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物结情:结缘香》作者:一勺冷水 文案: 结缘香,有缘者燃之,梦里相欢。 何光(映之)x应素(雪色) 第1章 梦里偷得半日欢 八月十五,月满人团圆。 应素沐浴更衣后屏退左右,独个儿进了卧房。 未干的湿发披散在身后,更衬得他一身内袍衣白如雪,应素赤裸着脚走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来到了多宝格之前。 多宝格的正中是一只素银的摆件,最上一朵莲花重重瓣开,其下两层状若莲池,阴刻着繁复细密的花纹。应素修长玉白的手指轻轻触了触这摆件,又猛地抽回,像是被炙热的火炭灼了指尖。 “贺君廿八生辰,遥寄此物,聊表心意。” 想到昨日收到的生辰礼中夹杂的一笔笺,素来温润平和的应学士失了冷静,双手微微颤抖着从多宝格下的小柜中取出一个镶金嵌玉的檀木盒。 “咔哒”一声,应素打开檀木盒的搭扣,将盒盖掀开,里面是数捆用金缕捆扎整齐的线香。 应素本来颤抖的双手却安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一捆线香之上的金丝,犹豫半晌,苦笑一声捻出了三根。 重新将木盒放好,应素将先前取出的三支线香小心翼翼地插在了那素银摆件的莲花蕊之上,原来那摆件竟是一只倒流香的香炉。 淡紫色的香杆被火折子点燃,缥缈如云似雾的香烟倾泻而下,几乎瞬间将香炉之下的两个莲池填满,很难想象那样纤细的香杆能够释放出如此浓重的烟气。 应素轻轻呼吸了一口泛着甜香的空气,苍白的面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他踉跄着反身向床榻而去,短短几步道路他竟有两次险些跌倒。终于来到床榻前,他挣扎着扯开了层层叠叠的幔帐,伏倒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很快陷入了黑沉的梦境。 而他先前点燃的线香,竟然已经溢得满室,云雾缥缈,恍若仙家宝地。 “映之……” 陷入睡梦的人低低呢喃了一句,满含着欢喜与爱意。 “映之!”应素远远望见园中那长身玉立锦衣蓝袍之人,情不自禁地呼唤了一声,加快了脚步,急急向前走去。 园内本就是花木扶疏,今日为了应和天上一轮圆月,又新近摆放了许多花开满枝的金桂盆景,清甜的桂香甫一靠近就溢满了鼻端,那人看到应素的身影面上一喜但又很快强行压制住,换成了面无表情的冷淡神色。 应素靠近过来,见他神色,本想说的话也呐呐含在口中,听不分明。 “雪色,上回我便同你说好我八月十五做二十三岁生辰,要你早些来寻我,你为何来得如此之晚?”何光见应素不肯说话,欺身而上,揽住应素的腰肢,凑近他耳边低低发问。 应素微微一颤,闭了眼,昂起脖颈像是想说什么,但未及开口,便被何光的动作惹得长睫颤颤,双唇轻抿。 何光在应素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伸出舌尖舔了舔他青白的耳垂。 “应雪色,你违了约,你说我该怎生罚你?” “随……随你。” 应素断续着答了话,依旧阖着眼睛不肯看眼前之人,只是被人搂着腰身又悄悄贴近了几分,两人之间再无间隙。 何光低低笑了一声,长臂一展执了桌上酒壶,含了一口壶中酒液低头哺给应素。 酒液并不辛辣,入口清甜绵柔,应素有些意犹未尽地探出舌尖去追逐那甜蜜的源头,却不防触碰到了何光温热的舌。 “我却不知,雪色今日如此心急?既如此,我便成全你。” 应素还没来得及羞怯,整个人就已经天翻地转,他被何光按倒在石桌上,吻了个结结实实。 何光的亲吻狂烈而炽热,不断侵入应素口中挑逗他的舌,像是猎豹追逐着势在必得的猎物,应素先时还竭力回应,到后面早已是招架不成被吻得呜咽连连。 听到应素喉中低吟,何光歇了攻势,一直揽在应素身后防止他伤了腰身的手微微使力将人捞起,看到应素迷乱朦胧的眼神和唇边的银丝,何光眸色一凝。 “雪色可还能走动?需不需要为夫抱你回卧房?” 口中虽是调笑,但何光到底没有为难应素,半扶半抱把应素带回了卧房,安置在了床榻上。 掩了门窗,解了衣袍,何光看向床上双颊绯红的人,微微一笑。 “应大人先前可答应过在下,随我处置,现下怎生却在床上装睡?莫不是想要食言?” 应素望向他,痴痴笑着答话:“我既答应了映之,自然不会食言,想怎样,都随你。” 说话间他坐起身,缓缓解开了腰带的搭扣。 何光欺身而上,止住了应素动作,自己亲自去解他的衣衫。应素很快被脱得只剩一件轻薄的里衣,何光犹豫了一下给他留下了这仅存的衣物,“先留着,等你热起来,再脱不迟。” 现下已是晚秋时节,凉意日重,但屋内若燃上炭火又稍嫌闷热,衣衫若是少了便会觉得微冷。 随手整了整床榻上的被褥,垫出一个小小的坡度,何光稍稍使力将应素推倒,自己则从床头的雕花小柜里摸索出一样物什。 应素顺从地躺下,抬眼看向何光,只见那人手中把玩着一个白瓷小罐,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应素回以一笑,开口道:“映之既要罚我,好歹该让我知道罚些什么。” 何光叹了口气,一边拧开那白瓷罐子,一边答话:“你舍得来迟,我却舍不得对你用旁的手段,也只好有劳雪色自己动手,聊胜于无罢了。” 说话间,何光轻轻揭开应素的里衣,伸手抚了抚他白皙的皮肤,又轻轻捏了捏那粉色的乳尖。随后他便挑起了小罐里淡粉色的膏脂,往应素的胸口、小腹抹去,粉色的膏脂点缀在白净的肌肤上,显出种别样的妍丽风情。坐在应素身旁,何光一边伸手打着旋为他将这膏脂涂开揉匀,一边含笑解释道:“这是我一好友新近寻来的好物,这膏脂名为‘桃花瘴’,有活血养肤的效用,乃是域外女子的妆奁常备之物。可巧,不知是哪个闲人,将此物用在了自己的小侍身上,也就发现了它在男子身上的妙用。” “催情。” 何光淡淡吐出两个字,又挖出一块膏脂往应素的小腹上涂抹。 “雪色放心,桃花瘴的药性不烈,不过是增添一二分情趣罢了。免得到时你羞怯过甚,却对我食了言。” 应素合了眼,用手臂遮挡在眼前,任人宰割般一动不动,只有白玉似的胸口微微起伏。何光见他动作,勾唇一笑,捻了捻指尖剩余的些许粉色膏脂,轻轻在应素胸前两点分别润了润,惹来那人一声轻喘。 这一声喘息自然逃不过一直留心着应素反应的何光,他轻笑一声,又挑了些桃花瘴沾染到应素乳尖处,一下下画着圈儿揉开,将应素雪白的胸口染成一片淡粉。 两人数度相欢,应素每一处弱点早被何光拿捏得清清楚楚,又兼有桃花瘴的效用,应素在何光堪称下流的手法之下喘息连连,不时发出细碎黏腻的轻哼,被遮在小臂之下的眼皮轻颤着,细密的眼睫湿了一片。 何光轻柔地挪开应素的手臂,轻吻了一下他紧闭的双眼。 “这便不成了?才几日未曾见我,就乱成这样,还说什么随我处置,只怕我的手段你受不住。” “随……随你就是。” 何光愣了愣,颇有些无奈地停了涂抹膏脂的动作,伸手解了外袍挂在一边,又顺势吹熄了屋内最亮的一盏灯,只留下床前照明的火烛。 “罢了,今儿是我生辰,便不同你计较。” “雪色,你欠我一回,可记得。” “下回,我可不饶你了。” 说话间,何光上了床榻,将半裸的应素搂进了自己怀里。 应素被人一揽,背部贴上了何光温暖的身体,在微凉的夜里分外舒适,可还没等他舒坦多久,先前桃花瘴的药力似乎终于显露峥嵘。被涂了膏脂的双乳、小腹还有大腿根部都开始暖胀起来,尤其最敏感的乳首处更是传来阵阵酥麻。心意相通一般,何光恰到好处地伸手捻上了应素娇嫩的乳尖,那小小的一粒被他反复把玩着已经慢慢充血,如同坠在皑皑白雪里头的一朵艳梅。 “别……别弄了,有些疼。” 应素低低呜咽了一声,抬手按了按何光却又被人扣住了五指按在自己胸前,整个儿人彻底被何光锁在了怀中。 “好,听你的,不弄那里了。那……弄这儿好了。” 何光空闲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应素两腿之间早已隆起的那处,隔着衣衫缓缓按揉。初时他动作并不快,应素被揉得颇为得趣儿,跟着他手上力道微微挺动腰身,小口小口喘着,一时倒也怡然。 但是随着药性发作,汹涌的热流顺着小腹涌到了下身,应素愈发难耐地在何光怀里扭动起腰身,不自觉加大了在何光手心顶弄的力道。何光觉出怀中的身体温度稍有升高,会意地剥离了应素的亵裤,探上他那处的顶端,伸出三指捻了捻。 应素那处娇嫩,轻轻触碰几下顶端的小孔就流出些黏腻的清液,何光用指尖为他揉了几下,便惹得应素在他怀中轻颤。 应素的双腿微屈,腰身绷紧,整个人如虾子一般蜷在床上,身下要命处被人拿捏,又兼桃花瘴药力发作,身子如同被投入了柴薪之上的水锅,慢慢被熬煮得绵软。何光手上的动作忽地加快,也不仅仅在不住淌水儿的顶端磨蹭,开始顺着底端囊袋处向上划弄,还不时往那娇嫩的顶端使力按下。 受了桃花瘴的身子本就比常人媚上三分,更何况在何光面前的应素向来是骨子里含情带水,此番饱受作弄之下,他早已不住低吟着,腰肢愈发浪荡着摇动起来。 “映之……映之……” “嗯,我在。” 何光被怀中人唤得心痒,忍不住伸了舌在应素雪白的脖颈上舔弄,留下一道银亮的水痕。应素被激得脊背一阵轻颤,身下又被不断挑逗得难耐,终是忍不住小声呻吟起来。 “映之,我不成了……难受……” 何光见他微微张口,烛光下唇舌都被晕得殷红,竟显出几分媚态来,一时之间手上失了轻重,又惹来应素一声呜咽。 “这便受不住了,后头可怎生是好?” 何光低笑了一声,也并不为难他,一手扣紧了应素纤细腰身,另一只手则开始极尽下流地抚揉着那人要命处,从湿淋着的顶端到饱胀的囊袋,无不被照顾得服帖。应素被揉得失了神魂,口中吟哦愈发高昂,到最后已经显出几分泣音,手指紧紧攥住床单,腰身也往前拱起弯出一个弧度。 “啊……你,快些……” “不用快些……这样,便好……”,何光笑着应道。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何光四指微微使力勾住茎身,拇指找准饱胀的顶端重重按下,手指画着圈儿将精孔揉开,随即便听到了应素失控的一声哭吟,被沾了满手黏腻。 应素这回泄得不少,何光轻轻撸动着柱身帮他排精,应素被摸得浑身酥软,口中不时漏出一两声哭音,眼角也微微湿了。 “这才一回,雪色你可莫要耍赖。” 说话间,何光沾了白液的手指已经探向了应素两股间幽私处。 灯火昏暗,何光看不清那处的模样,但他早先看得却也不少,凭着指尖触感便能想象得出应素那里定然是浅淡的粉,宛如尚未开苞的花儿。 “雪色此处好软,可是先前自己揉过了?” 何光先是浅浅探入了一个指尖,慢慢按揉着娇软的穴口。应素方才泄身过一回,腰身酥麻不提,下身更是敏感得不行,何光仅仅是触到穴口就让他轻喘起来,更过分的是那人说起下流话毫不迟疑,羞得他双颊泛红一颗心不停乱撞。 温热的内壁软软包裹住何光的指尖,他缓缓向里又探了一个指节,偶尔搔刮内壁的褶皱但一直不肯有更大的动作。应素似乎被擦到了某个敏感点,急促地叫了一声后逃离似的向前挺了挺腰却又被人一把扯回怀里。 何光低笑了一声,手指使力将整根手指全数没入开始着力搅弄,不多时应素那处便传来了惹人羞耻的水泽声。 “这便来趣儿了?要不就这般再来一回?”何光张口含了应素的耳垂轻轻磨了磨,又在他耳边呵着热气调戏道。 “嗯……你,你不是还没……” 应素只觉被那作怪的手指搅和得肺腑都乱了,刚从高潮跌落的身子也又被挑出了火,一颗心像被羽毛搔着似的痒得发慌,后面花穴也开始不自觉一张一合含情脉脉地吮吸着何光的手指。 “为夫自然是要把雪色先伺候得舒坦了再来。” 何光在应素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手上动作不复先前的温柔挑逗,而是又进了一根手指,大开大合地动作起来。 第二根手指刚进入,应素便被撑得急喘了一下,还未等他平复,疾风骤雨般的拨弄便让他神智昏聩,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淫媚得不似本人的高吟。应素不敢置信地咬住自己手背,想要避免再发出那羞人的声音,何光却不肯饶他,将他的手扯开不算,还把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搅进了应素口中。 “雪色若是舍得,便咬我的,如若不然,就像方才那样叫给我听。” 说着,何光一手在应素后穴不断探寻、不停戳弄着柔软的内壁,另一只手探在应素口中,偶尔按压那艳粉的唇舌。 “唔……不要……” 应素哪里舍得去咬何光,偏身下被搅得春水泛滥,穴里头也来劲似的愈发缠绵着何光的指节,勾着那修长的手指往更深处去。应素忍得满眼是泪,浓密的睫毛泛着水色,被手指探入的唇瓣合不拢,漏出一线银丝。 “映之!” 何光正悉心为应素扩张后穴,猛然听得这一声似惊似泣的呼唤,顿时心下明了,抽出手指后三两下除了自己衣物,下身顶在了那方才被肆意采撷过的娇嫩穴口。 应素感受到不同于寻常的热度,死死闭了眼睛,用力抿住了双唇却还顾及着不肯让牙齿咬到何光的手指,这样一来倒像是在吮吸何光探入他口中的两指。体会到应素的心意,何光轻叹一声撤回了手指,双手扶住应素的腰肢,缓缓顶了进去。 随着那物慢慢深入,淡粉的穴口渐渐被撑开泛起了殷红,应素的手胡乱挥了几下之后死死攥住了金丝银缕织就的床单,几乎将这华贵的面料抓破。何光不经意看见,一点点掰开应素的手指,将自己的五指嵌了进去。 十指相扣。 当何光全根进入应素的身体之后,应素已经被顶得说不出话。即使数度相欢,他还是有些难以适应何光硕大昂长的器物,后穴又酸又胀,撑得他泪光涟涟口中呜咽不止。 何光知道他身子难受,强忍着酷烈的欲望不敢动作,从背后将应素抱在怀里,一边亲吻他的耳垂一边在他身子各处抚摸,从粉嫩的乳尖到平坦白皙的小腹无一不被爱抚。 “雪色啊……” 何光轻声叹息着在应素耳边唤他的表字,语气温柔缠绵,应素如何感觉不到其中的满满情意,扣紧何光的手指,强忍着酸胀的感觉,带着哭音断断续续道:“映之……映之,你别忍着,我受得住。” 话音未落便迎来一记深顶,应素似要逃离一般往前拱了拱腰,又被何光抱回怀里,被人握住瘦腰连绵不断地撞击着,不多时,应素的穴里就响起了润泽的水声。 细窄的甬道渐渐适应了入侵的巨物,开始缠绵地吮吸和挽留何光的昂扬,敏感的内壁渐渐被开发透彻,产生了绵密的麻痒。应素一身筋骨都被熬化,腰酸腿软地依偎在何光的怀里,承受着激烈的疼爱。 “啊……映之,我…我不……” 快感的积累愈发浓厚,应素的性器早已经胀痛地开始滴答出清液,前面的小口不断张合着,显然已经到了极致边缘。 “雪色,再忍一忍,再为了我忍一忍,我们一起。” 何光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应素的甬道紧致细腻,又在不断吮吸他的器物,仿佛无数娇嫩的小舌不断舔舐,这样强烈的刺激下,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何光天赋异禀。 应素听到何光带着难耐意味的请求,紧紧皱着眉头,微张着嘴吸气,可他越是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身体里的感触就越发鲜明,粗热的肉棒摩擦着柔软的内壁,所有的敏感点都被不断刺激着,他的后穴不由自主地收缩,眼看就要达到顶峰。 “啊!映之,映之!我真的不成了……要去了!” “快些,你快些!我不成了……啊,嗯呃……” 看到应素一边哭吟一边唤着自己,何光情动之下动作更是激烈。