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契》作者:枯泽 文案: 最开始,郑二说:日后你若想成亲,我便为你备齐娉礼说一门好亲事 后来,郑二说:你若想留后,我便为你典个妾回来,只你得答应,等有了后便立刻把妾典出去 再后来,郑二说:咱们既已结契,自该好好过日子,我不负你,你也不许负我,你说呢 卫舟: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内容标签: 平步青云 婚恋 科举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舟 ┃ 配角:郑蕴 ┃ 其它:穿越 一句话简介:童养的 ================== ☆、1 “喂,你好,请问你们在哪呢?我这边什么也没看到啊,哦哦..那你们先....”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卫舟诧异的看着手机,而后抬头望望四周:“什么鬼地方?信号这么差!” 卫舟将右手提着的塑料袋换至左手,提了提单肩包,右手拿着手机回拨过去,没一会正在拨号中的屏幕自动变换,直接挂断。 卫舟:“.......” 太阳很大,卫舟已经找不到石头铺成的人工道路,只能根据草地的稀疏程度,感觉哪些地方被人走出了路,忐忑而不安的沿着不甚明显的山路接着走。 卫舟是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由于已经确定未来志向,毕业之后不急着工作,做的第一件事反而是一个人拎着包,穷游。 他在网上找了个不是很出名、商业痕迹还不重的古城小镇,也没报团,一个人搭车就走,在路上遇到一群年轻人,和其中一对情侣一交谈发现是老乡,且目的地一致,便相约一块玩了。 此刻,因为情侣中的女孩想穿着当地人的民族服饰拍一套写真,男孩当然要陪同,卫舟也只好任劳任怨的一道帮忙提东西。 方才因为卫舟在石凳上休息时间长了,抬头却发现情侣组合和当地拍照的人员一下子不见人影,他赶忙提着东西跟上,明明是顺着约好了的路线走的,不知怎的,卫舟却越走越偏僻,莫名其妙进了一个林子。 他想打电话问一下对方在哪,话说到一半,信号中断,便再联系不上了。 卫舟无奈,只能背着自己的旅行包,外加那对情侣的东西,一个黑色背包和一个棕色的胸包,手里还提着几个大塑料袋,接着走。 等出了这个林子,有信号了再联系吧,实在不行,先回客栈等他们。卫舟这般想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卫舟只觉得越来越热,不住的拿袖子擦汗。 因是一早便过来拍照,当地人提醒,这里早上会有些冷,最好穿个外套,卫舟没穿外套,直接穿的长袖,这回却觉得袖子怎么挽都嫌长。 过了一会,卫舟被太阳晒的发晕的脑袋越发迷糊,他扯了扯袖子,这是他前不久买的,当时穿的时候刚好合身,这回袖子却长了一大截,连领口都松垮垮的。 卫舟觉得身上背着的、手里提着的东西越发重了,扯了扯衣服,想着衣服质量真不好,晒一晒便变形了。 等他突然摔了一跤后,卫舟原地懵了会,摇摇脑袋终于发现了问题。 不止是衣服,连腿上的牛仔裤也长了一截,鞋子大了两个号,这才平地一摔。 这显然不是变形不变形的问题,这裤子他买了一年了都。 卫舟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的前置,一只手遮着光,对着手机里的自己打量。 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像二十多岁的自己,反倒像中学时期,而且,虽然手脚缩了水,头发却突兀的变长了。 他在刚刚行走间,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缩了水?!还长了头发!灵异事件?! 卫舟舔了舔唇,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盐汽水,灌了大半瓶,眼前总算不发黑了。 没时间考虑这事科不科学的问题,卫舟连心里的恐慌、荒诞等种种情绪都无暇顾及,他拎着东西,加快速度,只想着,快点出去,必须快点。 他隐约感觉到,如果走不出去,就真的回不去了。 “呜哇哇哇~” 卫舟恍惚听到小孩的哭闹声,他向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跑,转了一个角,再往下几个跨步,跃过一个斜坡,一个小娃娃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小朋友!”卫舟兴奋的跑过去:“你家大人........” 声音戛然而止,卫舟下意识的扑过去抱住小孩,就地一滚,而后掩藏在灌木从中,他手紧紧捂住小孩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吼。” 吼声近在咫尺,卫舟心跳如雷,紧张的屏住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黑色的大家伙才慢腾腾的挪步离去。 卫舟等了又等,确定一点声音也没有,才敢坐起来,怀里的小孩已转为小声抽泣。 还好刚刚小孩离得还算远,还好这里有一丛灌木,还好...黑熊是有名的近视眼。 卫舟手脚无力,也没心思去哄小孩,他一下子年龄骤减,体力又消耗过大,刚刚经历一场惊险,坐地上半响才缓过神来。 等缓过神,卫舟慢慢走到刚刚看到事发现场,那里有个半大的少年,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黑熊通常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人类并不在它的主要食谱中,这个少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会激怒黑熊,以至于被一巴掌拍飞。 卫舟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又探了探心跳,心底沉了两分,呼吸停止,心跳停止。 他又按了按少年颈部,没有脉动,掀开少年眼皮,瞳孔已经扩张了。 卫舟打量少年,发现少年身上不止是被熊瞎子拍出来的伤痕,右脚跑掉鞋子露出来的脚踝处还有一片青紫,不是摔伤,有两个发肿口子,显然是被毒物咬了。 不止是受伤,还中毒,怪不得,这么短的时间便没救了。 卫舟瘫坐在一旁,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心里有片刻的茫然。不知道是眼睁睁看见有人在自己眼前丧命而茫然,还是因为少年穿着的一身麻布古装,他还是长发,他看着不像现代人...... “哥哥。”卫舟过长的衣袖被扯动,他转头,才发现,刚才那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小孩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卫舟刚刚急着过来查看,也没管他,他小小的人竟然连爬带跑的自己过来了。 小孩一只手揪着卫舟一点点袖子,一只手去拉躺着的少年的手指,他手脏兮兮都是泥巴,连脸上都灰扑扑的,脸上表情要哭不哭。 小孩喊了好几声哥哥,少年显然不能再给他回应,他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卫舟,眼里满是惊惧,手里却扯着卫舟的一点袖子不敢放。 好机灵的孩子。卫舟感慨,他小时候若有这小孩一半机灵也不会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那么些年。 卫舟伸手抱起小孩,小孩很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虽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去望地上的少年,却不敢哭闹,只任由卫舟抱着他一点点去捡被丢在地上的背包、袋子。 等把东西都找齐了,卫舟想了想,抱着小孩到少年身旁,又把小孩和东西放下:“你在这里等等。” 小孩站在那里,眼里满是惶恐,却定定的站着,不敢动。 卫舟叹气,想了想在包里翻找,最后在那女孩的胸包里找到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给小孩擦了脸和手,又在塑料袋里找了个袋装的小蛋糕给他拿在手里吃。 这些东西都是那对情侣买的,早上要拍照便先去便利店里买了好些东西,预备着万一一上午拍不完休息时吃用的。 卫舟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先拿他们的东西用了。 小孩双手捧着蛋糕吃,似乎安心多了。 卫舟又去找了些枯木树叶、藤草之类,他没有工具,只能先这么潦草的给少年盖一盖。在盖之前,卫舟把少年的外衣脱了下来罩在自己衣服外头。 “兄弟,对不住,回头我再想办法给你建个冢。”卫舟双手合十,认真拜了拜,这才拿东西遮盖住少年的尸体。 少年和小孩身上穿的都是古装,卫舟再联系自己缩水的身体,只能想到穿越了。 接下来的路倒是十分顺利,卫舟抱着小孩,顺着山路,没一会便能看到底下的人烟,他这才发现,自己不是从古镇进到了林子,而是直接到了一座山上。 离山下越来越近,卫舟终于看清楚,山下小村庄的全部模样。 即便是保存的再好的古城,也多少回带上些现代痕迹,而这里泥土路,茅草屋,周围一个信号塔都没有,显然是真正的古代小村庄。 卫舟站在山脚,这一片人烟不多,只不远处有几个闲汉坐在一块聊天。 “回家七。”小孩口齿还有些不清楚,一只手拿着半块蛋糕,另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抬头对卫舟道。 卫舟抱着小孩,有些不安的往他指着的方向走。 “呀,二郎家的。”一个头包青布,手里提着篮子的妇人看见卫舟,立刻把篮子往旁边人手里一塞,提着裙子便往一个方向跑:“二郎,二郎,你家契弟回来了,平安回来了!” 紧接着,这个村庄仿佛被激活了一般,人群涌动,好些人朝卫舟围了过来:“二郎家的,你去哪了?” “二郎家的,二郎回来了,你不用跑出去躲你爹娘了....” 卫舟抱着小孩,不明所以,“二郎家的”,那是谁?他一个身穿者,又不是魂穿,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认识他似的。 “让让,让让。”先前那个妇人挤开围着的人群:“二郎来了。” 人群自动散开,空出一条路,一个和周围人画风截然不同的男子过来,周围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穿着过膝的上衣,下边配的裤子大多卷起一截,底下配着草鞋,他们脸上多是劳作晒出来黝黑肤色。 唯有这人,身着长衫,干干净净,只脸色有些泛白,仿佛身体不是很好,然周身散发着某种气场令人不敢小看。 男子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很有派头,他看了卫舟一眼,又着重看了看小孩,见小孩脸色红润,手里还捧着小块蛋糕,脸色不着痕迹缓了下来。 “阿兄,吃。”小孩看到他,举着蛋糕要喂。 “你自己吃吧!”男子朝小孩点点头,而后对卫舟道:“既然回来了,便家去吧!”说罢转身便走。 卫舟:“........”你不多问问的么?! 卫舟到底抱着孩子,背着大堆东西,跟过去了。 ☆、2 男子,村里人口中的郑家二郎,生病了。 卫舟跟着他到了一个小院里,刚放下小孩,男子便进了屋,随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小孩急切的想跟进去看他,但男子把门锁了,小孩便焦急在外边拍门,男子咳了好一会,道:“你给阿茂弄些吃食,便带他歇着吧,别让他进我的屋,免得过了病气。” 卫舟本还向他打听打听现况,闻言也只能先给总算知道名字叫阿茂的小孩找吃的了。 这院子不小,有照壁,三面都是青砖瓦屋,有一面房砌的高,上边还有二层,算起来有十来间房,只是除了正中央靠右边的那间屋是青年住着的,其他屋子里都没人。 卫舟找了一会才找到厨房,灶间还有小火,上边的大锅里煮着热水,上边盖子上有扣着的大碗装着两个饼,卫舟一摸,温温热。便拿了出来给小孩吃,又从塑料袋找出一瓶早餐奶,倒在碗里跟小孩对半分了,用来咽饼。 小孩哭了半响,又受了惊吓,吃了东西,没多久便犯困。 卫舟给他用热水随便擦了擦,抱阿茂去了他指着的房间先睡了。 没人招呼,卫舟自己找了找,除正屋以外,其他屋子,有两间上锁,一间放了杂物,一楼的另外几间除了阿茂住的,只有一间房里是床和被褥齐全的,便也只能贸然进去先休息了。 卫舟趟在床休息片刻,拿出手机,手机里还有63%的电,仍没有信号也没网络。 太阳慢慢下山,没一会天便黑了,卫舟躺在床上,仔细回忆自己今天的行程,却怎么也不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这异世。 他一时想起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毕业,也会来得及回报那些对自己有恩的人,亲戚们的人情也没还完,一时又觉得总算是逃脱牢笼了,再不用背负道德压力,稍不如意,便被全家上下骂白眼狼,这么反反复复的想着,心里到底对原来的世界多有留恋。 胡思乱想一会,便听到隔壁被大家唤作二郎的男子又在咳嗽了,声音时大时小,有些憋闷感,他显然想压抑、想克制,但没压住。 卫舟把手机灯打开翻找了一下自己的家当,翻出一盒小柴胡,还好他有备药的习惯,找了碗用锅里的热水泡了两包,抹黑敲了男子的门。 隔了一会,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后是一团亮光,屋里的油灯点亮了,男子披着件外衫开了门,他似乎对卫舟过来一点意外没有,很自然的回身往床上一坐。 卫舟端着碗进去怕进风,还特意回身关了门,这才把碗递给男子:“这是药。” 男子也没接,就着卫舟的手喝,一点没客气的,卫舟无奈,只能继续端着碗喂。 突然,男子一把抓住卫舟的手腕,厉声道:“你不是卫六?!你是谁?” “我当然不是卫六。”卫舟有些莫名:“我叫卫舟。” 卫舟叹气:“我在山上迷了路,无意中看到阿茂,还是他给我指路,我才到这里呢,怎么,我和卫六很像么,似乎你们都认识我,可我分明是第一回来这里。” 男子闻言仔细打量卫舟半响,似乎信了,松了手:“你是在哪里看到的阿茂,他当时...一个人?!” 卫舟把山上的事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他迷路之前的部分,道:“那少年的....遗体,还在山上,我一个人没法子,本想先下山问问,告诉他的家人。” 男子怔住片刻,才道:“那应该就是卫六了,我明日便去为他收拾,还要再麻烦你带路。”然后一副怅然的失落神情。 卫舟原本还想打听一下此间地理位置,朝代时间等,看到男子这般神情,倒不好意思打听了,只呐呐道:“没什么!” 卫舟正要起身告辞,男子道:“我姓郑名蕴,家中行二,村子里的人都叫我二郎,谢谢你把卫六的消息告诉我,也谢谢你护阿茂平安,将他带了回来。” 说着便起身对卫舟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卫舟赶忙摆手:“这原也是应该的,阿茂小孩子一个,我看到了总不能不管。” 见郑二不认同的样子,卫舟又道:“说来,还要麻烦你呢!我寻亲迷了路,一时半会的,恐怕还要在这里叨唠。”若找不到回去的路,他总要给自己找个容身之所。何况以他看小说多年的经验,穿越这回事,多半是有去无回的。 “卫兄弟对舍弟有救命之恩,这原也是应当......” 两人客套了半响,商定,明日一早便上山去把卫六的尸首寻回来好生安葬。 卫舟这才回屋,看时间也才七点多,即便是累了一天,这个点他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脑袋里里仍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便下意识把手机拿出来看,只是手机里微博、头条什么的都要网,这会儿没法看,他平时也没有下载视频的习惯,就连游戏都是联网的。 卫舟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有些后悔,哪怕下载个1010拼方块的游戏,现在也能打发时间。 “咦。”卫舟无聊的挨个点开软件,直到发现一个绿色图标,他记得自己没下载这样的APP啊。 点开一看,原来是个小说软件,里边竟然有图标显示,不再是没网络的显示,可能是这个晋江APP里边的小说是连APP一起下载了的吧。 卫舟中学时期还看过些小说,大学后一边忙着读书,一边忙着打工挣钱,到不大看小说了,小说太长,没什么时间。幸好,这软件他之前没看到,不然也删除了。 卫舟翻看了一会,找了本文案挺有意思的书点开,看了十来章,刚进入剧情。 【对不起,您的余额不足】 卫舟:............ 卫舟不死心的点开了另外一本书,没多久同样的提示框弹出来。 【对不起,您的余额不足】 半小时后,卫舟冷静的锁屏,将手机放在枕头下,闭眼,睡觉。 翌日,六点一刻,卫舟以为自己起的很早,打开房门,郑二郎已经做好了早饭,喂饱了阿茂,还把阿茂托给隔壁三婶看顾了。 卫舟不好意思的快速洗漱,吃了郑二郎煮的粥和饼,两人便一块上山。 山里有熊,想来也比较原始,两人都怕时间一长,卫六的尸首会出意外,因而越早安葬越好。 卫舟对这里不熟,但他记路快,再和郑二描述一番,两人很快便找到了地方,卫六被树枝藤蔓等东西遮住,尸身完好还在原地。 两人一起把盖在上边的东西挪开,一个晚上过去,奇异的是卫六身上既没有什么异味,也没引来蚊虫。 郑二拿袖子给卫六擦了擦脸,卫舟打量了下,这才发现去除灰尘和血迹后的卫六,竟和他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昨天卫舟怕熊瞎子去而复返,又急于寻找出路,没有仔细观察。 卫舟从包里拿出昨天那件衣服给卫六穿回去:“说来不好意思,昨天我借了你的衣服。” 昨日卫舟隐约意识到自己穿越,怕T恤+牛仔裤的装扮惹人怀疑,因而扒下了卫六的外套以作遮掩。 郑二在一旁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卫舟把衣服给卫六套上。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一阵亮光闪现,卫舟下意识的拿手遮住眼,亮光直面朝他扑来,有什么东西涌进了身体里。 一股似不甘又似解脱的情绪弥漫在心头,卫舟来不及辨别,恍惚间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我走啦!我把我的身份让给你,请你帮我照顾二哥和阿茂~~” 等光芒消失,卫舟睁眼望去,地上卫六的尸首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套衣服,他惊愕片刻,失措的看向郑二。 郑二正以一种矛盾而复杂的眼神看着卫舟,半响,叹气道:“小六走了也好,不用再留在我家受苦。” 卫舟不自觉往自己身上摸索一通,他刚刚是被附身了?好好的尸体怎么就没了?蒸发了?被同化了? 他茫然片刻,一时竟顾不得什么直接在郑二一个古人身旁,便直接拿出手机照看,他原本同卫六有八分相似的面貌发生了变化,变得同卫六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头发都又长长了一截。 待那股残存的情绪散去,卫舟真切的感觉到,这下才是真的回不去了!他下意识的便要往山上跑,他想去找自己来时的路。 可哪里又找的到呢?!明明来的时候经历过小径,碎石铺成的路,人工建造的竹林,现在俱都看不见了,往上看只有连绵的山群。 “不能再往上了,这深山中有野兽!”卫舟回头才发现郑蕴竟也跟着他一路爬了上来。 “回不去啦!”卫舟清清楚楚的感悟到,他再也回不去了! 在现代的种种,不论是孤苦无依还是姊妹亲情,那些曾让他愤怒、温暖、疲惫和幸福的过往,以后再也不会见、再也不会有了。 等卫舟平复心情后,郑蕴才和卫舟说起卫六的故事,他们都知道从此以后,卫舟要代替卫六生存于此。 这却是一个关于男童养媳的故事。 ☆、3 卫六并不是郑二郎的亲弟弟,而是契弟,卫家孩子多,卫六不上不下的,父母便把他送到郑家结契,刚好,郑二的哥哥郑大服兵役,郑二要读书,阿茂那会还在肚子里,郑家也需要劳动力,因而郑二的父母也同意了,家里也多个男丁做活。 卫舟:长见识了,原来古人这般开放,同性婚姻竟是合法的。 只是卫舟来郑家没多久,郑大便传来不好的消息,郑母生阿茂恰又伤了身子,郑父因务农摔了脑袋去了。 一下子卫六的日子便不好过,不仅家里家外都要他做活,郑母还对他非打即骂,嫌他命不好克了夫家。 后来郑二通过县考,可以以乡贡身份去尚书省应试,郑母还没高兴两日,竟因为吃了别人送来的五花肉卡住喉咙,过气了。 卫舟:......好不脱俗的死法。 郑二本来就因为考试身子骨虚,郑母这一去,郑二闻信忧伤过度,也差点没缓过来。 卫舟:怪不得此人画风格外不同,原来是个读书人。 “我本以为,他会跟他父母回去的。”郑家出了一连串的事,卫家怕郑二缓不过来随父母去了,本想把卫六又接回家去。 郑二郎心情有些复杂,他好歹是读书人,并不像郑母那般认为全怪卫六命硬,但一连串的事发生,心里多少对卫六有些迁怒,因此平日里态度很冷淡。 只没想到卫六临走时,最牵挂的竟然是他和阿茂。 “即便小六尸身没了,我还是想为他立个衣冠冢。”说着郑蕴看向卫舟,卫舟立刻道:“这是应该的,需要我帮忙吗?” 郑蕴摇头,他是怕卫舟占用卫六的身份,会嫌晦气,毕竟立冢是要写上名讳的。 自卫六显灵一般说了自己的祈愿,他残留的思绪便从卫舟心头散去,卫舟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已然融入这个世界,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人。 两人收拾一番便下了山,原本准备用来抬人的担架用不上,郑二收拾了卫六的衣服,准备立个衣冠冢。 回去的路上,郑二的心情平复了,他对卫舟道:“卫六的父母之前便来道过解契的事,你若想去卫家也可,若不想,便留在郑家罢。” 卫舟一个见识过光怪陆离的现代人此刻都还没从那玄幻的一幕中回过神来,郑二一个古人却接受的很快,他还道:“虽是卫六拜托你过来替他的,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日后若你想成亲,我便为你备好娉礼说一门好亲事,若你不想,有我在,郑家总有你一口饭吃。” 郑二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卫舟手腕处,那里多出了一块红色的浅淡印记,同卫六手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你没有户籍,办不了路引,只能先借小六的身份一用了。” 此前卫舟跟郑蕴介绍自己的说辞是来寻亲的,郑二便问过他户籍的事,本是想帮他寻问亲人的,可卫舟哪里有这个时代的户籍呢。 卫舟点头:“便只好先借卫六的身份。” 卫舟也在想,或许不是卫六拜托他照顾郑蕴和阿茂,而是他知道自己这个异世之人在这个世界生存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两人一路上再没说话,一个悼念卫六,兀自伤感,一个悼念自己,一片迷茫。直到快回到家,旁边三婶早早在门口等着,一见他们便喊:“二郎,阿茂他病了。” 郑二哪里还顾得伤感,扔下东西便跑过去,卫舟想起那个乖巧灵动的小孩,赶忙捡起东西随意放在门里边,也跟着过去了。 三婶家一个屋子里,阿茂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盖了两床被子,压得实实的,脸蛋绯红,眉头紧皱,嘴里时不时哼哼两声。 三婶在一旁焦急道:“早上还好好的,我喂阿茂吃了早食,他便跟我家小四儿一道玩,没多久,小四儿来说阿茂吐了,我去看的时候,他捂着肚子喊难受,我抱了他拍半响,好容易歇下,又开始发热。” 卫舟伸手往阿茂额头探,摸到一脑门的汗,确实烫得不像话,他又往郑二家里去。 郑二正问着:“阿茂发热多久了。” 三婶道:“快一个时辰,吃了点土方子,我想着要不要叫阿婆来叫魂。” 卫舟回房翻找一阵,拿着体温计出门,没走两步便看到郑二抱着裹了被子的阿茂回来,只得转身又跟回去。 身后三婶跟着喊:“二郎,阿茂发热吹不得风啊!”郑二充耳不闻。 卫舟看情况有些不对,便停下来拉着三婶问:“三婶,我想去请个大夫来,能不能劳烦您指个路。” 三婶表情有些尴尬:“哪要你去呢,我家三小子刚去了。” 卫舟道过谢往回走,这回三婶没再跟着,只是仍在原地看,嘴里还嘀咕:“小孩家家,看什么大夫,喊阿婆叫魂才是正经呢!”声音不大不小,卫舟恰好听得清楚。 卫舟不好接话,只埋头跟回去,郑二已把阿茂抱回房里妥当安置,正坐在床前,满眼担忧的看着。 卫舟也顾不得许多,他把水银体温计甩两下,看了度数,小心放到阿茂腋下,又回去找药,好在他穿越前原本就打算同那对情侣分开后跟当地人去一些老寨里玩,因而行李都收拾好随身带着的。 但他常备的药也就是小柴胡和消炎药,没有退烧药,卫舟无奈,去找了干净布条过冷水给阿茂擦汗。 估摸时间取出体温计,一看度数,38.2°,不算特别高,不过古人不像现代人打那么多疫苗,阿茂小孩家家的,抵抗力又弱,还是需要小心。 郑蕴一直在一旁看着,此刻才问起:“你会医术?” 卫舟尴尬笑笑:“不大懂,只会一些护理手法。”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学得是高护呢! 没一会,一个十三四岁的壮实小伙拉着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进屋来。 “二哥,大夫来了。” 等大夫诊断后开了药,卫舟又请他给郑蕴也看看,之后郑蕴从正屋锁着的房里取出一匹布给大夫。 郑蕴既担心幼弟病情,又担心把自己病过给弟弟,只照看一阵又忙着出门咳嗽,卫舟又要找罐子给两兄弟熬药,又要准备做午餐,他一个现代人,不知道此时一日两餐的习俗,兀自做了午餐。 两个男人忙得脚不沾地,再没空去想先前种种,只想着先把眼前的日子过下去。 喂了药阿茂还是没醒,晚间郑蕴坚持要守夜,卫舟只能先回房休息,想着等下半夜和他交换时强硬把他送回房休息才行,他怕这人会咳昏过去。 房里他的东西堆在柜台上,乱成一团。卫舟按下休息的妄想,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自己的旅行包里有两套换洗的衣服,一打内裤,一打袜子,一把伞,充电宝和充电器,钥匙,还有简易医疗包,刚刚已拿出来。 另有两个塑料袋装着些在小镇里一路逛时买下来的纪念品,大多是准备送人的。如二十条地摊买的银饰手链,这是准备送给小辈带着玩的,还有些有包装的上档次的银饰和当地特产茶叶花饼之类的,这些是准备给长辈的。 卫舟从年幼时期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亲戚多,好几个热心肠的对他多有照顾,虽少了父母关爱,却也没吃什么苦,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利利上学。 因而卫舟上大学后,便到处打工,每次得了钱便会买些小礼品送给亲戚,不贵,是个意思。至少自从他这么做后,那亲戚的亲戚再不会多说什么,周围邻居也都说他有良心。 慢慢的卫舟便习惯了到哪个地方便买些小礼物,他上有叔伯娘舅、姑姑婶婶,中有同辈的堂表兄弟姊妹十多个,下边还有侄儿侄女外甥。因此卫舟的包里除了自己的东西,全都被这些琐碎占了。 再看那对情侣的包里,贵重的如手机、钱包和钥匙等,还有卫舟死活不肯背的女式小包,情侣都已拿出来随身带着的,剩下才敢让卫舟帮忙拿,毕竟也才认识两天。 黑色背包里有男女两件外套,一把伞,还有一个大盒子,卫舟打开看,里边是一套手工记账本和工具,一看就是他女友的,胸包里有一包湿纸巾、一小包纸巾,一只小药丸笔,一个便携式药盒,一看也是那女孩的。 再是散提的塑料袋里,大部分都是些吃的,一袋子面包牛奶糖辣条之类的吃食,一袋子水果,还有一袋子串好了的菜,这是下午打算去野餐的装备。 卫舟看了后一边腹诽怪不得提着那么重,一边想,看来这对情侣拍完照后,还有挺多活动的,只可惜现在被他带着穿越了,也不知道那对情侣找不到他,会不会认为路上认识的是个占零食便宜的骗子。 再看他自己的那一袋吃食里,只一瓶盐汽水,两盒饼干,两个面包,几盒药,没了。 卫舟把有包装的一时不会坏东西整理先好放一边,那袋子水果里,切好盒装的西瓜已经馊了,桃子烂了两个,芒果烂了一个,提子烂了大半,大部分是因为挤压,其他的有些蔫,还能吃。 水果还好,那一袋子要去烧烤的菜却大部分牺牲了,卫舟有些可惜的看着一盒子片牛肉和一盒鸡翅。 早知道昨天他便把这些东西都吃了,只昨天他还怀着原路返回的侥幸心理,不好意思动别人的东西呢。 ☆、4 卫舟将行李稍微整理一番,却懒得归置和扔出去,现代人的拖延症哪怕穿越了也没能好。 百无聊赖之下又躺在床上刷手机,这回他仔细翻看那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晋江APP,总算发现登陆信息,顺路找到了后台,关键在于,这个后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表了一片文章。 卫舟点开一看,打头写着:江南道江州府彭蠡县万家村卫家小六,因家贫怕养不活,被父母送到同村富户郑家与郑二郎郑蕴结契。 卫舟一下子坐起来,这不就是男童养媳的补充版——少年卫六的短暂一身。卫舟一边诧异,一边耐着心思看下去。 卫六现有六兄弟姊妹,上边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边还有两个妹妹,卫母在生他之前还有一兄一姐没养活,所以他排行第六。 卫家贫困,大姐是首个站稳了的子女,不能舍,大哥为长兄,要继承家业要赡养父母,责任重大,二子能言善道头脑灵活,送去读书必有出息,底下两个妹妹,一个还小,一个当时还在肚子里。 种种情况下,卫家便把卫六送到郑家来,并没有收什么礼金,只为省口饭而已。 先前还好,卫六在自家也要做活,且还吃不饱呢,在郑家至少能吃饱穿好,所以他对郑家怀着感恩之心。 因而便是后来郑母对他态度一再改变,郑家父母相继过世,郑家产业卖的七七八八,日子大不如前,卫母想来接他回去,他也没肯。 但后来郑蕴病重,卫六父母和大哥大嫂过来,竟想把他同郑茂一同接回去,以便名正言顺接管郑家田地。 卫六心里不愿意,又不善言辞,只好每回卫家人一来,便带着阿茂出门去,他前天上山只是想躲一躲,顺便找些野味,并没有进深山,哪想到会先被毒蛇咬了,后又碰到发狂的熊瞎子。 卫六当下便把阿茂藏在一边,自己拿棍子去打熊瞎子,想把黑熊引走,却一个照面便被拍趴下了。 卫舟不免感慨一下,这孩子实在太憨直。 令他真正在意的是,文章结尾最后一句话:可怜卫六早亡,待郑蕴考中进士科状元,选试为官,也无福共享这荣光了。 卫舟眼神闪烁,默默将找到挣钱法子-立刻搬出去郑家-自己安身立命的想法从脑海里扔出去。这样的大腿,是抱呢,还是抱呢! 刷手机到半夜,卫舟又听到细碎的咳嗽声,便跑去把郑蕴替换了。郑蕴知道自己身体,只道:“辛苦你了。”他见卫舟连衣服都没换,以为他也守到此时。 卫舟摆手,这时候还不到12点,算什么熬夜,夜 生活才开始呢! 等郑蕴去休息,卫舟又给郑茂量了体温,幸好,小孩虽然一直没醒,体温倒是慢慢降下来了。 卫舟合衣躺在床边,接着刷手机。因为卫六的那篇小文章,他意识到这个软件可能并不是因为整体下载才能查看,它大概齐是个外挂。 然而卫舟左看右看,只看到那篇关于卫六的文章,以及底下一大堆评论,说不该把卫六写死,刻意悲剧化。 至于这外挂是如何出现,是只写他相关的事还是只写卫六,这些一概不知。 一时看不出其他问题来,卫舟干脆又刷起APP里其他文章,因为自身处境,他专还门找了些穿越类文看,无奈,大多刚刚看到主角穿越,准备奋起,立刻进入收费章节。 卫舟一时间恨不得穿回去先把自身存款投进来再穿,奈何没有如果,只能刷着刷着,无奈睡去。 卫舟醒来时,郑茂已经醒了,他小身子被厚被窝压得实实的动弹不得,只伸出一只小手在脑门上抓来抓去,见卫舟醒了,才小声道:“哥哥,我渴。” 卫舟把他手塞进被窝里,道:“我去给你倒水。” 卫舟端了温水过来喂他,又端脸盆过来,拿帕子过热水给他擦一遍,身上没有粘巴巴汗,郑茂才安安分分的不去抓不去挠了。 小孩被喂着喝了水,砸吧嘴道:“苦。” 卫舟想起这孩子昨天热晕了一天,什么也没吃,只蛮力喂了药,嘴里必定是苦的,便去给他熬粥喝。 小孩病来得凶,去的也快,喝了粥又睡上一觉,翌日一早,郑茂又活波乱跳的跟着卫舟四处走了。 反倒是郑蕴,昨晚硬撑了半宿,昏昏沉沉的爬不起,吃饭喝药都是卫舟端过去喂的。 卫舟围着两兄弟转悠了两日,才腾出功夫来整理后院,再不理清一下,这临时凑合的家就要吃土啦! 郑家这房子前院收拾的很整齐,后院却有些潦倒,卫舟把空鸡笼收拾堆在一旁,几块菜地里杂草扒了,浇些水,又把堆在角落的杂物整理一番。 以后要在这里生活,卫舟需要卫六的身份,需要郑家庇护,郑家一大一小,大的病弱,小的年幼,都需要卫舟照顾,看样子一时半会是离不开这个家的。 卫舟习惯性的把东西捋一捋,好清楚有什么缺什么,目前看来,粮仓里米面什么的还够,菜却没什么了,肉更是一点找不着。 郑茂一直跟在卫舟身后,还道:“哥哥,我都好了,能不喝药了吗?” 这已经是他问的第三遍,卫舟第三遍回答:“不行哦,大夫给你开了三副药,你才吃了一副。”他家里本就小孩多,又有补课经历,专业选择又是护理方面的,因而对小孩很有耐心,且忍不住就用上了这般腻歪的语气。 郑茂便蹲在一旁不说话,鼓着脸生闷气,等卫舟理清了后院起身要走,他又一个猛扑巴拉住卫舟,卫舟还以为他要耍赖。 小孩却仰头巴巴的看着卫舟:“卫哥哥,我阿兄回来了,你爹爹娘亲不会再让你回去了是吗?” “当然不会。”卫舟下意识回答,而后发现不对,他抱起郑茂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卫哥哥。” 郑茂是亲眼看到卫六被熊拍死的,卫舟虽把郑茂抱回家,但前天郑茂回来没多久就睡了,昨天又发热了一整天,两人相处时间短暂,根本没来得及互相认识。 郑茂理所当然的回答:“你就是卫哥哥呀!” 难道是当时那一幕太凶险,惊到这孩子,直到昨日才发出来,脑内应激反应让他忘了卫六已死的事。 心里这么想着,卫六却下意识的跑到里屋去看郑二,郑二还虚弱着,见他进来,眼神有片刻迷茫,道:“小六?有事寻我!?” “没什么,看看你好些没。”卫舟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给郑二掩了被角,转身出门,蹲在门口愣了半响,好一会,卫舟摸摸小孩的脑袋:“嗯,我是卫哥哥。” 若只是阿茂认错,还可以当他小孩家家记不得事,或被吓得产生自我保护意识,遗忘了卫六救他而亡的事,但连郑蕴也认错,想来他是真正融入此间世界,彻底代替卫六了。 以后他就是卫六,也只能是卫六了。 “你本来就是卫哥哥啊!”小孩用‘你今天好奇怪’的眼神看他。 “我娘说了,你虽然是卫哥哥,却也是我们郑家的人了。”郑茂一本正经教育卫舟:“以后可不许向着卫家,要多多想着郑家才是。” “是是。”卫舟抱着他一路回自己住的屋子:“郑小郎君您说的是。” “那...”郑茂被放在床边上,小脚晃呀晃呀,眼睛亮亮的:“那,我可以不吃药了吗?” “不可以。”郑茂在零食袋里翻找,挑出包开了封的溜溜梅,撕开了一粒喂到郑茂嘴里。 郑茂含着梅子,眉眼顿时皱成一团,仿佛是用整张脸在抿着嘴里的梅子,卫舟坐在一边道:“如果你乖乖吃了药,待会还有梅子吃哦!” 阿茂抿着抿着就纠结了。 卫舟随小孩纠结去,他翻找零食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把水果的事给忘了,忙去把水果都洗了,免得再坏了。 还有两个完好的大芒果,三个水蜜桃,一盒子樱桃,一袋子枇杷,一串提子,提子和樱桃烂了大半,卫舟洗了后,索性都去皮去核,芒果和桃子还切了,分装了两碗,又把盒装的酸奶取了淋在上边,酸奶再不吃也要坏了。 前院正屋门前恰好有一块铺了石板的地,另就是中间铺了个十字的走道,十字隔出来的四方地仍是土地。 卫舟从堂屋搬出座椅放在正屋前的空地上,叫郑茂乖乖坐着吃水果,另一碗端给屋里的郑蕴。 份量不多,卫舟便没给自己分了,他又不是没吃过,且也不是特别喜欢酸甜口。 把郑茂安置了,他自己便安心做事,他想将这些从现代带来的水果栽种试试,虽然现代的水果都是要买长好的树苗,果核通常很难养活,但万一养活了,以后在这里也能吃上这些水果,若不能,便当盆栽观赏,留个念想吧! 卫舟也是突然想起这一茬,他现代时有个空有情调奈何手残的表妹,总喜欢养些花花草草之类的盆栽,奈何养一盆死一盆。养到后来表妹家里都不让买了,还是卫舟上网查到其实这些水果果核抽芽也能当盆栽看,于是帮着表妹一起自制盆栽。 卫舟不仅将芒果桃子的果核都洗了,还把那盒扔了的西瓜又捡回来,忍着酸臭味把籽给留了,等泡一泡放一放看能不能发芽。 他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权当给自己找些事做,其实前世他和表妹并没有自己把果核给培育出来,还是乡下来的伯父三两下便把种子抽了芽,整出一些盆栽来。 ☆、5 除了水果,卫舟还将已经扔掉的小菜又翻了一遍,可惜除了辣椒能巴拉下些籽,也就剩下锡箔纸包的两个红薯。其他的叶子菜都没用了,土豆也被成片,怎么着都没法发芽了。 卫舟整理院子时发现家里吃的东西实在不多了,又想起手机里那篇小文章关于卫六的描述,参杂着对时代背景的一星半点的描述,这整个时代的物资都不丰富,产量、种类都不丰富。 尤其本地位处江南,是这个时代的富庶之地,卫六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刻也就是年节两块肉,夏天能找到些许酸不溜的野果便再快活不过了,由此可见那些贫瘠的地方还不知道是怎样。 有了水果酸奶,外加一些奶糖梅子等零食,郑茂又喝了两天的药,等都喝完了,卫舟又请大夫来看,大夫确认郑茂好了,卫舟才肯给他停药,倒是郑蕴那边,大夫又给添了三副药。 郑茂至此多了个毛病,缠着卫舟要梅子要吃食,水果就那些吃一顿就没了,只能给他吃剩下的零嘴,只一包梅子才多少粒没两天便吃完了,卫舟便道吃得快再没有了。 郑茂之后每次都珍惜的把梅子骨头含的没味道了才肯吐出来,他把一包溜溜梅的核全留了拿给卫舟,让他种了再给阿茂吃。 这孩子机灵呢,看卫舟把泡好的果核埋在装了土的烂盆子里,知道这是在种果子,便记下来了。 卫舟有些犯难,这腌制过的梅核还有活性吗?但被郑茂缠着,到底是洗了种下,并告诉他,至少得等来年,心里却想着,来年这小子肯定早忘了。 卫舟把那些有的没的挑地方种了,又在后院收拾一阵,拍拍灰起身,旁边一个声音传来:“二郎家的,别光盯着菜地看,你家的田地也收拾收拾啊。” 卫舟吓了一跳,往旁一看,后院稀疏的根被遮挡不了什么的篱笆外,隔壁三婶也在自家后院里探着头朝这边喊。 “这些日子,你们家里事多,但日子总得过不是,那田地再不收拾,今年你们就要喝西北风啦!” 卫舟这才想起,本地气候宜人,能种两季稻,这正是第二季水稻种植的时候。之前卫家便是用着来帮忙的借口想把郑家的田地征用了的。 卫舟谢过三婶提醒,推开后院篱笆做的小门,篱笆外是一条宽不过五米的小道,走两步便是大石头铺的阶梯,底下有一个大晒坪,晒坪旁边有个小池子,半人深,直径不到五米。 再往前没两步便是一大片田地了,万家村虽然水源丰富,大多是上好的水田,但因着土地不规整,田地都被水塘分开,因而村里的田地东一块西一块的。 郑家后边这一块有百来亩地,原本大部分都是郑家的,后来郑父摔着头去了,只余下永业田,郑父的后事、郑母看病,陆陆续续卖了一些,郑蕴去县试又卖了一些,又有郑母的后事,现在这里唯有十六亩是郑家的地。 十六亩地在本地人看来不算多,此时新朝建立不久,百姓手中还有田地可分,但因产量不丰,又需填补战时的亏空,上税不少,农户忙忙碌碌整年,交了税也就堪堪温饱。 可在卫舟看来,这十六亩地实在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许、仿佛,是耕种不完的。 其他人家里的地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大伙这些天都在插秧,郑家的地还没翻呢。 卫舟一边犯着难,一边卷起裤腿,学着旁人的模样往田里走去。 他虽然出生在乡下,但十岁便到镇上读书,还真没下地种田过。早知道他有一天会穿越到这古代,当一个农家汉子,当年何必求爷爷告奶奶借钱读书,劳心劳力还欠下大堆还不清的人情债务呢。 这边郑蕴醒来了,他照顾弟弟半宿,自己倒了三四天,现在才勉强能站起来出房门,他出门在院子里没看到人,又往后院走,小弟郑茂正蹲在地上看着一个装满土的盆,他过去问:“阿茂,你卫哥哥呢!” “阿兄。”郑茂欢快的巴拉住郑蕴:“三婶喊卫哥哥到田地里去了。” 郑蕴便牵着郑茂的手,慢慢往自家田地走,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影支撑着一条腿在田里晃晃悠悠的踩。 郑茂眼尖,指着人道:“看,卫哥哥在那!”小孩说着便担忧道:“卫哥哥不会摔吧!” 话音未落,卫舟抬起脚一个没站稳,便摔了个屁蹲。卫舟苦笑的爬起来,旁边地里一个农家汉子笑道:“卫小子,最近没吃饭吧!不中用了啊!” 郑家的水牛被卫六卖了,郑母掌家时能卖田地给郑蕴凑钱,郑母去后,卫六又没有田锲在手,只能把家养的鸡鸭水牛给卖了,一边拿钱托人去把病了的郑蕴接回来,一边请人帮忙准备郑母后事。 等郑蕴回来见郑母最后一面,棺材便下了葬,因天气炎热,尸体实在不能保存了,那会卫六不知道,躲在山上,一命呜呼。 现在却给卫舟留了难题,没有耕牛,他在泥地里站都站不稳,还想凭人力耕地?! 摔了屁蹲的卫舟艰难爬起来,到晒坪旁的小池塘里洗了手脚的泥巴,回院子后要脱衣服,才发现腿上扒着蚂蟥。 怪不得他觉得腿痛,还以为是刮到石子之类的呢。 郑蕴看到卫舟摔了便抱着郑茂回来烧热水,这会看到卫舟坐在地上,拿板子拍腿,把拍死的蚂蟥撕下来,腿上是大片血迹。 郑蕴啊郑蕴,你光想着要把这和卫六长相相似的少年留下,以平复心中愧疚,可你当初便没能让卫六过上好日子,现在不仅没能照顾的了卫舟,如今还要人家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人来养活你。 郑蕴心里苦笑,他那日是真的病重,精神不济恍惚间将人认错,但事后他明明知晓卫舟因此产生了些误会,可他不仅不解释,反而有意无意误导少年,让他真以为此间人只认卫六。 卫舟扭头看到郑蕴,很不好意思道:“没站稳,摔了一下。”当初卫六可是农活好手,养鸡放牛、种菜下田,样样都能行。 虽然穿越不是他本意,但他到底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占了人家的身份,做事却不及人家半分。 郑蕴笑了笑,只道:“给你烧了点热水,你去洗洗吧!” 卫舟便提了水去洗,洗后又换了身衣服,才出门便听到后院里吵闹着。他过去看,郑蕴把长衫换下,穿了身好做活的衣服,裤腿挽起,手里拿着农具,一副要下田的模样,旁边三婶拦着他不让。 三婶见卫舟出来,赶忙喊他:“二郎家的,快劝劝二郎,二郎不能下地的,他可是读书人。” 卫舟没觉得读书人有什么不能下地的,他也是读了十多年书的人呢,但郑蕴确实不能下地,不是读书不读书的问题,他现在是个病人,还吃着药呢。 几个人好说歹说,把执意要下田的郑蕴劝了回来,郑蕴只听卫舟道:“若你病情加重,我跟阿茂可真是无人可倚啦!”郑蕴不免有些颓丧。 这么着也不是事,卫舟回房翻找一阵片刻后拿着块布包着什么出来,他出门前又去郑蕴房里,借了一件他少年时候的衣服,换装后俨然一个小书生的模样。 卫舟打扮好,想了想把自己的背包背上,又拿了个布包出了门,一路沿着村里的路走,走了快一个小时,中途还搭了顺风的牛车,又请人指路,才到县城。 卫舟在街上逛游一圈,对物价稍微有数,便往当铺方向走,走着走着碰到个拿扇子打扮骚包的男子,他眼神一动,脚步一转,便不经意间的往男子身上撞去。 “哎呀!”撞人后卫舟立刻先发制人叫唤起来,殷勤地扶起被撞到的男子,口中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兄台!” 此刻卫舟穿着郑二的学生装,头上包着方布,一副小文化人的打扮,他面貌清秀,又挂着笑容,表情诚恳仿佛带着十二分的歉意。 原本脾气不是很好的男子竟也没直接发怒,只没好气道:“走路小心点。” “是是是。”卫舟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布包揭开一点点,细细查看了一番,面上是夸张的、明显的松了口气的表情,而后朝男子施了一礼,抬脚要往当铺里去。 “等等!”男子只觉眼前流光一闪,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但下意识的便想叫住卫舟,让他把怀里藏着的东西给他再看一看。 卫舟却似没听到一般,一门心思往当铺里走。 卫舟进了当铺,他因怕被人小瞧,特意换上了郑蕴的衣服,虽然料子看来不如何富贵,但好歹是学生装,古代的读书人多少有些地位。 果然,当铺掌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嫌弃他怀里随意包扎的土布包,虽不很殷勤,但态度端正和善:“郎君是要典当?!” 卫舟点头,小心翼翼的如对待珍宝一般将手中布条打开,那掌柜被他这般态度唬住了,凑头过去看。 ☆、6 卫舟小心翼翼的端出布包里的东西,当铺掌柜也小心翼翼的捧着接过来查看,半响,他表情既惊讶又可惜的道:“这般品质,这般的玲珑剔透,只可惜.....” “怎么就造了这般大小形状,若是再小一些,若是不那么方,再有些风骨....”掌柜捧着碗,十分惋惜十分纠结。 卫舟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哪里懂得这个时代的风骨,还当这当铺的掌柜说了一通毛病是要压价呢,忙道:“这可是我家传来的,别说这彭蠡,便是整个江南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不是,这时代哪里来的玻璃碗! 卫舟又想起现代的事来,他高中时有一室友打小带着金佛,据闻是开过光的,就为了能在学校带金佛,还特意叫家长签字给学校打报告,结果这金佛却常被室友嘲笑又俗气又女气,那室友不服气,还信誓旦旦道,有了这金佛便是穿越了也不怕,至少能换些吃食。 当时另一室友道,如果真穿越了,恰好是身穿,最好是带些玻璃或塑料制品,这边几块十几块的东西,在古代分分钟无价之宝,又有人说塑料不环保,玻璃制品最好,性价比高。 卫舟旅游时帮人提东西的时候,多少有些嫌那女孩事多的意思,这会却有些感激那对情侣,若不是那女孩硬要买了这买一打送一个玻璃碗的酸奶,他哪里有这么合适的东西拿来当呢?! 卫舟沉浸回忆里,这边掌柜拿着碗还在纠结,虽然手中这碗底座有些方,看着敦实木讷,且大小尴尬,既不适合做饭碗,又不适合做皿器,但这琉璃品质实在好,不见一点杂质,整个碗通透玲珑若水晶一般,捧在手里份量也十足,一时竟不好开价。 “掌柜的,你若拿不下,不若让给我家少爷。”恰在此时,之前被卫舟撞到的人在当铺门口张望一番,也跟了进来,说话的却不是那打扮张扬的男子,而是他身后的小厮。 卫舟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口气,刚刚那一撞到底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现在就需要你这样的兄台来抬价呢! 掌柜的见了来人,也许因本着和气生财的缘故,也许因来人穿着打扮不凡,并不因他们贸然插话不高兴,还同他们点头微笑打了招呼,才同卫舟道:“咱们江南玩器多,琉璃虽好,卖的却是稀奇,论贵重到底比不上玉器,且你这碗只一个,又不成套,便是死当,我顶多也只能出八贯钱。” 八贯?!卫舟迅速在心里换算,八贯便是八千文,根据他打听的,好一点的牛要一千五百文,次等的要一千文左右,但这时候正是农忙,卖牛的极少,搭顺风车时,人告诉他这时候牛价已经涨到次等的也要一千八百文了,上等的耕地好牛甚至卖到了近三千文。 八贯钱,买最好的牛也还剩一半多,也可以接受了。 卫舟正要开口,那男子便开口了:“既如此我出十贯。”他朝卫舟道:“你不若直接卖给我。 ” 掌柜的这回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哪有这样的.....”不懂规矩。 那少爷才不理他,若先被掌柜的得了手,他再来当铺买,这掌柜转手就敢提高几倍的价格。 “这....”卫舟心里乐开花,面上看看掌柜又看看那男子,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当铺掌柜既不愿意卫舟趁机提价,又不愿意随了那男子的愿,道:“这琉璃再好,顶多卖出十二贯,不然就亏了。” 男子立刻道:“那我便出十...三贯的价格。”看来也不是个很冤的大头。 掌柜的被噎住,生意人的和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卫舟见掌柜没有再提价的意思,忙从他手里拿过玻璃碗,冲男子道:“那这碗,卖给你。” 十三贯铜钱,近百斤的重量,这位少爷哪怕带着小厮也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钱,他便想用身上玉器同卫舟换。 卫舟哪里懂玉器,何况他是特意来还钱的,便不愿意,男子无奈只能带卫舟回去拿钱。 “你便是拿了这许多钱,你一个人搬得回去么。”说着他看看卫舟的小身板,神情中带着些看不起的样子。 卫舟露出一股憨厚朴实的笑容:“我卖了这宝物是来买牛的,待会让牛驮着回去便是。” 男子也没说甚,只好带着卫舟去家里,好在他就住在县城里,家里房子挺大,但听他那小厮的意思,这只是个别院,算不得正屋。 进了屋,男子便喊人去取钱,自己却径直回了院,只留下那小厮招呼卫舟,等人把钱送来,卫舟蹲在院子里,愣是把十三贯钱数了一遍,便是那小厮翻着白眼拿秤称给他看,也没阻止住他,等数清后卫舟才肯把碗递给这家人。 这么多钱,别说他现在的少年身板,便是他前世成年时都很难背回去,卫舟又顶着小厮有些嫌弃和不耐的脸色,要同他换布。 卫舟记得郑蕴请大夫给阿茂看病,付账的时候用的便是布匹,在卫六的短暂人生记忆里,也显示出这时代是可以以物换物的,甚至有些时候布匹是作为货币流通。 “你要什么布料,咱们可不怎么用生娟的。”小厮打量卫舟两眼:“绫罗绸缎你这样的身份也不能用。” 卫舟好脾气道:“我想换棉布。” 小厮诧异的看他,棉是近年来才时新的料子,虽不如绸缎贵,但比娟和麻要值钱:“这可是稀罕货,得算780文一匹。” 卫舟压价:“顶多750文,不然不要的。” 最后卫舟要了十匹细棉,又要了两匹粗棉,两匹火麻,两匹生娟,共计八千四百三十文钱。 三十文钱卫舟本想全磨掉,最终只磨掉了了十文钱,在卫舟还想换些白面等物时,小厮终于忍不住骂人:“我这里又不是门店,你拿钱去别处买去 !” 然后卫舟也没要他们给的箱子装钱,硬给把剩下四贯多钱塞进他背的旅行包里,又把散钱在袖子里怀里各处分开装了,将布匹包好分在小厮免费赠送的大竹篓里,用担子挑了,这才出了门。 十多匹布也没比铜钱轻,反而还重些,卫舟挑的很艰难,小厮从守门的健仆叫了一个来给他帮忙挑一程,到底把卫舟抠唆讲价省出来的那十文钱又要回去给健仆当脚力费了。 卫舟背着钱同这家健仆挑着布匹一出门,那小厮立刻去同买碗的少爷说了卫舟一枚枚数钱这小家子气的行为:“看着是个书生,竟然这般俗气。” 读书人不是一向把钱看做阿堵物么,便是心里再想也不好这般表现出来的,否则哪里来的高风亮节呢!想着小厮又欢喜道:“我叫阿涂送他一程,还告诉他阿涂是世家仆,跟一般二般的脚力不同,得要十文钱苦力费。” 卫舟不懂行情,只把一文当一块钱看,根本不知道自己辛苦数钱还是被宰了一刀。 主家男子把玩手中的琉璃碗,不甚在意道:“这有什么,若不是家里没钱,怎么会把这般器物拿出来典卖。” 小厮一想也是,紧接着又欢喜道:“这下可给京城里的太爷找着玩器,这琉璃碗不论是盛墨还是摆设,都好看。” 男子摇头:“这个是送给那边的老太太的,老太太前些日子养了两尾好看丹顶鱼,嫌养在青瓷里不好看,这琉璃碗到正合适。” 小厮先是一喜,后又惋惜道:“可惜这琉璃碗未成套,不然不止老太太能有,太爷那边的贺礼也能匀出来。” “便是成套,哪有一套器物分开送人的。”男子嘴里呵斥着,却也有些惋惜:“要么是这样的琉璃难得烧制,才未能成套,要么是那书生家里把这些琉璃器件陆续都当卖了。” 小厮道:“这样好的器物,分开典卖也太可惜了。” “或是子孙不成器,或是....”男子沟唇一笑,眼底带着些不屑:“贫寒子弟想要读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卫舟不知道这主仆二人背后如何编排他,让他带着一堆钱自然是会心慌的,要不是因为此时还没有纸币出现,连金银都少流传于市面,而且古代十六两一斤的秤他也看不懂,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费工夫。 不过换成布匹,也没轻反而还重了些,好在有旁人帮忙挑着,就是这样,他背了剩余几十斤钱去牛市,也是又心慌又累得慌呢! 他穿来没多少天,虽心有不甘,但此时对古代的好奇心大过厌烦,即便努力告诫自己不当个土包子,仍不免在街上左顾右看,四处打量,所见之处都是稀奇新鲜。 等找到牛市,卫舟一路看下来,手里不免又多了些有的没的物什,有特意为郑家兄弟买的,有纯粹觉得有趣当纪念品买的,不一而足。 