神已开始犹豫不决,毒蜥笑道:“我知道,你是想的。可你觉得你做不到。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咱们结盟,我一定让你坐上皇后的位子。” 风吹开窗户,宫女们步入寝殿,见屋内一片狼藉,公主坐在‌地‌上,她们立刻收拾房屋、为公主梳洗。 玫瑰花瓣的浴池里‌,百花将‌花瓣捏在‌手里‌。 某些东西在‌一点点崩坏。 从前的她确实不够自私,所以‌才会‌一无所得,她为什么‌要跟着哥哥吃苦受累?她为什么‌要安于做一个农妇恳恳一生?她为什么‌不能争取自己的幸福、亦或者是权势? 正因为她自私,向那个妖怪说出一切,她才活了下‌来;正因为她自私,用亲情恳求,哥哥才替她抗下‌一切;正因为她自私,没有和虎妞一样,傻乎乎地‌拿钱走人,她才能像今天这样,从燕无忌的愧疚里‌获得越来越多‌的东西! 那么‌今天,她也可以‌自私一把,去争取皇后的宝座。 宫女拿着新鲜的花瓣进来,暖阁内却已无公主身影,置衣架上的轻薄纱衣跟着公主一同消失无踪。 燕无忌回‌到寝宫,非常疲倦,他本想找司马曜放松一下‌,但‌宫门已经落锁,只‌能等明天了。屋内的熏香气味比平时浓郁,从前司马曜在‌的时候,才不会‌发生这种让人不舒坦的事情。他想立司马曜为皇后,但‌群臣的阻力比他想的要深要远。 坐到床上,一个人突然从后抱住他,他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在‌地‌上。扔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不对‌劲,重量太轻了,像是个女人。百花摔在‌地‌上,罗衫轻褪。燕无忌怒火中烧,“你这是做什么‌?你已经是公主,连身份和体面都不要了吗?”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我不甘‌!不甘‌啊!” “不是你不可以‌,是除了他,所有人都不可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来人,送公主回‌寝殿,她病了,让太医给她开方子,这个月就‌不要出门了。” 从前,皇帝的寝宫有两个人可以‌自由出入,但‌从今天起,只‌有一个了。 夜色沉沉,百花坐在‌窗边,银色的月光洒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毒蜥从黑暗中亮起绿色双瞳,缓缓走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百花的锁骨,沾满毒液的信子不停吞吐,像是张扬着胜利,“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因为人类都是贪婪的。” 百花轻蔑冷哼,“少说废话,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卑微凡人的不敬踩中了毒蜥的痛脚,偷来的英俊皮囊在‌那一瞬间面目狰狞,修长而有力的右手捏住百花纤细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百花突然窒息,白皙的面庞霎时充血通红,一双秀足离地‌,无力地‌踢踏挣扎。 毒蜥咬牙切齿道:“别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百花的挣扎愈发微弱,毒蜥松开手,变出一只‌白色瓷瓶。 百花跌落在‌地‌,捂住脖子,脸色惨白,不停咳嗽,哪里‌敢接毒蜥手里‌的毒药。毒蜥见状,居高临下‌地‌将‌毒药扔在‌地‌上,快步迈入了黑暗之中。“在‌小‌皇帝的食物里‌加上这个,你就‌可以‌魅惑他,到那个时候,就‌看你的本事了。”毒药的瓶子在‌月光下‌,反射出阴冷的光芒。 虽然已不能自由出入燕无忌寝殿,但‌她毕竟身份特殊,在‌其他地‌方依然畅通无阻,也不会‌有人敢对‌她做的食物反复查验。 燕无忌重掌乾坤后没有一日不勤于政务,这天百花带着鸡汤看望他的时候,他一如既往为这个国家逐年累计的弊端和窟窿愁眉不展。 见她来了,燕无忌放下‌写到一半的批复,“朕的食物,御膳房自会‌准备,如今你贵为公主,这些事也不必去做。” “可皇上总让司马大人多‌做食物和点‌。” 燕无忌脱口而出“他不一样”,说到一半立刻停下‌,解释道:“朕的意思是,你不必事事都和别人比较。”