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陪泯灭》》桃花大仙人 文案 ——“就连喜欢你这种事,都怕你会不喜欢。” ——“你宁愿求我,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假话?” ——“我不敢喜欢了,渡霜……是我不知好歹,不该强求,也不该奢望。我放开你了,求求你,也放过我吧。” 他曾是这么自命不凡,不可一世。 又是那么义无反顾的屈尊纡贵爱着渡霜。 哪怕是被他用剑逼着强行凤凰涅槃,生命与死亡一线之差。 却是心甘情愿。 不过夙夜总算懂了。 天上天下敬你又如何? 在那个人面前,一个不喜欢,就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没大纲,没简介,想到哪写到哪。】 【伪温柔渣攻X偏激死缠烂打受,玻璃渣也有,HE。狗血文,攻受性格可能不讨喜,雷勿看。】 【渣攻贱受,总之是宠攻虐受文,不换攻。】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渡霜,夙夜 ┃ 配角:钰冥,玉折兰,恬简 ┃ 其它:伪温柔渣攻X偏激痴情受,虐,HE 第1章 1 “哼,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一名男子阴沉着脸色,一步步的逼近一名红衣少年,直至少年退到悬崖边,无路可走。 他脸上长着墨绿色的鳞片,在太阳照耀下粼粼闪烁。 “蟒蛇精,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袭我?是不是之前的苦头还没吃够?”少年丝毫不惧,盛气凌人的冲蟒蛇精叫嚣着。 一张艳丽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双手拼命的按压受伤的腹部。 这只蟒蛇精居然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袭他,自己可真是大意了! “死也能拉一只凤凰陪葬,也算值了。”蟒蛇精凶狠的目光,直勾勾的瞪着少年。 少年冷冷一笑,不屑道:“就你?区区小蛇死了就死了,可我,身份尊贵,怕是阎罗王也不敢来收我魂。” 少年正是天界神物之一的凤凰族。 凤凰族,深得天帝喜爱,持着四灵之一的尊贵身份,性格更是骄傲自满,狂妄自大。尽管如此,它仍然万千宠爱于一身。 “是吗?”蟒蛇精越走越近,“若是一名凤凰,惨死在我手里,还遭遇毁容,别人会怎么想呢?” 夙夜退后一步,落石滚下悬崖。他低头一看,如果自己跳下去了,定会粉身碎骨。 完了,这下要落个笑话了。 “何方妖孽?竟来天星海捣乱?” 一束白光飞快的捆绑住蟒蛇精。 “该死的,半路坏大爷的好事!”蟒蛇精有些气急败坏,用力挣扎发现挣脱不开。 夙夜眯起眼,看到远处一抹淡蓝色人影悠哉悠哉的走来。逐渐靠近,逐渐清晰。 漂亮。 看清楚容颜,夙夜只想到这个词。 当真漂亮。 比王母身边的仙子还要漂亮。 只是可惜了,一双如星光灿烂的双眼下,各有一点泪滴的胎记。 不过倒也让人落下个难忘。 “你是谁?”蟒蛇精一看此人修行极高,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心情减了一半。 “在下是天星海的四方水君,渡霜。” 渡霜慢条斯理的拍了拍广袖上不小心沾到的柳絮,语气不大友善的说:“这里是仙界的地方,尔等妖物也是胆大,竟然冒犯此地?” “水君真是喜欢多管闲事。”蟒蛇精用尽力气挣脱了仙术的束缚,狠狠的对夙夜说:“今日算你走运。” 说完立刻一溜烟的跑掉。 “切,胆小鬼。”夙夜低声嘟囔了一句,说完“哎哟”一声的捂住肚子弯下腰。 幸好这个什么幺蛾子水君出现,不然恐怕自己就被逼的跳崖了。 虽然自己贵为凤凰族,他救自己也是应该的。但是夙夜还是自认为很有良心,既然他救了自己,就是自己的恩人了。 理所应当的,也得报恩才对! 等夙夜反应过来,渡霜早就不见人了。 “咦?人呢?” 夙夜随手包扎了一下伤口,方才好像听说是天星海的四方水君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始往天星海走去。 不一会儿就看到那抹淡蓝色。 “诶诶,恩人!等……等等我。” 听到身后夙夜的叫喊,渡霜停下脚步,转过身一看。 狼狈的夙夜总算跟上,他披头散发,胡乱的长发下那张白皙的脸同样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这就是天界身份高贵的凤凰。 “恩人……你走的好快,我都跟不上了。”夙夜气喘呼呼的拉住渡霜。 渡霜一看同样脏兮兮的手拉住自己,轻微洁癖的皱了皱眉头,又忍住甩开的冲动。 “我不是什么恩人。” “你救了我一命,不然我肯定被那小蛇精给逼死。”抬头看到那双蓝眸,接着是温柔如水的目光……再到惊艳的脸。 忍不住的脱口而出:“你好漂亮……” “渡霜只是做份内事。” “我叫夙夜!以后你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不用……” 夙夜只当他不好意思接受,大大咧咧的拍拍渡霜的肩:“别客气!等我伤好了,我就来天星海报恩。” 说完念了句咒语,立刻不见了人。 “报恩……?” 独留渡霜愣在原地,细细念了一遍这个词。 返回天界的夙夜第一时间就去找紫檀仙人抢了几颗灵丹妙药吃,持着凤凰之体,伤势恢复极快,不一会儿血红狰狞的伤口暗淡变浅。 “那该死的蟒蛇精偷袭我,等我把他揪出来就把他做成蛇羹孝敬天帝老人家。”夙夜生气的说着。 脑海里已经把蟒蛇精怎么做成菜的想法都有了。 走在他身边的俊美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看着还在傻笑的夙夜,心里默默的为那位蟒蛇精祈祷。 男子叫钰冥,是蛇族的皇。 是夙夜的酒肉朋友,他们平时就爱聚集在一起花天酒地,常常吃喝玩乐就不爱干正经事。因此不小心和蟒蛇精结了仇,两人一打就是好几百年。 “那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说起这个,夙夜瞬间眉开眼笑:“我当时还以为定要出丑了,没想到天星海的四方水君救了我。我和你说啊,这个水君比蟠桃园里那些仙女还好看。就算嫦娥姐姐来了,往水君那这么一站,还是逊色了一截。” 钰冥有些惊讶:“你是说那个叫渡霜的水君吗?” “怎么?你认识他?” “听过……”钰冥只觉得渡霜的名字极其耳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何人。 毕竟天上天下,水君这么多,他怎么会记得住一个守着不怎么出名的海的水君。 “话说,你知道怎么报恩吗?” “怎么?” “渡霜怎么来说也算是我救命恩人,我也得去报恩吧?” “你要去报恩?”语气上挑,似乎非常不敢相信。 “怎么?有什么不妥?” “不是不妥……是非!常!不!妥!”钰冥就差没有下巴扫地了,他甚至觉得吧,这个天也要变了。 “尊贵骄傲的凤凰大人居然要去报恩,完了完了,天要灭亡了,还是说我在做梦?”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夙夜抬起脚就打算踢醒钰冥。 钰冥颇为潇洒的一闪,漂亮的躲开,帅气的给夙夜抛了个媚眼。 夙夜翻了个白眼,钰冥才收敛神色说道:“这个报恩嘛……很简单,不是使劲对他好就行了吗?” “真的假的?” “真的!我看那些凡人都这样做!” 夙夜有些苦恼的说道:“好吧,我试试。” 一想到能够再次见到那漂亮的人,笑意浮现在脸上,看得钰冥心慌慌。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开了个坑。。 第2章 2 养好伤的小凤凰又恢复以往的活泼乱蹦。 “报恩有啥好玩的,净是凡人们爱弄的事情。”首先不解的是虎王。 狐王玉折兰倒是笑了一下:“阿虎这般无趣怎懂?夙夜摆明就是冲那小水君的脸去,哎,难怪阿虎今年又求不到姻缘。” “你倒把你那些烂桃花处理再说!”虎王被戳到痛处,忍不住反击回去。 “别说的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夙夜也回击道。 “食色性也,这你们就不懂了。” 思前想后,夙夜还是决定要去报恩。 化成凤凰去找渡霜会不会太张扬呢?要是被长老知道,估计又要揪着耳朵绕天界三圈了。 夙夜眼波流转间,念了句法术,瞬间移到天星海。 星藏倒影里,水动醒人间。 无数荧光点点沉浸在水里,生怕轻微的风吹动水面,也让人间大地醒过来。 夙夜早有耳闻此海原本只是个空海,无人守候,也因为地形偏僻又荒无人烟,天帝没想起来,大家也就算了。后来渡霜毛遂自荐,成了这里的水君。 夙夜轻轻捧起一手水,发现荧光在手心水里飞快的转动,最后消失。 “真是奇怪。” 透过倒影看到自己,红衣华服,华贵得一塌糊涂。 这样去报恩好像不太行。 他在天上看那些凡人报恩,都是穿得要多朴素有多朴素。 手指动了动,摇身一变,换了一套看上去比较素色的长衣。再把玉冠变成发带,束了一小节散落在背后,满意的点点头。 他想都没想的一头扎进水里,差点忘记了自己是凤凰不懂水性的事实。 “哎。” 渡霜一手拎起小凤凰往岸上走。 “你这是做什么?” “咦?渡霜你出现啦?我正想去水底找你呢!” “……” 沉默许久,渡霜才缓缓说:“我住在海上的一座仙山上。” 夙夜碎碎念着:“我还以为你和东海龙王一样,都活在水里呢。” 渡霜差点没甩他出去,没好气的说:“我还以为你活在梦里呢。” “嘿嘿……”夙夜傻笑几声,拍拍衣服上的沙子,就差没有尾巴摇来摇去的说:“恩人,我来报恩啦。” “不用……” “恩人,我们这是打算去你仙居了吗?”夙夜已经兴致勃勃一副准备要走的举动。 “……” 算了算了,渡霜揉揉额角。 “你还未告诉我你是谁。” “啊?”夙夜眼波一转,他总不能告诉渡霜他是凤凰族吧,万一吓坏眼前人怎么办。 嗯!干脆就说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仙不就好了? 反正他看凡人们大多数报恩,都是掩藏自己绝顶的功夫,说自己是流浪街头的可怜人。 睁着眼撒谎对于夙夜来说已经是熟能生巧的本领,他的法力都比不上他耍嘴皮子的厉害。 夙夜用袖子挡了挡下巴,语气在下一秒转成委屈:“我原本是深山里勤勤恳恳修炼的小鸟儿……无奈那该死的小……蟒蛇精,杀害了我全家,我饶幸逃出,却被逼到悬崖。” “幸好水君的出现,不然……夙夜可能此时已经在地府报道了。” “……”渡霜再次揉揉额角,语气颇为无奈道:“只是举手之劳……”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水君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这……” 有些为难,但是看到夙夜委屈得又快要哭出来一样,渡霜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夙夜内心都要欢呼雀跃的爆炸出来了,可他表面还是一副可怜极的神情。 嗯,看来接下来有一段日子不能变出真身了。 转了个身变成一只全身皆是红色羽毛的小鸟,扑打着翅膀飞到渡霜肩头。 近距离看到那无可挑剔的面容,夙夜都要晕乎乎了。唯一不满就是这个小鸟体型,哪有凤凰那么漂亮霸气。 不过为了待在他身边,什么都无所谓。 渡霜盯着这只红色的鸟,寻思了片刻这是什么品种。 天星海中央有一棵比月老的红线树还要大的树,大到夙夜觉得那和嫦娥姐姐的广寒宫有得一拼。 “这是天星树,树身为山,也叫天星山。”渡霜好心的带夙夜游了一圈。 树里有座仙居。 摆满了仙鹤的石像,形态不一,栩栩如生,仿佛一靠近便即将飞走。 苍天大树下有如此番奇景,夙夜只得赞叹妙哉。 “这里虽不曾有邪物闯入,不过你还是小心为妙。” 渡霜伸手逗了逗在他肩头跳来跳去的小鸟,眼带笑意,浅浅的,就像是细水长流般动人。 扑通,扑通。 有什么在加速跳动。 仙居其实很简朴,对比起他的凤凰殿的奢华,渡霜的仙居真的太简陋了。 “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等哪天想离开了再走。” 小鸟扑打着翅膀,又变成清丽的少年。 “夙夜是吧?你以后唤我渡霜就好。”还是温润得讨喜。 虽说夙夜是来报恩,渡霜倒没放在心上,也没有过问夙夜的任何,只当是一名萍水相逢但有缘的朋友来对待。 于是,夙夜也安心住下。 报恩? 也没有想象中难嘛! 夙夜从小就骄纵惯了,如今要去伺候另一个人,瞬间就手无措施,都不知道往哪下手好。 幸好,这居里还有侍女,他照样学着打扫,也算是有模有样。就是打碎的茶杯,撕烂的抹布,和打破的罐子都数不过来了。 “仙鹤,你今天来的好早啊。” 夙夜拿着几条鱼,企图诱惑站在树根上的仙鹤过来。 听渡霜说,这只仙鹤原本无名无姓,在野山中不小心捡到还年幼的它,后来就一直陪着他,所以干脆让仙鹤随自己姓了。 夙夜就有些不高兴说道:“以后还有我陪你呢!” 说完还和仙鹤互瞪,暗下较劲。 渡霜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仙鹤幻化成一个和夙夜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着素白的短衫,敲了一下夙夜的头。 “我叫渡临初。” “诶,你还会说话?” “你不也是吗?”渡临初躺在树枝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喔……”夙夜也学他那样躺在树枝上,又静不下来的问:“渡霜去哪里了?” “应该在岸上吧。” “喔……” 看不到渡霜,夙夜垂头丧气的,整个人都失去精神一样。 这里清静安逸,宛如一座修仙殿般死寂沉沉。 哪比得上笙歌艳舞的人间,也不如有趣的天界。 不过既然他是来报恩,哪能这么多要求。 可怜的小凤凰,平时习惯了和几个王到处逍遥快活,第一次品尝到这种清心寡欲的生活,难免不适应。 “怎么了?” 渡霜回来就看到夙夜像蔫了的花朵一样成天恹恹,那模样实在惹人可怜很。他眼底荡漾着浅浅的笑意,万分无奈又带点温柔,不禁令人心头一动。 第3章 3 “渡霜?你回来啦?”夙夜蹦蹦跳跳的到渡霜面前,精神立刻好了起来。 “可有闷坏你了?” “没有没有!” 渡霜勾了一下唇角,不由得伸手捏了捏那张有些气馁的脸。 感觉到那指尖的温热触碰到脸上,夙夜的面容像是烧开般通红,他猛然后退几步,双手捂住脸试图给脸上的热度降温。 “唔……渡、渡霜你出去了一天也累了吧,我们进去休息!” 他急忙拉着渡霜回到居里,笨手笨脚的泡了一杯茶。 内心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没有打破茶壶。 “来,这是给你带的礼物。”渡霜接过茶,放到桌上,不急不慢的拿出一小包糖放到夙夜手里。 “我呢?”这时渡临初不满的走了过来。 夙夜也不高兴的看着渡临初,似乎嫌弃他打扰了自己和渡霜相处的机会。 大眼瞪小眼的,又开始了暗下较真。 “唔……哎呀我忘了。”渡霜抱歉的朝渡临初笑一笑。 这次我赢了! 夙夜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 同样都是鸟,渡临初再次感到不公平。 他可是仙鹤,怎么比一只来路不明的小鸟待遇还差。 而夙夜则想着小爷我好歹是凤凰,就你还想和我争宠,睡多几天白日梦吧。 和渡临初互瞪完,他又满眼桃花的围在渡霜身边。 “哎……”渡霜无奈的摇摇头,却是满眼宠溺的望着夙夜。 似乎……因为有了夙夜在,清静的天星居像是活过来般充满生气。 好久没试过这么轻松了。 好像也挺不错。 渡霜回来没多久又要离开,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抱紧自己不让自己走的夙夜,然后认真地说道:“我很快回来的。” 在渡霜不在的这几日里,夙夜总算和天星居的人混熟。其实居里的侍人也不多,他性格如火,不屑拐弯抹角,耍起嘴皮子起来又甜得很,同时长着一副讨喜可爱的皮囊,大家不想喜欢他都难。 不出一会儿就把渡霜的出世年月,有何喜好,有何经历,有何过去都打听了一遍。 渡霜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守着天星海。 一守便是五百年。 渡霜不喜甜。 渡霜很喜欢小动物。 渡霜最爱人间皮影画。 渡霜很怕热。 渡霜这个名字,是持莲观音赐的。 还有最重要的是,渡霜还未有心上人。 “春雨姐姐,为什么渡霜一直守在这里当个不知名的小水君?明明渡霜修为这么高,应该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才对诶。” 被唤作春雨的侍女是这里最年长的一位,她一直伺候着渡霜长大,也算是陪伴渡霜最久的人。 “水君素来喜静求稳,而且天星海是水君诞生之地,也是水君双亲葬身的地方……” 这里是渡霜诞生之地? “渡霜的双亲……?”从未听渡霜提及过他的家人和过去,夙夜顿时来了精神,“我从未听他讲过。” “嗯。”春雨压低声音,又觉自己话太多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渡霜他……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夙夜眼巴巴的看着春雨,想要探出更多关于渡霜的事情。 他只把渡霜放在心上。 所以渡霜所有,他都想知道。 看了几眼夙夜,春雨欲言又止,不过看这小鸟对渡霜也挺上心的,告诉他也无妨, 春雨拉到夙夜到一旁,小声说:“很久之前,水君的父亲还只是一方水君,与仙界的云仙曾是大家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可有一次,凤凰族……就是天界神物,有只凤凰过于任性,把凤凰之火变成流星,降落大地。凤凰之火难以熄灭,导致人间一片混乱。” “凤凰火岂是雨水能熄灭?水君的父亲不堪众生涂炭,用自己的水珠镇住了这片火海,然后灰飞烟灭。” “云仙也因为爱人逝世,情绪大变,生下水君后也随君而去。” 夙夜呆了呆。 他突然讲不出话来,就像无从下手般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 他不懂这种牺牲的意义。 听起来很伟大,但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的对吧? 就好比作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完全不懂最底层的蚂蚁为什么会活得这么累一样。 “虽然那名凤凰被天帝惩罚,从此在凤凰族谱上除名,最后郁郁寡欢而死。但凤凰族从此成了水君心中一个过不去的坎,一个无法磨灭的阴影。” 心猛然一跳。 夙夜从未试过这么害怕。 纵然他平生天不怕地不怕。 一想到自己是渡霜的阴影, 一想到被渡霜知道,他们就可能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夙夜就忐忑不安。 “那……渡霜他和凤凰族的关系……有没有可能好起来。” “怎么可能,水君发自心底,是憎恨着凤凰一族。当年若不是那只凤凰任性,水君的父亲也不会这个下场。” 夙夜怔怔的盯着地板,好久才回过神来,困难笑了起来。 还好渡霜不知道他是凤凰族。 他还有机会,待在某人身边。 “原来如此,那水君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 夙夜不知道苦是什么。 也许是自己从小拥有享不尽的偏爱,不知所谓的艰苦险恶。 从小就被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就连天帝都舍得低声哄他。 仗着自己是凤凰的身份,翻天覆地也无所谓。反正过后撒个娇,他照样得宠。 所以苦这个字,他只能了解表面的意思。 从来没有体会过。 “持莲观音心怜水君身世悲惨,收留在身旁成为座下弟子。虽不知亲情是什么,不过幸好水君也不大在意。毕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渐渐的也没放在心上。” “……” 身为同族,夙夜太了解凤凰的性情。 因为他……也如此这般骄横。 春雨握住夙夜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也看出你是真心为水君好,水君一生太过清淡寂寥了。自你来后,水君笑容也多了。水君,也甚是喜欢你。” “渡霜……喜欢我?” 夙夜心中一阵荡然。 他很少把人放在心上,也谈不上喜欢。 但是听到渡霜甚是喜欢他时。 脑海全是渡霜。 喜欢是什么? 夙夜不懂。 不过他知道,喜欢就是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又嫌星星配不上他的灿烂。 仿佛是云漂泊了几万里,不止不休。 哪怕是会不经意的忽然想起了他,然后鬼使神差的笑了起来。 会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觉得他什么都好,又生怕自己令他不悦而忐忑不安。 夙夜认真的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我也……喜欢渡霜。” 好似又表达不出心中的动荡,又补充了一句:“非常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大纲还没定好,想到哪就写哪吧。 第4章 4 “最近怎么好像不见夙夜了。”钰冥在天界转了几遍,都看不到那只小凤凰,回到平时大家一起饮酒作乐的地方,也只看到狐王玉折兰他们。 “喏,在报恩呢。” 玉折兰袖子一挥,面前出现一面镜子,镜子里出现了夙夜的身影。 “咦?还真去了?” 钰冥看到夙夜为渡霜献殷勤的举动,真是大跌眼界了。 这个渡霜,确实俊俏。 也是夙夜向来喜欢的模样。 “我还以为他只是说笑呢。”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觉得他没坚持多久又回来了。”玉折兰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又道:“没想到时间一晃就是快大半个月了,看来小凤凰真的上心了。” “可我好像记得……这个四方水君,一直与凤凰族不和来着?” 听到钰冥这番话,玉折兰毛茸茸的狐耳动了一下,八卦之心燃了起来的问:“看来钰冥好像知道点什么啊?” 各族之王里,就数蛇王钰冥修行最高。狐王也顶多八百年之后才褪去妖气,渡劫成仙。而钰冥,都已经有一千二百岁了。 “我当年也只是刚刚渡劫过来,天界的事情知道不多。不过凤凰的性子你们都懂,当年有一只叫朝歌的凤凰最为出色,过了五百年的涅槃后,在天星海浴火重生。天帝大赞,为他举办了个庆祝重生的宴会。” “可惜这个朝歌,恃宠而骄,嫌弃不够隆重。竟然把涅槃遗留的火焰偷拿出来,然后幻化成无数流星。凤凰之火,哪是普通水能熄灭……流星降落大地,引起人间无数伤亡。” “后来……你可知为何凤凰火被熄灭了?” 看到钰冥望向自己,玉折兰沉思了一下,才道:“我记得好像是有个小水君,把自己的水珠子拿了出来,熄灭了这片火海。但是这位水君,从此消失于三界。” 钰冥点点头:“那位水君,正是渡霜的父亲,渡善行。” “后来这位朝歌,也难逃罪行。被天帝除名于凤凰族谱,后被关押在深海最终死去,也没有一个好的地方葬身后事。” “那夙夜这次去报恩,要是被四方水君知道了身份,他岂不是自找苦吃嘛。”北海白龙王的白龙四太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玉折兰倒是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夙夜的性格,就算是得不到,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得到。哪怕心不在焉,只要人在,什么都行。” “看来我们都能继续一场豪赌了。” 相互相视一笑。 很快又转移了话题,渐渐把有关夙夜的事情淡了下去。 天星海。 夜晚总是比白天还要好看。 夙夜拉着渡霜走在岸上,这几天都在天星山里,都要把他闷坏了。 “渡霜,你过去是怎么样的?” 感觉到身旁人的身影一愣,扭头过去看,无奈天太黑,夙夜看不清渡霜脸上的表情。 这几天,夙夜一直安抚自己,报恩报恩,只要报完就离开。 至少在这段渡霜不知道他秘密的日子里,他们仍然可以很开心。 “是怎样……就怎样。” “渡霜,你还有我。” 夙夜突然握紧了渡霜的手,渡霜微微失神。 殊不知,这句话,将成了渡霜以后最恐惧的话。 漆黑的夜里,唯独渡霜宛如海水般深沉得触摸不到的蓝眸,明亮得恍如星辰。好似看久了,就会被噬进去,困在其中。 光着脚在泥沙上欢脱的踢起水花,追着水里的荧光,自己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 “渡霜,你在这里这么久,不寂寞吗?” “习惯了。” “难道,你就不想去别的地方转转?” “……” “你在这里,太浪费了。” 玩累的夙夜半个身子都趴在渡霜的大腿上,眼睛亮亮的看着渡霜问道:“渡霜,你喜欢我吗?” 渡霜只是笑了笑,揉揉他的长发,没有回答。 在他眼里,夙夜单纯直率,但在感情和处事上面一窍不懂,更别说是两情相悦的喜欢。他并没有太过把夙夜的问题放在心上,随后只当他是小孩子喜欢的意思,敷衍的回应一声:“嗯。” 夙夜先是怔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却双眼通红。 幸好在模糊的黑夜里,渡霜看不清他的表情。 渡霜喜欢他。 整颗心脏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 就像是……拼命按住都无法阻拦它的热情。 就连春雨也能发觉夙夜这几天的心情突飞猛进的好,还时不时一个人傻笑乐呵。 春雨敲了一下夙夜道:“小夜别傻笑了,过来帮我看下火。” “咦?春雨姐姐在煮什么?” “饺子呢。” “饺子?”夙夜托着下巴念了一遍,又惊喜的说:“是不是凡人经常吃的那个饺子?” “对呀,我见水君最近胃口不太好,又听临初儿说水君曾经蛮喜欢吃的,就学着做了一遍。”春雨准备转身走,又不放心的对夙夜重复一遍:“记得帮我看看火。” “好!” 目不转睛的看着火炉,夙夜拿起蒲扇扇了一下火,不一会儿火冒出来呛得他咳嗽不断和眼泪直流。 “哪来的小脏猫?” 渡霜有些好笑的走进来,看到夙夜的脸都是污迹斑斑的,就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一样。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给他擦起脸来。 脸还被渡霜捏着,夙夜已经闻到了饺子的香味,含糊的说:“饺子……好香。” “看在你这么勤奋的份上,给碗大的你。” 松开夙夜的脸,渡霜挽起袖子,拿起一个碗盛满了饺子,轻轻吹凉了点放在夙夜面前。 “好好吃……” “慢慢吃,小心烫。” 把自己那一碗也推到小鸟儿面前,在一旁的春雨只得跺了跺脚:“水君,那可是我给你做的……” 听到春雨这番谴责,渡霜倒是继续宠溺的看着夙夜说:“没办法,谁让我们的春雨厨艺如此精湛,让夜儿眼里只有饺子了。” “水君大人。”春雨面对渡霜对夙夜过分宠爱,有些无奈:“你都要把他宠上天了。” “嗯,想想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淡淡一笑,在渡霜心里,他对夙夜的宠爱,不过是对弟弟的喜爱。 要说有别的感情参合在其中,那也只能算是怜悯。 对夙夜的过分纵容,也不过是看在这只小鸟儿双亲仙去,无家可归的可怜份上罢了。 但夙夜把渡霜对自己的好,一点一滴收在心里。 只想到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第5章 5 在渡霜照顾下,夙夜破天荒的胖了几斤。 变成鸟儿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自己胖乎乎的身体都要飞不起来,偏偏渡霜还特别喜欢摸着他圆滚滚的肚子。 “真的好可爱啊。”渡霜总是对胖乎乎的东西没有什么抵抗力,揉着变成小鸟的夙夜,满心欢喜的说道。 …… 夙夜内心都要炸起来了。 要不是……要不是渡霜不喜欢凤凰。 他干嘛这么委屈的变成一只胖鸟! 不过渡霜喜欢就好。 他不满的在渡霜手里跳来跳去,渡霜只好用手指轻柔的顺起他的羽毛。 天哪! 好舒服! 夙夜虽然很不情愿变成一只胖鸟的! 但是看在这么舒服的份上…… 那就勉为其难一下下吧。 不过……渡霜对他这么好,他却没有为渡霜做过什么。说好的来报恩,都变成了蹭吃蹭喝的了,还轮到渡霜照顾他。 不行!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他听春雨说,渡霜要经常去天星海里观察海水。 如果自己也熟悉水性的话,是不是可以跟着渡霜去察看,分担一下渡霜的辛苦呢?一想到能和渡霜呆一起,夙夜脑海就冒出了粉色的画面。 嗯……说不定自己还能假装不熟水性,趁机扑到渡霜身上吃豆腐呢! 夙夜不是不懂水性,他是火凤凰,最怕的就是水,只得眼睁睁看着海面。 踌躇不安间,一想到渡霜。 整个人扎进水里。 “好冷……”他忍不住惊讶的叫了出来。 冰凉的海水吞没了整个人,夙夜困难的睁开眼睛,尝试适应水里的滋味。他上次去拜访西海黑龙王宫时,黑龙王还特别体贴的给他吐了个泡泡,才没有那么难受。 最后肯定又是被渡霜打捞的拎着上来。 “怎么老是这么不安分呢?”渡霜有些哭笑不得,拿出毛巾擦夙夜身上的水。 夙夜又怎么会和他说自己在锻炼和适应水性的实话。 幸好渡霜也只是当做是这只小鸟儿失足落水。 不过想想……也觉得好荒谬。 “淘气,下次不许不小心落水了,不然会生病的。” 轻轻弹了弹夙夜的脑袋,渡霜继续帮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结果第二天,果然被渡霜说对了。 夙夜病了,冷得受寒感冒了。 他昏昏颠颠的躺在床上,难受得缩进了被窝。鼻子塞塞的,也没什么精神。渡霜知道后,只好亲自煲了粥,加了点香菇,不一会儿香味已经十分明显。 “来,吃点粥吧。” 渡霜吹了吹,感觉没这么烫,才一勺一勺的喂着夙夜。 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这只傻鸟,连渡临初都忍不住也想着去吹风把自己也给生病了。 “吃饱了吗?” “饱了。” “哎,怎么这么笨呢。” 渡霜起身替夙夜盖好被子,转身打算离开。 “渡霜,不要走嘛,陪陪我。” 听出夙夜语气中的委屈,渡霜揉揉他在被子里冒出的小脑袋,低声柔和的问:“怎么了?” 夙夜确实蛮委屈的,他原本想照顾渡霜,结果没想到又被渡霜照顾了,自己还生病了。他长这么大都没生病过,也没有什么亲人能像渡霜一样对他无微不至的呵护。 是,他是凤凰。 享尽所有宠爱。 可他都能感觉到,那些人,只不过是看到他是凤凰而已。 若不是凤凰,估计更多人就像蟒蛇精一样,能落井下石都落井下石了。 但是渡霜对他的好,都是真心的。 “你走了……我就一个人了。” 夙夜把脸埋进被子里。 这句话听得渡霜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当然他不知道夙夜所想什么。他只是以为,夙夜的亲人不在了,所以难过很。更是疼惜这只小鸟,毕竟他也是父母…… 一想起这只小鸟的身世与自己这般相似,他情不自禁的哄着夙夜说:“好,我不走了,我在这。” 夙夜从被子里冒出来,一双眼睛圆圆亮亮的看着坐在床边的渡霜。 那双湛蓝清透的眼眸,眼梢细长,唇红齿白。再下面一点,盯着雪/白的脖/子,咽了咽口水,就差点上前咬/住,一时间差点连呼吸都忘记了。 夙夜有了反/应。 要是让钰冥和玉折兰他们知道了,定笑话我终于长大了……夙夜内心暗暗想着。 多想,把眼前人ya/在身/下。 听着他chuan息,抚摸着他每一寸肌/肤。 然后听他叫/喊。 疯/狂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好想……啃一口那双/唇。 夙夜都要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立马又缩进被窝,企望这种思想赶紧消/沉下去。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 “嗯?怎么又蒙回去了?不怕闷吗?”渡霜也不知道这只小鸟儿的心思,只得好笑的拉开被/子,不然在这样下去,夙夜都要闷坏了。 “没……没事。”夙夜还是死死拉着被子,但是一听到渡霜的声音,下ti的反/应总是yi常的ji烈。 听出夙夜语气中的紧张,渡霜还是拉开了被子,掐了掐夙夜的脸蛋笑道:“希望病好起来后别瘦了,不然没肉就不可爱了。” 夙夜有些后悔让渡霜留下了。 他内心还在琢磨着怎么度过这煎熬的一天。 怎么掩饰内心的澎湃。 “难道我现在就不可爱了吗?” 听到夙夜闷闷不乐,渡霜“噗”一声笑了起来:“一直都那么可爱,性格也是。” “哼。”夙夜努力想些别的,让自己不要那么情绪激动。 他看到渡霜的微笑,魔怔了一样的坐了起来,凑近……然后蜻蜓点水般的在那双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 亲完后,两人都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所幸夙夜立刻反应过来,扭头别扭的说道:“这……这亲吻,是我们那边正常不过的习俗。意思是……我很喜欢你,想和你亲近。” 说完他都佩服自己的机智,但还是害羞得红了脸。 渡霜摸摸嘴唇,听到夙夜这么说,也不知道信不信。 第6章 6 小鸟儿用被子蒙住头,一直想着渡霜会不会生气,悄悄的把被子拿下一点点,偷瞄渡霜。 渡霜只是蒙了一下,随后拍着裹成球的夙夜笑道:“好啦,别害羞了。被占便宜的人是我,怎么落荒而逃的人成了你呢。” 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呢! 和某人独处,心就会敲锣打鼓。 一定是疯了……才会像个女子般害羞。 偶尔的目光交集,也会心动不已。 以前他是多么不屑所谓的情爱,无论是细水长流,还是轰轰烈烈。他甚至还嘲笑着玉折兰太过多情,逍遥花丛间,赏花不应采花,更不该留情才对。还有那些凡人,总是吟诵着矫情的诗词,听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 可唯独这时候,面对这个人。 好紧张。 彻底的着魔。 算理解了那种感受,他也有点明白了。 夙夜小声问他:“你不生气吗?” 渡霜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你不是说那是你们的习俗吗?” “也对哦……”夙夜伸出头来。 如此的温和至善的男子,才能拥有这种淡淡一笑暖人心的能力。 原来,世上也有这样的人。 不行,他一瞧见渡霜,那名为男子的欲望强烈得无处释放。 “渡霜……”他声音因感冒变得低沉嘶哑。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渡霜凑近了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床栏上,伸出手探了探夙夜的额头。体温正常,看起来也没有发热。 夙夜顺势的枕在了渡霜的大腿上,衣衫不整的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膛,他也不在乎,一手玩弄着长发,双眼朦胧的看着渡霜道:“这下,可要把感冒传染给你了。” “淘气。” 渡霜对于夙夜这种亲昵的举动并不反感,他只是拉了拉夙夜的衣领,以防他着凉,又拉了被子盖在夙夜胸前。 夙夜的身世悲惨,渡霜总是不由自主的宠着他,哄着他。要把缺失的亲情,全都转成对这只小鸟儿好。 “小心感冒好不起来。” “生病了才能和你亲近的话,我还是挺乐意就这样病下去的。” “那我岂不是得辞掉了水君的身份,天天照顾你。” “如果可以的话,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夙夜翻了个身,手臂搭在渡霜的腿上,半身倚在他胸前蹭了几下。 “没准你把感冒传染给我了……”渡霜腾出一只手放在夙夜背上,怕他摔倒般。又刮了刮夙夜的鼻子取笑道:“传给我也好,毕竟我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啊,渡霜的身子软软的……好舒服,比女孩子还要软。” 夙夜都差点把口水流下来,渡霜不单止长得漂亮,连身体也是那么温热舒服。 让他流连忘返。 啊啊……不想离开。 想吃掉这件美味的点心。 不过不能操之过急,夙夜他还是懂的。 瞬间变得柔弱万分的倒在渡霜怀里,语气委婉的说:“渡霜,我好辛苦……呜呜。” 听到自己疼在手心的小鸟儿喊疼,渡霜急忙抱起他,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问:“哪里不舒服了?” “头疼……还有浑身都没劲。” “我给你揉揉。” 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但夙夜还是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苦瓜脸。 虽然他脑海里,已经迫不及待的用各种姿势吃掉渡霜。 听钰冥他们偶尔提起过床笫之事,据说第一次还会很痛……可他又舍不得渡霜疼。 咳咳,都没有到手呢,这么快就像这些事情了!夙夜啊夙夜,你以前还假装清高,不屑于钰冥玉折兰他们那些胡乱的私生活。其实,还不是一路货色嘛! 小凤凰敲了敲自己头脑,赶紧把那些脸红心跳的想法给敲走。 “想什么这么开心呢?” “吃掉你……”夙夜反应过来,立刻改口:“不不……没呢没呢。” “渡霜,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夙夜犹豫了好久,甚至晚上睡觉都想过这样的问题。 像渡霜这样低调但掩盖不了光芒的人,总会让人暗生好感,又身不由己的喜欢。 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呢。 …… 渡霜只是低头看着他,随后才平静的说:“有过,只是很可惜。” “嗯?”夙夜很不理解渡霜话里的意思,软绵绵的应了一声。 “我总是考虑太多,一次又一次的与她错过……最后,她等不下去,嫁给他人了。” “……”听到渡霜提起过去曾经爱过的人,小凤凰心中就非常的不愉快,他甚至都要骂自己干嘛要问这样的问题! “哎呀。” 微微一笑,感受到某人四肢都抱住了自己,渡霜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去顺夙夜的长发。 “我没有与你错过。” 夙夜一句话,像爆炸,落入渡霜的心坎,激起千层浪花。 “嗯。”他笑得更是柔软。 等到渡霜离开,夙夜关了门,拉了窗帘。手指沾了点茶水,轻轻弹起一滴水珠。水珠变大,成了一面鏡子。 镜子里是风流倜傥的蛇王。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们呢。” “别扯些有的没的了。”夙夜看上去精神非常好,他不拐弯抹角道:“钰冥,我好像喜欢渡霜了!” 钰冥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夙夜。 “你以前不是经常说,这世间什么都有趣,单独是这情爱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吗?”钰冥语气上挑,饶有意味的看着夙夜。 “咳咳。” 夙夜感觉脸上火辣辣,他终于也有这么一天被钰冥打脸了。 “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咦?”潇洒的蛇王扇子点了点下巴,语气不明的问:“追四方水君,原来是正经事吗?” “喂……” “不对,依你的性格,哪用追呀,分明就是得不到就得抢过来,抢不过来也会千方百计的拿到。所以,可爱的小凤凰,还有什么事想问本王?” 钰冥认识夙夜太久了,甚至他的看似无辜的美丽下,难以捉摸的危险。若是形容灿烂的凤凰花也不足以,得是剧毒又清纯的夹竹桃才对。 始终是惯坏了。 哪天一不顺心了,就彻底爆发了心底的乖戾。 “怎么会……我怎么会让他不高兴,只要渡霜不愿意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去做。” “那我就先听着吧。” 我真会像钰冥所说的这么做吗? 不可能…… 渡霜说过喜欢自己…… 那就是喜欢自己。 第7章 7 几日后,渡霜带着一名陌生的少年回来。少年比夙夜矮一点点,看上去弱不禁风很,畏畏缩缩的低着头,卑怯又懦弱。 “这孩子叫恬简,是我一亲友的弟弟,暂时托给我照顾。”渡霜说完,脱下外套轻轻披在了恬简身上。 夙夜看着那名少年,眼神有敌意。不是像对渡临初那种争宠吃醋的敌意,是如临大敌的敌意。只觉此人,并非那么简单。 感受到夙夜目光毒辣,恬简有些害怕的紧紧拉着渡霜的袖子不放。 “恬简怕生,我先带他熟悉熟悉。” 说完就低声哄着恬简走了。 夙夜倒是狠狠看着远去的两人,语气不悦的问渡临初:“渡霜是不是老爱捡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你不也是其中一个嘛。”渡临初心情也不好,也没有给好脸色夙夜看。 “那怎么一样,我可是……”凤凰呢! 暗搓搓的把接下来的话憋回去。 “切,我就不信了。” 小凤凰暗暗的嘟囔了一句。 原本以为渡霜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没想到渡霜真的上心了,甚至对那个人比自己还要好。 恬简乖巧得深得人心。 “春雨姐姐我来帮你吧!” “不用啦,你身体不好不要太过劳累。” “那我帮你擦碗吧!”恬简挽起袖子,熟练的洗了毛巾,认真细心的帮春雨擦碗。 “哎,要是夙夜有你这样乖巧听话就好了。” “诶……”恬简停下手中动作,歪了歪脑袋不明的问:“夙夜哥哥也很乖呀!” 提起夙夜,春雨只得语气深长的叹了一下:“简直就是个小捣蛋鬼,就是嘴巴甜得很。他刚来的时候,打破的碗啊茶杯啊,简直可以把这里都淹没啦。” “噗。”恬简甜甜的一笑,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春雨也是喜欢这孩子,柔和的说:“你别看那只小鸟儿外表清秀可人,实际上可凶猛呢。不过他说话直来直去,可能听着会难受,你别放在心上。” “夙夜哥哥人真的很好的,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呢……” “他呀,被水君惯久了而已啦。” 七日后。 夙夜极其不满的“哼”了一身,本来就看恬简不顺眼,还天天赖在渡霜身边。 该死的! 每次去找渡霜,那个恬简就出现,还动不动就咳嗽喊不舒服!害得渡霜说了句抱歉,丢下他就去看恬简! 这个恬简,该不会是自己那些血海深仇的敌人派来的吧?! 这么害他! 还是说上辈子他做了什么缺德事得罪了人家! 派了个祸害精来! 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落到夙夜手里下场惨不忍睹。 一瓣一瓣的花瓣被扯下来。 “夙夜哥哥,你看好不好看,这是渡霜哥哥找人帮我做的!”恬简穿着新衣服走到夙夜面前,清秀的小脸洋溢着喜悦。 恬简似乎很喜欢粘着夙夜,虽然夙夜对他态度不好,脾气又差。 “难看。” 这番举动,在夙夜眼里成了□□裸的炫耀。还有那笑容,简直就是向他挑衅! 这讨厌的家伙,霸占着渡霜就算了,还敢到他面前嚣张? 夙夜语气不善,甚至有些恶狠狠的警告他:“怎么?不就是渡霜陪了你几天,开始耀武扬威了?” “嗯?”恬简不太能理解夙夜的话,明白过来后急急忙忙的摇手:“不,不是……我我想和夙夜哥哥聊聊天。” “别装了,这里又没有别人。” “我……我没有,夙夜哥哥不要生气。”恬简紧张起来,讲话就有些结巴,说得断断续续,夙夜听起来更是心烦意乱。 “小结巴,我警告你,渡霜是我的,你那些肮脏的想法最好赶紧给我打消。” 看到夙夜狰狞恐怖的神情,恬简害怕的缩了缩。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委屈的抿着嘴。 “你识相点就最好别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看到你就忍不住讨厌。” 夙夜说起话来也是难听很,得饶人处不且饶人,恬简听着心里难过,只得乖巧的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恬简还真没出现,连同渡霜也是。甚至连渡临初,一个两个不知跑哪去了。唯独夙夜闲的发闷,连找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渡霜,你最近都不陪我玩了。” 好不容易遇到渡霜,小凤凰大吐苦水。 “恬简身体不好,我多陪陪他。”渡霜看到夙夜就忍不住逗逗他,“你也别老欺负临初了,临初这几天和我抱怨你欺负得他都把毛掉光了。” “哼……”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脑袋从渡霜身后探出来。 又是恬简! 夙夜看到他都想发飙了。 为什么这家伙总是冤魂不散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恬简会怒气这么大。 反正就是看他不顺眼。 还不需要理由的那种不顺眼。 看到夙夜即将爆发怒意的脸,恬简畏畏缩缩的拉着渡霜的袖子不放。 “够了!”夙夜一把扯开恬简,语气不善道:“你缠够没?” “我……痛。”恬简双眼泪汪汪,揉着被夙夜大力扯过的手,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夙夜你别胡闹!”渡霜脸色沉了下来,急忙拉回恬简到自己身边,发现恬简的手臂红了一块,他更是有些怒意:“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事,渡霜哥哥不要凶夙夜哥哥……” “你闭嘴!”凌冽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恬简,夙夜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渡霜,他在装可怜而已!” 他的直觉告诉他,恬简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不知道恬简有什么目的,但夙夜的怒火可真是被恬简挑起来了。 明明就不是清纯无辜的感觉,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 啧。 渡霜忍不住痛斥道:“夙夜,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那他呢?他有什么资格待在你身边?” “呆在我身边不需要任何资格。”语气冷到零点,渡霜这下也生气起来。 “渡霜,你说过喜欢我的……”这下轮到夙夜静了下来,他抬头与渡霜对视,双眼亮晶晶的,莫名其妙笑了起来:“所以你只能是我的。” “什么?”渡霜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只能是我的……渡霜。”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渡霜蹙起眉,“你冷静一下。” 胡说?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你说过喜欢我的!” 夙夜推开了恬简,死死的捉住渡霜的手腕,想在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我对你,只是哥哥与弟弟那种喜爱,渡霜绝无别的想法!”渡霜尽量让自己语气不太激动,努力的平静下来说:“如果是我对你的好,让你误会是渡霜别有他想,那是渡霜不好,让你误会了。” “渡霜,不管怎么样,你只能是我的!” 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恬简,愤怒都要冲昏头脑,巴不得把那人给撕了。可他没有这样做,只是磕磕碰碰的走出天星居。 都怪那个恬简,害他和渡霜吵架…… 呵。 他可是凤凰。 只有他逆别人意思,哪有人敢拒绝他? 腰身一转,衣衫逐渐的变成羽毛。 艳丽无比。 闻声走了出来的渡霜,拂去温柔的表面,神情冷漠成霜。 “你居然……是只凤凰。” 也就自己才会蠢到信了他的谎言。 什么家破人亡,无家可归,都是为了接近自己圆的故事。 都是假的。 “渡霜,我很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和我在一起吧。” 夙夜站在渡霜面前,目似朗星,霞姿月韵,红衣像是灿烂的凤凰花,一树艳火焚烧。 “啧,凤凰果真是凤凰。”语气轻蔑,渡霜冷笑一声。“连说话都是如此的自大。” 凤凰族,深得天帝喜爱,又拥有高贵的身份,可当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族人性格更是骄傲自满,狂妄自大。 所以夙夜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过。 “你会后悔的。” 被这样轻视不屑的拒绝,夙夜也是气急败坏,声音蒙上一层阴沉。他瞥了一眼渡霜,纵身一跃,化成高傲美丽的凤凰,扶摇直上九万里。 恬简站在渡霜身后,目光深邃。 第8章 8 “该死的。” 气冲冲的小凤凰回到天界,性情更是喜怒无常,时不时暴躁如雷的吓跑人。 “谁惹我们的小凤凰这么大怒气了。”钰冥扬手让侍女们退下。 “哼。”夙夜咬咬牙,“你说那恬简有什么好的,迷得渡霜神魂颠倒的!简直就是故意和我作对!快帮我去查查我是不是上辈子怎么他了,还是说是哪个小混账想害我!” 玉折兰翘着二郎腿,慵懒的靠在长椅上,不急不慢道:“别这么大火气嘛,毕竟换做我是渡霜面对恬简,我也更中意他多一些。” “为什么?” “恬简温柔,安静,又不爱惹事生非。而你嘛……哪都不沾边。” “若是我,我也会喜欢像恬简那样单纯可爱,让人有保护欲的吧。”钰冥托着下巴,似乎很认同玉折兰的话。 两人一唱一和听得夙夜不满的大叫起来:“喂,你们到底帮谁呢!” “别气呀,这不都站在你那边嘛。” 玉折兰念了句咒语,面前幻化出一面大镜子。 镜子里的画面,是模糊不清的两人。 夙夜猜都不用猜知道其中有一个是渡霜,那另一个……肯定就是那个讨厌鬼恬简了。 画面逐渐清晰,恬简乖乖的坐在渡霜的床上,渡霜细心的替他上药,小心轻盈的涂抹着发红的手臂。 不小心用了点力,恬简疼得咬了咬嘴唇,眼角通红。渡霜轻声细语的,似乎在哄着他。没说几句,恬简就扑到渡霜怀里,肩膀抑不住轻微的颤抖,应该是在哭泣。 夙夜凝望着镜面里的渡霜。 他的温柔。 总会让人鬼使神差的。 沦亡。 “啊啊啊……那个讨厌鬼一定是在演戏。” 心浮气躁。 渡霜只能对他好。 他要成为渡霜唯一的人,哪怕是多余的分心和温存都不能吝啬给他人,这只凤凰的眼里容不下任何瑕疵的沙子。 名为嫉妒的情感,开始占据大脑,蒙蔽了双眼。 燃烧的旺盛的妒火…… 化为敌意。 “哎呀我说,比渡霜好一百倍的人大有所在,你干嘛吊死在一棵树上呢?”钰冥看到因愤怒扭曲了绝美面容的夙夜,好声劝着:“实在不济,让玉折兰那边送几个狐美人过来给你?” 对啊,他又不是非渡霜不可,只是感觉那两人,碍眼很。 也许只是不甘心吧? 夙夜情绪平缓下来,可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渡霜。 强烈的占有欲。 受不了任何人靠近渡霜。 …… 渡霜渡霜……竟然让他着了魔一样。 “再这样下去……不行的。”夙夜碎碎念道。 “什么?”钰冥听得不太清楚。 “不能再等了……”夙夜看着镜子里的两人,握紧了拳头:“渡霜是我的!” 他直接想也不想的走到殿外,朝着天帝所住的云天宫走去。 “诶,我说这次你怎么看。”玉折兰推了一下钰冥。 钰冥无动于衷的看着那片火红消失在眼底。 云天宫。 素来爱花的天帝在宫外种满了莲花,用流云做成帘子,挂在宫殿上,更是缥缈朦胧。 “夙夜大人,天帝正在休息,不得打扰。” 一名撑莲叶的童子拦住夙夜去路。 一把男声慵懒散漫的从宫里传出来:“无妨,让小夜进来吧。” “是,天帝。”童子恭敬的鞠了一躬,让开路。 这云天宫,夙夜已经驾轻熟路了。以前只要他犯错要挨打了,就经常逃来这里。不是这里特别好看,而是居住在这里的主人,是天帝。 天帝褪去威严庄重,不过是个平易近人的男子。 他招了招手,示意让夙夜过去。 “好久不见小夜了,我还以为最近变乖,没有闯祸了。” “哼,我又不是闯祸才来这里。” 天帝笑道:“是吗?怎么朕在印象中,还真记不得你有不闯祸来这里的时候。” 夙夜气鼓鼓的不看天帝,天帝戳了戳他的小脸,语气低缓的问:“小夜来此,想必是有事。” “我想求天帝赐婚。” “哦?”天帝大有兴趣的瞧着夙夜。“小夜怎么突然……想要成亲了?是哪位仙子这么有福气?” “渡霜。” 天帝似乎没听清:“嗯?” “天星海的四方水君,渡霜。” 天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渡霜好像……是个男子。” “不可吗?” “不是不可……只是四方水君好像素来不喜……” “我不管,渡霜是我的。”夙夜露出凶狠的目光,恨得咬牙切齿道:“包括能成为他眼里的人,住在他心里的人,刻在他灵魂里的人,都只能是我。” “赐婚不是不可,只是对方是四方水君……” “夙夜愿承担一切后果,若天帝不成全,夙夜只能以死相逼。” 也不知道何来的勇气面对天帝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一想到渡霜和那恬简黏糊一起的画面。 心里就来气。 嫉妒……嫉妒…… 恨不得撕开两人。 努力控制自己,使自己能静下来,企图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而毫无用处,反而使他更心思烦乱,甚至…… 有一种冲动,就是杀掉恬简。 他实在讨厌。 讨厌到,都快压抑不住杀意。 “这……” “望天帝成全。” 天帝看到夙夜眼底里挥之不去的妒忌,因生气而变得面目狰狞。 情劫。 或许是奋不顾身。 亦或者是……劫后重生。 不必犹豫。 “天帝……我想和渡霜一起。” 他不惜跪下,从小到大都没试过这么委曲求全过。 可见,夙夜真是喜欢得渡霜过分。 天帝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夙夜也不打算起来,他继续跪着。似乎这样做,才能感动天帝,同时感动他自己。 “你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最后只会两败躯伤的。”天帝似叹息似无奈,最终看着不懂的夙夜,“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望天帝成全。”夙夜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他弯下腰,额头向地磕碰三下。 头未抬起又听天帝说:“后果如何,你自己承担。朕……也不能再照顾你了。” “只是,若是小夜难过又或是闯祸了,这云天宫你还是能像当初一样,随时躲进来。” 夙夜看着眼前平易近人的男子,很难想到他是众仙面前那不可捉摸的天帝。 因为这句话,他似乎溢满了勇气,变得无所畏惧。又因为这句话,那温热的心间突然袭进了许多他讲不上的情绪。 这是他选择的。 就算将后他和渡霜会是怎么样,这也是他不惜冒着所有人的不理解而换来的。 第9章 9 天星海。 “天星海水君渡霜,温性如玉,德才兼备,勤恳职守。天帝念此,所观红线,赐婚于凤凰族夙夜下嫁于天星海,择吉日成亲。” 由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 他垂下眼眸,阴冷的低头望着手里的书简,过了很久,渡霜才轻轻发出一声:“呵……” 真是蛮横无理的人。 赐婚? 他静静看着天上。 果然,有权利,什么都可以得到。就算是颠倒日月,都是平常不过的事。所以呢?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渡霜紧抿着嘴唇,他无动于衷的玩转着手心上的水流,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股水流像蛇一样缓慢的爬行在他的指间。 也许在听到赐婚的一刻,他已经彻底抛弃那个自己,舍弃了恻隐,丢掉了所谓的善良与仁慈。 “夙夜……” 渡霜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好似看到满手鲜血染红了双眼。 仿佛那是来自亲人身上。 在恸哭的叫喊着。 那些血淋淋的恨意,接连不断的在脑海里徘徊。 凤凰…… “渡霜哥哥。”恬简担心的问了一句。 从慌乱中抽出神来,渡霜艰难的笑着:“我很好。” 恬简主动的抱住了渡霜,把脸深深的贴近渡霜的胸膛。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渡霜哥哥就不会和夙夜哥哥吵架了。” “是他无理取闹,不好的人是我,还让你被他骂了。” 渡霜反抱紧怀里的人。 恬简抬起头,与渡霜对望。 暗中滋生出奇怪的情愫。 渡霜恍然着,又迷茫着,隐隐约约又觉得恬简的面容……很像他很久很久之前熟悉的人。 熟悉到刻骨铭心。 天界。 钰冥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找夙夜。 “你要成亲?” “嗯。” “下嫁?” “嗯。” 夙夜的无所谓惹得钰冥有些不欢,钰冥调整了一下语气:“堂堂凤凰,下嫁天星海,闹得天界到处是你们的风雨,你那天是去找天帝赐婚了吧?” “对。”夙夜神色憔悴的说。 他被锁足在殿里,哪里都不能去。 尤其是凤凰族的长老夙妄止,一听闻消息后气得不轻,直接把夙夜关在殿里,任由他百般打闹都不理会。 对啊,凤凰下嫁。 还真是前所未闻。 “你说你,非要为了个小小的水君闹成这样。” “对我好的人有很多……渡霜也是其中一个。”夙夜顿了顿,又说:“他对人总是那么好,在我得知他过去后,很难以想象,一个有这样过去的人……是怎么过来的。一想到是我们族人害他如此,我只有想着对他更好。” “可我好像越弄越糟糕了……” “钰冥……怎么办。” 