抵着应素穴心的软肉用力磨蹭了几下,何光就如愿以偿听到了应素失控的高吟。 “啊啊……映之,到了,映之!” 应素低泣着在何光的怀抱里达到了顶峰,后穴一阵阵紧缩着,涌出一股温热的清液,前端更是倾泻如雨,乳白的精液先是成股射出,片刻之后变成了淅淅沥沥流淌的样子。 在应素甬道的阵阵紧缩里,何光也不再忍耐,抵在应素后穴深处射出了一大股温热的精液,把应素烫得一阵阵颤抖,本已经开始平复的性器又颤颤地喷出几滴白液。 高潮过后的应素满脸绯红,白生生的身体也变成了粉红色,有些像那没被涂抹均匀的桃花瘴。何光温柔地一遍遍抚摸着应素的身体,帮他平复刚才激烈情事带来的余韵。 应素因为疲惫而昏睡过去之前,隐隐感受到何光落在自己脸颊上的一吻。 随后就是甜蜜的黑暗。 当应素从沉沉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看着自己身边空无一人的床榻,应素嘴唇微微颤抖着随即又咬住了下唇,像是在狠狠压抑着什么。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应素伸手探进了自己的亵裤,内里果然是大片的濡湿。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应素自嘲一笑,下定决心一般再次把手探进了自己的裤中,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指颤抖着摸向了自己两股间的幽穴。 干燥而紧致,没有丝毫经历过欢爱的模样。 应素猛地抽出手,闭紧了眼睛。 两行泪从他的眼角流出。 他轻轻地呢喃了一声,“映之”。 第2章 清风送我即君前 应素将用于誊抄史册的毛笔洗净,用软绸布吸干水分后搁置在青玉笔架上,又将厚厚一卷史册重新置于书架上。轻轻锤了锤因久坐而有些酸痛的腰身,应素站起身走到史馆的连廊上,眺望着这处文房重地的风景。 夏末秋初,树上还是大片的浓翠,尚未南飞的鸟雀仍叽喳着四处觅食,给这人声稀少的史馆增添了几分生气。 就在这时,一阵嬉笑喧哗之声传来,应素仔细辨别发觉声音竟然是从主厅传来,史馆是京都典藏史籍,修撰史册的所在,向来将宁静致远放在前列,在此处任职的几乎都是一心渴慕圣贤之道的文人,何曾有过如此放肆的喧嚣之声? 史馆负责监修前朝内史的应学士有几分不满,只因向来清净的所在无端被打破了平静。当初应素主动请旨调任史馆,所求就是这一份清净,否则以他之才若入得官场,想必已是一方大吏。 顺着廊道走近前厅所在,喧哗嬉闹之声愈发鲜明,应素好看的眉毛微微颦起,看了看周围,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校书郎,淡淡开口询问。 “是何人在前厅如此喧闹?” 那校书郎显然是有急事,猛地被人拉住就要发怒,但当他看清应素的面孔后赶忙拱手致意,规规矩矩地答道。 “回应学士的话,前厅是西凉小国派来的使节并一众皇商世家的负责之人,您也知道圣上将与西凉公主成婚以示我天朝上国对从属小国的恩宠。但西凉之地与我朝习俗相差甚远,圣上又答应了使节以西凉的国礼聘娶公主,是以这些皇商就求到了史馆的大人面前,请求大人们帮忙参详西凉的习俗礼节以免冒犯,到时候坏了两国情谊反而不美。” 应素点点头,放那校书郎离去。 西凉国送公主来和亲的消息早已经传遍朝野,作为史馆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监修官员,应素自然知道外域之地风俗与中原大相径庭,但从未亲眼见过。他一时起了些好奇的心思,想了想并无不妥,就举步往前厅走去。 刚到前厅门口,应素就听到一阵带着异域味道生涩官话,就知晓这是西凉使节团中的翻译者,当他步入厅内后,被这满满当当的人稍稍震惊了一下。 光是西凉的使节团队就有十余人,再加上皇商世家的负责人以及史馆派出的为他们在一旁参详的学士,整个前厅内人声嘈杂,竟无人发现应素也来到了这里。 忽地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喧闹,应素仔细听了一阵,明白是西凉的使节要求在迎娶公主时准备一种名为“婆萝缇”的花卉,这种花卉是西凉之地的圣花,对于他们有着重大的意义。可皇商家族的人表示,婆萝缇离土之后花容愈盛,但难以长久保存,一天之内就会尽数凋谢,即使是从西凉与天朝接壤的地域转运,也需要三日之久,根本无法保证鲜花到了盛京后依旧繁盛。 但是使节表示这种花意义重大,他们甚至可以削减其他的要求,只求婚宴之上务必有此花出现。 一边朝廷派来与使节扯皮商谈的大臣听到使节甚至愿意做出让步,屡屡以目示意那些皇商家族的负责人,但那些金裘玉带的年轻子弟却寸步不让,表示根本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皇商家族一水儿的年轻子弟让应素微微赞叹了一下,本朝自立国以来一改前朝“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对商贾之人多有扶持。先皇更是雄才伟略,力排众议大开海贸,并与周边小国开放互市,让本朝国力蒸蒸日上。 而这些年轻子弟,就是商贾之士中的佼佼者,如今考功名入官场已经不再是唯一的选择,继承家业经营生意的英才子弟也是大有人在。 “诸位,以在下之见,这‘婆萝缇’未必不能在出现在迎娶公主的仪式上。”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本在低声讨论的世家子弟们一时都静了下来,显然说话之人在他们之中颇有威望。 而应素却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望向那群人,仿佛要透过那重重叠叠的背影去看清那个说话的人。应素快走了几步进入正厅,有认出他的同僚连忙给他让出道路,而里面的那人还在继续说话。 “婆萝缇此花离土后姿容渐盛,终至盛极而衰,前人曾尝试过将花株移植到盆中,但也因为损伤根系而不能长久。寻常商贾逐利,自然不会再思量其他方法,但我等是为天子分忧,些许花费倒也算不得什么。” “何兄莫要再卖关子,有何解决之法,不如速速说来。” 应素听到那人被称作“何兄”之后,浑身僵硬着不敢再往前,所谓近乡情怯,也不过如此。 那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这熟悉的感觉让应素心跳地近乎发狂。接着,那位“何兄”继续开口,声音自信而坚决。 “不如圈地而掘,将婆萝缇生长的土地全部掘起,铺放在平整的大车上,以窖藏的寒冰储运。这样即使周边的婆萝缇伤根而亡,中央部分的花株可保其无虞。自西凉边境与我朝蒲兰县接壤的云萝城起,经由前朝修建的官道,转至……” 在这人清朗如玉撞的声音里,应素能看到围住他的众人频频点头,西凉使节团也是喜形于色,机敏的朝臣趁机开始了商谈条件。 可应素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他耳中回荡的唯有那人的声音。 终于,他破开了重重人海的阻碍,看到了那人。 朗如日月入怀中,皎如玉树临风前。 应素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喉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他狠狠咬着嘴唇克制自己,望着那人的身影,指尖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当那人洋洋洒洒对当前众人叙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转过身来,不经意间对上了应素的眼眸。 霎时间,周遭的人声尽数消失不见,青天白日下的史馆前厅仿佛在一瞬里换了人间,恍惚间是那夜皎皎月色下的盈盈春水,簇簇桂花。 何光不顾身边人热情地恭维赞扬,就要拨开人群向前,谁知应素却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而何光却被一名西凉使节揽住肩膀,脱身不得,等到他挣开之后应素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应素回到自己的书房后心神不宁神思不属,誊抄的纸张废弃了一叠,却始终没能完成那本该顺畅无比的一页,终于,应素颓然放下还沾着墨汁的毛笔,任由漆黑的墨汁在雪白的生宣上晕染开来。 “映之,映之……” 口中呢喃着何光的表字,应素的心口揪成一团,泛着酸涩的暖意。明明早已经暗自期待与他相见,但真的到了这时,终究还是没用地逃开。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是他们无数次相见。 应素头一回遇见何光,是他二十七岁那年的生辰,在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里。 起因不过是一次偶然之举。 这世间偶然太多,结果对了的那一种,才被称为缘。 那次生辰并不隆重,应素只命下人从酒楼置办了几桌现成的席面,招待了几位同僚好友便算是过了生。酒席结束后,应素亲自送各位好友离开,在自家府邸门口遇到了一个摆摊算卦的道人。 许是宴席散后觉得冷落,许是年近而立仍孤身一人,鬼使神差地,自小饱读圣贤之书、通晓经史子集,从不妄言怪力乱神的应素请那位道人为自己算了一卦。 那一卦,他问的是姻缘。 父母早逝,孑然飘零,并非为了续承香火,只是想要有个人陪,不用再独个面对偌大的屋室。 那道人并不告知他结果,反而取出一个精致华贵的檀木盒,索银百两。 道人神情淡漠,既没有故弄玄虚地编出些神鬼典故,也没有危言耸听给应素批个姻缘无望的命格,仿佛应素是否买下他的东西都无关紧要,借着几分酒意,应素竟答应了这笔看似荒唐的生意。 那檀木盒里,是用金丝捆扎好的淡紫色香杆,整整齐齐码放了满满一盒。 是夜,应素燃起了三支淡紫色的线香。 金风玉露,恰相逢。 最初的记忆有些模糊,应素已不记得从未思量过断袖分桃之事的自己为何会与素昧平生的何光就此颠鸾倒凤,记忆中只余下将醒未醒前何光一双灿若明星的眼眸。 “你记着,我名何光,字映之。” 世人常道浮生一梦,便无惧梦里一晌贪欢,但殊不知终有一日那做梦的人不愿醒,无梦的人求不来。 那一次荒唐过后,应素许久没有再度燃起那线香,无论是真是幻,那一切都太过离奇,循规蹈矩二十余春秋,应素不敢面对那个梦中沉溺于欲海情天的自己。 然而他很快再度见到了何光,照旧是,梦中相逢。 应素没有燃香,这一次燃香的人是何光。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拴住了两人,一人燃起那香就仿佛牵动了线的一端,无论对面有无回应,总是要被扰动梦魂。 但这一回却没有之前的荒唐,何光堂堂正正如初见一般邀应素品茶谈天,素昧平生,却是彻夜相谈。 天光欲晓时,何光对应素解释了他手中的线香的来历。那香是一名曾受他家恩惠的道人相赠,赠香时那道长告知他此香名为结缘香,是他所在一隐世宗门中传下的古珍奇物,然而修道者探问长生,故而这香也就成了无用鸡肋。那道长入世修行,恰巧用来报答世间的因果。 何光言辞恳切,应素回想起自己在那道人摊前问卦时所求,已是信了八九分,无措之间却能被何光稳住心弦。 何光直言两人初逢一番云雨并非本心,当两人同燃此香时便能够触及对方,但如只有一方燃香却是不能。他原本只是心生好奇,未曾想应素竟也同时燃起了结缘香,因着某些神异的原因,方才有了那一夜风流。 应素从未奢求过能够在这荒唐的一切中沾衣不湿,却未料到最终竟是泥足深陷。 情深不由己,待到发觉时,早已离不开放不下。 一年以来的梦中纠缠,两人早已情愫暗生,每每心照不宣共同燃起那结缘香于夜里共赴巫山同享云雨,数度相欢怕是早在月老处红线交缠。 爱意汹涌,自是不满于只能梦里相遇,只两人都心有顾虑,每每意图谈起自身境况都会无疾而终转开话头,今次竟于现世相遇,两人都是心惊不止,不约而同想着要着人探听对方消息乃是后话不提。 此刻应素的心如同一片叶儿,被风吹动着晃晃悠悠找不到稳妥的依托。心乱如麻,应素皱着眉将毛笔洗净搁置在笔架上,匆匆理好了书稿欲要前往上峰处告假半日。 谁知尚未出门,叩叩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那敲门声不徐不疾,只响了三下便不再作声,却仿佛每一击都敲在应素心尖,教他生出些落荒而逃的意愿。 缓步而过走到门前,应素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了房门,在看清门口之人身穿史馆小吏的官服后他的心缓缓落下,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滞塞。 “应大人,往后几日史馆怕是要腾出人手接待西凉的使节,方大学士吩咐下来,与此事无关的诸位大人可回府上休沐几日,下官特来通禀一声。” 那小吏说完后便匆匆离去,显然还有不少史馆官员未曾通知。应素舒了一口气,他本也正是心思繁乱之时,恰巧便撞上这几日白得的休沐,倒也正好趁此机会将自己与映之的牵扯理顺明白。 按应素所想,依照今日那些皇商子弟为何光马首是瞻的样子,往后几天何光怕是难以脱开身来,刚好留得空闲与自己剖明心绪。 照理应素所想本该合情合理,奈何他所错估的,是这世间最捉摸不定又无常理可查的人心。 傍晚金乌西坠之时,应素无措地将一身风尘的何光带进了府内,措手不及却又无可奈何。当何光含笑唤着他的表字踏入门内的时候,应素恍惚间似乎已经看到未来的无数个日子,这样带着笑意的何光披着斜阳的余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雪色,别来无恙否?” 第3章 千金难买酒半酣 虽是心惊,但应素在看到何光的一刹那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映之”,恰如同每一次夜半相逢的模样。何光脸上的笑意深了些,也不顾愣在一旁的应素,径直走进了应素的房内。 应素看着理所应当有如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的何光,方才惊觉这人竟然直接进了自家大门还未经通传,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门房的下人糊弄过去。他有心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相对无语的场面,奈何此刻他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力去斟酌言辞。 一时间,屋室内只余下何光踱步的足音。 “若我不来,雪色可是打算躲我?” “若要躲我,可是不情愿再见我?” “若不见我,雪色可是要忘了我?” 何光缓步走近应素,一字一句地步步紧逼,直到他和应素之间几乎再无罅隙。他身量比应素稍高,站在应素面前完全遮挡住了自窗棂映射入屋内的几缕月光,只余下尚未燃尽的一根素烛灯火明灭。 “我不曾……” 不曾想过不见你,更不曾想过忘了你。 