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下那朵富贵花》作者:枝芍【完结】 文案:人间富贵花公主×披着病弱皮的狠辣阴郁质子 卿嘉公主金枝玉叶,备受帝宠。 他是天启国送来的体弱质子,面色苍白又虚弱。 偶一次相遇,也不知为何,这质子就入了他们高贵公主的眼,自此之后人人皆知,那低卑的质子有卿嘉公主护着,谁都不可侮辱半分。 # 他武功被废受过重伤,可如今已无恙。 贵公子挑衅射箭,他淡淡一笑,抬步正要应战,可忽然有一抹红侵占他的视线。 只见她淡掀眸,睥睨那挑衅之人,“既如此爱比,本公主便与你比比看。” # 她想着眼前人体弱,帮他上药之时却瞧见那紧致的肌肉,纤弱指尖忽的一抖。 “你……” “喜欢?往后让你看个够。” 他眉眼微挑,将上衣竟数脱掉。 # ——她是人间富贵花,觊觎之人无数,可我偏要她的眼里只有我。 #逻辑简单,不是宫斗不算女强,比较慢热(打配合做戏是从21章开始的) #更新时间有些许混乱 #wb@枝芍zs #文案已截图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芊(卿嘉),裴元景 ┃ 配角:预收《娇庭宠》忠犬状元郎的暗恋记-专栏可以收藏一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人间富贵花公主×狠辣阴郁的质子 立意:总有人向你奔赴而来 第一章 使团来访 当今天下分三国,天佑、天启、天阳。 天启天阳两国关系紧张,而正在这时,天启国使臣团却忽然来访天佑。 天佑国 皇宫 宫殿辉煌,御书房周围一队威武侍卫认真巡逻,太监小心翼翼的推开御书房的门,脚步放轻但速度不减的走到师傅身旁。 大太监伺候在御前,瞧见小徒弟进来对他点了一下头,大太监微微颔首,随后侧了侧身恭敬提醒:“陛下,公主到了。” 正处理奏折的天佑帝笔尖不停,注意力仍在奏折之上。 “宣。” 片刻之后,有一女子踏着莲步,带着夏日的微风而至。 她一身金绣宫装,新月眉芙蓉面,带着浅淡的笑意,一双潋滟眸微抬,娇贵且矜傲。 华服金钗,腰封上系着的环佩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连头发丝儿都乖巧的一丝不乱。 尊贵的公主殿下单单是伺候妆发的宫女便有十位,更别提宫内尚衣局里,挑出的那十二位手艺精湛的宫女,专为公主一人制衣。 卿嘉长公主为天佑帝原配王妃所生,在继位前天佑帝与王妃默契恩爱,两人唯有这一女,颇为宠爱。 虽如今多了几位皇子公主,但这几位被母族告诫过之后存在感极低,宫宴上也从未见过几位皇子公主出席。 皇帝后宫空荡,宠爱的唯有卿嘉长公主一人。 于是,其他国家送来的珍宝、由下献上的奇物,皆统一送入了卿嘉长公主的手里。 天佑帝似有所感的抬头,瞧见来人之后笑眯眯让人赐座。 “芊芊来了啊。” 天佑长公主名为谢芊,卿嘉乃是封号。 谢芊含笑点头,“父皇传唤是为何事?” 天佑帝不紧不慢的搁笔,将奏折放回去。 “天启使团明日到达,宫宴能否准备好?” 按照之前的安排,使团应是三日后才到达京城,如今却足足早了三日。 谢芊微拧了眉,“宫宴早在一月之前便已着手准备,时间虽有些短但尚能安排。” 天佑帝赞许的点了点头,他敲敲桌继续道:“使臣团来访,三日后可要麻烦芊芊与陆阳将军同去迎接。” 别国都是派其皇子迎接,于是天佑帝便指了她前去。 毕竟人尽皆知,天佑帝独宠这位长公主。 “是。”她盈盈福身,应下这差事。 天佑帝思索片刻,提醒道:“天启五皇子的位置记得安排好。” 虽天佑帝继位那几年出过很多状况,可天佑国底蕴丰厚,几位将军在战场皆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其他两国不敢轻易踏足天佑的领地。 五年前,天启说是为了两国邦交,突然送了这位五皇子过来当质子,以表示天启之诚。 最初他们警惕万分,不知道天启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这位五皇子被送来时,一露面他们便放下了疑心。 一张俊容一身傲骨,他身着华服,眸光沉沉气势逼人,抬眼投足皆是皇家之风。 可惜的是俊容苍白,华服下脚步虚浮无力,天佑前来迎接的臣子觉得不对劲,赶紧召了太医。 太医看过之后摇了摇头,手脚经脉皆被挑断,身上多处行刑留下的重伤。 太医言,往后只能养着了。 天佑国将心放下,后来这位质子一直在偏殿修养,甚少出现在人前。 谢芊微垂了眸,温声应下。 那位天启五皇子… 她偶然见过一面,处境似乎并不怎么好。 那回是恰好撞见他被人推搡欺辱,那张冷俊的面容上全是伤,她一时不忍,从转角出来救下了他。 那日脸上带着血迹的男人被她的宫人扶起,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那双眸子晦暗不明的看着她,“多谢公主。” 除了道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若不是脸上的伤,险些觉得被揍的该是对方才是。 或许是身上曾为天之骄子的气度使然? “如此,宫宴之事便辛苦芊芊去盯着了。” 谢芊弯唇一笑,言语间很是亲昵:“为父皇分忧一点也不辛苦。” 天佑帝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含笑的挥挥手,将南边献上来的珍宝让她先挑选,剩下的分下去给王侯重臣的女眷们。 三日后 “皇上驾到——” 金砖玉璧,宫殿辉煌,一声声传报之下,宫女们端着碧玉碟,呈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歌舞美酒,金樽玉筷,呈的皆是大国之风。 天佑国皇帝在众臣弯腰行礼之中,转身坐在最高处。 天佑帝虽至中年,略有疲老之态,虽他五官瞧着和善,但居帝位多年,于高位轻轻一瞥,虽不怒但仍旧令人心颤。 “卿嘉何在?” “回陛下,卿嘉公主与天启使臣同行,估摸着半刻钟即到。” 天佑帝淡淡应了一声,挥手让回答的臣子坐下。 位列之下众臣列位而坐,奏乐依旧,歌舞曼妙,可天佑帝身旁却空荡荡,龙椅之下只余右侧留有一席位。 众人皆知,那是卿嘉长公主之位。 “天启国使臣到——” “卿嘉长公主到——” 音落之后,有一行人缓缓步入众人眼中。 天启国使臣皆身穿白袍,眼前一片的白色让人下意识的先看向了他们。 为首的是一位山羊胡子的使臣,他率天启众人向皇帝行礼,齐声道:“见过天佑国君。” 只见他身后人数众多,男女皆有,这回天启来访果然是有备而来。 “见过父皇。” 后者声音温雅,险些被人多势众的使臣给掩盖了下去。 天佑帝端着一副笑,颔首道了句无须多礼,众使臣起身。 他不紧不慢的抬眸,先是看向了使臣身旁那道倩影。 谢芊似有所感,轻轻抬了眸,与天佑帝含笑的眼对上。 女子一身华贵宫装,裙摆披帛皆绣金纹,她走动间金纹若现,她生得貌美,明眸皓齿,轻笑间顾盼生辉。 察觉到女儿眸中笑意,天佑帝弯了唇,“过来。” 卿嘉公主弯了眸,对着使团众人盈盈福身后,淡然自若的在父皇身旁坐下。 使臣们观察着二人的神色,证实了天佑帝甚宠长公主之传言并不作假。 “长公主殿下华贵无双,今日能得殿下亲自接引,是臣等之幸。” 此次使臣之首,关焦外极有眼力的夸赞了卿嘉公主一番。 这恰好夸到了天佑帝的心坎上。 “这位便是天启赫赫有名的关大人?” 关焦外拱手又行一礼,笑着谦虚道:“臣不敢当。” 天佑帝哈哈一笑,将天启国奉上的礼收了之后才道:“此行路途遥远,使臣们辛苦,朕特地设了此宴为众位接风洗尘。” “多谢天佑国君。” 左侧特地为他们留了大片的位置,使臣们行礼之后浩浩荡荡的落座。 只是落座之后,关焦外在左侧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恰好坐在他身旁,一身素袍面色微白,身无饰物,墨发玉冠,全靠了那副俊朗模样才衬得没有这么寒酸。 关焦外与那人目光撞上。 身姿挺拔的男人眸光轻抬,看见关焦外之后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端了酒杯朝对方举了举,明明脸上带着笑但语气出奇的凉薄:“好久不见,关大人。” 关焦外愣了片刻,还未曾说话,倒是他身后的属下开了口:“呦,确实许久未见啊,这位还是从前天资过人的五皇子吗。” “不可无礼!”关焦外低声呵斥了一声,随后目光复杂的看着裴元景,“抱歉冒犯了五皇子殿下,是臣未能管教好属下。” 虽然将他挑破经脉重刑之后送至天佑,可这位在故国时太过惹眼,以至于五年后那几位依旧不放心。 关焦外想到此行的任务,眸光一暗,面上却是挂起了关切的神色,“五皇子殿下在天佑待得可好?皇上一直念着您,天启一定会接您回去的。”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皇上念着是真,但是万分都不愿接他回去,甚至希望他死在天佑才好。 裴元景挑了眉,唇边淡挂着一抹笑:“真当如此想接我回去?不怕我再次将刀挂在他脖子上?” 关焦外的胡子一抖,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接他过于直接的话。 他的属下闻言不屑一笑,“五皇子殿下还是老老实实当质子吧,天佑国可不会轻易放您离开。” 他说着还要上下打量一眼裴元景的穿着打扮,甚是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离开天启时裴元景就已经被挑断了经脉,且看他如今浑身贫寒的模样,在天佑肯定过的不好。 被人阴阳怪气了几句裴元景也不恼,只是那目光凉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噙着笑并未上心。 关焦外看着对方沉沉的眸光,一时间心里竟有些不安。 众人之首,见女儿一直看着某个方向,天佑帝侧眸看去,“芊芊在看何处。” 谢芊听见父皇的声音,缓过神来轻笑着摇头,“看起来天启国那位质子和使臣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 她本无意观察,但宫宴上忽然多出来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面孔,且那人容颜绝世,那素衣也掩不住他浑身的贵气。 是见过一次的天启五皇子。 “不融洽才好。”天佑帝淡淡一笑,眸中神色稍暗。 异样一瞬即逝,无人捕捉到便消失不见。 谢芊愣了一下,缓过神来知晓了父皇的想法,收回目光后女子盈盈一笑,“天佑富强,虽对方被故国放弃,我们也该以礼相待不是吗。” 金碧辉煌的宫宴上,众人皆着华服,唯有他朴素到显眼。 要是不知情的,认为天佑苛待了别国质子可如何是好。 兴许是来自上位的目光不掩,裴元景执杯的手一顿,缓缓抬眸,恰好瞧进了她微蹙的眸中。 如落叶入水,水面泛起涟漪。 谢芊一怔,微蹙着的眉头松开,轻弯了眸落落大方对他笑了一下。 第二章 意味不明 这场为使臣团接风洗尘的宫宴已过半,场面依旧维持着一时的风平浪静。 笙歌曼舞之后,天启国带来的舞姬妩媚的扭动腰肢,一颦一笑皆勾人。 使团满意的笑了笑,欲将其献予天佑帝。 天佑帝稍一挑眸,面上笑意不减,可目光却是看着谢芊笑言:“卿嘉那可还缺人?” 此言一出,殿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本欲将舞姬献予皇帝,可对方轻飘飘一句话,舞姬就从皇帝的女人变成了公主的仆人,任谁都接受不了这落差。 舞姬的脸色一时间有些惨白,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关焦外却依旧带着笑,拱了拱手对谢芊行礼,“被公主殿下收入宫中也是一种福气。” 只是一个舞姬罢了,虽然天佑帝的做法确实令人恼怒,可他们这回有备而来,一定能找回面子,再说,公主的宫殿不也在皇宫内吗。 关焦外目光暗了下去,依旧恭敬的弯着腰等着天佑帝安排舞姬的最终去处。 谢芊思虑片刻,在天佑帝的暗示下含笑应了。 最终,妩媚舞姬被迫成了卿嘉公主的宫女。 谁曾想到,天启这回也是有备而来,没过一会,关焦外身后又有一人起身。 那人衣袍之下肌肉鼓实,关焦外适时介绍:“这位是天启国有名的剑师,剑师先生剑术非凡,此行盼着能为天启国君献上一段剑术。” 天佑帝乐呵呵的笑了笑,抬手,“准了。” 剑师先生跨步而上,一身气度不凡。 剑术亦然。 结束之后,剑师归位,关焦外忍不住暗笑。 看吧,天启有这样一位不凡的剑师,岂是天佑能比的。 “天启国人才济济,想必遍地都是可用之才,天启国君有福了。”天佑帝眯了眯眼,毫不在意的说着。 关焦外维持着矜持谦虚的笑,“天佑地广且富饶,该是天启羡慕天佑才是。” 两人你来我往几回之后,忽然列位之下有一臣子出了声。 “那,天启五皇子可会剑术?” 一句话将宫宴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裴元景身上。 安静得宛如在阴影之下的男人微挑了眉,淡淡的向出声的臣子看去。 那双眸子沉沉,一眼黑眸无际,让人看不清情绪。 众所周知,他被送来天佑时武功尽废,如今修养了五年后他依旧面色苍白,瞧过去便是体虚之人。 这无疑是在给裴元景难堪。 天启国使臣团也同时变了脸色。 裴元景再不济也顶着天启五皇子的身份,这般以此来嘲讽天启国,实在是令人气愤,关焦外身后那位属下更是嫌弃的看了一眼裴元景。 宫宴场上一时间安静下来,等着看裴元景怎么答话。 众人目光下的裴元景淡淡的掀起了眸,似笑非笑的看向出声之人。 “会与不会又如何,可要本皇子上去展示一番?” 即便天启国表现的是放弃这位皇子,可再怎么样,他都是以维护两国邦交的名义被送来天佑的,给他难堪的事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那可就是对天启国表示不友好。 关焦外面色一黑,主动替他回答:“从前五皇子殿下的剑术一流。” 只是如今…… 所有人都知道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关焦外之前惦念着那几位给的任务,倒是忘了五皇子如今势单力薄在天佑的处境。 五皇子依旧代表着天启,可不能让人当众难堪。 裴元景垂了眸,掩下唇角那抹嘲讽的笑。 众人见他如此,却都只当他落寞。 可殿内高高在上的两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谢芊眸光微动,若有所思看了眼那俊朗的人。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那些人的言语。 片刻,她与自家父皇对视一眼后,轻笑着开口:“是本宫准备的宫宴不够好还是歌舞不够精彩,各位何必执着于一段剑术。” 她的面子众人是要给的,不看公主也得看高高在上那一位的脸色。 “哈哈公主说的是。” 她笑着招了招手,歌舞司的歌姬舞姬一同上场,歌声动人舞姿曼妙,宫宴继续。 宫宴结束的第二日 质子所住的宫殿,几位宫人捧着华服玉冠等贵物珍品鱼贯而入。 裴元景依旧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袍,一眼未看端来的锦缎华服。 他身旁的小太监见状将东西接过,对着几位宫人笑了笑,“东西收下了,替我家殿下谢谢皇上与公主。” 几位宫人话不多,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主仆俩对送来的东西并不上心,可外殿的那些末等宫人们却炸开了锅。 谁不知这位质子被故国放弃,天佑好吃好喝的供着,等他的伤好了之后就任由他在宫内修养,可以说这位没有什么存在感,连带着他宫殿的宫人们抱怨不能晋升没有打赏。 可主子昨日去了一趟宫宴之后,今日便有东西送进来,该不会是转运了吧。 宫人们有了盼头,连打扫都有了干劲。 傍晚 昨日宫宴结束,谢芊吩咐人收拾干净,但其中出了些小问题,解决完之后有些饿了,晚膳便多吃了些。 腹中积食,她不得不散散步。 一身华服眸光慵懒的人走在前面,偶尔停下来看花看夕阳,身旁两个大宫女随身伺候着,再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小宫女。 忽然,视线中多了一抹雪白的毛茸茸。 谢芊凝眸看去,这才发觉有只雪白的小猫跑进了视线中。 猫儿小小的一只,瘫在前方不远处的花丛中,毛色雪白蓬松,正晃着尾巴舔着爪子。 “安静。” 女子回了眸交代着,纤细的食指抵在红唇之上,慵懒的眸中多了几分兴致。 “殿下小心。”大宫女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谢芊勾着红唇点头。 宫女们迅速放轻了脚步,屏息凝神的看着主子慢慢靠近小猫。 “喵——!” 华服上的金丝线晃过一抹微光。 谢芊停在原地,动人的眸中划过一丝懊恼。 她没靠近两步小猫便一溜烟跑了,警惕性太高了些。 不过,宫里何时有了只如此漂亮的猫儿。 也不知是谁养的。 谢芊有些可惜的轻叹一声,正准备带着人回去,可没想到忽然有谈话声入耳。 “你说为什么咱们要伺候这么一位主子,赏赐没有,别人的月银都是咱们的好几倍,偶尔这位发病又要咱们三番五次去求求太医。” “是啊…最近新来的太医少,都没人愿意给主子看病了…” “但是…今日主子收到了赏赐,也不知今后能否过得好些。” “再好这位也只是质子,天佑能让他有吃有喝便是仁慈,咱们还是攒攒银子调去别的宫殿吧。” …… 一行人无声站在不远处,听着宫女不断叹气的说着话。 听着像是天启皇子的宫人。 他的处境竟是比她相信中的凄惨? 谢芊想着皱了皱眉,她掌权多年,对于质子那边从未苛待过,可为什么会如此? 每个宫殿的月银相差不大,根本不存在几倍的说法,难不成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私吞? 长公主殿下悠哉悠哉的来,又含着怒气离开。 而她们转角处,有人忽然捏住白猫的软肉,一把将小猫提到怀里。 小猫闻到熟悉的气味,懒洋洋的在他怀里趴下来。 “你这小东西倒是帮了个大忙。” 男人一身素色衣袍,抚着怀中的猫儿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意味不明的笑。 第三章 带伤偶遇 天启在宫宴上三番两次想要压他们一头,于是宫宴之后经过天佑帝的授意,大臣们友好的带着使臣们参观京城。 一边介绍京城,一边自谦式炫耀天佑百姓过得有多好。 使臣们听出了大臣们在暗暗炫耀些什么,谁不知天佑传承几百年,百姓们不受颠沛流离之苦,自然有功夫去研究怎么样才能过得更好。 使臣们默然,脸上带着不失礼的笑附和,但末了还要坚强着来一句:“天启的百姓过得也不错。” 两国虽看似互不冒犯,但背地里暗戳戳已经试探过很多次,搞了很多小动作,这次天启来访看似友好,但还不知对方到底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而来。 京城里双方暗潮涌动,皇宫内长公主殿下又去了一趟御书房。 天佑帝正思索着天启的目的,听见太监通传讶异的从奏折中抬起头。 “宣。” 谢芊步子缓缓走近。 “儿臣参见父皇。”她盈盈行礼道。 天佑帝颔首笑着,他身后的小太监很有眼色的抬上了椅子。 “芊芊来所为何事?” 为使臣团接风洗尘的宫宴刚结束,近来似乎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商量。 谢芊坐下后微抿了唇,凝思片刻之后才开了口:“父皇,过几日便是谢询生辰。” 她话落之后,御书房内安静了片刻。 谢询乃是天佑帝继位后所出,过几日便是他七岁生辰。 自从皇后也就是她母妃逝去之后,后宫尽数被遣回母族,几位皇子公主们的母亲都选择了让他们留在宫中。 天佑帝本就不是狠心之人,见状心情复杂的派了人去照顾。 几位皇子公主们自小便知晓一切,知道自己的母亲走时没有带走自己,知道父皇不是很喜欢他们。 早慧些的懂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知道不去父皇和皇姐的面前惹人烦。 谢询也是如此。 “……” 天佑帝先是看了眼她,见她面色平静,这才沉吟着道:“是朕忘记了。” 很明显,他对谢询没有上心才会忘得如此干净。 从前谢芊年幼时也怨过父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看着那些同父的弟弟妹妹们过得有多么小心翼翼,好像忽然间又有些释怀。 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尚在襁褓之中,他们又懂什么呢,又何必要他们来承受他们的怨。 谢芊收了那些复杂的心思,平心静气的继续道:“恰好天启使臣来访,这生辰可要宴请?” 恰恰好赶上使臣来访的时机,怎么对待也该由父皇决定。 天佑帝闻言皱紧了眉,偏心到眼里只有女儿的他自然想要拒绝。 他知晓自己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他的爱都给了皇后和芊芊,别人他一点也不想分。 那几个孩子甚少出现在众人眼前,若真为谢询办一场生辰宴,恐怕有心人又要传谣言他要立太子。 天佑帝沉着眸摇头,“如往年一样。” 他不愿意让芊芊受半点委屈。 特别是失去了皇后之后,他所在乎的只有女儿了。 谢芊抿着唇看着他,眸光流转,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惜她只停顿了半晌,只点了头便端了茶饮下。 “芊芊有何不解?”天佑帝松了松眉,满眼温和的问。 御前伺候的茶水皆上品。 谢芊眯了眯眼放下茶杯,一双眸子微抬。 众人惧龙颜,可她不惧。 她淡笑的看着天佑帝,“谢询母族今日给儿臣递了牌子,他们欲要进宫陪谢询过生辰。” 谢询往年生辰未见他们要求进宫,平日也未曾见他们进宫看过那孩子几眼,怎的这回突然开始关心。 天佑帝沉了眸。 “朕派人问问他的意思。” 指的是谢询。 谢芊应声。 事情交给父皇解决之后她便随意了很多,看着父皇桌面的一堆奏折,忍不住的温声道:“父皇多休息,身体要紧。” 天佑帝淡笑着点头,对女儿的关心很是受用。 谢芊又坐了一小会才走的,父皇太忙了,她担心多留一会父皇批奏折的时间会更长。 早些时候谢芊见了谢询母族的夫人一面,现在从御书房回来便已至晚膳的时辰了。 父皇这阵子都在为使团的到来与天启国的目的而费神,尽管吩咐大臣带着使团参观京城,可还是有很多奏折从下传着上来,父皇的面前日日堆着数不清的奏折。 应该提醒父皇用膳的。 今日谈话时,她见父皇又多了几根白发,许就是操劳疲惫而致。 穿着金绣裙,头戴宝玉簪的女子走着神向着自己的宫殿去,有人到了眼前都未察。 她微垂的眸中忽然多了抹素色。 谢芊刚抬起头便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见过卿嘉公主。” 那声音平静得像是不带一丝情绪。 有些微的熟悉。 在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的俊容时,谢芊了然的笑了一下。 原来是裴元景。 明明都给他送了华衣,可他依旧穿着从前那些素衣。 谢芊微微点头,再一眼便看见了他衣袍上的破损与脸上的擦伤。 明显是被人打了。 谢芊再次皱起了眉,潋滟动人的眸沉了下去。 上回听见他宫殿之事后,她特地让人去查,果然抓了个偷挪银子的太监。 她以为抓了人之后他会过得好些,没想到一见面他却又是有些狼狈的样子。 可是…她天佑皇宫内竟然有人敢欺辱质子? 天佑自持大国风范,从未想着苛责这位质子,甚至当初他经脉尽毁性命垂危时,天佑还出动了太医院所有御医为他保住了性命。 她与父皇都未对他冷脸,那些人是怎么敢越过他们头上屡次欺辱他的。 上回那些人跑得快她未看清,派人去查也无所获,这回也不知能查到些什么。 兴许是她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太久,裴元景心微动,不经意抬眸却瞧见落日余晖下,那双潋滟眸中闪过的疑惑与复杂。 倒是没有上回瞧见他的猫时那样活泼。 裴元景收敛心神,颔首之际似随口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像是在为他脸上显而易见的伤作解释。 谢芊盯着他片刻,笑:“皇子走路还是专心些才是。” 她总得照顾着些男子的自尊心,况且这位曾经也是受天启国君宠爱的皇子。 那双动人的眸子微弯,丝毫不掩其中浅淡的笑。 裴元景看着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人偶然相遇,点头交谈两句,又错身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他不知错身而过之后她眸中笑意尽褪。 她也不知他眸色暗沉,悄无声息勾起的那一抹笑。 第四章 皇子生辰 谢芊去派人又去探查了一番,结果令她有些讶然。 找裴元景麻烦的居然是天启使团的其中几人,正是那日接风洗尘宫宴上,对裴元景毫无尊重的那位。 应当是关焦外的下属。 打听消息的人言,这几日许多位使臣的下属去寻过裴元景。 每次那些人离开,裴元景身上都会多些伤。 谢芊站在窗边,看着夏日的雨淅沥沥的落着,随着屋檐溅湿了窗。 今日被雨所困,没有准备出门的公主殿下简单的穿了身绿裙,眸间的闪过一丝疑惑。 裴元景在天启时到底做过些什么,为何天启来人对他的态度如此恶劣。 两国离得远,天启皇宫的事外人知之甚少,若想知道得寻父皇才能知晓。 麻烦了些。 公主殿下抬了眸看着雨幕,微抿着唇将那份好奇的心思压下。 转眼,二皇子的生辰到了。 那日宫内没有像举办宫宴时那样大张旗鼓,但皇上允了谢询母族进宫陪伴,于是那边来了许多人,隔着些距离都能听见宫殿里奏乐的声音。 几位皇子公主的宫殿住得偏僻,但由于皇上宠爱长公主,她的宫殿又重新修缮,一时半会住不进去,于是谢芊便只能暂时住一座稍微小些的宫殿。 她本意是差人送份礼过去,可忽然又有宫人奉皇上旨意前来告知,使臣团内有人前去二皇子宫殿庆贺,若她方便前去观察一番。 皇子生辰宴,久不联系的母族忽然入宫,且带了很多人,而完全没有联系的使团之人也参与其中,听着便让人顿生疑惑。 谢芊抿了抿唇,召来大宫女荷语一同前去二皇子宫殿。 再近些便至宫殿,荷语恭敬的跟在公主身后,眼看越来越近,她想了想斟酌着问:“殿下若是不愿前去也不必勉强自己。” 荷语自小跟着公主殿下,那些年也看着公主悄悄的哭。 今日谢询生辰,她生怕现场庆贺热闹之景会勾得公主不悦。 谢芊脚步微顿,抿着笑道:“本宫无事。” 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荷语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心疼他们公主懂事得过分。 两三句话的功夫便到了宫殿门口,传报的小太监瞧见了她之后震惊的低下头行礼,之后迅速去通传。 宫殿内,今日是在花园中设的席。 二皇子知晓母族会来,特地请了歌舞司许多人来,想着热热闹闹的,也不至于让人看出他这些年的窘迫。 人小但早熟的谢询坐于首位,开开心心的给祖父敬了杯茶。 他太小了,照顾他的奶娘不让他饮酒。 谢询到底是年幼,这些人在他面前甚至不掩自己的目的。 宴席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尊敬又慈祥的祖父便借着坐他身侧之便,开始低声责备他为何不去争圣宠,且口口声声说着他才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子。 几番言语听得谢询心惊胆战,他悄悄瞧了一眼奶娘,对方对着他温和的笑了笑,并且贴心的给他满上了一杯茶。 虽是如此,但谢询清楚,这番话在今晚之后定会传至父皇的耳朵里。 这到底是在害他还是真心实意为他想呢。 这一瞬间,他倒是有些明白母族为何会被父皇罢官了。 谢询的小脸垮了下去,见自己几番转移话题无用之后,只用着稚嫩童声最后劝了一句:“祖父慎言。” 不久,在他慢慢失去庆祝生辰的兴致之后,天启使臣却忽然带了礼物庆贺他的生辰。 并且带着那位在天佑做质子的五皇子裴元景。 谢询的小脸一绷,不知自己一个小小生辰宴为何会使得使臣团前来庆贺。 使臣的接风洗尘宫宴他没有参加,与这些使臣没有任何交集。 而且他也没请他们啊。 二皇子迷茫的将人请上座。 他思考了一番,招手吩咐了照顾他的小太监几句,小太监面色微变,趁众人不注意悄声离开。 谢询面色不变,眼看着祖父与其中一位使臣搭上了话。 他越发觉得怪异,一抬眸却刚好与裴元景的视线对上。 那双眼狭长却冰冷,墨眸沉沉危险性十足。 吓得谢询小身板一抖,迅速转移了视线。 …… “卿嘉长公主到——” 听见这声通传,最高兴的莫过于谢询。 他本以为是母族心疼他才陪伴过生辰,可这发展出乎他所料,这场面他快控制不住了。 虽然自小便被告诫,不能惹皇姐,没事不能在皇姐眼前出现。 但他幼时偶然见过皇姐几回,兴许是年纪差得太多,她看见贪玩摔断腿的他时,虽皱了眉,但她亲手将他抱了回去,还让御医给他看了伤才离去。 兴许是那次皇姐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后来他经常偷偷去看皇姐,皇姐发现了也不会骂他赶他走,偶尔还会给他几块好吃的糕点。 兴许皇姐是在可怜他,但是他却一点也生不起气。 甚至还有隐隐的敬重。 “谢询见过皇姐。” 瞧见那抹碧绿裙后,谢询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给她行礼。 由他领头,宴席众人皆恭敬行礼。 唯有裴元景从宴席中间晃晃悠悠的站起,再捂着胸口艰难的走回席位。 谢芊一身贵气不掩,注意到他的情况先是蹙了眉,随后轻轻抬了手示意众人起身。 再轻轻挥了手,身后捧着托盘的几个宫女出列。 “生辰礼。” 向来浅淡含笑的公主殿下微蹙着眉,语气平淡的送出了她的贺礼。 早便知晓皇姐不喜欢他们,谢询倒也习以为常,甚至还能高高兴兴给她拱手道谢。 “二皇子这边很是热闹,可欢迎本宫一同热闹一下?”她收敛了眸中复杂的情绪,维持着往日那般的浅笑开了口。 谢询自然是连忙应着邀她上座。 早有太监在谢询左侧放了椅子,谢芊在众人的目光下不紧不慢的坐下。 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之后,在看见使臣与裴元景时她目光停顿了片刻。 有一使臣坐位置上气喘吁吁的喘着大气,他身材魁梧肌肉紧实,一副刚活动过的模样。 再看裴元景,身形纤细面色苍白,撑在桌面的手都在抖。 谢芊微敛眉抬起那张明艳的脸,不经意似的淡笑开口:“方才这么热闹是在玩什么?本宫也想看看。” 她右侧的谢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才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使团那位高大魁梧的武夫说要打一套拳,随后让裴元景来当陪练。 最开始裴元景被打中时宴席上便已经是鸦雀无声,可使团却似不觉,有几人还喝彩叫着打的好。 谢询也被吓了一跳。 同为皇宫内的隐形人,他倒也是知晓裴元景的存在,两人的境遇不相上下,不缺吃喝但也算不上好。 但也不至于被日常大庭广众下欺负。 谢询想着对方境遇与他一样,刚想出声制止谢芊便来了。 再来一次…还是不要了吧。 谢询尴尬一笑,“方才使团大人们闹着玩呢。” 谢芊挑眉哦了一声,“可是本宫也很好奇你们是如何闹着玩的。” 她似乎想要问到底,使团之人都尴尬的对视一眼。 他们本意就想着谢询不受宠,但在皇宫内还是算主子那一类,于是想着在宴席当场让天佑宫里那些人都清楚,天启并不在乎这位质子,不必好吃好喝的供着。 想法如此,但他们并不打算在谢芊面前展露出这些东西。 在天佑国君与最受宠的公主面前,他们依旧要维护代表着天启的裴元景的面子。 “…不过是打拳罢了。”谢询沉默了会,不动声色的低声将事情告诉谢芊。 谢询母族与使团之人都没想到,谢询居然这么老实的将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 谢询不应该站在他们这边帮忙隐瞒吗。 不过也无事,被故国放弃的质子不值一提,想必天佑不会插手。 可下一瞬,谢芊轻笑着说出口的话却让使团来人面色一变。 “玩闹也就罢了,可莫要伤着人了。” “本宫瞧着天启皇子面色不太好,不如先回去让御医给看看?” “若是出了事,不知情的人还认为是我天佑做的呢。” 这一字一句,皆是在为裴元景说话。 众人面色变了变,天佑的人识趣的附和谢芊的话,唯有使团那些人面色不太好。 她话音落下不久,便有懂事的宫人靠近裴元景,恭敬行了一礼后,扶着虚弱的男人起身。 裴元景握拳虚咳几声,似乎站不住一样歪倒在宫人身上。 眉头痛得拧紧,但他依旧深呼吸一口气,由人搀扶着给主位的卿嘉公主行了一礼。 “多谢公主殿下。” 谢芊挑着眉点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这是他第二次向她道谢了。 男人脚步虚浮,被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出去。 虽看着狼狈,但骨子里透出来的矜傲让他背脊挺直,似乎这些伤甚是无所畏惧。 也是有缘,几回撞见他处境不好的时候。 也不知到底是真有缘,还是刻意为之… 眼看着那抹身影消失,谢芊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宴席之上。 心绪平静了下来,她含笑的眸中一点情绪也无,冷静的看着宴席上某些人的小动作。 借庆贺生辰突然进宫的老臣,无故突然出现的使团,当着众人面将曾经尊敬皇子的脸面踩于脚下。 这一切的发展都透着怪异。 貌美高贵的公主悄然一笑,眸中多了些兴致。 第五章 违和之感 那日二皇子生辰宴之后,谢芊将那晚的异常皆告知与父皇,之后难得的空闲了几日。 往日她饭后总会去御花园散散步,宫殿搬来这边离御花园有些距离,她便有些懒怠的不愿走这么远。 这两日附近却多了只可爱白猫,她散步的兴致又上来了,每日晚膳后总要去悄悄白猫才回去。 “也不知这白猫是何人养的。” 今日也如此,谢芊身后跟着侍卫宫女,她一身华服也不嫌脏的蹲下去,只为了揉揉这小猫柔软的毛。 荷语看着公主如此喜爱这只猫,早便差人去打听了一下,可惜并未有结果,旁人只说经常能遇见但不知主人是谁。 谢芊听见大宫女的话,轻笑着继续撸着猫猫头。 “知道又如何,你瞧它白毛顺滑干净,这小肚圆圆的,主人定是用心在养着。” 荷语抿唇笑,“若它主人舍不得,奴婢让人去宫外给公主寻只更漂亮的猫来。” 手下的猫被揉得展开肚皮,嗲嗲的喵着很惬意享受。 谢芊使坏着没有继续揉摸,那小白猫喵喵两声,收了利爪的软垫勾着她的手无赖的要她继续。 她被逗得轻笑一声,继续揉着这个小嗲精。 “也就是猫儿才这么大胆,敢让咱们公主殿下宠着。”荷语掩唇笑。 花园一角一行人等着公主撸猫,却忽然,有笛声飘来。 手下乖巧的小嗲精眯了眯眼,瞬间翻身而起,白影一闪而过。 白猫跑没了影。 一堆太监宫女都愣了一下,就连谢芊也茫然的看着手下的毛茸茸不见。 她无奈摇了摇头,蹲久了脚有些麻,荷语扶着她起身。 笛声依旧飘荡在众人耳中,谢芊仔细听了片刻,那笛声吹的曲子轻快悦耳,但她却从未听过这支曲。 “莫非那吹笛人便是小猫的主人?”荷语道。 谢芊仔细辨认了一下,领着人寻笛声而去。 “是与不是一探便知。” 笛声悠悠,他们一行人由宫殿门前走向了一处稍僻静之地。 荷语与身后跟着的侍卫警惕起来,由一人在前开路,一人紧护在公主身旁。 越靠近,眼前之景越发不同。 此处甚少人来往,眼前只有一条小道通向前。 而最前方,小亭行廊依湖而建,那吸引她的笛音由亭中传出。 隐隐约约可见一人背对着他们,偶尔听见一两声猫叫,更让人确定这是小白猫的主人。 谢芊看着那挺拔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荷语想要让人来见过公主殿下,可谢芊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跟着。 笛声依旧在继续,像是未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群人似的。 她一步步靠近,金簪步摇上的宝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披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扬起。 白猫显然与她熟络了起来,她刚踏入亭中便嗲着喵叫了一声,随后无赖似的倒在了她的脚边,仰着脑袋等着她来摸摸肚皮。 随着小白猫的倒戈,笛声戛然而止。 那男人转过身来。 一张俊容星眸狭长,身姿如玉面色苍白,那双深眸似藏着无数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是裴元景。 谢芊淡笑颔首,蹲下身继续逗着白猫。 “原来这小东西是你养的。” 女子扬起一抹笑,但未达眼底。 像是在探究些什么。 裴元景反手收了玉笛,淡淡垂了眸看着那个逗猫的女子。 她唇角带着浅笑,肌肤白皙眉眼动人,白猫像是一团棉花似的软趴趴的咕噜咕噜叫。 “它名唤雪团。” 他垂了眸,声音有些冷淡。 谢芊自小被娇养着长大,因幼时曾让父皇迷途知返,就连朝中大臣见了她也都给几分面子。 倒是许久没听过有人这样与她说话了。 忽然想起前几回,他虽面色冰冷但也语气平和。 这四周无人,他不愿意装了? 谢芊揉着白猫的手一顿,心中生了些警惕。 “雪团…倒是名副其实。” 谢芊揉了几下雪团之后,拍拍大袖上的猫毛站起来。 不经意一抬眸,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 被人看不可怕,被那双毫无感情的眸看着才可怕。 警惕的心又重了几分,她似不在意的笑言:“怎皇子会在此地吹笛,那曲子悠扬动听,我倒是从未听过。” 近来天启使团在皇宫内,吹的曲莫不是什么暗号吧。 裴元景无意识的摸了摸手中玉笛,答道:“曲名为《迎客》。” 迎客…… 谢芊讶异的抬了眸,这回撞入他黑沉沉的眼中丝毫未退。 “你故意引我来?” 男人神色坦然的点了头。 谢芊秀美微蹙,片刻之后继续问:“是为何事。” 眼见她有些不悦,裴元景却丝毫不见紧张,他只是唤了声雪团,腻在她脚边的白团子冲进了男人的怀中。 那白团子竟不惧他一身冰冷的的气势。 裴元景挑了眉,揉了揉雪团的小肚子。 “本不知雪团讨了公主喜欢,但昨日雪团回来忽的难受,诊治后才知小东西积食了。” “元景无意叨扰公主,只是往后公主不必再喂雪团,小东西太贪吃,不懂节制为何物。” 虽他本就要引她来此,但昨日雪团之事却真是个意外,不过也恰好帮他找了个理由。 本以为他要说些卧底之类让人骇然的大事,没想到是这般展开。 谢芊忽然有些语塞。 每回瞧见雪团都在傍晚,她瞧见它可爱,偶尔有晚膳未吃完的鱼,便让人带着给雪团吃。 没想到这小猫竟是被喂过一顿的。 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谢芊尴尬的开了口:“抱歉啊,我并不知晓…” 她话没说完便被裴元景给制止。 他拱手弯腰,“元景还欠着公主几次人情未还。” “多谢公主几回出手解围。” 说到上几回的事,裴元景面容上的冰冷褪了些,墨眸依旧让人看不清神色,但那谢意是真。 谢芊弯了眸轻笑,“顺手罢了。” 她说完顿了顿,将风拂过的长发挽到耳后,试探着问:“可我瞧着,天启的人似乎对你不太友好。” 能如此对自己国家的皇子,到底是为什么。 裴元景的唇边忽然弯起了一抹笑,“合该如此。” 他们不忌惮不反复试探才是真的心大。 刻意掩住的矜贵傲意忽然散开,整个人气势强了大半,连语调都扬着无人敢质疑的强势。 谢芊微微挑了眸,莫名觉得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之前冷淡没有情绪的样子太违和了。 但是… 谢芊看着气势迫人的男人,感觉到无尽的危险。 见她久不接话,男人黑沉沉的眸瞥了过来,谢芊抚着长发的手一顿,轻笑着略过这个话题。 “出来有些时候了,我便不打扰皇子的闲情逸致了。” 裴元景抱着猫,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 “再会,公主殿下。” 他看着谢芊略微加快的脚步,压着笑撸了撸雪团的下巴。 “又能少在一人面前装模作样了。” 可惜那些狗东西还没完全相信他武功尽废。 “雪团不怕,我等着他们恭恭敬敬迎我归国。” 男人对着怀中雪团低喃着,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第六章 狩猎之行 使团受邀参与天佑今年的狩猎。 原定轻轻松松的狩猎却成了两国勇士的比赛场。 天佑帝无奈叹息一声,吩咐那些骑射出众的世家子弟们都要参与。 天佑最强的年轻一辈里,陆阳陆小将军定占了一位。 于是天佑帝挥挥手,由陆阳将军挑选善骑射者,狩猎时定要将天启比下去。 狩猎的安排谢芊也参与了一部分,这场狩猎她定是要去的,虽挑了人与天启勇士比赛,但她作为天佑最受宠的长公主,怎么也不能太差丢了天佑的颜面。 谢芊自小随着父皇学了很多东西,骑射这一门学得也不差。 “儿臣定不给父皇丢脸。” 谢芊扬唇笑得自信明媚,天佑帝欣慰的笑了一下。 女儿是他亲自带大的,废了这么多心思的小姑娘转眼便这么大了。 若是芊芊母妃还在,定要和他一同夸起女儿来了吧。 想到亡妻,天佑帝的笑意散了些。 女儿心思细腻,他垂了眸没让她轻易察觉到那一抹怅然。 “对了父皇,天启国使团皆同往猎场,那位质子也一同安排?” 想到那日他不掩的气势,谢芊抿了抿唇,还得多接触一下再做打算。 “可。” 似乎也觉得裴元景可有可无,天佑帝没有一丝停顿的允了。 但,应了之后天佑帝向她看了过来,“近来芊芊频繁提起那位质子,可有缘由?” 谢芊本想调查清楚再与父皇说,但稍一思索,担心自己本事不够又没有及时告之,从而导致出现问题。 犹豫片刻,谢芊正色道:“儿臣怀疑天启质子有异。” 天佑帝挑了眉,“怎么说?” “只是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有些危险,儿臣还未曾掌握证据,还请父皇给儿臣些时间观察。” 谢芊蹙着眉,但她父皇神色淡定,似乎还轻笑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吗。 她正不解之时,天佑帝收敛了神色,“准了。” 也不知芊芊能查出些什么。 天佑帝绷紧了脸暗自一笑。 夏风微微的吹着,明明前些日子还下了雨,但这天似乎更热了些。 傍晚散步的路上。 谢芊一路走来,疑惑着为何没瞧见雪团,莫非是她带的人太多给小东西吓跑了。 就在她打算原路返回时,周围忽起一阵悠扬笛声。 她轻勾了笑,领着人走向小道。 片刻,走至湖边亭前。 谢芊挥手让宫人们在原地等。 刚走两步便听见那喵喵的叫声靠近。 那白雪团子蹭了一下她的腿,直接在她眼前趴下来,睁着那幽兰漂亮的猫眼瞧着她。 像是在说为什么还不来摸摸我。 谢芊揉了两下雪团的脑袋,将其抱在怀中靠近仍旧吹笛的男人。 亭中有石桌石凳,谢芊怀中抱着猫,索性就在石凳上坐下了。 女子今日穿着淡雅墨兰裙,发髻上一对金钗坠着墨蓝穗子,随着动作穗子晃动,惹得她怀中的白猫挥着肉垫去掏着玩。 待裴元景吹完一曲,回身时便瞧见自己的猫和谢芊玩得正乐。 他回头一人一猫都未察觉。 裴元景微微弯了唇,无声走到她对面坐下。 影子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谢芊注意力从毛茸茸身上转移,两人都不是太计较的人,于是便坐着颔首算是见了礼。 “今日可不是我将公主引来的。” 他的猫今日乖巧的跟着他,没有再去找漂亮公主投喂。 谢芊撸猫的空隙懒懒抬眸,“往日次次都能见着雪团,为何今日这小东西不来找我。” 她说着觉得这小猫忘性大,生气的点了点它的鼻尖。 裴元景一怔,随后扯了唇笑道:“昨日被我训了一顿,便不敢去寻公主要吃的了。” 他坐姿随意,确实像不打算在她面前掩饰真实性格了。 雪团乖乖的舔了舔谢芊的手,喵呜的叫了一声。 谢芊故意轻哼一声手下的猫团,“原来是皇子特意不让雪团找我的。” 女子对着小猫扬着笑,轻轻哼那声都透着亲昵,但唯独对它主人说的话依旧是那副有礼又疏远的语气。 裴元景挑眉抚着玉笛,“若公主喜欢,往后来此地寻它便是。” 那岂不是像在日日寻他。 谢芊抬了眸,将猫轻轻放在石桌上。 白猫茫然的愣了一下,随后站起来抖抖毛又蹦入自己主人的怀里。 裴元景伸手接住猫,正好听见那墨兰裙的女子拍了拍手弯上的猫毛,“倒也不是很喜欢。” 不喜欢什么。 是猫。 还是猫的主人。 裴元景揉了揉怀中的猫猫头,雪团咕噜咕噜叫了两声,惹得男人无声低笑。 隔日。 收拾好东西之后,谢芊随着父皇的队伍一块前往京城郊外的狩猎场。 这是世家子弟爱来之地。 知晓天启会派人与他们争个高下,谢芊带了好几件骑装,就等天启挑衅了。 待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上午之后,谢芊下了马车便去了天佑帝跟前。 她靠近,面上端庄淑雅,实则神神秘秘的与天佑帝低声道:“天启此行带了五位手臂肌肉发达之人。” 天佑帝挑挑眉,“芊芊派人去探过了?” 谢芊面上含笑,小幅度的点了头。 今早她的人看着他们上马车的。 “除了像是善骑射的人之外,他们还带了之前的剑师与谢询生辰宴上那位高大的属下。” 天启国随行之人甚多,他们的人观察发现各个领域的人才都给带上了,看样子是想在天佑扬他们天启之威。 可天佑又怎会让他们得逞。 “无碍,朕相信陆阳挑人的眼光。” 这可是他们天佑,军中世家之中,数之不尽的人才都在眼前,怎会惧他们天启。 谢芊也知晓挑人的事落在了陆阳将军的身上,她附和的应了声,父女俩含笑走进了暂住的营地。 狩猎一共进行三日。 前两日在林子里自由捕猎,第三日决出胜负。 简单用膳之后,众人在猎场聚齐。 夏日的太阳越来越烈,但众人毫不畏惧,只待天佑帝一声令下便可策马而入,展现众人英姿。 谢芊为首,率领的一众名门贵女们身着利落骑装,皆跃跃欲试,神采飞扬不输男儿。 天启使团等人看着马上的那群女子,不赞同的露出诧异的神色。 狩猎这些事该是男人的场子,怎能让一群女子进去搅乱。 可他们环视了一圈,发现周围天佑国男人们却没有一丝异样的神色,那位曾从边境一路护送他们进京的陆阳将军还与某位骑装女子交谈甚欢。 天启国众人的脸色太容易让人看出他们的想法,但天佑帝冷淡的瞧了他们一眼,没打算开口解释。 天佑国女子的地位,由他这些年引导之下在慢慢变高。 京城的大街上经常能瞧见姑娘小姐们的身影,衙门里也有他特许的女捕快,救治了许多病患的医女终于不用女扮男装,忍着抛头露面的骂名替人看病。 从最开始的激烈反对,到如今也被许多人接受。 只是他想设的女子学堂一事,仍然被老臣们反对得厉害。 也不知还需多少年,做多少事,才能让公主之名变成皇女。 天佑帝的眸子闪过一抹凌厉的光。 “狩猎开始——” 百千匹马瞬间冲出,畅意的笑声交织在一块,汇成年轻人们的意气风发。 没多久天佑帝前面就成了一块空地。 他负手而立,看着无际的天与云。 大太监感受到他低下去的情绪,笑着开了口:“陛下若觉得待着无趣,不如也进去玩玩。” “不去了,朕的情况你知晓的。” 天佑帝怅然的叹息一声,怔怔的看着林子走神。 大太监垂下眸不再劝说。 想当年,皇上为闲王时过得畅快肆意,没有他猎不到的猛兽,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若在当年…皇上应该骑着宝马捏着箭,带着一群人围攻猛兽,待猎得之后神采飞扬的扛着猛兽尸体到皇后娘娘面前邀功。 那时候的皇上,可真开心啊。 可如今…… 大太监敛下了眉,为主子如今的情况而叹息。 林子之中。 裴元景随着众人入林,但众人各自目标不同,进来之后便分散开来,他慢悠悠的离开天启国的队伍,但身后依旧有一个小队跟在自己身后。 他骑着马四处转转,几次不经意抬眸之后,观察得之这是常来他面前找存在感那几人。 其余人都去寻猎物了。 裴元景眯了眯眼,确定这几人是那边派来试探他的。 他慢悠悠的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在某个不经意之间忽然策马跑得飞快,身后那一队人不留神将给人跟丢了。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后,一队人灰溜溜的回了营地。 裴元景两手空空回到营地时,不仅收到了许多世家弟子的鄙夷,还被那一小队的人重重撞了两下肩。 恰好遇见谢芊满载而归。 裴元景早已下了马,她高坐在马上,一看便知他的处境。 怎么每回遇见都是对方在被刁难。 谢芊心中微叹一声,挥手从侍卫挑了两只兔子和两只鸡放到他面前。 “拿去交吧。” 参与狩猎的人第一日都会将猎到的猎物上交,看着雪团的面子上,不能让他这么难堪。 公主殿下骑着马慢悠悠的去交猎物了,只是心中不免对他虚弱的身体有了新的认识。 莫不是连弓都拉不开了吧。 第七章 狩猎胜出 裴元景看着自己眼前的两只鸡两只兔子,无言陷入沉思。 他看起来如此弱? 男人沉默的皱起眉,心底对自己装模作样的本领更是肯定了一番。 众人只见天启质子面色苍白的呆立了一会,随后'费劲'的提起四只猎物去交差。 实际上裴元景只是在犹豫,怎么才提起四只滴着血的猎物的同时,不弄脏自己拿来卖惨的一身素色衣袍。 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其他围观的人却看着他手上的猎物议论纷纷。 卿嘉公主为何会对一个质子如此好。 自己的猎物都送了出去。 卿嘉公主尊贵无双,别国质子何德何能被公主殿下青睐。 第一日的狩猎在大家猎回猛兽的欢呼声中结束。 夏日的清晨已是天光大亮。 众人迅速洗漱完毕,简单用了膳食便骑着马背着备好的弓箭再次入了林子。 今儿可是第二日了,前几名能被皇上提名赏赐,许多人都抓紧了机会往林子更深处探去。 昨日交猎物之处记了分,许多人去打探消息。 陆将军与天启的队伍咬得很紧,猎的猛兽多得让人望尘莫及。 头名与第二名该是这两支队伍。 前几名一下子就去掉了俩,有的人继续努力捕猎,而有的人则想到了昨日见到的卿嘉公主。 卿嘉公主也至适龄,貌美无双惹得许多世家子弟动了心思。 有些知晓女子喜好的便去猎了狐,准备制成狐衣后再呈上去讨公主欢心。 有些则是干脆到了卿嘉公主面前晃悠。 林子里。 穿着骑装的女子收敛了平日温和的笑意,一张动人的小脸冷厉,正追着一只野猪策马而去。 好不容易待野猪跑累了,正拉弓瞄准野猪之际,却忽然野猪嗷了一声,身上多了好几支箭。 她追了一路的野猪轰然倒地。 谢芊压着怒气向几只箭的方向看去,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抢别人的猎物。 那双饱含怒火的眸扫了过去,恰好看见几个身穿华服的世家公子从各个方向走出来。 那几人自以为潇洒的骑着马进入她的视线,有位公子甚至自作聪明的去拎了野猪到她面前。 “公主狩猎辛苦,不如与我们同行?” 那人一边说一边将野猪费力的递到谢芊的侍卫手中。 这几人就像察觉不到她的怒火一样,厚着脸皮想往她身旁凑。 谢芊压了眉,身侧的一队侍卫拦在了几位公子面前。 “公主未允许,还请几位莫要靠近。” 世家公子们面色不大好,“公主这是何意?” 谢芊忍不住笑出声,“本宫猎物被抢时也想问你们是何意。” “我等见公主一人难猎下这野猪,又恐野猪被激怒伤着公主殿下,这难道不是为公主好?” 他们也没要那野猪啊。 谢芊冷哼一声便领着人走了。 “不用你们本宫也能杀了那头野猪。” 猎场的老规矩,有人在追的猎物不能抢。 她自己能杀,若是他人帮助之下猎得的反而像是对方施舍一般。 她不屑要。 女子骑在高大的马背上,轻抬了手,之前从世家公子里接野猪的侍卫又将手里的野猪塞了回去。 女子的长发高高束起,带着皇族的骄傲走得潇洒。 昨日谢芊并未遇见什么猛兽,皆是些小兽。 好不容易今日遇着一头野猪,却被人截了。 谢芊一边听着动静,一边拉弓放箭,眼前瞬间倒下一只扑腾的野鸡。 身后的侍卫迅速上前拾起野鸡,谢芊一行人缓缓向林子深处走。 林深处偶尔能撞见一些人,谢芊便领着人走得更远。 可没想到,林深处无野兽,倒是有一队人在欺负人。 被欺负的人很眼熟,这不就是裴元景本人吗。 那边一队人骑着马分散开来,恰好将素袍男人围住。 天启国那几位魁梧的男人嬉笑着放了箭,目标皆是裴元景的马。 马儿受惊,乱窜之际险些将马背上的男人给颠下来,好在那人反应迅速,崩紧了一张脸抱住马的脖子。 谢芊遥遥看着那些人继续放箭,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以马的颠簸程度,再这样下去内伤严重。 若是在他们天启谢芊管不着,但此时他们却身处天佑。 “住手!” 女子扬声冷呵,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侍卫便将天启小队围住。 射箭逗马的天启国人收了面上的嬉笑,恭敬唤了声公主殿下。 不恭敬也不行,身旁围着的一圈侍卫不是好惹的。 没有忽如其来的箭惊扰马儿,裴元景安抚了马儿一会终于镇定下来。 男人经过剧烈颠簸之后面色苍白,骑着马到了谢芊身前。 他拱手欠身,努力保持平静却压不住那颤音:“多谢长公主。” 像是受惊后依旧慌乱不止的模样。 若不是曾在皇宫亭内见过他另一面的模样,谢芊险些要被他骗了去。 谢芊捏紧了马绳,再抬眸时便恢复了身为公主的矜贵大方。 “本宫约好与皇子一同狩猎,如今找到人便不多打扰了。” 她说罢微抬起那双潋滟却令人不敢直视的明眸,直接策马将人带走。 天启小队知晓这是借口,可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还没试探到底的人被谢芊带走。 公主殿下的队伍皆配的好马,片刻便远离了天启国的小队。 谢芊拉了拉缰绳,队伍前进的速度放慢下来。 林子里树木高大,遮天蔽日之下,夏日的炎热散了不少,偶有微风拂面,将她齐整束起的发都吹乱了几分。 她微侧了眸,看向身侧与自己骑马并进的男人。 “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身后侍卫不敢言语,林中空荡,她话音落后只闻一声低笑。 男人目视前方,唇边含笑:“我与公主实在是有缘。” 若不看他面容上被箭划出的伤痕,他倒是像依旧握权的矜贵皇子。 谢芊御马领先他一头,“缘份算不上,但本宫瞧着皇子似有话要说。” 裴元景颔首笑,“确实有事相求。” 闻言谢芊侧了眸,与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上。 