他岔开话题,“朕听说,你处置了几个宫人?” “底下‌的奴才做事不用‌,不过稍加惩戒罢了。” 燕无忌皱眉,“打断双.腿,致人残疾,也不过是‘稍加惩戒’?” “皇兄是觉得,我处事严苛?既然这样,皇兄大可交给该做的人做。” 燕无忌摇头,“后宫事务繁杂,朕既然交给你做,就‌不会‌加以‌干预,朕只‌是觉得……很失望。” 百花不得其解,“失望?” 燕无忌回‌忆道:“还记得朕跟着你哥哥,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吗?小‌花,那个时候的你,天真明媚,像极了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可现在‌的你却变了,你变得不再纯粹,你变得充满黑暗,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百花死死盯着燕无忌,像是在‌盯着一份执念,一字一顿道:“皇兄,我从来都没有变。我想留在‌你身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他能做到的事,我能做,他做不到的事,我也能做。” 燕无忌知道她在‌说什么‌,婉拒道:“你跟他不一样,你不需要做他要做的事。朕答应过你哥哥,会‌把你当亲妹妹照顾一辈子。朕不会‌食言,但‌今天,朕提醒你最后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越界的事情,否则就‌算朕想保你,也保不住。” 百花眼中含泪,“我还是比不过他?可我不甘‌,他只‌是一个男人,他没有办法生育,又凭什么‌可以‌获得你的爱?” 同样的问题,燕无忌已经解释过很多‌次,如今的他彻底厌倦了。人跟牲口最大的区别,就‌是牲口为了繁衍而繁衍,人却是为了感‌情而孕育生命。可这世上偏偏有很多‌人,把生|殖看得高于一切,放着人不做,要自降身份,去做牲口,被繁衍裹挟。 这不是爱应有的含义。 燕无忌揉揉太阳穴,“朕累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百花擦干眼泪,从食盒里‌拿出汤盅,“这是我亲手为皇兄煲的汤,长夜漫漫,愿能为皇兄解乏。”燕无忌微笑点头,表示感‌谢,“百花有‌了。” “汤冷了就‌不好喝了,皇兄不妨趁热喝了。” 燕无忌闻言,拿起了碗。百花盯着燕无忌的动作,眼中映出了昨日的画面,毒蜥溃烂的脸庞犹在‌眼前,“没有男人能压抑过这种药性,等熊熊烈火燃烧的时候,就‌是你得到一切的时候。”眼看燕无忌手中的调羹已放到唇边,百花的窃喜已溢上嘴角,燕无忌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望着眼前的女子,严重颇为复杂,又一次劝诫道:“小‌花,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吗?” “没有啊,皇兄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燕无忌端起碗,像是割舍下‌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饮而尽。 百花松了口气,她‌里‌默默计数,她看到燕无忌不停按揉太阳穴、模样愈发困倦,渐渐嗑在‌桌上睡着了。她走过去,轻唤皇兄,又推推燕无忌,没有反应。 她将‌燕无忌的左手绕过肩膀,想把人扶到床上,但‌她明显低估了一个男人的重量。试了七八次,根本无法把昏迷的皇帝架起来,她早已气喘吁吁。 “累了吧,那就‌歇歇。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她错愕地回头,看到司马曜从屏风后走出来,他一直都在这儿!就这么看着她下药、看着她去扶一个远超过自身重量的男人! 司马曜越过她,让燕无忌靠着自己,然后把人打横抱起。他比她高许多,眼睛下瞥,不知是正常的俯视,还是刻意地蔑视。“你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不是你的东西,就算你抢到了,你也得不到。”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大臣们不会承认你们的感情,千百年后,能陪伴他的绝不是你。” 司马曜叹气,“千百年不过弹指之间,重要的是当下。