钰冥原本也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结果见到这只小凤凰如此,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颇为无奈道:“别人都说凤凰一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而你哪里都不像凤凰,分明就是一只鸵鸟,还是一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鸵鸟。” “呜呜呜……我把事情搞砸了,我还逼迫了渡霜。” 夙夜冷静下来后,才发觉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荒唐啊! 他也是后悔至极,一气之下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渡霜了。一想到之前还说要好好对他,结果……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紧张起来罔知所措,盯着钰冥半天,企图让他能为自己指点一下迷津。 真是被愤怒遮蔽了双眼,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夙夜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膝盖上。他抿着嘴唇,心里气着这样失控的自己。 是不是,他当时若是清醒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还能怎么办,嫁过去呗。”钰冥说得轻松,让夙夜更加捉狂。 成亲未到吉日之前,夫妻之间是不能见面的。 夙夜的任性虽然把凤凰族上下气得脸色都发青了,不过天帝都赐婚了,哪能抗旨。 夙妄止是凤凰族的大长老,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一身贵气雍容尔雅,神情严肃的看着夙夜。 “那个渡霜,不过是个水君罢了,你却居然去找天帝赐婚,甘心下嫁,真是成何体统。我们凤凰的颜面,都被你丢净了!” “渡霜的好……你是不懂。” “就凭你是凤凰,谁都能对你好。如今要委屈自己,去一个默默无闻的地方。这实在是……算什么样子。” 夙夜不认同夙妄止的说法,反驳道:“我夙夜,并非是看重这些肤浅庸俗的人。按长老这般说法来看,凤凰这么高贵不可触犯,那岂不是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天帝配得上了?” “胡闹!你可知你在说些大逆不道之话?”夙妄止蹙紧眉头,转过身不去看夙夜继续说:“你别以为你仗着有天帝宠爱就可为所欲为……我知天帝都已经赐婚,我说再多也是徒劳无用。只是那个渡霜,他喜欢你吗?你敢保证他知道你是凤凰后,还会对你好吗?” “他会……” 夙夜还在逞强,他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经崩坏了,但是既然都做这样……那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夙妄止看穿他的逞强也不点破,只是摇摇头叹息着:“放着大好姻缘不要,非要个不爱自己的。” 被夙妄止这么一说,夙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渡霜。 还是那该死的嫉妒心作祟。 又或者是不甘心那宠溺离开变成对另一个人好。 总而言之,他逼迫了渡霜做了不愿做的事。 天星海。 过了好久,渡霜还在原地,直到天色已晚,他才僵硬的挪了挪步伐。 “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渡霜哥哥……”恬简不想见到这样,浑身散发着让他害怕气息的渡霜。 “有一个这么自作主张的人,让你做了不愿做的事……”想必也是比痛不欲生还难受吧。 成亲? 渡霜他不是没想过。 他也曾遇过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 只是很难以想象,现在他要娶一只凤凰。 而且还是个男人。 这就一时间很难接受了。 而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牵着走,更加生气的是夙夜还擅自去找天帝赐婚,让天帝替他两牵红线。 这些愿意不愿意,可问过他? 天命难违。 让性子如水的渡霜,也难得露出冷到骨子里的笑。 “我……很对不起渡霜哥哥,都是我,夙夜哥哥才会这么生气。”恬简无比自责的低着头道歉。 渡霜揉了一下恬简柔软的头发说:“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没人能强迫他做什么。 就算是天帝下旨。 他也……不放在眼里。 第10章 10 终于迎来了大喜之日。 喜庆的大堂上人声鼎沸,夙夜头戴凤冠身着绣花红袍,胭脂轻勾眼角,顾盼生辉。 他看着坐在大堂上来来往往互相客套着的神仙们,却是找不到一个想要寒暄几句的亲人。 座无虚席。 凤凰做出这般屈尊纡贵降格的事情,恐怕将是天界永久流传的笑闻。同族的兄弟姐妹们嫌丢人,纷纷推了他的请函,还有的直接宣布说只当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谁都不想凑合这场笑话,哪怕是送上一句祝福。 夙夜并不畏惧这些流言蜚语。 骄纵的性子素来是我行我素,怕是怕不能尊随心的意愿,让自己受了委屈。 “哎,没想到我们这几个人之中,最早成亲的却是夙夜。”玉折兰取笑道,命人送上贺礼又拿起一杯酒:“祝贺我们的小凤凰,终于落地归根了。” 钰冥也拿起一杯酒道:“对啊,我还以为最早成亲的是狐王才对。没想到最不省心的,倒一转眼就张灯结彩,头戴凤冠了。” 虽然他们平时也只是聚在一起混吃等死的酒肉朋友,但句句话都比别人还要真心得多。夙夜鼻子一酸,所幸妆容遮掩下看不出他情绪波动。 “待会儿敬酒啊,你们可别心疼着夙夜。” “啧。”狐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小凤凰那酒量……还不如我们两喝上几杯呢。” “哼,谁怕谁。”夙夜努了努嘴,心情也因亲友的三言两语变得轻快起来。 几个时辰过去,新郎官始终没出现。 夙夜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来路的神仙都在疑惑着左瞧右看,气氛愈发尴尬,钰冥他们出来打圆场,起哄估计是新郎官高兴过头,迟来了。 “到时候我们定要罚新郎官三杯才对。” “不行!”虎王抢话立马说:“不醉不休才对。” “这个好!” “说不定我们还能看闹洞房呢……” …… 渡霜不会出现的。 夙夜早就心知肚明。 他不爱自己,宁愿抗旨天帝也不会来这场婚礼。 夙夜只能强颜欢笑的大声说着:“渡霜可能路上有事,估计来不了了,我们先用膳。” 众人都有点茫然。 成亲没有新郎? 真是千年难得一见。 疲惫的揉揉眼皮,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毫无颜面。自己作出来的,就算前面是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走下去。 突然感觉,活在这世上,面子太重要了,维持面子更重要,一个比一个累。总是害怕出丑,更怕出丑后被人笑话。 夙夜觉得好似只要他一离开,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的笑话他。 真累。 没多久,有一名下人急急忙忙送来一封信,说是渡霜加急托来。 夙夜打开念道:“今日乃吾与爱妻夙夜的大喜之日,无奈海中有异常,不得按时前来,并不阻碍成亲之事,爱妻照常进行,请大家见谅。” 短短几句话,把夙夜从头到脚羞辱了一遍。 特别是“爱妻”二字,直让他脸上发烫难堪。 渡霜啊渡霜,你既不愿来,又为何寄来信说成亲之事照常进行。 你就这么想看我崩溃的表情吗? 夙夜咬了咬下唇。 新郎赶不来成亲,却说成亲照常。 你以为……成亲这种是小事,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吗。 夙夜转过身,脸上挂着窘迫之色,他抿着嘴唇,双手抑不住颤动的握紧了拳头,让指甲陷进手心肉里。一下子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茫然的垂下手,手里的信纸掉在地上,他似乎幻听到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着他……议论他……评头论足今日这场笑话。 好啊,渡霜。 没人知道他私底下的一颗心,是怎样千伤百孔还得坚强的让自己振作。 又是怎么样,面对即将迎来的冷嘲热讽。 钰冥见到小凤凰神情不太对,急忙凑了过去,低声问着:“你还好吗,要不要回去休息?这样的喜宴,不做也罢了,反正……” “钰冥……”夙夜拉住了他的手,“他说照常进行……那就照常进行吧。” “可是渡霜……” “没有渡霜,也可以成亲不是吗?更何况渡霜不是说,并不阻碍成亲之事?” “你还好吗?” 夙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收敛了难过,嘴角一弯,灿烂的笑容就像是那盛开的凤凰花。胭脂的红渲染了苍白的脸色,透出丝□□人,眼神倒是极其凌人,不容他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那只凤凰桃花玉面的模样,竟让钰冥有种错觉……眼前这个艳丽的人,是何时拥有这么让人感到危险的美丽。 “你觉得我不好吗?” “没……没,那我去和玉折兰他们说说。”钰冥逃离似的回到玉折兰那里。 凤凰,实在迷人很。 他夙夜是谁? 渡霜你这般羞辱我,就以为我会放弃了? 哈,真是太小看我了。 拜堂礼仪全部照常不误,不过是身边少了个人罢了,他依旧是最尊贵的凤凰,而渡霜,仍然会是他的夫君。 宴会早早的在逞强下结束,夙夜一身疲惫的独自回到房间里。 桌面摆放着天帝送来的龙凤烛,他指尖冒火,点燃了蜡烛。 囍字,贴在窗户上。 大红色刺痛了双眼。 刺得他眼睛发酸……想要流泪。 伸手撕了下来,揉成团丢掉一边。又脱掉凤冠,褪去喜服,还拆了红色的床帘。反正有关喜庆的东西,他统统弃置到角落。看着那套名贵的凤冠霞帔,这是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凡间命人亲手定制的喜服。 为自己。 夙夜拿起那对龙凤烛,点燃了角落的那堆华而不实的东西。眼看天火烧得一干二净,依然无动于衷。 他眯着眼瞧到了还有一双玉镯没有丢掉,拿起叹了叹气。精致的玉镯握在手里,有种清凉的感觉。 这是夙妄止托人偷偷送来的吧? 哎,说着不管他了,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着他呢。 “那就留下你吧。” 夙夜把玉镯小心翼翼放回木盒里。 现在的渡霜……他会在做什么。 新郎官没有回到天界,他神志不清的坐在打扫得干净的墓碑旁,手里提着的是一个白玉酒壶。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墓碑上写着的是:渡善行与爱妻云隐之墓。 “我真是愚蠢,居然养虎为患还不知道……” 好不容易站起身,头昏得沉甸甸的,酒意上来,眼前都是一片眼花缭乱。 “渡霜哥哥,你醉了。”恬简怕他出事,幸好跟了过来。 “醉了吗……可是为什么,我还记得这么清楚……父母之死的消息,在我耳边响起,虽然没有看过那个画面……却像梦魔一样,让我无处可逃。”渡霜捂住额头,他沉默了片刻,又疯癫般的笑着,“看来真是醉了,所以这些都是假的。” 恬简扶住他,急忙道:“渡霜哥哥你快醒醒。” 渡霜看着恬简……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让他心有余悸,变得苦不堪言。 和多年前埋藏在心底最深爱过的人的面容,慢慢的重叠在一起。 他擦了擦眼睛,发现恬简的那张脸变出了许多重影…… 最后又合二为一。 恬简是他爱过的人的弟弟。 但是这时候……他分不清了。 酒令人迷失心性,纵容心里的恶鬼。 “渡霜……”恬简细细的打量着醉后的渡霜。 惊艳的脸上蒙上一层红晕,看起来美味可口。 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渡霜,知道渡霜喜欢自己的姐姐,虽然不动声色,但是眼神永远都能出卖一个人。 他曾是这么的倾慕着他。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怪异的情愫在心底无所顾忌的发展起来,似乎和姐姐一样,恬简开始身不由己的注视着渡霜。 强烈的妄图着哪一天能得到这个举世无双之人。 只要是姐姐,他就不会抢…… 事不如意。 渡霜最终还是没有和姐姐在一起,直至姐姐心灰意冷的嫁去了遥远的北海,那个人才开始翻起了糊涂,常常怅然若失又出于习惯性的来到他这里,寒暄几句又忍不住的打听起姐姐的近况。 对啊,只要是姐姐,他就不会抢。 现在,姐姐嫁人了,就说明他有机会了。 “终于能够在你身边了。” 说完这句话,仿佛浑身充满了勇气,恬简大胆的亲上了渡霜。 “恬如……” 视线都要模糊不清了,他轻轻念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埋藏在脑海里太深,仿佛是执念。 渡霜怕一想起来,空虚与后悔让他不堪一击。 他把眼前人看成了爱了多年的人,唯有恬简心里难过了一下。 因为恬如,是姐姐的名字啊。 过了这么久,渡霜还是放不下她。 没事。 如今陪伴着他的人,不是姐姐,是自己。 渡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醉意朦胧的他只记得与恬如亲吻了,勾起了克制很久的求不得,爱别离。 念念不忘,才会贪嗔痴。 看到心上人,他不由自主的又拉过来亲吻一遍。 恬简回应了他,凌乱的两人在床/上滚/动纠/缠。火热的感觉逐渐上来,欲/望在体/内升温,让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酒后乱/性。 第11章 11 成亲这种大喜之日,新郎官缺席,让夙夜几乎是一夜之内成了笑话。 每个人似乎不讲上几句与他有关的话题就会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羞辱也好,耻笑也好,说他愚蠢至极也好。 小凤凰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他失眠了一个夜晚,在这之前他早就想过最坏的结局,只是一时间难以置信自己原来也能承受得住。 他还以为自己会难过到一塌糊涂,喝上三天两夜不愿清醒。 心魔入侵,却找不到谁能够与他分享。 等天光乍破,夙夜穿戴整齐,他看着铜镜里失魂落魄的自己,在心里安慰道:“哪有人与心上人成完亲后像你这般愁眉苦脸的。” 他使劲的对镜子挤眉弄眼,好不容易荡漾出几分似假乱真的喜悦,才肯推开门。 “哟,这不是夙夜嘛。” 声音止住了夙夜离开的脚步,他回头一看,是平时经常闹不和的死对头——灵兽玉蟾禅灵子。 “切,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只癞□□。”夙夜嫌弃般的退后几步,明显的要和他拉开距离。 “啧。”禅灵子也不生气,他想到了今日的丑闻,忍俊不禁的讥笑一番:“凤凰大人可真是智勇双全,一个人也能成亲拜堂,真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凤凰大人还要厉害的人呢。” “对啊,哪像你,凡人俗语说得极好,癞□□就整天想着吃天鹅肉。” 整个天界都是知道禅灵子一直明恋着碧螺仙子,夙夜也是捉准这个,一针见血的反讽回去。 说完还得意洋洋的做了个鬼脸,完全不理会禅灵子气得脸色都变了。 一转过身,原本笑眯眯的面容立刻消沉下来。 他站在自己堂皇亮丽的宫殿前,抬头望着门上的牌匾写着“朝如”二字。 最终抬手一扬,牌匾四周泛起了火光,一下子化成灰烬掉落在地上。 他要去找渡霜。 既然渡霜不喜欢这里,留着也没什么用。夙夜什么都没带,直接朝天星海的方向奔去。 他只想好好的和渡霜聊一聊,一想到若真到了见面时的尴尬,又好像讲什么都不合适。 天星海。 愈发寂寞的宫阙使小凤凰萌生出一种荒无人迹的错觉,他在天星居里兜兜转转也没见到人的生气。不禁有些狐疑,直至顺着一条潺潺的细流往林间走去,深处的尽头有一个被树木包围的圆形石台。 上面坐着一名男子,他头戴长冠,身着蓝衣,静静的坐在中央垂眼看书。 树影婆娑,璀璨的光亮从唯一的出口照耀在男子身上,竟有种被光晕缠绕的错觉。 “渡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早在凤宫想好了千百种解释,也想好了万句怎么和渡霜对持。没想到真见了面,他只是怔住在原地,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张张嘴,也不知道讲什么。 见渡霜也不理他,夙夜头皮发麻的厚着脸皮,故作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语气问:“渡霜,春雨他们呢……” 渡霜听完,放下手中的书,扭过头去看夙夜。 淡漠的眼神。 夙夜都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快速的跳动。 不是因为喜欢。 是紧张,面临恐惧的跳动。 “难道凤凰大人费尽心思,不就是想和渡霜独处吗?”渡霜还是温柔的微笑着。 是呀。 可为什么…… 夙夜害怕得手指都在发抖? “渡霜,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那凤凰大人的意思是如何?” “我……” 夙夜苦笑道:“我只是……想对你好,仅此而已。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实在是……受不了你对别人好。” 他眼眸清澈明亮,但包含太多感情,有伤心,有难过,有不可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看向渡霜。 渡霜站起身,他拂去了肩头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飘絮,静静道:“既然凤凰大人执意要下嫁天星海,恐怕这小小地方得委屈大人了。” “不!纵使是世外桃源,没有你,又哪里开心。” 渡霜走进到夙夜面前,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唇,眯着水蓝色的眼睛,还有眼下泪滴的胎记极其显眼。他语气依旧是那么的温柔说着让夙夜接下来惊愕的话:“你知道我眼下的胎记是怎么得来的吗?就是为了让自己永远记得……凤凰族,你这般欢喜我,想必也是知道我对凤凰有别样的感情。” 他越过夙夜,在夙夜背后停了下来,又道:“哦对了,过几日,我就要纳恬简为妾。” “我不许!” “身为一个妻子,就应该学习一下,如何哄得夫君高兴。”渡霜语气一变,仿佛方才的温柔只不过是遮眼法。 “为什么是恬简!” “那你……又为什么非得是我?” 渡霜这一句话,问得夙夜哑口无言。 直到渡霜离开,夙夜看着地上被落下的书籍,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呢。” 仆人都被清过一遍,夙夜逛了一下也没有发现有熟悉的面孔,连春雨也不见了。 一想到意气用事时烧毁了自家宫殿的牌匾,夙夜有点懊悔。他茫然的离开了林间,却不知该前往何方。 鬼迷心窍的来到了渡霜歇息的地方,夙夜乍然想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个……成亲之后,是不是应该夫妻同房才对? 他敲了自己脑袋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 话虽如此,他正犹豫着是否要逃离这片仿若火海的地方,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朝里面走去,再想着要不要敲一下门,手倒是很自然而然的推开。看到里面的画面,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整张脸塌了下来。 他所憎恨的恬简,正柔弱无力的躺在渡霜的床上,而渡霜拿着一块毛巾细心的替他擦脸。 小凤凰倒没有立刻发火,只是极度不满的“哼”了一声,来抢回少许存在感。 “夙夜哥哥……”恬简见到夙夜,想要起身却被渡霜按住。 渡霜冷静下来后,看也不看他的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主人房,我与你又是夫妻,来这里有什么不妥?” 不待渡霜发话,恬简急忙道:“夙夜哥哥说的对,我不该在这里,咳咳……夙夜哥哥你不要生渡霜哥哥的气,都是我不好……” 说完,恬简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话说得好听,可我瞧你也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夙夜像是看穿了恬简的伪装,冷嘲热讽起来。 他心情本就不太好,因为恬简的一番话,顿时变得阴阳怪气。 “够了!你给我滚出去!”渡霜怒声喝斥,“这里不是天界,我也不会纵容你,你若不想呆,即可立刻走。” 听到此话,小凤凰眯起眼,眼中怒火烧得旺盛:“你要我滚出去?” “我以为你只是性格骄纵了点,没想到你竟然也不懂尊重!” “好啊,尊重。”他指着恬简,皮肉不笑道:“你要纳他为妾,我贵为大夫人,他就得听我的!这里也是主人房,他赖着不走,也算尊重我吗?” “既然你如此执念这间主人房,那好,他走。”渡霜倒没激怒,反而是镇定的横抱起恬简。 “你要去哪?” “为夫想要去哪,似乎夫人也管不到。”渡霜把“夫人”二字加重了语气,他一边走一边嗤笑着:“既然你千方百计的想要这个名分,最好还是先学习一下何为为妇之道吧。” “渡霜!”夙夜直接怒气冲冲的走到他面前,张开手不让他走。“成亲日子你不来没关系,但是这个门,你不许踏出!” “让开。” “我不!” 渡霜低声哄着忐忑不安的恬简,轻轻放下他,手中凝聚起一股灵力直接冲夙夜去。 眼看这只自负的凤凰毫无防备的被打出五米远,他只有更多的快意来告诉那个人,这就是你自找苦吃的下场。 腥味直涌喉咙,血沿着嘴吐了出来。 真气大乱。 在体内几乎把脉搏震碎。 “……渡霜,你说过喜欢我的。”夙夜眼中尽是癫狂,他对情爱一窍不通,自是不懂渡霜先前敷衍他的含义,如今才察觉过来,那不过是某人的一个不走心的回复罢了。“如若我不是凤凰,你会不会真的喜欢上我?” 渡霜不语。 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身影。 你看,这就是他苦苦求来的爱情。 不惜与凤凰族闹翻得来的爱情。 夙夜才知道,是他把渡霜越推越远。 如果没有逼婚的话,或许这段关系……还是有救的。 “混账……我身份高贵,长得又比那个恬简好看得上百倍,他有什么好了,竟让你选择他。”夙夜咬咬嘴唇。 他不甘心。 从小到大。 他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 第12章 12 “渡霜哥哥,我好像又惹夙夜哥哥生气了。”被渡霜呵护在怀里的恬简扯了扯渡霜的衣袖,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问着渡霜,“都是我不好,渡霜哥哥不要气夙夜哥哥。” “是他性子的过于娇惯,你莫要自责与他一般见识。” 关于夙夜的话题,渡霜一点都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他来到一栋位于天星居边缘的高楼前,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琼楼玉宇,这所高楼孤独的屹立在海边,云烟渺渺的遮挡了最高处的顶层,仿若是烟雨朦胧中的人间仙境。 渡霜念动了几句法术,不一会儿长满蜘蛛网的阁楼转变成雕栏玉砌,他对身后的恬简说:“让你住在如此清寒之地,实在是苦了你。” “……不。”恬简拼命的摇头,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渡霜慌张的擦去恬简的泪水,将他拥入怀里轻轻拍着。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渡霜哥哥,可是我配不上渡霜哥哥,我出身卑微,我……渡霜哥哥娶我肯定会被人耻笑的,而且夙夜哥哥也会不高兴。渡霜哥哥对我非常好,简儿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哎。”渡霜轻叹一声,“人们常说人有分三六九等,可在我眼里,不管出身,亦无分贵贱之说。” 生怕怀里人胡思乱想,渡霜又道:“这世间本就难言,我们与此相见也算是缘分,又何必理会他人所说呢?” “渡霜哥哥,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并不能为你……” “你呀,什么都不用做。”渡霜捏了捏恬简的鼻子,轻声细语道:“还喊我渡霜哥哥?” “诶……不然呢?” 看到恬简一脸茫然,渡霜忍不住打趣道:“那自然是夫君呀。” “夫君?”恬简跟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立刻红扑扑的。 “我在。” 恬简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我不是,夙夜哥哥才是渡霜哥哥的妻子。” “我与他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不过和你……却有肌肤之亲。” 话还没说完就被恬简捂住嘴,渡霜瞧了瞧那单纯到不行的人耳根都发红了。 “好了,不戏弄你了,好好休息吧。” 渡霜关上窗户,点燃了凝神香,辗转几回才转身离开。 天星海的风忽然变得有些冷。 吹醒了他胡乱的思绪。 那日,他捂着发疼的头脑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的恬简。白皙的肌肤上露出爱欲过后的痕迹,还有……鲜血染红了绸面的床垫,让一切身为男人的他瞬间明了自己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惊恐的想要离开,可他没有。 渡霜复杂的望了几眼那张与恬如八成相似的脸,他第一时间是给自己打了一巴掌。 “你怎么能这么做……” 枉为君子。 他唾骂着自己,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检查恬简的伤势。 所幸并无大碍。 很快的冷静下来理清思绪,无论如何,是他对不起恬简,更是对不起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恬简是恬如的弟弟。 恬如…… 一想到这个名字,不曾有过的疼痛袭击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难受到窒息。还以为那人离开了这么多年,自己会淡忘,也试着放下。其实对恬如的感情从未消失过,是他骗了自己。 愧疚的自责让他情绪开始倾向于另一面。 渡霜握紧拳头不曾松开过,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在脑海掠过,水蓝色的眼睛微微一亮。 既然那只凤凰这么渴望得到一个名分,不惜动用天帝来逼他就范。那么他偏要袒护恬简,让那只凤凰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让另一个人唾手便可得到。 渡霜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他把一个无辜的人拉了进来当陪葬品。 哪怕他一点都不爱那个人。 只是为了……报复另一个人。 惯性的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 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凤凰族的人毁了他一生,那他……发泄一下心中的恨意也没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凤凰,家人不会因此而去。 他……也不会为了保住父亲牺牲才能换来的安逸,而放弃了上仙的职位,选择当个默默无闻的水君。 不舍得爱人陪自己受罪,却让她等了两百年。 都是凤凰的过错。 不是那群自以为是的神兽,所有都会有所不同。 他不需要夙夜的虚情假意,在这一刻,渡霜的念头仅有毁掉那个耀眼的人。 漫无目的走到海边,他看到夙夜同样站在岩石上。 那只凤凰一身火红壮丽,仿佛是生长在海边的一棵凤凰木,下一秒即将要烧破这片海。 他面容如玉,失魂落魄的凝望着眼前的海,嘴角带着血迹,丝毫不在意外表是否过于狼狈。只是听见不远处的动静,迟疑的转头望了过来。 渡霜目光也不闪躲,两人相望无言,一个惊惶无措,一个冷若冰霜。 “渡霜……” 夙夜跳下岩石,赤着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一步一步往渡霜的方向走去。 本就心烦,瞧见那人逐渐逼近,渡霜只觉心中猛生厌恶。他皱了皱眉头,头也不回的走开。 夙夜只是无比冷静的看着渡霜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底,他苦笑了一下,忽然用手捂住胸口,血气攻心的引来一阵头晕。这下倒也清楚了那人的脾气,若真是触碰了底线怒不可遏时,下手可当真一点不留情。几乎是一招致命,压根不容他喘口气。 不知何时,玉折兰无声无息的来到夙夜身边。 “钰冥那家伙不放心你,特意叫我过来看看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夙夜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帮我去查一下那个恬简是什么来头。”夙夜声色俱厉的盯着远远的天星居,“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接近渡霜,我怕是带着不好的动机。”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夙夜拭去方才的伤神,转眼就换成眉开眼笑。 “自然是缠着某人不放。” “渡霜都这般对你……”玉折兰目不转睛的看着夙夜嘴角的血迹,“你还痴心妄想着做些什么?” “当一个人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明知道那不属于你,但是你不去争取一下,哪怕结局如我所想好的那样发展,也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夙夜抬头望着天色将晚,天星海里的荧光开始从海底深处拼命的往上游,漂浮在清澈的海面上左右摆动。 “皆无可能却心存幻想。” 玉折兰哑口无言。 他左思右想了半天,终究叹着气:“何必玉石俱焚。” “你快回去吧。”夙夜摇了摇手,他光着脚往天星居走去,“等你的好消息。” 恬简…… 玉折兰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随后转了个身消失在原地。 第13章 13 门外琴声悠悠,伴随着柔情蜜意的歌声,回荡在这个寂静又空虚的地方里,听着就让人暗自生厌。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夙夜仰卧在床上,隔着木窗也能听到那细微的歌声,他越听越是烦躁,不由得拿起枕头捂住耳朵。 这恬简分明是故意的! 借着能够亲近渡霜的机会,肆意妄为的在他面前炫耀。 不甘心的捏紧了床头的圆柱,夙夜深呼吸的试图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去。 不要冲动。 只是个幌子,骗你在渡霜面前暴露最坏的一面。 千万别让那个人得逞。 夙夜实在是气极,又没办法做些什么。只得一个劲在心里把恬简从头到尾骂一顿,好让自己舒坦些。 “才几日不见,这么快就垂头丧气了?”玉折兰凭空出现,他穿着一身白衣绒毛,挑了挑眉,翘着手问:“看来是气得不清啊。” “我才没有……”小凤凰恹恹欲睡的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嗯?没有吗?”玉折兰忽然凑近,“你前些天要我帮你打探的消息,还真有些奇怪。” 一听到是自己在意的内容,夙夜立马来了精神,他揉了揉眼睛,特意腾出个位置让给玉折兰坐。 “有何奇怪?” “这个恬简原是玉清真王所养的一株并蒂莲,他有个同胞姐姐名恬如。”玉折兰慢悠悠的理了理垂在肩头的几缕青丝,不急不慢道:“而这个恬如,正是你的渡霜心底人。” “心底人?”夙夜不可置信的望了几眼玉折兰,“……渡霜,也会有喜欢的人?” “渡霜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是很正常的事。说来话长,这个恬如曾经是持莲观音的弟子,比渡霜晚入门五年。”玉折兰顿了顿,又道:“恬如性子精灵古怪,为人又体贴懂事,渡霜十分喜爱这名小师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难逃的是情愫暗涌推动下的情一字,他们也不例外。” 玉折兰玩了一下手里的玉石,笑意盈盈,“直至渡霜与上帝申请来当天星海的水君,这一举动让恬如看遍了二百个春夏秋冬。情爱本就是艰难事,它经不起等待和消耗。把当初的轰轰烈烈与一往情深一律磨平,恬如不再期盼,最后心如死灰的嫁去了北海。” “你是说……渡霜之所以迟迟不娶,是因为他始终惦记着那个恬如?”夙夜面色有些难看。 他以为渡霜只是单纯未找到能足以令他魂牵梦萦的人,殊不知,那人却早就把爱恨情仇藏得密不透风。 心里猛然的落差让他失了神。 从头到尾他都没走进过那个人的心里,一厢情愿的还以为自己会是特别的,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玉折兰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而这个恬简,明知恬如与渡霜曾是恋人,却心甘情愿的跟在渡霜身边,想必……也是个痴情人呢。” “痴情人?你说得倒是含蓄。”说起恬简,夙夜不屑的努了努嘴,“姐姐没有如愿嫁给渡霜反而自己成了渡霜身边的人,心存不轨吧。” “哎呀,你也别把人家想的这么坏,没准人家是真心为渡霜好呢。”玉折兰弯了弯眼睛,“他来了这么久都没搞出过什么坏事,倒是你,一下子成了天界的烫山芋。” 夙夜不悦的把放在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你们一个两个净会给那人说好话。” “别气,这恬简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是好是坏,你贵为凤凰,不如大人有大量,暂且别跟他一般见识。再说了,渡霜现在心紧得很,你千万可别再意气用事了,等时间一过,心情缓得差不多,再慢慢教训他也不迟。” 玉折兰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夙夜深知在这个时候还不赶紧停手的话,渡霜定会决不饶恕他。 小凤凰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到恬简并非单纯的只是想和渡霜在一起那么简单。 “我知你心里着急,但是切记莫要冲动,不然物极必反。” 玉折兰站起身,他动了动手指,被夙夜摔在地上的茶杯立刻复原。 “我要赶着回天上了,若有什么事,记得喊我们。” 说完,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人。 恬简……一点都不像是他表面所拥有的纯粹无辜。夙夜发愣的盯着那被玉折兰修复好的茶杯,并不是他无端端故意污蔑那个人,只是相处过后有些感觉一言难尽。 这种感觉…… 他打开了窗户,眯着眼能清晰的看到相隔很远的阁楼上,那相敬如宾的两人。 难以言喻。 渡霜当真要娶恬简? 所以他的好全部转移给另一个人了吗? 那么……他会忘了恬如吗? 夙夜突然很想见渡霜,像是心血来潮,没有理由的放任相思生长。 如果他直接跑去找渡霜,渡霜肯定不愿见他,甚至躲避他,宁可把自己流放在人间。夙夜托着下巴,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渡霜主动来找他。也许结果会很糟糕,不过他……别无他法。 相思才是这样,没有缘由,不问缘故,只求绕指柔情无尽处。 顿时长衣燃烧成羽毛,火红耀眼的凤凰登云冲上青天,吞噬了云的颜色。 此时,渡霜正在弹着腿上那把简陋的木琴,忽然听到似乎是凤凰的响声,他漫不经心的往天空看了一眼。 是夙夜,他离开了。 指尖离开了琴弦,渡霜掐指算了算,才决定般的说:“十二日后有个吉日,成亲便定在那天吧。” 恬简惊愕的睁大眼睛,他以为成亲只是渡霜为了刺激夙夜的一句戏言。哪怕是之后安慰自己的那些话,通通都当作是渡霜心软,可怜自己而已。 “渡霜哥哥不会同意的……我,我不希望夙夜哥哥不高兴。” “他还有权利选择吗?”渡霜付之一笑,“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第14章 14 天边升起了冉冉红日,又是崭新的一天。 渡霜倦意缠身,他摇了摇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书。 恬简整理好书台上凌乱的书籍,他放了一杯宁神茶在渡霜面前。 “有劳。”渡霜眼带笑意的点了点头以示答谢。 一只浑身雪白的丹顶鹤飞了进来,落地时变成了一名少年。 渡霜喊住少年的名字:“临初。” 渡临初扫了渡霜身边的恬简一眼,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渡霜,接着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冷了下来。渡临初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浑身不自在,竟然有些怀念那只叽叽喳喳的夙夜了。 至少夙夜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就能自言自语的打破这种沉寂。 不像现在。 “想什么呢?”渡霜好笑的伸出手在渡临初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垂星上仙欺负你了?” 自从他接到了天帝奉旨的婚事,当天晚上就把天星殿里所有相熟的人全部移居到好友垂星上仙的绮梦殿中。不想夙夜接触自己身边的人,更不想与凤凰族扯上任何关系。他瞧到渡临初的心不在焉,以为是渡临初不高兴他的做法,变法戏般的变一块在人间随处可见的糖糕放到渡临初手里。 “还是说让你们急急忙忙移居,生我气了?” “没有,垂星上仙……人很好。我也不会生少爷的气,一切听从少爷吩咐。” “是委屈你了。”渡霜把信放进衣襟里,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渡临初手指纠缠在一起,他支支吾吾着:“少爷,那个喜帖已经派发出去了,还差夙夜没有……” “他不来更好。”渡霜知他想什么,只是放下手里的书,走到阁楼的木栏上,看着白雾弥漫的天星海。“我待他如何,你也知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 渡临初犹豫不决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自家主子从未把那只凤凰放在心上,若是提及那人,只会惹来更多的不喜。 他不冷不淡的行了个礼,也看不出是支持还是反对。 “那临初先告退。” “还有……”渡霜左手负在背后,“给我多点注意一下北海那边的动静。” 听到北海,恬简僵住了身子,他跪坐在地上,双手握紧的放在大腿上。 “是。” 等渡临初一走,恬简唯唯诺诺的弯了弯腰,他垂着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细声细气的说:“渡霜,我觉得我自己很没用。” “为何这么说?”渡霜转过身直勾勾的望着眼前人。 “我什么都帮不上忙……” 渡霜盯了他许久,拉起他往一间里屋走去,“现在倒是有个麻烦需要你帮忙。” 他推开门,摆放在门前的屏风后有着三个雕刻细致的椸架。 一面架着一套雪白提花交领儒服。 一面架着一套大红色交领直裾深衣。 而另一面架着的是一件稍微深色点的广袖外衫,边缘上的花纹用金银双色线绣上了云鹤的花纹。 “这是我请黄道婆为你亲手做的嫁衣。”渡霜拿下一套交领儒服,“来试试合不合身。” “这是……给我的?”恬简眼睛通红,他是没想到渡霜会如此在意。原以为那人不在乎成亲的重要性,却是一直放在心上从未轻视过。 柔软轻盈的喜服穿在瘦削的身形上意外的合适,恬简解开了束在头上的发带,把长发散落下来。 渡霜执起一把木梳,他凝视着那与恬如极为相似的面容,心间猛然传来了一阵悸动。 刺心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痛苦的相思成了心病,药石无医。 可能是瞧着那张挑不出瑕疵的面容久了,竟开始把恬简当作恬如来寄托相思。 所以才会每每触动到过去。 一些不怎么想要回忆的过去。 木梳掉落在地上,“哐”一声的惊醒了魂不守舍的他。 “怎么?”恬简疑惑的转过头。 “许是娘子太过明艳动人,渡霜一时六神无主。”渡霜极快的掩饰心神恍惚的神态,他捡起木梳,柔情万分的手指穿过恬简的长发,细细的替他梳顺。 听到这番撩人的情话,恬简不争气的羞红了脸。 渡霜还想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了阵阵歌舞的声音。他敏感的停下手中的举动,快步朝外走去。 是天星殿那边传来的。 渡霜十分不悦那些乌烟瘴气的歌舞声打扰了清静,他蒙上一层不快,准备要去天星殿的念头硬生生的被驳回。 那只凤凰趾高气扬的模样,实在是不想看到。 此时的天星殿正灯火通明,明明仍是白天,却在大堂摆满了烛台,连门前的灯笼也点着了火。 “声音再给我大点!”夙夜正单手撑着头躺在名贵的美人榻上,他指了指那几个坐在大堂边缘弹奏着箜篌的妙龄女子,“你们狐族的歌舞也就这点本事吗?” 慢悠悠的语气带着几分冷厉,乐师们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生怕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在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她们有些劳累的继续撩拨着指间的弦,连舞姬都开始力不从心的放慢了节奏。 这样的演奏已经持续了好几时辰,夙夜并未打算让她们停下。大家心底叹着气,又不敢得罪这个身份尊贵的人。 夙夜烦躁的坐了起来,他这几日去玉折兰那边找来了不少能歌善舞的女子送来天星海,那人不是不喜欢吵杂么,他偏要扰乱这片宁静,而且还是越乱越好。 这样……渡霜就会被他逼得无可奈何。 然后来找他。 这么做是很惹人讨厌,说不准会让渡霜更加嫌恶他。 但是……他没有办法,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让渡霜来找他了。 “就连喜欢你这种事,都怕你会不喜欢。” 夙夜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那喝不惯的烈酒,烫伤了胃,直让身体浑身火烧般难受。他挥了挥手,女子们像是得到了肯定,仓皇的逃离这个心惊胆破的地方,一溜烟的全部在眼里化为乌有。 “渡霜,你看她们都惧怕我,皆因我是凤凰。你也躲着我,也因我是凤凰。你说凤凰就这么不得大家喜欢吗?不过也是呢……”夙夜麻木的站在敞开的门前,他红叶似火,又喃喃自语着往海边的阁楼走去,“谁让我们凤凰的缺点和优点便是桀骜不驯呢,那个恬简除了拥有一张跟恬如长得相似的脸还有什么?享受着万千宠爱的我又有什么不好?” 他嫉妒啊。 不见得渡霜对恬简比自己好。 折磨得他近乎发狂。 第15章 15 “渡霜。” 浑身酒气的夙夜出现在阁楼的木栏边,他不惧怕身后是离地百尺高,而是凭借着烈酒壮胆,直接喊出了梦寐以求的名字。夙夜醉相不好,不省人事的摔在木板上,又小声碎碎念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无意外的话,渡霜肯定又对他不理不问。 渡霜把摆放在地上的琴踢了起来单手托住,他弹动着几根琴弦,细长坚韧的弦线脱离琴身,飞快的朝夙夜方向刺去。夙夜察觉到杀意,他费劲的往旁边挪了一下,琴弦直接没入地板中。 “走?还是不走?” “不走。” 渡霜动了动手指,琴弦顺着他指尖转动。 面临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渡霜,夙夜意外的沉着。他侧身躲开了那些招招夺命的弦线,看似不能杀人的琴弦在渡霜手中变成锋利无比的武器。醉意上头,视线却跟不上速度,不一会儿他引以为傲的容颜留下了几道难看的裂口。 小凤凰单手撑着地,一手擦走了脸上毫无征兆留下来的血。 琴弦在他脸上割开了伤口。 疼得彻底醒了过来。 “我再问你一遍……” “不走。”不等渡霜说完,夙夜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渡霜,我想了很久。” 他目光坚决,神色凝重得不可思议。 “是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才会错误以为是喜欢你,但是世事无常告诉我那可能不止是喜欢。”夙夜咬住下唇,轻微的颤动着,直到沁出血他才松开,“所以,要眼看着你和别人一起,怎样都不甘心。” “渡霜这一生只愿,这世,来世,与你背驰而道。”渡霜冷淡的收回琴弦,他掏出一条帕子,擦走了琴弦上不小心沾到的血,“如若你再不识相,莫怪渡霜不念及过去情分。” “情分?哈哈……”夙夜不禁大笑着,他内伤未愈,情绪过激的捂住胸口。腥味在嘴里弥漫,他努力的把那些淤血咽回去。 本来上次挨了渡霜一击,他凤凰之体大可不必放在眼里。却因心神不宁,七情不节,病情越来越严重。 他也不爱惜自己,整天折腾来折腾去,若是好好待自己,也不会这般真气涣散。 “渡霜,你真会说笑。”夙夜等气顺得差不多,他吃力的站起身,“你还喜欢着那个恬如,对吧?” 提及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名字,渡霜眼神一亮,他身形颤了颤,捏紧手里的帕子。 “你知道些什么!” 这时,一名穿着大红色深衣的清丽少年从阁楼走了出来,他看到满地狼藉惊呼了一声,“渡霜,这里怎么回事?” 夙夜怔在原地。 他死死的看着恬简那身喜服。 心里不是滋味。 好像有鱼刺卡在喉咙里,又疼又不舒服。 一定是醉了,做了个噩梦。 “夙夜你快醒醒啊。”小凤凰敲打着脑袋,他着急的眼看着恬简和渡霜的距离越缩越短,自己却不敢上前一步。 “夙夜哥哥……?”恬简显然没预料到夙夜会出现在这里,他眼神暗淡了一下,瞬间被惊讶取代,“夙夜哥哥,你流了好多血!” 夙夜捕捉到他表情中的一丝细微末节,轻蔑的骂了句“虚伪”。 “对不起,我、我……夙夜哥哥你受伤了,一定要赶快清洗伤口,不然会发炎的。”恬简紧张担忧的说着,他缓慢的接近夙夜,想要帮那只高傲的凤凰处理伤口。 “滚开!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夙夜一手推开恬简,他被醋意激得头昏脑涨,开始语无伦次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接近我?” 七根琴弦不知何时抵在了夙夜颈间,再往半寸,见血封喉。他不得不仰高头颅,即使这样也没有收敛狂妄,反而更加猖狂。 “不!渡霜,夙夜哥哥没有恶意的!”恬简忽然跪在了一声不吭的渡霜面前,“你不要伤害夙夜哥哥。” 渡霜怒嗔道:“这畜生,死不足惜!” “渡霜,不要!” 恬简害怕的拦住渡霜,说是拦住,可在那小凤凰的眼里明明就是故意借机抱紧。 于是,更加不开心的“哼哼”几声。 “简儿,莫为这种固执恶劣的人说情,他能有今天,全是自食其果。”渡霜扶起恬简,在这一秒开始,他没有正眼看过夙夜一分。 “渡霜,不要……”恬简轻轻的拉了拉渡霜的衣袖,“夙夜哥哥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不,你错了。”夙夜打断了恬简的话,他指尖夹住琴弦,用力折断,再反手朝恬简甩去,“我跟你不熟,不要假装一副很懂我的样子。” “我、我……”恬简尴尬的愣住。 渡霜一手接住断弦,他口里默念咒语,用断弦在地上画地为牢,直接拦住了夙夜与他们的去路。 “我知你仗着天帝撑腰可以无法无天,但在这个天星海里,我仍然是这儿的主人。”渡霜把琴丢在地上,他语气凌傲,目光幽暗,“不容你来放肆。” “今次看在简儿的份上,我姑且可以不再追究。你若死性不改的话,我定奉陪到底!”渡霜怒容散去,他望向恬简时变得似水柔情,像是冰雪化开的一潭春水,“衣服贴身吗?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以与渡霜说。” “很舒服。”恬简小心谨慎的提着裙摆,生怕地面弄脏了这套衣服,他小声的补充了一句:“我很喜欢。” “渡霜虽只是一介水君,但你贵为我娘子,自然是样样都必须好。” “可是……”恬简低着头悄悄看了一眼夙夜,“夙夜哥哥才是……” “这里风寒,你身子虚弱,不要吹风。”渡霜避开了有关于夙夜的所有,他脱下外衣披在恬简的肩头上,又牵着他的手。 听着两人的对话,被冷落在一旁的人却笑了起来,他们的打情骂俏显得自己的自作多情是这么的多余。 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 夙夜拂了一下衣袖,他声音柔和低沉,对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说:“既然你如此喜欢这个人,那我便送一份大礼给夫君。” 映在眼里的那套精致的大红锦衣,很快不复存在。 他回到天星殿,想要叫个下人,刚抬起手又想到这个天星殿,只剩他孑然一人了。简单的用清水洗脸,冷冽的水浸透脸上的伤口,竟然发烫起来。 低头看着水面中的自己,左脸颊的一道裂痕清晰而见。 夙夜拿起一块布擦了几下,他心情平静低缓,一时间让人想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 入夜,一抹黑影悄然无声的潜入高楼。 月色如霜,打在那抹黑影身上,照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夙夜在黑暗中摩挲着,他兜了一转,忽然脚步停了下来,狡猾的往回走进阁楼的里间。 越过屏风,架着的是恬简那套锦衣华服。 他心乱如麻的拿着一把剪刀,迟迟没有动手。 虽然痛恨着那人,却不至于要毁了他人的大喜之日。 夙夜,你可是堂堂凤凰,竟自私到这地步。 心术不正……并不是自己所想要变成的丑陋模样。 不行,他要与恬简光明正大的比,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简直侮辱了他! 冷静下来理清思绪,自从有了上一次荒唐冲动的前奏,夙夜慢慢学会了在意气用事前,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是不该做。 他是这么努力的不想让渡霜讨厌他,偏偏又是这么轻易的让渡霜恨他入骨。 如果喜欢能像讨厌一样有个理所当然的理由,该多好。 “如果上天允许的话,我不会祝福你们琴瑟和鸣的。” 手指抚摸着那套不属于自己的锦服,骄傲无比的凤凰难得露出惊羡。 哪怕他也曾心存期许,能得到渡霜这般对待。 夙夜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他退了出去,顺便关上门。 藏在黑暗深处的另一个人等夙夜走远之后,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 刀刃在皓月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么 第16章 16 又是长夜漫漫,无处入眠。 夙夜躺在床榻上假寐,天将破晓,门外一片吵杂,他揉了揉眼睛,欲要去看看什么情况。雕花镂空木门粉碎成一地灰尘,他抬眼就看见一个怫然不悦的人站在门前,眼眸自是如梦如幻月,双眼下的泪滴胎记倒成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渡霜?”小凤凰跳下床,他一瞬间的惊喜很快被狐疑代替“你怎么来了?” 渡霜直接走到夙夜面前,他生硬的问着:“昨日夜里,你是否来过阁楼?” 难道……昨天被发现了?夙夜有些心虚,不过他向来敢作敢当,既然被发现了,也不隐瞒下去,含糊的“嗯”了一声。 “冥顽不灵!”渡霜怒意大增,眼角余光无意瞧见放在床旁的一把剪刀,指了指,“这是什么?” “我……”一头雾水的夙夜不太懂渡霜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火,他顺着渡霜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把没有藏好的剪刀更是气势弱了一半,连讲话都变得断断续续,“那是……我用来剪……剪头发的!” 看到底气不足的凤凰,渡霜无比肯定自己的猜测。 “即使你把简儿的喜服剪烂,我也不会推迟成亲的日子。夙夜,你无药可救了。” “什么?”夙夜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渡霜的意思,他急急忙忙的拉住渡霜,“我没有剪烂他的衣服!” “呵。”渡霜睥睨的看了他一眼,“像你这般居心叵测之人,会没做过?怕是已经熟能生巧,又骄傲自负的露了破绽。” “我没有!我的确是去了高楼,也看了他的衣服,可我没有做过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被怀疑的夙夜急了起来,“我……做了就是做了,没做过的我是不会承认的!” 生怕那人不信,他心急如焚的拼命解释:“我就算要毁了他锦服,也是光明正大!又岂会偷偷摸摸,暗自耍手段,一定有什么人想要嫁祸给我!” “嫁祸你?”渡霜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冷笑一声,“接下来你是想说那个人是简儿,他故意弄坏了自己的锦服,再把过错推给你?” 夙夜正想说是这样,渡霜又问:“那你昨夜去阁楼里是为何?莫不成是去散步,很碰巧的走到里间,又出于好奇的看了几眼衣服?” “我可以发誓,如果我真做过,我夙夜不得好死!”小凤凰激动的红了眼眶,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是有心存歹念,但他还不至于我能背离仙道,做尽损人利己之事来折损修行。” “天帝都能为你所用,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掌心朝上,剪刀转移到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手里,他用那细长又指骨分明的手指划过刀刃,然后握住剪刀柄,反手用尖锐的刀尖抵在夙夜的颈间,“我不会放过你的,即使不能杀了你。” “你最好……这辈子别放过我。”夙夜后背贴着墙,他被迫仰着头,却满心欢喜,像是吃了满嘴糖,甜得发腻,“渡霜,我要你这一世必须看着我,无论是爱与恨,除非死亡。” “夙夜,你一定会后悔今天说的这番话。”渡霜面色阴沉,“我会看着你求饶。” 那人凤目微挑,无畏的与他对视,嘴角勾出少许兴味的笑意,“好啊,那我们拭目以待。” 玉折兰问我何必玉石俱焚。 我宁可与你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任何人碰你。 渡霜像是透过那双眼睛,看到夙夜的念头,他浮上腻烦之色。那双深沉的水蓝色眼眸闪过无法抑止的怒火,不带温度的刀尖离开了温热的脖子。在夙夜为颈间失去那抹冰凉而感到失落时,右肩一阵锥心的疼痛让他不禁发出一声痛哼。 “唔……”他撇过头低眼一看,剪刀没入肩里,已经看不见银色的刀刃,硬生生的穿过他的身体刺在墙上。 夙夜大口的呼吸,企图这样能够分担剧痛,他面色如纸,额冒冷汗,双目无神的望着渡霜,几乎在痛楚折磨下抽干了力气。 “八日后是我与简儿的大喜日子,你最好一秒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渡霜冷冷的丢下一句话,面对夙夜的反应,他只是漠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我没有做过。”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夙夜用力的拔出插在他肩上的剪刀,殷红的血顺着手臂染红了衣袖,再从垂下的指尖滴落在地上。他站着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又说了一遍:“真的没有。” 小凤凰把剪刀漠然置之于一边,一想到某个名字,血淋淋的右手就不由自主的捏紧剪刀,直至指缝中同样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分不清究竟是来自哪个伤口。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久久不放开,似乎要加深这种痛觉,好让自己加倍记住。 这一天,他与渡霜说过的话。 渡霜刚从夙夜那里出来没多久,看着远处高楼入云的阁楼,最终折返了脚步往林间走去。 他掏出藏在衣领下的信,迟疑了半刻才拆开看。 上面写着的是北海的情况。 早在一个月前,北海就遭受到了魔道之人的入侵。渡霜还是后知后觉才听闻这件事,等他赶过去的时候,整个北海在弥漫着烽火狼烟,面目全非的模样已经找不到当初一丝碧瓦朱甍的华丽。 