越发觉得他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芊定了定心,淡笑开口:“何事。” “公主可瞧见方才的处境。” “天启欺我辱我,可如今元景武功尽废孤身一人在此。” “所以元景…” “欲求长公主庇佑。” 他垂下了眸,似乎真是无所依仗,走投无路才寻了她求庇佑。 谢芊闻言却是哑然一笑。 虽众人皆知裴元景武功尽废,可这几回接触下来,她虽未看出他武功是否废了,但能察觉到他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寻求庇佑? 何不如说他确实打上了她的主意。 谢芊抬眸笑,“好啊。” 她被撩拨起了好奇心,正无处可查他怪异之处,如此倒是方便了她。 男人眸中的墨色散开,“如此元景便先谢过长公主。” 谢芊淡淡瞥他一眼,是二人皆能意会的神色。 他在使团面前装体弱便算了,倒也不必在她面前装下去。 裴元景轻勾了唇,随着谢芊的狩猎小队转了一大圈。 期间谢芊又带着人围捕了一头野猪,待到号角响起,领着队伍回去时谢芊又丢了几只猎物让他去交差。 昨日便见过裴元景得长公主青睐的世家子弟恰好又在这,眼睁睁瞧着长公主队伍里多出的那一人。 又眼睁睁的看着长公主又送了猎物给这质子。 谢芊平日明艳大气,虽面上总是噙着淡笑,但很少瞧见有人能与她亲近。 这天启质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长公主如此照顾。 第三日。 清点完猎物之后,营地内空旷之地已设了一排排的席位,众人早早落座,等着听头名花落谁家。 “听说天启国那些剑师猎回一头狼,也不知陆将军猎得了什么。” “不过一头狼罢了,听人说陆将军围了一个小狼群呢!” “豁!狼群?是常到山脚下伤害百姓那群狼吗?” “估摸着是了,朝廷早就想除掉那群狼了,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回正好陆将军在此,一出手便将伤人的狼群灭了。” “……” 众人议论纷纷,终于在天佑帝与卿嘉长公主到之后闭了嘴。 天佑帝照常说了几句激励人心的话,随后清点猎物的宫人奉上众人狩猎记录,大太监上前接过,再送至天佑帝手中。 小册子清清楚楚记着各个小队狩猎的数目。 天佑帝看小册子的时候,席上无人敢出声,虽心急着想要知道结果,但众人不敢窥圣颜。 谢芊则大大方方的看了过去,在瞧见父皇面上满意的笑之后放下了心。 该是天佑胜。 片刻之后,放下册子的天佑帝先点了几位世家子弟与军中副将的名,随后笑得满意的赏了一堆好东西。 只剩下第一第二名未知晓。 天佑不紧不慢的饮了口酒,再慢悠悠的道:“此次狩猎第一…” “依旧被陆小将军归于囊肿。” 话音落地,好几位武将欢呼出声。 天启国使团面色不大好,但在别人地盘上还不能计较,只能违心鼓掌祝贺。 陆阳自席上走出,拱手对着天启那边笑得张扬。 陆阳出自陆家,乃是武将世家,自小随着陆大将军在军营生活,皮肤比寻常人要黑些,但笑起来一口白牙忒亮了,看得人忍不住的笑。 就连上座的谢芊与皇帝都忍不住莞尔。 第八章 比赛射箭 陆阳领完赏赐之后,天佑帝才笑眯眯的宣布了天启的第二名。 天启使团像是不服气,维持着面上的笑讨要计分的册子。 天佑帝稍一挑眉,这是在质疑天佑不公? 不过,天佑帝想着册子上比第二多出的一长列猎物,瞬间心安理得的将册子递给了天启使团。 天启的代表翻开一看,面色难看的盯着陆阳名下那一长列的狼。 那些传言居然是真的,陆阳真的率领小队杀了一整个狼群。 这下天启国代表无话可说,将册子归还之后,绷着脸收下天佑帝的赏赐。 前几名都已赏赐,众人本以为结束了,却瞧见天佑帝笑眯眯的看着身侧。 “卿嘉也在册子前几名之列,朕瞧着你还猎了头野猪?” 谢芊抿唇笑了笑,“儿臣不过是随意玩玩,不值一提。” 天佑帝哈哈一笑,挥手同样给了谢芊一堆赏赐。 赏赐发完之后,此次狩猎之行暂到一段落,但依旧有得比。 下午,营地中间立了靶子,场内聚集了不少年轻人,皇上不在使得这些年轻人更闹腾了些。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待谢芊到时这群人已比过几场射箭了。 “长公主来了!” 不知哪个莽撞人大着嗓子喊了一声,正拉弓的两人心一抖,箭都射偏了。 公主殿下华贵无双,她一到便由众人簇拥到了最中心。 头几位比过赛的俊郎们懊恼的叹了一声气,早知道公主要来,他们就不会这么快上场了。 “不必理会本宫,你们继续就好。” 谢芊对着正在比试的两人轻笑。 明明她只是淡淡一眼,但那两人却倏然红了脸,紧张得险些弓都拉不开。 旁边有人唏嘘出声,那两人随手射了一箭便把位子让了出来。 “长公主可要试试?”有相熟的贵女嬉笑开口。 众人的目光变得期待起来,好几位甚至跃跃欲试想要给公主当陪衬。 谢芊淡笑拒绝,“不了,本宫看看就好。” 前两日骑马颠簸,又猎了许多猎物,拉弓拉得手臂酸胀,近来她都不想要再拉弓了。 听见她拒绝,众人失望了片刻,但随后更多人争着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许多俊朗公子率先上了场。 谢芊看完第一组比赛之后,荷语便让人搬好了凳子打着伞扇着扇,待她微一蹙眉荷语便陪着谢芊坐下。 兴许是谢芊在这,许多人发挥得不好,但也有些超常发挥赢得场上一阵阵叫好声。 有心人时不时打量两眼谢芊,但却失望的发现她嘴角带着浅笑,会随着叫好声鼓掌,但并未对谁另眼青睐。 久坐之后,谢芊有些无趣的垂了眸,起身打算回去休息了。 精彩是精彩,可惜她见过更精彩的箭术,再见这些便有些无趣了起来。 身后的宫人们正想收拾东西,却瞧见公主殿下刚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返,继续坐了下来。 宫人们不解,但也收了动作继续恭敬的站在后面伺候。 谢芊则是眸光闪了闪,似有若无的看着眸一个方向。 那边,正有两人靠近射箭的场子。 走在前头那人高大威猛,步子又急又快,而他身后那人面色淡然,不紧不慢的跟着,始终维持着和前面人一步的距离。 本该是不服他们本国皇子而走前头的举动,到了裴元景身上却像是小厮领着贵客进府一般。 示威却成了领路人。 果然贵气无处可掩。 谢芊遥遥看着裴元景走到天启使团内,只见他淡淡的抬眸,那几个打着他主意的人却浑身一抖,显然还记得他曾经那些'壮举'。 但几人害怕完之后,又瞧见他惨白的脸色,一瞬间记起他经脉尽断,与同伴对视一眼后大起胆子来,阴阳怪气的让他比射箭。 天启来人中善骑射的人已经站了上去,就等着他了。 裴元景垂着眸,让远处的谢芊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一群天启国的人占着场子却不开始,那些急于表现自己的世家子弟们催促着让他们快点。 没看见长公主险些都要走了,好不容易有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这几个天启国的人却占着位置不动,可真是晦气。 “五皇子听见了吗,他们可都在让您快点。”一个天启人扬着调子开口。 “这是天佑国,五皇子若引起公愤可不好了。” …… 一声声阴阳怪气之下,裴元景终于抬起了眸,危险的气息在黑眸中乱窜,一瞬间周围的人哑了声。 可眼前这几个天启人本就为了试探他而来,触及到这可怕的目光后还哽着喉咙嚷着:“今时不同往日,您再瞪也没用。” 果然皇族们最重面子,在这么多人面前挑衅,若他武功未废,依照这位的性子该出手教训他们了。 裴元景微顿之后,挑眉轻轻勾了一抹笑,那狭长的眸中毫无情绪,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眼前出言不逊之人。 他正欲开口,眼前却忽然多了一抹红。 谢芊今日穿的一身火红骑装,长发束起英姿飒爽,此刻她手里握着弓进入他的视线。 “如此想比?那本宫便与你比比看。” 她的长发扬起,一身惹眼的红色站到了本该由他去的位置上。 场上一时有些安静,除了两次遇见公主分猎物给裴元景的人之外,其余人皆感震惊。 长公主这是…在为裴元景出头? 众人被台上明媚的女子夺去目光,只见她扬唇笑得肆意,干净利落的拉弓射出一箭。 正中靶心。 谢芊抬眸看向右边干站着的天启人,“愣着干嘛,不是你们要比的吗?” “难不成觉得不敌本公主就要认输了?” 天启守旧的民风让那人受不了一个女子的挑衅,即便那人的身份是最受宠的公主。 “咻——” 同样正中靶心。 谢芊眯了眯眼,称赞了句不错,搭弓射箭再次命中靶心。 这回愣神的人缓过来了,瞬间为他们的长公主欢呼。 场子被一声声的欢呼与一次次的正中靶心炒热,不远处正与陆老将军闲谈的天佑帝也听见了动静。 他召来一人问其原因,原来是谢芊与天启国人在比试射箭。 天佑帝挑了挑眉,对陆老将军发起邀请:“不如一同去瞧瞧?” 身为老臣,又是天佑帝的心腹,陆老将军知晓他有多疼长公主。 陆老将军点了点头,“且去瞧瞧长公主的箭术可有进步。” 说起来,长公主骑射还是陆老将军与天佑帝一同教的。 说是徒弟也不为过。 靶场里,比赛仍在继续。 由于两人的准头都非常好,甚至一时难猜到底谁能胜出。 风吹起她的长发,裴元景看着她拉弓瞄准的侧颜,红唇凝眸芙蓉面,忽然觉得红色有些好看。 昨日他说着求庇佑,今日她果真来庇佑他了。 这回,算欠她一次。 看着她再次正中靶心扬唇笑的模样,男人轻轻勾起了唇。 “咻——” 再次一箭扎进了靶子,可这回,这箭与靶心差了一寸。 场子里安静了一瞬,随后天佑国人热烈的欢呼着:“是咱们长公主赢了!!” “长公主无敌啦!!!” 谢芊笑得明媚动人,随手将弓交给身后侍从之后,在众人欢呼声中背过身甩了甩酸胀的手。 幸好结束了。 她的力气也快耗空了,若再僵持久一些她也没底气保证自己知否会赢。 不过好在没让对手看出来。 她傲然的抬了眸,红唇扬起一抹笑对着天启人道:“承让。” 天启人忍着窘迫拱手,“长公主箭术高超,我等望尘莫及。” 谢芊矜贵的颔首,“不过侥幸罢了。” 说是如此,但之前次次正中靶心之人又是侥幸能概括的。 谢芊这边和天启的人说着好听的场面话,靶场内欢呼声弱下去之后,却忽然有人鼓了掌。 众人回神,这才发现天佑帝与陆将军站在他们不远处,也不知看了多久。 众人齐呼参见陛下。 谢芊听见动静,也不耐与天启人互相谦虚了,说了句失陪便快步向父皇走去。 “卿嘉的箭术还没忘光啊。”天佑帝仍旧带着笑,但比起旁人的语气亲昵了不少。 谢芊朝陆将军欠了欠身,随后轻笑道:“父皇与陆将军的教导卿嘉怎敢忘。” 陆老将军在一旁笑,“老夫甚是欣慰啊。” 三人交谈几句,却让众人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 原来卿嘉公主的箭术是皇上与将军一同教的,果然不一样。 也只有这两位才能教出如此优秀的箭术吧。 众人好一阵羡慕。 卿嘉公主随着皇上一同走了,靶场周围的人也少了大半,剩下的也觉得没意思走了。 唯独没有人注意的男人还在靶场内,他盯着靶子看了许久。 最后皇上率着众人回宫之后,下人来清扫靶场时却瞧见一个靶上孤零零的插着一支箭,箭尖正中红心,并且在靶子的下面多了许多被一分为二裂开的箭。 下人疑惑的收拾掉地上的箭,只是后来拔靶子中心的箭时,费了好大劲才从靶子上拔下来。 射得这么深,射箭的人必定很英勇吧。 下人想了想,估摸着是某位将军所为。 第九章 到宁安寺 狩猎一行结束,可没安生多久,过了几日关焦外前来求见天佑帝。 他听闻天佑的宁安寺非常的灵验,欲为家中妻儿求几张平安福。 天佑帝眸光闪了一下便允了。 只是他抿着茶对关焦外说:“宁安寺不在京城,朕为使团安全考虑,还是让陆阳与卿嘉一同前往。” 关焦外面色不变,“天佑帝顾虑周全,是我等之幸。” 天佑帝含笑挥手,让他退下。 不久之后,卿嘉长公主受传召而来。 她今日并无安排,里面穿的是简单的姜黄齐胸襦裙,外面套了件大袖便来了。 “父皇有何事相商?” 传召里让她的宫女给收拾出行之物,谢芊一听便匆匆赶来了。 天佑帝将关焦外要去宁安寺的事说了一遍。 谢芊眸中了然。 果然是使团又找事了。 “父皇要儿臣做什么?” 天佑帝沉思着,无意思的敲了敲桌面。 “一日来回宁安寺自是不可能,宫内都是朕的眼线,但出了宫便不一样了。” “芊芊给朕将人看好了,注意与使团有接触的人,若是有异,当场抓捕也不是不可。” 他与另一人想了许久天启国的目的。 最终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这些年天佑抓了不少探子,许是消息传不出去,这回天启来访定会找机会与探子接头。 只是不知天佑的军事机密被探子知道了多少。 他与那人一直知道朝臣里有一位天启的精锐卧底,但一直只截取到送出去的信件,却一直寻不到人。 信件被他们拦截了这么多回,此次天启来访,那人定会安耐不住,只是看他到底能沉住气到何时。 谢芊微顿之后认真的点了头,“儿臣会多注意的。” “暗卫也带上一部分。” 天佑帝的暗卫分了一半给谢芊,只是她很少用,平日里那些暗卫都只能大材小用给她守门。 交代完正事之后谢芊便回了宫殿,让人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明日便出发。 虽时间赶了些,但还是要吃饭的。 用过晚膳后,女子姿态闲散的散着步,忽然又听见了某人的笛声。 她脚步一顿,抬了眸向某条偏僻的小路走去。 亭前,宫女们站在原地等,她独自一人进了亭内。 今日他倒没有自顾自的吹笛。 在看见她之后笛声便停了下来,男人回过身将笛子放在桌面,给懒洋洋瘫在桌面的雪团揉了揉肚子。 谢芊进来第一眼便瞧见那摊开的小肚子,雪白雪白软乎乎的。 她哑然失笑,也不讲究那虚礼直接在他身旁坐下。 “怎么,这小东西又去谁那吃多了。” 裴元景冷淡的眉眼忽然闪过一丝无奈,“在我那。” “只是偷了厨房罢了。” 两句话说得无奈至极,但听得谢芊忍不住笑出声。 男人修长的手揉着猫儿鼓鼓的肚子,可那雪团似乎知晓主人在说它,嗷呜伸了个懒腰爬了起来,垫着肉垫走了两步,歪倒在谢芊的眼前。 染了指甲的玉手揉了揉猫猫头,“可真是贪吃。” 雪团躲了一下,也不知是嫌她动作太大还是嫌她说自己。 没揉两下,猫儿已经呼噜咕噜的叫出了声,果然还是那只小嗲精。 女子面色柔了下去,一边撸猫一边开口:“那笛声…是在唤我来?” 裴元景颔首。 “何事?” “带上我一同前往宁安寺。” 揉猫的手一顿,谢芊抬了眼看向他。 她下午才被父皇告知,虽吩咐了宫人收拾东西,但并未说要去何处。 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再加上他那些奇怪的举动…… 许是她探究的目光太明显,裴元景带着一丝莫名的笑的看着她,“公主不必怀疑,往后你自然能知晓一切。” “但希望公主知道,我并无恶意。” 有没有恶意无法证明,但这个人很奇怪是真的。 谢芊沉眸安静了片刻。 “明日别迟到。” 得到回应的男人颔首一笑,“多谢公主。” “为表谢意,这只肥猫借您养两日。” 雪团抖了一下,瞬间起身钻回他的怀里。 谢芊收回了手,嫌弃的站了起来,“谁要你的肥猫。” 随着她起身,裙子上沾的猫毛飞了满脸。 她啧了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开,“…合该是掉毛猫才是。” 回去又要被荷语念叨全是猫毛了。 亭内抱着猫的男人显然听见了最后那声吐槽,他微挑了眉,揉了揉猫头便飘起几根白毛。 “…果然是掉毛猫。” 第二日。 公主殿的门前早有两辆舒适的马车在等候,待谢芊一出现,众人都以为能走了,结果却见她微蹙着眉,向一旁偏殿门口走出来的人招了招手。 “走快些。” 裴元景颔首,快步上了第二辆马车。 两人各自上了马车之后,其余的人茫然四顾,不知为何天启质子会与长公主一同前往。 难道…… 同样茫然的情况出现在了宁安寺门口。 从京城到宁安寺要大半天的路程,待他们到时,早已被马车晃得昏昏欲睡。 所以当裴元景从谢芊的马车上下来时,有些人还以为自己被晃晕了出现的幻觉。 “天启皇子…怎会在此?” 陆阳小将军早便下了马,如今也和众人一样迷惑。 特意为公主打造的舒适马车上,荷语扶着公主慢慢下了车。 她将华裙抚平,眸色淡淡,“已经过父皇同意。” 皇上都同意了,难道你们还有什么异议? 果然,此言一出瞬间没有了质疑的声音。 另一旁,裴元景倒是坦然的站在一旁,不与关焦外一行人站在一处,也不与卿嘉长公主靠得多近。 要说见到裴元景之后最震惊的,莫过于天启的那些人。 已有人眼高于顶,若不是谢芊在此地,他们准要嘲讽一番,堂堂皇子竟沦落到连自己的马车都没有。 虽他们估计谢芊的存在没有开口,但那神色几乎不掩。 可惜除了几个爱看热闹的天佑人之外,裴元景与谢芊甚至关焦外都没有理会他们。 那几人微恼了起来,但此行做主的是关焦外,虽他们目的不同,但仍要听他命令。 “上了这九十九级台阶便是宁安寺了。” 谢芊一边介绍着,一边领着人率先出发。 九十九级台阶很是宽大,一行人花了一些时间才到了宁安寺前。 宁安寺为天佑最大的寺庙,受的香火最旺,此时虽已是下午,但依旧香客不断。 谢芊捏着帕子压了压鬓角的薄汗,对关焦外道:“本宫与父皇常来宁安寺,可需要本宫为关大人引见住持?” 关焦外亦是气息不稳,他忙点了头,“多谢长公主。” 光是上九十九台阶便已开始疲惫,谢芊与陆阳为关焦外等人引见住持,其他人便散了开来。 谢芊似不经意的回了眸,与自己的人对了个眼色。 宫内带来的人不少,但都是她的眼线。 陪着关焦外与住持交流,再求平安福,再是上香祈福。 最后这一步谢芊却比任何人都要郑重,她褪了金钗,虔诚的跪了下去。 一身矜贵的人竟如此信佛? 许多跟来的人好奇的看着长公主,只有荷语他们这些伺候多年的人才知道,公主定是在为皇上与逝去的皇后娘娘祈福。 公主的平安福每回只求一个,一回宫便会交给皇上。 而往日与公主同来宁安寺的皇上亦是如此。 用过寺里清淡的斋饭之后,夜幕已降。 谢芊回到客房,将求到的平安福收到匣子里装好。 这才有空召了人来问。 “使团接触过的人可记下来了?” 来人点头,“用过斋饭之后使团之人都出了门,如今还在暗处观察。” 谢芊缓缓点头,“继续盯着。” “是。” 眼线走之后不久,忽然有暗卫来报,关焦外客房外有人翻墙的痕迹。 谢芊召来荷语,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寻了关焦外。 关焦外门口的下人通传了片刻之后,那扇门才缓缓打开。 “不知公主殿下忽然到访有何事?”关焦外面色淡然,只有些不解摆在脸上。 谢芊站在关焦外三步开外,含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忽然想起宁安寺夜色很美,关大人可以多出去走动走动。” 半夜自然不能入男子的房内,她只是来试探一二。 虽他不紧不慢的样子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但传唤之后,他没有立即出声,并且出来之后下意识回身掩上了房门,这些下意识的举动都透露了一些异常。 “多谢公主殿下提醒,臣稍后便出门赏宁安寺之景。” 谢芊遥遥颔首,浩浩荡荡又领着人走了。 只是又多派了几个暗卫盯着关焦外的去向。 她吩咐完之后便放了心,刚拿出书卷看了一页,忽然又有人来报。 “使团中有一丫鬟与宁安寺的小和尚说过话,暗卫跟上去却发现小和尚的行踪诡异。” 使团带来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一个丫鬟实在是不起眼。 谢芊将手中书卷合上,眉头微拧,“如何诡异?” “那小和尚进入宁安寺后山林子不久,暗探便瞧见有信鸽自夜空飞过,已有人去将信鸽射下。” 那暗卫说完,手中呈上一张折过多次的纸。 暗卫得到信件无权查看,谢芊便接过看了一眼。 一息之后,谢芊眸子定住,脚步匆匆而去。 “让人盯紧了使团所有人,这情报还有另一半。” 她稍微一看便知,那是军中边境布防,若真传了出去可不得了。 怪不得方才她去试探关焦外时,对方这么轻易就让她察觉有异,原来关焦外只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幌子罢了。 谢芊派人去请了陆阳将军,监视使团一事他们二人都知晓。 待陆阳来了之后,却第一时间掏出了一张纸到她面前。 谢芊皱着眉正想说情报一事,却忽然看清了纸上的字。 谢芊心中一怔,迅速将自己截到的信件摆了出来。 两份信件一模一样,都缺了另一半。 灯火晃了晃,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凝重。 “看来天启的情报被截胡太久,他们迫切想要递信息出去。” 谢芊沉默不语。 她在想,到底是她与陆阳运气这样好,两份都截到了同一半,还是… 忽然,门被敲响。 “进。” 暗卫走得飞快,“启禀殿下,您让盯的那天启丫鬟出现了,她似乎在找什么人。” “接头?”陆阳忽然出声,谢芊也是同一个想法。 可她之前没有接触天启探子的事,有些无从下手。 她将目光投向陆阳。 陆阳朝她颔首,“殿下,属下派人去与她接头。” “你可知他们的接头暗号?可不要打草惊蛇。” “是。” 陆阳父子都是天佑帝的心腹,谢芊有些担忧,但也只能希望他进行的顺利。 她拿着书看了一会,片刻后拧着眉合上了书。 今夜注定不平。 这念头刚出,吱呀一声有浓重的血腥味随着窗飘入。 随后一个黑影落到屋内,在谢芊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解下了面具。 谢芊瞧见了那人之后愣了神。 “公主怎么了?” 那人随着开门的动静躲到了桌后。 荷语推门进来,谢芊拿着书卷对弯唇笑了一下,“有些闷便开了窗。” “退下吧,本宫继续看会书。” 第十章 遇到行刺 谢芊看书时不喜欢有人在跟前,于是荷语毫不怀疑,体贴的为她关上门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门又关上了。 谢芊放下拿倒了的书卷,刚抬眸那人用帕子将地上沾到血迹擦干净。 这该要夸夸他没弄脏她的房间吗。 谢芊挑了眉,看着他擦完血迹后直接在自己面前坐下。 “你要的东西。” 男人压低了声音,用干净的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谢芊没动,实则在他进屋之时,她右边大袖掩住的手里便已握住了小巧的匕首。 身为公主,大大小小的刺杀也都经历过。 “你一看便知。” 他将信推到她面前。 谢芊防备的姿态未变,只是垂了眸去仔细看。 只是看了没一会她面色微变,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身上透着一股血腥味的黑衣。 “你,一个天启皇子,截了你们天启的情报给我?” 她同样压低看声,但语气完完全全的不解。 裴元景一双黑眸静静看着她,在她复杂的目光下点头。 “同来宁安寺的目的便是如此。” “今日与天启探子接头的人我认识。” 背叛者的属下,曾经还带到他眼前晃过。 是他行刑前狗腿的提议挑断他的经脉,他又怎能不记得。 谢芊抿了抿唇,将信接过妥帖的收好。 不管什么目的,这东西先收了应该没错。 她将信收好之后,重新坐回他面前。 “你受伤了?” 这人一身浓重的血腥味,也是幸好她屋内熏香重荷语才没能第一时间闻出来。 裴元景勾了一抹笑,“是那人的血。” 不是喜欢废武功挑断经脉吗,他皆会奉还。 虽这人是要死的,但是死之前让他受一次他受过的痛苦不是很好吗。 男人的笑在噼里啪啦的火烛声中更添了几分恐怖。 谢芊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忽然问:“你武功没有被废?” 能杀人,还能无声无息靠近她的房间,传言有误? “被废过。” 言简意赅。 废过…… 如今又好了? 想起他被废武功挑断经脉的传言,谢芊看着他平静的脸,心念一动,“你不喜欢天启?” 他在天启国人面前伪装不会武,伪装五年前造成的伤势还没好,这些的一切都在表明,他不想让天启知道他已经好了。 “不喜。”裴元景挑了眉看着她,声色冷淡。 应是怕外面的人察觉,女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轻声咦了一声,温柔得异常。 女子像是有些不相信,但裴元景并不想再过多解释。 兴许是平日穿着素衣惯了,他觉着身上的血衣有些黏糊。 “东西好好保管。” 他说着起了身,大跨步从她窗外跃了出去。 他走后,屋内的血腥味渐渐散去。 谢芊随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缓缓走到窗边。 “来人。” 她一身轻唤,瞬间有人跃窗而进。 暗卫半跪在她面前,“主人有何吩咐。” 谢芊依窗看着月亮,声音略微有些平淡。 “可见有人靠近?” 暗卫沉默了一会,屋内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她忽然勾了笑,“你们知道有人进了我的屋?为何不拦。” 在裴元景进她屋之后,周围毫无动静她便知晓这些暗卫没有拦人。 若是有拦,打斗声不可避免。 暗卫面对她的质疑只是低下了头,不敢接话。 “说。” 依窗看月亮的人回了身,那双眸子冷下来竟与天佑帝发怒时有几分相似。 暗卫还是不开口。 他们经过训练,若他们不回答,便是硬撬也撬不开他们的嘴。 谢芊冷笑一声,“不能说?莫非是父皇的吩咐?” 这回暗卫思索了一会,低声恭敬道:“是。” 好不容易撬开了一点,谢芊挑了眉挥手让其退下。 连暗卫都不会阻拦裴元景。 父皇与裴元景有联系? 还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可是为什么父皇会与一质子达成共识。 已是深夜了,月亮皎洁的悬在天际,她仰头看看月亮,月光洒在她身上令人心内莫名平静了些。 待此行回去,便亲自问一问吧。 总比她胡乱猜想的好。 第二日。 荷语伺候着她起来,谢芊头有些重,总感觉昏昏沉沉的。 “定是公主昨夜开了窗入了寒气,近来就要入秋了,夜里是有些凉的。” “待会奴婢便让御医来一趟。” 公主出行,总有随行御医备着。 这趟倒是真用上了。 谢芊点了点头,由宫女伺候着洗漱之后,她看着清淡斋饭有些没有胃口。 荷语瞧见了便劝着主子喝了些粥,再趁收拾东西之际吩咐人买了盘小糕,备着路上吃。 第二日众人在宁安寺下见面时依旧笑吟吟的,丝毫看不出昨夜你来我往惊心动魄的追击。 谢芊压着额角,目光扫到了关焦外的身上。 也不知关焦外知不知道接头的人死了。 还是被…他们的皇子杀的。 谢芊轻勾了唇,目光转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身上。 她身旁簇拥着一群人,为了她入寒贴心的伺候着。 可他身旁空无一人。 也许他那样无波无动的眸光就是少了人与他交际罢。 忽然,谢芊想起宫中总爱瘫在假山上晒太阳的懒猫。 那雪白雪白的名叫雪团的猫,似乎是唯一陪伴他的小东西了。 上回他还戏言要送那只肥猫给她。 若她那时候真应了,不知他会不会给。 “公主,启程了。” 谢芊回过神来无奈一笑,真是头疼得胡思乱想了。 公主仪仗走在最中间,加上使团出行,周围有无数侍卫护送,谁也想不到会突遇行刺。 那群黑衣人目的明确的向关焦外所在的马车冲去,但周围侍卫迅速挡在前面,敌人打得又凶又猛,一时间竟真让他们靠近至马车旁。 使团带来的侍卫与剑师皆出来护着关焦外,眼看情况不大好的陆阳迅速赶到,瞬间将局势扭转。 这边打得眼花缭乱的同时,谢芊也被侍卫们紧紧护着。 她坐在马车之中,抚了抚一旁的木匣子,里面装着给父皇的平安福,还有…裴元景昨晚给的那封信。 外边的打斗声更强烈了。 一批杀完又多一批。 伤亡无数。 伴随着耳畔的厮杀声,她在想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行刺天启使臣。 他们天佑不会干这种事,若没有人与关焦外有私仇的话。 天启也不会杀自己的臣子,除了向天佑问责之外损失的可是一位重臣啊。 不值得。 那么,只剩下天阳国。 可是为什么呢。 她敲了敲木盒,忽然一个念头顿生。 莫非天阳以为探子已接头,情报已送到了关焦外的手上? 难道天阳也在想着对付他们。 谢芊想着目光沉了下去。 “咻——” 她骑射出彩,对破空的箭声也异常敏感。 她微微侧了头,一支利箭擦过她的侧脸穿过两侧车帘钉到地上。 “保护公主!” 随着一声令下,周围的箭铺天盖地而来,直想置她于死地。 荷语眼疾手快的按了马车上的机关,由车顶伸出一柄大伞,将铺天盖地的箭挡下。 平静了许久的周围涌了一波刺客,这回竟是冲她而来。 周围的暗卫齐齐现身,紧紧拦在马车之前,任由那一波刺客如何猛都未退半步。 偶尔有漏网之鱼,也都谢芊拿着匕首杀死。 几波刺客涌上来之后,不知不觉之间队伍已经被冲散,在对付刺客之余谢芊环视了一圈,发觉已进了某个林子之中,周围的尸体成堆,血腥味浓重的散开,甚至她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狼嚎。 她意识到不对劲,立即让人撤出这片林子。 虽有意识在往外撤,但那群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波一波的猛攻令暗卫疲惫不堪。 “保护公主。” 忽然,有一冷冽的声音入耳,谢芊被人扣住腰飞跃至一颗高大树枝之上。 她慌乱的眸子与黑沉沉的瞳对上。 “待会就结束了。” 他并未说什么安慰的话,甚至目光都移回了两波人的打杀中。 谢芊扶着树干稳住身形之后,腰上的手迅速撤走,她心念一动,眼里只能看见他面无表情却俊朗的侧颜。 原来,他武功恢复得如此好。 装模作样的被那些人打时,也不知他会想些什么。 谢芊胡思乱想了一瞬,再次被打杀的声音吸引。 裴元景带了一队暗卫支援。 一瞬间局势被扭转。 不过多时便将刺客杀了个干净。 “主人,刺客已绞清。” 树下,暗卫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单膝跪地,身上自己的伤与被溅到的血糊满了一身,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恭敬的等着她下命令。 谢芊的目光被鲜血刺痛,她迅速侧了眸,喉头微哽了一下,“咱们,回宫。” 暗卫得令,迅速反身过去集合暗卫。 谢芊站在高高的树枝之上,微微沉了两口气之后,正欲施展轻功飞下去。 却忽然腰上一轻,又被这人扣着腰飞了下去。 这回没有之前这么茫然,甚至能瞧见他肩上一根短的白毛。 一瞧便知是雪团的。 “我会轻功。” 稳稳落到地上之后,她温声在他耳畔说罢,轻轻推开人回了暗卫的重重保护之中。 裴元景在原地愣了一瞬。 的确一下没想起来,她是射箭能赢肌肉紧实的天启人的女子。 怎会如此柔弱。 裴元景抿了抿唇,跟在了队伍最后方。 可惜没走多久,暗卫上前请他到保护圈的中心位置。 也就是她身旁。 男人拧了眉,“无需。” 可暗卫只听令行事,“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和公主。” 已在保护圈内的谢芊微微挑了眉,原来他带来的暗卫也是父皇的。 这两人的关系… 越发看不懂了啊。 公主与使团的队伍遇刺,两波人皆不知所踪。 此消息一出,天佑帝震怒,几位将军与御林军皆出去寻人。 就在着急的寻人途中,卿嘉公主被暗卫送了回来。 谢芊一身衣裙不知沾了谁的血,墨蓝色更是深一块浅一块,路上也不知道掉了多少根金钗。 天佑帝瞧见自己娇养的女儿成了如此模样,第一时间便拍案命人去搜查,到底是谁敢害他女儿。 他心疼的打量了谢芊一圈,生怕她身上多出几个窟窿来。 “幸好芊芊没事,若你有个什么事,朕可如何与皇后交代。” 想着听见消息时的绝望,天佑帝便是一阵后怕。 大太监瞧了一眼公主额上的汗,立即让人去端了水拿了干净的帕子。 谢芊随意擦了擦,“儿臣有事与父皇禀报。” 天佑立即意会,挥手屏退了下人。 谢芊从怀中掏出两张半截的纸和一封信,推到父亲面前。 “这是我与陆将军拦截下的情报。” “同时,这是在宁安寺住的那个晚上,裴元景给我的。” 她将三样东西摆在天佑帝面前,天佑帝仔细看了一眼,郑重的点点头。 “这是天佑重要的军事机密。” 由这三样,则可断定出那精锐的卧底应是能接触到军营之事。 这回能排除掉一些人,也更好找出那卧底了。 而天佑,再次拦截了天启的重要情报。 这回,天启那老皇帝该要气死了。 “还有就是,裴元景说接头人被他杀了。” 天佑帝眯着眼点点头,毫不意外的样子。 他看着女儿微微控诉的眸子,心一软。 “想问什么就问吧。” “为何裴元景身旁有您的暗卫?” “为何他得到情报给我送了过来。” “之前他求我庇佑的那些事,您是不是都知晓。” “还有之前儿臣说他不对劲时,您是不是在看儿臣笑话呢。” 谢芊一口气将话都问了出来,一双明眸静静的看着他,就等他回答了。 第十一章 慵懒闲适 御书房门口有重兵把守,人人面上严肃,稍有风吹草动的异常便会有人上前探查一清。 御书房内,天佑帝面对女儿的一句句疑问,眸色深沉,心中却稍稍叹息了一声。 “此事说来话长,朕与裴元景其实深交已有数年。” “其中之事说来复杂,无非是他帮朕,朕帮他,一来二去便达成了合作。” 寥寥数语却让谢芊面色越发的复杂。 父皇身为九五之尊,裴元景又能帮上他什么帮。 她欲要再问,可天佑帝低笑着摇摇头,他眸中情绪很重,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兴许是他神色与幼时刚失去母妃时太过相似,谢芊启唇复又作罢。 父皇不愿多说,那便罢了。 “裴元景挑断的经脉接回来了您可知晓?” 看他施展轻功游刃有余,像是已经恢复许久的模样。 天佑帝低声答:“朕寻的人。” 谢芊无奈。 “那暗卫?” 天佑帝继续面不改色的答:“朕给他用的。” 谢芊忽然想到些什么,蹙了眸有些控诉的看着自己敬爱的父皇,“临行前他拜托儿臣要与之同行…” 天佑帝握拳干咳一声:“是朕与他商量的结果。” 这回谢芊倒是不依了。 她微抿了唇,闷声饮着茶。 向来娇宠着女儿的天佑帝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 生气倒也没有。 只是被瞒着什么也不知情,实在让人有些发闷。 谢芊将碧玉杯放下,无奈的轻轻叹息一声:“您也不说告诉儿臣一声,也不怕儿臣不配合。” 若她没有答应带裴元景去,那他们又该找个什么理由。 天佑帝眸中闪过一丝笑,他了解女儿,自然算到她会同意裴元景一同前往宁安寺。 安抚了一下女儿之后,天佑帝这才正色与她言:“芊芊只需知晓,他对故国无情。” “接下来你与他一同监视使团动向,配合他揪出天启卧底。” “可以相信他,但不能信十成。” 天佑帝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若不是身为皇上受限甚多,他也不会让女儿与裴元景一同去了。 裴元景,天启五皇子,宫女所出,天资聪颖,却因母亲身份低微自幼起收敛锋芒,至五年前,母妃被天启皇后折辱至死,怒而造反,一路血流成河杀进皇宫剑指天启帝。 谁也不知道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何时招揽的人,也不知何时培养起心狠手辣的作风。 若不是心腹背叛,天启皇位上的应是这位年轻皇子才是。 当初从暗探手里看见裴元景的介绍的时候,天佑帝默默的将宫内巡逻的人数多了一倍。 也是这么多年来,合作得多了,他又极其坦诚的模样才让他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但信任绝不可能。 一个暗暗培养自己的实力,谋反杀进皇宫的人,很难让人没有警惕之心。 “儿臣知晓。” 谢芊微微颔首,心中很是赞同。 裴元景给人的感觉太过危险了,她绝不敢放任十成的信任在这个人身上。 父女俩达成共识之后,目光微垂,二人的注意力转回桌面的三份情报上。 “父皇,今日这刺杀…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冲着使团去还能理解,但中途又涌上一波人刺杀她是为了什么。 除了裴元景没人知道真正的情报在她这。 天佑帝暗了暗眸,“这事待调查清楚后父皇再告诉你。” 那群刺客的武功不低,人数也多,不可能是私人寻仇,能派出这么多人一起行动的只有三个国家的皇族。 关焦外那边绝对算得上是狼狈,天启的可能性暂时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天阳…据暗探的消息说还在内乱,应该没有空闲来横插一脚。 这样一来可能性都很低。 天佑帝沉了沉眉。 无论是谁,敢盯上他女儿就别想好过。 他浑身气势倏然狠厉。 一瞬之后意识到女儿还在眼前,那股气势又瞬间消失。 “先回去好好休息。” 奔波一天该是累了。 对了,下回芊芊出宫定要配多一倍的暗卫与侍卫。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谢芊回了自己的宫迅速沐浴换衣。 虽然一路上有人护着,但她拿匕首补刀也补了不少人,一身的狼狈让她有些不自在。 沐浴之后,谢芊穿着里衣面色微红,长发还滴着水,但一路上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待搅干长发之后,宫女在院中放好了软榻,荷语扶着自家主子懒懒的倚在软榻之上。 一路奔波而归,女子倚于软榻之上,踏下铺了柔软的毯子,她一身简单绿裙,肌肤在阳光之下白皙如玉,青丝散开,慵懒闲适的假寐。 近来因使臣来访,许久都未曾休息了。 身后的宫女摇着扇,旁边放着一盆冰,风经过冰盆送来凉爽的风。 倒也解了一两分酷暑。 “使臣那边如何。” 一丝风拂起她的发丝,谢芊闭着眼放松片刻,又忍不住开始关心正事。 荷语恭敬回道:“死了几个随从,几位使臣大人无事。” 使团带了侍卫,随行也有天佑的侍卫,战局一开始陆阳便赶了过去,想来应该没有大碍。 倒是她该好好休息。 女子懒懒的撩起一缕发丝把玩,明艳的眉眼忽然顿了顿,轻轻勾起一抹笑。 “去给咱们那位质子送些礼。” “什么补药珠宝,都送些去。” 荷语愣了一下没敢多想,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准备了。 谢芊微微抬起头,淡笑看着天上耀眼无比的太阳。 父皇为九五之尊,她是父皇宠爱的公主,无人敢不敬。 裴元景这人,每次的遇见都太过于恰巧了,明显得…让人不解。 蹙眉把玩了许久发尾,直到长发都干了之后她舒展了眉,站起身来往回走。 回京时因为马车已损坏,便只能骑马了。 骑马狩猎倒还好,可一心赶路时速度快又急,颠得人骨头都散了,更别提风吹得她眼睛干涩。 不想这么多了。 接下来和他有大把相处的机会。 她现在要好好休息一下。 女子轻勾着慵懒的笑,眉头一挑莲步轻移,这是要回寝宫休息去。 第十二章 萧家之事 前一日累得慌,第二日谢芊多睡了一个时辰才幽幽转醒。 她懒懒起身之后,念着今日无事,吃过早膳便打算弹会琴。 可天不遂人愿。 总有人扰了公主殿下的清净。 萧家老太太递了牌子求见她。 外祖母怎能拒绝。 谢芊微蹙了眉,挥手让人请进来。 闲适的一天被打扰有些不悦,但更让她觉得头疼的是外祖母求见她的原因。 无非是为了萧青薇的亲事。 她与表妹玩得好,知晓她已有心悦之人,虽那人官位不算高,但是靠自己踏踏实实一步步升上去的。 但外祖母不同意,偏要萧青薇嫁那些功勋侯爵。 若是真心为萧青薇好便罢了,可是外祖母为萧青薇挑选的对象年纪大,小妾成堆。 她刚思及至此,宫女便请萧老太太进来了。 谢芊站含笑起身,“这天闷得很,您有事让人传个话便行,怎的还亲自来了。” 萧老太太乐呵呵一笑,“久不见芊芊念得紧,这不就来了吗。” 面上笑得像是亲昵,但两人心底都清楚,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 萧老太太早些时候递了许多次话,让她去打探打探为萧青薇选中那位汾楚王家的世子,但她都找借口推拒了去。 谢芊闻言微垂了眸。 那贪得无厌又虚荣的萧家,若不是母后的缘故,她定是不会多理会的。 可偏偏她温柔的母后出自萧家,这才让萧家有所依仗。 就如萧青薇如今的处境一样,母后也是被萧老太太塞进的王府。 只是恰好父皇偷着去见了一面母后便答应了,萧家却还以为是他们的功劳。 母后刚去世时萧家上下表现得极其悲痛,也许是觉得失去了大靠山的悲痛,但父皇心软了,这些年对萧家宽容了些。 但这几年越来越过分,父皇那边拒绝的意思明显,这些人便求到了她这里。 最开始只是借些银子给萧青薇的哥哥,那人好赌,在外面欠着一身的债,也就是借着长公主的表哥的名声才没被毒打。 只是近来表哥的手笔越来越大,前些日子进宫问她要了一大笔钱。 她帮着还上了,但强调是最后一次。 但赌徒是没有心的,他继续赌,她也让人给赌坊漏了点消息。 上个月终于被打了一顿。 萧家意识到问她与父皇借不到银子了,便将主意打到适龄的萧青薇身上。 汾楚王世子虽年纪大侍妾多,但人家铺子多,酒楼开得到处都是,有财有权,于是成了萧家的首选。 但谢芊与萧青薇的关系很好,萧青薇为了躲避婚事去苏南老家请族老做主,她这边也传话让这事再斟酌一二。 可这一来二去,萧家那边倒是先耐不住了。 “外祖母先喝杯茶消消暑。” 瞧见萧老太太皱起了眉开口,谢芊笑着一句话堵了过去。 萧老太太顿了顿,干笑着端起碧玉杯饮了一口。 手中小巧的茶杯精致玲珑,雕了花看着剔透精巧。 这就得花不少银子吧。 萧老太太的手捧着碧玉杯,无意识的摩擦了几下。 谢芊就这样淡笑看着她,待萧老太太休息了片刻,便听她迫不及待的开了口直奔正题。 “芊芊,外祖母知晓你与青薇关系好,但也不能由着她胡来啊。” 她指的是谢芊站在萧青薇那边,传话劝他们斟酌。 谢芊许久未见她,之前表哥借那一大笔银子时她与父皇便决定冷着他们,可惜萧青薇这事一出,她不得不插手。 “怎是胡来,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多斟酌一下对双方都好。” 若是寻常人听了肯定附和着说是,可萧老太太眼里只看得见汾楚王府那些银子,只要萧青薇嫁过去便能替她的宝贝孙子还债。 “您是公主,可不懂青薇这个年纪的难处,若是适龄不寻个合适的男人,以后可就成老姑娘了!”萧老太太皱起脸上的皱纹,声音忽的飙高。 公主殿内,因她昨日累着了,今日宫殿里的宫人特意减少了一半,生怕吵着她休息。 “合适的?您说的是汾楚王世子?” 京城权贵谁不知晓,汾楚王世子爱酒爱美人,人至中年那酒气一上来了,不是去街上扛着漂亮姑娘就走,就是仗着喝醉的名义揍人,不分男女。 据说世子妃都曾被他揍得见不了人。 这几年汾楚王世子的恶名远扬,基本上没有好人家会将女儿嫁给他,那些小妾不是抢的就是花楼里的姑娘。 这样的人,也配得上她卿嘉公主的表妹? 不知有意无意,谢芊手里的碧玉杯砰的一声放回了桌面。 她依旧不动声色的笑着,只是那嘲意几乎将萧老太太的意图看透。 她浑身不悦的气势一出,萧老太太心抖了抖,喃喃着没敢接话。 殿内一时安静异常。 就在这时,窗口忽然跃进一只雪白的猫儿,懒懒的垫着小猫步向她走来。 靠近之后那猫儿高贵冷艳的看了她一眼,喵都不喵一声就挨着她的腿躺下。 也不知是不是迷了路误入她的宫殿了。 有些闷闷的心情忽然被治愈了大半。 萧老太太刚想责备这是谁的猫这么不长眼,话还没说出来便看见谢芊俯身将猫儿抱到了腿上。 妙龄的女子一身华贵,轻抚着膝上的猫儿,只是轻轻抬眸瞧了她一眼,便让人觉得心颤的不安。 “外祖母,本宫瞧着您被这夏日热得昏了头,待会拿些人参回去吧。” 不冷不热的声音说罢,谢芊便起身让荷语送客。 她这边是绝不会松口的,父皇那边只会比她更冷淡。 萧家仗着皇恩自以为是这么多年,总该得些教训了。 “芊芊你不能这样,我可是你外祖母!”萧老太太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请出去。 “本宫如此关心外祖母,怎的外祖母还不理解呢。” 谢芊抚着怀中的猫儿看着她,敛着眉放低了声音。 不就是打着长辈的名义冠冕堂皇的说为了萧青薇好。 她也会。 老太太挣扎的声音远去之后,怀中的雪团嗲嗲的叫了一声,惹得谢芊抿唇笑了笑。 还得将这小家伙送回去。 第十三章 她来还猫 女子怀里抱着猫,被刺眼的阳光闪得眯了眯眼。 雪团趴在她怀中,爪子一勾想去抓她的耳垂上吊着的宝珠,谢芊无奈的按了按猫猫头让小家伙安静些。 走出公主殿后,谢芊忽然脚步一顿,随后吩咐宫女带路。 几次都是在那偏僻凉亭见面,谢芊忽然想起来她确实不知他住的到底是哪个殿。 宫女战战兢兢的领着路,至到在一座门上掉漆的宫殿门口停下,谢芊微挑挑眉。 怀中的猫儿喵叫一声,似乎是看见了自己的家。 门口的侍卫还在昏昏欲睡,猛然余光瞥到一群人的脚,一瞬间抬起头。 为首的女子高贵娇艳,轻抬了眸看着他们,那双染了朱红蔻丹的玉手懒懒的抚着怀中的白猫。 后宫人员简单,能穿云锦华服且妙龄的就那一位。 定是卿嘉长公主。 两个侍卫惶恐的跪下行礼,但却想着刚刚眼中的那一抹白。 那猫好熟悉,且不就是质子的猫吗。 谢芊懒懒瞥了一眼,一边领着人往里走,一边轻抬了手让侍卫起身。 待长公主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从眼前走过,那两个侍卫愣了一下忽然对视一眼。 惊慌的反应过来,宫殿里面还有位使臣呢。 平日质子的宫殿几乎无人来访,他们清闲惯了,近日使团在宫内住着倒是有几位经常来,可谁也没料到还有人会来,且还是公主殿下。 机灵点的侍卫已匆匆跑进去试图通传,但一进去却瞧见长公主与使团碰了面。 “见过公主殿下。” 那使团个头很高,谢芊淡淡点头,抬眸扫了一眼他的脸。 稍有些眼熟。 那使团之人行礼之后匆匆离开,谢芊看了一眼他魁梧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狩猎时围着裴元景欲要动手之人。 如此光明正大来找裴元景,难不成那人装弱又被打了? 猜到裴元景在让使团降低对他的警惕性,但谢芊还是忍不住挑了眉不悦。 同身为皇室,怎能忍下被个臣子欺负。 “公主殿下驾到——” 这门口的侍卫便有眼色多了,猜到她身份之后迅速通传。 再往里走,连宫人都没看见几个。 “公主殿下这边请,主子马上就来。”不知从哪钻出来个面容稚嫩的小太监,扬着一张笑脸恭敬的请她去主殿。 谢芊神色淡淡的抚着猫,去主殿的路上瞧见了许多东倒西歪的花草。 上回已特地吩咐人不能苛扣质子的东西,怎的人少宫殿也这么破败。 谢芊到主殿坐下,宫女适时端着茶上来,恭敬有礼,背脊挺直,目光全程不会多瞟。 方才的小太监也是如此,和门外侍卫与杂扫的宫人皆太不一样了。 她收回默默探查的目光,心中多了些猜想。 这两个应该不是普通宫人,不是父皇的人就是裴元景自己的人。 但她见过父皇身边伺候的人,虽恭敬谨慎,但父皇随和,宫人们也不会像这两个一样受过严格的训练。 她猜测更偏向是应该裴元景的人。 “公主殿下忽然拜访,是为何事?” 男人依旧穿着素衣,抬手让小太监和宫女退下。 他靠近之际,雪团朝他伸了伸爪子,喵喵的叫了两声,比在谢芊跟前叫得更嗲些。 裴元景坐下之后,嘴角挑着似有若无的笑看向她,“两个宫人有什么好看的,公主殿下若有疑问不如直接问。” 谢芊撸撸猫脑袋,一撒手雪团就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猫儿抖抖毛,再一蹦蹦到裴元景的身上。 “你的猫走丢了,无事顺便来皇子这边逛逛。” 她的话顿了顿,继续噙笑道:“…方才瞧见那人出去,皇子莫不是又被——” “未曾。” 他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先行堵了回去。 虽事有因,但被她调笑的眼神看着,总归不能落了面子。 再则,今日那人只嘲讽了一通,并未向他出手。 谢芊掩唇轻笑,再抬眸却是认真:“避开、逃躲皆为示弱,为何一定要站着被打。” 男人将猫儿蹭到衣服上的猫扯掉,闻言有些讶异的瞥向她。 定定看了她片刻,裴元景忽然笑了一下,“躲就不是裴元景了。” 她微怔,只闻他继续笑着看着她道:“再则,接下来不是有公主庇佑吗。” 后面的安排里会带出宫,天启使团定会找机会与暗探接头,谢芊需要带上裴元景,而那些试探他的人也在,介时他便可以借她的势。 谢芊却从他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你早就将本宫算计在内?” 先示弱让他们试探一番,随后找到庇佑的人,再寻个借口安排护卫,借她之势便无人敢再冒犯。 裴元景低眉颔首一笑。 谢芊拧了眉,这人可真是不要脸。 亏她还给他送猫过来。 似乎看出她有些恼,裴元景低眸瞧着膝上的雪团。 他只会权衡利益教训不长眼的人,但谢芊是他即将合作的对象,似乎,姑娘都是需要哄的? 裴元景拍了拍雪团的小脑袋,试图让它再喵两声让她听听。 但那猫趴在他膝上早就眯上了眼,他这一拍将雪团闹醒了,猫爪子一挥,要不是裴元景手躲得快就要被雪团尖锐的爪子挠几道口子了。 裴元景下意识皱起了眉。 怀中的猫极其敏锐,瞬间从他腿上飞溜跑走。 快得令人咂舌。 谢芊挑了眉,忍不住轻笑:“这小东西倒是机灵。” 知道要被教训了,迅速跑得没了影。 对着猫跑没影的方向,裴元景呵了一声,危险的眯了眯眼。 小东西胆子肥了敢亮爪子了,是时候减肥剪指甲了。 谢芊看不透他,有些担心这小雪团当真惹怒了他。 凝眸仔细看去,却见他虽有些不悦,但那黑沉沉的眸中却比提到天启的事时要柔和得多。 想来还是宠着那小东西的。 谢芊放下心来,轻抿了一口茶便起了身。 “使团出行见。” 裙摆微晃,走出门口之后嘴里的涩味都未散。 谢芊抿了抿唇,挥手让人给裴元景送二两好茶过去。 没走两步,她侧眸吩咐荷语:“质子门前那俩侍卫换掉。” 宫内不需要这样浑水摸鱼的人。 荷语福身应是。 她刚回到公主殿,小宫女呈上一封信。 竟是萧青薇的信。 谢芊不紧不慢的坐下,抿了一口新上的茶冲淡口中的涩味之后,这才缓缓展开她的信。 信上萧青薇说,族老忽感风寒,路上还要再耽搁些日子,希望她再帮忙拖着些外祖母。 信末的语气便轻快的几分,说着她回来再给她带宫外的小馄饨当做谢礼。 蹙着的眉松了些,谢芊弯了唇无奈一笑。 她眉间带着些担忧,吩咐人伺候笔墨。 她信中让青薇要快些,虽她今日这一番举动会让外祖母安分几日,但汾楚王世子那边也在施加压力,心疼表哥的外祖母定坚持不了几日。 待墨迹干透之后,谢芊将信收入信封,吩咐人送出去之后,她低眸看着萧青薇信中提到她爱的那个男人还不知她被压着要嫁人。 是真不知还是装傻。 … 她微叹,让荷语派人去查查那个男人的身份。 傍晚。 近日忙得晕头转向的天佑帝终于得闲,用过晚膳之后便打算去公主殿瞧瞧女儿。 顺便让她看看自己新的画作。 天佑帝慢悠悠的散着步靠近公主殿,身边就跟着大太监,其余人都被他打发走了。 “哎小月,公主殿下真的去了你们主子的宫里?” “对对对,我们都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会来…公主殿下好美啊就像仙女一样,但是我没敢多看…” “你就好了,真羡慕你能看见公主殿下…” “…不过公主殿下没有待多久就走了,真可惜,也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见到殿下。” “…兴许…是可以的。” 那宫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犹犹豫豫的这样说着。 大太监黑了一张脸,张嘴就想呵斥这两个妄自议论主子的小宫女。 天佑帝抬了抬手制止,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小宫女如何得知裴元景和芊芊会再见的,莫不是知道些他们的大秘密? “为何如此说?”名为小月的宫女疑惑的问了出来。 “…上回有几位公子进宫,我听见他们说卿嘉公主青睐质子殿下,据说狩猎时还主动分了自己的猎物给你们主子…” “啊…” “…嘘,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们都在猜着是不是真的……” “你这样说的话…我们主子会吹笛,有次我听见主子在西侧凉亭吹笛,结果偶然瞧见公主殿下抱着主子的猫往西侧凉亭去。” “西侧?那边只有凉亭与湖,没有别的路…” 那可就确定这两人私下见面不止一次了。 两个小宫女说完倒吸了两口冷气,感觉自己要撞破主子们的大秘密了。 静了片刻便听不见两个宫女的声音了,想必是慌乱的去干活去了。 原地,大太监看着天佑帝黑下去的脸暗道不好。 元景质子做什么不好,偏要背着皇上与公主见面,这回元景质子怕是故意输十局棋也不能让皇上消气了。 第十四章 没想接济 宣和殿内,使团与谢芊等人皆来齐了。 半个时辰前,天佑帝派人知会他们等人,宁安寺行刺之事有结果了。 谢芊来时尚早,与天佑帝闲聊两句后关焦外等使团之人才到。 关焦外面色不太好,似乎被那场刺杀惊扰得心绪不宁。 谢芊与关焦外颔首示意之后,她这才发觉,裴元景竟在使团等人的末尾处站着,若不是她多瞧一眼,怕是漏了他到存在。 他被众人身影掩住,她远远的瞧着看见他微垂着眸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人可真会降低存在感。 谢芊轻勾了红唇,收回目光静待父皇开口。 “刺客身上搜出这个。” 天佑帝从大太监端着的托盘里抛出一块小牌子。 关焦外接过来查看,只见银制的牌子上刻着陌生的纹路。 待关焦外看完之后,谢芊才接过来反复的看了两眼。 “这是什么?” 这花纹从未见过,难不成又有新的势力要针对天佑。 天佑帝的目光在关焦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沉声道:“据查,这标志的势力属于天阳国。” 他说罢,看见关焦外变了脸色之后心中生了几分快意,随后继续沉着脸道:“此次行刺既是对天佑不敬,又妄图对关大人下手,此次天阳实在过分!” 天佑帝威严的声音略带几分怒气,大殿之内顿时无人敢出声。 谢芊默然抬眸,果然瞧见关焦外的面色沉沉。 一为天阳的目的,二为…… 谢芊心中顿了顿,多看了那银牌子一眼。 关焦外能出使天佑,在天启定是受器重,他认不出这牌子的花纹,但天佑知道。 证明他们的探子在天阳查到许多东西,这也证明天佑在暗探这方面的实力有多强。 谢芊忽然想到如今的现状。 这两年,天启、天阳两国的探子被他们清理掉不少,关焦外此时心里定复杂得不行吧。 她轻抿了笑,继续听父皇的话。 “在天佑的地方让关大人受到威胁,朕实在愧疚,朕立即派人送歉礼至天启,以表天佑的诚意。” 关焦外闻言忍不住咬了咬牙。 说说歉礼,实则是在提醒天启帝天阳在打他们的脸,让天启帝明白天阳对他们两国都不友好。 这是将天佑天启两国拉到同一战线的意思。 可惜…关焦外知晓天启帝的想法,那边一含糊,就显得远在天佑的他不受重视。 天佑帝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关焦外再怎么恼也只能含笑谢过天佑帝,随后天佑帝让卿嘉公主带他们去京城探访百姓民生他们也只能应着是。 一行人正要告退,可忽然天佑帝眯了眯眼,看着最末尾那一抹月白色的衣袍勾了抹意味不明的笑。 “关大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五皇子定是很想念天启,关大人可要多与五皇子说说话才是。” “天佑帝说得是…” 关焦外似有所感,顺着天佑帝的目光回身看了过去。 果然瞧见那男人扯着唇角对他笑了笑。 那场宫变他自是参与了,如今瞧见这位笑,总是想到他提刀而入,看见天启帝时顺手削掉了一个人的脑袋,鲜血喷洒,而他扯了一抹发现猎物的微笑。 画面似乎有些重合起来。 虽然他如今不穿紫衣穿素袍,但那般狠辣的模样始终刻在他的脑海里。 以至于来访天佑前,那几位让他来试探裴元景他都拒绝了。 还是让那些没有见过宫变之况的人来试探好了。 “如此,今日五皇子便一块出宫罢。” “是。” 一行人弯腰行礼应下来,天佑帝笑眯眯的挥手让众人退下。 谢芊转身之际与天佑帝对视一眼,天佑帝挑了挑眉。 她弯唇一笑点点头,福了福身便随着众人走了。 前往宫外的路上。 谢芊坐在华贵舒适的马车里,车轮子咕噜咕噜的转着,她发髻上的步摇晃个不停。 听闻天启在闹饥荒,所以父皇特地让她带着人去田间地下,去瞧瞧他们天佑的百姓下地收粮食的样子。 父皇显摆的小心思都展现得明明白白的。 她轻笑了一下,马车晃晃悠悠一路,终于到了京城边上的小村落。 荷语扶着她下了马车。 入眼便是蓝天白云,田间农忙,许多农人扛着锄头去下地,偶然瞧见这么多衣着华贵的人也只是多瞧了两眼便去忙活。 身边已有侍卫将一行人护着,天佑帝虽说的是卿嘉公主带着使臣团观京城,但实际上是一位懂得不失分寸炫耀的官员在介绍天佑百姓的情况。 官员走在侧边为他们介绍着,谢芊与关焦外走在前头,掉在尾巴后的裴元景不知何时被簇拥到了谢芊的身旁,她一侧眸,余光瞧见那一抹月白袍。 谢芊抬眸看去,只见他仔细听着官员介绍,那双黑沉沉眸中肉眼可见的认真。 讶异了一瞬,认真听讲的男人却忽然也瞧了过来。 宛如从前父皇教导功课时被抓到走神,那双潋滟眸微颤,随后视线迅速回到了官员的身上。 裴元景深瞧了她一眼。 今日出宫,所以她穿得简单了些,没有华重宫裙的装饰,她多了几分明艳娇美,连小动作都多了些。 男人只是目光顿了顿,继续专注的听着农家的情况。 绕着大片的田地走了一圈,听了满满一耳粮食的事。 谢芊面上带着淡笑,实则荷语扶着人的力气越来越大。 田间的路不好走,裙摆与鞋都已变得灰扑扑的。 幸好没一会便回了马车就要回宫,她微压了眉,将疲惫的劲压了压,保持着端庄的微笑上了马车。 她刚靠着闭目养神没一会,忽然察觉马车停了下来。 紧闭的眼瞬间睁开,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一掀开帘子便看见关焦外的侍从在她眼前。 那侍从行礼之后解释道:“大人瞧见前面的食铺热闹,便差人前去买些来尝尝,大人说了让侍卫买完自己追上来,不耽误回宫。” 真就如此简单? 谢芊淡笑着抬了手,随后示意队伍继续回宫。 一个侍卫而已,在他离队时应该就有人跟了上去。 也不知天启国是如何想的,使团来访,他们监视使团动向是肯定的,想在他们的地盘上传消息可不简单呢。 红唇轻扬,谢芊继续闭了眼。 马车晃晃悠悠的继续朝皇宫的方向走。 知晓公主累了,荷语吩咐过之后,马车夫驾车的动静刻意收敛了些,华贵马车到公主殿的门口才缓缓停了下来。 女子闭着眼,纤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就在荷语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是,谢芊缓缓睁开了眼。 她声音又低又温柔,“到了?” “到了。”荷语应道。 谢芊轻嗯了一声,荷语赶紧扶着人慢慢下车。 只是刚站定,便有一抹雪白冲了过来。 荷语等宫人警惕的挡在谢芊面前,但一靠近荷语便松了一口气,示意侍卫们散开。 原来是雪团。 雪团喵呜喵呜的扒拉着她的裙摆。 谢芊愣了一下,俯身将它抱在怀里。 “这小东西怎么又来了。” 荷语见主子实在喜欢这小猫,也是无奈的笑了笑,“奴婢不知。” 一行人护着谢芊刚要走进公主殿,忽然就有一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追了过来。 小太监一见这么多人立即惊了一下,在看见谢芊怀里的那抹白色之后松了一口气,但瞬间又反应过来谢芊的存在。 “…见过公主殿下。” 小太监迅速换了副恭敬的神色行礼。 谢芊抱着猫停了下来,这不是裴元景宫里那小太监吗。 而且还是裴元景的人。 “起来吧,是来追这小东西的?” 小太监点点头。 谢芊揉了两把猫,松了手将雪团放走。 可这猫儿却不愿意走了,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裙摆叫得嗲嗲的。 她哑然一笑,“这猫儿怎么回事。” “上回公主也知,雪团对主子亮了爪子,主子便给它剪了指甲罚它少吃一些,雪团数次溜去小厨房都被奴才抓着了…” 小太监有些着急了,公主回来了主子定也快了,他想快些抱猫回去,但那淘气的雪团黏着公主,他也不能上前去抱啊。 主子回来见他连雪团都管不好,定要罚他了。 “…你这小东西,就知晓本宫这有吃的?”谢芊轻笑着俯身,揉了一把猫儿的耳朵。 雪团非但不躲,还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惹得谢芊险些心软。 “雪团,过来。” 正当谢芊犹豫要不要将猫儿带回宫,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低沉且平静。 谢芊看过去,正好见裴元景走了过来。 黏在她身旁喵喵叫的雪团瞬间便跑到了他的跟前,叫的更嗲了。 裴元景张开手,猫儿主动跳进了他的怀中。 他垂着眸,略有些危险的看了小东西一眼,雪团立马老老实实的瘫在他怀里不敢动了。 谢芊看着好笑,红唇方才扬起,却见男人的黑眸飘了过来。 她的笑意一顿,瞬间恢复正色。 “本宫可没想接济它。”女子微微仰着头,白皙的肤色在夕阳下异常的显眼。 只是她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平添了几分傲娇。 裴元景忽然勾了一抹轻笑,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十五章 琴笛合奏 裴元景抱着猫回宫,怀中那一团毛茸茸老老实实的,看着小太监一阵感叹,猫儿都会看人眼色了。 小太监稍微走了一会神,在进入宫殿之后,他提起勇气开了口:“奴才无用,连雪团都看不好。” 他知晓主子有多大的谋略,但他一点也不像干爹那样能为主子排忧解难,主子和干爹辛苦将他塞入天佑皇宫,他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小太监低着脑袋很低落的样子。 雪团喵叫了一声,裴元景揉揉它的脑袋,语气略微有些平淡:“扣半月俸禄。” 他没多说什么,但俸禄在这宫内却是半分用也没有。 因为小太监是他的人,打点下人用的是裴元景的银子,小太监基本无处花销。 “是。”小太监低低应了一声,一路垂着脑袋没说话。 直至裴元景用过晚膳后,他挥手遣散了人,在小太监退下前淡淡留了一句话。 “明天还是这般便换人。” 换人意味着他被放弃。 小太监惶恐的抬起脸,可男人周身冷冽,没让他多说一句话便让其退下。 他身陷天佑,身旁的人皆是原来的属下很不容易塞进来的。 他们没时间在这自我怀疑自我卑微。 他不需要这样的属下。 裴元景一人独坐,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许久,月亮透过乌云散发着皎洁的光。 那抹月光洒在他的眼前,像是预兆着什么似的。 裴元景淡淡抬了眸。 不久便是中秋,高悬在天边的月已经接近月圆。 他起身拿起玉笛,行至窗边对月吹笛。 只是那笛音莫名的有几分伤感。 中秋团圆,他还能与谁团圆? 母妃过世太久,甚至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只是记得某年的中秋天启皇宫开宴,可他与母亲不配参与,于是宫内热热闹闹的,烟火不断绽放,连宫人都得了赏钱开开心心的,只有他们的偏殿内冷冷清清。 好在母妃不太在乎,在简陋的厨房给他亲手做了一桌小菜,还有他爱的桂花糕。 他们被掌权后宫的皇后所冷落,他身为皇子连糕点都没吃过几回。 母妃心疼他,于是自己亲手做了给他吃。 他很喜欢那甜甜的东西。 对了,他幼时还养了一只猫,没有雪团漂亮,是一只小土猫。 可惜,被太子按进湖里淹死了。 回忆戛然而止,笛声亦然。 心中难得升起的温情瞬间破灭,只剩下冰凉。 裴元景眸中冷意顿生,正想吩咐人继续搅乱天启朝堂的局面,却忽然耳边听见了琴声。 先是响了一声,似是在试探一样,随后却响起了连贯悦耳之音。 那琴声与他的伤感不同,轻缓带着些温柔。 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裴元景安静听了片刻,忽的继续执笛吹了起来。 一笛一琴,出奇的和谐。 两个宫的宫人都听见了这两道声音,有些宫女太监知晓是自己宫的主子与隔壁宫的主子,有些天天与人聊天的宫人已经笑得贼兮兮的了。 天佑后宫的主子就这么几位,既没有争宠也没有争斗,偶尔有小太监小宫女闹了矛盾都能让他们蹲在一块议论很久。 更别提他们尊贵的公主殿下与那位质子的事了。 待到夜深了些,两种乐器的声音又默契的停了下来。 裴元景收了笛,对着公主殿的方向勾了一抹笑。 连宫人都能猜出来,他自然也知晓弹琴的是谢芊。 是天佑国的长公主殿下。 他端着温茶抿了一口,眸间多了几分笑意。 说要她庇护,这位公主殿下连他情绪不高都要温柔的安抚一番? 果真是人人尊敬喜爱的公主殿下。 谢芊揉了揉手,接过荷语端上来的温茶饮下。 “公主为何要理会那笛声?”荷语不解的问。 女子半倚塌上,眉眼皆是动人。 她轻笑开口:“他的笛声让本宫想到母后了。” 那笛声传来时她正对着棋盘解棋,忽然听见那悦耳笛声越来越缓,竟让她听着也有些难过起来。 听见笛音便想到几次偏亭相见时,他都拿着笛子在吹,应该就是裴元景在吹笛了。 后来笛声一顿,节奏强了几分之后便没了音。 她从被感染的低落中走出来,疑惑的走到了窗边。 可惜再怎么听也不见他再继续吹笛了。 她在窗边站了片刻,吩咐宫人抬来她的琴。 虽不知裴元景为何忽然这么低落,但人嘛,总要向前看的。 她在窗边弹起了琴,弹的是很容易让人平心静气的曲子。 不过一会,那笛声也附和着她继续吹起来,谢芊笑着继续。 没想到他们俩的笛与琴会这么默契。 改日可以当面合奏试试。 那日的琴笛合奏又在宫人之间传得飞快。 自从天佑帝那日撞到两个小宫女之后,他便让人潜入了宫人之中,这么久下来鸡毛蒜皮的事不少,却没一件令他感兴趣的。 不过今日却不一样。 天佑帝听见下属将琴笛合奏的事一说,顿时沉了脸重重落下一笔。 一副墨迹毁了。 天佑帝皮笑肉不笑的挥手让其退下,随后与大太监侧耳吩咐几句。 上回他有些忙,没有立即去找他麻烦,这人却不知收敛,还敢打他女儿的主意。 当日晚。 裴元景宫殿内静悄悄的,外门打杂的宫人都被支开,有两人悄无声息的到了裴元景的面前。 宫殿的外围黑灯瞎火,这件屋子周围却一圈护卫与暗卫护着,灯火摇曳间只见那两抹影子坐到了棋盘前。 “见过天佑帝。” “别假惺惺了,朕警告过你,不能打芊芊的主意吧。” “…没有打公主的主意,只是合理寻求庇护。” 天佑帝冷冷哼了一声,“也不见你向朕寻求庇护。” 裴元景不卑不亢,甚至还含着淡笑示意他先下第一颗棋子。 “若我光明正大被皇上庇护,关焦外得连夜收拾东西跑回去。” 天启依旧对他有所忌惮,但要是他与天佑帝合作,天启定会深感威胁,甚至会着急的去寻天阳一起对付天佑也不一定。 天佑帝重重将棋子落下,气得挑了眉,“你给朕记住,除了我们共同的目的之外,你给朕离芊芊远一点。” …… 天佑帝当晚来自然不知是说谢芊的事,两人一局罢天佑帝就警告得差不多了,后面议论了诸多事宜之后,天佑帝走时留下了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 据第二日打扫宫殿的宫女说,质子昨日定是一夜没睡,蜡烛都燃了好几根呢。 第十六章 市集之行 谢芊调查的人有眉目了。 她听萧青薇说过,二人是在京城书社相识,去书社常瞧见他在那,二人皆好藏书,于是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 她命人去探查的重点便是京城书社。 不过两三日,事情便有了眉目。 根据萧青薇对那人形容的样子,书社的常客还真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据说还是书社老板的朋友,常来书社帮忙。 再一查,便发现那男人竟是当朝一小官。 她的人都是从父皇那边要的,打探消息的功夫一流,也不知那男人的身份青薇知还是不知。 据说那常客说,那男人平常都是几日来一趟,可最近倒是日日都来。 谢芊微挑了眸起了一丝趣意,那男人还不知萧青薇被迫婚嫁。 也不知…知晓了会如何。 谢芊笑了笑,招来人吩咐几句。 至少不能任由青薇一人在努力。 谢芊几日未见雪团,甚至怀疑它被裴元景关起来了。 今日也是如此,晚膳之后谢芊又去花园散步,回时却脚步一顿,转进了那条偏僻小道。 她只是担心雪团被那生气的男人给丢掉罢了。 心底为自己找好了借口,谢芊缓步前往,片刻后果然在那亭中发现了一人一猫。 凉亭小湖,亭中男人矜贵的抬手揉着猫猫肚子,向来淡漠复杂的男人面容少见的柔和。 她只向前走了两步,小亭中的男人已警觉的抬起了眸。 毫无感情的墨眸瞥了她一眼,随后他目光顿了顿,颔首道了句:“公主殿下。” 谢芊轻点了头,自然的坐了下来。 挑眉看了看他怀里的猫,她轻笑:“好几日未见雪团,还以为你将它丢了。” 雪团懒洋洋的伸着懒腰,小爪子朝她这边张,可爱得令人心化。 裴元景捏住那毛茸茸的爪子,漫不经心的答:“所以公主想来捡猫?” 潋滟的眸中闪过一丝笑,她故作低落的叹息一声:“可惜没得捡。” 听见她玩笑般的话,男人有些意外。 难道是上回琴笛合奏让这位长公主的戒心放低了? 他未答,反倒是说起了正事。 “过几日关焦外等人要出宫,公主记得早做准备。” 谢芊轻笑的神色淡了一些,“本宫没有接到消息,皇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男人揉着猫猫的肚子,低眸淡声道:“未确定,天佑帝自然没通知公主。” 他住在偏僻宫殿,明明白日里都见他安静的待着,也就晚上这一会儿会在小亭透气,但消息却比谁都快。 谢芊垂了眸掩下眸中的探究,再开口时依旧是那副轻笑的模样。 “既是如此,本宫便回宫准备准备。” 裴元景颔首,但在她要离去时不经意说了句:“介时公主可多带些人。” 华服女子脚步微顿,回眸露出动人的侧颜,轻笑:“多谢提醒。” 裴元景轻勾了眸,抱着猫看着她离去。 实际上谢芊并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反倒是下了命令整顿宫人。 三日后,出宫的马车整整齐齐的停在公主殿门前。 出发的时辰将至,她特意在公主殿前等了片刻,果然等到了那不紧不慢的男人。 荷语撩开了华丽马车的帘子,“公主,天启皇子到了。” 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女子微抬了眸,纤纤素手轻扬。 荷语领命下了马车,低着头到裴元景面前行礼。 “见过天启皇子殿下,公主邀您上马车。” 她说着,抬手对着谢芊后面的马车做了个请的动作。 裴元景轻抬了眸,淡然的上了马车。 公主仪仗缓缓驶向宫门。 不多时与使团之人相遇。 宫门口,浩浩荡荡一群人被侍卫围在中间。 关焦外皱了眉,与谢芊行了一礼才道:“臣等只为观天佑民情,公主仪仗可会惊扰百姓?” 谢芊轻压了唇笑得端庄,“我天佑百姓怎会被仪仗惊扰,上回宁安寺之行让关大人受了惊,这回父皇特意增添了人手。” 关焦外被堵得哑了声,维持着笑意应了天佑的'好意'。 只是转身之后关焦外就变了脸色,想到今日的计划,他上了马车之后暗暗与属下比了个手势。 在天佑的卧底已潜伏多年,他们既要稳妥的带走卧底给的兵部情报,又绝不能暴露卧底。 加上天佑如此强的防备,他们接头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动暴露。 上回宁安寺的情报被截,但今日之行早已安排妥当,势必将情报拿到手。 谢芊没想到,今日的目的居然是逛街。 自马车驶入市集之后,她撩开帘子,看着喧闹的人群有些愣住。 街市热闹非凡,布衣百姓也好书生也好,皆如过客般匆匆。 往日出宫大多数是为参加夫人们举办的各种宴会,偶有佳节路过热闹的街巷,但也不如今日这般直接深入其中。 马车在市集停下,侍卫们将好奇的百姓拦在外边,等着贵人们下车。 荷语率先自马车上下来,看见热闹的人群里一张张脸,下意识的皱了眉。 会惊扰公主的。 荷语犹豫之时,马车里已伸出一只涂了蔻丹的玉手。 “走吧,咱们也下去看看。” 下一刻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容颜。 女子身着金绣裙,红唇潋滟眸,被扶着下了马车之后她微抬了眸,肌肤若雪神色矜贵,裙摆一圈圈纹路衬得她像是天上仙人一般尊贵无双。 此时旁边被拦住的小孩看愣了,呆头呆脑的说了句:“娘亲,阿瑶好似看见了仙女…” 小孩刚喃喃出口,身穿布衣的女人迅速捂了她嘴,惶恐的拉着孩子跪下告罪。 “对不起小姐,孩子口无遮拦…” 明明是夸她呢。 谢芊无奈抬了抬手,身后跟着的小宫女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她轻抬眸,发现那小姑娘起来之后悄悄的又瞧了她两眼。 孩童的眼里纯粹干净,怯生生的又带着好奇。 她轻轻勾了唇,侧眸与荷语吩咐道:“将车上的点心拿来。” 公主出行必须样样周到,所以马车上常备着茶与点心,以防主子饿了没有吃食。 荷语福了福身,迅速去将御书房精心备的点心拿了过来。 谢芊拎着那食盒,走到小姑娘面前俯身对着她笑:“点心给你吃。” 小孩瞪大眼,下意识愣愣的接了过来。 紧接着感觉脑袋上被揉了揉,阿瑶被母亲按着给她道谢,随后便看着那个仙女似的贵人领着人离开。 好一会阿瑶才缓过来,随后笑得有些傻气的冲娘亲道:“仙女姐姐喜欢阿瑶!” 布衣女人无奈点了点她的脑门,“幸好这位小姐良善。” 许多贵人对平民不满,从前听闻有人多瞧了贵人一眼,便被那贵人挖了眼,据说…据说那贵人是什么世子…… 侍卫拦开了一条路,谢芊与关焦外等人走在前头。 她从未逛过市集,目光好几次瞧见好玩的小玩意,但奈何众人同行,也不好为了自己耽误时间。 父皇宠爱她,她手里各种稀奇的小玩意不少,但宫外的东西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可惜她只留恋的多了看几眼,关焦外便率着天启众人将她甩到了队伍的尾巴。 谢芊微挑了眉,关焦外这是特意甩开她吗。 她正欲快步追上去,眼前却忽然多出了一个九连环。 那九连环打造得有些精巧,摊主花了些小心思装饰,路过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那小摊的生意很好,谢芊只能多看几眼打消念头。 她抬手正要接过,那人却将九连环在她眼前一晃,收回了自己手中把玩。 谢芊微皱了眉,抬眼看去却发现眼前居然是裴元景。 自从下了马车她便没有再看见过他,没想到是坠在队伍最后悠闲的跟着。 “无需紧跟。” 男人修长的手把玩着九连环,略有些漫不经心的说着。 天佑帝已安排了人盯着,她不在他们视线范围内反而能让他们放轻些警惕。 谢芊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天启派来扰乱她的,但父皇说要她配合她便听着。 “你不去盯着?” 她记得父皇说他会出手,但为何看着他如此漫不经心。 裴元景注意到她停留在九连环上的目光,顿了顿将解到一半的九连环递给她,“时机未到。” 她接过九连环继续解,注意力到了手中九连环身上,点头的动作也敷衍了许多。 裴元景微挑了眉,沉默着与她并肩而行。 一路从市集的头走到尾,谢芊一边解着九连环一边默默提高警惕,就担心他说的那个时机的到来。 她只顾着注意周围的危险,却没发觉周围人群里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谢芊自然也没听见他们低声惊呼的声音。 “卿嘉长公主怎么又和那个质子一起!” 这正是之前狩猎,见着谢芊分猎物的那几个人。 “使团人都在前面,公主也理应在队伍前方才对。” “可恶,本公子倾慕公主许久都未能得到一个眼神,他国被放弃的质子却能与公主并肩!” 激愤公子身旁的友人拍了拍他的肩,“不只是你,天阳国太子曾也求娶过长公主,照样也被拒绝了。” 这么一说,更衬得不远处那位天启质子的能耐大了,竟能令公主特殊对待。 第十七章 市集乱子 京城街市之中。 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们拦住围观的百姓,一行衣着与天佑国服饰不同的人走在前面,他们不像寻常人那般这里瞧瞧那边看看,反倒是脚步微快,只是随意一扫便走过了各自有特色的摊位。 一行人的末尾之处,相貌出众的一男一女并肩走着,女子一身华服专注的解着手中的九连环,身旁的男人眸色沉沉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她解得有些疲惫,刚抬起头便瞧见侍卫拦着的百姓里忽的挤出了一个百姓,就将要撞到她身上了。 忽然她身旁的男人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手抵在那人肩膀,用了些力将人反推了回去。 谢芊瞧见他的动作,刚舒出一口气后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前方使团的背影,不太确定有没有人看见他的动作。 裴元景见她皱起了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无碍。” 只是推个人罢了,方才他的动作很轻,用些巧劲也同样能做到。 “那就好,多谢了。”她弯了弯眸,语气微有些轻快。 小插曲一过,两人加快脚步跟上队伍。 忽然有人扛着扎满了冰糖葫芦的木柱子,红艳艳的一声一声的叫卖着。 她的目光又顿了顿,他配合着脚步微缓,“买?” 视线由冰糖葫芦转回到他的身上,谢芊抿了抿唇,摇头。 人流之中有个小孩子买了冰糖葫芦,一边蹦蹦跳跳的走,一边眯着眼幸福的吃着。 只有路过孩童的目光在冰糖葫芦上流连不已,路过的大人皆目不斜视。 她身为天佑长公主,怎么能买小孩馋嘴之食。 有损公主矜贵。 裴元景微挑了眉,在她惊讶的目光下走出侍卫的包围。 她看着男人拦下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小贩惊喜的看着他,接过他给的铜板后递给他两串冰糖葫芦。 裴元景面不改色的走回她的身旁,手上的冰糖葫芦递给了她身后的荷语。 “让人折返放回公主马车里。” 关焦外等人安排的乱子还未起,待祸乱徒生,危险将至,这冰糖葫芦还是放回马车之中最为妥帖。 “是。” 荷语微怔,随后在主子的目光下点头吩咐人将冰糖葫芦拿到马车里放着。 他归了队,继续沉默着走在她的身旁。 两人走了片刻,她忽然侧了眸轻声问:“为什么会前去给我买?” 她多停留的那几眼连荷语都没注意到,他却察觉到了。 “身为天佑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喜欢什么不应该都得到手吗。” 他顿了顿,今日的心情似乎有些好,嘴角噙着笑开口:“百姓都能吃到的东西,拥有百位御厨的长公主怎能不知其味。” 谁都知道天佑帝独宠长公主,但他被送入天佑皇宫才知晓,这公主连御厨都有百位,来自五湖四海,各种口味的吃食皆能做出来。 吃食如此,而正在修缮的公主殿经过几次扩建,险些要赶上皇上寝宫的规模了。 谢芊总觉着他这话有些不对劲,挑了挑那弯眉趣道:“哦?那天启五皇子可知其味?” 裴元景的笑意一滞,看得她满意的扬了红唇轻笑。 “没关系,回宫之后本宫会叫人送一串去的。” 微压下来的目光与她潋滟的眸撞上,她眸间的轻笑如此动人,像是在说正好,他们两人都没吃过,谁都不要再说谁了。 裴元景复又扯了唇笑:“公主似乎忘了,付银子买下的人是我。” 所以她说分他一串时为何这么理直气壮。 谢芊被堵了堵,随后扬唇眸间轻笑着加快了脚步,“给了本公主就是本公主的了。” 裴元景失笑的跟上。 平静的逛了市集许久,谢芊都觉着有些乏了,可前面众人的脚步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抿了唇觉得有些无趣,打算多看会街边的小物件,不经意一瞥却发现了问题。 步子忽然停了下来,她与裴元景低声道:“我们是不是走过这条路。” 警惕一直未懈,她看着不远处的卖九连环的小摊,依旧许多人在那排着队。 裴元景闻言未觉意外,淡然的点了点头予她肯定。 “你早就发现了?” 男人依旧点着头,只是眼底不知何时又沉了下去。 他似乎心里有底。 认识到这点之后,谢芊看着他沉下去的脸色,不动声色的将警惕提到心口。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但依旧没什么收获。 市集的百姓来往匆匆,人也多,她看不出异样。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谢芊似乎察觉到人变得越来越多了。 “待会一有异常你便让人护着离开人群。” 裴元景忽然眯了眯眼,目光看着前方开了口。 谢芊脚步一顿,“好。” 她只是为了将天启舍弃的裴元景带出宫,跟着队伍,其他的事是父皇与他在操纵,她只需保护好自己就行。 她刚应声,却忽然听见凌乱的脚步从前方传来,并带着喧哗的声音慢慢涌了过来。 “贵人——” “求求贵人们赏口饭吃吧……” “我已经饿了三天了,求求贵人给些银子吧…” …… 谢芊刚听见声音,身旁的男人忽然闪身转进了前方的人群,并留下一句:“注意安全。” 荷语等人听见前方的动静,立即指挥着侍卫们保护公主。 待侍卫与暗处的暗卫们将谢芊护在最中间之后,前方的情况才展现在他们眼前。 本来被侍卫们拦开一条路的市集忽然涌来一群乞丐,穿得破破烂烂大声的哀嚎着求贵人赏钱。 谢芊眯了眯眼看着前方,只见侍卫们将关焦外等使团之人团团围在中间,以保护之名防止有探子装成乞丐混进去传递消息。 但对方显然也想到了这样的情况,一帮乞丐忽然暴动起来,从哀求变为愤怒,直接不怕死的以身扛刀,他身后涌上来的乞丐直接将侍卫与前面死的同伴推倒并从他身上踩过去。 “啊啊啊!杀人了!” “贵人们不把百姓的命当命啊!苍天无眼!” “上!跟他们拼了!” 被踩倒的侍卫空出来的位置被乞丐们一拥而入,冲开了包围圈,侍卫们想要补救,但那群乞丐宛如不要命一样扑向他们的刀。 周围百姓被吓得尖叫逃窜,场面一片混乱。 谢芊已被侍卫护着到了街边角落,侍卫们警惕的围了两圈,将周围护得严严实实的。 她在远处看着关焦外等人被冲散,关焦外慌乱的被乞丐撞得四处躲避,但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明显看出他在朝着一个方向走。 谢芊眯了眯眼,虽然知道周围埋伏了人,很多人在盯着,但是她依旧有些不放心,刚想吩咐一队暗卫跟上时,眼里却多了一抹眼熟的身影。 他原本身形挺拔,现在特意微弓着腰隐在人群中,紧紧跟在关焦外不远处。 谢芊消了叫人的念头,深深的瞧了一眼两人消失的方向。 乞丐们终究难以与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想比,场面只是乱了片刻便被控制住了。 但使团成员被冲散,有几位找不着了。 关焦外就是其中一位。 眼看危机解除,关焦外却不在,她得去到使团面前安抚人心。 谢芊周围的侍卫都是天佑帝亲自指派,就算是护着她走也未曾降低戒心。 经过方才那一场乱子,周围的百姓散了个干净,如今市集之中空荡荡的,唯有百姓们遗落的各种东西。 旁边的包子摊上,蒸的包子还在冒着热气,她从摊子旁路过,刚巧看见使团中的一人自包子摊下站了出来。 那人浑身狼狈,身上沾了些尘土,显然是躲到了探子底下去了。 那人也没想到会刚好撞见她,只好尴尬一笑,忙着给她行了个礼后脚步匆匆的回到使团的队伍之中。 匆忙躲起来的人听见周围安静了下来,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使团那边清点人数,就只有关焦外与两个属下没了人影。 其实还有裴元景,但是除了她,好像没人想起来。 谢芊挑了眉,吩咐侍卫去寻人。 半盏茶之后,裴元景自街尾一条小巷中走了出来。 她蹙着眉,刚好瞧见了他。 他身姿挺拔,可身上的衣袍却不是离开时的那件。 男人看见她眸中复杂担忧,嘴角轻挑了抹弧度低了低眉。 事情办妥。 谢芊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开紧皱的眉头,却忽然见远处的男人面色一变,暴呵开口:“蹲下!” 她与裴元景目光交汇,那双墨色浓浓的眸子显然是看着她的。 谢芊心里一惊,动作迅速的蹲了下来。 “咻——” 衣袍被尘土弄脏,步摇随着剧烈的动作掉落,可惜无人在意。 破空的箭呼啸而来,周围的侍卫想要替她挡下,可那箭射来的方向角度刁钻,好几个侍卫都没能拦住。 凶狠的箭自她头上掠过,谢芊再抬眸时,眼前的半空之中,无数的箭破空而来。 这是想将她置于死地。 周围的侍卫没拦住方才那一箭,再看见箭漫天飞来时便用尽了全力去挡下。 谢芊被荷语挡在身后,身侧忽然出现一群暗卫,一出手凶狠的将飞箭斩断,在侍卫与暗卫的重重保护之下,一支箭都无法近谢芊的身。 暗卫中的一队现身保护谢芊,一队顺着箭飞来的方向搜去。 两波飞箭之后,终于再无动静。 片刻之后,谢芊被荷语扶着自一小摊之后站起身,发髻衣裙都已乱,尊贵端庄的公主殿下第一次被逼得如此狼狈。 暗卫回来禀报,搜到了人却迟了一步,对方刺客已服毒自杀。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眸间的暗色蔓延。 周围忽生脚步,谢芊周围的暗卫侍卫皆防备的拔刀而视。 她心一颤,恰好与那双黑沉沉的眸对上。 谢芊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方才若不是他,那支狠厉的箭就该射穿她的身体了。 再次看见那双黑沉沉的眸,她眼底的探究淡了许多,反倒是挂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 “多谢。” 第十八章 截取情报 “多谢。” 裴元景皱着眉来到她的身旁,上下打量她一眼之后才拧着眉道:“可有伤着?” 他得到的行动情报中,并没有针对她的行动,所以此行主要的人手都去帮他截使团与接头人。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便是他情报不准出的问题,那他与天佑帝的合作定会失败。 所以她绝不能出事。 谢芊摇头,“幸好你提醒得及时,这回真该好好的谢谢你。” 父皇之前说他不会伤害她,但她一直保持警惕,并不怎么相信,但这一回之后,她的戒心终于褪去了一些。 她潋滟的眸含笑看着他,眸间流光盈盈,裴元景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微淡:“不必,为了合作的关系罢了。” 谢芊微挑了眸,正在这时关焦外出现了,一身有些狼狈,匆匆的快步回到了原地。 “抱歉,当时情况混乱,臣被百姓挤到另一条街上去了。”关焦外抹着头上的虚汗,确实很像跑了两条街疲惫的样子。 谢芊挂上礼貌的笑欠了欠身,“是本宫该代表天佑道歉,也不知是谁如此针对我们。”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慢,一字一句带着浅笑,但目光中贵气不掩,压迫的看向关焦外。 关焦外迅速拱了拱手,“事发突然,但有侍卫们相护,臣等已感激不尽。”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事是天启安排的,但表面上丝毫看不出。 谢芊愧疚的说了几句之后,话题引着关焦外与她一同埋汰那行刺客。 关焦外面色难看,他还不知行动是否成功,还得面色不改的的听着天佑公主说他们天佑侍卫有多英勇。 他们在原地等了许久,但剩下那两位关焦外直系下属却依旧未瞧见身影。 关焦外心底应该有些着急了,附和她的话时显得有些敷衍。 谢芊对被刺杀的事很介意,她勾了笑似不经意的说:“等得太久了些,大人们都受惊了,不如先回宫休息,待他们回来见我们不在,定会寻回宫内。” 方才那次乱子的行动,关焦外显然是故意吸引视线的,真正行动的应该是他那两位下属。 见他们迟迟不归,加上方才裴元景从小巷出来时对她勾的那抹笑,那两位下属应该是回不来了。 她急着向父皇告状,怎能在这干等着参与刺杀她的人。 关焦外看着周围凌乱的景象,市集安安静静,他的心却忽然跌到了谷底。 传递情报只需与接头人接头再将情报拿回来,不可能这么久的。 看来,计划失败。 关焦外忽然就疲老了不少,躬着身朝她行了一礼,“听公主的。” 谢芊颔首,抬手吩咐人将马车驶过来。 上马车之前,谢芊对一直在她身后降低存在感的男人低声道:“傍晚小亭见。” 裴元景墨眸一闪,低低嗯了一声。 一行人被马车送回了宫内。 宫内似乎早已收到消息,她刚进宫就被传唤着到了天佑帝面前。 与她一起的还有裴元景与使团众人。 天佑帝与关焦外交谈几句表示了歉意,安抚完了使团之后便让他们下去休息。 宫殿内只剩下了谢芊与裴元景。 连太监宫女都被传到了门外守着。 天佑帝高坐在上面,静静的看着并肩而站的两个人。 “抱歉,这事是我的问题。”裴元景低眉垂眼,与天佑帝表达了最真诚的道歉。 天佑帝却冷哼一声,重重的摔了手中的碧玉杯。 “你不是能一手掌控局面的吗,怎么连行动都没打探清楚!” “若是芊芊出了事,别说合作,你想都别想出天佑的地界!” 面对天佑帝的暴怒,谢芊先是微愣了一下。 父皇面对她时总是温声细语的,连生气都只是自顾自的叹气不忍冲她发火,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父皇。 可裴元景确确实实是救了她的。 谢芊微抿了唇,福了福身声音温柔:“父皇,那箭险些射中儿臣时,是他及时提醒儿臣才堪堪躲过的。” 那箭的角度刁钻,据暗卫说是在不远处的屋檐之上,就算是提前知晓也很难提前躲过去。 天佑帝听见她的声音,暴怒着要吼出来的瞬间憋了回去,硬生生堵了一口气。 女儿说得有礼,但裴元景没有打探清楚完整消息却也是事实。 天佑帝继续冷哼一声,裴元景皱着眉再次道歉,“是我之过,所以您之前提的那事,我同意签字画押。” 他沉声说着,周身的气压却无端低了低。 天佑帝闻言一顿,气都不生了反问他:“你真当同意?” 裴元景正色点头。 天佑帝脸上的怒色一扫而空,连说了三个好。 谢芊看着父皇与裴元景的神色,总觉得他们俩此刻做下的决定不简单。 她面色茫然,但依旧没开口问。 谢芊仔细听着他们说今日之事。 裴元景将一信封拿了上去,谢芊轻轻瞥了一眼,发现那信封之上有几抹血红。 她的心无端跳了跳。 拿到信的天佑帝显然也瞧见了。 他想着没有听见大太监说抓了人,心中略微沉了沉。 天佑帝一边展开信,一边撇着他问:“一个没抓住?” 裴元景漫不经心碾了碾手,“都杀了。” 天佑帝眉心一跳,“都杀了?” 他默然点头。 他随着关焦外走的,但半道就去追他那两个属下了。 那俩属下一人放风一人接头。 接头人应该拌作乞丐模样,凄凄惨惨的抱着关焦外属下求赏银。 随后裴元景便听见了他们接头的对话。 那属下作势去扯开乞丐抱着他的腿,刚一接触,裴元景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闪身直接化开了乞丐的手。 乞丐呼痛,叠成半手掌大小的信封掉了下来,属下欲要去抢,他趁着人群将放风的属下视线挡住,狠厉的捅了一刀了之后无声做了个手势。 下一瞬,周围忽然出现他的暗卫们,随着人群喧闹,顺势将两个属下与乞丐捂嘴带走。 这三人想逃,且看了他的脸,知晓了他武功未废,所以必须得死。 后来使团重新回到原地,放尸体的巷子有侍卫守着,前来找人的侍卫便面不改色的回去复命说没有找到。 关焦外想要掩人耳目顺着人群被挤到很远,所以没有看见他从巷子里走出来。 待他回来时他已回到谢芊的身旁,他只会以为他与谢芊一同被护着。 所以关焦外到现在仍不知,他心心念念的情报被他截胡了,接头人与他信任的属下都死在了他不远处的巷子里。 值得一提的是,死的那两个属下,其中一个是奉命探查他的人。 在他捅刀时,他清楚的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恐。 那时候裴元景挑着一抹笑,满意的抽刀而出。 探查他的人,欺辱他的人,除了还在天启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连贵妃他都一刀杀死了,何况是手下败将的小喽啰。 “接头暗号可听清?” 天佑帝默了默,知晓他为人狠辣,受过的气肯定会找机会出,但没想到他连接头人都没给他留下。 裴元景颔首将接头的对话复述。 两人在说着正事,谢芊在听闻他将人都杀了之后,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想到信封上的血迹,想到他忽然换掉的衣袍。 想必是杀人时溅到了衣袍,这人索性给换了。 仔细想来,他换的衣袍与之前穿那件极为相似,若不是她在队伍末尾与他走了一路,怕是她也不会察觉他换了一套衣服。 不过,她好像并不意外他将人杀完了。 她一直看不透他,光是看他那双黑沉沉的墨眸都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行了,你走吧,我与芊芊说会话。” 裴元景颔首,目不斜视的出了宫殿。 宫殿太大了,当没人说话时更显得空旷。 待人走后,谢芊轻压了笑,“父皇要说什么。” 她眸间有光,明艳娇贵。 只可惜她自己没有注意,她的步摇已歪斜,鬓发间发丝微乱,绿罗裙也满是褶皱。 有些狼狈。 天佑帝看着她垂眸心酸了许久,最后低叹道:“父皇有些后悔了。” 空旷的宫殿随着他的叹息更显得心中凄寂。 谢芊疑惑的柔声问:“后悔什么?” 天佑帝满眼复杂的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后悔让你踏入局中。” 他与裴元景的设的局太危险了,让她进入到其他两国的视线中,那两国直接将她当成了目标。 这两回是人手带得够多险些躲过,那下回呢,还会不会有裴元景那样及时出声让她躲开危险的人。 他后悔了。 谢芊不知他说的局有多大,但她闻言却娇声轻笑:“父皇这是说什么话,能帮上父皇的忙芊芊特别高兴,若是父皇担心,大不了往后芊芊不出宫便是了。” 天佑帝无奈的叹气,“如今你入了局内,且那些人知晓芊芊为朕软肋,三个国家都在跃跃欲试,他们迟早对再次下手的。” 天佑全靠战场上宛如无敌的陆将军一家支撑着,虽然威名使得其他两国不敢靠近,但指不定会想什么阴招呢。 三国鼎立的局面,已有许多人在觊觎着打破了。 所以他与裴元景才会计划着先下手为强。 “儿臣有父皇护着呢,儿臣不怕。”她柔声细语,眼底装着的满是对父皇的依赖。 天佑帝无奈笑了一声,“护当然得护,让芊芊是朕最疼爱的女儿。”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手握紧拳,忽然面色变了变,顿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好了,回去休息吧。” 那声音压抑得很,谢芊疑惑的抬了眸。 天佑帝勉强扬了一抹笑,笑着挥挥手让她下去。 只是她刚走,大太监入了宫殿便瞧见皇上靠在皇椅上喘息困难。 大太监瞪大了眼张口就想叫人来,却被天佑帝抬手制止。 “芊芊、还未…还未走远…” 大太监艰难的点了头,快步跑去门口让徒弟跑去太医院叫太医来。 第十九章 要娶她吗 谢芊并不知晓她走后发生的事。 她从父皇那里出来之后又上了马车,马车哒哒哒的在皇宫宽阔的宫道上走,比宫外的路平缓了不少。 皇宫内本不让马车行驶,可惜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一切特权都是为她而生。 马车就要到公主殿前,忽然谢芊闻到了一丝甜腻的糖味。 忽然想起来他给买的冰糖葫芦。 她还记得要分一串冰糖葫芦给他。 下了马车之后,谢芊转身等了等,荷语将冰糖葫芦拿了下来,亲自送去了隔壁的质子殿。 谢芊刚坐下喝了一杯茶,荷语便快步的回到了她的面前。 “这么快?”她挑了眉,放下茶盏。 荷语笑着点头,“天启皇子刚到,奴婢在门口将冰糖葫芦给的他。” “那位说,多谢公主分食,但银子记得给。”荷语话里带着笑。 “…”合着还惦记着她的银子呢。 真小气。 她哑然一笑,轻瞥发现荷语脸上也带着打趣的笑,顿时她板了一块脸轻哼一声:“人家都问了,你也不知先给我付了。” 荷语愣愣的啊了一声,作势捂住了自己的腰侧,“公主怎能惦记奴婢的银子呀。” 动作夸张得谢芊装不下去了,忍不住的扬唇笑着。 荷语自小陪她长大,见她突然板着脸便知她要逗她了,于是将计就计陪她装了下去。 她歇了一会才让人拿冰糖葫芦上来。 幸好天气不算热,糖还没融。 她打量了一下手里的糖葫芦,忽然抬了眸问荷语:“这东西你可吃过?” 荷语笑了一下,“儿时还未被送进宫时吃过,但那时奴婢太小了,只记得这玩意酸酸甜甜的。” “早知道多买一串,也让你尝尝。”她柔声说着。 “不用不用,奴婢可以托采办的太监带。”荷语赶紧摇头,不想让主子为她分心。 谢芊淡淡点头,终于好奇的咬下了第一口。 表面的糖咔嗤一声碎了,牙齿触到里面的山楂,酸得她人都清醒了几分。 但吃下第二口之后,糖恰好与酸融合,确实如荷语说的那样酸酸甜甜的。 还算好吃。 傍晚,小亭。 谢芊去时裴元景已经坐在亭内了,雪团也没有缺席。 “喵呜。”那白色的毛茸茸朝着她叫得嗲嗲的,从主人身上跳了下去,踮着脚走到她脚边蹭了蹭。 “小家伙想我了?”她弯了眸揉揉猫脑袋,见它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将它抱在腿上放着。 他眸色淡淡的看着自己的猫'背叛',“公主有何事要说?” 谢芊的话到了嘴边忽然一转,问起了其他的事。 “中秋佳节宫内设宴,你可要参加?” 裴元景微愣,过几日确实是中秋了。 “嗯。” “位置呢,你想坐哪?”她忽然抬了眸,轻轻缓缓,却似乎看透了些什么。 裴元景扯了扯唇,忽然笑了一下,“公主身旁甚好。” 果然如此。 他求庇佑的目的,宫内关于他们两人的流言,还有那些刻意的举动,都是在想着与她传流言。 “为什么?”她好奇的反问。 裴元景的目光缓缓看向远方,“公主认为,什么样的价值能让天启亲自迎我回去。” 天启国的态度很明确的放弃了他。 他身处别国,还有什么价值? 威胁?那便更要将他留在天佑了。 之前父皇说,三个国家都有些想法改变现在的局面。 …… 她思索了许久,忽然猝不及防的开口:“你想娶本宫?” 向来神色寡淡的男人忽然被噎住,他眸光一闪看向了她,“…准确来说是入赘天佑。” 天启是绝不允许他回国的,但若是他能娶天佑国长公主,天启那位他的好父皇,定会上演一波父子情,他能乘机回国,介时他与天佑帝的计划便正式展开了。 谢芊愣住,向来带着盈盈浅笑的人皱紧了眉。 男人喉结微动,忽然轻笑着补充:“只是做场戏罢了,待我回天启准备礼节之时,便是我与天佑帝计划展开之时。” 他的话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做戏也依旧会影响公主名声,若公主不愿意,我们便换一种方式。” 谢芊揉了揉猫猫的肚皮缓了缓,抿唇问:“换成什么。” 裴元景扯扯唇道:“天启质子死皮赖脸要入赘天佑。” 男人面无表情的说着。 这理由… 她弯了眸轻笑,一瞬间想清楚了这两种方法的优劣。 若是她看上了他,他便有更多筹码与天启周璇。 那双潋滟的眸带着笑意,忽然直直的对上他的目光,“我同意。” 裴元景挑眉。 天佑帝自己不愿意与女儿说这些,一是不忍她与他有牵扯,二是觉得她应该不愿意。 他没想到她会怎么简单的同意。 谢芊看见他墨眸中闪烁的微光,她稍微收敛了笑,“我说我同意。” 她说罢也不管他的反应了,微叹了一声撸着猫猫轻哼。 “谁让您这位质子在救了我一命之后提要求呢。” “本宫只能委屈答应了。” 她特意拖长了声音,不像委屈抱怨,反而像是慵懒的打着趣。 她是想要好好给他道谢的,但她不知他需要些什么,正为难他便有所求了。 她隐隐感觉到父皇与他的图谋甚大,若不是然父皇不会放任她陷入局中。 不过是名声罢了,她为天佑最尊贵的公主,看上谁也无人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女子眉目动人,揉着猫猫声音柔柔。 他顿了片刻,垂眸低眉,“多谢公主。” 那日的小亭内秋风抚面,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但似乎想表达出她的无奈妥协,于是有些慵懒的与男人交谈着。 “我需要如何配合你。” 男人沉吟片刻,“…公主觉得如何算喜欢,便如何配合。” 实际上他从未动过感情,只好将难题丢给了她。 谢芊揉猫的手一顿,“本宫…” “好。” 她就,随意发挥啦。 提到这个问题似乎气氛有些僵住,谢芊揉了会儿猫便打算离开。 她起了身,裴元景刚求完人便也顺势起身。 将猫放到桌上之后,她说了句改日见便打算离开。 可是被放到桌上的雪团没人给揉肚子了,突然蹦到了地上,白影突然蹭到了她的脚边。 似乎还想撒撒娇让她多揉揉自己。 谢芊正走着,白猫忽然倒在自己面前,她脚步一顿为了不踩到猫,有些踉跄的往前扑去。 脑子空白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将自己扶了起来。 谢芊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他正低眸面对着她,方才长臂一揽轻松的将她扶回原位。 见她站稳之后,裴元景迅速收回了手,可惜女子的馨香似乎仍在鼻尖,他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俯身将罪魁祸'猫'给拎了起来。 谢芊舒了一口气,高大的男人压迫感太强,她压着心跳退开一步,这才有些恼的点了点男人拎着的猫猫脑袋。 “你这是喜欢本宫还是讨厌本宫啊。” 语气无奈得很。 “回去教训它。”裴元景沉着脸,手中的猫一动不敢动,圆溜溜的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谢芊。 还会委屈呢。 谢芊失笑,“可别罚得狠了。” 即便险些被雪团绊倒,但小东西哪样可爱,让人不忍心罚。 裴元景抱着猫颔首。 第二日,听闻父皇上朝时精神不济,谢芊算着下朝的时辰带了补汤前去,可向来畅通无阻的心情今日却被拦住了。 她皱紧了眉的看着大太监。 “本宫不能进?” 父皇与大臣在议事时她都能旁听,怎的今日不行? “是。”大太监顶着她的目光汗淋淋的点头。 谢芊眯了眯眼,依旧柔声问着:“父皇在做何事?” 大太监想了想方才与皇上对过的说辞,“公主是否听说了皇上精神不济才来的,里边太医正在给皇上扎针呢。” 她面色缓了缓,将食盒递了过去。 “那本宫便不进去了,这是本宫熬的补汤。” “奴才定给公主亲自送到皇上手上”大太监接过食盒乐呵呵的笑道。 谢芊淡淡点了头,眸间仍旧有些担忧。 “太医可有说父皇是怎么了?” 近几个月来常见父皇面色不佳,她曾关心过几回,父皇只笑着说是疲乏了,可她总觉着有些不对,她问过经常为父皇把平安脉的太医,太医只说让父皇好好休息便没事了。 大太监继续扬着笑回答:“这不是入秋了吗,皇上昨夜奏章批得晚,有些着凉,太医已开了方子在熬,配合着扎针皇上便好得更快些。” 见他答得很自然,谢芊将那一抹狐疑打散,只嘱咐他照顾好父皇便走了。 谢芊离开,大太监在门口待了一会,确定她走远之后这才拎着食盒进了内殿。 龙床之上,天佑帝脸色苍白的躺着,不时闷咳两声,帕子上尽是血。 屋内的香燃得很重,掩盖住了那丝血腥味。 空荡荡的寝殿内哪里有太医。 大太监拎着食盒走近,天佑帝疲惫的转眸问:“…走了?” 大太监抹了一把虚汗点头。 “您要一直瞒着公主吗,公主聪慧,总有一天会察觉有异的。” 天佑帝又轻咳了两声,大太监将染血的牌子给他换掉,天佑帝才虚弱的道:“…能瞒一日是一日…再说…太医都说朕还能再活几年,待朕差不多去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现在告诉她只会让她徒生忧愁与担心。 大太监陪他很多年了,知晓他的想法只能无声叹息。 这时天佑帝瞧见了那食盒,“…带了、什么?” 大太监连忙将盖子揭开给看,“公主熬的补汤。” 浓郁的香味弥漫,天佑帝欣慰的笑了笑,虚弱的撑着床想要起身。 “哎呦皇上您慢些,奴才扶着您——” 将天佑帝扶着坐靠着之后,大太监捧了补汤来,天佑帝又咳了几口血之后,面色满足的喝了几口。 剩下的一大碗如何也喝不进去了,天佑帝只得作罢。 大太监忙前忙后折腾了许久,天佑帝半躺在床上,目光游离着似乎在走神。 他的床旁边挂了一幅画像,画中的女子端庄美丽,他看着看忽然眼前有些模糊。 他想啊,过不了多少年,他就能下去陪她了。 到时候他一定要给她炫耀女儿熬的汤有多好喝。 第二十章 她的举动 这几日宫内宫外流言四起,皆在传着卿嘉长公主似乎看上了天启国来的质子。 有些人觉得不信,其他人却有理有据的说:“怎么不信,我有个表姐的二叔的侄子在宫里当差,他说的话能有假?” “我还是不信。” 那人见他们议论得有些面红耳赤,保持冷静的旁观。 一旁听着两人谈话的人挤了过来,“这位兄弟还不信呢,我认识宫里的人,昨日打听了一下对方也给了肯定的眼神。” 实际上对方只给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给他,但如果是谣言对方肯定一口否决了,给这眼神不就是… 旁边有人见这边热闹,也跟着加入一起议论,“听说长公主狩猎时特提分了猎物给天启质子,好像还给天启质子出了头,再前几日公主出行时,市集那边好多人看见他们是一起走的。” 那些人越说越起劲,将这几件事一顿分析,估计连谢芊都不知道这些人能'无中生有'到说服自己的程度。 谣言越演越烈,本就事不多的宫内也传得人人皆知。 甚至宫内知道的事比宫外的人多些,传得越发的真切了。 天佑帝在毒发之后,补了养好几日面色终于好些了。 他招来大太监询问:“此流言之事,芊芊那边如何反应?” 大太监弯了弯腰,“公主似乎很平静,甚至——” 他的话顿了顿,天佑帝眉头一跳,“甚至什么。” “甚至让人送了许多东西。” 这举动让宫内众人齐齐倒吸一口气,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公主没有不悦,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天佑帝瞬间面色变得复杂起来,他按了按额心,知晓这是芊芊同意流言传出了。 事情依旧按着原计划发展着,可天佑帝沉了眼,自己也不知能不能赌对这一局。 “使团那边什么反应。” 大太监继续答道:“暂无动静。” 虽现在没有,但接下来一定会有。 他眉目舒展,让人继续盯着使团的动静。 临近中秋,宫人之间今日又有新消息可以听了。 据说公主派人给天启质子量了身,打算让专为她制衣的那一百位绣娘给天启质子制衣。 那百位绣娘属于尚衣局却只为卿嘉公主一人做衣服,这么些年第一次见公主调动绣娘给旁人做衣服,这不是青睐是什么。 宫里传的人尽皆知,几日后,尚衣局里走出来一列宫女,捧着制好的衣服给质子殿送了过去。 与此同时,据说卿嘉公主开了私库,亲自给天启质子挑了发冠与玉佩。 谁不知卿嘉公主受宠,私库甚至比皇上的还丰富许多。 她的大手笔引得众人羡慕连连,动静不小,世家们甚至隐晦的与天佑帝开口询问。 天佑帝高深莫测的一笑,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之后才道:“芊芊是朕手心里最宠爱的公主,只要她喜欢,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意思是天佑帝不插手卿嘉公主的事,只要卿嘉公主愿意,喜欢谁都不是问题。 天佑帝的态度在世家之间传了个遍。 说不清大家是怎么想的,但是家里长辈都不约而同物色起家里与公主年龄相仿的孩子。 之前有人隐晦的提过公主到了适龄,可一开口就被皇上骂了一顿赶了出去,后来大家顾及着皇上宠女儿的心一直不敢再提,但现在皇上说这话却让他们的心蠢蠢欲动。 虽然流言说公主对天启质子青睐有加,可自家儿郎也不差,努力努力万一娶到公主了呢。 近来中秋宫宴在即,京城的布料与制衣铺的生意都好得不行。 中秋前两日。 雪团忽然又跑进了公主殿内。 那时候她正午睡醒来,疲乏的被宫女们伺候着穿好衣裙。 她眸子微垂,未上妆,眉目间却依旧那样精致。 夏末初秋,天气闷得很,她莲步轻移便到了窗边。 她不喜欢屋子太闷,所以窗子常开着,今日走到窗边却发现窗边墙角蹲了一只懒洋洋的猫儿。 它揣着爪子趴得好好的,听见了动静正打算闪身躲开,警惕的猫儿一抬起小脑袋,欲逃的身影又趴了回去。 “雪团?”她面色微有些惊讶。 窗沿下的小东西听见她的唤,伸了个懒腰轻巧的跳到了她的窗沿上。 谢芊轻笑着摸了摸它,“怎么又乱跑。” 上回他还说要罚它的,也不知罚没罚。 雪团主动蹭了蹭她的手,乖巧得很。 荷语见主子与雪团如此亲昵,忍不住打趣道:“这猫儿真亲近公主。” 兴许是最近那些小宫女都在议论主子与天启质子的事,她看着这一幕竟然想的是,若被别人看见主子与质子的猫如此亲近,怕是要更信流言几分了。 “这小东西胆子大得很。”手下微微用了一点力气揉了揉猫毛,谢芊轻笑着将猫抱了起来。 “走吧,这回又得将它送回去。” 荷语迅速跟上。 质子殿内,谢芊来之后察觉到他宫殿内多了不少宫人,且许多都在似有若无的打量她。 她微蹙了眉,抬眸扫了过去。 一瞬间身上的目光消失得干干净净。 “都下去吧。”裴元景微抬了手,宫人们都规规矩矩的退下去。 之前见过的小太监端了温茶上来。 “稀客啊。” 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嘴角扯了一抹笑主动开口。 这回她看清了他眼底的神色,是在笑她这几日主动的举动。 谢芊轻摸着猫猫抬眼轻笑:“你的猫真喜欢我,三番两次跑我那去。” “劳烦公主送它回来。”已经第二次了,裴元景轻易的就开口道了谢。 她淡淡应声,却又听他道:“多谢公主送来的那些东西,公主有心了。” 谢芊闻言眸色未变,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本宫做得如何?可有地方需要改进?” 她眼底噙了笑,潋滟的眸间荡起了波光。 “…公主做得很好。” 他顿了片刻生硬的夸着。 “中秋宴上你需要本宫如何做,明目张胆还是端庄一些?” 使团挺沉得住气,现在都还没来找他。 得证明给他们看。 他对上那双含笑的眸,沉吟开:“明目张胆一些。” “拜托了公主殿下。” 第二十一章 公主青睐 中秋 当日京城来往许多人,多的是赶着回家与家人团聚的。 今日宫门大开,彰显富贵的马车一辆一辆的自官道驶入,宫门口,马车下来的人皆身着华服,个顶个的富贵。 往日总带着自家夫人出席宫宴,可今日贵人们却有些不一般。 今日众位大人身旁跟的不是夫人们,却是一位位俊郎。 有些是经常出席宫宴的熟面孔,有些却是好奇的打量着宫内的景象,许多大人皱着眉低声警告了一句,让带来的弟弟、侄子、庶子等身份的人收敛稳重些。 毕竟是担心猜不着卿嘉长公主的喜好,于是估算多带几个万一得到卿嘉公主的青睐了呢。 仔细看去,这些新面孔不是容貌出众便是气质如兰,甚至还有些放荡不羁高大威猛的。 为了赌公主对天启质子没有这么深的爱意,这些觊觎驸马之位的世家们什么招都使了出来。 而使团等人早早到来,看见宴席上的'盛况'无声的抽了抽嘴角。 “五皇子真被天佑公主看上了?”使团内有人不可置信的问。 有人不屑的嗤了一声:“依我看肯定是谣言。” 天启此次前来对裴元景不闻不问,谁看不出来他是被故国放弃的人。 许多人赞同之下,有一人弱弱的说了一句:“五皇子还有那张脸啊,从前在天启时,宴会席间多的是贵女偷偷瞧他。” 从前听闻贵女特意为他盛装打扮,如今,天佑公主如此受宠,身无权势受过重伤反倒正好,怎的就不可能了。 可惜天启国派来人中多的是被人言告诫过裴元景对天启帝有过不尊重,于是许多人看不上他,对那小声说话的人自然也是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空有一副皮囊,与如今宴席之上众多有钱有势的本国人相比,裴元景定是要被比下去的。 在裴元景与谢芊来之前,所有人对裴元景的印象皆有些模糊。 毕竟他来天佑许多年了,天佑宫宴别国质子自然不出席。 也就是近来,天启使臣来访,他们才对这质子多了些印象。 一张俊容确实引得许多姑娘去打听,可知道他是天启质子之后,大多数人都歇了心思。 裴元景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于是有人便去打听了他刚来时候的情景,被打听的那人只是摇头叹一句,随后描述他刚来时的惨状。 一人打听便是众人皆知,大家对这位质子的印象又更深了些。 天启国不受宠的皇子,空有其表曾受重伤。 “卿嘉长公主到——” “天启五皇子到——” 随着传报之声,有两人并肩入了众人的眼。 只见进来的二人身姿样貌皆为绝色,矜贵的气质相似,一人噙笑端庄,一人沉稳漠然。 亮眼的还是二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素闻长公主有尚衣局百余名绣娘为其制衣,她的衣裙依旧那般令人惊艳。 可裴元景今日也穿着与长公主同色的衣袍,青莲色的袍子上绣着与长公主裙摆处同样的金纹,玉冠俊容,今日的他看起来矜贵压迫感甚重。 原来前几天传的话竟是真的,公主竟是真的青睐与裴元景。 二人只是出现就已引得宴席之间轩然大波。 “儿臣见过父皇。” “元景见过天佑帝。” 他们默契的矜贵颔首,挺直的背与恰到好处的行礼姿势使得众人竟生了二人很般配的念头。 一些老臣赶紧摇摇头,定是他们的错觉。 天佑帝坐于上首,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 这些迂腐的老臣定要如从前一样,觉得各种于理不合,定是又要出言说这不妥那不妥,使得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着天佑百姓,最后只能妥协于他们。 天佑帝的目光缓缓看向了末尾的一些年轻官员,紧皱的眉头渐渐松了。 好在这朝堂多了不少他培养的新官员,替换下这些迂腐老臣只是时间问题。 “起,入座吧。” 天佑帝收回了目光,含笑着开口。 谢芊勾唇一笑,走到天佑帝身旁的席位坐下,而裴元景,则是坐到了谢芊同侧的首位。 位置竟比所有人都要前。 这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大家她的意思吗。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 众人面色各异,两位当事人乃至天佑帝都面色不改。 精致的菜色一道道的端上来,不久,终于有位大臣起身。 “素闻公主喜好音律,而琴更是一绝,微臣家中小儿恰好琴艺尚可,可否为大家奏上一曲。” 天佑帝眯了眯眼看向谢芊。 她似是微愣,随后特意在众人目光下向裴元景瞥去一眼,触及到那人墨色的眸子之后,这才颔首微笑着点头。 察觉到公主目光的众人心里被堵了一下,随后只见那位大臣身后起来了位文雅的公子,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拘谨的到了准备好的琴前。 琴弦拨动,是一首慕爱的曲子。 谢芊心尖微动,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许是她与人相处太过疏离,这竟是她第一次见如此直白的方式。 没过多久,一曲罢,那文雅公子起身微微鞠躬,在退回席位之前腼腆又大胆的偷瞧了她一眼,随后逃似的回了座位。 倒是让谢芊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时那文雅公子的父亲又出声:“公主殿下觉得如何?” 这问的问题,兴许包含了不止两种意思。 谢芊的微笑不变,只是那目光幽幽的瞥了一眼自己的下方,又光明正大与裴元景对视了一眼。 这回裴元景倒是配合,见她看过来嘴角挑了一抹弧度,颔首低眉点了点头。 她便顺势故作一副哑然失笑的模样,笑意更深,“确实上佳,可惜本宫也知晓一个笛声清朗之人,琴笛合奏也是颇为乐哉。” 宫内传遍了的事这些大臣如何不知,提这琴笛合奏,便还是未改变想法。 一个臣子退下了,又有另一个臣子站了出来,说是最近侄儿练了一套拳法颇为精妙,于是中秋宴席之中,琴音之后又打了一套拳。 再次被问到觉得如何,谢芊只能轻笑着言,天佑又喜得一位拳法精妙的将军了。 那大臣失望的坐了回去,倒是打了一套拳法的年轻人闻言一喜,乐呵呵的被自家二叔拉回了座位。 接下来依旧一位接一位的出来,甚至之前准备好的歌姬舞姬都没机会上场。 几乎每一位大臣都会问一问谢芊,她无奈的趁着还没问她之前饮了一杯茶。 若不是配合裴元景这一出,她竟也不知自己如此抢手。 “看累了?” 见她频繁饮茶,天佑帝忍俊不禁的问道。 谢芊压了眉与父皇委屈了一下,看得天佑帝笑着给她出主意,“出去透透气,回来接着看。” 她恼着又忍不住笑着点头。 她刚起身往外走,那吹笛的公子笛音一颤,随后的音调都有些不准了起来。 谢芊听得心虚了一瞬,脚步更快的往外走。 而宴席之中,裴元景见她离开,思索片刻随她之后一起出去了。 只是前脚后街的功夫,可裴元景出来之后却找不着她的身影了。 但男人也未恼,反正宴席上的功夫做尽了,众人知道他跟着谢芊出来了就好。 裴元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一会。 许久没有在众人目光下活动,他对那些目光敏感又厌恶,可惜不能一刀一个将那些人的目光都毁掉。 “呦,这不是天启国的质子吗。”忽然听见个张扬的声音开口。 裴元景皱眉望了过去。 却见是撞见过他与谢芊两回的那几个纨绔子弟。 一是猎场,二是上回街市之中。 说起来还要谢谢他们,要不是他们几个,流言散布的速度也不会这么快。 那几位纨绔子弟一边走近一边上下打量他,那眼神是毫不放在眼里的嫌弃。 “公主怎么会喜欢这样子的人,还不如小爷俊呢!” 为首的少年确实算得上俊,但他是清俊,在裴元景那张冷俊的面容面前,下意识就能忽略他。 他的同伴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是为了不打击同伴的自信心,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裴元景挑了挑眉,抬眼看着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哎呀也不是,小爷可没说公主眼光不行啊,小爷只是说…只是说肯定是你用了什么诡计迷住公主了!”少年支支吾吾半晌,又指着他嚷嚷。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并有点呆。 裴元景扯了扯嘴角,内心毫无波澜,继续听着他嚷。 “你快识趣些离开公主!我们天佑国最尊贵的公主岂是你能肖想的!” “天启国都将你放弃了,你什么也没有,凭什么娶公主。” …… 他嚷嚷了一堆,嗓门有些大,听得裴元景忍不住皱了皱眉。 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觉得我如今式微配不上卿嘉公主?” 少年嗯嗯的猛点头,眼里还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识趣的自己离开卿嘉公主。 可眼前的男人忽然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元景勾着一抹得意的笑:“可是怎么办呢,你们尊贵的公主就是看上我了啊。” 男人笑着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走了。 第二十二章 学着主动…… ——“可是怎么办呢, 你们尊贵的公主就是看上我了啊。” “本公主竟不知,我是何时看上你的。” 有一声轻笑传来,裴元景挑眉侧身, 竟发现她这隐蔽的角落不知听了多少。 他愣了一下之后,笑:“如今, 人尽皆知。” 谢芊瞥了一眼他, 两人遇见便索性一块并肩而行。 她实在没想到他会说出那样一句话,像是顽劣少年一般。 印象中的他深沉看不透, 难道是心里装着的事太多,压根没有地方由他放松下来。 她收敛了眸间那丝好奇, 含笑问他:“本宫方才表现可好?” 她特地看了许多话本, 方才时不时瞧他一眼便是从上边学的。 裴元景脚步一顿, 低低的给予肯定的一声嗯。 方才…第一回 她看来时他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次才似懂非懂的回眸与她对视。 不过效果很好,几次之后使团那边打量的目光更频繁了些。 “若要真切, 兴许你需要再主动一些, 就如方才那几人所说, 只是看脸确实有些假, 但若是容颜俊朗的人主动, 想必许多贵女都会觉得理解本宫。”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看着他, 认真的提着建议。 裴元景一怔, 沉默片刻有些不自在的开口:“…如何主动?” 他方才那一愣,她以为这人不愿意呢。 原来和她一样什么也不懂。 说到这,看了许多话本的谢芊微微弯了笑,温柔的声音却有些上扬:“明日派人送些话本给你,多学学。” 话本? 裴元景忽然轻笑,“公主也是从话本上学的?” 她笑意不改, 矜持的应了声,“本宫觉着挺有用的。” 他附和着一笑,下意识想到说,其实去问天佑帝能学到的更多。 谁不知天佑帝深爱皇后多年。 但话卡在嘴边。 他看着身旁女子清淡的笑意,无声咽下了话,“那元景定当好好翻阅,争取不输公主。” 介时兴许传的谣言便要变了。 从天启质子得到公主青睐,变成两情相悦。 她勾了红唇轻笑着点头。 两人走着觉得出来也挺久了,于是并肩回了各自的席位。 眼睁睁见着谢芊出去之后,场上无人再有兴致表演,得了空档的舞姬歌姬终于齐齐上场。 好不容易盼到公主回来,却是与那质子一同,许多人都咬紧了牙暗道。 怎么公主离开一下也要跟着!真不要脸! 重要的是,他们如此想着,还看见裴元景忽然崩了那淡然的脸,忽然抬头对着卿嘉公主翩然一笑。 他之前也之前轻轻勾了一抹弧度而已。 只是一笑,宴席内只占了很小一部分的女子们便已忍不住朝他看过去。 这更是让众人愤怒不已。 谢芊回来之后,各方人等又开始跃跃欲试了,歌姬舞姬上来没一会,顶着许多人暗示的目光无奈的只能退下去。 “谁不知我天佑国书画一绝,臣的大儿请求当场作画描绘下这中秋之景,愿皇上成全。”有大臣在各种跃跃欲试中率先站了出来。 这话说得好,天启使臣在场的情况下提天佑的书画一绝,既暗暗炫耀一番,又成功将自己的大儿子引了出来。 让天佑帝都无法拒绝。 他与身旁的女儿对视一眼,无奈应允。 立即有人抬上桌子奉上纸墨。 等待这位公子画成时,旁边天启使团却个个面色不太好。 本以为是来看裴元景被天佑国这些人针对的,可没想到火烧到了自己国家的身上。 但原以为中秋宫宴无需比试,关焦外便随意挑了几个官位高些的跟着,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这回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咽了。 不久,画作完成。 待墨迹干了些后,两名宫人上前将画作展开缓缓面向众人。 画作上俨然是此时之景,月圆之夜、宴席之间,首位前排勾勒了许多人的身影,其中谢芊的身影勾勒得特别明显。 显得她为主,其余人为次。 画工娴熟,惊艳的画技使得许多人看了直点头。 一瞬间宴席上多了许多赞叹之声,公子的父亲得了面子满意的笑着。 “赏。”天佑帝察觉到身旁的女儿皱了一下眉,他笑了一下便挥手道赏。 她在介意画里连身为天佑皇上的他都被减弱了。 可今日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她青睐,天佑帝大方得很,不太在意的安抚般与她一笑。 谢芊抿了抿唇,索性没有开口。 许多人还在议论那副画,无人发现几乎每个人都会硬夸一句的谢芊没有开口,但有一人注意到了。 他微挑眉,又仔细看了一眼方才没有留意的画。 片刻之后,了然。 “画作精湛,看得元景也想一试,不知可有荣幸为中秋之宴作一幅画。” 他忽然从座位上起了身,敛眉对着首位行了行礼。 天佑帝挑了眉,这主动出头不像裴元景的风格。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谢芊,只见她也面露茫然。 天佑帝忽然就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允。” 裴元景颔首一笑,待宫人准备好作画工具之后,他走去时也对着谢芊轻轻一笑。 谢芊忍不住弯了眸。 可真是说了立马改啊。 就是有一些不好,这人居然直接用了她的招。 其他人不知他在学着主动,见着了两人黏腻的眼神之后,许多人青年俊郎觉着两人是相爱的,只能泄了气不再妄想驸马之位。 男人提笔作画,眉目认真鼻梁高挺,沾了笔墨书画的人少了几分锐气看着又多了分雅意。 动作行云流水,他连头都未抬,片刻便作完了画。 裴元景将笔放下,朝着展示画作的宫人微微颔首。 宫人得到示意,迅速靠近,移动画作时无意一瞥,两个宫人似乎同时愣了一下。 众人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下更好奇他能画出个什么来了。 谢芊坐在高台之上,心底也抱着些好奇。 片刻,墨迹干了一些之后,两个宫人小心翼翼的挪动画作,终于,画作出现在众人眼里。 画的显然与前一位公子同样的场景。 中秋月圆,宫宴盛况,歌姬舞姬在笙歌曼舞,自首位至两遍的前部分都被画入其中。 上一位公子的画只能让人惊艳夸赞,可裴元景的画作一出,许多人失了言语。 原因在于,他的画重点在人不在景,画作上出现的人皆只用了寥寥几笔,却轻易就能看出这人是谁。 皇上威严,公主明艳大气,底下臣子慈祥的板正克己的,皆传神的体现了出来。 之前那位大臣忽然拍了拍大儿的肩,“儿啊,还得再练练。” 他的画作看愣了许多人,最先过目的天佑帝更是连连说了几个好。 他们在乎的卿嘉公主笑意更浓,她笑着与裴元景说了句真好,话虽简短,但明显她更喜欢这幅画。 裴元景得了她的夸,跟着她笑了一瞬。 像是默契得很。 那边使团处,关焦外为首的众人齐声无言静默。 之前还恼着他们没带人来吃着哑巴亏,可不到一会裴元景就扭转局面,若不是他们之前冷待他,关焦外等人就能骄傲说一句天启国画作更是一绝。 但如今的情况,怎么好意思上前将被他们冷落的人归到他们这边。 搞不好还会当众被裴元景落下面子。 使团之人们自然也看清了那副画作,除了关焦外知晓他的厉害之外,其他那些天启朝堂的新人都有些不可置信,不相信裴元景的画会如此令人惊艳。 在不知不觉之中,裴元景的形象悄然扭转了一些。 “赏。” 天佑帝大手一挥之后,含笑着问了一句:“这赏得众位可有意见?” 底下无言了一瞬,毕竟他们来时打算,就算不能将裴元景挤下去,那也能用各种才艺将裴元景比衬下去。 可实际上,被比下去的是他们。 底下齐刷刷道着无异议。 天佑帝乐呵呵的笑了一下,举杯畅饮。 他身旁的谢芊抿了抿唇,眸间满是笑意。 一场宫宴上,谢芊与裴元景数次对视,数次相视而笑,惹得宫宴散时众人离开的脚步都加快了些。 一场宫宴算是让他们看出来了,那位裴元景除了有脸还有才,会音律会作画,且都算得上惊艳。 看来驸马的位置没有着落了。 许多人在一晚上放弃了许多计划,而装腔作势的两人却忽然在宫道相遇。 宫里人都还没走完,做戏要做全套的,于是裴元景等在了必经之路上。 只是没想到除了谢芊之外,她身旁还多了个天佑帝。 父女俩在说着话,裴元景还瞧见天佑帝揉了揉她的头。 裴元景眼底划过一道光,正巧父女俩一抬头不经意看见了他。 “你怎还没走。”谢芊上前一步,讶异的问。 他无声看了一眼天佑帝,而身旁走过许多要出宫的人。 裴元景抿了抿唇,“与公主道个别,明日见。” 对方那双潋滟眸顿了一会,随后温柔笑道:“明日见。” 裴元景颔首,再与天佑帝低头欠身之后,独自一人往偏殿去。 在原地看了看他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人有些孤寂。 他原本是打算与她一同回宫的吗。 可惜… 谢芊忽然招来了人,“送他回去。” 吩咐完之后一回眸,她便撞上了父皇揶揄的目光。 在那双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谢芊有些不自在的含笑解释:“父皇知晓的,做戏要做全套。” 他们向着宫内深处走,其余人已都向着宫外走,一时间两人身旁除了近侍便无外人。 天佑帝闻言负手轻哼:“那小子伪装之术超凡,芊芊可不要轻易被他骗了。” 若不是伪装得好,怎的隔壁国天启帝被他骗了十几年,要不是那场宫变也无人知晓他藏得这么深。 谢芊敏感察觉到父皇并不是特别乐意她与裴元景走得近,可计划都已开始,她再疏远便无人相信了。 可在父皇面前,她还是要安抚一下的。 并且今日还是中秋。 中秋中秋,为团圆。 幼时这一天王府会给下人一日假,府里就剩下她与父王母后,然后一家人一起做些简单的吃食,偶尔也会一家人低调的出去买糕点回来吃。 那时候简单却也快乐。 后来父皇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中秋宴后他们就会一起聚在母后的凤梧殿,再一起聊聊天赏赏月,一家人说说贴己话。 再后来,母后走了。 此后中秋,凤梧殿里就剩下了她与父皇。 但他们依旧会在母后常坐的位置上摆上一副碗筷,就像曾经那样,一家人在一起。 今年也是如此。 凤梧殿不允许私自进入,除了按时打扫的人之外,也就有吩咐时才会让人进来伺候。 凤梧殿庭院中,月下石桌上,宫人将准备好的吃食摆上便下去了。 周围空荡荡的,父女俩沉默着将宫外带进来的食物亲手放进碟子里,再沏上一壶茶。 今夜风有几缕,月圆如许,父女俩都想起了皇后。 若是她在,定会温柔的给他与女儿夹他们爱吃的东西了吧。 然后女儿会乖巧的给她也夹一些,他也会闻风而动,惹得她无奈的看着碗里堆起来的东西。 似乎已经能想象出她嗔怪的眉眼。 天佑帝忽觉眼角酸涩,手抵着按了按。 谢芊也出神的想着母后,忽然察觉父皇的动作,她心尖一酸,面上却提了笑。 “来,父皇爱吃的排骨。”她揽住大袖,执筷给他夹了一块。 天佑帝压着酸意勉强的笑,“芊芊也吃。” 两人互相夹着菜,也不忘给那空位的碗里夹筷蒸茄子。 父女俩默契的没有提起母亲,但手下的动作一点也没忘。 “今晚的月亮特别漂亮。” 吃了一会之后,谢芊托着下巴仰头。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亮得宫里都不需要点灯了。 天佑帝放了筷,与她一同看着月亮。 父女俩看了会月亮,天佑帝忽然道:“许久未考你了,恰好今日有空,与父皇一同以月为题作诗吧。” 谢芊一怔。 从前月下一家人欢声笑语时,父皇也爱突然考她功课。 但近年来,已经许久未考她功课了。 她弯唇一笑,“好啊,父皇要专心一些,可不要输给芊芊哦。” 天佑帝宠溺一笑,两人一首一首作了无数首诗。 但无一不述说着思念。 今夜月亮很圆,旁人家都在团圆,我与女儿依旧念着你。 既不能相见,便以诗思你。 中秋当夜凤梧殿的宫门开了一晚上,第二日起又成了封禁状态,除了皇上公主谁也不允许进入。 谢芊第二日起得迟些。 天色已亮,眼睫毛颤抖几下之后,她眼皮却依旧很重,努力眨了许多下才睁开了眼。 中秋后天气还是有些热,她将薄被掀开,撑着床坐起来醒神。 昨夜回来得太晚,她到现在都还有些晃神。 那双总是光彩夺目的眸子有些涣散,眼睛也是肿的。 她茫然的脑子里,只记得昨夜父皇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其实她也很想哭,但是父女一起哭的场面太过凄惨,她忍着心酸一晚上才压了下去,后来回寝宫躺上床之后却还是忍不住掩被哭了许久。 眼皮肿得很,她难受的叹了一口气,轻声唤了荷语进来伺候着起床。 荷语一进来便看见她的眼睛肿得不行,惊呼之后吩咐让人端来凉水,浸湿毛巾之后立即给她冷敷。 眼睛肿成这样是无法出去见人的。 谢芊想到裴元景昨日那句'明天见',只好无奈的让人送了一堆话本过去,并且带话今日不便,让他先独自'学习'。 吩咐完之后她便将其抛到脑袋,待宫女抱着猫回来时她面色一喜,雪团立即从宫女怀里跳了下来。 谢芊轻笑,蹲下来将它抱进自己怀里。 “这小东西怎么跟过来了。” 她逗着猫含笑问。 宫女欠身行礼,恭敬回答:“天启质子给您带了话。” ——“元景定会好好学习,雪团有些想公主殿下了,便送来给您逗逗趣。” 谢芊轻笑,挥手让宫女下去领赏。 显然公主殿下的心情不错。 后来几日,卿嘉公主什么好玩意都往质子殿送,据整理质子殿库房的人说,本空荡荡的库房都要被公主送来的东西填满了。 再后来几日,似乎听闻天启质子因从前旧伤复发,便卧床修养。 公主知道后派了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前去,并且四处张贴皇榜,为求治疗经脉断之症的大夫。 此举一出,外边得不到最新消息的百姓们才真正认识到公主是认真的。 议论纷纷中有人愤怒不已,一个别国送来的质子配不上他们最尊贵的公主,凭什么一个质子能娶公主。 后来人群中有人突然开口:“但是…他已被送到咱们天佑国,应该是算入赘的啊…” 一瞬间百姓们安静了下来,想想还真是。 民间议论纷纷,而使团内更是持着不同意见。 他们本不欲在天佑停留太长时间,如今情报接不到反倒吃了不少亏,正打算回天启国,可裴元景的事情一出打乱了他们所有计划。 有人想着裴元景再怎么说也是天启国的人,若他心软被他们劝动了,可以由他仗着公主喜欢在其中周旋,为天启国争取一些东西,若是能将公主娶回天启就更好了。 但有人觉得,之前他们的举动太过令人寒心,还是不要送上门给人讽刺了。 一边是打算留下来劝裴元景复原关系,一边觉得要按原计划回天启国。 关焦外被他们吵得头疼,最终决定下来,给天启帝传信告知一切,随后听天启帝的命令就是了。 不过这传信…… 还是得他与天佑帝见一面。 要光明正大的将信送到天佑帝的手中,否则以天佑国这防护暗探的实力,还没出城就被拦下来了。 关焦外提笔写了信,告知一切并且用暗语写下了他们并没有拿到情报的事。 第二十三章 配合愉快…… 喜欢的人病了定要去探望的。 于是谢芊提着一堆补品招摇的进了质子殿。 到的时候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 她挑了眉,恰好小太监扶着裴元景出来。 他似乎连路都走不动了,虚弱的被人搀扶着, 面色苍□□神不济。 “都下去吧。” 他虚弱的吩咐着,小太监应了声是, 她也顺势让荷语他们下去。 待人一走, 浑身上下写着虚弱二字的人便恢复了正常。 谢芊弯了眸凑近了瞧他,“装得挺像。” 靠得近了才发现他领口与脖子处有处明显的分界线, 显然是脸上涂了层粉。 裴元景提了提领口,“人多眼杂。” 所以装要装得像一些。 她赞赏的点了头, 随后忽然想起什么, 扬唇问:“话本看了吗?” 真想知道他学到了什么。 提起这个, 裴元景瞬间皱起了眉。 那话本确实挑得有心了,小姐书生私奔、仙女与凡人等,皆是女人为尊贵的一方, 倒是符合他们现在的身份。 可是…那些甜甜腻腻的东西, 真的不会适得其反吗。 裴元景皱紧了眉, 斟酌着说:“话本太过了些, 实际才好。” 她听完噗嗤一笑, “那是自然。” 送话本的出发点是考虑他与自己都没有动过感情, 所以才… …感情? 这倒是没有问过。 “你可有心悦之人?”她忽然眨了眸子, 好奇的闪着雀跃的光问道。 问题问得突然,裴元景一愣,“无。” “可你不是皇子吗,被送来天佑前连侍妾都没有吗?” 算算年龄,刚被送来时他应该十五六岁,是该定下亲事的年纪了。 “无。”他继续摇头。 那时候他母妃刚被人残害杀死, 他根本没有心情去想这些,再加上他因生母身份低微,所以天启帝不太能想起他来,以至于他的六皇弟都定亲了他这边还无人提。 后来逼宫失败,到了天佑国之后就更无议亲之闲。 他答得认真,谢芊盯着他瞧觉得有些讶异。 他已二十出头了,连个侍妾都无…也不知是真是假。 兴许是她怀疑的目光太过明显,裴元景眸光微闪,“那公主可有心悦之人?” 莫要因为他的计划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这回轮到谢芊答了,总觉得这个氛围有些奇怪,她温声道:“无。” 两个都答了无字的人互相瞧了一眼,随后默契的越过了这个话题。 都是没有动过感情的人,谁也别嘲笑谁。 但是谢芊收敛了眉目想着,待萧表妹回来之后,她定要去问问喜欢是何感受。 “关大人到——” 忽然的传报声使得屋内两人顿时皱起了眉。 已经无聊到抱起雪团揉毛毛的谢芊下意识看向他。 裴元景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他低头将谢芊之前盯着看的皮肤颜色交界处一抹,界线融合,这回看起来再没有一丝异常。 待他刚提了提衣领,便有脚步快速向他们走来。 人进来的一瞬间,裴元景眼底淡然的神色瞬间溃散,微弓着腰双手微垂,眉头轻皱起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谢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瞬间变脸,下一瞬她也变得如往常那般带起淡笑。 “本宫与关大人这么有默契啊。”她揉着猫猫头声音温柔。 关焦外进来之后,二人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几个使团的人,还有一位提着个小箱子的生面孔。 关焦外没想到谢芊也在这。 他给两人拱了拱手行礼。 “确实有些意外。” 谢芊轻笑,“本宫记得闲杂人等不得入宫,你带着个陌生人来是做什么?” 关焦外将那位陌生的来头请出来,迅速解释:“这位是微臣特地找来替五皇子看病的大夫,他曾接过数十人的经脉…” “老夫姓李。”那老大夫赶紧放下药箱行了个礼。 要说也是倒霉,他本是四处游历的个潇洒大夫,但之前因不愿意给一山贼老大看病,被人打得半死,幸好遇上了天启使团,随行被保护着才没被继续追着打。 后来使团进皇宫,他贪图京城的好酒好菜耽误了许多时日,眼看着皇榜他也不乐意去接。 皇宫是什么地方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不愿意来,可惜没走得及时就被关焦外等人以救命之恩相抵,要他跟到皇宫里面给一人看病。 于是他只能来了。 谢芊矜贵的抬抬下巴,行礼的人都起了身。 大夫厉不厉害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裴元景的经脉早就恢复了,这突然找来个大夫,若是真给他看了病岂不是暴露了。 谢芊见裴元景皱着眉,只能将刺挑到了关焦外身上。 “本宫刚刚学了个词,关大人要不要听听。” “那词叫马后炮。” 将人挑断手脚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人找个大夫呢,不管死活的送到他们天佑国来,若不是当时太医院能治,现在根本没有他们能重新献殷勤的机会。 女子笑着温柔,可不经意间说出口的话却令人难以下台。 谢芊心想那也没办法啊,只要关焦外能说话,必定开口让李大夫给他看身体。 不能暴露便只能找些事转移关焦外的注意力。 到底是天启理亏。 关焦外张了张口,讪讪笑道:“五皇子是天启国人,臣等自然要尽心尽力为殿下着想。” 他倒也真敢说。 谢芊都忍不住皱眉多瞧了几眼。 看完这个不要脸的使臣之后,她又回眸看了看裴元景。 只见他依旧装着虚弱的模样,但是目光在溃散中多了几分冷意,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装挺好。 她不知他有没有后招,只能先给他挡着,“这位大夫是从哪招来的,皇榜不接反而变成了关大人带来的?” 她说着眼神随着变得有些危险,似乎在怀疑李大夫的身份。 这回李大夫自己先开口解释道:“几位天启国大人对小的有相救之恩,此次便是已问诊抵过救命之恩。” 事情本就是如此,他来了就已经将救命之恩相抵,他出去之后便能潇洒的一走了之。 “原来如此,那关大人对你们送来的质子还真是关心啊。”依旧是轻飘飘的细语。 关焦外提起一个笑:“那是自然。” 你来我往之间,终于,裴元景的小太监端着茶水上来了。 “各位贵人久等。” 小太监一个一个的给他们倒茶,在给自家主子倒时他背对着众人,用力点眨了一下眼睛。 裴元景眸光一闪,主仆俩交换了一个眼神。 茶上来了,可抱着目的的关焦外并没有心情去动,反倒是他带来的李大夫喝了一大杯。 裴元景和谢芊也喝了些。 待一盏茶之后,小太监搀扶着裴元景起身。 “既然是关大人好意,本皇子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裴元景被扶到软榻上坐下,目光淡淡的看向李大夫。 那双墨眸太有压迫感,李大夫一瞬间反应了过来,走到他身旁给他检查身体。 女客不方便看,谢芊便去外边转悠了几圈,待有宫女来告知她结束了她才抱着猫走了回去。 裴元景依旧那副虚弱的神色。 李大夫对关焦外摇了摇头,“经脉断裂太久,脉象紊乱,接不上了。” 闻言的谢芊扬了扬红唇,再抬眸时有些不悦的看向李大夫,“真不行?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李大夫想着方才那一副废人脉象,肯定的点了头。 “老夫四处漂泊解决过很多疑难杂症,方才进来一闻便知这位贵人在服用治疗经脉的药,可惜…服那药也无用了。” 裴元景微垂着眸,在众人眼里看着异常落寞。 李大夫降低存在感不敢说话,其实方才他还想说一句,若是当时断之后迅速接上还有恢复的可能,但是如今…来不及了。 但他方才听了一耳他们的谈话,还是没敢说这些话。 就在氛围有些低迷之时,谢芊忽然走到了他的旁边,她那双潋滟眸直直的看着他,眸间的光很是动人。 “没关系的,你怎么样都没关系,本宫可是公主。”无人敢动你。 一番话说得温柔又真切,若不是裴元景心底坚定的区分出这是在刻意配合他,他兴许也会被她漂亮的眸子给骗了去。 裴元景装着颤了颤眸,随后敛了眉继续低落的嗯了一声。 作一副低落需要她安慰的模样,谢芊也配合着安抚可几句。 大夫看完了,关焦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送了许多补品便扯着李大夫走了。 据眼线说,路上关焦外在问李大夫诊治得是否属实,有没有异常。 岂料李大夫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听他质疑他的能力后不悦的与他分道扬镳。 待人走空之后,又剩下了他们两人。 '虚弱'的男人瞬间自己起身坐到她身旁。 “这次装得如何。”他挑了眉问。 谢芊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哪方面的装,索性想了一下发现他配合得不错,装虚弱也装得不像。 于是她答了个尚可。 “你是怎么骗过大夫的。”她忍了许久,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裴元景神神秘秘一笑,“你父皇给找的药,服用一盏茶的时间内脉象混乱筋脉松散……” 这些脉象恰好与他刚来天佑时的情况相似,于是那药在天启使团来之后就一直备着,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用场了。 他们曾试过许多次,天佑皇宫内最厉害那位太医也看不出来服药之后脉象有异。 谢芊挑眉,忽然语调有些异样,“父皇与你的秘密比和我的还多。” 他没想到她的重点忽然偏到了这,裴元景哑然一笑,忽然说了一句:“我们也有话本子的秘密。” 她看着他眨了眨那双动人的眸,似乎在鄙夷他。 只是她面上常带浅笑,情绪皆压得深,竟让他也有些看不清。 男人一身矜贵的坐着,她忽然站起来,俯身将猫放回他怀里,她的动作使然,男人鼻尖飘过一缕幽香。 清清淡淡又想让人沉醉其中。 她噙着笑,回眸弯眉。 “罢了,配合愉快,改日见。” 第二十四章 赏花放灯 在谢芊日日送去补品刷存在感之后, 半月后裴元景终于又重新回到众人视线内。 只是刚听见他的消息,却是他与公主同去城西赏花。 据说还是公主主动邀请的。 许多人羡慕,但也只能与同伴聊天之中酸几句罢了。 城西 两辆马车自官道一路向城西驶去, 半晌才停下。 骑马的侍卫们先在周围站定,以保护公主的安危。 马车上缓缓下来位着藕色衣裙的女子, 藕色将她明媚夺目的气质改变, 今日看起来温柔了些。 被宫女扶着下来之后,她并未走, 反倒是转眸看向了身后的马车。 那辆马车上的人比她先下来,她看过去时男人已抚平衣袍快步向她走来。 待他到谢芊面前, 她这才颔首一笑, 二人并肩前去赏花。 京城城西有大片大片的花, 到某种花的花期时许多公子小姐都爱来这边玩一玩,坐下喝喝花茶聊聊最近的趣事。 这边正巧有人聊到天启质子和他们公主的事,下一瞬身旁的同伴用胳膊肘怼了怼他, 眼神不断的示意他往右看。 这人茫然的回头, 正好瞧见卿嘉公主与天启质子并肩而来。 两人步于花间小道, 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公主含着笑, 男人明明一身不好惹的气势, 但也会看着她的眼睛附和的轻勾唇角。 几人看了过去, 视线聚集,惹得那两人看了过来。 他们立即起身遥遥行礼。 谢芊含笑抬手,像是不想打扰他们的兴致,带着一群人换了个方向走。 赏花过程中遇见了许多人,估摸着明日公主与天启质子赏花的消息就能达到众人皆知的程度。 “差不多了。” 在心底算着遇上的人足够多后,谢芊便不再往那些有动静的地方走。 他们之前商量好了, 故意让多些人瞧见,谣言越烈天启使团的人才会多生些心思。 裴元景像是方才做习惯了,勾着唇点头。 最开始他们只是故意向着人群走,可走着走着他忽然说,要装得像些。 她想办法,先是假装相谈甚欢,再是两人特地做些眼神对视的举动。 只要体现出来就成。 “找个地方坐一会?”她挑着眉提议。 走了好几圈,腿都有些酸胀了。 裴元景自然无异议。 他们的运气挺好,没有特地找着有动静的地方钻之后,绕了一条小路就找到了空的位置。 两人坐下之后,她面上的笑一瞬间垮了下来。 许是太明显,裴元景挑眉看了她一眼。 谢芊不紧不慢的看了回去,见他眸间似有轻笑,她轻声笑言:“怎的,你难道不知笑着也不容易的。” 他方才配合了许久,应是心有体会才是。 裴元景淡淡颔首,“确实不知。” 往日见着她任何时候都端庄含笑,还以为她已经习惯了。 谢芊轻扫他一眼,不在理会他。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因着肌肤娇嫩,轻揉几下便微微泛起了红。 她自己却不知,脸颊上多了几分粉嫩的她看起来更活泼了些。 裴元景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从前面不改色提刀便杀人的人,收敛了几年之后竟也会因为女子肌肤娇嫩而好奇。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裴元景目光平静的转移视线。 谢芊不知他看着自己做什么,但她没上心,揉了揉脸颊便放下了手。 两人继续待了片刻,她脸上的微红渐渐消退。 太阳缓缓西落,那两辆华贵的马车继续缓缓驶回了官道。 夜幕渐渐降临,两人没有回皇宫,马车停在了市集的角落。 两人换了身寻常人家的衣裳从角落走出来。 “话本上都有这一段,虽人家都逢佳节,咱们便不计较这点了。” 谢芊按着话本上常有的情节,那些小姐少爷们看上了普通的姑娘之后,总会趁着佳节街市热闹时买上一个面具,两人并肩融入热闹的人群中玩乐。 “可无人能看见。” 男人严谨的皱了眉。 没人看见便没有装的意义。 谢芊勾唇一笑,“真看见与假看见都无所谓,万一…若是真有人撞见我们了呢。” 若真无人瞧见便自己将消息透露出去,稍一宣扬便可。 裴元景松开了眉,这回没有意见了。 两人并肩走着,但是为了那'万一'的存在,并没有买面具。 两人生着一副绝色容,虽身着布衣却掩不住身上的贵气。 周围不时有人打量他们,在瞧见二人并不会因为打量的视线恼怒之后,那些小心翼翼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放河灯。” 路过一条两边小摊都在买河灯的街时,谢芊叫住了身边的男人。 裴元景淡然的跟上她的脚步。 “漂亮的河灯少爷小姐要不要看一看了——” “独一无二的河灯两位真的不来看看吗——” …… 瞧见两人像是有买河灯的意向,周围的小摊贩叫卖得更热情了。 这两位一瞧身份便不一般,若是来他们摊子上买了东西,以后叫卖时又能添上一句,贵人都爱买。 虽其他贵人兴许不在意,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却不一样,许多听见贵人也爱买这家的河灯,定会有许多人买。 谢芊路过时大致都瞧了两眼,对那家叫卖着独一无二的小摊前停下了脚步。 小摊上的河灯每一盏都不一样,且每盏都很有特色。 素雅的素雅,贵气的贵气。 让她下意识想到了裴元景中秋宴时画的画,也是每人都有特色。 她迎着小摊主的推荐拿了一盏石榴红的河灯,随后微抬着眸含笑问他:“你要哪一个?” 裴元景的目光在摊位上扫了一眼,拿下一盏与之配色相似的。 他拿了之后,在谢芊之前拿出了银子。 “不用找了。” 小摊主一愣,高兴得立即说了一溜的吉祥话。 谢芊侧眸看了看他,一双潋滟眸比周围的灯火还要耀眼些。 两人走到河边,河面上飘着零零散散的河灯。 男人自觉的给两盏河灯点亮,随后她含笑着先将河灯推入了水中。 她顺势闭上眼,双手合十眉目宁和的许愿。 ——愿母后在天上无忧,愿父皇健康平安。 她动作虔诚,可裴元景不信这个。 动作随意的将灯推入河里之后,他没有闭眼,反而抬起了眸凝视着夜空。 若真能愿望成真,让我亲手杀了那两人就好。 谢芊睁开眼时便瞧见身旁人仰望夜空。 她抬眸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中只有零星几颗星星。 “可惜今晚月色不够美。” 她抿唇笑了笑,站起来将衣服抚平,俯身看着他弯了眸。 “走吧,咱们回宫。” 今日做戏已结束,该回去休息了。 第二十五章 给她带的 流言传得愈发的重了。 最近傍晚的时候, 质子殿周围多了许多路过散步的人,仔细一看,大多数都是天启使团之人。 稍一细想就明白了, 这些都是想来偶遇裴元景的人。 进进出出总能遇到过一两回,那些使团之人一改之前的无视, 讨好的热情的与质子打招呼。 但每当这时裴元景都淡淡瞥一眼随后离开。 质子殿的人都知道之前来的人态度有多差, 他们见着了那些使团之人忍不住鄙夷的看看过去。 他们天佑国可不兴欺辱人,就连那些不受宠的皇子公主他们也都会规规矩矩行礼的。 哪里像天启国的人那般无礼。 不过幸好能遇到裴元景的人不多, 因为质子殿与公主殿的人都知晓,傍晚的时候公主与质子都会在那处偏僻小亭。 两人坐下逗逗猫儿, 偶尔闲聊两句。 不见亲昵但也日日相见。 在谢芊收到萧青薇的信说这两日就要抵达京城时, 天启那边的回信也到了。 信上随随便便写着些问好的话, 但由天启密文转换之后,上面却写着让他们接触裴元景。 关焦外看清上面的意思之后,拿着信苦下了脸。 天启那边定不是皇上一人下的决定。 他们定是想着, 裴元景算是入赘, 娶了卿嘉公主便算留在了天佑, 解决一个大忌惮, 并且他娶了卿嘉公主, 天佑天启之间明面上有了联系, 就更不容易开战了。 他能猜到天启的想法, 但是他觉得不太行。 他们这是在赌一个能面不改色杀人篡位的人的良心吗。 以五皇子那性格,估计不会这么轻易让天启得利。 关焦外心底一阵凉,念头又转了回来,想着他要去五皇子面前晃就有些心惊胆战的。 试探五皇子的事不是他在做,虽然他们已经得到了结果,但他心还是有些虚, 生怕晃到五皇子身边时会被突然抽刀砍死。 关焦外心虚着,试探般的邀请五皇子一同外出。 侍从接到吩咐出去之后,关焦外坐立难安,生怕自己的侍从一去不回。 不久之后侍从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关焦外立即站起来,“如何?五皇子怎么说?” 侍从气喘吁吁的行礼:“回禀大人,五皇子答应了。” “…什、什么!”关焦外皱紧了眉,五皇子居然答应了?? 想着之前试探他那些人的举动,关焦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沉着脸坐了下来,沉默许久。 片刻后,关焦外召集了人,将天启皇帝的意思传达下去,并告知明日已邀请五皇子一同出行。 即便知晓五皇子的态度不会好,但身为天启臣子,天启皇帝的旨意不可违抗。 第二日,关焦外等人按时到了宫门口。 先是等了一盏茶时间。 人没来。 再继续等。 许久之后,有人烦躁的低骂了一声,关焦外不悦的警告了一眼。 即便他也心有不耐,但来往的宫人也不少,本就要将从前的事翻篇,若是这时再落人口舌可不是雪上加霜了吗。 他刚警告完不懂事的下属,突然有人看着前方眼睛一亮:“大人,有马车来了!” 关焦外定睛一看,的确有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向他们驶来。 宫内能用马车的仅有卿嘉公主一人。 他摇了摇头,“不是五皇子。” 话音刚落,那辆华贵的马车在他们面前直直停了下来。 关焦外莫名顿住。 随后马车上的人利落的走了下来,一身墨绿衣袍,玉冠俊容,不是裴元景又是谁。 关焦外迅速领着身后一群人行礼:“五皇子殿下。” 裴元景一下马车便瞧见眼前一行人神色各异,但他似乎并不惊讶,反倒是扯了扯唇角笑道:“没想到吧,确实是本皇子。” 关焦外方才还说不是他,没想到正巧被他听见了。 他僵硬一笑,“抱歉殿下,臣方才没想到…” “没想到本皇子会坐公主的马车?”裴元景微挑了眉,替他说下去。 关焦外连忙惶恐行礼。 谁能想到卿嘉公主看中他到如此地步,连马车都用来送他了。 “无碍。”裴元景扬了抹笑,似是有些满意他们的反应。 但在旁人不敢细看的笑之中,只有他自己知道嘴角有多僵硬。 他这人看着阴冷,笑起来也让人心底发寒不敢直视,所以也无人去仔细看他神色是否自然。 “行了,启程吧。” 他丢下一句话后上了马车,待无人窥探之后脸上微微的弧度瞬间扯平。 若不是昨日傍晚她说这样装更好,他绝不会露出这种翻身之后得意的神色。 一路上裴元景爱答不理,但关焦外等人皆自顾自的含笑与他说话。 他们特地没让试探裴元景的那队人露面,甚至打算着让那队人先回天启。 焦外说着说着,他的下属给补充了一句,裴元景的脚步却一顿,侧眸看着那个下属扯了抹笑:“之前日日来找本皇子那几位呢?忙着去找别人了?” 下属顶着他的低气压,瞬间冒着冷汗求救的看向关焦外。 关焦外连忙道:“若您要见,明日臣便让他们亲自前去拜访。” 不怪他一瞬间能将那几人放弃。 只是抱着试探这其中之一的目的来访,之前经历过那场宫变的大臣都目光闪躲着拒绝,只有他是被皇上亲自点名只能无奈认命。 而跟他来的这些下属都是皇上指派的新人,不知者无畏,大家都见识过裴元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最开始就知道被选定的一队人是冒着威胁去试探的。 试探结束之后,这队人没了利用价值,回天启之后也是随意打发个职位了事罢了。 “哦?他们可知关大人答应得如此干脆?”裴元景似笑非笑的眯了眼。 关焦外讪讪一笑,“这是他们的荣幸。” 他淡淡瞥他一眼,不再理会。 片刻之后,一路神色淡淡的男人忽然叫了停。 关焦外等人停下来,看着他拦下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亲自买了两串糖葫芦。 一行人愣住有些茫然,只见他买完回来后,对着他们扬唇一笑,“给公主带的。” “我们继续。” 方才余光瞧见透红的颜色时,他竟也下意识想到她想买却不好意思的模样。 于是便如上回一样,上前买了两串。 既是做戏,自然要敬业些。 他的目光落到手中的糖葫芦,想到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味道尚可。 裴元景率先走到了前面,落后他一步的关焦外罕见的愣了片刻。 不得不说,印象中杀人不眨眼的煞神,与眼前亲自为人带冰糖葫芦的人实在难以重合。 难不成…失去所有骄傲后,五皇子真的转性了? 第二十六章 下棋游湖 质子回宫就亲自去找公主了。 这一消息迅速在宫内传开。 而公主殿内, 谢芊听见传报时更为诧异。 她穿戴好走出去之后才发现,更震惊的发现他手上拿了两串冰糖葫芦。 谢芊便忍不住弯了眉笑道:“怎么还带了这个。” 周围宫人并未屏退,于是男人嘴角噙了一抹笑低声道:“给公主带的。” 那声音低沉含笑, 倒真有几分情深之味。 谢芊讶异的挑了一下眉,与他目光相及的一瞬间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 她伸手接过了一串糖葫芦, 纤细的手执着那糖葫芦在眼前晃了两下, “你还记得我上回买过啊。” 他微微颔首,“公主喜好, 自然该记在心底。” 啧,骗人。 但从今日此举能看出, 他似乎开窍了, 知晓如何在众人面前装着讨她欢心。 谢芊眸间含笑, 但眼底那一抹揶揄的神色只有他们二人才能看懂。 裴元景低眉颔首一笑,目的达到便告辞。 又过了几日,有贵女邀她一同游湖。 这位贵女向来爱邀上所有朋友一同玩乐, 前些日子偶感风寒, 如今好了便立即恢复了本性。 谢芊心念一动便应了, 顺便在傍晚小亭下棋时与他说起这事。 “公主要我一同前往?”裴元景执棋吃下她一子后, 随口而问。 谢芊看着棋盘懊恼的皱了一下眉。 “白家小姐的圈子内皆是些重臣家的小辈, 这圈子盛行之物、流传之言等, 就连随口作的诗都会被众人吹捧。” 这圈子影响力在京城是极大的, 所以她便想着带他去露个面,几乎在外人眼里表明了她就认定了他。 谢芊说完,思考许久又落下一子。 裴元景眼不眨的下在了右下角。 这局又输了。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与他下棋从来都没赢过。 叹气之后,她忍不住抬眸看着他打趣道:“你这般下棋,可讨不着姑娘欢喜的。” 与他下棋这么久都一直输, 若不是她心态好,估计已经恼得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 裴元景挑着眉疑惑了一瞬,“下棋不认真还有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忍不住轻笑,“若换做别的姑娘,连输下去怕是要翻脸了。” 他这样若不是有个尊贵的身份,哪个姑娘受得了啊。 裴元景依旧不解,凝了眉向她看过去想要知晓原因,可只是轻轻一瞥,却忽然对上她那张笑颜。 笑吟吟的潋滟眸似乎能看进人的心里。 入了秋,今日的风有些凉爽,轻拂起她耳畔青丝,太阳西落,晚间的光都透着一丝温柔,将夕阳下她的笑更衬得动人了几分。 他眸光一顿,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位卿嘉公主的容颜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谢芊见他半晌都不说话,笑眸微敛,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裴元景回过神来收敛心绪,“下棋本就是博弈,若顾及对方心情,未落子便已输。” 他声音冷冷淡淡,听得谢芊又是无奈一笑,“玩笑之言罢了,再且说,若是与心悦之人下棋,那可不就是下个情趣罢了。” 前半辈子在拼命学东西,后来满心满意要杀了天启帝的男人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为何要浪费时间做那般无意义之事。 谢芊居然罕见的从他那双墨眸中读出了意思,明明白白写着他不会做那事。 她张了张嘴欲要再言,可在触及他面无表情的俊容之后瞬间将话吞了回去。 与他争辩什么呢,若他以后真的娶了心爱之人,那便有他受的了。 定会屡次惹夫人生气还察觉不到为什么。 “罢了,今日便到这里。” 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起身,与他道了别。 留下的裴元景依旧觉得不该让棋。 京城 平溪湖畔。 今日这平溪湖畔甚是热闹,来来往往瞧见了不少华贵的马车。 每到一位公子小姐,都会有一位穿绿罗裙的姑娘迎上去热情的招呼。 这位热情到见人就笑的便是白小姐。 大病初愈,她见着这些熟悉的人别提多高兴了,一口白牙都快要笑咧了。 待到谢芊与裴元景下马车时,病了却依旧消息灵通的白小姐眼睛一亮,立即向着谢芊迎了过去。 “见过公主殿下,许久未见您近来可好?” 白小姐与谢芊说着,目光却大胆的往裴元景身上瞧了一眼,随后不等谢芊回答便自顾自的笑道:“想来应该是过得很不错。” 她这场病得有些久了,今日竟是第一次见这位天启质子。 今日一见,他与卿嘉公主穿着同色的玄色衣服,容貌气质皆如旁人说的那般上佳,但… 白姑娘又瞧了一眼过去,男人目光虽平静无波,但气势强到让人不敢直视。 是个不好惹的存在。 经常和各种性格的人打交道,白小姐对裴元景的初印象与当初谢芊一模一样。 谢芊闻言挑了挑眉,在她眼底看见明显的揶揄之后故作坦然一笑。 白小姐与她客套两句,再与裴元景颔首示意打了个招呼后,亲自陪着两人上了画舫。 画舫一楼坐了不少人,见着两人之后纷纷起身行礼。 原来白小姐说的是真的,今日真将公主和天启质子给请了出来。 谢芊颔首一笑,免了众人的礼。 但此时,大家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裴元景身上。 之前宴会上好奇归好奇,但没有机会近距离与裴元景接触,这一下公主带了人来,不就刚好让他们见识见识这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引得公主青睐有加。 谢芊看见这些人眼底的跃跃欲试,脚步微顿,领着裴元景上了画舫二楼。 “瞧见他们的模样没有,你今日可是要遭殃了。”她揶揄着转头与他笑道 她凭栏看着平溪湖,湖面的风吹起她的披帛裙摆,凭空多了几分仙气。 裴元景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心尖微动。 他忽然就轻轻勾了一下唇,道:“谁让我得了尊贵的卿嘉公主青睐呢。” 谢芊听见他的话之后微挑了眉,“你竟也会开玩笑了。” 裴元景淡笑,“公主话本给得好,学到了很多。” 实际上他看见那些人隐晦的打量目光之后,便知晓他选来配合自己的人有多受天佑国人的敬重。 谢芊轻笑出声:“我怎不知有哪本有写这个的。” 他今日心情似乎有些不错,竟然还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公主看漏了罢。” 两人对视一眼,皆噙着淡笑。 当白小姐带着一群人道二楼时,就瞧见这容颜出众的二人对视而笑。 别说,还挺般配。 第二十七章 要她鼓励 一行人的闯入将两人之间融洽的氛围打断。 凭栏含笑的两人回了眸, 瞧见白小姐那一群人热情的向他们走来。 “怨不得找不着你们呢,原来是跑这独处来了。”白小姐性子活泼直言不讳,与谢芊相识多年便比旁人更敢说一些。 其余人附和着揶揄笑了出声。 谢芊与裴元景也不恼, 含笑看着这群人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待在府里都听闻天启皇子画技过人, 也不知今日能否蹭公主之光欣赏皇子的画作。” 白小姐在一群人期待的目光下开了口。 想让裴元景当场作画? 她转眸朝他看过去, 只见他挑眉眸色深深似乎并无异议。 谢芊这才启了红唇噙笑道:“这你得问作画之人,本宫可做不了主。” 白小姐闻言目光缓缓飘到了裴元景身上, 笑问:“皇子意下如何?” 谁料裴元景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谢芊,随后才神色淡淡的低嗯一声。 白小姐拍拍手, 立即有人将作画用具从楼下抬上来。 谢芊看着一群看热闹的少爷小姐们, 忽然轻笑着开了口:“大家都只看着?本宫这边有阿景, 你们也得出一人参加才是。” 阿景二字被轻柔的声音念着,听在这些人耳里却莫名有些缱绻动人。 莫说是旁人,就连裴元景都被这一声亲昵的阿景给怔住了。 他已站在前面作画的桌子前, 此刻却抬了眸看向笑吟吟的她。 遥遥相视。 裴元景只见她眸间微动, 似乎在悄然暗示他做些什么。 男人忽然福至心灵, 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声含笑:“公主说的是。” 像是她说什么都会赞同她一般。 引得众人皆有些酸。 商量来商量去最终挑了位画技不错的公子上去作画, 公主都这么说了, 也不能丢了他们自己的面子是不是。 两人在认真作画, 白小姐便吩咐了人将水果糕点端了上来。 她拉着谢芊一起与小姐们聊着京城最近的新鲜事, 又或是哪家铺子又上了新色的胭脂与发钗。 