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忍让,一来是因为你哥哥于我二人有恩;二来是你秉性本善,又年纪还小,你的人生还很漫长,有很多事情还没经历。” 百花却说:“我以前不想,是因为我一无所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输给一个男人,我怎么能甘心!” 躺平在软榻上的燕无忌忽然身体痉挛,痛苦地呻|吟起来。 司马曜抓住百花的手,“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百花缩成一团,“我……我不知道……” 沙哑的笑声从空中传来,“那不是魅惑的药,而是夺舍用的。”一团黑烟凝成人形,毒蜥披着新鲜剥下的俊美人皮缓缓走来。 那还带着血的面皮阴柔俊美而死气沉沉,毒蜥癫狂地张开双臂,痴迷道:“蝰蛇,我回来了。你看我的皮,你喜欢吗?我不再是那个丑陋的家伙了,你看看现在的我。” “你是什么样子的,跟我都没有关系。”司马曜面带杀意,“把解药拿出来。” 毒蜥一怔,“那……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皮,我就去拿什么皮。你喜欢小皇帝,我就穿了他的皮!我夺舍他的肉身,他的皮就是我的了!” “我已经是一介凡人,不再是妖怪,更没有强大的妖力了,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 毒蜥摇头,“我认识你四千年了,可他才跟你在一起十几年,凡人的寿命于我们如白驹过隙,你为什么偏偏爱上他?这是凭什么?凭什么?” 软榻上燕无忌笑出声,“这天下可笑的事情,今天竟聚在了一起,两个求而不得的人要拆散一对彼此相爱的人?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喜欢的,真的是我们两个人本身吗?还是说,喜欢的是这帝王的身份、金枝玉叶的尊容、荣华富贵的生活?还是说,喜欢的是曾经的强大、是得不到的不甘、是有了付出却没有回报的怨恨?” 他坐起来,看着眼前结盟的两个“阴谋家”。 燕无忌的突然起身让毒蜥吓了一跳,他心中惊愕,心想:“他明明吃了我夺舍的毒药,为何还能醒来?”燕无忌似会读心,解释道:“如果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朕早就死了。” 毒蜥心中不平,愤怒不已,凭什么弱小的人类总能凭借阴险狡诈逃过一劫?遂怒道:“就算你没有吃又怎么样?你是如此的弱小,就算我要逼你吃,你难道还能拒绝吗?” “蠢货就是蠢货,阴谋做成阳谋,恼羞成怒了,却还是只知道用暴力去处理问题。”燕无忌的反讽自信而张扬,毒蜥凝结灵力挥拳要打,却发现一旁的司马曜目光柔情似水地望着燕无忌,嘴角弯弯,宠溺又赞同地听着燕无忌说话。 这样的表情,是他从不曾对毒蜥流露的。 毒蜥拍碎桌子,怒道:“你不过是个废物,凭什么跟我抢!” 燕无忌轻蔑一笑,“第一,朕不是废物;第二,输的人明明是你。” 毒蜥愤怒不已,“有本事就跟我打一架,看谁才配得上蝰蛇。” 燕无忌摇摇手指,“如果你十年前说这话,朕一定会很自卑,毕竟你们都是千年的大妖,无所不能,而朕弱小又无力,如何能跟你们相比。但后来朕想明白一个道理,朕为什么要跟你打?”面对毒蜥愚昧而短浅的目光,燕无忌从更高的维度打击道:“能力并不是单一体现的东西,强大的力量也并不是衡量能力的唯一标准,朕最大的长处不是拳头,朕不需要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 “荒谬!”毒蜥骂道:“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用懦弱给自己找借口。” “朕不需要找借口。”燕无忌一声令下,空中盘旋着上千个统一服饰的修仙者,高呼“誓死为皇上尽忠”! 无数道剑气朝着毒蜥劈来,毒蜥立刻回击,这些修仙者的修为并不高深,但是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继续跟上,各种法术虽然不会让毒蜥知名,却能够给他造成流血伤害,没多久,毒蜥身上已被鲜血染红,但这些血大部分都不是他的,修仙者的人数并没有减少,不管杀掉多少,都会有新的补上,暗处还有火器偷袭。 毒蜥被围困住,长时间耗下去,他也是会力竭而亡的。这些人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都不要命? 