看着一片狼藉,他失了魂般的直奔龙宫,强烈的预感促使他不断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坐在宝座上的北海白龙王似乎早就料到渡霜这次来北海是为了何事,不等渡霜开口问,他直接告诉渡霜,恬如与大太子敖安去凡间察看民情时失踪了,至今毫无音讯。 恬如失踪了。 久违的焦躁不安重新霸占了这具躯壳,连呼吸都忘记是什么步骤,脑里一片混乱,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渡霜……先行告退。”渡霜失魂落魄的行了个礼,他欲要离开时,北海龙王却叫住了他。 “恬如有个亲弟弟,叫恬简。你把他带去安全的地方吧,潜伏在北海的那些魔道中人开始蠢蠢欲动了,不用过多久这里便是一团乱麻。”北海龙王捻了捻胡子。 恬简是恬如的弟弟,渡霜有点印象。 他模糊的记得那是一名内敛隐忍的少年,与姐姐的性子截然相反。 以前亦是,如今亦是,不曾变过。 渡霜默念着信笺上的字,神色严肃万分,蹙着眉头不肯松开。 仍然是……没有恬如的消息。 他折好信纸,又塞回衣领里面,若有所思的将手负于背后。 大太子敖安敬天爱民,一颗赤子之心人人皆知,自从他暂时掌管北海之后的五十年,一直风调雨顺,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恬如……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陷害大太子与太子妃。 不管如何,万一恬如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放过那个人,甚至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清静得都以为没有人了=。=……宝宝们好呀~ 第17章 17 夙夜从小就养尊处优,对自理一窍不通,他看着肩上和手掌开始肿胀发炎的伤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伤口越来越严重,实在是疼的受不了了,他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天星海,立马奔去易水宫。 易水宫住着一名仙人,为人医术了得,夙夜以前一有什么不舒服就会被夙妄止拎着去易水宫。 以前哭着闹着也不愿去,现在却有所不同。 他总是在时间中学会屈服着曾经十分抗拒过的事情。 再慢慢的找不回过去的重影。 “疼死了!”夙夜忍不住骂道,“哎哟……轻、轻点儿。” 围在他身边的除了许久不见的钰冥和玉折兰,还有一名身着黑领素白行衣的鹤发童颜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过风华正值年少,倒是一头白发与这清秀的模样十分不协调。 “紫檀,我要死了,快救救我!”小凤凰抱着少年大喊大叫。 被唤为紫檀的少年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你不会死的。” 他娴熟的剪开被血水浸湿的面料,小心翼翼的掀起,看到底下发炎恶劣的伤口不禁皱了皱眉,迅速的拭净上药。 药水触碰到裂开的皮肉,刺痛逐渐散开,连抽气都变得费劲。 夙夜整张脸都白了,他几乎是疼得说不出话来。牙齿紧紧咬着锦被,汗水湿了长发,贴在脸上。 紫檀想到什么,他扬了扬手让人送来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盒,“这是玉膏,是给你去脸上的伤疤。” “紫檀还是你想得周到。”夙夜有气无力的张嘴松开咬烂的锦被,他瞬间眉开眼笑,“你果真懂我!” 药膏很快起了效果,紫檀拿出一块雪白的冷玉放在夙夜的手上,用以减轻痛感。 “你们聊着先。”紫檀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夙夜说:“你身体变差了很多,最近不要再折腾了。不然夙妄止问起来,你的渡霜就要受委屈了。” “他受委屈?恐怕现在最委屈的人是我吧……”夙夜小声嘟囔着。 玉折兰捏着小凤凰下巴,细细的端详,他忍不住打趣道:“夫妻情趣真是不一样,连打情骂俏都来玩真的刀剑相向,下次可要注意点,莫要这么激烈了。” “不是让折兰提醒过你别冲动么。”钰冥打开瓷盒,挖了点药膏,轻轻抹在夙夜的脸上,“这道疤真难看,下次你若是顶着这张脸出现,我们就不凑你玩了。” “我没有冲动,我根本就没有对他的衣服动过手!”刚敷完药的夙夜缠着绷带又蹦跶起身,“再说了!我要动手也当着他面动手!”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在旁边听得差不多的钰冥伸出手把夙夜按回床上,“的确,依你性子来说,当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确实不可能。” “我越想越不对劲,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夙夜打了个哈欠,他想要翻身趴着,又怕压到伤口,不敢轻举妄动。“真是气煞我也!” “总之你万事要小心。”钰冥顿了顿,又道:“不久后我与折兰要前往北海,你可给我们安分一阵子。” “你们要去北海?”夙夜困惑的瞧了瞧钰冥,又瞧了瞧玉折兰,“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玉折兰压低了声音,“你整天窝在那个天星海肯定有所不知,我们也是最近才收到了四太子敖棽的信,说是魔道忽然袭击北海,搞得民不聊生,大太子敖安与太子妃恬如在前往人间的途中莫名其妙失踪。” “难怪最近都看不见敖棽了,原来是北海出事了。大太子敖安与太子妃恬如……恬如……”小凤凰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渡霜那个……” 玉折兰点了点头,他碎碎抱怨着:“哎呀呀,恐怕四太子忙得焦头烂额,就算平复了北海,也没心情与我们一同作乐,过着风花雪月的日子了。” 钰冥反倒淡定,他不以为然的说:“无论如何,魔道这次如此猖狂,想必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推动着他们。” “那……渡霜他……” “那你大可放心很,他至少要把眼前的婚事给处理,才有心思去想别的。”玉折兰意味深长的看了夙夜一眼,“时间不早了,你好好歇息吧,我与钰冥还要为前往北海一事准备点什么。” “你们要小心。”夙夜认真的对钰冥与玉折兰说,“我等着伤好了之后与你们饮酒作乐的。” 钰冥拍了拍夙夜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 他们走了之后,易水宫失去活人的气息,连心都是这般静得发慌。 仿佛还身处于那个杳无人烟的天星海。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夙夜无精打采的掐着香炉冒出来的寥寥白烟。 渡霜认定是他毁了恬简的衣服,纵使他白费口舌,说什么那人都不会听进去。 一想到这些,心口抽痛得厉害。 他恨他,如同他钟情于他。 爱恨交织,无始无终。 小凤凰暗自恼火,他反思着自己的脾气,总是一旦心潮澎湃,就容易口无遮拦,说话毒辣,伤人伤心。 那套衣服不能这么不冤不白的告一段落。 离渡霜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夙夜不得不争分夺秒去弄个清楚,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想到这,他也不顾身上的伤,直接起身穿好衣服。 用力点了几下穴位,避免加深伤口恶化。他偷偷溜了出去,为了防止被紫檀发现,摘下一片叶子吹出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幻象躺在床榻上。 他要回天星海。 “呃……” 夙夜捏紧了衣领,他法力没有完全恢复,真气凌乱,在体内横冲直撞。若是强行施展法术,极有可能会被自己的内力反伤。 但是……只要是为了见那个人。 哪怕是飞蛾扑火,他都会奋不顾身的拥抱火焰,自取灭亡。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个小剧场: 夙夜:下一节什么时候出! 甜筒:反正你也没戏份 渡霜看着手里的剧本:几乎是我的独角戏…… 甜筒:哎,我说是重要男配,出场率加起来都没有钰冥多。 夙夜:这时候就说明名字的重要性了,你看你的名字,难听难读难记。 甜筒:那又怎么样!反正三十节前,我肯定占优势! 夙夜:你是不是想打架?? 甜筒:打就打,怕你? 渡霜:我怎么感觉你们才是一对儿~ 第18章 18 “唔……” 夙夜脸色不大好看的按住胸口。 经脉受损,气血两虚。 换作普通的修仙者,如此任意妄为的胡来,定会道行全没,只能重头再来。 他不过仗着自己是凤凰之体,备受上天眷顾而侥幸逃过。 天星海仍然安静如初。 一名穿着一身绛色为底,缟色为面的素衣的男子站在天星殿前,他神情自若,一副等了夙夜很久的模样。 “啊,是夙夜哥哥。”恬简微微一笑,“夙夜哥哥的身体还好吗?” 夙夜只觉他的笑容诡异至极,明明与单纯不相上下,却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错觉。 “渡霜在哪里?”夙夜懒得和他打交道,直接问了最想问的问题。 “渡霜?”恬简无辜的睁大了眼睛,“他不想见你。” 夙夜厌极那人的假相,他向前一把握住了恬简的手腕,加大了力气,用恶狠狠的口吻说道:“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唔……夙夜哥哥你弄疼我了。”恬简眨了眨眼睛,瞬间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夙夜在心里骂着虚伪,他用力扯着恬简的手腕,“别演戏了!你接近渡霜存的是什么目的?” “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恬简挑了挑眉,他双眸雪亮传神,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我认识渡霜不比你迟,我喜欢渡霜亦不比你浅。你的确是万般风光,不过很抱歉的是,渡霜和我早已有肌肤之亲,所以……你渴望得到的一切,对于我而言,不过如此。” 小凤凰愣了一下,他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又或者被恬简字字句句透尽心伤,堵在口中的千言万语挑不出一句来反驳。 “你说什么……什么肌肤之亲?” “当然是凤凰大人所想的那样。”恬简瞧见夙夜的神情更是心中大悦,他可怜巴巴的缩了缩,却出言挑衅,“不知渡霜是否会用对我这么温柔的对待凤凰大人呢。” “你不过是你姐姐的替身而已,仗着一张相似的脸,存的是什么心思,做尽不见得人的勾当。”凤凰凤目生威,他单手掐住那人的颈间,凌厉的瞪着,好似一旦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就会把那纤细的脖子折断。 恬简双手握住夹在脖子上的手,但没有挣扎,只是反问道:“那你呢?存的又是什么心思?” 存的是什么心思? 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的,只不过比的是谁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更卑劣一点。 “不……不要,夙夜哥哥我错了,对不起!”恬简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眼睛红了一圈。 恬简的转变让夙夜有些许疑惑,不等他发话,一股力量分开了他与恬简。夙夜连退了几步,一个稍不留神的崴到脚,直接摔在地上。 可是他却看到了渡霜站在恬简背后,伸出手轻轻的接住了那看起来脆弱不堪的人。 “衣服不是我弄坏的。”夙夜吃疼的站起来,他迫不及待的想当着渡霜的面,亲手撕裂那人的假面目,“是他自己亲手毁了然后诬陷我的!” “夙夜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是简儿不好,让渡霜误会了夙夜哥哥……夙夜哥哥不要生气。” “他在演戏!渡霜,你不要信他!” 听着两人的争吵,渡霜只是抬眼望着夙夜。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呼吸声戛然而止。 夙夜难以置信的僵住,他体温冰凉,唯独脸上被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烫得他心里难受。 但无从下手。 他咬着牙,几乎要把那些苦不可言给一口咬碎全吞进肚子里。 好让自己没有这么难堪。 “你为什么就不信我!”夙夜声嘶力竭的冲着渡霜问,他声音沙哑,似乎用尽了全力说,拼命的征求信任。 “信你?”渡霜不苟言笑的看着夙夜,许久,嘴角扯出一抹讪笑,“好啊,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恬简抬头望着渡霜,渡霜的手指抵在他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如果你能在五日内重新做出那套锦服,我不妨可以信你一次,你与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渡霜停了一下,又说:“若不是一模一样,渡霜请凤凰大人亲自给自己写一封休书,交到天帝手里。” 休书。 心脏猛然一跳,夙夜不由自主的捂住左边胸膛。 剧烈的致命一击令他差点慌手慌脚。 论他请来黄道婆,又算上天上的纺织仙子们帮忙,能在五日内赶出那套复杂精细的锦服的几率简直是微乎其微。 “如何?” 渡霜这不是捏住了十成的把握,明知道他不可能会拒绝……这么充满诱惑又很不公平的赌约。 呵,有何关系。 他输得起。 纠缠又岂是一纸休书能阻挡得了的事? 夙夜眉毛上挑,他想了想觉得很不划算,又指了指站在渡霜身旁的恬简,“我知你是铁了心要娶这个人,我可以让你娶。但是这场赌约我若是赢了,不但归还我清白,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渡霜没料到夙夜会跟他讨价还价,颇有意思的吐出一句话:“好,除伤天害理之事。” 这可是一场豪赌。 但左想右想,无论输赢,渡霜都不亏。 小凤凰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恬简,翩然的走出天星殿。 执念令他不像自己。 变得坚不可摧。 他不急不慢的往前走,直至他觉得渡霜应该不会再看到他,才像是如释负重般的坐在海边。 如果说刚刚趾高气昂的表现,是他善于在外人面前的模样。那么现在的魂不守舍,才是他不敢给别人看的脆弱。 他已经感应不到所有知觉,包括愈合又裂开的伤口。 只剩下麻木。 海水冲上岸边,夙夜反应迟钝的望了一眼那冲湿的裙边,依然无动于衷。 失去了内力显然面色虚弱了很多,空荡荡的身体难以使上力气,他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应该听紫檀的话,乖乖在易水宫静心休养。 明知道渡霜是他的命数难逃,他就该避而远之才对。 渡霜站在阁楼上俯视着边上黯然失色的夙夜。 他早就做好了让那个人输得一塌糊涂的准备。 天上天下敬你又如何? 在他面前,一个不喜欢,就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没有大纲,想到哪写到哪,更新不固定。 第19章 19 “师兄救我……咳咳,我好难受……师兄……” 渡霜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那名女子穿着一袭黄衫罗裙,面是唇红齿白,般般入画。 “恬如!” 他想要伸手拉住她,但什么都捉不到。脚步跟心跳一样急促,他越是靠近女子,女子离他越远。 “不!” 他一个惊呼,猛然睁开眼睛。 是个梦。 抬手擦走额头的冷汗,渡霜心神未定的微微喘着气,久久没有缓过来。 自从恬如失踪后,他愈发容易让心魔入侵。渡霜知道这样不好,特别是修行之人最畏忌这种东西,一不小心恍了神,便让心中的恶占据上风,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境界,难以自拔。 头痛欲裂,神经紊乱,太阳穴肿胀发疼。渡霜不由得给自己满了一杯宁神茶,一饮而下。 看来是为北海奔波而疲劳过度,加上心事重重,精神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揉了揉额角,又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只是这宁静的表面下,有着一颗心猿意马的心,扰得他无法得到安静。 恬如嫁去北海……也有一百年了吧? 可是为什么,感觉像是过了很久……久到已经有天荒地老这般长的错觉。 闭上眼睛全是方才的画面,渡霜微微睁开眼睛,思绪却飘到时间的河流里,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淹没在不知何处。 九百年前。 他出生时正逢霜降,就在这么一个鸿雁归飞,寒而不冷的气节里,他的母亲却留下了他郁郁而终。他没见过父亲,而母亲,也只在遗留的画卷里见过。对于父母的传闻有很多,仙界里道听途说的片面之词各不相同。 渡霜其实不信这些,他只信自己亲眼所见。 他自小就跟在持莲观音身边修行,修的是无喜无悲,行的是清心寡欲。持莲观音说他聪颖过人,好在天性凉薄,若是不出意外,不需几年便可修成正果。 其实他对得道没什么兴趣,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不过也是为了寻求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答案。 恬如是他的师妹,比他晚入门五年。 渡霜第一次见恬如时,不过是个才到自己胸口差不多点高的小姑娘。她穿着鹅黄色的素衣长裙,面容娇俏可爱,用红绸带扎着双丫髻,还别了支小金鱼发簪。 “师兄你在做什么呢?” “师兄,你看!我捉到只云雀……” “静无所思,欲我……师兄,心法口诀我又忘了。” 他素来独来独往,偏偏这个小师妹非常喜欢跟着他。他不喜好热闹,偏偏这个小师妹特别能折腾。一口“师兄,师兄”的叫着他,惹了事后又闪着泪花的望着他。 “哎,你这个应该这么念才对。” “师兄,我饿了,要不我们一会儿才念书吧!” “可是如儿不好好念书,小心迟点让白泽笑话了。” “我有师兄!它、它只有钟馗!我师兄比那钟馗样样都出色,它能笑我什么!” “如儿终有一天会长大,万一师兄以后不能常常陪在如儿身边呢?” “师兄不会的,我们拉钩!” 女子皎若秋月,耀如春华。身着淡黄色长裙,她脸上荡漾着笑容,清明剔透的双眼里,就只有那个总是把她护在身后的师兄。 “师兄,常人所说的七情是指什么意思?” 渡霜放下手里的书,他撇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小师妹,褪去年幼时的稚嫩,五官愈发清秀灵动。 “七情乃喜、怒、忧、惧、爱、憎、欲。” “喜和爱不都是同一种含义吗?” 恬如愁眉苦脸的咬着手指,她本体是莲花,资历尚浅,又不通人性,自是不懂众生所说的七情六欲。越是不知,就越是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想知道答案。 渡霜顿了一下,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当你遇到一个人,心里乱了分寸,便是喜。而不惜付出、摧毁、霸占来得到那个人,便是爱。” “师兄,为什么爱这么可怕,甚至比……比憎还要过分。” “喜欢是在外面,表现给众人看。而爱是在里面,表现给自己看。”渡霜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在这里永不见天日,想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前者总是保留着自己骄傲的自尊心,不愿将就。后者却是把自己付之一炬,切断所有的退路。 恬如似懂非懂,她靠在渡霜身上,打了个盹,迷迷糊糊的小声嘟囔:“那我一定很喜欢师兄。” 渡霜拿起放在膝边的一件外披,轻轻盖在睡了过去的小师妹身上。 后来为什么执意要去守天星海呢。 渡霜忘了。 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师兄,你当真要去那个天星海?如儿愿意随师兄一同前往!” “天星海清寒孤僻,师兄不希望如儿过去受苦,望如儿答应师兄这一小小要求。” 这一走就是两百年。 渡霜仍然是一个鲜为人知的水君。 而当初那个一出了事只会喊师兄的小师妹,转眼之间就成了天上名动一方的轻灵仙子。 他最后只记得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师妹,转眼站在了海的对岸,无望的看着一览无处的大海,最终不动声色的离开。 没多久,北海传来喜讯。 大太子敖安与太子妃恬如喜结连理。 渡霜蓦然发现,恬如在岸上等了他两百年,而离开,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20章 20 天界。 钰冥正在起草着一份计划,他忽然感应到自己院子有人闯了进来。警惕的起身,脚步无声的走到门后。 “钰冥……” 门被一股力量推开,小凤凰气若游丝的倒在地上。 “夙夜!” 钰冥急忙单膝跪下一手抱着他,腾出一只手去按着那人的脉搏。 跳动过缓,弱而无力。 “我与折兰不过离开半柱香的时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他抱起夙夜放到床上,又打开一个锦盒,拿出一颗圆润的白珠子,捏着夙夜下巴喂了进去。 “到底怎么回事?” 夙夜纤细瘦削的手死死抓住钰冥的衣角,他什么都没说,又像是在思考欲要怎么和钰冥解释这来龙去脉。 钰冥看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猜到十有八九和渡霜有关。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戳了戳小凤凰的脸蛋,没有脾气的问他。 虽然夙夜不过是能一同逍遥自在的酒肉朋友,但其实大家相处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有点感情。钰冥在他们之中资历最深,也不知不觉把他们当做自己弟弟来看待。 “我要找一个人。”他声音细微,却吃力的支起身体。 钰冥提起茶壶沏了一杯茶递给夙夜,“你先顺顺气。” 吃了钰冥给的珠子,夙夜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上。他尝试运着真气,在经脉中流转,在丹药帮助下让身体舒筋活络。 灯火被入窗的风吹得影子摇曳,人心却是恍惚不定。 “渡霜和我打了个赌。” 他只是很粗略的和钰冥讲了一下大概,其余什么都没说。 “夙夜。”钰冥忽然叫住了他,“你自己心知肚明很,他手里握着最大的胜算,你又为何如此执迷不悟的答应他。若是你真的很碰巧的赢了,他信你一阵子,又能怎样?” “我知道……我知道……”夙夜茫然的重复着这几个字,他疲惫的靠在软枕上,“的确是愚不可及,但我不会错过任何一丝机会,哪怕胜率很渺茫。” “与其说赌,倒不如说人生本就是棋盘,我与他对弈,早就准备输掉兵马。”看着钰冥怔住的神情,夙夜勾起唇角,“倒是浪费了你那颗银角玉玄丹。” 钰冥手指颤了一下,他很快回过神来,“放着我也用不上,反正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哎,紫檀发现我偷溜出去肯定又要唠上半天了。”小凤凰双手双脚抱住一个圆枕,他软了软嗓子,“钰冥……” “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钰冥做了一个手势,“我会帮你解决紫檀那边。” “知我者……”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借用你们凤族的信使。”钰冥提起烛台,融化的蜡滴落在一个信封的封口上,他用印章在上面按出一个印子。“这是给敖棽的,北海情况不稳定,给别人我不放心。” 夙夜眨了眨眼睛,摊开手脚,摆成一个“大”字型。 “敖棽现在没事吧?” “他……估计不太妙。” “我要去看北海看看他……呼……希望能……帮上他。”夙夜说得模模糊糊,他一夜没睡好,再加上跑来跑去的奔波累坏了精神。不一会儿抱着枕头,挨着床边睡着了。 钰冥替他掖了掖床被,俯身吹熄烛火,悄然无声的关上门。 时间约摸过了四个时辰。 夙夜揉着惺忪的双眼,他赤脚走在干净光滑的木地板上。钰冥的家宅是一座四合院,清幽萧条,种满了花草树木,吹落了满地枯叶。 他挡在一名侍女面前问道:“钰冥呢?” 侍女显然被夙夜直呼自家王的名称惊吓到,她恭敬地弯着腰:“钰王去了狐族。” “行了,你退下吧。” 夙夜一手抵在丹田前,慢慢推上胸口。 这颗银角玉玄丹不但帮他安抚了躁乱的真气,同时也恢复了少许法力。 虽然不知道钰冥从哪里得来,但夙夜没忘记他答应过钰冥什么。他回到书房斜眼看着桌面上的信件,对着天吹了几声口哨。 云层边传来鸟鸣如铃。 夙夜的左手蜕化成翎,他咬着牙齿,闭上眼睛,用力拔了一根羽毛下来。 “呲……” 疼得他表情狰狞扭曲。 手里执着那支色泽艳丽的羽毛放在信件旁边,他收起手臂上的羽毛,渐渐露出肌肤。 右手摸着发红的地方,他若无其事般的转身而去。 黄道婆住在栩渡,那是一个人间通往仙界的渡口。 见到有人来,白鹭纷飞,惊起河畔上的一片蒹葭摇曳不停,放眼过去像是白茫茫的霜雪,映得渔光十色的河面又冷又彷徨。 靠岸边有一座水榭,除了忙个不停渡人过岸的船夫,里面还住着几名纺织女。 夙夜一手撩开梁柱上垂落的蝉翼纱,稍微低了低头的走进去。 黄道婆正在宅院中推着她的纺织机,专心致志,不容一丝出错。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左右,穿着素色的襦裙,目光柔和。 “黄母。”夙夜收起往常骄横的性子,反常的谦虚行了个礼,“夙夜有一事想要请黄母帮忙。” “何事?”黄道婆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看了一眼夙夜,又继续推动她的纺织机。 “前不久天星海水君渡霜是否在您这儿做了一套喜服?” “正是。” “我……想请黄母再做一套同样的衣服出来。” 黄道婆放下她手里的梭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所做的每一套喜服绝不会做第二套,独一无二才能以示姻缘金玉良缘,海枯石烂。” 听到黄道婆这么一说,夙夜有些着急,“不,我……因为一些原因,所以不得不重新做多一套,望黄母破例。” “覆水难收,凤凰大人请回吧。” 夙夜一手将蔽膝拂到后面,不假思索的跪在黄道婆面前。 “望黄母破例。” 他如此虔诚,眉宇间满是深受劫之苦。 用情几分,却满足比伤心多。 第21章 21 “凤凰大人这又是何苦。” 夙夜咧开嘴笑,净是迷惑。 “何苦?何为苦?是不能随心所欲苦,还是指我执迷不悟苦?众生皆苦,我不过是众生尔尔。” 黄道婆被他问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叹了叹气道:“我替四方水君做的锦服,用的是朝霞与日落,勾的是金银朝凤来仪,纹的是步步生莲。就算现在要赶,最快也得半个月。” “半个月……”夙夜喃喃自语着这个日期,他顿时心灰意冷的变了脸色。只见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拍了拍下摆,又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拱手礼,“多谢黄母。” 意犹未尽的看了几眼织布机,始终不舍得转身离去。 黄道婆于心不忍,她难以言齿,心中纠缠半天,还是说出心底话:“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在短短数日内完成。” “黄母不妨讲来听听。”夙夜心中燃起几丝生机。 “用流光溢彩的凤凰翎羽来做喜服是最适合不过,羽片作为面料,羽枝用来勾线,末端的金色羽小枝用来刺绣。既能省下去采集的时间,同时也能织出更细密的梭织。”说完,黄道婆又急忙说了句:“凤凰大人万万别想不开。” 翎羽? 夙夜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他呆了呆,随之……却是狂喜。 “需要多少。” 他怕疼,长这么大真没吃过多少苦。 但在遇见了渡霜之后,落得个遍地鳞伤的下场,他倒是没说过半句怨言。 “若是用双翼与尾羽,不出三日便可完成。” “哎呀,那我岂不成了天界最丑的一只凤凰了?”夙夜还有心情说笑,他一边戏谑着自己,一边挽起衣袖。 他额顶长出几片冠羽,色如朱砂,灿如云锦。身后的凤尾有六根,长而耀眼,每一根都代表着百年修行。当一只凤凰的尾羽达到九根时,就可以进入涅槃,浴火重生,成为凤中的上者。 六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一根翎羽从皮肤表面脱落,轻盈的飘在地上。羽根沾着血,来自凤胆。 夙夜动作迟滞,每当掉落一根,他手指增添了几分犹豫,殊不知这样只会加深痛的程度,变成煎熬。 黄道婆看得惊心动魄,她颤着目光,将头扭了过去。 “呃……咳咳。” 手臂满目疮痍,谁能联想到这是天界备受宠爱的凤凰,而不是掉毛的野鸡,不但丑,还难看。 夙夜喘了喘气,呼吸凝固在唇边,他浑身发冷,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一地沾了血色的羽毛在熠熠生光。 衬得他脸色青白可怖。 艰难的扯下最后一根尾羽,他终于扯出少许微笑。 “好了,这些够了吧。”小凤凰发出一声嘶哑。 他看到黄道婆的嘴唇动着,耳朵却听不见任何声音。隔了片刻,夙夜又道:“今日的事情,谁都不能说,无论是天帝或是凤凰族的人。” 他持着一身灵力无边,快速念动一串咒语,面前凭空出现一个圆形阵法。夙夜想也没想的径直走了几步,便回到易水宫。 “紫檀。”夙夜精疲力尽的喊了一声,双眼昏然,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记得中途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又昏昏沉沉的闭眼睡了过去。 一名年轻的男子立在床边静默的注视着床上沉睡的人,他一身锦衣玉冠,五官端正,唇如抹朱,眉间傲然无情,浑然天成的尊贵使周围的人不自觉的卑躬。 “参见凊虚天君。” 男子冷峻的瞥了一眼紫檀,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夙夜灵力消耗过多,身体陷入沉睡修复期。” 紫檀偷偷抬头瞄了几眼男子,这个人叫白延卿,是夙夜同父异母的哥哥。母亲是西海龙族的公主,当年与夙夜的父亲一见倾心,郎情妾意,珠胎暗结。无奈两人各有婚约在身不能违抗,这件事便被夙妄止与西海龙王私里盖下了消息。 因为是私生子的关系,两家人怕麻烦,传出去让人笑话,于是随便找了一名小仙将他抚养长大。 姓随养母,名字却是自己为自己起。 两家人不肯承认他的存在,所以龙族与凤凰族的族谱上一直没有他的名字。 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一心沉醉悟道,后得世尊如来佛点化,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历经千辛的修成正果,最终一路平步青云。 “夙长老可知这件事?”白延卿眼神凛冽,“这些伤,不可能是我那傻弟弟自己磕碰出来的。若不是体内的那颗银角玉玄丹护着他心脉,凭他这一鲁莽的不要命玩法,估计早就被空尽的内丹反噬了。” “夙长老不知。”紫檀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这个白延卿,虽然不被族人肯定,但却是大家私底下里出了名最疼爱夙夜没有之一的哥哥。 “我不过是去了魔界一趟,他们连个人都看不好?”白延卿面容愠怒,他轻手轻脚的掀开锦被,露出一小节手腕的皮肤千伤百孔。猛然一拍扶手旁的桌子,桌子瞬间四分五裂的塌在地上,他不由得语气沉了沉,“是谁干的?” “天君息怒!”紫檀急忙弯下腰。 “嘿呀,我就说怎么今个儿易水宫这么喧哗,原来是凊虚天君来了。” 声音酥麻动听,又轻又软。 白延卿仍然板着一张脸,玉折兰走了过去,他笑着,一对双凤眼欲说还休。 风流倜傥的狐王往白延卿身边凑了凑,仔细的打量着那张脸,“啧啧,我大概有些懂夙夜的执念了。” 贪恋色相,颠倒容华。 玉折兰心底里算着,他上一次见到白延卿,是在六百年前的凤凰宴席,夙夜的满岁。 他不过两百岁左右,随着父皇腾云驾雾,带着三大箱贺礼去凤族祝贺。他谁都记不住,除了白延卿。那人当时不过还是一名小仙罢了,修为平平,长相平平,法力平平。丢进众仙里,亦是平平。不过遮遮掩掩的,似乎打着什么坏主意,一下子让玉折兰注意起他来了。 没想到短短几百年没见,竟和当初判若两人。 只是玉折兰不知道,他初次与白延卿相遇时,那人早有两千年修为。 只不过他深知身体里流传的龙凰血统会引来大患,只得苟且费劲的掩饰着本来可以享尽荣华的一切。 后来又为什么突然成了万仙之上,众神之首的天君。连同这个身世,渐渐浮于水面,最终得到了曝光。 即使,他的名字仍然不在族谱上。 第22章 22 深邃的目光落在玉折兰身上,很碰巧的对上那双饱含春水的眼睛,白延卿飞快的移开视线。 轻浮。 这是他对玉折兰的第一个印象。 不过他知道玉折兰和夙夜的关系匪浅,只是动了动唇,但没说什么。 玉折兰倒是忍不住瞧多几眼,这个人就是传说中拥有着龙与凰之血的人? 这也不怪他,白延卿为人高深莫测,常常来无影去无踪,不喜好露面亦极少与人来往。 凭着一身深不可测的灵力为天帝效劳,但有关他的消息,却少之又少。 一千张嘴里说出的他有着一千个不同。 当一个人成了谜。 就极容易引来好奇。 故事很有意思,在人群里传开。一些资历尚浅的小仙把他当做传闻,似信非信。大家津津有味的议论着这位神秘的天君,成了他人茶后推敲的消遣。 玉折兰早就听夙夜念念唠唠过他有个哥哥,待他如珍宝,甚至胜过自己。可惜,这么一个什么都好的人,就是命不好。 这些所谓的万众瞩目、荣宠万千的生活,他的那个哥哥本该拥有的。 甚至比他还要出色千万倍。 就是可惜了。 “就是可惜了……”玉折兰遗憾的说了一句。 白延卿有些莫名其妙的扫了玉折兰一眼,“什么?” 玉折兰才惊觉自己方才一不小心走神,说了些奇怪的话。他赶紧弯着嘴角,打消尴尬。 “没什么,没什么。” 紫檀扯了个借口溜了出去,留下他和白延卿面面相觑。 玉折兰犹豫着说些什么话,好让这个空气没有这么沉重。 不料素来沉默寡言的白延卿先开口,“我听闻……我这个弟弟下嫁给一名水君了?” “啊,天君的消息真是灵通。”玉折兰抬起手,衣袖遮了遮嘴角,“天君这次现身,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一事这么简单吧?” 白延卿不语,就在玉折兰寻思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话时,他又道:“这婚是天帝赐的,多半是不如意。” “天君如此肯定?” “夙夜在历劫。”白延卿将手放在夙夜的手臂上,掌心冒着金光,伤痕累累的皮肤很快化成不起眼的浅痕,“我在回天界时碰见了星罗公子,他告诉我,有一天他夜观星象,看到凤凰泣血的征兆。是历劫重生,亦或死于情中,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么说,天君是不会阻止和插手夙夜和渡霜的事了?”玉折兰听到他这么一说,悬在半空的心安稳落了下来。 要是被白延卿这样护弟心切的人干扰两人的事情,夙夜估计要跳进星河里冷静一下,绞尽脑汁的想那么两三天到底是帮渡霜好,还是自家哥哥好。 “我若是介入了,就会改变星象,到时候算不出夙夜的生死,影响了两人接下来的变动。”他叹了叹气,一脸凝重,满心担忧,“我……只求夜儿平安无事。” “夙夜会没事的。”玉折兰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只凤凰打起的主意,我们谁都比不上。 是我们都把他当做小孩子了。 差点都忘了他伶牙俐齿时的精明。 姑且先信了眼前的。 夙夜睡足了一天一夜才元气恢复到两成。 浑身的骨头酸痛僵硬。 想要换个姿势,半眯着眼睛就看到一抹白影和一抹黑影依偎在一起。 白延卿正冷着一张脸站在床边,旁边还有一只狐狸满是笑容的哄着那不苟一笑的人,他顺便很快察觉到他醒来,挤眉弄眼的暗示着他什么。 完了。 夙夜冷汗直冒,手指头动都不敢动。 他紧闭着眼,生怕被白延卿发现。 “醒了?”白延卿慵懒的靠在椅子上,语气不急不慢。 “哥、哥……你怎么来了?”夙夜动了动干燥的嘴唇,玉折兰立刻给他倒了杯茶。 “身体可有不适?” 夙夜吞了吞口水,忐忑的望了望白延卿,“没有。” “我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个乱来。” 夙夜没听到自家哥哥的训话,瞬间安下心来。 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白延卿这里气都不敢大喘。 “没……没乱来。” “没乱来?”白延卿挑着眉充满不信。 “我……这个……那个……” 白延卿扫了一眼身旁的玉折兰。 “不过是没喝到那杯喜酒嘛,凊虚天君不必耿耿于怀,随我回青丘,我们那儿的酒啊,可称得上醉生梦死。”玉折兰打着圆场,又转头对夙夜眨了眨眼睛,“对吧?” 夙夜立刻明了,连忙点头:“没错。”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白延卿脸色缓和一点,不过语气仍然生硬严肃:“我去把紫檀叫来给你看看。” 玉折兰却抢在他面前,“我去喊吧。” 说完,他走了出去,顺手关上门,留下短暂的时间给这多年没见的两人叙下旧。 “哥……”小凤凰双手趴在床栏,下巴压在手背上,软软糯糯的喊着眼前人,“你生气了?” 白延卿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每逢夙夜做错事,只要用这个模样撒娇,定吃准了他的心软。 抬手揉了一下小凤凰的脑袋,对他和渡霜之间避而不谈,只道:“太久没见你,顺路过来看一下你。” 怎么舍得生气。 当年龙凰两族人把他当球一样丢开丢去,瞧见他仿佛看到了瘟神,别说躲了,跑都来不及,只有年幼而不知世事的夙夜愿意和他说话。 他只当小孩子不懂,本以为那人长大之后,耳边听惯了闲言碎语,一定会跟别人一样对他避而不见。 结果…… 夙夜却带着一身伤跑到他这里,兴高采烈的说着他是怎么把那些人打跑的。 “他们纯粹是眼红我有个好哥哥。” 大概是这一句话。 白延卿幡然醒悟。 世尊如来曾跟他提过的一字一句宛如金色的经文,穿进他的七孔。 一直困扰着他,令他执迷不悟的,并非是苦苦追求众人面前的存在,而是在所爱之人眼里得到肯定。 第23章 23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申时。” 渡霜拂了拂手,身后的随从弯着腰退下去。 瞧着那一个个新面孔的下人,渡霜不由得怀念起春雨。 雪白通透的仙鹤绕着高楼薄云飞了一圈,落在了地上幻化成一名少年。他灰头灰脸,素灰色的长衣沾了不少污垢,显得更加脏乱。 “你怎么……” “少、少爷,魔道入侵北海,边关的守城已失。” “什么?!”渡霜猛然抬头,他把手里的竹简捏得关节发白都没发现。 恬简这时候走了进来,他也听到渡临初的话,急忙问道:“那北海此时情况如何?” “东海龙王已经赶了过去,魔道的狂妄之徒袭击了边关后,暂时没有下一步的举动,就是……北海龙王身受重伤,现在昏迷不醒。” 渡霜蹙着眉头,北海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天帝不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东海龙王特意让我回来请少爷走北海一趟。” “我?”渡霜更是疑惑,他和北海相隔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要管,亦不轮到他来介入这件事,怎么…… “龙王说了,若是缺了少爷,此事没办法解决。” 渡霜虽心存困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渡霜!”恬简叫住了渡霜,他担心的说:“万事小心。” “好。” 他面沉如水,衣袂飘飘,一横手,透明的水流围绕在他身边,地上溅起了浪花,把他吞噬在水里,渐渐的连同人消失在原地。 渡临初从高楼上纵身一跃,人影在万丈中销声匿迹,唯有一只仙鹤穿透云霄飞向远方。 清丽的少年不言不语的伫立在扶手边,晦暗的脸色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易水宫。 一名天将跪在了白延卿面前。 “魔道入侵北海边关,北海龙王生死未卜,天帝有旨,命凊虚天君立即赶往北海。” “好不容易见到一次你,还以为能呆个两三天呢。”夙夜不满的嘟囔着,“这下好了,两三个时辰都没有又要走了。” 白延卿宠溺的捏了一下小凤凰的鼻子,颇为无奈道:“我答应你,这件事解决完后,我跟天帝请几个月假回来陪你,可好?” “你可不能骗我。”夙夜撇了撇嘴。 “凊虚天君可会骗人?”白延卿撇过头问天将。 突然被发问的天将有些慌手慌脚的摇着头,嘴里念道:“不会,不会!” “嗯?还不信吗?” “我们说好的,你到时候可别忽悠我!” “当然不会。” 白延卿眼含笑意,低声又和小凤凰咬了几句耳朵,看得旁边的天将毛骨悚然。 眼前的这个温润的男子,当真是人人口中的那位有着“凊虚天君”之称的人? 不敢信,不敢信。 玉折兰与紫檀肩并肩的走了进来,白延卿收敛了情绪,随即便是大家都看惯的漠然。 “凊虚天君这是要走了?”玉折兰瞥了一眼以为别人看不到他的天将,略明白几分,双眼弯弯,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笑道,“那你可真不走运了,新鲜出炉的四喜饺与紫檀珍藏了多年的极品碧螺春,看来天君都要错过了。” “有劳两位照顾夜儿了。” “你真的不尝一口吗?”玉折兰倒是双目传神的望着他。 “……” 白延卿一手掀起食盒的盖子丢给天将拿住,精致的四喜饺为了方便入口而做得小巧玲珑,他执起木盒里的一双筷子,夹了一块优雅的放进嘴里。 鲜嫩而富有弹性。 口感不错。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一句话也没说的走了。 天将急忙把食盒的盖子盖回去,没来得及说什么,踏着白延卿的脚步匆忙离去。 “噗嗤。”玉折兰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那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一声。 夙夜和紫檀相视一眼,有些耐人寻味。 “我看这个四喜饺,主要的还不是给我们吃的。”夙夜忍不住调侃起来,“罢了罢了,我就喝碧螺春好了。” 说完,伸手准备夺过紫檀的茶壶。 紫檀拍掉他的爪子,一面认真的让人呈上一碗颜色漆黑,气味苦涩的汤药上来。 “碧螺春,你这次是喝不到的了。” “唉,我哥走了之后,你们就净会欺负我。” 夙夜拿起碗,眼都不眨的一饮而尽。 又苦又涩的味道在舌尖上分散。 他吐了吐舌头,实在受不了的抱怨着:“好苦!” 三天。 对于凡人来说,不过三十六个时辰。 对于神仙来说,不过白驹过隙。 夙夜喝了整整三天的药,紫檀才愿意让他出门。 “这辈子都不想来这个鬼地方了。”夙夜边说边打了个冷颤。 玉折兰笑笑不语,直至走出了幽径,才想起些什么,停下脚步,对身旁人说:“我昨日收到了钰冥的来信,说是渡霜去了北海。” “哦?”夙夜也跟着停下脚步,“他一个小小的四方水君去北海能干什么?”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着急起来。 北海乱成这样,渡霜这一去,万一……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 “紧张了?”玉折兰看穿了他的心思,调笑道:“怕什么,你那个法力无边的哥哥也在北海呢。” 夙夜可不担心白延卿。 毕竟那人有着两千六百多年的修为,搞不好,白延卿头发没掉一根,魔道的全被他打跑了。 “我没有!”他心虚的反驳着,“我去栩渡了。” 一想到和渡霜的打赌。 心中竟有些快意。 “我看这喜事得延期了。”玉折兰顿了顿,他想了一下,又道:“渡霜去北海,估计也得一时半月回不来了,我今晚得赶过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嗯哼。”小凤凰没有什么表态,“我也要去北海。” “你?去北海作甚?” “去看敖棽活着没。”夙夜心不在焉的找了个借口。 玉折兰那用意不明的笑容加深了几分,“那今晚我们戌时见。” 就算不为了敖棽,不为了白延卿。 只要有渡霜两个字。 刀山火海,那人都会不假思索的走进去。 第24章 24 栩渡。 漫天纷飞的白鹭瞬间无影无踪,只剩孤独的船夫坐在船头。 夙夜穿着他最爱的红衣,招摇显眼的走进水榭,他气色比上次红润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烨烨发光。 “参见黄母。” 黄道婆不语的凝视着他,然后带着他走进一间厢房。她指尖冒火,点燃了金漆莲花烛台,房间一片光明。 中央摆放着三个架子。 正中央是那件奢华亮丽的外衣。 金银丝线绣的有凤来仪栩栩如生,下摆的云纹与莲花精致秀美。 熄灭了烛火陷入昏暗,它却隐隐约约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这套衣服……来之不易,望凤凰大人好好珍惜。”黄道婆幽幽的说着。 夙夜苦笑着,但语气轻快的说了个“好”。 他想到今天答应了玉折兰去北海,十分抱歉的说:“黄母,衣服我过迟些日子再过来取。” 目光全神倾注的看着那套衣服。 直至眼睛有些酸涩,才用手揉了一下。 他似乎忘记了将一根根翎羽抽离身体的感觉。 宛如剥皮,钻心刺骨。 他明白黄道婆所说的来之不易是什么意思,凤凰之羽织成的喜服,天下仅有一件,也不会有第二只凤凰傻到舍弃自己的羽翼,去做一件只穿一次的衣服。 值得吗? 当然是不值得。 夙夜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就走。 还未到夜晚,小凤凰早早来到了玉折兰的府邸。 对比起钰冥四合院的萧条幽静,玉折兰的可称得上是奢靡。 侍女身着鲜艳的衣裳站在一旁,他慢步穿过长廊,红檀香的木地板散发着清淡的香味令人精神舒缓,房梁垂下了颗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如积水空明。 庭院中有着一条弯曲的小溪,每逢佳节,就会有众多文人墨客来府上作乐。下人会在小溪中放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与琼浆玉液的食盒,通过上流的水推动,盛装着美食的食盒就会经过坐在溪旁的人手边,供人食用。 曲水流觞。 奢而浪费之。 “真是个镜花水月的好地方。” “怎么?后悔不经常来我府上串门了?” 夙夜抬眼,玉折兰早就在门前恭候多时,他调侃着:“上次来你这儿借了几名歌姬,恐怕,一时半会儿狐族的小姐姐都不希望我造访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玉折兰手里执着一把竹扇,他敲了敲头,“我现在有些后悔带你去北海了。” “怎么?” “要是你那护犊心切的哥哥知道我带你乱跑,定剥了我的皮做狐裘。” 夙夜打趣的瞧着他:“狐王的皮毛,不知手感如何。” 玉折兰一想到那画面,脑海中浮现出白延卿严肃的面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迅速转移了话题,“既然你来了,那我们这就启程吧。” 夙夜看了一眼天色,淡淡的说了句:“也好。” 北海。 宫外满是残垣断壁,曾经繁华的家宅府邸,庭院牌楼,一一在炊烟弥漫中面目全非。 一具具尸体抛弃在荒野里,皆无幸存。 “这魔道中人,真是心狠手辣。”渡霜撇过头不忍直视。 白延卿刚与东海龙王商讨完,一出门就碰上了渡霜。 “水君不进去坐一会儿吗,这北海是极寒之地,水君莫要冷坏了身子。” 渡霜正想得入神,被白延卿打断了思路也不恼,薄唇勾出一个笑容,“谢谢凊虚天君关心。” 白延卿正想说些什么,他忽然感应到北海某处地方有人闯了进来,说了声“抱歉”,急忙朝那个方向走去。 渡霜拉紧了外披,不言不语的跃到龙宫的顶端。 三日前,东海龙王命渡临初去天星海把他请来北海。 他一头雾水的来到这个残破荒凉的地方,一下子就被同样前来的白延卿带到了北龙宫中商议,其中,还提到了他的父亲——渡善行。 白延卿动了动手指,在空气中划了几下,一个结界出现在他们脚下,四周景物变成灰色。 “凊虚天君这是?”渡霜有些狐疑。 “今日一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白延卿摸着白绿相间的玉座把手,一个转身面对东海龙王与渡霜,优雅的坐下去。他背脊挺拔,微微抬头,不容侵犯的威严顿时泄出。 有意无意的看了一下渡霜。 那人一身广袖素衣,彬彬有礼,温润澄净,怎么都挑不出不好。可他却透过那双眼眸,看到几分冷艳。 “四方水君莫慌,我们今日讨论的一字一句,都不能被别人知道。”东海龙王面目祥和的出言安抚。 渡霜微微低了低头,“渡霜明白。” “不知水君可知凤凰族的朝歌?” “知道。” 渡霜皱了皱眉,不知龙王为何提起这个。 “九百年前,朝歌被天帝困于深海,人人以为他必死无疑,谁能料到,魔君玄忹泽之费尽力气的把他从深海救了出来。作为报答,朝歌自愿堕魔,毁掉了仙道的根基,潜心修炼了尽是些伤天害理的妖术。”东海龙王凝重神色让呼吸声变得低伏,“如今,他大闹北海,只是想给天帝一个警告。迟点,他出手的,可不止是仙界这么简单了。” “朝歌没死……”渡霜脸色煞白了几分,他稳了稳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不知渡霜能帮上什么忙。” “这次叫水君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坐着的白延卿倒是发话了,他丝毫没有因为魔道的张狂而露出惊慌,相反极其淡然自若,“明心水君渡善行为了拯救被凤凰之火折磨的平民百姓,牺牲了自己的灵珠去镇压凤火。朝歌就是知道这一点,定会想尽办法把灵珠毁掉。” 东海龙王却踌躇不决的看了看渡霜。 渡霜知道他有话想说,有礼的拱手说道:“龙王不妨直说。” 龙王又用余光悄悄看了几眼白延卿,确定这位凊虚天君允许他说出这个藏了好几百年的秘密,才清清嗓子道:“明心水君……他还活着。” “龙王……说什么?” 渡霜顿时一阵心眩,他只觉眼前全是眼花缭乱的模糊。 父亲未死。 都快忘了是多少天。 他困在这些令人耿耿于心的道听途说里,受其扰乱,无法登上清静无为的境界。 已经是数不清的岁岁年年。 一意孤行的寻求一个能够心安理得的答案。 却在这一刻。 他迷惑了。 第25章 25 “当年,明心水君的肉体在凤火中焚成灰烬,但他的七魂六魄,却被灵珠吸收,从而融为一体。碍于灵珠镇压凤火的原因,地府的人一直不敢冒然行动,迟迟未能将魂魄从灵珠中抽离。” 东海龙王语气越来越严肃,眉头皱在一起,没有松开过。 “凤火被灵珠吞噬,若我们强行取出灵珠中的魂魄,必定也会把凤火带出来。灵珠的灵性很高,它只听主人的吩咐,明心水君只剩魂魄,自是没办法催动灵珠重新镇压凤火。” “他担心灵珠被图谋不轨的人夺走,再威胁他,借他的名义来掌控灵珠。便在灵珠中设下了境界,唯有破了境界的人才能成为灵珠的新主人。” “……” “如今朝歌对灵珠虎视眈眈,我们绝不能让灵珠落入他手。更何况,那是水君家父的物品,本王觉得……” 东海龙王难为情的说着,他不想把渡霜扯进这场纠纷。 上一代的恩怨下一代偿还,再永无止休的轮回下去。 不灭不断,何时了。 而且这个境界非同小可,心智单薄而极其容易动摇的人,它会把人的恶与欲望激发出来,从而……在幻境中迷失了出来的路。 机会就一次。 眼下唯有渡霜是最适合的人选,再寻他人只会浪费时间。 他下意识的动了恻隐,想要劝阻,又无能为力。 “龙王的意思是想让渡霜试一试?但……”渡霜欲言又止。 他没有把握能破了父亲设下的境界。 白延卿站了起来,他走到渡霜面前,缓缓说道:“或许……水君想要求得的答案,在这里面。” 答案…… 好奇心使人永远得不到满足,对他来说充满着不可抗拒的诱惑,最为致命。 “水君好好考虑吧。” 清冷的声音像北海的风,吹过耳边。 渡霜回过神来,踮起脚尖纵身一跃,消失在一片水波荡漾中。 白延卿一步一步小心的避开地上的断瓦,他隐去了气息,宁静无声的来到北海的海葵林。 海葵随着波流摇曳,缠绕在几片珊瑚树上。 伸手撩开那迷幻多彩的柔软叶子,白延卿似乎听到不远处有声响。 “你是不是法力失灵了?怎么传到这个鬼地方了?” “我又不是什么修炼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失误是正常的。哎呀,待在海里可真不好受,浑身黏糊糊的。” “你这狐狸怕什么,我都还没说呢!” “赶紧找个出口吧,不然三天三夜都没找到龙宫。” “咦?这什么东西,又湿又软,好恶心啊!” 白延卿听那语气熟悉很,他念动咒语,阻挡在眼前的海葵叶立刻往两边倒,给他让出一条路。 玉折兰不减风流倜傥,他嘴角好似从未拉下来过,一直都配合着眉眼弯弯的温柔笑着。而身旁的夙夜却面浮虚弱之色,还有些水土不服,整个人虚脱得不成样的半赖在玉折兰身上。 “你们……怎么来了?” 白延卿铁青着脸,他太阳穴在跳动,头疼又无奈。 “啊,参见凊虚天君。”玉折兰视线柔和的落在白延卿身上,“我们是来瞧瞧有什么是可以用上我们的。” 你们不来捣乱就已经很帮得上忙了,白延卿心里念叨着,他快步上前,轻轻的扶着夙夜,好让快被压死的玉折兰挣脱出来,“这里很危险,可不是什么游玩的地方!” 他垂眼看着夙夜,更是怒意横生,又得忍着的绷紧面容,“特别是你,伤好了就忘记疼了是吧?” “哥哥,我错了。”夙夜委屈的把头缩在白延卿肩上,“我想来帮你忙。” 白延卿可清楚夙夜那点小心思,但语气还是软了下来,“好了,先随我回龙宫。” “有凊虚天君为我们带路,我就放心了。”玉折兰尽是潇洒的摇着一把不止从哪摸出来的扇子,跟在后面欣赏着那人修长如竹的背影。 白延卿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胡闹,下次可别这么做了。” 明明是责怪,某只狐狸却听得心花怒放,一对狐耳不停乱动。 北龙宫。 钰冥拿出一根火折子吹了一下,把房间里的灯全部点亮。 “咦?侍女呢?” 敖棽抬着一摞书进来,他四顾瞧了一瞧,发现除了钰冥以外空无一人。 “又没有什么繁琐的事,我让她们去休息了。” “钰冥真会怜香惜玉。”敖棽忍不住出口调侃,“自你与四方水君、凊虚天君一来,这北海女子呀,都成了红豆中的单相思了。” “你可真会取笑我。” “四方水君看是没机会了,家有恶鸟,谁敢窥视。这凊虚天君和你可是姑娘们中人气最高的如意郎君,要不我给你牵牵红线?” 钰冥拿起一本书搁在敖棽面前,只笑不怒,“就你话多。” “哎,我这不是没人陪我聊聊天嘛,这大哥生死不明,二哥下凡历劫去了回不来,三哥还整日沉迷八卦星象,至今连个信儿都没回过。”敖棽一边叹气一边整理书架上的书。 他贵为北海四太子,平时什么帝王之术没学到,亦不像三太子那般勤奋好学,终日只会吟风弄月。本打着上有三个哥哥怎么都不轮到他来打理北海的如意算盘,结果如今只得再次拾起书卷。 “我觉得……此事很蹊跷。”钰冥看着手里一张地图,上面有好几个地方被红圈画了起来,记录了魔道入侵的地点与时间。 “怎么?” “你看。”钰冥指了指三个红圈,“这三个位置都是集天地灵气最为旺盛的地方,龙宫为正中央,而这三个地方分布在龙宫东南西位。” 随后,指尖移动到上方北位,那里最边缘有一座城,还没有被圈起来。 “还剩最后一个方位。” “我曾听父亲讲过,北海有四象,为四大神兽石像,摆在四方位,可以避邪招福。”敖棽盯着钰冥指的位置,半响,又道:“难不成这个四象阵里,有魔道想要的东西?” “这就得问问东海龙王了。” 第26章 26 一路上都瞧不见活物的气息,甚至连进了龙宫,侍女也是寥寥可数。 “我先带小夜去休息。” “凊虚天君慢走。” 玉折兰正想去寻钰冥他们,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东海龙王,他有礼的弯了弯腰,“见过东海龙王。” “狐王不必多礼。” “北海龙王身体还好?” “狐王有心,吾弟暂时无大碍。” “大伯,我与钰冥发现了一件……咦?折兰,你怎么来了?” 清脆的男声打断了两人客客气气的交谈,玉折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男子锦衣墨发,面容也是相当俊美,他执着一张地图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男子看见玉折兰,抑不住惊喜,差点就把手里的东西丢掉,准备上前拥抱。 “敖棽,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嘛。”玉折兰拍了拍他的肩。 “哪有啊,你不在,我都闷死了。” “咳。”钰冥干咳一声,他拉了拉敖棽的袖子,试图让那条兴奋不已的龙冷静下来。 “哈,真是开心过头了。”敖棽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他赶紧讲回正事,把地图浮在空中摊开,“大伯你看,这几个地方,有什么不同?” 东海龙王眼睛微微一亮,他眉头拧紧,“这是……四象阵法。” “没错。”听闻而来的白延卿点点头,“早在几日前我就奇怪这个魔道袭击的地方如此的不统一,后来才想起了,多年前天帝曾与我提起过这个北海四象阵。” “天君早就知道了?”这下轮到敖棽有些吃惊。 白延卿指尖落在了一个未被画圈的城镇,“还剩最后一个方位幸存,就是北边的凤图城。” “凤图城离龙宫相隔甚远,想必魔道也没有这么快可以赶到。”