不过女儿家总是怀春,不免说到了公子们的身上。 这时便有人说了,城西有家书店内,经常会有位俊朗的公子在那。 那姑娘说时面色绯红,想来也是有些羞。 城西书店… 俊朗公子… 谢芊不动声色抬了眸。 表妹说过那男人面容气质出众,莫不是如此巧合。 她正有些怀疑说的是否就是那人, 忽然回神时便听周围小姐们跃跃欲试都要去城西去瞧上一眼。 “我倒是要看看真有如此俊吗。” “明日无事,我也去买本书看看。” 姑娘们掩面笑着打趣,忽然有人看见谢芊噙着浅笑看着她们,便有人大着胆子笑问:“公主可要与我们一起凑个热闹?” 谢芊微怔,先不说她怀疑那人就是表妹心悦之人,再说她如今明面上青睐之人可是裴元景。 一个容颜气质都绝佳之人。 于是卿嘉公主敛眉笑了笑,“你们去吧。” 她笑得隐晦,但白小姐多懂看眼色的一个人啊,闻言立即揶揄道:“公主岂要再寻俊郎,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她话音罢,周围的小姐姑娘们调笑都看着她,有些还意有所指的瞄了一眼那边认真作画的男人。 从她们这边看去,男人侧颜轮廓无可挑剔,微垂的眼将让人不敢直视的眸光敛去,如此看来,是位姑娘见了都会心动的。 若不考虑那些复杂的关系,光是看脸,得一这样夫婿,哪怕是每日看着都赏心悦目。 一时间大家羡慕的眼神都往谢芊身上飘。 谢芊微愣之后压了唇轻笑,众人便当她谦虚。 在贵女们的闲聊之中,在画画的两人动作缓了下来,不过一会便搁了笔画好了。 留意着那边情况的贵女见状提醒,众人又移步过去看二人的画作。 谢芊自然是率先向他走了过去。 “完成了?” 她柔声问着,得到男人僵着一抹笑的颔首。 裴元景依旧不太习惯对着人笑,每回硬装着放柔神色都肉眼可见的僵硬,他如今的成果还是谢芊让他练习多回的成果。 她看着好笑,压着微弯的唇角垂眸看向墨迹未干的画。 这画… 谢芊只一个垂眸便有些愣住。 画上赫然是眼前之景,两岸河堤,平溪湖上碧波荡漾,一艘华丽画舫上有一姑娘凭栏远望。 那衣裙暗纹的模样,披帛随风扬起,发髻步摇与唇角的噙着的笑,这不是谢芊是谁。 她看着画愣了一下,身旁走近的白小姐下意识看向了画。 “这画…” “画技不得了。” 家中父亲是书画大儒的小姐忍不住夸赞,其余人闻言立即围了上来。 所有人都被画作上所展现出来的画技所折服,但在惊叹之后,有些人看着画中画舫上那名绝色女子,心中免不了一酸。 白小姐更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皇子这可就偏心了,明明画舫上怎么多人,怎就只画了公主。” 被点到名的裴元景闻声,眸间带了一抹淡笑看向了身旁的谢芊,“兴许是心中所想,便有了此画。”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含笑对视,再联想他话中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眼里只能看见公主。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见状起哄着笑着打趣了他们一通,但不过一会,便有人抬着棋盘而上。 一波刚过,一波又起。 有人笑着与裴元景说着欲与之切磋棋艺。 下棋可是裴元景的强项。 谢芊掩唇一笑,却没想到他点头应下后又向她看了过来。 裴元景只见那双潋滟眸眨了两下,似有疑惑。 他却直直向她看了过来,两人并肩而立,只见他微微弯了腰,低声道:“元景又要代表着公主比试,公主鼓励鼓励我?” 他声音虽低,但周围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明明就是在讨要夸奖。 谁不想要公主夸呢。 谢芊也是没想到,他这回装得倒是像模像样。 她垂眸掩下讶异,抬眸时眉眼带笑有些无奈的道:“随便玩玩便可。” 她知晓他的棋艺有多强,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输。 裴元景无声一笑,在棋盘一方坐下。 棋艺便可大家一同观看,一群人迅速围上来,她也迅速站在了他身旁。 接下来众人便瞧见他由守到攻,由漫不经心到步步相逼的转变。 不过一局棋罢了,竟让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出。 但即便对面已经尽力了,可依旧输掉了这局棋。 但对方并未羞恼,反倒是与裴元景握手约好下回再比。 裴元景好脾气的应了。 比试结束,裴元景连赢两局,可忽然就有人提了个主意。 “不如公主与天启皇子下一局吧。” 第二十八章 习惯她在 “不如公主与天启皇子下一局吧。” 此言一出, 得了许多人的起哄支持。 方才裴元景下棋毫不留情的赢了对方,这次换作了公主殿下,也不知他是否延续上一局的作风。 众人眼底挑起揶揄, 两人看清之后对视一眼。 谢芊挑了眉。 上回还说着这个话题,男人一脸认真的说着不认真还下什么棋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难道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惨败了吗。 她询问的眼神还没看过去, 便见他颔首应了。 男人给她一个安抚含笑的目光, 率先走到了棋盘旁坐下。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也不好拒绝。 谢芊低眸一笑, 掩下即将惨败的窘迫,噙着淡笑坐到了他的对面。 落子无悔。 一黑一白的棋子接连落下, 她的笑意渐渐收敛, 每下一子都要思索许久才谨慎的落子。 反观裴元景, 面色如常似乎掌控了局势。 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众人与谢芊一样,皱紧着眉分析着下一步要怎么走。 好一会之后, 忽然有位公子低声道:“公主要输了。” 整个棋局几乎被裴元景一手操控, 谢芊处于劣势, 离输不远了。 众人被点醒之后远观棋局, 果然如此。 谢芊也知晓这局面, 但她依旧没有放弃, 面色微凝执棋继续思索着要下哪步。 终于, 她瞄到一个缺口。 黑子落下。 裴元景不动声色挑了一下眉,紧接着落下一子。 白子落下后,他悄然抬了眸,捕捉到她红唇微弯的模样。 那细微的神色比她平日噙着的淡笑动人得多。 心尖微动,面上却故意皱了眉,思索良久落下一子。 谢芊轻扬着笑, 棋子落下的清脆声与她含笑的眉眼同时扬起。 她莞尔一笑,“本宫赢了。” 裴元景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像是认输了一样无奈一笑,“嗯,公主赢了。” 那无奈的神色看起来莫名宠溺。 旁人都在恭贺公主棋艺了得,只有方才最早看出谢芊败意的公子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的看了裴元景一眼。 裴元景似意有所感,回眸瞧见他眼底的疑惑与探究,大大方方的朝他笑了一下。 忽然那公子就福至心灵,原来是裴元景想让公主赢罢了。 自觉知之甚多的公子对着裴元景了然一笑。 看来质子与他们公主是真的。 待他们离开画舫时,裴元景伸手去扶谢芊时,身旁那些公子小姐们都默契的露出了揶揄的目光。 谢芊对着他伸出来的手,眉眼一怔后弯眸搭了上去。 呼吸错乱了一息,心好像微微荡了起来。 男人的手宽大有力,扶着她稳稳在岸上站定之后才收了回去。 她压着闪烁的眸光与他浅笑了一下,裴元景若无其事的继续走着,无人知晓他握紧了些手,上面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手心。 两人压着有些微乱的心,各自回了马车。 “看来公主要常出宫来玩玩才行,瞧着您今日很愉悦。”荷语看着她上了马车许久后都没落下的微笑,不由出声道。 闻言一直看着窗外的谢芊愣了一瞬,微微侧眸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嗯?”何出此言。 荷语轻笑着答:“兴许公主自己都未察觉到,您现在还带着笑呢。” 一瞬间谢芊扯平了唇角,漂亮的眼微垂了下去。 她笑什么啊… 兴许是因为他上回认认真真的说着不会让棋,但今日却不动声色给她让了一子。 虽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做戏,但依旧让人心尖微动,忍不住的有些愉悦。 裴元景似乎找到了配合的诀窍,每一回的效果都更好了。 但他的戏太过真切,她本就看不透他墨色的眸中情绪,他再装成戏中人那般深情,俊朗无双的人一旦深情起来,眼里只有她的模样太容易让人恍惚了。 谢芊微凝了神,将心尖那抹微动强压了下去。 看不透的人太危险,谢芊不愿继续放任自己的情绪下去。 谢芊的神色沉了下去,荷语微微提了心,也不知是否是她说的话让公主心情不好了。 可荷语凝思半晌都未找出原因。 皇宫内 公主殿前 回去时谢芊没有再刻意等着他打招呼,她被荷语扶着下了马车后,脚步不停的往公主殿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马车旁传出一声动静,谢芊猜应该是他下了马车。 谢芊抿了唇停下脚步,她收敛了笑意回头,遥遥对他颔首示意后一转头便进了公主殿。 刚下马车的裴元景看着没留下一个眼神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目视前方脚步略显匆忙,侧颜有些绷着,他遥遥看着便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 她平日注重礼节,不说这样直接走,就算是急着有事也会留下个宫女给他说明情况。 但今日都没有。 裴元景站在马车前沉了眉,凝思许久不知是何原因。 今日他配合得不算差。 明明上马车前她眼底还浅藏笑意。 沉默半晌后,他没有再上那辆华贵马车,示意了宫女自己走回去。 晚膳后,裴元景按往常的时辰到了偏僻一角的小亭。 秋日的风温柔带着凉意,周围湖面不时被风吹起几道涟漪。 本欲见着谢芊之后瞧瞧她的情绪是否是因为他,但他刚听闻脚步声转过头,却发现来的是公主殿的宫女。 她怎的不来。 宫女福了福身:“五皇子殿下,主子说白日里见过了,她今日有些乏了便不来了。” 裴元景下意识皱起了眉,心下有些异样。 看来她是真的因为他而情绪低沉。 他挥手让宫女回去,随后捞起身旁喵喵叫的猫之后,独自坐于棋盘一端。 这到底是为何。 谢芊身为公主也会有急事要去处理,若是平常裴元景也不会在意。 可今日他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她沉下去的情绪是因为他。 小亭内空荡荡,只有一人一猫一棋盘。 裴元景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座位,下意思拧了眉。 已经习惯每日在小亭内等一会,等着她来后对弈一场。 虽然她总是输,但是他能察觉到她棋艺一直在进步,这也是他那日说不能放水的原因。 今日她突然不来了,倒是令他有些不习惯。 他对面空荡荡的,之前在那边安静等候的一群宫女太监也没有,这僻静之处倒真是如起名。 “喵呜。” 雪团嗲嗲的叫唤了一声,小脑袋拱了拱他之后忽然慢悠悠的起了身。 小猫儿迅速跳到了他对面的位置,随后舔着爪子趴了下来。 裴元景忽然一怔。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连猫儿都习惯了冲她撒娇。 第二十九章 清冽怀抱 第二日傍晚谢芊还是去了小亭。 但她只是去通知, 白小姐明日邀请他们去爬山。 上回来的人只是邀请了谢芊,他是顺带的。 这回却也给裴元景递了帖子。 因谢芊而变化的态度显而易见。 裴元景本该愉悦于众人都信了他们二人的事,使团那边更该考量他的价值。 可不知为何, 在众人面前处于弱势的一方还是使他莫名皱了眉。 谢芊恰好瞧见他皱眉。 “怎的?殿下不愿去?”她挑了眉,眸光流转, 似乎昨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裴元景抬眸看了她片刻, 凝眸道:“本就是托公主配合,元景怎敢不愿。” 既她不提, 他便也不去探究了。 目的不过是她配合罢了,如今依旧配合, 其余的事便不必在意。 那日谢芊没有待多久, 意思意思过来转了一圈便回去。 第二日。 华贵马车晃晃悠悠驶出京城, 自热闹的京城离开,周围的人烟逐渐稀少,虫鸣鸟叫更是引得谢芊掀了帘子往外看。 这回地方选得有些偏僻了。 她微皱了眉, 在瞧见前后皆有马车在路上后才稍稍放下了心。 半晌到了目的地山脚下, 白小姐等上回画舫见过的熟面孔皆已等候在此。 “见过公主。” 谢芊微微抬手, 免了她们的礼。 白小姐见人都到齐, 便将今日的玩法给大伙说了一遍。 “两两结伴, 自此率先爬到山顶夺下彩旗者为胜。” “前三名本小姐将名下铺子的三日进账奉上, 作为彩头。” 白小姐大气一笑, 作为白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她手上的商铺无数,三日进账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众人一听眼前一亮,在场都是些富贵权势人家的公子小姐,虽不愁钱财,但也嫌银子多。 谢芊闻言微微一笑, “本公主也添点彩头吧,前三可在本宫私库挑一件东西。”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更亮了。 要说白小姐的彩头令人来了点兴趣,但公主这彩头却让人不由动心。 谁不知晓天佑帝最宠爱公主殿下,私库里的东西皆是不可多见的宝物。 本是打算随意玩玩的公子小姐们,这回却多了几分认真。 自谢芊开口之后,许多世家子弟皆纷纷跟着加了彩头。 每个人出的彩头都记录在册之后,白小姐眯着眼笑了笑,让他们先自行结伴后再开始。 其他人还有得犹豫结伴人选,但谢芊与裴元景却是众人眼中板上钉钉的一组。 稍等了片刻之后,白小姐见大家的同伴都找得差不多了便大声宣布了开始。 奔着彩头而去的人已率先冲了出去,剩下的大多数是秉持着矜持的不紧不慢的人。 谢芊与裴元景便是如此。 路上大多数地方都标了山顶的方向,也不用担心在高树林中走丢。 今日知晓是爬山,所以大多数姑娘都换上了简便的衣裙,谢芊也不例外。 她一身墨绿裙,不紧不慢的走着,身旁男人着青莲色衣袍,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她身侧。 他们走的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他们也就没有交谈,这一路上安静得异常。 若往常谢芊便开口打破这沉默了,可惜她上一次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这回便想维持着理智不愿再靠近。 她想的是人后不再维持着二人之间的关系,可山路不好走,不多时她的脚步越来越慢。 秋日里林间起微风,但额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见她微蹙起的眉,裴元景低声开了口:“可要歇一会?” 她拿出帕子压了压额角,摇头。 前方的路越来越窄,她提裙而上,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怎挑了条如此难走的路。 全是难走的上坡。 饶是谢芊也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了一下。 她正拧着眉,眼前却忽然多出来一只修长的手。 她抬眸看过去,裴元景在她前面半步的位置朝她伸出了手,眸光微抬像是要扶她。 心微怔了一下,随后她低眸继续看着脚下的路,似是含笑道:“四处无人,我自己走就好。” 四处无人,不必做戏。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裴元景皱了一下眉,却也无声收回了手。 余光中见他沉默着继续走的样子,谢芊眸子黯了黯,继续提着裙子与这山路抗衡。 似乎自从那日回宫她先走了之后,私下他们两人融洽的氛围也消失殆尽。 一盏茶之后 她站在台阶上,帕子压了压鬓角的汗,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身旁男人一眼。 却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累的样子。 她失望的垂了眸,正犹豫如何开口,忽然便听见他沉声道:“休息一下?” 他的目光似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芊轻轻弯了一下唇,这回低应了下来。 她四处看了看,自从之前向上的小坡之后,这条路后面却皆是台阶。 一阶一阶,腿都要迈不动了,也不知她到底走了多少层台阶。 四周除了脚下这处只能两人通行的台阶之外,便只剩下台阶两旁满是草木枯枝的地方了。 似乎只能在台阶上休息。 她抿了抿唇,看着有些脏的台阶犹豫着就要坐下。 若是帕子没有用倒是可以铺着坐… “稍等。” 他扶了一下止住她坐下的动作。 谢芊微抬眸,疑惑的看着他。 台阶之上有些狭窄,裴元景向上走了一阶,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蹲下,铺在了她后面的台阶上。 “好了。” 谢芊一愣,看着他一脸冷漠的给她垫上帕子,再一脸冷漠的说着好了让她坐。 莫名有几分好笑。 她抿着笑坐下,见他还在身旁站着便仰了头看着他,“你不坐?” 他的确不累,但目光与她微微含笑的眸子对上,裴元景眸光微顿,在她身旁坐了下去。 这两日她的眼底淡得仿佛看不见情绪,久违微微含笑的目光让他莫名有些恍惚。 他坐在她上面一个台阶,林间微风吹过,扬起她的青丝,步摇声微响,有些调皮的发梢碰了碰他的衣袍。 她也没休息多久,待腿上的酸胀缓一些之后便继续往上走。 她走得缓慢,他不催不急,一直与她并肩而行。 走了好一会,她无声一叹,打算下回爬山这类的邀请她便不应了。 实在太折磨人了些。 谢芊脚步顿住,转身往后看。 裴元景见她不动了,便也停下来等着她。 山路陡峭,他们已快到山顶,往后一看才发现有多高。 一条小路无数的台阶与树木弯弯曲曲的向下延伸,单看脚下这一小段都有些要眩目的晕厥之感。 她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两人继续走了一小段,忽然裴元景面色一凝,抬手拦在了她的面前。 “前方有异。” 一瞬间谢芊停住脚步,拧眉防备的打量四周。 台阶两旁是陡峭的坡,离开台阶一步便会踏入杂草枯枝的坡里,行动定是不便的。 裴元景凝神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方才还只是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会动静却越来越大。 他低声唤了句后退,谢芊白着脸往后撤。 显然,她也听见了那声音。 可是谢芊往后退了几步心有些凉,这山路窄小,且下台阶处于弱势的一方,怎么也不利他们往后撤。 她这边退着心有些慌,裴元景那边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那声音凌乱,靠近的动静特别大,听着不像是人。 眨眼间他们已退了小段距离,但就这时,台阶两旁的茂密丛中突然冲出一只野猪。 野猪嘶吼着似是饿极了,庞大的野猪蛮横的冲了过来,一路踩碎了许多枯枝,压迫感甚重。 谢芊立即提起裙摆,扯着他的袖子转身就跑。 什么公主威仪,在没命面前什么都顾不上了。 裴元景一愣,顺着她的力道跟着跑了两步。 但不管不顾的野猪显然比他们跑得更快。 听着越来越靠近的动静,她冒着冷汗目光盯上了台阶两旁的坡。 实在不行借着坡滚下去也行。 她已经听见野猪跑动的声音就在身后,她回头一看已经离他们不到一步的距离,心一横就要拉着他往台阶旁走。 却忽然男人拉开了她扯着袖子的手,她腰上一重,整个人落入一个清冽的怀抱。 下一瞬身子一轻,眨眼间已掠过二三十个台阶。 裴元景将她放了下来,“跑。” 她慌乱间对上他平静的墨眸,忽然心定了定,抿着唇点头。 野猪发出一声嘶吼,他拍了拍她的肩,谢芊提着裙子迅速往下跑。 紧张使然,耳畔的风似乎都冷冽了些,她顿了一下的思维忽然清晰。 他没跑。 他是否能敌野猪? 忽然身后传来巨大的嘶吼,谢芊心里一紧,慌忙往回看。 这一看却让她眸光一怔,提着的裙子忽然落下,让她愣在原地。 她目光之处,只见倒地在台阶上的野猪首尾分离,血肉脑颅、鲜血洒了一地。 而台阶上站着的男人面色平静,周围一地鲜血,而他身上青莲色衣袍不沾一丝血色,唯有手上提着的软剑还在滴着血。 “裴、裴元景…”她轻声唤着,看着血腥的现场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台阶之上的男人擦干净软剑,淡淡抬了眸与她遥遥颔首。 危机已除,但不知为何她却浑身有些颤抖。 她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到眼前,才发觉他脸上被溅上了几滴血迹。 由侧脸到脖子都有。 “好了。”他看着她闪烁的眸光,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开口。 谢芊微颤着抬起眸与他对视,视线中的血色有些刺眼。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帕子已经脏了。 容颜动人的女子仰头贴近,用衣袖为他擦去血迹。 他猛然低头,入眼却是她白嫩肌肤与微颤的潋滟眸。 第三十章 他的怀抱 弯弯曲曲往山顶去的小路台阶, 她站在他下一台阶之上,仰着头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目光颤得厉害。 自脸颊到脖子, 他心跳声似乎更强烈了一些。 他低眸静看着她,这才发觉她手都是抖的。 想来是方才的野猪将她吓坏了。 “休息一会再走?”他低声道。 正巧将血迹擦干净, 谢芊白着脸低眸应了。 她有些腿软, 便拉着他在脚下的台阶坐下。 这回也管不着地上脏不脏了。 她目视着山下曲折的台阶,目光游离, 好一会心才平静了一些。 谢芊抬了眸,看向身旁被她拉着坐下的男人。 “你的武功竟这样厉害。” 怨不得天启国那些人会特意派人来试探他。 裴元景闻言微侧了眉, 沉吟片刻沉声道:“巧合之下得了柄削铁如泥的软剑罢了。” 没想到他会说出来。 她似笑非笑的瞧了过去, “你就不怕我知道了派人给你抢走?” 岂料他却忽然压了唇勾了一抹笑, “我人在天佑,任凭公主处置。” 他人都在天佑国,只要她想, 不止是剑, 人也可以任意发落。 裴元景如此说着, 眸间却不可察的划过一道暗光。 只要天佑不发难, 他的底牌就用不上。 “本宫要什么宝贝没有。”她轻瞥了他一眼, 轻声说道。 裴元景听着轻勾了一抹笑, 安静的陪着她缓复心情。 半晌,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们继续走吧。” 虽不在乎前三名,但若真是最后到的也很丢长公主的面子。 他应声而起,在她回头看见台阶上的野猪尸体白了脸时,他又忽然伸出了手。 “让公主受到惊吓是我不好,可有荣幸扶您上去?”男人唇角的弧度极淡,眸光却少见的柔和了下来。 她矜持的没有立即应答。 但目光所及是绵延往上的台阶还有那具野猪的尸体, 她抿了抿唇将手搭了上去。 细嫩的小手冰凉,裴元景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扶着她往上走。 野猪的血溅了一地,顺着台阶往下流。 越往上越靠近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谢芊眼底映出那一大片血色,无声的敛了眉避开直视野猪的尸体。 裴元景察觉到她的视线,瞥了一眼挡在台阶中心碍事的野猪尸体。 “冒犯了。” 他忽然低声说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腰上一轻。 谢芊低呼一声,身子已被他揽着腾空而起,风扬起她的长发,空中她下意识依赖的环着他的脖子,将自己埋入男人硬实的胸膛。 裴元景点着地轻飘飘带着人越过野猪尸体,怀中的姑娘的腰柔软得要命,她的贴近让他呼吸一乱,幸好是已经落地了。 “多谢。” 她轻声细语,呼吸挠了一下他的脖颈,谢芊反应过来之后松开了环着他脖子的手,迅速拉开距离。 可惜台阶太窄,她往后退一脚落空,惊呼一声裴元景又重新揽住了她腰才没让她滚下去。 裴元景眸色暗了暗,点了点头淡然自若的扶着肩膀让她站稳。 他刚要撤开手,谢芊却拉着他的胳膊没让他动。 “我脚崴了…” 裴元景皱眉一看,她额上冒着细汗,话都说得很轻。 向来舒展的眉紧皱,像是疼得不成样子。 她扶着他的手臂身子有些晃,裴元景拧了眉,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人打横抱起。 “啊…”谢芊勾着他的脖子有些无措。 想要挣扎着下去脚腕却疼得厉害。 裴元景抱着人稳稳的踏着台阶而上。 “公主想要所有人都来找我们?”他声音平稳低沉,抱着人居然一点也不吃力。 她闻言默然,自然是不想丢这个脸的。 没听见她应声裴元景也不恼,抱着人一步一台阶。 她整个人在他怀里,贴得有些近,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麻烦你了。”半晌,她勾着他的脖子,试探着靠在他肩膀上。 爬山本就疲惫,后来又遇上野猪,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他怀里太有安全感。 女子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轻轻在心上刮了一下。 裴元景本是一直目视前方,余光见她靠在自己肩头闭上了眼,他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在她疲惫的脸上停留了半晌。 女子眉眼如画,红唇黛眉肌肤白皙,就这样安静的待在自己怀里。 知道她是累了才会如此,但此时的她卸下了对人的防范疏离,竟让他无端升了几分悸动。 “这野猪可是人为?” 她倏然睁开了眼,却发觉他竟在看自己。 裴元景的目光迅速转移,目光沉沉竟看不出一丝心虚。 谢芊微张了红唇,含笑着盯着他看,“你可是在偷看本宫?” 他直视前方的目光毫不动摇,答的却是她关于野猪的问题:“应该不是。” 方才将野猪杀了之后,他仔细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野猪明显是饿了很久,这次应该是巧合。 谢芊轻轻应了一声。 回去总要再查一番的,邀请她的白小姐也躲不开一顿探查。 不过… 她微抬了眸,入眼便是他深邃的眉眼。 危险是她的第一印象,如今在他怀里近距离一看,才发觉裴元景简直俊得过分。 怪不得几回出宫都会引得无数姑娘悄然偷看。 虽她们顾忌着她与裴元景的关系看得隐晦,但如此多视线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公主看够了?”她目光之中,男人喉结滚动低声道。 谢芊勾了一下唇,靠在他肩头眉眼松怠,“从前你在天启时,定惹了许多女子暗付芳心。” 裴元景微挑了眉,低眸与她对视,“没有。” 她显然不信的轻瞥了回去。 他皱眉沉默片刻,“我印象中没有。” 他忙着掩蔽锋芒忙着护着母妃,后来又忙着复仇,虽然经常有姑娘小姐与他偶遇,但他一个也不记得了。 谢芊抿唇轻笑:“这回我们俩装的这一出,以后旁人提起你定会知晓你是被本宫盖上过章的。” 这流言传得人尽皆知,就算往后裴元景与父皇的谋略成功,他们二人的名声已经放在这了,怕是以后都要牵连在一起了。 裴元景闻言眸间却多了一抹笑,看着她道:“公主亦然。” 他刚说完就被怀中女子轻瞥了一眼,“以后你一定要好好补偿本宫,本宫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裴元景颔首微笑,“定不忘公主功劳。” 两人闲聊着,氛围竟是比平日还要好了些。 眼前终于看不见台阶,也即将登顶。 谢芊抬头柔声说:“多谢五皇子,本宫可以下来了。” 毕竟人多眼杂。 她可是端庄明艳的卿嘉长公主,怎么能柔柔弱弱的被人抱着上山。 裴元景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唇角噙了笑将人放了下来。 他抱着她上了这么多台阶,居然也只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看得谢芊在心底羡慕了一下。 她站稳后试探着走了一下,还是有一点儿疼,但还能走。 他配合着她的速度,两人不紧不慢的顺着眼前的指引走。 半晌。 他们遇上了许多累得要命的公子小姐之后,终于看见了终点。 终点处摆着新鲜的瓜果糕点,虽然正中间的旗还在,但他们显然不是前三名。 白小姐也比他们先登顶,看见谢芊与裴元景的身影后领着人迎了上来。 “公主到了,快来歇歇吧。”白小姐扬着满脸的笑道。 谢芊颔首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轻笑着问:“方才见你们笑得如此开心,是在说什么。” 白小姐与她身旁的人轻笑起来,有人解释开口:“白小姐为了增添趣味,路标指了不同的路,有好走的有难走的,我们还在猜是谁挑到了那一条那条最远最陡满是台阶的路呢。” 谢芊的笑僵了一瞬,在白小姐似乎意识到什么的目光下缓缓笑了起来:“是本宫哦。” 场面一时间安静异常,唯有裴元景在她身旁悄然勾起了笑。 第三十一章 出宫买书 那日爬山之行结束之后, 白小姐的人才发现最远那条路上横尸的野猪尸体。 下人禀报上来的时候白小姐一瞬间白了脸,不敢耽误迅速去找了父亲。 那条石阶路,是卿嘉公主与天启质子走过的。 白家老爷闻言沉思许久, 随后告诫白小姐不可宣扬此事。 白小姐连忙应声,幸好发现这事的是她身边的人, 一看见便知晓事情不简单, 马不停蹄给她禀报上来了。 白家老爷吩咐了他的人上山将野猪尸体清理干净,随后便没有多余的动作。 听女儿说当日公主殿下的神色并无异常, 兴许野猪不是公主与质子遇上的也不一定。 但观那野猪尸体被利落的一分为二,能有此高深剑法的人也极其危险, 怎么说也是女儿发出的邀请, 事关长公主殿下安危, 白家一定会被调查。 如今算不准是否是公主殿下遇到的,若真是,那宫内一定会派人调查。 他们问心无愧, 处理尸体后安心等着便是。 如白老爷所想, 宫里派了人出去调查, 但结果什么也没查到。 这回应该是运气不太好罢了。 白家迟迟不见宫内有动静, 知晓内情的白老爷与白小姐齐齐松了一口气。 虽然近日朝堂上皇上看白老爷有些不顺眼, 但怎么说野猪一事都是白家的防护做得不到位, 宫内那两位没有怪罪乃是幸事。 知晓事情只是巧合之后, 谢芊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这事也不能追究白家之过,追究那就明显能得知是他们遇上了野猪,但众人皆知她不会武功,裴元景又是经脉断过之人,他们两人怎么能斩杀野猪呢。 她没有再去在意这事,因为萧青薇忽然递了帖子进宫。 谢芊面上划过一抹笑意, 轻抬手让人请进来。 不多时,宫女领着位秀丽灵动的姑娘进到了殿内。 “见过表姐。”萧青薇福了福身,行了礼之后亲昵的跑到了她身旁。 谢芊轻笑着打量了她一眼,看着比离京时瘦了不少。 “事情可办妥?外祖母怎么说。” 萧青薇闻言脸上笑意更甚,与她眨眨眼笑:“已办妥,外祖母一见族长气势就弱了下去,她应了不再插手我的婚事。” 萧青薇的父亲去世前,知晓他们外祖母的性格,于是写信给族长让他为女儿撑腰。 谢芊眉眼舒展,见她脸上满满的笑意又忍不住的打趣:“这事解决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还是喜欢书店那男人?” 一提到那个人,萧青薇的面色一红,多了几分羞怯。 “能怎么办…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她的心事只与卿嘉表姐说过,在那人面前她甚至都不敢提那情之一字。 一厢情愿? 谢芊挑了眉,对着她轻笑,“你怎知他无心。” 她说罢又想起之前白小姐的小聚之上,那些小姐们提到城西书店的那位好看男人。 谢芊眼底含笑道:“你离京甚多时日,不知如今京城的小姐们最爱往那城西书店买书。” 眼见萧青薇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她却继续笑。 “据说啊,那书店里有位俊朗公子经常待在那。” 萧青薇的手微微收紧,忍不住问道:“当真如此?” 她噙笑点头。 怨不得萧青薇如此问,因为城西那边没有其他地方这么热闹,她也是偶然路过时突如其来想买本书看,才进了那家书店。 结果却在那看见那俊朗的男人。 她能与他相熟,便是因为城西书店没什么人,像她这样亲自来买书的贵女更少,店内无人,一来二去又总是瞧见,便也眼熟了。 可如今…这么多贵女去那边了,她又离京甚久,他可还会记得她? 念及如此,萧青薇脸上的笑都垮了下来。 谢芊微笑着抿了一口茶。 据她的人说,那男人并未搭理旁人,有贵女主动问他有什么书推荐,他也只是礼貌的摇头说抱歉没有。 听着还挺好,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芊噙着笑放下茶杯,“不如一同去瞧瞧?” 眼前灵动的姑娘眸光一亮,欣喜道:“表姐和我一起去?” 她弯唇点头,挥手让人去备车。 萧青薇高高兴兴一笑,与她说给她带了些老家那边的特产,到时候她可以看看。 谢芊含笑应了,随后忽然想起什么,倏然开口道:“你介意多一个人去吗?” 正说着沿途之事的萧青薇一愣,随后想到了丫鬟告诉她最近京城的消息。 其中被议论最多的便是她的卿嘉表姐与天启国质子。 她听闻时便满脸的不可思议,自己走时表姐与那天启质子还一点交集也没有,怎的一下子传得两人都要成亲了似的。 萧青薇眨巴眨巴眼,“是天启质子吗?” 谢芊莞尔点头。 她瞬间瞪大了眼,满是好奇的盯着她瞧。 “怎的表姐会喜欢他呀。” 萧青薇自幼与谢芊一同长大,她眼里表姐样貌才艺绝艳,身份又尊贵,从前她总觉得无人能配得上表姐。 后来长大了些看了许多情情爱爱的话本,她又觉得表姐以后一定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可是天启质子… 这人在她脑海中没有多少印象。 谢芊微微一笑,就知晓她要问这个问题。 “喜欢便是喜欢啊,你难道能说清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书店的男人?”她神色未变,淡定自若说着。 萧青薇张了张嘴,“说的也是。” 谢芊含笑看着她,见她似乎不介意之后吩咐人去找裴元景。 不多时宫女回来说他应下了。 她轻轻一笑,继续听着萧青薇说昨日在家中那场对峙。 “若不如,你搬来宫中与我作伴罢了。”谢芊笑着提议。 母族那些人太难缠,她看着表妹微恼的样子无奈又好笑。 萧青薇一听眼睛一亮,但随后又摆手拒绝。 “不了不了,出宫太麻烦了。” “给你我的牌子,可自由出入皇宫。” 谢芊说罢,发觉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若是青薇决定住下,让父皇给块牌子吩咐下去就是了。 萧青薇面色犹豫,她不太喜欢麻烦别人,若不然祖母要她嫁人她直接向表姐和皇上提就是了,也不用千里迢迢去老家请族长。 但也因她请族长过来为她做主之后,家里人对她都没什么好眼色。 “留下来陪陪我吧。”谢芊见她犹豫不决,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道。 萧青薇在她含笑的眸光下,缓缓的点了头。 马车准备好了,决定在公主殿住下的萧青薇挽着谢芊高高兴兴的走出去。 刚出公主殿,却发现已有一人站在马车前等着他们。 那人明明穿得简单,但一身矜贵的气质让人目光不自觉就被他吸引,再一眼便看见了他那张俊朗异常的脸。 萧青薇在心里想着,单单是看脸这人也与表姐挺配的。 毕竟谢芊这么明艳动人,也不是谁站在她身旁都搭的。 谢芊一瞧那熟悉的身影,遥遥朝他弯唇一笑,裴元景嘴角扬了一丝弧度,遥遥点头。 一旁的萧青薇还在讶异于裴元景那不好惹的气质,她在打量着估算这人配不配得上她家表姐,一转眼却见他们俩默契熟稔的打了招呼。 她悄悄扯了扯谢芊的衣袖,谢芊转眸柔声问道:“怎么了?” 萧青薇往裴元景那边看了看,低声说:“表姐眼光真不错。” 这脸这气质,配得上表姐了。 谢芊闻言轻笑一声,忍不住朝男人身上看了一眼。 这会两人已走到他面前,裴元景听见她那声轻笑,对上了她潋滟动人的眸眼。 她今日心情似乎很好,那双眼里疏离礼貌的笑真切了些。 “今日无事?”谢芊弯眸问他。 裴元景低声道:“嗯,在训雪团,恰好因为公主又放过它一回。” 谢芊扬了红唇笑:“小东西又去谁那讨食了。” 近来都没见着雪团,看来是又找着偷偷给它喂吃的人了。 他无奈低了眸,“兴许是哪位宫人。” 雪团又小又跑得快,一下没看住又跑了。 她掩唇莞尔。 两人聊着融洽,萧青薇悄悄看看这个又悄悄看看那个,总觉得她应该先上车。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谢芊与萧青薇坐在前面的马车上,此时谢芊北眼前的姑娘看得有些无奈。 “想说什么。” 看着欲言又止好几次了。 萧青薇抿唇笑了一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 “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她歪了歪头,轻笑着看着谢芊。 谢芊看着她眯着眼的笑,心底难得有些心虚。 莫非是看穿她与裴元景的戏了? 正这样想着,听见她又继续说了下去:“很少见表姐放下疏离感和别人说话,这位天启的殿下还是第一个。” 萧青薇说完换上了揶揄的笑,“哎呀什么天启的殿下,明明是我们长公主的未来驸马才是。” 此言一出,谢芊面容上的笑更深了些。 原来没看穿。 看来她与裴元景的伪装当真不错。 谢芊嘴角的弧度明显,萧青薇心里更是信了几分两人的事。 她与表姐,都有喜欢之人了。 就是… 萧青薇想着谢芊方才说的,城西书店如今可受贵女们欢迎了。 那他呢。 从前她去时,总能在书店与他说上几句话,他也不嫌她扰了他读书,有时也会风趣幽默答上她几句话,偶尔为她介绍新到的书。 她感觉得到,他应该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吧。 谢芊之前提到贵女们去城西书店之事时,她听见了那个经常。 他们熟悉之后她知晓他官职不高,经常被抓着忙事,每隔五日才能见着他一次。 他如今经常去… 是在等她吗。 姑娘心底带着些小期待与紧张,盼着马车再快些。 第三十二章 心尖微颤 城西书店 马车缓缓停下。 萧青薇下了马车便发觉城西比往日热闹了些, 再定睛一瞧,路上多了许多小贩,来来往往也多了些气派的马车。 她心里不自觉生了些苦涩, 原来真如表姐所说,城西书店里的俊郎不只是她一人知晓了。 谢芊被荷语扶着下马车之后, 发现萧青薇情绪有些低落, 不由好笑的挽起了她的手,“都到门口了, 什么情况进去一看便知。” 裴元景缓缓走到她身侧,闻言挑了一下眉, 似乎从两人的言行中听出了些情况。 三人一同向书店走, 恰好遇上了两位结伴从书店出来的小姐, 对方面色一顿,迅速恭敬行了礼。 显然也是认识谢芊的。 谢芊轻抬手免了她们的礼,两位小姐踌躇一番, 满脸笑的问:“公主也来买书?” 那语调有些扬起, 揶揄一般的看向了裴元景。 贵女之间的事情大家都清楚, 来这城西书店便是来瞧那位公子。 没人想到卿嘉公主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并且天启质子也陪着公主来城西。 裴元景挑了挑眉, 颔首微笑:“近来城西热闹, 本皇子与公主也忍不住来看看。” 谢芊也含笑点点头。 一会之后, 三人这才到了城西书店的门口。 萧青薇停下,站在门口微紧了眉头。 谢芊与裴元景也不着急,两人并肩看着城西的街头,还有闲情逸致聊两句。 一旁的萧青薇本有些紧张,但瞧见这两人如此闲逸,便恼得挽上了自家表姐的手, 鼓了一鼓气走进书店。 往日安静得只有一两位书生的书店内,如今却多了许多人。 有书生有大家小姐,谢芊甚至瞧见了几位纨绔子弟在里面闲逛。 一瞧便是来凑热闹的。 她瞧见青薇毫不犹豫的朝一个方向走,便知晓她是直接去寻那男人了。 谢芊与裴元景对视一眼,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他们到那一处拐角时,正好有位小姐在问:“这位公子,见你常来这书店,可有什么好书推荐?” 那小姐眼前的男子面容清俊,手里拿了本书正在翻阅,突然被人打扰。 他皱了一下眉,指了不远处站着却无人问津的店小二,“买书问他。” 虽他眉目间有些不耐的模样,可说出口的话仍旧温和至极。 姜向柳刚指完,余光中多出了几人,他不经意抬了眸,却发现日思夜想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姑娘忽然出现在眼前。 他眸光亮起,面色一瞬间温柔了下来。 神色的变化太明显,让谢芊忍不住抿了笑。 反观裴元景,他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挑了眉。 他站在谢芊身侧,她的注意力被眼前两人夺了去,没发觉他神色的异样。 她轻轻推了推萧青薇的后腰,萧青薇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含了几分笑靠近。 方才还有些温柔疏离的姜向柳立即合上了书,噙着笑看着萧青薇到了身前。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问:“姑娘终于忙完了?” 她走时与他说要离开一阵子,起初没见着她有些不习惯,后来日子渐渐过去,迟迟不见她来,他生怕她是记错他来的时间,于是便常常来此地等她。 小姐们倒是等来不少,就是不见她。 萧青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中途出了些事。” 姜向柳含笑点头,似乎一点不在意之前苦苦等着她的日子。 两人对视的眼中情愫甚重,谢芊在一旁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轻咳一声,姜向柳这时才发现萧青薇身后还有两人。 他收敛神色看过去,一瞬间面色更正色了些。 “姜向柳见过公主。” “…见过天启皇子。” 见到公主在此有些讶异,但见到后面那位,姜向柳更是震惊的收敛了眉目恭敬行礼。 谢芊见状挑眉看了裴元景一眼,裴元景淡然点头,神色丝毫不见异常。 但姜向柳一眼认出,恭敬有礼的模样让她生了几分疑虑。 身旁的萧青薇又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谢芊嘴角抿了一抹淡笑:“青薇自己在这边看吧,我们随意走走。” 她转眸与裴元景对视一眼,他轻轻颔首,两人并肩而行。 身后犹可闻萧青薇与姜向柳低语之言,她听着忍不住挂了一抹笑。 这两人,很般配。 谢芊与裴元景上了书店二楼,人很少,很清净。 她低眸挑了本书随意的翻了起来,忽然轻声问:“你与姜向柳认识?” 他目光垂着挑了本游记放到她手边,“这本有意思,兴许你会喜欢。” 顿了顿,他忽然唇角勾了一抹笑:“公主心细,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书,明亮的眸子闪过几分好奇。 “你怎会与他认识?” 难不成姜向柳是天启国亦或是他派来的卧底? 她探究的目光让裴元景低笑一声:“这位是上一年的状元,本不该只屈居于此位,但天佑帝看中了他,于是将他放入疑似天启卧底的身边探查。” “准确来说,这是天佑帝的人。”他噙着淡笑道。 谢芊闪过一抹了然之后,又轻笑着抬眼问:“你又如何得知这些。” 他与父皇之间越发让她看不懂了。 裴元景低笑言:“大概是天佑帝犹豫要不要选他时,我给出了些意见。” 天佑帝犹豫时他在,包括天佑帝秘密召姜向柳入宫时他也在。 甚至熟悉之后,天佑帝与手下心腹商议时他偶尔也会在。 天佑帝给了他信任,所以他将许多旧部召来京城时也没有瞒着天佑帝的人。 虽依旧有猜忌与防备,但这么多年的交情加上初期天佑帝帮他甚多,比起在天启那些年受的苦,天佑国更让他有好感。 他的目光淡淡划过身旁女子的眉眼,一瞬间心底有些软了下来。 “竟是如此。”谢芊眉眼一怔,恰好看清他眼底那抹柔色。 心尖无端颤了一下,她佯装不在意迅速敛了眉。 不知为何,明明他眼底温柔,她却觉着不敢直视。 太危险了。 像是不闪躲就会不可自拔陷下去一般。 她转移了视线,看回了手中他推荐的书,随意两眼便暗自点头,文笔幽默,还真挺有意思的。 她的闪躲太明显,裴元景眸光闪了一下,无视这突如其来的氛围。 书店二楼上,两人各自随手翻着书,两人之间的氛围古怪,又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目光有多游离。 到后来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下楼去找萧青薇时,谢芊顺手买下了裴元景推荐的那本书。 裴元景微微侧眸,谢芊稳着心神弯眸笑:“如你所言,确实蛮有意思的。” 第三十三章 烟火心动 那日之后, 萧青薇就在公主殿住了下来。 天佑帝知晓萧青薇的事之后,更是大方的送了块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给她。 往后萧青薇时常出宫,不用说也知道是去找姜向柳。 某一天谢芊无奈的与她说, 就算她进了宫也不常陪她。 萧青薇闻言掩唇轻笑:“表姐不也是日日与那位殿下见面吗,怎的还说起我来了。” 谢芊微怔, 轻笑着也不能说自己与她是不同的。 她那只算逢场作戏罢了。 如此想着, 谢芊压下心中那微妙的情绪,继续与萧青薇开口打趣了几句。 日子渐渐过着, 一晃眼便到了年关。 宫内为除夕新年作着准备,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谢芊他们也从偏亭湖边换成了公主殿的偏殿之中。 殿内暖和, 她也不用再冒着寒风出门了。 每逢他来时带着一身寒意坐下, 她总会吩咐人奉上一杯热茶。 她挥手让宫人下去,暖洋洋的殿内让她显得有些慵懒,她托着下巴抬眸笑吟吟:“冬日如此冻人, 不如就不见了。” 裴元景压了眉, 下意识生了些不悦。 但转念一想, 昨日她来亭边时小脸冻得通红, 即便抱着手炉也冻得眼眶红红。 在冬日里的公主殿下, 似乎比往日多了些可爱。 裴元景看着她哑然一笑。 昨日她才说将地点转到宫殿内, 今日更是直接说着不要见了。 看来今年冬日确实有些冷。 男人微微颔首, “冬日寒冷,每隔一阵子我来拜访一次就好。” 门缝里吹进刺骨的风,谢芊下意识缩了缩,听见他的的话之后满意的勾了唇。 她十分惧寒,冬日连出门都不愿意,能坚持到年前才说出口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不过…同在公主殿的萧青薇却不怕冷似的, 依旧保持着出宫的频率。 那姜向柳就真就值得她日日想着念着吗。 今日闲来无事,她想着便与他闲聊起旁人两情相悦的表现。 又是在学习装模作样的精髓了。 除夕前五日。 大雪纷飞下的京城寒冷异常,谢芊在暖和的锦被里困得不愿起。 今日是请安日,但父皇知晓她惧寒,早早便免了这规矩。 大雪落满城,宫人唰唰的扫着门前雪,她终于饿了,唤了人进来伺候洗漱。 门吱呀一声开了,带起一阵寒风入内。 谢芊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荷语看得好笑,与宫女们伺候时都将手捂热了才敢碰公主。 今日无事,她便让宫女随意梳了个简单发髻,用过早膳之后在暖洋洋的寝殿内拿了本书在看。 随意一瞥,却发现这是那次在城西书店时,裴元景推荐的游记。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身影,谢芊不自觉抿了笑。 她自己未察觉,纤纤玉手翻阅着这有趣的游记。 一日缓缓过去,冬日夜幕降临得快些,她收了游记便打算召人传晚膳了。 可她还没出声便听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谢芊抬眸,发现是荷语。 她疑惑挑了眉,却发现荷语面色有异。 “怎么了?” 荷语瞧了眼公主平静的神色,面色复杂的低了头:“方才使团的大人给质子送去了生辰贺礼。” 她声音放得很轻,谢芊闻言却面色一僵。 裴元景的生辰是今日? 一瞬间她眼中有些迷茫,随后便迅速让荷语吩咐伺候的宫女进来伺候穿戴。 今日似乎比前些天还要冷,谢芊加了件狐毛斗篷,抱着暖炉迎着大雪出了门。 刺骨的风吹得她心都颤了一下,她身后领着一行人,还有提前去传膳去质子殿的宫人小跑着前去,行动间雪地上吱呀吱呀的响。 半晌终于到了质子殿前。 这会殿内冷冷清清的,连灯都没多点一盏。 雪花落至她眼前,谢芊的眸光颤了颤,连带着心都好像颤抖了一下。 她生辰在春末初夏,提前半个月宫内就要忙活起来了,赶制宫裙准备宴会。 宴会时,父皇送的一箱箱生辰礼更是羡煞旁人。 哪里如此冷清过。 前面忽然传出些动静,谢芊看了过去,便瞧见是裴元景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见了他们似乎有些惊喜,笑呵呵的迎着她进去。 一路都没见着几个宫人,一直到见着他。 质子殿比起公主殿来说小一些,但幸好殿内有地龙,不至于在冬日里靠着炭盆取暖。 心里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谢芊见他轻抬了眼,似乎在疑惑她为何会来。 “天寒地冻的,公主怎的来了。”他亲自为她倒上一杯热茶。 倒是与在公主殿时一样。 谢芊接过来暖了暖手,闻言轻笑:“发觉我们许久不见,于是我便来了。” 可方才天启使臣的礼才送到,这会她便来了,说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裴元景低低一笑,“公主来得突然,我这也没什么能招待公主的。” 他不怎么过生辰,从前母妃在时也只是煮一碗长寿面,母子俩一起在小厨房里吃掉。 使臣们过分的关注他,竟连他都生辰也记下来,若不是他们,他自己都忘了是他生辰。 她来之前他一个人待在殿中有些走神,窗外的寒风凛冽,在母妃走后他再也没有期待过生辰。 “没关系,我自己带来了。” “我们一起吃。” 眼前的女子轻扬了笑,动人的眸子看着他,似乎能瞧见其中的温暖。 裴元景低笑了一下,淡淡颔首。 不多时,荷语上来禀报晚膳已备好,谢芊与裴元景对视一眼,吩咐人传了晚膳。 谢芊知道是他生辰之后,特地让御书房多做了许多菜。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了上来,掀开盖子还冒着勾人的香气。 质子殿内的饭菜何时如此丰盛过,伺候裴元景的小太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谢芊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厨房还备了不少菜放不下,这边不需要你伺候,你与荷语一同去吃吧。” 小太监听了眼前一亮,可还是忍着请示了主子,得到允许之后才与荷语一同退了下去。 她轻轻抿了笑,“动筷了,陪我用膳。” 裴元景忽然噙了一抹笑,低低应了一声好。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在他们用膳时,质子殿内的灯被一盏一盏的点上,公主殿的许多宫人过来帮忙,一时间质子殿竟有几分热闹的意思。 大太监过来送礼时诧异了一番,随后被迎进殿内时果不其然看见了他们的公主殿下。 “老奴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五皇子殿下。” 两人免了他的礼,一抬眼看见他身后捧着贺礼的宫人便知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大太监唱了几句生辰贺词,便将贺礼交给了质子殿的宫人们。 谢芊这时才轻笑一声,随口问道:“父皇用过晚膳了吗?” “回殿下,用过了。” 她含笑点点头,没说两句大太监就告退了。 外面的雪渐渐小了下来,谢芊看着今日分外沉默的人,柔声开口:“我们去外面瞧瞧?” 裴元景挑了眉,“公主殿下确定?” 她这么怕冷,居然会主动提出去。 谢芊眉眼带起一抹矜持,傲然点点头。 他低了眉勾了一下唇,颔首与她并肩而出。 她披着狐毛红斗篷,他披着黑色绣纹的披风,大雪还在下,裴元景见她走到檐下停了,他便也忍着笑停了下来。 “公主不是说要出去?” 女子淡笑着看他一眼,笑意更甚。 “已经在外面了呀。” 他握拳轻咳一声,还没笑出来却忽然被她拉着进入雪幕之中。 纷纷扬扬落下的雪挡不住她眉眼间动人的笑,裴元景忽然就知道她方才为何笑了一下。 她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跑了两步才停下,雪花落下来停在她发髻之上,可她的眸光比雪色还要美。 “知道为什么要出来吗。”她笑言。 有雪花落入他的脖子里,很凉但还是没拉回他的注意力。 他面目柔和了下来,看着她无声摇了头。 谢芊满意一笑,转身向荷语那边招了招手。 荷语身后的宫女点了点头向后跑,她点燃了两支烟花送到了公主手中。 谢芊递了一根给裴元景,“给。” 裴元景敛眉接过,只见她挥动了一圈手里的烟花,含笑的侧头与他说:“裴元景,生辰快乐。” 她话音刚落,砰的一声眼前的夜幕中绽开了无数绚烂的烟火。 他抬起头看着夜幕中的一朵朵烟火,眉眼微怔。 质子殿多了很多来帮忙的宫人,瞧见突然绽放的烟火都惊呼一声。 以安静为常态的这小小的质子殿,在大雪纷飞,他的生辰这日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似乎将他从孤寂中拉入了凡尘。 而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他手里的烟花燃尽,谢芊又递了一支过去。 