这时候卖牛的人果然不多,便是有的也都是些不怎么健壮的次等牛,卫舟看了大半个牛市,竟一时寻不出好的耕牛来。 正在卫舟踌躇时,一个年轻牛贩过来道:“小郎君要买牛不若再往里边走两步。” ☆、7 这里卖牛的就那么多,再往里边便是骡子等物了,卫舟早早打听过先前便没进去,此刻闻言便跟着年轻人多走几步。 “我卖的是正宗的水牛,刚二岁整,年轻力壮,身体健康无疾病。” 卫舟听得好笑,这位小哥说得仿佛不是牛,是他家要来相亲的小孩来着。 等到了年轻人的场子,卫舟顿时冷漠脸:“ 我要买的水牛,是带回去能立马耕地的。” 年轻人脸上依然是爽朗的笑容,一点没尴尬:“这牛也成,看小郎君也是读书人,也该知道‘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呢?!咱们妞妞是耕地的好手,一点不比旁人家的公牛差。” 卫舟险些没被此人这套颠三倒四的说辞气岔气,只能指着那妞妞的大肚子道:“你当我看不见这大肚皮么?它便是比公牛好百倍,现在也是个产妇么。” “瞧您说的,妞妞产期还差几个月呢,现在还能动弹,等过了这段农忙,正好安心休整便能生产。”年轻人道:“再说了,我可特地找了兽医看,咱妞妞胎相好,一看就是男胎.......” 卫舟转身便想走,他是想买牛代替自己耕地的,买个要伺候的孕妇牛有什么用,男子一把拉住他:“小郎君可要想清楚,买一赠一的好事可就这么一会....” 你以为我一个现代人,什么营销手段没见过,会上你这种当?!卫舟愤然拂袖,转身就走。 半小时后,帮忙的健仆结果10文钱欢天喜地的离开,独留卫舟背着自己装得满满的旅行包,手上牵着引线,身后母牛小腹隆起,牛背上搭着两边褡裢里放满布匹,一人一牛往万家村的方向走,少年脸上满是身为穿越者竟被古代牛贩子忽悠瘸了的忧伤! 走到天快黑,才到了家门,卫舟特意牵着牛往后门去,等将牛安置到了牛棚,身上东西都卸下了放进屋里去,卫舟又开始犯难,便是牛贩怎么打包票说着妞妞多健壮,他也不敢真让怀有身孕的产妇下田去。 “阿兄,卫哥哥回来啦!” 正当踌躇之际,阿茂拉着郑蕴往后院来,郑蕴扫一眼那牛便不放在心上,对卫舟道:“回来便好,先吃饭吧!” 阿茂也只好奇的看了一眼牛肚,便乖乖跟着两位兄长去前院。 卫舟心里不知不觉间便放下焦虑,跟着一道用了饭,郑蕴手艺一般,但他这年纪的男子,生于此时男尊女卑的时代,又读过书考取过功名,还愿意下厨已经很难得了。 于是卫舟殷勤的结果饭后洗碗的活计,又给兄弟俩烧热水,洗漱后送回屋里妥帖安置。 翌日,妞妞到底也没去耕地,幸好郑蕴郎在村里人缘还不错,邻里乡亲们忙完自己的地也愿意借牛,还有人特意来帮忙,卫舟刚开始手生,后来慢慢上手,磕磕绊绊的在众人帮衬下把田地耕种了。 过程中,手上脚上不免被划出各种各样的小伤痕,卫舟也只能安慰自己,等下次耕种就会好了。好歹母牛生了小牛,小牛养一养长大了也能耕地,而且还能有牛奶,牛奶能挤出些给阿茂喝。 之所以提到牛奶,也是最近卫舟才发现郑蕴和阿茂是不沾荤腥的,他们要守孝。 “原也不必这般介怀,但我属寒门子弟,还是讲究些好!”郑蕴也不是想以孝显名,只是世家子弟做了些不合适宜的事,是狂狷不羁,他们这样的便是不识礼数不堪造就了。 何况像他这般茹素只是不功不过,还有结庐守孝的!郑蕴歉意的看着卫舟:“你不必如此,只平日里莫教人看见便好!” 卫舟这才才知道,家里不是吃不起肉,是不能吃肉的,这下他拿玻璃碗换来的钱,想买些肉给家里人补一补都不成了! 可毕竟阿茂小孩家家的才大病一场,郑蕴看着也虚弱得不行,两个都是少营养的,这样吃素身子会大亏的。 于是卫舟便想着,肉不能吃了,吃些牛奶总比没有好吧!牛奶出处自然是还未产子的妞妞身上。 卫舟有些歉意,他自觉已经毕业要工作的人了,外表虽然缩水,但内里年纪到底比郑蕴大,平日里把自己当长辈,很努力的在照顾人家,却还是行事不周,做事不全,他面上无甚表示,却默默决定此后要同兄弟两个同吃同住,不沾荤腥。 去县城回来后,卫舟便把换来的布匹一半交给郑蕴,当做生活费、住宿费,郑蕴皱眉看了卫舟半响什么也没问,收下了。卫舟舒一口气,省下腹内想好的解释。 卖玻璃碗总共得了十三贯,买牛的时候花了两千八百钱,其中八千四百二十文钱换了布,他给郑蕴的是八匹细棉,火麻、生娟各一匹,剩下六匹细棉,一匹火麻,一匹生娟,还有那两匹粗棉便自己用了。 十匹细棉,又要了两匹粗棉,两匹火麻,两匹生娟,共计八千四百三十文钱。 卫舟拿出一匹细棉、一匹粗棉、一匹火麻托隔壁三婶帮忙做衣服,请她用细棉做里衣,粗棉、火麻做外衣,细棉穿着舒服,粗棉穿着在家里做活,火麻穿着在田地里做活,还特别送了一匹粗棉给三婶作为报酬。 三婶都没用过粗棉,不肯要:“这家家户户都会做衣裳,怎么还能要一匹布,你能把做衣剩下的碎布条给我就好了。” “三婶,前些时间二郎没回来的时候,我不经事,都是您忙里忙外的帮衬,近日家里家外也多亏您看着。” 两个人来来往往好一顿拉扯,卫舟凭借着现代时观摩亲戚寒暄的经验以及少年郎的一把力气,总算把布匹堆给了三婶:“三郎也大了,很该添些好衣服,这粗棉穿着比火麻舒服。” 衣服做好后,这一阵农忙也过去了。郑蕴难得出门,请万家村村长开了祠堂,把卫母的殇日写进族谱,又请了村里人吃饭,算是道谢,而后正经将闭门苦读的打算道出来。 几位族老闻言仿若松了一口气,俱露出欣慰的神情,其中一位族老道:“二郎,不是我们逼你,只咱们乡里中只万家村最弱势,隔壁两村,曹家山村仗着是本地大族,儿郎众多,行事蛮横,崔家湾又据闻同世家崔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两方都上下打点,每次徭役咱们万家村的男子被安排的都是最苦最累的,好些人都没能回来。” 另一位族老赶忙道:“是啊,二郎,咱们现在的希望可就在你身上了,村里后生中,唯有二郎你会读书。” 几个族老打开了话匣子:“二郎有大才,不比曹、崔家的弟子差,只时运不济罢了。前些年二郎刚要去考秀才,便传来秀才不取士了,恰又逢二郎父亲郑旺去了,二郎要守孝,现在二郎母亲又去了,又得耽误三年。” “但愿下次二郎能顺利参与省试,莫再出事端了。” “等二郎过了尚书省考试,授了官,咱们日子就能好了。” 郑蕴面色平静在一旁听着,既看不出被人夸耀的骄矜之色,亦看不出被全村人赋予众望的压力,等所有族老说完,才平平道:“必不辜负族老期望。” 这一切卫舟也在一旁看着,但他人情世故本就一般,又初来乍到不大懂这里边的规矩,因而心里虽有疑惑,但万事只看只听,不敢多言语。 此后郑蕴果真专心在家苦读,轻易不出门,郑家门上也挂着白,不再和他人走动,乡里人家倒是常常会送些吃食过来,多是卫舟接待。 郑蕴闭门苦读,农活也忙完了,卫舟反倒无所事事,开始思考自己的职业规划,虽手里还有一贯多钱,但他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卫舟还特意找村长打听了,当年本朝建立之初,江南水患,又刚结束战乱,各地人口不一,万家村祖辈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别处被强制迁过来的。 虽然当初给迁民人人分了百亩良田,还允诺过三年免税,但到底故土难离,老一辈寿命都不长,到了后来,当初给万家村的福利慢慢都没了,村里人也是各处而来不怎么团结,与本地人相识不多,因而常常受其他乡里人欺负。 后来还是郑蕴的爷爷当村长时,强硬各家各户不许再私祭,又自费建了村中的公共祠堂,这才慢慢将万家村整合。 自科举制开始郑家便鼓励村里人习字读书,但一来很难找到愿意来教导农家子的先生,二来大家资质大多普通,对读书的好处也没有概念,这么多年来,万家村也没供出什么人才,到底还是有人认了些字,村里人也多了些门路,能去镇上找些清闲劳作。 ☆、8 郑母去后,郑家留下的永业田不多,郑蕴的授田还得等两年。现在的郑蕴还不算有功名,也不能免税,阿茂人还小,吃的少,离着人头税的年龄还有些日子,可以暂时忽略。 卫舟因是结契住在郑家,没有永业田可授,却也是要纳税的,虽然按照此时的规矩他的税应当由郑蕴担负,但卫舟自认是个成年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一个未满十八(实岁),刚刚父母双亡的少年人帮他纳税。 此时除了夏秋两次田税外还有缴布匹,他们家一门三个男子怎么会织布,这一块便得花钱买的。 把钱数了一遍,怎么算着,他们顶多过到年末,能不能过个好年都未必。此刻卫舟全然忘了郑家,只顾着计算自己个人的产出。 卫舟到也不灰心,他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总不能养不活这一家三口。 他大学学的是高护,若是当年挣点气考上医学院,也能在古代混口饭吃,但这时代显然是没有高护专业对口的职位,不过好歹有些基础,可以去郎中当学徒试试。 他又想想自己有什么特长,首先他不是吃货。卫舟自己也奇怪,在现代那样物欲横流、吃货盛行的时代,他居然不是吃货。 卫舟对食物的态度处于‘好吃的东西,不吃他也能过,不好吃的东西,皱皱眉也能吃’这样的状态中。 因而既没有因为美食锻炼出一手好厨艺,也没有因追求美食四处流浪、因而见识什么不同凡响的事。穿越者利用吃食谋生的路子看来是走不通了。 他当初为了挣生活费倒是趁着自媒体时新运营一段新媒体号,还会一点点PS,各种软件工具都会一点皮毛,一个人能干文案、美工、运营、技术几个人的工作,虽然趁着红利期小挣过一笔,不过后来红利期过了,又受到各种直播平台冲击,挣得钱慢慢少了,他的水平又达不到次次出爆文的地步,干脆就把号卖给别人引流,没做了。 不过这些练就出的本事是自己的,卫舟本来想以后工作了,平时还能兼职帮别人做做美工、广告....屁,这些技能穿越了有毛用。 卫舟又想起当初祠堂里听到的村长同几个族老的交谈,觉得这个时代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又见郑蕴郎闭门苦读时邻里乡亲仍然不玩往来,常常送东西,虽然有郑家祖辈的关系因素,但也说明了郑蕴这个读书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 只凭祖辈的关系,邻里人家虽然会照顾郑蕴,但多出于怜悯爱惜,未必会对一个少年人这么尊敬信重。 士农工商,便是理科出身的高护男也是听过的,这年代最好的职业莫过于读书入仕。 卫舟穿越前成绩也好过一段时日,不说是顶尖的那一批,也是挂在尖子生后边追的很紧的。 只是高二高三最关键的时期,乍然闻得自己身世有异,传闻中不知道死到哪里去的生父竟然骗了某个有钱寡妇的钱,开着豪车归乡,而传闻中日子难过、苦命且有诸多难言之隐的生母,实则嫁人后都生了两男一女了。 两人都是有诸多难言之隐,诸多成年人的烦恼苦楚,就是见不了孩子一面,连生日电话都没能打过一个。 这二位在家里人看来都是做事出格的,事实也如此,因而卫舟每次询问长辈父母之事都会引来一堆或谩骂或搪塞的说辞,久而久之便不敢想不敢问了,亏他自十二岁起一直以为自己父母出事的只能凭亲戚接济的活了十多年,多有意思! 卫舟那时候年轻,只知道用自己的堕落去惩罚两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自然没得到什么好结果。卫舟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拿自己的人生去和别人赌气。 高考失利后,卫舟都收拾好包袱,打算南下打工,再也不回来了。 是大伯卖了鸡拿着钱过来说他是卫家下一辈正儿八经的长孙不能没出息,他上边的都是堂姐,倒是还有一个堂弟,只成绩不大好,是姑父悄悄问他愿不愿意复读再考,说能有熟人能插个好的班级,是小姑劈头盖脸骂醒了他,找了关系强硬的送他去读的护校。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亲人了,他们或许因过去种种,受限于眼光格局,做事总带着过去年代长辈的刻板,卫舟寄人篱下时也常在心间腹诽,但真正到了最后,也只有他们管着他。 卫舟后来还是去打工了两个月,打工的钱再加上亲戚给的红包,交了第一年学费,后来卫舟又联系同学,找了个帮小朋友补课的活。 刚开始授课时家长给的价格极低,哪怕拿出他当年奥赛奖状,人爸妈也不信一个学高护的男孩能教好小学奥数,权当找了个保姆了。 等后来他教的学生成绩好起来,家长对他有了信任,再找来的人才把价格提高了,他挣得钱才慢慢能养的活自己。 说来卫舟数学还行,虽然奥数只冲出过市,没冲出过省,但在他们那小镇上的学校里算不错了。 小学时,不知道刮了一股什么风,都说数学学的好的孩子才聪明,只是小学那会卫舟还没开窍,并没显现出什么天赋来。 等中学时,卫舟一下子成了班上参加奥数的种子选手,奈何风气变了,说数学只是基础,物理学的好的小孩才是真高智商。 卫舟....也是经历过一番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其实大学时,卫舟有个在医院当院长的亲戚,问他是毕业后安排到医院去工作,还是看能不能找门路发发狠再考进医科,正儿八经的学医。 卫舟没答应,自己暗戳戳的考了教师资格证,他实在不愿意再麻烦亲友了,说话都不硬气,中二都只中了一半,便怂包的打道回府。 何况当教师很好,工资虽然不高,但福利待遇好,有寒暑假不说,他还能在网络上写文章、开视频课,网络时代总饿不死人。 也是因为决定去任教,他才能一毕业先去旅行,然后......穿越了。 撇去照顾他的亲友不提,有趣的是卫舟一毕业,生母一个电话打来,说曾几何时为了养他向亲戚借了几千块钱,让他还,不然就断绝关系。 而他那混来混去的老子,在用完富婆的前后,找了个年轻妹子,老当益壮的竟然给他生了小二十多岁的弟弟,还说没钱剖腹,要难产,且孩子的奶粉钱都凑不齐,问他能怎么办。 卫舟一点也不想管这些破事,奈何那些帮助过卫舟的亲戚说白了其实是他父母的兄弟姊妹,他不给,只能那些帮助过他的亲戚给,而他从小到大的学费生活费,吃穿用度,全是他们给的,卫舟吵架、撕逼、放狠话,自己生完气,到底也只能捏着鼻子管了。 每回这么想想,卫舟竟会觉得穿越实在是老天对他为数不多的善意。 毕竟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渡过最初的茫然失措,偶尔回想,卫舟一边觉得前债未还清心理有些负担,另一面心底多少是有些轻松的。 漫无边际的发散着思维,从前世想到穿越,卫舟没想出好的生财门路,倒是将穿越的恐慌自我抚平。 思绪的间隙,卫舟已利落的将院落拾捣一遍,又去查看了田地,日常关照刚买来落户的妞妞牛,他农村出来的,虽然后来在城市里求学,干活比不上古人,但比那些连灯泡都不会换的现代年轻人可强多了,且他不怕累不怕脏,这些农活做着做着,没几天便成了熟手。 隔 壁三婶把剩下的衣服也做好送过来了,卫舟松了口气,卫六本身没几件衣物,卫舟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也不想动他的东西,自己的两件都是现代装,不免不合时宜,之前三婶赶制出来的一身衣服,他都连着穿了好些天了,幸好还有一打内裤可供更换。 其实还剩下一个选择,去借郑蕴穿不了的旧衣服,但他读书人的服饰穿着不好下地干活,而且画风不一样。 在三婶‘没到过年很不该穿新衣’欲言又止的谴责目光下,卫舟利索的换上新衣服出门。他要去镇上找个书店看看,自己读书这条还能不能走得通。 前世有一段时间被逼着备考中医,他特意练了一段时间的繁体,现在手机还特别设置的繁体字模式,又因为家里有长辈练书法,他也跟着练了些时日。去书店看看,如果能看懂古代的书,那就拼一把,能做个古代公务员当然最好。 若读书这条路走不通,便去药店看看,他好歹会些基础,再有些现代人知道的常识,学起来应该不慢! ☆、9 书,竟然找不到! 卫舟在街道上转悠了一圈又一圈,却怎么也没找到书店,腆着脸拉人问了,寻着路人指的方向去了个小铺面,里边也没什么客人,掌柜的无聊的打哈欠,见卫舟进来也不怎么热络待客。 卫舟打量了眼铺子,这铺子跟当铺一样的布置,并不把东西摆着在厅里,只在掌柜身后的柜台上,只是没有挡板而已。 掌柜身后也只见少许纸张、毛笔、墨台,并不见书,卫舟先想起这两天郑蕴在家里削竹子制笔,说要给阿茂开蒙的事,便问掌柜的:“您这儿的纸怎么卖?” 掌柜的拉耸着眼:“你要什么纸?” 卫舟对纸张没有了解,只常识来说,毛笔字不就是要宣纸么,便开口问道:“有宣纸么?” 掌柜总算抬头打量他了,道:“有是有,不多,一刀三千文,我这里统共只有三刀。” 卫舟:“......”默默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比牛还贵! 卫舟便问:“能便宜点么?” 掌柜诧异的看向卫舟,似乎惊讶有人在购买宣纸这般神圣高洁的书香文物居然也敢讲价,便道:“只能这个价,买不起便买别的纸吧!” 卫舟好脾气的问还有什么纸,顿了顿又补充道:“要能书写的。” 掌柜便一口气说了:“还有麻纸,两百文一刀,皮纸一百八十文,竹纸五百文,草纸八十文。” 卫舟叹气,琢磨一番,四种纸各买了一刀,接过纸一看,便是最好的竹纸也看着一般,便咬牙又买了一刀宣纸。 掌柜脸上总算有了笑意,道:“这县城里宣纸我这是独家,正宗的宣州府地出产,你下次想要,来找我说一声,我给你预备着便是。” 还预备,是根本没人买吧!卫舟腹诽着,一边好声好气的问这掌柜:“您这有书么?!” 掌柜眼神闪了闪,道:“没有!” 原来古代文具店是不卖书的么!卫舟便问:“那,哪儿有书店呢?” 掌柜轻笑一声,道:“小郎君,您可真会说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专门卖书的店?!识字的自己看还来不及,看完了也是要留着给后人,诗书传家么。那不识字的人家哪里拿的出书卖,又哪里找的到书来买,买了书又有什么用呢?!”书本典籍何等宝贵,历来是世家收藏之物,怎么会有人愿意拿出来到店铺里卖! 原来不是小镇太落后,而是这个时代竟然没有书店?!没有书店去哪里买书?不买书怎么看书怎么自学?莫非那些书院学堂有?! 此时虽然科举制度建立不久,但书本典藏大多掌握在上层士族手中,便是寒门也多指末落世家或根基不稳的新贵,真正靠读书参与科举出人头地的极少,所以科举虽有,但推行不易,九品中正制也并未完全被废除。 但这些卫舟都不知道,他又因打算自己先看看书知道自己的水平,才同郑蕴商量此事,便没同郑蕴提起买书的事,不然郑蕴也会提醒他一声。 卫舟只好抱着买来的包好的纸张落寞的往回走,一路还眼巴巴盼望着街上能出现个家里没落出来卖书的人,在县城这不大的街道徘徊转悠了两圈也没收获,卫舟便只得不甘心的打道回府了。 卫舟回到家时,郑蕴的笔已经做好了,他显然是个熟手,做了好几支毛笔,那笔还是正好适合幼童开蒙的尺寸,此刻他正在阿茂自己的小厅里,把着阿茂的手带他写字。 卫舟站在一旁看了看没做声,郑蕴也没停,等了一息,在一张纸上写满四个大字,他才停下道了声:“回来了!” 还不等卫舟回话,阿茂赶忙举着纸张给他看:“卫哥哥,你看我写的字。” 卫舟拍拍阿茂的脑袋,鼓励性的喂他一粒糖,又赞美一番小孩毛笔字首秀,小孩含着糖美滋滋的笑。郑蕴看他顺手塞糖的举动,显然是常做,到底没说什么。 卫舟把买来的纸一股脑递给郑蕴,道:“给你和阿茂用的!” 郑蕴表情复杂,显然不愿接受,卫舟却是立刻道:“买都买了,你不拿着也是浪费!”又转移话题:“你们饿了吧,我去做饭!”说着便往厨房里去,他一早出门赶集,回来都大中午了,这兄弟两肯定饿了。 郑蕴翻看了手中的纸,麻、皮、草、竹四种纸还没什么,待看到宣纸,郑蕴久久不语,片刻后才摸着阿茂的脑袋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卫哥哥。” 阿茂自然乖巧点头:“卫哥哥待我好!”他小小的人心里倒是清楚明白的很。 时间很晚了,卫舟只随意煮了些吃食,等简略的吃了午饭后,卫舟洗了碗,先陪阿茂走一圈玩一会,再哄着他去午睡,小孩子保持午睡的习惯对身体好。 他在现代时相当于皮球,祖父母去世后,他各个亲戚家里都住过一圈,寄人篱下自然要多做些活才好过,帮忙带孩子也算一桩事,亲戚里有些家好几个小孩,有些家里两家人独宠一个孩子,娇宠的、调皮的、腼腆的、霸道的,他都遇到过,现在只带着阿茂一个实在不算什么。 过后卫舟便坐在檐下的乘凉凳上,背着人翻开手机,没办法,虽然明知道不该在古代玩手机,但卫舟手痒控制不住自己,只能边告诉自己注意分寸边小心翼翼的玩,就跟上课时老师不许开小差,还是有人看小说一个道理。 手机快没电了,这些日因忙些琐事,手机没电影响不大,好在他每日也有意识的晒太阳能充电宝,倒也不妨碍! 说到太阳能充电宝不免发散一下思维,卫舟在现代时也是迷过古惑仔的少年,无意中看到某个节目中,年过四十的爱豆展示自己的太阳能充电宝,他便也跟着买了个。 只不过爱豆买的是国外进口货,美观轻便,晒两小时太阳手机充满电没负担,他的么,特价买立减,还买一送四,效果大打折扣需要晒上72小时的太阳不说,用着用着它居然膨胀了。 原本卫舟打算着再坚持一下便没有换,没想却带着这些物件一块穿越到了古代,但到古代后可能用的少了,充电宝虽然没有恢复成买来的样子,但也没继续膨胀,卫舟便也勉强着用了。 其实不能联网的手机玩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是现代人的毛病,手机瘾一时半会是戒不掉的,卫舟也是拿在手里无意识的翻一翻。 这一会他是想起该趁现在把手机里有用的信息资料全给誊出来,免得以后充电宝坏了,手机没电再也打不开。 便进自己屋里翻出那套手工记账本出来,先记下了卫六生平中重要的事,如背景、地点、年限等等,又翻了翻别的能打开的文,凡是觉得有用的都抄上,什么名言名句,关于技术方面的只言片语等等。 不免又想起自己所学所记的,这么一番又抄又记又写的,竟然就用了十多页纸,一下子比那女孩记账写用的还多。 卫舟震惊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起身去找郑蕴,问他家里的大锅大缸能不能用,又问了些别的。 郑蕴自打算将卫舟留下那一刻起,便没对他说过一个不字,自然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还给了他一把钥匙,告诉他除去各个主卧,其他耳房里他大可去翻看有什么需要的。 在这里不免提一下郑家房屋,一个勉强能算二进的院子,整体偏竖长形,进门左二右一三间倒座房,卫舟就住在左边靠里边的小屋里。 院里一面照壁,照壁正前方是正房,三房两耳式,正中间是大厅堂屋,左边卧室是已故的郑夫妇的房间,现已锁上,另一间便是郑蕴的房间,左右两旁两个耳房,一间是郑蕴的书房,一间是储藏室。 西厢同样的三房两耳,只格局比正房略小,靠近正房的一间落了锁,是郑家大哥郑蓁原来的房间,靠倒座的一间阿茂在住,中间作为会客厅,两个小耳房一个暂时作为阿茂的小书房,一个上了锁。 西厢有两层楼,一楼两间正屋一间小耳房,二楼一间住房,一间是有顶有背墙两面空的阁楼,这一整栋都是郑蕴姐姐郑芾居住之地,俱都上了锁。 西厢正房交汇的小门后便是厨房,穿过厨房便是后院,后院里除了牛房,还有两个小屋,一间是柴火房,一间是杂物间。 前院里只有碎石铺成的十字过道,后院有两块小菜地,再就是篱笆碎石交错围成的护栏院墙。 顺提,内院里是没厕所的,厕所在牛栏旁,各房里有恭桶,要么去上原滋原味的古代茅房,要么需每日提着恭桶去倒。 幸好卫舟虽然混进了城市,但老家老房子里的条件也没比这里好多少,只多了灯泡而已,他习惯的很快。 为什么这么着重介绍一遍郑家房屋,因为卫舟每回问郑蕴琐碎物件在哪,郑蕴都是说东厢西厢报夏耳房之类的,卫舟每回都要不好意思的问耳房是个什么房,具体指哪间呢?东南西北??能直接说前后左右吗? 卫舟不知道的是,这农家小院才哪到哪,等郑家以后住了大院,知道了垂花门、仪门、迎门墙等,光是几进小院每个门的叫法,那会他才知道大华夏建筑的博大精深呢! ☆、10 其实过了这么些日子,卫舟慢慢摸索对郑家家什都了解,此刻询问郑蕴,更多是为了报备一声,获得批准。 等下午郑蕴读书中途出来休息,发现前院后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诸如水缸、锅碗瓢盆等器皿,这些盛器有些装满水,有些装了灰,有些放置侵泡着的稻草,有些架在临时砌的小灶上煮,旁边还堆摆了些细竹、稻草、树枝、枯叶、藤草等。 而卫舟则来回翻看浸泡之物,时不时捶打、搅拌那些草碎,忙里忙外的转个不停。 郑蕴看了半响,隐约有所悟,便问一旁坐在小板凳上的阿茂:“你卫哥哥在做什么?” 说来也有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郑卫两人之间对彼此都有着愧疚、陌生等种种情绪,相处起来反而客气生疏。 还好有阿茂在中间传话,郑母去世后一段时间里,阿茂都只有一个卫六依靠,卫舟穿来后怜惜小孩,对阿茂更加体贴周全,又是水果又是零食的喂着,还有午睡晚睡前的小故事,这一么一来阿茂倒是同卫舟更亲了。 下午阿茂醒来时看见卫舟忙碌便好奇问了,这会便跟兄长显摆道:“卫哥哥说要给阿茂造纸做书本呢!”说着他指着眼前小盆里的水喜滋滋道:“卫哥哥让我帮忙看着,等浑水变清,就喊他。”卫哥哥还说这小盆里变出来的纸单给他,连阿兄也不给,小孩喜滋滋的笑。 郑蕴眼神复杂的看着卫舟忙碌的背影,造纸之术一向掌握在世家手中,听闻不但工序复杂,造价更是昂贵,江南地区有世家盘踞,文风盛行,市面上偶尔还能流出些上等好纸,听闻北地纸张更贵,非世家勋贵不能用。 他一面满怀希冀,一面又有些不可置信,卫舟真的可以造纸么?! 这么等着等着,几日后,卫舟从一块光滑的石板上剥开一团暗黄絮状物体,一掰即碎,别说算纸,便是纸屑也称不上。 阿茂尚且懵懵懂懂看不明白,郑蕴一直跟在一旁观察却知道这是造纸失败了,不免心底一叹,只面上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卫舟却丝毫没受到打击,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他原也没想着一次就能造纸成功。 之所以想起来造纸是因为卫舟觉得自己有八成把握将纸造出来,他在现代时有过经验。 由于零零后、一零后的小朋友都讲究素质教育,课本上的小实验不像他们那代人,要么被主课老师直接占课,要么被敷衍着自己回家做。这些小朋友的实验不止要上学课堂上做,回去后还要自己再做一遍,要有家长签字,还要带成果去给老师看才行。 卫舟陪好几个侄儿侄女做过造纸实验,只是在现代的时候,不仅有专门的先进工具,连原材料也是直接用的草稿费纸等,不像现在,还得从原始的纤维取材。 卫舟筛筛选选的去掉一些材料,再将不同原材料、不同制作方案、不同结果进行记录,祛除失败的方法,有成果的再改进,纸张,总归慢慢能做出来。 七八天后,晒出来的纸颜色仍不好看,但至少不会一碰就碎,只是粗糙太过,半月后,卫舟终于能从特地打好的晒纸架上撕下完整的纸张。 晒纸架还是郑蕴打造的,上面的纱却是卫舟拿了自己带来的一小块纱布请隔壁三婶仿制的,虽然三婶迷信又世故,但心很正,初时愣是给他织出两块结实紧密的棉布,被卫舟求着返工时还有些不情不愿。 这次的纸张仍不是白的,比褐色浅比黄色深,上边还有零星的没打散的植物根茎,但总算能着墨了。 卫舟把晒干的纸张切开,一些些不规整的边角去除,裁成合适的大小,合起来也就十来页,自己粗苯用针线缝在一起,以现代人的目光看来是本颇有古韵的本子,他果然第一个先送给了阿茂。 其实这纸张不好,而且由于卫舟一时高兴忘了毛笔时代这样缝在一起的本子是不好写字的,但阿茂一点不嫌弃,且欢喜异常。 此后阿茂每日跟着郑蕴习字后,都要将学过的字写到最好,然后小心誊写在小本子上。 自第一张能正常书写的纸张制作出来后,卫舟的造纸大业有了飞速发展,此后前院里的容器少了许多,只余两口大水缸,四口小水缸,四个晒纸架,其余的又全被卫舟洗干净晒好收回储物间了。 虽然造纸技术有了突破,但毕竟是手工作业,制作水平时高时低,不能掌控,因而出品的纸张质量不一,有些软有些硬。 于是.....卫舟很自然将一些过于柔软无法书写的纸张当卫生纸了。这软纸来的及时,不造纸都没发现他旅行时带的那几包纸巾都用完! 郑蕴刚开始很不能接受,怎么能把纸张这般高洁之物用于...用于...茅厕。 然而从惊愕到愠怒到平复到视而不见到同流合污,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毕竟用厕纸果然比厕篾舒服多了呢!╮(╯▽╰)╭ 经过多重实验,卫舟最终选择竹、麻、稻草做为原料继续生产纸张,其中竹纸生产出来的效果最好,淡淡的绿色也比褐黄色要好看文雅写,只是竹子需要提前泡很久。 等积累了一箱半的书写纸,半箱子卫生纸,估摸着能用一段时日,卫舟将造纸工具挪到后院里,抄着手出门,往山上走,准备再找些合适的木材。 卫舟当然不会这样就心满意足,他实验许久质感问题已经改善很多,颜色问题却怎么也没办法,便想去找一些天然的漂白剂,于是他把主意打在了万家村背靠着的延绵群山,那上边的树木中,总会有更适合的原材料吧! 经过三千文一刀宣纸的磨练,卫舟已然将现代学到的那点环保意识自动屏蔽了,最重要的是他对A4纸之心仍然不死! 郑家院子处于村里比较中央的位置,但万家村地理特殊,被群山半包围着,因而村里各处都离山上不远,走着走着便听到后边有人喊:“二郎家的,你让一让。” 二郎家的....卫舟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呢!他半转过身避让在一旁,一个年轻小伙拉着个背着箱子的老人家快步往前走。 卫舟认得那老人家,正是此前给郑蕴、阿茂兄弟两看病的大夫。 卫舟踌躇一会,脚步一转跟了上去,走到离山脚不远处的一间有些破败的房屋前,那院门大开,茅草土砖的屋子里边有嘈杂的人声。卫舟敲了门也没人过来接应,等了会便自己主动进去了。 这院子小,统共就两三间房屋,最大的那间挤满了人,一个老汉半躺在床上,他头上、肩上、胸前大片的血迹,旁边一个少年默默含着泪,大夫正在为老汉把脉。 周遭围着一圈人细细说话,有人道:“吴老这是怎么了?” “听说被大虫咬了!” “哪里是大虫,有大虫哪还能活命,是野狼!” “野狼都是一群群的,一样逃脱不了,说是熊瞎子。” 卫舟:“.......” 由于郑家守孝,郑蕴一直在家闭门苦读很少出门,卫舟除了上次去买书也没怎么出门和人打交道,除了偶尔会有些亲近的人家送来些吃食,卫舟对村子里的人还不是很熟悉,他不知这里边老者的身份,也不很清楚这些说话人的身份,只默默看着。 大夫把完脉后,撕开老者的衣物,那老者看着满身鲜血,实则头部只是擦伤,只是右肩血肉模糊,右小腿有抓痕,卫舟看了半响,觉得不像咬伤,更像抓伤。 老者满头大汗,但仍咬着牙只断断续续的呻吟,并不大喊,只出气多进气少。大夫看后摇头叹道:“伤势太重了。” 一直跟在一旁的少年猛地跪在地上喊:“大夫,求您一定救救阿爷。” 大夫打开随身带着的箱笼,取出些药,道:“这天气伤口最易溃烂,便是吃了药也...”余下的话却没再说。 等送了大夫离开,其他人慰问两句也慢慢散去,只余下些许话语:“吴老这般了,阿留可怎么活。” “半大的小子,怎么也能活了,再不济咱们搭把手,只阿留小孩一个是做不来猎户的。” 卫舟跟着看半响热闹,默默跑回郑家去翻找自己的行李,等把想要的东西找到又急急的准备出门。恰好郑蕴听了动静来看,便问他:“不是找木材么?怎么又回来了。” 卫舟便道:“山脚下的吴老好似被什么野物抓伤了,我去看看。”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收手上的东西。郑蕴扫一眼卫舟手上的东西,道:“我同你一道去。” 出门前郑蕴还特地去嘱咐阿茂,让他写完字乖乖在家里等着,不要出去乱跑。 同郑蕴一道出门跟卫舟一个人出去很不同,一路来打招呼的人很多,各个在喊:“二郎,出门啦?!” “二郎,到哪去?” “二郎,家里可还缺什么不?” 郑蕴便一一回复:“去看看吴老,家里什么都不缺。” 便有人耐心同他解说:“听说吴老今早上山没多久就被抬回来了,还得多亏常家几个小子。” 郑蕴点头表示了解,又一路小声同卫舟科普:“吴家和常家都是猎户,吴老三个儿子因徭役失散在外,只余阿留一个孙儿在身边。” 卫舟点头,郑蕴便补充一句:“吴家没有田地,阿留以后只怕过得艰难。”卫舟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11 两人到了吴老的院子,正好看到阿留把泡好的药材拿去熬,卫舟在一旁看了不免说了句:“不必那么多水,水盖过药材些许即可。” 阿留眼眶绯红,看着卫舟有些迟疑,等看到郑蕴朝他点头才按卫舟说的去做。 两人等着少年收拾好才跟着一道去看吴老,吴老看着没有一丝血色,但见了郑蕴仍想挣扎起来,被郑蕴按住了。 卫舟这才拿出带来的东西,一小包棉签,一卷纱布,一瓶碘酒。这是他旅游前特意准备的:“这是消毒用的,得把伤口洗净抹上,不然很容易发炎。”其实如果有条件最好能打点疫苗。 阿留有些迟疑:“可是大夫说阿爷不能动。” 吴老奋力道:“听...听二郎的。” 卫舟:“......” 于是接下来郑蕴安抚着吴老,卫舟便同阿留一道把吴老的伤口洗了,涂上碘酒,用纱布包扎好。 等包扎好后,卫舟便同阿留道:“要小心伤口,注意保养也要注意卫生习惯。伤口结痂的时候会痒,不能抓。” 阿留仔细听着,点头,又同卫舟道谢。 两人出了吴老的屋子,卫舟长舒一口气,他素来口舌笨拙,不很会人情往来,不太会应对刚刚那般场景。 郑蕴也不问卫舟如何会的那些包扎手法,只同他道:“若是需要木材,只在山脚下捡些便是,还是莫上山了。”吴老自上了年纪后很少进深山,只在外围设些陷阱,一来维持生计二来防止野兽下山闯进村子,连吴老那样的猎户都被抓伤,郑蕴实在不放心卫舟一人上山。 卫舟点头:“我只再多试几样木材,再寻些天然漂白剂,等过些时间,竹子泡的应该差不多了,到时候可制竹纸,咱们的纸张应该够用了。” 郑蕴眸光闪动,他对卫舟种种行为从不曾阻拦追问,因而卫舟在他面前越来越不设防,便道:“你也要用纸?你可想习字?” 郑蕴和阿茂平日里都很节约用纸,那一箱半纸若只给他们两人用能用上三个月,但卫舟仍觉得不够用,想来是他自己也要用的。 卫舟有些不好意思,他每日看着郑蕴教阿茂习字,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用的繁体字和他知道的一般无二,确认自己认字没问题,对读书科考的信心又多了一分,便也不藏着掖着道:“我是想着读书习字的。” 他看郑蕴一眼,郑蕴笑容和煦,鼓励的看着他,卫舟便大胆的一股脑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想着,咱家三个男丁,如果除了你,我也能考个功名,到时候咱们三个名下的田地便都不用赋 税了!” 说着卫舟还给他扳指头算账道:“这会趁着你还没分地,我也还差几年,可以安心学习,等田地分下来,务农都得花大办时间,便分不出这许多功夫啦!” “我听说考试后不止可以免田税,连布税也能免,每年还能吃公粮...咳,可以领俸禄。” 郑蕴含笑听着卫舟的话语,虽这话里边纰漏不少,常有张冠李戴之处,但看他这样活泛,说起未来的打算时,眼神是那样灵动,不免也跟着舒心。 只是...郑蕴问:“你若想考科举,想考哪一科呢?” 咦?!科举不都是秀才、举人、进士的考么?!对古代的不大了解的卫舟疑惑的看向郑蕴,有些迟疑道:“秀才?!” 郑蕴摇头道:“秀才已经不取士了。”若非如此他早三年便能授官,何至于耽误这么多功夫.... 郑蕴便给卫舟科普:“现如今明经、进士两科为常科,我预备考得便是明经科,其余科目有明法、明字、明算等,明法科么。”郑蕴皱眉顿了顿才道:“明法通常直接由士族选取,考取不易,且不受重视。” 世家典籍众多,关于律法,他们懂得比刚立朝 的皇室还要多,寒门子弟于明法一科起不到什么建树。 郑蕴虽然出身寒微但也有一厢治国大愿,最开始才去考秀才,没想到等他备考的时候秀才科被取消了,无奈之下,他只能重新选科,秀才、进士、明经、明法、明书、明算六科,除了秀才科剩下的他当然更想选进士科,但他一个农家子没有根基,哪有选择的余地,好容易拜得一位老师,便只能跟着老师学习明经了。 明经科书籍繁多,即便是他短短时间里面对县考也是勉强应付,即便没有守孝,他也预备再苦读几年,下一次再考。 卫舟听得稀里糊涂,他恍然想起卫小六那篇文章写得是郑蕴会中的是明经科状元,但他当初光想着状元去了,便忽略了明经科这个略微眼生的词汇。 这会卫舟便有些默然,他还以为现在的科举和他后世电视里看的一样,是什么四书五经,又想着虽然他学的是理科,但到底背了些诗词,知道几句论语,多少有些基础吧,而且又出于对自己记忆力的信心,方才大着胆子,想读读书搏一搏的。 反正...反正他也没想着当官,只想考个最低的秀才能免些税,可见官不跪就好。现在么!!卫舟觉得打击来的太快,这里竟然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更早的古代。 那边郑蕴解释了明法后,说到明字,想了想只道:“字法方面寒门子弟建树不多。”便这么略过去了,直接说道明算:“明算虽不算常科,但偶尔也会开科,若是算数一道....”世家子弟从能拿笔起开始练字,所学所用的都是名家字帖,用的笔墨纸砚也都是不计损耗,一贯是看不上他们寒门子弟的,何况......何况卫舟刚决定读书想来不必考虑明字科。 等等,卫舟拉住郑蕴的手:“算数?!”是他想的那个算数么?!只听郑蕴道:“明算多从《九章律》、《五经算》上考,舟弟你可是习过?我那里倒是有一本《九章算术》,其余书却没有。” 卫舟开心的嘴都裂开了,我没学过九章,但会背九九乘法表啊! 卫舟满心欢喜的跟着郑蕴回家,满心欢喜的从郑蕴手里拿了《九章算术》,乐滋滋的回自己房里看。 在家没一会,隔壁三婶上门,不止她,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同缩水后的卫舟一般高矮的少年,一个七八岁大小的胖小子,这两个便是三婶家的三郎郑莯和四郎郑茗。 卫舟慢慢的也知道,三婶家同郑蕴家里其实不是直系血亲,只因祖上迁过来时出自同一村庄,有同一个姓氏,因而到了万家村后,两家人便以兄弟相称,有守望相助的意思。 郑蕴的三叔在四郎出生不久后便因疾病去了,当初他们家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也是受郑蕴家照顾良多,三婶也懂知恩,在郑家出事后常常照顾郑蕴和阿茂。 只是三婶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偶尔会有点...... 阿茂乖乖喊了人便拉着郑茗去一边耍,三郎郑莯左右看看,便顶着张百无聊赖的脸坐在一旁,卫舟端了茶水过来,恰好听到三婶在问:“二郎,你刚刚是不是去吴老家了。” 见郑蕴点头,三婶有些埋怨道:“二郎不该管吴老这事哩,大夫都说吴老凶多吉少,偏你插手,若是日后吴老有什么不好,反倒惹人埋怨。” 是的 ,三婶虽然是个很好的长辈,奈何三观和郑蕴有些不一致。以至于郑蕴虽真心实意感激三婶,但卫舟能感觉到他有时候不大喜欢三婶说的一些话。 卫舟在一旁想把话接过来:“婶子,其实是我...”郑蕴按住他道:“吴老原来帮咱们,婶娘忘了当初大哥的事了?!” 当初郑家大郎郑蓁服兵役后不久便生死不知再无消息,因当时郑父上了年纪,阿茂又还小,再过几年的徭役本该是郑蕴去的。 是吴老说先让他家里的男丁去,吴老仗义,说读书人对万家村来说太重要了,他家里的都是打猎好手,身子骨健壮,不怕吃苦。 三婶闻言,有些讷讷,半响只嗫嚅道:“我也想着吴老能好呢!”但也不能把二郎搭进去么,二郎不只是郑家的希望,还是整个万家村的希望。 等三婶一家离开,郑蕴方拉着卫舟道:“三婶待人很好..只是..”只是她本就性子不强硬,又是寡妇,因而凡事不敢沾惹,有些胆小顾忌罢。 卫舟表示了解的点头,这样的人,他其实见多了,不是什么坏人,三婶这样的比他知道的极品已经好很多了。 郑蕴便接着道:“日后三婶问起来,你记得说是我要你照看吴老的。”三婶在他面前气短轻易不大声说话,对着卫舟却是底气十足,很敢教训说道的。 见卫舟点头,郑蕴便放下此事,转而说道:“那《九章算术》可有什么不懂之处?”卫舟忙道:“才刚看呢,若有不懂我一定来问你。” 郑蕴欣慰点头:“好。” ☆、12 翌日郑蕴教阿茂习字的时候,阿茂边写字,口中却念念叨叨的:“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郑蕴:“......阿茂,你在背什么?” “九九乘法表啊!”阿茂灿烂一笑,抬头告诉自家阿兄:“昨天卫哥哥教我的。”实际上是郑蕴顺嘴一说被阿茂听到了,便顺势教了他。 “卫哥哥说了,等背好这个,以后学算术就很快了。” 于是郑蕴不免又去问卫舟:“那《九章算术》你学过?没问题?”九九乘法表在这时候还叫九九歌,同卫舟背的有些许出入,但含义是一样的,因而郑蕴才有这么一问。 问题大发了,当初粗略一看阿茂的习字本,卫舟以为自己能看懂一些繁体,便能自学,实际正儿八经的看一本书根本看不懂,只看了《九章算术》两天,卫舟几乎觉得自己是个文盲来着,现在的问题不是算术,他就不信古代的算术会比现代的高数还难。真正的问题是古代很多字意他都不懂。 “粟米”、“衰分”、“商功”这些词,分开看都能看得懂,合在一起他就蒙圈了。 郑蕴的到来让卫舟顺理成章的放弃自学成才的打算,他问:“现在有字典么?” “字典?”郑蕴琢么着问:“典籍?”卫舟想了想:“就是说文解字一类,好些字我不懂意思呢?” 郑蕴看了看卫舟翻开的书,又看看他一旁凌乱的笔记,表情诧异,而后缓缓道:“你不如同阿茂一般,先跟着我从《尔雅》学吧!” 卫舟:“......”所以他现在的水平和阿茂其实是一样的么? 于是,当天阿茂练字的时候便欣喜的发现,他的小书桌旁,多出一个桌案来,最喜欢的卫哥哥拿着和他手里同款只是大一号的出自阿兄亲手制作的毛笔,跟他一起练字。更高兴的是,卫哥哥练的是他前几天练习过的,于是他便小声提醒他卫哥哥:“卫哥哥,阿兄说大鼓谓之鼖,‘鼖’字你多写了一画!” 卫舟:“......” “阿茂,等九九乘法表背完,还有除法表,还有奇数、偶数、质数、合数,还有鸡兔同笼、三角函数,面积、体积等等呢!”还有方程、函数、微积分!所以知道惹毛我的后果么! 来呀,互相伤害呀!日子这么和谐有爱(并不)的过着~ 卫舟虽然答应了不会去山上找木材,但每日仍然在山脚下徘徊打量,偶尔捡些断枝之类的,他甚至突发奇想的收集了些花瓣,找了些天然染色材料,想着找不到漂白材料,做不出白纸,做成其他好看颜色的也成。 虽彩纸暂时没有进展,但由于常去山脚转悠,不免需要经过吴家,卫舟便每次都会顺便看看吴老伤口,两边倒是熟悉了些。 因吴老生性沉默寡言,阿留虽然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懂事但也是内向的性格,再加上卫舟本人也不善言辞。每回卫舟过去,都是看看吴老伤口周边有没有发炎,慰问两句,告诉阿留吴老什么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入,以及照顾病人该注意的事项,便走了。 然而每回卫舟在山脚转悠,阿留总会跟在身后,但凡卫舟要捡什么东西回去,阿留便会赶来抢着帮他提着,卫舟推脱几次便也随他了。免得这孩子心理惦记着,他帮的那一点小忙反而成了人家的负担。 约莫半月后,吴老伤口顺利结痂,且没有溃烂现象,人也慢慢有精神了,就是这时候没有疫苗,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病症。 阿留又把大夫请回来,大夫蛮惊讶的,须知古代缺乏抗生素,年轻人受伤还能抗一抗,老年人大多抗不过去,因病死亡的概率很高,大夫便好心又开了两服药,又嘱咐阿留一番,说了些古代医术用语。 卫舟凭借这些日子文化课学习和现代学到的一点皮毛知识,大概听懂两点:伤筋动骨,得休息保养,另外还要多吃点好的以形补形。 这一日,卫舟在山脚下转悠后,又找了两种新的原来没造过纸的木材,却见阿留不但没跟着他回去,反而要往山上走。卫舟拉着他问:“你干什么去?” 阿留抿着嘴小声道:“我上山看看能不能捡着野物。”他家家徒四壁,这么些年一老一少都是勉力支撑,幸好本地气候好,地带好,物产丰富,不然祖孙两都不见得活得下来。须知吴老看病的钱都是村里人凑来给的,且那位大夫同万家村人相熟,心地也善良,收的诊金要钱也不多。 可大夫说要给他阿爷补身子,可不得上山打猎物么! 卫舟拉着阿留也不多说,只道:“若你再出点事,你阿爷可就真活不成了。”吴老几个儿子都出了事,阿留是他唯一的希望,若是阿留出了什么事,即便吴老现在伤口好了,只怕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动力。 阿留抿着嘴不说话,卫舟便硬拉着他往回走,边走边道:“恰好我有事请你帮忙!”他带着阿留到了郑家的水塘边。 万家村地处江南,多水塘,因而每家每户除了田地外,也会分些水塘。主要也是因为万家村无根基,分不到足够的良田的原因。 卫舟猜测本地应该是在大型湖泊地域,所以水域很多,只是他穿来前籍贯在湘地,对所谓的江南并不熟悉。 虽然每家每户都有水塘,但此时水生农作物不多,种植技术也不发达,因而水塘里除了些许莲藕也没种别的,又因为现在烹饪水平只发展到蒸煮的阶段,水生产物大部分人都不会收拾料理,所以也没人特意养殖,大多是自然生长。 卫舟问阿留:“会抓鱼么?” 阿留点头:“会。”好歹是猎户么,别看他年纪尚小,设置陷阱,上山捕猎,下水摸鱼都是会的:“之前阿爷常抓来烤给我吃。” 卫舟兼职时养出来的那点好为人师的毛病又冒出来了:“所以你看,你阿爷那般能耐,为了你能摸鱼便尽量不上山,还不是想着安全些,能多看顾你。” 阿留无奈,这哪是一回事,他阿爷抓鱼明明是因他嘴馋,实则要挣钱还是得上山打猎,在这里鱼多价贱。 卫舟道:“其实补身子也不全吃野物,你捞鱼回来,我教你做。”鱼的营养价值也蛮高的么,蛋白质很丰富,他虽然不好美食,但基本厨艺还是会的,给鱼去腥只是小问题。 之所以让阿留去捞鱼,真不是欺负人家,而是卫舟也没点亮这个技能,他少年时期倒是抓过泥鳅、田鸡之类的去卖钱,但他家那处没什么水塘,他没从水塘里抓过鱼。 两人一块脱了鞋,站在潜水摊边,阿留想去深点的地方卫舟没让。阿留便在一边主找准了机会赶鱼,卫舟只站在一边帮忙堵着。 没一会,阿留便抓住一条大鱼,鱼表层很滑,他也没强抓,只捞着后立刻往岸上拍。 这么着抓了三条大的,也不是什么名贵鱼,就是普通的鲫鱼,卫舟提着鱼,又同阿留一块走到村里做豆腐的的陈家,拿一条鱼换了两方豆腐。 陈家是卫舟在村里少数几个有交流的人家,因他家是村里唯一一户会做豆腐的人家,妞妞没还生,牛奶自然没着落,卫舟便想熬些豆浆给阿茂喝。须知除了肉类,豆制品、蛋制品、奶制品都是好吃又很营养的。 因而卫舟便特意请陈家每日做豆腐时留出些豆浆、豆腐花之类的,又因为陈家只会做最简单的水豆腐,被卫舟调制出的咸口、甜口各一份豆花给煞住了,为了这免费学来的手艺便,也不嫌麻烦很愿意每日多留出一部分来,反正卫舟是付了钱的。 拿了豆腐后,卫舟便在阿留家里手把手教他煲豆腐鱼汤,一般是用鱼头煲,卫舟也不太讲究,用了鱼块。 这时候的人很少吃鱼,鱼不好抓,处理起来也麻烦,做出来有腥味,卫舟舍得用盐,家里但葱姜蒜也都有,卫舟还曾去药材铺、香料铺里找到过其他调料。 去药材铺、香料铺找调料还是他从小说里学的招数呢,虽然找到的不多,但也多少找到一些。 最重要的是卫舟手上有秘密武器,其实刚来郑家没多久,他检查家里吃食时发现调料不多,就做了几坛子米醋和酱料,酱料还没发酵好,但米醋酿造的时间也差不多可以用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淀粉不能勾芡,不过新鲜的鱼,应该也会很嫩。 别看卫舟手艺一般,但乡下小伙子出身,又孤身一人,其实还会挺多技能的,别说米醋、大酱,就是米酒、剁椒、泡菜、酸菜,甚至是腊肠、腊肉这些他都能动手做,以往年少还不能挣钱的时候,他每年都是靠着寒暑假自制或收购农副产品寄给亲戚作为回报。 ☆、13 郑家不能吃荤,卫舟再不在意吃食口味,也是在物质丰富的现代长大的么,尤其他生活的地方吃食口味偏重,食用配料很多,所以这些现代做惯的酱料什么都慢慢着手做起来了,只可惜他不会熬鸡精,也做不来耗油之类的,还好他带来辣椒种在后院长出头了。 让一个来自盛产辣椒之地的人不吃辣是多么难受。 等鱼腌制一段时间,下锅煎炒加了水、豆腐一块煮着。卫舟自己手艺也很一般,只告诉阿留自己看来的那点浅薄的美食知识,道:“等汤开了,用小火慢慢煮着,汤色鲜白才好。让你爷爷每天喝这个汤,也能补补,只吃的时候注意挑鱼刺,别卡着了。” 阿留点头,他学东西很快,见卫舟破鱼一次,立刻便能自己动手把另一条鱼给破了,此时小心的看火,又偶尔看着卫舟,眼神小纠结。 卫舟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明天起,你开始帮我卖鱼吧!每天我给你两条鱼做工钱。”阿留稍显安心,只想着日后再回报。 前边说过,这时候渔业不发达,各家水塘并不会每年都干塘,水产养殖还没系统化,郑家这水塘已经三年没干过了,上一次农耕之后,三婶就提醒过卫舟这事。 但一来卫舟不懂这个,二来他穿越不久,环境适应都是赶鸭子上架,还有各种琐事要处理,紧接着又沉迷于造纸事业,事情便耽搁了,何况郑蕴也说不妨事,因江南水域居多,渔产丰富,水产品卖不上价格,水塘不处理也没什么。 卫舟也是见着阿留后灵机一动想起的,活鱼卖不出价格,做好的熟鱼呢? 翌日,阿留早早的来找卫舟,卫舟又去隔壁喊来郑莯,小四郑茗自己也跟着来了。卫舟拿出一口小锅,三个陶罐,两个木桶,把后院杂房里的破旧板车也推出来了。 这时候铁属于重要物资,不仅贵,还限量,但郑家灶台里有一口大锅,还另有两口小锅,可见家底丰厚。卫舟有时候对那位挣下郑家基业,又当村长,还改革村里祭祀 体系的郑蕴爷爷挺好奇的。 前言有提卫舟本人并不是吃货,对吃食既不热衷,也没什么研究,但要清理水塘,一下子那么多水货出产,自然是要做处理的,最好莫过于做吃食生意。既有打算,少不得研究研究。他打算从烤鱼、鱼头煲、鱼片粥三个方向一起着手。 至于信心,他昨天不是也喝了点鱼头豆腐汤试了试口味么,觉得自己熬制还可以么。卫舟一个粗糙小伙子,在现代坚信,加了剁辣椒的菜都好吃,这会也信了有酱料的菜都是好菜。 于是卫舟带着家伙,准备先同阿留、郑莯一块去抓鱼,然后和他们一块去镇上。 小四和阿茂也跟在屁股后边,想一道去,卫舟哪里肯,这两个帮不上忙不说,还得让人看着免得出意外。 不免拿出现代知道的游戏,什么跳房子、一二三木头人、老狼几点钟之类的游戏说给他们听,又拿出所剩无几的来自现代的一点零食积蓄,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小孩打发了。 至于为什么带上郑莯,是因为这两天郑莯老叫嚣着要出门做生意。 三婶家田地也不多,郑莯没到年纪分田,但到了说亲的年纪,三婶不免为他前程打算,想让郑莯去镇上做伙计,托郑蕴爷爷的福,他也是上过半年学,认识些字的。 郑莯不愿意,他想行商,没有本钱便想先从货郎做起。三婶就来找郑蕴帮忙劝说。 郑蕴本就是个务实的人,觉得没什么好劝的,若不是村里实在需要一个官吏支撑,他自己都想出门做生意了。 当然郑蕴没说这个,是卫舟平日里看他行事,不但没因读书人身份看不起商户,反而时常点评人家两家,自己琢磨出来的理论。 卫舟想着阿留,自然也想起郑莯,便同他道:“你先帮着做几日,等你什么时候能把水塘里的水产卖了,我就让二郎帮你同婶子说说你出门做生意的事。” 郑莯早先不乐意:“这儿家家户户都有水塘,鱼哪里卖的出去。” 卫舟便道:“你若连这家家都有的鱼都能卖出去,岂不更显现出你的能耐。” 郑莯想了想答应了,说这话的时候,郑蕴就在旁边,看着卫舟笑的意味深长。 此时,三人先去捞了两大桶鱼,今天需要的鱼多,自然得用网捞,然后卫舟便发现郑莯的捕鱼水平比阿留还好,每回都能捞出鱼来,个头还大。 又累了两捆木柴,带了些许木炭,将准备好的东西装上板车,三人往县城里走,由于事前没怎么准备,他们今日去的晚了,市集早摆满了摊子。 卫舟也是来县城好些次了,对街道还算熟悉,便特特去了行商聚集的地带。 因江南富庶,此地又是南北通行的必经之道,来往行商众多,倒也热闹。只此时卫舟不是很懂这些,他以为这个时候商业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哪里都这样呢!何况这古代便是再人多在卫舟眼里,还比不上挤地铁公交的时候。 卫舟看准机会找了个不怎么显眼的空地,把架子搭好。郑莯倒是很灵泛,提着一条鱼去附近一家家问,跟一个人家用一条鱼换着借了一张小桌几个墩子,答应了晚间就还回去。 不过汤和粥用时长,他们整理好了先放在砂锅里煮着,郑莯和阿留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一个飞快的破鱼,一个麻利的用砖头垒了两个小灶,柴火点着。 另一边卫舟将那小铁锅架着,把锅当铁板使,准备做烤鱼。 因是第一天试水,三个既没什么信心,也没什么野心,便也不着急,稳健的干活。旁边的人可能见他们眼生,全都过来围着看。 等卫舟酱料摆出来,在鱼身上一刷,再一烤,香味便散出来了。 烤鱼很快就好,只是这时候消费观念与后世不同,不流行轻奢新主义。因而众人也只看着,并没人买。 卫舟便做主把这第一条鱼先送给旁边邻居,一家卖茶水的摊子,那家人刚刚看卫舟等带来的砖头不够主动借了些来。 那老板很上道,同家里人分了吃,边吃边举大拇指赞叹,吃后还咂摸嘴,一副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的模样。 这样总算引的几人来询问:“小郎君,你这鱼多少钱一条。”卫舟想了想,道:“二十文。” 众人倒吸一口气,此地鱼不贵,现在又是好季节,不过三文钱一斤,大点的鱼也才十文左右,卫舟这鱼才多大呢。不说那些围着的人,便是郑莯和阿留也拉着卫舟的袖子使劲摆。 贵吗?卫舟记得现代那街边小摊,一条烤鱼就是二十五左右么,去店里吃的一盘盘的烤鱼都是百多块才几斤的,何况他来古代后,就做了三笔生意,一个碗的价格是按贯论的,牛的价钱也是好几千,纸比牛还贵,因而他不觉得自己设定的价格很贵啊。 不过既然大家都觉得贵,那可能真有点贵吧。于是卫舟便意思意思道:“今日新开张,便优惠些,十八文吧!” 众人:“......” 