敖棽想了想,又道:“不如我与钰冥前去凤图城,也好拖延魔道破阵的时间。” “不可。”东海龙王急忙否决,“北海需要一位君王,你若赶往凤图城,万一在途中……” “龙王说的对。”白延卿投去认同的目光,“北海需要四太子鼓舞军心,千万不可贸然行动。” “那……不如我和钰冥去吧。”玉折兰展开了手里的扇子摇了几下,“我们两什么都不厉害,就是跑路,特别厉害。”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瞟了几眼白延卿。 三名侍女端着盛满清水的盘子走进厢房,夙夜正面色发青的依偎在枕头上。 他在天星海待着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厉害过,怎么一到北海就各种不适应呢。 一名侍女拧干了湿漉漉的手巾,打算替夙夜洗洗风尘,夙夜却一手推开。 “夙大人?” “你们退下吧,我没事。” 他闭眼提气,手肘抵在床栏边,细长的手指揉着额角。 等缓得差不多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夙夜推开门,他很久没来过北龙宫了,一时间差点忘了怎么走。 寻寻觅觅,漫无目的。 也不心急着去找玉折兰他们。 不知不觉便脱离了原来的路线,毫无头绪的走到一条狭窄的栈桥。 桥是一座断桥,尽头无路。 海中有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溅落在地上激起千层浪。埋在断桥底下的石头顽固的长出了白莲,打碎的花瓣在水中漂泊。 断桥的最尽处站了一个人。 背影很熟悉。 愈是靠近,胸口下的那颗心愈是怦怦直跳不可抑止。 男子穿着一身冷冽的蓝,心无杂念的凝视着面前的浪花,似乎天地万物丝毫都不能够影响到他。 “渡霜。” 看到思念已久的人,小凤凰抑不住欣喜,蹦蹦跳跳的来到男子背后,一手环住了他的腰。 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刺激了一下神经,渡霜身形一震,飞快的握住了缠在腰上的手腕,用力甩开。 “你做什么!” “哼,你我既是夫妻,搂搂抱抱正常不过了。” 夙夜被渡霜这么一弄,加上身体不适,心里有些不快,语气也不由自主的重了起来,心急口快的说:“你给出的条件我都做到了,只要我一声下令,这锦衣立刻送到你面前。但我希望水君,可别言而无信,忘记了我们之间的赌约。” “恭喜凤凰大人如愿以偿。”渡霜脸色一变,侧目而视的瞥了夙夜一眼,后退一步的与他拉开距离。 “渡霜履行赌约,还欠你一个要求。” 听出渡霜话里带刺的嘲讽,夙夜憋着一肚子气的咬着下唇。 他没有立刻闹脾气,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是摸清了那人性子。指甲陷入掌心,轻微的颤动着,努力的把即将到嘴边的那些伤人的话咽了回去。 夙夜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冷静下来,却少不了委屈的道:“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 他直勾勾的看着渡霜,眼里有着万丈的柔情与缠绵的痛苦。 渡霜不语,夙夜拂去了伤神,又开开心心的挨着渡霜聊了起来。 “我方才太过唐突了,没打扰你吧?”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眼前人,“抱歉啊,我太久没见你,一下子情不自禁就……” “要求呢,就先欠着,反正我们时间多得很。” “敖棽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要是对你不好,你可得跟我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还有啊,要是那魔道真的又不知死活的闯进来,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有什么事情就交给凊虚天君,你可千万别冲在前面。” “他被打也厉害,不被打也厉害,挨点刀子没事的。你不一样,身子这么单薄,万一伤着了……咦?你怎么好像瘦了,是不是这里伙食不好?” 夙夜喋喋不休地讲着,他不指望那个人会不会给他一点反应,也不理会那个人是否真的听进去。反正,他早就学会没有了渡霜,也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办法。 就是怕空气安静了,渡霜会把他赶走。 然后推开他,变成一个他都认不出的陌生人。 不能给那个人开口的机会。 这样就能……在他身边多待上一分一秒。 第27章 27 “都顾着来找你,忘记去给龙王请安了。”夙夜忽然双手拍了一下脸,神色慌张,“完了完了,要是被我哥知道我不在房间里,肯定又得挨骂了!” 这时,一名侍女匆匆的走了过来,夙夜听到脚步声顿时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的回头看着渐渐靠近的侍女。她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个万福礼,“东海龙王有请水君与夙大人到大殿。” 渡霜有礼的点了一下头,“有劳姑娘带路了。” 金龙爬在梁柱上,红毯铺在阶梯上,从皇座一直蔓延到门口。 东海龙王早有听说过夙夜与渡霜貌合神离的事,所幸他本就阅历丰富,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对夙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龙王叔叔!”夙夜也不像别人那般客气,张开手就是给东海龙王一个大大的拥抱,“夜儿好想你!” “呵呵,当年夜儿才到本王腰那儿高,转眼间啊……都这么大了。”东海龙王宠溺的拍了拍夙夜,“这次怎么跑来北海了?” “我……是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夙夜蹭了蹭白延卿,“毕竟哥哥和龙王叔叔也在,我好久没见你们了,所以就跟了过来。” 古灵精怪。 白延卿在心里默叹一声,也就东海龙王这么老实才会信了你的邪。 这一番话果然哄得东海龙王欢心,“夜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白延卿看了一眼渡霜,冷不防的说了一句:“水君这几日,可想清楚了?” 直给正在发愣出神的渡霜一个惊醒。 “渡霜想清楚了。” “水君意下如何?” “渡霜愿意一试。” 两人的对话让夙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预感告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白延卿看夙夜那紧张的小模样,不禁有些吃味。 他从小看着夙夜长大。 都不曾见过他这么心紧过一个人。 为什么命定之人偏偏是渡霜。 “不好了。” 玉折兰直接闯了进来,他素来最爱的衣衫破了几道口子,双眼泛着红光,尖尖的狐牙露了一小截出来,嘴角滴着血,打在断了好几根扇骨的扇面。 “怎么了?” 最先说话的是白延卿,他忽然站起身,一个瞬移来到玉折兰面前扶起他。 “我和钰冥在前往凤图城,一路平安无事觉得诡异很,打算绕路再回来。没料到魔道早已在路上布下埋伏,他们阵法厉害很,我们好不容易才闯了出来。” “那……那钰冥人呢?”夙夜吓了一跳,急忙扶着他另一边走到椅子上。 “钰冥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幸好我们提前用了千里传音,敖棽早在约好的地点接我们,现在已经被敖棽带去疗伤了。” 白延卿仍旧是那副冷淡的面容,但在夙夜眼里,却令人寒颤不已。 他那个不悲不喜,早就把红尘置身于外的哥哥。 好像起了杀意? 怎么可能?一定是自己眼花缭乱看错了。 “咳咳……”玉折兰干咳几声,气血没顺过来,一下子冲上喉咙,溢满在嘴里。 白延卿眼疾手快的点了他几个穴位,他半抱着玉折兰,转身对渡霜说:“我先送狐王去歇息,既然水君已经想清楚了,等下我们就开始。” 话音刚落,他给东海龙王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玉折兰消失在原地。 “开始?”夙夜回头看着渡霜,又怔怔的看着东海龙王,“什么开始?” 他捏紧渡霜的衣袖,努着嘴,生怕一不小心松手,这个人就会不见了。 “没事。”渡霜拦住了正准备上前问东海龙王的夙夜,他投去歉意的目光,“龙王,我先和……夜儿说几句话。” 东海龙王明白事理的挥了挥手,“无妨。” “诶,怎么?我还没问呢!到底怎么回事?”夙夜一头雾水的被渡霜拉扯着出门,忽然,他眼睛一片清明,仿佛刚刚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话,语气变得激动,“你刚刚……喊我什么?” “……” 渡霜没有回答他,两人拉拉扯扯的走到一个转角处,他才松开手。 “安静。” 上一秒还在吵吵嚷嚷的夙夜下一秒立刻闭上嘴巴,听话得匪夷所思。 “狐王他们受了伤,我想,他们更需要你的帮助。这里会有我与龙王,还有凊虚天君处理,你莫要担心。” “那你呢?”夙夜知道渡霜肯定隐晦了一些不能对他说的秘密,他也不追问,垂着头难以让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去吧。”渡霜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话。 等夙夜抬起头时,那人已经离开了。 “啊……渡霜呢?”夙夜愣愣的四顾看了一眼,没看到想见的人,不由得一阵失落。 他不断回味着渡霜在龙王面前念到他名字时的细碎柔软,心里又狂喜得不行。 是多久没有听到那人这么喊他了? 所有的不高兴都在这一刻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笑什么?” 白延卿准备走回殿中,正巧看见夙夜一个人自顾自的傻笑。 “没……没呢,诶哥哥你这么快回来?折兰他还好吗?” “魔气侵入他体内和仙气起了冲突,我修行阳性心法,与他相冲,不敢妄然乱来。你贵为凤凰,又没主要修心法,自然是你去更好,” “啊?”夙夜指了指自己,“让我去?别了吧,我治疗术学得不三不四的,万一出了什么……” “嗯?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等着去紫檀那里报道吧,提炼一下你的仙术,也是极好。” “哥!” 夙夜一直盯着白延卿,想要在他哥哥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事不宜迟。”白延卿拍了拍他,“等晚一点魔气攻心了,可就麻烦了。” “明明哥哥的仙术比我厉害百倍,我还以为刚刚你抱着折兰离开还会顺便替他疗伤呢。” 白延卿脸上浮现出难堪的色彩,他发觉自己失态了,又赶紧转过头不去看夙夜。语气与神情都十分不自然的说:“呃……我还有事情要忙,待会儿我和龙王还有四方水君会在殿中布下结界,你记得告诉敖棽。” “喔。” 夙夜看着白延卿匆匆走去的背影,左手屈指算了起来。他道行不深,平时又热爱沾花惹草,不务正业,自是算不出个什么来,但却狡猾的笑了起来。 第28章 28 乌云将至,却闪着血光。 “血气冲天,恐怕凤图城……”渡霜绷紧了全身,他努力的抑制着愤怒,“真是一群畜生。” “水君息怒。”东海龙王见状急忙出言相劝。 白延卿咬破了食指,用力一掐,指尖冒出血珠。他在手掌心画了几下,然后伸出手面朝上,一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着手心中的血符默念咒语。 血符忽然炸开,幻化成一串又一串经文在殿中漂浮徘徊。白延卿皱紧眉头,手心上的血咒散出金光,溢出更多的经文冲出大殿,包围着整个龙宫,在宫殿上旋转。 “他们定会派人来夺取灵珠,我这个阵法挡不住多久。” 白延卿重心偏移,没走几步开始气虚无力。 方才用了八成法力来布下结界,一下子失去这么多,有些吃不消。 但他依然不动声色的挺拔站着,似乎那个血界不过是毫不费力的把戏。 “灵珠就在这个大殿之下。” 东海龙王双手缓缓抬起,铺在地面上的红毯变成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上有繁华间,下有洞天境。 湿漉漉的石墙滚落着水珠,顺着凹凸不平的表面滴在地上。 常年阴暗的埋在底下,空气飘散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走在前头的东海龙王停下脚步,渡霜定眼一看,他们面前有一条巨大无比的石龙。 龙没有点睛,但依然惟妙惟俏。 “明心水君的灵珠就藏在这石龙的嘴里,只要用血为龙点睛,即可进入结界。” 白延卿从衣袖掏出一条铃铛,“这个铃铛你拿好,待会我的元神会附在它身上,强行跟随你一同进去。要是你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便摇一下它,我就会出来。” 渡霜接过后谨慎的将它系在腰间,“有劳天君。” “准备好了吗?” 渡霜点点头,他在掌心上轻微的划出一口子,然后握紧拳头。血从指缝中流出,急忙摊开手按在石龙双目上。 他盘腿而坐在龙头面前,紧闭双眼。 元神出窍,竟然看到石龙活了过来,正对他张牙舞爪。渡霜还没反应过来,地上起了白雾,石龙慢慢变成了一个人。 “师兄。” 来人前进一步,渡霜便退后一步。 是幻想,皆为虚妄,不可被迷惑。 一双芊芊玉手在白雾中伸出来,抚上了他的衣领。渡霜低眼一看,女子眉目柔和,笑意盈盈。 “如儿……” 渡霜手指颤动着,又紧紧握了起来。 “你不是恬如。”看到心爱的人被冒充,那清冷的嗓音染上少许怒意,“别装模作样了。” 女子也不惊讶,她只是挥了挥衣袖。渡霜下意识提手去挡,等他放下来时,眼前一亮,瞬间浮现出那日醉酒后的画面。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在床上火热纠缠。 身上的那个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看到被压的那个人脸色越来越不好。 “我的弟弟,是不是和我很像?” 女子狡猾的扬起嘴角,她双手缓慢的在渡霜身上游离,带着不知名的情愫。 渡霜极迅速的扣住她的手腕,制止女子接下来的动作。 “你抱着他的时候,会想起我吗?”女子暧昧的与他贴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徘徊,“你喜欢我弟弟吗?” 渡霜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话。 他当时明明醉得不省人事,但事后的每一个小动作,却格外清晰。 仿佛还能听见缠绵时的喘息声,手指划过肌肤的触感。 怎的春心荡漾。 而他,又是如何在意乱情迷的情况下,违背了对方的意愿,拥抱了那个脆弱的人。 有辱斯文。 “师兄,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如儿?” 幽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白雾中伸出无数双一模一样的手,在向他招来。 “师兄……” “师兄……” “不!” 这么温婉的女子,在转眼间变得愤怒,她手指细长,用力的刺进渡霜的心窝。 渡霜胸口一阵余痛,女子整个头靠在他胸膛上,“师兄说过会永远守护着如儿,可是……为什么要让如儿等这么久。” “我说了,你不是如儿。” 水蓝色的眼眸微微一亮,渡霜点了几个穴位止血,再从袖口扯出一条彷如青丝细长又坚韧如铁的琴弦,快步的转身,站在了女子背后。套着白绸手套的手指轻轻略过女子的下巴,快得只有眼前闪过的影子,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根琴弦已经准就绪的抵在她的脖子上。 “师兄,你在胡说什么?连如儿都认不出来了?”女子牵强的笑了一下,她小心的回过头,睁着灵动的双眼看着渡霜。 “如儿?”渡霜冷笑着,他低了低头,俯在女子耳边低沉的说:“你和如儿差太远了。” 那是恬如。 换作别人他可能分不清。 但仅仅这个人。 哪怕是失忆都会深刻记住的习性。 谁都无可替代。 在怀里的女子颇为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渡霜,转眼间,她肌肤胜雪,妆容艳丽,轻纱半袖垂在地上,浅粉色的流仙裙长而曳地,看起来像一条鱼尾在水中散开。 “真有意思,喜欢着姐姐,回头就把人家的弟弟吃了,看来……这份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口头话。” 渡霜松开琴弦,他稳了稳思绪,优雅而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手套。 那个肮脏的秘密。 当被第三者知道,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要是想秘密长久,那么只能…… 若有所思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的望向女子。 “大胆!” 女子察觉到渡霜的心思,她右手掌心朝上,一把血红色的三股叉显在眼前,散发着凌人的寒气。颈间冒出闪着银光的鱼鳞一路爬上手臂,她虽贵为女子,却势如破竹,贯穿长虹。 “莫怪我无礼,你知道太多了。” 渡霜不停闪躲,他并不打算出手,只是一个没注意,锋利的尖刺擦过他的脸颊,顺便削落几缕长发。 琴弦挡在面前,抵住那狠毒要命的武器。 下一步,便是出招无影无形的缠上去,他似乎不满足于防守,再扯出一根,朝女子甩去。 细如银针。 女子一急,连忙抽回手中的三股叉,却发现三股叉早就被琴弦交织,一切尽在那人掌控之中。 “怎么?”渡霜勾勾嘴角,他舌尖舔了舔唇角,那抹温柔得足以沉溺的无害的笑容,惑人心神又危险至极。“或许我可以留你一条命,毕竟哑巴是不会说话。” “呸。”女子不屈不挠,坚定得有些碍眼。 杀了她。 这样她就没办法威胁你了。 而你的秘密,会腐烂的埋在深处。 琴弦缠绕在手指上,变得柔软,等离开了主人,瞬间成了致命。 “你……”女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惊恐万状的忘记接下来的话。 腰间的铃铛拼命摇动起来,清脆的铃声吵得心烦意乱,渡霜垂下手欲要丢掉。 指尖摸到那冰凉的铃铛,他忽然愣住,双目一片清明。 “我在做什么……”渡霜连连退后几步,他一手捂住胸前的伤口,低微的喘着气。 那貌若天仙的女子维持着姿势不动,渡霜面露惭愧,想要向前道歉,却发现女子竟然成了一座石像。 原来,从踏进来的第一步到现在,考验一直都在。 他面色苍白,精神虚弱,连掌心都冒出了冷汗。 终于能明白龙王为何顾虑重重。 更何况,他动了的不是欲念,亦不是心魔在作祟。 是杀意。 内心成魔,万事皆成魔。 第29章 29 “别愁眉苦脸了,有你哥哥和龙王在,你担心什么。”玉折兰失去了心爱的扇子,只好折了敖棽心爱的珊瑚树来把玩,他内伤不算严重,在夙夜不敢恭维的医术下,也算是能捡回一条命。 夙夜瞥了他一眼,不客气的一碗药摆在玉折兰面前,“哼,他们瞒着我,定有什么大事。” 玉折兰抿了一小口,只觉味道诡异很,苦中带甘,细细品了几回,又有点儿腥。 夙夜瞧他喝得挤眉弄眼,没好气的说:“混了点凤凰血,很补的,给我全部喝了,不许浪费。” “……”玉折兰就差没吐出来,他虽是肉食动物,但是对那些血啊内脏什么非常抗拒,听夙夜这么一说,脸都黄了。 “我先去看看钰冥了,敖棽可能忙不过来。”夙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挽起衣袖,以免弄脏衣服。 “你别太劳累了。”玉折兰精神还算不错,他玩着那凹凸不平的玉珊瑚,不一会儿竟然在手心中碎成几块。 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碎了的玉珊瑚,隐隐约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钰冥伤得很严重,从里到外。站在一旁的侍女不知所措,她们的四太子正在大发脾气,怎么都不让她们靠近那个温润俊美的人。 敖棽眼睛一红,他拧干了毛巾,清水一下子都红了。他慌手慌脚的剪开伤口上的衣服,映入整个眼眸的只剩下猩红。 “钰冥,钰冥……” 他不断唤着钰冥,最后嗓音嘶哑。 “龙宫周围全被咒语锁上,紫檀就算赶过来也不一定能进来,你先喂他喝这个缓缓吧。” 夙夜端着一碗和先前给玉折兰一样的汤药递到敖棽面前。 “凤凰血有助于活血化瘀,钰冥这么聪明,肯定留了一手。”小凤凰倒是稳重了不少,他轻拍了一下敖棽的肩头。 “魔道……” 敖棽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来,他雪白的鳞片随着情绪波动显了出来,地面开始动摇起来,侍女们互相瞧着,谁都不敢出声。 “喂喂喂,这魔道没消灭,北海倒是被你整没啦。”夙夜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你快喂钰冥喝了先,不然他魔气在体内,伤了五脏六腑就不好了。” 敖棽小心的拿起勺子,运着气把药渡过去,他不放心的探了一下钰冥的脉搏,始终拉着一张脸。 不好去打扰屋里两人,夙夜悄悄退了出去,他指了指几名侍女道:“你们在门外轮流看着四太子有什么需要。” 说完,正准备走回去找玉折兰。 体内的凤凰之血无缘无故沸腾起来,热得他到处找能够舒缓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夙夜难受得扯开了衣服,他浑身火热的冒着汗,急忙脱了鞋,赤着脚走在冰凉的水晶地上。 一顿胡乱的走着,好不容易让身体冷静下来,小凤凰左右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走远了,竟来了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墙上荡漾着水苔与丝藻,夙夜心里燃起一阵害怕,想着沿路往回走。一个人影在他眼底略过,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是个雏儿。” 说话人语调轻佻,声音是悦耳,就是这话不怎么讨喜。 “谁?”夙夜警惕的转动眼珠,他能感应到只要那个人再靠近一点,这身体里流动的血会变得兴奋,冲破这层薄弱的血管,然后爆发。 是凤鸣。 那个人一定是凤凰族。 “该死的。” 凤鸣是只有凤凰一脉才能使出的法术,当一只凤凰企图要征服另一只凤凰而发出的挑战书,就会催动体内的凤凰之血,去呼唤对方。 而这个人,定是血脉与能力比他出色百千,不然不可能在躲过白延卿布下的结界,还能如此嚣张的挑衅他。 凤有五系,当中凤脉为贵,其次是鸾、鹓鶵、鸿鹄、鸑鷟。 夙夜自然是凤脉中出身最好的,但这个人…… “啧啧。” 除去那在水中缓慢飘荡的层层丝藻,男子亦是穿着一身华美的红裳,那淡金色的长发用了几支不出彩的羽毛挽了起来。面如冠玉,阴柔却又多了一丝森冷。 “呃。”面对他的接近,夙夜只得难受的喘着气。 他没见过这人。 明明是凤凰,怎么……他压根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还在天庭的时,你还没出世呢。”男子看穿了他的诧异,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一下长发,“真没想到,我们堂堂凤脉一系,竟出了你这么一个无用的废物,亏我听夙妄止他们说你是这一代的骄子,看来……不过如此嘛。” “你什么意思?”被人这么嘲弄,夙夜有些恼羞成怒,“你再这么胡说八道,等下可别哭。” 男子“噗嗤”的笑了一声,“我叫朝歌。” 夙夜凝滞了一下,男子瞬移到他面前,按住他肩膀用力的往前走,背部撞在坚硬的石墙。 “啊——!” 看着小凤凰面色刹那间如纸一样苍白,双唇微颤却痛得说不出话,朝歌不禁一阵快意。他往前凑了凑,气息炙热,眼神狂妄,几乎吻上夙夜的脸颊。 “想起我是谁了吗。” 后背与墙撞击,直接碎了好几根骨头,夙夜龇牙咧嘴的皱着眉头。 那漂亮的手指渗入墨色的长发,接着往后一扯,他吃痛的抬起头看着那个性情狠戾的人。 “怎么?不甘心吗?” 这个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夙夜满腹疑惑,但此时此刻不容他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琐碎。 “你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何死不去?”朝歌癫狂的笑容映在他瞳孔中,甚至是激动到情绪失控,“我怎么会死?我要好好活着,然后看着那些害过我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进地狱,包括你那个小情人。让我想想叫什么来着?渡霜吗?啧,很快我会送他去和他父母团聚的。” “闭嘴!只要我活着,你别想伤害渡霜。”夙夜仰着头,用余光带点嗔视的意味对上朝歌的视线。 面对这个正对他百般羞辱的人,他连还击都做不了。 无用的废物? 没错,他就是如此的一无是处。就算是这样,也绝不容忍他人伤害渡霜。 不知收敛,至死方休。 “终究有一天,我会让你对自己所犯下的错,后悔到痛哭流泪。”夙夜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像白昼的第一抹朝霞。 “哈,就你?”朝歌看他显出真身,停了停,又瞧到他伤痕累累的双臂与空荡荡的尾巴,忍不住讥笑一番,“别来丢人现眼了,就算你凤羽还在,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东西。” 天上坠落星火在二人周围熊熊燃烧,夙夜不以为然的用手夹住一截往地上一扔,立刻炸出许多火花。裂缝中闪着焰火,朝歌眼看火要往自己这边烧来,他单手拂了拂衣袖,火焰全化为灰烬。 “你实在不聪明,你我皆是凤凰,区区凤火能伤得了我什么?” 夙夜不说话,星火在天上凝成一团,形成一个光圈,直接往朝歌方向下落。他又迅速的丢了个定身咒,某人硬生生挨了一道三昧真火。 “哼,我会回来找你的。”说完,朝歌变成一束红光,冲破金色经文的结界,消失在火雨之中。 原来只是个□□,但他费尽力气才勉为上风,要是真身来了……夙夜没有往下想。 “我找你很久了!” 敖棽气喘吁吁地跑来,他看到天空坠星,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想都没多想的直接跑出来了。 “刚才那个是什么人?” “朝歌。” “什么?”敖棽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朝歌。”夙夜眼神闪过一丝幽光,一手拉住敖棽,“我们快回去。” 第30章 30 “你还好吧?”敖棽瞧了瞧他脸色,关心的问道。 “死不去。” 敖棽看他这么说,没敢继续问,两人心事重重的回到龙宫,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 “你就不好奇吗?”夙夜实在有些沉不住气的先开口问。 “你想说自然会和我说。” 他听到敖棽这么说,明显的颤了一下,又扯出一点微笑,“我一想到接下的日子会变得乱糟糟,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敖棽深有感触的和他相视一眼。 像往常一样的将手搭在夙夜的肩上,只见他脸色变了变。敖棽刚想说怎么了,忽然感觉到手掌心特别湿润,他垂眼一看,满手黏稠的殷红。 “你受伤了?” “嗯。”夙夜看到敖棽严肃起来,无所谓的摇了摇手,“一点皮外伤。” 敖棽看他这个反应,刚准备开口又把话憋回去。 差点忘了以前那个破了一层皮都大呼小叫的夙夜。 可能很快会想不起来了。 变成这样,原因为何,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很。 夙夜看他欲言又止,轻叹了一声:“我知你们担忧什么,只是情这个字,只会越演越烈。亦是躲不过,拖不起。两个人历劫,总要有那么一个人主动出来挨刀子,不然另一个人怎么能够斩尽相思,平安无事。” 当真他糊涂到不明白别人怎么看他吗? 端着明白装傻。 怕两个人太过清楚事理,谁都不愿意拉下面子。 至于他能不能成功渡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境阵中。 渡霜正被魔相缠身。 太阳穴拼命的跳动,他不由得一阵力不从心。 拆招不难,难的是这些魔相皆来源他的内心。 无论是善恶。 它们变成不同的人围着他七嘴八舌,企图用一字一句再度把他拉下地狱。 或者,在这里与它们为伴。 “呵。”罗刹女披上恬如的皮相在他身边略过,“只要你愿意随我们离开,你想要的我们都会满足你,包括这个女人。” 他冷清的扫了一眼女子,道:“欲求不满的人总是怎么满足都不会够的,你们是我的魔障,还妄想着驾驭主人之上?” “难道你不想和她一起吗?”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变成这样呢?” 地上炸开了白雾,女子的身形逐渐变成一个男人的体型,他从白雾中走出来,骄傲自满又明艳万分。 夙夜。 渡霜眼皮狂跳了一下。 “你很不喜欢他,对吗?” “他真是很不幸呢,明明你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发泄,而他恰好出现了。” 被窥视到心里的一举一动,相当于处于下风的弱者,让对手扼住喉咙,等待着他的处决。 落在男子身上的眼光阴冷险暗,渡霜脱下手套,露出长而指骨分明的手指,“可怜?那你去陪伴他吧。” 一手抵在胸前,闭上眼默念心咒。 交替的光影婆娑映在他身上,竟是浮光跃金般迷离。 既然做不到一心无挂四大皆空,那么……添多一笔劫数算得了什么。 渡霜睁开眼睛,他温柔万分的弯了弯嘴角,出手却迅雷不及。那双好看的手陷入男子的血肉身躯之中,他摸到了那颗心脏,死死捏住,用力往外一扯。 血溅到下巴,抿紧的嘴唇松开,舌尖舔了一下,没有尝到预料中的腥甜有些失望。 其实什么的都没有,这里的一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罢了。 男子瞳孔放大,戛然而止的倒在地上,迷雾散去,眼前所有能看到的全化成泥沙尘土。 天地之间,颠覆成星海般的虚空,一道幽光贯穿着茫然又不知所措的黑夜。 一名男子被几条蛇一样的锁链囚禁在石座上,锁链欲要爬上他的脖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收缩勒紧。他相貌苍老,神色憔悴不堪,双手用铁钉穿透手指骨头,牢牢地钉在把手上。即便如此,眼睛仍旧炯炯有神,可以看出几分文人雅士的风骨。 “汝是何人?” “在下渡霜。”渡霜毕恭毕敬的朝长者鞠了一躬,“今日唐突冒犯,并非恶意。” “哦?”长者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又不经意的把视线落在了他腰间的铃铛,“看来阁下不止是孤身一人而来。” 铃铛动了一下,一抹气息从铃铛中散出来,白延卿的元神站在渡霜身旁,也朝长者行礼。 “在下白延卿。” “想必二位是为了水珠而来。”老人多看了几眼渡霜,道:“既然能寻来这里,想必也是了解此法阵的规矩。阁下如此不凡,渡某将履行承诺。” 老人话音刚落,锁链立刻断开,他坐在石座上纹丝不动。 渡某…… 难不成…… 渡霜猛然看着老人,“敢问前辈可是明心……” “困于心,衡于律,而后作。” 老人好似知道他要问什么,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打断了他。“阁下莫要为一个心中有数的真相而停滞不前了。” 渡霜怔了一下,不是滋味的轻微皱了一下眉,没有继续追问。 脚下的石板“轰”一声的陷下去,变成一个奇怪走向的纹路。断开的锁链变成栩栩如生的黑蛇,在地上爬行,对着渡霜吐着信子。它们纠缠成团,互相撕咬,蛇血从腹中溅了出来,顺着凹凸不平的纹路,灌满中央的空池,一枚暗蓝色的珠子在血水中浮了上来。 灵珠飞到白延卿面前停了一下,似乎不太满意,又转到旁边的渡霜。 渡霜用手指碰了碰它,刹那间在空中炸成水花四溅,贴着他的肌肤在手上游走,最终融入他体内。 凝神定气,吐故纳新。 心间一片清亮。 源源不断的灵气贯通全身经脉,像是得到了启发,让心境飞升,修为大增。 “前辈,这……”渡霜只觉惊奇,他抬头想去问老人,结果除了他和白延卿再无他人。 渡霜有些黯然,根本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他想不明白。 若那位老人真是他父亲,又为何不肯表明身份。 “明心水君的真身早在多年前被毁,刚刚的幻象不过是他唯一支撑到现在的气息,认不认又有什么区别?对他而言,不过是俟河之清。”白延卿看他面露失落之色,不由得解释一番。 俟河……之清吗? 渡霜顺了顺额前几缕头发到耳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掌心。 所幸如此。 不然,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父亲。 白延卿看着脚下即将裂开的石台,对着渡霜道:“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出去。” “好。” 第31章 31 “四个时辰了,怎么仍然没点消息。”夙夜焦急的在玉折兰面前走来走去,“不行,我得去看看才行。” “你可别跑来跑去了,小心身上的伤……” 玉折兰还没说完,大殿那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他们彼此默契的安静下来,互相看着对方,似乎在说有情况。 夙夜按住了欲要起身的玉折兰,“你伤还没好,躺着吧,我过去瞧瞧怎么个回事。” “不得不得,在这里躺着都要闷死我了。”玉折兰推开他的手,再把一直捏着的玉珊瑚塞到枕头下,小声碎碎念嚷着:“放这里应该不会被敖棽发现我折了他的玉珊瑚吧……” 夙夜瞧了一眼身后人,放慢了脚步方便玉折兰跟上。 “啧,他这是不要命了吗。”玉折兰盯着暗红色的咒文冷哼一声,不拘言笑时倒有几分怒意。 东海龙王正在门前观着天色,地上一震,他急忙转过身,只见白延卿和渡霜安然无恙的站在入口处。 白延卿摊出掌心收回血咒,天光乍现般的虚空顿时被乌云遮盖,立刻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砖瓦上,响得大家心乱如麻。 他看着血咒片刻,眉头一紧,“有人进过龙宫。” “是朝歌。” 夙夜冷不防的出现在大殿前,海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与衣袖,藏蓝色的暗影打在他身上,合着阴沉沉的面色,只看到眼中的一缕精光,竟有种诡异感。 渡霜看到他,立即收回了视线。 雨水被风吹了进来,打湿了披在肩头的碎发。 “朝歌对我下了凤鸣。”夙夜捋了捋湿润的头发,然后随意的束在身后,“这个老妖怪竟然还活着!” “朝歌来过?”白延卿最先发出疑问,他指尖摸了一下掌心的血咒,沉思起来。 “对,被我打跑了!虽然只是个幻相,但真是相当厉害。” “若不是三昧真火没白练,估计可要丢脸到家了。” 白延卿走了过去,突然嗅到一丝不容易察觉的腥味,眸光变得艰深。夙夜仿佛知道他怎么想,先一步的装作不经意的转了个身,绕开了白延卿。 看到自己家弟弟这个小举动,白延卿不禁眯起双眼。 “成功了?” 夙夜随口问了一句,说完便偷偷用余光看着渡霜,悄悄的靠近他一点点,看到没有露出任何反感的微表情,抑着欣喜再拉近了距离。 看到两人的影子重叠。 就像……他真的接近了这个人。 白延卿看在眼里,却说不出话来。 “嗯。”渡霜敷衍了一声,夙夜倒是不厌其烦的粘着他转,“你没受伤吧,累不累?要不要去歇一会儿?” “没有。” “哼。”被冷落的白延卿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他拂了拂袖,“我先出去看看。” 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差点撞上了正好拐弯走进来的玉折兰。 那白影还没露个面,就一下子不见了人。 “呀,天君气色不错,看来这事啊,水到渠成咯?” “咦?天君这是正准备去哪?” “对了,今儿问你的那个问题……” “天君等等我!” “……” 只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渐行渐远,大殿又恢复一片寂静。 “渡霜……谢过龙王。”渡霜对东海龙王微微鞠了一躬,神情有些隐忍。 “水君不必言谢,想必,明心水君更希望见到的人是你,本王不过顺了他的意思罢了。”东海龙王走到门前,双手负在背后,“北降大雨,四象已毁,朝歌这次前来,也是打定了灵珠的主意。若是让他释放了灵珠中的凤火,恢复了原本的灵力,可真是能头疼一阵子。” 渡霜点了点头,“魔道有备而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这几日我会疏散北海子民离开,剩下的就交给你、三太子和天君了。” 夙夜抱手挨着墙,心不在焉的听着渡霜和东海龙王的谈话。 他默默的抿紧嘴唇,用痴迷的目光,贪婪的窥视着那个人,尽可能的索取所能看到的一寸一尺。 衣袖里的双手在微微发颤。 他的弱点太明显了。 一想到朝歌那些大言不惭的话,夙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痴人说笑。 手臂抖动得更加厉害,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好笑。 带着湿气的风凉了几分,夙夜本来就有伤在身,喉间一阵躁动,忍不住的握紧拳头抵在嘴边干咳几声。 体内的血液又再次沸腾起来。 朝歌在附近? 夙夜警惕的看了一下周围,下意识的往渡霜的方向走去。 渡霜还在和东海龙王谈着一些他根本不关心的话,看到他的靠近,习惯性的侧了侧身,不经意的挪了下位置。 看着他的反应,夙夜像是嚼碎了满嘴苦涩,吞咽不得。 你呀。 停在我心上,又避我千尺。 “朝歌在这里……” 随着体温飙升,呼吸出现了困难,夙夜却只想拉住渡霜。 不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不然他就没办法在早就计划好的过程中,保护着他所想要保护的人。 “夜儿,怎么了?”东海龙王吓了一跳,摸了摸夙夜额头,烫得他猛然抽回手。 “是凤鸣。” 他热得几乎要模糊意识,费劲的睁开眼睛,对着渡霜努力的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朝歌……的目标,是你……” 灰暗的天空闪着天光,一道雷响,使心思变得心猿意马。 “一、二、三……哎呀,好像少了一个人呢。” 来人一袭红纱万分瞩目,他悠然自在的神情没有一丝不请自来的窘迫,反而比在场所有人都要轻松。他卖弄着风骚,狭长的凤眼带着浅浅的笑意,望向夙夜时,不由自主的挑了一下眉,“刚刚没留心,让你占了点便宜,可现在不会了。” “大胆朝歌!”东海龙王挡在他们面前,“当初你祸乱众生,本就罪该万死!世尊如来念及你贵为凤凰,又心性不定,大发慈悲的让你待在深海面壁思过。没料到你始终死不悔改,自甘堕落,竟然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 朝歌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我不属天,不认地,摒弃六道!你们这些废物,困我在深海忍受寒冰百年,我说过只要我活着,什么天尊如来,不过尔尔!” “哼,可笑。”夙夜缓着气,他压着血管里燃烧得疯狂的沸热,眼眸折出不容小觑的凛然,“你不过也是个失败者,几百年前亦是,几百年后更是。” 夙夜与朝歌互相怒视着对方,谁都不肯退让。 凤凰,素来都是轻世傲物。 连同自己族人。 渡霜伸出左手,中指与无名指弯屈在掌心,右手剑指着左手诀抵在胸前,外面的毛毛细雨忽然定格在空中。他低声念动咒语,成千上万的雨点化成冰刃,尖头掠过一阵银光,对准朝歌。 “你就这点把戏吗?四方水君。” 朝歌不以为然的扬起嘴角,顿时,身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竟是数不清的黑影涌了进来。 魑魅魍魉,鬼迷心窍,摄魄钩魂。 “心生妄念,这样的人,还想着一手遮天?”渡霜转动了一下手诀,浮在半空中的万剑立刻改变了方向。 剑身刻着符文,铺天盖地的遮蔽了天空,猛力的刺进地面,映出一片金光腾腾,包罗着四面八方。 “啊啊——!” 八荒妖魔,双手挡目,双膝跪下,止不住的惨叫声淹没在这片金光中。 如临大敌的局面,夙夜却异常冷静,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渡霜一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没有别样的感情。 等渡霜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他又飞快的回过头。 不能再耗下去了。 一条白鳞银角的龙在天空中穿过电闪雷鸣,它狞恶的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 夙夜抬头与白龙相视的那刻,好似知道了他的意思。 “龙王叔叔。”他看着在乌云里盘旋的白龙,“一定不能前功尽废。” 东海龙王霎时心领会神,他显出龙形,巨大的青龙伫立在殿前,龙须袂袂,气冲霄汉,义薄云天。 “这里妖气冲天,不好御风而起。所幸四太子前来相助,我们要赶紧出去。” 渡霜停下手诀,迟疑了一下,单手负在身后御风而起,踏破长空,浮光掠影。青龙紧随他身旁,瞬间被云层吞噬。 “想走?去阎罗王那里报道吧!”朝歌扣了一声响指,随之,忽然胸口一阵闷热,榨干了他的反应,猛烈的烧着他的理智。 “看来先下手,的确会很过瘾呢。”夙夜高昂着头,寻衅般斜视的看着朝歌。 第32章 32 渡霜与青龙直冲云霄,直至那个人……在眼里变得渺小万分。 白龙看到只有渡霜和东海龙王,有些疑惑的问道:“夙夜呢?” “……” 得到的只有沉默,他心里立刻明了。 “天兵已在城口,我去帮天君。”白龙扭着它白花花的尾巴,仿若是破晓,与天吞并。 “我们来拖延时间。” 渡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群肆无忌惮的恶鬼,他伸出手,一枚外金内蓝色的珠子浮在手心上,青龙张嘴吐水化成雨,灵珠转动了几下,一个足以盖天的圆阵在云层下显了出来。雨水在穿透圆阵的一瞬间变得洁白,沉重万分的坠落到大地。 烽火狼烟朝天边伸出魔爪,响雷破光,地狱无门,放出了百鬼众魅。 朝歌抬头眺望着天边的青龙,还有那道几乎融入天际的蓝。 如此的碍眼。 连同面前这个与他出自同一血脉的人。 “光凭我手里的筹码,足够你输得一塌糊涂了。”朝歌像是想起了什么,玩味般的看着夙夜。 “真是想看看……四方水君那张冷漠的面孔,裂出另一张表情。” “啧,不自量力。”夙夜心里咯噔了一下,表面仍旧不为之所动。他念起了冗长的咒语,双手打着繁琐复杂的手诀。 朝歌抬了抬右手,身后前仆后继的妖魔鬼怪在殿前阶梯止步。 “作为前辈,是该让一下后辈。”他低了低下巴,眼尾上翘,有点懒意又带无限风情。 夙夜身上带伤,修为自然不如朝歌厉害,没几个回合下来稍微有些心余力拙。 “你现在求饶,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毕竟自我之后,凤脉一代不如一代。你算是天资不错,留着,夙妄止估计还没这么伤心。” 急火攻心,热血闷在胸膛下无处发泄,背部在隐隐约约发疼,药敷好的伤口开始慢慢流出血,渗透了纱布,浸湿了衣衫。夙夜单膝跪着,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把闷在了胸口许久的淤血吐了出来。他承接了两次凤鸣,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站在濒临绝路的前头。 习惯性的去寻找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 突然想起了和渡霜第一次相遇的片段,鬼使神差的哑然失笑起来。 “你真可怜。”夙夜不屈不挠的与朝歌对视,他擦了一下脸,结果越多血黏在脸颊上,“所有的神都隔着天,看着你在作孽。” 朝歌被他这么一挑,怒气猛然上来,一手捏住他的脸,指甲陷入他的皮肤,白皙的肌肤瞬间充血变得通红。 “作孽?” 魔气萦绕在两人呼吸之间,少年厌恶的皱紧了眉头,朝歌却兴奋起来,张嘴舔了一下夙夜脸上的血。 “真有意思,还是把你留到涅槃之后吧。” 戾气的目光在夙夜身上探索着,然后用力的吻住了那双带血的唇。 夙夜被吓得睁大了眼睛,浑身上下猛然绷紧,血液倒流,指尖的温度慢慢褪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朝歌毫无反应。 直至对方带着侵略性的意味。 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唇上的刺痛,彻底的把他拉回现实。 “你……你神经病吧?!”小凤凰踌躇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显然被朝歌这个出乎预料又不知所云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滚开!” 似乎这么说还不够解气,斗法他打不过,干脆直接用蛮力,抬脚就是一踢。 朝歌顺势把他的脚挽住,再一手搂住他的腰。 “快放开我!你这个老流氓!色……色魔!登徒子!” 他宁可朝歌给他痛快的一刀,哪受得起这样的轻薄。 一人身着墨竹白衣,头戴黑纱帷帽,缓慢的往他们走去。四周混乱不堪的恶鬼妖魔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所有的尖叫与嘶吼戛然而止,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低处起伏。数不清的眼光在黑暗中闪烁,却没有一个敢冲到那人面前。 朝歌瞧到那人渐渐靠近,松开了夙夜,一手搭在了他的左肩,猛力一按,夙夜立刻朝地上跪去。 “我的好弟弟,可要给我安分点哦,千万别惹火雇主,不然……你的小命可不保了哟。”朝歌自认为自己非常善良的提醒了一下夙夜。 夙夜立刻嘲讽回去:“那可真是谢谢你的……菩萨心肠了。” 大风刮起了那若隐若现的黑纱,夙夜不经意的探到了那帷帽下的面容,过于激动导致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我早该想到的……” 那个洁白无瑕又看似单纯无辜的人。 撕开实际是一株水仙,它素洁温和,藏着慢性的剧毒,潜伏在水里,等待着……落网之鱼。 “你不是说会杀了他吗?” 那人撩开黑纱,收起了一贯的恬静,吃相原来也是如此的难看。 “别着急,他还有用处。” 恬简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跪在他面前的夙夜,报复之心得到满足之后从隐忍蜕变成放荡。 “贱人!” 他使劲了全力的打了夙夜一巴掌。 “你真以为你高贵到哪里去吗?” 又响起了一声响声,那沾满血的脸已经被打偏到一边。 无比的痛快。 他深知渡霜为了姐姐,哪怕与她只有千丝万缕中的一星半点关系,都会拼命去保护。 他想成为这段感情的缝隙。 就算只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开口。 在隐蔽而不显眼的角落。 当他以为一切顺利得如同行云流水时,却没料到冒出了个夙夜。只要夙夜还有机会出现在他和渡霜面前,一切念想全成了妄想。 无时无刻都像是阴魂不散的诅咒。 姐姐已经占据了那个人的心。 难道……他连人都留不住吗? 不可以。 就算得不到心里的地位。 他也要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哪怕容不下他的影子。 所以当朝歌来找他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最好别让我活着。”夙夜凛凛的扫了一眼他,“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朝歌听着这话,竟晃了晃神。 在很遥远之前,他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在渊海深处,怀恨埋在暗无天日。 “死到临头还这么牙尖嘴利?信不信我把你牙齿一颗一颗的给掰下来?” 恬简捏住夙夜的下巴,示意要用力撬开他的嘴。 朝歌扣住他手腕,再反手打晕夙夜。 “怎么?反悔了?”恬简挑了挑眉,“你注意下你的身份,别忘了你的立场。” “我自有分寸。” 朝歌温柔的横抱起那只伤痕累累的小凤凰,他垂了垂眼,眼波蕴藏着柔情,轻轻道着:“难道你只限于仅此而已吗,我可是有更多种办法令你看得兴奋不已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弃坑,我……更个新以示活着 第33章 33 藏在云雾中的仙君心不在焉的往龙宫看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暗影,顶着狰狞的面目,蚕食着这华丽的宫殿。 那只凤凰呢? 怎么连朝歌都不见了人? 渡霜蹙着眉,平静的心间泛起了少许隐约不安。他念到方才夙夜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心血来潮,想要在那片黑暗里寻找那仿如眉间的一点朱砂。 是心头的血,抹不走,醒目得费尽心思去销毁。 风雨飘摇,止不住底下众鬼脚步,眼看最后一寸颜色被覆盖上血色,溅到宫阙青瓦上,渡霜不忍再看,直接敛目转身。 “水君!大事不好了!”青龙扭动着龙身,在他身边徘徊,“如今煞气破空,看来是魔君即将到临。” 渡霜听他这么说,回头盯着龙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会有事的。 渡霜努力安慰着自己。 毕竟夙夜的价值还在,又贵为凤凰,那些邪魔妖道自然一时半刻不会太过刁难他。 就算吃点苦头,以那只凤凰的性子而言,应该也没什么。 他垂下眼帘,缓缓道:“光凭你我二人之力绝不可能是魔君的对手,与其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我先去启禀天帝,龙王你便去助凊虚天君,立即疏散北海子民离开这里!” “但小夜他还在宫里……”青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犹豫了片刻,迟迟不肯走。 渡霜却摇了摇头,他无动于衷的神情没有多大细微的变化,青龙只觉浑身一寒,连手心的温热都在急速下降。而后,又听他道:“苍生面前,大义当先,莫要浪费他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了。龙王若觉得渡霜是无情之人,那便怪罪渡霜好了。” 语毕,他轻身一跃,点着碧空,像是残余在天际的一道青影。 青龙不禁愣住。 渡霜一字一句讲得铿锵有力,他不是没道理,却又替夙夜万分不值。 这世上原有许多因果,可都来不及一一道破。 它最终仰天长啸,与青烟一同而去。 朝歌傲然屹立在龙宫之上,北海满城风雨,众魔跪拜在他眼底,他一脸不以为然,存心眺望那云诡波谲的天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挥之不去的青影。 最终带着笑意,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满是讽刺。 “你的陛下看起来,一点都不想你干预这事呢。”恬简双手抱臂的站在他身后,“你这次自作主张的搞出这么大的轰动,就不怕他再也不管你了?” 朝歌回头瞥了他一眼,“被他利用,为他牺牲,只要他是我的,怎么都无所谓,毕竟他只能是我的。” 恬简怔了一下,朝歌看在眼里不禁笑了起来:“是时候带上猎物回去了。” 夙夜是被吵醒的,他半睁着朦胧的眼睛,嗅到一股酸臭味,不由得把头往后缩了一下。 “你还好吗?” 似乎有人在喊他? 夙夜费力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个身着浅黄色长裙的女子。 她面容娇俏可人,神态颇有几分与恬简相似,他猛然清醒过来,手在空气中挣扎着,想要捉住点什么好稳住胸口下突如其来的狂跳,结果响起了几声锁链碰撞的清脆声音。 双脚不知何时被套上了枷锁,冰冷的铁链连着沉重万分的铅球,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挪动半寸。 “你不要过来!” 夙夜胡乱的用双手挡在自己面前,女子见他反应如此激动,连忙往回走了几步。坐在对角的男子看他这样,立刻起身伸手将女子护在怀里。 “我们没有恶意。” 过了半响,小凤凰才放下挡在眼前的手,他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楚男子的模样,脱口而出的喊了一声:“敖……敖安?” 被唤“敖安”的男子同样惊讶,道:“你认识我?” “我是夙夜。”夙夜认真的又看了几眼敖安,“大太子记不起我了吗?” 敖安松开女子,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的打量着他,瞬间恍然大悟道:“你是棽儿的朋友,凤凰族的夙夜?” 夙夜点了点头,他眼神收敛了少许锋利,但仍然警惕的看着他们。 四面都是岩石藤条,看不见尽头的顶端有几点冰凉的水珠坠落到他身旁的潭里,只有一条潮湿的阶梯却不知可以通往何方。 淡淡的雾气在碧绿色的深潭上弥漫,水清无鱼,深不可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敖安和女子相互看了一眼,才道:“一个月前,我接到了北海边境传来的信,说是有异动,便立即与夫人前去查看。不料,在半途中遇到一名魔修之人,我与夫人一时大意中了幻术,破不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所以……你们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了?” 敖安掐了掐手指,点了点头:“一个月有余。” “那你们可知对你们下了幻术的是何人?” “嗯……”敖安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与夫人虽然来了这里这么久,但一直都相安无事,也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倒是会有人定时送来三餐,只是每次来的人都有所不同。” 夙夜满腹疑惑,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脚上的铁链。 对于朝歌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来说,费这么大周章,仅仅单纯的为了关押太子和太子妃? 不,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恬简和朝歌合作,他的意图又是什么?他姐姐在朝歌手里,难道他就一点都不担心? 还是说…… 他眼眸折出几缕幽光,突然慌张起来。 会不会在很久之前,连认识渡霜,也是在计划之中? “你还好吧?”敖安看他面色不妥,以为自己说的那番话吓到他,有点不知所措,连忙温声细语的安抚着:“不会有事的。” “我……”夙夜迷惘的看着他,随后疼痛仿佛是扎刺的种子,埋在头颅里生根发芽,欲裂的错觉迫使他无法思考。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地板上,指骨发出清脆的弹响,好似在忍耐着难以承受的剧痛。“呃……该死的!” 敖安见状,急忙半蹲下身,连唤几声“夙君”。 “难受吗?” 朝歌一手扶着阶梯的栏杆,他步调轻慢,昂贵的纱衣拖在石阶也丝毫不心疼。 “朝歌?”敖安有些不敢置信,他将恬如拉到自己身后,“你还没有死?” “哈,你们肯定巴不得我死了。”朝歌听到他的话瞬间心花怒放的笑了起来,“我不单止没死,我还要你看着他们一个两个互相残杀!” “混账!” 敖安脸颊微红,他素来平易近人,此时却怒极了,颈间和手臂不受控制的显出了龙鳞,恬如悄悄的拉住他的手。 “小龙儿,你呀,一点都不可爱呢。”朝歌一个翻身,越过栏杆跳了下来。他打了一声响指,漂浮在水面上的雾气将他们和夙夜隔开。 “您和夫人慢慢在我编织的美梦中愉快的待着吧。” 朝歌对敖安眨了一下右眼,然后走到夙夜面前,嘴角再也藏不住……他恣意妄为的笑意。 第34章 34 夙夜背靠着墙,双手在颈后交叉枕着头,他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目光停在潭水上纹丝不动。 “我要你进入凤凰枭帮我取样东西。”他低眼俯视着夙夜,眼尾总是带着无意似有意的波澜,“我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这番话,小凤凰终于有些反应,玩世不恭的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朝歌早料到他会这么问,胸有成竹的指了指敖安二人,“他们。” “他们?要杀要剐随便你。”夙夜扯出一丝嘲意,“你想用他们威胁我的话,那我真的太高估你的脑子了。” 他竭力的压着来自于深处的不安,绝不能让朝歌发现他乱了分寸。 “是吗?”朝歌摸了摸恬如的脸,最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移给他看,“她的下场你也不管?” “随便你,不过非要我说的话,她消失了更好。” “我真不爱你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朝歌无趣的努了努嘴,“所以你不打算帮我了?