应素吐出零星几个字,声息渐弱,别过头不肯去看何光。 何光低叹一声,抬手轻扣住应素的下颌,半迫着他与自己对视,与手上带了强迫意味的动作不同,他的声音柔和得一团绒絮,轻飘飘落在应素心上。 “雪色既不是要躲我,又不是不愿见我,更不曾想过忘了我,又何必踟蹰不前?” “夜夜梦中相会,情意心意都不曾作假,为何如今不过真切相见就慌乱至此?” “雪色,你放不下,我更不肯放,又何必将大好时光蹉跎于辗转不定?” 何光说完这几句,看着应素轻颤的眼睫,低头含住了他的唇瓣。 初时这一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轻柔婉转,但随着唇舌纠缠的深入,应素的腰身愈发向后折去,又被何光揽住凑得更近,两人都有点收束不住的情动。那微弱的一团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面上,浑如一体。 吻到情动处,应素轻抚过何光颈侧结实的肌肉,双手落在他的肩头。何光顺势而上,在应素口中搅弄不止,不断掠夺着应素的呼吸。随着何光吻势的加剧,应素几次软了双腿几乎站立不住,被何光牢牢托在怀中不肯放手。 感受到应素逐渐将身体的力量交付与自己,何光的双手自应素单薄的脊背划过,停留在其腰间,灵活的舌舔舐着应素口腔内侧柔软的颊肉,直到应素因无法呼吸而发出甜美的悲鸣。 放过应素饱受欺凌的唇舌,何光双手依旧揽在应素腰身处,低头细看他双眼迷离含泪喘息的模样。应素喘息略微平稳,刚要开口说话,臀瓣却被何光不老实游移着的双手轻捏了一下,他没有忍耐住地发出一句轻呼,随即双颊发烫着又低了头。 一片昏黄烛光里,两个人静静相拥着,没有谁开口,任由那已经油尽灯枯的素烛垂下最后一滴烛泪悄然熄灭。 “雪色。” 何光的双手渐渐收紧,把应素往自己怀中带过,直到感受到他两肋的硬度。 “映之。” 应素顺从地往何光怀里依去,近乎喟叹地应了何光的呼唤,认命一般回抱住何光的腰身。 鹅黄色的桂花酒在白瓷的酒杯中浅浅荡漾,几片金色的花瓣浮浮沉沉,清甜的桂香借了酒气飘忽着溢满鼻端,直教应素仿佛又回到了八月十五那夜金桂飘香的园林。何光将那白瓷小盏推到他眼前,伸手示意应素品尝。 从善如流接过酒杯,应素含了一口杯中酒液,入口是想象中该有的柔和清甜,蜜蜡色的酒浆比之寻常佳酿略显浓稠,绵绵入喉,桂香在唇齿间久留不散。将这余下的小半杯桂酒尽数饮尽,应素忍不住又拿起一边的酒坛为自己再添上一杯,舍不得牛嚼牡丹,故而细嗅之后小口啜饮。 见应素饮得惬意,与之对坐的何光眼神中也生出些细碎的欢喜之意,柔声开口。 “这是去岁的冬酿酒,并非陈酿。家中有一处桂苑年年秋日飘香十里,便有那懂得这手艺的匠人寻了来求些桂子用以酿酒,每年酿成新酒便会送来不少。因着府上姑娘们尤其喜爱这桂酒,我家所幸将他这份手艺买了下来,留他做工,自家开间酒坊供给府上。” 这厢解释着桂酒的来历,何光的目光一刻未曾从应素身上离去,流连往复,未有止歇。 待到应素又饮尽一杯酒,何光抬手为他摘去一瓣不慎粘在唇边的浅金色桂花,修长的手指自应素唇瓣掠过经由颊边滑下。这桂酒是新酿且酒力单薄,然应素酒量颇浅,仅仅两杯入腹便见得他白皙的双颊染了淡红,双眸浮着一层浅浅的水光,已是微醺的模样。 何光暧昧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他半分羞赧,应素双手捧过那精心绘制了桂枝纹样的细瓷酒坛,再度为自己添了一杯。 “映之,为何要带酒来寻我?” 应素眼中因醉意而泛起的水光映着屋室内重新燃起的明亮灯火,如散碎的星子落入他的双眸,何光看着这样的应素,清朗如佩环相撞的声音愈发温柔起来。 “恰逢去岁冬酿出窖,饮着欢喜,只身边缺一个你。” 应素握着酒杯往唇边抬去的手僵在半空良久,随后被他一饮而尽,伴着入喉的酒液,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淌下。 何光取走应素手中空掉的酒杯,伸手为他揩去脸上的泪滴,牵住他的手慢慢与之十指相扣。 “雪色往后可愿陪我?家中桂酒满窖,怎奈何身侧无人可堪共饮。” 应素没被牵住的一只手胡乱在桌上摸索着想再去寻那只酒坛,似是想要借着酒意将积郁于心不敢倾吐的话语一并吐露,但刚刚触到酒坛就被何光制止。 “空腹饮酒于肠胃有损,即便桂酒清甜浅淡,也应稍配佐些饭食。雪色若是有话便直说与我来听,免得日后你又要借着醉酒的托辞来避我。” 被看破心思的应素沉默着回扣住何光五指,半晌,犹豫着开口。 “你家中亲族甚众,若我年节前去相陪,可会稍嫌拥挤?” “高堂尚在,长兄成婚立业另开府邸,姊妹也已婚嫁离家,幼弟去年与青梅竹马的官家小姐定了婚期,只我一个承欢膝下,父母倒也舍不得赶我出门。至于其他远亲别戚,又何足挂齿?” “若是我常常叨扰,可会妨碍你素日的知己好友?” “商贾之流,海上陆上行过,漠北西凉闯过,有什么不曾经过历过?更何况行商之人结交,重的是对方身后的路子,袋中的银子,其余种种,轻如飘蓬罢了。倒是雪色交好的多是清儒饱学之士,合该我来忧心才是。” “倘若有一日,你……我觉得腻烦……” “雪色此言,倒是颇像小弟几年前与他那未婚妻痴缠不已的样子。情爱如花开,含苞欲放零落成泥都是寻常,可只要根基尚在,便是年年盛放岁岁如初。况且口说无凭,雪色不如与我走上一遭,方知我此言非虚。” 应素许久没有再说话,只牵着何光的手,神情恍惚,如在梦中。壁龛中的灯火没来由的闪烁了一下,屋内的光影也因此有一瞬间的明灭不定,应素被惊醒一般对上何光笃定淡然的目光,被酒意熏陶的眸子带着些痴痴的笑意。 大抵还是醉了。 何光这般想着,心下有少许失落,终究未能够迫着应素说出他想要的答案,但来日方长,他总能听到想要的那一句回应。 这般安慰着自己,何光欲要前去后厨寻些佐酒小菜,谁知还未起身便被应素用力拉回了座位。 “你,你别走,听我说。” 应素一只手轻抵住额角,另一只手固执地牵着何光不肯放松,似是在斟酌言辞,又似仅仅是醉酒后孩子气般要人陪伴。 何光轻轻捋动着应素的脊背,满是安抚的意味,谁知应素却并不领情,像是被烦扰到一般皱着眉止住何光的动作,又觉得不放心似的将他空闲的那只手一并抓住。 “我今年二十又八,桑梓不在,门衰祚薄,我父这一脉本就是亲族弃支,无门第之累,无香火之忧。” “在史馆揽一闲职,终日与书稿史册为伴,内无强近至亲,外少知己良朋,自母亲去后孤家寡人至今七年有余。” “我本以为会这般终老此生,未曾想一炉香,让我遇着映之。” 应素说到此处,又止了声息,咬着唇瓣不知如何往下说去。但他言语中未尽之意,何光又怎会不明了。起身站在应素身侧,手指自应素柔顺的发间掠过,轻轻梳理着他披散的黑发。 “雪色性情内敛,便由我来说。” “愿把此身余年,长置君畔。” “有雪色相陪,己愿足矣。” 应素被人捏着发丝,小心翼翼地把脸颊贴在何光线条结实的腰侧,随着他呼吸的起伏,缓缓阖了双眼。 依偎了一会儿,打破沉默的不知是谁腹中一声饥鸣。 何光轻轻推了推应素的肩膀,缓声道:“来时匆匆,未用多少饭食,雪色想来也不曾用过晚饭,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我来招待雪色一番?” 应素有些茫然地抬头,疑道:“我可让下人备些宵食,你……如何招待我?” 何光颇为自得地一笑,透出些少年人的俏皮,不再是平素商场中叱咤风云翻云覆雨的皇商少东模样。 “从前随着兄长四处奔走,风餐露宿倒也无妨,只我不愿委屈了自己,每到一处便会寻些易于料理的各色小食学了来。如此几年,倒也有些手艺。” 目光移到桌案上的酒坛,何光心下有了主意,捧起酒坛欲要往后厨去。他本想随意寻个下人引路,未料应素拉了他的衣袖要为他引路,瞧见应素隐含期待的模样,何光忍不住牵了他的手,两人一同在府里缓步慢行。 到了后厨,何光熟练地在冷灶下燃了柴火,垂手在一旁等锅子烧热。偶然看到应素有些无措的样子,何光笑着调侃:“所谓君子远庖厨,雪色是文官,只怕从未沾手这后厨之事罢。” 瞧着时候差不多,何光将后厨备好的清水注入锅中,及至水沸又将剩下的大半坛子桂酒尽数倾倒,甜蜜的酒气顷刻间蒸腾了整个后厨。 应素颇急切地拉了一下何光的衣摆,意图阻止他的动作,阻止不及后看向锅中浮沉的桂花瓣满眼惋惜之色。 “莫急,与你说了,家中满窖桂酒,你若喜欢即便喝上一年都是足够,到时只怕你觉得腻烦。” 何光挽起了袖子,左手端着一只瓷碗,右手持着长筷将碗中三只鸡蛋搅散。瞧了瞧火候,何光将搅好的蛋液搁置一旁,手脚利落地寻来了桂圆、红枣和枸杞,用清水洗净了撕下果肉将果核抛掷。 待到锅中心的酒水沸腾如牡丹花绽放,他又将撕碎的果肉尽数加入,几息之后灭了灶下的火堆。 借着尚未止沸的酒水,何光将先前搅散的蛋液取来,一手倾倒一手用长筷在锅中搅拌,不断将下入其中的蛋液再度打散,直到余热慢慢散去,酒水停止了沸腾。 应素忍不住探身去看,奈何夜色昏沉,后厨的灯火并不明亮,那锅子中水盈盈一片看不明晰。何光笑着将锅中物什盛出,恰好两碗的分量不多不少。 “等下该是就寝时刻,再用饭恐怕积了食,这桂花甜酒冲蛋是江南一带人家寻常的方子,倒也有几分闲趣。改日空闲,将那糯米圆子或是香烤糍粑一并下入汤里才最是美味。” 拿着何光塞给他的骨瓷勺子,一口一口用着香甜温热的甜酒冲蛋,腹内一阵阵暖意使得应素惬意地眯了眼睛,意犹未尽地将最后一口甜汤咽下,应素懒懒地倚在椅背上有些惰怠。 秋夜里的凉风吹过后堂,卷来几滴寒凉的水滴,何光望着骤然乌云拢聚的天空,皱了眉去唤应素。 “夜雨将至,快些回房免得浇了雨受风寒。” “映之你呢?要走?”应素却并不急着回房,倚着不肯起身而是看向何光,清润的眼眸里满是笑意,被乌云遮住的漫天星光仿佛此刻都已经落入了他的眼底。 何光回以一笑,带着些强硬地把人从椅子上捞起,狠狠吮吻了他的唇瓣一番,带着些惩处的意味。 “我知雪色舍不得我,自是不肯走的。” 一吻毕,秋雨骤降,万物肃萧。 第4章 大梦温香虚复幻 早莺争树,新燕啄泥。 鲤跃居顶层的雅间里,诸多读书人打扮的青年人三五个围坐一桌,品茶赏春,观书鉴画,甚是风雅。忽地,隐隐有器乐之声传来,那喜庆吉祥的唢呐声由远及近愈发鲜明起来,及至近处,惊飞了屋檐下正筑巢的小燕,只余一阵子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 “嗨呀,当真是时运不济,这迎亲的仪仗来得忒不是时候。我正待以这檐下燕为题赋诗一首,好来应对雪色兄的题目,谁知这燕飞他处,倒是扫了我大好诗兴。” 一个眉目间尚且还透着些稚气的少年正扶额兴叹,很是为自己不能一展诗才而遗憾。 “嗳,成择,雪色兄又并非刻意为难,就算这燕儿飞了,诗句总还是留在你肚子里,直接作出诗来,雪色兄又不会强逼着你饮酒。” 谁知那被唤作成择的少年并没有搭理那为他圆场的读书人,而是快走几步来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去瞧那街上的热闹。 鲤跃居的地势很高,一众读书人又是在最顶层的雅间,此处风景开阔足以看到半个京城的风貌。 “十里红妆啊,何家的嫡次子娶亲,竟也是好大气派,不比前两年长子何昇的婚典逊色。” 那被冷落了一句的读书人并不尴尬,反而一同来到窗边,看着那街市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系着红绸布的嫁妆如一条长蛇,目之所及,无处不有。 “到底是根基深厚的皇商世家,家资巨富,若是薄待了自家的嫡子岂不是平白让人耻笑厚此薄彼。更何况何光虽非支撑门庭的长子,又非备受疼宠的幺子,但他是他家中读书最有天分的一个,据说若非他志不在此,来日登堂入室金榜有名也并非不可能。” 不知是何人接过话头议论起今日婚娶的主角来。 “不错,对此我倒是有所耳闻。何光当年与我同在一间书院读书,那一年杏榜之上他排第二,只可惜后来他便离了书院接手一部分家中商路,先生委实为他叹过几次。” “嗳,咱们倒是为人家可惜什么?我等寒窗苦读尚且未有鲤跃龙门之机,而何光已经洞房花烛娇妻在侧,不知比我等快活多少呢。” “哈哈,说的也是。只如今虽不是如前朝一样万般皆下品,但读书到底还是要胜过商贾之流,就如那何光,若非他身上有个贡士的功名在,你当他娶得到文渊阁大学士陆恒崔的嫡长女?陆大学士可是朝中有名的清流,若不是陆小姐倾心相悦,何光又着实不算差,他岂会委屈自己的爱女嫁入一介商贾之家。” 说话的人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只随口接了几句就转开了话题,一众读书人也跟着继续进行先前的风雅乐事,只有最初那唤作成择的少年依旧在窗口痴痴看着迎亲的依仗长队和一抬抬分量十足的嫁妆。 本是在一边品茶的应素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甚至忘记放下手中的茶杯。 “成择,今日成婚的那人,叫作什么?” “咦?雪色兄方才没有听见?何光啊,皇商何家的嫡次子。快,快看!新郎官迎亲回来了,新娘的花轿就在后头呢。” 应素望着婚轿前头那鲜衣怒马的少年人,心中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如雨夜雷霆一般倏忽而过捕之不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正想重回座位上,却发现成择正颇为诧异地看向自己。 他的脚边,赫然是一盏碎成几片的茶盏。 “嗨呀,雪色兄,想来你也是一时间被这等气派惊住罢。这何光不过刚刚加冠就已经是一派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气派,不知我三年后加冠那一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成择你是有大才之人,来日必然步月登云。” 应素胡乱应对了几句,掩饰着没来由的无措,回到位置上重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复又参与到友人们的谈话中。 他再没有看窗外一眼。 器乐的声响渐渐消失不见,十里的红妆的仪仗也逐渐到了尾声,街市再度恢复了往日人间烟火的繁华气息。 隔年九月,应素中进士第五名,领文渊阁主稿一职,再三年,颇得文渊阁大学士陆恒崔赏识,被荐为文渊阁主事,朝中以陆大学士接班人视之。 岁晏时节,应素前往恩师陆恒崔府上拜会,及至正厅,见陆恒崔正逗弄着两个金童玉女,身侧一对年轻夫妇相陪。 应素正待告退暂避,却被陆恒崔摆了摆手留下,那夫妇中的男子面含笑意冲他拱手道:“想来这位便是岳父大人时常提起的雪色兄,在下何光,字映之,与君神交已久。” 言罢便与身旁的妇人一人牵了一个孩子退去,将位置留给了陆大学士与应素二人,应素冲恩师行礼后坐在客座上,与陆恒崔谈论起文渊阁事务。 孩童的嬉笑声逐渐远去。 应素离开陆府的时候降了小雪,他回望了花园一眼,何光怀中抱着女孩儿,正揽着那娇美的妇人说些什么。 正是一对璧人。 应素拂去一粒粘在睫上的由冰雪化成的水珠,转身离去。 未及相见,就此擦肩。 “雪色,起来换身衣物。” 在何光的声声轻唤里,应素徐徐醒来,只觉得衣衫微凉,竟是满身的冷汗。对上何光关切的眼,他有一瞬的恍惚,四处环顾了一下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卧房。 “你烧了一夜,今晨才有些发汗,还不快些更衣,若是一病不起,过几日我如何带你去我家中?” 何光一边帮应素解开里衣的扣子,一边将崭新的衣袍递过去,待到应素收拾完毕,将一只软枕垫在他的身后,拿过桌上的碗舀起一勺药汁递到他的嘴边。 苦涩的药汤顺着喉间滑下,应素隐隐有些作呕,但缓和了一刻后竟觉得口中隐隐有些甜意,想来是病得有些五感失调。 思及方才的梦境,应素有些着慌地握住何光的手腕,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何光正活生生站在他眼前,但他却没有丝毫妥帖踏实的实感,只觉一切都是虚茫茫看不清前路的样子。 何光回握住应素的手指,轻轻拍了拍。 “待过几日你养好了身子,该是要到年里时分,届时倒是能与雪色一道在家中守岁了。” 瞧着何光平静温和的模样,应素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饮尽了浓黑苦涩的药汁后躺回床上,任由苦涩的余味在喉间留存了许久。 翌日应素一早醒来时房内只他一人,小炉上头煨着一锅汤药,已经到了火候,正咕嘟咕嘟翻滚着气泡。对那苦涩的药汁记忆犹新,应素存了几分抵触之意并不愿意去喝药。 下床穿戴好衣衫后,应素本想随意走走,卧床良久弄得筋骨都有些懒散,谁想没有走出几步便听到下人的喧闹之声。顺着这嘈杂声响寻到了一处状似主院的地方,应素听到了一个年岁较长的男子满是痛意的呵骂声。 心下一慌,应素急急冲着那院落跑去,刚一进门撞入眼帘的一幕便是跪在地上的何光被一看不清面目的锦袍人狠狠抽了一藤条。 “映之!” 应素心中一痛,仿佛那藤条抽打在了他心上,赶忙来到何光身边意图将人扶起,谁知何光却似看不到应素一般并不去管他伸出的手,而照旧跪在地上直直望向怒极的父亲。 “父亲,惹您气忿是儿子不孝,可儿子认定那人除开雪色再不会有第二人!我不明白,为何旁人可以,独独雪色不行!” 何光眼见父亲作势又要挥动藤条,并不躲闪,反而挺身迎了上去,藤条抽打在他精致的衣襟上,将他胸口的衣料划出长长的一道裂口。应素心神俱碎,想要上前去阻止,却被些不知何时赶到的家丁阻住,连何光的衣角也未曾沾到。 院中央激烈对峙的父子二人似是丝毫不顾及应素这个当事人已在眼前,没有丝毫要在外人前避讳的意思。 “父亲若生气,只管惩处儿子便是了,但儿子当真不懂,为何您竟能说出哪怕叫我去养一院子的小倌,也不许同雪色往来的言语!” 那锦袍的半老男子看着脊背挺直的何光,气急地将藤条摔在地上,指着何光怒道:“不孝子!你当年不肯潜心读书,不愿娶妻生子也就罢了,想着你是次子,上头有你大哥顶着,纵容着你一世快活也好。断袖就断袖,但你可知你那应雪色是朝廷命官啊!朝廷命官!” “何光,你这是在害我何家啊!” “你可知我何家几代人稳坐皇商第一世家的位置靠的是什么?是不依附权贵,只供奉天子!你可知朝中派系林立,每一个官员背后都是千丝万缕的纠葛。应素是一路科考做的官,他的同窗、同榜、好友、恩师,这背后的林林总总你都清楚明白吗?” “一着不慎,便是大厦倾覆,何光,你可曾想过这些?” 何光的父亲痛心疾首地指着何光,连手臂也跟着颤抖起来,似是伤心失望到了极处的模样,背过身子不再看何光一眼。 “纵了你二十余载,竟是如此结果。若你执意要同你那应素一处,为父也就只能当你死了,免得牵连家族。” 看着这父子反目的场景,应素只觉得脑中的血一阵阵上涌,口中又泛起了药汤的苦味,那挥之不去的苦意逼得他忍不住想要干呕。被家丁阻拦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何光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下,对着何老爷缓缓地磕下一个头。 一下,接着一下,一次次砸在应素的心上。 那一年新春,京城所有的人家都记得那场铺天盖地下了三日的大雪,以及何家三日未歇的哀乐。据说何家的次子在一次行商途中遭遇悍匪,不幸坠崖身亡。何家痛失嫡子的同时,主动上书愿出资支持朝廷剿匪,圣心甚慰,赐了何家死去的嫡次子一个封号。 大雪过后,烟火爆竹里,辞旧迎新。 应素府上却是一派惨淡的气息,没有丝毫佳节的喜悦之感,下人们也都束手束脚地不敢作声,只因他们的主家已经病了好些时日。 “雪色,被赶出家门断绝关系的是我,被当成死人追了封号的也是我,我不曾在意,为何你却迟迟不肯释怀?” 何光端着一碗新热好的药放在桌上,轻轻将裹在厚厚被褥中的应素扶起。应素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颧骨微有些凸起,青白的脸颊没有丝毫血色,竟已是一副久病的模样。 应素抬手抚向何光的脸颊,被何光一把握住了手,他的手一片冰凉,淡青色的血管被惨白的肌肤衬着,处处透着衰败的气息。 抬头看向何光,应素竟痴痴地笑了,笑着笑着眼中带了泪。 “映之,到如今这般地步,你可后悔?” “是了,你定然是不悔的。” “可害你至此,我悔了。我后悔……” 轻轻呢喃着,应素忽地猛烈咳嗽起来,待到终于平复后,他已是咳得满眼是泪,口中一阵阵泛着苦意,他轻轻抬起手背,惨白的皮肤上,是一抹刺眼的红。 看着那一抹血色,应素复又低喃起来。 “雪色!雪色!起身喝药后再睡。” 肩膀被人推搡着,应素眼前一片模糊,待到重新恢复清明后,他看向眼前一脸担忧端着药碗看着自己的人,轻轻眨了眨眼睛,几滴泪落了下来。 “映之,我后悔了。” 低头看向盖在身上的锦被,应素低低道,不敢看何光的神情。谁知何光并未接话,只是将碗放下,坐到应素身边担忧地抚了抚他的额头。 “还好没有再烧起来,方才喂了你几次药也不曾下去多少,本以为你是嫌苦想要喂些蜜水给你,照旧是一点也下不去。既然醒了,便快些喝药。” “秋雨寒凉,就不该由着你的性子,若是昨晚迫着你去用热水沐浴一番,也不会病成这样。” 应素茫然地看向絮叨不止的何光,环顾着熟悉的屋子,怔怔开口。 “年里时分,哪里来的秋雨?要说也该是大雪,下了三日……” 何光似是被噎了一下,气得把应素又用被子裹了一层,端起药碗轻轻吹了吹,舀起一勺送到应素的嘴边。 “喝药,再不快些痊愈应大人你怕是要烧糊涂了,届时我可赔不起史馆一位翰林学士。” 应素张口咽下那勺浅褐色的药汁,熟悉的苦意重新溢满了整个口腔,他吞咽了一下想要再饮下何光递到他嘴边的一勺子,谁知却干呕起来。 何光赶忙起身端了另一只青瓷小碗来,喂到应素的唇边。 “冲冲苦味,等这一剂药喝完,我请大夫换一个方子。雪色暂且忍忍,大夫说退了烧便不用再喝这副药。” 温暖的蜂蜜水冲淡了药汁的苦味,应素竭力回想着当下的现状,奈何被病气蒙了神志,到最后他只拉住何光的手,犹豫着问了一句。 “映之,现下是什么时节?” “九月初八,明个儿是重阳。” “你家中……” “好了好了,不许再多思多虑,待到你身子好了咱们时日多的是,随你盘问。但当下只有雪色你快些喝药,才是头等事。” 端起那一碗药,何光有些发愁地叹了口气。 “你昏睡时灌不下去,方才只饮了一勺子又开始干呕,雪色要不试试捏了鼻子一口咽下?” 应素笑了笑,接过何光手中的药碗,闭了眼睛一饮而尽。 苦怕什么呢?此刻他太需要这苦意来让自己确定,这不是他们仅有一面之缘的那个雪天,也不是那大雪三日的春节,而是真真正正他们相遇的那一个秋日。 一场幻梦,历尽浮生。 行差踏错一步,他们两人,便会真的错失了彼此。 应素忽然觉得庆幸。 文渊阁并无一名叫做陆恒崔的大学士,他也从未见过何光的家人。 但他很快没有时间多想,他的唇被何光吻住,温热甘甜的水流被送入口中,咽下被喂到口里的蜜水后,何光又与他唇齿厮磨了良久。 口舌之间已然全是甜意。 “我与雪色此番也算是‘同甘共苦’,待到雪色痊愈,欠我的,我可要全数讨回。” 何光轻笑了一声,将应素又按回了床上,替他拉紧了被子。 “再睡一觉,等我回来。皇上不日便要纳西凉的公主为妃,还有些事务需要与人交接。晚饭前,我定会归来。” 应素轻轻点头算是回应,安然阖了眼睛。 梦中相逢的那人已在身侧,从今往后,只愿一夜无梦就已足够。 第5章 有香三柱结尘缘 等到应素身子大好已是七八日之后的事情,其间何光衣不解带照料,应素虽是病中身子不适,但一则两情相悦,二则相逢恨晚,情生意动间搂作一团胡天胡地也是寻常。若非何光着意克制,只怕就要在应素病中行了禽兽之举。 是以当应素身体无恙之后,两人都忍不住松下一口气。 月明星稀夜,良辰美景天。 何光在应素府中呆了这不短的时日,将阖府上下理顺的倒是比应素这个主人还要清楚明白,不知从何处添置来许多日用家常,从沐浴的香露到后厨的佐料,俱是被他更换个掉底。 应素自浴桶中舀起一瓢热水浇下,在蒸腾的热气里脸色绯红,静默了一阵子,下定决心地从水中起身,带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 用柔软的巾子擦净了身上的水珠,应素裹上何光为他备下的内衫,只松松系好了衣带便回了自己的卧房。 何光也是刚沐浴过后的样子,浓黑的发丝偶尔落下几滴水珠,见到应素的模样,何光抬手为他将领口紧了些,有些责怪地开口。 “身子才将将复原,若是着了凉,少不得再病一场。” 应素并不答话,而是走到多宝格前,取出了那一只银制的香炉。 自与何光真切相遇以来,距离上一次用到这只香炉,竟已有恍如隔世之感。 何光看到应素接连取出的几样东西,自是明了缘故,看到那金玉镶嵌其上的檀木盒,忍不住笑了一笑。 “那道长真是好生偏心,予我的线香不过用几根茅草捆扎,而雪色的竟如此精致。” 应素嗔了何光一眼,接口道:“百两白银。” “每次都会用?”何光捻起一根紫色的线香,微微用力折成两截,又随手甩在一边。 应素轻轻点头,也随着何光动作取出三支线香,一一插进了那只许久不曾用过的银莲花香炉,如同以往的许多次一样。 还是有些许不同的,从前只能梦里相逢的人,如今已是在他身侧。心思到此,应素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几次也未能将香杆点燃。何光接过打火石,逐一点燃了那淡紫色的线香,反身搂过应素在他唇上轻吻。 何光的吻并不深入,只如蜻蜓点水般浅浅碰触,如此反复几回,诱哄得应素发出几声委屈的轻哼,有些急切地想要深入这个亲吻。揽住应素纤瘦的腰身,何光终于轻轻侵入了应素毫无防备的唇齿间,追逐挑弄着应素的舌。室中几缕青烟缥缈,偶尔有几声暧昧的水泽与轻喘打破这片寂静。 随着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应素嗅着熟悉的香味只觉周遭一切都缥缈虚无起来,唯一鲜明的只有何光带给他的温度。缠绵的亲吻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应素眼底泛着一层薄薄的泪,眼神有些茫然地望向何光,直到被轻轻按倒在床上应素才觉出双腿的绵软无力。 轻声唤了句“雪色”,在应素腰下放了一只软垫,何光伸手在应素微微抬头的下身稍稍揉抚了几下,满意地看到那处隆起一座小丘。 下身被垫起,又兼要命处被人揉弄,应素双腿不自觉微微分开,无意识地向上顶着腰胯,倒有些像是在追逐何光的手掌。但何光对应素那处的抚慰算是浅尝辄止,抬手隔着一层单薄的丝绸衣料抚上了应素的胸口,温热的手掌扣在应素胸乳处,打着圈儿反复按揉。 应素初时有些未解其意,但少顷就觉出厉害,何光的手仿佛有着魔力,随着他的动作平时并不敏感的胸口被揉得酥麻,两粒乳头早已充血挺立,将衣料顶出两个小小的凸起。 伴着何光不急不缓的动作,那阵聚集在胸口的酥麻一路窜到了小腹,应素想要伸手去碰,不料被人制住双手按在了头顶。 双手被束缚在头顶,恍惚间有一种身体被全数敞开在人眼前的错觉,应素有一瞬间的失神,又很快被何光的动作拉回了神志。何光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轮流揉按着应素两边胸乳。 此刻不比之前,逐渐被开发的身子尝到了妙处,每当凸起的乳尖被揉弄到,应素的腰眼处就会窜起一阵酸麻,随着这感觉的积累,应素腰身渐渐绷紧,仰着头露出颈部修长的曲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映之……” 何光闻声看向应素,放开了对他双手的限制,转而抚上他的脸庞,以目示意应素开口。但应素仅仅是与他目光相对,一语未发,两人都舍不得移开眼地看向对方,一时间竟都痴怔住。 明明都已是衣衫半解的暧昧模样,再往下一步便是巫山云雨些时不止,但两人的目光凝注在彼此身上,仿佛可以如此直到地老天荒。 到底还是何光打破了沉默。 他声音温柔,如初冬落下的第一片雪,如早春飘飞的第一缕絮,如雏鸟新生的细嫩羽绒,如同清云缠绵地拢住一片月色。 “雪色”,他轻声唤他。 应素本以为何光会同他说些缠绵的情话,一如梦中他曾听过的那样,又或是坏心地调侃几句,直到将他逼迫至面红耳赤。 但是都没有。 何光只是将应素的衣衫尽数解开,轻轻握住应素硬挺的器物,用指尖揉了揉已经淌出些清液的顶端,俯下身张口含了去。 应素陡然一惊,几乎就要直身坐起,随即又因那处温热湿润的触感而软了腰肢。他双手慌不择路地胡乱挥了几下,被何光握住其中一只,另外那只手无措地抠紧了身下的被褥,印出五个浅浅的指痕。 “映之!你,你别……呃啊……” 见应素还有些不安分地意图挣扎,何光一手将应素的五指扣紧,一手在他茎身的褶皱处缓缓摩挲,舌尖循着那处肌肤的纹路游走到顶端的小孔,试探着舔舐了几下。 应素急促地惊叫了一声径直坐了起来,空闲的右手抚在了何光的脑后,不知是要将何光推开还是想要他靠得更近一些。 “嗯……映之,你……停下。” 带着茫然无措地哭音,应素小声唤着何光的表字,轻轻扭动着腰身推拒地按着何光的肩。何光头回为人做这等事,心下还是稍有些不自然,被应素这般扰得心焦,索性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双颊使力吮吸了几下,应素几乎霎时间塌下了身子险些跌回床榻上。 渐渐熟悉了此种情趣,何光愈发娴熟地吮吻着应素的器物,将人逗弄得泪水涟涟,明明是处在卑处的那一个,却将被服侍的那人作弄到哀声求饶。 忽地,应素地挣扎变得剧烈,何光猝不及防之下害怕伤了他,赶忙将人放开,应素刚一得到解脱,就自己握住已经硬胀许久的性器毫无章法地揉弄起来。 “映之,映之……你过来……” 应素声音颤抖着伸手去拉何光,触到何光的手便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的浮木,用力将何光朝自己身边拉过来。何光险些被他拽翻,主动凑近后毫无防备地被应素急切寻了双唇用力吻住。 应素的举动一反既往,不复内敛赧然,他主动去探寻何光的舌,甚至大胆地轻舔着何光的牙关,意图吻得更加深入。 有些明白了应素的意图,何光迎合了他一阵子之后,将应素拉开捧住他的脸颊亲了一口,安慰道:“没事,莫怕。” 应素只胡乱摇头,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何光附耳去听,被人顺势依住了肩膀。他伸手去搂应素,发觉手底下的身子抖得厉害。 安抚地抚了抚应素因瘦削而鲜明的脊骨,何光手上使力将应素转了个身从背后搂住,拿开他正折腾着自身性器的手,有些无奈又满足地叹息道。 “若没了我,雪色怕是连自渎都领略不得章法。” 修长的五指握住应素的硬挺,何光贴在应素耳边哈气般开口,惹得应素在他怀中一阵颤栗。 “雪色可学着些,日后也好学以致用……” 轻轻吞咽了一下,将最后几个音节吞入腹中,何光的拇指在应素性器的根部揉了揉,当真如同教书先生一般开始“言传身教”。 “这儿,每次我碰到你都会叫得很好听。” “呃啊!嗯……”何光的手指刚一动作,应素便失声喊了出来,声线不同平常的带了几分媚色,恰好应了何光解说一般的言语。 何光勾唇一笑,再度揉弄着应素那处隐藏在性器底部的敏感点,直到那硬胀的顶端不断有清冽的珠液滚落。 “雪色可记住了?你这处藏得很深,颇是费了我一番工夫才寻得。” “你,别……别说。” 应素忽地绷直了腰身,被人握在手中的性器抽动着射出几股乳白的浆液,何光手上动作不止,一点一点似是要将其中的精水揉尽了才肯罢休。 应素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音,眼神空茫茫一片,如同海上的浓雾弥漫遮盖住了清皎的月色。 何光亲了一下应素的唇,没能得到回应,于是他就惩戒似的在应素泄过后半软的器物上又揉了一把。 “不知雪色可知你何时的模样最是令人情动?” 突然的发问并不是为了等到应素的答案,何光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 “便是你泄身过后,精气不足,却又被我拿捏到要紧处时,哭着让我住手的模样。你可知每一次你含着哭音喊我时,我有多忍耐才克制住……” 后面的话语被何光隐去不谈,但他的动作却显然在重复着他所提及的过往。莹白的指尖熟练地摸向应素那处饱满的顶端,就着泛滥的清液打着旋儿摩挲那小口及其周围的娇嫩肌肤,间或揉捏两颗小丸,又或是用指甲划过茎柱上的褶皱痕迹。 应素的腰肢筛糠似的颤抖起来,他无助地倚靠在何光怀中,如同疾风骤雨中的藤蔓依偎着它赖以存身的枝干。 “映之,别……别揉了!啊……啊!不行……” 应素的呻吟里已经带了哭腔,双腿痉挛不止,被何光握在手中的性器颤抖着又喷出一小股稀薄的白液。何光却还不肯放过他,手指按在那粉嫩的精孔顶端不断按揉,同时在应素的会阴处反复揉压。应素被他的手段迫得哭吟起来,哀哀唤着映之着要他停手。 何光一手拉过应素在他掌心轻吻一下,另一只按在他性器不曾离开的手则是在那被揉开的精孔处用力按下,然后飞快按向应素腰间被发掘出的敏感处。 应素陡然拔高的呻吟猝然从中间断掉,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不止,性器顶端的小孔失禁似的滴滴答答淌出乳白的精液,雪白的肌肤泛起了桃花似的粉红。 何光微微用力将应素抱到怀里,轻抚着应素的身子,从胸口到小腹无一遗漏。应素脸上满是泪痕,在何光轻柔的安抚中慢慢平复着激荡的情欲,口中偶尔飘出几声轻吟。 “雪色可好些了?”何光的声音传入耳中,应素下意识点头,未曾想刚要从何光怀中起身就猝不及防地跌落回去,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 待到对上何光含笑的眼,应素的脸颊几乎烧起来,别过头不肯与他对视,奈何腰身被人紧紧环住强行被翻转过来与之对面。先前数次泄精,又被何光的手段调弄了一回,应素腰肢酸麻无力且敏感非常,仅仅被何光的手臂揽住都让他忍不住小声轻哼。 “为夫服侍的雪色可还满意?”拥住应素躺回床上,拉过锦被将两人一同盖住,何光一边帮应素揉腰一边低声调戏道。应素被揉得浑身轻颤,但又舍不得这般温存,强忍着刺激伏在何光胸口断断续续地吟哦。 “映之……” 感受到应素的依恋情愫,何光轻轻捧起应素的下颌,细密温柔地吮住了他的双唇,两人交换了几个清甜的细吻后熄了灯火,依偎着准备入睡。 身子疲累的应素在睡去前依稀听到何光刻意压低过的声音,带着点期盼和喜悦。 “再等等,就快了,雪色。” 第6章 洞房红烛泪不干 十月十五,大吉,宜嫁娶。 自西凉使节团来京已有月余,朝中各部筹谋规划之下终是将皇帝迎娶西凉公主的事宜敲定。按说两国联姻,婚期筹备本应以月以年计,但西凉使节团呈给礼部的吉日中,近三年只有这一个日子与本朝相合,故而虽是匆忙了些,却也不得不如此。 西凉是本朝属国,联姻的公主身份尊贵却并不享有分位,因此婚典上无权接受百官朝贺,仅会有部分官员为表示本朝对西凉的尊重而留下代表百官观礼。似应素这等处在近乎闲职的官员自然不会参与,故而在这京城中人声鼎沸的日子,他反倒是得了清闲。 这般就叫何光得了便宜。 天光为亮何光便熟门熟路地进了应素的卧房,将睡眼迷蒙的应素半哄半骗地唤了起来,直到他将沾了细盐的柳枝塞到应素手中,那人眼中才微微凝了些神采。 “雪色,快些洗漱,今日……有要事。” 尚未完全清醒的应素动作有些迟缓,愣愣地将净口的柳枝放入口中,被青盐的滋味沾了舌尖才彻底回过神来。待到他将巾帕打湿开始洁面时,已经等不及的何光寻了梳子准备同时给他梳发。 但想到什么后,何光停了手,等到应素放下帕子,将桃木的发梳递给了他。 应素无奈地瞥了一眼何光,也无心细致梳理,草草将自己料理整洁就寻了衣袍穿上,以目示意何光自己已经完成。 何光笑着牵了应素的手,到了大门口处,那里停着一辆不知等了多久的马车。 “那去处有些远,今日西凉公主进京,若不赶得早些,车马禁行,你我可就只得一路步行了。” “何事这般匆忙,非要赶着圣上娶妃的日子。” 何光将下巴搁在应素肩上从背后揽住他,湿润的吐息喷在应素耳边,惹得他一阵轻颤。 “就是要今日,全京城的人都去瞧热闹,只余下你我二人一处。” 听出何光嬉笑的话语里带了郑重的意思,应素的心忍不住跟着提了提,那日噩梦已经过去月余,但心中的隐忧并未散尽,时不时露出些细小的芒刺,扎得一颗心隐隐作痛。如同逃避一般,应素从未问过何光家中的情状,而何光也心照不宣似的未曾提起。 小疾不愈,便成沉疴。 在心上压得久了,就更是难以倾吐。 应素心底有些压抑,但何光似乎并未发觉,横在应素腰间的手随意把玩着应素系在腰间的玉佩,修长的手指不断顺着淡金的流苏滑下。 马车行到了一处不大平稳的路径,车轮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应素一颗心不知怎的也随着翻腾起来,没个安定。磕到一颗石子,马车颠簸了一下,本就贴在一起的两个人被这力道颠得倒向一处。何光怕应素跌到座位下去,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等到马车重新平稳起来,应素没有急着挣脱,反而往何光胸膛贴了贴,环住何光劲瘦的腰身,闭了眼睛。 “映之,往何处去?” 轻轻拍了拍应素的脊背,何光温声道:“到了便知,你只随着我就好。” 天光破,白日升。 不知不觉陷入昏睡的应素被何光唤醒后才发觉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天色早已经大亮。下了马车应素才注意到拉车的是一匹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即使车夫不知去往何处,它依旧乖巧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前方。 没来得及赞一句马儿的讨喜,应素就被现下二人身处的这个地方夺取了全部的注意。 这是一片他从未听说过的小巷,狭窄得仅仅容得下一人侧身而行,并非是因为道路修建得窄小,而是巷子中每一间屋子的门前都摆满了繁茂的花架,大片浓翠的叶与妍丽的花将巷子挤占得满满当当容不下旁的物什。 应素惊诧地看向何光,对上了那人一双含笑的眼。 “此处是京城的外城,再走一段就是外城的城门。因着靠近那些穷苦人家密集的城区,又地处偏僻少有人迹,最初被一贩花的商人用来存放那些自城外运来的花卉,后来时日久了,一条巷子都随着做起了这样的营生。” 因着是秋日,花架上大多是各色的龙爪菊。何光随手捻起一朵雪白的菊瓣,轻轻递到应素鼻尖处,带着调侃道:“这是今年时鲜的名贵花株,唤作‘冰雪色’。”没理会何光的坏心,应素轻嗅了一下,一阵香甜清雅的香气钻入鼻端,沁人心脾。 “我幼时随父母来京城安家,至今二十余载,却不知城中竟有如此小巷。” “雪色出身虽非显贵,但想来也是文儒之家,令尊不会由着你来这外城闲逛。一座内城,一座外城,看似只有一道矮墙的差别,实则两重天地。” 何光随意感慨了两句,就把目光重新移到了应素身上,被他看着的那人显然被这满街的花枝醉了眼目,未留给他半分注意。被忽视何光也并不在意,自顾自给应素简单讲述这巷子少有人知的来历。 “这巷子由贩花而来,慢慢也就被叫成了‘繁花巷’。我离开书院后随兄长四方行走了几年,回来后偶然发现了这处巷子,恰逢几家商贩周转不灵欲要变卖家资,我也就顺势买了下来。经过这几年,除了巷口那几家,往深处去的铺面都已经是我一人的产业。” 拉着应素的手,何光带着他疾走了一段,停在一间门前相对空旷的的屋子前。 青石铺就的台阶落足无声,但落后半步的应素不知怎的从何光的背影里看出某种坚定的意味,往前的每一步都仿佛有清脆的声响在耳边回荡。 甫一进入院内,应素就呆在了原地,直到何光将大门关好、落锁的声音将他惊醒。 满院扑鼻的香气,却不见丝毫花卉,只有摆了满处的绿植,且这园中不知为何,呆的久了便能觉出温度较之平常高出一些,方才在巷子中只以为是逼仄狭窄的空间导致的错觉,到了这略开阔的院内才显得尤为明显。 何光从后面环住应素的腰,埋头在他颈侧轻轻磨蹭,应素被闹得发痒,微微挣动了一下。何光抱着人不松手,只停了动作,抵在应素肩头看着满园的绿植,声音有些闷闷的。 “本不想撞着圣上纳妃的日子,奈何婆萝缇花期太短,挪入盆中后活不过今夜,若非借着和亲一事,这种西凉之地的圣花极难弄到这一院子。” 听闻这满院不起眼的绿植竟是西凉之地奉为圣花的婆萝缇,应素惊得从何光怀中挣脱,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婆萝缇!圣上迎娶西凉公主所需,你这般岂非不敬?” “雪色安心,你我还有几十年的厮磨,我又怎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冒险。婆萝缇自西凉之地运至京城,本就不可能尽数完好无损,偏那西凉使节又苛求尽善尽美,便有许多略微损伤的花株被弃置一边,实为可惜。” “西凉王室贵族成婚,便要在婚典之上摆满婆萝缇,相传有此花为证,便是夫妻情缘永结。” “我虽不能将雪色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却想许你此生无二心无旁骛,雪色可愿信我?可愿随我?” 应素呆呆看着何光渐渐收了笑意变得正经严肃,沉默了片刻,似是无法承受何光温和却坚定无比的眼神,猛地蹲下了身子,背对着何光。他一下子沉浸在婆萝缇的香气之中,身边是几盆枝叶繁茂的植株,他隐约看到了隐藏在宽大绿叶之下的淡色花苞。 “你……可曾想过……” 应素的喉头近乎梗塞,艰难着吐出几个字就无以为继,腹中因为情绪激动而产生一阵阵焦灼,病中缠绵反复的噩梦让他本来在何光为他做好桂酒冲蛋那夜安定的心绪再度散乱,且久久未能收拢。 他未曾考虑自身,只怕害了何光。 “应素,我想过。我把一切都想好了,才来说与你听。不必担忧旁的,我只问你所思所想。” 何光对应素一向很少直呼其名,这一次的破例,昭显了他对于应素答案的渴求。将应素从地上拉起,迫着他面对自己,何光再一次追问道。 “应素,你可愿信我?可愿同我一处?” 应素强忍着腹中的焦灼感,眨了眨眼沥干眼中的几滴泪,面上神色似哭似笑,喃喃道:“怎会不愿,怎能不愿?自一次次点起那香,除了你,又哪会再容得下旁人……” 含糊的尾音被何光的吻吞掉,轻轻舔了舔应素干燥的唇瓣,何光与他额头相抵。 “雪色,既是应了我,等下就不许再逃。” 没再容得应素反应,何光就拉着他进了屋内,随即插了门栓。 屋内是一片靡艳的红。 “无需天地为鉴,不劳父母以证,唯有你我在此,定婚契,结姻缘。” 环视屋内点满的漆金喜烛,挂满的大红缎布,应素双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被何光抱在怀中。 本应供奉先祖的供台处空无一物,只有墙上大红的花缎中央挂着一幅民间姻缘娘子的画像,画像中那眉眼温柔的妇人神情柔和,仿佛自虚空中透过香炉中的缕缕青烟注视着眼前相拥的二人。 一条雪白的腿自层层叠叠的大红纱帐中滑出,又被拉回帐子里。帐外是一片朦胧的烟气,正是源自于床头处两只香炉中淡紫色的香杆。 帐内应素腰下垫着软枕,双腿大开由着何光动作。 “嗯呃……映之,够了……你,你别弄了……” 沐浴后未干的黑发披散在绣了鸳鸯的枕上,应素胡乱摇着头,气息不稳地哀求道。何光手中拿着一盒乳白的膏脂,正将这膏脂均匀涂抹在一只木制的物什上。 “乖,这是最后一只了,若不好生准备着,怕是会伤了你。” “你……你明明上一次就说是最后……啊!嗯啊——” 何光抬手抽动了应素股间那一只木制的角先生,惹得应素呜咽起来,待到那一只被抽出,何光迅速换上了手中的那一根,将被换下的这个随手扔到了地面。 而地面上已经有了三只样式相同,只有尺寸不同的物什。 握住留在外面的尾端轻轻抽动,顺势揉了揉应素半勃的性器,何光温声安抚着有些躁动的人。 “从前靠着结缘香,都是在梦里,未曾落到实处,若不准备充足些,等你知晓厉害怕是来不及。” 应素咬着嘴唇抵挡身下被异物充斥的感触,又被何光揉到敏感处,止不住地发出几声呻吟。穴中那一根感触鲜明的木制品动作得愈发厉害,他的眼角逐渐变得艳红,呻吟里慢慢带了哭音,挺翘的性器尖端逐渐渗出几滴珠液。 “哈啊……映,映之……不,不……” 随着应素的呻吟声逐渐变了调子,连平坦光滑的小腹也微微抽动起来,何光知道差不多到了时候,手上停了动作,俯身去亲吻应素,得到了缠绵的回应。应素身下的挺翘隔着衣料在何光身上摩擦,硬胀得愈发厉害。 亲吻了一阵后,何光想要起身,却被应素环住腰无法动作,他便又低了些去亲应素的喉结,将那突起的一处含住轻舔,立时就感受到了那薄薄皮肤下的颤抖。 环在何光腰侧的手开始胡乱牵扯他的衣带,何光颇为无奈地看应素紧闭着双眼仅凭感觉动手,引着应素将自己的衣衫脱下。其间几次因为动作触碰到那被含在穴中的木制品,应素熬得双目微红,喘息急促。 “拿出来……快点,映之……” “啊!哈啊……嗯,嗯啊……” 在应素断断续续的喘息呻吟声中,何光终于将那只角先生缓缓取出,被撑开的穴口露出些嫩红的软肉和清冽的水液。在这过程中,应素浑身颤抖着泛起了红潮,半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已是快要到了极处。 何光从背后搂住应素,分开他的双腿,一点点顶入那处已经被开发完美的娇软穴口。这是他们自真切相遇以来,第一次切切实实再度拥有了彼此。 情深而欲重。 被温软的嫩肉包裹着,何光有些失控地动作起来,先前为应素扩张时的隐忍克制尽数被他抛掷脑后,周遭大红的锦被鸳枕尽数变得虚无起来,唯有怀中滚烫的身子能够落到实处。一手环着应素的腰身,一手游移在应素胸口,不断撩拨着那两点小小的突起,下身的挺动愈发激烈,何光有些失控地想要往更深处顶去。 骤然迎接这般猛烈的攻势,应素如一尾坠入沸水油锅中的鱼儿,在何光怀抱中扭动着白皙的身体,每当何光的手指划过他的乳尖,他口中的呻吟声就会立时上扬。他的身体好似一把琴,被何光拨动着演奏出不同的调子。 