十八文还是贵了?甩甩被郑莯扯着摇摆的袖子,卫舟顿了顿,淡定的补充:“十八文,一条烤鱼再加一碗鱼片粥。” 郑莯下意识的去看阿留,阿留正小心的揭锅,里边的粥可不就好了么。又一股浓郁的香味袭来。 虽然还是觉得贵了,但好歹算是减了两次价,终于有两人犹犹豫豫的点了一套粥+鱼的奇怪组合。 面前摆着的桌案有两个人,吃过的人一脸纠结,没吃的人便问:“真的好吃么?!” “好吃是好吃。” 就是不得劲啊,虽然没有觉得不划算到想掀桌,但也没到惊为天人的地步呢!不过...确实和自己往常吃的鱼不一样,一点也不腥,还是...大概..算吃着了...吧?!吃过的客户摸摸肚子带着点不确定回去了。 卫舟虽然是个现代人,见识了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销售,奈何性格限制也不大擅长揽客,因而喊郑莯道:“快喊,你不是要行商么,连揽客都不会,行什么商?!” “哎...好吃的鱼!”郑莯喊了句,不得劲,便问卫舟:“这还能喊些什么?!” 卫舟不免说了些:开张大吉,只此一家,闻着香,吃起来更香诸如此类的后世烂大街的话语。 好在郑莯是个不怕生的,听了记下,回头便喊出来了,且喊 得又大声又热情,慢慢的倒也引着些人来看,有了些人气。 生意算是慢慢做起来了,只相对而言,点鱼片粥和烤鱼的较多,鱼头煲就乏人问津了,吃烤鱼他们还嫌不划算呢,吃鱼头又没什么肉自然是没人愿意的。 ☆、14 因卫舟想着本地人可能看不上这普通的鲫鱼,特特的找了外地行商聚集之处,旁边不免有行商互相吹些南来北往的外地牛。 便有从岭南道过来的行商道:“咱们这起子普通货商只能这么绕路走,前几个月里,岭南道的贡品一路快马从官道进京的盛况,啧啧啧......” 另一个蜀地口音的汉子道:“咱们剑南道人杰地灵,不知有多少好货。” “岭南道的荔 枝可是上边的皇妃娘娘点名要的贡品....” 两边这么吵起来,卫舟只当笑话听了,不成想他旁边的郑莯和阿留都很有地域意识,郑莯道:“咱们江南鱼米之乡,圣人要用的御米可都是咱们这儿出产的。” 旁边阿留还小声补充道:“还有纸张、瓷器、绸缎、茶叶......俱都是上品。” 卫舟赶忙拦住两个,免得与客户起了争执:“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有什么好特意提起的呢!” 等第一天结束后,卫舟算了算,锅碗瓢盆,柴火、木碳,配料、主食都是自己家的,除了借桌椅借砖头白送的两条鱼,熟食生意只用了一小桶鱼,其余到快下午的时候,卫舟便做主比旁的鱼便宜买一送一做折价处理。 一天下来到手不过三百文,但郑莯很高兴:“没想到县城里还有几个冤大头,十八文的鱼也愿意买,这生意能做啊。”两桶鱼绝不到一百斤,这样算来还是比卖活鱼多挣了些。 卫舟扫他一眼,这才哪到哪,等以后西瓜种出来,他就敢一个瓜都切成片卖,一片两文钱,还有那些果汁饮料,冲泡出来的糖水,就敢喊出一天饭的价格。他现代人的思维都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了。 卫舟拿出二十文,给郑莯和阿留一人十文钱,给钱后觉得自己不能太黑心,还把剩下的鱼啊粥啊让两人分了带回去了,还道:“今天只是第一天,这做鱼的法子都是我教的,你们只是学着,等以后你们上手了每挣一百文钱,就给你们各分三文钱。”他自忖百分之三的提成点不算低了吧。 干一天就有十文钱,以后还有更多?!两个小孩高兴坏了,阿留想着这样一来,每日不止能买鱼,还能买米,买大骨。郑莯想着,今天这些鱼若全都是烤好了卖出去的,岂不是能挣的更多。 翌日,郑莯清早便主动过来要去做生意,且说他们昨日准备的不够充分,今天他便自带了板凳小桌,又说昨日去的太晚,位置不好,今天必得抢个好的。 因卫舟已经跟他们去过一趟,带了他们走了一遍流程,便也放心,因而让他们两个自去了。 结果卫舟待在家里也不清闲,昨日郑茗留下来陪阿茂耍了一日,就因为卫舟特意教了他们几个时髦的游戏。 但他教的游戏都是人越多才越好玩的,阿茂是个好满足的,跟着大几岁的哥哥玩就很高兴了,郑茗却是个爱玩会玩的,跟村里的小伙子们都玩得好,他便拉着阿茂喊了好些村里的小孩在后院外的晒坪里玩。 只他们人小,昨日卫舟也只简单说了说,不免出现了些游戏进行时的小BUG要卫舟补足,卫舟不免跟着玩了几次,告诉他们种种规矩,又从腹内再掏出几个游戏。 好容易从孩子群里逃脱回家,郑蕴早早等着,给他递了白开水,他知道卫舟不爱喝茶,道:“又教他们什么了?!”昨天听了一日的游戏,害的他晚上就寝脑袋里都回想着‘老狼老狼几点了’。 卫舟喝了水,有些不好意思:“打搅你了?要不让他们去别处耍。” 郑蕴摇头,站在院子里,透过篱笆看着外边:“在眼皮下看着能放心些。” 卫舟便笑:“只这下阿茂可静不下心来读书了。”以往阿茂每天早早起来跟着郑蕴念书习字,下午都会再自觉复习一遍的,这两天玩游戏却不会这么自觉的。 虽然卫舟觉得一个幼儿园的小盆友不看书也没什么。 郑蕴倒是不很在意:“让他松快两天吧!”阿茂很懂事,从不在兄长面前哭诉,只晚间睡着了会哭着喊几声‘阿母’。 孩子们出了门,郑蕴在后院里隔着篱笆看了会,确定他们没危险,也没别的孩子欺负阿茂,便又接着去看他的书写他的文章了。 卫舟却是个闲不下来的,郑莯和阿留对生意心满意足,他却是不满意的,即便他做鱼的方式比这时期的要先进一些,但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大家估计一看就会,且昨天有销量估计也是占了头一天做买卖大伙图个新鲜的便宜。 要想生意长久,自然还得有秘方绝技才行,卫舟决定做鱼丸子。鱼丸子他没有从头到尾全程的做过,但每年大姑做鱼丸肉丸的时候,他是打肉的主力,而且做了鱼丸后,也比鲜鱼好保存。 而且卫舟发现家里的油快用完了,可以榨油的时候顺便把鱼丸炸了,也不浪费。但他只会熬猪油、芝麻油和茶油,因为他老家产芝麻油和茶油,菜籽油他不会弄。 结果卫舟去打听,这时候养猪的人却很少,本地水域多,养鸡的都少,大多养鸭子养鹅,芝麻不见人卖甚至听过的人都少,卫舟倒是见过山茶树,数量不多,也没到采山茶籽的季节,而且本地人不做山茶油! 这边卫舟鱼丸遇到瓶颈,那边郑莯和阿留的烤鱼事业却出现了大变化。 原来郑莯做了两天生意又听行商吹嘘了几日,便有些膨胀的觉得县城里没有前途了,想去河对岸的另一边。 万家村临江,有些像半岛,往曹家山村、崔家湾的方向就能进彭蠡县城,而在村的另一面看过去,与江对面的彭泽县相对,且因万家村像是凸出来的一块地,有一小节的水面不宽,能划船过去。 虽然同为县城,且只隔一条小河,但万家村所在的彭蠡可没有对岸的彭泽县发达,因为浔水的岸口多建在对面。 以前不是没有村里人划船过去做买卖,却大多被彭泽人排挤出来了,慢慢的本地也不把这条容易过的水路放在心上了。 此地水域多,很多人家里都有船,郑莯和阿留把自己家的船洗了,两个一人一艘,那些家伙什分别放好便过去了。 他们也不同卫舟说一声的,阿留倒是想说,郑莯却想做好了再来邀功,若生意不好便当去彭泽的事没发生过,仍留在彭蠡。 两人去了河岸对面,或许因着阿留在厨艺方面本身比卫舟有天赋,慢慢上手后做出来的味道比卫舟做的好吃不少,或许是因为对岸的人确实因为河口往来富裕些,也舍得花钱些,还真挣得比这边好些,至少带过去的鱼是正正经经做成吃食卖出去的,需要贱卖活鱼的情况少些。 两个少年有了信心才告诉卫舟,每日挣得已从两百文涨到了五百文的事。 卫舟却在想这又是要划船,还得提前半个时辰起,显然人工成本上涨不少,但两个少年人拼事业呢,他自然不会说灰心话。 卫舟见小吃事业有回春迹象,做鱼丸的心也不那么焦虑了,还为了奖励两个少年人勤奋上进,将3%的提成点上涨到了5%,当做租船的额外费用了。 却说两个少年人事业成功堪堪到第一步,便立刻在村子里引起了热议,差点没让万家村的人也恢复去对河做营生的事业心。 在众人蠢蠢欲动犹豫不决的时刻,却有两个中年男子人找上郑家大门了,来人自然不是因慕名来买鱼,而是要买那做鱼的方子。 卫舟刚被找上门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便不敢应,只好声好气的将两个上门人送走。等晚间郑莯和阿留回来一询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慢慢竟也积累了些人气,有了些回头客和口碑,便有一家彭泽本地的酒楼来找他们买方子。 阿留一方面因方子本就不是他的不敢应,私心里他更害怕少了这门应声,他阿爷的吃食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呢!郑莯则因为事业正在起步,有着未来自己开店的野心,也不答应。 但他们两个到底年少,平日里和人说话也没留神,露了行迹,便被人知道来路底细,就这么被顺路找到了家里来。 阿留还有些忐忑,担心自己行事不周给卫舟带来麻烦,郑莯因是本家,又少年气性,不免不高兴道:“都同他说了咱们不卖方子,竟还找到家里来了。” 卫舟问他们:“他们在彭泽那边找上你们的时候,态度如何?!” 郑莯道:“态度倒还算好,我没答应卖方子他们也没强抢,走前还用买了两条烤鱼用大腕接了回去吃。” 其实卫舟觉得卖方子这事是可行的,人家多吃几次未必不能猜出这几样菜的做法来,估计更多是想把两个少年赶回来,不让他们去抢生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家上一辈人,确实是榨油、做泡菜、做醋做酱料都是自己做 ☆、15 卫舟在家里边学古文边将记忆里的数学知识点归纳出来的时候,对面彭泽县要买做鱼方子的 人又找上门了。 来的依然是那两个中年人,说话依然很客气,只这次上门他们直接提了钱过来。来古代这么久,卫舟总算见着了古代的银子。且他又长了个见识,原来古代银子并未按照五两、十两的设定专门打造,若要用,得用秤称量,重新剪了。 郑家前院乘凉架下,两个中年男子一个坐在郑蕴郎对面,他旁边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子将称好银子逐一摆放进桌案上的小木盒里,中年男子一抬手将盒子推给郑蕴道:“统共五十八两,你点一点。” 郑蕴略看一眼,脸上波澜不惊,而后说出一句和斯文外表般不为金钱所动的模样完全不相称的话:“你这银子成色可比官锭差不少!” 中年男子也不生气,脸上一副和气生财的笑容一直挂着:“所以此前我才答应额外提了八两的价钱。”私银比官锭成色差是惯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你此前说的是只略逊一两分。”郑蕴以文人绝不具有的精明干练反驳回去:“现在给出的成色别说一两换一千个钱,便是七百钱也换不到了。” 旁边正绞尽脑汁默写着菜谱的卫舟立刻把笔一撒:“那你们还是明日带足数的铜钱再来吧!”也容他晚上回去翻翻手机。 卫舟最后到底是答应卖方子的事,只他为了将原来的二十两银子的定价提的更高,便吹嘘了一个鱼宴出来,虽然不大讲究吃食,好歹也是看过舌尖上的华夏的人,现代的丰富菜品总能让他掰扯些东西来。 却没想到,卫舟才将将说出第五道松鼠桂鱼,那两个男子便立马答应了。卫舟只得一边努力回想,一边埋怨自己古代社会经验太浅,还是价格喊低了啊。 另一个紧紧盯着卫舟...手上的纸的中年男子立刻赶忙道:“那怎么行,咱们文书都写好了,就差小郎君手上的方子便可钱货两讫了,怎么好这时候抵赖。” 旁边原本满脸不情愿,嘴翘得的老高的郑家三郎见了,立刻上来拦在卫舟身前道:“谁抵赖了。那谁叫你们自己没诚意带的银锭成色不好的,不卖了不卖了,咱们自己开酒楼去。” 那卫舟身前的中年男子不免有些急躁,道:“你个小孩家家的一边去,我和你家大人谈话。”郑莯被气的跳脚,到底被卫舟拉住了。 郑蕴郎对面的中年男子却还是老神在在的,他只问郑蕴:“二郎,咱们可是说好。”他敲敲桌子,朝旁边比了个眼色,那旁边的小桌边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袍的男子跪坐,他身前的桌上摆着一张文书,正是刚刚拟定好的契约。 他道:“若二郎实在不满,我再加二两就是,不过也顶多如此了。”郑蕴沉默片刻到底看向卫舟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卫舟没办法,只得模仿前世见过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食谱,用上了些许、少许、适量等意识流的词汇,挤牙膏似得挤出了剁椒鱼头、鱼头豆腐汤、碳烤鱼、酸菜鱼、红烧鱼、糖醋鱼等几个菜方,而后又怕方子不大准确,且手上没有勾芡的淀粉,做出来效果不如意,便又心虚的加上了糖醋鱼的做法。 唯一庆幸的是卫舟好歹经历了一段时日的扫盲,至少菜谱要用到的字很幸运的都能写,只字迹仍不如意罢了。 旁边郑蕴又按照此前说好的给每道菜起了些‘书生绘龙门、渔戏橘子洲’诸如此类的雅名,提在方子上边,卫舟边看着,边想让自己来估摸着也只能想到‘爱泡酸菜的鱼’这一类了。 一手交方子,一手交钱,那中年男子严肃的拿眼检查了一遍方子,竟没有觉得卫舟那些适量、些许的词很敷衍,也没对里边的姜片、大酱等陌生词汇表示异议,笑着把方子放进怀里。 而后又主动把中人钱给那写文书的男子交了,方才对郑蕴等人道:“虽说好咱们日后要买鱼须先在万家村地域的水塘选,但咱们酒楼也是有自己的鱼塘的,真要买还得等看是否需要了。” 按照契约,卫舟将知道的鱼食方子卖给这些人,他们买鱼得优先选择万家村,卫舟之所以答应卖方子,也是因着想为郑家的鱼塘找个长久合作的买家。 顿了顿,中年男子又矫矜的补充:“当然,若是这方子真有那么好,少不得咱们在其他州府的酒楼里还真需要进些活鱼去。” 卫舟默默听了后,记下了这家连锁酒楼的名字——聚福,只面上一点对古代土豪的艳羡也不肯表现出来。 等那商人和中人都走了,郑莯立刻骂道:“怪不得都说商户狡诈,才将方子拿到手里,答应的条件便不作数了。”完全忘了自己有个小小的行商梦想了。 卫舟摆摆手:“他说的也是实情么!”本地有鱼塘的人家太多了,何况他自己对自己的方子都没什么信心,那酒楼对鱼的需 求量还不一定呢。 郑莯便把一厢怨气朝卫舟散去:“卫阿兄,你为何要把方子卖给他们,那水塘里鱼年年都有,咱们自己做生意,岂不是比卖方子挣得多。” 卫舟只能摸着少年人的头顺毛,无奈道:“因为你哥我家里虽然还有鱼,却没得配料了啊!” 吃食生意消耗太大了,才做几天便用了他们自家人一个月的量。剩下的那点配料都撑不了三天,他自酿的那些酱啊酸菜什么,都是需要提前腌制的,数量根本跟不上生意的消耗好吗。 那两个商人来的也算太及时,卫舟心底估算着有了这笔现银,这两年都不用操心钱的问题了,除开吃穿用度,需要缴纳的各项税务,连那比牛还贵的宣纸也能奢侈的买个几刀了。 等再过两年,郑蕴便成丁了,名下有了分配的田地,他们便不必再忧心了。卫舟完全没发现自己很自然的把自己跟郑家绑到了一块来。 这边郑莯冥思半响,问卫舟:“卫阿兄,你没把那些大酱啊醋啊的方子一道卖了吧!” 卫舟挑眉一笑:“那必须没有!”自从发现这村里卖醋、卖豆腐的都是独家一门的生意,他便慢慢意识到自己会做的那些农副产品,在现代或许人尽皆知千度一搜都有百八十种做法,但在这古代确确实实的是秘方。 要知道他那么大方写做鱼的方子,依仗便是这些酱料,早早想好了若是日后对方找上门来说按照方子做出来的东西不对味,他便说出酱料的正宗出处,且一定要在那老板需要的时候,和善些、大方些,多卖给他们一些好了。 两个半大的少年人对视片刻,默契的摆出了一样精明的笑脸。郑蕴听着两个少年人的笑声,默默的将那句‘他们姓李’的话给咽下去了。 李是本地大姓,彭泽姓李的可比彭蠡姓崔的和姓曹的加起来还要多。他们态度和善也是因为卫舟轻易妥协要价不高罢了,须知这时候菜谱方子都握在各家私厨手中,密不外传,卫舟这价格一连卖了好些秘方,且还都是这时代还未流行的做菜方式,对方给的价格着实不算高了。 不过....便是卫舟不肯卖方子,他们也是有法子的。 卫舟且还想不到这些,安抚好失业少年郑莯,卫舟又去安抚另外一个失业少年。 阿留不敢像郑莯一般不满,只忧心这些阿爷需要的吃食从哪里来,不说万一阿爷日后只能这么躺着,便是阿爷好了他也不想再让阿爷上山了,但是他要拿什么养活爷孙两个呢! 卫舟拍拍阿留道:“你阿爷的伤口才刚刚结痂,正是长皮肉的时候,不抓会痒,抓了又怕伤口再有不好,得需人看着陪着,且你阿爷的腿还要复健,哦你不懂复健,就是做一些合理的运动让身体康复更快,我把这段时间该给的钱先给你,你暂且回家照顾你阿爷一段时日,等再过一段时日,保证有好事找你。”说着又交代了一些护理常识,平日该注意、忌口等琐事,还说了些简单初级的复健方案。 阿留被安抚好,揣着安下的半颗心回家去了。 郑莯这边拉着卫舟问个不停:“阿兄,过一段时日有什么好事?要不你先告诉我呗,我先预备着,你看上次咱们其实就没预备好.....” 再过一段时间,□□ 月份,是吃螃蟹的好时候啊。 卫舟哪里肯告诉他具体是什么事!万一这边的螃蟹不多呢?那他只能看看有没有黄鳝、泥鳅、田螺、蚌壳了,万一这些他都弄不好呢?!那他不是还得想些其他的法子,总之现在不能说。 郑莯又去扯他的袖子:“卫阿兄,你最好啦!” 卫阿兄打了个哆嗦后,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不那么好,不仅什么消息都不说,还冷酷无情的将事业心少年赶回家去了。 等外人都走了,郑蕴才慢慢起身,他指指桌上装银子的箱子道:“卖方子的钱,你拿回屋收好吧!”说罢便预备着回房了,他身子骨仍未大好,强撑着在外做了一日,已有些疲惫。 ☆、16 “那池塘是你家的,鱼是你家的,那些酱料也是用你家东西做的,便是...便是方子是我写的,也该一人一半么。” 卫舟是真心觉得自己的菜谱没什么技术含量,何况今日若不是郑蕴出来帮忙谈判,他一个没常识的穿越者必定会再被这些古人也糊弄的。 他又接着道:“还有之前,前些天三郎和阿留做生意挣来的本钱,我也每日都记着,待会一律拿给你,这本来就是你的么。” 郑蕴回屋便有些支撑不住的坐在床边,他看着跟进来的卫舟道:“阿弟,你说‘你家’,是要同我生分,不把我当一家人的意思么?!” 什...什么生分了?!怎么生分了,哪里生分了?这样做就算生分了? 便是亲兄弟一样要明算账,何况他们...无亲无故的呢! 等等,咱们之间怎么就成了不能生分的关系呢?! 卫舟想一条一条的同郑蕴理清楚,跟他来一个关于‘账目清晰有助于减少矛盾、缓解家庭经济纠纷’的讨论。奈何,郑蕴就那么坐在床榻上看着他。 郑蕴是个病秧子,这是他一直以来给卫舟的感觉,从卫舟穿来以后,郑蕴便药水不断,一直徘徊于肺要被咳出胸腔的凶险地带,卫舟甚至一度认为郑蕴有肺结核... 但郑蕴虽然面色苍白病态,却并不泛黄,因而只显得虚弱并没到膏肓境界,甚至无损于他跟村里别的人不同的气质,那股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的气质。 他咳嗽时总拿帕子掩住嘴,极力忍耐,人仍然是挺立立的,哪怕是病弱之时展现的也是一副“我并不脆弱,不要你帮忙,若你硬要帮忙,那也是服侍,不是照顾”的姿态。 简单来说,郑蕴有股小清新式的自然而然的装逼。 但现在,郑蕴眼中却有些清晰明了的伤感之色,他问卫舟:“你仍将你我当两家人看么?” 卫舟讷讷,他想解释,又想自己在郑蕴眼里应当是卫小六才是,他一边觉着该将这责任担起来,一边又纠结着觉得不该这样糊弄人,便有些踌躇,只勉励的硬着嘴道:“就...就是一家人也断没有我收着钱的道理。” “阿弟。”郑蕴垂下眼眸不去看面前的少年人:“当初...当初你来我家时,我便说过,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在郑家,你同我、同阿茂都是一样的。”所以你不必如此汲汲营营,生计一事,本该由他这个兄长来考虑才是。 想到这里郑蕴不免叹气:“终究是我身子不争气拖累了你。”卫舟被他这口气叹得,蓦然生出一股其妙的情绪来。 他一把将装银两的箱子放到郑蕴手边,道:“既是一家人,你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家用合该由你收着。” 说着他便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倒回来往箱子里抓了一块银锭,道:“我先拿一块用着,再要用钱的时候再问你拿便是。”顿了顿又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郑蕴看着少年略显匆忙的背影,神色略复杂,复而一笑,宝贝的将小箱子慎重的放在床里间的小格子里。 这边卫舟拿了一块银锭回屋后愣愣神,甩甩头,立刻欣赏起起自己挣来的钱。 他最后特意拿出一块来,真不是贪财或要藏私房钱,而是怀着收藏的心思啊。 这是古代的银子啊,跟现代的不一样呢,之前若不是怀着对古物的尊重,他怎么耐得下心数了整整几贯的铜板。 此刻卫舟小市民心里又犯了,将自己在现代旅游时沿路买来的纪念品,里边的一些银饰拿出来,古代的银当然没有现代的银白,中间毕竟差着千年的提炼技术。 卫舟看着收藏的古代硬块,又看看现代买下的银饰,心中思绪万分,终究叹气将东西一道锁起来,而后逼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往事不可追,便这么劝服自己早早歇下了。 翌日,郑莯早早的来敲门,他因对‘一段时日后’的好事满怀期待,竟没有再念叨着要出门做货郎的事,只每日来巴巴的望着卫舟,希望他能好心提前告知他,下一波红利在哪里?! 卫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他的,于是他拉着郑莯和小四一道学起了九章算术。 学明白了繁体字,懂了一些基本的字意,九章算术还是很容易看明白的,但卫舟是不会这么容易满足的,他打算做一件大事。 看了全本的九章算术,卫舟发现自己低估了古代人民,低估了古代数学,就九章算术上已经出现了勾股定理。 只是很多古代的用语和现代不一样而已,卫舟看了书后硬生生将自己‘一一得一,二二得四’的口诀改为当下的‘一一如一,二二如四’,且不止是自己,还得喊阿茂一起改。 偏阿茂不像刚开始见面那般乖巧懂事,又机灵会看眼色,拿出不知何时养出来的天然黑问卫舟:“卫哥哥是将背错了的口诀交给阿茂了吗?卫哥哥近日教了阿茂好些算术,还有教错吗?” 卫舟:“........” 郑蕴是学明经科的,对明算并不精深,家里就这么一本九章算术而已。 卫舟却认为,不能放下理科的教育,已经心底打算将已经写了一半的数学课本用在阿茂身上的。 只是才刚刚默下了书写,紧接着又要改为古代数学的格式。譬如阿拉伯数字是不能用了,卫舟虽然也觉得阿拉伯数字挺实用,但并没有在古代来一发改革推广的想法。 再有计量单位,口诀,等。如九章算术异第一章面积的算法,他原来的S、平方等符号得用朴实的文字表示了。 且人家的题目是:方田: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他以后也要用方田来出题,不能再用长方形、正方形了。 这些对比修改的过程中不免枯燥,卫舟觉得郑莯来的及时,边教学边修改,正好也能发现其中不足之处啊,岂不两全其美。 郑莯...郑莯觉得一点也不美,他好容易证明了自己学渣的本质,脱离万家村倾力请来的老师的魔爪,步入社会的人士哪里那么容易静下心来学习的。且,他若有心学习,跟着郑蕴这个乡贡学不更好。 卫舟安抚他:“我教的和你阿兄教可不一样呢,你不是要行商么,不识数怎么行呢?” 郑莯:“....我识数。” 卫舟觉得这孩子是不识相啊,既然有缘分成了亲戚,说不得要教教他做人的道理,便问他:“就比方说,昨日来买鱼的人,他若真把吃食做好了,以至于其他州府的店铺都要买鱼,那他总不能每天临时买吧。” “若他有十家酒楼,从低到高,分别每日需要一百、两百...一千条鱼。”说着卫舟在郑莯轻松惬意甚至有些不屑的小眼神中转了口风:“一条鱼,鱼头能分一道菜,鱼身分一道菜,整鱼也能成一道菜,分别对应价格为三十文、五十文、一百文,鱼头够一人吃,鱼身够两人吃,整鱼够三人吃。” 郑莯一下子不满了:“他们竟卖得比咱们贵这么多!”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卫舟摆摆手表示这些不重要,他怎么会知道人家订的菜价:“都说了是比如,一条鱼的成本是三文钱,而一个小厮一日能破五十条鱼,一天工钱为五文,一个大厨一日能烧三十条鱼,一日工钱为二十文,你算算看,这店家该所有分店一起,该请多少小厮多少大厨,又以什么样合理的方案,挣最大的利润,且最大的利润又是多少呢?!” 郑莯:“......这..这怎么能算。” “所以啊,你不会算,待日后你若开店,岂不是花的本钱比旁人多,挣来的却又比旁人少。”卫舟问他:“现在你知道算术的重要性了吧!” 郑莯愣愣的点头,被忽悠的都忘了反问卫舟,他自己会不会算,他若问了,必定能知道卫舟是随意糊弄他的。 一旁的小四见兄长也被按在了学习的课桌上,对兄长发出了怒其不争的重重一‘哼’,双眼渴望的看着后院外,晒坪的方向,那里有村里的小孩在玩闹,他们最近因为卫舟提供的几个小游戏,简直烦恼的不知如何是好,每日里玩了老狼几点了还想玩攻城,还想玩萝卜蹲想玩木头人,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分配了,可怜小四原本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阿茂才不到五岁,都启蒙了,小四却已有八岁,都能上二年级了,竟只认得几个字,连数都不会数,这怎么可以。可不就在跟着兄长找来的时候,被好为人师的卫阿兄也一把抓住了么! 小四亲眼看着卫舟如何绕晕了郑莯,不敢反驳,只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阿茂好心分给他的小本本。 那小本本比书本小了一圈,封面上写了‘算术’两个大字,下边还有两个小字,写了‘姓名’,后边划了横线,里边打开,封面内页赫然写着九九乘法表。 阿茂还得意的告诉小四:“卫哥哥每日教完课是会留作业的,我特意把这个有九九歌的本子给你用,我已会背了的。” 小四茫然的看向阿茂,阿茂又道:“这是卫哥哥做出来的最整齐的本子,我先前舍不得用,现在特意拿给你了呢!” ☆、17 第一天么,还是要给小朋友一点信心,卫舟也没出难题,只教了些基础的加减法,他拿了块木板放在窗沿边充当黑板,又用捡来的能画出颜色的石头当粉笔,给他们几个用古代数字列算式。 接着又教了一遍速算法,反复举了几组例子后,便把木板一翻,在背后写下二十组双位数加法二十组三位数加法,让三个孩子抄在本子上当作业。 阿茂用‘你看我没说错吧’的眼神看向小四,提着凑手的小毛笔刷刷的抄下了题目,小四笨拙的费力的也跟着抄了。 卫舟留了作业后还拍着郑莯的肩膀,鼓(刺)励(激)他:“可不要被两个几岁的孩子比下去了啊。” 说着便自去做自己的事了,他还要拿削制好的木板做出直尺三角板等数学工具呢。 幸好那套记账本里有一套小尺子,虽然只有十厘米长,但该有的三角尺和量角器都有,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角度的问题如何解决,现在只需要将厘米改成尺寸了,只做出来的估计不是手用的工具尺,得是黑板用的教 具尺。 10寸1尺,5尺1步,10尺1丈。 卫舟削了三十多厘米的长木板,一面用现在有刻度对比,画出寸、步、丈的位置,另一面用自几的直尺对比着,仍用他习惯的毫米、厘米划分了刻度。 另因为没有好器具钉合,两个三角板和量角器都直接是从整块木板上直接切下来的,再在中心挖出一块小的来。之前那些捡回来的没做好纸张的木板留着还是有用的。 又用两根圆木,一根削尖,绑在一起,做了简易的勉强能用的圆规。 有了这套器材,倒是多多少少令郑氏兄弟学习有了积极性,尤其是学梯形、圆形的面积时,卫舟不免还做了些简易模型,还要画图做辅助线等。 这期间阿留也常来,他家没有水塘,都是来卫舟家买鱼,不免也跟着学了些算数。更不免也一道被留了些作业。 经过这些天的对比,卫舟发现郑莯到底年长,理解能力比小孩子强些,且头脑也灵活,但因细心不足,常出些小错误,小四倒是挺聪明的,没有基础的时候便会自己翻着乘法表把题目一点点算出来,阿留基础差些,还看不出好歹来。 卫舟刷刷用红笔改了几人的作业,并再次宣布:“又是阿茂头名,只他一个人拿了满分。” 阿茂眼睛亮亮的,到没有再说什么话语去刺激旁边几位或不服气(小四)或故作不屑(郑莯)或不好意思(阿留)的兄长。 书房里,郑蕴看着窗外院子里热闹的场景,微微一笑,他取出收藏得很好的宣纸,研磨,提笔写信。看来阿弟在明算一道上却有些本事,得为他把《张丘建》、《夏侯阳》、《周髀》、《五经算》这些明算用书给找来才是。 九月间,吴老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经过大夫检查,可以下床走动了,只他到底伤了根底,行动有些不便,肩膀不能再随意举摆,卫舟还用布条和木板给他多绑些日子,腿的问题不严重,找了合适的木头做个拐杖就行。 阿留的时间多出许多,卫舟便带着郑莯和阿留,身后跟着终于不用被拘在家中算数可以放风的小四和阿茂,几人在村落各处田地、水塘里捞螃蟹。 然而,看着两个小孩劳心劳力才捕捞的一桶螃蟹,卫舟叹气,是谁说古代的螃蟹没人吃,又大又肥,还多如蝗虫,捕捞不尽的。 少不得,卫舟只能将田螺、蚌壳、河虾、泥鳅、田鸡等,凡是乡野间能找到的吃的都算上来。 这回也不像之前的鱼还熬粥、煲汤那么麻烦,就弄一种香辣口味的。卫舟再次奉上了这月来积下的酱、醋,以及后院成功长出两茬的青椒。 第一茬青椒卫舟舍不得用,也没多少,全用来做种了,但这青椒本来就是特殊培育出来的,长不红,个头还大,都能当蔬菜吃,所以才能在烧烤里找到,因而并不怎么辣。 其他的八角桂皮什么都从药材里找了过来,且卫舟家里后院的葱姜蒜都种上了的,卫舟没办法,手头有的配料太少,只能将就着用了,但即便如此,一盘口味蟹、口味虾、口味田螺做出来,吃的郑莯阿留几个仍然惊叹不已。 郑莯评价:“虽然肉少些,但比鱼好吃些。” 另一边,卫舟又水煮、清蒸了些,用大酱、米醋调了些汁,给吴老沾着吃,对吴老道:“螃蟹性寒,您不能多吃。”见吴老忍不住看郑莯几个盘里的,又劝慰老人家道:“那是加了辛辣之物的,您也不能吃。” 没错他们是在吴老家里试菜,三婶不大乐意郑莯去做买卖,郑蕴家里不好老是传出气味来,便是告诉人家他们只做出来不吃也没人信么。 阿留在一旁道:“其实可以一次炒出一大锅,就不用担心配料的问题了。” 卫舟摆手:“没事没事,配料管够。”他特意淘汰了小陶瓮,改用缸来腌酱,不就是防着这个么,何况这些水货也就这一段时日了,卖不长久的。 且螃蟹和泥鳅加上蛙,统共也没多少,卫舟又趁着熬油的时候做了些鱼丸子、鱼豆腐,他用的油都是植物油,有大豆油,也有山上找来的茶油。 为了这次的生意能做的长久些,郑莯不免想多多讨好他卫家阿兄:“卫阿兄,你怎么什么都会,可真贤惠!”阿娘老说卫阿兄不安分,老往外跑,不够贤良,但在得了好处的郑莯看来,卫舟这般能往家里搂钱的人可比大门不出的妇人贤良多了。 卫舟哂笑,他可不是什么都会一点,他不止会做饭做菜,还会种菜种田,他会做米醋米酒,会做剁辣椒、泡菜、酸菜,还能灌肠、包粽子,还会熬油,凳子坏了他能自己修,灯泡坏了他能自己换,连网线他都能自己牵。 原先他也没觉得什么,村里的老人家家户户都会的么,他们还嫌他动作不够仔细,干活不够老练呢!后来在外上学,碰到了些连床单被褥都不会套的同学,他为自己的生存技能得意洋洋了好一阵。 再后来,他便明白了,别人不会,自然是因为不需要会,他会自然是因为他需要会。 别的堂表兄弟姐妹、同学朋友都不会的,他都会,但即便如此,表妹会做蛋炒饭,聪明懂事长大了,他会灌香肠做红薯粉,还被嫌弃手艺不如老一辈人地道。 他当初心底终归是有气有怨有委屈的,为什么自己生来就和别人的命运不同呢,而今还未等他成长成熟甚至于坦然,他却已经失去抱怨委屈的倾诉对象了。 “我可不要什么贤惠”卫舟随口敷衍着创业少年,郑莯也不大在意。 试吃盛宴得到圆满成功,郑家三郎欢脱的扔了作业本,拉着阿留愉快的去了河岸对面。 因着这回,那些螃蟹、河虾等物都是郑莯和阿留动手捕捞的,因为卫舟干脆给他们提了提成,又因着阿留手艺好,是主厨,每10文钱里,阿留占三文,郑莯两文,卫舟占五文。 少了两个年轻人,卫舟不免将多余的时间放在了阿茂和小四身上。 小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阿兄头也不回的背影,和院外那起子认准了晒坪来玩耍的小盆友。 卫舟现在已成功将现代数学知识捋了一遍,因而跟随古代数学做了一份详细的教案。且没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不用考虑他们接受度和理解力的问题,卫舟直接将两个从小学开始教了。 小学的知识浅显,卫舟到底还不是正儿八经学校老师,只是个补习老师,因而没有养成爱说教爱批评的毛病,反而将身段的放的低,很迁就学生。 慢慢的小四竟也学出了乐趣,便是阿茂要跟着郑蕴上的语文课,也愿意留下来听听了。 以前郑蕴不是个愿意勉强别人的,他到底是个读书人,是不会求着别人上进学习的,三婶又溺爱孩子,之前小四不乐意,她便不逼迫小四去上学,现在小四好学上进了,三婶倒也挺高兴,郑蕴也不排斥多一个学生。 这么安安分分平平凡凡的过着日子,一天,好吃好喝、养了许久的妞妞发动,要生产了。妞妞在牛棚里叫唤,脾气还暴躁,旁人进不得身。 偏偏家里俱是小伙子,哪个都不会接生,郑家后院里,卫舟急的团团转:“请不来大夫,难道没个兽医么?!” “难产了吧!”拄着拐杖走来的吴老恰好来了,他也不进屋,就在篱笆外这么往里瞅。 吴老受伤后,阿留担着家里的生计,先前吴老卧病在床没有办法,现在他能走动了,便每日都帮着干活,早上帮着阿留一块准备吃食原料,送孙子和郑莯一块去河边,到了下午便出门转悠,等着去接阿留回来。 他每日下午转悠的时候,经常会转悠到郑家院外,仿佛是不经意的随意走动一般,但若看到卫舟在做活,他必定会帮些小忙,若看到卫舟在教小四和阿茂做题,便会去把底下玩闹的孩童赶去别处。 这回,吴老便也这么凑巧的看到妞妞发动了,他是个猎户,长同牲畜打交道,一眼便能看出母牛状况。 ☆、18 卫舟将院拦打开请吴老进来,吴老也多说话直接进牛棚,不知怎的三两下就给妞妞顺了毛,将这产妇安抚下来,他又伸手去摸牛肚,估摸道:“是难产了,胎位不对。” 随后吴老要了热水洗手,便伸手去探,然后,卫舟便见识到了古代原生态的接生手法,但虽然他不是医科,高护却也是有解剖课的,因而也只是一愣,并未大惊小怪。 直到...小牛被产下来,吴老道:“剩下的就看它自己挺不挺得过来了。” 小牛眼睛睁不开,在铺好的草上挣扎着,众人等了约莫近一个时辰,它才巍巍颤颤的站起来,还不是很稳当,但总算能自几的去寻母乳喝了。 吴老在一旁舒口气:“能活了。” 此情此景,卫舟莫名想起现世时看到的电影,在阿茂天真的询问妞妞的孩子该叫什么时,卫舟反射性的说:“萌萌。” 阿茂很关心家里的新生命,每日都会去看萌萌,卫舟原有借牛奶的打算,也因着萌萌是难产出生的,想让它多吃几日奶,多些营养,作罢了。 这边教学课也随着卫舟将算盘做出来而有了新进程,不是卫舟想搞新花样,实在是他自己也用不会算筹。 卫舟还记的小时候家里的老算盘是上两株、下五珠的七珠算盘,结果到了学校,学的却是上一珠、下四珠的五珠算盘。 他小学五年级以前是在乡下小学,不很重教育,当时老师在上边用口音很重的方言普通话教课,下边的人把算盘拍的哗哗响,实际没怎么学。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到城市里再读的时候,卫舟莫名就会背口诀了,只是他背的是五珠口诀。 卫舟想了又想,还是做得五珠算盘,算盘珠子不好打磨,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还好郑蕴也是个手艺小能手,帮着忙一块做。 阿茂和小四便有了两个小小的算盘,两个人像接到新玩具般欢欣鼓舞,又听了些口诀: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去六进一。 背起来还挺朗朗上口的,对于两个开始启蒙的孩童来说不算难,且他们卫哥哥可亲的很,又不同郑家阿兄那般严厉,是会大喇喇将口诀写在黑板上(卫哥哥说的,那分明只是快木板,并不黑),并不要求他们立时背下来,不记得了不还能抬头看么。 算盘打的正响,便听他们可亲的卫家阿兄在上边温和道:“先从一加到三十六吧!” 卫舟就这么站在上边,看两个孩子从开始的雀跃到慢慢的抓狂,怎么也打不到最后的正确答案,一面缅怀自己穿越前的小生活。 这么缅怀一番,卫舟便放任两个孩子打算盘,自己接着编更高等的数学教材,虽然高数知识少的可怜,但卫舟因着家里有小学生,又常给中学生辅导,对小初高的数学还是记得的,只是因为补课,对知识点有所偏重,他便是要趁现在还记得将那些公式、应用、几何、函数等等全都誊写出来。 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 “方程就是一元一次方程吧,没有X,用什么来代替未知数呢?勾股,勾股定理...这个abc什么的也要找代替吧!”卫舟琢磨半响,写着写着就发现纸张又告急了。 虽然跟随穿来的有两支笔,字写的小点,纸也用的少些。但因为有科举的打算,卫舟仍还要每日抽出时间来练毛笔字,所以才几天不制纸便又有了纸张告急的感觉。 老是自己造纸也不是个办法,将家里弄得一团麻不说,耽误他读书的时间,最主要的是,家里就卫舟一个可用飞劳动力,便是日夜不停,生产量也跟不上来。 造纸大业不能停!写字什么的还能用毛笔,划线用毛笔便是比着尺子来也画不好啊,硬笔存在必然是有必要性的么,那要用硬笔,现在的纸张就有些不合适了,很容易画图时就给划破了。 于是卫舟放下教案,去书房转悠,装纸的箱笼里已经空出大半了,比他预估的用的还要快,因为用纸的人比原定要多出了小四、郑莯和阿留。 这几人常来,肯定是要给这几人用书写纸的,待得久了,不免又涉及到厕纸的用途,那小四和郑莯用了,不该给三婶送些么,阿留都用了,不也得给吴老送些么。 虽然他们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用习惯了,不免由奢入俭难,舍弃了厕筹,加入了厕纸队伍中。 虽然两家人都表示想拿东西来换。但一个是自家亲戚,一个又算是郑家恩人,何况在卫舟看来纸张这种算是普通寻常生活用品,虽然古代的价格有些坑,反正卫舟没肯要。 卫舟唏嘘半响,又去看看阿茂的小本本和纸张还够用不,其实宣纸订成册是不好书写的,还要在纸张下边垫上一层,免得透墨到下一页,但阿茂看着还挺喜欢小本本的。 卫舟便把那只小药丸笔给他用来写了,小本本也作为数学本了,纸张则用来跟他阿兄习字。 这么一看,纸张还有些,小本本却不够了。阿茂一贯大方,自己有的东西,只要有多的,就很愿意分给小四,卫舟又是个现代应试教育出生,很爱给学生留作业,课堂练习作业、课后作业等等,本子可不是用的很快。 卫舟最后才去郑蕴的书房,很巧,郑蕴也在收拾纸张,他将上好的宣纸挑出些来,仔细卷好,包好。 卫舟探头望去,郑蕴的纸张也不多了,他便问:“你要做什么?”纸张包好,看起来不是要用的样子。 “你来的正好。”郑蕴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道:“这两本书,你拿回去。” 卫舟一看是《五经算》《缀术》,这些日子他也知道明算不止是九章算术了,但他没有买书的途径,哪想到郑蕴不声不响的就帮他把书找来了。 卫舟高兴道:“这书你怎么找来?!” 这书里的东西他未必不会,但是要参加科考,必须得学会古代数学的用词,不然他写满篇的x/y,考官是欣赏不了的。 卫舟原来的打算是,等九章算术过一遍后,再给阿茂和小四讲一遍,加深记忆,再去看看有什么方法能买书的,没成想,郑蕴先一步想到了。 郑蕴温和一笑,道:“我写信向老师求来的。” 他声音平缓,表情咸淡,好似在说一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卫舟受他影响,便也以为不算什么大事了。 只呐呐道:“那...那谢谢你。” 郑蕴只是一笑,接着做手上的动作,他他不止包了纸张,还从小箱子里拿了墨。 此时的墨也很贵,郑蕴平常用的都是气味很重的那种,此时他手上拿着的却是自己平时舍不得用的高端货,是那种墨味不重还很好闻的。 卫舟看着看着才恍然大悟,这些是换书本的回礼,他有些不安道:“这些书得花多少钱啊?” 郑蕴摇头:“这些书都是世家传承下来,很少外传,不好估价的。”他知道卫舟的不安,只道:“你放心,老师待我很好,我准备这些不过是回礼,只是我为人弟子的本分。” 卫舟在旁边闷闷不乐,突然想起生母,一阵风的跑会自己房间去,翻翻找找,又跑回来,将找到的东西给郑蕴:“你添上这些吧。” 郑蕴接过来看,一叠二十来张的纸张,不是普通的纸张,纸张厚实,通体滑润,最重要的是颜色鲜亮,跟此时泛黄的纸完全不同,这是二十张,每一张都不一样的花笺。 卫舟忐忑不安,其实自从自己造纸后,他很少再在那手工本上写了,只是现代的这种概念本有个毛病,喜欢在上边印些有的没的所谓的物语,因而他翻来翻去也只翻出二十张合适的没有字的纸,裁剪下来。 郑蕴看了卫舟一眼,又去看其他东西。 另外的是一套梳妆用品,木制的,有簪、梳、镜一套,并非很珍贵的木材,但上边漆制手艺很好,令郑蕴惊诧的是那镜子,不同于此时的铜镜,虽只有巴掌大小,但明亮洗头,照人的时候异常清晰。 他顿了顿,将这梳妆用品递回去道:“这太贵重啦,不是我能拿出手的。” 而后他又翻看了些其他的,俱是些小小的银饰制品,倒是小巧玲珑,但郑蕴也只是笑:“这些也收起来吧,老师不会收的。”银器根本入不了世家之眼。 卫舟抱着东西很颓丧,郑蕴便安慰他:“无碍,老师知道我,我准备的回礼也只看心意不看贵重的,这纸笺我也一并托人送去。” 卫舟便往他那小包袱里去看,道:“可是,咱们家纸快没了。”最重要的是,他小市民思想,不愿意再去那店里被人宰了。 郑蕴无奈,打开柜子,搬出上次卫舟见过的那个装银子的小木盒,他从里边拿出一串钱给卫舟:“这是我之前得来的润笔费,你先拿着花用!” ☆、19 “我不是那个意思。”卫舟不肯收郑蕴递过来的钱,他怎么好意思问一个十八岁少年要生活费呢,还是在自己住人家家里,吃人家的情况下。 来古代越久,越发明白这时候规矩的卫舟,越发感激郑蕴啦。若是当初没有郑蕴收留,没有他帮忙,或许他来这儿没多久便被人抓起来了。 “我知道。”郑蕴抓住卫舟的手,将钱放在他手里,温温和和道:“我只是想告诉阿弟,无论如何,有我在一日便有你一日,你不必操心这些的。”不必成天里劳作,不必带着郑莯和阿留四处寻钱,不必...战战兢兢,如此不安。 郑蕴看出了卫舟的不安,他好似不敢停下来一般,总是转悠来转悠去的想做些什么,好像一停下来,便会有谁将他赶出去一般。 他却不知道,这是卫舟在现世常年寄人篱下养出来的不安全感,即使在后来他拥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但这毛病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卫舟拿着钱,脑袋懵懵,隔了好一会才道:“你说,我们也去卖纸怎么样。” 反正郑莯和阿留的生意也做不了几天,这些水货有很强的季节性,更何况河对面的人都已经将方子拿到手,估摸着去腥的秘诀也弄明白了,抢起生意不会心慈手软的,说到底他那些做吃食的法子都是简单的通用食谱,会厨艺的人一看便会。 卫舟这卖纸的想法也是突入齐来,他想起县城里那家坑了他的笔墨店,又想起如今家里人各个都是读书写字的,纸张需求量很大。 自己家自己做,纸张自家人用只能算勉强,但是若是扩大生产团队,找来更多的人一起合伙,说不得他们不只能解决家里纸张问题,还能跟那家店铺一样坑人....不对,是挣些家用啊! 郑蕴却给他泼冷水:“纸张贵重,咱们卖,也没什么人买的。” 卫舟想起那店里冷清的样子,不免踌躇,挣扎:“那...那要是咱们价格开的低呢?总会有人买吧!”再说了这其中利润,是开张吃三年的节奏啊。 “若真是卖出去了...”郑蕴对上卫舟满怀希冀的双眸道:“那咱们也大难临头了。”他们保不住这样的方子。 “怎么...会?!”怎么不会呢!卫舟懊恼的锤头:“对不起...我险些又要给你惹货啦!” 郑蕴擒住他的手:“并没有,阿弟很谨慎,便是之前造纸也多是在前院,后院少用。”卫舟不好意思,他纯粹是因为刚开始怕失败被人嘲笑,后来是怕被人看了学过去。 卫舟沮丧,又问:“我太不懂了,此间还有其他忌讳么?若是我想做其他生意呢?!” 郑蕴道:“若你只做些农家出产的吃食,只这么偶尔去摆摊,到还无碍,若你想正经行商,只怕不行。” 郑蕴给卫舟普及了个常识“咱们家是农户,若是改为商户,不但没有授田,连科举资格都会取消的。” 卫舟.....对啊,我先前还记得点,待久了竟然给忘了。 “不过。”郑蕴用一种赞赏的眼光看着卫舟:“你现在这般就很好,托给三弟和阿留,三弟本就想行商的,阿留是猎户也无甚影响,日后你想经营什么记在他们名下便是。” “......”那不是因为他们家不能吃肉么,卫舟才不好意思去亲自出马么。 下午,郑莯和阿留怏怏不乐的回家,恰好看到卫舟搬了阿茂的小板凳坐在门口。 郑莯口里那句‘对河那孙子又抢咱们生意’还没来得及说,便听卫舟抢先道:“知道谁家最近要杀猪吗?咱们去买些油。” 纸张,肥皂,水泥,玻璃,穿越者的‘四大发明’。靠造纸发财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是时候点亮下一个技能点了。 郑家的几口大水缸又架起了,有的放了草木灰的水等着沉淀,制碱,有的放了大量采摘来的皂角,还有放了各种颜色的草本植物。 连厨房里最大的那口锅也用上了。不过...虽然现在的市场是肥肉比瘦肉贵,但是肉仍然比他想象的要便宜。BY被古代宣纸价格摧残过的卫舟。 肉是去隔壁村里买的,万家村养猪的只有一户人家,且还没养到能杀 的时候,郑莯便带着卫舟去了隔壁曹家山村去。 因此前听说族老说了些往事,卫舟不免带着有色的眼光去看隔壁两村的人,结果去买肉的时候,人家态度鼎好,既没有看不起他们,也没有因为排外而坑他们。 其实卫舟想错了,虽然因为宗族势力,万家村比隔壁两个村庄要弱些,但两方仍照常往来,并没有多龃龉。 猪油买了,皂角采来了,碱也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制作肥皂了。 其实早在刚穿越来没多久,在现代旅店里顺的洗漱小包装用完后,卫舟就有过制作肥皂的想法。 后来么......后来不是见识到了古代人民的智慧,发现其实皂角也挺好用,糙男孩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呢!┑( ̄Д  ̄)┍ 现在为了生计,卫舟终于想起了一个穿越者的本分——不‘发明’点什么都对不起穿越这一遭! 虽然高中的时候浪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他不是改过自新重新做...好学生了么,所以高中的化学课还记得些。虽然他只教数学,但万一学生问道化学方程式,他不懂,那不是很没面子的么。 最主要的是做肥皂是上了实验课的,记得当时班上同学做出来的肥皂,女生大部分拍张照纪念下就扔了,男生大部分拿去洗袜子、打肥皂仗、恶作剧糟蹋了o(╯□╰)o 卫舟属于普通的那一类,也带回宿舍了,没干嘛,留着积灰。 他记得当时用了油脂和氢氧化钠,酒精好像有,似乎还有饱和食盐水,还用了哪些小工具,具体记不大清了。不过也没关系,多做几次实验,只要皂化反应成功,他就能搞出肥皂来。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果要用肥皂挣钱,必然要有高端产品么。 真正让卫舟烦恼的是,他只会基本款肥皂,但不会做色泽好看又香气宜人的香皂,那些什么舒爽、保湿、护肤各种类型的香皂就更不做了。 卫舟坐在小墩子上琢磨来琢磨去,他后边的郑莯有些不耐烦了。因郑莯生性活泼好动,卫舟便让他去做搅拌的皂化实验。 郑莯虽然好动,奈何没耐心,没多久便道:“这油怎么可能会跟水溶在一起。”顿了顿又道:“这个皂角也不行啊!” 你懂什么,那是加了碱的水,卫舟只道:“你多搅拌些时间。”主要还是没有酒精的问题,但是这时候的酒很贵啊,而且读书还很低,要想蒸馏出酒精来,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卫·越来越吝啬·舟决定,酒精这东西,还先等自己酿的酒好了再慢慢想办法。 现在么,先用人工和时间补足,而且据闻,人家那些贵的手工皂都是不加酒精,卖的就是纯天然的,□□丝卫舟如此安慰自己。 另一边,细心且耐心,还点亮了厨艺技能的阿留被派去熬猪油,他倒是没抱怨只有些不安,觉得这熬油的锅不应当出现在学习氛围如此浓郁的郑家,他问卫舟:“要不,把家什拿去我家。我..我和阿爷不会乱看的。”这香味把孩子们勾得无心学习了。 书房里,小四和阿茂两个小孩被拘在郑蕴旁边的小桌上练字,院子里热闹,郑蕴是成年人还好,有自控力,不会轻易被影响,两个小孩却时不时的就往院外张望,阿茂还只是好奇,小四明显是雀雀欲试了。 阿留是猎户,别说是乡学,便是郑家找来的老师开的私塾也没机会去,因而他天然对读书人和读书这件事保佑羡慕和敬畏。 若说之前卫舟又帮他阿爷包扎,给他们家送鱼,带他挣钱,他想的还是日后必定回报恩德,那自从卫舟开数学小课堂,教他认字识数后,阿留基本拿卫舟当半师敬着了。 现在他因为卫舟的托付的伙计很卖力,一边又觉得不好这样打扰到郑蕴的,又怕卫舟误会他是想偷学这方子,是以这般说道。 卫舟既然叫这两人过来了,便是打着要把肥皂制作手艺告诉他们的意思。他既然知道郑蕴是不能行商,自然要让别人出面行商,自己只做技术入股。 这两个人,郑莯代表的是郑蕴自家人,阿留虽是猎户,但吴老却是族老,又对郑家有恩,身份恰到好处。 之所以选在在自家,一来方便么,郑蕴家里的工具是三个人最齐全的,二来还是打着先试验成功,再找地方制作的目的。 但这雏形工厂确实扰人,卫舟便去问郑蕴:“吵到你了吗?”他没觉得吵,但怕气味不好问熏到他们。 郑蕴摇头:“倒没有吵到。”他知道卫舟做这些都是为了郑家,又怎么会不耐会嫌吵闹呢。 不过,他还是对阿茂和小四道:“要么现在把字练了再出去玩,若是现在便想出去玩,那晚间要把作业补回来的。”他现在也学了卫舟的,把作业分成了课堂练习和课后作业,虽然分别都显的比原来的作业少,但加在一起便生生的多出了1/3的作业。 两个小孩想也没想都选择晚间再补作业,小四先就欢呼的跑出去了,围着他哥哥身旁转悠:“阿兄,你让我来,让我来。” 郑莯虽然不耐烦了,到底没把事推给不懂事的弟弟,没好气的道:“你那么矮,小心碰着火,去一边去。” 阿茂先还忍耐着,没多久便也悄悄瞧了自家阿兄一眼,确定他不生气,也欢呼雀跃的跑出去了。 ☆、20 卫舟看着两个孩子活泼雀跃的背影,笑了笑,冲郑蕴道:“也就这两天,等香皂做出来,就让他们两个自己去捣鼓吧。”到时候自然就不能耽误两个孩子的学业了。 郑蕴好奇道:“真比胰子、澡豆好用?”郑莯阿留不知道卫舟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早在卫舟搭锅的时候就告诉了郑蕴,还跟他问了这时候洗漱用品发展的程度。 这时候的肥皂还叫胰子,属于高端产品,很少流传在市面,大部分都是有些底蕴的家里自己用,普通人多用天然皂角,更甚者用些草木灰去污。 卫舟大概也理解,一来知识不共享,这时候连基本的食醋、米酒、豆腐都属于秘籍、配方,很少人会,二来现在没有工厂,没有器械,不能流水线生产,手工制作的供应量毕竟受限,而且现在交通不便,商业不发达,自然就发展不起来。 卫舟...穿来后其实也没用过古代的护肤品,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会不会比胰子、澡豆好用,不过:“总比皂角好。”大不了走低端销售,用数量获取利润。 “到时候第一块你先用用就知道了。”卫舟打定注意,不能让纸张造成郑蕴对自己既定印象,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让他见识见识现代产品了。 郑蕴欣然颔首:“好。”若是用了并没有之前在老师家里用的,还是略提醒下阿弟,免得他到时候卖不好,受打击。 虽然没参与,郑蕴也听了说了卫舟之前定价的事,端的是无知无畏。旁人觉得卫舟是大胆,郑蕴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卫舟的没常识,显然他对物价不甚明了。 等卫舟去院子里告诉阿留说不妨事,还怕他芥蒂道:“等这一回做好了,之后便去你家做吧!” 这边郑莯早受不住两个小朋友的歪缠,拿了两个碗,一个加了皂角和草木灰里沉淀烧煮出来的碱,一个加了点猪油和碱。 只没放在火上煮,让他们在旁边的小桌上比着转,看谁先把水搅匀了。 小四和他亲兄长有些相似,没拌两下便有些不耐烦,只看阿茂乖乖的转着小棍子,才用那些许攀比的心思勉强压下了不耐。 只没多久他必要探眼去看阿茂的碗,看了几次,发现阿茂碗里的水和自己碗里的一般,并没有什么变化,便常去转着看郑莯的陶锅,再后来便去阿留那里转,阿留给他一块油渣后,他便紧着去阿留那转悠了(^U^)ノ~YO。 卫舟同样坐在小桌前,只他面前有好几个碗,里边还加了些豆粉、花瓣等其他的,又时不时再加些油,且他还在本子上记录比例、时间等等。 他这是打着冷制热制两手抓的注意,热制快出产做低端市场,冷制做的慢,效果好,做高端市场。 几个人废寝忘食弄了一整天,那边少年人还没出什么成果,下午才加入的阿茂突然喊卫舟道:“卫哥哥,碗烫手。” 升温了?!卫舟惊喜的去看,可不是慢慢起反应了么,他先是惊喜,而后便喊小四和阿茂去补之前没写完的作业,还道:“后边就很危险了,不仅烫手,还可能会炸碗。” 小四还没搅出成果呢,不太乐意,阿茂刚刚出了点变化更不乐意,两个小朋友俱用‘你怎么过河拆桥’的眼神谴责的看着卫舟。 卫舟便向他们保证,这两个碗出来的肥皂必给他们自己留着用,他们才勉强的回了书房。 卫舟一边接过阿茂的小碗接着拌,一边还教育一旁甩手的郑莯:“按理说你这边先做的,且你这法子应该还快些,却还没阿茂的快,都告诉你顺着一边搅了。” 