这个计划可是双赢哦。” “如果你得到了遥不可及的白月光……你会舍得分割一半给世人吗?”夙夜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朝歌顿了顿,他接着道:“我也一样。” 一个位置,他们都只允许自己高高在上。 哪怕是无法巩固的高度,宁可销毁,定不拱手让人。 双赢? 或许吧。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夙夜玩味的揣摩着朝歌的表情,“但可不是没有条件,只要你满足我,我保证……你想要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得到。” 扣住脚腕的枷锁“哐”的一声立马四分五裂。 朝歌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看来,我们还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 “朋友?”夙夜念了一遍这个词,“还是免了吧。” 他可不会忘了这个人怎么害渡霜至此。 天上仙境。 沉静的云天宫里空无一人,不知是谁在玄关前种了一棵不起眼的白桑树,还未到花开的季节,叶子却掉了一地,也不见得有人来清理。 渡霜在门前鞠了一躬,等了片刻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眼看时间不多,他带着歉意的又鞠了三个躬,便闯门而入。 檐下垂着云雾织成的莲青色的纱幔,像是人间那些过眼的烟云,迷离既虚幻,难以定心神。 前庭的一池莲叶亭亭玉立,几条通身雪白的丹顶锦鲤静止在水里一动不动。他心觉诧异,挽起衣袖,欲要伸手去探一探,最后停在半空中,又抽回手。 不可坏了礼数。 “若是真的好奇,又为何不去弄个明白?” 慵懒低沉的声音悠悠的从后院中传了出来,渡霜理了理衣领,他走到月洞门前停着,层层轻纱映得内景茫茫一片,多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 “进来吧。” 得到回应,渡霜才抬手撩开轻纱。 有位男子正托着头闭目养神,他只随意的系了一件交领长衣,纯黑色的绉纱上衣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宽松,领子微微敞开,隐约能看到贴着胸口的玉坠。灰白色的下摆纹着淡银色的云气纹,柔顺的垂在木板上。一枚成色不算上品的玦别在腰间,不是很起眼,但却过目不忘。 “参见天帝!”渡霜恭恭敬敬的朝男子拱手行礼,“方才是渡霜失礼了。” 男子神情祥和,没有半分怒意,即便不是锦衣镶身,但也不容亵渎。 “无妨,坐吧。” 他拿起沏好的茶壶,满了一杯茶,用指尖推到木桌的对面,再摊手心,做了个“请”的手势。 “渡霜这次来,是有一事……” 天帝料到他接下来的话,把腰间的那枚带缺口的玦扯了下来,来回把捏着,然后放到渡霜面前。 “拿去吧,让玄忹泽之把人放了。”天帝在念及某个名字时,眼神里动荡万千,像是藏满了银树火花。 是多久没有这般直呼过那个人的名字了。 想想就觉得生疏很。 可说出来,又是另一番的熟练。 “不过你可要小心这个玄忹泽之,不要轻易被他言语和外表迷惑了。他可是我见过这么多人里,最道貌岸然的人了。”天帝还是不太放心,他抬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一道符咒凭空出现在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里。 “若是他不愿,你便立刻念这道咒语,天宫三十六天罡听候差遣。” 渡霜一惊,连忙说道:“这可是军权,渡霜一介水君,恐怕无法担任如此高权,望天帝三思。” “劫数难逃,难在渡劫。”天帝低眼看着桌面,冒着热气的茶壶与瓷杯融成黑白色的玉棋,规律的摆在棋盘上。 “唯有你,是这局的关键。” 天帝执起一枚白棋,手落,仅仅一步便把稳居上风的黑棋逼进胡同。 黑棋若想赢,唯有剑走偏锋,弃子争先。 所以他需要渡霜,去推动对手的下一步。就像是一场博弈,先发制人,必要时候不留余地。 渡霜不语,他深沉的看着那站在悬崖边的黑棋,沦陷在漩涡里摇摆不定,像极了那个人。 其实只要他伸出手拉他一把,夙夜也不会被推上这个处境成为了他们的牺牲品。 可惜那片湛蓝而澄澈的海,正逐渐走向污浊。 “我明白了。”渡霜微微点了下头,“渡霜先告辞了。” 第35章 35 “为什么还不动手?”兜帽下是一张单纯无暇的脸,他脸颊红润,笑容无辜,瞳仁闪着急促的光亮。“你想留到什么时候?还是说,区区一只废鸟你都搞不定?” 朝歌扬着眉,冷哼了一声,“阁下质疑我的话,大可另请高主。当然,如若真有这么一位高主,想必你当初也不会苦苦哀求魔君,不惜用莲芯作为交换了。” 恬简尴尬的撇过头,被朝歌这么一番讥嘲,他气得咬了咬下唇,却怒不敢言。 他迫不及待的想着那人彻底的消失在这三千世界里。 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欲望,推使自己加速糜烂。 在两个月前。 夙夜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渡霜,他仗着身份,持着天帝的口谕,无论是哪一样,恬简清晰的意识到他永远都比不上。 人人常说凤凰性格如火,桀骜不驯。 可即使这样,也动摇不到他们的地位。 他也很好啊。 但在那只凤凰面前,他就成了什么也不是。 他别无所依,渡霜就是他的精心巩固的世界。 却害怕着哪一天,这个世界成了别人的唯一。 所以…… 他要拉着他一同沉溺。 朝歌在他背后慢慢卸下他掩着面容的兜帽,用染上戏谑的口吻,在他耳鬓厮磨着:“你放心,他飞不出我的范围的。一只凤羽都没了的凤凰,它注定失去了天空。” 一直朝着白昼出现的第一道日光方向而行,天空必定会出现一个隐没的都邑。 那是凡人口口相传又神乎其神的桃花源,亦是仙家望而止步的禁地。 里面种满了梧桐,万丈阳光透过枝叶,叶片飘黄,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啧,你们主子可真是周到。”夙夜带伤在身,行动没有以前敏锐,他把自己埋在茂盛的枝叶里,裹紧了围巾,“怕我一个人不行,还给我找了个伴。” 印在树身上的黑影动了一下,默不作声的爬到光亮照不到的地方。 这里是凤凰的栖息之地。 夙夜很久没有回来这里了,他摸着光滑的树身,有些黯然失神。他还记得第一次踏进天界这么一个穷奢极欲的大千世界,迷恋着那里的万物无从复返,然后忘记回到这里的路。 再也想不起来了。 夙妄止还住在这里吗? 印象中,那个人似乎从未没离开过。 夙夜走了半响,一路上不见有人的踪影,他警惕敏锐的穿梭在树林间,走得格外的缓慢小心。幸好归巢的凤凰依稀可数,没有什么人发现他的痕迹。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水花四溅的声音,水如行云的倾泻在巨石与梧桐中,他垂眼看着底下几座凤凰石雕。水花荡漾着绚丽的凤尾在水面波光粼粼,凤凰羽冠高昂向天,它们凤目凌冽,栩栩如生,云雾漫迷,难以辨真假。 凤凰枭在石雕下面。 只有凤脉血统的凤凰才有资格进去。 夙夜冷冷的对着空气讲了一句:“你可以回去告诉朝歌了,顺便提醒他一句,伴君如伴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完,纵身投进白茫茫的飞流里,从未犹豫。 北海。 空气扩散着血腥的气味,使人亢奋又惊骇。 渡霜换了一身纯白色生绢制成的缟素,头缠同色的抹额,双眼下的泪滴胎记极为夺目显眼。他面容淡薄,本就出尘轩昂,如今换了一身白衣,愈是寒意袭人,谁都不敢上前冒犯。 他满袖檀香,手提超度的灵灯,心无旁鹫的穿过这个人间地狱。 像是沉浸在水里的月影,风清月明,静影沉璧。 引得不少恶鬼停步瞩目,可谁都面面相觑。心底都有数,知道这个人绝是自己之上,竟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玄忹泽之正坐在宝殿龙椅上摸着那龙形把手,他倒是生得一副风流韵致的模样,也没有半点煞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渡霜直闯而入,没有半点怒意,反而嘴角含了一丝笑意,“这不是四方水君吗?” 渡霜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珏,面无表情的丢在地上。 “魔君记性真好。” 玄忹泽之看到地上那块珏之后,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你怎么会有……” “放人。”渡霜废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他们在地牢。”玄忹泽之一步一步的走下金碧辉煌的阶梯,他伸出手,过了很久,终于把那块珏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衣襟里。 好似在感受那个人残余在上面的温度。 一名小鬼忐忑不安的走在前面,四处囚禁的皆是被他们捉来的平民,民不聊生,声声哀怨。渡霜停住一动不动,带路的小鬼也跟着急忙止住步伐。 “把他们也放了。” “这、这……” 渡霜一手扼住他那青紫色的脖子,眼神柔和,低缓的道:“放吗?” “放!肯定放!天君饶命!” 掌控的欲念在内心强烈的增大。 这种快意,栓不住般的油然而升。 他似乎能理解夙夜那傲慢的态度是如何造成。 因为,他也在慢慢的……向那讨厌的模样重叠。 敖安和恬如被朝歌关押在最下层,小鬼给他指了指路,得到渡霜的示意,连忙一溜烟的消失在原地。 他站得远远,平静的凝视那紧紧相偎的两人,心头一动,不知是什么滋味。 女子看起来略显倦意,她靠着男子的肩,却是满脸幸福。 渡霜抿紧双唇,差点想要走到她身边。最终,他握紧拳头,用力到指骨发白,好让自己缓和这份冲动。 他没有资格了。 以后都不会有与她并肩携手的机会了。 整颗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又痒又麻,这般防不胜防的感觉让他无从着手。 甚至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直至眼睛干涩,最终释然的收拾好那些狼狈的情绪。 所幸她没跟他走。 不然,当真怕他这趟浊酒,委屈了那弧清泉了。 算了。 渡霜对看门的小鬼使了个眼色,然后把自己藏身在黑暗里。 他目光如炬的望着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然后慢慢的迈开步子跟在后面。 走到一半,忽然停住。 不。 夙夜呢? 他顿然想起这么一个人。 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折了回去。 “敢问魔君。”渡霜负手站在殿前对着那坐在龙椅上的男子挑了挑眉,他温润的外表再次崩裂,言语中的不满和质问溢于言表,“是不是还少了什么?” 第36章 36 “什么?” “魔君可记得,凤凰族的夙夜?”渡霜看到玄忹泽之脸上那稍纵即逝的一丝迷惑,不禁心底泛起了猜疑。 “凤凰族?夙夜?”玄忹泽之摸着下巴想了一下,随后他认真的道:“没有这个人。” 他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渡霜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回身欲要离开。玄忹泽之眼底闪过一缕精光,他双唇动了动,整个人立刻出现在门前,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人我放了,可我没说过你可以走。” “呵。”渡霜仍然面不改色,他抬眸对上玄忹泽之的眼睛,明明是笑意荡漾,语气却万分冷漠,“那我便要看看魔君是否能留得住渡某了。” 天空顿时变幻莫测,电闪雷鸣。 玄忹泽之连退几步,他仰头望天,乌云压顶,狂风骤雨遍布北海。 “他居然……把这道咒语告诉了你。”玄忹泽之略惊愕,似乎很不甘心,嘴里碎碎念道:“不可能的!” 三十六颗星连线呈出一个星图,铺天盖地而来。 渡霜从袖口里掏出手套,慢条斯理的戴上,他颇为高慢的用眼角余光去看那个不再冷静的人,最后勾出个冷笑。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魔君应该知道天道轮回,善恶循环,如影相随,自食恶果是迟早的事。” 玄忹泽之沉默的盯了他许久,稍许心虚的抽回目光。 “他可真是狠心。”他说得低沉沙哑,“我终于明白为何是你来了。” 渡霜一丝不苟的整理好手套,玄忹泽之从衣襟里拿出那块玦玉,结果清脆的“哐”了一声,玉碎成两瓣掉在地上。 他消沉的望着那两片碎玉,眼角通红,语气也带了点颤音:“你实在像极了那人年轻时,无情无肉。” “无情无肉?”渡霜细细的念了一遍这个词,他忍不住“嗤”了一声,道:“再怎么也比不上魔君这座下白骨堆砌起来的高位,瞧瞧这北海啊,怕是你的手下每人双手染红鲜血,也抵不过这死去的百姓。现在魔君反过来谴责渡某,难道不觉得可笑?” 玄忹泽之面对渡霜的一言一句并不给予反驳,他站在三十六颗天罡星之下,众魔鬼怪涌进宫殿,它们跪下大喊着它们所拥戴的帝王。 “我只是想逼他出现而已,没想到他绝情到归还我佩玉。”玄忹泽之闭上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了片刻,才百感交集道:“这个位子我坐累了,他若是高兴,那便随他意吧。” 这是他唯一的放纵。 吃着恶果,弥补过错。 他真不适合当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其实他心软很,不然当年明明有很多个可以杀了某人的机会,他都装傻充愣的失手了。 “除了你,它们,一个都不能留。”渡霜念动口诀,地上破石而出三十六尊天将星象。星图陨落在玄忹泽之身边,在地上形成一个猩红的圆圈包围着他。 眼前是无尽的杀戮。 不知道是谁的血溅到他眉梢,是温热,滚烫了眼眸。 玄忹泽之用拇指抹走,嫌弃的来回摩挲。 不一会儿,尸体成堆,遍地都是,散发的尸臭和烤焦的气味难以忍耐。血色漫长空,只有他的人宁静的躺着,正如渡霜所说的,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渡霜那原先素白色的缟素也沾上了不少朱红色的污垢,战乱后怨气冲天,他不动声色的为眼前的尸体默念心经超度。念完后,他摘下头巾,垂眼看着玄忹泽之,“没有你,它们不会是这个下场。” “无所谓。”他不在意的口吻仿佛眼前的险恶不过是个吓人的玩笑,“不过损失了一些无关痛痒,更何况……这个位子,由始至终都是为了他而建起。” 若是博不得他的注意,那么弃掉也没关系。 “朝歌呢。”渡霜面对他的束手就擒没有同情可言,“他也是无关痛痒?” “朝歌啊……”玄忹泽之摸着下巴,感叹道:“那只凤凰可真有本事,当年愣是让某人气得不理不睬我一天,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便亲手把他打入深海。” 渡霜眼神一动,没说什么。 “如今放他出来,不过是生气那人这么多年来的无情,存心做点动静,好让他别忘了我。没料到这只小宠物心思不少,一不留神就让他脱节了。我本无想过伤及无辜,更不会去逆他意思,但结果……看来,我这一闹,真够是自作孽了。”他语气自责,满眼内疚,虔诚的双手合十。 这番话说得的确动听。 可渡霜依然无动于衷的盯着他看,“忏悔是留给痛改前非的人来做个过场的,不是给十恶不赦之人明知故犯的。” 三十六尊天罡星那慈眉善目的脸血迹斑斑,定神一看,竟异常狰狞。 “若魔君真心觉得惭愧,我想世尊应该很乐意听听。” “你真是一点都不好玩。”玄忹泽之没看到他所想要的反应有点失望,“走吧,我们不要让那人等久了。” 第37章 37 凤凰枭。 杳杳冥冥,深幽隐晦。 夙夜艰难的睁开眼睛,他趴在华丽浓艳的地毯上,丝丝冷意侵入湿漉漉的衣衫令体温迅速下降,小凤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单手支撑起上半身,用力拍了一下胸口,狠狠地吐出一口水。 “咳咳……” 屏住呼吸,认真听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挣扎的爬起来,连忙念了个口诀把衣裳弄干。 面前的黑木金花屏风一重接一重的隔出一条蜿蜒绵亘的路,光线暗淡,映着满地应接不暇的花纹一片眼花缭乱。淡淡的墨香从里面扩散而来,给屏风后面藏着的东西蒙上了一层不可捉摸。 夙夜深吸一口气,手心冒出了冷汗。 他在不安。 小时候他来过这里一次,是夙妄止带他进来的,但他忘了是因何事了。 不知为何,他特别畏惧这个地方。 从心里忌惮。 夙夜猛然抽了自己两巴掌,脸上立马火辣辣的刺痛起来,他揉着脸,不断地使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不能再拖了……” 绛红色的下摆在光滑的地毯上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像是不断跳动的烛火,仓惶的飞奔,准备葬身于这个苍凉的地方。 他越过那应接不暇的屏风,越是往深处走,心越是得不到平静。 尽头是池水围绕着一个圆形的台阶,池内青苔疯长,莲蓬荷叶干枯的维持着它们生前的模样,面朝台阶之上。 夙夜仰头望去,他沉默着。 渡霜。 想着那人的面容,在心里念了那名字一遍又一遍。 然后缓缓地走上台阶,每一步格外沉重。 “你是何人?”少女坐在一座金丝木雕鸟架上,她身穿青白相间的襦裙,手缠绣花披帛,青纱把长发挽成鬓,上面还别了一支精致的玛瑙花卉簪。她清灵秀气的脸写满好奇,悬在半空的腿来回晃动的打量着夙夜。 “夙夜。” 小凤凰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他摇了摇头,眼前的少女变出许多重影,他再眨眨眼,那些重影又与她重叠一起。 很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眉头紧皱,费思的想了半天,还是无奈的放弃了。 少女灵巧的跳下鸟架,夙夜才注意到少女有着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他低了低眼,看着少女的眼睛,银色的瞳孔里……似乎还布满了繁琐的花纹。 “你是洛书的残页。”夙夜猛然一拍脑壳,他想起来了,很久之前,夙妄止和他说过,凤脉夙家世世代代都守着一个秘密,那便是凤凰枭里的天书残页。当年有河出图、洛出书两本各成天书,因其中洛书新奇人间的百出,擅离职守的下凡,从而触怒天帝,天帝命人把它真身撕成百份,其中有一份送给了凤凰族。 少女愕然一怔,夙夜背过去,他远眺着前方,陷入了沉思。 “从今天起,她的生死去留,由你来决定。” “叔叔,我不要,这里好可怕,我们可以走吗?” 衣冠亮丽的小孩怯怯的缩在男子身后,一双手紧紧捏着男子宽广的衣袖,眼睛四处张望。男子也不怒,只是不苟言笑的对他们面前跪着的少女道:“这是你未来将要听命的主人。” “是。” 少女抬起头,她看上去不过是碧玉般的年华。 “但是……”小孩似乎很不情愿,软绵绵的嗓音又听不出几分脾气,“叔叔也可以啊。” 男子蹲下身,摸了摸小孩的头,“叔叔总会老的,等到了神志不清时,就必须要有人代替叔叔继承这些。日新月异,万物才能循环运作。” 小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明明朝仪哥哥比我还要厉害很多,叔叔为什么不选朝仪哥哥呢?” “他不一样,他始终非夙家人。”男子顿了顿,才道:“况且,他只是比你年长百岁,但天资方面,不如你聪颖。” 小孩子歪着头,颇为费解的想要去明白男子的话。 男子看他粉妆玉琢的小脸都快皱在一起,表情仍然漠然,“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叔叔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细嫩的手指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男子用力的捏出血珠,小孩疼得眼睛里有泪水打转,他咬着牙,委屈又不能直言。 对,就是这个了。 夙夜如梦初醒的想起,早在他年幼之时,夙妄止早就为他铺好接下来的路。 铲除所有的障碍,再一手把他捧高,所有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他是这么的信任他,而他又做出这种事。 夙妄止若是知道了,那该多伤心。 “去给我找一块命石。”夙夜回过身来,“朝歌的命石。” 他答应朝歌会帮他拿回命石,而朝歌也答应他,只要他不说停,就会一直把这场戏演下去。 洛书稍有犹豫,没有夙妄止的口谕,谁都不能命令她。但是……她左手覆盖在右手背上,上面有个印记,是用她新主人的血画出来的。 她没办法违抗。 “是。” 凤凰命石,看上去不过是块不起眼的破石头。 洛书双手将命石呈到夙夜面前,他细细摸着那石头表面的纹路,这种石头随手一丢,都没人愿意去看一眼。 夙夜接过命石往衣袖一塞,他睨了一眼那靡丽的鸟架,不以为然的问了一句:“你在这里这么久,会想过自由吗?” “与其说想,倒不如说是一个梦。”洛书笑盈盈的坐到鸟架上,她就像是养在深闺里供人赏乐的玩宠。 “祝你美梦成真。”夙夜别有深意的回了她一句,然后静静的走下台阶,慢慢的从那双银眸里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在拖更边缘试探……其实比较想听听你们眼里小凤凰的性格是咋样。 第38章 38 夙夜很顺利的回到天界。 顺利得有些不切实际。 他原本是想要回北海找朝歌,没料到半路遇上玉折兰,就被强拖回天界去找白延卿。 “照你意思说,那个玄忹泽之……被天帝锁在了天牢里?” “对啊,现在魔道清了一大半,玄忹泽之被捉,朝歌又下落不明,他们一时投靠无主,剩下那些自然是逃都来不及了,更别说捣乱了。”玉折兰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用手挡了一下嘴,压低声音:“据说还是渡霜一人之力解决了这个魔君。” “什么?”一听到那人的名字,夙夜忍不住紧张起来,“那他有没有受伤?” “他可好着呢。”玉折兰轻轻撞了一下他肩膀,“不过我倒是奇怪了,你没跟他一起回来吗?怎么现在才到天界。” “呃……我和他分开行动了。” “难怪渡霜独自回来了,我听那个谁说啊,他孤身一人前去讨伐北海,不知道怎么的,魔道就溃不成军了。他便直接押着魔君到天庭,天帝一高兴,册封他为玉霄上仙,又赐封赏无数,可谓一时风光无限呢。” “是吗。”夙夜徐徐平静下来,“那我得去恭喜一下了。” “急什么呢,这次大太子和太子妃平安无事,敖棽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整天念着你去玩。还有你哥,那天只看到渡霜没见着你,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不过唯一不足就是让那个朝歌跑了……哎,真是可惜了。” 夙夜安静的听着,一字一句在耳边纷纷扰扰,亦无心去理会。 玉折兰没发现他的异常,反而降低了声调,悄悄说了句:“说什么就来什么了。” “恭喜玉霄上仙。”某只狐狸立马笑逐颜开,顺便拉了一把神游的夙夜。 夙夜不经意抬眼便轻易对上那凌人的视线,瞬间只觉脑里一片空白。 他突然无话可说。 渡霜看到夙夜,眼神明显略过一丝惊讶。 两人相望无言,对视里闪过的却是千言万语。 止于嘴边,收回腹中。 “恭喜你……玉霄上仙。”夙夜的语气有些生硬,试图在遮掩什么。 他的心在快速的跳动,几乎要炸裂出火星。 他在等。 迫不及待的等着渡霜问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忐忑不安的等。 “多谢二位。”渡霜收回目光,对他身旁的玉折兰勾出如沐春风的一笑。 渡霜没有问。 夙夜目光灼灼的停在他身上,等对方望过来时,又迅速把感情压下去。 难道就不好奇,他销声匿迹的这几天里,朝歌做了什么,而他又去了哪里,又是怎么的回来? 那个人,是不是从未担心过……万一他回不来了呢。 “二位若无他事的话,渡霜先行告辞了。” 眼看那人从容自若的与他擦肩而过。 为什么……可以如此冷静。 玉折兰反倒担心起他来,“你怎么了?这么魂不守舍?” “没什么,可能最近有点累了。”夙夜揉了揉额角,“走吧,去找我哥了。” 北海某处。 “现在是怎么样?一只凤凰都杀不了,真是太看得起你们了,简直浪费了我的时间。”少年怒气冲冲的对着另一个人低吼,他恼羞成怒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劝你现在先回到你那个水君身边,而不是在这里叽叽喳喳。”朝歌颇为烦躁的打断少年的话,“夙夜的命,我是势在必得,但我希望你不要给我乱了岔子。” 少年冷哼一声,“话别说得这么满。” “我们现在同坐在一条船上,你只能相信我。”朝歌那流光溢彩的瞳孔转了转,又道:“你先回去看一下情况,如果能看到那只可爱的小凤凰,麻烦帮我转告他一声,我在这里等他。” 恬简犹豫了一下,“我此时回去会不会……” “夙夜不会暴露你身份的,至少,他不会傻到这地步。”朝歌将身体隐没在浑浊的水里,“去吧,你法力不高,在这里待太久,我怕被敖安他们发现。” 渡霜没有在天界逗留太久,天帝手里拿着一卷轴,漫不经心的问:“玉霄上仙当真不愿留在天界?” “天星海是渡霜的责任,若换他人接手,渡霜未免不放心……谢天帝的好意。” “既然爱卿如此说,朕便不再强求。” 渡霜如释负重的点点头,随后在天界兜转了几下,心不在焉的回到天星海。 近乎几个月没回来,忽然又有点不适应。 “少爷,你可终于回来了。”渡临初正在阁楼上的桥等着他。 “嗯。”渡霜淡淡的应了一声,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小小的糖包递到渡临初面前,然后笑了起来,“最近辛苦了。” 说完,也不急着去找恬简,反而往竹林走去。 风声飒飒,落叶萧萧,渡霜不禁暗生一阵寒意。他踏过小径,青翠的竹子被修剪得有条不紊。 竹林深处摆着一张积尘的茶几,油灯干枯,书籍掉在了地上被枯黄的竹叶覆盖。 他捡起书,确定这个地方无人能够进来之后,太过镇定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积累了已久的烦闷变得畅所欲为。发黄的纸张捏在手里不断用力的□□,接着撕成一片片碎纸。 若不是那双眼清冽,常人定会误以为他是个癫狂之徒。 “呵……” 困扰,他从见到夙夜后就没停下来过,疑心像落入清水的那一滴墨逐渐扩散,在他思想里动荡不安。 夙夜究竟是怎么从朝歌手里逃出来的? 渡霜微微喘着气,长发垂落遮住了那半疯半清醒的眼神,似乎还不能痛快,踢开茶几,从土下挖出几坛酒。 他酒量不算好,半坛下去开始醉眼朦胧,衣衫凌乱的靠在茶几上。 那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明明……明明已经失去了他的消息了,还为接下来的狡辩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是,夙夜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心平气和的恭喜他,对他微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总觉得少了什么,可他说不上来。 夙夜不该是这样对他的。 渡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捡起一根竹枝,愤恨的在空气中比划起来。招式与步伐杂乱无章,却招招锋锐。 夙夜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天他和朝歌发生了什么? 最后,又是如何毫发无损的回到天界? 一种脱离了掌控的失落感呼之欲出,连他都开始搞不清楚现况。 他会和朝歌是一伙的吗? 一定是。 所以不可信。 那个人在欺骗他……包括玄忹泽之。 竹枝没入泥土,渡霜神色漠然。 他不会再动一点点心软了,凤凰果真是凤凰,再怎么改变,永远都不可能褪掉天性。 第39章 39 “你去哪里了。” 这是白延卿见到夙夜的第一句话。 “说实话。” 这是第二句。 “……” 原本就面无表情的天君在看到夙夜沉默后,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你先别动气,好好说。”察觉到气氛不妥的玉折兰急忙开口缓和一下,他拍了一下夙夜,“钰冥在等着我,我待会儿再回来。” 两人对持着,直到玉折兰走了很远,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说话。 估计也是了解自家弟弟的脾气,白延卿暗叹了一声,最先败了下来。 “你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罢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夙夜低了低头,额头抵在白延卿的肩上,“如果我说,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哥哥会怎么做?” “我会亲手裁决你。” 早就想到白延卿会这么讲,夙夜还是不争气的委屈了一下。 “至少在我认为……是哥哥来的话,会比所有人都更加小心翼翼你。”白延卿摸了一下夙夜的后脑勺,“要是真没办法偏袒你了,那哥哥便与你一同受罪。” “要是以后我真做出那种事情,请哥哥一定要相信我。”夙夜移开了脸,他认真的看着白延卿,语气不容置疑,“我不会害大家的。” 白延卿不禁怔住,未等他反应过来,夙夜又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吊儿郎当模样,“我开玩笑的啦,瞧哥哥那紧张。那时候我对朝歌用了凤鸣,让渡霜和龙王先撤离龙宫。朝歌虽然无论是修为还是法力都比我高好几等,但他精魄才刚初愈,趁他片刻偏差,我便侥幸逃了出来。” “说是万幸,可之前被他先下手为强用了凤鸣,元神又打出了内伤,我一时间回不了天界与你们汇合,只得在人间的一间废掉的寺庙里养伤。多亏了钰冥那颗银角玉玄丹护体,不然,我都怕见不到哥哥了。” 白延卿本是半信半疑,但他说得入情入理,再加上夙夜从未在自己面前撒过谎,白延卿便压下那一丝疑惑。 玉折兰躲在远远的草丛里瞧着两人和好如初,终于舍得松一口气。 这两兄弟可真像……脾气一样倔。 “今晚钰冥在府上设宴,你们两个可莫要迟到了。”看得差不多的玉折兰慢慢悠悠的走到两人面前,他捕捉到白延卿那眉头略紧皱在一起,好心说多一句:“这可是敖棽精心准备,为了答谢大家的。” 无意外,渡霜也收到了钰冥送来的请柬。 他扫了几眼,点亮了烛光,燃烧着那张烫金的请柬。然后对身后的渡临初问道:“简呢?” “恬简公子和夏蝉在厨房准备给少爷做五香糕。” “夏蝉?” “夏蝉是新来的侍女长。” “我忘了春雨走了。”渡霜揉一下额角,“那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渡霜极少进厨房,他就站在门外,透过窗安静的看着里面,恬简束起头发挽着袖子,正仔细的把白茯苓磨成粉。 “啊!”他轻呼一声,渡霜连忙从门后走了进来,道:“怎么了?” “好像蹭了一点进眼睛了……”恬简闭着眼睛,用手背试图把眼皮上的粉末擦走。 “你先别动。”渡霜凑到他面前,手指轻轻抹走残余在睫毛上的细微粉末,柔声哄着:“来,慢慢睁开眼睛。” “唔……” 眼睛缓缓睁开,恬简感觉到眼角有些凉意的湿润。 “这样好点了吗?” 渡霜正用一张手帕给他擦走眼睛周围的粉末。 “眼睛不疼了。”恬简乖乖的说道,他又垂眼看着手里的石臼,有些委屈的鼓着腮帮子,“还想偷偷给你一个惊喜。” 渡霜十分自然的拿过他手上的杵,“回来能第一眼见到你,渡霜已经很开心了。” 恬简不由得害羞的低了低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手中举动,“今晚有个宴席,不知简儿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宴席……?” “嗯。”渡霜神色温柔,仿佛蒙上了一层光影,“正好宣布我们的婚事日子,拖了这么久让你久等了,以后都不会再让你等我了。” 这番话,他说得娓娓动听,好似是故意说给自己听。 入夜,府上的灯笼渐渐亮了起来。 歌姬手抱乐器的坐在矮椅上,舞姬穿着琳琅的纱衣晃动着那若隐若现的曼妙身段,一笑一颦尽是勾人的风情。 “不知能否借姑娘头上簪花一用?”玉折兰单手托腮,笑吟吟的问着身旁的侍女。 侍女脸上一红,小声的“嗯”了一声。 “谢了。” 他摸了一下手里那素不起眼的簪花,然后双手合十再摊开。手心冲出一条金龙缠着祥云在上空张牙舞爪,它张嘴吐水,水在落到地上时变成一条锦鱼跃过月亮,顿时明月被乌云遮住。锦鱼转眼又变成银凤飞到玉折兰身边,转了几圈,一只精致的镂空雕花银镯呈在他面前,中央花托还镶了一颗明珠。 玉折兰温柔的给侍女戴上,然后敲响了响指,指尖多了一支玉簪花。 “谢姑娘的簪花。” “今日本仙可真是大开眼界了。”有人拍着手,“幻术妙,鱼吞玉盘赠美人更妙。” 夙夜坐在白延卿身旁,心不在焉的望向对面的空位。 渡霜今晚……会来吗。 “有请玉霄上仙入座!” 渡霜身着月白色锦衣,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几分腼腆的浅笑。夙夜捏紧了手里的酒杯,黯淡的眼神不禁亮了起来。 “咦?这位是?”有眼尖的人发现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人,不知是月色不够浓或是烛火不够闪,那人仿佛只要给他匿在黑暗的机会,就会和黑暗融为一体。 听到他人的惊疑,那稍微矮小的人更是往后缩了一缩。渡霜将他拉了回来,又握住他的手穿过自己手臂,拍了一下对方的手背,示意让对方挽紧自己。 “这位是恬简。” “砰!” 一声清脆,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纷纷起了好奇心,不知这位得宠的凤凰为何如此激动。 夙夜绷着一张脸,碎片从他手中脱落,酒水在指缝中滚动。他麻木的看着渡霜,恨不得上前戳着那个人的心,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满腔的愤懑在行动之前,被不合时宜拦了下来。 为什么…… 成亲之日他没来,就算了。 为什么连今天,都要当众羞辱他一番。 真是疼得他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 夙夜呆愣的看着白延卿在对自己说什么,还有拉着他的玉折兰,还有钰冥,还有好多好多人……都淹没在歌声与唏嘘中。 他们在讲什么? 听不清了…… 唯有那个人。 他眼里只有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在生病,下一章估计要晚一点呐 第40章 40 场面一度混乱。 “抱歉……我先离开一下。”夙夜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仓促无措的离开座位。 “夙夜!” “小夜!” 白延卿和钰冥他们不约而同的伸出手,玉折兰挡在他们面前,“没事,让他冷静一下,待会我去看着他就好了。” “……”白延卿抿紧嘴唇,他眼神凛冽,一声不吭的看着渡霜。 众人气都不敢喘,唯有渡霜心平气和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玉折兰怕这样下去会出事,急急忙忙拉着白延卿到另一边喝酒去。 “哇,折兰什么时候和天君感情这么好了?”敖棽好奇的悄悄问钰冥。 “一口闷吧。”钰冥招了招手让人来把地面的碎片收拾一下,“去看看四海龙王们到齐了没有。 耳边那些吵杂的声音渐渐消停。 小凤凰终于找回了一丝清醒。 刺眼的红衣打乱了皓月当空的宁静,他无处可逃,像四处碰壁的蝴蝶。 渡霜为什么要带恬简来? 夙夜是又气又恨。 明知道恬简居心叵测,但他只能任由他待在渡霜身边,眼看那人将要把白月光据为己有,他什么都不能做。 毕竟他和渡霜的距离。 实在太遥远了。 夺得那月亮的欲望冉冉升起,嫉妒早已使他四分五裂,让他清醒的看着自己本质变得更坏。 “这里有些闷,我想去走走,透透气。” 恬简扯了一下衣襟,渡霜放下了酒杯,投去关心的目光问:“是有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恬简伸出手,手心盖在渡霜微凉的手背上,“我自己逛一下就好了,很快回来的。” “这……” “恭喜玉霄上仙,这北海一事,可不能少了上仙的功劳啊!”东海龙王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捻了捻胡须,“今晚定要不醉不休啊!” “龙王客气了,渡霜不过是前来协助,若没有大家的帮助,又怎能如此顺利。”渡霜满是歉意的看了一眼恬简,然后拿起酒杯,对着龙王欠身。 恬简同样起身与渡霜一样欠身,接着低着头往后退。 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场。 正如他坐在那里,也没有人在意。 夙夜很好找。 恬简只是粗略问了几个侍女,都纷纷指向某处。 夙夜坐在树上,他褪卸下锋芒,眸光闪烁的瞳孔里含情如醉般的看着月色。 那只轻世傲物的凤凰狼狈起来不也是和常人一样丑陋。 “什么风让你跑来这里凑热闹?”小凤凰口气不善,看都不看他一眼。 “若不是帮某人托句话,我也懒得来这凄凉地。”恬简用手挡了挡嘴唇,“他在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 “哦。”夙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树枝上,就在恬简转身准备离开时,耳边忽然传来幽幽的声音,“你不能害渡霜。” 恬简甜甜的笑着,他高昂头颅,双唇抑不住兴奋的颤动,道:“天哪,凤凰大人这是在害怕吗?” 夙夜扭过头,垂眸,冷冷的看着他。 “任何人的主意你都别想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凤凰大人可真要继续头疼了。”恬简挑衅的与他相视,“这里风大,恬简不碍凤凰大人赏月了,怕待久了渡霜担心我。” “那请您慢走。”夙夜又继续抬头凝视那清冷的月亮,用极小的声音,轻轻说:“做人做事,太圆可未必是好事。” 手掌显出一块石头,纵横交错的纹路摸起来极其割手。 所有的凤凰在经历过涅槃之后都会遗留一块命石,每块形状不一,可能是玉可能是石,亦有可能只是一堆泥沙。 如若命石落入他人之手,便是命不由己。 朝歌的命石算不上好。 天帝对他也是网开一面,这般胡作非为,换做他人早就魂飞湮灭了。 夙夜没有回到宴上,他沉思了一会儿,转眼树上就没了人影。 北海。 许多人都到钰冥府上庆祝,北海显得安静了很多。不少地方仍然有遗留战后的残骸,尸骨血迹一时间也未能清理完全。 丝藻荡漾在死水潭里,凉意袭来,透出几分生人勿进的气息。 “看来你和恬简相处得很好嘛。” 夙夜听到他这么说,显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你太沉不住气了。” 朝歌笑盈盈的托着下巴,“你把命石给我,你想怎么报复那个恬简我都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你去对付他。”小凤凰一把拉住朝歌的手腕,力气足以让对方疼得皱眉,“你只要……给我想尽办法拿到并蒂莲芯。” “什么?”这下轮到朝歌脑子转不过来,“你要并蒂莲芯做什么?” “如果你想要回命石,就必须听我的。” 有意思。 朝歌总算明白夙夜走的是哪一步了。 不过玩得太大了,可是会控制不了收场的。 “我会顺着你的意思去做的。” 夙夜松开手,临走时,多嘴说了句:“你想报复玄忹泽之可以,但是天帝不会允许你乱来的。” “多管闲事。”朝歌笑容塌了下来,一手搭在石井上,坚硬的石头立刻被震碎一地。 敖安和恬如没有去参加钰冥的宴席,宫里依稀点着几盏灯,时不时从书房传来几声咳嗽与翻书的声音。 “累了吗?”看着爱人难掩的疲倦之色,敖安点燃了熏球,体贴的挂在她腰间上,“夫人先去就寝吧。” 恬如看了一眼天色,点了点头,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不许太晚,不然锁门不让你睡了。” “遵命,夫人。” 北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自然有一大堆事要处理,他贵为大太子,多半都是身不由己。 “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敖安下意识起身往外走。 “小龙儿。” 朝歌在不远处的黑夜里向他靠近,似乎拖着什么东西,导致他走得缓慢至极。 敖安警惕的盯着他,直到那个人完全暴露在光亮中,他定眼看着那东西,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痛不欲生的按住心口,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的往后退了几步。 “不!” 朝歌一手没入了恬如的胸口,鲜血流了一路。 他就这么用手捏着她的心脏,拖着她走了一路。 女子紧闭着眼睛,娇艳欲滴的面容恬静安详,身心都已经血肉模糊,眉眼却没有丝毫痛苦的残余。 “这可是我给你们的礼物。”朝歌开心的笑了起来,他猛然抽回手,恬如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敖安龙鳞爬在脸上,他双唇微动,默念着冗长的咒语。 一股灵力从四面八方包裹着风而来,朝歌见状也不与他作斗,一心想着逃离。但他命石不在身,法力不如以前那般随心所欲,被无形的冲击撞到了墙上。 敖安脚边下爬出一条金蛇,它缠上朝歌的脖子,蛇尾勒住双手。 “啧啧,大太子真是看得起我,连金蛟捆都用上了。” 敖安默默的扫了他一眼,然后温柔无比的抱起了恬如,单手掏出手绢,细细的擦着她脸上的血迹。 “夫人,别睡了……” 这一夜,真是太漫长了。 第41章 41 曼妙的舞姿很快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恬简回到宴会上时,白延卿和玉折兰早就不见了人。 他心不在焉的和渡霜说着话,总觉得见完夙夜之后,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有什么正在发酵,酝酿着噩梦向他靠近。 令他极度不安。 浑身不自在。 筷子从指间脱落,恬简猛然面色如纸。 “渡霜……” 体内的灵力似乎在逃亡,争先夺后的离开他。直到没有力气维持姿势,随着本能的选择往一个方向倒下。 再度睁眼之际,已经是在渡霜的怀里。 他奋力的张开嘴,吐出来的只有一句断断续续话:“姐姐……有危险,快去救她。” 如果不是姐姐处于危难之际,他绝不可能会这样。 并蒂莲本就心意相通,他与她都是彼此的一半,缺一不可。若是恬如遇到不测,他也能感应到来自她的痛苦,与她感同身受。 例如现在,他正承受着对方的枯萎。 姐姐的无助和彷徨,不断地引导自己步入死亡。越是醒不过来,越是沉迷在面对生命陨落的恐惧。 神智仍然是属于自己,可他却无法动弹。 “临初!” 白鹤穿透乌云,闻声而来。 “你替我照顾好简儿,我要去北海一趟。”渡霜脱下外披,轻柔的盖在恬简身上,细心地系紧了领带。 歌舞乐声缓缓淡了下去,钰冥帮渡临初扶着恬简,“先送去紫檀仙人那儿,他医术高明,应该能看出个大概。” “我随玉霄上仙一同回去!”敖棽显然比较激动,“我们走!” 夙夜从北海出来后没有回去找玉折兰,他浑浑噩噩的跑去人间走了半天,走得有点乏味了才跑回天界。 等他站在钰冥的府前时,人已散去了一大半。小凤凰疑惑的朝里面探了探头,发现东海龙王和白延卿在交谈什么,两人看起来都是凝重无比。 “你又跑去哪里了?”玉折兰发现偷听的夙夜,拍了一下他,“你知道吗?刚刚恬简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他怎么了?” “不知道呢,钰冥带他去紫檀那边看看什么原因了。” 夙夜随即明白了几分,他四处看了一遍,又问:“敖棽呢?” “敖棽和渡霜去北海了,估计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渡霜回北海了?”他稍微有些慌乱,“北海这是怎么了吗?” “据说是恬如出事了。”玉折兰悄悄咪咪把夙夜拉到一边,“我猜恬简之所以会晕倒,多半也是和恬如有关。” 糟糕。 夙夜这下不淡定了,朝歌还在北海虎视眈眈着,不管现在发生什么事,都不过是前戏,接下来那个疯子会尽可能的报复所有人。 尽管命石在他手里,如果拿渡霜作为交换,他可能连命都搭进去。 “对了,方才你离席去了哪呢?我和你哥逛了大半个府子都没见你人呢。” “我去了一趟人间。”夙夜不动声色的略过去,“散散心。” 他仍然在众人面前扮演着为情所困的平庸之人。 谁都不会对他起疑心。 一小童撑着绿油油的莲叶在混乱的众人面前左看右看,不一会儿他蹦到夙夜面前,奶声奶气的问:“请问阁下是凤凰族的夙君吗?” 夙夜和玉折兰相顾看了一眼,才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 “天帝有请您到云天宫一趟。” 天帝找我? 夙夜满腹疑惑的来到云天宫,天帝正悠然自得的与空气下棋,并没有被北海一事影响到。 “坐吧。”天帝翻转桌子,棋盘被收起来,取而代之皆是人间小吃。“朕听闻你在北海吃了不少苦,也救了不少人。上次渡霜的册封大典上本想好好夸夜儿一次,没想到夜儿却因伤来不了确实可惜。” 夙夜听到天帝这么语重心长和自己说这些,颇为受宠若惊,只连连摇头:“没事,我不在乎这些。” “朕给你记一笔功过,夜儿可要好好把握。” “谢……天帝!”小凤凰手心悄悄冒出冷汗,他不敢直视天帝,生怕被那双能洞悉万物的眼睛看透内心。 “参见天帝!” 身后有人恭敬喊了一声,声音耳熟,夙夜好奇回过头。 是夙妄止。 他很久没见到夙妄止了,自从成亲一事闹得僵硬之后,他和夙妄止便十分心有灵犀的各种避而不见。 夙妄止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长得文质彬彬,举止斯文有礼。 那人叫朝仪,朝家排第九的幺子,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朝歌的亲弟弟。 夙夜很快别过头,他们夙家和朝家向来为了天书残页暗中吵得不可开支,如今看见夙妄止带着朝仪更不是滋味。 他和朝仪岁数差不多,又是同辈,自小难免被夙家拿来做比较。朝仪自小学习天赋比他好太多了,明明就比他大几十年,修行进步惊人令他望不可及。 他善于攻心,若是不幸落入他名为心战的圈套,光凭三言两语,总把败局扭转乾坤。 朝家有九子,除了朝歌极为出色之外,他的哥哥姐姐都不如他闻名。 夙妄止也注意到夙夜,不过他比夙夜自然多了。 夙夜松了口气,看来夙妄止不知道他进过凤凰枭,整个人绷紧的那根弦放松了几寸。 “你来了?朕等你好久了,朝仪也来了啊?朕好久没和你对弈,来几盘看看谁生疏最快。” “我听夙长老说天帝这几日来都在与不同人下棋,恐怕朝仪对于天帝而言,连对手都称不上了。” “他就是无聊了,想和你下很久了,一直和我唠着带你来,无奈你最近又因为渡劫做准备。” 夙妄止和朝仪有说有笑,仿佛当他不存在。 “我先离开了。” 他匆忙的起身从二人身旁走过。 夙妄止改变了目标,打算放弃他了。 因为他的不成熟,扼断了夙妄止对他的期待,还有一手为他铺好的路。 不可以,是他的就必须是他,一件都不能从他手里拿走。 夙夜边走边想,没多久在一所府邸停了下来。 府邸荒凉无人,却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一抬头才发现,原来牌匾早就被自己亲手烧了。 推开门,里面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一切都很熟悉,又感觉空气荡漾着陌生。空旷的庭院,萧索又清冷。他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不知道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休息,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容身,却哪里都容不下他。 小凤凰睡得不好,他梦见了许多人。 幸运的是,这次没有渡霜。 晨光熹微,随着几声鸟鸣,绵绵的困意被阴寒的湿气取代而之,夙夜扬走被子,直起身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是时候去北海看看朝歌走了哪一步了。 等夙夜赶过去北海时,天帝已经坐在龙宫里和龙王商议。他逮住敖棽问了几句,算是大致了解情况。 恬如死了,她的莲芯被朝歌硬是从身体里挖了出来,所以恬简才会跟着昏迷。 敖安整天抱着恬如的尸体喃喃自语,谁若是靠近他半寸,他都会急了眼的提剑相对。 还有一个人。 夙夜一边去找渡霜,一边讨厌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个不好的习惯。 他走了大半个龙宫都没有看见人,那么,只剩下一个地方那个人在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断桥尽头处立着一人。 原本该是瀑布如珠的飞溅下来,此时倒成了涓涓细流仿若卷帘顺流而下。 夙夜这次没有走过去。 渡霜一动不动的看着水中央,而他也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生怕他过去打扰了,接下来都不如此时安安静静看他更好。 偏知那人伤心极了,他只拥有一个十步之外的距离去与他难过。 夙夜,这回你可真是无法无天都不行了。小凤凰难得扬起一抹苦笑在心里自嘲自己,相当于是石头碰石头,他被磨得光滑了。 片刻,那人终于舍得发出一点动静,待他转过身时,夙夜脚都麻了。 渡霜是显然没想到夙夜会在这里,那暗纹不动的眸光晃了一下,略过一缕不可思议。 “我吵到你了吗?”夙夜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那个……我不是故意走到这里的,我这就走。” “无妨。”渡霜这次反而不介意的朝他走去,“一起回去吧。”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啊,恬如死了。 也把他的情绪带走了。 两人并肩而行,却各怀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打本一边更文,赢了!接下来每个人的发展方向非常明显,人设会很明显的崩掉。 第42章 42 “你曾经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想要恬如死的念头。”渡霜开口冷不防的讲了一句,他从容自然,好似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夙夜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用这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不由得背脊发凉。 “怎么可能!”不知是心虚亦是紧张,他说得并不娴熟,“知道她是你喜欢的人,我岂敢……去试探你的底线。” “是会嫉妒,但从未动过歪念。” “如不能堂堂正正让你喜欢上我,那可真是太失败了。” 夙夜望着前方自言自语,渡霜不以为意的瞥了一眼身旁人,不小心看到他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 蓦然很想知道那个人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来。 怎的委曲求全,又怎的追随着他。 事到如今,还能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天家的王权富贵从不懂爱恨,所有的情与风月不过是人间的蟋蟀。 养着的时候是宝贝,到处攀比炫耀。一旦不中用了,换得比衣服还快。 但是夙夜…… 和他想象中的那只凤凰,开始出现分歧。 恬如的死会和他有关系吗? 最好没有…… 为什么是最好没有? 渡霜想得出神,甚至没发现握紧成拳的右手正隐隐颤动。 真的很奇怪。 自从那次在天界见到夙夜回来后,他似乎比以前,更加容易情绪波动。 “夙夜。” 身后有人叫住了小凤凰,他止住脚步回过身,渡霜也跟着他转过身。 是朝歌。 那人面无惧色的舔了一下下唇,披散在肩头的淡金色长发惨淡无光,那沾染在下摆的血色凝固成黑色,在空气散开的腥味随着他的靠近逐渐浓郁。 “你要的莲芯,我给你取来了。”他发出几声嗤嗤的笑声,在看到渡霜后更是放肆,“原来四方水君也在呀,不,应该称呼您为玉霄上仙才对。” 渡霜抢先一步问道:“什么莲芯?” “啊,您不知道吗?”朝歌继续装着糊涂,“您应该问问你旁边那位,他可清楚得不得了。” “你什么意思。” “你不要胡说!”夙夜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朝歌,你的死期也该到了。” “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朝歌从腰带里掏出一颗莲子,“我的命石呢?” 夙夜不和他多费口舌,他捏了个手诀,风声涌动,势要把他困于此地。 “哈哈!”朝歌随之大笑起来,“你有没有进过凤凰枭,天书残页是不会说谎的。” 小凤凰惊了惊,“你为什么会知道天书残页……” “为什么要这么做?”渡霜冷淡的眼神浮现出几分杀意。 “渡霜,不要听他乱说,我没有做过!” “那日在龙宫,你是如何躲过重重魔手逃出来,又是如何毫发无损的回到天界?” “我……”夙夜顿了顿,“我是真的逃了出来。” “逃出来之后,你去了哪里?” “人间。” “怎么去?” “因为凤鸣,所以我挟持了朝歌。” “玄忹泽之会放你走?” 渡霜这么一问,夙夜更是没有底气,“他……玄忹泽之怎么会不放我走?” “真话?” “毋容置疑。” 右手手腕毫无防备的被人扣住,接着猛然往前一折,瞬间软绵绵的垂了下去。经脉硬是被内力震断,手指僵硬的弯曲着,整条手臂倏然麻痹了知觉。 “啊——!” 钻心刺骨的疼痛来得有点后知后觉,会感觉到烫热,又很快地往外渗,让寒意深入骨髓。夙夜不得不弯着腰跪下来减轻这种难受,他费劲的抬头,仰望着那个伤害他的人。 温柔的眉眼,不近人情的冷漠。 “话说得很动人。” 渡霜看着朝歌,话却是说给他听。 朝歌深知眼前人已经成功激怒起来,达到目标的他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当着那人的面玩着那颗圆滚滚的莲子。 “你体会过与死亡接触时的亢奋吗?” 朝歌得意洋洋的朝渡霜挑眉。 “那个女人叫恬如是吧?我和她说一开始会有点痛喔,不要乱动,不然会更痛。她不听,还很不安分呢,我只好掐着她纤细的脖子,再用指甲一点一点的挖开那炙热的胸口。” “溅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我的手指被温热浸湿。穿过密集的血管,还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在掌心里跳动。” “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干裂的嘴唇低低的喊着敖安的名字。应该很痛吧?特别是撕开心脏的时候,她盯着我,眼神里的求生欲愈是强烈,我偏要摧毁。” “不过她很厉害,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哭。我真想看看她哭的样子,是不是也那么美丽,令人神往。” “闭嘴!” 一抹冷霜刺向朝歌,竟透过他的身体打在背后的墙上。 这个朝歌不过是本体的一个幻象罢了。 渡霜闭上眼睛,他难以想象那天恬如正在忍受什么样的折磨,更体会不了敖安的恐惧。 换作他的话,绝不比敖安好多少。 朝歌一下子消失不见,一下子又出现在夙夜面前,他俯下身,“你说要莲芯,我可是给你弄来了,按照约定,你必须归还命石于我。” “你少胡说八道!” 夙夜抬手想揪住他衣领,没想到扑了个空,摸了一手空气。 “我在水牢等你。”说完,朝歌的颜色逐渐褪去,最后变成透明。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更一个. 我发现这边的宝宝好像不爱说话,也不爱讨论剧情什么的诶_(:з」∠)_ 第43章 43 “为什么要这么做?”渡霜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 “我没有。”夙夜脸色苍白,额头冷汗不止,他微微喘息,强忍右手传来的剧烈刺痛。就算是这样,他也用完好无损的左手拉住渡霜的裙角,“我确实是说了谎,那日我根本没从龙宫逃了出来……我被关到地牢,和大太子他们一起。后来,朝歌用大太子和太子妃的性命威胁我,要我去凤凰枭帮他取一样东西。” “我没想到等我回来之后……” “他没有履行承诺。” 渡霜失望的垂下眼,“我不会再相信你每一句话了。” “我真的没有对太子妃下手!” “渡霜你听我说……” 那人并不领情,一扬下摆,成功摆脱那死死捏着他裙角的左手。 “不……!” 夙夜浮出一层绝望,他这么用力的握住那个人,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会被推开。 “小夜!” 白延卿和玉折兰本来是在这附近看看,结果听到了动静,就赶了过来。 “你!”白延卿气得不由分说的推了一把渡霜,然后越过他,走到夙夜面前半跪下,仔细检查他的伤势。抬眼便是怒目,口气不善的问道:“上仙的这颗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呵……天君好好瞧瞧您的好弟弟,他的狠心,可不比渡某过分啊。”渡霜皮肉不笑的站着,他无望的眼神里动荡着悲伤,看久了,也会情不自禁的跟着难过,“恬如是无辜的。” “但你这么做,太子妃就可以死而复生了?就算是夙夜做错了,也应该送他到天帝面前接受惩罚,而不是滥用私刑。” 