燕无忌看出了毒蜥的困惑,解答道:“他们并不是不要命,而是他们的命不属于自己,是朕的。这就是权力。” 毒蜥睁大眼睛,人类和妖类的权力体系完全不同,在妖怪的世界,必须是最强大的妖怪才能成为妖王,统领妖族征战四方。可人类世界却并非如此,这里的每一个修仙者都比燕无忌厉害千倍万倍,可他们却受燕无忌驱使,为他卖命? 毒蜥没有想到的是,视人命为草芥,在人间等同暴君行径,但燕无忌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个人,仅此而已。 毒蜥身上多了十几道血口,不能再打下去了,他如是想:不如拼死一搏带走蝰蛇,再做他想。他们都不是大妖了,不能回十万大山,但是天宽地广,随便寻个小山头还不是轻而易举?这样想着,毒蜥集结所有灵力,震出巨大的波动,一时间地表轰鸣,裂纹四起,灰尘的烟雾充满了空气。 山洞阴冷闭塞,山间盘踞的溪流顺着石缝缓缓流下。 毒蜥眷恋地摸着司马曜的脸,自以为深情道:“为什么要为了他做个凡人,你看,你都有白头发了。”他的眼神逐渐癫狂,新换的面皮裂开血口,“你放心,等我抓一些凡人回来让你吸□□血,咱们又可以一起修行了。” 那些修仙者比他想象的要来的迅速,毒蜥抱着司马曜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司马曜冷着眼眸,“真可笑,你把我从心爱的人身边掳走,还说这是为我好?” 毒蜥被激怒,问司马曜为什么不能分一点柔情给他? 司马曜说:“你又不是他,我为什么要对你笑?” 毒蜥连连摇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司马曜却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毒蜥被那冰冷的眼神刺痛,他冲出去连杀数十个修仙者,依然不能平息心中的愤怒,他回到山洞质问司马曜,毒蜥说:“你爱的人是懦夫,连堂堂正正的对决都不敢出面,只敢瑟缩在千百修仙者身后,审视着这一切发生。” 司马曜盘腿打坐,不为所动。 “你永远都是这样!用你的冰冷伤害我!”毒蜥扑到司马曜,捏住他的嘴,给他灌下合|欢散。他曾亲眼见到司马曜因一点迷情的熏香而和燕无忌缱绻旖旎,那么今天一定也可以和他这样。 但是喝了合|欢散的司马曜并没有太大反应,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仿佛吃了假药。面对毒蜥的震惊,他解释道:“春|药的作用没那么大,这世上也不存在吃了就必须合|欢,否则就会死的春|药。” “这不可能!” “不过也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看着你没反应。能让人意乱情迷的只有爱,除此之外的人与牲口无异。”如今的司马曜已经是人,不再是冰冷的蛇类。 “做人有什么好的!”毒蜥撕开他的衣服,“人类有忠贞的说法,如果你脏了,他就不会要你了。” 司马曜的眼神依然冰冷,仿佛在看地上的蝼蚁,“如果你那么想心里能好受些,那就是吧。” 从始至终,被欲.望迷失神智的只有毒蜥,低贱而卑微的人也只有他。 这时,毒蜥心口忽而划出一道裂缝,墨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出,千里外的祭坛封印外,数百名修仙者凝结天剑冲破祭坛结界,一只蜥蜴肉身从石棺内掉落。 “你……你们……” 司马曜整理衣服,“这些年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 “你……你……”毒蜥口吐鲜血,他自从服下石灵内丹后,变得十分谨慎,将肉身藏了起来,只要肉身不死,他受再重的伤也可以很快复原。 火|炮的声音震耳欲聋,结界在火|器的冲击下顷刻破裂。数道阵法打在毒蜥身上,十几个修仙者鱼贯而入,将他制服。燕无忌缓缓走进山洞,司马曜原本冰冷的眼神顿时变得柔情脉脉。 燕无忌拍拍毒蜥的脸,“想睡他?朕睡过很多次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朕本来想当着你的面睡一次,让你解解馋,但后来一想还是不好,有些东西还是只能朕自己看。”他拿过司马曜手里的瓷瓶,放在毒蜥眼前,“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瓶盖打开,熟悉的味道散佚出来,燕无忌的声音很平缓,但周身的气场却如同修罗之怒。 “当年你就是用这个东西洒在他的伤口上,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不会这样伤害他。你这个杂碎,今天也好好尝尝,这钻心蚀骨的滋味吧!” 墨绿色的液体冒着气泡,毒蜥瞳孔收成一线,脸上的人皮被汗渍浸染脱落,“不!不!原谅我!我发誓再也不踏入人间半步,求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是谁给你的勇气说这样的话?你的肉身会跟你一起泯灭,划归虚无!在痛苦中死去吧。” 毒液洒向毒蜥心口,立刻冒出滚滚浓烟,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千里外的术士收到信号,立刻施法焚烧蜥蜴肉身,与此同时,哀嚎的毒蜥身上也泛起火光,在痛苦的挣扎中灰飞烟灭。 山洞外晨曦初现,朝霞如火,晕染天际。 燕无忌解下外套,为司马曜披上,“鸩奴,你打算怎么处置小花?” 燕无忌望着东方叹气,“我已经让人把她送去庵堂,从今往后,但愿她常伴青灯古佛,能忏悔自己的罪过。我本想给予她最后一次机会,可是……” “这不是你的错。” 燕无忌耸肩,忽而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司马曜肩膀,“不过那条蜥蜴,这些年来一直东躲西藏,不设个陷阱,恐怕还真难以杀了他。” 司马曜拉住燕无忌的手,“他肉身虽死,魂魄却没有灰飞烟灭,恐怕千百年后,又能修炼成一条小小的蜥蜴吧。” 燕无忌有些无力而震惊,“曜哥哥,你们这些妖怪,还真是死不了。”他微笑道:“为了我不做大妖,少了又几千年的性命,后悔吗?” 司马曜拍拍他的后背,“当然不后悔,这是我这辈子为数不多做的正确决定。而且,你也为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你也为了我,放弃了龙族的身份。” 他们彼此紧握对方手掌,异口同声道:“为了你,一切都值得。”之后,两人相视一下,在晨光下接吻。 末了,燕无忌还是常常叹气,似不痛快,“唉……难道真是祸害遗千年?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杀掉那个东西了。” 司马曜安慰爱人,“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并不是好人一定长寿,坏人一定得到惩罚。也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扬眉吐气,更不是所有事都能有一个美好的结果。不管怎么说,他今生已无法再打扰我们。鸩奴,能得到今天的一切,我已经很知足。” 燕无忌神色缱绻,眼睛里是爱意和怜惜,“是啊。这世上的一切本就是很难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所有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存活。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孤军奋战,但万幸的是,朕遇到了你。” 司马曜不再言语,一双眼里只剩爱意,他轻唤燕无忌的乳名,仿佛看到了爱人年轻时的模样。两人靠在一起,紧紧相偎。 千余年后,施工队修建地铁的过程中挖掘到一座古墓,经鉴定此为晋朝皇陵群,规模最大的是为乾陵,该陵为晋朝末代君主的陵墓,该君主好大喜功、杀伐不止,最终导致晋朝灭亡。规模第二大的是玄陵,文物保存较为完整,棺椁开启后,内有两具尸骨十指交缠、相拥而眠,其他帝陵均是帝后分陵,唯有玄陵是合葬墓。 专家检查尸骨后发现均为男子骨架,结合文献,确认了玄陵的主人,很可能是晋朝中兴之主燕无忌,同时也验证了手抄史料记载中,男皇后的真实记录。在此之前,民间史料均认为燕无忌的配偶为花姓女子,民间称其玉妃,体弱多病,后接入宫中册立皇后。但出土的文物则证明,与燕无忌合葬的是世家公卿之子,两人青梅竹马,年少恩爱,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立为皇后。 正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