然后问郑莯:“阿茂这个碗里的油、碱比例是什么比例,咱们按照这个比例来!” 郑莯:“......”他哪里知道,不过是随手给小孩玩的,哪里想到就能制成呢?! 卫舟:“........”怒其不争,这样不严谨的人,也就是亲戚,不然他都不配给发明家打下手。 肥皂制作大业比卫舟想象的要慢很多,他当初造纸从实验到稳定出产都没这么费时。 一直等到一个星期后,他们才勉强配出了能起皂化反应的比例配方,之后大量造出来的皂水等待稳定冷却,花费了一个月,有些甚至要三个多月。 现在的卫舟还不知道自己的肥皂受到了时间的阻碍,只满心欢喜的拿着猪油做晚饭。古代饭菜是真少油,之前郑家的也多是豆油和菜油,但是他们都好几个月没开荤了,哪怕猪油据说不那么健康,但是偶尔做个菜,不过分吧..... 阿留将油榨太好了,榨了好些遍,等油渣实在榨不出什么才罢手。等下午的工作忙完,他们把院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整合一番。 卫舟看了看天色,便把油渣分作两份给他们带回去,反正自家也不能吃,这时候油渣也是一道好菜,又嘱咐阿留,让吴老少吃些,对他身体不好。 两个人,阿留怕给主人家添麻烦,且还要照顾阿爷,不愿意留下来吃饭,郑莯却是因为知道二兄家不能沾荤腥,好容易有油渣,他当然回家好好吃一顿才是。 至于小四,不是要留下来补作业么,便被他没有兄弟爱的兄长抛下了,兄长表示,反正他下午当零嘴便吃了好些了,晚间不吃也没什么,何况他又不可能一顿吃完了,总会给小朋友留下些许么。 小四便泪汪汪眼巴巴的看着郑莯...手里装着油渣的碗离自己而去,然后苦哈哈的补完作业,顺便在郑蕴家里吃了饭,才被郑蕴和卫舟送回家去。 等一周后,皂水封存,卫舟便把坛子垒在角落,其余的家伙果真搬到阿留家里去,让他们自行创业。 因前期本钱,如猪油等都是卫舟出的,但皂角和草木灰大多是阿留和郑莯弄来的,不过方子仍是卫舟的。 且现在肥皂到底还没出来,没上市,也不知道利润和回本状况,便先不纠结分成问题,只先记好账目,待到之后肥皂产品再来分说。 唯一纠结的是,等肥皂成型的时间里,郑莯不耐烦跟着学数学了,阿留是愿意的,奈何,他们家无田产,吴老一时半会没法进山打猎了,阿留已经开始琢磨要准备过冬的物资才好。 卫舟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来古代后和这两个少年打交道多了,还真有些放不下,明明自己未来还渺茫着,竟然跟着一块琢磨要给他们找些生计才好。 琢磨着琢磨着...卫舟突然想起了后院里那些来自现代的种子。 不怪他想不起,实在是,那种子数量稀少,最多的西瓜子也才十几粒,且种下去后,生长奇慢,唯一有收获的也就是辣椒了,但是辣椒也比不上后院里原本就有的本地葱蒜和小菜。 再加上卫舟心思被日常生计分去了大半,不是在造纸就是在做肥皂,可不就将这些东西有些忽略了。 卫舟去后院仔细盘看,想着若是实在长不出来,干脆挖出来算了,免得占地方。 先前摆小摊的时候,他便想着要多种些配料、香料了,若是香料自家种了,不必花高价去药铺里买,便能降低很大的成本,即便再受那些酒楼打击,这小摊贩的生意也是能做的。 再者卫舟之前在街上的时候也同那些南来北往的行商打探过,还想买棉花种来着,他们一家三口俱是男丁,还都在长个头,可不是费布料么。 且这时候上好的绫罗绸缎竟然是限制阶层的,普通平民百姓不能穿(即便可以,他们也轻易买不起),但是卫舟觉得这是的麻布实在不舒服,便将主意打在了棉布上。 他上次和镇上那位少爷家里换来的布料竟然用的七七八八了(做衣服,做被套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冬天要用棉絮啊。 若不是家里少人,又怕吵到郑蕴,卫舟都想养些鸡、鸭、鹅,又能下蛋,还能收集些羽绒,更何况还有鸡、鸭、鹅,尤其是鸭在卤味界的地位和市场。奈何,他们家守孝!到时候养了,吃没吃,谁说的清呢! 还有现在又做上肥皂了,那皂角也得自己种起来才好,也得种上些大豆和茶树,还要找个能长期合作的猪油供货商才好。 琢磨半响,思绪跑的略远,卫舟定定神,仔仔细细的翻看后院那小块菜地,然后发现....这是藤?断得模样不对啊! 因这小片地区变化少,几乎没有出产,卫舟先前还照看着,后来便只顾着旁边那块小菜地了,这一打量才发现那看着像野草的绿植更像蔓藤,且上边还有明显的被咬过的痕迹。 卫舟狐疑往家里最可能的凶手看去,牛棚里,妞妞站的笔挺,大喇喇的吃着草,见他看过去还冲他‘哞’一声,仿佛在问他“看什么看”,萌萌却是屁股对着他,直往妞妞肚子下钻,一副心虚的模样。 卫舟再看那牛栅栏,却并无打开的痕迹,他不确定牛能不能跳栏,对着妞妞母子转悠两圈后,终归悻悻作罢。 ☆、21 害怕后院里的牛把院子的菜地全祸祸了,卫舟顺手把牛栏加固,又把地整一整。 当初带来的小个头的红薯只能切几块,育芽后种下长出来的红薯藤不多,且还被咬了些,卫舟心疼的看着,也不确定能不能活。 卫舟把红薯藤折断分株,重新栽种了,不过这回他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随意了。 先前妞妞大着肚子没出什么纰漏,卫舟便一时没想起,这回得给后院的菜地外围再整一圈围栏才是。 芒果、提子、樱桃和枇杷都只长出来的那一点嫩芽,没注意都能当野草。卫舟不怎么会种植,便连芽带土的整块给移到前院里去。 反正这些不是树就是要爬树的,数量不多,放在前院不止好看些,还安全些。卫舟不知道果树的初果期,还做着一两年树苗长大了就能有果子吃的美梦呢。 那溜溜梅的种子自然是种不出来什么,卫舟虽然觉得阿茂应当是不记得了,但还是没把种子挖出来扔了。 唯一让卫舟欣慰的是西瓜,虽然爬出来的少,但确实有生长的迹象。 整理好后,卫舟还细细琢磨了下,这地方气候好,阳光好,有山有水,如果这些东西在入冬前有动静,那....那还是先略等一等,都作为种子,等来年再做打算。 虽然红薯产量可观,又能用红薯藤种,但这一次数量还是太少了。树种估计得等很久,但也可以试试嫁接。 他想着现代的种子大部分不能留种,多要重新买幼苗,不知道这些能种几代,又想起自己穿越一遭,莫名其妙的年轻了好些岁,连山寨的充电宝的损坏进度也停止了,遂对着这些一道穿越而来的小苗苗语重心长道:“你们可不是普通的苗子,好歹跟着我穿越了一遭,总该有些不凡之处吧!争点气,努点力,不要丢了穿越果蔬的脸面啊!” 如此做了一番动员,卫舟方才动身,他接下来要去往隔壁曹家山村。 因着此前为了做肥皂去买了一次猪油,把这地图点亮了,卫舟自然是想着再转悠一会,看看有什么其他发现。 曹家山村和万家村的模样很不同,万家村这边多水塘,大部分田地地被水潭隔开,东一片西一片的,住宅也是,稀稀疏疏,看起来就不怎么繁华。 但是曹家山村望眼过去是整片整片的田地,房屋多聚集在一块地区建筑,看起来就是人丁兴旺的样子。 万家村和曹家山村这一片背后是连绵的山群,曹家山村这边远离村落中心的山脚下一样有人防护野兽下山,这些首山人大多直接居住于山脚下。 卫舟径直往山脚下其中一户人家走去,那一户人家的房屋比旁边另外的猎户要更靠近山。 卫舟经过小土屋,却不往里边去,反而接着往山上走,待到山脚一块地区,见到一个长胡子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连头和手脚都是用土布包好了,他前边有嗡嗡嗡的蜂群。 卫舟看了一段时间,方才喊他:“大叔,我来找你啦!” 这位大叔是曹家山村里的猎户,十几年前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养蜂的法子,是这方圆十里为数不多的养蜂人,及蜂蜜 商。 卫舟上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他同人争吵,仿佛是因为他放蜜蜂去采蜜,采蜜的恰好是人家家里种的果树,那果树人家不乐意同这大叔吵了,不让他放蜂,说自家果子都要被这蜂吃没了。 卫舟穿越久了,慢慢融入此间生活后,胆子也大起来,不免有些好管闲事,便在一旁多了句嘴,道其实蜜蜂是能帮助授粉,提升产量的,云云。 那果树人家瞪了卫舟一眼,立刻嚷嚷说是怕蜜蜂伤人,会蜇家里的小孩。 还是养蜂的大叔自己先带着蜂群走了,卫舟也不好和人争辩。只后来卫舟几个买了猪油回去的路上,那大叔特意等着,同卫舟说以后来找他买蜂蜜可以便宜些。但是这回卫舟过来却不是来买蜂蜜的,他想买的是蜂种。 曹姓大叔留的不是文人那种山羊胡,而是满脸的络腮胡,性子沉默寡言,看着中年模样,家里无亲无故,据闻因为人丁稀薄在曹家山村很没有人权,常被欺辱(主要是郑莯说的)每回分产分肉都是最少的,偏他卖蜂蜜挣来的钱还要上交宗族大半。 在卫舟看来,这位大叔未必是会被欺负的人,只不喜争执不善言辞是真的。 大叔为人很好,见到卫舟特特的将蜂群送远些,还打手势让他莫动,自己下山来。 不等卫舟说话,大叔先开口了:“蜂蜜每两八十文,我算你五十文,不过我顶多给你匀出半斤来。”其他的都被订好了。 卫舟:“......” 卫舟对蜂蜜也是略懂一点点的,在现代时,卫舟爷爷也养蜂的,只是爷爷没什么文化,不懂什么一等蜜二等蜜,采蜜的时候也比较杂,又不会那些包装炒作,因而每回赶集卖蜂蜜都会被人挑三拣四顺便怼一遍。 爷爷脾气也不是很好,后来慢慢就不愿意去赶集了,只自己养着,心情好了分些给有自己小家庭的儿女们,心情不好了,便藏起来只给卫舟,因卫舟是唯一在爷爷膝下长大的孙辈。 卫舟由记得爷爷在的时候,自己有多霸王,他爷爷真做的出来,几个孙儿孙女、外孙都在的情况下,单买一个肉包给卫舟这事,可惜那时候卫舟还小很不懂珍惜,反而嫌弃那大个头的包子。 小姑姑以前老背后说自己的老父亲是法西斯,因爷爷脾气一贯差,对孩子的教育也是信奉棍棒,小时候不懂事卫舟也会跟着吐槽爷爷,后来么,爷爷去世了,卫舟记得的便都是他的好了。 卫舟了解蜂蜜倒不是他爷爷教的,爷爷去世在他中考前期,家里怕影响他没和他说,等中考之后知道这事,他便和当时寄居处的亲戚大吵了一家,被赶回乡下老家了。 卫舟被赶回老家祭奠过爷爷后,也想过自己以后的路,他当时查了很多关于养蜂和蜂蜜的资料,又把爷爷的蜂群接手过来养了一阵,偏他都已经硬起骨头,觉得自己就待在乡下养蜂过活的时候,他姑姑又把他接去读书了。 爷爷留下的蜂箱全被伯父劈开了,蜂蜜蜂蛹自家里分了吃,他们都没想过也不认为卫舟应当会有话语权。 虽然后来卫舟顺利上学,也知道长辈是为了自己好,但卫舟有时候仍然会吐槽一句,小孩是没有人权的么。 虽然只上手养了十天半个月,但卫舟前期准备工作的时候是查过很多资料的,所以他对蜜蜂不陌生。 时间拉回到现在,等卫舟细细问了遍大叔蜂蜜的蜜源后,发现大叔很有见识,虽然没有严格到只采集一种花蜜,但也是根据植物属性来的。 不过在卫舟看来,曹叔的养殖蜂蜜群的手法还是有不足之处,不是说他不了解蜜蜂什么的,事实上他对蜜蜂的了解和训练超乎卫舟的想象。 他竟能让蜂群按照自己的指示飞出各式各样的形态,古人的智慧和毅力很多时候都令人震惊,曹叔若是在现代,凭他这一手训蜂的手法估计能上新闻,标题必有‘震惊’‘奇人’等字眼,然后做个传奇网红之类的。 卫舟说的不足之处,是指曹叔没有蜂箱的概念,他对蜂巢的管理、蜂群的分化和处理、蜂蜜的提取等等都处于摸索过程中,以现代眼光来看,他这蜂群不算人工养殖了,应该算是半野生半养殖的。 当然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曹叔养蜂的技术已经很完善了,这个规模也很厉害了,听闻多年以前甚至一度有传闻他身上有什么妖异事件。 虽然曹叔家的蜂蜜产量不高,但这时候养蜂没形成规模,没有系统化,采野蜂蜜又有一定的危险度,所以蜂蜜价格很高,曹叔自己一人靠着这些蜂蜜也能过活,还断断续续积攒了些家底。 卫舟同曹叔聊了聊蜜蜂,问了蜜源,少不得多嘴说了些关于蜂蜜等级划分,当然只说了本地植物,油菜花、荔枝、槐花属上等,枣花次之,柑橘属莫等,两人一时之间引为知己,曹叔话也多起来了。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卫舟方才提出要买蜂种的事,还没来得及说王台分群的事,便被曹叔暴躁的打断。大叔看起来很生气,仿佛要不是碍于之前的情面,都不止是生气的事,估计要动手。 卫舟也很能理解,此地就这么一个蜂农,算是独家的,人家脾性再好,也不会乐意有人抢自己的生计的。 卫舟只得作罢,且好声好气的买了半斤蜂蜜回家,心里估计,等两天后再来聊关于蜂箱的话题。 卫舟提着蜂蜜慢悠悠回村,到了离家不远处,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外,卫舟加快脚步,略过转角,那影子却又不见了。 等卫舟进屋,郑蕴一副刚从书房里出来的模样冲他道:“回来啦!” ☆、22 或许真是他看错了?郑蕴不像是会担心他而出门去接的人。 卫舟抿唇笑了笑,提着手上的蜂蜜,示意道:“去隔壁曹家山村买了点蜂蜜,以后你和阿茂两个,每日睡前泡水喝。” 虽然郑蕴现在不大咳嗽了,但身子骨仍看着不怎么,每日用饭也少,且他为了念书,每日起来的很早,卫舟觉得吃点蜂蜜会好些。 郑蕴心下一叹,面上只温和点头:“好。”一旁阿茂天真的问:“阿兄,蜂蜜好喝吗?”他年纪尚小,以前还没吃过蜂蜜呢。 郑蕴便告诉他:“好喝,很甜。”阿茂便喜滋滋的笑了。 晚间,卫舟果然给他们泡了加蜂蜜的温水,郑蕴的多些,阿茂的只有半杯,怕他晚上尿床。 阿茂喝了蜂蜜水后,砸吧嘴,一副还想喝的模样。卫舟便哄他:“你看蜂蜜只有这么些呢,你想今天多喝些明日没有了,还是今日少喝些,多喝两天。” 阿茂挺懂事的看了卫舟一眼:“我想把明天的给卫哥哥今天喝。”他方才只看见阿兄喝甜水了,没看到卫舟喝呢。 “卫哥哥喝啦。”卫舟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卫哥哥方才泡蜂蜜水的时候,没忍住,先喝了呢!” “卫哥哥也贪吃呢!”阿茂这才心满意足了,乖乖的睡下。 卫舟给他拉拉被子,这孩子太懂事啦。小小年纪,没有整日哭闹的要阿娘,就已经学会心疼兄长了。 他又想起自己,那时候被各家亲戚踢来踢去,固然有负担太重的因素,也有他本身就不讨喜的原因吧,他那时候既不会讨好长辈,性格又别扭固执。 过了两日,卫舟果然又去找曹叔了,曹叔仍然不是很高兴对卫舟爱理不理的。卫舟便厚着脸皮在一旁念叨蜂箱的事。 曹叔还是不理,卫舟便又说了些养蜂注意事项,害虫危机、蜜 蜂死亡等等之类的,曹叔总算停下来细听了。 到底站在现代的巨人肩膀上,虽然他只看过几本知识,查过些许百科、论坛、贴吧,腹内还时候有些个先进的理论知识,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曹叔听了后脸色稍微缓些,只梗着脖子道:“虽然你告诉我这些,但我还是不会把蜂蛹卖给你吃的~” 卫舟:“.....”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待卫舟又是一番解释,说自己要的是蜜蜂,不是蜂蛹,他可能要养蜂的事后,曹叔到没很大意见,只道:“我先前听说,你们这几个小子前些日子四处捉那些野物吃,连那硬壳的螃蟹和田鸡都吃,还以为....” 所以说,后来郑莯果然拉着阿留到这边来找野物了吧!卫舟无奈解释:“只是想家里多添分进项,再者我...咳,我家里兄长身子不是很好,用蜂蜜养生也是好的。” 卫舟尽量避免了那个令他尴尬的字眼,曹叔却用一种了然的神情看他,道:“你家契兄是吧!” “那郑家二郎君虽然有些才学,身子骨确实看着不结实。” 卫舟:“....”是谁说古代交通不发达,消息闭塞的,他们八卦起来不比现代人慢。 他却没想到八卦乃是人的天性,这十里八村的事,谁还不知道谁呢! 曹叔挺高兴的:“你家要养蜂太好了,之前好些人家到我这里来要蜂蜜,数量常有不足的,日后我就能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找你了。”这时候的人都知道蜂蜜是好东西,他这里的蜂蜜便是大户人家也常来买的。 卫舟忍住了放大拇指的举动,只口中赞美毫不吝啬:“曹叔大气!”好些人便是自己没货了,也不愿意别人做一样的生意。 哪知道大叔一点也欣赏他的赞美,反道:“我不是你叔,我在曹家山村辈分不高,近三代内也没同你们郑家有姻亲。” 他看着卫舟尴尬的模样,体贴道:“你若实在想认亲,我在族里行五,你唤我一声五郎兄罢!” 卫舟对着这位满脸大胡子的兄弟,张张嘴没喊出来。 曹五郎也不在意,他道:“现在也没到繁殖期,我家的蜂也不多,你刚刚说的那些个自建王台,培育蜂王我也不会,你若是想要,等明年开春再来吧,那时候蜂蛹多,好些都养不活哩。” 卫舟已领略了这位兄弟的耿直,也不在意他的话语,只道:“我家里蜂箱也没整好,想先和你预定下,另外,我想让人来和你学着养蜂。” 说到这里卫舟便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是去镇上的药店问过的人,人家大夫看不上他,他才决定走科举路线,因而他也知道这时候手艺人收学徒是很严苛的事,大多数人都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曹大叔很诧异:“听你说的条条道道,你分明比我懂得多。”怎么还要他教呢? 卫舟只好道:“我只在书上看过,并没有亲手养过。”理论和实际还是有所不同么,他其实想学的是,怎么才能像曹五郎一样,让蜜蜂听话还不被蜇。 曹五郎恍然大悟:“也是,你们家出了乡贡,见多识广。不过我也不大会教人,你若不怕被蜂蜇,就来吧!” “不是我。”卫舟又解释一遍:“过两日,我带人来拜见你。” 卫舟当然不是要自己养蜂,之前不就说了是想给郑莯和阿留找些事做么。让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养蜂,怕不是开玩笑么。 若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这个毛病,卫舟当初哪里会那么容易屈服,好歹也是一枚男子汉,怎么会不争取一下呢。 就是不知道是叫郑莯去还是叫阿留去比较好,卫舟自己是觉得阿留更适合,郑莯性格跳脱,更适合做些和人打交道的工作,而阿留细心适合这种技 术型工作些。 不过...不过隔壁三婶真的很矛盾的一个人啊,一边对卫舟不但不阻止并且还拉着郑莯和阿留一起去做小贩颇有微词,一面又嘀咕卫舟对阿留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太好,总认为卫舟给阿留太多,亏待了她家三郎。 卫舟....卫舟也很难办啊。 虽然解决一件事,却又添了这么一桩烦心事,卫舟回去后不免在面上显出来些许,被郑蕴看了出来。 郑蕴少不得要问一问,卫舟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自己那点苦恼倒了出来。 郑蕴笑道:“阿弟,你想错了,只怕你一去说,三婶是无论如何不愿意让三郎养蜂的。”蜜蜂蜇人,三婶如何能放的下心来,便是三郎自己,恐怕也不会怎么乐意,他若是耐烦养蜂,便会老老实实务农了。 卫舟恍然,就要起身去阿留家里告诉他,才动身便又被郑蕴拉住:“你这是要去吴老家?!” 卫舟点头:“对呀!”郑蕴便道:“且先随我一同去三婶家一趟罢。” 不是说三婶不会让郑莯去养蜂的么?!这么想着,卫舟到底跟着郑蕴去了三婶家。 卫舟自守孝以来很少出门,一来怕旁人忌讳,这时候的人还是很迷信的,二来是为三年后的科考做准备,他到了隔壁也不进屋去,只在门外喊了人,等着。 三婶听到叫唤,赶忙迎出来:“二郎怎么不进屋呢!”郑蕴摇头:“不进去了,就同三婶说几句话。” “阿弟想着给三郎找份伙计,便同曹家五郎商量好,可以去学他那养蜂的法子。”话没说完,三婶眉头便皱起来了,郑蕴接着道:“我想着蜜蜂蜇人,养蜂太危险了,还莫让三郎去。” “就是。”三婶连连点头,看了‘很不懂事’的卫舟一眼,才满脸慈爱的望着郑蕴:“二郎最近身子好些了吧,读书可累人呢。” “不累。”郑蕴摇头:“阿弟人品好,不单每日早早去买了豆浆回来,现在又给我和阿茂买了蜂蜜,都是养人的。” “这样才好。”三婶先赞了一句,紧接着却又道:“让我说二郎家的合该好好在家里照顾二郎便好,莫要再出门做这做那的,没得惹人闲话,还浪费钱。”她不知道卫舟到底挣了多少,只知道卫舟每天给阿留和郑莯好些钱,且还买了好些有的没的。 郑蕴咳嗽一声打断了三婶的抱怨道:“是我无用,阿弟才为着家里生计想方设法的。” 三婶讷讷:“我也是觉得他既是你契弟,便不好随意四处走动。”又小声嘀咕:“还把三郎给带野了。” 说到这里,卫舟不得不腹诽两句,郑莯的心本来就很野,若不是他喊郑莯去卖小吃,估计郑莯早就浪出这个州府了。 郑蕴温声道:“三婶,不如以后让三郎跟着我读书吧。” “咦?!”三婶诧异:“三郎之前去上学时,先生说他不会念书哩。” 郑蕴道:“三郎聪慧伶俐,我想着原来是因为他年纪小,没定性,有些跳脱,这段时间我看他学的很快,不妨让他同我学两年,到时候同阿弟一起去考明算科。” “就是嘛,咱们三郎打小就机灵,说话学步都早,怎么不会念书呢!”三婶先连连点头,待听到后来又有些迟疑:“小六也去考啊。”这哪家有送契弟去科考的好事。 “阿弟于算术上很有天分。”郑蕴点头:“若是考上了,咱们郑家的男丁恰好都不用再服徭役了。” “那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么,还不如等三郎去考试呢。”三婶嘀嘀咕咕,到底没有再反对了。 这边说好后,卫舟跟着郑蕴回家后,进屋便垮下肩,垂头丧气的模样很惹人怜爱。 ☆、23 郑蕴拉着卫舟开解:“三婶不过是护子心切。”所以才有些欺负卫舟这个外姓人。 “等三郎来了,咱们好好教他便是。”郑蕴打定主意,这回必得严格的、严厉的将郑莯那不着调性子掰回来。 免得他在四处乱混,既让三婶担忧,又令阿弟操心,也是阿弟太心软,看不得旁人有心事,偏每回帮忙还讨不着好。 卫舟只是感慨自己的情商,十几年如一日的着急罢了,若是按他先前的想法之去同阿留说,估计三婶又该生气了,哪怕她心底不乐意郑莯养蜂,也会觉得卫舟没想着他们家。 卫舟不在意三婶对自己的感官如何,他只是不想让郑蕴为难,毕......毕竟是借住么,怎么能做出让主人家为难的事呢。 等郑蕴这么一安慰,卫舟倒是笑了,郑蕴其实不算个很严格的老师,但对于郑莯那跳脱的性子来说,也有的他受了,且他作为家里乃至村里唯一出息的读书人,在郑家弟弟面前还是很有威信的。 那边郑莯还在外边浪,并不知道这个噩耗。 卫舟却又想起了三婶那句最令他介怀的话语:“我...惹闲话了吗?!” 他一个大男子,便是知道契弟是个什么意思,一时半会也没法立刻融入角色,再加上现代人思维,行事不免有些不拘一格。 若是刚穿来的卫舟听到了三婶这话,顶多一笑置之,甚至会不屑,觉得是他人愚昧无知。可是现在的卫舟却很不安。 没有人比卫舟更清楚郑蕴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功名付出了什么,同居...同住一个小院,这些日子以来,郑蕴的克制守礼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虽然卫舟未必认同,但时下风气如此,更何况人家为了这份名声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又凭什么因为他的不认同不谨慎,到头来心血白费呢。 “无事。”郑蕴道:“不过是三婶杞人忧天,她...以未亡人身份带大的三郎和四郎,不免格外在意这些。”顶多就是那些妇人言语,等日后他考中了,这些流言蜚语俱都会散去的。 他见卫舟还是有些不安,心内不免好笑,这个少年刚来时那般镇静,现在这样才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他拍拍卫舟的头:“你不必多想,若是真有什么忌讳之处,我自会同你说道的,你现在这般就很好。”像是之前那样,什么事都想着自己解决,也太显得他这个阿兄没用了。 也是,之前不能吃素的事,郑蕴不就主动告诉他了么。卫舟放下心来,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竟然还要一个十八岁少年安慰,便匆忙扔下一句:“那我去阿留家里。”便急急的出门了。 等到了阿留家里,卫舟将曹五郎养蜂的事细细一说,阿留立刻开怀了。旁边吴老犹有不安:“这养蜂会不会太危险了。”他作为几十年的猎户了,上山时看见熊都不怕,但遇上蜜蜂必定会远远躲开的。 “能有打猎危险么。”不等卫舟开口,阿留便道:“阿爷你原来上山打狼都不怕,我现在总不能养蜂就害怕了。” 卫舟安抚他们:“其实蜜蜂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它们一旦蜇人自己就会死哩。” “且曹五郎养蜂十来年,对蜜蜂很有法子。”郑蕴接着道:“待会我同你一道,先去请人做两块面纱,用来遮脸,再做两副手套,也就安全多了。”只是不能再找三婶了,得让阿留去找别的妇人才是。 阿留欣然同意,吴老在一旁问:“那五郎怎么会愿意教阿留养蜂。” 阿留机灵道:“定是卫家哥哥教他什么蜂蜜吃食的方子了。”他比卫舟小一岁多,近日来两人越发亲近,便喊卫舟一声哥哥了。 卫舟摇头:“蜂蜜吃食的方子我确实知道些,只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是看他蜂群不多,告诉了他些养蜂的诀窍。” 阿留点头,吴老便道:“既然是这样,该叫这曹五郎来拜你才是。”他们对卫舟知道养蜂诀窍一事毫不怀疑。 “我虽然知道,却也没上手养过蜜蜂,只是空谈而已,所以阿留还是要去同曹家五郎学习。”卫舟忙道:“你们准备准备,我同他约了三日后拜师的。”他不知道这时候拜师讲究,只让他们自己准备。 吴家爷孙两个俱点头,之前那口提起的心现在总算放下来了。 早在吴老受伤前,他便想着阿留的后路了,阿留生的瘦小,又还年幼,做猎户怕是要活不成,但猎户,尤其是万家村的猎户很难转户籍。 除非,阿留也同卫舟一般同其他人家结契,但阿留是吴老唯一的后人,他不能让吴家这么绝后的,这事情几乎成了绝路。 至于之前阿留跟着做生意那事,一来吴老知道那明显是郑家照顾他们吴家,不然他们一没田地,二没水塘,什么都没有,阿留自己哪里做的起生意呢,二来也是因着那生意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不稳定。 吴老私心以为,行商这事,一时救急还行,做不长久的。 但是养蜂这事不一样,不但是一门手艺,且养蜂和猎户一般,同属于杂户,不会叫人说到,除了有些危险,再适合阿留不过了。 卫舟其实能理解吴老和阿留之前的颓废,他们两个家中又没有田地,且一老一少,一病一弱,无人照料,可不对生活灰心丧气么。 现在两个人对未来有了期盼,果然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便是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高高兴兴的准备拜师礼仪这事。 卫舟有些明悟,或许之前他一直交代阿留,嘱咐吴老多安心修养,并不见得是在帮忙。 想着便又把蜂箱这事说了,果然吴老立刻道:“我手艺虽不是很好,但这点木活还是能干的,阿留那边先学着,这些家伙事我先备起来。” 卫舟便说:“蜜蜂虽然能防些东西,但也有野物格外喜好靠近蜂群,你们就住在山脚下,安全方面还是要注意的。” 吴老便道:“不妨事,这山我祖辈守了近百年了,不曾出纰漏。此前咱们便在山里围过一圈,这回养蜂前,我叫上隔壁常家的几个小子再一道去看看。”隔壁常家是万家村另一户猎户,两家常来往互助。 卫舟想起穿来时看到的熊瞎子,后世动画片说了这家伙最爱偷吃蜂蜜的,便道:“还是在外围多设些陷阱才好。” 这么着,待三日后,阿留和吴老早早等在郑家门外,卫舟虽然已经穿来三个月了,但在早睡早起方面如何也比不上古人的。 他们来的事还是郑蕴告诉卫舟的,他那会还没洗漱呢,便很不好意思的请爷孙两个进屋先等一会。 卫舟抓紧时间洗漱时,听到郑蕴问吴老吃早食没,吴老赶忙说吃过了的。吴老又请郑蕴帮忙看礼仪可妥当:“你是读书人,比咱们有见识。” 卫舟也过来看了,有一块皮草,一袋包着的腌制好的腊鱼,另有红枣、莲子、红豆等寓意好的各一包。 “家中没有肉,便用了干鱼代替。”吴老不好意思道:“也不知合乎礼数否。” “无碍。”郑蕴道:“曹家五郎有人品,不会在意这些个。” 卫舟看着和自己心里想的不大一样的礼仪,只问:“那手套和帽子可做好了。” 阿留点头:“做好了的,做了两副呢!”他想着该多做一副送给曹家师傅才好。 卫舟打量了那一套装备,手套还好,两块布缝起来的,总有个外形,那连着帽子的面纱,当时卫舟形容的是稀疏些的‘布’,果然还是块布啊。 卫舟便只好道:“到时候将眼睛这一块拉开些用。”能看见就行,外观什么的暂且忽略吧。 三人便一道去往隔壁曹家山村去。 曹家五郎仍照常上山做自己的事,并没有特地等待呢!偏吴老为了敬重不肯去寻人去催促,愣是要在人家的小茅草屋门口干等着,卫舟便也只能干等了。 几人大早的赶来,等到曹五郎回来都大中午了,几个人便简略的行了拜师礼,曹五郎还特特请了曹家山村的一位耆老来见证,算是很正式很看重阿留的意思了。 此后阿留便要留在曹五郎家里做学徒,因着家中还有吴老爷子要照料,阿留便求着每日白天来做学徒,晚间照常回家住,曹五郎很不在意这个,还道自家茅屋小,这样刚刚好呢。 且曹五郎还不肯收学费,他自觉只是带着阿留一块养蜂,并没什么可教阿留的,当然按规矩他也不用给阿留工资的,吴老推脱不过,便与曹五郎约定每月送阿留的伙食来,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多送些粮食过来。 其后,卫舟少不得又同曹郎聊了些关于蜂箱和注意事项等等,差点没让五郎拉着一起养蜂。 解决这一桩事,卫舟便安安心心的回了自家,结果一进院子便见郑莯望过来的幽怨目光:“卫阿兄,你怎么让阿留去学养蜂?!” ☆、24 难道郑蕴也看错这小子了,他其实是乐意养蜂的?!卫舟问道:“你也想去学?三婶不是不让你去么?!” “不是我想去学!”郑莯划重点:“是阿留怎么能去学养蜂!” “怎么自己不去学,还拦着人家上进。”卫舟好笑:“阿留家里是猎户,轻易改不得户籍,养蜂的门生最适合他不过了。” “你不是要做生意么?”卫舟不解:“阿留做什么又碍不着你。” 郑莯哼唧半响才道:“那没有阿留,日后咱们再出摊做吃食生意,谁来做吃食呢?!”说着他还很不满的看了卫舟一眼:“阿兄你做的又很一般。” 卫舟被气乐了:“我手艺一般!你手艺比我还不如呢!”一个连豆腐都不会煮的人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的手艺。 不过卫舟算是明白他的心结了,便安慰他:“放心,日后没有再做吃食生意的机会了。对河的酒楼生意还不错,咱家鱼塘里的鱼已经陆陆续续卖的差不多了。”可能对面酒楼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去腥的鱼和水货竟然大受欢迎,因而他们投桃报李倒也陆续从卫舟这边买了些活鱼。 不过人家自有自家的酱料方子,压根没找卫舟谈论过这事,卫舟也不在意,反正那些东西自家也要用。 此时,卫舟安慰郑莯道:“等肥皂好了你直接卖肥皂就好,也不用阿留跟你去啊!” 郑莯便不满道:“那肥皂仍还软绵绵的没好呢,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卫阿兄。”郑莯凑近一些:“你这些时日也给我找桩活吧!”卫阿兄连曹五郎那硬石头都能搞定,郑莯私心以为,他肯定还能找到别的活计。 他贼眉鼠眼的往书房的方向瞅了瞅,小声道:“我娘竟然叫我同二兄念书。”说着摆出一副“简直要了亲命”的模样来。 卫舟瞬间恍然了,露出些爱莫能助的神情来:“这我可没法子。”便是有法子也不能同三婶作对啊,何况这其实是郑蕴的主意。 过了片刻,郑蕴的声音果然从书房传来:“三郎,你休息的够久了,该来练字了。” 卫舟握拳鼓励他:“小四和阿茂也在一旁念书呢,可不要被两个孩子比下去啊!”要知道他这位穿越者为了不被小朋友小看,都要每天晚上打手机灯熬夜背书的。 晚间,卫舟见郑蕴拿着郑莯的作业圈字,且神情肃穆眉头紧锁:“这小子才下学一年多便把学业荒废成这样了,写的字连阿茂的都不如。” 卫舟听的冒汗,他最近勤练毛笔字,写出来的也只比阿茂的好一丝丝而已。 偏郑蕴虽然越看越不高兴,却没失去耐心,反而被激起一股为人师表的热情,第二天不止让郑莯重写,还布置了更多的作业给他。 郑莯捧着一沓作业欲哭无泪的时候,卫舟看着越发少见的书写纸张也有些发愁。可家里的大缸都去装制作肥皂的东西了,他便只能用些小锅小桶小盆一点点造纸。 他每天做的也不多,每日也只晒个三两张大纸,没成想慢工出细活,又加上他改进了配方和原料,竟真的弄出了雪白的宣纸来。 只是个人手工作业,出品的速度仍然赶不上这一家子上进的读书人的用纸速度。 卫舟便去找郑蕴问:“你真想让三郎跟我一同去考试啊!”郑蕴便道:“先让他练两年字,定定性再说。” 卫舟.....卫舟也只好在心中为郑莯默哀两秒,而后愉快的放开此事,另道:“那上次我和你说的造纸,能不能也像肥皂一样,交给旁人呢!” 迎着郑蕴些许诧异的目光,卫舟解释道:“之前你说的是咱们不能卖宣纸,怕保不住,但是如果我们只是自用,不也可以么。” “你看,咱们万家村的小孩大部分都会去念书,虽然只有极少数会去县学,大部分只是跟着请来的先生学个一年半载,但是大家还是一样的要用纸啊!” “如果我们只是开个万家村的内部店,咱们自己生产,自己用。”卫舟小心的看向郑蕴:“这样应该...也许不会出什么事吧!” 郑蕴定定的看着卫舟似乎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方道:“嗯,过两日我去同族老商议一下。”这却是郑蕴没想到的,或者说他没想到卫舟竟肯将造纸的方子交给村里。 有了郑蕴这话,卫舟为家中不断减少的纸张储备放下心来,平日里自己晒纸也不那么急躁了,权当手工艺术品来做,还很有兴致的往里边添加些花瓣什么的。 没成想郑莯却不是个甘于回到学生生涯的,也不知他怎么的却和村里做豆腐的人家说了鱼头豆腐汤的事,只是人家却不肯去对河做生意呢。 卫舟在一旁听了他碎碎叨叨的吐槽,便说了句:“那你就把鱼豆腐的方子告诉卖豆腐的,然后让他们答应做出来的鱼豆腐优先卖你,且要求分量。然后再把做鱼豆腐的法子告诉河对面的酒楼,然后再让他们从你这里买鱼豆腐,这样不就好了。” 郑莯听了果然眼睛一亮,而后别别扭扭的道:“我看中的可不是这中间的利益,我只是觉着这样他们两方都好。” 卫舟很懂事的点头附和,心里想着这小子既不肯脚踏实地做实业,又没有本钱,还眼高手低,那不妨做个经销商吧。 不过因为自己多嘴,卫舟少不得又去同郑蕴解释:“其实这样也挺好,三郎既找着事了,不用整天的琢磨出远门行商,且他这么一来一回也能学着些东西,不那么手高眼低了。” 郑蕴笑了笑,微微颔首:“既如此,他每日习字的时间便挪到傍晚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舟:“.......”卫舟可以负责任的说,他真的尽力了。 郑莯的学业和事业卫舟一时半会是管不了了,他现在正决定着要做一件大事。 在穿越将近半年后,卫舟总算知道了自己在何朝何代,在历史的哪个的缩影哪条分支里。 现在的大周,竟然是隋朝之后的朝代!据闻,当年隋炀帝征战高句丽,在第三次时莫名其妙的赢了。 有传闻说是有神仙相助,炀帝求上苍惩罚高丽,立刻便有一声巨响将战场的高丽将士活埋了。 □□吧这是,明显开了挂啊! 虽然这一次征战赢了,压下了那些世家贵族的反叛之心,却没让炀帝的名声有所好转,在文人和天下人眼里,隋炀帝仍然是个穷兵黩武的、残 暴不仁的皇帝。 之后炀帝也出了一系列养民的政策,勉力支撑,在还没恢复生机之际,竟然就带兵直取突厥,最令人惊讶的是,那一场不被世人看好的、兵力悬殊的战争,炀帝仍是赢了。 等突厥成为隋朝领地,炀帝才是真正的一呼百应,手掌大权!此后他又突发奇想的命人造船,想远度东洋,征战日本。 虽然因为航海技术的原因没能成,不过东洋人也很懂味,怕自己步入高丽后尘,主动派人来称臣纳贡。 这么一来隋炀帝也不是卫舟所知道的纯粹的残暴皇帝了,而是成了有功有过、毁誉参半的皇帝,并且有了小众的粉丝群体。 此后隋朝又经历两代帝皇的修生养息,国家渐渐平稳,却又有两位荒唐帝王出现,隋朝到底只坚持了百来年便覆灭了,现在是大周,皇帝姓封。 为什么穿越了这些时日,卫舟才来郑蕴问历史背景。 事情起源于某天晚上,卫舟的手机竟然主动震动了,并且唯一还能看的绿图标上显示一个鲜红的1字,那是未读消息。 卫舟新奇的点进去,预备查看那一条未读,看到的却是自己后台又更新了一条新文章。 打开头写着:京城,前朝遗族杨氏四房承嗣嫡出长子杨文昉因家中男妻刘巍来自继母刘氏娘家,夫妻不很和睦。 卫舟仔细去看,这文仍然是倒叙的手法,先说了现状再来叙述杨文昉的过往。 这杨文昉的母亲是乃父原配,只杨父仿佛有些克妻,每一位妻子都刚好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而去,他现在的妻子刘氏是他第四任了,是唯一一个坚持生了第三胎还没事。 不计算庶出子,只嫡出的弟妹,杨文昉便有□□个,可想而知他的生活有多么的丰富多彩。 而后又着重写了杨文昉到娶妻的年纪时,刘氏刚好有孕,且恰巧做了某个梦,然后杨家发生了些许怪事,杨文昉便因为杨父接受了某道士指点,取了男妻。 此后又写了杨文昉夫妻多么的不和睦,多么的互相看不上,直到有天刘巍主动为杨文昉挡了一劫,从此卧病在床,两人关系才....也只是有所缓和,并没到倾心的地步。 其中种种赘述卫舟简略扫过,只看到末尾处写着,杨文昉怕自己一母同胞的幼弟杨文晏步自己后尘,找借口送他去了江南彭蠡的外家。 只杨文晏虽文才浅薄、武艺稀疏,却很会钻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晶莹剔透的世间难寻的琉璃器皿讨好了杨氏长房魏国公府的老太君,不仅提前回了京城得了杨氏长房的一份照料,还因为魏国公府府中二房无嗣被过继进去。 且杨文晏可能真有一份运道,几十年后,魏国公府长房、三方俱都断了嗣,杨文晏临老临老竟然当上了国公。 文章末尾写着:到此时,杨文晏终于敢将三十二年前兄长夫妻身亡乃是因家宅不宁被害一事掀开,将继母及其子绳之以法,为故去的兄长报了仇。 卫舟没来得及感慨这位杨文昉同志命途命运有多么多舛,便被那‘晶莹剔透的世间难寻的琉璃器皿’吸引了视线。 江南....卫舟暗自思索,该不会是他卖出去的那个吧! ☆、25 卫舟拿着手机,对着里边唯一可用的却不是自己下载的软件,欣慰道:“总算发现你的一点作用了。”不然一个没有流量,打不了游戏的手机拿来干嘛,当手电?! 第一篇文章写的是卫六,但文章出现的时间不是卫六死亡的时间,而是卫舟彻底代替卫六的时间。 此刻卫舟看着这篇新出现的文章,思绪万分,他内心里有个隐约的念头。 但是,且先不必管它是按照什么标准、什么规律来发布这些信息,卫舟首先想的是这个消息,这篇文章上的内容能对自己有什么作用。 卫舟仔细查看了这个小故事的时间节点,这故事时间不很明确,只写着杨文晏当上国公已经是五十有四,膝下子孙满堂,四世同堂了都。 杨文昉在三十二年前病故,且病故前三年,也是因为有他的多方调和、打探,杨文晏才压倒杨家各房以弱冠的高龄顺利被国公府过继。 而杨文晏过继时刚好是回京的第二年,卫舟粗略掐算一下,大概是杨文晏十七、八的样子,他又想起那位买了玻璃碗的少年,从面上看差不多啊。 因着这个,卫舟才特特去找了郑蕴打探此时的背景,顺便对应一下朝 代,确认无误是大周朝,他便琢磨着再上街的事了。 上街赶早,得在那位杨家少爷回京前再来一次不期然的偶遇才好。 如果真就是那位小少爷,至少是算打过交道了,留个善缘,日后真有什么也是一个门路,如果不是他....那就顺便问问他是不是把玻璃碗卖给别人了。 卫舟也没想从中获利多少,只是觉得难得有这么一个机遇,指不定日后是一条支线啊。 于是卫舟翻了翻自己带来的越来越少的行礼,将其中一样东西拿出来,包好,随意找了个借口便上街去了。 不是他不愿意告诉郑蕴,一来这份人情未必拉的回来,二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跟那富家少爷做生意。 偶遇这事纯看缘分。 只怪电视剧误人,卫舟还以为古代少爷没事喜欢,结果在街上转悠好几圈也不见那富家少爷的影子,无奈只能自己主动上门。 还好上次卖玻璃碗的时候他认门了。 卫舟跑到人家宅子后便敲门,开门的人他还认识正式上次那位帮忙背了十几匹布的健仆:“请问,您家少爷在吗?” 没想到健仆看到卫舟也挺高兴的,挑十几匹布走半条街就给十文钱,在这小地方已然算大方的了,于是他憨厚的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忙道:“在呢在呢,小郎君进屋里稍等,奴这就去禀告。” 来见卫舟的人自然不是那位少爷,而是少爷身旁的小厮很不耐烦的样子,却也没直接赶人,先问道:“是你啊,你又有什么东西要换了。” 卫舟从怀里掏出一块花布包,同上次一般无二的珍视、小心、宝贝着,轻轻揭开花布一小块,流光一闪后,不等小厮仔细看便立刻盖上,他憨厚道:“这是我家最后的传家宝了。” 小厮没好气的:“........谁还能抢你的,等着我这就去禀报少爷。”说罢转身走了。 卫舟也不在意对方态度,仍宝贝的、警惕的抱着怀里的花布包,等了一小会儿,有人来领着卫舟入门。 他这才第一次进入这个宅子的主院,这镇上的院子自然比乡下郑家的院子更大更精致,里边的摆设都透着富贵。 那位年轻的小少爷坐在大堂里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茶盏,看见卫舟,轻轻一笑,问道:“听闻你又有传家宝,快拿来给本少爷瞧瞧。” 卫舟也不在意对方的调侃,只认认真真的揭开花布包,里边是一块带手柄的圆木,待他握着手柄翻转,圆木另一面显现出来。 少爷先惊讶道:“琉璃宝镜!” 卫舟不免诧异,莫非对方见过玻璃镜,但他端住了,道:“这确实是我最后的传家宝了。”虽然他在现代时,花钱的更多的是那些民族银饰,但显然在这里,银饰只是市场价,唯有玻璃碗和玻璃镜这两样能喊上价。 少爷接过镜子,镜子不大,恰恰好能照出脸来,正适合闺阁女子手持梳妆自照,镜面光华清晰,毛发可见,比铜镜清晰不知道多少倍,只是,他好奇道:“你们家竟然还有这东西。”琉璃宝镜卖家不贵,但一向有价无市,因制造秘方一直掌控在皇室手中,听闻制作极难,供皇家用度还不够呢,只有极少数勋贵人家会得些赏赐恩典。 “祖上从西域得来的。”卫舟早早想好了借口,这时候虽然仍是士农工商,但对行商并不抑制,且拜疑似穿越者的新隋 炀 帝所赐,这里与西域甚至海外经商商往来很密切。 西域确实也有这样清晰的宝镜,不过这东西容易碎难以运输,而且他们知道周朝有琉璃制品,因而很少带货过来。 少爷也不大在意,只道:“果真是番邦制品,这般宝镜竟然用这些木头包裹,打造的粗俗不堪。” 不懂古代时尚美学的卫舟微笑:“五十两银子。” 一旁的小厮先不干了:“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五十两够你全家吃用半辈子了。” “正是要养活全家,我才要卖传家宝。”卫舟不慌不忙道:“不然我就留着传下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着。” 小厮被话一堵,气的瞪他。 不说小厮,就是少爷也被这价格吓了一跳,他看了眼卫舟,道:“五十两,本少爷不是没有,但你这镜子不值这个价。”宫里偶然流出来的小镜子顶多就这个数了,虽然镜面比这个小些,但上边必定是镶金镶玉的。 卫舟思量一会,道:“四十五两,不能再少了。”喊高价是一种策略,这样才好还价么。 少爷看了看卫舟,忽而笑道:“我看你打扮也是读书人家,这样罢,我家中有些藏书,你挑两本,这镜子便换当用书换了。” 他看着迟疑的卫舟,道:“你要知道,向你们这样的寒门子弟,想要藏书,千金难求,这才是真正的传家宝呢。” 卫舟伸出一只手,道:“我要五本。” 少爷没好气道:“你以为是烂大街的书啊,给你两本都是你的造化,最多三本。” “好。”卫舟想了想道:“但我要另外再借三本书,我手抄回去。” 少爷似乎也懒得纠缠,道:“行,给你抄,纸张我都给你出了。”说着喊一旁的小厮:“去挑书给他。” 卫舟赶忙道:“我要自己挑。” 少爷没好气的摆手:“带他去,让他自己挑。” “卫小郎君,请吧!”小厮领着卫舟去书房,也没好气道:“我们少爷还想给你些能用的科举书呢,既然你想自己挑,就自己挑吧,那边笔墨纸砚都有。” 小少爷看着没什么诗书气自,但书房很大,藏书还挺多,卫舟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挑。 小厮恶意道:“小郎君,快挑快抄吧,你可得赶在天黑前回去,我们这儿可不会留您住的,还有啊,你也别贪心多拿,你家住哪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咱们少爷跟县令家都是认识的。”说罢也不理卫舟,只留一个仆役在书房外守着,便自己去了。 正院大厅里,一个与少爷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男子从内室里走了出来,他虽比小少爷高两分,但看着就不如那小少爷健壮,身形单薄,面色苍白。 男子问道:“这就是上次卖给你琉璃碗的人?” “是他。”小少爷亲自扶着来人坐在上座上,道:“他是彭蠡万家村郑家二郎,郑蕴的契弟。” 说到契弟二字,少年小心的看了眼男子,见他面无异色,才接着道:“这郑二郎是乡贡,且他祖辈有人去过外海经商,说不得有些东西传下来了。” 男子哂笑:“不管他那些东西什么来路,咱们能得利就好。”说着他看向少年,目光带着满意:“你上回将那琉璃碗送给老太太就很好。”琉璃碗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份心意,送到老太太心坎里了,老太太觉得有人念着她,自然就看重他们兄弟几分。 少年这回再没有在卫舟面前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腼腆道:“都是大哥教的好。” 接着他问:“上回送给太爷那边的礼只是平平,这回咱们送给太爷么,只这是镜子,更适合送给女子。” “不必,还是送给老太太。”男子也就是杨文昉看着弟弟道:“阿弟,你要记得,你总不可能讨得了所有人的好,咱们能讨老太太欢心,便顾着这一头就好,太爷那边,礼数不缺就是了。”反正弟弟的前程到底是挂在公府上,与族老却没什么干系。 杨文晏虽疑惑,仍乖乖答是。 “只是,咱们不能这样便将镜子送上去,总要找好的匠人,再重制外边的镜壳才是。”说着杨文昉拿着手上的木柄镜嗤笑:“乡野制品这般也算的上不错了。” ☆、26 杨氏兄弟从卫舟那里得了一柄小巧精致的手持镜,两厢都自觉占了便宜。 杨文晏见长兄貌似心情不错,这才期期艾艾的问出自己心头疑虑:“阿兄,你和嫂嫂好吗?” 杨文昉持镜的手一滞:“能有什么不好的!” 杨文晏反而着急了:“是不是因为我,其实我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再说了刘氏做的事跟嫂嫂有什么关系。” 杨文昉讶异的看向嫡亲弟弟,是了,当初病弱至垂危之际,特意将阿弟送到这乡野之地,找的借口便是刘氏欲对阿弟下手,阿弟并不知道自己当日的婚事是被算计而来。 杨文晏却误会兄长的意思,不满道:“阿兄,不能因为嫂嫂和刘氏同出一族,就怀疑嫂嫂的人品啊,咱们杨氏之中还有那么些不训子弟呢,更何况,阿兄,这总是你的终身,你跟嫂嫂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杨文昉喟叹,阿弟被他保护的太好,但正因为阿弟心底纯善,总让他不忍心戳破这份天真。 不过,阿弟说的对,这总是他自己的终身,夫妻是一辈子的事,不论对方好坏,难道他一个男子还不能约束教导好自己的妻儿,更何况对方其实是个好人,他再也不会像前世般误人误己。 但是,想起刘巍那张喜怒不明的面孔,杨文昉不禁挫败,他抬手敲了杨文晏一记,道:“胆子不小,管起兄长的内务事了。” 杨文昉不满嘀咕:“我这明明是关心你啊!”在外面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在自家兄长面前也只是个满面依赖会不自觉撒娇的少年而已。 卫舟不知道大厅里的事,他在书房里转悠一圈后,发现这位少爷这里书确实很多,还有些杂书,他差点没忍住先看古代的小说了。 幸好先想起了正事,虽然他不懂,但是此前郑蕴为他科普各科考试时,是说过各科常科需学哪些书的,他也常去郑蕴的书房,还同他讨论过,因而他是知道郑蕴缺什么书的。 杨文晏的书库杨文昉一手打造的,杨文昉自己身体限制,便一心想让弟弟成才,他们杨家再被忌惮再落魄,也是有些传承的,因而这个书库的藏书还真不少。 这时候的书库自然不像后世图书馆那么清晰明了的标注了编码,卫舟对这里不熟悉,带他来的小厮也不愿意帮忙,他便只好一点点翻找了。 卫舟记得郑蕴说过,儒家典籍他还能从老师那里学习,但是史书、法令等内容却多存于世家珍藏,寒门子弟很少能学到。 所以能带回家的书,他特别挑选了厚厚的大部头书,字多、内容丰富,一定划算,抄书方面他只抄了几本家里没有的这个时代的算术书,轻薄字少。 然后卫舟才放心的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翻一遍这里的藏书,等到天快黑了,才在小厮不耐烦甚至鄙夷的眼神中曼斯条理的把包好书带走。 临走前,卫舟还好心情的跟小厮道:“替我感谢你家少爷,下回我有传家宝还找你们家少爷。” 小厮黑着脸一路把卫舟送了出门。 卫舟满面笑容的在黄昏中踱步回家,作为一个穿越者,外挂再少也是个挂,抄书能抄几本,他拍好的照片,甚至录了视频,等回去,就能慢慢把那些书复制出来。 反正那位少爷是开放了书库给他看的,万一他天生过目不忘呢,想来少爷也不会计较什么。 再说了,鲁大大说过,读书人窃书不算偷! 卫舟收获满满兴冲冲地回家,却恰好碰到一位老人家从里面出来,卫舟正要扬起笑容打个招呼,老人家看到他却脸一黑,重重的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卫舟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却也没工夫想这等小事,他直奔郑蕴书房,兴冲冲喊道:“二郎,你看。” 他欢欣的把换回来的三本大部头书递给郑蕴道:“我拿镜子跟镇上的少爷换的。” 郑蕴接过来一看,是《选举制》,这是新编的一套书,专为科举所用,内容涵盖数十门常科,确实是好书。 卫舟看着郑蕴清隽的面孔也浮现出一抹笑容,便止不住的得意道:“其实那里的书我都看了下。” 说着卫舟有些心虚的道:“我强记硬背了好些书,回头我就写下来。”其实他记性一般,就是普通人资质,顶多因为多做了些习题,算术好一些。 卫舟立刻转移话题道:“之前我跟你说的,开造纸作坊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我们即将有一大堆书了,最好能给小四他们人手一本。” 他是赞成藏书,一些名家书写的书本很有收藏意义,但他不赞成为了孤本而不让别人抄阅这种事,敝扫自珍对时代的抑制是后世人都知道。 郑蕴看了看卫舟,道:“也好,我明日就去同族里说。” 卫舟满心欢喜的回屋,他今天虽然一大早出门傍晚才回来,但在杨家吃过饭,毕竟是大户人家还是很讲礼数很周到的。 所以这回卫舟赶着回屋立刻要把拍好的书一点点抄出来,而且他不打算用毛笔,就用现在带来的硬笔,这样速度更快,还省纸。 抄到后半夜,当然还是没抄完,笔芯都快没了,毛笔字的书本看着个头大,字数少,其实抄起来差点写断手。 翌日,卫舟跟着郑蕴去祠堂,那里族老早早等候着。 族老一如既往的关心郑蕴,卫舟还待感慨,也就是郑蕴可以谈事情来祠堂呢,其他人都没有这份体面,没料到,话题一忽儿转到自己身上了。 只见一个中等身材面相严厉的老者瞪着卫舟,对郑蕴道:“二郎,你是要读书出仕的人,可不能再纵容家眷行些商贾之事了。” 说罢便看着卫舟道:“你日后安生在家,若二郎手头紧张或有不便之时,我们乡里乡亲的自然会帮衬着,莫要再去镇上出风头。” 卫舟不明所以被迎头这么一说道,他茫然的看着众人,有些迟疑的点头。 那位严厉的族老似乎很满意卫舟的听话,神色上些许缓和:“你还算懂事,对了,我听闻你为了让阿留去曹家村学养蜂蜜的事,还特地给了曹家好些养蜂手艺,你想着阿留和吴老是好事,但这事办的太鲁莽,你既然教了曹家手艺,合该多送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过去学手艺才好。” 卫舟眨眨眼:“我只是跟曹家五郎探讨而已,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手艺。” 族老有些怒其不争:“不管是不是...” “诸位族老。”郑蕴缓步站在卫舟身前,双手作揖,温声道:“今日请族老们前来,其实还有一要紧事。” 其他族老纷纷好奇:“二郎可是家中有什么难处?” 郑蕴道:“今日请族老过来,其实是因为阿弟无意中寻到了造纸之法。”说着他将卫舟从身后拉出来,含笑道:“阿弟心胸开阔,我还未想到,阿弟便想着要将造纸的法子献给族里,为族里贡献绵薄之力。” 造纸之法?!纸张流传与世间不过百年,但一直只限于世家使用,便是寒门勋贵都得花大价钱去采购,他们这些农家子弟读书致仕第一重困难便是纸张昂贵。 便是当初郑家供养郑蕴和族里的少年读书,搭进了半辈子积累的财产,到现在仍没个结果,这还是他们尽量节省用纸的情况。 万家村村长蔡承大喜道:“这哪里是绵薄之力,这分明是加重我们万家村根基。”他看着卫舟,神色也带上了长辈应有的慈和:“二郎家的果真心胸开阔。” 实则最近郑家用纸变多,他们都有所听闻,所以对卫舟与郑家三郎、阿留卖些水货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敲打还是要有的,郑蕴是村里唯一的希望,不能让他被家事绊住。 “正是,阿弟自己已试过这造纸之法。”说着郑蕴从袖中掏出一卷裁好的纸张递给各位族老翻看。 