渡霜听完后,与他对视,眼底的万念俱灰直教人心头一凛。 “他或许可以因为身份降罪,过多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他还能活着,像朝歌那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可是恬如呢?她香消玉损了,很快就要没人记得她了。她所经历过的遭遇和委屈,谁替她买账?”渡霜捂住胸口,他急火攻心,感觉胸闷的厉害,便转过身不去看他们,“天君问我这颗心是什么做的,那我告诉天君,这颗心是怎么做的。” “我前后痛失亲人与爱人。” “你们不懂,却皆因你们而起。” “观音告诉我放下仇恨,我试过,然后呢?接二连三的得到了什么?不是我不想释怀,是根本没机会让我去放下。” 渡霜双眼发红,一手抵在石柱上,“在我父亲的磨练里,我深知我心有魔障,注定此生停滞不前。不过那又有什么所谓呢?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公平,因为有了不公,才有平的说法。” “哥哥,这件事让我来做决定可以吗?”夙夜忍着痛对白延卿说,“我知道哥哥是担心我,可是……这一关我必须独自完成。” 白延卿僵了几秒,只说了个“好”字。他扶起夙夜,再慢慢的松开手。 夙夜有自己想要走的路,他唯有在双眼能看见的地方,尽所能及的护着他。但是,再也不可能涉入。 “我们去水牢,我会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小凤凰目光平静,“一个你绝对称心的陈词。” 他用眼神制止了白延卿,草草的点了一下穴位缓解疼痛。 天兵为他们打开水牢的大门,生锈的栏杆,发霉的气味,潮湿的地板,与外面的世界判若云泥。朝歌被押在众人中间,憔悴的面容风情不减。 “没错,是我害死恬如的。”夙夜忽然在朝歌面前停住,他面无表情,口吻却无辜至极,“但也只有我能救她。” “卑鄙!” 冰凌锋芒而尖锐,流星赶月的朝夙夜的喉咙刺去,令他不得不一直往后退。 气温下降,空气凝结成冰霜,瑞雪飞舞,天花乱坠。 夙夜走过的地方开始结冰,抬头明明是晴空万里,可他的周围却积满了雪。天兵很快围了上来,可谁都不敢向前一步。 “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想她死。” 脖子被刺出一条血线,立刻把陷在伤口里的冰刺融了一半。 很冷。 渡霜一言不发的维持着动作,他在等夙夜的解释。 那只凤凰以前不是最爱狡辩了吗? 为什么这次不再坚持到底了? 他不解。 “我妒忌她。”夙夜看懂他复杂的眼光,面不改色的又道,“哪怕她已贵为太子妃,你心之所向,永远指着她。” “就算是与她七分相似的恬简,都只能当个可悲的影子。” “我在想……如果她死了,会不会经过时间的冲洗在你心里除名,而我可以如愿以偿。” 夙夜勉强的勾了勾唇角,“又或者我跳出来说要救她,没准你会因为感动而愿意看我一眼。” “我原以为恬如死得天衣无缝,没算到朝歌会失手,也没念及到最坏的结果。” “我不想承认的,但是……就在刚才,我看到你和哥哥争吵。” “渡霜,我突然很怕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渡霜时,那人仿若星光加冕,惊为天人。 谁会料到情动来得恰好,不早也不迟。 所以他成了这段关系里,最先低头那个。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想着我会放过你?”渡霜无视他灼热的目光,甚至极其嫌恶,“我所有的不快,拜你所赐。” “看来我们在对方身上学到了不少。”夙夜想抬起右手抹去残留在颈间的热血,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不自然的换成左手,“如果上一辈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想我们真是绝配了。” 第44章 44 “终是选择了这条路。” 天帝执起一枚棋子,想了半天,还是放下。 “天帝可要去看看?” 坐在他对面的龙王稍有犹豫,不放心的走出门外,朝远处眺望。 “算了,年轻人的事情让年轻人解决吧。”天帝揉了揉额角,“不论到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插手,等时机成熟,我们再走个过场。” “那小夜你该怎么给他定罪?” “朕前段时间不是给他加了一功过么?随意减轻一点总比不减好,免得到时候延卿整日愁眉苦脸的,本来就是根木头了。” “还是天帝想得通透。”龙王负手身后,“不过,你就不怕他不肯涅槃重生?” “他会的,夙妄止的生死劫快到了,如果夙夜还不开窍,怕是想被野心勃勃的朝家一手遮天。” 阴森的牢房里挤满了人,但满场噤若寒蝉。 唯独朝歌满脸轻松愉悦,如果他不是双手被绑着,估计会忍不住拍手叫好。 “胡说八道,小夜怎么可能……”白延卿比谁都更加接受不了,他满脸愕然,双手按住夙夜的肩膀,“告诉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 渡霜冷笑道:“请天君明察,望能给大家一个公正。” 周围开始吵起来了。 像那次宴席上。 鱼龙混杂的声音不断传进耳朵里面。 他再一次听不见所有的声音。 夙夜恍惚的看着面前应接不暇的人,无法集中,更无法听清他们的一言一句。 等他能听见声音时,已经是在天帝面前。 “你还有什么想说?”天帝无喜无悲的问着他,与先前那亲切的面孔判若两人。 “夙夜无话可说。” “那玉霄上仙呢?” 渡霜睨了一眼夙夜,道:“一样。” “凤凰族夙夜犯下杀生之罪,乃大罪,理应除去仙位打入地狱不得轮回,享永生苦。”听到这时,白延卿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帝沉默了半响,又道:“念在北海一事你记下了一大功过,只除去仙位,赦免地狱之苦。三日后在洗心台上实行针决,后禁足于悬塔,没朕的命令,不得出行。” 针决? 夙夜一点都不陌生。 他看过有仙人犯了大忌,就是针决的下场,就算最后活了下来,那定也是带着莫大的痛苦过的生不如死。 用的是雷针,一共一百零八根。 一根一根的打入身体,在体内抽丝剥茧。 白延卿心里一颤,忍不住出口相劝:“天帝……” “凊虚天君请讲。” “请天帝让延卿亲自施行。” 面对白延卿的自荐,天帝并不感到意外,“那就让凊虚天君亲自执行。” 夙夜顿了顿,随后轻轻笑着。 还是他哥哥最疼他。 天兵走到他两旁,他不反抗也不争吵,顺从得意外。 最后略晦涩的看了一眼渡霜。 似乎含着许多感情,又不得不隐藏起来。 天帝对他不错,怕他寂寞,特意也把朝歌关进来,不过朝歌下场没他这么幸运。本来就乱糟糟的了,还浑身是鞭打的伤痕,不过他一点都不喊疼。 “又回到这个破地方!”朝歌像个常客一样在四周周旋,最后用脏兮兮的手碰了一下夙夜,“你怎么也在这里。” 夙夜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起别的:“莲芯呢?” “我的命石呢?”朝歌抱着手臂,语气有些质疑,“还是说你根本没进过凤凰枭?”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的人,我没必要骗你。”夙夜异常平静,令朝歌满心猜疑。 “既然你都说我们是一条船的人,我们不应该坦诚相见?” 夙夜四顾盼了盼,他们现在是极其危险的人物,连个监守的天兵都没敢安排在身边。确定没有人之后,他才缓缓道:“我要涅槃。” “你?”朝歌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他,憋了半天,“你这是找死吧?就算你凤尾仍在,凭那区区六百年修为强行涅槃,根本不足为谈,无疑是……” “所以我需要并蒂莲芯,至于恬简。”夙夜眼眸光一暗,神色阴沉了几分,“你到时候想办法把他的那颗莲芯种到恬如身上。” 万物生长总有它的规矩。 要是一命换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心胸狭窄的他,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惹他不快的人。 并蒂莲,遇到意外总要有一方为另一方牺牲。 他不过是看恬简更加不顺眼而已。 朝歌不情愿的努了努嘴,“你不怕恬如也跟那个恬简一样昏迷不醒吗?” “我自有方法让她活着,但我要恬简永远消失,不管他死没死。” 当初如此大方的留着恬简的命,不过是想到能有这么一天,能成为恬如的代替品。 朝歌顿时如梦初醒。 什么认罪,不过是夙夜的遮眼法。 他不过是在等一个合格的时机能让他提早进行涅槃。 恬如不会死,还能借此铲除了一个隐患。而要是涅槃后能够成功重生,地位就今昔非彼,再带罪去悬塔面壁思过几年后出来,然后顺理成章接手凤凰族的大权。 朝歌不得不重新认认真真看清眼前人。 “我帮你,能有什么好处?” “到今天这个局面,轮得到你来谈好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碎石,扬了扬给朝歌看,看到他脸色绷紧,笑道:“怎么?担心我会错手把它摔了?” “哼!” 夙夜体贴的替他把额前碎发捋好,然后撩到耳后,接着低头在他耳边轻轻说:“过几天带着莲芯来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相信难不倒你。” “之后你直接去找渡霜。” “告诉他,我不过是个被蒙冤的人。”他把命石塞进朝歌手里,“别忘了,你是带罪之身,要是敢背叛我,没有人能帮你见到玄忹泽之。” 三日后。 夙夜不卑不亢的跪在洗心台上,他双手缚于身后,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一百零八根长约两寸的银针用业火烧得烫红,整齐有序的铺在白延卿面前,他倒吸了口凉气。 小凤凰看到那些银针,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毫无惧色。 渡霜也来了,掐好了时间,不早也不迟。白底蓝衣衬得他温润如画,无论去到哪里,都是那般气宇不凡。 夙夜总是能第一眼认出他。 渡霜投去漠然的眼神,仿若寒冬的冷风细雪。 束缚双手的绳子脱落,左右手掌押在面前摊开。右手皮肤粗糙干裂,手背还有几道显眼的疤痕在上面蜿蜒,明显是受过重伤才会这样。自从手筋断掉后,这手跟废了没什么区别,就算砍掉,他都不会有任何痛苦。 针诀的第一步,就是用针插进指甲里面。 所以要是这针从右手打入,他至少没有那么煎熬。 白延卿捻起一根银针,迟迟没有下手,这个素来冰冷的天君竟然也有犹豫的一天。 “天君等一下。”渡霜叫住了他,“夙君右手还带着伤,若是继续承受折磨,怕会落下后患。这一百零八根银针,不如就由左手来代替吧。” 你看,他的渡霜是多么的心疼他。 夙夜面带微笑,几乎笑出眼泪。 白延卿身形一僵,他看了渡霜半天,最终回过头深深地看着夙夜。 “玉霄上仙说得极是。” 在场人,包括他,直勾勾的看着那烫手的银针从他指甲刺进。 “啊——!” 左手立马火辣辣的胀痛起来,在随着针一根接一根推进去时,刺痛像触电般迅速的遍布全身的神经。 可能真是疼到了极限,夙夜忍不住显出丹红色的羽冠和翎毛。汗珠从额角滑到下巴,他唇色惨白,趴在地上微微颤抖着。左手被天兵举了起来,每一根手指头缓缓不断地涌出鲜血,指甲因为刺进银针鼓了起来,里面积了淤血,殷红发紫。 “唔……疼……哥哥……我疼。” 咬紧的下唇发出几声呜咽,眼睛实在是没有力气睁开了,他似乎是昏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又被指尖连心的痛楚给惊醒,半眯着眼睛。 白延卿亦是痛心,听着夙夜薄弱的声音,他拼命忍着。 最后,夙夜疼得没有力气说话了,连喉咙都发不出任何声调。 他开始出现幻觉,朦朦胧胧中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和渡霜还没走到这一步。 当人脆弱之际面临绝望时,就会拼命想要捉住希望。 他也一样。 可到现在他才看清,他的希望才是把他逼进胡同里的那个凶手。 伤心来的没有预兆。 泪水渗透眼睛,模糊了视线,又涩又痛。 一碧如洗的天空下起了红雨,所有人惊心怵目的慌了起来。 凤凰泣血,乃凶兆。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有人吃起了小凤凰X朝歌……? 第45章 45 等第一百零八根银针插进指甲缝里时,夙夜早就昏在地上不省人事。 其实他中途被叫醒过几次,后来确实疼得撑不住,天兵捻开他的眼皮,强制他清醒。 业火正一点一点的焚烧着他的执迷不悟。 把曾经那些温柔的旧梦化成灰烬。 整张脸裂出深红色的纹路,从颈间延伸到胸口。 残留在脸上的泪水很快蒸发成泪痕。 小凤凰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不敢轻举妄动,上百根银针扎进血肉,只是轻微的牵扯都能让他苦不堪言。 天空飘着细碎的红雨,所有人打着伞,除了白延卿。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试图找回一丝清明。 “哥哥……下雨了。” “哥哥知道,好好睡一觉吧。” 耳边响起白延卿压着情绪的心疼,轻轻地,似真非真。 之后再醒来,人已经在悬塔里。 早有耳闻,冥界悬塔,专门禁足于那些罪大恶极的人。 顶上吊着塔香,白烟缭绕在四壁画满凶神恶煞的恶鬼上,像是置身仙境,又身处险恶。夙夜定眼看了看壁画上的妖魔鬼怪,顿时怛然失色,下意识往后缩。 空荡荡的塔层回荡着桎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为栩栩如生的壁画添了几分狞人。 所幸这檀香清心安神,受惊的情绪渐渐沉淀。随之倦意娓娓袭来,夙夜坐在地上,头靠着墙闭眼歇息,当身体放松下来却又轻易让疼痛占据上风。 没办法入睡,只能睁眼试探自己能撑到什么地步。 他垂眼看到左手的五根手指被人用纱布包的密密实实,粗糙的手法,倒是很仔细的照顾到每一处。 应该是出自白延卿之手。 心底一暖,过后眼前便起了雾,他有些愕然,只能任由眼泪不断往下掉。 “渡霜……”他忽然内心翻腾,对空气喊了一声。缠缠绵绵,百转柔情,好似这么做就能排解相思。 没有回应,让孤独钻了空子。 可能是到了极点,所以才会如此的消极。 夙夜开始惶恐不安。 他怕自己真有一天会放手,不再贪婪着月色的美好,他不想前功尽弃,不想受的委屈都成了白费。 不想……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如果不爱渡霜了,那又会不会丧失了再去爱下一个人的勇气? 渡霜是在深夜拜访的,不知道是怎么瞒得过天帝,从他老人家眼底下跑来这里。 “如儿的莲芯在哪里?” 他顾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夙夜,觉刺眼很,不由自主的撇开目光。 “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我不单止告诉你莲芯在哪里,甚至可以救她。” “莲芯在哪里。”渡霜又问了一遍。 “你不愿说,那求我。”夙夜挑了挑眉,语气不自觉盛气凌人,像是想要逼对方妥协,若是不肯就来个鱼死网破。 渡霜眸光一暗,气氛安静了半刻。 “我求你。” 只是三个字,却在夙夜心里回荡了很久。 小凤凰红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你宁愿求我,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假话?” 回应他的只有无声的默认。 “告诉我啊!”他突然失常,大声冲着渡霜吼,“就连逢场作戏,都这么让你为难吗?” “我是有多可怕,令你对我避之千里?” “喜欢这种事情,你真以为我一个人就能制止得了?” “渡霜啊,这次换我求你,你骗骗我好不好……” 直到最后,他哀求着他。 “我不会骗人。”渡霜无动于衷的看着夙夜,眼神同情又可悲,“更不会自欺欺人。” 一句话就让那失控的人安静下来。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如果可怜我,就不要让我清醒。 “恬如死了,你也不要自欺欺人了。” 下一秒衣领被人用力扯起来按在墙上,渡霜右手执剑,剑尖抵在地面上,竟陷了下去。 “是你害死她的!”渡霜双手在发抖,夙夜对上他的眼睛,看到了浓烈的杀意。“原本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光靠莲芯,是救不活她的。”夙夜神色隐晦,又道:“死而复生是逆天的做法,阎王爷是不允许的。就算成功了,她肉体伤得太严重,也有可能再度重伤死去。天下间,唯有凤凰之血能起到重塑肉身的作用,只要她喝下经过涅槃的凤凰之血,才可以重新长出新的血肉。” “给我莲芯。”渡霜像是重获希望,涅槃过的凤凰多得去了,只要能救恬如,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要那只凤凰涅槃后第七天的血,早了不行,迟了也不行。我们这一代,除了朝歌经历过以外,还没有哪只满九百年的凤凰成功过了这个考验。” 夙夜察觉到攀在衣领上的手即刻僵住,唇角扯出一丝笑容。 “但我可以跳进那趟火海,只要你一句喜欢。” “不可能。”渡霜迅速的否决了他,没有一点犹豫。 “那我不救她。” 反手拿剑,刹眼功夫,利刃在眼前冒出寒光。 “那我便杀了你。” “不惜当一个罪孽深重的大逆不道之人?” “是。” “不惜从此冠上离经叛道的罪名?” “是。” “倘若……我说,我会死呢。” 渡霜没料到他这么问,停了半天仍是哑口无言。 夙夜深知自己的情况,他本就不足九百年,再加上元气大伤,强行涅槃无疑是寻死。他会这么答应,不过是带着赌博的心态。 细嗅着那人身上忽远忽近的淡淡香气,然后做了个决定。 “你赢了,渡霜。” 就跟他很久之前和玉折兰说过的一样。 两个人历劫,总要有那么一个人主动出来挨刀子,不然另一个人怎么能够斩尽相思,平安无事。 “去帮我去和天帝说一下,我会救她,当是将功补过。”生怕他不相信,夙夜特意补了句:“我不会乱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心疼小凤凰,所以手下留情没有虐他了~ 第46章 46 夙夜将要凤凰涅槃的事情,天界很快传开。 包括整个凤凰族。 “夙长老这该怎么办,要不您去问问他?”一名看似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走到夙妄止面前着急的说道,她面容艳惊,肤如凝脂的手提了提金丝织锦的长摆,哪怕是事关重要,也保持着仪态万方。“夙夜平时是贪玩了点,但我相信他不可能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心解,你还是不了解你弟弟的性子了。”提起夙夜,夙妄止就嗤之以鼻,“他太懂得步步为营了。” “但是我身为姐姐,又岂能见死不救?虽然他当初不听我们劝都要下嫁天星海,我们是气他不懂事,可并非真不把他当弟弟来看。” 女子是夙家长女,夙心解,亦是夙家大当家。 “他是自愿恳求天帝的。” “我要去见他。” 夙心解转身就走,夙妄止向前拦住她,“这个时候你走了,夙家必定乱成一套,你也不想看到我们辛辛苦苦铺好的路,让别人走去吧?” “我……” “夙夜不会有事的,相反,要是他真的成功了,无疑是鉴定了他以后的地位。我时间不多了,所以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乱了阵脚。” “那……心解听长老安排。” 易水宫。 天帝重新给予了夙夜自由出入的权利,在这之前,他在悬塔里呆了十二个时辰都没有。 紫檀捻了一小点药粉放到一根银勺上,掌心冒火,烧着勺子底部。 “这手是不是没法救回来了?” “筋骨伤得太严重了,尤其是桡骨处,直接碎裂。”紫檀将银勺放在夙夜的右手手背上来回滑动,“就算能把碎骨一根一根接回来,日后定不能拿剑了。” 夙夜浑然没有知觉,眼看紫檀又拿开了勺子,打开了布包取出医针,他才稍有反应,脸色瞬间紧张起来。 紫檀朝一旁站着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两名侍女左右提着一段白纱,垂在他们之间。 惶惶不安的心跳渐渐舒缓下去。 “你确定了吗?” 紫檀冷不防的问了句,夙夜不知道他所指什么,“嗯?”了一声。 “涅槃。” 夙夜不语,倒是想起了那晚渡霜来找他的时候。 那人目光冰冷如刺,带着沉痛的恨意。 剑锋是无情的。 抹杀了他心头的悸动。 渡霜不该是这样的。 他爱的是当初令他惊鸿一瞥的渡霜,是那个掠走新春枝头一抹温柔的人。 足以摇曳星河,拨动云海。 不是现在。 是他一手将那人的光芒掩盖。 再自私的把他拉进属于自己的深渊。 夙夜那天晚上想了很多如果,例如如果他没有遇到渡霜,渡霜会不会落成这个模样。 又或者,如果他一早大大方方和他坦白,关系应该不会破裂到这种程度。 是他毁了他。 也成就了现在的他。 “是我犯下的错误太多了。”夙夜幽幽的说着,“不能一错再错了。 天星海。 高楼上的男子面朝大海若有所思。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行了个礼,抬头便道:“少爷,这几天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继续盯着。” “是。” 在夙夜答应要凤凰涅槃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不放心,派了渡临初去监视。得到的无非是整日在易水宫里养生疗伤,不曾踏出过宫外半步。 难道他这次是认真的? 渡霜不敢去相信。 每当他同情他时,总会有无数真相跳出来告诉他,夙夜一直在愚弄他。 这份沾满鲜血的喜欢他受不起。 对比起要挟,相对来说他更讨厌欺骗。 事实上渡霜的担心是多余的。 小凤凰才喝完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还没来得及擦嘴角的水渍,侍女又托着几颗药丸放在门边。 “紫君吩咐道,服完半刻后才可食用。” “行了,你退下吧。” 喝了几天汤药,夙夜有些虚不受补,终日躺在床上无聊很。天帝有令,因为他是罪人,谁都不能接近他,除了紫檀。 他掐了掐手指,消息明明放出去差不多了,朝歌应该也应该知晓,可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寻他? 难不成,朝歌没逃出来? 心火急躁,伸手提了件外衣出去透透气。 “这易水宫这么大,竟然一个巡卫也没有,都这么多年了,紫檀还是这么心大。”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夙夜回过头来。 “咳咳……怎么这么迟。” “这莲芯放得隐秘了点,又得东躲西藏的,能不花点时间吗?” “那怎么没听闻你逃出来的消息?” 说到这个,朝歌顿时眉飞色舞,得意的说:“我出去前用了幻术捏了个假象,只要在幻象消失之前回到去就好了。” 他掏了掏衣袖,拿出一个锦囊。 “这是你要的。” 夙夜伸手接住,他并不急着打开。正想着下一步时,朝歌忽然凑到他跟前,距离猛然间缩短。温热的气息在彼此的唇边徘徊,夙夜却在此时神识停滞。 “你知道在涅槃里会经历什么吗?” 面对朝歌突如其来的靠近,夙夜后知后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该回去了。” 风声簌簌,朝歌替他拢好毛领,“虽然朝夙两家一直势不两立,可我还是想给你一个忠告。” “……” “想要减轻以后的痛苦,那现在就要学会享受痛苦。等久了,你或许就不觉得苦了。” 因为现在的夙夜,太像曾经的他了。 仅仅为了一个人,像个笑话一样活着。 “你若带着深情的态度去拥抱重生,定会物极必反。” 朝歌的声音轻轻飘飘,待夙夜晃过神来,毛领上的温度早就消退了。 第47章 47 紫檀的医术并非浪得虚名,辛苦了几天他的内伤总算是痊愈的差不多了。除了这右手,紫檀帮他接回碎骨,算是能勉强抬起手,但连筷子都握不住,更别说其他。 刚开始适应是麻烦了点,后来他干脆不管了,反正总会习惯。 玉折兰翻窗功夫简直一流,而钰冥不一样,他直接推开门。 “钰冥你这么招摇会被发现的!” “……门外没有人。” “万一呢?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门外没有人。” “……” 小凤凰早就知道他们两个肯定耐不住的来找他问个明白,慵懒的倚在长椅上,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我问你!”玉折兰站在原地没有走过去,“你是不是真杀了恬如。” “没有。” 钰冥斜视看了一眼玉折兰,也是在原地迟迟没动,“那你为什么要认罪。” “我像是会吃人吗?”夙夜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坐吧。” 玉折兰是最先坐下的,他和钰冥从小看着夙夜长大,岂会不了解他为人?莫说杀人了,连刀光剑影沾边的事情他也就嘴上说说而已。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钰冥首先想到是这个,夙夜指了指桌上的橘子,他便拿起一只剥了起来。 “当初在北海,朝歌威胁我去给他找命石。我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杀了恬如,估计是想给我一个警告。”清甜的橘肉递到唇边,他咬了一口,“渡霜不信我,和他多费口舌亦是徒劳无用。” “所以你自己打算吃了这个哑巴亏?”钰冥深邃的眼眸泛起一抹精光,“但你不是这么逆来顺受的人。” “是啊。”夙夜不假思索的望着窗外,“可是我累了。” “想要亲手断了这段残念。” “算是我欠他的,今后……最好不要再相见吧。” 有心人可渡尽万般劫难,很可惜,他所愿的渡人,并非是我。 夙夜赶在落日沉入大海的那一刻回到了凤凰居住的梧桐林。 如果是昼日第一道天光出现而进来的,便是凤凰的栖息地。 但如果是踏着天空的暮色而来的,那是另一个世界。 族人都称它为“湮灭”。 身后跟着的是并排的天兵,为首是白延卿和钰冥他们,敖棽没有来,北海的事情压得他忙不过来。 夙妄止也没来,他的族人一个都没有来。 “你们干嘛个个都这么严肃呢。”夙夜扮了个鬼脸,“钰冥,等我出来记得让敖棽备好冰壶清酒。” “别了吧……您那点酒量我们又不是不知道。”玉折兰一听到这个,不等钰冥开口自己就急急忙忙跳出来,钰冥立刻回了个“懂你”的眼神给玉折兰。 冰壶清酒性子烈得很,玉折兰有一回从酒仙那连拐带骗的弄来了一壶,兴高采烈的邀请了钰冥和夙夜他们到府上一起品尝。没料到夙夜不胜酒力,喝了一小口,差点把他的家给拆了,两个人拦都拦不住,硬是折腾了一个晚上才让他消停下来。 噩梦。 再也不想经历了。 玉折兰打了个冷颤。 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好像他所经历的,不过是曾经所谓的玩心大发。 日沉月升。 夙夜望了一眼天色,笑容淡了下去,他开始往后退。 钰冥停住了脚步,只有白延卿慢慢的朝他走去,很快被玉折兰拉了回去。 “等我。” 仿佛是最后的诀别。 “夜儿……” 听到白延卿亲昵的唤着他,夙夜跑了回来,左手用力的抱住了他。 “哥哥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害任何人。” 白延卿温柔的揉着他的后脑勺,“我信你。” 其实他很幸福。 有这么多人爱他。 夙夜想起了朝歌和他说的话。 “你若带着深情的态度去拥抱重生,定会物极必反。” 于是他努力把那些爱他的人一个一个在脑海里消失掉。 留剩一个不爱他的人。 夙夜想着渡霜。 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最爱的人。 毅然投身于残阳里。 凤凰于飞,与天同尽,何其壮观。 赤脚踩在冒着火焰的大地上,纱裙被荆棘刺勾住,拉出长长的丝。 空气是闷热的。 弥漫着烤焦的气息。 黄沙卷天,铺天盖地而来的风沙略过皮肤留下赤红一片,夙夜费力的用左手挡在眼前,试图看清前方。 很热。 感觉整个人要被覆没在滚烫里四分五裂。 他很想就这么放弃,可是一想到那个名字,双脚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开。 每一步走得很艰难,给足了回忆的时间。 飞逝而过的沙尘吹得眼睛涩痛。 他却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不要回头,不然他怕后悔。 荆棘在地底下盘踞生长,纵横交错的把他脚板割破。地面的脚印带着血色,渐渐枯萎成黑。 “嘶……” 最后,荆棘像藤蔓般的缠住他的双腿,慢慢往上攀。尖棘深入血肉,贪婪的吸收热血。 凤声长鸣,飞舞的狂沙顿时停滞在空中。色泽亮丽的尾羽在地上散开,笼上一层金光。凤目向远方,拍打着双翼,尝试挣脱双脚的禁锢。 他在折磨中翻滚,迫不及待的飞出这片荆棘海。 在涅槃的前一天,夙夜吃下了那颗有着千年修为的莲芯,法术大增,竟然让他长出了九条凤尾。 杀人夺心,丧尽天良。 他走了捷径,背负了一条人命,本可以染白的心却毫无愧疚。 这种旁门左道之术,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可是他吃下去的那刻没有半分犹豫。 不就是万劫不复而已。 爱上渡霜已经是身处绝境。 会怕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更新~ 第48章 48 当双脚离开地面,在他肉里扎根的荆棘藤条就会缠得更紧,力气惊人的把他拉回来。 折腾了几下,夙夜有些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 顶着炎阳,体内的水分不断流失,夙夜舔了一下干裂的下唇,喉咙一阵冒火。 “水……”他眯起双眼,画面一顿天旋地转的颠倒过来。 依稀中看到尘土里埋着爬满荆棘的白骨。 或许是之前那些失败的凤凰留给后人的警告。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夙夜摇摇晃晃的爬起来,突然,脚上一沉。荆棘往地下缓缓收力,竟然要与他一同埋没。 胡乱的双手一把捉住白骨上的荆棘,一股锥心的刺痛从手心传来。小凤凰咬了咬牙,使劲抓住,任凭掌心血肉模糊,就是不放手。 卷风围着他,烧红了天空。 所到之处,皆为灰烬。 “呃……” 炙热的火烧对于他来说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荆棘丛生,在他身上缠缠绕绕,最后包成一个茧。 浑浊的空气让呼吸变得困难,身体像是浸泡在沸水里无法动弹。难以承受的剧热要把他支离破碎的溶解开,先是从面部,再到双臂,其次是一切所能暴露在外的皮肤。 心脏正在快速跳动。 比起勒到血淋淋的外表,他怕的是接下来的将会发生的事情。 痛苦要把身心融化。 渡霜…… 他此时想的还是渡霜。 想着为他所做的一切。 想着他给自己的一切。 从未有过的难受,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在脑海里无限循环。 夙夜艰难的用手指扒开一层一层裹着身体的荆棘。 只是动一下手的这种轻松容易到不行的举动,都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明知道是白费功夫,仍然没有停止。 时间似乎走了很长,可该是怎么样仍旧纹风不动。 既然双手已经到了极限,他还可以牙齿可以咬开。 密密麻麻的锥形小刺把舌尖擦出血花,在唇边漫开腥味。 不惜弄脏双手走到今天,就必须成功。 他不想一无所有。 天星海。 朝歌踏入第一步,便触犯了结界。 正在阁楼里看书的渡霜察觉到异动,眉头一皱,放下书。 是水榭那边。 恬简倚在红阑上睡午觉,自从受到恬如死亡的牵连,身体大不如以前。虽然得紫檀仙人救治,可是入睡的时辰倒是每天在增加。 片刻功夫朝歌已经坐在他面前。 “看来你最近过得很好嘛。” 听到熟悉的声音,恬简惊醒过来,他露出防备的眼光盯着朝歌不语。 “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你不想我在这里?”朝歌笑嘻嘻的坐到他身旁,“你很怕我吗?” 恬简不敢轻举妄动,他任由这个性情不定的人替他整理衣服,心里揣摩着他的想法。 “我这次一来不过是想感谢你家渡霜……”朝歌俯下腰在他耳边道着,“帮我把夙夜送进了涅槃。” 听到这句话,恬简睁大了眼睛。 朝歌与他拉开了距离,又道:“这次他必死无疑了。” 恬简四处张望着,“你不要乱说,我不懂你说什么必死无疑!” “你是想反悔吗。”朝歌嘴角一沉,敛起笑容,“不过没关系,我杀得了一个人,自然可以再杀第二个。” 恬简浮出惊惶之色,“你想干什么?” “我不会对我的雇主下手的。”朝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交易里说好了什么,那我便要什么。” “我不懂你说什么。” “姐姐死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开心?”恬简气得咬住嘴唇,眼角发红,“你杀了我的姐姐,还问我开不开心?” “是嘛?”朝歌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就算我不杀她,终有一天你也会动手,然后拿她的莲芯来作为交换吧?” “我与姐姐生来心意相通,我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姐姐!” “哦?”语气带着少许质疑,“你知道为什么夙夜会屈服,成为你的替罪羊吗?” 恬简双手握在一起,面容强装镇定。 “我提醒过他的,但他不听话。后来我和他说,我下一个目标是渡霜的时候,他怕了。” 终于,在听到某个名字,他没有办法继续冷静,恐惧像是海水汹涌而来,淹没了他整个人。 “夙夜不是你的对手,他性子太冲了,很容易被人牵着走,特别是提到渡霜。”朝歌温柔的注视着他,“他当时的神情和你一模一样,不过你比他好一点,更加能沉得住气。” “不要说了!”恬简想要起身远离,冰冷的手指迅速扼住他的喉咙。 “你听不下去了吗?” “呃……” 恬简不得不仰着头,他在心里祈祷渡霜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来找他。 这个人窥视到他深处的罪恶,把他辛苦营造的纯白形象一把撕毁。 眼看他一言一句拆下自己的伪装,清冽明亮的眼眸暗了暗,低沉的嗓音夹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如果你还不满足……我可以让你去杀了夙夜,也可以让人杀了你。” 这样的他可以暴露给任何人看。 除了渡霜。 朝歌松开他,充满柔情蜜意的指尖指着他的心脏,“可是你的那份……我还没得到。” “所以,连你也在骗我?” 蓝色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人。 他长得俊朗非凡。 双眼却空洞无物。 恬简觉得世间万物全部静止了,连同他的心跳和呼吸。 那对薄唇抹着冷意,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记得,迟来的更新。 第49章 49 “渡霜哥哥,我没有……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急忙跪在渡霜面前,方才的狠厉之色似乎只是幻觉,“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我存过一丝歹毒,我不得好死!” 在一旁的朝歌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若是换做他,都演不出说变就变的脸色。 渡霜没有动容,听到他们的对话,甚至觉得自己的内心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 “渡霜哥哥,他是想挑拨我们,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这么做过!” 那只凤凰好像也说过相似的话。 那只凤凰? 为什么他第一时间会想到的是夙夜? 渡霜霎时心慌意乱。 不会的,一定是最近太过劳累而已。 朝歌很快看出那双蓝眸里的混乱,指间玩着发梢,“若不是多得玉霄上仙的帮忙,夙夜又怎会乖乖听话。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上仙连休书也省了。” “没有烦人的纠缠,又有美人相伴后生,真是极乐。” “上仙大可不必担心,湮灭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自由出入的地方。他这次一去呀,恐怕是没法活着出来咯。” “……” “姐姐与简儿生来共存一体,若是真如他说的那般,简儿又岂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去杀姐姐?” “渡霜哥哥,你不要被他迷惑了!” “……” 两种声音交织一起,像魔在耳边天花乱坠,以假乱真的引诱世人。 于是他着了相,双眼便失去了分辨。 接下来判断好坏与对错,都是凡心动念。 动的是念恨,所以他可以不由分说的不给夙夜任何机会。 “倘若……我说,我会死呢。” 而他此时只想到的,是那日夙夜问他最后的一个问题。 那种妥协。 不该是那个人会出现的。 渡霜突然恍然大悟。 他是夙夜的劫,夙夜亦是他的劫。 “明天是最后一天,要是天界没有任何喜讯,你可以让白延卿准备好白事。”朝歌的身形若隐若现,这个他,不过是真身分裂出来的一个幻影而已。“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错过了入殓的吉时。” “住嘴!” 渡霜听他这么一说,本是淡漠的神色立刻怒了。 就算他对夙夜再怎么痛恨到极点,但也不轮到外人来指指点点,更不允许把他说成这样。 狂风拍打浪潮,卷起千层浪花,铺天盖地的围着水榭。 “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影子,上仙何必动这么厉害的法术呢。”朝歌极其从容不迫,“你不是讨厌他么,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你竟然不开心?” “与你何干?” 朝歌看他反应激烈,不解道:“如今那只小凤凰难逃一死,省得你日后费心去刁难岂不是美哉!” “你太多话了。” 他凛寒的目光扫过跪在他面前的恬简,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你没资格谈论他,他还轮不到你来多费口舌。” 情绪激烈的波动起来,连渡霜稍后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朝歌说得对。 他不是讨厌夙夜吗,甚至是恨不得他死。 可为什么一听到别人这么说他,又是百般不爽。 朝歌用手摸着下巴,语气夸张的道着:“天哪,我这是听错了吗?上仙这是在辩护他?” “你再不滚,渡霜不介意送你一程!” “啧,我以为我们是一路人。”他眯着眼睛,非常不满。“你要知道,这次可是一个摆脱他的好机会!” 浊浪排空,朝歌所坐的位置开始往底下坍塌。水势腾涌,吞蚀着碎砖瓦片,连同朝歌的幻影一并消失。 恬简掩着嘴巴,怕不小心惊呼一声,惹怒面前这个人。 慢慢拂去衣袖上沾到的水珠,渡霜深邃的注视着漫无边际的大海。 他需要清净。 不管惊魂未定的恬简,也没有交待任何人去向,他匆忙的离开了天星海,不知所踪。 无回之境。 天空不分昼夜,没有星辰,永远暗无天日。 渡霜偶尔会来这里。 他是在游历四海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而后听人说这个地方曾经是乱葬岗,活埋了成千上万的人也车裂了无数人。凄惨的唏嘘声与血花飞溅肉体撕裂的声音蒙蔽了天色,才会没有白天黑夜的说法。 阴森森的雾气使不少人望而止步,却滋生了不少幽怨的歌声。 渡霜不怕这些。 心里无愧,何须担惊受怕。 每次一来,他会试着去超度那些不愿离去的冤魂。 一遍又一遍,哪怕它们始终不肯放下执念。 但是这次没有,他只是站在剑刃推成山的高台上,任由狂风吹得长袖袂飘而凌乱无章。 是他的心,兵荒马乱。 即便万籁无声。 他仍然是无法平静。 “是真是假,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身后竟然响起了声音,渡霜一颤,然后回过头来。 是天帝。 “……”天下间四处皆是天帝耳目,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 天帝用食指在他额间留下一点朱砂印,再抬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天空呈现出绚丽的画面,像一盏应接不暇的走马灯。 “天上地下包罗万象,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抹梦幻泡影,一触即破。”天帝看了一眼迷惘的渡霜,又道:“天道无常,如露亦如电,不应执着。” “天帝的意思是……天帝?” 渡霜往旁边一看,已经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双凤CP的声音很高…… 第50章 50 放弃吧。 夙夜闭上眼睛,磨得伤痕累累的双唇添了几分殷红,残余在嘴边的血渍干成赤色,变得极其狞人。荆棘围着他的脖子生长,最后掩盖了双眼。 尘沙透过层层叠叠的细缝钻了进来,在这个荆棘制成的茧里把他覆没。 一道光打破了这种不安,愈是逼近愈是亮丽。夙夜立刻挡住了刺眼的光芒,等他慢慢适应后,发现自己居然在天星海。那精致的大红色嫁衣散开在水面上,绣的凤凰来仪惟妙惟肖,看得他不由得怅然徐徐而来。 他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这种处境穿上它。 过了片刻,才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忐忑的走进天星树。 有人在树下等着他。 熟悉到刻骨铭心,连手指也忍不住酸痛的蜷缩成团。 “渡霜……” “我在。”渡霜朝他走去,眼里的万丈柔情似乎即将要溢出来。 夙夜不禁愣住,他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渡霜,还来不及给点什么反应,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跑去哪里了,害我好着急。” 渡霜俯下头,埋进他的颈间,浅浅的呼吸透过发丝触碰到敏感的肌肤,竟让他慌了神。 “不要再离开我了。” 夙夜僵硬的任由他抱着,其实他是想推开他的。 可他抵挡不了这种使他意乱情迷的温柔。 任由这份温柔像毒性,一旦沾染,无法摆脱。 于是丧失了离开那人的勇气。 “答应我,可以吗?” 对上渡霜认真的目光,他心像是狠狠地捅了一刀,眉眼间尽是狂喜,又是难过。 是不是所有人在临死之前都会出现幻觉。 而且全是他曾每个晚上循环过的美梦。 “渡霜……” “我在。”水蓝色的眼眸含着笑意,浅浅的撩动着他的心弦。 小凤凰痴痴傻傻的看了很久,心头一动,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情动不已。 “渡霜……渡霜……” 夙夜不停喊着他的名字,这两个字仿佛是揉碎的黄连,含在嘴里满是苦涩。 “要是真的去阎王那里报道,我希望下辈子碰不见你。” “就当是为了你,也为了我。” 渡霜不禁加深了笑意,他听不懂夙夜说的意思,也没必要去纠结其中的含义。 因为这是他梦里的渡霜。 只能存在梦里。 夙夜小心翼翼的吻住了他,对方慢吞吞的给予了他回应。唇齿纠缠,由浅入深,不仅掠夺仅存的空气,还要咬破下唇尝到血腥。 为什么还是那么难受。 明明心上人已经在面前了,空虚却一直存在。 因为他得不到。 到死了也只能依靠梦境来满足自己那一点私心。 忽然眼前一黑,温存褪去,他又回到绝望里。 “假的吧……” 夙夜开始盼望流沙能够把他吞没,这样就能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想要停止这份余梦后还会砰砰直跳的心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无常的耗尽他的执着。 空气一点点的蒸发,身体发出供氧不足的信息,神智失去了基本的判断。 他答应渡霜的事情,恐怕无法实现了。 估计那人最想听到的消息……应该是他葬身于此吧。 不用被他纠缠。 不为他所困扰。 而他,永生永世,将成为那些黄土之下依赖荆棘生存的白骨。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把他元神逼出去,肉体顿时四分五裂,夙夜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腐烂。明明已经是血肉横飞,他却感觉不到一丝遗憾,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身体。 无所谓了。 元神飘出茧外,波澜不惊的望着荆棘起火,把他支离破碎的身躯焚成尘埃。 烈日当空灼烧遍野,强光罩住了他,顿时而来一阵猛烈的晕厥。 夙夜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眼,是即将破裂的茧蛹。 破茧而出的凤凰仰天长吟,嘹亮的鸣声响彻云霄,在远方中回荡。 它咬开荆棘,飞向苍穹。艳丽的翎羽尾端带着星火,如耀笼身,步履所到之处皆会留下淡淡的光印。 浅弱的光线里有什么闪了一下。 在顶端上站着的人被吸引了注意力,鬼使神差的追随着那抹半明半昧的荧光。 等他出了无回之境,才知道那是一只隐没在云层之间翱翔的凤凰。 渡霜凝视着那个在九重天上尊贵无比的他,迟迟没有跟上去。 凤凰拥抱天空,烧出万里霞光,何等壮观。 在众人为恭贺而焦头烂额时,他想起了父亲。 不知道父亲临死前,是不是和大家一样,满怀喜悦的送上庆祝。 一想到父亲的下场……渡霜突然难以言表。 夙夜会不会步入朝歌的后路,让他成为第二个明心水君。 星星之火,从天上坠落,挥洒大地。 明明是用以普天同庆,给予世人更多幻想。在他眼里,成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他不想后患无穷。 也不想步入父亲的后路。 即使许多人跟他说了真相的正反面。 他始终会有所戒备。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发生了,他要在悲剧来临之前,亲手去阻止。他不会像父亲那般大爱无私,纵容出第二个朝歌。 第51章 51 渡霜回到天界,便听到那只凤凰在天险处玩闹,弄得正要前往此路的仙家人心惶惶。 任由预感掌控他的思绪,让心头那一点正在扩散的不详乘胜追击。 抬手朝胸膛用力打了一掌,血气上涌,张嘴吐出一枚蓝金相间的小珠子。 他把珠子捏在手心里,不假思索的跟到了天险。 不一会儿便看到那只高调十足的凤凰在胡闹,他没有过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然后若有所思。 他要警告他。 渡霜自问他的善良并没有继承到父亲那样高尚。 因为这样,他才一直奇怪为什么人都不能自私点,就算不为了自己。 世人成佛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而作恶多端的人,只用放下屠刀。 真奇怪。 有位眉目如画的男子在他身旁匆匆略过,或许是气宇不凡,渡霜不由得定眼一看,原来是前不久列入仙位的段秋华,他垂了垂眼,想到什么,喊了一声:“秋华上仙。” 对方止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四方水君。” 段秋华显然不怎么注意过天界动荡,如今他身份有别,自然不能再用四方这个封号。不过渡霜也没在意,道:“不知秋华上仙可是前往天地通道?” “正是。” “秋华上仙前往时可要小心。” “水君所言何意?” 看到段秋华的疑惑,渡霜从衣袖拿出那枚蓝底金纹的珠子,轻轻递给段秋华。 “有只小凤凰在大闹,搞得路过神仙人心惶惶,如果秋华上仙见到,麻烦帮我把此水珠给他。” 段秋华更是不解的继续问:“唔,水君为何不亲手给?” 渡霜面露难堪,顿了顿,才道:“一言难尽,麻烦秋华上仙了。” “好。” 段秋华接过珠子,慎重的点了点头。 渡霜凝视那抹离去的白光,叹了一声。 夙夜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刻起,凤凰的本能使他放纵了天性。 他想要宣泄。 狂躁支配他的行为,让他任性的挥霍身份带来的权利。 以为不会动摇本心。 却在见识过绝望后适得其反。 他慢慢享受这种在天上独霸一方的快感,而不再是为了一个人把自己缩小,屈身在看不见的地方。 果然,凤凰始终属于天上。 这种暴行没有持续多久。 他看到有位白衣男子无所畏惧的走了过来,并且接下了他的一招一式,无欲无求的神色……像极了某个人。 他究竟想怎么样。 夙夜防备的盯着他。 “四方水君有一物托我给予你。” 一听到是渡霜,夙夜快步走到他面前。 男子摊开手心,上面是一颗光泽亮丽的珠子。 心猛然一跳,甚至没有勇气去接那颗水珠。 这是一种提醒吗? 看来这个人真是恨透他了。 同时也怕极了他。 真的很聪明。 还懂得假手于人。 夙夜伸出手,又心虚的缩了缩,经过一番挣扎,才拂袖把袖子收入袖口,魂不守舍的道了一句“谢”。 不可否认他确实很在意渡霜。 但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傻到跑去与他对峙。 小凤凰顿时收敛了情绪,仓惶的逃离天界。 朝歌是在天帝整整庆祝了三天三夜后才知道夙夜成功了。 可想而知外面要多灿烂就有多绚丽。 他曾偷偷溜出去过,漫天星光为其闪烁,长廊仙灯亘古不灭。 面前的蟠桃琼浆应接不暇,座下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珠美玉。多少年的今天,他也是享受过这番醉生梦死的奢侈无道。 朝歌摸了摸冰凉的铁闸,感觉就像是大梦一场之后忽然醒来,他的眷念在这个牢房里荡然无存。 天星海。 渡霜没有回来,渡临初为了去找他也是好几天没有回过来。 朝歌这次来没有用幻象。 他在海边犹豫不决要不要进去,虽然对渡霜失踪稍有耳闻,毕竟要是真碰上了,哪怕他已经拿回了命石也未必是对手。 但是,为了夙夜,又值不值得冒这个险呢。 他可以反悔。 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更何况,夙夜威胁过他呢,如今命石在他手里,他还顾忌什么。 朝歌捏紧了拳头,恶狠狠地再次走进去。 凌乱的房间可以看出多日没有打理过,打碎的花瓶和枯萎的花枝就这么摆在地上自生自灭。 恬简抱着栏杆自言自语着,在看到朝歌后,像发疯了一样,癫癫狂狂的跑来跑去。他双眼涣散,衣服脏乱,青白的面容憔悴不堪。 “哈哈哈……我活该应有此报吗?” “上天真的很不公平,我的那点不干净的手段,比起你,比起夙夜,算得了什么!结果呢?你们还不是一个比一个过得潇洒!” “我真傻,指望你会帮我,怎么会想不明白你们都是一路人呢。”恬简抓着脸问朝歌,“你是来嘲笑我的吗?是不是心里想着这个人简直愚蠢至极了,落得这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的!” “我所付出的努力走到的今天,而你们一句话就能舍弃并且推翻。” “你们这些假装高贵实际糜烂到骨头里的人又怎么会懂。” “是啊,我的确不懂。”朝歌睥睨了他一眼,“你们这种人就是为我们而生的。” “哈哈……” 干涩的笑声戛然而止。 朝歌低头看着沾满血的衣袖和领子,懊恼怎么就忘记带多一套衣服过来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诈尸!(叉腰)渡霜再不努力点,媳妇要和别人跑了。 第52章 52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女子幽幽的目光哀怨又悲凉。 “不能怪我!我没有更多的选择!” “把我的心还给我……还给我……” “不可能!” 夙夜尖叫一声,他后背大汗淋漓,湿透了中衣。 这是他第一晚的噩梦。 惊醒了门外的灯笼与脚步声。 “请问夙君有何吩咐?”终于有人试探性的问了一遍。 “退下!都给我退下!” 夙夜没有开门,蜷缩的身体轻微的颤动着,他擦了擦额角上的薄汗,左手按住发热的胸口,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狂跳不止。 心有余悸。 他腾出右手捂住眼睛,难掩悲伤,像只受伤的小动物把自己埋在被窝里。 人在愈是脆弱之际,便愈是渴望得到拯救。 其实他骗了渡霜,哪有什么凤凰涅槃后第七天的血能起死回生重塑肉身的说法,不过是为了让那人信以为真急急忙忙编造出来的谎言。 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要是有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后悔人了。 除了以命换命和重塑元神这种逆天而行的禁忌之术,根本不可能让恬如还魂。更何况,阎王会放人吗? 夙夜掖紧了锦被。 既然救赎无效,那他只能自救。 该结束了。 有关于那人的一切。 第二天。 夙夜摆脱了所有人的视线,只带上渡霜给予他的最后一份礼物回到了梧桐林。 灰蒙蒙的天空下了一场雨。 雨水不急不慢的打在他身上,他也不躲,只是一个劲朝前方走去, 夙妄止在梧桐林,他打着伞,独身一人站在岸边上,望着圈圈涟漪陷入沉思。 “叔叔。” 夙夜走了过去,他低着头单膝跪下,眼睛被滑落的水珠模糊了视野。只有在没有任何外人的时候,他才会喊他叔叔,那个承担起凤凰族命运的人。 夙妄止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我让叔叔失望了。”额头抵在潮湿的地面,双手握紧成拳,夙夜咬了咬牙,又道:“我辜负了叔叔的培养。” 夙妄止的用心他一直知道。 不过当时趁着年少轻狂,所以不知轻重,满是深情的追求那个人。 他以为能强求的。 他也以为会有后路的。 夙妄止看了他许久,把伞递到面前,挡去了落在小凤凰身上的雨水。 “不错,总算没有给夙家丢人。” 夙夜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耳边沉默了一会儿,又听到夙妄止说:“我当时生怕你熬不过去,若是夙家再不能出个争气点的话,这个担子怕是要落到朝家手里。你大姐心解和二姐心语性子刚烈,定是受不了这个气。” 夙夜听到此立刻抬起头,便对上了夙妄止那云淡风轻的眼神。 他的叔叔,究竟是个什么人。 是不是他今天会回梧桐林,也在预料之中。 夙妄止猜到他所想,道:“我辛辛苦苦花了几百年栽培的人,岂会说放弃就放弃。” “叔叔……” “我的生死劫要到了,所剩的时日不多,迟点我会把天书残页交给你保管。” “生死劫?” 太突然了。 他一下子给不出什么合适的反应。 夙妄止半蹲下抬起他的脸,手指细细擦走脸上的污垢,“以后你可以随意出入凤凰枭,不用像上次那样,把她吓到了。” 一针见血的戳破了他的心虚,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面色。 啧。 他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一举一动皆在夙妄止的眼里。 对方明知道他拿走了朝歌的命石,不但没有怪罪,相反默认了他的做法。 这是为什么。 夙夜不敢细想。 北海。 “咦?夙夜你怎么来了!”敖棽揉了揉熬了半个月的黑眼圈,确定没有看错人,眼底亮了起来。 “太久没见你,过来看看你。” “哎,之前都抽不出时间去送你,我以为你生气了。”敖棽指了指满桌的奏章,“我现在整日盼着大哥能快点好起来,不然真撑不下去了。” “大太子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夙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说待我出来给我备好了冰壶清酒吗?” 听到冰壶清酒,敖棽弯了弯眼睛,“今天不谈公事,哥几个跟你好好喝一下。” 一收到敖棽的千里传音,玉折兰是最快到北海。 “你们是认真的?”玉折兰惊恐的看着敖棽拿出冰壶清酒,不敢相信的再问一遍,“你们真要喝这玩意?” “钰冥怎么还不来呢。”敖棽倒满了一碗酒,“这碗可是待会儿罚他的。” “冷静!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玉折兰还没说完,夙夜自己满了一杯喝了起来。 敖棽投了个得意的目光给玉折兰,接着和夙夜两人喝了起来。 滚犊子…… 玉折兰心里默默骂道。 等下收拾残局又得轮到他了。 钰冥赶来的时候,敖棽已经抱着房梁柱唱歌。玉折兰单手撑着头,他被夙夜连哄带骗灌了大半碗之后,酒气晕开了脸颊的通红,连眼神都迷离恍惚。 “来,这可是就给你的!嗝!”夙夜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个不留意,重心不稳的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哐”的一声,盛着小食的碟子打翻了好几个。 钰冥觉得太阳穴疼。 他对柱子打了一掌,敖棽便从顶上摔了下来,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上喊疼。 “来人!”钰冥一手拉起他,又拎起夙夜,“把他们两个送回房间去。” 夙夜的酒醒得很快。 还有伴随而来的头痛欲裂。 他袖口散发着浓郁的药香,那是用于醒酒的气味。 轻轻推开房门,整个皇城鸦雀无声。 敖安因为受到了刺激,导致性情大变,为了防止误伤他人,北海龙王只得忍痛把他放逐到深海。 自从那次事情,北海加强了警备,到处都是巡逻的守卫。 夙夜把影子藏好,他对北海很熟悉,虽然戒备森严是棘手了点,但还是难不倒他。 