当何光撞击到某个藏在甬道里处的地方,应素的声音短暂地停止了一瞬后变成了失控的哭喊,他挣扎着似是要从何光怀中逃开却被牢牢锁住,两条腿也开始胡乱踢动着,染着红晕的肌肤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应素胡乱踢蹬的腿很快被何光压制,窄窄的腰身被人握住,随着何光深入的两下顶撞,应素那在光滑的绸缎床单上磨蹭了不短时间的性器抽搐着射出几股白液。尚未来得及缓和,应素没有软下的器物就被何光拿捏在了手中。 应素将将有些平缓的声音瞬间高昂起来,但很快体力流失过甚的他就只能无助地发出低低的哭音。半勃的性器被刺激着敏感娇嫩的顶端,穴中的敏感点又被硕大灼热的器物顶弄,尚在云巅的敏感身体在这样的冲击下再度濒临极致。 “不!映之……慢点!我受不住……啊啊……又,又要……嗯啊……” 随着又一次泄身,应素后穴止不住地收缩着,甬道内的软肉层层吮吸着何光的昂扬,他从背后舔舐着应素的颈侧,抵着他穴中的那处敏感之地射出大股温热的白液。 搂住应素让他在自己怀中平复了一阵子,何光慢慢从应素身体中退出,将他翻了个身再次抱住,轻抚着他骨骼分明的脊背。何光抱得很紧,但应素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甚至还主动贴近了些回抱住何光。 两人静静搂了一会儿,何光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两人胸口紧贴着,何光发笑时的颤抖自然让应素有所感觉,但刚刚一番情事十分疲累的他没有开口的欲望,只是扣在何光背部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雪色,你我此番,也算得上是洞房花烛了罢。” 过了许久,应素才低低“嗯”了一声。 何光紧了紧怀中的身子,以手为梳,一下下梳理着应素披散的发丝。 感受到怀中人慢慢平静,何光随手扯了条轻薄的毛毯将应素裹了裹,搂着腿弯将应素抱起。猝不及防之下,应素本能地环住何光的颈,发出小声的惊呼。穿过层层纱帐,何光抱着应素下了床,来到窗边。 “差不多是时候了,雪色,打开窗子看看。” 两人先前沐浴时已接近黄昏,一番情事后早已是金乌西坠银月当空,应素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将雕花的窗子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浓烈馥郁的馨香就从这窄窄的缝隙里铺天盖地袭来,应素稍稍用力将窗子尽数推开后,微凉的夜风将大片的香气送入了整个屋室。 浓翠的叶铺了满地,一丛丛花枝上挂满了浅白的花团,在浓黑的夜色里,如同天幕之上挂满的星点点繁星。 “婆萝缇只要离开生长的那片土,就会在一夜间盛放、凋谢,我曾随兄长去西凉之地交换宝石,有幸见到当地的贵胄之子成婚,那是我就想着,若我能寻得所爱,定要带那人来看看婆萝缇盛放的样子。” “如今不过是,恰逢其会,得偿所愿。” 第7章 华堂月色醉欢颜 自那一日繁花巷中倾诉衷肠,互许此生后,两人心中都有了依凭,不复从前的彷徨无依。何光时常在应素处理完史馆的事务回府后同他一道用饭,又或是趁着休沐时将应素带到繁花巷中那处独属二人的小院。 巷子前头是花卉贩子交易卸货的热闹场面,最尽头无人问津的院落内却总是别有洞天。 颠鸾倒凤巫山地,欲海情天云雨时。 如碎银闪烁的纱帐被内里之人的动作扰得纷纷扬扬,好似水面荡漾的波光,帐内人影交叠,低吟伴随着床架的吱呀接连不止。 随着一声骤然拉高的长吟,帐内情动的声息逐渐止歇,只余素银的轻纱飘摇着一时未能静下。 应素闭着眼被何光半搂在怀中,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落着数个鲜明的红色痕迹,眼角是尚未干涸的水痕。何光轻轻把玩了几下应素胸前已经饱受蹂躏而艳红的两点,惹来怀中人难耐的挣扎。 “别闹我了,映之,让我歇歇。” 应素的嗓音有些沙哑,略微拖长的尾音透着慵懒与倦怠。 何光手中握了一缕应素的发丝来回绕弄,支起手臂倚着头侧身看向他,低声道:“雪色,前日我将你我二人的事情在家中过了明路。” 应素本是闭着眼睛小憩,这话落入耳中后登时就要起身,起到一半被何光在腰际捏了几下后软了身子。 “为何不同我说,这等大事,你竟如此草率地……” “何等事?雪色答应同我一处,便是头一等的大事,其余种种都不如这一件。” 应素似是噎了一下,停了片刻才开口。 “那……你家中人,作何反应?” 应素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发颤,一双浓黑似墨的眸直直望向何光,浓密的长睫轻颤着,如脆弱的蝶翼。 何光见他这样,轻叹了一口气。 “雪色,我早先同你说的话,怕都是作了耳边风?那一日初见,我听闻你言语便明了你言下之意,林林总总答个周全,不成想你竟还是心有不安。” 揉捏着应素手指的骨节,何光望着帐顶银丝绣成的花纹,慢慢说着。在他平和淡然的声音里,应素的心绪莫名安定下来,拢住前路的迷蒙雾气也一朝散尽。 “我是家中次子,上有兄长支撑门户,下有幼弟尚未加冠,父母对于我从来都是放任自流,只要不做出什么败坏家风祸及门庭之事,桩桩件件都是随我怎样。” “雪色是文臣清流,或许不知断袖分桃这等事在市井也算是寻常,世风如此,否则那暮楚阁的生意是断然做不成的。父亲母亲虽是意外,但也并不发怒。毕竟,我家生意往来的那些巨富达官,私底下也有不少腌臜事未曾见光。” “我这性子自小如此,他们也知晓。当年我不愿继续科考,父亲险些打得我下不了床,最后依旧只能随了我的心让我跟着大哥四方游走。后来我接手的那部分生意也并不比大哥差,甚至在海贸的关口上犹有胜之,我将这部分生意交还给家里之后,父亲便不再管束我。” “雪色,你为史馆监修,当是心细如尘,可曾想过为何我小弟已经定下婚期我却独个浪荡在外?一年多前与雪色梦中相遇,我便已经同父母如实相告,若是成婚没得耽误好人家姑娘。既是不管我成婚与否,又怎会横加反对我与雪色?” “不过……我倒是颇为庆幸雪色在史馆任职,所管束的又是前朝史册。若雪色身居要职,人多眼杂之下,你我之间怕是会平白多出许多阻碍。” “雪色是同我一处,并非同我父母兄弟姊妹一处,又何需旁顾。年里节里,以我知交的身份去相见便可。毕竟我一介草民,雪色却是朝中官员,到底要多顾虑着些。” 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何光的声线本是清朗如碎玉相撞,但在纱帐中略显昏沉的环境里,却有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魔力,应素的心一点一点安稳下来,所有的疑虑尽数消弭在这字字句句中。 经年一梦,梦里的人来到身侧,噩梦中事永世虚无,已是人间至大的幸事。 何光笑着看向应素的眼,“雪色可安心了?” 见应素点头,何光翻身将应素覆压,张口含住他的耳垂惩戒般吮吻,双手再度摸向了应素腿间。应素有些慌乱地去推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映之!我不行……” “为夫行就可以了。” 流氓般接口了一句,何光就不再开口,专心致志地摸索着应素身上的敏感处,不多时就挑得应素难耐地轻哼起来。 细碎的银光再度浮动起来,轻盈的纱帐伴着晃动的床架又一次飞扬,素银的流苏飘飘摇摇,闪着银灰色的光芒。 时高时低的吟哦与暧昧缠绵的水泽声再度充斥了纱帐,细碎的哭音与温柔的爱语直到深夜都未曾止歇。 腊月初八,新旧交替之始。 年关将至,京都也渐渐泛起了迎岁的喜气,近来京城中多了许多远赴海外又或是游走四方的商客,何光忙得可谓脚不沾地,倒是应素在史馆的事务愈发清闲起来。 腊八节的到来更是增添了迎岁的欢喜之意,早朝后天子赐粥于朝中百官,与众卿同庆,朝中各处机构也都有专人前去发放御膳房特制的腊八粥。 因着事务清闲,史馆又素来是少人问津的所在,应素领了御赐的腊八粥后便回了府上。自入了腊月以来,何光整日忙得人影不见,他虽不忘时时捎个口信,但到底已经七八日不曾见面了。 好在腊八这一日,即便是那些急于将手中的稀罕药材、皮货,又或是宝石、明珠兑换成银票的商客也要去饮一碗米粥沾沾喜气,故而何光一见能在今日偷来些清闲就一早派人告知了应素前去他府上相陪。 应素回府后将手中的食盒交与下人并吩咐他们将粥去后厨温着,自己回了书房等候何光。他本想提笔临帖练几张字,奈何心中存了记挂,落在纸上的字总也不甚如意。 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毛笔在白瓷笔洗中涤荡干净,重新挂在了以金漆描绘纹路的笔架上。手指轻抚了一下笔洗上冰裂的纹路,想到何光将这只笔洗赠与自己时献宝的模样,应素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情之一字最是缠人,纵应素向来心绪淡泊,如今依旧是难以自持地想念那人。 动了心用了情才会明了,写下“两情若是长久时”这样词句的人,心中是怎样的境界。寻常凡夫俗子,只怕都是恨不得暮暮朝朝,经年如故。 这般想着,只听得门上响动,应素抬头望去,那含笑望着自己长身玉立的,不是何光又是谁人。 眼见何光满身的风尘掩之不去,一双眼眸虽是发亮但掩盖不了其中疲惫,应素忙着唤下人准备温水,又命人将一直在后厨温着的腊八粥端来。 下人端来一盆温水后就被应素屏退,他将素白的巾帕打湿,细细擦拭着何光的面庞。何光被应素按在座椅上,头微微后仰,一手搂在应素腰间享受着这份 细致的照料。 见何光发丝上夹杂了不少细小的尘粒,应素有些心疼地抚摸过何光清俊的眉眼,手上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近日来怕是累的不轻罢,等等用了圣上赐下的腊八粥后之后,便去沐浴一番,今日过后又该是有的劳累了。” 何光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扯过应素手中的巾帕扔进水盆,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挤在一张椅子上,好在两人都是身材标致倒也不至于显得过于拥挤。环着应素依靠在他肩头,何光闭着眼似是陷入了浅眠,应素不忍心扰他,尽力挺直肩膀想让何光靠得舒服些。 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先前吩咐的腊八粥已经备好,未等应素开口,何光已经慢吞吞地挪开了身子,连眼睛也没有睁开一下。 去门口接了托盘回屋,应素有些嗔怪地摸了摸何光的脸颊,轻声道: “既是劳累就好生歇一阵子,让下人送进来又有什么要紧。” 何光按住应素的手,在他掌心落下一连串的亲吻,直到应素受不住地将手抽回。 “我到底要顾及着雪色些,叫下人看了去虽是无妨,但万一哪一个话柄流传出去惹来有心人的注意,对雪色恐有不利。” 何光说完这些又靠住了座椅,把头倚在椅背上阖了眼睛,整个人有些懒懒的。应素见他这副模样,略作思索就转身端起一碗粥,舀了一勺送到何光嘴边。 嗅到腊八粥的浓郁香气,何光抬眼看到应素持着瓷白的勺子,张口含了那一勺粥,眼底的笑意如同月下涨起的潮水渐渐漫延出来。将这勺粥咀嚼吞咽尽了,何光又微微张了口,下一勺温热的米粥就被送进了口中。 这般被应素喂了小半碗,何光有些舍不得应素这般站在一边动作不停,接过粥碗三两下将余下的腊八粥囫囵咽下,把人揽在身边一同坐着。 等应素也用完了一碗腊八粥,何光才按捺不住地侧身抱着应素,寻了那人的唇纠缠着亲吻,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拥吻着,搂着彼此的手臂愈发收紧起来。 何光直到应素气息不继才将人放开,应素双颊酡红,轻轻伏在何光肩头,有些含混地轻声道:“映之,今夜便不走了罢?”说完就埋头在何光颈侧不肯抬起。 “今夜不成。” 应素还没有来得及失落,何光下一句话就落到了耳中。 “今夜雪色要随我回家中,自然是同我一处。” 静默了半刻,何光感受到肩头微微的颤动。 他知道那是应素在点头。 银月如钩,霜白遍地。 应素脚步有些踉跄,何光在一旁搀扶着以免他跌倒在地。进入到一座花园中,应素停住了脚步不肯再往前去。何光无奈,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把应素拉到一处石桌前,让应素可以有所依靠。 “今儿个怎么如此恣意?同你说过几回也是不听,如此贪杯,倒有些不像雪色平素的模样。” 应素并不作答,自顾自笑得无辜又天真,他性子恬淡,这样放开了自身肆意欢笑的模样一时让何光看得有些呆住。 “映之。” 突然被人叫了一声,何光回神去看。 只见应素捻起一缕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在手中把玩,歪着头向他微笑,何光心下一滞,凑过前去搂应素的腰肢。应素乖巧地任他动作,依旧旁若无人地露出欣悦的笑。 “映之,我很欢喜。” 何光的心几乎软成一汪甜蜜的水液,双臂环着应素的腰肢用力将他抱到石桌上,捧着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何事欢喜?” 应素的双眸因为醉酒显得分外水光潋滟,他有些呆呆地看着何光,似乎在思考一个艰难晦涩的问题。何光本在认真等着他的答案,谁知应素猝不及防地从石桌上滑下扑进了他怀中,惹得他几乎后仰在地。 应素呼出的温热气息带着桂花酒的甜香,他一字一句在何光耳边轻声道。 “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欢喜的紧。” 话音未落,应素主动亲吻着何光颈侧的肌肉,继而游移到喉结与下颏,他的亲吻因为醉酒毫无章法,但比之平素的内敛羞涩已经算得上破了天荒。随着他在何光的喉结上轻轻吮吸了一下,强自按捺的何光眸色一凝,环住应素腰肢的手臂愈发紧了些,在应素腰侧揉捏起来。 园中一片寂静,只余二人胡闹得愈发激烈,何光的手掌从应素腰际游移到后臀处,从轻抚变作了大力的揉掐。应素很快就没办法主动亲吻,只能伏在何光怀里被揉得低吟连连,没了平日的自持冷静,应素的反应直观而真实,让何光情动不已。 用力捏了一下应素的臀尖,惹来一声委屈的呻吟,何光有些粗暴地将人打横抱起,急切地往卧房方向走去,留下一串急促的足音。 第8章 春宵苦短共缠绵 将应素放在床榻上,何光急切地去解他的衣衫。何光在情事上向来是主导的一方,每每都是先将应素作弄得欲罢不能后才开始享用,今次却是少见的迫切,动作间带了些许的粗暴。 半醉的应素也感受到何光的激动急迫,配合着去扯自己的衣襟,一双明眸雾蒙蒙地望向何光,满是醉人的爱意。 扯开衣带时何光手上力道失了准头,连累到应素被勒得一声急喘,何光被他喘得心神动荡,负气甩开手中的衣带,翻身覆压到应素身上去亲他的唇。 何光轻舔了几下应素的唇瓣,那人就乖巧地张口迎合他的侵入,何光灵活的舌舔遍了应素的齿贝与颊侧,最终勾着应素的舌挑弄。啧啧的水渍声伴随着狂乱热烈的亲吻响个不停,应素双臂环着何光的脊背双目紧闭,有些招架不住这样激烈的攻势。 “唔……嗯……” 不时有细碎的轻哼自应素喉间溢出,被何光暂时放开后,应素剧烈喘息着,略敞的衣襟处露出了胸口雪白的肌肤。何光用拇指轻轻抹去应素唇边的一抹银亮,继续先前解人衣衫的动作。 许是因为一番激吻让何光平缓了些,他三两下将衣衫从应素身上剥离,露出了应素莹白的身躯。