族老们很激动,甚至有差点落泪的:“这纸张比起上等的宣纸也不差什么,往后咱们族里后辈也能用上这样的纸张了。” 更有族老提议道:“若是纸张易得,何不全力造纸,换得的银钱好全力供给族里后辈,其他人便是没有二郎的才华,做些小吏也使得。” “不可。”蔡承先一步阻拦道:“咱们平日里只是因着徭役,便要被曹、崔两家逼迫,一旦卖纸,不止是他们,恐怕整个彭蠡都得拿咱们当眼中钉。” “你们要知道,万家村自祖辈迁移至此,这十里八乡中,里正一职从来没有从万家村里选过。”蔡承目录沉痛:“若不是当年吴老舍命救下邻村两个上山贪玩的孩童,被推举成为髦老。” 众位族老一阵迟疑,仍有人不死心道:“咱们若是造了纸,担去外地卖~” 此言一出,又有几人似乎在心动,恰在这时,郑蕴上前一步道:“还有一事。” ☆、27 “族老。”郑蕴温和道:“虽阿弟找来造纸之法,但咱们不能只想着纸张,还应当搜集书籍,咱们万家村根基薄弱,当务之急应当培养后辈,且不提咱们前期造纸量能有多大,能买多少钱啊,咱们造纸后首先做的,应当是让当初几位有资质却辍学的少年郎重新送读书才好。” 闻言蔡承眼神一亮,当初郑家还有余钱的时候,送村里的大小伙子去上学,除了郑蕴外,另还有几名少年虽没有郑蕴天资,但也算勤苦,学了些学问回来,只后来大多都慢慢辍学了,这其中便有村长蔡承的长孙蔡凌。 “只要有了足够的纸张,他们便可自行抄书、可练字、可写文章,只要能稳固才学,便是不去考乡贡,也可参与江州府选试。”郑蕴到:“真要卖纸,且到那时也不晚。再者,现在咱们技艺生疏自用还可,买卖却要经验老道才行。” 蔡承神色缓和:“是极,咱们现在先为村中后辈着想,日后再考虑买卖事宜也不迟。”待日后,郑蕴出仕,再拉拔几个后辈,将万家村读书的子弟安排的妥妥当当,等万家村根基稳固,再来提卖纸的事,也能顺当些。 虽然郑蕴说是说现在技艺不成熟,不便卖纸,实则,只要有纸张,哪里会卖不出去,但真卖出去,也就树大招风了。 蔡承毕竟是村正,虽只到中年,但真正下定主意的时候,其他几位族老还是要听的,且他们大多也觉得这决定在理。 “还有一事。”待族老商定造纸事宜后,郑蕴又补充道:“造纸一事事关重大,且不提造纸选地应当在村中隐秘之处,造纸流程也应当细细安排,至于参与造纸的人更应当严格筛选才好。” “正是。”蔡承眼神一亮,道:“造纸事关重大,不止参与造纸的人要严格筛选,今日之事,也不能随意传出。” “还有。”蔡承看着诸位族老道:“村中所有女子,不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已嫁出去的,通通不许说与她们,就是娶进来的媳妇子,也要慎之又慎,若有人传了出去,不论是谁,通通休弃断交。” 众位族老俱点头应道:“理当如此。” 闻言,此前一直处于半懵逼状态的卫舟突然醒悟过来,这么重男轻女的作风很令他不习惯,他下意识的皱眉,想说些什么,却被郑蕴不着痕迹拉了一下,只见他捂着嘴轻咳两声,温声道:“造纸秘方就在盒中,剩余之事就请诸位族老做主。”说着递出一个小匣子,而后不着痕迹的拉着卫舟走了。 两人回程时自自在在的漫步在田野之间,卫舟手被拉着也未觉着有什么,他还在想方才祠堂里边的事呢,快到家才恍然大悟道:“他们也想养蜂蜜!”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郑蕴,口中话语确实肯定的语气,郑蕴曼斯条理开门,拉着人进屋,这才道:“蜂蜜一向难得,方圆十里之内,曹家山村、崔家湾和我们万家村,统共也只曹家五郎一人能养蜂,其他人想要蜂蜜,全都得上山找野蜂蜜,这是看运气的,只是此前曹五郎硬气,养蜂也危险,没什么人打这主意。” “没想到你能说服曹五郎。”别说其他人,就是郑蕴也没想到,阿留学养蜂这件事会这么顺利,他看着卫舟道:“别说族老,只怕曹家山村那边的人闹腾的更多。” 卫舟气急,这些人说什么商贾之事会耽误郑蕴,怎么之前郑家难过时不说帮忙,看郑莯钱挣了才来说道,表面上是说他不该参与商贾之事,其实根本是觊觎他那些方子吧,还有阿留的事,吴老出事的时候,一个个都说吴老过去多能耐,阿留多可怜,帮衬的却一个没有,好不容易阿留有出路了,他们不为阿留高兴,反而想抢阿留的生计。 少年人的想法几乎全部反应在面部表情上了,郑蕴看着卫舟不满的神情,好笑道:“人皆有私心,这不奇怪,万家村人丁薄弱,若真有什么事,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族老们的想法他早就料到了,万家村本就人心涣散,现在这般模样已经是他祖父费劲心力的结果,当年,还有更不堪的事呢。 卫舟撇嘴:“要不是今天特意给了他们造纸的方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肥皂方子我是不论如何也不会告诉他们了。”没有这么光明正大欺负人的。 他虽然来自现代,但出身于乡下,也是过过集体生活的,并没有那么在乎独立自主和个性,但现代的集体跟此时的宗族比起来,又显得自由的多了,他固然不介意带领大伙一起发财,甚至是主动想发展经济,然而被人硬抢上门又是另一回事了。 郑蕴好笑:“好,总归是你自己的方子,你想怎么样就怎样。”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想要开工厂来着。 “当然不给,别说肥皂,就是以后有玻璃~”一不小心漏了嘴,卫舟果断顿住,他看了看天色,转口道:“该吃饭了,我去做饭。”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他怕被追问些什么,也怕自己暴露更多。 只留郑蕴在房间里沉默着,半响轻叹,他们一个一味逃避,以为隐藏的很好,一个视而不见,以为伪装的自然,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来古代这么一段时间,卫舟做饭的水平越来越好了,虽然比不上阿留天生心细,在厨艺方面别具一格的天赋,但也不再是那个随便对付的糙男孩了。因为郑家不能吃荤的事,卫舟便放开了吃豆制品,做的最好的也是豆腐。 吃了水豆腐、油豆腐并一盘香干后,郑蕴对卫舟道:“待会,我们一道去卫家一趟。” “好啊。”卫舟嘴快过大脑,先一步答应,而后才反应过来:“卫家?”不会是卫六的那个卫家吧。 “嗯。”郑蕴淡定道:“我考试回来后,还没去正式去卫家拜访过,咱们明日前去拜访,此后两年便轻易不能上门了。” 按理说,卫家和郑家是姻亲,两家同村,相距不远,应该很亲近才是,偏偏郑家老太太去世时,卫家做事很不像样,因而此前郑家丧事,他们都没能上门来。 卫家孩子多,又是水上人家,靠渔船吃饭,条件很不好,卫舟记忆里卫家的事不多,只有几个虚幻的身影,和混混沌沌忍饥挨饿的忙碌日子。 卫家的屋子多是茅草屋,看模样,比阿留家还不如。 郑蕴既说了要上门,自然是提前打好招呼的,虽然卫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的招呼,但他们带着几样礼包上门,小院里确实挤满了人。 一个花白头发,满面沧桑的妇人迎上来:“小六回来了。”妇人不自在的扯了扯磨破边的袖子,看着郑蕴时,近乎怯懦道:“二郎也来了啊。” 郑蕴温和道:“回来后,还未拜见岳父岳母。”说着将伴手礼递给卫母。 “哪里需要这么破费。”卫母似乎想推搡,她身后快步走来一个爽利妇人,伸手便接过伴手礼道:“什么破费不破费,这也是二郎和小六一片孝心。” 从见到卫母第一刻起,卫舟似乎处于一种懵懂状态之中,她知道那沧桑妇人是卫六的生母,知道这爽利妇人是卫六二哥卫橹的媳妇。 他眼睁睁看着二嫂麻利将东西提进屋,看着卫母局促不安,看着卫家诸人各色不一的神情,卫父长久劳作的脸上写满苦闷,大姐卫鹂的挑剔,大哥卫桨的讨好,二哥卫橹的贪婪,七妹卫莺的平淡冷漠,幼妹卫眉的怕生和好奇。 他被郑蕴拉着进屋同众人寒暄,他听到郑蕴三言两语将贪卖田地一事揭过,看到卫父卫母舒了一口气。 然后郑蕴又隐晦提起村中即将会有大买卖,在挑起卫家众人的心神之际、卫橹夫妻起意时,无视其他人直接点名让卫桨前去:“到底是长子,合该有份好差事。”卫父卫母只要孩子有出息就好,自然答应。 其余众人虽神色不一,但这事是郑蕴找来的,他们也无从置喙。 卫桨更是千恩万谢,原本被劳苦压低的脊梁都挺拔了几分,郑蕴看着卫桨,既然身为长子,在父母立不起来的时候,很应该压制压制底下的弟弟妹妹,令他们莫再生事端,这才是郑蕴愿意让卫家参与造纸一事的缘由,他不想卫家再生事端令卫舟为难,更令他同卫舟生嫌隙。 卫舟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郑蕴处理卫家诸事。 等到被郑蕴牵着走出卫家大门,辞别身后一众送行者准备回家时,原本扒在卫母身后的小卫眉,突然跌跌撞撞跟着跑了过来:“阿兄,阿兄~” 卫舟下意识的转身,卫眉扑腾过来,趴在卫舟怀里小声道:“阿兄,我好饿。” 卫舟摸了随身的小兜,因为带着阿茂,又常同村里一众小孩玩,他是习惯身上带些小零嘴的,便将一粒奶糖塞进小孩嘴里。 卫眉哪里吃过糖,更别说是奶糖了,立刻被甜到心里,抿着嘴直冲卫舟笑。 ☆、28 卫眉和阿茂同年生,当初卫母怀着身孕,无奈之下将卫小六给郑家,卫六才到郑家,郑母便查出怀上了。 阿茂比卫眉还小几个月,卫眉却比阿茂矮半个头,瘦弱许多。 卫舟看着小孩打着补丁脏兮兮的衣服,又塞给她两瓣果干,告诉她:“别叫旁人知道了。”刚刚屋子里不止卫眉一个小孩,还有卫鹂和卫橹家的几个孩童,他们都穿的比卫眉好,长得也比卫眉壮实。 卫眉立刻捂着嘴,眼神机灵灵的,小脑袋直点头,卫舟摸摸她脑袋,等她吃完,才嘱咐她好生回家去。 随后这回家的路上,卫舟都沉默不语,郑蕴也没说什么,便这么默默的陪着卫舟走,直到快进郑家大宅,卫舟才忽然咬牙道:“那孩子是当初小六到郑家后,生下来的。” 当初卫家艰难,但即便如此,上边几个大的孩子,都如珠如宝的养着,小六生来懂事,性子沉默寡言,打小做活便比上边的哥哥姐姐要多,后来更是为了这个还没出世的小妹妹,被郑家几袋粮食便聘了去。 他以为自己离家后,卫家日子能好过些,小妹至少会被照顾好的,却没想到,当姑姑的还不如小侄儿过的体面。 这种家事,郑蕴自然不好说道,且这年头也没什么对孩子要公平公道的说法,长子长孙受器重是天然的事。 郑蕴只能道:“卫家是水上人家,没有田地,打渔维持生计,日子自然艰苦,你若心疼妹妹,日后时常贴补就是。” 卫舟讶异道:“那怎么行。” 郑蕴还道卫舟怕人说道:“你放心,你两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哪怕帮扶一二,旁人也说不了什么。”他们乡下人家,帮扶娘家的媳妇多了去了。 卫舟摇头:“不能这样,养子女本来就是父母的责任,他们既养不活便不要生,既生了下来就要好好养,哪里能将养孩子的事丢给别的孩子。” 因为身世缘故,卫舟是最讨厌不负责任的只管生不管养的父母了,尤其讨厌老一辈那些说辞。 什么“我们过去都这么长大了,那会吃的还不如你们呢”“到底是父母,有什么过不去的”“你父母也没怎么样嘛,还有出生就无父无母的呢”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卫舟从小听到大的。 郑蕴头一次听这样的说法呢:“长兄如父,我不也照顾阿茂。” 卫舟理直气壮道:“这怎么能一样。”有父母在和没父母在怎么一样。 何况为卫家再艰难,因卫六的关系,郑家逢年过节的礼都是给了的,他们日子苦了点,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只看卫六那几个侄子就知道,他们家至少还是能吃饱肚子的,这般看肯定是卫家对卫眉不上心。 卫舟越想越气:“不能是我们一味帮衬,我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重视孩子才行。” 郑蕴张了张到,他想说世事如此,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想了想,转而赞同道:“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卫舟自己没发觉,郑蕴却发现了,卫舟在这里生活的越来越有代入感,尤其此次去见过卫家众人后,他仿佛挣开了某种枷锁。 既不像以往那般,心事重重,不论对郑家、对自己、对阿茂,都是完成某种沉重的责任一般照顾,也不像对阿留、对曹五郎那般,有些像局外人又带着些不自知的怜悯。 今日的卫舟对卫眉之事,虽气愤,却不会一味揽到自己身上,同郑蕴说起卫家时,也不那么见外,既不会因卫家事惭愧,也没有为卫家乞怜。 因为卫舟不再同郑蕴见外了,他好像也天然觉得郑蕴定然不会因为卫家行事不妥当而看不起自己。 郑蕴看着卫舟一边气呼呼的做着事,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思索,会心一笑,他终于放下了过往,是真真切切的信任自己,也是认认真真的在此间生活了。 卫舟这边还想着如何才能不着痕迹改造卫家,让他们对孩子们一碗水端平,他不要求卫眉待遇多好,至少不要看着那么可怜。 却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思索个所以然出来,卫家已然将他们安排妥当了。 实则同在万家村,卫家里郑家并不远,卫家是水上人家,因而住在江口,此前两边有一段时间没来往,一来是因为卫舟刚穿越,接收的信息不全面,自然没来往的意思,二来也是卫家当初做事不地道害怕被郑蕴找麻烦。 现在两方等于恢复来往,郑蕴读书人,自认为这一遭是礼节到位,卫家却看做了是和解的信号。 卫家显然将郑蕴上门的事当做和解,觉得此前往事都一笔勾销了。 万家村拉起造纸大业,卫桨被郑蕴带着见过族老成功送进造纸队里,没几日,卫母便拉着卫莺和小卫眉上门来了。 卫舟记得卫莺,在卫家时,卫家人各个神态不一,最分明的便是这个小姑娘,她只比卫六小两岁。 对郑蕴,便是最得宠的卫鹂、卫橹,都是讨好的,唯有这个小姑娘神色淡淡的,她不止对郑家淡,对卫家父母兄弟姊妹都很淡。 卫舟给将一些小零嘴摆出来,给卫母倒了开水,给卫莺和卫眉备了个小碗,是阿茂和四郎常喝的豆浆。 在卫舟眼里,虚岁十三的卫莺显然也是个在长身体的小朋友,很需要补一补。 “二郎被长老找去商议事了,还未回来,你们先吃点零嘴。”卫舟招呼卫家众人,想了想还是道:“娘,您响午留下来吃个饭罢。”他不能把卫母当亲身母亲一般爱戴,实则他也不知道怎么同母亲亲近,但至少愿意把他们当亲戚。 卫舟却没注意到,卫家小姐妹中,卫眉人小不想事,捧着豆浆碗就很珍惜的喝了,卫莺却诧异的看了卫舟好几眼,方才曼斯条理的吃了豆浆。 “二郎忙,没事的。”卫母拉着卫舟到一边,小声道:“咱们这次上门,是想同你商议一下,阿莺的婚事。” 卫舟看了眼卫莺豆芽菜一般的小身板:“阿莺就要说婚事了?”他想起古人早婚,自己都‘嫁’了好几年了么,便道:“阿莺的婚事您问我做什么?”难不成要他介绍人。 卫母小声又讨好道:“阿莺是从织造司回来的人,将来必得配个好人家,这也是咱们卫家的好事,只是...我想着阿莺婚事前,能不能让她在你这里养一阵。” 什么织造司?卫舟听的稀里糊涂的,但他知道郑家正在守孝呢:“二郎平日里,除了几位族老,连郑家几个本家都不常来往,您这把闺女送过来算是怎么回事。”即便不是古人的卫舟都明白孝中多有不便,不好上门的,卫家怎么就不明白呢! 卫母也为难:“阿莺前些年做活,亏了身子,现在不养一养,将来子嗣难继的。” 卫舟听着生气:“阿莺身子不好,您给她多补补啊,实在不行就抓药,小六....我往日里给家里送礼都挑了好的。”自己亏待闺女竟还好意思出来说。 卫母见儿子生气,唯唯诺诺道:“那不是前些年,阿鹂和二郎媳妇相继怀孕生子,那不都给她们吃了吗?” 说到这个卫舟更气了:“便是怀孕要补,难不成一丁点都挪不出来给阿莺。还有二哥家几个孩子,我瞧着很不像样,上次见了,几个孩子又是男孩又是晚辈,反而抢阿眉一个做姑姑的东西。” 卫母嘴张了张:“那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是常有的事。” 卫舟反驳:“那你们也要教他们友爱。” 卫母叹气:“现在你父亲老了,家里的事全靠大郎二郎几个,你二嫂宝贝几个孩子也是应当的,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过了会又道:“你大哥去了村里做活,我们都是感激你和郑二郎的,这么多年咱们家困难,一直亏待了大郎,这回说什么也得大郎结契才好,一来大郎有个伴,二来也能帮衬家里。只是这么一来,家里就要住不开了。” 这叫什么话,二嫂宝贝孩子你不知道宝贝孩子么,二哥接手了打渔的事,那之前打渔的船不还是卫父挣来的?! “即便是结契,那也是和大哥住一块,原先住得下,现在怎么就住不下了。” 卫母呐呐道:“那都结契了,当初说好的,二郎家要过继孩子给大郎的事也要预备的,那你二嫂说了,孩子过继了总不能还跟着他们住的。” 卫舟看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女人,既可怜又可恨,半响才道:“这事我做不了主,郑家守孝呢,也不定方便有人过来住,何况二郎是读书人,咱们家守孝是半点荤腥都不能吃的,又能补什么。” 卫母着急:“那你大家都去了,现在郑家合该你当家的,怎么做不了主呢!” 卫舟气到:“ 您也没大家,不也没能做了卫家的主。”连个孩子都管不住,还要生那么多。 卫母顿住了,眼神闪烁又迷茫。 看着她头发都半花白了,实则卫母才四十出头,卫舟也知道自己话重了,卫母也不过是这个时代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他好生好气道:“等二郎回来我同他说一下。”他想着,还是要开源,发展经济。 卫母仿佛定心一般,褪去愁苦,连连称是。 ☆、29 28 卫母满怀期望的等着,响午卫舟做饭时,卫家三个女人都是争相帮忙的,就连小卫眉都坐在矮凳上仔细捡豆子。 等二郎回来,卫舟同他说起这事,却是道:“既然造纸的事要保密,不若安排个院子做职工宿舍,让做活的人集中住一块,这样一来,他们总不能再将阿莺赶出来。”他反正觉得,不能让卫家这么将女儿当包袱甩。 郑蕴笑了笑,道:“这事你想错了,你妹妹确实比卫家其他人更有前程,他们不敢嫌弃她的。” 说着郑蕴将织造司一事仔仔细细的同卫舟解说一般。 却原来大周建朝后,女子出生率急剧降低,女性稀少,因而□□皇帝颁布了好些鼓励生女孩的政策,其中便有对女子教育的三司。 分别是教导织、绣、染、制衣等纺织工作的织造司,教导点心、菜品、饮食等厨事的司膳司,以及教导唱歌、乐器、舞蹈等才艺的雅乐司。 女孩每到7岁左右,便送到县城里进行赛选,凡资质好的女孩便会送往州府,被三司选入。这些有才艺或手艺的女子自然是大家媳妇的首要选择,因而三司也是女子改换门楣平步青云的好去处了。 卫舟才知道此间竟然对女子这般重视,这倒是提高女子地位的好方法,不过:“那娘为什么说阿莺做活亏了身子。” 郑蕴解释:“其余两司便罢,雅乐司前身本就是教坊司,原是罪籍女子所在,后来虽是被□□亲自下令取消整改,现在里边的女子也多是用来选秀,或是送往贵人府中做小取悦的;司膳司虽然教点心菜品,但不往里边送钱却也学不到什么好手艺,贫寒女子大多去不了,能去的多是家境富裕的,不过一旦学出来,家里自然多了些秘方,他们也是愿意的;三司里唯有织造司是有营生的,纸造司里每年得出多少布匹供给,这里的女子自然最劳累。” “听闻京都地界,还有专门的学府,专门教导士族女子学问、掌家中馈之事,不过那学府咱们够不着。” “不过咱们乡下人家,资质普通,被选上的女子人少,你妹妹即便劳累几年,只学了最基础的纺织手艺,那也是很多殷实人家想求娶的。” 卫舟不明白道:“既如此,他们这时候更该好好待阿眉。”怎么反而把阿眉送到这里来。 郑蕴道:“你娘是想提一提阿眉的身份吧,我毕竟是个乡贡。其次也能叫你妹妹在咱们家攒一攒嫁妆。” “攒嫁妆?”卫舟又不明白了。 郑蕴道:“你妹妹虽然会织布,但卫家没有织布机,咱们家有。” “哦哦~” “还有一方面,若是在卫家织布,留在你妹妹手里还不知剩下几何,咱们这里,却不至于把你妹妹的嫁妆贪了。” “咦?”卫舟看了看卫母,怎么也看不出她竟还有这份机智和心计,此前对她的些许不满也褪去了。 两人商议后,郑蕴道:“你大哥那边,还是住家里的好。”若是不住家里,那卫二郎夫妻还能闹出更多事。 “至于你妹妹。”郑蕴沉吟:“住在我阿姊的绣楼里也可。” 两方商议好,郑蕴对卫母道:“家里绣楼好些年没住人,也没收拾好,等我们收拾好,您过几日再送七妹过来。” 卫母自然千好万好的应了,她们本就是贸然上门,自然不好意思直接住过来,真住过来还得将卫莺的行礼收拾好一并带来呢。 因这郑蕴的解释,卫舟觉得卫母虽有些糊涂,但对女儿还是有一份真心的,便把收拾妥当的吃食给她道:“您多看顾阿眉,那几个小子有他们娘疼,阿眉也要娘疼呢。” 说着他还道:“何况阿眉在家里也住不了几年,待日后去了三司学习,出息了,您不也脸上有光。” 卫母脸上高兴,嘴里还道:“有阿莺一个被选上都是祖上保佑了,你妹妹的事咱们不敢想呢,放心吧,我平日里也没饿着她,这丫头就是嘴馋。” 卫舟无奈,只能这么将卫家母女三人送走了。 回屋后,郑蕴告诉他:“造纸坊已经运作了,按照你说的,流水线,砍树的砍树,煮水的煮水,晒纸的晒纸,短期内,方子不会外传。” 卫舟高兴道:“动作还挺快,等村里出纸了,你们用纸也方便些。”村里商议好的,这些纸,先紧着村里读书人用,凡有富于,也要运到外地悄悄卖了,每月里只要卖出一箱子纸,就能养活造纸作坊里的人了。 家里的纸不用亲自动手做,可给卫舟省了一大桩事,他也可以腾出手做些别的了。 却没想过了两日,郑蕴领回来一个妇人。 “这是凌婶子,阿茂奶母,阿茂小时候,曾在家里看顾过阿茂一段时日。”郑蕴解释道:“日后她还是照顾阿茂,家里洗衣做饭的事也托付给她,你也不必辛劳了。” 卫舟诧异,平白无故的领一个人回来时怎么回事,家里没有进项,找什么阿姨啊。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郑蕴也明白卫舟在很多事情都不大懂,便给他解释道:“凌婶子当初刚出月子就到家里来帮忙啦,没成想她自己的孩子,家里却没养住,后来她回家后又没有生养,日子过得很不好,我想着她原就是照顾阿茂的,干脆把她接来,以后咱们家为她养老。” “二来么,咱们家到底都是男子,你妹妹住进来不大方便,凌婶子来了,你妹妹再住进来,也就没什么了。” 卫舟没明白其中逻辑,但想着凌婶子处境可怜,也很愿意她过来的,只这么一来,他那挣钱的想法愈发强烈了。 等凌婶子安顿好,卫母带着卫莺上门,卫舟拉着卫母问道:“娘,您上回说现在打渔的事都是二哥二嫂在做,那爹呢,您和爹在家里做些什么。” 卫母道:“家里才一条船,我和你爹在家也就是照顾照顾孩子,种种菜。”他们虽没有正经天地,但乡下人家随处是土地,挖个外地还是可以的。 卫舟便道:“那您赶忙让爹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呢。” 卫母连忙答应了,嘴里念叨着小六顾家,这才将大哥安排妥当,又要给他爹找事,可不是孝顺懂事么。 卫母这厢回去,卫舟安排好卫莺,便拉着郑蕴商议:“我想让我爹住到鱼塘那边去。” 郑蕴诧异道:“住那去干什么?你想让他们去养鱼?” 因那几个鱼方子的缘故,聚福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现在愿意吃鱼的人也多了,聚福楼那边除了自己养的鱼,偶尔也会按照约定来这边买些鱼,村里人家对养鱼的事也比以前要上心了些。 卫舟摇头:“不是养鱼,是养鸭!” 养了鸭,鸭蛋可以做成咸鸭蛋,鸭脖、鸭头、鸭掌、骨架全做成卤味,鸭肉没卖出去也能做腊鸭,鸭毛也可以洗了晒干做羽绒。 卫舟前世,有个伯父年轻的时候叛逆,离家出走,后来却上门去做别人的赘婿,好一段时间跟他爷爷断绝来往了。伯父入赘的人家家里就是养鸭子的,卫舟小时候吃百家饭,各家叔伯家里都借住过,也去过这伯父家里,去了人家家里少不了要帮忙做事的。 因而养鸭子这事,他还是有些许把握的。 实则卫舟早就想养鸭子了,这里水塘这么多,养鸭子远比养鸡更实在,只是郑家守孝,他不好养,怕人说道么。 但现在请卫父卫母来养,便可行了。 卫舟详详细细的同郑蕴讲了一通鸭子,尤其是鸭绒,没有棉袄都没安全感,他打算两手准备,棉花种子一边寻摸着,鸭绒也要弄出来。 郑蕴思索一番倒是同意了:“鱼塘边本来就有守塘时住的房子,找人修缮一二即可。”他不大在意养鸭子的利润,卖不出去,他也能送的出去。 他看中的是这事能安顿好卫父卫母,按照郑蕴的原意,他是想让卫桨立起来,做卫家的领头羊,管束好底下的弟妹子侄。 却没想,卫舟却想将他们分而化之、逐个击破。 卫舟反驳,不对,是分开住,减少矛盾的产生。 待卫父上门来后,卫舟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鸭崽子,我们出钱买,您放心,养鸭子不难,您只要看顾着些,别让人偷了或被什么东西咬死,每日里记得把它们赶回来就好。” 郑蕴也在一旁说道:“若是您二老愿意,吃食住行自然是我们负责,除此之外我们每个月还给五十个工钱。” 五十个!包吃包住以后,这五十个钱是能完完全全省下来的,卫父卫母自然愿意了,想必卫二夫妻知道了,也不介意爹娘不能帮忙带孩子的事了,恨不得他们多挣点钱回去呢。 卫舟还道:“那您收拾收拾,赶明我带您去买鸭子,您也学学怎么挑鸭子养鸭子,还有,把阿眉也带过来,她人虽小却也可以帮忙捡鸭蛋呢。” “好好。”卫母好笑的看着卫舟,这孩子就看到一次二郎家的小子推阿眉,便以为家里多亏待阿眉呢,不过若卫舟因着这个愿意多看顾妹妹,她也高兴呢。 ☆、30 树挪死,人挪活。 卫舟是觉得,想卫二夫妻那样,眼睛只能盯着家里一丁点东西(唯一的渔船),是不能成大事的。 因为郑蕴前脚将卫桨送进造纸队,吃上村里公家饭,后脚卫舟便买了一百只鸭子给卫父卫母养着。 教了他们些养鸭子的技巧和注意事项,卫舟还道:“我这鸭子是要养长久的,等您上手了,咱们日后是要养五百只鸭子,一千只鸭子的。” 说罢又吓卫父:“这鸭子全身都是钱,不能给我养坏了,也别舍不得,这鱼塘里我放了好多鱼苗虾苗,别舍不得让他们吃。” 卫父卫母自然应了。 临了,卫舟还道:“爹,我可丑话说在前面,这鸭子是郑家的,月钱是我们二郎给的,鱼塘和住处都是郑家的,您别养着养着就被人窜梭着把东西拿回家去,到时候我可没脸再帮衬家里了。” 他说的有些人,自然指卫橹夫妻,才见过一面,这对夫妻就给他留下了搞事情的坏印象。 卫父摆手:“不能的,不会的,你放心家去吧!”这小六以为自己老糊涂不成,他们家二媳妇腰杆子硬,那还不是因为老大水性不好,打渔不如老二,老二打渔养着一家老小,老二媳妇又连生几个儿子,将来老大还要老二的孩子送终呢,老二媳妇腰杆子自然硬。 但卫父觉得这大事上,他老人家还是有杆称的。 卫舟嘱咐好卫父,说鸭子有问题就找他,还说日后鸭子样的多了,月钱还能涨,就回去了。这买鸭子的钱自然是他自己出的,他先前卖碗的钱还剩下些呢,月钱也是他先出着。 他同郑蕴说好了,卫父住的地方,养鸭子的鱼塘都是郑家的,这鸭子前期投资的钱就他先出,等这第一批养出来,郑蕴再投钱不迟。 郑蕴也不跟他挣这个,只道:“既是你娘家人养的,往后这份产业就是你的私房,算你嫁妆了。” 卫舟:.....突然莫名的羞涩是怎么回事。 卫莺虽然住了过来,但郑蕴也是同卫家说好的:“七妹住在这里后,我们也有一事相烦,我和小六都是男子,家里纳税时的布匹还要劳烦七妹,到时候我们按市价给钱。” 卫父卫母自然愿意,卫莺志气确高,不愿收钱,说要每个月给一匹布做饭钱。 郑蕴也没很拒绝,他同卫舟道:“七妹志气高是好事,若不收,她到住不惯,咱们先替她收着,到时候折做银钱,给她添妆就好。” 卫舟自己也有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又敏感又自卑,很理解卫莺的心思,若是他自己也是另可付房钱的,便也同意了。 日子便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 卫父卫母带着卫眉安心养鸭子,卫莺安心待在郑家织布,偶尔卫眉还上门来找卫莺玩,玩着玩着便变成了找阿茂和四郎玩,卫舟或者留卫眉吃些豆浆牛奶,或者顺便让她同阿茂、四郎一块上课,学学数数认字,卫莺见了,偶尔也会不经意的路过一般。 她虽然在织造司里,但她一没身份二没钱,凭着吃苦耐劳才学了些纺织手艺,认字那是管事才能学的。 卫舟这么一个好为人师,教导过多少小孩补课的人,自然看出了她这份隐藏下的好学之心,不免也强硬拉着她学些字,还给她准备了生字本。 这样的日子没几天,香皂也成型了。 卫舟特意烧了好多水,叫家里大大小小,从郑蕴到阿茂,从凌婶子到卫莺,全都洗个彻彻底底的澡。 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 香皂的成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不提凌婶子拿着专门洗衣服的肥皂多高兴,卫莺对香皂更是爱不释手,连郑蕴也说这香皂比胰子好。 卫舟现代人的作风,自然不愿让香皂成为公用,他和郑蕴男子也就算了,卫莺怎么能跟他们用同一块呢。 因而除了第一回洗的时候,卫舟将一块香皂切开给每个人用,大家觉得好后,他给家里每个人都备了一块。 他又打包好一部分,隔日四郎来上课,让他带回家,给家里人用。 郑茗前脚才回家,郑莯立刻就找上门了。 郑莯欢欣雀跃道:“香皂成了,咱们是不是能着手买卖了?” 大晚上的,卫舟气烦的把人赶走:“你先回去洗澡试试看效果,明日再来找我。” 翌日,郑莯起了个大早就过来敲门,他昨日回去洗了香皂澡,不止自己洗,把阿娘和四郎也叫来洗,他阿娘先还说费水费柴,洗了澡以后就恨不得把香皂锁起来,当宝贝。 反正郑莯对这个买卖很看好,他这次是必定要做长久生意,不能再像卖鱼卖螃蟹卖螺蛳一样了。 卫舟便对郑莯道:“做一门生意,首先你要有本钱,你没有我知道,我可以先投钱入股,其次你要有人手。” 卫舟跟郑莯扳手指头:“你自己看啊,现在阿留是要去样蜂了,吴老是不会愿意阿留做这个买卖的,你还得找人帮你。” 郑莯讶异:“卫家阿兄,你不帮我一起做活的吗?”说好的一起走上人手巅峰呢! 卫舟冷哼:“我还要读书呢,你若是实在不想做活,或找不到人,那这买卖也别做了,跟你二哥读书吧。”他要是一起做活,干嘛把方子给你郑莯啊! “别呀!”郑莯可不愿意再读书了:“我去找人,这就去找人,我兄弟可多了。”说着就要出门。 卫舟喊住他:“先说好,这个方子必是要保密的,你也别找太多人,最好能吃住一起,找那可靠嘴紧的。你还要先跟三婶商议一番才好。” 三婶却是不支持郑莯做生意的,因而郑莯听了这话不免嘀嘀咕咕的不愿意去,被卫舟吓唬一番,好生好气的劝告两句,方又回家了。 哪想着这回三婶却很乐意很支持,想来也是,之前卫舟整出来的几门营生,卖鱼被聚福楼截胡了,卖螺蛳螃蟹不长久,养蜂又太危险,造纸被村里族老拿去了,这回的香皂却是真正的手艺,既安全又长久,三婶便也不说什么了,她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知道么,三郎必定是不能同二郎那般靠读书出息的。 三婶不仅乐意,还支持过头了,想把自己娘家的亲戚拉来一道做生意呢! 这方面郑莯却不愿意呢,别看他大大咧咧,心里有谱呢,这是就不能掺和什么娘家人,就是以后他讨媳妇也不能让媳妇娘家掺和。 你看二哥家,不就因为卫家阿兄顾及娘家人么,好些事不先顾着郑家,反而卫家人占了先。他卫家阿兄,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心太软的卫家阿兄,却又一次在郑莯面前很强硬了,郑莯找了好些兄弟,却全都被卫舟毙 掉,说是不合格,还说没找到合格人选,他是决计不会告诉郑莯香皂方子的。 郑莯抓头绕耳的,转头就跟他二哥告状来着。 郑蕴转头便跟三婶聊了聊:“小六心是好的,看三郎没事干便想着给他找份活计,还怕他一个人干会累着。” 三婶点头:“就是,我说他若是做不来,找他舅舅帮忙就是,他还不乐意,那是他亲舅舅,能害他吗!” 郑蕴淡定道:“我觉着这事还是三郎自己做的好,三婶,咱们郑家人丁少,三郎是您这一房的长子,总要立起来,既然做香皂需要人手,不妨花几个钱,买两个人,这样也就不怕方子外传了。” 卫舟听后很诧异:“三婶竟然舍得买人?”这位婶婶,连他们家凌婶子过来做事,都嫌他们浪费钱呢。 郑蕴道:“事关三郎前程,三婶还是明事理的。” 卫舟不置可否,同郑莯商议好分成,他出方子、出材料本钱,郑莯出人力、管买卖,卫舟只拿红利。 郑莯先前就经历过分成提成的事,又学了段时间数学,如今很精明了,还做了市场调查,决定了香皂价钱,才同卫舟商定,给他三成红利。 等郑莯高高兴兴搞起香皂事业,卫舟也高高兴兴同郑蕴道:“这以后,咱们家纸张、香皂都有去处可买,再不用费工夫了。” 作为一个活在某宝时代的现代人,卫舟真的觉得这时候生活不便,别说外卖、快递,想买东西都没地处买。 他都恨不得把全村人召集起来,一人授一门手艺,然后村里搞个联合大超市,这样一来他又能过上便捷生活啦。 不过虽然将造纸和香皂的方子都给了出去,但家里做东西的活计他也没扔,偶尔兴致来了还是可以动动手的么,不过就算他还动手做,那必然也是做些高端精品,不能再做工业制品。 郑蕴见卫舟高兴,含笑拿出两本书来,温声道:“你也忙了些时日,总算能消停了,既如此便安心同我一道读书罢。” 说着翻开书对卫舟道:“你算术是好,但对很多字义理解不好,而且虽然明算科不考诗词,却还是要学一学的,免得被人说道,另外官场上都爱说字如其人,阿弟你还需要好好练练字,也不必练多了,每日写十张打字就好。” 说着郑蕴轻声道:“现在村里自己造纸,纸张是够使的。” 卫舟:......... 曾经有一个坑,不小心踏进去后,才发现,啊,原来这个坑是很久以前自己挖的呀! ☆、31 往后郑蕴便当真约束着卫舟读书,卫舟少了功夫找事,其他人渐渐也就不给他找事了,日子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一晃三年,郑家出孝的日子到了。 农户之家,出孝也就出孝了,并未大肆宣扬。只郑蕴有一日对卫舟道:“过些时日,老师会过来看我。” “你的老师?”卫舟跟郑蕴的老师也是神交已久了,先前郑蕴向老师求明算备考书籍,卫舟也把记账本撕的不成样,凑了好些颜色好看的纸送过去。 再后来,家里的水果陆续长成,卫舟便也按礼节送了好些果干过去。 或许是因为这些东西毕竟跟着卫舟穿越一朝,重获新生,便是被抱在锡箔纸里的红薯也被种了出来,且生长的很快,除了樱桃还未挂果,其他作物都有所收成。 这年头交通不便,卫舟自然不好寄新鲜水果,所有果子收成后,一部分自家吃新鲜的,一部分送村里人,如族老、村长、三婶、阿留、曹五郎、卫家等,其他便都处理好。 西瓜晒干磨粉,桃子、芒果或腌制或晒成果干,提子或晒干或酿酒,枇杷也是今年才挂果,还未来得及宋,这些农副产品虽然礼轻,但很新鲜,这个时代少有,按郑蕴的说法,很得他老师喜欢。 另外再送些村里产的纸,阿留送来的蜂蜜,家里做的香皂,鸭子出产的附属品等等。 这些年,村里造纸队实时改进,又有卫舟时不时冒出来的提点,造出来的纸也很能见人了,别说送礼,作为束脩,那些先生们也是乐意的。 卫舟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因这时代知识垄断,当年郑家为村里找先生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一个启蒙先生而已,郑蕴自己争气被推荐到更好的老师门下,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老先生不干了,他们就辍学了。 村里人辍学,也并不完全是郑家给不了学费,而是他们请不到愿意教书的老师了。 造纸队开始生产后,郑蕴先叫那些读书郎过来抄书,抄好书,再选出最好的纸,他们这才敲开另一位先生家的大门。 因而村里这些纸除了供给村中读书人,大部分用作束脩人情了。 至于阿留的蜂蜜,自同曹五郎学成后,自己养蜂开始,他是每年都送蜂蜜过来的,便是曹五郎学了卫舟造蜂箱分蜂王的法子,头一年收获翻倍的蜂蜜,也过来送过一次礼。 后来卫舟家里的水果长成,他还分了种子种到阿留养蜂的地方,又特别在阿留家附近圈了块地,将托人买来的棉花种上。 因而阿留家的蜂蜜种类很多,慢慢的家境好了起来。 卫舟便也不拒绝他送来的蜂蜜,拿香皂当回礼,收下的蜂蜜,也很舍得给家里人吃,留下一部分就送给郑蕴老师了。 另外这几年郑莯香皂生意做得很好,卫舟白拿了一年红利后,本来预备收回本钱,让郑莯自己挣钱就好,没成想郑莯还不乐意。 卫舟便时不时实验,做些新配方的香皂,根据花香不同、颜色不同、功效不同,把香皂玩出了花样,还教了郑莯些包装、推广等后世烂大街的销售常识。 郑莯得了好处,更高兴了,除了给红利,每次新做出了的香皂,必要送过来一批。 卫舟每年送香皂也送的很大方。 另就是家中鸭货出产,头先第一批鸭子,卫父卫母小心翼翼的养着,养好后按着卫舟的教导,留种的鸭蛋孵出来接着样,其他鸭蛋腌制成咸鸭蛋,鸭绒全都收了洗好晒干,鸭头鸭脖鸭掌做成卤味,鸭肉做成腊鸭。 卫舟一事不烦二主,还是找的聚福楼。 后世里物资丰富的时代,卤味鸭货仍占得一片天,他不信这时代有拒绝得了卤鸭,结果,果然没人能拒绝了。 那聚福楼的掌柜先前还只想要鸭肉,嫌弃鸭头鸭掌都是骨头下脚料不愿意收呢,吃了一回,就舍不得放筷子了,就连鸭蛋他都全收了去。 有了固定销售渠道,卫舟便叫卫父放开手脚养鸭子,现在这些鸭货都为聚福楼带来多少生意,尤其是鸭头鸭脖和鸭掌,那个下酒最来劲,他们现代人吃卤味的时候也爱喝饮料呢! 这些鸭货,除了给村里人相熟的人家送些,家里是不吃的。 虽当初说好不叫卫父偷拿鸭子鸭蛋给卫家家里,但卫舟哪能真的不给,每回出卤味,都是给卫家送一批,叫他们吃点肉的。 因着这个,村里其他人家也争相跟着养气鸭子来,他们不会做咸蛋做卤水,只把养好的鸭子卖给卫舟,卫舟收了,叫卫父卫母做成成品。 这些鸭货卫舟也会拿些送给郑蕴他老师,其余全叫聚福楼收了去。 这么一来,郑家的礼品种类也丰富了些,老师那边也投桃报李,常送些书籍过来,因而这几年,卫舟也没少听到郑蕴老师的消息。 听到郑蕴说老师要过来,卫舟首先想的是:“他要住这里吗?”他住得惯吗? 听闻这位老师来头很大哩,一个士族的旁系子弟,以学问字画文明,对他们这些农家人可是个遥不可及的大人物。 郑蕴道:“老师在镇上有别院,但咱们还是稍作收拾准备妥当才好。”这就是要空出个房间的意思了,卫舟便思索该怎么空。 原先郑蕴住正屋,阿茂住东厢,卫舟住倒座楼。后来卫莺和凌婶子过来了,卫莺住进西厢房的二楼,凌婶子住在西厢一楼,也是守着卫莺,避嫌的意思。 此前卫舟一直把自己当做客居,便不很在乎住处,但凌婶子都住进西厢了,没理由帮仆住上房,卫舟反而住下房,郑蕴便说不合礼数,强硬将卫舟安排进了东厢,在阿茂隔壁,原先郑大房间。 且不说现在倒座房堆积的都是纸张、香皂、果干等杂物,便是什么都没有也不能把老师安排进倒座房里去。 因而卫舟便问想:“不若我同阿茂先住一间,反正他还小呢,两个人也住的下。”至于正屋还有一间房的事,哪怕三年孝期过了,他也不好意思说起的。 郑蕴却道:“不妥,你同阿茂所学不同,怕你们会相互打扰。” “这有什么。”卫舟并不觉得数学和语文,不能待在同一个书房里共存。 一旁凌婶子路过,听了一耳朵,插嘴道:“按理说,这孝期都过了,小六也该同二郎圆房了。”说话间摘了把菜又自去做活了。 卫舟:“.......”他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事。 郑蕴听了后若有所思。 卫舟:“其实我吧.....” “阿弟。”郑蕴打断他的话:“只有委屈你同我住一间房了。”顿了顿又补充:“这样一来,若有幸老师愿意住下来,阿茂若能得老师几句指点也是他的福气。” “阿弟,你觉得呢?” 卫舟还能觉得什么,他难道还能阻拦阿茂同这位老师亲近,阻拦阿茂求学之路。 晚间郑蕴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卫舟,家里头各个都高兴,阿茂忙头忙尾的要帮卫舟收拾东西,凌婶子还道,要不要办个喜宴请村里人喝酒。 卫莺也拿出一床红色蚊帐,说是贺礼。 卫舟看到蚊帐不能说不感动。 这蚊帐,最开始还是卫舟见阿茂人小招蚊虫请卫莺编织的,这其中有颇多转折。 先是卫舟拿出那把女士阳伞,指着上边的蕾丝边给卫莺看,让她织布的时候,能不能纺织出松散的布,让阿茂既可以防蚊虫,又能透气。 他门外汉的指点自然是不可行的,但卫莺要强,不愿意说自己不会,恁是用手指拿着线一点点编出来,卫舟发现的时候,她还真编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布了,后来卫舟便给她有用木头做了各种针,有普通的毛线针,有带钩子钩针,让卫莺这么编织。 得了针以后,卫莺还真的拼出一床蚊帐给阿茂。 卫舟不好意思,将买来的银饰手链一股脑送给了卫莺。 卫莺推迟不过,只要了一条,还挺高兴对卫舟道:“这蚊帐虽麻烦,却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类。”她这样的农家女子,便是进了织造司,也是进的最底层的纺织部,学了纺布的手艺,纺布虽然能换钱,但辛苦一月,也就两匹布。 这蚊帐看似麻烦,做熟练了,她一个月也能做两床,且她想着,那些大家娘子定是愿意买的。 卫舟听了这话后,倒是不再劝卫莺多休息保重身子了,她既然想自立,便不好拦着。 家里种出来的棉花、鸭子收来的羽绒,他都托给卫莺处理,让她多做几样,做坏了也不怕,还常回忆现代,但凡有用的都告诉卫莺,这几年卫莺手艺愈发好,还真琢磨出了些独家手艺。 此刻却没想到,她还特意给卫舟和郑蕴做了这么一床帐子,还是特意用的染红的线,帐子的形式也比原先做的好。 卫舟收到帐子,感慨万分,连‘圆房’的窘迫都少了几分,他想了想,同郑蕴商议道:“我想给阿莺备一份嫁妆。”不是之前说的,折些现钱,而是好好预备。 郑蕴点头:“应当的。” ☆、32 翌日。 四郎清早就上门要跟带阿茂去玩攻城,这也是卫舟带来教他们这些孩童的游戏,四郎不晓得什么叫出孝,但晓得阿茂如今大可以出门耍了。 没成想,小哥两才吃了早点,眉眉也找上门说要跟阿茂一起跳房子。 因前一批鸭货才出手,卫眉如今连鸭蛋都不用捡,卫舟便叫她这些时日多来认认字读读书,结果她听到四郎要叫阿茂去耍,便也跟着要去耍。 几个孩子吵吵闹闹的,吃了早饭,也不念书,就一道出门玩去了,就是不知道出门到底是去攻城还是去跳房子。 卫舟便找上古代劳动少女卫莺,跟她说再做一幅帐子给郑蕴他老师的事。 昨日的圆房自然不是真的圆房,因两个人从卫莺嫁妆商议到老师的住处习惯,便将尴尬掩下了,到是不知不觉便一道歇下,仿佛老夫老妻一般习惯了。 今日卫舟便是因着想起,郑蕴老师怎么也是个世家子弟,必定是住不惯乡下地方,会被蚊虫叮上,便也想给他准备蚊帐。 卫舟还同卫莺道:“这副蚊帐我是一定要给钱的,若是老师住下来便给他挂上,若是他不住,也会送到他的住处,到时候若是旁人问起,也是你的手艺。他们世家都是喜欢这些风雅之物的。” 卫莺也是进过三司的人,自然懂这个道理,往日三司出了什么好料子,必定会被那些贵人争抢。她明白卫舟这是给她介绍客源呢。 卫舟放心将这事交给卫莺,还给她画了好些蚊帐花样,吊着的、有花边的、四方的、基本款,等等。又同她道:“你既然着意以此安身立命,最重要的就是实时更新款式,毕竟这帐子看着复杂,实则也不难仿制。” 卫莺笑着点头应了,却没告诉自家阿兄,拿这帐子当安身立命的本事,那是她三年前说的天真话呢,现在她可不止学了这一样本事,她也能纺棉,棉卖的可比麻贵些,她还能做羽绒服。 那羽绒最容易从布里钻出来,她可是同六哥研究好久,才想法子把羽绒固定好,将羽绒服做的轻巧好看又保暖。 她还学了做饭的手艺,郑家做吃食可讲究了,比别家多了炒菜的做法,卫舟还会用香料、舍得用油,他还常常心疼阿茂小孩子不能吃肉,老给他做些蛋制品、豆制品、奶制品的点心。 这些在外面都是学不到的,但卫莺因着帮凌婶子忙,都学到了,郑家也不对她设防。 卫莺想着,即便自己日后眼睛不好了,手脚不利索了,凭这些吃食手艺也能过好日子。 现在她也不觉得帐子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卫舟解决了帐子的事,又预备出门准备吃食。 既然郑蕴打算让他老师提点阿茂,卫舟就想着不论如何也尽量将这老师留下来,不能让他住县城里的别院去。 所以他打算在住宿环境和吃食上下功夫。 务必让老师愿意留宿,还要住的开心,开心到愿意在郑蕴科考之际多多指导,愿意主动教阿茂读书。 他先去找阿留,向他预定一部分蜜,着重定了枇杷蜜和棉花蜜,这两种都是好蜜,数量稀少,但因为枇杷棉花本就是卫舟的,阿留也愿意定给卫舟。 卫舟又去找曹五郎定了一批混合蜜。 阿留是将养蜂当做养家糊口的事业,因而很是细致,卫舟说的分蜂箱、养蜂王、蜜源等级,他都学的认真,养出来的蜂蜜都分不同罐子收好,还会将卫舟知道的稀薄蜂蜜知识点,食用方式、食用好处、注意事项等写了贴在罐子上,因而虽然事业刚起步,但生意很好。 但曹五郎显然是更享受养蜂的乐趣,他虽然也做了蜂箱,分了蜂王,养了更多蜜蜂,但采蜜就没那么讲究了,仍是混合蜜比较多。 但是两方蜜源不同,阿留多是棉花蜜和果蜜,曹五郎多是花蜜,两边生意也不会互相耽误,反正他们两个人是吃不下本地蜂蜜市场的。 定好蜂蜜,卫舟又去找卫父,让他这些日子出卤味时都给家里留一些,再买一批成鸭,先养着,到时候老师来了,天天做不同花样给他吃,烤鸭、卤鸭、酒炖鸭、鸭血粉丝。 反正如今他们家是可以放开了吃荤的。 卫舟自觉一切准备妥当,就等老师来了。 老师来的时候,整个万家村都轰动了,不是因为老师多有名,带了多少人,而是因为老师坐的是马车。 卫舟自来到古代后,牛、驴、骡子都见过,也没见过马呢,这时候马可贵了,哪怕老师的马只是普通的褐色马,看不出品种,仍引得村里人人艳羡。 老师只带着一个赶车的健仆,也没什么行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上门,老师穿着圆领长袍,头上有巾子,下巴还留了一小撮胡子。 郑蕴双手作揖,喊了声:“先生。”老师那是卫舟在家里的喊法,喊着喊着把郑蕴也带偏了。 先生姓袁,很有名士气度的模样,也很名士的基本忽略了除郑蕴以外的人。 卫舟没有任何意外,他好脾气的带着车夫将马车往后院带,除了草,还给马准备了水果,可以说很大方了。 袁先生被郑蕴恭敬的请回家中,一见院子里的摆设,不空荡也显挤乱,这院中还有几颗小树,树下或有石凳或有秋千,一副充满生活气息的模样,他指着院中的树桩桌,赞了一句:“倒有些野趣。” 这院子自卫舟来后,一天天变化,早跟三年前是两幅模样了,郑蕴看那桌子,那是一颗两个成人才能环抱的大树根,因村里造纸,砍树越来越多,卫舟见了常劝大家多种树,多用竹子、枯草造纸,少砍伐树木尤其是经年的大树。 后来卫舟便将这大树根搬回家来,晒了些日子后,闲了便各处磨一磨雕一雕,待磨平了便刷刷桐油,还用红漆将年轮画深,便这么放在院中,还特地为这桌子配了几个小木桩凳子,这也是阿茂他们下棋、画画、写作业的地方。 郑蕴便将这桌子的来处同先生说了,袁先生斜睨了郑蕴一眼,抬脚径直去了正院郑蕴的书房。 哪想一进书房,却是惊到了。 这书房里有两套座椅,一套高一些的,是配备了椅子的书桌,一套仍是跪坐的矮桌,旁边还有一个造型精致玲珑、设计巧妙的吊椅。 这些都不足以惊到袁先生,令他震惊的是那贴着墙高到天花板的两个立式书架,那书架里的书摆放的满满当当。 这些书自然是卫舟从杨文晏那里用手机拍好了,这几年一点点抄出来的,当然过程中因为字迹原因,郑蕴又重抄了一遍,这些事便不用多说。 这些书卫舟也是学者图书馆用了心编了号的,一部分收藏作为传家之用,一部分复制专门给村里读书人抄看的,后边还贴了借读卡的。 因这时候纸张柔软,书籍是不能立起来放的,因而看着放满了,实则数量不多。 袁先生站在书架前赞叹两声,而后对弟子道:“好啊,你成日里写信跟我诉苦,问我要书要典籍的,没成想自己却收了这么些书。” 郑蕴谦逊道:“这些书都是阿弟挣来的,都是些闲书,要论科举用书,还是得靠先生。” 袁先生信手取下一本书翻看,一边冷哼道:“不必给我灌迷魂汤,你该学的我早就教你了,你后来要书还不是为了你那阿弟。” 他这弟子素来孝顺,有了好东西也会孝敬他这个做先生的,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封信里必要赞一句他那家里头的阿弟。 先前他写的信便是以“家中阿弟勤奋好学”开头,来求算术书,后来又是以“阿弟聪明懂事、聪慧能干”等开头,而后附上香皂、蜂蜜等物,说是孝敬自己的。 那些吃食他吃着还算和胃口,那纸张粉笺也让人惊艳,那香皂确实比胰子好用,但是老跟他说阿弟是怎么一回事。 袁先生拿着书本看了看,又从书架上挑了几本书,郑蕴赶忙上前殷勤的为老师捧书,他老师左看看右看看,便舒舒服服窝进了铺满小抱枕的吊椅中。 袁先生一边看书一边问旁边恭敬的弟子:“你那阿弟当真有那般好,好到你这么百般硬邀我过来,指点他科考之事。” 郑蕴道:“阿弟于算术一道却有天赋,更重要的是阿弟心地纯善。”说着他将卫舟偶然得到宝镜后同杨家换书的事一一道来。 “且不提造纸一事为村里提供多少便利,便是得到这些书籍后,阿弟也从不藏私,不但尽快写出来给我,还大方任由村中人借读抄传。”郑蕴温声道:“阿弟这番,我又怎么能不为他打算。” 袁先生先是诧异:“这些书是从杨家得来的?怪不得其中还有些珍品,这杨文昉对胞弟也是用心了。”只可惜他那个弟弟是个纨绔,不爱读书。 造纸的事郑蕴也早早在信里跟袁先生提了的,袁先生便道:“他对你郑家确实有功,既如此,看在你的份上,我便指点他两句,只是,你这次科考可不能再出事了。” 他这弟子已经耽搁两个考试,若是再耽搁,人家都要以为他这做先生的不会挑学生了。 郑蕴喜道:“多谢先生,不敢有负先生厚望。” 于是,没等卫舟祭出美食大法,袁先生便决定住下来了。 ☆、33 袁先生还去看了眼自己的住处,虽然窄小,但该有的都有,床上也挂了一幅如轻纱一般的帐子,他看了两眼道:“这个倒是比普通幔帐要轻薄,夏日里用着还算合心。” 世家之中早有幔帐,且那些幔帐层层叠叠精致异常,这帐子唯一拿的出手就是轻薄用心。 然后他对弟子道:“去把方才那个吊椅搬过来。”那吊椅底下是个厚墩,墩子上树立横杆,杆上吊着镂空的如鸟巢一般的空中挂椅,里边的小抱枕也柔软舒适。 袁先生宣布那以后就是他用的了,他还对弟子劝诫:“如今虽然有胡床,但世家大族仍以正坐为主,你不可放纵沉溺这些玩物,到时候坐都不会坐了。”至于他老人家又不需要为了仕途迎合世家,也上了年纪,很可以享受了。 弟子能怎么办,只能顺从的同车夫一道将那吊椅搬过来。 卫舟见了还道:“我特特为先生准备了摇椅呢!”他这几年可算跟椅子杆上了,各种造型各种样式各种功能的,凡是他能想到能做出来的,都找人帮忙一道做了。 因着这个,村里唯一一家木匠家里,生意都比隔壁村的木匠好。 袁先生一看,房间里果然有一把底座呈弧形的躺椅,他老人家也上去试了一番,于是挥手决定:“都摆着,我都用的上。” 除了这椅子、蚊帐外,卫舟还特别给先生备了一份礼品。 他引着先生去东厢的小书房,这也是阿茂的书房,书房的大桌上摆着一份礼品,被布盖着。 袁先生无可无不可的揭开布,看着眼前的东西,确确实实被惊艳到了。 这是一幅实景微雕,图里的景色都是些小景,普普通通的乡野风光农家小院而已,难得的是这小院是3D的,里边乡野直接的河流还有真水呢。 这是卫舟耗时大半年才做出来的手工艺术品。 前言说了,卫舟小时候也是用用完了笔芯粘合拼过飞机模型和笔筒的人,他固然是个乐高爱好者,奈何没什么钱,后来写媒体号的时候,看别的网络达人中便有手工艺爱好者,便学了些废品改造、实景微雕的小知识。 他学的不深,但视频看的多,也慢慢自己琢磨做了些小玩意出来。 这个农家实景着实耗费功夫,那些颜色他得去找绿植一点点挤出色素,再把泥土碾碎化成细沙染色,别提多麻烦了。 这在现代专家看来,固然是个粗糙的作品,他做的院子里边的房子都不是空心的呢,但在这时代看来,确实是难得了。 这原本是要打算送给阿茂的,现在送给了袁先生。 袁先生难得放下身段,目光也和煦许多,对卫舟也正眼看待:“你有心了。”他觉得有这样巧思,有这样心气的人,断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农夫了。 卫舟却没体会到袁先生心思的改变,而是不经意间摆动一番,让里边的水流活动起来,袁先生果然引起了好奇心,跟着走动两步挪到书桌另一边。 书桌另一边,阿茂的作业和大字摆的整整齐齐,卫舟想着,等先生一抬眼必定能看到阿茂的字,等看到阿茂小小年纪便能写出这么一比好字,必能问两句阿茂的学问,以阿茂如今小学六年级的数学水平,和倒背如流的论语水平,到时候阿茂拿下先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郑蕴见卫舟这番形式,嘴角含笑,却是一点也不上前帮忙,也不去阻拦。 袁先生看了那小河上的机关设计,解了心中疑惑后,果然顺眼便看到了旁边孩童字迹,他脑袋一转便明白此中因果,太过见弟子笑意,没好气冷哼两声,却坚决不主动问这桌上明晃晃摆着的课业是谁的。 郑蕴笑道:“阿弟,先生舟车劳顿想是累了。” 卫舟失落又疑惑,仍打起精神道:“我去看看凌婶子吃食都准备的如何。”没关系,他还有后招。 卫舟去厨房了,袁先生倒是温和不少:“他却是对你家上下都及用心,也不枉你为他几番筹划。” 郑蕴笑道:“阿弟对阿茂如同胞亲弟,先生不知,这微雕原是阿弟做给阿茂的呢!” “哦!”袁先生没好气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抢了一个孩子的玩物,还得对你那幼童弟弟都上心几分呐。”话是这么说,但叫袁先生把这微雕还回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郑蕴也赶蛇上棍道:“如此,阿茂的学问也劳烦先生看顾了。” 等到用饭时,卫舟果然拿出十二分心思,从饭前水果到饭后点心,从汤品到大菜,都是用料足足的,摆盘方面还下了功夫,又拿出酿好的提子酒,务必这顿饭又扎实又好吃,还能不让世家来的先生看不起。 这一顿饭菜果然让袁先生吃的舒适,虽然每一盘菜都又多又大,吃起来略有些影响形象,但新鲜的水果补充了这份不足。 