深海里悄然无声,夙夜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不安的呼吸声。 一枚燕尾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擦过他的发梢,小凤凰侧了侧身子,落下了几缕青丝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几枚燕尾镖接着从各个方向冲他而来。他本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些,自然挨几下。 就在他准备念动咒语时,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面如死灰的盯着他,瘦削的身形好似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是你啊。”敖安看到他,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皮肉不笑。“赶紧离开这里吧……不然我……” “太子妃葬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敖安浮出一丝怒意,摆出一副时刻准备攻击的姿态。 “再给我一点时间,全部都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什么?” “你要答应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要发誓绝不能说出去。”夙夜缓缓靠近他,“如果你想恬如活过来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朝歌的故事是BE,所以没有任何个人番外……他或许会在《情困》走个过场? 第53章 53 朝歌用石头在墙上画了一笔。 他在算着离死期还有多久。 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快要盖不住了,很快,他的所作所为又将会暴露无遗。 体内的血液在蠢蠢欲动,有凤凰在对他用凤鸣。 朝歌会心一笑,早知道就不教会那只小凤凰了,学会了之后净是乱来。 “还不赶紧停下,你这是想谋害么?” 看到朝歌活泼乱蹦的顺着凤鸣找到他,夙夜一脸理所当然:“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当然你可以这么理解。” “啧,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朝歌拎着一个锦囊在他面前晃了晃,夙夜一把拿过,他又说:“诶对了,你看过你的命石吗?” “……” “若是炼成指甲般大小,白玉的剔透,那可是用来救人极好的珍品。但是,你要知道失去了这个,意味着什么。” 听出朝歌话里有话,夙夜撇了撇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毕竟,我记得那天……”朝歌用拇指摸一下嘴唇,意犹未尽的盯着他。 夙夜回应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切。”朝歌没意思的撇了撇嘴。 夙夜从容不迫的回到梧桐林,他脑海一直回旋着朝歌说过的话。 一边想着,一边鬼使神差的往凤凰枭走去。 再次见到天书,她的脚上多了一条锁链。 “取出命石的方法是什么,还有,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插在香炉里的檀香支越来越短了。 意味着和那只凤凰约定的期限就快到了。 渡霜有些惴惴不安。 却不知道是怕什么。 他看着烟火即将熄灭,不怕烫的用指尖抹了一下,香芯又猛烈的燃烧起来。 似乎只有这么做他才会舒服一些。 夙夜拿到水珠后……会是怎么样的神情? 在那次过后渡霜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未免做得太绝。 他以为夙夜会气急败坏的来找他说个清楚,亦或者大吵大闹用尽极端的手段逼他出现。 可是没有。 太风平浪静了。 不像那人的作风了,反而不习惯。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渡霜蹙起眉头,努力说服自己的内心。 他拎着酒瓶,溢出的酒水在眼前觥筹交错。 尝试不去注意那人的一举一动。 却又无能为力。 “你别喝了。”看在眼里的男子急忙按住他的手,“天帝又派人来了。” “不见。” “擅离职守不像是你会做得出来的事。”男子挑了挑眉,他身后露出若隐若现的月轮光相,“你是怎么了?” “我……”渡霜看着他,顿时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人是他唯一的好友——簟寄云。 人称垂星上仙。 “你一直喝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和我说说。” “天帝和我说过……看见的未必是真相,况且天道无常,我不应执着。”渡霜用手指点了一下冰凉的酒水,“究竟这一切是醒不来的梦,亦或者是从始而终都在现实。” “除了相信眼睛,还能相信什么呢?” “他说的未必是真,那么骗我的成分又是多少?” “或许我还在做梦吧。” 簟寄云听他碎碎念道,大致明白了个七八分。问: “那在你梦里,反复出现过最多的人,是谁?” 渡霜答不上来,他愣愣的看着簟寄云。 因为他下意识想到了夙夜。 但是喉咙不允许他说出那个名字。 他怕被别人发现。 簟寄云看他的表情,知道他不愿意说,也不勉强他。 就算他们关系再怎么挖心掏肺。 渡霜始终对他有所保留。 不,应该是对任何人。 就像一块千年寒冰,你用手去捂热,最后只会伤到自己,他却毫发无损。 所以,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成为彼此信任的人。 “不论是与你什么关系,这个人既能牵动你的情绪,那他必将是你的梦魇。” “不会的!”渡霜喃喃自语,他看了簟寄云片刻,不禁失笑,“怎么可能呢。” “甚至是醒来,我都告诫自己……如果可以的话,他将会是我第一个要杀的人。” “但你并没有动手。”簟寄云淡淡的否定了他,“你不单只没有下手,还因为他,叛离了一向的作风。” “究竟为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清楚? 他当然清楚了。 他故意不去承认而已。 “命是你自己的,你不用替过去的人活下去。”簟寄云扶起他到床边,“你以为你勉强自己去成为一个不想成为的人,就可以称心如意了吗?” 渡霜想要反驳他。 顶着昏昏沉沉的醉意,他挣开簟寄云的手。 “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和事与愿违的。” 因为从一开始,已经不轮到他选择。 要是他能选择,谁会愿意成为这样。 “你恨他什么?” 听到簟寄云这么问,渡霜又陷入沉思。 一开始,他恨夙夜瞒骗他。 被揭穿之后,他恨那人不可一世的样子,仗着出身带来的权利去尽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再恨那人为了一己私欲无理取闹的让天帝赐婚。 最后恨那人……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其实他不信夙夜会杀了恬如。 但他知道,朝歌那天说过的话,一定是故意讲给他听的。 之前他一直相信恬简的话,以为夙夜的确是心术不正。结果从头到尾,连恬简都在欺骗他。而除去这件事,那只小凤凰做得再过分的事情,不也只是逼婚而已。 渡霜把所有他忽略掉的细节重新回想了一遍,矛盾的眼神逐渐清明。 所以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得离谱。 “你曾经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想要恬如死的念头。” 那人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可能!” “知道她是你喜欢的人,我岂敢……去试探你的底线。” “是会嫉妒,但从未动过歪念。” “如不能堂堂正正让你喜欢上我,那可真是太失败了。” 如果他当时愿意去相信夙夜所说的话。 哪怕只信他一次,会不会有所改变? 渡霜终于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了。 第54章 54 冷寂的寝殿弥漫着阴寒的气息。 地上摆满了井井有序的长明灯,有什么东西推开了门,引进了一阵风,灯火瞬间在纸窗上摇晃出一个人影。 四周无物,唯有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贝壳。 夙夜小心翼翼的避开长明灯,他动作缓慢,生怕一不小心让灯火熄灭。明明是几步路的时间,他却花了半刻,才算是靠近了贝壳。 贝壳里躺着一位女子。 恬静的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她肌肤胜雪,黛色的双眉细长秀丽,抹了复桃般的唇色也未曾褪去,一袭素黄色的长裙映出几分柔和。 拳头大的冰雹堆在她身上,散发出淡薄的寒气。 像沉睡的美丽鲛人,被泪水化成的珍珠淹没。 “多有得罪了。” 夙夜微微撇开头,他解开了束缚在女子腰间的绸带,轻轻的撩开衣领。 露出一大片青白僵硬的皮肤。 左边胸膛穿了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仍然能清晰地看到断开的血管和骨头。夙夜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背过去干呕。 他掏出一把匕首,在左手掌心上划了个“十”字,然后拿出莲芯放在上面紧紧握住,飞快的念了几句奇怪的咒语, 只见指缝长出了嫩叶,逐渐延生,几乎要包不住。 一松开手,那团东西圆滚滚的掉在女子身上,看着它漫无目的的寻找那个镂空的心洞,再逐一填满。 同时,他左侧胸口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 像是心脏活生生的被撕开揉碎。 女子的皮肤开始泛起少许血色,映得他脸色青白。 夙夜帮她穿好衣服,然后在旁边站着看了她许久,才想到是时候要离开。 梧桐林。 夙夜倚在一棵树上玩弄着一片树叶。 那日,天书告诉他,恬如是并蒂莲,没有完整的元神。只能用凤凰的血和命石,给她重塑元神。 “你身上有别人的气息。”少女指了指他的腰间。 那是渡霜的内丹。 “你可以吃下它,然后用它来取代你的命石。” 看出了夙夜的迟疑,少女瞬间明了。 “你没有命石,会失去继承的权利。” 这也许就是朝歌“好心”的提醒。 “没有命石我也不会让手的。” 原本还在指间的树叶下一秒就被用力的捏碎。 他从腰间摸索出水珠,吹了一声口哨,一名凤凰族的信使停在他边上。 “把这个还给玉霄上仙。” 收到夙夜送来的礼物,渡霜是很惊喜的。 “他没有说什么吗?”渡霜抬眼问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青年人,他身上别了一支丹红色的羽毛。 “没有,只是说归还给玉霄上仙。” “好。” 确保对方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少年转身欲要离去。 “等等……能帮我托句话吗?”渡霜突然叫住了少年,少年愣了一下,回过身来。 “上仙请讲。” “呃……” 渡霜垂下眼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但似乎不说,心里总会很难受。 “你就帮我,向他问个安好吧。” “是。” 等少年消失之后,渡霜才意识到,他对夙夜一无所知。 连托句话,都不知道该讲什么。 簟寄云在远处朝他走了过来,“你知道吗?”他压低了声音,“轻灵仙子没有死!” “什么?”渡霜死死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没骗你,北海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这事,都传到了天界了。”簟寄云撞了一下还在发愣的渡霜,“这事真的太怪异了,甚至连大太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特意请了易水宫的紫檀仙人前去看个仔细。” 渡霜并不惊讶,恬如之所以能起死回生,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不由自主的把那枚蓝金色的珠子握得更紧。 这是他让夙夜答应他的承诺。 也许恬如的死与那只凤凰无关,但他仍然毫不留情把他拉了进来。 算不上残忍,倒也足以摧毁。 簟寄云看他想得出神,以为他在担心恬如,忍不住弹了一下他。 “你要去北海看一下吗?” 渡霜勾出一抹浅笑,用来掩饰神色中的闪烁其词,“此时想必大太子定会寸步不离,我虽与如儿早无男女之情,但唐突过去岂不是更让外人想入非非?” “我不怕他人的流言蜚语,只怕玷污了如儿的名誉与大太子的感情。” “在这里躲了太久了,是时候要出去透透气了。” 渡霜回到了天星海。 他站在海边,负手而立。 混着腥咸味的海风略过他身边,不断引起了似曾相识的回忆。 很久之前,站在这个位置的不是他。 是夙夜。 那人带着一身来自于他制造的伤痕,悲伤又痛苦的望着大海,仿佛下一秒想要与它沉沦。 只是不值一提的一个画面。 渡霜是没想到现在还记得。 等明天太阳升起之际,他要去找夙夜。 半个月后,拥春百潭。 夙夜收到信使带来的传话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他因为精力消耗过多导致元气大伤,在这里足足睡了半个月才勉强醒了过来。檀香绕梁,他单手撑着头,满脸倦意。 “安好?他可真会哄我开心。”夙夜挥了挥手,信使立刻退下。 一名侍童站在门口前低着头,“夙夜少主,有一位仙君正在外面等候,说是要见您。” 第55章 55 夙夜皱了皱眉,眼底露出几分异样的光芒。他躲在拥春百潭疗伤的事,印象中没告诉过几个人? 侍童为他披上一件厚实的月白色外衣,一手提着暖炉一手推开门。 外面白雪纷飞,覆盖千里,天地青白。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落在纯白的玉兰上转瞬即融。 “咳咳……” 拥春百潭长年寒冷飞雪,足够的冰冷,对于他来说相反很舒服。 一个人影静静撑着一把伞,站在盛满玉兰花的树下,残花凋零,偏偏在他伞上不忍离去。 “钰冥?” “你怎么搬来这里了?” 夙夜对侍童使了个眼色,侍童恭恭敬敬的退后十尺,“梧桐林气候炎热,我又才经历完浴血涅槃,若是不赶紧抑止遗留的凤火,很容易酿成大祸。这里冰雪严寒,才可压住我体内的凤火,免得伤及无辜。” “但这个地方实在过于寒冷……”钰冥顾了一下周围,除了白皑皑的一片玉兰和雪鸟飞过冰川的踪影,真安静得可怕。 “这里雪大,到我阁里坐一坐吧。” “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钰冥拂去了肩上的霜花,“渡霜在找你。” 夙夜明显僵了一下,很快他又若无其事起来。 “找我?” “嗯,他来找过我。”钰冥扬起裙摆盘膝而坐,“问你。” “你怎么说?” “自然是不清楚,你有意来到此地,不也因为是避开他吗?” 侍童提来一顶盛满雪块的瓷壶,他熟练的放在火上烧融,茶叶被雪水泡开,在两人之间升起了雾气。 “恬如没死。” “是吗?”夙夜靠在椅子上,庭院飘雪,却飘不进来。“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喜讯。” “你不好奇吗?” 小凤凰摇摇头,失笑道:“我更好奇是哪位神医如此妙手回春。” “是不是你……” “怎么可能呢。”夙夜打断了他的话,“若是我真有这个本领,恐怕地府都要闲下来了。” 钰冥看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也打趣移开了话题,“你忽然消失了大半个月,是不是该给凊虚天君一个答复?折兰那边可要瞒不下去了,为了帮你拖时间,费劲了口舌还得绞尽脑汁。” 他只当是夙夜生怕白延卿知道了涅槃的后果会关心过度,所以才不敢告诉白延卿。 夙夜想了想,道:“三日后是天界的朱雀宴,我想我哥……应该会去。” 朱雀之子,千年一诞。 天帝兴起,特意办了九十九桌,请来了各路神仙一同参加宴席。 九重天上烧出火光,若隐若现,极为神秘。 朱雀总是喜欢搞这些忽悠人的东西。 夙夜冷哼一声,他们凤凰和朱雀虽然很相似,常常被人拿来比较,但事实上他们都互相看不爽对方。 要不是朱雀大部分时间在沉睡,恐怕他们都得打起来了。 白延卿喝了不少酒,要是说夙夜酒量不好,那他可以称得上一杯醉。冷冰冰的面容像是一潭春水晕开了桃花,一下子引得不少仙子暗暗注视。 玉折兰不得不帮他挡了大半桌酒,免得白延卿难受。 夙夜没有过去,因为渡霜也在。 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胸口还是会有点闷疼。 想抱住那人的欲望甚是强烈,想感受他的温度直到双眼湿润,想听柔情万丈的呢喃细语在耳鬓厮磨。 果然他始终住在他的心里,所以别骗自己了。 像极了书里提过的相思无处说。 夙夜不禁扯出一抹苦笑。 对方好似也看了过来。 就这么被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定住,他忘了惊讶,亦忘了离开。 直到它越靠越近。 “不要走。” 夙夜想,若这三个字换作以前听到,他会高兴得睡不着。 现在他只有害怕。 快走。 两个字支配他的行为,连他都不清楚为什么要远离这个人。 渡霜顾不上失态的冲出了宴会,也不理会身后人的呼唤,他踏着云彩,追了上去。 夙夜的伤还没有痊愈,法力自然大不如从前,颇为力不从心的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要走?”渡霜轻易的拉住了他的手臂,力气不重,既不会伤到他,也足以让他没法挣脱。 “玉霄上仙。”夙夜生硬的喊了一声他,“请放手。” 渡霜愣了一下,松开手,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夙夜觉得气氛尴尬到头皮发麻,等着渡霜先打破这种安静。渡霜盯着他半响,动了动双唇,愣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前都是夙夜拼命在找话题,现在位置反了过来,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还好吗?”渡霜蹙了一下眉,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似乎这么说也不对,于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呃……挺好的,谢过玉霄上仙。”对于渡霜突如其来的关心,夙夜自然是一半开心一半困惑。 空气又再次陷入一阵死寂。 夙夜欲要开口,他抢先一步问:“为什么?” “嗯?” “为什么送回来……” 夙夜顿时恍然大悟,在得渡霜所言之意后神色有些伤神。他迅速地掩了掩,捏紧手心,牵强的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请玉霄上仙放心。” 他渴望得到眼前人的信任。 就算渡霜从未对他放下过提防,他依旧会为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任义无反顾。 可是他现在才明白,即使他说上一千次,一万次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朝歌,对方都不会有所改观。哪怕他以性命担保,□□裸的显摆出来。 他仍然视他为不祥。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让他伤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拿小凤凰开刀,接下来还是拿他开刀…… 第56章 56 渡霜看他表情多变,低了低嗓音,“累了吗?” 他方才便察觉到夙夜气虚步轻,面色如纸,分明是大病初愈,眸光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柔和。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失去了夙夜的消息,连同所有人都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天地间从始至终没有过这个人的存在,他差点就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知道夙夜有心避他。 “玉霄上仙,你离席的时间是不是有些久了?” 放在过去,擅离职守、贸然行事的确不是他能做的出来。 但是当他看到夙夜的那一刻。 什么原则什么规矩全部化为泡影。 变得不重要。 “我送你回去吧。” 夙夜连退几步,“不、不用劳烦玉霄上仙了。我忽然想起我约了友人,不能耽误时间,如果上仙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先走一步了。” 渡霜没有挽留,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匆匆忙忙离开。 等他眨一下眼睛,抬头竟是日落之际。 “夙夜少主你脸色好苍白,我要不要去喊紫檀仙人……” “不用!”夙夜大声喊住侍童,他稳住气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平缓,“我没事,你去把珠青丹拿过来。” “可是仙人曾经说过珠青丹……” “没事,你去拿吧。” 夙夜打发了侍童,他拎起茶壶想倒杯茶,手腕不听使唤般不停颤动,把茶水洒得到处都是。 “哐!” 茶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他却面容冷静。 渡霜啊渡霜。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少主!”侍童闻声而来,他放下药碗,连忙细细检查夙夜的手,确定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少主是渴了吗?” 小凤凰一声不吭的望着窗外,像尊精雕细琢的玉雕,冰冷又缺乏生气。等到外面雪停了,夙夜对他伸出手,“拿来。” 侍童把珠青丹磨成粉末用热水冲泡,小心翼翼递给夙夜。 夙夜眯起眼,打量眼前人。照料了他近乎一个月,他还不知道他的侍童姓什么名什么,来自哪里。不过,心思倒是细密,做事也很合他心意。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卜羡。” “谁给你起的名字?” “紫檀仙人。” “哦?”夙夜挑了挑眉,看起来很感兴趣,“你和紫檀什么关系?” “我本与父母死于战乱,所幸遇到紫檀仙人,得仙人枯骨生肉之术捡回了一条贱命,后来留在仙人身边,以谢救命之恩。” “所以你是凡人?” “是的。” 夙夜叹了一声,“还是当神仙好,数十年忘不了东西,那就用数百年来忘记。待到沧海桑田,说不定真的在某天某个时辰忽然就想不起来了呢。” 云天宫。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白棋,因主人的不留神而掉在棋盘上扰了棋路。 “玉霄上仙,朕看你今日愁眉不展,莫非是有心事?” “……”渡霜晃了晃神,随后摇摇头。 天帝知道依他的性子而言,宁可把秘密腐烂,定也不肯与人分享。他一拂袖,把棋盘收起来。 “天帝?” “上仙,胜负已成定局,这白棋再走亦是死路一条。”看到渡霜渐渐黯淡的目光,天帝摸出一枚白棋放在他手上,又言:“但人生不是棋局。” 他见到夙夜没多久之后,凤凰族却引起了新的轰动。 凤凰族大长老夙妄止下凡历劫,生死不明,留下书信,由夙夜当任凤凰族新皇。自上一任因犯下大错而被流放之后,凤凰族的新皇迟迟未有人选。如今夙妄止亲自指点,不由得让整个凤凰族上下热闹一聚。 最极为不满的,应当是与夙家历来不和的朝家。 朝仪面无表情的撕碎手里的纸张。 “夙妄止……这是你逼我的。” 他对着挂在墙上的画像,目露凶光。 梧桐林也就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才会不如以往清冷。 百鸟归巢,就为目睹一下这位新上任的执掌人。 卜羡搀扶着夙夜,他才适应了拥春百潭的寒冷,一下子又受热起来,一路上都不断在咳嗽。 “五哥!”一名模样稍微比夙夜稚嫩几分的少年一边喊一边往他跑来,“二姐准备了玉冰椅,你身体不好不要到处走了。” “自南。”夙夜唤了一声少年,“我只是有些水土不服而已,你让姐姐们莫要担心。” 少年气鼓鼓的跟在夙夜身旁,“五哥这么久都不回来一次!” 少年叫夙自南,排第六,亦是幺子,夙夜的弟弟。 因年纪太小,加上生性天真单纯,极容易受骗,夙心解从不让他接触外界。 夙夜听到弟弟这番带着撒娇的抱怨,不禁心情愉悦起来。 两兄弟有说有笑的走回夙宫,夙夜停了下来,夙自南疑惑的问:“怎么了五哥!” “自南,我还没去给大姐、二姐说一声呢,你先去大堂等我。” “啊,五哥我送……” “不用了。”夙夜回了个“放心”的眼神,“卜羡他会照顾好我的。” 夙心解温婉的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他的二姐夙素,两人似乎知道他会来,还有意等他来。 “大姐,二姐。”夙夜搭在卜羡上的手缓缓抽离,卜羡立刻心里明白,低着头退了出去。 “小夜,你脸色变得好差。”夙心解颇为心疼的摸了摸夙夜的脸颊,“都怪姐姐们疏忽,没有好好看着你。” “姐姐,我没事。” “要不是……”夙心解支支吾吾,最后只是抱住了小凤凰。 夙夜轻轻拍了拍夙心解的背,“我明白。” 像他们从一出生就拥有了别人为他们所选择的道路,无论是现在或者是未来,都是他们不容抗拒的使命。 而他们必须要为了走到终点,不辜负栽培者的心血,变得无情无义。 夙心解是夙家长女,亦是当家。 她若有一丝偏差,便会让夙家上下动摇对她的看法。 他以后也一样。 要去成为一个自己以前从不敢想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好忙_(:з」∠)_啊……我的小凤凰……啊……我的小霜霜……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复合啊…… 第57章 57 卜羡从梳妆台里拿出一盒胭脂在夙夜苍白的唇上抹了一下。 夙夜紧皱眉头,伸出手,“珠青丹磨了吗?” 在仪式结束之后,他要赶紧回拥春百潭。不然这副身体撑不了多久,定会被夙心解发现。 “还有多久。” “一个时辰。”卜羡执起木梳沾了点水,“时间足够,少主不用担心。” 长阶上的梧桐叶被扫得一干二净,两旁按血脉与身份坐着不同的人,他们相互之间摆着一张茶几。 卜羡推开门,回头看到夙夜迟迟未走。 “少主,莫要误了吉时。” 小凤凰缓缓睨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眼神却多了一丝凌厉,“吉时?我说现在是吉时,便是吉时。” “是。”卜羡微微鞠躬,跟在他身后。 金色的日光细细碎碎的洒在那人身上摇曳的红衣,耀眼得不敢直视,生怕看多一眼都是亵渎,就会忍不住下跪,然后虔诚的献上一切。 惊为天人。 “这次朝家估计要气死了,以为百般讨好长老可以尝个甜头,结果到最后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可不是嘛。”对方凑近了一点,又道:“虽然我是很不看好夙家,特别是那个夙夜,不过整天仗着天帝撑腰才敢这么嚣张。要是他不是出自凤脉,换作别的出身,我看他早就不知道怎么死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湮灭的,真是不公平,要不是湮灭只能凤脉一代进去,没准我也能行呢。” “嘘,他来了。” 鼓声响起,掩盖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夙夜一扫而过那些众目睽睽的眼神,在他们不敢置信中走上阶梯。 衣冠沉重,压得他手心冒汗。但他仍旧面不改色的高昂着头,维持他傲慢的姿态。 “恭迎新皇!” 夙夜试图不去在意那些令他作呕的虚伪奉承,他眯起双眼,忍受着煎熬,在心里数着一分一秒。 从未试过一个喜悦的日子是恨不得赶紧结束。 册封仪式在天光泛红之时终止了喧哗。 他急匆匆的和夙心解交代了几句,就和卜羡两人离开了梧桐林。 渡霜一言不发的站在夕阳之巅,他看到了夙夜的身影,欲要上前,又发现他神色不妥,连忙放慢了脚步,悄悄跟了上去。 拥春百潭。 “少主你走慢点!” 夙夜像是听不到身后人的呼喊,他看起来很着急,费力的快步往前走。积了多年的厚雪埋没了膝盖,也拖累了他的速度。 “呼……” 他终于没有多余的力气,虚弱的坐在雪里。 卜羡脱下外衣盖在他肩上,用手小心探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果然不出所料的发热滚烫。 “少主。”卜羡语气加重了几分,“请跟我回去吧。” 细小的雪花滞留在他狭长的睫毛上,夙夜眨了眨眼睛,轻轻地说:“我想出来透透气。” 卜羡半跪着问:“先回去把药喝完,然后等不再发热我再陪少主出来透气,可以吗?” 小凤凰看了他半响,点了点头。 雪风呼啸,卷起一场飞雪玉花。 有人从漫天大雪中走了出来。 夙夜只是看了他一眼,呼吸仿佛被人垄断在喉间。 他摸了摸胸口。 幸好,还有心跳。 渡霜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天下间还有这么冷的地方。 他差点迷路,但最先想到的念头不是出不去这个鬼地方,而是夙夜怎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 他突然很多问题想问夙夜。 卜羡看出两人之间紧张的关系,他挡在夙夜面前,又不失礼貌的对渡霜行礼,“少主近日身体抱恙不见外客,这位仙君若是有事找夙夜少主,卜羡在此对仙君说声抱歉,请过几日再来。” 渡霜听到他这么说,视线移到他身上。 卜羡心中一惊,表面仍然不动声色。 “好。” 见对方也不为难他,卜羡又悄悄看了一眼夙夜,夙夜表情和对方一样,无动于衷又有点心不在焉的看着别处。 第二天。 卜羡想要到外面摘几朵玉兰,他刚出庭院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昨天的那位仙君安安静静的站在雪里。 察觉他来,却还是一动不动。卜羡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能看到夙夜的阁楼。 应该是站了一夜,发梢沾了许多雪絮,湿漉漉的垂在肩头。 卜羡见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不禁凑近瞧了瞧。 他是凡人,见过的神仙不多,但是眼前这个人,倒是让他不由得暗生好感。 或许是那双过分好看的蓝眸使他多看了几眼。 像是失足坠入了辽阔的星河。 要是这个人笑起来的话,一定也是极为温柔。 那人动了一下,僵硬的撇过头看他。 “仙君,百潭雪大,不如请回吧。” 渡霜浮出一丝伤痛,他不甘心的望了望那势要拒他千里的阁楼,道:“不了,我在这里等他。” 他们之间一定有故事。 卜羡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位仙君在夙夜心里一定占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即使小凤凰明知道这人在外头站了一天一夜亦都不闻不问。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再强大的真气护体,久而久之也会受不了拥春百潭的寒气伤人。 凤凰族送来了许多信笺,夙夜整日沉浸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里,也不至于这么烦闷。 “卜羡,帮我……”他轻轻唤了一声,眼睛不小心扫到窗外,忽然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少主是有何吩咐?” “没事了,你退下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 渡霜还在原地。 “卜羡,拿一件外披给外面的客人,顺便让他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哭唧唧,我的小凤凰…… 第58章 58 渡霜接过衣服,道了一句谢。 “你告诉他,我自己想通了便会走。” 卜羡觉得他们两人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出奇的般配。 入夜,小院点亮了灯笼,唯独外面漆黑一片。 夙夜看窗外的次数逐渐增多。 他不是不担心那人,只是怕稍微看一眼,他都失去了与他独处的能力。或许是先前的后遗症,他没办法不去想接下来的后果。 应该是疼怕了,就想要找个角落自己给自己舔伤。等痊愈之后,估计他能恢复成过去的模样。 哪怕不再为了那个人费尽心思。 夙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 第三天。 那道蓝影在白雾里还是那么显眼万分。 小凤凰这次没有闪避他的目光,他先是愤怒的握紧了窗栏,又像认输般的垂下手。勾了勾唇角,挤出一个笑容。 “你以为这么做我会心存感动吗?” “真是可笑……” 他走下一楼,推开门往渡霜的位置走去。 身体的温度在下降,他好似察觉不到寒冷,也没想过回头拿件衣服。 “你怎么跑出来了。” 对方同样走过来,语气带点呵责。 面对他的靠近,夙夜有意和他保持距离,努力的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比较正常,“玉霄上仙这是为何?” “对不起。” 夙夜顿了顿,崩溃的捂住眼睛,他的手被冻得发红发紫,不停地抖动。 渡霜很想靠近他,但又怕对方因为他的接近而逃跑。 “恬如没事了,我们早就各不相欠了。” “我来到此不是想问你这个问题的。”渡霜脱下身上的外披,轻轻盖在夙夜肩头。 夙夜一把扯了下来甩在雪面上,“上仙究竟想怎么样。” “我犯了错。”渡霜把衣服捡起来扬了扬,重新盖在夙夜身上,确认夙夜没有丢掉,他才缓缓说:“我知道做什么去弥补也是无济于事。” “你不想见我,我明白。” “可我不愿看到你再受伤。” 他说想要弥补。 他应该开心才对。 为什么他还在泥泞中垂死挣扎不愿沉陷? 因为他已经死过一回,再也骗不动自己了。 渡霜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钉在瞳孔里。 “不要再说这种话来这样折磨我了。”夙夜皱着眉,用近乎花光了力气去哀求的语气对他说:“我不敢喜欢了,渡霜……是我不知好歹,不该强求,也不该奢望。我放开你了,求求你,也放过我吧。” “就当是可怜可怜我。” 他是那么的义无反顾,那么的不计后果的深爱着这个人。 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现在,对方终于被他的付出感动到了,大方的给了个机会他,但他连碰都不敢碰了。 甚至声嘶力竭的希望能抽身而走。 “咳咳咳……” 情绪激烈,心脉就不稳定。 渡霜神情淡然,也许是站了太久的缘故,冷到做不出任何表情。他眼神暴露了他的内心,告诉众人他在试图抑止感情的爆发。在冲动面前,他始终选择了隐忍。 “你身体很虚弱,以后的事等你好了再说。”他温柔的理了理夙夜的长发,“让我送你回去,就这一个请求。” “我也有一个请求。”夙夜按住他的手,那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不知道玉霄上仙是否还记得……许久之前的一个赌约。” 冰凉的手不禁颤了一下,他怎么会不知道夙夜所言何意。 “我做到了,你欠我一个要求。” 平淡的语气听不出几分情绪,有人却乱了分寸。 比烈风穿过皮肤故意留下的伤痕还要疼的是什么? 是你字字珠玑,刻骨铭心。 更不幸的是,如今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夙夜。 他是没想过会有今天的局面。 轮到他来承受溃不成军的错觉。 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如鲠在喉的难受。 “望上仙遵守承诺。” 他动了动嘴唇,迟疑了许久,最终发出了一声:“不……” “那件衣服在栩渡放着,上仙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烧了也好丢了也罢。” 反正……它不属于我。 你也一样。 “少主!少主!” 有人打着伞小跑了过来,夙夜回头看,便看到卜羡那张冻得红扑扑的脸。 还没开口,卜羡塞了他一个手炉。瞬间的炙热让他的手找回了一丝感觉,夙夜看了看,把它递给了渡霜。 “上仙请回吧。” 即便他是如此的喜欢他。 又是如此清醒的知道之间任何的不可能。 他总是想了一千遍一万遍和他不同的结果。 体会了一次又一次的无药可救。 结果到头来结局还是一样的。 “有心人可渡尽万般劫难,很可惜的是,渡霜你所愿的渡人,并非是我。” 手心上是那个渐行渐远的人残留的最后一点余温,渡霜细心的把它护在怀里,他没有离开,直至被狂风卷地吞没。 卜羡有些担心的回了一下头,可是一眼望去,雪地没有任何痕迹,只剩一碧如洗的纯白。 栩渡。 渡霜伫立在一片蒹葭苍苍之中,渡人在岸,满是千帆过尽。 织女都去赴宴,水榭只有黄道婆一人在。隔着层层轻纱,他听到了梭子穿梭的声音。 “咦?是玉霄上仙吗?”黄母笑盈盈的看着他,“上次做的喜服,不知上仙可满意?” “实在无可挑剔。” “那就好,不过没能替你夫人亲自量身订做,就是不知道做出来是否贴身。” “他很喜欢……”渡霜有些支支吾吾,他眼神飘到别处,“我这次来,是取一件衣服。” “嗯?”黄母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是哪一件?” “夙君是不是留过一件衣服在此处?” 黄母面色立刻变得有些复杂,她干笑几声,“是的,夙君是留过一件衣服在这里。” “好,我替他取走。” 为了避免灰尘弄脏了衣服,黄母用了夜明珠来照亮,把衣服上精致的银丝刺绣照亮得栩栩如生。 渡霜看着那件与恬简穿过的一模一样的衣服,想象不出换作夙夜穿上会是什么样子。一定是光彩夺目,又带点沉沦的危险。 他没有见过夙夜凤冠霞帔的模样。 他连喜宴都没去。 他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了所有目光。 黄母充满欣赏的看着自己的心血,“很漂亮是吧?” “渡某想问黄母一件事。”渡霜突然想到什么,道:“赶制喜服一般工程用时需要半个月以上,而黄母又是如何在短短数日内赶出这套衣服呢?” 黄道婆想起她答应过夙夜不能说出去,她委婉的看了渡霜一眼,渡霜立刻明了。 “黄母不妨直说,渡某与他曾有过一个打赌,只想了解个明白。要是不明不白,渡某实在不安心。” “恕我无可奉告。” “黄母。”渡霜诚恳的凝视着她,“后果我一律承担!” “这……”黄道婆欲言又止,她叹了一声,“上仙说的没错,赶制一套喜服,必须慢工出细活,最快也得半个月。” “那日夙君急急忙忙来到水榭,他问我上仙是不是让我帮忙做过一件喜服,他请我再做一套。这天底下哪有做两套一样的喜服的要求,所以我拒绝了。但是夙君在听到我的拒绝后,他看起来很惊惶。” “于是,他跪下求我。” “那一刻,我感觉如果我不答应他的请求,他可能已经没有走下去的希望了。” “或许是被他孤注一掷的坚决吓到,我告诉他,数日内完成还有一个方法。” 渡霜抬了抬眼,略带疑惑。 “用凤凰的翎羽来做喜服是最适合不过。”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断断续续的问着黄母:“这衣服……难道……是夙夜他的……” “没错。”黄母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上仙你知道吗?我和夙君说完后,他先是愣了一下,居然笑了起来。” “并没有任何退缩的意味,相反,他问我需要多少。” “看来,他真是把这场赌约的输赢看得很重要。” 第59章 59 “谢谢黄母。” 变幻莫测的眼眸里起了一层雾,他牵强的笑着,嗓音依然是缠缠绵绵的柔和。麻木了很久很久的钝痛在胸口下迟钝的复苏,他不由自主的抓紧衣领。 明知道是他故意让他知难而退,却傻到不惜把自己一向爱惜的羽毛舍弃掉。 就为了这个赌约。 真傻。 拥春百潭。 “少主,那位穿着蓝衣的仙君又回来了。” 翻阅书籍的手停滞了一下,夙夜默不作声的放下书。 卜羡微微俯下身,试探性的小声问:“我去让仙君改日再来?” “不用了。”他太了解对方的性子了,倔强起来,根本不输他。夙夜重新执起书,淡淡道:“他想在待就待吧,偶尔去看看人怎么样了就行,总之别死人就好。” “是。” 终年不化的飞雪弥漫双眼,有个弱小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仙君,这是取暖用的手炉。” “谢谢。”渡霜点头道谢,他从袖里掏出另一个早就冰冷的手炉递给卜羡,“这个,还给你们。” 夙夜这次没有赶他走。 说明他还是有希望的,至少他有机会离他更近一点。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卜羡就会跑出来,更换他手炉的温度。 次数多了,渡霜似乎也不像是初见时那般冷漠疏离。 他也会偶尔与渡霜讲上一两句。 知道他叫渡霜,是天上的玉霄上仙。 知道他出生在霜降,其实不怕寒冷。 知道他住在天星海,那里的海水很漂亮,只要到了晚上,海水就会把像星星般闪耀的沙子冲刷到岸上。 “我除了易水宫之外的地方没怎么去过呢。”卜羡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紫檀仙人说我体质弱,没办法跟修仙者那样学习心法,更别不用说御剑飞行,去看遍天上天下的景色了。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像仙君你们这些神仙,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渡霜摇了摇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我们都是同样的,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身不由己,也有自作孽,不可活。” 他深信报应是轮回的。 例如现在。 卜羡想起了夙夜曾经说过的话,不禁低了低眼睛,“但至少,你们有很漫长的岁月去遗忘,去原谅,甚至是去改变。我们不行,在短短几十年里,没有那么多的机会。” 渡霜瞬间双眸一亮,因为卜羡的话,心情变得舒服起来。所以,他更加要把握每一个能够赎罪的机会。 “谢谢。” 五天了。 夙夜放下垂帘,揉了揉额角。 那人就真的这么不吃不喝不睡的在外面顶着大风大雪硬是等了五天五夜,他就像是以前的他,谁劝都听不进去,愈是叫他远离他愈是强烈的跟上。 “少主,该喝药了。” “嗯。”食指敲了敲桌面,夙夜慵懒的翘着腿倚在椅子上,“这几天凤凰族真是安静,把我闲的,卜羡,不如我们出去逛一逛,透个气吧。” “这个……少主你的身体……” “没事,都喝了这么多天药了。要是再不出去,我怕我不是死在外面,而是在这里闷死了。”夙夜一口气把药喝完,苦得他挤眉弄眼的,“快准备一下,我们去找狐王,去他们家听戏。” 玉折兰是痛苦的。 这个月来为了帮夙夜隐瞒真相去骗白延卿,他几乎夜不能眠,日日提心吊胆。 特别是白延卿那双冷静得过分的眼睛轻轻一扫他,仿佛整个人的小九九都被看透。 现在好了,那害他如此憔悴的罪魁祸首正在他家大摇大摆的呼风唤雨。 能不痛苦吗? 最可怕的是,门口外还站着个诡异笑着的玉霄上仙,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光站着。 他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会有今天? “你干什么呢,还不过来,等我哥呢?”夙夜拍了拍旁边的坐垫,“话说最近怎么没听闻我哥有动静?” 玉折兰一听到夙夜提起白延卿,更是哭着一张脸,有苦说不出。只得强颜笑着说:“冥帝请他去喝茶了,你放心,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人的了。” “这样啊……”夙夜托着下巴想了想,“那你岂不是很无聊?就这样吧,我在你这里住几天,陪你解解闷吧。” “不用!”玉折兰差点就跳起来,他顿了顿,整理好情绪,又道:“不过说归说,门外那个是什么情况?” 夙夜回了一个“你问的好”的眼神给他。 玉折兰压低声音,悄悄对夙夜说:“这堂堂玉霄上仙给我当门神,我哪里吃得消,正门都不敢走了。” 小凤凰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这不是挺好的吗,传出去多有面子。” “我怕有那个面子,没那个命……”玉折兰低头默默小声吐槽。 夙夜也不逗他,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什么!你们这是唱到哪出?”玉折兰懵了一下,所幸作为一个游走在万千情场里从不失手的浪子,他很快笑了起来,“哎,你们真有意思。” “我现在总算明白,被逼疯的感觉是什么回事了。”夙夜打了个哈欠,“特别是面对一个,再也无法触动到你的人。” “听你这么说,难道你不喜欢他了?” “说不出来。”夙夜口吻变得很认真,他微微垂下头,左手摸着心脏的位置。“这种感情是很奇怪的。” 他的喜欢,已经被埋葬在角落,然后逐渐积尘长满蜘蛛网,等待死刑的日子来临。 “我累了,早就迫不及待想要一个人独活了。” 玉折兰听到耳边轻轻响起这么一句话,等他撇过头去看夙夜时,那人早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忘……只是最近工作太忙,休息又跑出去玩了…… 第60章 60 趁着月色朦胧,玉折兰安顿好醉得不省人事的夙夜后一个人走到楼台上坐着。他只需要轻轻垂下眼眸,就能看到那俊俏的男子站在门前。 “玉霄上仙,不妨上来坐一坐?”虽然对渡霜谈不上非常讨厌,但那终归是夙夜喜欢的人,多多少少他还是要给点面子。 渡霜的眼睛的确很好看,哪怕是在暗处,那双蓝眸都是能散发出艳惊的闪烁。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玉折兰,像是在思考什么,回了个淡淡的笑容,“不必了。” 夙夜大概就是这样喜欢上渡霜的吧? 玉折兰暗暗想着,不过细细回想过来,他还是觉得渡霜配不上夙夜。 撇开这情爱中的你情我愿,渡霜各方面是极其出色无可挑剔的,可他就是不能做一个能与之携手到老的人。 唯独这个。 不是真心付之,他演不出。 玉折兰府邸的清晨总是很忙碌的,特别是主人是个要生活精致的人。 连洗脸的水必须洒几片娇艳欲滴的花瓣才行。 夙夜浑身没劲的靠着床栏,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卜羡递来一杯热乎乎的醒酒茶。 眼睛突然模糊一片,他没有拿稳,茶杯没有摔坏,倒是茶水溅了一身。他似乎感觉不到炽热,傻傻的看着卜羡。 “少主!” 卜羡吓了一跳,他推开门喊人拿一盆冷水和毛巾。 “少主快脱衣服。” “啊……?”夙夜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住,无动于衷。 眼前被一层雾挡住了,他什么都看不清,伸出手在空气中胡乱摸了一下,还是没有擦去。他才缓慢的意识到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揉了一下,还是模糊不清的。 小凤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他试着用平静的语气说:“卜羡……快,带我去找紫檀……” 是珠青丹服用过多的副作用。 他听紫檀说过。 玉折兰醒来的时候,夙夜已经不在府里了,连同门外的玉霄上仙一同不见了人影。 易水宫。 “你是不是最近一直在服用珠青丹?”紫檀语气变得严厉,他瞥了一下卜羡,“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身体不好,珠青丹性子烈,不可经常用。” 夙夜虽然看不见,但能发觉到紫檀在看卜羡,“你不要责怪他,是我的意思。” “你不似从前,服食过多会受不住的。” “我知道。”夙夜开始适应这种看不见,即使不习惯是会有,但总比刚失明的时候好很多。“我的眼睛,还有得治吗?” 紫檀在一块布条上撒了点粉末,接着敷在夙夜的双眼上,“你先暂时在这里住下,我也好方便为你治疗。” “好。” 夙夜觉得眼睛热热的,不一会儿倦意就来了,紫檀看出他有点想睡觉,就起身道:“你有什么事请一定要喊卜羡。” “好。” 紫檀擦了擦手,走了出去,顺便关上门。 “师父!”一名弟子急匆匆的跑到紫檀面前,“有位仙君一直在我们宫门口站着,他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来求医的,但是师弟上前去问时,他又不肯说原因,也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愿。” “是吗?我去看看。” 紫檀以为是白延卿,没料到来人是渡霜。 “玉霄上仙?怎么不进来坐坐?” “不必了……” “进来吧。”紫檀二话不说的招呼他往里走,“这棋局都摆好了,就等个人过来陪我消遣消遣了。” “渡霜棋艺不精,怕是要仙人见笑了。” 没过几招,紫檀明显占了下风。他苦恼的托着下巴,一会儿凑近看,一会儿又掐着大腿试图找出点机会。 “呀人老了,脑袋都不精灵了。” “是仙人让着我了。” “这棋艺不长进就算了,连这医术也着实退步了许多,实在是……哎。” 渡霜听到他这么说,眼睛抹上一层浅浅的亮光,便趁热打铁问道:“仙人为何这么说?” “夙家那位小公子……”紫檀忍不住脱口而出,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改口,“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是夙夜吗?”渡霜抿了口茶,“我与他的关系……想必仙人是知道的,仙人不必顾忌什么,我只想知道他现在身体是怎么个情况。” 紫檀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连同夙夜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他都了如指掌。所以他欲言又止,不知该讲不该讲。 看出紫檀的迟疑,渡霜突然起身,对着紫檀跪拜。“是渡某曾经愚昧,如今已不奢求能有原谅,只望能帮上忙,用余生去弥补。” “就算不足为道,我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夙夜之所以会落得如今病痛缠身。”紫檀平静的收起黑棋,独留一枚在中间,四周是白棋围绕,“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和你想的一样。” “错在于我,我不该和他说那番话,不该低估他的喜欢,更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害了他。” “上仙其实不用过多自责。”紫檀默默盯着那枚黑棋,“你当初会这么做,的确是人之常情。不过夙夜没有坏意,他心性单纯,不明情爱是何,自然做法未免过于偏激。” “强求不来的这个道理,他现在才懂,可是等他懂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了吧。” “情债里面没有谁对谁错,要是非要分出个高低,那都是侮辱了一方的付出。” 听着紫檀徐徐道来,渡霜陷入了沉思,他同样盯着棋盘上那一枚显眼的黑棋。 “但渡霜不会漠然置之。” 他要把他拉上来。 那人就应该高高在上。 “他先前落下心悸,若是服药,可治,但没有命石护体,会使药的毒性侵遍全身。再加上涅槃之火未褪去,我更是不敢冒然下药。” “涅槃之火……”渡霜抬眼看着紫檀,“所以你让他去拥春百潭调理身体,是为了抑止凤火?” “嗯。”紫檀点点头,“当然,多半是他的意愿,他说建造冰室不足以灭掉凤火,怕自己真失去理智殃及无辜,不如直接把自己葬在冰雪里更好。” 他跟朝歌不一样。 他嘴巴很硬,但心软的很。 偏偏这么心软的人。 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渡霜深深倒吸了口气,好让自己的心舒服一点,眼眸却泛起了水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更新……工作忙疯了……好想好想连休几天专心更文厚 第61章 61 -这心悸,要如何才能根治? -不知上仙是否听过冥帝饲养的血蝶? -是听过一点……但那不是专门噬人心血的毒物吗? -这才可以毒攻毒,把珠青丹的毒性逼出来。 冥界。 “你想要这只小家伙?”冥帝一身玄衣玉冠,相貌不过如此,双目倒是气势惊人。明明是天帝的弟弟,看起来却比天帝更要苍老几分。 他食指上停留了一只蝴蝶,暗红色的蝶翼上像是沾了一层银粉,微微扇动翅膀时,会抖落少许下来。 “是……我有位很重要的人他需要血蝶。” “血蝶是至阴至寒的生物,普通人只要轻轻被它咬上这么一小口,都会浑身火烧一样。可这小东西偏偏又喜爱和阳气旺盛的人相处,若是遇上与它相同是至阴体的人,恐怕不只是咬一小口这么简单了。”冥帝丝毫不惧的逗弄着手指上的蝴蝶,“玉霄上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 “渡霜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既然上仙开口问,本帝也忍痛割爱。就当是,还明心当年的一个人情。”冥帝动了动手指,血蝶似乎感应到他的想法,扑闪着翅膀绕着渡霜转了几圈。 “谢过冥帝。” 易水宫。 “你确定要这东西去咬他一口?” 渡霜不放心的看着床上睡着的人,他一抬手,掌心凭空出现一个网织的球形牢笼,里面有只蝴蝶四处乱撞。 紫檀点点头,“一小口就好了,他不会有事的。” 蝴蝶从牢笼里释放,它获得自由的下一秒,便扑向熟睡中的夙夜。 “唔……”小凤凰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做了噩梦。整个人蜷缩一团,低低嘟囔着什么。 渡霜看他这般隐忍,忍不住攥紧他的手。 一下子烫得他差点儿松开。 也难怪那只小鸟儿这般难受。 若是换作他,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夙夜的确不好受。 他感觉那种足以融化万物的炽热,正在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然后朝他汹涌而来。 仿佛回到湮灭,重温一遍涅槃。 谁来救救他。 他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不断在心底呼喊,妄想能够爬出绝望。 在空气中胡乱的挣扎,他似乎抓到了一根藤蔓。 只要不放手,就不会被吞噬的吧? 渡霜眉宇间是个愁字,那滚烫的手,一旦被他握在掌心,竟然像是生怕会被他甩开,反过来握住他。 夙夜,你究竟梦见了什么。 他头一次感到无助,他甚至帮不上什么。 他想知道那人在经历什么。 他以为所发生在夙夜身上的事情不过是小事,他却连小事都无从下手。 有这么一瞬间,渡霜觉得夙夜应该恨他的。 夙夜醒来的时候,渡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满脸茫然的摸了摸手背,刚才好像有人很用力的握住他? “你醒啦?” 双眼仍然看不见,夙夜根据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我怎么觉得我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你最近累了吧?我看你睡得这么香,都没敢叫醒你呢。”紫檀熄了檀香,“卜羡这几天要清修,我给你换了个人来照顾你。” “卜羡要清修?”夙夜颇为不满,“你直接给他几颗补丹不就好了嘛。” “补丹是给仙人用的,卜羡是凡人之躯,你这是想他七窍流血吗?”紫檀怕他不答应般,又特意说了句:“放心,照顾你的是个哑巴,不会吵到你的。” 夙夜“哼哼”了几声,就当是勉为其难的答应。 紫檀拍了拍手,有个人蒙着面纱走了进来,很安静,连同脚步声都是轻轻的。 “他叫小……双,两个又的那个双。” “小双?是女孩子吗?” “男……” 夙夜小声碎碎念着,“一个男人叫小双,未免有点……” “咳咳……”紫檀试图转移话题,“小双,从今天起,你开始照顾夙君。” 对方点点头,没有说话。 整张脸唯一露出的那双蓝眸给紫檀投去了个感激的眼神。 夙夜其实很好照顾。 他并不会特意去为难你,除了特别时候。 “哎,我觉得换你来照顾我也是不错的。” 听到夙夜这句话,站在边上的人明显僵住了身形。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一个不能看一个不能说,真有意思。”夙夜弯起嘴角,“为了方便一点,以后我问你问题,你知道就敲一下,不知道就敲两下,是和不是也一样,明白没?” 随后响起了一声手指敲在桌面上的声音。 清脆响亮。 幸好,不是个傻的。 “对了,小双,你来这里多久了?”夙夜等了半天,才摸了摸后脑勺,“我忘了你不能说话了。” “你比卜羡进来要早还是要后呢?” “啪。” “你是凡人还是仙人?” “啪。” “那看来你年纪一定很大……毕竟卜羡在凡人里面的年龄也不算小了。” “……” 第62章 62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做过……” 夙夜忽然惊醒,他胡乱摸了一把空气,直起身子,低低喘着气。 