屋内没有点灯,只余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床榻上的两人。何光在应素胸前两点粉嫩处揉了几下后,径直将人翻了个面,惹来一声闷哼。 扯了应素衣衫随手甩开,何光深吸了几口气,炙热的手掌微微颤抖着,顺着应素脊背的曲线缓缓滑过。应素身材偏瘦,薄薄的肌肉下肩胛分明,后腰处有两个浅浅的腰窝,清泠泠的月色下,仿佛盛了两汪清水。 一口轻咬在应素肩头,何光着魔似的将手指探向身下两瓣圆润之间的罅隙,尚未深入就听得应素一声惊呼。 “映之!” 何光醒过神一般收了手,撑着床沿就要起身,谁知尚未爬起就被应素半抱半拽地拉了回去,何光回首,只见应素的眼中有些许慌乱。 “映之,我不是……” 在应素雪白的臀瓣上轻掐了一下,何光捏着应素的下巴亲了一口,松开之后尚嫌不足般又搂过应素的颈吮吻了一下,留下个浅红的印记。 “方才有些急了,险些忘了取些香脂来。” 于情事上,男子之间欢好承受方总是受苦多些,何光向来怜惜应素,每每行事前从未忘记用特制的香脂为他开拓润滑,此次因着心中急迫,竟险些失了计较。 何光说完就跳下了床榻,他的袍子还披在身上,但两条修长的腿却已经光裸,应素回头时在清亮的月光下看得分明,霎时羞得别过了头。 但过了些时候,何光依然未归,应素忍不住爬起来半跪在床榻之上,探着头向外张望。 何光甫一回来,见到的就是浑身光裸的应素这般跪坐在榻上,一双醉眼见到自己便透出欢喜的模样来。 疾走几步搂住应素的腰,何光居高临下地瞧着怀中的人,应素的唇色浅淡,也并非勾人的菱角状,却偏偏教何光看得心动,忍不住又低头吮了几口。 应素仰着头与何光对视,一双明眸泛着水色,如湖光映出的月影。 何光的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 将应素按倒在榻上,何光旋开了手中的小罐,里面的膏脂是淡淡的粉色。挖出一块淡粉的香膏,在应素眼前晃了一晃,何光轻笑着问:“雪色可还记得这是什么?” 未等应素回答,他就自问自答地说了答案。 “桃花瘴,雪色定然是忘不了的。” 分开应素的双腿,将这一点香膏用尽了,何光再次挖取出一块,细心地以手指为应素扩张着紧窄的穴口。待到第三指时,何光察觉到应素的腿根处的肌肤有些微微地颤抖,待他去看应素脸色,却并无什么异常。 未做他想,何光觉得火候已到,托起应素的腰肢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他自己则是依靠在床头。应素初时有些诧异,领悟了何光的意思后脸颊几乎烧起来,却还是轻轻握住何光半勃的器物往自己股间缝隙处送去。 许是因为过于紧张,应素几经尝试都未能如愿,再也经受不得这般羞耻,带着几分哀求望向何光。 何光胯下之物早已经因应素的一番动作硬挺起来,顶压在应素股缝中,他伸手托住应素的手心给他借力,挺腰将硬胀的灼热送入应素的身体中。 应素纤瘦的腰肢向后折去,弯成一张拉满的弓,若非何光紧紧拉住他的手,他早已经仰倒。即便如此,当何光的器物进入大半之后,应素除了双腿发颤,就连与何光交握的手臂也颤个不停,急促喘息的同时发出一连串的轻吟。 何光手上微微使力将应素朝着自己的方向拽过,借着这股劲道,应素的身子微微下沉,彻底将何光的昂长吞没。这个姿势让何光的性器入得极深,应素被顶得一时失了声音,眼底泛出些残泪来。 见应素还紧绷着腰身放不开动作,何光坏心地伸手在应素腰侧一掐,立时让那人塌了腰,由于穴里含着那一根硬热,应素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带来的刺激都被无数倍放大,他身前那物也挺立起来,嘀嗒着清液。 “映之!映之……我不……啊!不行了……” 一声一声喊着情人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应素有些无助地胡乱摇着头,却被顶弄得更狠。许是觉得兴味不足,何光彻底躺平在床上,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应素完完全全跨坐在他身上,双膝夹在他身体两侧。 软着身子伏在何光身上,应素连连喊着不成,却被何光三言两语哄得硬撑着直起身子左右摆动起来。随着慢慢找到了节奏,应素口中的呼喊变作了甜腻的呻吟,扣着何光的双手将自己肏得意乱情迷。 但随着体力的流失,应素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但身子却快要到了极致处,自己达不到解脱的人便又开始一声声唤着映之,清冽的声线带了媚色,显得格外勾人。 何光腰身挺动,两个深顶就弄得应素塌了身子再直不起来,双手撑在何光身侧勉力支撑,温热的吐息一片一片贴服在何光小腹。见他模样辛苦,何光伸了手将人揽住,顺势坐起身将人圈在了怀中。 应素的双腿还未来得及环住何光的腰身,就被逼迫得脚背绷紧,脚趾蜷缩着勾紧,抵在两人之间的性器吐出了一股温热的白液。应素浑身的皮肤晕染了一层粉红,待性器吐尽了白液后浑身轻颤着伏在何光怀中,浑身的筋骨都已经酥软了。 “稍停些,我不成了……” 何光听出应素声音中的虚弱无力,但他此刻的境况却也是颇为艰难,他被那温软狭窄的甬道翕动着吮吸的器物已经是硬胀得难耐,他仅仅是略微放慢了动作就已经忍得眼眶发红,额头上聚集了一滴滴米粒大的汗珠。 何光的喘息逐渐变得粗重,夹杂着浓浓的情欲与渴望,他死死盯着手掌下凝脂般的皮肤,忽然产生一种近乎凶暴的凌虐欲望——想要在这人身上留下更多痕迹,想要将这些美好撕碎后吞吃入腹。他的体内有一只凶恶的困兽,正嘶吼着想要挣脱他躯体的束缚来到人间肆虐。 而正依偎着何光休息的应素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何光强自按捺的情绪中蕴藏着恐怖的风暴,他只能听到何光愈发凌乱沉重的喘息声,和其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在这声息里,应素仿佛被感染了某种情绪,连带着自己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雪色,我忍不住了。” 何光似叹似喟地低声说了一句,转而就将应素压在身下,狠狠顶弄了几下才稍稍缓解就要压制不住的情欲。 两行泪一下子就顺着应素的眼角淌进了发丝中,他双唇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可动作上仍极尽摆出一个纵容的姿态,任何光在自己身上施为。 看到应素这副模样,何光的心竟忽地平静下来,先前的暴虐都没了踪影,余下的全是丝丝缕缕的柔情蜜意。带着万分珍重与爱惜地吻住应素的唇,他身下开始缓缓律动起来,应素的一切他都已经如此熟稔,深浅错落的顶压一下下勾起了那人悦耳的声音。 唇被堵住,应素只能发出些细碎的哼声,被柔情宠爱着的身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境况并学会了如何从中获取快乐,他的腰身以下近乎酥麻,只有铺天盖地的快感一波波袭来,当何光顶弄到某个柔软的部位后,他猛地移开了唇,忘情地高吟出声。 当后穴被一阵温热的液体灌满时,应素才回复一点清明。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何光,不期然间对上了何光含笑的眼,直到此时他才发觉下身处的一片湿滑黏腻。 何光轻轻自应素身体里抽身而出,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滴,抚摸着应素还有些发颤的身躯慢慢安抚。 “雪色,今日我亦是欢喜。” 没头没尾地,何光突然说了这样一句。应素侧了侧头倚在何光怀中,在何光光裸的胸膛上落下一个亲吻。 两人搂了一会儿,何光本打算叫了热水来为应素清洗一番,谁知还没等走开就被人扯住了衣袖,他投过一个疑惑的目光,却发觉应素的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 “映之,我……” 以为应素发热,何光以额相抵探了探应素的体温,没有防备间被人拉扯回了床榻。应素拽着何光的衣袖,双腿紧紧绞在一起,身子胡乱扭动着。何光赶忙将人抱紧怀里查看,只觉得应素身上微烫,身下泄过两次的器物竟又复挺立。 想到桃花瘴的功效,何光隐隐有些明白事情的来由,虽然桃花瘴温和,但或许是应素的体质对其尤为敏感,才会出现现在这幅被用了虎狼之药才有的模样。 看应素颇为痛楚的神情,何光犹豫了一下轻轻触碰了他身前的凸起,不料应素的反应过激得怕人,知晓他那处暂时受不得刺激,何光最终选择将人扣在怀中,伸手探向了他的后穴。 “雪色,且忍一忍,泄出来就好了。” 何光柔声哄着,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两指并用次次直袭应素的敏感处。应素的双腿被何光压制动弹不得,只有一截细瘦的腰身在何光怀中躲躲闪闪着扭动却逃避不开。 不多时,应素已经失了躲避的气力,只能在何光怀中轻轻哀求着,双眼中蕴着两汪泪,随时就要流下来。 “映之,饶了我,下次再……嗯啊!不要了!映之……” 应素声音黏软,颇像是撒娇,但何光却没了平素的激动,只余下担忧和自责。他一边亲吻着应素的脸颊额头,一边柔柔地安抚诱哄他暂且忍耐,任由应素无意识地在他手臂上留下一个个血印。 察觉到包裹着手指的柔软内壁开始瑟缩,何光狠狠心加大了动作,怀中人的呻吟已经接近哭喊,却还是一声声唤着他想要求得某种安慰。何光的心头仿佛被浇下一罐子滚热的糖浆,烫得疼痛,却又泛着浓稠的甜。 “乖,快好了,就快了。” 当应素浑身颤抖着又喷射出一股白液时,何光紧紧抱住了他,贴着应素的脸颊流下两行泪来,应素察觉到一般轻轻拍了拍何光的脊背,虽然很快就已经无力,但他的手依旧贴在何光身上没有拿开。 两人就这般,静静拥抱了许久。 第9章 情好日密浮生懒 吱吱呀呀的轮轴转动声里,一架马车平稳地朝京城之外驶去。 车内各处都是柔软的毛皮,架子上放着数个工艺精巧的暖炉,车外寒冬腊月的冷气未能袭击车内分毫。 何光看着身边有些昏昏然的应素,替他将盖着的毯子拉了拉,又塞给他一个银质的暖手炉,同时将手臂伸到应素背后替他揉了揉腰背。 “若还是难受,就再睡一阵子,离那处温泉庄子还颇有一段路程。” 应素只闭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何光凑近了些,把应素往自己身侧拢了拢,歉然道:“雪色,前夜是我的不好,没想到落在实处你对桃花瘴的药性如此敏感,往后再不用了。” 应素靠在何光身上,悄悄红了脸颊,但还是牵过何光的手一同捂在暖炉上,低声道:“无事。” 听他吐字含混,又是睡意朦胧的模样,何光叹了一口气将人揽在怀中好让他靠得舒适些,并在他腰际肩颈处不断按摩,帮应素缓解身上的不适。 听着应素清浅的呼吸声,何光心底一派安宁,车轮的滚动声仿佛已经远去另一个空间,在这小小的一方车室之内,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愈发鲜明起来。 何光忽然觉得,这车马就一直如此行驶下去,倒也不错。 应素醒来时,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他身处的这个空间中不寻常的热度,即使在屋内燃满了炭火也难以造就这样的暖意。嗅出些许硫磺的味道后,应素恍然明了,自己已经置身于何光要带他来的那处温泉庄子上。 竟然睡得这般沉……应素有些赧然,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是怎么从马车上来到了这间房里,而除了被何光抱过来之外别无第二种可能。 恰好此时何光掀开门上层层叠叠的珠帘走了进来,见应素醒了,何光就催着他去更换衣物。毕竟应素睡去了半个上午,忙里偷闲挤出这一日来温泉庄上,过后只怕要忙到岁交之际才有的停歇。 换了轻纱制成的近乎透明的宽大浴衣,应素在何光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水汽氤氲的房间。 这房间颇为宽广,中央是一处巨大的汤池,有汉白玉雕就的龙头向池子中汩汩注入热水,白色的水汽不断蒸腾着,在半空中凝成大片云雾的模样。 何光自己先踏入池中试了试,觉得一切尚好,于是抬头示意应素一同下到池中。 “雪色,且先在这室内的汤池中暖一阵子,等到了晌午更暖些才好到外边那处池子去。” 应素试探着往深处走了几步,发觉这温泉水虽是暖烫的但并不灼人,轻薄的纱衣被热水沾湿后紧贴着肌肤,带来一阵阵暖意。在水流的波动中,应素觉得身上的酸痛也消去了不少。 见应素半闭着眼有些欲要昏睡的模样,何光轻轻拍了几下应素的脸颊,温声道: “雪色,不要在这汤池里头睡过去,于身子有碍。” 应素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不多时又陷入了之前昏昏欲睡的状态。 何光忍俊不禁的同时有些无奈,轻推了应素一下把人从半睡的样子里唤醒,想了想道:“雪色,同我说说话便不易睡着了。” 知道何光是为自己着想,应素强打精神笑了笑,揉了几下眼眶,在朦胧的水汽里冲着何光微笑:“好,说些什么?” 何光本想随意与应素闲聊些家常,又或是说说自己从前与兄长一起四处经商时的见闻,当但他对上应素那双星子般的眼眸时已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前些时日在茶楼查账,见到几个书院的学子聚在一处行飞花令,我虽不是饱学之士,但到底读过几年书,现下如此与雪色解闷倒也不错。” 寒窗十载虽是虚数,可但凡能够在朝堂之上谋得一官半职的,除去那些蒙祖上荫蔽的贵胄子孙,无不是在诗词策论中埋头苦读过,听何光如此一说,应素果然困意消散不少,颇有兴致地点头应下。 得到回应,何光心下也颇为欢喜,但想到应素在史馆这等书卷成山之地经年累月的积淀,为了避免自己力有未逮让这游戏过早结束,还是开了口。 “诗词歌赋我自是比不成雪色,若是按着古人那般规矩,怕是几个回合我便落败。今儿咱们本不是为分个输赢,就拜托雪色稍让着我些,咱们只取一字作为题目,以前人诗句对答可好?” 何光想的这法子无需作诗,仅靠积淀,虽是降低了不少难度,但应素从未与何光谈及这些方面,故而正是倍感新鲜的时候,没有考虑就应了下来,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望着何光,显然在催促他开始。 见应素来了兴致,困意尽皆消去,何光终于放心下来。 “今日来此,也算得上是浮生偷闲,我便以前朝李涉题鹤林寺僧舍一诗中‘终日昏昏醉梦间’一句里的‘梦’字为题吧。” 何光浴衣的系带没有拢紧,随着他的动作胸口处的轻纱散开,露出大片赤裸的胸膛。他随手拉了拉衣襟,念到那句诗的时候还不忘对应素挑眉一笑,倒让人分不清他究竟真的意在“浮生偷闲”还是为了调侃应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应素睇睨了何光一眼,直接开口接了第一句。 其实两人这主意来的偶然,不遵循平仄语序不说,连用以计时的滴漏也未曾有,但耐不住应素起了兴致。