卫舟带来的水果中,除了樱桃,其他水果基本被他引进了整个万家村中,不过他带来的种子实在不多,第一批挂果后,陆陆续续将每一次多出来的瓜果种子送给了村里人,当然是有选择的送人。 反正卫舟是觉得这样比起来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去送给别人好,当然这样的结果其他人也很满意,大多会意思意思的送些礼仪过来。 总而言之,万家村现在不缺水果,甚至这些水果经过这两年的传播,已经慢慢延展到别的地方去。 所以卫舟觉得,在这样大环境下,想来是没人会追究起本不应该属于此地的水果,他拿出这些原本没有的水果也是合情合理的。 袁先生果然对芒果、西瓜、提子、樱桃一点也不讶异,甚至还挺喜欢没有沙拉酱的水果沙拉,对油炸出来的红薯条也很能接受。 卫州没听到的是,先生背后同郑蕴说起:“农家里水果都是生吃的么?” 郑蕴:“......” 先生:“不过生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对了果子蔬菜拌在一起的那个酱是什么?” 郑蕴:“...听闻是鸡蛋做出来的。” 不怪郑蕴不知道,实则卫舟刚穿来那一阵,郑蕴身体不好还要勉强起来做早饭呢,后来卫舟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早早把厨房接手了,他手艺也着实比郑蕴好些,再后来又有凌婶子与卫莺帮忙,郑蕴是一点厨事也不沾染的。 久而久之便也只管吃了。 袁先生也不是那等在意细节的人,他实则也是个只管吃不管做的文化人呢。 吃住都还算顺心,对于多出来的两个弟子也就慢慢接受,甚至对三郎、四郎、阿留、卫莺和眉眉等人偶尔过来写作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舟的作业莫名其妙增加了许多,尤其是练大字,原本两三个月才用坏的笔现在一个月能用坏两支笔。 卫舟练字越来越多,不免趁先生不在的时候跟郑蕴道:“我是很感激先生对我的教导与栽培,但我是要考明算的,练字便罢了,学那些诗词做什么。” 实则他也不在乎学诗词的,他虽然学理科的人,中途还因为叛逆差点退学,但哪个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不背诗不背文言文呢,他在意的是,每次背了诗,先生还得让他有感而发,最好能写出两首诗来。 这可为难到卫舟了,当然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人家先生是好心好意。 郑蕴只好劝慰道:“当今好诗,进士、明经、秀才、明法、明书、明算,不论哪一科才子都要会写诗才越会被看中。”这几届的状元都不是会元,大多是在殿试时当场作诗点中,因而作诗已然成为才子科考必备学识。 卫舟无法,不由心中感慨,这再也不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时候了,只能挠头抓耳的憋诗,差点没憋住抄袭后代无数佳作了,幸好他还记得前朝穿越前辈的事迹,怕再遇到其他同行,因而强忍着没敢抄诗。 因卫舟这个老师都重新变成弟子乖乖上课了,他手底下的几个学生不免放松许多,尤其阿茂多了三年,可以吃肉可以嬉戏玩闹,更是成日里被四郎郑茗和卫眉带着满村里玩。 郑蕴怜惜弟弟幼年失母,又因他这个哥哥的前程小小年纪被约束着,便不怎么管,卫舟是见过大世面的,前世里他那些侄儿侄女们什么玩具没有,反而觉得这些小孩玩的太可怜,时不时就要给他们新游戏新点子,偶尔还能做新玩具给他们。 实在是袁先生看不过去,怕好好的孩子一放松就跟着乡下孩子变成顽童,跟在后边看了一回,这一看倒是看出了名堂。 郑茗、卫眉和阿茂俨然成了万家村孩童中的主导者,这三个,郑茗家中有钱,哥哥做香皂生意的同时,还顺带手的会帮着村里人出山货买东西,卫眉父母帮卫舟收鸭子的,卫舟对她也好,她身上常有鸭肉吃,阿茂虽不常出门,但他有卫舟靠着,便有无数新游戏新点子。 此刻三人带着村里一众幼童在郑家那大的晒坪里玩攻城。 ☆、34 这攻城已然脱离于三年前的普通版本了。 之间地上被彩石画了好些方格子,格子里写了数字,有些格子还写了“进三步、退三步、返回起点、直至终点、休一轮”等话语,一堆孩子在起点排着队,阿茂手里拿着个大大的骰子,那骰子是竹篾编织的,虽然大但还轻便。 扔出一个点数后,他走了几步路,便对一旁道:“石头哥,我要买商铺。” 只见这旁边还有一孩童,孩童坐在一块石头上,前边放了张简易木头搭出来的桌子,他似模似样的抽出一张纸给阿茂:“这商铺,二十银。” 袁先生看了好一会不免好奇道:“这是什么游戏。” 卫舟一看便明了:“攻城和大富翁的结合版吧。” 别看卫舟和阿茂关系那样好,两人曾经也是有菜鸡互啄的时候的,阿茂那时候写字比卫舟好,卫舟便教阿茂背乘法表,后来阿茂学棋又比卫舟好,且这孩子有些天然黑,话语间时常将卫舟那颗成年男人的心刺中。 偏偏他在围棋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不免苏出一堆棋来,什么象棋、五子棋、斗兽棋、跳棋来,其中还有大富翁(随便自制的)。 这当然不可能都是报复,他也是看阿茂不能时常出去玩,偶尔便陪他这么耍一把。 没想到阿茂竟还能把纸上的大富翁玩出这等花样来。 这里的攻城不是常见的男生玩的那种,画两个大方块,抢占地盘那样。这是卫舟老家里,女孩子常玩的攻城游戏,画两个大方格,里边很多小格子,一个人在前边带路,后边所有人跟着统一步伐统一动作,谁错了谁出局。 因为阿茂和郑茗年纪小,玩攻城老输,卫舟才想起这个游戏来。 现在加了许多规则,倒是变得很有趣么。卫舟不免一边看了一边夸阿茂聪明。 不想,袁先生在一旁冷哼:“他年纪小,本就该是好好约束的时候,你不但不好好管教他,反而帮忙做出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来。” 卫舟大喊冤枉:“那些卡片应当是他们自己想出来自己做出来的,那竹篾骰子应当是石头他爹做的,他们家是木匠。”自袁先生来后,他才是那个被关在家里念书的人,怎么会知道外边的孩童已经玩出这许多花样了。 他若是早知道了,早知道了必定把这游戏设定的更完整更有趣,这种游戏必得有个背景才好,人设角色之类的不加进去岂不可惜。 袁先生却不管他这番辩解,只道:“我看你还是作诗少了,闲的慌。” 卫舟低眉垂眼回书房接着跟诗词死磕了。 袁先生之后跟郑蕴聊起来却道:“这个游戏还有点意思,有经营有策略,很适合这些孩子明智,只是不该只有商贾之事,还应添加些科举官场才是。”反正此时风气自由,也没什么忌讳。 郑蕴笑了笑,道:“先生这话该同阿弟去说,这游戏里边的设定是阿弟亲自编写的,要改也只有他才改的动。” 袁先生冷哼:“你那个阿弟,你还说他样样都好,我看他学诗也不知道上心,到现在连首打油诗也作不出来。”他才不信他这弟子,连个孩童游戏都改不动呢,还不是帮他那阿弟说话。 “这也是各人天赋不同。”郑蕴慢悠悠道:“先生您当年不也说自己,一道鸡兔同笼的题,学了一个月也没学会,但阿弟教导阿茂,半天便能解题了。” 先生被气到了,表示不想说话。 郑蕴又道:“您这几日身子不适,阿弟百忙中还念叨要给您熬蜂蜜枇杷膏呢,说是最能润肺止咳的。” 袁先生脸色放缓,只道:“行了,你也别光惦记着你那弟弟,你自己呢,科考的事可都准备妥当,你这些日子写的诗呢,拿出来我瞧一瞧。” 郑蕴坦坦然将文章诗词拿出来,请老师指教。 江南文风盛行,彼时科举召开不到百年,仍是世家林立横行的时候,寒门子难以出头,寒门子不仅要讲究才学,还要学会附庸风雅那套。 他虽然从心里觉得不务实,但在诗词方面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尤其是当初刚刚拜入袁先生门下,那时候他们师徒关系还没现在这般亲近,袁先生门下还有其他看中的弟子,为了讨好先生,郑蕴在风雅方面,一直做的很好。 袁先生看了文章,再看诗词,神色之间都是满意。 过后袁先生又同弟子说了些官场之事,郑蕴本身学识达到科考标准,若不是三年前郑母突发意外,郑蕴便要再接再厉去去尚书省应试了,所以袁先生主要给郑蕴讲解的便是现今实事政治:“ 前朝战乱太多,导致男儿纷纷战死,本朝初期时,许多家里都盼生男,生下的女儿竟然纷纷溺死,也或许是上天惩戒,近几十年来,女子出生率越来越低,尤其是大族之家,几代不得女,女子金贵的很。” “自三司建立以来,天下女子俱都被掌控在皇家手中,这些被选中的女子中,一部分被下旨婚配,一部分反家自娉,陛下借着三司变相斩断世族联姻,即便后来世家合力开办女子学府,把家中藏学拿出来,教导学识、掌家中馈,看似与皇族对抗了,实则已然陷入陷阱中。” 世家不仅没把联姻权拿回来,还把家中学识拿出去了,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另一边卫舟悄默默的憋着诗,却被阿茂喊了出去。 “三哥要被常家大郎打啦!” 卫舟一把抱起阿茂,问他:“在哪儿呢!”他嫌这小孩的短腿走起来太慢。 身后,郑家宅子里,透过窗户看见他们的袁先生不免又挑剔道:“你瞧瞧,你弟弟都多大岁数了,他还当小孩似得抱来抱去,太不像话了。”他们世家养孩子的规矩从来都是礼数在先,亲近都要克制着,更不能这么惯着。 郑蕴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听闻魏国公府要为二房过继子嗣?” “正是。”袁先生道:“你们之前遇到过的那个杨文晏倒还有几分运道。” 卫舟不知道自己又被袁先生数落了,在阿茂的指挥下,一路小跑竟到了阿留的家里。 阿留家里如今大不一般了,再不是三年前的茅草屋,虽然不是青砖,但也是好石头搭建的房子,院子都扩大了一圈。 院子里闹哄哄的,常家几个大小伙子果然都在,却也没有同郑莯打起来。 郑茗一看见卫舟,便立刻把人拉到一边,那一边三婶也在。 院子中间,吴老坐在上首,他虽然当初被卫舟好生照顾救了过来,但到底落下毛病,走路不如以往利索,在阿留立起来后,便不怎么打猎了,且因为喜欢孩子,常拿家里的蜂蜜给孩童们舔着吃,慢慢的竟然变得慈眉善目。 此刻吴老面色严肃,倒是有几分原来做族老做猎户时候的气势。 郑家三郎郑莯跪在吴老跟前,道:“我现在已有两家铺子了,待我家二兄考中后,我必能开满一条街的商铺,请吴老把阿留许给我罢。” 近些年来,万家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了,日子好过了许多,其中生意最好的当属郑莯,他那香皂是奢侈品,看着比卫舟家的鸭子可打眼多了,但到底没有靠山,万家村里谁没敢走出彭蠡,他们有的受过挫,有被村中长老拦下的。 郑莯便是既受过挫又被阻拦过的。 吴老道:“我又不是嫌贫爱富的,我家只剩阿留一个,是万万不能将阿留聘出去的,常家大郎愿意住到我家来,你郑家又不能,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郑莯一脸受伤:“分明三年前,您还道要把阿留托给常大郎,并没说阿留不能聘出去,怎么现在到了我就不能托付呢。” 吴老脸一黑,那是三年前呢,他自觉得自家都不能活了,阿留小小一个哪里过的下来,自然是托付给别家了,那时候只在乎活命,哪里在乎香火。 “反正现今常家大郎愿意入我家的门,他们家二郎日后娶妻了,也愿意过继子嗣给阿留,跟着阿留姓吴。”吴老板着脸道:“你们家做不到这些,便不必在这里多说。若是不会郑家待我们有恩,就凭你今日搅和了我们阿留的喜事,我都要把你打出门的。” 卫舟看了半天,恍恍惚惚道:“三郎竟看上阿留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就不知道。” “三年前,你叫他们满村里抓螃蟹的时候。”一旁三婶没好气的看了眼卫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我就说,当初不应该帮着外人,你有好生意告诉自家兄弟不久好了,你瞧瞧人家现在发达了都不认人了呢。” 卫舟心道,当初您可不乐意三郎做生意呢,那卖螃蟹的事原就是他看阿留可怜,特地给他找的活计,是三郎硬要插进来一道做买卖的,为此他还贡献了锅和船。 卫舟只道:“那阿留怎么想呢?他喜欢三郎么?”若是两情相悦,他必然不能让吴老这么包办婚姻的。 三婶脸更黑了:“三郎若不来,阿留同常家大郎的婚事今天都能定下了。” ☆、35 “自来,都是那等家贫的人家,才会让长子结契,令幼子娶妻传宗接代。” 因如今女儿家越来越少,平民百姓中,大多长子都会选择和男子结契,一来可省下聘礼钱,二来多一个劳动力也可帮衬家里,等到上边大的孩子都能挣钱糊口了,家里有了积蓄,才花重金为次子或幼子取媳妇,这娶来的媳妇生下的孩子必定是要有个过继给长兄的。 三婶小声又絮叨:“咱们郑家如今也是起来了,三郎平日里挣下那许多家产,很可以娶个媳妇进门的。”她还看了眼旁边懵懂的郑茗:“便是四郎也不必结契,咱们家娶两个媳妇又不是娶不起。” 说着说着三婶又问卫舟:“可惜你家阿莺已说定了人家,不知道眉眉可说了人家没。”她原先想将卫莺说给郑莯,这会儿又想将卫眉说给郑茗。 卫家原先穷的时候,便也没什么人欺负他们,郑家还愿意接手当时的卫六,且卫二郎夫妻在郑母亡故时候做出那等事,也还有人愿意同他们来往,不就是因为他们家养了好几个闺女么。 这时候的人心态也奇怪,既觉得女儿家到底要嫁给别家,不如男子尊贵,想多养些儿子,但到了娶媳妇的时候,又开始羡慕那有女儿的人家了。 因着种种原因,当初卫莺上门来住,三婶竟也没有在背后说道什么,且卫莺在郑家住了没多久,三婶便上门来问过卫莺的婚事,那时因郑蕴和卫父母都没再结亲的意思,卫舟便推脱说卫莺已说定了人家。 卫莺的亲事是她自己看中的,说的是彭蠡县上一个寒门学子,卫父卫母看中的那些掌柜有钱人都被她毙掉了,中间还有郑蕴帮忙说合,也算一个古代经济适用男了。 “眉眉还没七岁呢,得等三司选过后再说。”卫舟赶忙三婶将歪了的楼扶正:“三婶,现今重要的还是把三郎拦下来,闹得狠了也不好。” “你一个妹妹进过三司的,另一个妹妹也想着入三司呢,可真好命。”三婶艳羡的说着,转而道:“让他闹去,过了这一遭三郎便会对阿留死心了,想来也能收心,到时候我再给他说个从三司里出来的贤德女子。” 卫舟:“... ...”郑莯收心了,您也放心了,阿留的婚事可就真搅和了。 卫舟无法,只能自己上前去,先跟吴老他们道歉,然后硬拉拔起郑莯,把他拽到一边。 “干嘛呢!你跟阿留打小一道玩,这么好的交情,还要把人的订婚宴搞垮。” 郑莯挣扎着被拉走了:“什么订婚,这还没下定呢!我没乱来,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幸福。” 卫舟道:“你的幸福?!你怎么不说是为了阿留的幸福!” 郑莯赶忙道:“我就是为了我和阿留,我们两个人的幸福。” 卫舟拉着郑莯道:“两个人?谁和你是两个人?你跟阿留说了你喜欢他了么,阿留说他喜欢你了么?怎么你们就两个人了,你这是单相思。” 郑莯不高兴:“原先我同阿留一道做生意的时候,阿留为我做饭帮我做菜,怎么就是我单相思,阿留定是喜欢我的,不然干嘛那么帮我。” 卫舟无奈道:“你们做的就是吃食买卖,阿留不做菜,让你做啊,你有那手艺吗?照你这么说,阿留那也不是帮的你,那是在帮我,我的鱼我的买卖。” 这少年郎做了几年生意,不但没成熟懂事,反而把自己给娇惯了:“我告诉你,常家和吴老提亲,吴老就阿留这一个孙子,他肯定会在意阿留的感受,若阿留自己不同意,不用你在这闹,他们也成不了,若阿留自己同意,这门亲事就成了,那你就更不应该闹。” 卫舟语重心长道:“你跟阿留从小一起长大,之前一块做生意,他也都让着你帮着你,你们是朋友你该希望他幸福,你喜欢他,他若是找到别的幸福,你也该为他感到高兴,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祝福他。” 郑莯还没缓过神呢,既为阿留要定亲的事觉得生气,又仿佛间觉得卫舟说的好像似乎也对。 一旁紧接着跟过来的三婶先不高兴了:“什么祝福不祝福的!什么叫阿留帮了三郎很多,分明之前那生意你给三郎找的,咱们三郎愿意带着阿留,那是阿留的福气。现在这小子翅膀硬了,竟还看不上咱们三郎了。” 卫舟没好意思说,当初那些小吃生意,他是先看见阿留吴老两人生活窘迫,阿留小孩子一个可怜,特地给他找的出路,郑莯才是顺带脚带上的。 但这话不能明说,不然三婶定会说他胳膊肘往外拐,卫舟只好道:“三婶您不是也看不上阿留,想给三郎娶个媳妇吗?” 三婶理直气壮道:“我是想给三郎娶媳妇,但阿留看不上我们三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凭什么?!” “凭吴老几个儿子都顶着徭役的名额再无音信,那其中一个名额为的就是我们郑家。”卫舟严肃道:“三婶您若还认二郎这个侄子,您好好为阿留备份礼,别的什么也甭说了。” 三婶愣住半响,方才呐呐道:“好好的,说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卫小六,你现在念书了,也愈发能干厉害了,连长辈的话也要驳回来。” 卫舟缓和道:“三婶,现如今二郎已经出孝,先生为了二郎科考的事也特地赶来,别说郑家,整个万家村都期待二郎科考呢。” “但越是这样,咱们家越是要谨言慎行才好,不然别人说咱们家仗势欺人,二郎的前程都要被耽误呢。” 三婶有些后怕,面上还嘴硬道:“那....那哪能,二郎的学问品性那是一等一的。” 卫舟拉着三婶推心置腹道:“三婶您想想,等二郎考中后,咱们三郎的身份再也不是三两个香皂铺子的掌柜而已,他得是大官人的弟弟了,你给他说什么人家不行,何必因为这个不顺心呢!” 三婶果然面露喜色。 卫舟再接再励:“您想想,到时候您就是大官人的亲婶娘了,可不得做个慈眉善目的官家太太么。” “什么话,我现在不慈眉善目么。”显然忘了自己之前的不忿了。 也幸好三婶是个嘴子,只敢背后说是非,让她到人面前去扯皮她是万万不敢的,卫舟摸摸一旁一头雾水的郑茗脑袋:“之前二郎还跟我说咱们四郎读书有天分呢!” 三婶赶忙问:“果真。” “当然了,四郎不但读书有天分,还很勤奋刻苦。”卫舟道:“所以三婶你可得好好预备起来,我听先生说,这科举啊,是很看中考生的品行名声的,甚至连家里人的品行名声也会考察的。” “是吗?”三婶还不知道这些事呢。 “是呢。”卫舟原来也不知道,还是先生过来之后,被先生点拨了才知道的:“所以啊,咱们可不能做落人口实的事。” “你说的对说的对!”三婶慈爱的看了眼郑茗,然后捏着郑莯的耳朵就往家回:“回家去,别在这里闹了,你可不能耽误你弟弟的前程!阿留有什么好的,等你哥哥考试后,我给你说个美娇娘回来。” 等这一家人热热闹闹回去了,卫舟才又返回吴老家里,常家正跟吴老聊细节呢,他对阿留使了个眼神,待阿留出来,两个人到一旁的屋子里。 卫舟问他:“阿留,你跟常家大郎的事....” 阿留便道:“我爹爹和叔叔们去后,常家几位哥哥帮了我们很多。” 常家和吴家都是以打猎为生,常家几个小子幼年失怙,年幼很长一段时间是靠吴家帮忙带着打猎,后来吴家只剩下吴老和阿留,常家几个小子便时常帮着他们老少二人。 两家住的近,阿留小时候也是跟在常家几个兄弟身后长大的。 当初吴老受伤,还是常家几个小子拼了命把吴老从山上背下来的,只这时代医疗条件落后,若不是卫舟从现代带了消炎药,吴老真救不回了。 在古代打猎并不是一件安稳的生计,常家几个小子正是吃饭的年纪,自家也不宽裕,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常接济吴家,还是阿留那时候不愿意拖累他们,想自己找活计,这才遇上卫舟,才能靠卖鱼卖螃蟹螺蛳度过那段艰难时期,后来卫舟送阿留去曹五郎学养蜂,阿留家这才稳定下来。 阿留对卫舟道:“卫阿兄,当初我爷爷都是靠你才救回来的,我跟师傅学养蜂也是因着您,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感谢郑家的,但是....” 卫舟道:“这有什么,你有一门好婚事,我们都替你高兴。你别搭理三郎,他还是小孩心性呢!”郑莯虽然比阿留大,没阿留一半成熟懂事。 “你别多想,三郎和你玩的好,一时不高兴罢了,能遇到喜欢的人,还和喜欢的人成婚,是件幸运的事。”以卫舟判断,郑莯方才的表现,明显也是生气多过伤心,仿佛就是玩伴被抢走的程度。 卫舟恭喜阿留:“你们两家离得近,日后不论住哪边,都好照顾吴老。” 阿留腼腆的笑了:“常大哥说,愿意住过来,和我一起照顾阿爷的。” ☆、36 “其实自从养了蜜蜂后,山上有些喜甜的野兽总喜欢往这里跑,有一回还跑来一只熊瞎子,多亏了常家几位哥哥,他们帮我们在蜂场设了陷阱,又时常过来帮忙看顾,不然我们也不能顺利养出那么多蜜来。” 卫舟听了半响,怎么感觉,阿留对常家大郎的感觉,仿佛也不像爱,更多是感恩呢!但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母胎单身SOLO也没资格评论人家,万一只是他不懂爱呢。 所以卫舟只是道:“等你们成婚,我顶定给你送份大礼。”不管是和阿留的交情,还是昔日吴老对郑家的恩德,这份礼都该送的。 阿留便道:“不用不用,你能来我们都高兴。” 过了一会,阿留又道:“你之前订的蜂蜜,我都给你收好了。” 两个人寒暄一会,卫舟见院子里还有人看热闹,吴老显然也还忙着在跟常家说亲事,主要是确定日后过继的大事,结契的人家都很在意这个,的说清楚。 尤其他们万家村的人当初都是迁丁过来,没有宗族,亲戚少,过继人选少的可怜。 卫舟便没跟大家打招呼,主要是怕别人来问郑莯之前闹事的事,八卦是人类古今共同的爱好,很低调往家里去了。 走到家里晒坪的地方,一群孩子还在玩闹着,笑的可开心了。 卫舟在一旁看了一回,等中途阿茂被换下来时,便没忍住上前跟他说些完善游戏的事,他也不改阿茂原本设定的大背景,大富翁的背景不都是挣钱买房的么,只加了些奖惩缘由的设定,如客户投诉、纳税、竞争对手抢客、捕头找事啦等等。 根本不用袁先生和郑蕴去说道,卫舟便把改善游戏这事做了,要不是这年代十几岁的人孩子都可以有了,默认是成年人了,他都想拉一批年轻人一起做游戏。 虽然有手机,但是没WIFI,卫舟表示早就想做游戏了,不然他费劲到处给村里人找活计做什么,还不闲的。 虽然这三年守孝里,卫舟说是要安安分分的,但还是不自觉就拉起了万家村的生产线。 比如家里有的水果,他虽然没拿出去做买卖,也没大力推广,但在村里人拿了种子后,多多少少教了他们些吃法做法,村里人拿去做买卖的不少。 比如村里卖豆腐的陈家,现在还会做香干、豆皮、腐乳等等;比如村里的木匠个,石头他爹,在卫舟跟不同款式的凳子较劲上了后,多了好些新手艺;比如村长蔡家,因为是造纸队的骨干,家里有富余的纸张,被卫舟看中,开始做起伞的买卖了。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因而现在卫舟在大家口中也不是二郎家的了,而是卫三郎(只算男嗣),身份也算上升不少了。 这些都是卫舟没事找事的结果。 这些都是题外话,因之前是被喊出去解决郑莯惹出来的事,这会儿作业还没完成,卫舟赶忙回家去接着写大字,袁先生是不能接受作业推迟的,当天布置的必须当天写完,而且袁先生这里也没有周六日。 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休息什么的,不存在的。只看书写字,不用听课,那就是放松休息了。 “既然已经出孝也可以参加这一科常科了,我听闻消息,这一次省试定在明年二月,不在京都,而是在东都,若要参考,过几个月即可报名了。”袁先生摇着卫舟苏出来的折扇,上边是郑蕴亲自作画,先生自己题的字,端的是一派潇洒倜傥。 说着袁先生转眼看向卫舟“含章已是乡贡,直接便可以报名参考,你若想考这一科,却还得需先参加县考,不若待下一科在做打算。” 含章是郑蕴的字,袁先生最近起的,他说了一大堆经义由来,卫舟也没记全,大概意思是,袁先生自己也很矛盾,既希望弟子能大放光彩干出一番事业,又希望郑蕴谨小慎微不要踏错一步,因而折中取了含章二字,意思是既有内秀又不会太狂妄招人恨的意思..吧~ 关于什么时候考,卫舟和郑蕴是早就商量好的,卫舟是无论如何都想这一次先试试,不管成不成总是经验,若是考过了,便能同郑蕴一道去参加省试。 万家村都看中郑蕴这一次科考,袁先生也说郑蕴火候到了很可以下场一搏,而卫舟是看过‘未来’的人,不止知道郑蕴必定会中,还会是状元。 一旦郑蕴中试,必然会授官,若能留在京都那自然是好事,但时下世家林立,寒门学子中考后多是被派往别处做官,而这些官员大多不能派遣返乡的。 所以卫舟想着,若是这一次他能一道参加省试,最是便宜,若是等到下一科,到时候郑蕴还不知道到哪里去做官,他作为家眷必定也陪同的,到时候考试就麻烦许多了。 在这件事上,郑蕴是随卫舟自己做主的,他固然也是希望卫舟能和自己一道考试一道授官一道上任,但又怕说出来给卫舟太大压力,因而只做出一副支持你任何决定的姿态。 但卫舟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这里的算术书他都看了,逐字逐句的请郑蕴给他翻译了,他还一一对比后世的数学,他相信凭自己还能将三角函数运用自如的水平,还是能应付现在考试的,毕竟在这时代,连鸡兔同笼这样小学生都会的算术题都是高手才会的。 袁先生虽然觉得卫舟底子薄,大可以在打磨两年,不是很赞同他这么着急下考场,但他一来体量这些寒门学子家境有限,想早早出人头地,不愿意下苦功夫研究学问,而来也觉得反正明算科想来不受重视,顶了天也是个不如品的小官,也是没什么必要再下功夫。 所以袁先生便道:“你既下定决心,那边早做准备,彭蠡原定考试是在十月,我已写信至江州府,现江州府内县考大部分都提前至八月了。” 咦?! 果然不愧是世家子,连考试这样的大事都能一封信就这么决定了,卫舟不免对原先投以敬仰的目光。 袁先生生气了,愤怒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那种因私废公之人么,即便因公废私那也不会为了你?我只是跟州府考官说起明年省试时间罢了,他们自己决定提前县考的,若提前县考,这批才子便能参加这一次省试,不然又得拖一科,若是考中了,这些有出息的才子,也有彭蠡教化之功。” 卫舟不太懂现在的科考具体操作情况,因科举制度才推行不到百年,制度还不完善,考试时间也是不定期的,基本全凭主考官和圣上心意来定。 好在卫舟这段时间已琢磨清楚袁先生隐藏在清高之下的傲娇本性,因为顺毛捧了几句,果然将原先的怒气平息了。 袁先生便接着道:“东都在河南道,离江南道确实有些远,所以你县考后我们尽快报名,启程前往东都。” “含章的进士科都有前例可考,无非是墨义、口试、贴经、策问、诗赋,你这明算科我还真要去打听一番,我这十几年来还没遇到过想去考明算的学生呢。” 卫舟还能怎么办,在这个不能联网的时代,他所有的信息也都只能来源于袁先生,自然是好脾气的任嘲了。 七月间,原本是农忙的收稻时间,卫舟被袁先生和郑蕴带着一道去县考。 现如今,虽然家里也有了牛,但农事已不需要卫舟忙活了。 一方面因造纸技法毕竟是他免费提供的,二方面卫家因着他进来日子好了,卫家大郎有正经的工作,卫父母养着鸭子拿着月钱还能给家里带些鸭货肉食,卫家早已脱离茅草屋,建了土堆房。还有卫舟白送出去的水果种子和一些他没当回事的技术,到底还是改变了本地人的经济条件。 所以一到农忙时期,卫家兄弟和村里其他人家,都会抽出劳动力过来帮忙。 可见人都是眼前利益更为重要,原先郑蕴虽然因为读书,名声地位看似高,但大家也就是口头敬着,顶多偶尔送些小菜,只当结个善缘,日后能有靠山,但现在大家立刻得到利益,便也愿意付出些劳力了。 所以农忙时间,卫舟也不慌忙,可以轻松抽身。阿茂自然是寄住在三婶家里的,三婶对自己孩子还是好的,阿茂同郑茗也玩的来,郑蕴嘱咐他功课不可落下,卫舟反而怕小孩子失落,保证了自己考完立刻回来接阿茂,还允诺要给他带礼物,这么一来,阿茂的失落之情果然消去了些。 卫舟又给前来帮忙农事的人家道谢,还请为父母给他们做些饭菜,自来帮农的人,主家都是要准备饭菜的。 一切妥当他们才去彭蠡,住的是袁先生当初没住的别院,袁先生提前带卫舟去拜见主考官,拜见县令,拜见博士助教,郑蕴带他拜见自己的同年,拜见认识生员和乡贡。 反正是务必保证,卫舟不会因为没有后台被莫名其妙的刷下去,这种种摆放,搞得卫舟几乎要错觉自己在作 弊了。 好在一番拜访后,袁先生还给他十来天的时间沉淀学问,说是乡下郑家人来人往,人心浮躁。 ☆、37 事实也确实如卫舟所想,县考顺利又稳当。 入考前,有郑蕴的经验,所有的东西都准备的妥妥当当,比郑蕴当初自己去考试安排的还要周全。 入考场时,也有袁先生亲自打招呼,没有人因为他身份可以刁难,要知道郑蕴当年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当初还是考上乡贡后才入了袁先生的眼。入考后,运气也不错,考场位置还算好,不靠前不靠后,重要的是离茅厕很远,考试时天气也好,没下雨。 待卫舟拿到试卷,下笔如有神,顺顺当当的便考完了。 明算县考只是从诸如《九章》《五经》《夏侯阳》等书上各抽考几条,考试题型和原书如出一辙,连给出的案例数字变化都不大,唯一麻烦的是,卫舟不能用简单的设艾克斯解题,只能是哪本书的考题必要用哪本书的解题方式。 卫舟也是经历社会磨练的人,也没在这时候硬秀数学知识,真想宣传后代数学知识,以后有的是机会么,当然不会在考试这么关键的时刻造作,老老实实是按照书本的格式来答题。 唯一的问题还是理解能力,人家看题一分钟,解题一刻钟,卫舟是看题一刻钟解题一分钟。 考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这一科考的人少么。 根据袁先生所说,若不是因为卫舟字迹太差,凭他满分的试卷,他能拿个县考第一回来。 卫舟先还不以为耻,毕竟他原本用的是硬笔,才拿毛笔多久啊,比不得这些人很正常,插播,他硬笔书法也是一般般,可见人而已。 哪想,所有过考考生聚集一堂,卫舟才知道,参加明算科的统共不足二十人,过了十五人,满分卷子有五个,他排名第五,剩下其他人也就是错一两个小点而已,离满分只差些许。 卫舟恍然,题型不改、数据不改,这是生生把数学考试变成了背书默写啊。 这事给卫舟的打击很大,他一个在现代也不过混迹于中小学生家里补补课的人,竟在古代如此漠视数学这门基础科学的背景下,犹然升起一股要推动数学发展的豪情。 此后卫舟再不是以往那般为了利益和应考读书,而是发自真心的开始学习,知己知彼,待他彻底理解经义,他必能写出新九章,将区区多边形面积计算从好几页纸的计算简化成三四行。 袁先生打击也很大,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事实他确实教导指点了卫舟,深觉自己名声要被败坏的先生,一回家就把卫舟关书房里,练字,什么都不干,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是练字。 卫舟都没来的及把自己亲自在县城买的礼物分发出去,就在阿茂望眼欲穿的目光中被迫闭关。 这回先生下了狠心,连郑蕴开导说话都不管用啦。 当然郑蕴虽有些许心疼,但卫舟的字确实该练练,不然日后步入仕途,难免遭人嘲讽,这时代那些世家总讲究字如其人,他们不会去想贫寒学子能有多少资源可供读书练字。 他们一众人回来的时候,在万家村引起了轰动,万家村其他人,尤其是卫家,可高兴了,他们这地面竟然又出一个乡贡了。 虽然其他科目的考生看不上明算科学子,但是万家村的人不大懂这个啊,他们只知道,他们这里做官的人才又多了一个了。 卫舟被袁先生关禁闭呢,这些上门来贺的,全都是郑蕴接待的,夫夫两人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三婶还问郑蕴:“二郎,咱们这次可要办酒?”之前郑蕴县考中了恰逢生母过世,没有办酒。 “我早就看出卫小六有大出息。”三婶满面笑容,早忘了以前自己看不上卫舟的事了:“也就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还给契弟读书认字呢,你看看周围那家结契的人家,两个都是乡贡的。” 郑蕴浅笑:“阿弟天资聪颖。”说罢他对三婶道:“这回到不必办酒,等我们省试回来,明年再办酒也不迟。” 三婶还想说什么,郑蕴却道:“三郎如今生意做得好,到不必担忧他日后,但四郎读书的事三婶得想法子,我和阿弟都要去省试了,四郎不能再到这里念书了。” “我看四郎有些天分,背书能沉得下心,算数也学的快,不能耽误了。”郑蕴道:“村里请来的先生只能做开蒙,四郎还是应当送去好的学校。”便是阿茂,他也打算送去书院念书的。 三婶立刻不记得办酒不办酒的事了,别人家的酒哪里有她儿子的前程重要:“那二郎你可有门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要送孩子去哪里念书。 关于这件事,郑蕴早有打算:“待我明年考试回来,也有一二分薄面,可送四郎去县里官学。” “官学不必私学,里边的学生不必参加县考,可直接以生徒的身份参与省考,到比我和阿弟能少走些弯路。”郑蕴转而道:“但去了官学不比家中,四郎恐要受些委屈,历经磨练。” 三婶早就喜不自胜啦:“我都省得,我必叫四郎好好读书,乖乖听先生的话,不叫他捣乱淘气。”说着她拉着郑蕴,连连感慨:“咱们郑家可总算出人头地啦,二郎你有出息还不忘兄弟,是个好的。” 出人头地还不至于,郑蕴笑了笑道:“去官学还是要考试的,所以这些日子,四郎的学习要加紧些,还有束脩方面三婶您也要开始准备了。三郎如今在县城里也有铺子,我看倒不如你们搬到县城里去住,免得四郎小小年纪,在县城里住不惯。” 三婶忙点头:“我去同三郎商量。” 三婶开心的回去,郑蕴不紧不慢的去了村长家里,不止郑茗,还有蔡凌这些村里的学子,他要看一看,若是到火候了,也得为他们日后前程早做打算。 郑蕴这边忙忙碌碌,卫舟到是托了袁先生的福,安安静静宅在家里几个月,只顾着练字背书了。 一直到十月末时,袁先生催着他们启程。 “文解、家状都是早早就备好了的,你们再检查一番,到了东都后,先至尚书省疏名列到,结款通保的举子,我也为你们联系好了,含章的师兄们如今都已入仕,我联系了我当初同年的门生,恰好他们也有些是要参考这一科。”袁先生摇着宝爱的扇子:“这一回东都之行,我就不陪着你们一道了,你们年轻人很该自己去闯荡了。” 卫舟下意识的问道:“那先生你独自住在这里岂不孤单。”没有郑蕴,家里剩下的就凌婶子、卫莺、阿茂,哪一个看着都不像会跟袁先生有话讲的样子。 袁先生白了卫舟一眼:“我同你们一道启程,等到了彭蠡县城,我就下车,阿茂也跟着我一起,先在那里读一段时间的书,以为我稀罕想住这里呢!”若是当日有那些新奇的吃食,卫舟为人也还算殷勤,他才不愿意再这小院里住下呢。 卫舟讪讪一笑:“那先生你自己住着,可别挑食,记得多喝薏仁米水。”袁先生好甜食,所有果子中,最喜欢芒果。但因着南方环境潮湿,袁先生一个本地人本来就不习惯,再多吃芒果,可不就容易有湿气么,所以卫舟常给他煮薏米粥。 袁先生喜欢管教别人,可不耐烦旁人管教自己:“知道了,要你多事。”顿了顿又道:“你们离开后,我非得把阿茂那看一会书就要玩一会或者吃零嘴的坏毛病给改了,都是你们把好好的孩子惯坏了。”阿茂启蒙比郑蕴还早,脑子不笨,又有卫舟想着法子开发想象力,现在学习进度不慢,倒是入了袁先生的眼。 卫舟尴尬的摸着鼻头,不敢说话。那现代的孩子,哪个不是45分钟一节课,必要休息十分钟呢,课间没人做游戏,那不就吃点零食罗,何况阿茂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不怪卫舟惯孩子,即便是卫舟那样亲缘单薄的人,在现代吃的零食种类,比这时候家境富裕的人家吃的还多,他还觉得只能给阿茂吃些果干、红薯干之类的,委屈了孩子呢。 后世的孩子,家长追着喂都不愿意吃鸡蛋,在这里,阿茂和眉眉,捧着个咸鸭蛋,可高兴了,就这,村里的人还说他惯孩子,一个咸鸭蛋能卖三文钱,哪能这么给孩子吃着耍呢。 这是三观的巨大不同,卫舟也不跟古人吵,他也吵不赢的。 见卫舟气短的模样,袁先生又能心平气和跟他们讲解考试种种了:“报考后,你们且先在东都找房子住下,若有幸,圣人会接见待考学子也未可知,即便圣人不见你们,在国子监拜谒孔子时,你们去见识见识也很不错。” 反正袁先生的中心意思是,最好去了东都后,就走动关系留下来,直到参加考试,回来过年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郑蕴和卫舟双双点头表示明了,郑蕴想着该如何显名,卫舟却是开始计算钱财,也不知道东都物价房价几何,在现世,首都房价高到下人啊。 ☆、38 卫舟收拾行李的时候,郑蕴拉着他,将房间里贴墙的柜子拉开,柜子后面挪动一块转头,从里边拿出一个油纸包。 卫舟打开一看,里边都是钱,还是纸币:“这是银票?!” 这纸币比他看过的电视里的银票还要精致,纸张很厚,没有折痕,是平铺着保存的,还有彩印,边角有些奇特的纹路,想是用来犯伪造的,上边不知是刷了油还是用了什么特质的材质,像过胶一般。 郑蕴道:“这是汇票。” “前朝炀帝造过一批,后被搁置废弃了,本朝圣祖年间又重新翻印了,现世面虽然留存不多,但还可用。” 卫舟点头表示明了,都是穿越前辈留下的跨时代结晶。 郑蕴解释一番后道:“这是曾祖当年特地从京都换来的,言明家中子弟除科考仕途以外,不可轻动这笔钱财。” 郑家在先朝虽不是大家士族,却也有些门户,后来因为战乱,族人四分五散,以至于门第没落,甚至沦落为逃民。 自曾祖兄弟被强制迁丁过彭蠡,从不曾放下起复的心思。 郑蕴把汇票连纸包一并递给卫舟:“这回去东京的费用不必担心。” 眼见着因为银钱的事,卫舟愁眉苦脸,又想怎么变卖他那仅存的少的可怜的行礼,郑蕴只能这么安抚他。 这年头挣钱是真的不容易,郑家要科考,便不能行商,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农户产品买卖,又因为守孝的原因,还不能经常出门,这几年来确实积蓄不多。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到底还是有些改变世界的野望,哪怕只是一小部分的改变也不枉穿越一朝。而除了最开始卖给酒楼的鱼菜方子,后来的那些点子他基本都是送出去的,并没有进项。 所以他最开始是希望村里人日子能过的好点,自己买东西也能方便点,二来也是想如果他们是免费得到的方子,会不会愿意大方点,这样这些东西就能推广的快一些远一些。 鸭货现在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但一来买鸭子、人工钱、送礼,本钱花销很大,积累下来的钱财不算很多。 卫舟觉着就家里那么些钱,并不保险,所以才想着还有什么可以换钱的,最好是能换一笔大钱的。 现在又郑蕴的纸笔,卫舟自然放心挺多,不过他又担忧道:“也不知道可以用多久,日后阿茂若是考试可怎么办?”到底是农耕社会,光靠些吃食买卖挣不了什么钱,他还是得想想以后做什么营生。 郑蕴浅笑:“阿茂日后不必担心,自有我这个兄长。”待他日后选官了,还怕没有钱么。 卫舟认真道:“我打听了,便是我们两个人都幸运中了,俸禄也不多的。”除了手机里一些只言片语,卫舟趁县考的时候确实着重打听了一下。 郑蕴哭笑不得:“这怎么好打听。”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不愿意把钱财挂在嘴边的,阿弟这番打听必定会受奚落,甚至被人背后非议。 卫舟不在意道:“我可没直接问多少钱,只是问了些礼数上的事。”他也没那么不懂人情世故,先看人家的穿着打扮,再放低姿态的请教一下对方给同年、先生和上官的礼,便也能心里有数了。 郑蕴便道:“不必太忧心,我们也不是要跟人攀比的人家。”他虽然会因为名声仕途做些附庸风雅之事,却也向来是量力而行,绝不会本末倒置因此将家里拖垮。 至于日后,他一出仕,万家村有了底气自然会将纸坊做大,那时候即便他不接,村中长老和纸坊的管事肯定也会叫他分利。 而且他已至弱冠之年,很快就能获得授田,便是阿弟也快可以授田了,田地所出足够他们一家花用。 卫舟便暂且按下这一块,不过一边心里却想着,看袁先生挺喜欢他做的那个农家小模型,不知道其他世家子喜不喜欢,能不能想办法挣一笔。 到了出行的日子,袁先生果然带着阿茂跟他们一路同行,到了彭蠡县就下车了,还体贴的把马车借给他们用,袁先生自家配备的车夫也一并借了。 郑蕴还联系其他地方的举子一并行路,从江南到东都,这一路上卫舟唯一的感想是,古代的路真是是用屁股和鞋子堆出来的,他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早,必定早早点亮科技树,立刻发明水泥弹簧。 总而言之,这一路上并没有看什么风景,也没吃什么沿路美食,更没有享受到旅游的趣味,到了东都后,卫舟全身都酸痛,腰也痛、腿也痛,屁股更痛。 原本还想着,作为家里主要体力劳力者,这一路得是他照顾郑蕴,最后却是郑蕴这个斯斯文文的书生,照顾了他一路。一路同人打交道,找吃食,借宿,进城检查,通通都是郑蕴出面。 一到东都,郑蕴便凭一口流利的官话先找到牙人,租好了房子(高峰时期,客栈都住满了),又请大夫上门给卫舟诊治,因卫舟不但全身酸痛,还上吐下泻,大夫说水土不服,开了药方。 郑蕴便要每天给卫舟熬药,偶尔还要出门去联络其他举子,等到卫舟能好好的站着,郑蕴一切安排妥当,只要跟着郑蕴一起去报个名签个到就了事。 这倒是令卫舟既愧疚又讶异,他一直拿自己穿越前的年龄来算,悄悄在心底把自己当做年长者,总觉得合该是他照顾郑蕴才是。讶异的是,分明三年前初见之时,有好长一段时间卫舟都担心郑蕴快挺不下去了。 那段时间县考过了,生母去世,郑蕴大喜大悲之下又感染风寒,本来就身子骨不好,偏偏全村人都把他当希望给他施加诸多压力,郑蕴在那样病种的情况下还不愿意放松,还要每日苦读,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哪成想,才过了三年,当初那个刚一穿过来遇到熊瞎子都没点事,还能下田耕地的卫舟一下子变成弱不禁风的读书郎,郑蕴这个真正的书生气质的人反而挺了一路,除了略有些疲惫,竟一点事没有。 卫舟喝了郑蕴亲自熬好的药,内心感慨万千。 剩下时间他们大多是在出租屋里读书,卫舟把锻炼身体的事又捡起来了,自从有村里人帮衬不必下地后,他劳作的时间缩短,家里又有凌婶子忙活,他真的只顾着读书出题了,平日里确实锻炼不够。 卫舟在东都便很少出门,郑蕴倒是偶尔会参加一些学子、才子、举子的诗会的活动,这样的活动里喝酒、品鉴、听曲,每日动辄三五首诗词的,卫舟是万万不肯去的,他可做不了诗,好在他一个明算科,也没什么人来找他。 因为袁先生提前吩咐和教导,他们虽然及时报好名,但却没急着回家,依然打算直接在东都待两个月直到考试为止。 因着这些时日,圣人迟迟没有下令提前召见考生,众位才子少了一个在圣人面前露脸显才学的机会,都牟足了劲的写诗,各种传唱,连他们这出租屋的房东都听了两耳朵,卫舟被这氛围吓得,险些要放弃科举之路。 好在国子监安排考生一块拜见孔子后,考生们终于安定了些,也开始写写除诗词以外的治国文章。 卫舟自然也能些长篇论文,但他思维已固定,文采平平,写东西的时候老喜欢逐步来个一二三四五点,被郑蕴点评实用。他自家直到自家的缺陷,也没想青史留名做多大的官,只单纯的在这个万般皆下品的年代能有一席之地,即可! 国子监对各科考生是一视同仁的,因而宅在家中毫无名气的卫舟也有幸进了千年前的孔子庙,来到古代也算终于到才子中的网红地点打了一次卡。 孔子庙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宽阔典雅,或者说受时代局限,这时候的建筑都比他想象中要灰蒙蒙一些,后世里那些保存下来的名胜古迹显然都有现代加工保存的痕迹。 日子平平过去,他们又在东都过了一个热闹又冷清的年。热闹是指这东都是本朝副都,自然比万家村甚至比彭蠡那小地方要豪华的多,且这里商贩物资也多些,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还有许许多多买手工艺品的小贩,卫舟这样说好要省钱的人逛了没一会也忍不住买了几个泥人、糖人、面人等玩意。 冷清是因为到底只有他同郑蕴两个人,之前在家里实则也不过多了阿茂,但他们还有亲戚要走,有人上门拜年,生生的把年衬热闹了。现在郑蕴和卫舟置办一桌好菜,两人好生吃了,便无事可做了。 良久卫舟方道:“早知道,你还是应当跟那些举子一起过年才是。”明年就省试,东都来了好些外乡学子,他们早早就联络了要一起到哪里庆祝着过年。 “守夜自来都要跟家人一同的。”郑蕴淡淡道:“要拜年,等过几日再去,也不迟的。” 卫舟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他哪里是说拜年的事。但想了想他又不说话了,其实就这样两个人也挺好的。 内心里,他早就把自己和郑蕴......还有阿茂当做一家人了。 ☆、39 过年之后,郑蕴也不怎么出门了,倒是有些许学子上门来找他,这些人大多是和郑蕴卫舟同一层面的寒门学子,有些家境好些,有些家境还不如他们,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没什么关系后台。 他们上门来或者是同郑蕴清谈(古代辩论),或者是来借书看的(托杨文晏的福,他们的书在寒门中是数一数二的多),或者单纯是因为这里吃食不错(卫舟见都是郑蕴认识的人,都准备的好吃食生怕没招待好人家)。 卫舟也逐渐适应了要应酬的日子,这天却有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过来了,乃是当初彭蠡县城遇到的那位大方有钱的杨文晏公子。 人家杨文晏当初并没有和卫舟互通姓名,耐不住卫舟从晋江APP里看到了他和兄长的一生变故,又有袁先生和郑蕴在旁作证确认,卫舟便知晓此人定是手机里写的那个人了。 杨文晏只带着一个随从过来,神色之间些许傲慢和骄纵,却又不显得讨人厌,他在郑蕴面前还把姿态端的足足的,郑蕴一离开,他便立刻把随从撵开,拉着卫舟道:“你手上还有没有其他的宝贝。” 卫舟眼神一闪,他正想着如何开源,没想到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要说这次来东都,卫舟还是准备的很充足的,他回房翻了几番,找出一个包装好的蚊帐,一把现代折叠雨伞,一瓶酒,一包果干,一包种子。 卫舟把东西递给杨文晏:“我们是来考试的,没带多少东西,手上就这么些,您看得上什么便拿走罢。” 杨文晏又不认识这些东西,东挑西拣的似乎全都不满意,卫舟为了销售业绩,不免在一旁给他解释。 他指着蚊帐纱孔道:“您看,这是用线一点点织出来的,精致的很,既防蚊虫,又很透气,再热的天遮着也不会闷着人。”这蚊帐是特地让卫莺比着那些富贵人家的幔帐款式做的,当然上边必有些改良加工,卫舟特地带来也不是为了自己用,正是为了找机会卖出去。 杨文晏跟着点头,但神色之间似乎并不如何看好,卫舟只好接着推荐下一样产品:“您看这雨伞。”他刷的一下把伞打开,现代折叠伞自然比这个还只有华盖和蓑衣的时代要高出几个维度,且那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伞骨和可折叠伸缩如巧夺天工的设计,直接刹住杨公子了。 杨公子拿着伞爱不释手:“就是小了些。”现在的人,没钱的披着蓑衣,有钱的谁不是让仆从举着大伞,谁还自己打伞啊! 卫舟便道:“我家只有这样的,您大可叫工匠造些好的。”这样一来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能在古代买到伞了。 现代伞卫舟有两把,一把大一点的就是他自己带着去旅游的,自家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一把小一点的就是眼前这一把,是那情侣中的女孩包里的,小巧精致,一个巴掌大,伞面是花纹,伞边还有些许蕾丝。 可惜万家村里的匠人,哪怕合并起来共同研究,还是只能做出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笔直的纸伞,涂了桐油就是雨伞,不涂油的就是阳伞。 但卫舟想着,东都这里的匠人总有人仿造这伞的,这时代从来不缺少能工巧匠,缺的只是那一点点拨和创意。 杨文晏拿着伞满意点头,心里已经想着自家新制的伞该打造的多大多精致了,很明显他对女士阳伞过于精致的样子很满意很能接受。 卫舟又拿出那包果干给他:“这是我从行商手里买到的果子,味道很好。”这里交通还是不发达,不然他必定要带新鲜水果,新鲜的水果肯定比果干能打。 待杨文晏一一尝了后,卫舟才把那包种子给他,种子里还有一本带图的小书里,书里正是这些种子种植和食用的方法,那种植方法是他凭现代的记忆和古代的实操一点点总结琢么出来的。 杨文晏最喜欢芒果干,因为那个嘴甜。卫舟便只好道:“这些都是打南面传来的果子,都是热带水果,在万家村还勉强种的,在东都却不一定都能养活的。” 杨文晏再五谷不分还是懂这个道理的,他道:“我家里有温泉庄子,不碍事。那你放心,到时候若种不活我也不怪你。” 卫舟便放心了,他又拿出一瓶酒,瓶子是现代饮料喝完留下的磨砂玻璃瓶,他把标签撕了,里边装好的是提子酒。 杨文晏喝了一口倒在茶杯里的酒,抿了抿,品了品,道:“虽然颜色上层,但添了点,没什么酒味。”这个时代已经有葡萄酒,且葡萄酒在世家之中很流行,杨公子是早就尝过这个味的。 卫舟只好遗憾道:“才酿出来不久。”提子前年才长成,第一批大多是留种或吃新鲜的了,去年(年前)的提子才拿来做酒,显然味道还不够浓烈。 杨文晏对就兴趣不大,他不怎么喝酒,且家里早就有酒的来源了,他拿着酒瓶道:“你这个瓶子卖吗?”这瓶子装红酒,看着模样还挺好看的。 瓶子?虽然可能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磨砂瓶,但就一个瓶子他拿在手里能有什么用呢?所以卫舟毫不犹豫道:“卖!” 杨文晏拿着瓶子,稍稍满意,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一些,悄声问道:“对了,你既然能有玻璃碗、玻璃镜、玻璃瓶,还有没有办法再弄一个镜子来,要大一点的,上次那镜子太小了。”那镜子虽然晶莹剔透、清晰明亮,但实在太小了,老太君不过把玩两日便赏给二房了,他便不好借着这个由头随时上门,实在可惜。 “那就没有了。”卫舟道,他哪里来的渠道可以买镜子,家里倒是还有一个小镜子,连在梳妆盒里的,不过那东西他已经打定主意给卫莺添妆了。 卫舟想了想,在杨文晏稍显失望的表情下,慢慢开口:“其实我大约知道一点玻璃的制作方式。” “咦?咦!”杨文晏表情立刻晴朗了。 关于玻璃卫舟知道的不多,都是些后世百度里烂大街的常识,曾经出于好奇(好奇于穿越者穿越后大放异彩的可实性)稍微深入到底查过资料,但也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下,解答自己疑惑后,那些资料就没看过第二遍。 卫舟大概知道,玻璃是沙子烧出来的,其中以石英砂、纯碱、长石及石灰石为主要原材料,具体要怎么制作他就不是很了解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什么,卫舟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杨文晏后,便道:“烧玻璃用柴火很难烧的,你还是找找其他染料,玻璃的温度要求很高,成型后,若要平面需要剪裁敲打,若是瓶子就要吹了。” “还有,如果做镜子的话,镜子其中一面得镀水银,那个很危险的.....” 卫舟自觉说的简陋又空泛,杨文晏却如同获得什么金玉良缘一般,他叫小厮过来把东西拿好,立刻就要回家,找人做玻璃。 卫舟轻咳两声,小声道:“那个...买东西的钱。” 杨文晏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白拿你东西的人么。”说着他肆意小厮给钱,然后便道:“要是玻...那东西真做出来,我给你一层利。” 卫舟摇头:“要是真能做出来,倒是利国利民,到时候我去买东西您行个方便给我打折就好。”这一层利恐怕会让其他人眼红,他们家可吃不下。 杨文晏也不在意,等小厮放下钱,便兴冲冲回去了,他要找阿兄,立刻建起炼玻璃的炉子。 等人一走,卫舟立刻换了面孔,杨文晏果然大方,即便没事先说好价钱,但他还是很讲道义的给了挺多,而且可能没提前准备,他带来的钱五花八门,金、银、铜板都有,还有纸币。 卫舟拿着纸币问郑蕴:“这个好像跟你之前说的汇票不大一样。”这就是电视里经常看到的那种白色的银票,一张挺大的,柔软可折叠。 郑蕴道:“这才是银票,应当是本地钱庄里发的。不过这类银票只能在当地用,外省就没地方可兑换了。” 卫舟了解点头。 郑蕴叹气:“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不必再变卖那仅存不多的家当。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知道卫舟和卫六是不同的两个人,那些从现世带来的看似平平无奇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就是证明。他们只是没有直接撕开那层面纱而已,实则关于身份的事,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郑蕴知道那些是卫舟仅剩的东西,是他过去的证明和寄托,卖一件少一件,而卫舟每回变卖都是为了郑家,他几次想说,郑家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想劝卫舟把东西留下做个念想,但又怕把话挑明后,会逼走卫舟。 若卫舟不是卫六,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郑家呢! 卫舟笑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他真正在意的想留作念想的都好好收起来了,至于那对情侣的东西,他也只好说声对不起,然后把东西能卖的都卖了。 ☆、40 郑蕴郁郁寡欢着,连续好几天了。 卫舟初时还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因为春闱的事担忧,毕竟是人生大考么,郑蕴再早熟再沉稳,也是个少年郎啊。 待过了几天见他还是长叹短嘘,尤其是杨文晏每次上门之后,卫舟便也明白了。 他深思熟虑后对郑蕴道:“我并不是为了谁,只是想实现自我价值。” 因有过一段被踢足球的经历,卫舟养成了寻找自我价值的习惯,好似若体现不了价值便必遭抛弃,这是他的病根,无药可医。 “我幼年时,总觉得自己不被人期待和喜爱是不是就因为自己无用。”卫舟想起卫六:“若是小六能如他二兄一般,是不是被送出家门的就不是他。”因为有同样的被嫌弃的经历,他在接收小六记忆后,特别有共情,因而才能接受这个身份接受的那么快。 郑蕴想说什么,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说起小六,郑家也是薄待了他。 卫舟甩开那些复杂阴郁的坏心情,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能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变卖一两样留在手里也无用的东西呢,若是日后我缺钱,难道你会不愿意想办法?!” 郑蕴自然道:“我定是愿意的。” 卫舟便道:“那不就是了么,咱们来考试,是两个人一起考,又不是只你一个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家人么?郑蕴仿佛思索着什么,豁然开朗的笑了:“好。”日后自是一家人,咱们既然同舟共济,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确实不该分出个你我来。 见郑蕴想通了,卫舟这才敢把心思挪一挪,一边复习着,一边和杨文晏讨论些烧玻璃的事宜。 杨文晏的身份在东都不算什么但他大哥很是能干,又有生母留下的嫁妆,对比卫舟就是个巨富了。 他是个急性子,得了卫舟的方子,立刻便找了一队匠人,在东都自然找不到成熟的玻璃匠人,他找的匠人里有泥瓦工、烧炭工、陶瓷工,但凡是需要用到火烧的,能找到的他都找来了。 “可惜兵器受管制,那些匠人都由工部统管,不然我定要找个铁匠来。”杨对自己的队伍还不是很满意。 卫舟道:“先看温度,能不能烧出琉璃化,再一点点改善配方。”他恍惚记得,古代东西方的玻璃是不一样的,因为加了不同的材质。 他还把自己做肥皂时用来记录配方数据的方法给杨文晏看:“你看这表格,写明每一种材料的比例,温度也一并写上,这样就能得出最佳配方了。” 杨公子挑眉:“你这是又要卖我方子了?”这套实验数据就是香皂数据本身,等同于是把香皂配方也传给他了。 卫舟摇头:“这个方子已是给我....我弟弟三郎,三郎凭这个做买卖,我却不好把方子卖给你。你若是想做,便自己做吧。” 杨文晏便道:“你觉得这方子我做不出来?你就不怕若是我也做这门营生,你那弟弟就没有生意可做啦。” 卫舟笑道:“一个东都一个江南,隔着道呢,便是你们二人竭尽全力,又能吃得了天下几分香皂生意?”他是巴不得杨文晏在东都也能开个香皂铺子。 谁也不知道郑莯那香皂铺子有多挣钱,挣钱道他三年不敢离开彭蠡,实在太打眼了。 若是能有一个人分担一部分活力,那人还是个有钱有权的世家子,那想必眼红郑莯的人也能少一些。 何况他给杨文晏的只是最开始做香皂的第一手方子,如今郑莯铺子里卖的早就升级换代了,都是有不同香味不同功能的美容圣品。 杨文晏摇着卫舟送的一把山水图扇子,在春天的凉风里将风度刷的满满的:“行,我承你这个情。” 此后杨公子上门就少了,到快春闱前,更是怕打扰卫舟,一次也没过来。 春闱时,两人考试科目不同,考场也很不相同。 卫舟考试的内容基本和县试差不多,只是题型更深奥了些,最后还加了几道经义题,考文化水平。 来到大城市的卫舟深谙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愣是等一大半人交了卷才跟着慢悠悠站起来交卷,但是他这么磨蹭,在约定好的汇合处,却也没见到郑蕴。 等了许久,才有相熟的又有门路消息的学子过来告诉他,主考官为礼部侍郎今日竟然特地去尚书省礼部南院贡院(考场)现场查看明经、进士两科举子,更更巧合的是,其中有几位才华出众的举子试卷吸引住了这位主考官,礼部侍郎不仅当场交他们作诗考察才情,还要带他们去面圣。 多么荣耀,多么好运,把这消息告诉卫舟的学子眼睛里的艳羡都要装不下啦。 卫舟思忖着以郑蕴的才学,不能现在还没交卷,他必然是被考官带着面圣去啦。 因着手机里早早写了郑蕴中状元的事,卫舟便没有迟疑,喜滋滋的回家去了。 他回家后先做了些容易入口的吃食,叫车夫仍把马车赶回去,在考场外候着,吃食给车夫带着,一部分车夫自己吃,一部分让他接到郑蕴后给郑蕴吃。 卫舟在家里烧了热水,先简单洗漱一番,然后接着做吃食,这就是热菜汤品点心都有了,保证未来的状元,回到家来就能好吃好喝好洗好睡。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用上。 郑蕴很晚很晚才回来,醉醺醺的。 他醉了后,不会拉着人诉说往事,也不会又哭又笑的闹腾人,他就那么倚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去闻那满身的酒味,都不能看出这是喝醉了。 卫舟拿热毛巾给他擦拭一番,又端着汤哄着他喝了半碗,又找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忙活到大半夜,累得够呛。 偏偏这过程中,郑蕴一直拿泛着水光的双眼盯着卫舟看,卫舟转悠到哪里,他眼睛便转到哪里,期间若是卫舟从他眼前消失的久了,郑蕴便会开始喊:“阿弟...阿弟...阿弟。”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偏黏糊糊的,想讨糖的孩童似得,卫舟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若是让他别等了先睡吧,他又会委屈巴巴的看着卫舟:“阿弟不和为兄一道安寝吗?” 若没有这次醉酒,卫舟还真不知郑蕴将还有这么一面,最后,他只能拖着些许疲惫的身子和复杂微妙的心情同郑蕴抵足而眠了。 翌日一早,郑蕴按着额头比卫舟还先醒来,他越过卫舟下床穿鞋的时候到底吵醒了卫舟,在卫舟有些茫然惺忪的眼神中,郑蕴施施然道:“昨晚有劳阿弟照顾。” 神情一派自然大方,端的的正气凛然,仿佛昨晚酒醉什么的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卫舟有一瞬间觉得可能失忆不是对方而是自己,好半天,他方才挤出一句:“你头还疼吗?” 郑蕴按了按额角,道:“还有些胀 ,到也还好。” 卫舟便二话不说:“我去弄些吃食给你。” 两人和和睦睦的吃了早点,郑蕴开口道:“这一回多亏了阿弟,我才能得见圣人。” 卫舟好奇:“因为我?” “嗯,正是托了阿弟的福。”郑蕴道:“礼部侍郎姓刘,乃是杨公子大兄之妻刘巍之族叔。” 卫舟脑袋转了大半天,把关系理清了,才表示理解的点头:“哦哦!”虽然疑似有走后门的嫌疑,但刘侍郎提供的只是一个机会,考试作诗还是靠的郑蕴的真本事。 所以他安慰郑蕴:“被赏识总比没人赏识的,日后总有一天你能靠自己的能力让圣人另眼相待。” 郑蕴哭笑不得:“听闻侍郎大人虽是世家中人,但不喜清谈,反倒对庶务更为上心,他既是上官,又是座师,他能赏识、抬举我,我很高兴,怎么会因此难过呢。” 卫舟呐呐不敢言,他这不是怕郑蕴少年人心性脸面过不去么,君不见现代多少小孩,连家长给老师点礼品都不高兴。 郑蕴接着道:“此次面试确实是意外之喜,若无意外,我应当能点中探花。” “哦...咦?!”卫舟大惊:“怎么会是探花。” 郑蕴道:“今日一同去殿上的学子有诗人,圣人取中五首诗我,我排第三,前两位俱是大家之家,所以我猜测名词便是如此。” 卫舟忍不住道:“怎么会是探花?怎么能是探花?你明明该是状元的呀!” 郑蕴讶异,而后大笑:“原来阿弟对为兄这般有信息,只可惜,这次为兄却让阿弟失望了。” 卫舟嘴角蠕动着,这话明明是他该讲的,好生生一个状元头先竟然让他整没了,太没天理了。 但卫舟心里还怀揣着一点点期望,到底这只是郑蕴的个人猜测,万一呢? 怀揣着这般隐秘的心思卫舟连自己考试结果都没怎么打听,光去打听郑蕴的消息了。 等到春闱结果出来,郑蕴和卫舟都榜上有名,卫舟挤进了进士科榜单下方,挤得着实很辛苦,看名字时打一抬头便找找了郑蕴名字,郑蕴的名字排在进士科第二。郑蕴不用挤,明算科榜单下方熙熙攘攘的人不多,榜单上的名字亦不多,很好找,他很快便找到卫舟的名字,卫舟的名字又是排在明算科第五。 ☆、41 卫舟想着,郑蕴这回考第二,殿试时必能更进一步得个第一,没道理不进反退啊。 郑蕴想着,阿弟吃亏还是在于字迹,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是满分,排名却如此靠后,不过榜上有名总归是喜事。 两个人都算得偿所愿,高高兴兴的一道回家了。 等到殿试的时候,郑蕴有幸去了殿内,卫舟只在殿外。 写完考卷后,殿外的人还得等着,因圣人亲自阅卷后必要叫看中的考生作答几句,一时兴起说不定还会加考题,又或者还要叫人当场作诗。 总而言之,大殿之内的热闹只属于殿内之人,跟外边的人没什么瓜葛。 卫舟考完后百无聊懒的看着,周围人都一脸艳羡,眼睛恨不得能穿透到殿内,随后隐约听到有人低声细语。 卫舟看到有侍人出来宣召,然后他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彭蠡县才子郑蕴高中三名探花。” 卫舟‘嗡’的一下,只觉得晴天霹雳,完了完了,不就因为给杨文晏提了点建议,怎么反而害得郑蕴丢了头名的状元,只得个第三呢! 三元巡游的时候,卫舟托杨文晏的福可以在某个酒楼二楼雅间观赏,但即便如此他对杨文晏还是有些许埋怨。但实则说到底,这些改变是因他而起,即便有些嫌杨文晏多事,却也怪不得人家。 杨文晏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有一个斯文秀气的男子。 “这是我嫂嫂,他听我说起过你,早就想见你了。”杨文晏手里的扇子已换了花样,想是自己叫人做的:“只是我觉着你们最近忙着考试,肯定不得闲,没想到今日状元游街,咱们竟碰到一处了。” 那嫂嫂便施礼道:“某姓刘。” 卫舟回礼道:“我姓卫。”这应该就是杨文晏的大哥杨文昉之男妻刘巍了,已经在手机里看过剧透的卫舟如是想。 几人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喝茶,底下人群慢慢涌过来,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马慢慢过来了。 刘巍突然开口:“虽然今科明经、进士、明算三科为常科,但明算科一贯不受重视,而今进士科几位才子都入了圣人的眼,因而今科进士科状元比明经科状元要更瘦其中。卫郎君,相比起来,郑二郎君当真是气运更哈些。” 卫舟忙着看古代状元游街呢,只敷衍着应和道:“嗯嗯,是呢,他运气一向很好。”这还是被杨文晏插手害的,不然凭郑蕴自己得是骑马走在第一位的状元。 刘巍又问:“那你不担心吗?” 卫舟茫然回头:“担心什么?” 刘巍道:“悔教夫婿觅封侯!自然是担心他有负于你!” 卫舟先是脸红了一下,然后才正色道:“那怕什么,我不是也上榜了么,顶多他官比我大些,若我们之间过不来,大不了,分开便是。” 卫舟觉得,按着手机里写的那文章,想来因为杨文昉的态度原因,这刘巍应当是很没安全感的,不过以卫舟的想当然,他觉得安全感大多是来自于经济基础的,如果经济基础足够扎实,那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分开自己一个人过么。 “分开?”刘巍呐呐道:“是了,你们是结契,原就于我不同的。”说罢竟然不再理会卫舟了。 卫舟更高兴些,便专心致志的看郑蕴骑着马带着花游街,过了一会,他不禁开口:“怎么那些荷包香包都砸他身上。” 一旁杨文晏打趣道:“因为他最好看啊,你不知道探花向来是看脸的么!” 卫舟便道:“旁边两位状元和榜眼相貌都不差的。”这两位就是之前郑蕴说的世家子弟,虽然郑蕴自己争气,净捡父母长处长,但这些世家按照后世的说法叫洗血,父母都是出萃拔类,又从小教导仪容姿态,一个个论相貌不比郑蕴差的。 杨文晏只好道:“大约是他最年轻,看起来最像没成婚的罢。” “现在还好呢,女儿家稀少金贵,因而很有些矜持,听说再往前几十年,那些才子出门都会被香包淹没。” 卫舟道:“太夸张了罢。”然后他黑线的看到还有男子给郑蕴仍东西。 等郑蕴骑着马走过这条街,再也看不到了,卫舟才从穿户外把头收回来。 刘巍还在低头沉思,一脸落寞的样子。 杨文晏悄声道:“许是因着我阿兄进来忙于公事,嫂嫂觉得受冷落了。” 卫舟诧异:“你竟连兄嫂的事也敢拿出来调侃。”他可还记得之前杨文晏在他哥哥面前那低眉顺眼听话的模样。 杨文晏一噎,然后才道:“其实我阿兄也可怜呢!”他阿兄忙了好些日子,才求来一个官职,没成想,还没走马上任,他们父亲就要把这官职给小的弟弟呢,幸好他阿兄不再似过去那般一味顺从,硬是抵住父亲的责骂,不肯把职位让出去。 杨文晏便问卫舟:“是不是,似你们这等穷苦人家便没有偏心的事了。” 卫舟冷哼:“我们穷苦人家,也还有几斗米呢,不也会吵个吃穿用度的么。”这话说的,好似他们杨家多能耐似的。 杨文晏听了后唏嘘不已,便道:“也是,俗话说,这有后娘就有后爹,可见自古以来的爹都会偏心。” 卫舟便老神在在道:“不止呢,这娘也是会偏心的。” 杨文晏对这个就没经验了,他自小就没了亲娘,几个继母瞧着,对自己生的孩子都是好的,到瞧不出偏不偏心来,遂问道:“这怎么说。” “要看娘偏不偏心,就看你有没有其他兄弟姊妹了。”卫舟很有经验的说:“不过娘的标准不大一样,或许喜欢有出息的,或许喜欢照顾弱小无助那个,或许是那个最像自己的,但这些都比不上嘴甜贴心的那个。” 杨文晏听了反而入心一般,沉思不已,难不成老太君那般喜欢他是因为嘴甜贴心,不是因为他大兄有出息?!那他可得再去国公府里几趟去看看。 这些只脑海中闪过,杨文晏很快便转移话题道:“对了,按着你之前说的那些法子,我工坊里的人已经烧出玻璃来了,只还不能熟练的造型,吹不出好看的瓶子,也敲打不了平整的镜面,不过也无妨,那琉璃制的饰品摆设,大家也都挺喜欢的。”至于香皂什么的他们也做出来了,还送到家里人用了,这事他便不说了。 卫舟便道:“其实玻璃最有用的还不是做瓶子和镜子。” 杨文晏立刻来劲了,忙问道:“那还有什么。” 卫舟脱口而出:“自然是窗户和眼镜!” 杨文晏看了看酒楼纸糊的窗户道:“这窗户我理解,若是将这纸糊的换成玻璃,自然是又挡风又清晰明亮。”他越想越觉得好:“玻璃窗户,不错,他们定然会喜欢。” 然后杨文晏又问:“不过这眼镜又是什么?” “眼镜就是...”卫舟哑然,他可不知道怎么说度数的事,顿了顿他道:“这我得回去好好想一想才能告诉你。”顺便再算一算,最重要的望远镜,焦距的问题。 杨文晏虽然失望,但他也知道卫舟并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便只好道:“那你想好了可一定要先告诉我。” 卫舟允诺:“你且放心,我在这里也只认识你,何况别人可都没有玻璃工坊,我想好了一定先告诉你。” 杨文晏这才放卫舟回家去。 卫舟回去后,没多久,郑蕴又一次醉醺醺的回来了。他们三元巡完街后还聚了个餐呢! 殿试过后便是选试,选试由吏部主导,考完后便可授官了。 都考到最后了,二人自然是严阵以待,不敢放松。 考完后卫舟终于有机会好好同郑蕴说话了:“如果能回家乡做官就好了。” 穿越过来后,他一直待在彭蠡,觉得那里气候还不错,他前世现代时也是南方人,相比北方,还是更喜欢南面的气候。 “这样的话,家里离得近,阿茂也好照顾些。”其实卫舟对彭蠡最满意的还是气候宜人,夏天穿轻薄的料子,哪怕是长衫也能过,冬天里边不用穿太厚,外边把羽绒一裹就冻不着,比北方可好多了。 郑蕴听了半响才道:“通常来说,我们不会被分到籍贯所在之地为官。” “为什么?”卫舟先是反射性的一问,后来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怕我们和本地人太熟,处理事情会有所偏袒,甚至行贿受贿?” 卫舟想了想,便道:“也不用到彭蠡,只要是江南道都还好,虽然不会分到籍贯地,但是外乡外省也还是可以吧!毕竟我们是江南人么,对江南环境什么会更了解,工作起来也会更得心应手啊,而且语言方面也方便些。” 郑蕴听着他漫无边际的唠叨着,半响才道:“先生说要带阿茂去书院读书。” “咦?哪个书院?”卫舟问道。 郑蕴便道:“白鹿国学,先生是书院里的老师。”先生的意思是先把阿茂待在身边教导两年,再把阿茂送入书院。 卫舟呐呐:“这么突然。”阿茂才不到8岁,就要去寄宿学校了! ☆、42 没几日,郑蕴便收到通知,选官至关内道宥州宁朔郡延思县县令,而卫舟么,据闻吏部上官听闻他们乃是结契的兄弟,便不忍他们夫夫分离,于是好心将卫舟一并分到延思,在当地县学做个算学博士。 卫舟半天也没明白这个延思县究竟在哪里,因他是个彻底的南人,对北方地境一概不小,两人得了官职也没立刻启程,先去吏部借了舆图和县志来看。 卫舟才发现,此时大周的领土那是相当的大,最北之地几个都护府都把蒙古给郎阔进来了,以他浅薄的地理知识和单薄的课堂记忆来看,延思处于内蒙边缘位置。 那地方海拔多少?会有高原反应吗? 人果然不能立flag,前几天还说只要能留在南方就行,再不济宁愿去岭南道那毒虫瘴气多的地方,也别去北地,没成想,他们偏偏就被派去了北方,还那么北。 郑蕴思索一番便大致明了,道:“倒是我拖累了你,害你也被牵连去了那地方。”说着便跟他解释,大周以京都和东都为政治中心,有后台的官员大部分会以两个地方为分配中心,而有能干又有后台的则主要分配去江南地带,江南乃鱼米之乡,最是出政绩的地方。 越是边疆地带,与外族相连的地方,如北疆、南挝、西垂,在那里武官才是要职,对文官来说都是发配之地。 郑蕴叹道:“都怪我,没有后台!” 卫舟听了一会,先前还有些灰心叹气,但见郑蕴这个平时有些小装逼的傲气青年都这般没精神,一下子便想起自己身为年长者的责任,立刻安慰郑蕴:“没事,不就是内蒙么,咱不怕,那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才越容易出政绩呢。” 说着卫舟便绞尽脑汁的想着穿越者前辈们都还做了些什么:“到时候咱们可以养羊,养了羊便能刮羊毛,搓毛线,织毛衣,冬日冷了咱还能盘抗,北方不就是爱吃面食么,咱们开始可能吃不惯,但我记得东北....就是北地其实也有能种大米的地方,种的可好了.....” 怕什么,反正广大穿越者早早就为他们这些后辈们规划好了路线,不论是种田还是官场,是武林还是玄幻,应有尽有,便是穿去国外,他都不怕。 卫舟这厢断断续续的想着、讲着,总算让郑蕴那向下垂的嘴角慢慢的向上弯了。 郑蕴缓和的笑了:“阿弟说不怕,那就不必怕了。” 见他笑了,卫舟更要打叠起精神去想,还有什么是他能做的呢!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的跑回房间去看自己的手机。 郑蕴见卫舟走远,这才将目光投向东都最繁华之地,好不容易凭借科考之事拿到了路引,才能到东都走一趟,却什么也没打听出来,难道她人不在东都,而是在京都? 其实郑蕴私心里更怕的是去岭南地带,相对来说,北疆虽然与外族接壤,但因战祸一直也都受重视,其实北方才是更接近政权中心的地方,只有这样他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才有可能找到他姐姐郑芾。 在郑蕴和卫舟拿着文书上任前,还有一段小假期可以先回一趟家乡,或者尽孝或者安排亲眷或者收拾行囊,还是很人性化的。 郑蕴忙着同人联络说拜拜,卫舟也见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杨文晏杨小郎君。 杨文晏是来跟他炫耀的,好容易工坊里费了许多的料终于整治一块又大又平整的玻璃,他让人磨的光亮剔透的,又按着卫舟的提点,做成镜子。 如今那镜子果然入了国公府老太君的眼,再加上他一番舌灿莲花的奉承,如今老太君已然将他当做最贴心的宝贝,几日没见他就要派人去请他进府,俨然比老太君几个亲孙儿都要受宠了。 他父亲和继母看着老太君如此看重他,也不敢太冷着他们兄弟二人了,如今他父亲也不装病,不叫大兄给弟弟找门路做官了。 自然杨文晏不能把家里的事说的那么一清二楚,只含糊道:“如今我靠着玻璃坊得了贵人看重,我那偏心的父亲再不会找我大兄麻烦了。” 他父亲偏心虽然是家丑,但因着上回在酒楼里,他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而卫舟也没到处去说道,杨文晏便放心跟他倒苦水了。 “现在我大兄做事都平顺了许多,他同嫂嫂两个人感情都好了。”说着说着杨文晏唏嘘一会:“他们两个口子如今感情好些,竟整日里和起伙来盯着我,想让我娶妻。” 卫舟如今既要忙着买些东都特产回去分给亲戚朋友,又要给即将分道扬镳的郑蕴的同年们准备礼品,这考上的分到外地做官的是一份礼,那没考上的返回家乡,打算下回再来的又是一份礼。 这虽然是郑蕴的回礼,但郑蕴每日里都要出门应酬,又郑重其事的将事情拜托了他,他怎么能不用心呢,如今哪里有空听杨文晏公子说道那些家长里短呢。 杨公子一个人说着说着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将话题转移到卫舟必会感兴趣的地方。 “你知道么,向来状元、榜眼、探花都是留下做京官的,二甲三甲才会分派出去,即便真的要将三元派出去做官,从前那些得了探花的世家子弟至少也是个郎中之位,从五品上,你家契兄却只得了县令之位,要知道这县与县也是有差别的,若是上县还好些,若是分到不好的地方,那些穷乡毗邻的下县之地,连个正六品上的品阶都没有。” 说起这个,卫舟又要想起因为眼前之人的帮忙,郑蕴与状元失之交臂的事了:“之前你是不是同礼部侍郎推荐了郑蕴。” 杨文晏等了好些日子总算等到他提起这一茬了,虽然他原就是为了还玻璃和香皂的情,做这事不求回报,但也能提都不提一声,卫舟不提起,他怎么好不着痕迹的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呢。 “我只是同我嫂嫂说道了几句,刘侍郎可惜我嫂嫂人品,便愿意帮着看看你契兄的才学。” 卫舟瞬间歪楼了:“可惜你嫂嫂的人品?可惜什么?” 杨文晏道:“你不知道么?我嫂嫂虽是庶出,原也是正经的举人呢。”他想起这个便唏嘘不已:“若不是我那继母和嫂嫂嫡母合起来使坏,如今我嫂嫂必也能金榜题名呢,哪至于和我大兄两个人差点成了怨偶。” 哪里是差点,卫舟心道,实则他们前世确实成了怨偶。 “我们北地向来是不结契的,若是男子与男子结亲,只能是一方被娶做男妻,男妻不能跟契兄弟一般还去考科举呢,便是出门做生意都要被人说道的。”杨文晏接着道:“他们刘家虽也是世家,但有出息的也没几个,刘侍郎原本是很看重我嫂嫂的,没成想,一个疏忽便弄成现在这样了。” 卫舟又想起状元之事,不禁刺道:“早知道你还不如让那侍郎主持你大兄嫂嫂离婚,让他去看郑蕴做什么。” “哎你这人,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怎么见不得我大兄和嫂嫂好啊你!”杨文晏愤愤不平道:“合着我帮你家契兄还没得着好了,你个寒门子知道什么,若是没有侍郎大人相助,你那契兄别说面圣,便是殿试的时候想要入殿内都困难。” 若是没有刘侍郎,我们郑蕴必能凭借自己的才学拔得头筹考个状元回来呢。卫舟同样愤愤不平着。 好半响两个人如小孩斗气一般,谁也不理谁。 半天,杨文晏小公子先憋不过去了,问他:“你是不是因着你契兄考的比你好些,怕他对你不好啊,你也不想想你考的是个什么科,那明算科自科举制以来,就没出过七品以上的官,哪里能怪我不管你,而去抬举你契兄。” 卫舟此时气也顺了,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杨文晏,事已至此,他只能告诉自己,以后不能再想当然的把手机里的小文章当预言,那只是参考而已。 卫舟便对杨文晏转移话题道:“不是,只是我们被分到了延思县,所以心情不免有些浮躁,方才态度不好,对不住你。” 杨文晏很大气的摆手,表示这不算什么转而好奇道:“延思县?那是哪里?” 卫舟便把这几日查到的消息有的没的和他说了些。 “照你这么说来,那是个下县啊!”杨文晏摇着扇子的时候很有一番智囊的气度:“不对劲啊,宁朔郡原为突厥之地,虽然现已被郎阔大周治下,但一直被派兵把手,看的可严了。宁朔虽只设有延南、延思二县,两个县虽只差一个字,但延南既是上县亦是州治所之地,而延思偏远疾苦还只是个下县。” 虽然不学无数,但卫舟一讲解,杨文晏便知道那是哪里了,到底世家出身,还是有些政治敏锐度的:“是不是你们得罪了什么人,才被分过去的。” “不对,若是真得罪人,你们也不会还好好的待在这儿。”杨文晏自我反驳一番:“可能你们挡了别人的道了。” 卫舟不禁问道:“关于选官之事,可以再问问那位侍郎大人么。” 杨文晏摇头:“那位侍郎大人只管科考之事,管不了官员派遣之事啊。” ☆、43 “而且你几次考试都是满分卷,但因着身份,每次都是满分卷里的最末名。” 卫舟惊讶:“不是因为我的字迹?” “你的字确实不怎么好。”杨文晏道:“但如今科考要求必须统一使用字体,到也差别不大。” “而且你虽然只排第五,但成绩到底如何,大家都晓得。按理来说,明算科虽然做官做不得多高位,留在学管却也是上好的出路。若是世家子,便是不去国子监做博士、助教也必能留在太学做个博士、助教,再不济还有府学呢。” 卫舟呐呐道:“上官说不忍我们...我们夫夫分隔两地。” 杨文晏没好气道:“那明显是骗你的,若是人伦之情大于夫妻之义,若是照你这么说,那些父子兄弟都做官的岂不是都要分到一起,不然父子分离多不好呢,你不知道,越是有亲戚关系的,越要将人分开做官呢。”当然这是外地官才要分开,京官又另当别论了。 卫舟恍然:“怨不得郑蕴说什么牵连耽误的。” 杨文晏便道:“本就是他拖累了,若不是他得了探花的位,碍着别人,谁会没事找事管你一个明算科的事,你现如今去了延思县学,即便不是助教,直接做了博士,也就是个从九品下的品阶。” 卫舟明白一切,反而不那么忧思过滤了:“那也没事,总归我们两在一处,两个人守望相助总比一个人待着强。” 杨文晏没好气道:“你现在是有情饮水饱,待日后...哼。” 卫舟脸红了红,话说他同郑蕴先如今虽是住一个屋,但都是以礼相待,从无越举的,倒也说不清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杨文晏说了一气,见卫舟终于不忙着倒腾那些家什,眼看着心情也好些了,终于图穷见匕,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来意:“你前几日不是说这玻璃还能做什么眼镜么,还说要计算什么,你计算的那东西算出来了么。” 卫舟想起来了,从房里拿出一张图纸递给杨文晏:“这是望远镜。” 这是单筒望远镜的图纸,他自己手里是有一个双筒望远镜的,旅游玩买的,看的不算特别远。 卫舟对杨文晏道:“这我可有个要求,若是真能做出来,你得先送一个给我。” 杨文晏拿着图纸,看不明白,索性收到怀里:“行,只要能做出来,我必先送一个给你。”虽然图纸上的东西看着不像是能大卖的,不过没关系,先做着玩玩,他虽然看不懂,但他相信,工坊里那么多匠人,总有人能看明白的。 两个人竟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望远镜的效果和用处,待到日后杨文晏把东西做出来,才发现这个巨大的惊喜。 没多久,郑蕴和卫舟带着文书路引,和一对特产礼品,坐着马车跟顺路的才子一道回了家。 整个万家村的人都轰动啦,不止,还有曹家山村、崔家湾的人都轰动了。 这还是科举制以来本地唯二两位靠科举出头的学子呢。 虽然科举制已有几十年了,但之前更多的是那些世家子和本就有积累的家庭,那些家庭虽不是世家但远比郑蕴这些人家里要强得多。 书籍、知识、文化本就掌握在上层手里,如今只有极少数的官学,想进去还需要点关系,私学还不昌盛,贫寒子弟真正能靠考试出头尤其稀少。 如此在乡亲们热情之下,过了几天,卫舟才明白当初郑蕴所说的,日后生活所需不必担忧是什么意思。 首先他和郑蕴本该分到的授田,之前手续拖了许久,现在一下子就到手了。 然后是纸坊,之前虽然说是村里共有的工坊,但村长一家隐隐约约的一家为大,很有些把纸坊当做自家的意思,之前他们对郑蕴也就是提供足够用的纸张而已,先如今到要说给他们分利。 再有卫父卫母,现如今他们养鸭子、腌制咸鸭蛋、做鸭货卤味、收鸭绒的手艺都熟练了,去买鸭子的渠道、卖鸭肉的渠道也都知道,卫二夫妻早就想叫他们回家,把自家的鸭厂子办起来呢。 不止这些,还有许多相熟的人家想要把自己多买的田地记到他们名下,村里凡是有手艺做生意的,也都想叫他们担个名分,收些红利,以庇护他们。 连彭蠡县城里那些富贵人家,如那聚福楼的掌柜,通通都送了钱财贺礼来。 如此大的变化,吓坏了小市民卫舟。 赶过来的袁先生坐在摇晃的躺椅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点子阵仗就怕了,若是日后...哼哼。” 卫舟小声问郑蕴:“咱们能不能不要,这算受贿吧。” 袁先生怒骂他:“你懂什么,这都是各家礼数,你若都拒了岂不显得不近人情,你且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得个好,日后若出了什么事,你帮还是不帮,若不帮,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卫舟便道:“这本来就是不对的,咱们科考,虽然不完全是本着为民谋福的原则,只是想着自保过的好些,但至少还是要有原则的吧,至少不能搜刮民脂民膏啊。” 袁先生笑了:“这也叫搜刮民脂民膏?”他摇摇头,似乎对卫舟的天真有些无可奈何:“人人都是如此,若你一味的只作清高的模样,反倒惹人眼红,你这样子啊,幸好只是个县学博士,若当县令的是你,只怕能惹出不少乱子。再者说了,你便是不要这些东西,人家背后未必说你清正廉洁,反而要骂你傻子,嫌你不识抬举呢。” 卫舟便道:“我又不要旁人说我什么,我只求个问心无愧。” 袁先生白眼道:“人人都如此,这本就是人情世故中的一件,日后你们到别处做官,也是要和当地家族打交道的,他们都会礼遇你们,若你们不接,他们便会惧怕,惧怕便生怨怼,那些在本地经营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家能给你使的乱子,你想都想不到。” 卫舟摇头:“我不信管理一地,只有收礼行贿这么一条路可走,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这朝廷,从根子上就坏了。” 袁先生大骂:“你疯魔了吗,这般掉脑袋的话也敢乱讲。” 卫舟撇嘴:“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今日我们觉得收乡里乡亲一些贺礼没什么,明日觉着帮乡里乡亲办些小事没什么后日我们便会觉得利用权力为自己谋私利是多么理所当然。” 袁先生气急败坏:“这本就是事实,不然你当那些世家把持要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家族昌盛。” 卫舟便问:“那他们昌盛了吗?昌盛多久了呢?前朝是如何灭亡的,大周又能建立多久。” 那些世家自然是昌盛一时,败落的也极快,世家争斗便是如此,一朝得势便是你死我活,前朝灭忙不就是因为末代时期,奸宦当政,民不聊生,大周...还能存在多久呢~ 半响,袁先生狠狠道:“这些话你不必再说,我只知道,他们至少会比你存在的久,就你这口无遮拦的样子,早晚会得罪人。”他之前怎么还觉得这小子有些小聪明呢,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块榆木,他就不该指点卫舟,让他考中,跑出去闯祸。 郑蕴思索半响,倒是开口说:“阿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往常那些世家子弟庇护家族,自然无可厚非,我们这等势单力薄的,反倒不好做的太多,不然反而容易被人说是轻狂。” 他们本来就是贫寒子弟,若是什么礼都敢收,什么忙都敢帮,那才会惹下滔天大祸呢。 卫舟见郑蕴是赞同自己的,便就心满意足,不在做争辩了。 见卫舟回去忙叨,袁先生这才瞥一眼郑蕴:“你就知道护着他,如今你那阿弟说什么都是对的。” 郑蕴笑道:“想来先生也觉得我说的有理才是。” 袁先生冷哼一声:“却也是我思虑不周。”他光想着他们往常的做法,忘了他这弟子实则和他其他弟子是不一样的。 郑蕴温和道:“哪里,这次选官全赖先生扶持。” 提起这事,袁先生也无奈:“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然是晚了,进士科状元、榜眼、二甲传芦,明经科三甲都是世家子弟,他们要占京官的位置,便只能把你挪出来了。” “他们原来还怕你会有出头之路,想着要把你调去河东道云中都护府中去,我多番筹谋,其他空缺都已占了,也只剩下一个延思可选。”云中都护府原是单于都护府,是才收服的领土。 郑蕴道:“已经多亏先生了。” 袁先生叹道:“若是你当日能争点气,直接拔得头筹得个状元,显眼些,他们或许还不敢拿你如何,只如今,文书都下来了,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等你在延思做出些政绩,再徐徐图之。” 郑蕴想起当日提前面圣时,当场作诗的排名,也说不好那究竟是不是暗示,但他行事一贯谨慎,不欲出头。 他看着卫舟忙碌的身影,和身后跟进跟出的阿茂,因有小半年的时间不见,自回来后阿茂尤其粘着卫舟。便是为了他们,他也要小心行事,不能留下把柄,给人借口。 郑蕴对袁先生道:“还要请先生替我物色一名师爷。” ☆、44 在郑蕴和卫舟上任之前,准确的来说是他们回来没多久之后,袁先生便先带着阿茂去书院了,好在白鹿国学也还在江州浔阳郡内,因而也算不得很远。 所以卫舟也没急着一下子吧行礼全备好了。 因时间赶得急,除了日常需用的衣服、洗漱用品等等,剩下的被褥、箱子、帐子等,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袁先生很不高兴,觉得既住在他那里,很不必准备这些,卫舟却是道这是为了阿茂日后住宿要用的。 夏日用的凉席,冬日要用的羽绒被,方便好用的行李箱,还有分门分类的盆桶之类,还有其他如扇子、雨伞、帐子等,并不是用什么昂贵的好材料,只是用卫舟在现代看过的款式,都是轻便好用,适合学生使唤的。 这些东西卫舟都是找了石头他爹定制,到时候再请三婶、郑莯给阿茂寄过去。 石头他爹可高兴了,自卫舟把千奇百怪的椅子和更舒适的课桌弄出来后,他也跟着多出来许多生意,万家村方圆地带,竟也慢慢开始流行坐凳,反正他们贫寒百姓也不大像那些世家讲究,觉得只有正坐才讲究。 阿茂走的时候,他小人一个,自己到是蛮坚强的,只再三请求郑蕴和卫舟给他写信,并没有怎么哭。反倒是眉眉、郑茗、石头几个哭的稀里哗啦,很是不舍。 然后很快,郑茗被郑蕴安排进了县学,眉眉也到年纪去了三司,他们又开始哭着喊着不愿意离家了。 不走,那肯定是不行的。 接下来,又想着卫舟和郑蕴这两个做了官的兄长能送亲,卫家和卫莺未婚夫家罗家商议着把婚期定在他们离开前。 好在,卫舟和郑蕴两个只要出面撑撑门面,也不用很忙碌。卫舟也把早早就准备好的添妆拿出来。 这年头因都是嫁入男方家去,因而流行女方准备家具,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人家,也有那两件衣服几个箱笼便出嫁的。 卫家之前家境便很一般,一直都指望着能在嫁卫莺的时候好好收一笔彩礼呢,也是这两年家里好了些,才预备了些嫁妆,但预备的也不多,大多还是卫莺自己做女工攒下来的。 卫舟便给她预备了一张大床,这时候已经有简单的木架子床了,富贵人家的木架床自然是用的上好木头做的也繁华好看,贫寒人家只是普通的木板而已,架子都很少有。 卫舟准备的虽只是普通木材,但不但有架子,有雕花,还有床榻,在踏脚之外还有一个隔层,可放箱笼可放置小茶桌,端的是本地最豪华的床没有之一了。 就这张床摆出来,就令各方来贺喜看热闹的人艳羡了许久。 卫舟自己也得意,这床已经有些后世奢华千工拔步的雏形了,虽只是个简易版。这是之前卫莺几次为卫舟免费做工,不求回报,卫舟想出来的贺礼。 卫莺小小年纪,又是女子,寄住在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家的布税都是她一手包办的,日常除了织布给自己攒嫁妆,还会帮凌婶子做家务,帮忙照顾阿茂,可以说很有眼色很会做人了。 且她也不是一味体贴软弱,在面对卫父母和卫二夫妻的时候,为人坚强自立中还带着些许刚毅,只愿意偶尔接济,并不会一味的奉献自我。她这一点在这里的人家看来或许会惹来些许非议,觉得她不够孝顺不会帮扶兄弟,但卫舟反而很欣赏她这一点。 不要小看嫁妆和这一张床,只这一张床,就让罗家不敢再小看卫莺,便是郑蕴卫舟他们远离,罗家人也不敢做的过分。 看着卫莺嫁人,旁人都纷纷夸赞她不止嫁的好,因罗家二郎也过了县试,可以以乡贡身份去参加省试,可以称作举子了,卫莺又有有出息的兄长和更有出息的郎兄,算是很有运道了。 卫舟却觉得卫莺是亏了,若是在现代,像她这样又会织布做蚊帐,还会做吃食做羽绒服做被窝的奇女子,必定有一番造化。 比如他们那时候的网红柒柒,原先可是小表妹最喜欢看的视频了,表妹常说人家种菜做饭,染布弹棉花什么都会,每次看这位网红的视频都能体会到岁月静好。那时候表妹的母亲,卫舟大姨听了很不高兴,因大姨也会弹棉花,缝纫机是当初村里用的最好的,十几年前还带过一班徒弟做裁缝呢。 小表妹为了爱豆还跟大姨吵了一架,最后承认大姨也什么都会,但奈何大姨没有人家年轻和颜值,又没赶上网络时代的好时候,即便有一身的本事,也注定做不了网红,只能甘于当个平凡人了。 这些也都是卫舟又莫名其妙的陷入现代会议里的题外话,卫舟只是佩服古代女性当真什么都会,还要相夫教子。他也是穿越了才知道,在这时代,说是说男子养家,其实是指男子作为主要劳动力,女子并不是只在家里所全职主妇的,她们一样要搓麻线要织布,再不济也要养几只鸡鸭,这些都是能换钱的。 所以卫舟卫莺信心满满,这个妹妹既有养活自己的本事,性格又不弱,即便不依靠他们做兄长的,也不依赖她丈夫的良心,日后也必定能过的好。 虽然是假期,但着实不算清闲。没过多久,郑蕴和卫舟便又赶忙收拾行李,准备赴任,他们离宁朔郡延思县有些远。 村里好不容易出了两个官员,自然是要安排工作的,因而好些人投奔过来,想帮忙做活。 这些人事方面卫舟自然不懂,郑蕴挑了两个孔武有力的青壮年,和几个年轻的少年人,他对卫舟道:“两位叔伯力气大,以前也外出做活过,可在路上帮衬我们,到了那边也可看家护院。”这两个一个姓熊一个姓陈,一个年长些有生活经验,一个年轻些力气大,有他们跟着上路,也不怕劫匪或野兽。 “另外那些个都是当初读了些书,只科举无望的人,这回跟着咱们也能得用。”倒时候可帮忙做些抄写文书工作,待懂些事,便能做个小吏。 卫莺出嫁,阿茂去上学,他们两个又去赴任,家里是真真没人啦。 郑蕴把田地都租给村中其他人,卫舟干脆将池塘和鸭子生意一并包给卫家,他们只需要出个租池塘的本钱,再花钱买断,日后生意都是他们自己的。 郑蕴原本想将凌婶子送到三婶家,三郎郑莯时常出门,四郎郑茗又去上学了,凌婶子和三婶两个人一到也能相互照料。 却没料着三婶反而劝郑蕴把凌婶子一并带上:“你们两个大男人家家的,又是做官的老爷,总不能还自己洗衣做饭吧,凌婶子总比你们到了那边再买的人可信得用。”全然忘了三年前还嫌卫舟不会做家务的事。 郑蕴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婶娘提醒的对,我只顾着找人做外边的事,到忘了家里的活计。” 三婶听了颇为自得,还道:“也就是这几日我们还暂时住这里呢,三郎已经去县城寻摸房子去啦,再过几日我和三郎便会去县城里陪四郎呢,而且三郎还说了要买两个人回家来伺候我呢,我哪里耐烦这个啊,都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被人伺候过。”言语间全是孩子出息了的喜悦,还有些欲拒还迎的做作。 去了一趟东都,又查询过县志,大致了解了些这时代商业有多不发达,物资有多贫乏,真是恨不得什么东西都要带上。 不止是提前预备好衣服布匹被褥等,卫舟还特别找阿留和曹五郎买了蜂蜜,又带了许多能久放的腊味、咸鸭蛋和果干等,另又准备许多纸张、香皂,还把棉花等种子也带了一份。 家里的牛也和田地一并租给佣户,房子便请三婶和阿留时常照应。 因而郑蕴便直接去牙人那买了两辆马车,行礼和人挤了又挤,塞了又塞,这才上路。 因许多人一道走,虽也遇上过三两个劫匪,现在的劫匪大多只是些吃不上饭的人,见他们人多且还有官方文书,便不敢劫道,偶然遇到的野兽都是些黄鼠狼、狐狸之类的,到没出什么事。 由南向北,一路越来越干燥,也愈发荒凉,幸而本朝驿站是全国设置的,所以路途中还有歇脚补给的地方。 这一路自然是比去京都要显得困难些,连洗澡的机会都很少有,不过他们都挺过来了,就连那些过来帮忙的人也每一个有异议的。 但即便如此,即便不断做心理建设,到了延思后,当地环境依然令众人震惊。他们这一行人都是生在江南水乡的人,或许曾经贫苦,或许也经历过些风吹雨打,但却是未曾见过这般荒凉之地。 岩石、荒漠、草地,高寒而荒凉,地广人稀,就连延思县城中心处,房屋都零星凋零,人烟稀少。 县衙的模样别说与东都官府相比,便是彭蠡县县衙都比不得。 众人站到县衙之外,见那有些败落颓废的房屋,全无振奋,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 ☆、45 “先收拾收拾吧!”郑蕴道。 众人卸车收拾行李,打扫屋子。 没多久一个衙役打扮的人小跑过来:“两位大人,小的来迟。” “因听闻县令大人接任,县丞、县尉、主簿等几位大人都赶着盘查县库、统筹要务,要与大人汇报呢。”那衙役个头不高,似乎跑的急了满头是汗,对着郑蕴到也不怵:“大人们曾派人前去接应您二位呢,不曾想错过了,您老人家竟自己先来了。” 这话说的,仿佛倒像是他们做错了一般。 郑蕴只问:“刘大人在何处。”上一任延思县令姓刘,按理来说郑蕴上任前需要与这位刘大人办理交接。 衙役便道:“在驿站呢,刘大人可体贴了,知道大人您接任后,便带着家小收拾妥当从县衙搬出去了,特特的给您二位腾出了地方,他说怕您带着家眷新来此地一时不好找地方呢。” “刘大人果真体贴。”郑蕴道:“还要劳烦你再替我跑一趟。” 衙役赶忙道:“大人折煞属下了,为大人跑腿这不是本分之内的事么。” 郑蕴对一旁一个年轻少年道:“阿凌,你带着我的书信跟这位差役走一趟,替我同刘大人说一声,我来的急,一身风尘,待咱们收拾妥当再去拜访。” 等人走了,卫舟才问郑蕴:“你是要去和刘大人交接?” 郑蕴道:“来延思前,先生曾替我打听过,这位刘大人乃是升迁至归仁县县令。同是县令,但归仁县是上县,县令之职从六品上,我这个延思县令只是从七品下,这交接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卫舟对于这些事当真是不甚明了,也没有什么办法计策,因而只是安慰两句,便去收拾他们的住所。 县衙后宅便是官眷住所,因着卫舟和郑蕴一个户口本上的关系,他们发谕单时便说明了两人住在一地,便不用去县学那边再占屋子。 凌婶子指挥一众人把东西分别归置,卫舟也跟着去把自己卧室打理好,见他来了,凌婶子一脸愁苦:“哎哟,卫老爷,咱们这院子没井呢!这房子里好多要洗好擦的地方,没水可怎么好。” 卫舟脸皮一抽,自他们选官回家后,家里家外一并给他们改了称呼,郑蕴是老爷,卫舟是卫老爷,年纪轻轻做了老爷也不能不管事,他只好道:“这地界都很缺水,要不你去旁边问问邻居。”虽然没有官员来接应他们,官员可能有公务,但官眷应当还是在家的。 凌婶子哎哎两声,赶忙去了,卫舟在后边喊她带上两个小子,一来壮胆,二来问好水源也可以帮忙打水。 等晚些时候,凌婶子带着小子们提着水回来,脸色却没好转:“还真叫老爷说中了,这里缺水的很,这一条街统共也不过两口井呢,好在离咱们不远,不过我听那些一并去打水的人家说,再过几个月,这口井水便会少了,到时候还得去河边取水,不过也有人专程运水来卖的,只卖的贵。” 一众人收拾收拾,胡乱吃些东西垫肚子,郑蕴换了身衣服拿着文书便出门了:“你且先等等,等我回来后,你过几日再去县学也不迟。”卫舟赶忙应了,郑蕴这才放心。 且不提郑蕴去与前任会面后,不止见到了升迁的前任还见到了本该接应他们的一种下官,如何打了一通机锋。 卫舟看了屋里屋外,对凌婶子道:“咱们刚来,也只带了些衣服用品,那些大件的一个都没带,这屋子里缺用的东西太多了,您每日里去买菜的时候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好的木匠。” 这一日里疲惫过去,晚间郑蕴回来,两个人才好好说话。 “可还顺利。” 郑蕴道:“刘大人为人温和有礼,明日里我们便一块去县衙,查看钱谷、仓廒、刑名盗案等,还得核对账目和卷宗。” 卫舟便问:“可需要我帮忙。”他虽然不会查案子,但算算账还是可以的。 郑蕴摇头:“且拖两日,先生为我寻的师爷应当到了。”那位师爷是袁先生写信从其他地方邀请过来的,因而和他们不同路。 卫舟问道:“他一个人?安全么?”他们这么多人一道,还有人想打劫呢。 郑蕴道:“听闻是跟行商一道过来的,江南离这里遥远,少有顺路的行商,北地倒是与这里互通有无,师爷本就是北地人,来这里比我们便宜。” 卫舟便放下不提,郑蕴既然说不用他帮忙,他也就不上赶着添乱了,若真需要用到他,郑蕴一定不是吝惜开口的。 “此地县学人不多,大多是本地官宦之家的子弟,且先生也只有一位书学博士,那位书学博士是本地人,已上了年纪,因而精神不济,不大去学院里。” 卫舟听了明了,看来这里教育程度堪忧,来上学的只有些二代、三代们,而且老师还不管事。 不过也不奇怪,科举制才实行多久,世家还在和皇室掰腕子,这时候私塾不流行,平民百姓很难得接触到书籍知识。而县学说是官学,但并不进行全面招生,想进去是需要一定考核拥有基础文化知识的,或者有背景。这也就造成县学门槛比较高,学生不多的现象。 当初郑蕴也是以乡贡身份去考试的呢。 次日,卫舟去了县学,县学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差些,此地县衙门面都一般了,县学建筑自然也没能好到哪里去,而且里边的学生吧,虽不是顽劣至极会跟老师争斗的那种,但逃课厌学也是常态。 而书学先生见了卫舟,态度很和煦,好似并没有什么不满和欺生,但他说了没讲句话,就借口回家去了。老先生不是精神不济管束无力,实在是家里事多,大大小小的等着他,因而便不常来县学了。 卫舟在县学待了一整天,对着一干学生也没能教什么书,且连学生人都没认齐全。 “一个说是头疼请了病假,一个说是犯了错被家里关着不让来了,还有两个直接不明原因的不到场,统共也才十二名学生,只来了一半。” 郑蕴道:“县丞、县尉、主簿、录事还有一干小吏衙役俱都是本地大族,这些学生里十有□□都是他们家人子弟。”像这样的偏远地界,没有人肯过来,底层官员人选会在本地选些有名望的人认领。 卫舟好奇道:“主簿、录事也罢了,连县丞、县尉也是?” 郑蕴点头:“听闻之前朝廷也派任过,后来慢慢的便成本地贤才担任了。” 卫舟忍不住担忧:“那你工作岂不是很难做。”空降兵最烦地头蛇了,顿了顿他又想起来:“那位刘大人态度如何,你们在衙门对账目的时候,可有刁难。” “并没有。”郑蕴摇头:“刘大人很是体贴,还道他与我同是寒门出身,又都是科举出来的天子门生,很体谅我的难处。” 刘大人何止是体谅,见了他简直是满面春风,他可是坚持不懈的给上官送了好些年的礼了,只是之前一直也没人能顶替延思县令的职位,如今有人来接任,他终于可以去别处啦。 因而郑蕴还没到,他便立刻带着家小收拾妥当把房子空出来,交接的时候也是极其配合,账目一目了然,连粮仓、卷宗也是大大方方的给他查验。 卫舟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只要没留下什么烂摊子给咱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就是贫困些么,日后总有法子的。”到时候看看本地有什么特产,能否盘活这里的经济,实在不行,他也只是祭出羊毛的买卖了。 郑蕴点头,只是心里却想着,刘大人劝慰他的话语:“郑贤弟,钱谷卷宗都在此地,只是这文书录入有县丞,审案查办抓人有县尉,就连收取钱粮税务也有主簿、录事和一干能吏,你尽可查看这县库,绝没有什么问题。” “我劝贤弟也平平稳稳待过这三年,只要度过这三年一任,调任到别处后,到时候在哪里不能大展才华呢。” 翌日,卫舟打叠起精神准备教案,观察那些学生后,卫舟打算重新做一份教案,一份能勾起学生兴趣的趣味数学,所以这新的教案里,不止有文字还得有图,而且还要配备数学用具,当然这些东西不能他自己出钱,县学是可以申请配备的。 来之前他都已经查过了,因圣人对科举很看重,对各地官学也很重视,因而在教育方面是舍得花钱的,县学不仅要发放他们这些老师的俸禄,资助优秀学子免费上学,还有给成绩优秀的学生的奖励,其中也包括教材书籍、笔墨纸砚等教具的支出。 延思县学的官方配置名额是20人,学生人数远远没有达到,质量也没达标,而且他们县学的先生本就配置不齐全。 所以想来县学的储备资金应当是搓搓有余的,想来他们应当会准许他做些新型的教材用具,还都是木质的不值钱的小玩意而已。 ☆、46 本朝公务员福利待遇还行,虽然不是高新,但他们这官职人员,不止包住,出行车马旅费也都是公费,平日里还有食料如米面酱醋,日用品如炭、绢等发放,连服装衣帽鞋都是配好的,另还有禄米、职田、杂役等配置。因而虽然真正发到手的现钱不多,但过生活还是可以的。 这其中九品与七品的差距在于,卫舟只配备了三个仆役,郑蕴配备了十八名,其余俸钱、俸料、职田等估价总和,郑蕴的年薪是他的两倍有余。 所以估算了工资后,还没写申请打报告,教案和教具卫舟便先着手做了,若县学那些人不能理解后世前卫的教材用具,他先垫钱也可付的起的。 凌婶子打听了木匠所在,家里的家具慢慢添置,卫舟原还想叫木匠把教具一并做了,一同跟来的熊、陈两位郎君不乐意了:“不过是些巴掌大的木头,哪里还用得着外边人做。” 熊大郎道:“老爷放心,我们两个在村里什么活都能做,您此前教马二的手艺,我们也见识过,您只要一画图,我们保证就能给您做出来。” 陈三郎也道:“熊大说的是,您把这事交给我们,我们就是专门做粗活的,不然当初老爷带我们来做什么呢?” 想当初,石头他爹马二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得了卫老爷的指点,做出来的家具又精致好看又方便好用,一些子就把儿子娶媳妇的钱攒足了,可把他们一众人羡慕的。 卫舟便从善如流,把要用的东西画出来,算盘、尺子、圆规都是本就有的,现在他还要做一份大款式的用来教课,再做十几套给学生用,另外还要做些三角体、正方体、长方体、圆柱等。 还得再做几块小黑板,一些辅助用具,可以没有磁铁,很多东西只能找板子立着。 忙忙碌碌之际,师爷总算来了,这位师爷和卫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并不是那种留着长胡须摇着扇子穿着文士服装的,反而是个面无须发有些消瘦的沉默青年。 郑蕴后来跟卫舟解释道:“这位邹先生因家里一些事,不能参考,后来便辗转做了幕僚。”但便是这样犯了事的人才,他自己也是寻不到的,还是依仗袁先生才能把人请来。 卫舟便以为他家里有人违法或得罪了权贵了,这也是时下寒门学子常常会遇到的问题。 师爷来后,郑蕴与他商议了,便很干脆利落的与刘大人交接,刘大人赴任前,郑蕴还特地和卫舟去送行了,还送了些家乡的礼品,香皂啊什么。 卫舟思忖,他现在手里能拿的出手的还真只有香皂了。 此后两人工作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赤、畿、望、紧、上、中、下,即便是延南一州治所之第,也只属中等,延思县说是下县,实则比之其余下县还有不如。”县衙之中,邹师爷跟郑蕴商议道:“3000户以上为中县,不满2000户为下县,延思堪堪五百户而已。” 郑蕴缓缓点头:“其中必然存在隐户。” “这是常有的事。”邹师爷道:“此地百年前本就是胡族居所,现如今依然是胡、汉杂居,边境要塞之地,大人还是萧规曹随,不好得罪本地大族,不然他们起反心,倒是大人罪过。” “虽考评升迁多看钱税案卷,实则最看重的还是人口,自那一战后,大周一直人丁不兴。”邹师爷与郑蕴商议,如何与本地人盘桓结交乡里,好平平顺顺度过三年:“袁先生已吩咐,到时候大人‘大考’后,便能调任他处。”袁先生统共才几个弟子,各个都很看重,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子就这么折在这流外之地。 另一边卫舟花了几天时间,对每一位学生进行详细了解,包括姓名长相的核对,知识文化的程度,还有家庭状况等等,可以说是很负责了。 于是那些延思县属官还等着新来的县令怎么出招,他们已想妥当了各种应对之法,或贿赂、或美人计、或威逼或利诱,其中种种不一而足,但新来的县令很沉得住气,一门心思在查户口卷宗,新来的县令大人的契弟却先上门了。 卫舟查询各学生状况,了解家庭和家庭地址后,便很负责任的做了个家访。 本地的学生和家长哪里经过这个,这时候的读书人调子可高了,别说是官学的先生,便是私塾甚至是家教也没有这么降低身份去主动学生家里去的,大多是要学生三请四请才肯上门呢。 