又做恶梦了。 自从在这里住下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做梦,做着那些他企图忘记的过去。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缓慢的靠近他。 “是谁?站住!”小凤凰惊魂未定的伸出手,他看不见是谁进来,更不想让谁看见他这副模样。他紧皱着眉,挥了挥手,“别靠近我。” 冥帝和紫檀没告诉过他,血蝶的毒性会让受害者深陷噩梦的煎熬。但是看到夙夜强忍的表情,渡霜没有走开。 他只是,像以前一样哄他,在他的手心上放了一块糖糕。 小凤凰拿起来嗅了一下,闻到了甜味,像是触碰到什么开关,颤动着声音问对方,“这是什么……” 渡霜没忘记自己是个哑巴,他吱吱呜呜半天,用袖口拿出一小包绿豆,在床栏上摆弄,然后敲了敲位置。 夙夜顺着他的响声摸去,很快摸出“紫檀”两个字。 “是紫檀给你的?” 渡霜敲了一下桌面。 夙夜依然抱着一丝怀疑,不过他还是咬了一口糖糕。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上扩散,刺激着味蕾,情绪总算是舒缓了一点。 虽然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是那个人来了。 怎么可能呢。 “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也累了吧,今夜就不用守夜了。”夙夜揉了揉眼皮,说完他闻到了一股宁神的清香,很快卷着被子滚到一边睡着了。 睡到迷迷糊糊醒来,他摸了摸脸,只摸到了一手口水。 奇怪,昨天睡得挺好的,竟然一夜无梦。 他掀开被子,便听到了有人起身的声音。 “小双?” 如他所想,是一声敲击。 “你昨晚……一整晚都在这里?” “……” “我不是说让你回去休息了吗?” “……” “现在,立刻,给我滚去睡觉。” “……” 对方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夙夜忍不住额角发疼。 脾气倒是挺倔的。 药房。 “他的眼睛很快就能恢复了。”紫檀称了一下药粉的重量,精准了一下,把粉末倒在白纸上,“但是在这之前,你先别把身体弄垮。” “我没事。”渡霜露出手臂,上面有几道崭新的割痕,他想都没想的执起桌面上的匕首划了一刀,然后握紧拳头,血一下涌了出来,滴在粉末上。他眼底有些倦意,不过又恢复如常。 “这几日来你都在守夜,都不曾好好休养生息,恐怕这样下去,你也撑不住多时。”紫檀把粉末和血混在一起,他在用渡霜的精血去炼丹,借用他人的元气来填补夙夜几乎耗尽的气息。 以命换命素来都是对等的。 “我会注意的。” 他提起一旁困着血蝶的笼子递给渡霜,“依旧是昨日的时辰。” “他还是会做噩梦。”渡霜迅速给伤口之血,提到这个,他不禁垂下眼帘,“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没有这么难受。” “再忍耐半个月……他会好起来的。” 可他不想那人再忍受多一分钟的痛苦了。 与其说夙夜被噩梦缠身,日日心烦意乱。 倒不如说也在一同惩罚着他,让他更加痛不欲生。 服下药的夙夜愈来愈无精打采,他慵懒的倚在长椅上。渡霜细细的剥去葡萄紫红色的外皮,用竹签串着,方便夙夜自己拿着吃。 “我不想服药了。” 渡霜听到他这么说,停下了手中的举动。 “我知道那药喝了会使我昏昏欲睡。”小凤凰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葡萄汁,“其实我是个坏人,我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多到足够让你数不过。” 夙夜像是松了口气,绷着的表情缓和不少。明明很多过错与他无关,但没人告诉他真相是什么,所以一直在愧疚与赎罪的又是他。 所以他想潜进去他的噩梦。 然后从那些可怕的迷雾中带他出来。 不然太不公平了。 渡霜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湿了湿手帕擦去手上的葡萄汁,他抬起手顺了一下夙夜额前的几缕发丝,轻轻的,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会捏碎般。 “我也一样。” “什么!”夙夜突然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他面色如纸,手脚瞬间没有了温度,他不死心的问了一遍,“有人说话吗?” “在下渡霜。”渡霜放慢了语气,似盛着无限的柔情,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倾泻出来般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人。“一个不请自来的讨厌鬼。” 夙夜愣了愣,随后他那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颤着声音,带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这算是可怜我吗?” “不。”渡霜迅速的否决了他,“是请你可怜我。” 真可惜他看不见渡霜认真的模样,不然,可能会再次为此悸动。那眼中的坚定,和他当初一模一样。 一如既往的让人动容。 夙夜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了一个举动,默许了渡霜留在自己身边。 不是不承认无法推开那人。 他们总能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认定了一件事,无论是好是坏。 都会全力以赴的走下去。 渡霜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出于同情才会这么说。 他从头到尾就没真正爱过一个人,甚至恬如离开了,他丝毫感觉不到心脏爆炸的那种疼痛,他还是能活下去。 那双有点迷惘的眼眸在望向那只凤凰时,略过少许不为人知的情愫。 可是…… 他的牺牲令他不敢面对。 映得他懦弱胆小。 却又让他的注意力情不自禁的转移。 如果喜欢是凌驾在对方不断奉献才能维护起来,那他希望这次轮到他。 第63章 63 那只高傲的凤凰被关押在一个笼子里,铁链拴住了他的手脚和脖子,他紧闭双眼安静的躺着,似乎陷进了梦境中。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唯有这个。” 渡霜动了动双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打开了一个镂空的铁盒,血蝶飞了出来。渡霜发现它翅膀的颜色比之前暗淡许多,几乎要看不清蝶翼上的花纹。 眼看那只小家伙围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了比他更有趣的东西之后,头也不回地往笼子扑去。 它滞留在那熟睡的人身上,动了一下翅膀,仿佛受到了感应,在他手腕上开始吸食。 渡霜是清晰无比的看到手腕上的血脉逐渐发红,如星火顺着血液流通全身,然后下一秒就会把整个身躯宛如敲碎了空壳般裂开。 是万蚁噬心的感觉。 小凤凰痛苦醒了过来,他先是胡乱的摸索了一下,最后跪在地上,额头用力的撞着冰冷的栏杆。 耀眼的他,狼狈得像只刚死里逃生的小鸟。 无助的寻求庇护。 “哐!哐!哐!” 清脆响亮的铁链掩盖了撞击声。 渡霜拼命忍住想要打开笼子的冲动,下唇被咬得破了皮,却丝毫缓解不了绷紧的神经。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洁白的额头慢慢发红,然后裂出伤口,溢出鲜血,把血肉摩擦得模糊,彻底的脏了整张脸。 好难受。 那种扼住呼吸的感觉又来了。 渡霜情不自禁按住颈间,一定是什么地方受伤了,居然可以疼到会产生痛不欲生的错觉。 “渡霜……” 他似乎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叫唤。 “救救我……” 渡霜像是失了魂的凝望着他,接着缓缓的朝他走去,紫檀见状狠狠地把他拽了回来。 “玉霄上仙!” “……” 渡霜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正承受着伤痛入侵,彷徨的僵在原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忽然,他对上了夙夜血淋淋的视线,对方好似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四目相望,一瞬间仿佛有了与他感同身受的能力。 到最后,渡霜是忘了自己怎么熬了过来。他横抱起昏迷的夙夜,即使是浓郁的血腥味,他仍然心疼的低头吻了一下那人的额头,带点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随后,神色漠然的走出这个地狱。 从此以后,他都不忍心再让这个倔强的人伤心难过了。 “他体内毒性清得差不多了,不过可能会因为毒性相克的原因,他的记忆会出现混乱……” “仙人的意思是,可能会忘掉一些记忆?” “是的,这就要看他的意识打算忘记哪一部分了。” “包括忘记一个人?” “是的。” 有人在说话。 夙夜睡眼惺忪的翻了个身,揉了一下眼睛。画面在晃荡,他还没适应过来的伸手捂住刺眼的光线。 透过指缝,他看到一个极好看的人坐在他旁边。身上蒙着一层光晕仿佛是与生俱来,让他瞬间头晕目眩。 第一眼便使心神沦陷。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醒了?口渴吗?” 那个漂亮的人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看起来绷紧了许久的面色总算缓和不少。那温柔的语气听得他晕乎乎的,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支支吾吾的说:“有点……” 听到他这么说,渡霜起身去倒一杯温水。夙夜看着他的身影,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逐渐融合,很熟悉但又陌生。 他费尽去想,拼命的要找回丢失的一部分。 终于,在那个人回过身来的瞬间。脑海猛然闪过两个字,像是五雷轰顶般的劈中了他,所有复杂交织的感情重新死而复生。 渡霜。 是一个他喜欢得不行的人啊。 怎么睡了个觉就把喜欢的人给忘了呢,夙夜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自己,看来是睡懵了。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那种不安又再次油然而生。强烈到出现了想要逃离这个人的念头 “怎么了?”渡霜回过身来看到若有所思的小凤凰,不禁有些担心,“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啊……没有。”夙夜回过身来,急忙摇头,他笑嘻嘻的拉着渡霜的手,“只是想着一醒来能看见你,我就忍不住开心。” 当他触碰到那来自手心的温热,渡霜努力把心头那丝悸动给驱散。 “你不怕我?” 夙夜眨着眼睛好奇的问他,“嗯?为什么会怕你?” 渡霜迟疑了一下,他承认他一直都是制造伤害的那一方,不论是无心还是故意。可是呢,夙夜还是选择忘记他所给予的不愉快。 依然保留了他在心中的地位。 哪怕他是个残忍无情的人。 紫檀推门而入,看到醒过来的夙夜眼睛弯了弯,“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紫檀?”夙夜倒是认得他,他看了一眼环境,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立马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紫檀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是易水宫。”紫檀和渡霜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一眼,又道:“你先前得了一场大病,因为药性问题,你现在暂时出现记忆错乱了。” “什么?”夙夜急了起来,“我病了?还记忆错乱了?” “别紧张,已经没有大碍了,还需要时间慢慢恢复。”紫檀低头一看自己两手空空,“哎呀,老糊涂了,怎么还把药忘拿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等紫檀前脚一走,夙夜就拉了拉渡霜的衣袖,“怎么回事?我得了什么病?” 渡霜轻声安抚他,“其实也就是小病而已,不过是那药性烈,你身体一下子消受不过来。” “真的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了,我是不是失忆了?我没有忘记很重要的东西吧?” 渡霜摸了摸他的头,“等药性退去很快就没事了。” 小凤凰呼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小声嘟囔:“幸好我没有忘记你。” 渡霜不知味的抱住了眼前人,他不想让他看到此时此刻的他,红着眼眶去惭愧。 第64章 64 “身体根本没有什么事,明明是紫檀想留我下来试药而已!”夙夜气鼓鼓的坐在院子里,手里玩弄着旁边人的头发,“他不会是想要研究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仙人是怕你会留有旧患。”渡霜依着他折腾自己的头发,“我也一样。” “哼,你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以前他就虎视眈眈着我哥龙凰之体,巴不得把我哥刨开几千块拿去炼丹。”小凤凰努了努嘴,他像是想到什么,手指停在半空中,“对了,怎么这几天都不见钰冥和折兰呢?他们是不是……” 本在碎碎念的他忽然又止住接下来的话。 不对,太不对了…… 他肯定是忘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感觉才会不对劲。 特别是手上的伤疤。 想到这个,夙夜忍不住摸了一下手腕。 他问过渡霜那些都是怎么来的,但是都被渡霜完美的避开了。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和紫檀都是有心瞒着他,他身为凤凰,在这天上地下真找不出几个能够伤他如此的人,所以对方一定是对于他而言很重要。可是愈是这样隐瞒,他愈是按耐不住的想要知道。 但是,他又害怕着,万一发现事实是他难以承受的真相。 他无法做出抉择。 “想什么呢?”渡霜轻轻捏了一下夙夜的鼻子,“都想得出神了。” 夙夜干脆躺在渡霜的腿上,他伸出手挡住阳光,把狰狞的伤疤暴露在视野之中。渡霜下意识的回避了视线,这种细微的举动,被他看在眼里。 “我病了多久了?”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神仙是对时间没有概念的,因为他们可以长生不老,所以记不记是没差别的。 夙夜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很久。 他记得上次来易水宫的时候,院里还是种着紫竹,如今没有了竹子的踪影,换成了千篇一律的花树。 还有,这右手,软绵无力,根本提不起剑。虽然他这几天一直说服自己,这种种怪异的行为,或许是毒性未退,可还是有太多东西都没办法说通说清。 “太不完整了。”夙夜看着他,“我好像忘掉的,不止是几个月的记忆这么简单。” 是空白了一大片,令他不舒服,又很在意,时时刻刻惦记着。 渡霜知道他迟早会这么说,毕竟两个人相处过一段时间,藏得住语气,是藏不过眼神。 “若是要说起来,那的确是要很久了。”他神色不自然,好似有许多难言之隐,“你想听的话。” 沉默总是来得及时。 夙夜目不转睛的细细品味着那人每一寸肌肤,接着眼角流下了泪水。 明明这个是他一心一意爱着的人,他却感觉不到细微的波澜在他的世界里翻天覆地。 为什么控制不住眼泪。 为什么内心第一时间给出的反应是抗拒。 仿佛他曾经也为过这个人声嘶力竭过,从满怀希望,到期待破碎,演变成绝望, “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就是好奇而已。”夙夜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啦,只要是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 即使会再度粉身碎骨,能为他忍受,当作享受那又如何。 “他身体恢复得很快,不用多久你可以带他走了。”紫檀捻起一枚白棋,不假思索的放在棋盘上,“心悸可治,但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段时间有劳仙人了,渡某感激不尽,以后仙人若是有何需求,渡某必当尽一份绵力。” “玉霄上仙客气了。” “渡霜!”小凤凰蹦蹦跳跳的蹭到他身旁,“你猜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嗯?”渡霜看他跑得满头大汗,掏出手帕抹了一下他额头,“看见谁了?” 夙夜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那条差点害死我的小蛇精吗?” “噢?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呢,我看他旁边还有位仙君,可是忍了好久没有出手!”夙夜自豪的挑了挑眉,“看来我的善良和耐力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被忽视在一边的紫檀默默说了一句:“……不许在我的易水宫打闹。” 看着夙夜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渡霜甚是觉得可爱,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后院有人在比拼幻术,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渡霜充满歉意的对紫檀点了点头,“抱歉,改日再陪仙人。” 说完,夙夜便拉着他往外走。 “紫檀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 他跟着去干什么? 看他们两腻腻歪歪吗? 不了,他还想多舒坦几年。 易水宫的弟子皆是清一色的素白色深衣,唯一区分他们辈分的,是冠上的玉石。 “渡霜你看!那个少年!” 顺着夙夜的视线看去,他看到有位少年,无论是相貌与法术,都是在人群里极为出色。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渡霜和夙夜,回了个淡淡的笑容。顺手牵了旁边人的一株花,然后捏碎,坠落在地上涌出清澈冰冷的水。 “哇!” “这是水吗?” 在人声鼎沸之中,漫延过脚的清水里浮出一轮明月冉冉而起。等他们来不及惊叹时,少年画了一把弓箭射向圆月,晶莹剔透的月亮瞬间破碎,无数碎片变成莲花,缓慢的降落在光影交错的水面。 连渡霜亦投去赞赏的目光,“的确是天资过人。” 夙夜看着这一切,连退好几步。 这个画面…… 太熟悉了。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关不住要疯狂的跑出来,顿时,他看不清所有,周围的声音变了声调,连同渡霜都是带着幻影。 “这位是恬简。” “这位是恬简。” “这位是恬简。” 不…… 不要…… “夜儿!” 有人喊他。 惶惑的眸子恢复清明,夙夜才发现他被渡霜紧紧的抱在怀里。对方一言不发,许久过后才松手。 “我……我没事。” 夙夜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不过,他似乎想起了更多。 有关他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更了好久,我想问还有人在看吗! 第65章 65 “身体根本没有什么事,明明是紫檀想留我下来试药而已!”夙夜气鼓鼓的坐在院子里,手里玩弄着旁边人的头发,“他不会是想要研究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仙人是怕你会留有旧患。”渡霜依着他折腾自己的头发,“我也一样。” “哼,你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以前他就虎视眈眈着我哥龙凰之体,巴不得把我哥刨开几千块拿去炼丹。”小凤凰努了努嘴,他像是想到什么,手指停在半空中,“对了,怎么这几天都不见钰冥和折兰呢?他们是不是……” 本在碎碎念的他忽然又止住接下来的话。 不对,太不对了…… 他肯定是忘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感觉才会不对劲。 特别是手上的伤疤。 想到这个,夙夜忍不住摸了一下手腕。 他问过渡霜那些都是怎么来的,但是都被渡霜完美的避开了。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和紫檀都是有心瞒着他,他身为凤凰,在这天上地下真找不出几个能够伤他如此的人,所以对方一定是对于他而言很重要。可是愈是这样隐瞒,他愈是按耐不住的想要知道。 但是,他又害怕着,万一发现事实是他难以承受的真相。 他无法做出抉择。 “想什么呢?”渡霜轻轻捏了一下夙夜的鼻子,“都想得出神了。” 夙夜干脆躺在渡霜的腿上,他伸出手挡住阳光,把狰狞的伤疤暴露在视野之中。渡霜下意识的回避了视线,这种细微的举动,被他看在眼里。 “我病了多久了?”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神仙是对时间没有概念的,因为他们可以长生不老,所以记不记是没差别的。 夙夜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很久。 他记得上次来易水宫的时候,院里还是种着紫竹,如今没有了竹子的踪影,换成了千篇一律的花树。 还有这软绵无力的右手,别说提剑,稍微重一点的物件他都提的吃力万分。虽然他剑术平平,但不至于倒退成这样。他这几天一直说服自己,这种种怪异的行为,或许是毒性未退,可还是有太多东西都没办法说通说清。 “太不完整了。”夙夜看着他,“我好像忘掉的,不止是几个月的记忆这么简单。” 是空白了一大片,令他不舒服,又很在意,时时刻刻惦记着。 渡霜知道他迟早会这么说,毕竟两个人相处过一段时间,藏得住语气,是藏不过眼神。 “若是要说起来,那的确是要很久了。”他神色不自然,好似有许多难言之隐,“你想听的话。” 沉默总是来得及时。 夙夜目不转睛的细细品味着那人每一寸肌肤,接着眼角流下了泪水。 明明这个是他一心一意爱着的人,他却感觉不到细微的波澜在他的世界里翻天覆地。 为什么控制不住眼泪。 为什么内心第一时间给出的反应是抗拒。 仿佛他曾经也为过这个人声嘶力竭过,从满怀希望,到期待破碎,演变成绝望, “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就是好奇而已。”夙夜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啦,只要是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重要了。” 即使会再度粉身碎骨,能为他忍受,当作享受那又如何。 “他身体恢复得很快,不用多久你可以带他走了。”紫檀捻起一枚白棋,不假思索的放在棋盘上,“心悸可治,但心病还须心药医。” “这段时间有劳仙人了,渡某感激不尽,以后仙人若是有何需求,渡某必当尽一份绵力。” “玉霄上仙客气了。” “渡霜!”小凤凰蹦蹦跳跳的蹭到他身旁,“你猜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嗯?”渡霜看他跑得满头大汗,掏出手帕抹了一下他额头,“看见谁了?” 夙夜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那条差点害死我的小蛇精吗?” “噢?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呢,我看他旁边还有位仙君,可是忍了好久没有出手!”夙夜自豪的挑了挑眉,“看来我的善良和耐力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被忽视在一边的紫檀默默说了一句:“……不许在我的易水宫打闹。” 看着夙夜一副“快夸我”的表情,渡霜甚是觉得可爱,轻轻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后院有人在比拼幻术,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渡霜充满歉意的对紫檀点了点头,“抱歉,改日再陪仙人。” 说完,夙夜便拉着他往外走。 “紫檀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 他跟着去干什么? 看他们两腻腻歪歪吗? 不了,他还想多舒坦几年。 易水宫的弟子皆是清一色的素白色深衣,唯一区分他们辈分的,是冠上的玉石。 “渡霜你看!那个少年!” 顺着夙夜的视线看去,他看到有位少年,无论是相貌与法术,都是在人群里极为出色。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渡霜和夙夜,回了个淡淡的笑容。顺手牵了旁边人的一株花,然后捏碎,坠落在地上涌出清澈冰冷的水。 “哇!” “这是水吗?” 在人声鼎沸之中,漫延过脚的清水里浮出一轮明月冉冉而起。等他们来不及惊叹时,少年画了一把弓箭射向圆月,晶莹剔透的月亮瞬间破碎,无数碎片变成莲花,缓慢的降落在光影交错的水面。 连渡霜亦投去赞赏的目光,“的确是天资过人。” 夙夜看着这一切,连退好几步。 这个画面…… 太熟悉了。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关不住要疯狂的跑出来,顿时,他看不清所有,周围的声音变了声调,连同渡霜都是带着幻影。 “这位是恬简。” “这位是恬简。” “这位是恬简。” 不…… 不要…… “夜儿!” 有人喊他。 惶惑的眸子恢复清明,夙夜才发现他被渡霜紧紧的抱在怀里。对方一言不发,许久过后才松手。 “我……我没事。” 夙夜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不过,他似乎想起了更多。 有关他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不和我聊天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在辣! 第66章 66 夙夜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 像是煮熟的肉,散发出来的不是肉香,而是充斥着浓烈刺鼻的腥味。 他的画面在动荡,一时间难以分辨。 等紫檀赶来,摇着他的肩膀,他才完完全全回过神来。 衣服,双手,皆是干涸的猩红。 他抬眼,是暴露在日光下的尸首,横七竖八的堆在一起。血水混合着零零碎碎的断肢,散发出腥臭味污染了空气。 他感到一阵反胃。 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渡霜呢……? 他发现渡霜不见了。 “夙夜!夙夜!” 不要喊他……不要喊他…… 他看到了钰冥,看到了玉折兰,看到了他的哥哥。他一个劲的抱着白延卿不放,他明明不害怕,为什么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刚刚,那个聪慧的少年撕开面皮,露出了一张恬静清秀又熟悉到令人发指的面容,他记起了所有。 是恬简。 他似乎从哪里得到了不为人知的力量,强大到他差点认不出他就是曾经那个柔弱虚伪的人。 恬简目光凶狠,表情狰狞的对他伸出双手。 他以为他要死了,是渡霜挡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再度活了下来。 “渡霜,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跟以前在天星海一样……”少年卑微的问着眼前的男子,他乖顺的模样与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不是喜欢姐姐吗,我可以成为她!” 渡霜轻轻扫了他一眼,带着点不屑,带着点不值一提,“在我心里,谁都无可替代。” “你错了,渡霜哥哥。”少年手中凝成光芒,衍生出许多细线,迅速的缠绕着在场弟子的脚裸。他们被提在半空中,惶恐的尖叫着,恬简深情无比的望着渡霜,低柔婉转的道:“我知道你是出于责任,才不得不继续思念着姐姐。没关系啊渡霜哥哥,我不介意你仍然不肯放下她。但是这个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他,你不是恨他吗?当然,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舍得去伤害别人呢。” 恬简想要去牵他的手,渡霜却回过身去扶吓到坐在地上的夙夜。 “你错了,我不是出于同情。”渡霜打了个手诀,不起眼的银线被刀刃割破。他毫无惧色的挡在夙夜面前,“你现在认错,还有退路。” “为什么是他……”恬简眼睛通红,他不甘心的问:“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 “别怕。”渡霜悄悄的牵住小凤凰的手,“万一真发生什么事情,可不要像北海那一次,傻乎乎的呆在原地了。” 接下来,夙夜记不清了。 他没有逃跑。 渡霜一直把他护在身后。 然后看着他,和恬简,冲上九重天。 天空依然一碧如洗。 “难怪我和钰冥最近都怎么不见你人,原来你是躲在这里养身子了。”玉折兰展开手里的玉扇,“那你现在意思是?要去找他?” “什么?”钰冥摸了摸下巴,他们也是刚刚才听紫檀草草说了一些,幸好白延卿回天庭交待事情了,不然估计二话不说也要跟着上九重天,“兄弟,你要想好啊……我这次来,也是因为这个恬简。” 夙夜兴趣乏乏的提起精神,“你怎么了?” “他本来是个将死之人,不,准确来说,是个已死之人了。鬼差本来是要去收他的魂的,结果中途出现了一个戾气极重之人,愣是打伤了鬼差,把尸体带走了。奇怪的是,这个人似乎很熟悉仙界,没三两下的功夫就把天兵甩开了。” 玉折兰皱了皱眉,“你说会不会是仙界的人……” “不可能吧,据鬼差说,那人身上的戾气,无论怎么用法术掩盖,隔百尺都能嗅到。” “不过这也是天庭和地府去办的事情,怎么落到你身上了?” “地府的三太子是我朋友,他爹去了人间,大儿子去历劫,二儿子闭关修炼。”钰冥无奈的揉了揉眼皮,“其实也不轮到我,本来他打算是让另一位叫段秋华的仙君去的,不过那位仙君擅离职守太久了,被天帝派去人间做任务充数量了。” 玉折兰又道:“那三太子怎么不自己来?” 钰冥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忙着追男人……” “我要和你去。”夙夜看着钰冥,“恬简和渡霜都受了伤,他们应该不会走太远。我怕的是,这是一个圈套。” 九重天之上。 残叶血迹斑斑,给单薄的树林加了几分耐人寻味的色彩。 “渡霜哥哥。”恬简哀怨又不解的注视着他,“是简儿不够好吗?” 他受了伤,招招不足以致命,却让他伤心万分。 渡霜一身污秽,分不清身上的血色是他亦或是别人。他好似也有些气虚,撇开头不去看他,“放手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我没有做错!”恬简癫狂般的大吼,他意识到自己失控,又压低了声音,恢复以往般的乖巧,“我不过是太喜欢渡霜哥哥了,只是把那些让渡霜哥哥不高兴的人受点惩罚而已,我哪有做错……” 渡霜脸色一沉,“你勾结魔人,弑杀亲姐,不惜嫁祸给无辜,本就是……犯了弥天大错。” “我没错!”恬简语气变得恶狠狠,“姐姐爱你,然而嫁给了他人,她不守信用,辜负了你的爱意!还有夙夜,他算什么无辜?他为了得到你,借天帝名义逼你和他成亲,根本不顾你的感受。仗着自己的身份,让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你说他哪里无辜了?渡霜哥哥,他们都不是最爱你的人,除了我。” “住口!” “当初在北海的时候,就应该杀了夙夜!我真后悔,怎么就让那个贱人,活到现在!”恬简咬牙切齿的骂道,他双手合十,欲要施展法术,“没事,现在还来得及……渡霜哥哥你要等我,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 渡霜见状,迅速念动咒语,冰凉的水渗透泥土,顺着他的腰爬到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像蛇一样紧紧的收缩。恬简不得不仰着头,然后踮起脚尖。 怎么回事,法术竟然无效了? 渡霜看着他因为痛苦而大口喘息的样子,强烈的杀意在眼里熊熊燃起。 “你不该猜测我的想法,更不该妄想独占我的心思。” 他一掌打在少年的胸口上,少年“哇”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杀人,我早就试过是什么滋味了。” 恬简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愕然。 再死一次,是什么感觉呢? 可能,他会习惯疼痛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保证开始甜甜甜,真的。 第67章 67 “渡霜!渡霜!” 小凤凰跟着一路血迹小跑,他心神不宁,跌跌撞撞,几番欲要摔倒。当颜色逐渐鲜艳,仿佛是主人故意遗留的提示,诱导他去向。 有一人浑身是血的趴在溪边,他下半身浸泡在水里,缓缓的水流缓解了他伤口上的疼痛,但弄脏了下流的清水。 他眼眸微张,湿润了狭长的睫毛,让蓝色的瞳孔更加传神动人。 他没有杀恬简,念在旧情的份上,不过是废了那人的四肢。为了避免后患,特意花了点时间,把他流放到荒芜。 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 这对于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来说,已经是很仁慈的做法了。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夙夜的出现。 他相信,夙夜一定会来找他的。 “玉霄上仙在这里!” 夙夜第一时间跑过去,他的心,在不可控制的飞快跳动,几乎要撞出他的身体一样强烈。 曾是如此月朗风清的人,此时虚弱万分的躺在水里,他苍白且脆弱的神情正努力的压下疼痛,但并不减去半分风采。夙夜轻手轻脚的把他抱上岸,脱下外套裹着他。听到了动静,渡霜稍微吃力的抬起眼眸,看到是他,泠泠幽沉的蓝眸泛起了撩人的柔情。 “我们回去吧。” 夙夜没有问他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抱紧他。 身后的人沉默的看着这一幕,谁都没有说话。 他去了白延卿的府邸,他至尊无上的哥哥自然是不缺灵丹妙药,最重要是,那里精气充沛,实在是个疗伤圣地。 “是夙君回来了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伯和蔼的站在门前迎接,他一手捧着金蟾,一手拄着一根拐杖,“天君今日去了天帝那儿……咦,这不是玉霄上仙吗?” “劳烦项伯帮忙请一下灵止仙子和薛莲仙子过来。” 夙夜背起渡霜,往院子的深处走去。 青瓦上垂吊着浅紫色的藤萝,是白延卿最喜欢的植物。他曾经对夙夜说过,这种不起眼的小花,只有聚集在一起,才拥有迷惑的能力。 后山藏着一个泉眼。 掌管着这座山谷的生死存亡,同时,具有强大的修复与疗伤效果,夙夜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 仙童拦住了他的去路,“天君有令,除了夙君以外的人,都不可进入!” 夙夜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我不为难你们,若是哥哥怪罪,你尽管推我身上。” 仙童有些迟疑,夙夜盯得他们心里发毛,只好慢慢卷起门帘,为他打开咒语封着的门栓。夙夜力不从心的走下石阶,石壁上绘满了色彩绮丽的百花盛宴图,还有三条石龙栩栩如生的盘踞在上。 水池很浅,赤色的水很快腾起了雾气。小凤凰褪去了渡霜的衣衫,看着腹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颤着肩把人抱进水里。 “唔……” 渡霜闭目,眉头紧皱在一起,温热的水试图在融化他的肌肤。 “参见夙君。”两名娇俏可人的女子在仙童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她们半蹲下的对夙夜行了个礼。 灵止与薛莲原身是一株灵芝和雪莲,得日月精华照顾,在人间勤勤恳恳的修行千年,好不容易能修成人形,险些被歪道之人捉去炼丹。幸好那日白延卿下凡碰巧遇见,看她们命不该绝就出手帮了一下。两人看淡人间险恶,于是自愿跟在白延卿身边,相助他平步青霄。 “我需要两位姐姐帮个忙。”夙夜摆出他惯来撒娇的笑容,“两位姐姐既法力高强又心地善良,除了两位姐姐,夙夜实在想不出能找谁了。” “哦?是什么事能难倒夙君呢?” “我有位……朋友,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夙夜垂了垂眼,掩饰着伤心,“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灵止和薛莲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既然是夙君的朋友,那也是我们的朋友,更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点善德,我们开心都来不及。” “我和妹妹去准备一下,再加一颗东海珠,这样效果会更好。” 薛莲看上去比较紧张,偷偷的瞟了几眼夙夜,小脸上飘着两朵红晕,“夙君,我今日做了糕点,你、你要不要尝一下。” “薛莲姐姐亲手做的?那可是我的荣幸了。”夙夜唇角上扬,眼带笑意,“待会儿我就去尝尝。” “那我等你!” 等那两抹倩影与声响一同失踪,夙夜累得软瘫在水里。他侧过身,发梢滴着水珠,却端详起身旁的人。 “渡霜。” 他眼睛一酸,小声的唤着对方的名字。 然后,低头吻上那双柔软的唇。 明明是亲吻着心上的人,为何喉咙会哽咽到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他在替自己难过。 替自己爱上了这么一个人而难过。 不过是许了他惊鸿一瞥,但让他接下来反反复复的深受相思折磨。 被亲吻的人无动于衷,他可能只会觉得唇上一片触动,直直勾起了心底那片不为人知的情潮。 “请上仙大发慈悲,予我一个善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虐,月底完结! 第68章 68 有人撬开了他的双唇灌了一些水进来,干燥的喉咙得到滋润,也让身体沉睡的神经顿时苏醒过来。 耳边是一阵窃窃私语,渡霜费劲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许多的重影在晃动,他没办法聚焦,忽然有些心慌意乱。 “渡霜!” 一把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渡霜才深呼吸镇定下来,他再度抬眼,对上一道灼热的视线。 眼中的情愫。 在很久之前,他见过了无数次。 “你、你、你终于醒了!” 还没来得及问清现状,夙夜就抱住了他,像一个八爪鱼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 这怕是刚救完他又想他再走多一次鬼门关。 “这里是哪里?”渡霜困难的从怀抱中冒出头来,“我不是在……” “我去找你啦。”夙夜一脸轻松,好似不过在讲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你受了点伤,我看紫檀太忙了,就没去易水宫了。你放心,这里是哥哥的住处。” “你来找我?”原本还有些茫然的语气沉了一沉,渡霜忍着痛直起身体,“你在路上有没有遇到危险?” 夙夜弹了一下他额头,“你看我要是遇到危险的话,现在还能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话吗?”看他依然不放心的眼神,夙夜又道:“钰冥和折兰也跟着我来的。” 渡霜显然松了一口气,气氛凝固下来,他几度张口,又不知该如何讲起。这次,还是夙夜打破了这种安静。 “我都想起来了。” 渡霜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口下撑大,然后慢慢的加快速度,直到极限。如果不赶紧停止的话,他可能承受不住负荷爆炸的吧。 他很紧张。 不知道是因为热亦或者别的原因,他僵着表情的脸感到异常滚烫,一下子红了起来。 “不过。”夙夜和往常有所不同,他不再似以前那般锋锐尖芒,咄咄逼人。相反,此时的他更像是一袖绵绵长长的熏香,乱了呼吸的速度,“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渡霜不语,他认真且深沉的握住了夙夜的手,抵在自己那杂乱无序的心跳上。让对方也感受一下,他的心脏,此时此刻都在为他而跳动。 他不是善于甜言蜜语的人,光是这样的一个举动,足够称得上轰烈。 牺牲与奉献,能把同情转成心疼,能把感动演变喜欢。 所谓的日久生情。 不过更多是养成了习惯,依赖对方的存在。 但总好过付之一炬,毫无收获。 夙夜一直心如明镜。 反正,爱上他是痛苦的,不爱他也是痛苦的。 苦中作乐亦是极好。 依旧是清湛的蓝眸闪过几丝恻隐,好似在可怜这个映在瞳孔中的人。渡霜撩开他额前的长发到耳后,然后按住他的头,冰冷的唇覆盖在那片温热间。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举动,差点卷起了狂风暴雨,夹着□□,断送在漩涡之中。 可惜他更偏向于理智,忍住了下一步的冲动。 “我……很对不起。”渡霜难得闪烁其词的垂着头,他懊恼的顺了一下头发,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愧,“真的很抱歉。” 夙夜忍俊不禁的扬起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没关系,我很喜欢。” 白延卿回到家里是很头疼的,他神色阴沉,连灵止和薛莲都不敢靠近。 先不说最宝贝的弟弟霸占了自己的修炼台给小情人疗伤不说,关键是这个人还是他……最讨厌的人了。 茶杯碎了一地。 侍女们缩在门后面面相觑。 “哎呀,这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出自凌石大仙吧?就这么碎了真是太可惜了,啧啧。”有一位翩翩公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的不请自来并没有引起白延卿的不满。也可以说是,凊虚天君正气上头,没空理会这些。 “哼。“ 口是心非的人真是难哄啊。 玉折兰不得不托着下巴,“玉霄上仙销声匿迹够久了,天帝那边已经打算派人出来找了。” “最近他找了不少人,都是神神秘秘的传进天宫。” “估计是因为邪玉玹珺的事情吧?” 白延卿眼底一亮,“你知道?” “邪玉出逃传遍整个天界啦。”玉折兰无奈的摇摇头,“天君这是多久没听天界茶闻呢,前段时间天帝才让段秋华跟着去了。估计还差一点,需要个帮手吧。” 白延卿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这么严重,他居然没跟我说。” “你前阵子不是忙着妖祸一事吗?我猜天帝是不想你太累了。” 白延卿揉揉疲倦的眼皮,“我要是能早点赶回来就好了。” “你放心,我会看着夙夜的。”玉折兰笑意更深,“就算你不信我,好歹信一下钰冥,我们不会让他乱来的。” 看在某只狐狸真情实意的份上,白延卿勉为其难的信了一下。 “我明天就走了。”白延卿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百忙之中悄悄的分神一下回来的,既然见到自家弟弟安然无恙,甚至还在自家府上光明正大的谈起风月,那他那块压在心尖上的石头总算是粉碎了,“他们……咳,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离开吧,若是被天帝发现了,免得说我包庇他们。” “是是是,小的明白。”玉折兰讨好般的拼命点头,“保证他们走之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你也是。”白延卿扫了他一眼,含着些许警告的意味,“不能再偷偷溜进来。” “喔……” “你想进来的话,和河伯说一声。” “咦?”某只狐狸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一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设了结界。” “难怪每次进来我都是脸朝地!” “……” 第69章 69 “姓朝的真是太自不量力了。”夙夜看完信笺,冷哼一声的随手丢到一边,“以为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用这些小伎俩就能逼我姐姐交出凤凰令,不惜跑到天帝那里告我一笔,真把自己当什么了。” “他们是没想到少主你事先把凤凰令带在身上,而且给了朝歌。”卜羡从暗处走了出来,“不过我们失去了朝歌的行踪,我就担心他会不会把凤凰令带给朝家的人。” “不就是一个凤凰令,放到他们手里又不能用,等同于没用的废物。他们爱告就告呗,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闹出什么来。”夙夜单手撑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双疲惫的眼睛,他回到梧桐栖有好几日了,一直闷在房间没有出去,面对堆积如山的书信,夙夜闭目养神的问道:“对了,自南的身体如何了?” “小少主是真气大乱了,我已经让人去煎了药,按时服用便可。” 就在夙夜回来的前几日,凤凰族闯进了一只奇异的野兽,它能免疫凤火,甚至能穿过云层的结界,毫发无损的在梧桐林肆意破坏。 夙自南为了捉住它,差点被凤火反噬。不过幸好最后还是捉住了,不然损失的应该不可估量。 “那……渡霜呢。” “玉霄上仙他……回去天星海了。” 那天,他接到了卜羡的消息,说是姐姐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他赶紧回来。 夙夜临走时,依依不舍回头望着那人,“我这算是跟上你的脚步了吗?” 可惜他没有等到渡霜的回答,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很好奇渡霜会说些什么。 即使他们早就袒露爱意,夙夜仍旧不放心,时不时会感到患得患失。 好像只要他握不住这个人,就会一溜烟的不见了。 “回去了吗?那他的伤?” “听灵止仙子说,仙君只是伤了皮肉,并未受任何内伤,已经并无大碍。” “是吗。”渡霜若有所思片刻,继续埋进纸堆中。 天星殿前的那群仙鹤石雕爬上了绿藤,青绿色的叶子潇潇洒洒的铺满一地,盖着那些发黄腐烂的干叶。 院子很干净,打扫得一尘不染,与外面有种天壤之别。 渡临初接回了春雨,天星殿一扫以往的清冷,慢慢热闹起来。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渡霜不声不响的躲到后园里看书。 看了没几眼,他烦躁的放下书。 夙夜问他的那个问题,其实他没有回答。 他想不出完美的答案,怕说了会令他胡思乱想。 他当时应该抱住他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着什么该死的自我,他真是蠢极了。 狠狠地敲了一下额角,展露出后悔莫及的表情。 “哎。”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和着微风吹开了书卷,人影却去无踪。 梧桐林。 “少主。” 夙夜趴在书堆上擦了擦嘴角,他迷糊的抬起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玉霄上仙在极光坡上站了一天了,似乎是在等你。” “什么?”夙夜差点跳起来,他整了一下衣衫,“卜羡你先帮我看一下。” 话音刚落,人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夙夜假装淡漠的走到渡霜身旁,没人知道他刚刚才在不远处放慢脚步平稳气息。 渡霜抓起他的手腕,一把拉进自己怀里。等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石沉大海般的平静下来。 “我想你了。”嗓音带着几分懊恼与苦涩,“我骗不了自己。” 他压住了对恬如的思念,日复一日,一成不变。却对夙夜放任了情绪,度日如年,魂不守舍。 “那我算是,拥有你了吗?” 听着夙夜受宠若惊的语气,渡霜忍住心尖上的刺痛。 他知道自己犯过什么错,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才会一手造成那个本来刚烈的人变的变幻无常。 渡霜想起曾经都没好好对待过小凤凰,甚至连他们成亲之日,他也没停过羞辱他。 很难以想象夙夜是什么心情。 一念到这个,他的胸口之下便暗暗抽痛着。 “天地为凭,日月可鉴。吾心所向,只为汝处。忠心不渝,至死方休。” 是说得晚了些,不过还好没错过。 夙夜与渡霜朝夕相处这么多日,是知道那人早就把自己牵挂在心上。 他做这么多无非是想要个承诺,把某个空荡荡的部分填满。 或许很好笑吧。 为了一个所谓的肯定,大费周章的整一出戏。 一股酸涩涌上心口,眼角情不自禁的湿润了。 渡霜手足无措的哄着:“是我又让你难过了吗?” “没有,没有。”夙夜抹了一把脸,他戳着渡霜的胸膛,凶巴巴的说:“你可是我的人了,以后只能站我这边!” “好。” “我要随从三十人。” “好。” “我不喜欢天星殿。” “那换你喜欢的。” 夙夜对着渡霜的嘴唇狠狠一咬,渡霜也不怒,唇边晕开一抹笑意,任由他胡来。 腥甜在唇齿间扩散,轻而易举挑起了情/欲。 面前人双眼湿润微红,因为急促而脸颊染上了嫣红之色,甚是秀色可餐。他再如此镇定,哪能不动念想。顿时便血/气澎湃,直涌下腹。 不行,不行,渡霜霎时想要念清心咒了。 “渡霜,我喜欢你。” 夙夜生疏的解开他的领带,不弄还好,偏偏被这么一弄,搞得渡霜更是燥/热/万/分。他急忙握住夙夜的手,“你……” 小凤凰主/动/攀/上他的颈/间,挑了挑眉,道:“难道你不想要?” 细长的手指倒是没闲着,不/安/分的往他身/下探/去,摸到了滚/烫/挺/起的硬/物。 渡霜哪经得起他这般撩/拨,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我怕弄疼你。” “没关系。” 他拉开衣衫,赤/裸/裸/的勾/引着那面色绯红的人。 渡霜打了个响指,他在周围设下了结界,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他们。 夙夜眨了眨眼睛,就被压/到身/下。 纵使身上人尽量温柔了,下/身还是不出预料的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交/缠在腰/间的双/腿夹/得更/紧,似乎恨不得贯/穿到最/深。 刚开始的痛/楚逐/渐被密/密/麻/麻的快/感包围。 “渡霜……渡霜……” 他双眼涣/散,意乱情迷的唤着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相扣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的原因,指骨明显发白。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渡霜吻了一下身下人的发丝,“只是你一个人的。” 第70章 70 欢/爱过后,两人像是不知时日亦要争分夺秒的腻在一起。 “要回去了。”夙夜轻轻摸了一下那双隐约着星光的眼睛,渐渐多了一层春雾覆盖在上,神秘莫测又引人入胜,再接着,瞥到那胜雪的肌/肤留下了耐人寻味的痕/迹,脸上一烫,泛出浅红,“等我忙完了,我到天星海找你。” “不歇一会儿吗?”渡霜把他揽入怀中,温热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没有丝毫想要放他走的意思。 这人,若是喜欢紧了,竟是这般霸道。 心中一暖,夙夜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几下合上眼。渡霜没敢吵醒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给他穿好衣服,看到脖子上残余的吻/痕,忍不住把衣领拉得更紧一些。 几日后。 “这个丢了,还有这个,搬走。”夙夜挽着衣袖,指指点点面前的摆设。 他终于把手上的事情忙完了,风风火火的来到天星海,第一时间自然是走进厢房。扫了一眼那张床,冷冷的道:“拆了。” 恬简碰过的,恬简住过的,恬简去过的。 他统统都要销毁。 “少爷,你真打算让他拆了不成?那可是——” 屋外二人看着一众人忙碌的进进出出,那位儒雅的蓝衫公子亦只是浅浅的笑着,反而是身旁的少年目瞪口呆。 “临初。”渡霜眼神示意他没关系,“随他吧,他开心就好了。若有什么需要,你尽量满足他。” 清楚那人这般兴师动众是为何意,他想留下属于他的东西在这里,证明他才是他的独一无二。 无论是恬如或是恬简, 都是那只凤凰心里的一个疙瘩。 “少爷,你真是不怕把他宠过头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夙夜这个情况,恐怕是要把宫殿填了再建。渡临初打了个冷颤,想到日后要和夙夜朝夕相处…… 看穿了渡临初的想法,渡霜拍了拍他的头,“你觉得寄云待你好不好?” 渡临初老老实实的说了个“好”。 “他说他很想收你为徒,你在我身边侍奉我这么久了,是时候该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不!少爷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渡霜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自幼聪颖过人,跟着我着实浪费了。我知道你喜剑,这方面,寄云他能比我更加能教会你许多。我虽然救了你,但并非是要你用一生来回报我。” “少爷……”渡临初感动的抽了抽鼻子,“谢谢少爷。” “卜羡!”屋里人着急的嚷嚷大叫,“卜羡去哪里了?” “怎么少主?”卜羡听闻,立刻走了进去。 “他们太笨了,记点东西都记不住。”夙夜双手抱臂,“前天让你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 “应该今日午时运到。”卜羡迅速回答,他像是想到什么,又道:“北海大太子送了一箱夜明珠过来,说是要答谢少主。” “哦?夜明珠?能比得上天星海的沙子吗?”夙夜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整一纨绔子弟的模样,“拿去给春雨她们分了吧,女孩子家定会喜欢这些小玩意。” 忙活到傍晚,太阳落入海面炸出万里朝霞。 “春雨做了你最爱吃的酒酿丸子。” 夙夜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看似乖顺的蹭了蹭渡霜,“等会儿先,陪我去走走吧。” 海风总是咸咸的夹着一点苦涩的味道。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岸边,夙夜记得,就是在这里,他问过渡霜喜不喜欢他。也是在这里,他是怎么被拒绝,心灰意冷的想着与大海同归于尽。 瞧到身边人有些心不在焉,渡霜停下脚步问:“是不是累了?” 夙夜摇摇头,回了个笑容,“没什么。” 他们慢慢悠悠的听着海潮声,不知不觉的离远处的高楼愈来愈近。 夙夜肯定忘不了这个地方。 渡霜也一样。 “跟我来。”渡霜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快步的往高楼走去。 高楼不胜寒,这里的温度比地面是要寒冷几分。 渡霜带他走到一处阁楼。 熟悉到他想要后退,手却被人攥住。他知道里面放着什么。即使那件华丽的衣服早就在某个岁月中烂成破布。 渡霜推开了门,也不管他情愿不情愿,直接连人拉着进去。 是一件崭新的喜服。 “这……” 是他让黄母做的那件。 指尖抹着温柔,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碰到了湿润的液体,颤了一下。 他是哭了吗? “我以为你丢了。” “怎么可能。”听出那人几分闷闷不乐,渡霜低头亲吻他的额头,语气不容置疑道:“我愿穷极一生,亦要让你永远开心。” “混蛋。” “嗯?” “我们回去吃酒酿丸子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end,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