见他如此模样,何光自是不会不解风情地去扫他的兴,也多了几分认真。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多谢雪色送我一句。”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映之此句甚美。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两人一句一对往来了十余次,虽然都未见颓势,但仍旧显现出些针锋相对的意味,两人的声线都颇为动听,又兼所念诗词俱是前人佳句,一时间恍如碎珠崩玉,动人心弦。 何光似是泡得久了有些闷热,将先前拢上的衣襟敞了敞,一字一句地接了属于他的回合。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应素有些微愣,但还是下意识地接口:“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待到这一句晏几道的词作出口,何光也有些许怔忪。先前他以“梦”字为题的时候,确乎是从“偷闲”一句联想而来,但几番行令之后,那些前人留下的词句,却是拨动了两人心弦。 因一个道人所赠的线香结缘,未曾相识却又每每梦中相逢,想起从前未曾相见的那些时日,却与这几句诗词无比契合。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何光不愿细想,既然两人已经真真切切处在一处,那从前的犹疑彷徨就如同水面的薄雾,晨风一吹就会四散无形,不必多想。然而应素却似乎并未领会到何光欲要调转话头的意思,而是接了那首词的后半句。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念完这句后,应素倚着光洁的池边,轻轻往后仰了仰头。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何光接了这句后没有等待应素继续,从池中起身,带着飞溅的水珠走了几步坐到应素身边,轻捏了一下应素的脸颊,柔声道:“本是为了引你开心,若是因此惹得你感怀思虑,倒不如就此作罢。” 应素小幅度摇了摇头,带起一小片水花。 “无妨,只不过晏几道此句太过诛心,倒让我有些想起八月十五那日醒来时的境况。错过你的生辰,委实有些憾意。” “错过一次有何妨碍,在下今年二十有五,往后少说也有三十余个生辰等着雪色相陪。佳期如梦说的是牵牛织女,你我之间,柔情似水足矣。” 说完何光就在暖烫的泉水中抱住了应素,吮吻他的唇瓣,清浅又温存的亲吻他的面颊。 两个人贴在一处的身体似乎正在变得比汤池中的温泉水更加灼热。 猛地放开了应素,何光眼中是流光溢彩的笑意。 “还是不再胡闹,免得白费我带着雪色来此处休养的一番心意。” 本以为自己的调侃会让应素略显羞赧的躲开,一如以往许多次那样,何光甚至有些偏好应素害羞时颊边一抹微红,故而时常逗弄应素。然而这一次应素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并不仅仅是出乎意料而已,简直算得上令他陡然一惊。 应素主动凑近了些,环住了何光,贴在他耳边吐气似的开口:“若映之要同我胡闹,也并无什么不可” 何光看到应素粉红的耳根,被挑得小腹一紧,颇狼狈的别开了眼神。若是平时他丝毫不惮调戏回去,但如今一同泡在温泉池子中,两人又是近乎裸身相对,顾及着应素的身子他到底是认了输。 “莫闹了,雪色,时候也不早,可还想去户外那处温泉中看看?” 素来顺着何光安排的应素罕见地没有应下。 “有些怠懒去外头了,可有地方让我歇歇?还是有些困乏。” 想到应素早先几乎睁不开眼的模样,何光虽有些遗憾,但还是率先站了起来伸手去扶应素起身。 换了衣服被何光带去房间的路上,应素的脚步有些略显虚浮,每一步都似是踩在云端。终于到了卧房后,他就急急向着床榻走了过去。 何光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等应素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才自床头的抽匣中取出一把桃木雕成的木梳,坐在床边让应素枕在自己膝上,轻轻梳理着他未干的发。 应素阖着眼,任由何光动作。 随着应素的呼吸声愈发清浅,何光也逐渐止了手上动作,将应素重新安置了一番后,无声地注视着他的睡颜。 浮生偷闲,哪怕只得半日,也足慰心怀。 第10章 天光雪色倚阑干 这一冬的初雪,是在腊月二十八来的,比起往年稍嫌晚了些。因着后日就是除夕,这一场雪倒是给新春的到来增了不少喜意,忙碌了半个多月终于闲下来的何光借着赏雪的由头将应素哄到了自己家中。 院静庭闲,落下的雪将失了叶的枯枝盖了一层白,满眼尽皆是纷飞的碎玉乱琼。何光挽着应素替他撑伞,胭脂色的伞面成了漫天鹅毛中唯一一抹艳色。应素轻推着何光的手臂将伞往他那边送了送,抬手为他拈去飘在发上的一片雪。那鹅毛大的雪片染了应素手指的温度,很快在他指尖化成了一滩晶莹。 何光牵过应素的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暖气又亲了亲他的指尖,应素的指尖颤了颤,却没有躲开。 两个人的步伐已经止住,胭脂红的伞面渐渐被落雪盖满,由殷红变作了莹白,他们就这般在铺天盖地的雪花里,借着一柄甚至无法将两人完全遮蔽的伞的庇护,静静看着彼此。 某种暖融甜腻的气氛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消失,直到能够分明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何光轻轻往前迈了一步,震落了伞面上一层落雪。 应素下意识闭了眼。 何光本是情不自禁,并未做他想,谁料应素闭了眼睛,眼睫轻颤如同雏鸟细弱的羽翼,若是不做点什么反倒不美。于是何光抵着应素的额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一柄伞遮盖出的狭小空间下,两个人的身影重叠成了一个。 疾风骤然呼啸而过,大片的飞雪被卷进了伞盖下,一丝沁凉顺着何光的领口钻进了衣裳内,他猛地醒悟过来,将应素搂得紧些撑着伞带他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这阵风来势甚至猛烈,何光险些让手中的伞飞了去,瞧着路途不甚遥远,他索性收了伞用衣袖护着应素的头带着他小跑过去。 进了屋将风雪尽数关在门外,何光急急地将应素身上的雪片为他掸去,又催他快进内室暖一暖。应素看着何光沾了雪的眼眉,抬手拂去他肩头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晶,顺着衣裳的纹路抚到了何光的胸膛,最终停在他左侧心口处。 何光虽然很是享受这般温存,可到底是念着应素的身子,进内室寻了衣裳给应素,自己也换了一身。何光往常因着要周转京城中各处生意,奔波时往往着深色衣衫,这次换了件月白的衣袍,倒叫应素眼前一新。 应素上前替何光整了整领口,修长的手指在衣上绣着的梅枝银纹上流连,最后停在何光嵌着白玉的腰带扣上磨蹭着。 “雪色今日是怎地了?” 何光握了应素双手,有些担忧地开口。进了屋后,他能感觉到应素不同寻常的状态,却莫名因由。应素并不说话,只是摇头,何光再三追问后应素终是闭了眼投进何光怀中,当何光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脊背后,他口中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何光似有所悟地轻抚着应素的背,顺着脊柱一节一节揉过,听到了怀中人撒娇般的轻哼。抱了许久,何光估计着差不多到了后厨开始备饭的时候,想要放开应素去吩咐下人做些准备。 谁知刚松了手,却看到应素留恋的目光,透着些委屈的意味。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光复又将人抱在怀里,跌跌撞撞一块儿歪到了床榻上。何光把应素抱了个结实,一边在他背部摩挲一边开口。 “到底是怎么了,雪色?” 应素沉默着,埋头在何光的肩窝处,好半天才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被蜜糖黏在了一起。 “我也不知,就是……想要靠你近些。” 其实应素并未同何光细说,两人自那一日离开温泉庄子后已经足有半个多月未曾见面,应素的事务一切如常,但何光却因为新春的临近而愈加繁忙起来。愈是接近年尾,愈是有更多外地的商客急着将手中的货物脱手返乡与亲人团聚。何光作为何家的嫡子为家中生意奔走可谓忙得脚不沾地,别说与应素见面,有时连睡觉都只能在自家商铺中对付一宿。 而应素心中想念的情绪,在这不长不短的半月中,如野草般疯长到遮天蔽日的程度。乍一相见,他身子的每一处似乎都在争先恐后诉说着思念,渴求着与何光更加接近一些,而这种强烈得令他有些恐慌的情绪,在他与何光相拥时慢慢消弭。 应素贪恋何光的怀抱与触摸,这不像他,却偏偏是他内心难以启齿但又无比真实的渴望。 何光既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他只是把应素又往怀中搂了搂,在床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窗外北风的呼啸久久未歇,风声凄厉甚至有些可怖,但应素伏在何光怀中被人用体温暖着,几乎要陷入睡梦去。被何光无条件地纵容宠溺着,分别带来的空缺渐渐补足,应素的心暖胀得有些酸涩,他亲了亲何光的脸颊,有些赧然地小声道:“映之,好了。” 从善如流地松开应素,何光有些遗憾地望了望窗子,轻叹一声。 “本想着雪停后带你好生逛逛家中各处,现在看怕是不成了。我家当年建府时有幸请到了一位曾给亲王修缮过府邸的匠人,有不少地方倒是别有意趣,想来雪色会喜欢。” 摇了摇头,何光回身冲着雪色露出明朗的笑,应素被他的笑勾得失神片刻,错过了他的下一句话。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何光拉着离开了内室。 应素被何光按在椅子上,在袅袅的白汽中看着何光弯着腰往锅中加水的背影。 这处小厨房是何光院子中独有的,一应器具比应素自家的后厨齐全许多,架子上摆满的了瓶瓶罐罐,应素来时好奇地揭开过一只青瓷小罐的盖子,里面是干绿的草叶,有奇异的香。 何光转身看到应素专注望向自己的眼神,心下一暖,走过去捻起应素一缕发丝。 “今日这般冷,饮一些热汤最是暖人,恰巧前些日子家中的铺子收了些海商带回的风干海菜,尽数被我要了来。” 又想了想,何光问道:“雪色可能受得住辛辣?这汤是要酸些还是辣些?” 应素有些期待地看向那口盛了清水正在加热的锅子,仰头看向何光。 “少些辣,我经不住那滋味。” 犹豫了一下,又接口道:“醋要多放些,若是映之不喜欢,便单独给我留些醋我自去调味。” “本就是给你做的,自然是要依着你的口味。” 何光转身回了灶前,见已经有小小的气泡自锅底冒出,就将已经撕成小块的海菜尽数倾倒进了锅中,待到水沸时,又撒了两把腌制后风干的小米虾。让锅中的物料随着滚水沸腾了一阵子,何光又手脚利落地往锅中加入了芝麻、桂皮、香叶等香料,浓郁的香气随着蒸腾而起的白雾飘满了整个小厨房。 熄了灶下的柴火,何光迅速倒入了先前备好的两只小碗中的佐料:一碗是泛着金红色的辣油,另一碗是黑红的香醋。灼热的锅子并未冷却,小碗中的液体接触到滚烫的锅壁和滚烫的沸水,发出刺啦的声响,醋香与辛香混合着飘了满屋室。 应素颇为沉醉地深吸了几口气,眯着眼在一片白雾中看着何光端着一碗热汤向他走来。就着何光的手饮了一口,应素轻吐出一口热气,活像只餍足的猫。 见他这副模样,何光甚是欣慰,将那只缠枝莲纹饰的瓷碗放在应素身边的小桌上,又给他加了只白瓷的勺子,示意他自便。应素本想等着何光一起,但看到那人又重新燃起了灶下火堆,甚至将另一边的灶台也燃了起来,知晓他还有的忙碌,也就不再犹豫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品着这碗汤。 看着何光在灶前忙碌的模样,应素忽然觉得,即使教他即刻死在这一片人间烟火中,也没什么不值当的。 此时,一阵熟悉的甜腻香气掺杂在先前的酸辣辛香中,应素一口饮尽了碗中的汤水,来到何光身边看他料理。 何光感受到身后有人,手上动作不停,同时开口解释。 “这是和以桂花制成的酒酿,等会儿加些糯米圆子进来,这桂花糯米圆子配着那鲜咸的汤当是不错。那边蒸了些前些日子府中制好的桂花糕,出锅后趁着热气未散,浇上一勺糖桂花便可以入口。” 停顿了一下,何光想起什么似的轻笑。 “桂酒照旧是不缺的,只这次雪色切莫要似上回那般纵酒,免得再教我为难。” 至于为难在何处,两人自是心照不宣的。 应素瞧着桌上摆好的饭食,除了那浅褐色的热汤,余下的几样:桂花糯米圆子、桂花糕、桂花酒,无不是泛着浅淡的金色,糖桂花浓稠甜腻的香气和着糯米的清香,丝丝缕缕直甜到人心口去。 为自己与何光都倒了一杯桂酒,应素啜饮了一口,眼眸中透着淡淡的欢喜之色,何光家中自用的桂酒委实是他心头之爱。 何光见应素饮得开心,也不去阻他,只取过他的碗,往那一碗雪白软糯的圆子上浇了一层糖桂花再推回去。那碗中漂浮着些淡金的桂花,香甜的糖浆已经与温热的酒酿相互渗透,一个个小巧的圆子漂浮在碗中甚是可爱。 应素见之欣喜,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糖桂花的甜伴着酒酿的清香,香滑的糯米圆子里有少许馅料,食物尽数入喉后依旧唇齿留香。 两人就这般在饭桌上消磨了大半个时辰,何光将碗筷收好等着下人来收拾,就又拽着应素回了房说要午睡。繁忙的事务才消停没几天,何光好不容易得了闲暇,这几日每天都要小睡一阵子,今日给应素备下几样饭食已是稍晚了些。 心软的应素自然无不答应,陪着何光一并躺了下去。 忙惯了的何光并无嗜睡的习惯,只稍稍躺了小半个时辰就起了身,应素昨个休息的好,只陪他躺着闭目养神,见他起身自然跟着一道起了来。 窗外的风雪声已经停歇,何光用被子将应素裹了裹,把窗子掀开一个缝朝外看了看。 一抹近乎刺目的白映入眼帘。 积了厚厚一层的白雪反射着冬日的暖阳,漫天盖地是一片无垢无瑕的白,目之所及的房檐屋脊都成了冰雪之色。 何光回身,眼眸中俱是欢喜,“雪色,外头雪停了。” 应素回以一笑。 被何光带着来到一处二层的小楼,应素站在二层的走廊上能看到何府大半的光景,但他却只把眼光投向了碧蓝的天际。 何光在应素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抵在他的肩头望向他眼光所及之处,两人一时静默无声。 过了许久,应素轻轻挣了挣,待何光松手后转身捧住他的双颊,主动亲吻了何光。 一触即分,但足以回味。 何光牵住应素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同回到了小楼之内。 将一片雪色天光留在身后。 有香三柱,结此尘缘。 梦有尽时,情无终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