见他走神的看着夜空,她将手里的烟花在他眼前晃了一圈,终于将这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喂,裴元景。” “今日是你生辰哎,要快乐一点。” 她柔声说着。 心尖似乎塌陷下去一块,裴元景微蹙的眉忽然松开,他勾唇看着她低笑:“听公主的。” 她满意一笑,手里的烟花又燃尽了,她正想自己续上,可男人却转身先续了一根,随后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一怔,随后弯唇说了声谢谢。 裴元景温了眉目,抬眸看了眼夜空依旧在绽放着的烟火,“是元景该谢谢公主才是。” 她转了转手里的烟花,“客气了。” 后来手里的烟花燃尽,两人一起抬着头看着绚丽的烟火,虽没有说话,但她却清楚,他今天的心情很好。 仰头看了半晌,待两人准备回屋里时,她一下没注意,一步踩着了斗篷,人不住的往前倒。 手里的暖炉掉到了地上。 裴元景一手揽住人,一手扶住了她的手。 谢芊被他扶正,还未镇定下来的眸子撞入他沉静的眉眼。 一瞬间方寸大乱。 她忘记抽回自己的手,甚至回握了一下那双温热的手。 谢芊有些出神的想着,这人冬天都用不着暖炉吧。 “没事吧。”他低声问。 她敛了眉眼摇头,忽然又突兀的开口:“你的生辰礼之后再补可以吗。” 虽然今日她没有刻意提,但是他们俩都知道,她是不知道他今日生辰的。 所以来不及准备贺礼。 裴元景忽然低笑了一下,忽然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暖意传给她。 “公主殿下也许不知。” “今年,是元景过的最盛大的一次生辰。” 他的声线前所未有的温和,但她听了却猝不及防涌上抑制不住的心酸。 这就只是放了一场烟花,吃了一顿晚膳而已。 谢芊微仰了头,精致的眉眼展露在他眼底。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看着他那双温柔下去的眼说: “明年,明年我来给你准备更盛大的生辰宴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 除夕夜宴 裴元景生辰那天, 烟火点亮了整个夜空,盛大又绚丽,引得无数人冒着寒冬出来观赏烟火。 烟火明显是在皇宫放的, 再稍一打听便知晓,原来那天是天启质子生辰, 他们公主殿下特地为他准备的惊喜。 这下不用他们刻意操控流言, 谢芊为裴元景庆生的事传得纷纷扬扬。 在这热闹的氛围下,除夕到了。 除夕宴早早便准备好了, 谢芊穿着华丽的宫裙,披着毛绒斗篷捧着暖炉, 与萧青薇一起出门。 大雪太厚了, 马车不能走, 于是只能走路过去。 “公主殿下。” 忽然身后有人唤她,谢芊听见熟悉的声音轻轻扬了笑,转身一看果然是他。 “这么巧。”她抿着笑说着。 裴元景走到她身旁, 眉目似乎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些, “既然遇上了便一同过去?” 她还能拒绝不成。 谢芊含笑点头。 萧青薇自觉的落后一步走在谢芊身后, 不过她看着两人突然升温的氛围疑惑的眨了眨眼, 但她不过一会便没有在意了。 之前两人之间虽融洽但不太自然, 似乎现在才是外面传的那般即将要成亲的感觉。 或许之前瞧见时两人在闹别扭? 萧青薇无声笑了笑, 搂紧了暖炉走在他们身后放低存在感。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之中, 雪依旧没有停,前面有宫人扫雪开路,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使臣依旧日日寻你?” 自从使臣决定留下来之后,每日都会在裴元景眼前晃,特别是流言越来越重之后。 他们想的很好,裴元景与谢芊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那么裴元景的身份就很重要了。 被放弃的质子与公主成亲就是入赘,要是裴元景狠了心便与天启国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若是天启国皇子与公主成亲,那表现出来的便是联姻之举。 如今三个国家都有蠢蠢欲动之意,但能交好绝不会交恶。 “总是说些废话罢了。”裴元景淡淡颔首,语气随意的说着。 他对使团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估计使团那边快要出手了。 待他们提出将他请回天启时,那就是计划开始之时。 如今就等着天启上套了。 除夕之夜,朝臣众欢,歌酒升平,觥筹交错。 太上皇那时,除夕夜朝臣一同守岁,但到了天佑帝继位之后,除夕夜只需过了戌时便可离宫,天佑帝贴心的让他们回去与家人一同守岁。 今年亦是如此。 群臣散尽之后,谢芊遥遥与裴元景点了一下头,再转身与等着她的天佑帝一同去凤梧殿。 裴元景看着父女俩的背影,与小太监一起回宫。 “主子,您准备的礼…” 他止了小太监的话,无声摇头,“明日再送也一样。” 那日他生辰时,晚膳之后她随口提了一句游记好看,他便冒着雪日日出宫,找了同一作者的游记,凑成了一套打算送给她。 今日不便,明日再去送她吧。 而离开了的父女俩,天佑帝想着方才他们二人眉目熟稔的模样心口一堵,进了凤梧殿屏退宫人之后便忍不住出了声。 “芊芊,你是否太入戏了些。” 明明已经和女儿说过,那男人危险,怎就不听呢。 冻得小脸煞白的谢芊愣了一下,对着天佑帝的目光有些闪躲。 “父皇在说什么啊…” 知女莫若父,天佑帝沉了脸皱眉,但看着她又不忍心说斥责的话。 “…怪父皇,当时就不该将你拉入其中。” 天佑帝如今后悔了。 裴元景生辰那日,大太监送完贺礼回来之后便向他禀报公主也在那,再后来那场盛大的烟火,那天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立即过去打断那一切。 大太监劝他冷静,于是他忍着到了今天才打算与女儿谈一谈。 裴元景不可能一直是质子的身份,总有一天他会回天启,那他认真了的女儿又怎么办。 再者说,裴元景伪装的功夫太强了,他时常也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作为皇帝他很欣赏裴元景,但作为父亲,他还是会担心女儿受到伤害。 谢芊抿了抿唇,气氛一瞬间僵持住。 她心底很乱,之前刻意避开的那强烈的心动一瞬间涌了上来。 她…喜欢裴元景吗? 女子眼眸怔住,浮起一片茫然。 一想到他,心底会涌上难以言喻的悸动,但是谢芊眸光闪了闪,强烈的内心意识告诉她,她没有完全陷入进去,她能控制住的。 待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她就抽身离开。 她可是矜傲的公主,才不会陷进去。 心中反复强调了两遍,谢芊再抬眸时目光微凝:“父皇,芊芊心里有数。” 天佑帝闻言看了她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端着茶碧玉杯喝了一口热茶。 他没说的是,感情这东西,是情不自禁是不可自拔,一旦沾染就难以抽身。 谢芊见父皇不信她的样子,默了默转移了话题:“父皇的合作到底是什么,我都参与进来了父皇还不打算告诉我吗。” 天佑帝轻掀了眸,“真想知道?” 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天佑帝沉默着喝完了一杯茶,随后才不紧不慢的从头开始细细道来。 天佑帝自己承认自己在朝政上甚是平庸,不然也不能自请为闲王。 巧合继位之后,朝堂之事都是那些老臣在辅佐,后来被朝臣施压添置后宫,他那时候才心惊的反应过来,他似乎成了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所有的事无法反抗,平庸且无能。 后面的事人尽皆知,大家都以为是皇后的死让他忽然开窍了,开始勤勤恳恳的治国。 但其实不是的。 那时候不过十五六岁的裴元景忽然拦下了他,问他要合作吗。 天佑帝记得他,是被天启手脚挑断送来的质子。 他被送来时天佑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架空,皇后也还在身边,他本就心善,继位前虽不得权势,但也过得肆意,朋友特别多。 于是他私底下,叫了位相熟的游方术士给他接上了经脉。 裴元景将他要还恩之情说清,又将从前他在天启之事一一坦白,以此来表明他想要重新爬起来的愿望。 那时候他与裴元景似乎都处于人生低谷,也许是少年毫不游移的目光打动了他,也许是两人眼底皆有的那股野心,他们一拍即合。 一开始计划着养精蓄锐,再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再慢慢将那几位老臣的势力分解。 裴元景给了他许多利民之法,实施之后民间一片称赞,天佑帝在民间的威信终于慢慢立了起来。 将朝堂维持好之后,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用了好多好多年,终于,天启使臣来,恰好他们准备就绪,于是计划就此展开。 中间的事谢芊都知道,天佑帝便省略了过去,将后续的计划告诉她。 “如今便等着天启找理由将裴元景要回去,介时由裴元景旧部在天启操纵,待他传信我们便里应外合,助他拿下天启国。” 裴元景已经造反过一次,第二次便更容易了。 谢芊听到这,忽然眉头一挑,“拿下天启之后,再合力攻击天阳?” 天佑闻言满意一笑,女儿就是聪明。 “可是出力的全是我们天佑。” 谢芊疑惑着,合着是他们被当苦力了? 天佑含笑摇头,“裴元景的旧部养了一批精锐的兵,还策反了天启的几位将军,不比我们派去支援的弱。” 之前他们便谈好了,天佑不可能将大半的人调去相助,他总归是要保全天佑为首要。 两人说完之后,殿内安静了许久。 谢芊还在消化这一长串的信息。 原来裴元景从前如此凶狠,原来他差一点就成为天启帝了。 但谢芊脑海中浮现出他站在野猪尸体前,丝血未沾刀剑滴血的模样,似乎也能接受了。 天佑帝说完,见她走神的样子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知道他有多危险了吗。” 所以千万不要对他动心啊。 谢芊垂着眸应声:“芊芊知晓。” 天佑帝还是放不下心,见她应了还要多说一句:“待事情结束之后,父皇给你找比他更好的驸马。” 天佑帝的话打破之前那份沉重,谢芊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父皇想给儿臣找怎样的驸马啊。” 比裴元景还要好的男人,她一时间竟想不起任何人。 天佑帝还真沉思了一番,好好在脑海中挑选着适龄男子。 过了好一会,天佑帝抛出一个名字。 “陆阳不错。” 说起陆阳,人家也是京城中许多姑娘爱慕的人。 长得不错,甚至身上还有军功,上次去迎接使臣团还是陆阳与谢芊一同去的。 “芊芊觉得他如何。”天佑帝低笑着问。 重点是陆老将军是他好友,陆阳是他的部下,知根知底,比起看不透的裴元景来说,当父亲的觉得陆阳越看越满意。 谢芊哑了笑,无奈道:“陆小将军很好,但父皇的计划还不知晓何时完成,父皇还是不要让人家提前困扰才好。” 她的话说得很好,但是天佑帝怎会听不出她话里拒绝的意思。 天佑帝气得喝了一口茶。 “咚—咚咚——” 忽然钟声响,一瞬间宫外的鞭炮与烟花齐燃,响彻云霄。 新年了。 谢芊瞬间弯了眼,在鞭炮与烟火声中柔声开口:“父皇新年快乐,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天佑帝无奈一笑,但眼底满是宠溺:“祝我与阿秋的芊芊,一生欢喜无忧。” 阿秋是皇后的乳名。 '一生欢喜无忧' 是天佑帝与皇后自从她出生后,年年除夕的祝词。 阿秋不在,他便帮她一起补上。 第三十五章 戏里戏外 大年初一。 今日难得雪停了, 暖色的阳光落在盈白的雪上,偶尔目光都不能直视。 宫门口停着数不清的华贵马车。 皇室亲眷这一天都不用递牌子,证实身份便能进宫拜年。 后宫之权为谢芊所掌控, 于是接见亲眷一事便落到了她身上。 萧青薇被她拉着陪同,直到外祖母一家来时, 萧青薇才借口出去透风避开。 外祖母在谢芊面前又低骂了几句萧青薇, 谢芊皱了皱眉,但初一这天总不能刻意给人摆了脸, 只能出言阻断了对方的话,待礼节结束人走之后, 她才与重新进来的萧青薇无奈对视一眼。 一直到宫门关, 人都走完了谢芊才歇了一口气。 荷语体贴的为她倒上热茶。 谢芊揉了揉自己的嘴角, 总觉得每年初一这日比连续参加完两个宴会还要累。 到了傍晚,她吃完晚膳之后才发现,外面又下雪了。 黄昏时的暮光与纷纷落下的雪映衬在一起, 也极为漂亮。 她看着窗外, 忽然发现雪中有个宫女快步走来。 谢芊微挑了眉, 转眸看着宫女带着一身冷意进了屋。 “殿下, 天启五皇子来了。”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 “请进来吧。” 她依旧站在窗边, 看着小宫女继续进入雪幕之中, 不多时,那人一身墨袍披风进入她的视线。 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裴元景抬了眸,正巧看见窗边带着屋内蜡烛暖光的女子。 她盈盈一笑,裴元景倏然勾了唇。 裴元景身后还跟着小太监,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 也不知道是给她来了什么。 她估摸着差不多了,目光微垂离开窗外。 倩丽的身影缓缓回身,谢芊抬了眸,见他带着一身风雪站在她面前。 裴元景见了她之后眉目舒展,浑身的戾气都散了不少。 本念着父皇告诫的话,打算疏离些的谢芊没忍住弯了唇,潋滟眸间荡起轻笑。 “公主新年快乐。”他噙着淡笑低声颔首。 “你怎么来了。” 邀他坐下后,宫人自觉上了谢芊吩咐过的上等茶叶。 裴元景含笑抿了一口茶,随后挥了挥手,小太监上前一步,打开手里抱着的盒子。 吧嗒一声响,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的书映入眸中。 他见谢芊挑了眉,便让小太监将大盒子交给了公主殿的宫人。 “是公主夸过的游记,之前买的是第一册 ,余下的都在这里。” 谢芊微怔,随后又瞧了一眼装着游记的箱子。 游记啊… 她那本早就看得差不多了,便差了人出去买,也不知道是采买的宫人没有尽心还是之前真的没有,买回来的游记缺了好几本。 但他却给她买全了。 谢芊轻瞥了他一眼,眉眼动人的弯了下去:“谁让殿下给我推荐的这游记还有这么多啊,殿下挖的坑自然要给本宫铺上了。” 她矜着笑脸看着裴元景。 裴元景低声一笑,“应如公主言。” 两人含笑对视一眼,情愫涌动。 她率先移开了视线,随口问:“大年初一宫外极其热闹,殿下不出去瞧瞧?” 裴元景含笑摇头,低眸饮了一口茶。 热闹是旁人的,若是她一起倒还有几分兴致。 她在公主殿忙着待客,他便也在书房待了一整日。 待了片刻之后,裴元景忽然含笑低声道:“元景有些话想与公主单独说可好?” 这语气这神色,一听便是旁人听不得的悄悄话。 谢芊掩唇低笑,配合一般的屏退了宫人。 可当宫人屏退之后,屋内的氛围不如宫人所想的那边暧昧,两人反倒是正色了起来。 “你要说什么?” 她知道要说正事,眼底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使团那边需要让他们下定决心。” 谢芊听着一愣,疑惑着看着他。 他看向她的眸子定了定,“赐婚的消息即将散播出去,平日做戏之举兴许需要亲昵一些。” “或许要委屈公主了。” 裴元景的话落,便瞧见她面色无异,反倒是认真点了点头。 “若是想让他们相信,不如你我与父皇一同坐在一块,如此便更让人信服几分。” 天佑帝明面上与裴元景没有交流,如此来一出,便像是认可了裴元景一般。 这主意倒是真的可行。 裴元景沉眸点了头,“可。” “明日我便去求见天佑帝。” 她莞尔点头。 只要不是她去就好,若是她去,主动提这事,父皇指不定要叹一下午的气了。 商量好得了她同意之后,裴元景回去时才忽然想起来。 说起亲昵之举时,她似乎没有一丝反感的样子。 男人在雪中缓步而行,不自觉唇角弯了一抹笑。 年后。 连续出了几日太阳,雪融化了一些,总归不会因扫雪困难而不便出行了。 但就在这时候,皇宫内里一殿却忽然满堂安静。 天佑帝邀了卿嘉公主与天启质子一同用膳。 这消息甚至没人敢往外乱传。 之前可以调侃着闲聊,但天佑帝亲自与两人吃饭,这意味着… 天启质子真的要当天佑的驸马了。 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乃至端菜端茶的宫人们都屏住呼吸低头不敢多瞧。 但与天佑帝面对面而坐的裴元景却是淡定的举起酒,敬了天佑帝一杯。 顾忌着周围的宫人,天佑帝心底重重一哼,还是给了他面子将酒饮尽。 表明功夫做完之后,天佑帝淡然挥手,宫人们皆低着头退下。 周围有暗卫守着,也不再担忧会被人偷听到。 天佑帝放下酒杯,冷哼一声不悦的看着裴元景。 久居高位者气势逼人,可裴元景丝毫不畏惧,反倒是勾了笑低声道:“…虽是做戏,莫非我们要干坐在这?” 赐婚的消息是他们一起商量的结果,之前商量时天佑帝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裴元景低眸一笑,其实是知晓天佑帝想要在女儿面前做个好父亲,他便也不点破。 天佑帝对上他揶揄的目光,故作镇定冷淡的哼了一声,随后转眼宠溺的看向宝贝女儿:“芊芊多吃一点。” 两幅面孔摆得明明白白。 谢芊看得好笑,也不想参与进去,便听了父皇的话动了筷子。 她一人吃得欢,两个男人对视的眸间却满是暗涌。 实际上只是天佑帝一人的罢了。 一顿晚膳在极其奇怪的氛围下结束,休息了一会之后,天佑帝找了个借口让谢芊出去一会。 显然是有话要和裴元景说。 谢芊微挑了眉,虽不知道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但还是好脾气的应了声,大太监将她送到偏殿坐一会。 而裴元景这边,谢芊走后天佑帝面色冷了下来,无非说的是那番合作可以但女儿是底线的警告之言。 待宫人来传消息,她走到门口便发现了在等着她的裴元景。 她弯了一下眉,走近,“说完了?” 他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并肩从天佑帝的宫殿走出去。 夜幕之下,宫墙两边亮着一盏盏的灯,雪花依旧慢慢悠悠的飘下来,落在两人肩头。 “皇上打算合作结束后,将陆阳将军指给公主做驸马。” 他忽然低声开了口,谢芊抬眸看去,他身量高,旁边又映着暖黄的灯火,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神色。 谢芊抿了红唇看着飘落的雪,语气随意含笑:“父皇开玩笑的罢,我怎不知呢。” 周围的宫灯密集了些,她看见他扯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如雪一般凉:“是吗。” “险些以为是公主自己喜欢的。” 心随着他们踩在雪上的吱呀声,下意识抖了一下。 她眉目微怔,哑然一笑:“是又如何?本就是做戏罢了,殿下也无需顾及戏外之事。” 这段时日,两人到底是做戏还是… 他们都生自皇家,自然也不是傻的。 但谢芊本能的不敢再让那感情进一步。 她话音落下,虽然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这一瞬间总感觉他面色更冷了。 他闻言冷声笑了一声,之后一路上没再看她一眼,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萧瑟的宫道。 男人身形高大,面无表情一路风霜似乎更重,身旁的她却目光微散有些走神。 忽然他侧眸看向她,皱了一下眉伸手拉了她一下。 走神的人毫无察觉,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拉进了怀里。 明明这下雪天寒冷异常,明明他披风上沾的雪将她冻得下意识蹙眉,但他张开的怀中却温暖得令人心尖颤动。 两人皆是一愣。 她眸光微动,在他怀里抬眸。 他下意识揽在了她的腰间,担心她站不稳。 瓷白的小脸微仰,两人靠得太近了,他目视前方甚至不敢低头。 就像是一低头…就能吻下去。 “…” “…雪地不平,别走神。” 周围安静,他的低声向是响在心间。 谢芊看着他在雪中的冷硬下颚,忽然鬼使神差一般轻声问:“这是下意识为之,还是…殿下这时候都能想到做戏。” 话刚问出口她便后悔了。 这般一问,她以后便不能冷静矜持的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不是明摆着她分不清戏里戏外了吗。 她的话说得轻柔,宫人听不见,他却倏然垂了眸。 那双黑眸从前危险万分,如今却是藏着的情愫让她不敢直视。 女子匆匆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这时才发现原来走的位置有一个小坑。 若是方才她踩了下去,免不了崴脚或是摔跤。 她没敢再看他的神色,抿唇柔声道了句谢。 顿时一会,男人侧眸看着方才近距离见过的瓷白小脸,低声道:“不过想护着公主罢了。” 谢芊脚步微顿。 分不清他是回答她方才的问题,还是又在做戏了。 虽下意识抿了唇,但女子随后却轻轻藏了一抹笑意。 第三十六章 暧昧低语 近日, 流言传皇上要给卿嘉长公主与天启质子赐婚了。 虽在消息传出来便知道有这么一天,但许多人还是保持着观望态度,毕竟天启质子的身份太敏感。 但几日后, 有老朝臣在下朝后有事进谏,走时忍不住向天佑帝试探。 “公主已至适龄, 皇上可有招驸马之意?” 结果天佑帝高深莫测的挑了眉, “快了。” 快什么了,快赐婚了。 天佑帝任凭谣言散播, 如今也不否认赐婚之事,看来皇家不久就要有喜事了。 这下观望的人都少了很多, 甚至许多世家公子在自家父母授意之下, 亲自进皇宫给裴元景递了拜访贴。 从前天启质子算是个边缘人物, 一遭得势,来巴结的人竟还不少。 来的人多了,后来有位公子在周围偶遇公主回宫之后, 众人才知晓, 原来公主与质子如今住的宫殿相邻。 质子殿接的拜贴络绎不绝, 有别的宫的宫人偶然一次去了质子殿, 一进去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宫。 原本布置简单的质子殿多了好些物件, 连宫灯都从简单的样式换成了和公主殿一模一样华贵的模样。 宫人增加了一倍不止, 就连质子殿的俸禄都往上提了一大截, 这回从前花了银子从质子殿调走的宫人可后悔死了,如今用尽了各种方法都回不去质子殿当差了。 这样大的动静让赐婚一事可信度推到最高点,旁人见了裴元景都要喊上一句未来驸马。 日日在裴元景面前转悠的使团等人有些急了,若是天佑帝在他们劝动裴元景之前颁了圣旨,那裴元景彻底与天启没关系了。 所以近日来关焦外等人登门登得越发的频繁了,日日都送来一堆好东西, 再与裴元景说天启上下有多么希望他回来之类的话。 裴元景看似不厌其烦的将人赶了出去,静静等着恰当的时机。 元宵节前一天,谢芊与裴元景都接到了元宵灯会的邀约,还是白小姐那一群人带的头。 恰好想起来许久不见雪团,谢芊得到消息之后便穿得厚实抱着暖炉出了门。 从外头看进去,质子殿焕然一新。 谢芊满意的弯了唇,一路被迎着走进去,宫人们都低头恭敬的问安。 还没走到里头,眼前路中忽然多了一抹雪白的影子,与大雪融为一体险些发现不了它。 那团晃动的白团走着猫步,不紧不慢的到了谢芊面前喵喵了两声。 谢芊弯唇轻笑,俯身伸出了手,猫儿轻巧一跳,跃进了她的怀里。 暖烘烘的一团,让人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奴才还在疑惑为何雪团忽然跑出去,原来是公主殿下来了啊。”小太监笑吟吟的从内殿跑出来,一边行礼一边笑着看着她怀中的猫。 又像是追着这小家伙出来的。 谢芊揉了揉猫猫脑袋,弯眸笑:“你们殿下可在?” 小太监点点头迎她入内,“在的在的,主子在书房,公主请随小的来。” 她挑眉轻移莲步,“书房?若不然我坐着等他一会。” 书房向来是放机密的地方,谢芊犹豫了一下,可小太监却笑着应答:“是主子吩咐的,公主进去便是。” 几句话间,小太监在书房门口停下,侧开身打开门。 她微微掀眸,进了暖和的书房。 “公主来了?” 书房里甚是安静,内里传出他淡淡的低言,谢芊缓步往里走,闻言轻笑答:“可有打扰到你?” 她无意打扰,来时只为了来找雪团玩玩,没想到他在书房办事。 抚了抚雪团柔顺的毛,怀中小家伙嗲得要命的喵了一声,懒洋洋的窝在她怀里。 裴元景一抬眸便看见身穿宫裙的女子揉着怀里的猫,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唇角勾了一抹笑,他将笔搁置在一旁,“公主是为元宵灯会而来?”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惬意的揉着猫儿玩,“嗯。” 看着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的一人一猫,裴元景无奈一笑。 “公主明日是否想应约?” “这么恰好的时机不去他们面前装上一回?”谢芊诧异的抬了眸,他竟有不去的想法? 男人的黑眸瞧着她,薄唇微启:“公主不嫌这天寒地冻了?” 她太畏寒,年前许多邀约她都推掉了,裴元景便顾及着这点才问了她的意见。 她显然也从他话里听出了他的意思。 是怕她冷着了。 谢芊无声勾了唇,眉眼一柔温声开口:“不嫌了。” 前些年的冬天还要冷些,虽她畏寒,但也不至于连门也不能出。 不过要穿暖和些就是了。 裴元景低眸一笑,自然知道她还是怕冷,但是为了将就他的计划而主动配合。 两人商量好之后,书房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重新执笔,继续回着天启那边心腹的书信,一旁的谢芊揉着猫儿玩。 男人时不时抬眸,见着她低眸含笑的模样神色柔了又柔。 猫儿被揉得舒服了,懒洋洋的瘫了一阵之后站起来抖了抖毛,猫毛在空中乱飞,身上沾了一大片白毛的谢芊无奈笑了笑。 正巧裴元景看了过来,她嗔怪着瞥了过去,“这般掉毛下去,雪团会变无毛猫吗。” 裴元景低笑一声,“大抵是不会的。” 雪团抖完毛之后伸了个懒腰,轻跃了两下一转眼就跳进了男人怀里。 它亲昵的蹭了蹭男人的手,真是一点也不留恋她的怀抱。 谢芊无奈起身拍了拍沾上的毛,“在我怀里躺了这么久,还以为它更喜欢我了呢。” 裴元景轻笑着抱着猫起身,唤了小太监进来后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小太监拿着一个小盒子重新进来。 他接过来,抱着猫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稍有疑惑,目光落在他手中。 盒子被打开,里面赫然是香喷喷的小鱼干。 香味一出来雪团便扒着他的手,爪子忍不住的想伸进盒子里掏小鱼干。 裴元景拿了条小的喂到它嘴边,小东西吃得咔咔响。 谢芊这才了然一笑,倾身过去点了点猫儿的脑袋,“原来是饿了。” “方才公主抱着的时候,这小东西可是一眼都不看我。”裴元景用另一只手揉了一把猫脑袋,雪团用爪子扒开头上的大手,继续啃着香香的鱼干。 谁也不爱,它就爱鱼干。 一副转眼无情的小模样看着两人发笑。 看它吃得香,谢芊从盒子里拿出一条,猫儿从他怀里轻跃出来,在两人中间的桌上蹲着就着她的手啃鱼干。 两人看得无奈,她将鱼干挪开一点,猫儿跟着又挪了一步。 她笑:“给吃的就走,怎的你养的猫性子一点也不像你。” 难以想象他竟能养出这么贪吃的小东西。 裴元景无声叹了气,惹得谢芊忍不住弯了眼。 安静的书房内,两人中间隔着的小桌,上面蹲着一只雪白漂亮的猫儿,两人闲聊着一起给小东西喂鱼干。 咔咔的啃着鱼干的声音与他们二人的声音融洽得异常,门口站着的小太监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 她倾身半倚在小桌上,勾着唇随手揉了揉雪团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 裴元景低嗯了一声,揉一下猫脑袋起身,“我送你出去。” “好。” 雪团蹲在桌子上,看着两个投喂的人并肩走出去。 今日天气不错,暖人的阳光微微落在他们身上。 即将走出质子殿时,忽然裴元景有了动作。 她刚疑惑的抬眸,她的手就被裴元景放进了掌心。 她脚步一顿,眸子微颤。 “你…” 他含笑低了头,似亲昵的在她耳畔私语。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谢芊耳尖微红,只听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道:“冒犯了。” “…有人看着。” 他们两人身旁宫人不少,但谢芊一下便听出了他言下之意。 周围有使团的眼线。 谢芊眉目一怔,随后故作含羞的低了眸轻笑。 “嗯。”她目光盈盈的看着他,眸中微藏异色,表示她知晓了。 裴元景余光瞥了一个方向,随后不动声色的牵了她的手继续走。 “天气还不大好,公主注意保暖。” 这话倒不是说给周围人听的,而是裴元景牵着的那双手实在是有些凉。 谢芊莞尔一笑,“好。” 几句之言已走到门口,二人脚步停下,裴元景侧身牵起她另一只手,他的温热缓缓传向她。 谢芊耳尖微红,但顾忌暗中那眼线,只得故作镇定的由他给自己暖了暖手。 “公主回去慢些走。”他低笑着言。 她柔声应着好,心里却盼着他何时能将自己的手松开。 可他似乎完全不察,反倒是沉吟一番皱眉道:“还是亲自送公主回去才放心。”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身旁那人牵着手继续走了起来。 手已经暖和了很多。 谢芊的目光迅速在周围扫了一圈,也不知道眼线在哪。 她靠近了一些,侧眸与他低语:“不必送这么远的。” 裴元景微微压低了声音道: “到了即将赐婚这一步,明面上该是要如、胶、似、漆…公主觉得可合理?” 他近距离看着她精致动人的小脸,眸中神色越发沉了。 他身上的松木熏香这时显得侵略的气息异常强烈,高大的男人压迫感甚重,谢芊闪躲了一下他的目光,下意识应了话。 将她微乱的神色收入眼底,裴元景轻勾了一抹笑,“委屈公主了。” 她微侧了眸看着周围,努力忽略那股悸动的心。 冰天雪地之中,牵着手的两人看起来暧昧至极,男人又微俯了身贴近低语,她眸子微闪,看向一旁的眸光像是害羞了一般。 第三十七章 为公主赢 第二日 宫外元宵灯会热热闹闹的举办了起来, 而白小姐那边也挑了条街挂起了灯谜。 白小姐不愧是手握无数商铺之人,不像其他人那般不让百姓进来,她只是派了些侍卫控制人数维持秩序, 若是有普通百姓猜中了灯谜,奖励也是一样领的。 白小姐办元宵灯节不是第一回 了, 从前每年都有些百姓能赢的奖励, 这些他们公子小姐眼中的小玩意,对百姓来说那些'小玩意'典当之后却是能够抵上他们一年的吃穿用度。 所以白小姐他们还没到之前, 就已经有不少百姓们围着了,就等贵人们来齐他们就能排队进去。 元宵街市热闹至极, 幸好白小姐等人的侍卫开了一条路, 否则谢芊的马车都难以驶进来。 在周围小贩的吆喝声、伴随着许多人在看见两人的容颜气质后的惊呼声下, 谢芊与裴元景缓步走向白小姐等人。 今日两人皆身着墨色,一人贵气矜傲,一人沉稳气势凌人, 虽看着气质大为不同, 但站在一起却又莫名的和谐。 “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天启五皇子。” 众人皆行礼, 裴元景微微点了头, 谢芊素手微抬。 “不必多礼。” 白小姐为首的世家子弟扬着笑迎了上去。 白小姐先夸了一番谢芊今日的装扮,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夸了一次之后, 这才笑吟吟道:“公主殿下今日可要我等作陪?” 谢芊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 掩唇轻笑着瞧了裴元景一眼,他配合着颔首低笑,逼人的气势消失了不少。 “阿景会陪本宫的。”谢芊压着笑,似有若无的瞥了裴元景一眼。 那双潋滟眸动人得很,看得周围公子少爷们暗暗羡慕的看着裴元景。 这人真是好福气。 裴元景顺势与她对视一笑。 旁人牙都要酸掉了。 白小姐等人掩唇揶揄一笑,与谢芊聊了几句之后便各自散开。 这次元宵灯节白小姐等人用了心去布置, 划出来的地方不止挂了花灯,还请了许多京城有名的小铺支了小摊在一旁,若是贵人们觉着无聊了,有吃食、吃赏玩小物件,再不济还摆了桌椅与上等的茶水供他们休息。 据说每年品鉴京城哪些东西最出名,就看元宵灯会能不能进去摆小摊就知晓了。 划分的区域大得很,贵人们穿着华丽大气穿梭在其中,而谢芊与裴元景两人最为惹眼。 “往年都是青薇陪我逛的,没想到今年会与殿下一道。”谢芊停在一排花灯前,随意看着花灯上贴着的灯谜。 她不过看了两眼便将灯谜撕下,显然是已知晓答案了。 裴元景微微挑眉,“多亏公主赏脸。” 实际上一出宫门萧青薇便无情抛下了谢芊,她一问才知,萧青薇与姜向柳早便约定好了在其他地方玩。 谢芊无奈却也只能放她离开。 上回见过姜向柳,又知晓父皇也很欣赏这个人才,加上萧青薇出去的实在太频繁,久而久知她心里便有谱了。 估摸着萧青薇与姜向柳的好事不远了。 她想着轻笑了一下,不经意侧眸才发现他也学着自己开始看灯谜了。 “今年的大彩头里有一盏漂亮的灯。” 他勾唇轻笑:“公主想要?” 女子精致的面容在花灯映衬下有些耀眼,她莞尔一笑,“殿下要为我赢来吗。” 她眉目舒展,不见前几回那边的避让。 兴许是今日热闹至极,氛围影响所致。 裴元景忽然低眸一笑,“方才公主还唤着阿景,怎的现在翻脸不认人。”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眼也不眨的撕了好几张灯谜在手中。 她掩唇轻笑,见他身旁的灯谜被扫荡一空,便往左边走了几步,仰头看着高高挂着的花灯上的灯谜。 那双漂亮的眸子微眯,稍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她伸手去够,却发现低估了这灯笼的高度。 谢芊悄然勾了唇,“阿景…” 话音刚落,灯谜便被他轻松撕下。 “这便来了。” 他含笑将灯谜递到她手里,谢芊眉目微柔,转眼一看他手里都有一小部分灯谜了。 莫非这回元宵灯节猜灯谜的第一真要换人了? 她想着来了几分兴趣,自己也不猜了,就跟着他,看着他一路几乎不用思考,路过之处一条灯谜都没留下。 察觉到周围怨念的目光,谢芊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差不多够了。” 旁人要在心上人面前出出风头的,这灯谜都被他一个人撕完了可如何是好。 裴元景从未参与过天佑国的元宵灯会,便也不知他们这边的情况,见她说差不多了便立即收了手。 “往年第一是谁?”他见旁人手里都玩似的只拿了几张,便也动了动眸好奇了几分。 谢芊在人群里看了一圈,终于指着不远处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示意,“是郡主的夫君,曾大人。” 曾大人与郡主也是京城夫妻里难得的一段佳话。 据说从前曾大人还是一个书生时就喜欢上了郡主,随后中举一步一步入朝为官,那时候郡主与第一任夫君合离了,曾大人便不顾世俗追求郡主。 眼看如今二人恩爱的模样便知晓曾大人成功了。 每年花灯节曾大人都会赢来最漂亮的花灯,再众目睽睽之下赠予郡主,引得贵女们异常羡慕。 裴元景听她说完之后,目光在郡主周围环视一圈,随后挑了眉道:“曾大人不在?” 他们在这一地站了有一会了,但郡主身旁都是些夫人围着说笑,也没见那位曾大人的影子。 正巧郡主不经意看了过来,虽至中年但风韵犹存的郡主看着她笑意深了几分,算是打了招呼。 谢芊抿了笑,遥遥朝她颔首。 “路上听青薇说,曾大人从边境赶回来陪郡主过了年,前几日又匆匆赶回去了,贵女们都在猜着,曾大人不在,今年也不知是谁能得那第一。” 他们三言两语之间,周围人似乎都瞧见了裴元景手里高高叠起来的灯谜,许多公子脚步一顿,立即转身去其他地方猜灯谜去了。 裴元景微垂了眸看着她,虽她语气轻柔,但他敏锐的听出了她言语之中的羡慕。 兴许是羡慕头名的花灯,但也许是在羡慕郡主与曾大人那般恩爱。 “原来,这第一名的花灯向来赠所爱之人。”他低笑着说着,平稳的声音莫名有种势在必得的感觉。 裴元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的人便都听见了他这一句调侃。 一瞬间,两人身旁的公子们,特别是身旁有心悦之人的公子们,猜灯谜猜得更欢了。 男人的胜负欲就在一瞬间升起,每年准备了满满当当灯谜却总是没人猜完的白小姐暗自一笑,今年的灯谜终于不会囤到明年了。 谢芊自然也瞧见了众人的动作,且不仅仅是男子,贵女们也暗暗期待着,会不会有俊朗公子得了第一名的花灯,噙着笑来向自己表明心意。 她无声看着身边依旧不紧不慢猜灯谜的男人,悄然勾唇一笑。 由于猜灯谜的热情高涨,所有人都陷入冥思苦想之中,一次游玩的花灯会却成了暗暗较劲的比试。 一路撕着灯谜,谢芊就没看见有谁手里的灯谜比他们手里多。 “坐一会?”他侧了眸,见她兴致不怎么高了,便提议在一旁休息一会。 谢芊抿了唇点头。 坐下后,不远处糕点甜腻的香味让她多瞧了两眼。 “等我一会。” 他起了身,将手里一大叠的灯谜交到她手中。 谢芊微怔,依言接过。 他低眸与她笑了一下,转身走的方向却是她目光多停留了片刻的糕点铺子。 拿着灯谜的手紧了紧,谢芊无声一笑。 “就那无权无势的天启质子,他也就能以这种方式出头讨公主欢心罢了。” “也就一狗腿子,如今天启国放弃他,他也只能讨好公主殿下了,等公主腻了之后踹了他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是啊等公主腻了,想要正经找个驸马时肯定会挑京城的天之骄子们为驸马,那才是能配上公主的人。” …… 糕点摊子不远处,有几人用不屑的语气议论着。 裴元景眸光一暗,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嗤笑。 那几位公子面生,言语中满是恶意,不是之前那几个纨绔子弟那般言语有度。 看来使团撬不动京城贵族子弟,只能派些歪瓜裂枣来碍他的眼了。 他故意动作一僵,低了眸问小摊主要了一份精巧的糕点。 裴元景噙着笑去,敛了眉沉默的回来,谢芊接过他递过来的糕点,眸光流转着几分疑惑。 “怎么了。” 他淡淡摇头,“没什么。” 可浑身阴郁,目光也不看她,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宜亲昵,也不方便问他。 谢芊压下疑惑拆开糕点,先递到了他面前:“吃一块?” 裴元景眸间不可察觉的轻笑了一下,依旧面色淡淡的摇头。 “特地为公主买的。” 见他执意不吃,她也就不勉强了。 咬了一口精致的桂花糕,口齿生香。 谢芊微微眯了眼,这糕点不错。 两人在边上坐了一会,时间还早,但裴元景手上拿着的灯谜数量不少,也没必要去继续看了。 谢芊正觉着有些无趣,裴元景忽然挑了眸往右边看去。 “那边有花灯。”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才发觉那边来的姑娘们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很是精巧。 她弯了眸,“我们也去看看。” 裴元景自然毫无异议。 两人并肩而行时,靠得近了谢芊瞧着这时周围人少,便低声开口:“方才发生何事了?” 为了让旁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面上的笑意浅浅,旁人只觉得公主与质子的悄悄话真是不少。 他顺势微低了头,眉目温和,“关焦外收买的人当面嘲讽罢了。” 当面嘲讽。 她想着他方才的面色,就算是做戏,他的戏中神色也说明那'嘲讽'定是难听至极。 谢芊微抬着眸,放轻了声音安慰:“别放在心上。” 微柔的话像是在关心他。 裴元景在她耳畔低笑一声,“那是自然。” 不过是些小喽啰在乱吠罢了。 男人淡然抬眸,那一瞬间眸底气势尽显。 待谢芊与裴元景两人去买回花灯之后,白小姐便让人来通知他们过去了。 像平常老百姓那样不图名次的,一条灯谜便得些小物件小彩头,而他们贵人之间便是搏名声了。 不紧不慢走入众人视线时,裴元景手上一大堆的灯谜条令许多公子羡慕得要命。 这人竟如此快的吗。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天启质子只是表面功夫强,摘下的灯谜答案不对。 “各位逛得开心吗,现在便开始计数了。”白小姐扬唇一笑,吩咐了一群随从下去计数对答案。 旁人面前都是一个随从,只有裴元景与谢芊的面前站了两个。 两随从无奈的行着礼一笑,“抱歉两位殿下,数量太多一个人记不过来。” 裴元景收敛了气势,矜贵的点了头。 “兴许会有些久,公主不如在一旁坐一下?”他在众人面前噙了笑,贴心的对谢芊说。 谢芊含笑点头,与白小姐等人一同坐在一起,一边闲聊一边等结果。 “你们说——” “今晚第一名是谁呢?” 白小姐狡黠一笑,这边坐的小姐们都掩唇笑了起来。 谁能无视质子手上那堆灯谜呢,只要对一半就能拔得头筹了。 何况… 她们目光转向那个异常俊朗、没了公主在身旁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男人,他正淡然的轻启薄唇,每说一个就有随从在纸上画一道数。 见裴元景如此轻松之后,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谢芊的身上。 谢芊迎着众人的目光,无端多了几分骄傲。 女子面容含笑,矜持的瞥向了在人群中身影挺拔出众的男人,“这可不好说。” 众人闻言一笑,正巧郡主也在一旁,她掩唇轻笑着打趣:“真可惜,今年花灯竟不是我的了。” 话里没有一丝介意,甚至看向谢芊与裴元景的目光中满是揶揄笑意。 郡主比谢芊大上十岁,被长辈打趣,谢芊弯了眸打趣了回去:“待明年元宵灯节,曾大人回来这第一名便轮不上其他人了。” 谁料郡主嗔怪着笑道:“谁可不一定。” 明年…明年谢芊与裴元景应该已经成亲了。 在众人眼里。 谢芊在众人的笑中后知后觉,她微怔着轻笑了一下。 可敛下的眸中笑意却淡了些。 明年啊,明年景象不可估料,她与裴元景也不知还能否一同逛元宵灯会。 甚至…连面都不一定能见着。 她还在走着神,忽然身边一圈姑娘齐齐轻呼,惹得她回了神。 谢芊一抬眸,便知晓为什么姑娘们那般起哄了。 不远处容颜绝世的男子披着黑斗篷,面无表情的脸在看见她抬眸后温和了不少,他正拎着一盏漂亮至极的花灯,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从前看不透的黑眸里,似乎只装得下她一人。 谢芊怔住,潋滟眸似起了涟漪,一层一层深入心中。 男人走到她面前矜贵的敛了眸。 “据说第一名的花灯只赠心爱之人。” “这花灯,元景特地为公主赢来了。” 周围花灯映起各色的光,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异常的让她心动。 按公主的身份与礼仪,她应该含笑着接过的。 但对着他今夜眸光中的情愫更显,她忽然有些不敢接了。 做戏这么久,她清楚每回两人并肩而行时,他总会收敛自己的气势默默走在她身旁。 只有她知道,他那双深眸毫无情绪时甚是危险,让人不敢靠近。 可一当他眼底带了温情,又会让人忍不住陷入。 甚至分不清真假。 周围贵女们的起哄声更大了,他微掀了眸,含笑的静静等着她的动作。 她微微抬了眸,只是对上那双黑眸便下意识不想顾及这么多。 到底是心尖的弦崩了,那双含笑的潋滟眸异常动人。 “阿景心意,怎能不接受。” 裴元景触及那双笑眼,胸口涌动的情绪更汹涌了些。 她轻展素手,男人噙着笑将灯放入她手中。 花灯整体比旁的要更大些,缥缈如仙灯,正巧与身着华服眉眼精致的女子格外的相衬。 “花灯衬美人。”他道。 谢芊低眸瞧了眼漂亮的花灯,甚是满意。 她一手提着漂亮的灯,眉梢间带了丝矜傲的向他伸出了手。 “阿景,我们再去走走。” 裴元景一怔,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含笑牵起了她的手。 “遵公主之言。”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她一手提着第一名赢来的漂亮花灯,一手牵着俊美气势凌人的男人。 今夜的卿嘉公主啊,引得无数京城贵女的羡慕。 第三十八章 要陪公主 元宵灯节之后, 在众人皆羡慕谢芊的情况之下,又多了一种声音。 冷言嘲讽间皆是奚落裴元景的。 听着这般言语,稍能看懂一点局势的人都不会搭理, 可也不知为何,这传言忽然间越来越烈。 消息一层一层递进宫里, 裴元景得知之后却像是在意料之中的满意一笑。 这流言背后, 定是关焦外等人的手笔。 质子殿的宫人都知晓,近来主子面无表情的心情不大好, 甚至今日殿内还摔坏了好几个杯子,主子的近侍都被赶了出来。 众人皆知质子是受流言影响, 宫人们做事更小心翼翼了些, 争取不在主子面前晃眼。 就在这天, 关焦外悄然潜入了质子殿。 两人对坐,裴元景的面色不是很好。 “关大人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似乎是心情不好,他说的话也冷得掉渣。 关焦外毫不介意的笑了笑, “想必外边的留言殿下已经知道了。” 面对关焦外意味不明的笑, 裴元景眯了眯眼, 凌人气势猛的袭向他, “这是关大人的手笔?” 关焦外毫不意外的含笑道:“殿下依旧如此聪明。” 在失去所有的裴元景面前, 关焦外根本没有掩饰的必要。 “你要做什么。” “不知殿下可需要助力?”关焦外维持着虚伪的笑, 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屋内静悄悄的, 对质的两人氛围低到了冰点。 裴元景面色变换了几番,随后冷笑一声:“你们主子是忘了那柄软剑的滋味了?” 关焦外的笑沉了沉,“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皇上宽宏大量,想必殿下在天佑这么多年应该也想明白了。” 言下之意将他的失败重新强调了一次。 裴元景闻言嗤笑一声,修长的手叩了叩桌面, 局面又僵持了下来。 关焦外似乎也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待着等了一会,才不紧不慢的道:“殿下不想接受天启帮助?” 不愿意接受天启的帮助,流言的内容似乎就会被应证一般,无权势只要失去了公主的爱,他便什么也不是。 关焦外静静的看着曾经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会怕失去一个女人的爱,实在是令人唏嘘。 裴元景的神色复杂了些,沉思许久似乎在挣扎。 如今形势如此,他若不低头,在天佑国过得实在有些没有底气。 良久。 裴元景面上恢复了面无表情,冰冷的眸子看向了关焦外。 “殿下决定好了?”关焦外挑了眉,事情都在预料之中。 裴元景拧紧了眉,眸光沉沉的点头。 若非没有退路,想必他是不会同意的。 毕竟从前将关系闹得如此僵硬。 关焦外知晓他的性格,能忍气吞声答应已是不易。 他扬了个大大的微笑,起身:“既然殿下答应,臣便告退了。” 走到一半,关焦外忽然回头友善一笑,“不知殿下明日可有时间?听说京城鸿盛酒楼乃是天佑一绝,臣能否邀殿下共饮一杯。” 裴元景淡淡掀了眸,毫不留情拒绝:“无,明日要陪公主赏梅。” 关焦外被噎了一下,看着他提到公主唇角勾的一抹弧度,再一次刷新了对裴元景的认识。 他走时不知为何,脑海中不断浮现曾经裴元景一刀砍一人的画面,再与走时瞧见他唇边的一抹笑对比,莫名的令人打了个寒颤。 隔日。 裴元景与谢芊赏梅回宫之后,两人在公主殿前道别。 谢芊进了大门忽然心有所感,为了出行特地打扮得明媚夺目的女子忽然回了头。 身姿颀长的男人依旧站在原地,见她看回来,裴元景微勾了唇朝她一笑。 两人遥遥对视,眸间满是默契的笑意。 眼看着那抹夺目的身影进去之后,裴元景这才转了身回宫。 两人回宫之后都是刚坐下,谢芊刚执了碧玉杯抿了一口茶,却忽然有人匆匆而来,见了谢芊立马跪了下来。 “启禀公主!皇上在御书房议事时忽然昏倒,现在已唤太医前往。” 剔透的碧玉杯忽然从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谢芊瞳孔放大,闻言迅速起了身朝御书房小跑而去。 荷语连忙跟了上去,跟着公主跑到了门外才想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公主没披斗篷也没拿暖炉。 匆忙之间荷语只好吩咐宫女回去取。 心急的谢芊根本没工夫顾及这些,她连公主威仪都不顾了,何况是这些细节。 怎么忽然就晕倒了呢。 父皇这两年生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但是也不至于到晕倒的地步。 千万不要出事。 她这世上就剩下父皇这一位至亲了。 “主子,天佑帝在御书房晕过去了。” 小太监匆忙进了屋,正在脱披风的裴元景动作一顿,皱了眉将绳结重新系了回去。 “不必跟。”他吩咐一句之后,快步向外走了出去。 御书房。 门口众人面色凝重。 特别是方才与天佑帝议事的几位大臣,他们站在门口不敢离去。 好端端的皇上忽然晕倒,大太监迅速去传了太医,随后太医在诊断他们不得入内。 要等皇上情况好转,证明他们与皇上晕倒没有一点关系之后,才能允许他们离宫。 带谢芊匆匆赶到时,门口的气氛甚是凝重。 她面色一沉,大太监不在门口,只有他的徒弟在门口候着。 “见过公主殿下。” 众人齐齐行礼。 她随手一应,快步走近门边问大太监的徒弟:“父皇如何了?” “启禀公主殿下,太医正在诊断,还请公主稍安勿躁。” “这么久了还没结果?” 她神色不虞,欲要推开门进去,可徒弟迅速拦下,“公主还请稍安勿躁!皇上中途醒来过吩咐不能让公主担心。” 徒弟恭恭敬敬的说着,身体稳稳挡在门前。 虽公主的目光凌人,可他听了师傅的吩咐不敢挪动半步。 “不让本宫进去本宫会更担心!”她心底着急,眼眶不自觉红可些,面上更冷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她进去,若非这些人有鬼? 担心过度的谢芊思维发散,一瞬间有些不理智。 眼看大太监的徒弟要拦不住了,忽然有人走到了谢芊身旁,随后一件温热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若不是皇上吩咐,想必他们也不敢拦你。” 裴元景低了头,认真为她系上披风。 带着体温的披风似乎带了莫名的安全感,她的理智稍稍回笼。 她微抬了眸,那双微红的眼眶猝不及防的看进了裴元景心底。 忽然心尖一软。 裴元景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温声低哄:“会没事的。” “我陪你等。” 第三十九章 天佑帝病 御书房门口 众人站在门前, 谢芊的双手被他握在手中,许久才终于回暖。 她依旧担心得要命,目光一刻不离的看着紧闭的门。 “可还冷?”裴元景低了头, 在她耳畔低声问。 谢芊抿紧了唇摇头。 知晓她现在心情不好,裴元景便无声的陪着她。 男人若有所思看向了紧闭的大门, 心中有了些猜想。 门外的风带着刺骨的冷, 谢芊冻得脸都有些白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大太监自内而出, 见了谢芊也不惊讶,“皇上无碍, 众位大人可以离开了。” “公主请随奴才进来。” 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匆匆忙忙离开。 谢芊抿了唇, 抬眸看了一眼裴元景,他微微颔首,谢芊点了头独自进去。 门口打开, 里面伺候的宫人出来, 在其中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头出来时, 在门口等着的裴元景暗自皱了眉。 老头似乎看见了他, 隐晦的朝他点了点头。 裴元景礼貌颔首, 可心底却有了一番猜想。 天佑帝的情况, 有些不妙。 御书房内 谢芊匆匆到了床边, 天佑帝似乎艰难的撑着眼皮,面色苍白的吓人还要勉强的朝她笑。 显然精神不是很好。 “父皇休息吧,芊芊只是要确认您无碍才能放心。”她声音放轻,心中涩得眼眶起了雾。 天佑帝唇角扯着一抹笑,颤着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在一旁陪着,见天佑帝闭上眼休息之后, 半晌她才示意大太监出去。 大太监心底叫苦,可却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父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每回都含糊其辞,每回不让她进去似乎担心她发现什么端疑一般。 大太监表面滴水不漏的低头哈腰:“不过是普通伤寒罢了,太医开了让人昏睡的方子,皇上服下后为了等公主来,强撑着才会显得如此疲惫。” “伤寒?”她冷冷勾了笑,这个借口还要用多少次。 大太监听着她质疑的声音,躬着腰连连应:“是的。” 谢芊眸光微冷,静静的看着他不搭话。 但是半晌了,大太监只是一直维持着恭敬都笑,嘴巴却紧得很,一点也不敢透露真实情况。 谢芊微微眯了眼,看来父皇下过死令,这事只有问父皇才会有答案。 她敛了敛眸中冷意,“进去吧,好好照顾父皇,本宫晚间再来。” 见她是不打算再逼问下去了,大太监歇了一口气,这回哎了一声笑得更真切了。 谢芊无奈一笑,微微颔首之后出了御书房。 一开门,外边的寒风刮得她的脸生疼。 可门外,男人依旧站得笔直在原地等她。 荷语站在一旁侯着,手上还拿着她的暖炉和狐毛红斗篷。 她这才记起来,身上这件略微大了的披风是他的。 这么冷的天… 谢芊匆匆走到他面前,迅速解了系带,“抱歉,忘记将披风还你了。” 说着她解下来,眸中有些担忧的还到他手上。 一旁的荷语见状,立即将斗篷披上了自家公主身上。 看着那张微白的小脸,裴元景抿了唇接过。 手中重新被荷语放进了暖炉,谢芊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都替他觉着冷,“很冷的,快点披好。” 兴许是今日心情不佳,她的声音又轻又柔。 裴元景颔首应下,“皇上情况如何?”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上,她白皙的小脸与白雪相映,却更显得精致动人。 女子闻言想到父亲的情况,微拧了眉道:“刚睡下。” 他淡淡颔首,待两人走到公主殿前即将分别时,他重新握了她的手,试探着没有之前这么凉之后,这才温声道:“皇上福泽深厚,定不会有事,倒是你冒着寒风跑了这么久,回去记得喝碗热汤。” 她微怔,心中一暖含笑着应声:“好,知道了。” 寒风凛冽,二人对视一眼之后各自分离。 天佑帝那边始终让她放心不下。 到了晚间,谢芊亲自拎了鸡汤去皇帝寝宫。 天佑帝似乎也是刚醒,虽虚弱但比起白日时面色好得多了。 大太监扶着天佑帝靠坐起来,他含笑看着女儿给他倒那热腾腾的鸡汤。 “今日裴元景也在外边?”他看着长得越发夺目的女儿,冷不丁的问。 谢芊满心满意都在担心他的身体,没多想的应着是。 天佑帝眸光微闪,知晓之后心中略微沉了些。 从前不愿女儿与危险至极的他在一起,可是经历了今日一遭,他发觉若是说护之一字,待计划完成之后,似乎只有裴元景有那个魄力能护住她。 天佑帝敛下复杂的眸光。 但计划都未开始,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决定也不迟。 “父皇怎么问起他来了。” 她端着已经不烫人了的汤至父皇手里,疑惑的柔声问。 天佑帝收敛了复杂的神色,微微一笑随意的说:“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他的口气实在是随意,谢芊也就没有多想,心底反倒是念着父皇这频繁的'风寒'。 大太监伺候着天佑帝喝着鸡汤,殿内一时有些安静。 见她迟迟不说话,天佑转眸一瞧便知晓她在犹豫着什么。 他无奈一笑,轻轻挥了手,周围宫人尽数退下。 “想问什么?” 天佑帝眼中满是慈爱,像是料到了这一回避不开了。 “您近来频繁生病,芊芊实在是心中担忧…” 她柔着声,像极了她母后的眸子真真切切的担忧着。 天佑帝无奈一叹,从前就最受不了她们母女服软。 “夺嫡中父皇中了毒,时不时便会毒发一次。”他语气平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可谢芊却倏然颤了颤指尖,“…不能解吗这个毒?是谁害的您。” 天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像她儿时那般安抚着,“父皇继位时才查出的,已无迹可寻。” “寻了许多名医都说无解,不过只是毒发时有些不好受罢了,但是没关系,芊芊不怕,父皇还能陪着芊芊呢。” 他刻意不动声色避开了敏感的时间。 威严尊贵的皇帝放轻了声音,就怕他掌中娇会因此担忧自己。 谢芊眼底浮上一层雾气,心中闷得难受。 她又怎能不担心呢。 女子声音闷闷的:“那父皇要多陪芊芊久一点。” 要很久很久。 天佑帝心中一哽,无端的心痛了几分。 “好。” 殿外围着一圈的侍卫宫女,殿内的女子依赖的看着自己的父皇,那脆弱似乎能一戳就破。 入了夜,卿嘉公主刚离开,后脚就有人无声潜入了皇帝寝宫。 暗卫将人围住,定睛一瞧眼前的人,为首的暗卫拱了拱手闪身到天佑帝面前。 “五殿下来访。” 天佑帝本闭着眼欲要休息,闻声睁开了那双疲惫却仍旧带着威严的眼。 “请。” 一声令下,裴元景身旁的一圈侍卫无声撤了下去。 他不紧不慢踏入殿内,天佑帝已被大太监扶着靠坐着,正挑着眸看着他走进来。 “何事?” 今日的天佑帝看见他之后并未如往常一般吹胡子瞪眼,反而神色复杂了不少。 裴元景见了个礼之后,直接进入正题。 “今日我在门口看见齐大夫了。” 齐大夫正是今日暗暗与裴元景打招呼那个老头,这人是天佑帝从前的朋友,也正是曾经为他接上了经脉的神医。 今日竟在皇宫看见他了,裴元景便知晓这一回天佑帝毒发的情况不容乐观。 天佑帝虚弱一笑,“你倒是眼尖。” 他掀了眸,看着眼前依旧皱着眉的年轻人。 “你还会担心朕?”他打趣着道。 裴元景神色淡淡皱了眉,“元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自然也会担心。 虽然…有几分是因为她。 天佑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定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也不像芊芊那样对他依赖会不忍继续问。 两人对视一眼,天佑帝无声移开了视线,语气含笑:“放心,在我们计划完成之前,朕都会好好的。” 齐大夫说,他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了。 天佑帝神色微微怅然,但又淡淡一笑。 两年足够他们的计划完成,而计划完成之后,不说裴元景对女儿有没有诚心,就算是两人不成,他也得为女儿讨个他的一身相护。 夫妻不成,当个妹妹也可以。 天佑帝在心底盘算着,面上微微一笑,“结束之后,朕送你一个大礼。” 在他真的一直信守承诺的前提下。 裴元景闻言并无好奇等神色,反倒是皱了眉问:“齐大夫也没法子了?” 曾听天佑帝骄傲的提过,宫内太医之首的医术也比不上齐大夫。 若是齐大夫真的没有法子了… 已经算到一两年之后的天佑帝微怔,忽然眉头松了些,淡笑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瞬间裴元景似乎就懂了他的眼神。 他沉默半晌,“待事成之后,我为你寻医。” 世上有本事的隐士这么多,多花些时间总能寻到的。 天佑帝挑了眉,没想到他会这么关心他的身体。 “你有心了,那朕便先提前谢过你。” 他们两人年龄相差甚大,曾同因低谷相遇,关系算不上多差,但也只是因利益而交。 实不相瞒,也不知是因为改了主意还是正在生病,天佑帝对他的偏见稍微少了些。 裴元景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 待殿内恢复安静之际,天佑帝忽然吩咐大太监:“下午朕说的事,让陆阳去吧。” 大太监恭敬点头,快步走出去联系暗卫出宫传消息。 屋内的天佑帝闻着淡淡的熏香,无端勾了抹笑。 戏做得如此真,到底是人入了戏,还是…根本就不是戏。 也让他看看,到底裴元景是如何想的。 第四十章 驸马人选 天佑帝身体没恢复的这段日子里, 谢芊日日拎着补汤送过去,偶尔裴元景会陪着她一起过去。 待天佑帝的身体慢慢恢复,谢芊的心这才稍微放了下来。 不过这之后, 太医院受卿嘉公主之令,日日为天佑帝请脉。 由此可见, 天佑帝这回晕倒给谢芊带来不小的阴影。 随着日子渐渐过去, 天气渐渐好了,临近开春, 大雪融化。 这日谢芊想了想,又命厨房炖了鸡汤, 将其装进食盒里, 还没走出两步裴元景就来了。 她拎着食盒眸子微弯, “要一起吗?” 裴元景瞥了那食盒一眼,上前接了过来替她拎着。 意思是一起去找天佑帝。 谢芊轻轻勾了笑,两人并肩而行。 路上裴元景与她说, 今日这时来不是巧合, 待会见到天佑帝之后, 需要她配合着将赐婚的压力给到使团与天启国那边。 谢芊柔声应着, 并无异议。 待到了御书房门前, 被大太监迎进去之后, 谢芊眼底浮现了然。 御书房内站着几位朝堂重臣还有天启使团的关大人, 应是在议两国之事。 大臣们见了谢芊并无讶异。 很早之前天佑帝便下过旨意,若是没有他的特意吩咐,公主能自由出入御书房。 “见过各位大人。”谢芊盈盈行礼。 大臣们回礼之后本想与天佑帝继续议事,可在裴元景之后目光有些许犹豫,唯有关焦外目光微凝。 天启帝大手一挥,“无碍, 继续。” 大臣们微怔,听令继续商议。 太监们端了椅子上来,谢芊与裴元景在一旁坐下等候。 好在今日需要商议的事情不多,不多时便已商量清楚。 大臣们也不打算多待,除了关焦外被天佑帝留下之外,别的大臣拱手行礼之后便缓缓退下。 “怎么元景也来了。”天佑帝威严的声音淡淡道。 “恰好遇上公主出门,便一同来了。”裴元景微微颔首,声音恭敬。 天佑帝含笑应了一下,随后看向了关焦外。 “五皇子与朕的公主之事,关大人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天佑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关焦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闻言拱了拱手恭敬道:“确实有所耳闻。” 他似乎预感到天佑帝要说什么了,话罢之后皱紧了眉。 “正好今日关大人在这,元景也恰好来了,不如就商量商量正事。” “就如天启所愿,我们也很想维持两国邦交,既然五皇子已为质子,不如就直接留下给朕的公主当驸马如何?” 就算关焦外心底有了猜想,但闻言还是震惊的看了天佑帝一眼。 天佑帝依旧淡笑着,一双威严的眼淡淡的瞥看着他。 关焦外行礼的腰弯得更低了,“天启自是愿成人之美,但…” 御书房内,其他几人无声看着他。 “但五皇子的身份到底尴尬,天启的意思是让五皇子回去与以前的朋友好好道个别,之后再正式下聘以皇子的礼节迎娶公主。” “啪——” 天佑帝手里的杯子放到桌面上,虽没有用力,但在安静的御书房内,那清脆的碰撞声却让在场人皆心中一颤。 “你的意思是、让卿嘉嫁去天启?”天佑帝危险的眯起了眼,似乎只要关焦外应一个是字,他就能立即将人打出去。 谁不知道天佑帝宠女如命。 关焦外的腰更低了,连忙否认:“臣不是这个意思,待五皇子自天启回来便是公主的驸马了。” 他的话说得笃定,天佑帝冷笑一声,目光瞥向了裴元景。 “你同意关大人的说法?” 裴元景佯装着低了眸弯腰,“元景想回去与故人道个别。” 虽然实际上天佑帝与谢芊都是知晓的,但此时听了他的话都作了一副有些讶异的样子。 谢芊瞬间冷了脸,“你有这般打算怎没与我说过。” 裴元景明显有些着急,但顾及在场还有这些人便只能无声沉默着。 关焦外可不管他的处境,见事情说到这份上,便继续道:“不日天启将带着礼前来接五皇子,多谢天佑这些年来的照顾。” 信送出去有些时日了,估摸着那边也开始准备起来了。 天佑帝冷笑一声,几人神色都不怎么好看。 天佑帝冷了脸打破僵硬的气氛,最终将这事暂时搁置。 僵硬的气氛持续到大太监将关焦外送出去之后。 待大太监重新回来,示意人已经走了之后,御书房内的氛围才重新缓和了下来。 门被贴心的合上,谢芊面上的冷色褪去,看着父皇与裴元景轻笑:“那接下来的戏怎么演?” 她顿了顿,含笑着继续道:“冷战?我单方面生气?” 天佑帝闻言淡淡瞥向她身旁的人,那眸光微凝,裴元景接触之后与谢芊微微一笑,“都好。” 天佑帝这才冷哼一声,看向谢芊。 之前便打算试试裴元景,这回恰好借机试试看。 天佑帝心中微微一笑,对着谢芊耐心道:“芊芊的戏演得真,但自己可不要入戏了,待戏罢之后父皇就给你找个好驸马,上回父皇说的陆阳小将军就很好,芊芊可以多留心一下。” 驸马人选都找好了? 被忽视在一旁的裴元景暗暗皱了眉,无声等着她的反应。 两道目光都落到了谢芊身上。 她无端提起了心,面上微微一笑:“过后的事过后提,儿臣觉着要先顾好眼前。” 听着动人的声线如此说着,男人微皱的眉不动声色的松了。 反倒是天佑帝不悦的皱了眉。 怎的,还真打算一眼不看旁人了? 眼前这两人无端对视了一眼,看得天佑帝更是不悦。 “行了,明日庙会记得去。” “朕要批折子了,芊芊出去可以摆冷脸了。” 天佑帝疲惫的挥了挥手,放这两人出去。 他可不想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和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的。 糟心。 大雪初融。 出门只要穿得厚实一些,斗篷披风暖炉就都用不着了。 庙会就在这样有些暖烘烘的天气下开始了。 裴元景照旧来到公主殿前,可今日刚走到便已瞧见了那抹动人之色。 可惜的是,谢芊身旁站了个男人。 身姿挺拔有力,皮肤比旁人稍黑些,但站在冰肌玉骨的谢芊身旁就显得黑极了。 陆阳不经意一抬眸便瞧见了裴元景,年轻的男人咧着一口大白牙给他使劲挥了挥手,看起来热情得不行。 饶是裴元景这样冷面之人,也不好对他板着脸。 他微微颔首,不紧不慢走到两人身旁。 谢芊微抬着眼与他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见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裴元景心情舒缓了些,但在看见陆阳时还是沉了声问:“怎的陆阳将军在此?” 陆阳乐呵一笑,“皇上命我来保护你和公主殿下。” 裴元景无端沉了脸。 第四十一章 做戏罢了 即便裴元景面色不佳, 可陆阳是受了天佑帝的命令来的,总不能将人赶回去。 马车直直驶离皇宫,越靠近京城中心, 越能听见今日异常热闹的声音。 庙会这日热闹至极,不仅是谢芊会出来, 例如白小姐那些京城贵女少爷们也都会出来凑热闹。 下了马车之后,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面上洋溢着兴奋的百姓们。 以防百姓们不小心冲撞到贵人,陆阳率领着侍卫们将公主与贵女们保护起来, 本应走到最前方开路的陆阳,今日却一直跟随在谢芊身旁。 陆阳惦记着皇上交代的话, 一路上无视裴元景也就罢了, 如今更甚是没话找话, 与谢芊说起了军中趣事。 但令人恼的是,谢芊也配合着盈盈轻笑,竟也是一眼未看他。 明明知晓这是在做戏, 可裴元景莫名拧紧了眉, 低沉沉的目光透露出他的不悦。 三人这状态, 加上今日毫不亲昵的裴元景与谢芊, 导致白小姐等人都察觉到了压迫感极重的低气压, 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晃悠。 众人都在猜, 莫不是质子惹了公主不快, 怎的两人今日如此别扭。 “公主小心!” 陆阳还在说着军中之事,谢芊侧眸轻笑听着,忽然谢芊脚下有凹凸不平之处,一个没注意谢芊踩了个空—— 在陆阳的低声中,谢芊身旁的裴元景迅速伸手将人扶住。 “小心。” 他皱着眉扶着人,却下意识瞥了一眼陆阳。 陆阳心大没察觉到他眸中敌意, 见公主没摔到便放心了,在他看过来时还朝着裴元景感激一笑。 若是在他保护之下公主还伤着了,估计他回宫就要被皇上给夺取将军的职位了。 被扶着的谢芊眸子乱了一下,与裴元景目光相对之后忆起正在做戏,自己站稳后便轻推了推他的手。 裴元景冷着脸松开,自觉退了半步,继续面无表情跟在她身侧。 如此自觉,惹得谢芊讶异的多瞧了一眼。 今日的戏装得挺好啊。 “公主没事吧?”见她迟迟不动,陆阳出声问道。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事。” 一行人继续逛庙会。 但经过方才那一遭,大家都清清楚楚看到公主推开裴元景的动作。 应该是吵架了。 京城适龄公子何其多,之前本就对公主心悦质子而惋惜,如今见着有空可钻,许多人便动了小心思。 后边一路,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谢芊在摊贩上看中一物,都有人抢着给她付钱。 谢芊拿着那狐狸面具微怔,下意识在人群里寻那道身影。 结果却在她身后见着他负手而立,目光冷淡的看着她…与身旁争抢着付银子的公子们。 有那么一瞬间,谢芊从那双黑眸中瞧见了不悦的情绪。 “钱已付过了,公主还要买什么吗?” 最终是陆阳看不惯这闹哄哄的场景,索性让侍卫将这群公子们拨开,自己去为公主付了钱。 谢芊转过身,轻笑着摇头,“回宫之后再还你银子。” 陆阳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这面具用不着几个钱。” “要的。”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落到裴元景眼中,便以为两人又在聊什么,让她再次展颜而笑。 明明从前也只是做戏罢了,她这个人,见谁都笑。 可为什么如今他竟会觉得如此碍眼。 男人敛下了眉,一路上面色都不怎么好。 庙会虽热闹,但谢芊听久了人群中的吵闹,总觉得脑海中嗡嗡嗡的有些难受。 见着她皱起了眉,裴元景低声道:“可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他也看腻了这两人闲聊,总得找个没有外人的地方才能清净。 谢芊点了头,与白小姐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三人悄然离开。 随意找了个茶楼,要了个二楼临窗的位置。 等小二上了点心与茶之后陆阳关上门,谢芊这才呼出一口气,执着茶杯看着楼下街道源源不断的人。 “这京城啊,可真是热闹至极。” 她眉间微松,慵慵懒懒的抿了一口茶。 她身旁坐着裴元景,对面坐着的是陆阳。 还没等裴元景开口,陆阳便含笑着在他之前抢着接了话:“近几年百姓生活好了,便有了这番热闹之景。” 他话里有些自豪,谢芊轻笑着看过去,“那多亏将军战士们护国了。” “不敢当不敢当。”陆阳嘿嘿一笑。 坐在谢芊身旁的裴元景皱紧了眉,这两人竟是在他面前聊起来了。 可这周围无人,装给谁看。 今日被她忽视了一整天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喝着茶,身上不可忽视的低气压让陆阳心中偷笑了一下。 保证完成皇上给的任务。 而谢芊不经意对上裴元景沉沉的目光后微怔了一下,他怎还是如此不高兴的样子。 莫非? 是在意了? 她心尖微动,对着他轻勾了笑,在裴元景觉得她要开口与他说话时,却转头继续与陆阳聊了起来。 男人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的目光中又多了些暗色。 回宫路上,忽然有人通知陆阳,军营有事。 正好已经将谢芊与裴元景护送至宫门口,陆阳便只能拱手对她说了句抱歉,随后先行离开去处理军营中的事。 后来马车在公主殿门前停下,谢芊下了马车之后发现裴元景也跟着下来了。 她维持着面不改色的样子,“你下来做什么。” 裴元景敛了眉,“自然是送公主回宫。” “不用。” 她冷声说着,可男人似乎听不见一般,依旧维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与她并肩而行。 公主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皱紧了眉,随后挥了挥手,不让宫人们跟着了。 屏退宫人之后,谢芊眸间神色微柔,声音微低似轻含了笑:“殿下今日心情不太好?” 裴元景面色淡淡,“公主的错觉罢了。” 她闻言侧了眸,深深瞧他面无表情的脸一眼之后,继续笑道:“是错觉还是…殿下吃醋了?” 柔声含笑的声音故意拖长了一些,裴元景眸光一闪,皱着眉与那双潋滟眸对视。 他莫名想到今日那股不悦到极点的情绪,脑海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认知。 他抿紧了唇,目光中似乎一点情绪也没有。 谢芊就这么无声看着他,第一次固执着想要试探。 半晌,他低眉笑了一下,竟显得有几分凉薄。 “不过是做戏罢了,何来吃醋一说?” 男人淡淡掀起了眉,就如初见时那样令人看不清神色,“公主莫不是太入戏了。” 他淡然的与她微颤的眸光对视,明明会抑制不住放柔神色,但故作的冷意却能将人逼退。 女子红唇微启,深深看着他墨色的眼睛。 半晌才忽然莞尔一笑,“…那抱歉啊。” 一转眼两人已走进公主殿,她脚步微顿,笑得与平常无异。 “做戏所需,这几日不见面才符合如今情况。” “所以…殿下再会。” 她嘴角噙着疏离的笑,说罢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进了门,独留裴元景一人目光复杂的站在门口。 众人皆知,公主与质子闹起了矛盾,公主称病不见。 像是故意要气裴元景一样,明知卿嘉公主是因生他的气才称病的,可一堆世家公子却源源不断的递了帖子,有邀她一同出宫的,也有顾着她的理由说要进宫探望的。 不过卿嘉公主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所有帖子都给拒了。 公主殿安静得异常,有情报知晓内情的天佑帝也没出面,任由谢芊内里外里都不愿见裴元景。 这时候,除了公主近侍,便只有萧青薇能在公主面前晃悠了。 显然,萧青薇也知晓他们俩闹矛盾的事,她也不出去找姜向柳了,担心她心情不好,整日在她面前晃悠。 “表姐,吃不吃这个啊。” “表姐秋千,快坐上来我给你推!” …… 谢芊无奈的坐上秋千,萧青薇满脸的笑给她推起来。 “表姐,你是真不打算理五殿下了吗?” “五殿下日日来求见,每次孤独走回去的背影都可落寞了。” 前几日没敢提,萧青薇见她吃好喝好看着像没什么影响的样子,这才试探着问了出来。 “本宫可没看见。” 秋千带着她往上飞,裙摆飘了起来,风微微抚过女子精致的面容。 谢芊微微有些走神。 他会落寞吗。 他只是戏演得有些真罢了。 有些愤闷的想完之后,她垂了眸心里平静了些。 可惜眼睛不会骗人。 平日仅有两人时,他眸间的情动可作不得假。 要怪就怪,他这人就算心动也不愿承认。 谢芊抿了唇,自己竟也不知该如何对待两人的关系了。 质子殿。 两殿相邻,公主殿那边气氛不好,这边也是一样。 男人面无表情揉着怀中的猫,猫儿甩甩尾巴,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主子…”小太监抬头看看主子,又低头看看他怀中特别老实的猫。 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裴元景皱起了眉。 “有事直说。” 声音依旧如以往那边冷,但不知为何这几日主子的低气压越发重了,想来也是因为卿嘉公主。 他想问问主子是如何想的,可主子之事他不好多议论,而那边又有主子的计划要盯着… 忽然小太监灵机一动。 “这几日雪团老爱跑出去,今日就险些跑进了隔壁…”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说着,却见自家主子闻言手一顿。 跑去了隔壁? 趴在男人膝上的雪白猫儿竖瞳瞪向了小太监,像是在抱怨他的污蔑一般。 忽然雪团的下巴被人挠了挠,它回过头嗲嗲的喵了一声。 小东西懒懒的又趴了回去,却看不见男人眼底的若有所思。 第四十二章 确实醋了 叩叩—— 敲门声传来。 软榻上半倚着身的女子略显慵懒, 听闻动静不紧不慢的睁开美目。 “何事?”她语气淡淡。 荷语福了福身,“五皇子殿下求见。” 谢芊眸中微证,红唇轻启正要拒之不见, 荷语像是知晓她要说什么,补充了一句:“五皇子殿下说他的猫跑进了公主殿, 需要进来找找。” 雪团爱乱跑, 误入公主殿也合理。 总不能阻止他找猫吧。 谢芊抿了唇,“让他进来吧。” 荷语出去吩咐通传的宫女, 谢芊也缓缓起了身。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是如何找猫的。 荷语担忧她着凉, 刚加了件外衫, 门口突然传来宫人们的惊呼。 她一怔, 转眸看去便瞧见了那一抹雪白团子冲自己跑来。 谢芊哑然一笑,俯身将冲过来的白猫接住。 怀中的毛茸茸嗲嗲的喵叫着,谢芊无奈揉了揉顺滑的毛, “还真是偷溜进本宫这了…” 她正逗着猫, 身姿挺拔的男人皱紧了眉缓缓自外面走进。 宫人们欲要拦, 谢芊轻轻抬了手, 宫人便没了动作。 两人目光相对。 片刻谢芊便垂了眸, 摸了摸小猫儿的脑袋, 低语道:“你主人来了, 快走吧。” 说罢她俯身将猫儿放到地上,等着它走。 从他进来开始,过程中一眼都没看裴元景。 男人眸色更沉了些,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猫。 雪团喵呜一声,也不看主人,摇摇尾巴绕着谢芊走了一圈之后, 又蹲坐在了她眼前。 猫儿不愿走,谢芊含笑揉了揉圆滚滚的猫猫头,眼前忽然被阴影覆盖。 一抬头,原来是他已走到了身前。 戏里谢芊不该给他好眼色,戏外谢芊也微恼。 女子唇边笑意微敛,垂了眸看着猫,就是不看他。 “雪团也喜欢公主。” 男人在雪团另一旁蹲了下来,两人视线齐平。 今日他眸间的情绪更重了些,谢芊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也? 心尖动了动,她复又垂眸,不搭话。 白猫儿小小的一只,蹲在两人中间喵喵叫了一会,谢芊揉着它的脑袋,这猫儿还贪心的朝裴元景挥了挥爪子。 男人伸出了手,猫儿将爪子搭到了他手上,软垫拍了拍,要和他玩。 谢芊见状收了手,结果猫儿又不乐意了,扭头一双无辜又漂亮的竖瞳看向她。 “喵呜~” 换做平常谢芊早就被小东西瞧得心软了,今日她却横了心,任凭猫儿嗲嗲叫唤她也没再去给她揉毛。 “雪团喜欢公主,若不然公主替我照顾雪团几日可好。” 他沉了声,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自己的猫自己养。”她轻瞥他一眼,无情拒绝。 这是什么,以猫求和? 她才不会上当。 她拒绝得干脆,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气氛僵持着,直到男人终于垂了眸,“回天启一事未告知公主是我之过,但天启终究是故国,总得与曾经告个别。” “往后不会再欺瞒公主任何事。” 心里刚稍微愉悦了些,谢芊闻言后心又跌了下去。 她心里冷笑一声,原来还是那些表明功夫。 他说得对,是自己太入戏了。 她面上神色不变,欲要继续做戏,可男人忽然抬眼与她对视,随后又淡瞥了一圈站着的宫人。 谢芊微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都下去吧。” 宫人们应声,一个个接着退下。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猫儿蹭了蹭她的指尖,她目光微凝,直接将猫儿抱到了怀中。 他收回了指尖,眸中沉沉。 谢芊抱着猫站起来,随意找了座位坐下。 “殿下想说什么。” 又何必屏退众人。 女子态度冷淡至极,全然不像从前那般弯眸含笑。 从前那般的暧昧氛围也一消而散。 他没动,就这么低了眸看着揉猫的女子,眸色深深。 半晌,忽然道:“戏里戏外,不必分如此清楚。” 女子那纤纤玉手忽然顿了一下,染了豆蔻的指尖点了点猫儿的鼻尖,没有抬头,语气与他前几日时很是相似:“殿下自己说的,做戏罢了,何必当真?” “如今这是何意,莫不是殿下要与我说,您也入了戏?” 她扯了红唇略有嘲意。 他先打算不认的,忽然回头她也没必要欣喜。 裴元景定定的看着她,薄唇轻启:“若我说是呢。” 戏越演越真,入戏的又岂是她一人。 男人黑眸中情愫逐渐聚集,浓郁到她看着有些心慌。 不自觉的浑身一松,心尖轻了几分,谢芊移开视线,故作冷态。 “无人在看,殿下不必如此。” 裴元景依旧没有被她的回避击退,仍是认真着重复了一遍:“若我说是呢。” 他话太坚定,让她连再次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人离着两步之外,可这男人压迫感太重,让她心颤了颤。 谢芊忍着悸动抬眼,“前几日殿下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的控诉太明显,裴元景不动声色弯了一下唇,“我后悔了。” “我道歉。” 男人微微低下了头。 如今外边雪化了,可风还是有些大,呜呜的刮着让人心烦。 无人知晓殿内两位主子在干什么,但是猜到了一个是在和好。 谢芊的心在那一句低沉好听的声音说着后悔之后,无端的轻快了几分。 忽然,她瞥了眼,“过来。” 男人微压了眸,靠近。 女子站起来,搂着猫儿塞进他怀中。 她轻轻别他一眼,“自己的猫自己抱。” 无辜被送回主人怀里的雪团喵呜叫了一声,可这两人谁也没功夫理这个小嗲精。 女子潋滟眸中明显看得出软意,裴元景眸中多了丝温色,抬起了雪团的爪子,轻轻搭在了她手心。 “雪团喜欢公主。” “我想我亦是。” “那日,的确是吃醋了。” 他直接将话挑明,眸光中微含了笑意。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不过这回是谢芊讶异的看着他。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女子明眸微凝,似乎有些不解,不过是隔了几日,怎的从不承认到转口变得如此快。 莫非是为了什么目的特意骗她。 她眼底怀疑如此明显,裴元景想不注意都难。 他轻勾了一抹笑,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不知情爱滋味,之前那些情动自己也没发觉是动了情,只觉得两人之间比寻常人熟稔许多。 那日是他来试探的底,一旦发觉她避之不见心中会因她而烦闷,他才知晓,世人口中所说的情是何种滋味。 不知不觉,也不知何时而起。 忽然就发觉,每日眼里只有计划的他,如今会不自觉想着她弯眸噙笑的模样。 第四十三章 心动不已 那日之后, 所有人都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但自从那天之后,公主殿的氛围似乎好了许多, 也没再听闻质子被挡在门外的说法。 第二日。 忽然两座相邻宫殿的宫人都听见了一阵笛声,悠悠扬扬, 有些缠绵之意。 众人分了神去听, 都在期待着公主的琴声是否会如上次那般响起。 悠扬笛声轻飘飘入了耳,谢芊从书中抬了眸, 一双动人的眼缓缓看向窗外。 他这是…开始明目张胆了? 女子唇边勾了一抹淡笑,听了片刻才恍然发觉这是一首有名的倾慕曲。 她微一怔, 从前觉着他是个含蓄至极的人, 连棋都不会让的, 怎是个知情意之人。 可如今—— 听着这毫不掩饰心意的曲子,她才发觉她看走了眼。 这人会故意以猫之名来见她,也会肆无忌惮的吹着表明他心意的曲子。 他直接得反倒令她有些无措。 外边笛声缓缓弱了下去, 曲罢。 正在她以为结束时, 笛声顿了一下, 又吹奏起动人的旋律。 这回换成了合奏的曲子。 她无端笑了一下。 “荷语, 取琴来。” 如此大的动静荷语自然早就听见了, 早在她意识到这是质子的笛声时, 她便吩咐了小宫女去拿公主的琴来备着。 这不就用上了。 荷语抱着琴进来, 摆好之后侯在了一旁。 笛声仍旧继续。 忽然琴鸣一声,默契的合奏起来。 远在隔壁的男人对着窗吹着笛,闻声抬眸一笑。 与此同时,公主与质子和好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京城大道 一早便有许多人开始打扫,大道干干净净之后,下午便有源源不断的马车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丞相府门前 夫人携着小辈们下了马车, 门口便是丞相府的嫡小姐站着笑脸相迎。 今日是丞相夫人的生辰,恰逢丞相家的二公子适龄,今年大办生辰宴的丞相夫人是何心思众人皆知。 家里有合适姑娘的便都带了来,不过还有些小姐公子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就例如谢芊与裴元景。 他们是丞相夫人亲自邀来的,是为撑场面。 从前挂着皇室牌子的华贵马车今日却只见着一辆,马车上先是下来了位俊朗却眸光冷淡的男人。 众人只见这位出众的男人站稳之后转了身,恰好这时马车里伸出一双纤纤玉手,随后露出一张明媚动人的绝色容颜。 只见他朝马车伸出了手,嘴角噙笑的女子将手搭了上去,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谢芊站稳之后与他低眸对视而笑。 丞相嫡女见状一笑,迎上去率着门口众人盈盈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天启五皇子。” 谢芊与裴元景抬了抬手,众人起身。 “公主赶紧进去吧,里边热闹。” 两人轻笑应着,随着因路的侍从进去。 周围许多贵女们跟在身旁,都在找机会搭话。 可惜谢芊随口应着,但似乎都不感兴趣。 进了内院,周围来去都变成了穿着娇艳的贵女们,她身旁跟着的小姐们也想起来此行的主要目的。 这时谢芊身旁才清净了些。 “面已露了,咱们找个地方偷闲?”她微侧了眸掩笑说道。 裴元景自然噙着笑与她并肩而去。 今日主角是丞相府公子,他们只是来锦上添花的罢了。 两人挑了个距离宴会中心不远的亭子,走近才发现这亭子也布置过了,除了随手可用的小糕点之外,桌上还放了棋盘。 想必是为了那些躲来偏僻角落的少爷小姐们不会感觉到过于无趣。 这倒是甚合这二人的心意。 “许久未下棋,公主今日可有兴致?”他低眸看着她,瞧见她红唇微勾的笑边知晓了她的答案。 两人在棋盘两边坐下。 远离宴会中心,那边的喧闹远远传来,竟有些像冬日之前他们日日傍晚相见的情景。 一晃竟也认识这么久了。 心中有些许感慨,她执了黑棋缓缓落到中心。 裴元景的白子紧接着落下。 毫不犹豫,利落无情。 几个来回之后,谢芊看着棋局抿了唇,不由的蹙了眉有些嫌弃。 许久没下棋,他还是如此不会留情面。 不过她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不过是与他生了情愫,总想着能优待些。 棋局复杂,她落下黑子的一瞬间便知晓又输了。 谢芊抿了唇正欲主动认输,可那白子紧接着落到了另一处。 没有趁她不备硬赢她。 可这回,与上回游湖时的棋局一样,他让子也让得明明白白。 她矜持着执了一子,落到之前疏漏的位置,堵住。 眼见她神色愉悦了些,裴元景眸色稍柔,继续落子。 黑子落,白子落,一起一落间棋局僵持许久。 实则是裴元景暗地里让了数次,他不挑明她也装着不知道。 最后两人落了个平局。 “许久没下棋,公主棋艺进步了。”他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一脸正色的模样让故意矜持着的谢芊忍不住轻笑,女子掩唇眉眼明艳,“你可以再让得明显些。” 男人见着她眸间亮色,心尖悸动蔓延。 他颔首笑:“这回知晓了,下回定让公主察觉不到。” 这哪里还是从前说下棋博弈要认真的男人。 她弯了眉嗔他一眼,“下回不用让了。” 他眸间不解,“为何。” 老是输,她会恼的。 谢芊忽然勾了红唇,微微倾身笑道:“下棋要认真才有意思啊。” 这是他的原话,如今她借着来取笑他。 裴元景倒是不恼,直视着她含笑的眸子道:“公主曾经说的有理,与爱慕之人下棋输赢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的黑眸中一片坦荡的情愫。 怎的一点也不掩呢。 她耳尖微微泛红,别了别鬓角的碎发,“不下了,你教我解棋如何。” 他向来毫无异议。 各自收了棋子之后,他摆出一盘棋,先让她自行思考解局之法。 谢芊蹙了眉看了半晌,感觉如何局面都是输的。 男人见她陷入沉思,起了身让出位置:“可以换个角度看看。” 她随之起身,看了半晌却还是无解之法。 按棋艺来说,她并不算差,可与裴元景相比却还是差了许多。 与她下棋这么长时间,裴元景也知晓她棋艺的高低,思考一番便布了个她输得最多类型的棋局让她解。 解不出也是意料之中。 “我解与你看?”他低声问道。 思考许久实在是没有办法的谢芊应了声。 裴元景便执了白子,走到桌边抬手欲要落子。 她跟着他的角度上前一步,就在他要落子之前看着棋盘灵光一闪。 “下这。” 她向前倾了身,弯腰指着棋盘中的一个位置。 可男人也恰好执了棋子正要落下。 她这一指上前了一步,正巧蹭进了男人怀里。 背后抵着高大有力的男人,她动作一僵,耳尖迅速红了。 软香入怀,男人低头便瞧见她颤颤的纤长睫毛。 微颤那几下似乎都踩在他心尖上。 令他悸动不已。 第四十四章 狭窄假山 两人维持着她入怀的姿势顿了一下, 裴元景最快反应过来。 他微俯了身在她耳畔低笑一声:“公主的投怀送抱甚让人欢喜。”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谢芊耳畔酥酥麻麻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男人手中白子于她欲指之处落下, 清脆的啪嗒一声让人微微回神。 她迅速侧身退一步,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将碎发拂至耳后。 “…不小心罢了。” 女子微红的耳尖竟让她多了几分可爱。 裴元景低笑着重新拉进距离, 他执了她的手, 轻轻带到棋盘上似随意点了一下。 “此局解法有二。” 距离重新拉近,谢芊顿了顿目光看着棋盘, 可思绪却半分也无法集中。 男人虽是靠近,但除了握着她的手也没有过分亲近。 可高大的男人在她身后, 余光里都是他。 莫名的, 手也无力了几分。 虽无人说话, 可这亭内的氛围无端的暧昧。 他又低笑了一声,她正努力绷着矜持的神色等着他开口,可忽然他松了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下意识抬了眸, 却见他微蹙了眸看着来时的路。 疑惑还未升起, 眼前就多了个步伐匆匆的丫环。 丫环四处张望着, 眼底有些焦急, 在看见他们那一瞬间似乎松了一口气, 快步到了亭边行礼。 “奴婢见过公主殿下、五皇子殿下。” “大人们下朝过来了, 宴席那边更是热闹, 大小姐让奴婢过来问问,两位贵人可要去前边看看?” 丫环第一次如此近见公主殿下,心中忐忑不已,发出是声音更是显得恭敬。 亭内两人一同看过来,谢芊本念着大人们来,于情于理也该过去打声招呼, 可男人却在她之前出了声。 “你先回去复命,本皇子与公主还未争辩出结果,稍后再去。”裴元景声调微冷吩咐着。 往常这般时候他不会出声,难道今日有何异初? 谢芊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男人回了个暗示的目光。 丫环犹豫着看了谢芊一眼,见她也含笑朝自己点头,她便应声回去复命了。 丫环走之后,周围恢复安静。 “为何不能去前边?”她微蹙了眸,侧眸看着他。 裴元景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一同看着不远处的宾客尽欢之景。 男人眸间闪过一丝暗色,沉声道:“天启卧底已查到,此番丞相夫人宴请宾客,想必他也不会多生警惕…” 他话未说完,但谢芊已知晓他言下之意。 趁卧底警惕性放低,一举将其拿下。 两人在偏亭之处静观其变。 不多时,宴席之处传来齐齐问好声。 该是大人们到了。 谢芊二人并肩立于亭边,隔着树与亭遥遥瞧着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忽然有刺耳的尖叫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利刃出鞘,人群四散之声。 贵女们惊呼的声音令人听着心颤,谢芊担忧的瞧了一眼,正启红唇欲要出声,可忽然眼前许多贵女的身影跑入了视线。 刺客来袭,躲避匆忙,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冲撞公主殿下了。 “公主,那边有刺客!” 跑过来的贵女中就有白小姐,瞧见谢芊之后慌忙提醒的喊道。 她话音落下,末尾的贵女尖叫着躲开,露出后面狼狈闪躲着刺客的一位穿着官袍的中年大人。 裴元景倏然眸光暗下去,迅速拉了身旁的谢芊转身就跑。 谢芊有些茫然的往回看了一眼,恰好瞧见不远处那位躲避之中的大人。 中年男人有点憨厚的样子,似狼狈的躲着,忽然他似不经意看向谢芊时那一眼,凶像毕露。 她正巧瞧见这人眼中凶光。 这才发觉这人看似乱跑着躲避,但一直向她这边靠近。 怕是有异。 周围人多,裴元景无法光明正大使用武功,只能尽量拉着谢芊往偏僻的地方跑。 终于在一个拐角之处摆脱了所有人。 “就是方才那位大人?”她轻压着胸口,微喘。 裴元景扶着她沉声应了。 忽然周围又传来脚步声,谢芊气还未缓和,只见她身旁男人眸光一沉。 她腰上一轻,被他揽着用轻功越墙而去。 失重感让人慌张,谢芊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搂着她稳稳落到一处狭窄的假山之后。 方才临近的脚步又在他们身旁绕了一圈,裴元景听着其中那人的脚步从凌乱变为轻巧,随之则是越发激烈的打斗。 远离人群,那卧底不装了。 裴元景暗暗在打了个手势,暗处的人立即增援了上去。 打斗激烈,刀剑碰撞之声让狭窄假山后的两人暂时没有动作。 她依旧揽着他的脖子,男人依旧搂着她的腰,谢芊注意力放在外边,打斗的声音让她呼吸都谨慎的放轻了。 她微抵在他的肩,侧耳仔细听着动静。 兵兵乓乓兵器交接之声下,裴元景已让人支援后便微微回了神。 怀中娇艳的花令人心尖微动。 他不动声色的垂了眸,入眼便是她认真的模样。 肌肤白皙小脸精致,凑近了瞧见她清亮的眸动人的眼,连微蹙的眉皆恰到好处。 兴许是此处不够宽阔,打斗声逐渐转移。 谢芊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不经意便瞧见他低眸深深的看着自己。 她微挑眸,抬手扶了扶鬓间发钗,“怎的,莫不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 不然他为何看她。 裴元景低噙了笑将她微歪的发钗扶正,“公主绝色,不经意便入了神。” 世人皆知卿嘉公主宛如人间富贵花,多少人初见时心底皆是为这抹动人之色惊艳。 谢芊懒懒抬了眼,担心附近打斗的人群听见便弱声轻笑:“我倒不知殿下是如此油嘴滑舌之人。” “实话实说罢了。” 他低眸眼底带着散不开的情愫,含笑看着她。 男人不常笑,在旁人眼底都说他透着不好惹的狠厉。 但她眼前,男人笑得有些令她心醉的温柔。 在狭窄的假山之后,气氛莫名多了几分暧昧。 兴许是氛围所致,本该推开他的,但谢芊忽然心尖微动,环着他脖子的双手微紧,她敛了眸轻轻靠在了他胸膛。 周围隐隐约约传着混乱的声音,可这方天地内,谢芊却发觉自己一点也不害怕。 兴许…是因为他在身旁。 她微勾了唇,在男人怀中将浑身戒备卸下。 软香入怀,裴元景微愣之后,手紧了紧,唇边倏然勾起一抹笑。 安静的在他怀中待了半晌,谢芊忽然温声问:“如此闹一场,丞相夫人可会不悦?” 毕竟是丞相夫人的生辰宴。 面对谢芊的担忧,裴元景像是早便预料到了。 “提前告知过丞相夫人,已得她同意。” 商量这事时天佑帝便低念了一句,说一定要先与丞相夫人通过气,若不然谢芊定会担忧丞相夫人这边的情绪。 还真让天佑帝猜中了。 知女莫若父。 谢芊闻言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她从他胸口抬了头,红唇微启,话还没说出口裴元景便低眉一笑,在她之前开口道:“除了目的是制服卧底那一队人,其余扰乱视线之人的刀都未开锋。” 就知道她担心会误伤人。 他们也提前考虑到这点。 毕竟丞相夫人生辰,来的都是身份不一般的贵人们,容不得出一点闪失。 被打断了话的谢芊这下才放了心,眉目微松弯眸笑了一下。 周围已逐渐安静,打斗声已渐远。 在无继续贪恋这份暧昧的理由。 两人自觉的收回了手,在狭窄假山后稍微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多谢。”她微微不自在的别了脸。 裴元景低低一笑,揽着她的腰提起轻功离开此处。 若是离开众人视线太久也不好。 又是一回腾空而起,谢芊惊呼一声,再次重新回到他怀中。 男人眸光微闪,唇角弯了一抹弧度。 第四十五章 跌跌撞撞 卧底被暗卫们制服后, 一个手刀使其昏了过去,对外借口称大人被刺客所伤昏迷,丞相立即差人将他送回府, 并请了太医为其诊治。 卧底实则已被压到地牢审问。 所有动作都在暗中进行,天佑明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丞相夫人宴席上发生的事众人皆知, 为弥补贵女们受了惊吓, 丞相府给各个府上送了不少珍品。 自然,暗地里是天佑帝出的东西。 几日过去, 议论声也小得差不多了,这时丞相府传出好消息, 丞相家的公子婚事定了。 是那日刺客来袭, 尚书家的小姐崴了脚, 多亏了丞相公子出手相护,这一护令二人相识,一见钟情婚事便也成了。 春日里微风送来花草清香, 宫内武场上却是热闹至极。 天佑帝每隔不久就会来此一趟, 名为视察各位将军的能力是否有进步。 这日也是如此, 不过这回皇帝身后多了两个来凑热闹的人。 武场内, 将军们见皇帝公主们来此, 待场上两个年轻侍卫比试完之后, 两位与天佑帝熟悉几分的将军跃上台去, 二话不说开始对练。 谁不知道皇上偶尔来练武场时,凡是比试赢了的人都会得赏。 虽不是什么千金万两,但却是无比的荣誉。 就如现在比试中占了上风的将军,他已数次得到皇上赏赐,军中多少人都羡慕得不行。 比试惊险,将军们都用上了真功夫, 看得谢芊眸光微亮。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的比试中,虽比试精彩,但裴元景不动声色的皱了眉。 若他无需遮掩武功,定比这些要精彩万分。 男人有些矜傲的压了眉。 最终赢的将军得了天佑帝一句夸赞,将军得意一笑,扶着与他比试的将军下台。 “嘿,你又下这么重的手!” “哎兄弟,这是在皇上面前必须英勇,以后平常训练的时候再让你打回来哈!” 军中有比拼,但气氛融洽。 天佑帝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正巧这时巡逻完一圈的陆阳回了武场,见到皇帝一行人恭敬的行了礼。 天佑帝心情很好的抬了手,随后看着陆阳眯了眯眼,“陆阳武功不错,挑个人打一场?” 陆阳闻言与天佑帝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谱。 他爽快的应了,随后在武场内寻找合适的对手。 谢芊与裴元景站在天佑帝身后,本是悠闲至极,却忽然看见陆阳的目光停留在他们的方向。 谢芊微怔,陆阳不可能挑她,那便是… 她侧眸瞧见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心中多了几分担忧。 顾忌着天启国的警惕心,他始终没在众人面前用过武,连之前旁人挑衅,他都只能装着拉不开弓犹豫。 “臣挑五皇子,不知殿下可敢应战?”陆阳咧着一口白牙,带着少年的张扬挑衅开口。 嘲讽拉满。 谁不知他武功被废,这是明晃晃的嘲讽。 谁能忍呢。 台上的陆阳在等着裴元景反应,可他却侧了眸,与眸中担忧的谢芊对视一眼。 男人忽然勾了一抹笑,不紧不慢缓步上前。 “有何不敢。” 在他上台前,谢芊拉住了他的袖子,男人侧了眸。 “别受伤。”她温声说道。 男人弯唇点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了陆阳对面。 “请。” “开始吧。” 随后两人一招一式将谢芊看得心急。 他不能动武,只能利用巧劲闪避。 但总不能与用着武功的陆阳相比,不到一会男人便挨了几掌。 她眉头越皱越紧,天佑帝笑眯眯的看她一眼,“你护得太紧了,但你连挑衅都要让他忍着?” 那他以后要如何立足。 谢芊想说,他就快回天启开始计划之中的事了,这些对他来说没有必要。 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天启来人迎他回去,裴元景在天佑的名声自是衡量标准。 她只能收回了心,继续看着他与陆阳过招。 台上男人失了矜贵,狼狈闪躲间能瞧见他面无表情的脸更黑了些。 可陆阳似乎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一招一招的袭来。 几个来回之后,裴元景招式变了,面对攻击也不躲,反而迎了上去,趁机利用巧劲将陆阳绊倒。 之后他的招式皆是如此,硬生生扛下攻势再趁机反击。 陆阳也不敢真的伤了他,他收敛了些,再加上裴元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场上竟看不出胜负。 直到两人都带了不少伤之后,天佑帝看着武场周围的人看热闹的神色变了些,这才挥手叫停。 “精彩精彩,两位都赏。” 武场内安静了一瞬,没人鼓掌也没人叫好。 本以为裴元景吃了他们公主的软饭,在故意刁难下是注定挨打的那一方,可他并不服输,就算下台脚步都不稳,面上也依旧那般面无表情带着还未褪去的狠辣拼劲。 军中人是不惧怕狠辣的,反而在战场上狠辣能让己方少死些人。 许多人收了看热闹的心思,少了几分轻视。 他一下台,谢芊便迎上去亲自扶着他。 这回看向父皇眼里多了几分恼意,“父皇,儿臣与五皇子先回去了。” 天佑也不在意,笑着挥了挥手,顺势给了陆阳一个赞赏的目光。 看裴元景不爽很久了,能瞧见他吃亏,被抢了乖女儿的天佑帝心情愉悦的勾了笑。 陆阳微笑着颔首。 虽看似裴元景受了很重的伤,但他招招避开要害,打得也没表面上看着这么重。 马车在质子殿前停下,帘子微动,女子先踩着墩子下了马车。 她下车后转身重新撩开了帘子,随后亲自扶着裴元景下来。 “殿下怎么了!” 小太监见主子脚步虚浮,一副虚弱的样子,急得不行的想立马上来扶。 裴元景轻挥开他的手,暗地里递了个眼神。 小太监默默收回手。 谢芊不察,继续扶着他缓缓进了宫内。 周围宫人少些了,她才蹙眉低声问:“你伤得如何,可要请太医?” 男人皱着眉一副忍着疼的模样,坐下后指了指:“太医便不用了,劳烦公主给我拿下药箱。” 谢芊一抬头才发觉小太监竟然没跟进来,她下意识皱了眉,转身给他拿来药箱。 不经意抬眸,却见他已背过身拉开衣襟。 她瞧见他的动作,脚步一顿。 男人侧了眸,“劳烦公主了。” 竟是一点不自知。 谢芊抿了抿唇,目光里他背着身,没看见不该看的,但总该避开。 可屋内没有侍从… 她蹙着眉,自他身后将药箱递了过去。 男人背对着她,自药箱内翻出一个活血化瘀的小药瓶。 他低着头自己上药,没有半分开口的意思。 可男人时不时因牵扯伤口倒吸冷气的声音令她直皱眉。 正面上完了药,他淡淡侧眸看了过来。 一张冷硬的脸上莫名有些苍白。 他要去掉衣物给背后上药。 可他手上也有伤,根本不方便。 谢芊深深瞧了他一眼,男人眼底并未求助的意思,她便也顾忌着男女大防,敛了眉转过身去。 随后有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后衣服落到了地上。 她的心微微提起,直到清脆一声瓶子落地的声音让她担忧的回了身。 “没事吧?” 男人手臂肌肉紧实,背上青一块紫一块蛮是淤伤,手边药瓶摔碎,手竟肉眼可见的有些颤抖。 他无端扯平了唇角。 谢芊蹙眉收回目光,重新去药箱里翻了瓶药出来。 “我给你涂。” 她终是不忍心。 纤弱指尖微凉,落在了男人的背上。 背对她的男人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 谢芊眉眼温柔,动作轻微细致,背上涂完之后给他胳膊上也涂好了。 她眉眼一松,正想说好了,却忽然见他侧了侧眸,“前边有些地方没涂到,公主可否帮忙?” 她自是不会拒绝。 她应声之后,裴元景转过身来,结实的肌肉更是明晃晃的展露在她眼前。 从前只觉得他怀抱有力,没想到衣物之下竟如此… 男人唇角勾了一抹笑,谢芊眸光微颤,敛了眸问:“哪里?” 他指了指肩膀。 抬手不便,确涂不上药。 这回女子的指尖微有些犹豫,低着头目光凝在指尖,不敢乱瞟。 涂好之后,她缓缓抬起头,“好了。” 可变故就在一瞬间。 她被暧昧的氛围影响,没看见脚下方才摔下的药瓶,刚直起腰打算退后一步,可谁知踩到了药瓶碎片猛的滑了一下。 人往后倒。 忽然眼前轻晃,腰间多了一双手,下一瞬就到了男人有力又充满药香的怀中。 裴元景搂着人低笑:“公主可会嫌元景脏了您的衣裙?” 他没穿衣服,刚涂上的药膏被突然落入怀里的女子衣裙给沾去了大半。 她趴在他怀中红了脸,男人又是搂紧了人笑道:“公主这是…气的?” 很难不听出他口中的调笑。 谢芊又羞又恼,推开他撑着右边的桌子起身。 刚拉开些距离,披帛与宽大裙摆还压在他手边,一瞬间又跌了回去。 这回他没开口,可他眼底分明在说,这回是她投怀送抱了。 公主微恼。 狼狈的自己与依旧面容柔和的男人… 心中微微不平。 女子一瞬间恢复平日勾着淡笑的模样,维持着跌在他怀中的姿势,噙着笑仰头。 细柔的吻落在他下巴。 男人浑身僵住。 谢芊看着他愣住的模样勾了笑。 这回她没主动从他怀里离开,反倒眉眼带笑的等着他反应。 裴元景心尖酥软,揽着怀中柔软眸光深深。 怎觉着,她连吻都带着勾人的香。 屋内暧昧的气息渐重,交缠的衣袍裙摆微微晃着,就如他们两人的心,跌跌撞撞的沦陷。 第四十六章 离别轻吻 煮茶赏花, 下棋博弈。 在天启的人来之前,他们依旧如从前那般日日相见,不过这回, 对视中的眼底多了散不开的情愫。 天启与天佑两国距离不近,但这么久时间快马加鞭, 也终于在这日抵达了京城。 知情之人不敢过多宣扬, 导致天启国又来人时,许多人怀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天启国带了无数珍宝, 见过天佑帝之后,天佑帝挥手将礼物全塞进了公主殿中。 谢芊看着一箱一箱, 源源不断抬进来的箱子, 眸中却没多少欣喜神色。 这些礼, 父皇收下了。 这会儿送到她这边,便表明,裴元景即将归国。 他就要走了。 院中的女子孤站着, 眉眼微敛。 荷语似乎察觉到主子的心情, 微欠了身道:“听说天启国奉上的礼物中有南海的夜明珠, 特别漂亮, 公主要不要去瞧一瞧?” 谢芊抬头, 精致的面容表情有些冷淡, “不用, 回屋吧。” 荷语没法让她的情绪好转,只能应身随着主子进去。 不过一日,众人皆知天启前来献礼,随后天佑帝赐婚于卿嘉公主与天启五皇子。 而天启五皇子接旨之后,不日即将前往天启与故国道别,之后再回来便与卿嘉公主成婚。 赐婚的圣旨一出, 许多人便知晓,天佑与天启算是联姻成功,天阳国那边怕是也要有动作了。 裴元景与天启来的人周旋着,直到第二日才有时间去寻谢芊。 来时暖阳当空,谢芊坐在窗边看着书。 裴元景仔细一看,这日她看的是正史。 他进来的动静不小,她却仿若未闻,垂着纤长的眼睫没有抬头。 方才已让宫人们退下,裴元景来之前便料到了这般情况。 “公主不欢迎我?” 他撩袍,在她面前坐下。 男人高大,挡住了窗外洒进来的阳光。 阴影落在将书上,她微蹙了眉,侧身向着窗外,书上重新映着暖光。 裴元景哑然一笑,竟不知她闹起来也会如此可爱。 男人勾了唇起身,这回直接走到了她身旁,再次挡住她的光。 她恼得皱眉抬眼,“殿下这是做什么。” “书竟比本皇子好看?” 他伸手将她的书抽走,眸光温柔。 倒显得她有些无理取闹。 忽然泄了气。 其实她不是很在意,毕竟在动心之前就知道他早晚会离开。 只是真到了这一日,心中有些闷罢了。 虽她不想提,大部分原因是天佑帝悄悄给她递了些消息,说裴元景在天启时就算不受天启看重,可是却能引得无数贵女的青睐。 这让她无端的有些不悦。 “殿下不去收拾东西,跑我公主殿来做什么。”她没再看他,语气淡淡的说着。 他低着笑看着她微颤的睫毛,日日相见,倏然即将分离,他也有些不舍。 “所思所念人在此,怎能不来。” 静悄悄的殿内他的话低沉好听,带着不可察觉的温柔。 她微弯了唇,“当真?” 他含笑,“当真。” 他站在桌边,越看越觉得她一颦一笑皆动人。 京中多俊郎,能进出皇宫的陆阳更是不可忽视。 好半晌,他忽然问:“此番离去少则半年,公主可愿等我?” 她眉眼微怔,笑间带了些矜傲,“这可说不准,半年如此长,万一本宫又遇见新人可如何是好。” 瞧见男人眼中愈深的眸色,勾着笑微微抬起富贵逼人的脸,“介时殿下成了天启帝,美人无数,本宫可不愿与人共侍一夫。” 她虽含笑,可眸中却是无比认真。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摊开了说。 她紧瞧着他的神色,心微提着,但凡有一丝犹豫她便决意停止心动蔓延。 “公主一人可抵天下美人。” 他眸间深情尽显。 女子嫣然一笑,潋滟眸中的情意任何男子见了都会忍不住醉溺其中。 “何时启程?” 终是要分别的,她轻声问道。 裴元景微垂着眸看着她,“两日之后。” 她抿唇点头,“明日丞相公子大婚,一起去?” 丞相府自然是邀请了裴元景,但谢芊怕他忙于归国之事会忘,便提醒了一声。 “好。” 丞相府 敲锣打鼓沿途撒喜糖,热闹得小孩子们闹着跟着队伍。 半个京城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华贵马车在丞相府门前停下,宫女撩开帘子,男人一身冷漠下了马车,再随后扶着明艳动人的女子下来。 两人带着丰厚的贺礼,迎着恭维声进了丞相府。 唱礼的人唤着夫妻对拜,所有人都能瞧见丞相公子神色中的喜悦。 在热闹声中一声送入洞房,更是惹了丞相公子们揶揄的起哄声。 年轻人们拥着一对新人离去,谢芊轻掩着笑,没有再过去凑热闹了。 席间已至傍晚,夜幕星星点点。 她从席间而出,在丞相府内回廊透着气。 丞相公子喜悦的笑忽然出现在她脑海,想必他与新婚夫人一点已两情相悦。 从前参加过的喜宴如此多,也许是如今自己陷入感情之中,再参与这一回,身旁又是裴元景在陪着她,莫明的,就算刻意忽略也不得不承认,她竟有了一丝期待。 女子对月眸光清浅正走着神,忽然身旁有轻微脚步响起,她猛的一惊,倏然回眸—— 原来是他。 裴元景身形挺拔,温和的看着她笑。 谢芊舒了一口气,“怎的如此吓人。” 险些就误以为是刺客了。 她微别了他一眼,裴元景靠近两步与她并肩。 “公主在想什么。” 想什么… 谢芊心尖微动,轻笑道:“想丞相公子。” 确实如此,只不过是羡慕丞相公子那幸福的模样罢了。 裴元景下意识皱了眉。 自她口中说出别的男人的名字,怎就这么堵心。 他温和的神色沉了下来,静静看她半晌都没能开口。 谢芊见状噗嗤笑了一声,决定不再逗他。 “不过是今日见他高兴的模样,便觉得他定是很喜欢他的夫人。” 她语气柔和又轻轻。 他抬了眸,倏然道:“公主不用羡慕旁人。” 他能听出她言语之中那一丝羡慕。 男人微微垂了眸,恍惚间发觉她心防甚重,即便是两人已是这般关系,她依旧还在羡慕旁人。 是他做得还不够。 男人重新抬了眸,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俯身将女子轻轻拥入怀中。 “…怎、怎么了。” 温暖的怀抱让她猛的愣住,她靠着他的胸膛,心跳得很快。 裴元景揽着她的腰,嗅着她发间馨香,心有片刻的宁静。 他勾唇轻笑了一声,声音出奇的温柔:“这下,公主想的可是我了。” 杏色的衣裙与他暗色的衣袍交缠,腰间有力的手与耳畔男人的呼吸存在感异常的强烈。 一瞬间她竟出神的想着,明年冬天她一定不会觉着这么冷了。 因为他怀里,太过温暖了。 她眸间流转着笑意,回抱了过去。 “殿下太过霸道了些。” 男人低低笑着,“就要离开心中诸多不舍,就当是公主发发善心。” 多让他抱一会,记住软玉在怀的味道。 两人在夜幕遮掩下安静相拥。 临别前一天。 他忙于安排计划中的事,加上应付天启众人,甚至没来得及找她。 第二日一早就要离开,临别时不见总觉着有几分可惜。 裴元景站在窗边,方才结束一系列的安排就已经入了夜,晚膳都没来得及吃。 “主子,可以传晚膳了吗?”小太监担忧主子身体,提醒着出声。 男人微回了眸,却是拒绝了。 “看着些,本皇子出去一会。”他低声说罢,轻身一跃翻窗而出。 小太监目瞪口呆,猜不着主子的意思只能退出去装作无事发生的关了门守着。 公主殿。 宫女为其披上衣物,女子发梢微润,浑身带着湿气撩开帘子一步步走出来。 “公主您披上衣服,小心着凉啊。”荷语追上来有些担忧。 去掉了华丽首饰与端庄的妆容,女子动人容颜上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温柔。 她含笑点头,坐到梳妆台前,荷语为她擦着沾湿的长发。 半晌,宫女皆退了出去。 荷语为她重新梳顺长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出了神。 明日他就要离开了。 想着送他队伍出城的情形,心中多了几分怅然。 此时他在做什么,应该是在收拾行装吧。 心中叹了口气,她披着衣服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轻轻推开窗,不经意一眼却发现有一抹黑影在窗外树上立着。 那熟悉的身影… 男人抬起了眸,在昏暗的光中与她遥遥相望。 是来找她的。 心情无端愉悦了些,谢芊回头看着梳妆台前整理着梳子发簪的荷语,“荷语,本宫有些困了。” 正巧将梳子收回柜子里,荷语不作多想,福身应了声是之后缓缓退出去。 吱呀一声,门关上。 她再次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微微点了头。 裴元景轻点树枝,身轻如燕飞身跃入她的窗。 “明日便要启程,殿下怎的不早些休息。” 她侧着身靠着窗沿,看着某人登堂入室。 “过几日便见不着了,便想找机会多看看。” 甚得旁人多瞧了去。 谢芊轻笑,两人并肩遥遥看着夜幕,有片刻的惬意。 可春日的晚间渐凉,忽然她浑身细微的抖了一下,男人这才发觉她衣袍之下竟是单薄的寝衣。 “不请我喝杯茶?”他笑着开口。 两人对视轻笑,他走在她的身后,两人坐下后她给他递了杯热茶。 他接过时触及她微凉指尖,茶杯在他手里顿了顿,男人喝了一口之后便放下了。 晚间风凉,他不该多逗留。 谢芊刚抿了一口,便见他站了起来,欲要走的模样。 她微愣,刚来就要走了。 真就只是来见她一面的。 女子心中微笑,看着他眸光含笑,两人皆知,往后数月皆只能凭相思蔓延。 “明天不用送了。”他站着,低了眸温声道。 天启队伍启程时间定得早,再说送别只能看着队伍,并没有时间逗留告别。 她微仰着头,目光潋滟中欲语。 离别在即,裴元景看着眼前的殊色眸光逐渐加深。 对视片刻,他忽然俯了身,贴近耳畔。 男人的气息充满强势,“多想想我。” 低沉的声音令人心尖酥麻,她眸光颤颤,在他欲要起身时勾了他的脖子将人拉了回来。 裴元景眸光一怔,她眉目间流转着盈盈的光,吐气如兰:“听闻天启美人甚多,殿下若翻脸不认人,我便招十个二十个男宠——” 话说到一半,男人听闻男宠二字便已皱紧了眉,气压瞬间低沉。 他堵住了那张红唇,眸间散不开的浓郁颜色。 十个二十个? 她也真敢想。 唇上温热,勾着他脖子的手软了下来,女子的潋滟眸闪烁得厉害。 之后窗门微晃,男人轻跃而去。 树影摇晃,窗门紧闭。 唯独女子静坐着,面上红云直到桌上茶凉才褪去。 裴元景随着天启队伍离去。 她听了他的话没有亲自去送,第二日起来便瞧见雪团在她窗前喵喵的叫着。 临别前几日他便将雪团托付给她,别的不说,裴元景是真宠这小东西,搬它的猫窝便派了十多个人。 谢芊起床将猫儿揽到怀中,揉了揉柔软的白猫低喃:“雪团乖,咱们一起等他。” 白猫乖巧的蹭了蹭她的手,嗲声喵叫。 女子弯唇一笑,眉眼动人。 谢芊偶尔会独自去从前的亭中坐,可对面的人不在,连解棋都觉得有些无趣。 明明从前没有他的日子她也是这般过来的,可只是相处了大半年时间,怎的恢复从前的日子竟会觉得十分无趣。 她闲暇时抚琴,却无人与她合奏。 偶尔与父皇去武场看对练,也会想起他拼命与陆阳对打受伤的模样。 偶尔久坐窗边,便想起他翻窗而入,唇上那抹轻吻。 春日已来,她生辰即将到来,宫内开始忙活起来。 京城的驿站忙得不可开交,许多不在京城的人给谢芊送来礼物。 这日,随着数之不尽的礼物而来的,还有裴元景的信与一个小匣子。 她听见宫人说时觉得不可置信,这时候他应该刚到天启,难不成是早就算好了时间,掐着日子送来的。 荷语跟了她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她偶尔失神是在思念谁。 她小心翼翼将信与匣子送到公主手上,心想着,这回公主应该能高兴些了。 信展开。 入眼便是男人苍劲有力的字迹。 “不能陪公主过生辰是元景之憾,贺礼早已备好。 在瞧见这飘雪鸳鸯镯时,元景下意识想起那时雪中公主为元景燃的无数烟火,元景便觉着这飘雪鸳鸯镯极配公主。 那日雪落烟火皆美,可不及公主十分之一颜色。” 她唇角噙着笑,拉开了匣子。 入眼便是信中所说的飘雪鸳鸯镯。 剔透中飘着些白,品质无关紧要,看起来确实会令姑娘们心动。 她将玉镯取了出来,指尖微凉。 谢芊眉间含笑,命人为她戴上了玉镯。 她本就肌肤白皙,颜色透亮的玉镯戴上之后更是衬得她冰肌玉骨。 第四十七章 天启易主 天启国。 裴元景的归来令天启皇室众人生出极高的危机感, 他抵达当晚,前来迎接的人笑容勉强,周围的侍卫出奇的多。 前来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 男人迎着众人的目光凉薄。 他说过,无论以什么方式, 一定要让当初挑断他全身经脉, 将他折磨得半死的这些人,恭恭敬敬迎他回来。 裴元景扫了一眼眼前众人, 无端的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明明暖阳当空, 可为什么莫名感觉如此阴冷。 天启设宴为裴元景接风洗尘, 宴会上众人面色虚伪。 想着他这一别代表着天启与天佑联姻, 但众人皆知,他不过是卑微至与从前的和亲公主是一样的。 无数人心中鄙夷,但天启帝吩咐过, 他们只能虚伪的挂起笑, 勉强装他个几天。 宴席之上, 从前欺软怕硬的王孙贵族们笑着给他敬酒, 许多人以为裴元景会摆脸色, 谁知道他勾了一抹笑, 执杯一饮而尽。 就当是, 敬这些人最后一杯酒。 许多人见他一改几年前不搭理的模样,便以为在天佑这些年将他的棱角磨平了,定是吃了不少教训,这些人抱着看热闹的想法将裴元景围住。 高位之上,天启帝身后备着不少暗卫,他看着裴元景身旁那群敬酒敬得热闹的人群, 暗眸闪过一丝嘲讽。 即便关焦外与各种情报都说他这个儿子已无危险,但他心中警惕依旧没有放松。 狼崽子就算磨掉了爪子,他也还是狼。 不过… 天启帝眸光微淡,姿态随意的执杯而饮。 多亏他从前那场逼宫,否则保护他的暗卫不会增多一倍,这些年来的暗杀都少了许多。 这回裴元景回国,这几日暗地里的暗卫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一等一的好,绝不会再让他有机可乘。 天启帝嘴角挑了一抹傲意。 热闹却又虚伪至极的宴席结束。 待众人离去,这座皇宫再次安静了下来。 借口睡下之后,裴元景无声出了寝殿,他站在皇宫最高处的阁楼上,目光凉薄的看着安静得显得有些冷漠的皇宫。 天启皇宫有新建的登月阁,而他这处则是废弃了许多年的阁楼。 从前受了委屈无人能说,登月楼不是他能去的,便只有这废弃安静宛如要坍塌的废阁楼能容他躲避。 不过…后来他发现忍让是无用功之后,费劲的偷学了许多东西,才华与谋略让他私下拉拢人时才会如此顺利。 他已许久没登上这座废楼,因为他早已不是遇到刁难要躲起来的那个少年了。 男人迎着晚风扯了扯唇角,动作缓慢优雅的朝身后抬了手。 一瞬间,夜空高处无声绽放一朵绚丽的烟花。 这个时辰大家都已入睡,睡眠浅些的人在听见细微动静后一睁眼,却再也没闭上。 穿着黑衣的人已利落的翻入下一扇窗,床上没了气的人脖子处已多了一道绽开的血痕。 无数宫殿发生着同一副场景,偶尔裴元景能于高高楼阁上听见宫妃的尖叫,不到一会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皇宫被围了起来,天启帝的心腹们得到眼线的消息后心急的想要支援,可还没出府就发现自己府也已悄然被困。 一些大臣已后悔,当初商量时就不该放任他们同意一个这么危险的人回来。 只是他们根本不记得,当初商量时,他们自己也只看重与天启联姻的好处,甚至觉得危险与好处根本不值一提。 那天晚上,许多人在睡梦中无声死去,皇宫里血流成河,天启帝被人护送着走密道出宫。 但密道口一打开,刺眼的光中那张熟悉得让他愤恨的脸,与身后抵着的刀子让他面如死灰。 上回裴元景被心腹背叛,如今他还回来了。 视线恢复正常,天启帝眼看着裴元景冷笑了一声,似乎在嘲讽的样子。 天佑国皇宫。 公主殿修缮完毕,谢芊从偏殿又搬回了原公主殿。 修缮之后公主殿更是金碧辉煌,金柱碧檐间更衬得她明艳无双。 她回了公主殿,宫殿宽敞大气,可总觉得心中有些怅然。 这日,女子倚了软榻正闭目养神,可忽然听闻凌乱脚步,她眼睫微颤,抬起美目。 “公主公主,天启五皇子他、他——” “他怎么了。” 传信的小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让谢芊的心提了起来。 小宫女见主子蹙了眉,便知晓自己太着急让主子想差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五皇子他成天启帝了!” 裴元景将天启血洗了一遍,这消息递来之时应该已尘埃落定登基了。 一切顺利。 谢芊心中定了定了,刻意忽略那一丝愁色,“他可有受伤?” 小宫女想了想情报里面并未提及,便摇了摇头。 松了一口气,谢芊唇角微微弯了一下,起身命人梳妆。 她要去父皇那边听详细的消息。 天启质子五皇子归国,乘其不备打下天启。 昔日“入赘”的质子,摇身一变成为了邻国皇帝,从前天佑国这些暗暗瞧不起他的人皆目瞪口呆。 许多人在脑海中反思,之前人家落魄时自己可曾冒犯过人家。 在众人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不少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新任天启帝与他们卿嘉公主的婚事上。 如今裴元景摇身一变成为天启帝,那从前的婚事可还能算数? 就在这时,天佑帝在表达了对裴元景上位的恭贺之外,还道天佑与如今的天启帝早便达成了合作。 说是合作,却也没说婚事算数还是不算数,都留给众人自己猜了。 谢芊本有意与父皇告知她与裴元景之间的事,可天佑帝回避得很,她一直没找着机会说。 两日之后,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可却没想到是在父皇的病床前。 在知道裴元景顺利夺位的后两日,谢芊突然被天佑帝身边的人请了过去,路上她的心一直很不安,直到被领进皇上寝宫,看见天佑帝气若游丝的模样她才心跌了下去。 “皇上常年被毒折磨,本是每隔一阵子发作一次,可近来特别是这半年,那剧毒发作得越发频繁了,神医说日积月累的毒蔓延开来,加上常年被折磨得身体虚弱,往后怕是——” “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胡说!” 老太监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上,被谢芊冷呵一声他依旧不敢吱声。 “芊、芊芊,别怪他了…是朕吩咐的……”天佑帝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这回毒发得突然,比前几回都要猛,老太监这才会连忙去通知她。 谢芊瞧见他醒了,立即挥了手,老太监连忙爬起来出去唤神医与太医入内。 进来的除了她熟悉的太医之外,还有位很面生,但她有几分猜到,这应该是那位神医。 那人朝她微微颔首,谢芊便也点了点头,“拜托两位了。” 太医与神医应下了,谢芊侧开身,两人一齐上前为天佑帝诊脉。 她看着父皇又重新疲惫的闭上眼,虚弱至极的样子让她的眼前涌上水雾。 她幼时母后便没了,这么些年父皇宠着她陪着她,可如今,眼里伟岸如山的父皇却虚弱的躺在床上。 她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两位医者。 半晌,两位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没有过多的言语,可其中意思谁都清楚。 没有办法。 “只能温养下去。” 无法解毒,不能大补,只能温养着尽量让他多活一段时日。 “…大致还有多少时日。”她忽然有些无力,撑着桌子哑声道。 太医与穿着麻布衣的神医对视一眼,沉声道:“不到半年。” 她面色惨白,一瞬间跌坐到椅子上。 老太监想扶她,可看着公主一滴泪倏然落了下来,老太监便低下了头送两位医者出去。 殿内安安静静的,她心中无助又闷得厉害,眼前雾得看不清,泪水眨落又重新蓄起,不一会衣襟就湿了一大块。 “…若你母妃看见…指定觉得朕欺负你了…” 虚弱的声音叹息一声,天佑帝吃力的说着,有些浑浊的目光中无奈又宠溺。 谢芊指尖颤抖着胡乱擦去眼泪,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唤了声父皇。 天佑帝颤颤抬起手,她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低了头让他如幼时那边揉揉她的发顶。 她看不清父皇的表情,却听见他宠溺至极的道:“…父皇、没事…过几日就、就好了…” 之前他就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这剧毒这么不给面子,时间紧迫,铺的路没有完成,如今局势不明,他得想办法保全女儿才行。 且不只是一时,他要想个能保全女儿一辈子的办法。 天佑帝浑浊的眸光微颤着,深意浓浓。 “…芊芊…要乖。”他吃力的笑了一下。 谢芊垂着眸闷声应着,眼泪不住的流。 天佑心疼得要命,兴许是病了,心中也酸得厉害。 特别是想到如今的局势,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女儿怕是只有交给那个臭小子才能被护住一二。 “父皇别说话了,你快休息,芊芊就在这里陪着您。”她努力稳住哽咽的声线。 天佑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终于虚弱得撑不住,目光欣慰的闭上了眼。 谢芊将被子拉好,低眸间泪落成雨。 在老太监面色慌乱的请她过来时,她便有些预感,可直到听见这句话,她心底便久提着的那根忽然崩断。 这怎么可能呢… 父皇昨日还与她谈笑啊… 父皇还说要替母妃多留她几年的… 她已经没了母后了,连父皇也不要她了吗…… 第四十八章 送六座城 天启国朝政重新整顿, 好几日没合眼的裴元景终于得了空闲休息片刻。 他闭目深呼吸,心腹便立在一旁,说着天佑帝澄清的那句意味不明的'合作'。 他黄袍加身之后, 周身气势更凌人,心腹话落后男人无端扯了薄唇。 合作二字之后, 怕是那明艳动人的她又要收到许多游湖泛舟下棋的邀约。 呵。 “来人, 备笔墨。” 在信刚送出去不久,他没等到回信, 天阳的攻击却先一步到来。 天阳在听闻天佑与天启联姻之后便起了警惕心,这忽然局势大变, 天启国易主正是民心朝政不稳之时, 此时不袭难不成还等其他两国联手后挨打吗。 天阳国逼近天启国边界, 兵临城下之际,城门却忽然大开,从内涌出来无数精锐士兵, 将自觉优势的天阳国打了个措手不及。 历经半月之后, 天启边城未破, 反倒是拿下天阳两座城。 情报传来时, 谢芊坐在身体恢复了些的天佑帝身旁, 天佑帝被女儿盯着喝药, 闻言低笑一声, 对这结果似乎并无意外。 自从天佑帝病倒之后,借口伤寒封锁了消息,无人知晓天佑帝的情况已如此严重。 “父皇料定了他会赢?”见他将药喝完,谢芊这才眉目微松。 天佑帝神神秘秘笑了一下,屏退宫人之后,拿起帕子压了压唇角笑道:“有我天佑小半的兵相助, 再不赢可对不起我们。” 早就料到了天阳会攻打天启国,他与裴元景那时便说好了相助事宜。 只不过若不是自己时日不多,他派出的人不可能有这么多。 可他如今要想着他走以后女儿的处境,只能多派些人,让那个记仇又念恩的小子瞧见天佑的诚意。 谢芊看着父皇深意的神色,心中微凛后有了几分猜想,“需助他拿下天阳?” 以情报里半月拿下两城的速度,攻势猛然瞧着便不是轻易能罢手的样子。 在她压低声音的疑问之下,天佑帝含笑点头。 自小跟在天佑帝身旁,谢芊下意识便蹙了眉,“可他拿下两国之后,天佑势必处于劣势…” 虽然心中情愫未减,但裴元景拿下两国之后,已坐上高位拿到权势的他,真不会转头对付他们吗。 人心复杂,虽谢芊心有偏颇,但仍不敢轻易断言。 天佑帝看着她满意一笑,半晌才低言道:“所以在他与天阳打得热切时,天佑军队已秘密守在边境…且再言,天启勉强稳定,介时刚打下天阳兵力受损,就算要起兵军心也不稳,能不能进我国边境还说不准。” 合作虽是合作,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天佑帝对这个国家没多大欲念,可他也不愿看见开战后这么多无辜百姓死去。 他不在意这个皇位,可在意无数人的命。 谢芊松了一口气。 若是非必然,她不愿意看见两国交手。 过了几日,谢芊忽然收到了裴元景送来的信。 她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欣喜,展开信看了半晌无端的轻笑一声。 这是在回应父皇说两人联姻只是合作的事。 他简单与她说了近况,说他几日未曾合眼,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太监上了热茶,他便下意识想起冬日去公主殿时,她总会为他沏上一杯热茶。 他说,见茶思卿。 他说,合作是真,可要当公主的驸马也是真的。 谢芊掩唇眉间含笑,这是有了危机感吗。 她想要回信,但他如今正带兵攻打天阳,她想了想还是作罢,待局势稳定些了再写信。 手中的信重新叠了回去,与九连环还有之前的一封信都放在了匣子里。 她轻轻碰了碰手腕上的飘雪鸳鸯镯,明媚一笑。 裴元景带着的天启兵力太猛,已接连打下六七座城,天阳本就偏僻不够富足,如此一来被打得苦不堪言。 谢芊偶尔听着战场的消息,也没想到,突然在这天从战场的情报中听见了关于她的东西。 她眉目微抬,继续听了下去。 原来是天阳被打得苦不堪言,向天佑求救来了。 天阳承诺了无数金银珠宝黄金白银,皆知天佑帝宠女儿,甚至放言若是天佑派兵支援,便割下五座城送给卿嘉长公主,并且送两位样貌出色的皇子给公主当驸马。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最后那一条附加的,明显是知晓谢芊与裴元景曾经那事,知情的人暗暗等着看裴元景有什么反应。 裴元景那边还没知道消息,可天佑帝这边若不是他身体还没恢复好,必定要摔几个流彩花瓶。 天阳国当他宝贝公主是什么了,难道什么男人都收吗! 皇帝寝宫的宫人们扛着皇上的怒火,谢芊却有些无可奈何。 求助便求助就是了,怎的还扯到她身上。 她只是轻笑了一下,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好一阵子皇宫那边都没有传出动静,他们便知晓天佑没有与天阳合作的意思,再想到天佑与裴元景的合作,大家都只当这求助是个谈资罢了。 直到半月之后,战场传回来消息,裴元景带着天启大军猛攻下六座城,并且给天佑递去了消息。 ——“这六城尽数送予卿嘉长公主,只盼着公主回信。” 天启求助送五座城,他便多打下一城,什么条件也没有,白送六座城给卿嘉公主。 不过许多人抓住了重点,回信? 回什么信,莫非新的天启帝给他们卿嘉公主送了许多信却得不到回应? 许多人忍不住有些骄傲,他们卿嘉公主是有多绝色,天阳为求助欲送城送两位皇子做驸马,天启帝怒而打下六城送给公主,只为公主给他回信。 天佑人中,谢芊的名声更高贵了,许多人在想着他们有如此尊贵的公主,驸马之位必不能让别国人夺了去,可也有的人则的看好谢芊与新那位天启帝。 特别是白小姐那群人,在送城之事后他们便聚在一起议论着,从前两人在他们面前那般亲昵,若真是合作,就凭那眼神,假戏真做也是有可能的。 一位满脸笑意的小姐如此说道。 那消息递进宫时,谢芊刚刚小憩醒来,披着薄衫姿态慵懒。 她纤弱指尖抵着额角,眸光流转,指尖微勾着被压住的长发,懒懒的抬了眸,容颜动人。 荷语轻声而入,见她还没醒过神的模样,便缓声将裴元景送城求回信的事说与她听。 女子闻言背脊微挺,眸光稍亮了些。 在听见求她回信时,谢芊忍不住掩唇轻笑。 她担心他太忙会打扰,没想到他也会一直念着。 信一早便想回了,谢芊眉眼溢着笑起身。 “伺候笔墨。” “是。” 第四十九章 朕想她了 裴元景攻下贫瘠的天阳国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自此之后,从前的天启与天阳两国合为一国。 就在他忙得晕头转向之际,谢芊的回信与天佑帝紧急的信件递到了他的手上。 天佑帝不可能无缘无故递加急信件, 裴元景眉头一皱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信上字迹端正,却不是他曾见过的天佑帝的字迹。 裴元景顿了顿, 这才看清纸上内容。 ——朕已时日不多, 速来天佑商议最后一事。 男人孤坐桌前,看着信上时日不多的字眼心中几分戚然几分担忧。 天佑帝对他有恩, 这些年虽看似过得不好,可是关上门来, 吃喝用度甚至比皇宫里那几位透明人皇子公主还要好些。 偶在下棋之时, 天佑帝叹气说过, 继位本是无奈,这位置无数人盯着,甚至他想如从前那般带着女儿出宫赛马放风筝, 都会有人追着他后面说, 皇上, 需要回去批奏折了。 他说, 若不是宗室告诫, 且不说族内无人可胜任, 如今三国皆在蠢蠢欲动, 若他想要重新选继承人,势必有人钻着空子搅乱天佑。 为了天佑的安危,他只能忍着。 如今天佑帝病重,其余两国被他揽入手中,本就无意做皇帝的天佑帝是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裴元景念及如此, 心中微微怅然。 若不是身体撑不住,天佑帝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她…肯定很难过。 他静坐了片刻,起身吩咐心腹们明日商议前往天佑之事。 无论天佑国的归属问题结果如何,单单是天佑帝对他的恩情,他也该赶回去陪他最后一程。 还有…他有些担心她。 天佑帝,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裴元景眸间闪过一丝忧色,侧眸重新看向了谢芊的来信。 她的信很简洁,只是说邀约不断,但念及人在千里之外,无人陪着便也无意参与。 末了,她说,飘雪鸳鸯镯很漂亮。 看着信的男人唇角不自觉勾起了笑,几月不见,自己远比想象中还要想她。 天佑国。 皇帝寝宫内烛火摇曳,周围宫人行动轻缓,生怕惊扰了里边的主子。 灯火晃了一下,靠着床沿的谢芊忽然惊醒,期盼着看去,昏睡的人却依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上回她盯着守着,父皇好好吃药好好休息之后勉强能上朝,可谁能想到,本来好好的人今日忽然会在朝堂之上昏倒。 如今外边议论纷纷,想必也是想起了之前天佑帝时常风寒的借口。 有野心的人不会少,宫外父皇的心腹、宗族的族老、心切的大臣,谁都想来试探天佑帝的情况,但全被谢芊以担心父皇身体为由全拒绝在了外面。 父亲期间醒来过一回,却是唤老太监传了一封信去,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可是下意识的不敢面对。 父皇已经昏睡两天了,太医与父皇寻来的那位神医都没了办法,说是时日不多了。 多年来毒发早就搞垮了身体,如今不过是撑着一口气罢了。 这么些年父皇一直瞒着她,她前一阵子逼问过老太监,这才知道这大半年里父皇发病的日子越来越多。 经常是撑着去看她一眼,回来都虚弱得得用轿子抬,为了不让她与朝臣起疑,上朝前他都会吃些药效猛的补药,一直装到了今日瞒不住的时候。 女子一张容颜憔悴了不少,噙着的泪肆无忌惮的流下。 谁能劝得动她… 老太监听见里边传出的低泣,无声叹了口气。 宫殿外,夜空之上黑压压的一片云雾,像是要将这座宫殿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佑帝昏迷数日,即便有谢芊守在寝宫里,可真正如她那般难受的能有几人? 数日里,天佑帝昏迷带来的惶惶不安逐渐变质,特别是宗族那边的人,甚至已背着他们商量了一次,打算将宗族里这一辈的人都召集起来,几位主事人在挑选着合适的人。 兴许是从前操控天佑帝继位太顺利,这些年天佑帝重新握回手里的权利他们都觉得威胁不大。 既然已扶持过一位帝王继位,那他们就能再来一次。 皇帝寝宫 宗室的小动作没有瞒过眼线,消息被递到了谢芊手里。 天佑帝昏迷着躺在龙床上,谢芊守了一夜,正去桌边喝水便有人递了情报上来。 她展开看了半晌,发出一声冷笑。 父皇还昏迷着,他们就想着皇位的人选了? 从前父皇被迫继位,那边施压等各种原因,破坏了她和父皇母妃平静安逸的生活,真算起来间接害死了她的母妃,她对宗室那边一贯没什么好感。 女子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对一旁递完情报等她吩咐的人道:“继续盯着,兴许他们是太安逸了,顺便让他们忙起来吧。” 随便派人闹个什么事,越大越好。 免得这些人不祝父皇好。 待人应一声下去后,她眉间冷厉未褪,却忽然听见床上传来细微动静。 谢芊顿时转头,昏迷的天佑帝费劲的睁开眼,静静的看着她。 那双眼睛,苍老浑浊,一丝不复从前威严。 她看得心里一酸,微愣之后迅速起身。 “来人!父皇醒了!” 一直轮换在门外的太医听见传唤,与老太监一同迅速进门。 …… 一番诊治之后,药童马不停蹄去煎药。 待药来时,天佑帝睁眼没有这么费劲了,谢芊与老太监将他半扶起来,慢慢的将药喂了下去。 “…芊芊留下,其他人…出去……” 天佑帝虚弱着吩咐着,浑浊的目光中重新凝了一瞬。 伺候的人与太医们拱腰退出去。 安安静静的寝宫里,谢芊红着眼握着父皇的手,声音颤抖:“父皇有事要与儿臣说吗。” 天佑帝下意识扯了嘴角,朝她虚弱一笑。 他的目光悠远,“朕…昏迷了多久…” “今日是第四日了。”她轻声答着。 想必朝堂等各方都有动作了。 天佑帝心下了然,随后目光复杂却带着轻微的笑意说:“…这几日…朕梦见你母妃了…” 皇后和他说一切都好,她似乎还与从前那般温婉美丽,只是如今,他已经如此苍老了。 也不知人死后能否回到从前的容颜。 也不知皇后会不会嫌弃他。 天佑帝唇边不自觉勾了一抹笑,苍白的脸上气色好了些。 “朕甚是想她…” 他低喃着,随后看着谢芊脸上的泪,心痛却连抬手替她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 他自嘲一笑,缓了声有些无奈:“芊芊不哭…父皇、还没走呢。” 谢芊被泪水糊着眼,闻言忍不住皱紧了眉翁声道:“父皇别胡说。” 天佑帝笑了笑,“…朕是不是太自私了,朕的芊芊会怪父皇吗…” “可是这么些年,朕太想她了——” “咳咳——” 天佑帝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谢芊递上一杯温茶给他顺顺气。 她红着眼垂眸,掩下止不住的泪眼。 “芊芊从没有怪过父皇…” 天佑帝抿了一口温茶,动作迟钝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眸光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 “没料到时间会这么紧…朕也不知下回醒来是何时……” 天佑帝语气缓缓,他手微颤着,指着地方让谢芊自一个暗格里翻出一个小箱子。 她捧着箱子过来,眸中欲泪且疑惑。 “朕养了一批精锐私兵…无人知晓,这块军符要收好…” “暗卫营早在…咳咳,早在建立之初朕便吩咐过,朕不在了所有人都听令于你。” 她担忧的递了茶让父皇慢些说,但天佑帝的口吻像是最后的嘱托,令她眼前雾了一片。 “朕继位数十年,朝中不少朕的心腹,名单在盒子里…” “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他们会帮你——” 天佑帝的话让气氛莫名沉重了起来,谢芊眼里噙着泪看不清东西,只能摸着那张名单默默的收紧了手。 “好。”她哽咽着应着。 天佑帝握着女儿的手,断断续续将所有的底牌还有操心的事交代一遍。 末了,天佑帝的神色慢慢疲惫,谢芊的眼睛肿肿的,“父皇休息一会,下回再说。” 天佑帝费劲的挥了挥手,重新抬了那双略微浑浊的眼。 谢芊意有所感,等着他开口。 “…真认定是那小子了?” 谢芊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天佑帝沉默了半晌,随后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盒子上。 裴元景注定是登高位的人。 他信裴元景的能力与品行,但不敢全信一个帝王。 “私兵与朕留下的那些人都是你的底气,朕的女儿绝不能受半分委屈。” 他的言下之意极其明显,若是裴元景有朝一日负了她,至少能够全身而退。 天佑帝嘱咐了很多,她红着眼应着,心里揪得难受。 “…算着日子,明日他该到了。” 信递出去已有几日,快马加鞭该到京城了。 “明日你带着玉玺,去城门迎他吧。” 本以为他还能再撑一会,但如今看来是不行了,裴元景拿下三国是大势所趋,总有一天会到来,不如他直接奉上天佑,也免了百姓们对战争的惶恐。 裴元景,会是一位好帝王。 天佑帝苍老的眸中透着一丝释然。 第五十章 城门玉玺 京城 城门口被身着盔甲威风凛凛的军队们围了起来, 为首身穿宫服的谢芊目光遥遥看着官道,眸光潋滟动人,可不知为何, 与从前相比多了几分复杂。 她身后,陆阳与天佑帝的几位心腹一同静待那人的到来。 … 一阵马蹄声哒哒的振着地面, 谢芊等人似有所感, 齐齐看着远处官道策马而来的一队人马。 那队人瞧着气势汹汹,应是与裴元景一同上过战场的心腹。 谢芊仔细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身影。 终于, 在一行人靠近时,气势汹汹策马而来的队伍从中分开一条道, 那面容冷硬的男人一身骑装, 策马向她奔来。 风牵着他束起的墨发飞扬, 男人脸上凌厉之色更有气势了。 历经数月拿下两国,如今他帝王身份已坐稳。 父皇病重让她这阵子常常落泪,即便今日上了妆也仍是掩不住她微肿的美目。 她遥遥看着他, 心中无端多了些复杂。 何曾想, 他再归来时竟是如此局势。 她微微出神, 人已策马到了她面前。 裴元景利落的翻身下马, 身后众心腹随着他的动作整齐一致落马, 他站在风尘仆仆身上煞气都不弱的心腹们面前, 罕见的在原地顿了一下。 男人看着所念之人, 心中软了又软,眸中凌厉都化为了温色。 他嘴角噙了一抹笑,眸深处满是无可言喻之情。 “裴某面子真大,竟能让公主亲自相迎。” 心腹们在听见他噙笑之言后忍不住侧了目,一路征战两国,他们从未见过裴元景有如此温柔神色。 而另一边, 在裴元景下马之前,其余天佑国之人皆提起了心,生怕这位传言中的杀人不眨眼的新帝王会来者不善。 在裴元景轻笑着说出那话时,所有人清清楚楚看见他神色的变化,顿时一颗心稍稍放下。 谢芊弯唇微微一笑向他走去,待距他两步时停下。 她来不及寒暄,侧了眸,身旁的陆阳得到示意,打开手中的盒子捧出其中的玉玺。 陆阳将其递上。 女子那双玉手接过,随后正色的弯了腰,将玉玺双手托着举过头顶。 “本宫受父皇之托,为君主献上玉玺以表诚意,愿君主佑我国百姓。” 此行皆是天佑帝的人,他们早便知晓天佑帝的想法,但真到了这一天,亲眼见着国家归属其他人之下,心中难免复杂。 风似乎无声的绕了众人一圈,双方皆等着他的反应。 城门口,女子弯着腰托举着玉玺,男人见状却皱了眉。 虽有预料,但他目的并非如此。 片刻,男人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此事待我见过天佑帝再议。” 她微顿,站直之后对上男人凝重的脸,唇边却无端弯了一抹笑。 换作别人,怎会浪费这一大好机会。 心又跃了跃。 “那便请君主入城吧。” 卿嘉公主端着笑柔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时间身份的转变定是让她没反应过来,若不然她的态度怎会如此疏离。 裴元景收敛了神色颔首,领着心腹们被她迎进去。 启程之时,在看见陆阳想要扶着谢芊上马车时男人狠狠皱了眉。 虽谢芊轻笑了一下避开了,但可见他不在时她身旁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 裴元景面色冷了下去,可这般场合,先去见天佑帝才是第一要事。 他皱紧眉,强压下那复杂之色。 他到的时候很巧,恰逢天佑帝醒来。 裴元景来不及换身衣服,身着骑装就去见了天佑帝。 天佑帝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差一点。 他看着虚弱的天佑帝,心中有些复杂。 “朕还没到哭丧的时候。” 天佑帝见到他的神色,难得弱着声打趣了他一句。 …… 两人屏退众人说了很久的话,连谢芊都没能进去。 一行众人见卿嘉公主的神色淡然,便也安静的在外边等着。 许久,男人自内推门而出,她欲要再与父皇说说话,裴元景伸手拦了一下,低眸看着神色担忧的她:“天佑帝已歇下。” 两人说了太多,直到天佑帝乏了才不得已终止。 谢芊脚步一顿,仰着头看他半晌。 男人眼底有化不开的欲语,她抿了唇轻应:“嗯。” 两人并肩而出,她吩咐人领裴元景去寝殿。 男人闻言一愣,“从前那处不能住了?” 谢芊脚步一顿回眸瞧他,眼底带着些笑意:“君主身份已不如从前,那偏殿自是不能住了。” 两人并肩而行,中间足足能站一个人。 此次归,总觉得她太疏离了。 一路男人皆面色冷硬,就在他眉头越皱越紧,想要开口说他们俩谈谈的时候,心腹突然上前,显然是有急事禀报。 裴元景皱紧了眉,恰好眼前出现两条路。 她也瞧见了他的心腹,便贴心的与他颔首微笑,在他黑沉沉的眸中转身离开。 裴元景黑着脸,也只能让下属先说事。 花园里的低声渐渐远去,谢芊的脚步缓了下来。 不在他面前之后,她弯着着嘴角没了弧度,她看着御花园里娇艳的花,无声的叹息一声。 他皱着的眉与沉下去的眸她都看在眼里,可她何曾想要这般疏离的对他。 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谢芊有一瞬间的茫然。 父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哭得眼睛每日都酸胀,这两天好像哭不出来了可心里一直堵着一口闷气。 压抑得很难受。 所以在看见他时,她想到天佑,又想到父皇,也想到父皇对她嘱咐的那一切。 对于她与裴元景,父皇还是不放心的吧。 谢芊缓步走在御花园内,目光迷茫。 裴元景到达天佑的第三日。 不管谢芊城门献玉玺之举引起的轩然大波,这日,天佑帝醒时又将裴元景唤了过去,直到傍晚裴元景才回寝殿。 路上蝉鸣鸟叫,他不经意间想起,已经立秋了。 微风拂面,裴元景想着这几日都没有见到过她,想来是她故意为之。 昨日他去了公主殿想见她,宫人回答她出去了。 可他的侍从恰好瞧见她刚回公主殿。 明明是不愿见他。 裴元景面色冷然,心中却酸涩得过分。 男人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了从前偏殿的小路口。 绕进去便是往日他们傍晚见面之地。 脚步停顿片刻,他还是走了进去。 没想到那抹倩影背对着他,正立于亭内观湖。 裴元景站在原地,静静在远处看她。 她,消瘦了些。 容颜依旧那边动人,可眉目间总是绕不开一丝愁色。 他不可抑制的心疼。 视线中,那抹倩影收回了目光,转身不经意看了过来。 看见他之后,谢芊她一愣,随后笑了一下,“君主何时来的,怎不过来?” 今日两人都未带过多宫人侍从,裴元景抬眸与她对视,“担忧公主被吓走。” 谢芊眸光微颤,没扛住他的目光率先垂了眸。 片刻,裴元景走到亭内,两人的宫人侍卫自觉走到亭外两三步之外侯着。 眼前被他一身墨袍侵占了视线,谢芊的眸子颤了颤,故作镇定的扬了唇:“君主…” “一定要与我如此生分?” 裴元景打断她的话。 他一瞬间倾身靠近,似拥非拥,在她耳畔低声道:“走时让公主多想想我,看来…公主这是一点也不想。” 男人说着,看着她颤颤的眸,勾了抹笑俯身抱住了思念已久的人。 娇软在怀,果然她的身子又单薄了些。 她别扭也没关系,他只是觉得很心疼,这阵子她应该很不好受。 “谢芊,你真就一点不想我?” 男人在耳畔低喃,震得她心尖酥麻。 第五十一章 结局上 男人沉声说着, 率先低了头。 她被男人抱在怀里,有力的心跳与温暖的怀抱令她整个人瞬间放下了提着的心。 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环住他的腰。 父皇病倒她独自撑了很久, 宗族那边日日递信来要见父皇,即便那边她已让她整出了乱子, 可他们还是不死心, 近日的信上甚至已明说出要带一宗族的孩子面见父皇。 她心寒又觉得很累。 终于,在他有力的怀里时, 她堵着的气瞬间泄了大半,忍不住环紧了他的腰。 裴元景沉默着拥住她, 直到胸前衣襟湿润, 他无声叹息一声,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他没打算说不哭之类的话,她已经憋得太久了。 该释放出来了。 两人在亭中相拥,他宽大的怀抱将女子微颤的身子拥住, 旁人无从知晓, 他们的卿嘉公主哭得有多难过。 许久, 夜幕降临。 周围点上了灯火, 星星点点逐渐出现在视线之中。 她倚在他怀里, 哭得无力且头疼。 谢芊抿了唇, 扯了扯男人的袖子。 裴元景垂眸, 温柔的扶着她坐下。 他俯身将她稍显凌乱的发拂开,“好些了?” 谢芊微垂着眸点头。 他在她哭得红肿的眼上落下轻轻一吻,“往后我陪着你,别怕。” 天佑帝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就如同他母妃不在那时,他也这般痛苦过。 女子眼睫颤了颤,良久, 她抬眸间神色微凝。 “如今你已不是需要助力的质子,你曾对我说的那些话,可还算数?” 亭内安静,小湖里鱼跃水面的声响都显得极其大声。 男人眸光不避不闪的看着她,“一直作数。” 两人对视良久,她搁在半空的心稳稳落了地。 女子眉间松懈,两人对视一笑。 自那日之后,谢芊没有再刻意避开他,之前令裴元景觉着碍眼的空荡荡的手腕上,终于多了只飘雪鸳鸯镯。 男人勾唇一笑,继续埋头于三国合并之事。 天佑帝时日不多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朝堂宗族皆无数人想要求见天佑帝,可天佑帝将所有人皆拒之宫门外,除了每日守着的谢芊之外,天佑帝清醒时时常召来心腹与裴元景。 时局令人不解,但有些人已有了警惕,怕是天佑也要易主了。 一瞬间天佑国似乎有些风雨欲来的意思。 在这一档口,天佑帝突然宣布了两道圣旨。 一是为萧青薇与姜向柳定下婚事,二是宣布天佑国归顺君主。 此举来得突然,将本以为还能拖延些时间的有心之人打得猝不及防。 紧接着第二日,玉玺是卿嘉公主代表天佑帝献的,易主的仪式简洁迅速的完成。 三国合并,国都则选在了京城,景帝改国号为苍,大赦天下大放粮仓… 其余两国朝臣心腹等受令而来。 待裴元景将原天佑的朝臣清理一遍之后,天佑帝快要不行了的消息也同时传来。 御书房里,刚将原来逼迫过天佑帝的人皆下了死令,裴元景搁下笔,还没来得及喝杯茶,谢芊身边的人就来叫他过去了。 裴元景面色一凝,大步朝天佑帝的寝宫而去。 如今天佑帝改封为天佑王,但依旧住在原寝宫里没有变,裴元景没开口旁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寝宫内 门一打开,里边的药味浓郁,裴元景皱紧了眉进去,一眼便瞧见谢芊握着天佑帝的手,双肩微耸。 定是在哭。 他快步走过去,天佑帝面白如纸,瞧见他来虚弱而缓慢的转了眸,那双从前威严的眼里竟有些看不清情绪了。 “父皇有话对我们说。”后知后觉知晓他进来的谢芊胡乱用手抹了抹眼泪,哽咽的说着。 裴元景缓步走到她身后,看着曾经下棋下不赢还总爱悔棋的人,竟已虚弱至此。 他眸光复杂而担忧的在他眼前蹲下,沉声道:“您说。” 天佑帝的反应似乎都慢了很多,半晌才颤颤着开口:“你要…信守承诺…” “好。” 他看着天佑帝虚弱的模样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苦涩,郑重的应着。 “要对、要对芊芊好…” 裴元景看着身旁低泣的女子,“自然,元景心中只有芊芊一人。” 不用交代他也会的。 天佑帝浑浊的眸子抬了抬,“…在我走之前、将你们二人之事定下…” “咳咳、下去之后,我也好给皇后一个交代…” “不、现在就去…” 天佑帝连着喘了口大气,这才将话断断续续的说完。 他放心不下,总要看见女儿的事定下来才能安心。 裴元景沉声应着,挥手招来下属。 “宣朕旨意,以苍国半块玉玺为聘,迎娶天佑王之女卿嘉公主为苍国皇后。” 他低沉的话一落,屋内所有人皆惊。 虚弱的天佑帝也瞳孔微颤,震惊的看向裴元景。 “等等!” 微愣过后,谢芊红肿着眼起身,裴元景闻言却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直接挥手让心腹下去准备传达旨意。 谢芊皱着眉到了他身旁,她蹙着眉,“半块玉玺?你怎的不与我商量一下?” 这事一宣布,怕是无数人都会反对。 玉玺怎能一分为二,又怎能交给她。 裴元景在她复杂的眸光中握着了她的手,他扯了一抹笑道:“这是我的诚意。” 男人说着捏了捏她的手,谢芊无端吐出一口气,无奈的别了他一眼。 “你的压力会很大。” “无碍。” 天佑帝吃力的撑着眼皮,看着二人亲昵的动作流露出一抹笑意。 他看见了裴元景的诚意,心中吊着的那口气一瞬间叹了出去。 他身上的担子给裴元景了,他的女儿也即将拥有新的家人。 他…也要去找他的皇后了。 眼皮又重了些,天佑帝 “父皇、父皇!” “太医人呢——” 一瞬间,寝宫内混乱不已。 第二日 昨日夜里,封后的圣旨刚下,所有在京城附近的朝臣大人们都接到了消息,第二日举行封后大典。 昨日天佑帝昏迷,神医太医两位皆摇了头,裴元景与哭得脱力的谢芊在天佑帝的床前陪了一整晚。 她说想让父皇看着她的成婚大典。 他应了,当晚宫内所有宫人皆忙得晕头转向,好在一切从简,第二日天明时已大致完成。 天佑帝一夜昏迷不醒,可第二天早晨却醒了过来,甚至不见之前的虚弱,还慈笑着拉着谢芊与裴元景一同吃了早膳。 在知晓他们今日准备封后大典之后,乐呵呵的说了几个好字。 时辰快到了,谢芊赶着回公主殿换装打扮,天佑帝便拉着裴元景硬要与他下棋。 三局结束。 天佑帝含笑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么久了,放水还是如此生硬。” 裴元景一怔,他眸光复杂,唇角的笑有些勉强,“可是您连赢了。” 天佑帝吁叹一声,看着棋局轻哼:“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三局连胜。” “也倒是满足了我的执念。” “您开心便好。” 年轻人眼里显然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天佑帝看见了也只是笑了笑。 他站起来,裴元景立即扶着人。 天佑帝拍了拍他的手,目光柔和的笑,“该嘱咐的已经嘱咐过了,我也没什么话要和你说。” “她可是我从小捧着长大的,若是你照顾不好,我托梦也要让芊芊离开你。” 天佑帝似威胁的说着,絮絮叨叨又说了些谢芊幼时的趣事,裴元景便扶着人默默的听着。 “芊芊幼时乖得要命,没想到一晃眼就这么大了,还要、还要嫁人了…” “她从前啊,被宫人采买时带进来的小狗吓着了,被追着一路哭着跑来找我,我心疼的抱着她一瞧啊,那小狗牙都还没长呢……” 宫墙深深。 裴元景从前也没想过,他们能这么和谐的走一路。 第五十二章 吾爱吾爱·大结局下…… 封后大典 礼成 高台之上, 身穿帝后婚服的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对视,裴元景噙着笑牵着谢芊的手,一步步登上高高台阶。 天佑帝遥遥看着登对的两人, 旁人皆面露喜色,唯有他目光欣慰含泪。 他与皇后从前也如这般眸中含情。 愿他们二人也如他们一般恩爱。 天佑帝的目光看向了裴元景。 他比他更有魄力, 也不会像他这样软弱到让自己的夫人受委屈。 这样便好。 这样, 便好。 礼成之后 大家都知晓天佑帝的身体情况,宫内没有准备宴席, 众人也很有自知之明的迅速离开。 晚膳是三人一起吃的。 但晚膳过后,天佑的精神就不怎么好了。 谢芊担忧的抿紧了唇, 在天佑帝看过来时又挂上了若无其事的笑。 天佑帝眯眼一笑, 哎呦着起了身, 两人赶紧一人扶着一边搀扶天佑帝起身。 天佑帝摆了摆手,“还没到要抬的地步呢。” 谢芊心下一紧,笑了一下故作亲昵:“芊芊就想扶着父皇。” 天佑帝一笑, 对着裴元景打趣道:“你瞧瞧你的皇后。” 裴元景与谢芊对视一眼, 眸中复杂的带了抹笑, “我可管不住。” 天佑帝故意唏嘘出声, 谢芊与裴元景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好歹转了半圈算是散步。 待到夜空中出现星星点点, 天佑帝便赶他们回去了。 “父皇我……” “不用陪着。”天佑出言打断谢芊的话。 “芊芊啊, 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为了陪你长大,我让你母后在下边等了这么久,如今…” “我也该去陪陪她了。” 谢芊抿了唇握紧了手才没让泪意重新涌上来。 天佑帝拂开二人的手,慢悠悠走到了宫墙边平安缸的边上。 他往里看了几眼,似呢喃道:“也不知寝宫周围的平安缸有没有满…” 谢芊眸子颤颤,裴元景揽住她的肩, 将发颤的人揽在怀中。 两人将天佑帝送回寝宫之后,裴元景吩咐了几句之后,宫人们领命下去填满平安缸的水。 回到从前的公主殿,如今的凤鸾殿之后,谢芊忍不住泪水决堤,男人心中叹息一声,知晓她的压抑难受,便揽了人在怀中任她发泄。 天佑帝,怕是撑不到明日了。 三更天时, 凤鸾殿, 男人紧紧揽着人靠坐着,谢芊哭得眼睛干涩,无声靠在他怀里流泪。 “不好了不好了——” “天佑王寝宫着火了——” 闻声,裴元景怀里的她泪涌而出,连忙从他怀里起来往门外跑。 裴元景顺手拿了件披风,快步跟上。 天佑王寝宫 大火将整座宫殿烧得一片浓烟热浪滚滚。 谢芊跌跌撞撞跑到时,宫人们正一桶水一桶水的泼向大火。 入眼便是一下比一下烧得高的大火,火烧得太烈令人无法靠近,她浑身一软,幸好裴元景及时将人接住。 “阿景…” “我没有父皇了……” “就、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看着烈火,瘫软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裴元景搂紧了人吻着她的眼睛,温声低哄着:“还有我。” “我会替他陪着你。” 火光深处,似乎还能看见那个满脸慈爱的老皇帝欣慰的笑。 第二年 苍国乃是三国合整之物,裴元景花了很多时间将律条法文重新编纂,朝堂也焕然一新。 宫内重新布置了一遍,帝后寝宫在一处,此刻谢芊恰好送萧青薇出宫。 萧青薇与姜向柳成亲了,如今萧青薇已有身孕,今日也是特地给她送些东西才回进宫。 “皇后娘娘也努努力啊,虽然必然是要喊我肚子里的叫表哥表姐了。” 萧青薇搭着她的手,调笑着说道。 谢芊闻言嗔怪她一眼,低眸间却微微红了脸。 “这事…得顺其自然。” “哎这就脸红了…”萧青薇低声笑着,不经意抬眸便瞧见一身龙袍的男人向他们走来,她顿了顿,“行了,皇上来了便不用送了,改日再进来找你。” 谢芊也瞧见了那个男人,与他对视一眼,再回了眸与她道:“你怀着身子呢,有事派人进来唤一声,本宫出去看你。” 萧青薇含笑应了一声,与裴元景行了一礼,两人寒暄两句便先行出宫。 裴元景脚步微顿,含笑走至她身旁。 “今日凉爽,皇后可否赏脸与朕一起散个步?” 他微微倾了身,伸出手作了请的动作。 谢芊忍不住颔首笑,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日子温馨的过去,她偶尔想父皇便会去凤梧殿待一会,每次她出来时,总是会瞧见他立在外边等她。 应该是担心她伤心难过,所以放下手中的事小心安抚着她的情绪。 她心里温暖,却也念着他忙,便让他以后不用特地过来,但每次说过了也吩咐了宫人暗卫不要告诉他,可他还是雷打不动照旧如此。 谢芊微微出着神,嘴角不自觉弯了一抹轻微弧度。 “想什么如此高兴。”裴元景挑眉问。 她回过神来笑看他一眼,“想你。” 直白的话让裴元景哑然失笑,他握紧了她的手,“朕就在眼前,还要怎么想?” 两人对视间满眼的笑意,她拉着他在秋千上坐下,在惬意的午后,暖阳缓缓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有些闲适。 她将头靠在他肩膀,眸光流转轻声道:“就是在想啊,父皇母后看见我们,会感到欣慰的吧——” 他揽着她眸光温柔,“一定。” 他的前半生躲避锋芒,过得如履薄冰。 但是在有了她之后,他觉得这世间除了权利,唯有拥着她在怀中才能得几分温馨之感。 他们两人,只有彼此互相依偎。 不过好在,这世间有她也足矣。 裴元景抬眸扫了一眼四周,勾了唇低头。 薄唇吻上了她的红唇。 谢芊被突然的一吻亲的有点茫然,连忙抬头瞧见宫人们都低着头,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人却依旧倚在他怀里,“别闹。” 男人不甚在意,亲昵的搂紧了人唇边带笑。 暖阳之下,御花园内秋千缓缓荡着,女子衣裙翩翩,与男人的衣袍交织出暧昧的弧度。 “裴元景。” “怎么了。” 她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这宫里空落落的,她也羡慕萧青薇扶着肚子时眉目的温柔色。 秋千突兀的停了下来。 男人微愣住,唇边抑制不住勾了笑。 “那我得再努力努力才行。” 耳鬓厮磨着的,是心照不宣令人面色的绯红的言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