卫舟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对每个学生都要进行考察,那学生是真生病还是在装病,成绩不好事因为资质不好、顽劣还是教学问题,家里人对学生的学习态度是严厉、溺爱还是没所谓,这些他通通都是要考核。 还别说,到底有过多次家教经验,且教导的还都是青春期有些叛逆的孩子,卫舟是什么孩子家长都打过教导,总能把话说到点子上,说天赋、说前程、说梦想、说未来,总而言之,将家长们糊弄的一怔一怔的。 那些本地官吏之家,本来还因他上门而故作冷漠、和煦甚至鄙夷仇视等各种姿态,最后都通通化作了企盼孩子能考个好学生的家长心态。 而最后,卫舟走前还奉上一大杀器,各位考生摸底考试的成绩单及排名,可以很惹学生仇恨了。 统共才十二名学生,全部家访完毕,也不过花了一天时间,卫舟走的心满意足,连家长要送的礼也是拒绝的潇洒。 学生们回家就各有境遇了,或吃了棒槌或跪了祠堂或打了手板,等等不一而足。 县丞、县尉、主簿、录事几家主事人,虽依然害怕新来的县令会搞事情断了他们的财路生计,表面上对卫舟也是斥责假惺惺,但背地里都把孩子一顿猛捶,叫他们下次考试决不能比别家孩子差。 虽然在本地混了个官职,甚至把好些县令都架空了,但他们这样的这辈子到头了也升不了更高的官职了,谁不想子孙比自己更出息呢,万一他们的孩子能通过科举考个进士,到时候能做京官也未可知。 书学先生也满讶异卫舟这一番行事的,本地没有监丞,县学大多由书学先生掌管,他也不觉得卫舟抢了自己风头,反而好脾气的把卫舟申请的教学经费批过了,只要卫舟不着他本人麻烦,他也不介意给刚入职场的小年轻支持呢。 想当初书学博士年轻时,也是有着教化百姓,养出几个才子,供出几位官员的想法。 学生们返校后,对卫舟又恨又怕,要不是才被家长们敲打过,卫舟的契兄又是本地县令,只怕几个被打的最凶的学生都要卫舟套麻袋了。 返校的学生是没机会套麻袋的,因为等学生们坐好,卫舟进教室后,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年男子,男子手中还提了不少东西。 卫舟道:“这位是我特地请来的训导陈先生,从今后起他既作为我教学助手,也管理你们上课纪律,还有你们是否上学迟到、旷课、违反校规等问题,你们对待陈先生也要尊重。” 学生们敢怒不敢言,这个个头不高的算学博士,自己拿不起戒尺,竟然还特地找来这么一个壮汉来看管他们,这个壮汉,一看他们就打不过! 然后卫舟让陈三郎把手里的东西发给学生们。 这些学生水平不一,且在延思这样学风不浓的大环境下,着实不看重学习,卫舟考过他们后,决定从九章算术第一章从头教起。 学生们拿着新的课本和一套集齐长尺、三角、量角器的尺子,还没来得及新鲜,卫舟便问道:“昨日家访时,我交代的笔记本、作业本、改错本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学生们拿出三叠厚厚的纸张,想着日后要把这些纸都写了,就忍不住哀怨。 卫舟道:“先拿出笔记本。” 教案他是做出来了,但印刷技术一时刻不出来,他也不可能自己抄写十几本,所以他打算教一章节,叫学生们抄一章节,一个学期过了,一本书不久抄出来了么。反正数学课,字不多。 “九章算术第一章便是指方田,所以今日讲的便是平面几何图形面积的计算方法。”第一日讲课,考虑到有些人毫无基础,他讲课的方式又比较现代,这些学生们又有些年纪不像阿茂那些小孩那么容易接受新知识,所以卫舟先只打算带领他们认识各种各类的几何图形。 在黑板上画了各种各样的图形,常规的、特殊的、不规则的,然后告诉他们认识长、宽、高、边长、面积等。 这些知识,有些人觉得太基础很不屑,也有人听的无聊,打哈欠,卫舟便发了一些小三角板给他们,教他们用三角板拼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梯形等等。 这倒是引起了一众虽然已经十几岁但是没玩过拼图的少年的兴趣了。 课后卫舟又道:“拿出作业本。” 每一种规则的基础图形求面积的作业各布置一道后,卫舟画了个不规则的图形道:“这是附加题,做不出来也没关系,但若你们靠自己的本事算出来了,我这里有一份礼物。” ☆、47 用一道没教过的需要画辅助线的题型考验学生们的智商后,卫舟施施然带着陈三下班回家去了。 留下一干学子很是苦恼:“你们做不做那题目?” “他不是说可以不做么,我才不做呢,昨日才害的我被我爹锤了一顿,连阿奶都没护着我。” “但是说有奖品呢。”这位先生虽然搞了恶心人的试卷和成绩单,但是教学方式还挺新鲜的,连教具都有趣,说不定是个好玩的奖品呢。 学生们回去后,昨日才接到家访的家长们不约而同的突然重视起孩子的学习状况了,不免要看看他们的作业和笔记。 卫舟回家的路上,充当训(体)导(罚)的陈三都好奇了:“老爷,您说的奖品是什么?” 卫舟随口道:“没想到呢,待我回去翻翻看吧。” 翌日,学子们从家里的被窝里拉拔起来,各个宝爱着伺候着吃些早点,刚到学校,校门口矗立着一个大汉,赫然是昨天才见过的训导先生。 原先只管躲在倒座里的门房管事们也都站了出来,跟陈三一块,拿眼睛锐利的扫过学子们。幸而本地不是那奢华之地,这些子弟们再纨绔也没得见识打扮的多花俏。 待学子们再课堂里做下,卫舟施施然过来了:“把昨天的作业先交上上来。” 收了作业,卫舟才离开,书学博士才慢慢过来先上文化课。 卫舟批改作业后,发现令人惊讶的是,所有人的作业都是满分,而且所有人都写了附加作业,而且答案都对了。 只是答案分两类。 他给的多边形,其实还是比较常规的题,大部分人都是吧多变形的边角全部切割成三角,然后和中间的长方形相加得出面积。只有一个人只用了一条线,分出一个三角一个梯形。 等到算术课的时候,卫舟对学生们道:“很高兴所有人都做出来题目了,所以所有人都有奖励。” 其中几人略有些心虚,他们虽然求助了家里人,但是数字也是自己一笔一笔算的,应该也是有资格拿奖品的吧。 卫舟先点了一个人名:“王德。” 后排一个沉默高大的少年站起来。 卫舟对他微微一笑:“以后你就是算术课代表。”然后他把作业本和奖品给他:“你帮我发给同学们。” 王德沉默片刻,才上前接过东西,一点点分发给每一位同学。 “这是七巧板。”卫舟手上也拿着一套,在讲台上略摆弄出几个造型:“这也是拼图游戏,和昨日的教具差不多,你们也可以试试,除了我刚才摆出来的鸟、马、狗还能摆出什么来。” 给学生们自己玩了几分钟后,卫舟拍拍手:“好了,还想玩的带回家自己玩吧,接下来我们上课。” “课代表。”卫舟叫王德把他带来的算盘发下去。算盘做的慢了,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发的。 但因为昨天讲课的时候,卫舟都是用简单数据,留下的作业却都是应用题型,数据很大,所以他还是请家里人把算盘赶制出来了。 好在算盘早早在万家村流行开来,他们做得不困难。 这时候还是用算筹的,算大型数字是很困难的。 卫舟道:“今日我教你们加减运算的几种方法。” 卫舟微笑:“那么首先,把笔记本拿出来,先把口诀抄好。” 卫舟先把不需要算盘的方法教了,最基本的是竖式算式,还有一些特殊的简便算法,比如凑整、拆分、配对等等。 众位学生们忙碌着抄写,被这些小学生算术搅和的脑仁都疼了,天知道不过几个加减算术,怎么就能有六七八种算法呢。 还没消化呢,算盘口诀又跟着出来了,然后卫舟便给出后世所有算盘课必学的题目:“那就先拨个666吧,从1开始加到36。” 至于课后的题目,也是早就有的,当初教阿茂四郎的时候,因为他们年纪小,卫舟怕他们不记事,因而是一点点教的,加减法都是从一位数、两位数、三位数慢慢递增的,因而题型出的很多,那些的作业他也都是带来了的。 现在这些的都是半大的少年,很不必担忧他们这把年纪还学不会小学一年级的算术,于是直接给了半本子的作业课题,让他们算术。卫舟欣慰道:“好在先生我在家乡的时候也是有教导学生的经验,当初的印刷版都带来了,因而你们今日不必再手抄作业,也不必怕没有题目做。” 学生们:“............”并不感到高兴呢。 这题目除了加减,还有乘除本,这四个本子已经是万家村孩童们算术课启蒙的本子了,所以这个题型就不用学生们抄写,可以直接发本子了。但是这印刷的纸墨盒人工钱,他还是要找县学报销的。 然后卫舟照例留下一个附加题,他在黑板上画个九宫格:“你们试试,从1到9,九个数字填进去可以保证横竖斜三个数字总和都是是十五。还是一样,答出来的有奖励,不过只限最先答出来的人。” 临下课前卫舟还道:“对了,明天教的是乘除法,我希望大家都是备了九九表的,如果没有背过,今晚回去记得背好,明天上课会抽查。” 走之前卫舟想了想,又道:“课代表留下,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和现代的学生最怕被叫到办公室,这些学生也一样,但他们同样怀疑卫舟会不会私下还有奖品给王德,谁叫今日一来,卫舟便让他做了什么课代表呢。 卫舟见众人都顿住了,方才想起什么便解释了两句:“昨天附加题里,王德的解题发发是最简便的,所以才能做课代表,我跟他说说课代表的职责。” 办公室里,卫舟好奇问王德:“你昨天的解题思路是怎么想的?”他还没教过呢。 王德沉默着,半响才憋出一句:“我没有问文书佐吏。” 卫舟苦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其实我觉得你还挺有数学天分的。” 王德沉默。 “没有提前跟你说就让你做课代表你乐意么?” 王德继续沉默。 卫舟无奈,不过这种类型的学生他也是遇到过的,所以接着道:“作为课代表,除了成绩好以身作则,平日里还要帮我些忙,以后每日来了你先帮我把作业收了拿过来。” 王德沉默着点头。 卫舟于是道:“你把作业本拿出来,我另有几道题单留给你的。”然后将几个原本后边拿来考试用的,求阴影部分面积的小学生奥数题拿出来。 作为教师就要因材施教,对于不同进度的学生给予不同的教法,走在前边的学生势必要课后再开开小灶的。尤其是王德这种沉默寡言的同学,不论是因为性格问题、家庭因素还是心理因素,总之不能让他在角落里胡思乱想,所以必须做题加题。 日子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 县学的学生们学了加减法后又开始学乘除法,学了乘除法的一些诸如交换律和结合律 基本规则,还得学乘除法种的简便算法和验证法。 在众人栽倒在头次遇到的除法算式里,连乘除法的算盘口诀都没能学,生生推迟了卫舟接下来要教圆形、扇形、弓形、圆环等一系列关于圆的计算时,又是王德第一个把九宫格给填出来了。 卫舟好奇:“你做题的思路是?” 王德:“一个个配出来的。” 卫舟:“.......”怪不得其他人都不做了呢,应该是没耐心了吧。 “其实九宫格题型是有秘诀的,中间配五,还有四组相加为十的对组....所以一共有四种填法。”讲解完毕卫舟照例道:“好了,作业本拿出来我再给你出几道题。” 王德:“.......”沉默的拿出了本子。 然后卫舟拿出了奖品,一个大模板做的九宫格。 “我发现相比几何,你对数字的敏感度要薄弱一些。”王德很擅长几何体,对于图形的分解和添加都很敏感,但是相对来说,对数字算法尤其是那些简便算法,表现的没那么吐出了。 卫舟拿着九宫格对他道:“这里边已经填了几个数字,你要把每个空格都填写完,保证每一横一竖一斜还有每一个小九宫格里都是1倒9,不能出现重复和缺漏。” 这种九宫格他做了很多,每一个板子里,填写的数字都不同,就是为了到时候奖励给学生们,然后还可以叫他们交换着玩。 这样一来,奖品的问题就能混一段时间了,卫舟喜滋滋的给自己的想法点了赞。 自觉解决了学生的教育问题,卫舟跑去找书学博士:“吴大人,咱们县学的学子太少了,还没满额呢。” 虽然书学博士作为县学管理人,但两人官阶品级是一样的。 因而书学博士对上卫舟,虽然不够亲近,但态度很和气:“本县学风如此,着实没有其他人再能考进来了。”至于现在的学生也不是考进来的就不必提了。 “我知道。”卫舟道:“所以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再办一个学校,给县里孩子一个启蒙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学生:王德,昨天先生是不是另给你留东西了 王德:沉默点头 其他学生:留了什么 王德:题 ☆、48 “卫大人,本县人口不多,这县衙方圆之地,其他的都不过是一些平民百姓,连字都认不得,大人想教导他们,怎么教?”吴博士道:“本县能拉进县学大人我都拉进来了,其他人便再教导也进不来县学的,县学还是需要一定考核的。” 言下之意是以为卫舟要为了业绩,要滥竽充数的随便塞学生进来了。 卫舟憋一口气,塞平民百姓和塞世家子弟不都是走后门么,但他不能这么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在县学之外办一所蒙学,蒙学毕业之后可以参加统一考试,择优录取进入县学。”就像附属学校一样。 “本县没有人才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教育普及程度不够,除了县衙官员的子弟,竟没有其他读书人进县学来,连参军、校尉(武官之家)家里的孩子都没来一个,并不是他们不够努力,是他们想学习都没有门路。” 这一点吴博士何尝不知:“本地百姓生活艰难,只怕不愿意送孩子来上学。” 虽然本朝依然是重文轻武,但在这边境之地,武官的晋级比文官来的容易,本地虽然贫困但民风彪悍,那些年轻孩子们都宁肯去当兵也不愿意读书。没有好的榜样在,看不到读书的好处,大家都不愿意拿钱投资教育。 “这学习是免费的。”卫舟道:“蒙学的地址我已经找好,而且县衙会在附近搭一个棚子,到时候想学习的不计年龄,自愿即可,若是学习好的便可以进蒙学,进了蒙学的学生可以适当减免学费,给予一些奖学金。” 吴博士明白了,这背后分明有县令大人的支持,他便只道:“不知卫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既然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又有县令支持,他还能不同意吗。既然如此,还跟他说这事,想来不知要他一个同意。 卫舟便道:“先生我已经找好了,只请吴大人帮忙宣传宣传。”吴博士在本地教书几十年了,必定认识很多人,里面一定有好学但是没条件的学生,可以安排进学校里。 至于教学方面,他就不敢再麻烦这位老先生了,这些日子里他慢慢打听了,吴博士家里人口颇多,子子孙孙的好几口人家,竟然全依仗着他生活,平常家里几个儿子儿郎媳妇的官司就打不完。 这些日子里,卫舟对教学的各种改变创新,吴博士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一副我不管你你也不管我的样子,好在他虽然不是那种为了学生奉献一切的好老师,但在这些学生被卫舟管束的老实了之后,他也按部就班的教着,没有很敷衍。 卫舟不会在县学里插手吴博士的教育,但是对本县教育还是要负些责任的。须知,这时候的官学不止是学校,基本也担了教育部门的责任了,他们这些博士的考评和学生数量质量都挂钩的,学校的考生多了,科举出来的人才多了他们也会有奖励的。 所以卫舟才和郑蕴商议扫盲计划和开办蒙学的事,至于先生么,是由他们从万家村里带来的少年们轮流着来,然后卫舟再问郑蕴要了些他的字帖。 本地最高执行官,县令的字帖,应当还是能吸引些人来吧。 延思自上一任县令调任,新来的县令上任后,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大家在略有些警惕和担忧中度过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新来的县令似乎萧规曹随,并没有更改往日规矩的想法,既没有一上来就杀鸡儆猴的显摆权利与威风,也没有一下子就增加赋税强手钱粮的获取利益和政绩。 县里依然如故的平静,还是那么的冷清无聊,那么贫穷落后。 就在大家以为这样见不到头的日子就这么会一直过下去的时候,一个消息慢慢传播四散,逐渐从县城传播到乡里。 县学要开扫盲班啦!这扫盲班是免费教导大家认字算数的地方,并且男女老少都可以去;县学还新办了蒙学班,只要通过考核的都能免费进蒙学上课,不用交学费,还能免费吃一顿午饭,甚至每月考试前三名的还有奖励。 这扫盲班和蒙学班都是县学里新来的博士先生开办的,这位博士正是新来的县令的结发契弟呢。 虽然大家都保持着怀疑观望的态度,一度认为这消息不够真实,他们都做文盲多少年了,祖祖辈辈的谁不知道读书人大有出息,但以往谁会愿意教导他们呢? 但秉持着看热闹的原则,在扫盲班开启的那日,大家都一窝蜂的跑去看热闹了。 县学离县衙不远在同一条街上,县学对面不远处,有一块空地,不能作为田地,也暂时没建建筑,卫舟看中了便叫家里人去收拾一番,他觉得日后这里可以建个广场。 幸好这些时间里,应该给他们发放的工资虽然还拖着,但是仆役先送过来了,因而手上还有些人手。 也幸好有这些人手,他和郑蕴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需要服侍的人,实则他们两个双职工,家里有凌婶子帮忙洗衣服做饭就够了,但工作方面卫舟就很需要人帮忙了。 郑蕴那边有师爷和衙役,够他使唤的,卫舟这边手上没人呢,陈三帮他在学校里管事,熊大要在家里看家,他们两个平日里还要帮忙做些小木工,另外几个万家村的年轻人里,又要帮郑蕴做些抄写、计算之类的文书工作,又要帮卫舟做些教学工作。 卫舟手里实在缺人呢,这些仆役一送过来,便被他叫着把家里的小型造纸和香皂作坊给办起来了,不能开源就要节流啊。 他打算扫盲班和蒙学里需要用的纸张都家里出了,至于奖品,统一都发肥皂,优秀的发香皂,逢节假日发本子和笔。这都是他们以前上小学的惯例了,每逢六一这个应该给孩子们放松的假日,老师们都会给他们发一个日记本,叫他们在玩乐的闲暇至于还要抽空把日子写了。 闲话不提,卫舟带人把空地收拾妥当之后,摆上一个带支架大木板充做黑板,在一旁又有个建议木架,上头摆了些许碎步料、针线、肥皂粒、纸张、七巧板、卡片、九宫格模板、字帖等等。 待到时辰,看热闹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卫舟便叫仆从按照他提前教好的去请乡亲们排好队,家里近的最好还拿些板凳过来,不愿意拿凳子的可以选择就地坐或者站在后边。 卫舟看着人群,呢喃道:“还是不够多啊。” 过来一起帮忙的还有三个万家村读书人,安和、高义、成礼,高义开口道:“大多都是县里附近的人家,邻近乡里的人们基本没来。” 卫舟的宣传自然不可能只靠吴博士一人,事实上他跟县学里那些学生们也说了还请郑蕴跟他那些官府同事都说了,郑蕴很支持他的工作,不止跟县衙属官们说了,还叫属官们把消息传给更低以及的佐吏、差役以及底下的耆老里正,甚至连军曹那边的武官那都没落下。 这既是为了他阿弟的政绩,再者郑蕴自己寒门出身,也很愿意为这些寒门家庭出一份力。 卫舟还叫凌婶子出门买菜的时候特别去同别人说八卦,又仆役们跑腿到处去贴通知,叫安和、高义等人读给那些看热闹的人听。 总体来说,为了宣传,他能想到的,能用到的,能做到的,都做了。 虽然其他人觉得来的人还挺多,卫舟却觉得这结果不理想,不过:“罢了,慢慢来吧,等今天有人获得礼物,明天肯定更多人来的。”贪小便宜是人的天性么,至于乡下的扫盲推广,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到时候可以让县城里这些学出来的人下乡再去宣传去教育,只是这样一来还得安排其他的人手。 卫舟道:“按我说的,先做动员,让他们能安静下来听我们说话,然后给他们讲讲听课的规矩、好处,调动调动大家的主动性。” “是。”几人便四下忙活开了。 一个年轻人站上搭出来的台子上喊话:“各位乡亲父老,烦劳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说话。” “大家应该都知道今天这里是开办扫盲班的吧,但想必大伙今天都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这扫盲究竟怎么扫。”待底下人一点点应和之后,年轻人接着道:“大家看旁边架子上的货物没有,今天县学里的博士和请来的先生本,总共会教大家认几个字,数几个数,到时候大家把字认全了,数都数对了,这些东西便送给你们,这礼物不拘男女老少,婶婶们想要的碎步、针线都有,还有孩童们的玩意,家里洗衣服用的好东西........只要你们能记住,这都是你们的。” 说着年轻人还把一个黝黑的汉子请上台来用肥皂粒洗手,那汉子洗好的手比原先白了两个色号,顿时一下子就把人群的热情给调动起来了。 不远处,几个人影站着看向这边,见此,一个中年人开口道:“卫老爷这般行事,倒是恰好为老爷排忧解难了。” ☆、49 郑蕴自上任后,一直没有大动作,就是因为根基浅对本地不熟悉,他虽然通过账目、粮库、案卷的分析,对本地势力有了些许了解,但深入工作不好开展,不过是因为民众基础不强。 如今卫舟借着教书扫盲的机会一下子打开了民众基础,县丞、县尉那边因为孩子上学的问题提前被做了家访,一下子竟没回转过来,也没能阻拦。 “如此,即便几个大户依然听从王、章两位大人的,却也不会敢再对大人阳奉阴违了。”王、章两位便是指王县丞、章县尉两个,中年男子邹师爷道:“待这些人回去后必定会对大人感恩戴德,这么一来大人的政令也好施展。” 说罢,邹师爷感慨道:“卫老爷与老爷实在相和,有助老爷官运亨通之力。” 郑蕴只道:“阿弟从来不会想这些,他一贯是以心换心的。”比如在万家村的时候,他便不求回报的给大家那么多生计手段,也为此万家村如今愈发团结,那些人也很愿意听从他们的话。 “是极是极,卫老爷一向赤子之心。”邹师爷附和两句,转而道:“只是大人还得预先做个准备,防止有心人说道大人以利诱民,所以大人合该先将这惠民之事上报州郡治所才好。” 两人说着说着便没看着热闹,回去写文书去了。 卫舟按照后世乡镇级超市做广告一般,也不跟这些街坊说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大文章,开头上去说两个现代改编成古代的段子,带众人和乐融融笑作一团的时候,才捡着段子里挑出十个大字出来。 这字怎么个教法,卫舟也是下了苦心的,完全按照后世小孩启蒙时,一笔一个步骤,最后汇成一个字。 教了字音,写了字形,又说说字意,还得举例说就是出自方才段子里哪个部分。 而后卫舟才怂恿着底下的人:“大家都学会了吗,记住了吗?有哪一位敢第一个上来试一试的!” 底下的人吵吵囔囔的,半天没上来人,后来一个粗狂大汉上来了,众人见他一副不识字的大老粗模样,便忍不住嘘声一片。 这男子果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拿着毛笔弯弯扭扭的半天没写出来,底下人都起哄了,饶是这壮汉肤色黝黑也显出脸红来。 卫舟好脾气道:“你用这硬笔写也成。”早前便准备了些用硬纸裹着的木炭笔。 那人拿着木炭笔果然可以写出字了,虽然是不大工整,但确确实实把字写齐全了,没缺胳膊少腿。 卫舟便鼓励他一番,送了一小块肥皂给他,还对众人说:“这是打头阵的,下一个上来的得十个字都能认能写才行。” 众人一边唏嘘,一边见竟然真能拿着奖品,不免磨拳擦脚认真背起木板上的大字来。 这一场活动从上午开办到下午快天黑,连吃饭的时候大伙都陆续端着饭碗过来瞧,得亏现在不是农忙时候呢。 卫舟也不为难人,或者教几个字,或者教几句诗词,或者教几句歌,或者教教数数,不会写字就算术,不会背诗就唱歌,总有一样能学的会的,一学会上台来展示一遍就能拿些小礼品,还有好些人手里拿了不止一样东西呢。 卫舟也没令众人失望,那货架上的东西,恁是七七八八送了大半出去,末了才道:“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县里都会半这扫盲班,不惧男女老少,大伙都可来听听课。” 众人手里或捧着肥皂、布条,或拿着纸张书本,或抱着玩具木艺,对这话都很支持很意动很信任。 卫舟接着道:“若是家中有小孩想上学的也可送去蒙学班,学的好了便能考入县学,将来科举入仕光宗耀祖,便是只学几个字能算几笔账也好,外能做个会计掌柜,内能料理家事。旁的不说,只大家自己的税前便可以自己算的清清楚楚。” 这税务是个敏感问题,卫舟也不多说,接着道:“便是不做大事,娘子们算一算家用便知道男人多少钱是乱用了还是私藏了,男人们也知道家里钱被败光了还是被骗了。” 众人听着这接地气的比喻俱是一笑,卫舟最后才道:“若是报名,明日便可待孩子来此报名。”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小院子:“学堂就在那,先生们就是今日教导你们的先生,不必什么束脩,中午还包一顿饭,若是学的好,每月考试前三名令有奖励。” 众人听了不免意动。 今日这份热闹搅和起延思县这一滩水,从县城往外不断蔓延,暂且多大的变化看不出来,但就县衙附近两条街确确实实带起了学风,这学风还不是那些正好上学的少年郎,而是那些家里管事的媳妇子,她们一边自己把抄好的字拿回来背,一边敲打着男人孩子:“快块背好了,咱们下回得头一个上台。” 她上次只拿下一块肥皂,那针线还没能拿到手呢,要知道这年头针可不便宜,当然再多拿两块肥早也是可以的,这肥早可真好用,以往男人外出做活回来,身上的衣服怎么敲打都洗不干净,她也懒得给男人找干净衣服穿,每回出门就叫他穿脏的,现在用了这肥皂一下子就洗赶紧了。 这些暂且不提,卫舟收拾好东西回家时,恰恰好赶上晚饭,卫舟连着一众帮忙的小伙子们个顶个的饿,一个个吃饼子吃的飞快。 吃饭的空隙还不忘叙说今日之事,他们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原来在江南地待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种活动。虽然延思县远比江南贫困,虽然那广场光秃秃的只是一块空地,虽然这里的百姓彪悍,但这是他们头一次举办这样的活动,他们自己办的。 郑蕴陪着他们聊了聊,勉励一番,便回自己书房了。卫舟见郑蕴还要忙碌,显然又把工作带回来家,便没打搅他,只送了茶水点心过去,防止他晚上饿。 哪晓得郑蕴反而主动喊住他,道:“我正好要跟上官禀报蒙学班和你这扫盲一事,只是这事由你主导,我未曾理会得,你替我看看可有疏漏之处。” 卫舟便去看了他写的文书,文章很简练,就是用文言文说明了下延思在办扫盲班的事,说明了教化育民的好处,再拍了拍上官的马屁,顺便委婉请求上官一个口头支持,其他便没了。 “这样就行了?”卫舟脸色怪异。 郑蕴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有旁的想法,便问:“阿弟有何想法。”见卫舟面有难色,便道:“你我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必见外” “我觉得要展示下工作成果和工作计划呀。”这样太干巴巴了,卫舟把今天统计表拿过来道:“你看看这个。”这里边有今日参与人数统计。 写了来看热闹的人的总和,还有一些仆从下去问的,他们各自来自哪里,大多就是县城里的人。 再有上台演说领奖的人便是实名登记了,姓名、家小不说,还有原本是否有文化基础,今日学结果,获得的奖品,日否是否有让家里孩子上学的意愿,对着活动的看法等等。 这也是根据后世销售客户表制作的粗略表单,但郑蕴看了觉得非常好,多来几次这样的活动,只怕县城里的人口他便能一一摸清了。 他拿着表单,见卫舟忙碌,不免暗叹,他和邹先生多日筹划商议着如何清查人口,也没想好怎么才能查清人口的同时又不得罪本地乡绅。若是在其他地方,邹先生是有经验的师爷还能帮他结交乡里,偏这里还有些胡人,一不小心便会落下事端。 没成想,这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卫舟在自己办公区域翻找了下草稿,是他之前做的一个粗略的计划,比如扫盲班的开设呀,日后安排人下乡扫盲的流程啊,蒙学班招生事宜,每月考核啊,奖品设置啊等等。 “这只是粗略的计划。”卫舟拿着草稿不大好意思:“日后有不足再添加。”他现代人毛躁习惯,不似郑蕴那般什么都有条有理。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官场的事我也不大懂,或者你再同邹先生商议商议,你们觉得怎么写文书就怎么写吧。”他又怕自己多事坏事。 郑蕴拿着草稿道:“阿弟这般很好,我知道阿弟想着我,不然何必同我说这些。”说着对卫舟笑了笑。 郑蕴拿着计划稿看了看,发现其中一项事宜,诧异道:“你想教百姓们做香皂。” 卫舟点头:“本地人都不富裕,不仅是因为这里田产不好,多是荒地、岩石、黄沙,水流量也不高,不若给他们找些生计。” “其实也不止是香皂这个,只现在我手上只有香皂一样方子能拿出手来,待日后发现这县里有其他可发展的活计更好。”卫舟想着,他现在忙,过段时间必得去看看本地羊和羊毛。 郑蕴听了沉思,关于本地贫困,他和邹师爷想的都是是如何与本地土著大族和盘旋已久的低阶官吏相处好,然后才能顺顺利利的把税收给收来,但阿弟确实想着如何让百姓们可以挣得更多的银钱。如此一对比,他反而落了下风。 ☆、50 郑蕴实在好奇卫舟如何会从教学想到一县百姓生计的,便问道:“阿弟如何会这般想?” 卫舟道:“只有改善了本地经济条件,这些百姓们有钱了,他们才会愿意送孩子来读书么。”没钱的时候,不止不愿意花钱读书,还会觉得耽误孩子帮忙做活呢。 郑蕴却想的是:“有钱了才能养活更多的孩子。”丁口是一县评测的基本。 卫舟见郑蕴沉思,不免疑惑:“这样做不好吗,我又犯了忌讳?还是说对三郎不好,毕竟他家现在做香皂生意。” 郑蕴摇头:“没什么妨碍,这样做很大。”他安抚卫舟:“阿弟帮了我大忙了。” 卫舟便喜滋滋的,还把自己的东西也搬出来在隔壁桌上加班办公起来,关于奖品的事他还得好好规划,今日是想刺激大家的学习热情,才送那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家的,县学那边感觉不大愿意出。 虽然卫舟凭借郑蕴的身份也能强压着吴博士点头,但他也不好这么做么,多影响同事关系。可是一味叫家里填补是不现实的,所以日后的奖品还得是可持续的,比如肥皂方子,比如拉赞助。 两个人一起加班到半夜,到底是年轻人,第二日又都神采奕奕的去上班了。 郑蕴这边为难的问题似乎也解决了打办,他把卫舟的记录表拿来给邹师爷看。 邹师爷看了不免和郑蕴一样的想法:“卫老爷这般倒是帮了老爷大忙。” 他看了郑蕴连夜改好的文书道:“如此一来老爷不妨做的更尽善尽美一些。”原先只是为向州府投诚,表示他没搞事情,求个安稳。现如今却确确实实的可以邀一份政绩,向上峰提一提延思。 邹师爷道:“既然说起卫老爷举办的这扫盲班,不妨老爷把卫老爷准备的肥皂、七巧板等奖品也一道送过去,请上峰指点。” 而另一边,卫舟已经把四则运算教的透透的,终于可以拿一系列‘圆’的计算题来虐学生了。 虐了学生一把以后,他又去看蒙学班的事,来报名的人不少,大多是很小的小孩子,家长们多次确认不会打骂他们的孩子,确实管一顿饭,而且不会把孩子们拐走卖了,便大着胆子把孩子放下了。 安和几个看着底下还在流鼻涕的毛孩子,不免叹气:“全然把我们当做看孩子的了。” 成礼笑道:“可不是么,不但白看着,还管一顿饭呢!” 卫舟倒是不惧,他教的毛孩子多了,这些也就是小学生么:“先给他们擦擦鼻涕,每个人收拾收拾。” 幸好安和、高义、成礼几个都是性格脾气好的,家里也有弟弟妹妹,卫舟就是看他们有耐心才特地请他们帮忙来蒙学班教课。 把小孩子歪歪扭扭的衣服别整齐,一头炸毛的头发整理好,擦了鼻涕,洗了手洗了脸。 卫舟便道:“今日先教教他们规矩。” 于是教上课如何坐,老师来了要问好,走的时候要先排队,这些就教了半日,又教着这些懵懂孩子们自我介绍,这些孩子们大多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还有好些连家里在哪,有多少人都说不清。 等吃饭的时候,卫舟准备了馒头、饼子、酱菜,还有一锅寡淡的汤,他自己觉得很亏心,但是学生们吃着馒头喝着汤可美了,下午立刻就会主动喊先生好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有些家长负责还来接了,有些家长竟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卫舟便喊安和几个分批次的送一送学生,好在学生们虽然说不清,但报名的时候,家长是登记过家庭住址的。 卫舟又给来接人的家长和送孩子回去上门的学生说道:“三天以后要召开集体的家长会,请家长们过来一趟。” 家长们听了不免心里惴惴的,想着先前不要钱这会不会又要钱了吧,不免问孩子:“今天都教了什么呀。” 孩子们天真无邪:“教了上课起立,吃饭要排队,还有数数。”说着还伸出一个小巴掌:“我会数到五了。” 家长们这才发现孩子的掌心一天下来没脏反而干净了,不免好奇道:“中午吃了什么。” “吃了半个馒头,半个饼子,还有一碗蛋汤。”说着说着孩子们又留口水了。 蛋汤啊,家长们这才放下一半心弦,不知道他们家长会有没有的吃呢。 那自然是没有的。 家长会的时候,卫舟按照理清的学生名单,对家长们道:“哪些家长会主动接送孩子,哪些家长没空接送,咱们登记一下,日后学校会安排人专门接送。” 家长们不曾想学校还会这般贴心呢,又听卫舟道:“孩子们没个名字不好记,你们商议一下看取个什么名字,若是想不到好的,我这里有好些意义好的字,这对孩子们也事件大事。” “大家不妨想一想,不说上课的时候,先生叫名字起来答题,起个好听的名字不也好些么,若是日后有造化,喊出去是某某大人好,还是二牛、狗子大人好呢。” 待家长们笑了一通,卫舟把一张纸发下去:“大家可以拿回去商议选一选,选好了就来我这里登记,多选几个觉得好的,先到先得,免得被人先选走了。” 最后卫舟才道:“蒙学也上了几日了,孩子们都学的很好,可见你们孩子并不比别个差,都是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众位家长想起自家孩子,之前还玩泥巴呢,现如今也能有模有样的拱手作揖了,也能礼貌喊人规矩问好,还能数数,不由赞同的点头,他们孩子也不必别个差么,往常看着似顽童不过是没有先生教罢了。 “因而学校里打算要发教材教具了,有书籍、作业本、笔、墨,还有些其他的,这可是孩子们上课要用的,学校里虽然免费发送但这都是做了登记的,以后还要留给下一届孩子们用。”卫舟半开玩笑道:“孩子门拿回去后你们可不能拿去卖了,我会叫衙役找上门的。” 家长们自然是一个个道不敢,卫舟也没办法,他是见过这种事的,之前扫盲活动里有少年学的快,拿去的玩具奖品立刻就被父母拿去卖了,而且那些少年们一个也没来上课。 所以卫舟是先礼后兵,他又道:“虽然教材是学校免费发,但家长们还是要给孩子们准备好书包。” 待详细说完,卫舟才喊人把教材一一发下去,还发了个课程表:“每逢单日上文学课,逢双日上算学课。”说着又给每个家长都说了上什么课需要带什么东西,这些事之前给孩子也讲了一遍。 然后卫舟把特地喊来的衙役喊过来道:“如今这些课本书籍都是登记在册的,价格几何一目了然,若是遗失,只好请刘捕快去找你们了。” 家长们确实被吓的不敢动任何歪脑筋了,而且怕孩子玩闹丢东西,把教材看的比孩子还紧张。 此后,县学里每日都有一众不到腿高的小人背着书包排着队,一边喊一二一的去上学或散学回家,到成了县里一道风景线了。 到有一日,家里来信了,卫舟才知道万家村人情况,他高兴对郑蕴道:“自眉眉进织造司后,阿莺托原来的同学打听了,因眉眉本就跟阿莺学过织布,又因为认字,还会画几笔简笔画,配色上也有天赋,很被管事看中,现拨去缂丝坊去,据阿莺说那可是大好的前程。” 卫母好笑道:“如今卫家全家就指着眉眉光宗耀祖呢!”这指望孩子尤其是女儿的性子还是没改。 于是在写信的时候不免跟卫父卫母反复提到:“现在您知道,应该好好待眉眉了罢。” 看完家信,卫舟不免叹气:“也不知阿茂如何,袁先生也不写封信来。”在他心里,阿茂和眉眉是一般无二的亲人,他认识阿茂更早,对阿茂还亲近些。 郑蕴接话道:“先生一贯清静不大喜欢应酬。”也就是前几年卫舟主动,各种送吃食送小礼品,他同先生的书信才多了些。 卫舟只好道:“幸好家里那边说了,当初给阿茂定制好的行礼都已送过去了,三婶和三郎也会抽空去看阿茂。”他心里打量着是否借着送礼给袁先生,好借着袁先生回礼,重新联系上,好叫阿茂也能跟他们通通信。 可是这里他没什么可送的,袁先生不是一般人,一般土特产他看不上哩。 郑蕴看着卫舟一本正经的苦恼,不禁好笑,他当初外出求学可比阿茂难多了,阿茂去的是盛名在外的好学校又有先生看着,他当初可是辗转几处,才能摆在先生名下。寒门学子求学本就艰难,若这么点困难都做不到,日后还科举干什么。 卫舟想了半日决定还是先抽空去看看本地羊毛。如果把羊毛衣整出来,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 想着他便兴冲冲的往外跑,走到路上见一个孩子蹲在地上画什么,他不免好奇去看:“你在做什么。” 那孩子看到卫舟也不害怕,显然认出卫舟了:“我练字呢,我娘说了,等我记全了字下次能领根针回来,她就给我微鸡蛋吃。” 卫舟看着地上字,讶异:“你拿什么东西写的?” ☆、51 小孩是搬来一块平整的石板当纸用,上面的字是黑色的,颜色很深,周边还有粉末颗粒。 小孩把手上黑漆漆的石头拿给他看:“我在外头捡到的。” 卫舟接过来琢磨:“果然不是炭啊。”然后他闻了闻,不由大喜。 他对孩子道:“在哪儿捡到的,带我去看看。” 因卫舟时常在街道上走动,又是办扫盲班,又会讲笑话,还是不是家访,简直是本县里他们见过的最没架子的先生和大人了,而且他身上还有糖,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把糖给孩子们吃。 因而小孩不仅没因为卫舟的态度变得急切而害怕,反而高高兴兴的带着他去捡到黑石头的地方了。 到了地方,见卫舟四处摸寻,那孩子还主动帮忙一块找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先生到底在找什么。 等卫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预备回去时,小孩牵着卫舟的手高高兴兴道:“先生,我有糖吗?” “有。”原先在万家村里他也喜欢拿水果、果干去逗孩子,常被那些长辈们说道。卫舟虽然还没找到甘蔗,但有甜菜,他也能弄出些糖来,只是弄得不多,他只把糖当做调料来用,偶尔拿来逗孩子。因为卫舟想着要做糖生意还是要甘蔗,不然太消耗人工了。 待回到家,郑蕴还在县衙办公呢,卫舟便迫不及待的来找人,这还是他头一次去前衙找人:“我找到一样好东西。” 郑蕴便笑着把卫舟带回自己书房,问道:“什么好东西。” 卫舟伸出和那小孩一样一般无二脏兮兮黑乎乎的手,捧着一块黑石头道:“是煤呀!” 煤?郑蕴惊讶的拿起卫舟手里的黑石,此前他几次听卫舟说过煤。 一次是在万家村时,当时卫舟因为造纸、肥皂制造过程中都是费柴火的,后来卫舟便尝试着烧炭,因为这时候炭卖的不便宜,而且还分等级的卖,那时候他就提了一嘴若是有煤就好了。 第二次是去东都省试的时候,当时杨文晏因为烧玻璃不是很顺利几次上门找卫舟问话,卫舟那时候也提了一嘴煤,说煤可以烧很久,温度也能烧得高些。 “原来这就是煤。” “对呀!”卫舟很高兴,一时间都理不清话头,只絮絮叨叨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有了煤作为燃料,就能很大程度代替柴、炭了。延思县本来就缺水,多风沙岩石,柴火便很少,那些牧民还多用牛粪做燃料,若是有了煤,不但能解决这周边地区的燃料用料问题,还能开采销售,作为延思县一大收入来源,增加GDP.....延思县人民的生活水平。总之好处多多,对了,还可以卖给杨文晏,他那边烧玻璃也可以用煤啊。” 郑蕴含笑听着,半响道:“那这煤要如何开采如何使用。” 卫舟第一反应是:“做蜂窝煤呀!” 他画了一个蜂窝煤的图,又画了一个蜂窝煤机:“我已经找到地方,可以叫人去挖,咱们先把工具造出来,到时候做点蜂窝煤,试用一下你就知道效果了。而且我们还能请人过来,一起参观蜂窝煤的试用,做个展销会之类的,这样就不怕卖不出去。” 郑蕴道:“卖出去?我们?” 卫舟理所当然:“这肯定还是政府主持比较好,到时候得来的钱,即使延思县的税收,还可以拨给各处,比如安排孤寡老人、修路啊、教育系统啊。” 尤其是他们教育部门现在就很缺资金啊,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们已经拉到一部分赞助,很大程度缓解了扫盲班和蒙学的压力,但是资金上还是不够充足的。 他们拉到的赞助也不是卫舟之前想象的商户广告赞助,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有钱的大商户,出名商标更加没有,他们拉到的赞助更多是来自上层官吏之家,那些人的资助,是本地大户的慈善活动。 卫舟早就想着要如何改善经济的事了。他还叫熊大开了个铺子,铺子里就卖家里做的纸和肥皂,还有少许的书,生意非常的不好。 百姓们根本舍不得花钱去买这东西,全都指望着初一十五从卫舟那里免费得来,大户们偶尔买一次,但大户们买的那零星一点,根本达不到卫舟预期的销售量。 所以,卫舟叹气:“还是要修路,除了本地土地贫瘠没什么特产以为,路途不好走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不修路,南面的商人不愿意过来,北面的物资比这里还贫瘠,怎么盘活经济。” 郑蕴拿了卫舟带回来的煤,收好卫舟画的画,道:“一步一步来,这事急不得。煤的事我来办,阿弟你先好好教书。”若真如卫舟所说,煤足以替代炭和柴,那挖煤、产煤、卖煤的事就需要很慎重了。 卫舟点头:“我也只能教教书了。”卫舟自己也知道,很多时候他就是个嘴巴式,只会说不会做,比如做菜他不如阿留,做香皂不如郑莯,造纸如今村里比他强的太多了,就是木工,熊大陈三也比他高出一截。 他只是因为自己来之后世,所以多了些现代经验,但这其实都是人类多年总结的智慧。 不过卫舟又想,有时候一个点子也是很重要的呢。 卫·只有想法·舟便放心的把事扔给郑蕴,道:“我想搞个报纸。” “报纸是什么?”郑蕴疑惑。 卫舟想了想,道:“有些类似于邸报,但不是官方性质的,而是民用性质,登些生活小常识、招工信息、最新资讯、广告啊、寻人启事之类的。” 卫舟之前其实没打算弄报纸的,一来本地文化程度普及不高,识字的人不多,所以他的铺子里,不说那些书的销售量,就是那些纸和笔都没什么人来买。这也不是普通百姓的问题,那大户之家买的人都不多,他们好似只要俸禄里下发的就够用了。 这也完全说明了本地的人对知识文化有多么的不重视。 二来,雕刻也是个问题,印刷术这个东西,现如今是有的,只是大多是定版雕刻,在万家村的时候,卫舟也尝试用肥皂做活字印刷。 但是万家村的人没什么人愿意,虽然活字印刷方便,但在他们心里肥皂是比木头贵的,而印刷雕刻中所需要的的人工在他们看来是不算花费的。 要不是因为卫舟凭借手机录像开了外挂,硬把杨文晏的书也拍回来,那书的数量太多,他们都不愿意用活字印刷术,现在万家村有一套权势文字的刻板,那留着给万家村的孩子们用,卫舟自然没带过来。 来延思后,所有的教材,他能写都写,能叫学生们抄就叫他们抄,实在没办法才叫熊大和陈三帮忙做些雕版。 而他特地放在铺子里卖的书也都是科举有用的书,就是希望本地学子多一些读书的渠道,卖的也不贵。 因为这些问题,卫舟之前想都没想过去办报纸,实在是太耗费人工了,投稿的人找不到,雕刻的人找不到,如何何办的起来? 但是在方才说起到煤炭,说起要办展销会的时候,如何把好东西卖出去,如何做广告的事?他又想起了报纸,也只有报纸最方便。 “每个月发行一次或两次,那些学生们就是专门的写稿人,再招一批雕刻人,到时候也不用印刷太多份,府衙这边送几份,广场那边贴一份,学校那边贴一份,剩余的放在店铺里任大家购买。” “以后初一十五的时候,除了教一些简单的文字,还可以让小学生上去读报纸。当然报纸里不能全是文字,还需要适当的图画,内容也不能太深奥,需要与民众贴近。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甚至还可以搞些抽奖或者收稿奖励之类。” 卫舟自话自说了许多,越想越觉得这事可以做。他之前想错了,不能只想着这里文化普及不高就只管督促他们学习,甚至觉得本地人对文字产品没有需求。他应该从各个方面着手,让人们主动的对文字、对知识产生兴趣,本地人越缺少娱乐缺少精神粮食,他更应该给他们提供才对呀。 郑蕴听了大概,脑中有些许印象,却没具体实物,便道:“你先试着做出一期看看。” 卫舟听了赶忙点头,迫不及待的去了。 先叫熊大帮忙找人,看本地还有没有会雕刻的人,熊大听了后,问道:“卫老爷可要求这刻出来的字像写出来那么好看么。” 卫舟摇头:“那倒不需要。”这时候雕刻有两种人,一种是写字好的人把自己的字拿去印,一种匠人自己雕刻出来的,受限于印刷技术的原因,印出来的字在文人看来是很没风骨很不能看的,不过卫舟觉得这没什么问题。 熊大便道:“那老爷也不需要找外边的人了,咱们家里的人尽够使的了,两位老爷的仆役都能做事呢。”家里那么多人哪里还需要到外边找人做活,卫老爷什么都好,挣钱的法子多,但就是在用人方面很大手脚,总想着休息、放假、换班之类的。 ☆、52 卫舟惊讶:“不是已经分了造纸组和肥皂组吗,还能抽出人来,他们也能雕刻?”他都以为家里的人都快忙不过来了。 熊大点头:“哪能抽不出人呢,这造纸和肥皂都是忙一阵闲一阵的,闲的时候叫他们做些活也是应该的,我看到有几个手巧的人,能做些雕刻的活计。”再说了,按照卫舟的法子,把字写在最薄的纸上,再把纸反着贴在木板上,这样都还不会雕刻,那就是笨了。 “那好吧!”卫舟便道:“这事就拜托你了。” 熊大自然是高兴不已,道:“是。” 卫舟也挺高兴的,解决了印刷人员,他又赶去学校,他先去找的吴博士,跟吴博士先探讨了一下报纸的事,吴博士人生中压根就没听说过报纸,但与卫舟公事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明白这位算学博士多么的爱搞事情,便只道:“这报纸,卫博士想做便做吧。”他不会阻拦,但是想让他出钱那就不可能了。 卫舟便把自己的最终目的说出来:“这些学生们的文章还不成火候,最后肯定是需要吴博士审查一番的,所以我想请吴博士做个审稿人,到时候报纸上审稿人的名字写的是吴博士,想必那些大人也愿意看看报纸上的文章了。” 吴博士听了这个,慎重了一些,道:“我到不在乎这些名声,但若真如你所说,这报纸能被其他大人瞧见,那对这些学子们是有好处的,你放心,为了他们日后前途我也必要好好审稿。”此时科考前,若有些名声,确实利大于弊。 卫舟暗笑,就这样还不好名声呢,面上却道:“吴博士深明大义。” 解决了审稿人问题,他又去找学生们。 现如今县学的学生气度已比之前卫舟来的时候好多了,因着卫舟把每日作业、月考和成绩单排名这些大杀器拿出来,学生们比以前要努力些,又因为他们成绩确实有进步,不免回家被家长们表扬,如此良性循环中,学生们的学风自然越来越好。 此时的县学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二代、三代们镀金的地方啦,而是真正教书做学问的地方。 他找来班上算学成绩最差的学生陈湘,陈湘过来的时候还心里惴惴的,听闻卫舟找他来竟不是说算学考试成绩的事,而是让他带着同学们一起写文章,不免心里高兴。 陈湘在卫舟来之前,是这个班里成绩优秀的,在一众混日子的学生里,他背书快,还能做两首打油诗,一向是吴博士表扬的人。没想到来了一个算学博士后,他的地位一日比一日低,先是那以往连诗都读不通的王恩被选成课代表,后来是每次算学考试他都拿了垫底。 虽然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举考试当然是要写文章、要作诗,算数不算什么,但长此以往的陈湘确确实实心里越来越不得劲。 如今竟然听到卫舟要办什么报纸,要写文章,还是让他当领头羊,陈湘能不高兴吗。 卫舟一边细细嘱咐他:“这报纸也不止是百姓们看的,还需要给县里的大人们看,日后说不定还要送去给州府的大人们看,你们要慎重。” 待陈湘听的激动的面红耳赤,卫舟又道:“当然了,这内容是为了帮助百姓们更好的生活,所以另一方面也要追求实际,要贴近人们生活。所以呀,你和学生们还得组成个采访小组,去实际考察的询问百姓们想看什么,关心什么,喜欢什么?” 咦?陈湘不明所以,他们不是要写给州府大人看的报纸吗? “当然了,你们都是县学里优秀学子,是精英,你们肯定能做到的。”卫舟最后勉励两句,当然作为主编人,这最后的定稿肯定还是要他来定。 “这样吧。”卫舟道:“你们分成几个小组,去做个问卷调查,对士农工商等不同阶级不同职位不同生活水平的人进行调查,等结果出来,我们再来讨论这个报纸的版面设计。” 陈湘拿着卫舟给他的调查问卷,带着迷茫又兴奋的心情,去找自己那些同学去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卫舟自然也不能只找陈湘这些学子们调查,还有蒙学里的小学生们,郑蕴单位里的人,反正发动群众,能用上的人都用上。就跟上次要开扫盲和蒙学一样,先把气氛炒热了,只是先调查,还当初预先做了广告。 延思县的百姓们又有事情可做了,因卫舟之前有过宣传的前科,所以大家对这一套调查问卷很新奇但也不陌生,大部分人都积极参与极其配合的完成问卷调查,好些人还问着这么做会不会也有小礼品送。 总之确实如卫舟所愿,这报纸还没开始写、没开始印、没开始发、就已经调动起大家的兴趣了。 等到卫舟把调查问卷收上来一看,发现大部分都对奖品的事情更感兴趣,有些人还问。除了扫盲班和蒙学班,还会不会开设其他班,让他们也可以免费吃饭、免费拿肥皂的。 百姓们果然不会关心大事,只关心小事,但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报纸是什么,只要报纸一发行,他们就会跟着关心报纸里的内容了,他可知道其实民众多爱讨论民生大事。 第一期报纸里,卫舟准备六大板块,正面看第一个板块就是焦点要闻,内容就是新县令上任之后对延思县的教育工作支持,县学的资源拨入,扫盲班和蒙学班的开启,当然也顺便提了一嘴其他个部门的配合和帮助。最后免不了谈一下读书的作用好处,而且是从实际出发的,不提那些长见识、明智的虚化,只说找工作、考科举和日后前程的重要性。 第二个板块就是本地的热点新闻,说的也是最已经发生的事,说的正是前些时日本地官吏、大户对教育工作的支持和实际物资的赞助,里边不仅把人物名单、物资数据、使用去向写的一清二楚,还写了些勉励感激的话语。 这两个大板块占了前边一整面,自然还是配了图,一张扫盲班人群积极参与的背景图,一张大人物捐赠图,都是卫舟画的,画的人物很小很虚拟很模糊,但是重点都画进去了。 到了背面四个小版块中,有一则娱乐笑话;一个情感专栏,写了一个本地孝子的故事;一个诗篇,把吴博士和两个学生的往日制作刊登上去了;还有一个数学小知识,卫舟又丧心病狂的出了道难题,叫人积极投稿解题,有惊喜;最后的最后底层,写明了报纸的发行日期,以及希望大家有故事的、有文笔的、有建议的都可以踊跃投稿,一旦选中,有惊喜! 陈湘等学生们还以为可以自己自由发挥的写文章,没想到是命题作文,这作文还一改再改,被打回来写了无数次,最后卫舟特地拿去给郑蕴和邹师爷看,有没有犯忌讳。 听到邹师爷的肯定回复:“本朝风气还算开化,只要不是谋逆之言论,都没什么大问题。” 卫舟这才放心的把稿子拿去刻印,第一期报纸新鲜出炉的时候,所有参与的学子们心情是激动的,就连吴博士这个原本不大想管事的人慢慢也越来越有参与感,尤其是他还有首诗刊登在上边。 算学博士的契兄乃是县令大人,本科进士科探花,卫舟没刊登郑大人的诗反而刊登了他的诗,这岂不是对他的肯定。 这就有些误会了。 第一期报纸是投石问路,不止学生们和吴博士,卫舟给县衙的官吏和本地大户之家,都各送了一份报纸过去。 本地大户看着报纸上那篇关于他们的文章,虽然直接把捐献的东西写的数字化有些太□□裸了,但是看到后边对他们这些大户的赞赏和感激,还有那副捐赠图,虽然他们分明是叫家里下人送的东西去,并没站在一起过,但他们还是高兴。并且心里暗暗计较,下次再有这捐赠的机会,必然要比隔壁某某某捐得更多,不能被比下去。 那些官吏们心情就复杂了:“没想到这位新县令虽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他那契弟如此贤惠,这么会给他邀名声。”明明就是喊几个农夫过来认识几个大字,叫一般顽童过来吃个饭,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好似干了多么了不起的事一般。 但现在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邹师爷也跟郑蕴道:“大人上回的扫盲班和蒙学班的事报到州府便收到勉励,这回不妨把报纸送过去,也是本地实时要事。” 这报纸发行,卫舟也是定在初一那日,在扫盲班的时候,大家来看热闹的时候,卫舟果然让人读报纸了。 所有百姓们因为提前的调查问卷,自觉参与度很高,都很关心报纸里的内容呢,且这报纸写的也都是今日里发生的事,是他们眼前看到的事,不免跟着附和几句:“原来蒙学班是县令大人支持办下来的,原来宋员外还往蒙学班里送了粮食,我就说他是大善人。” 说道那孝子背母看病的故事时,还有人道:“那孝子就住我隔壁,我还给他家送过葱呢。” 如此总总,不一而足。 ☆、53 读报工作很成功,就连最后几首大家不太听的懂的诗,众人也都摇头晃脑的听懂了一般点评几句。 而后卫舟把报纸贴在立起来的公告栏上,又指着旁边做好的信箱道:“日后大家有故事的有建议的都可以投稿在这里,若采纳了文稿或建议,投稿有奖。” 百姓们不免焦虑,他们虽然死记硬背的学了几个字,但不会写文章啊,卫舟便道:“你们的孩子不是来上学了吗,可以叫他们写,他们不会写的字,可以等他们去学校里问老师。”反正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让他们多认字就是了。 虽然现场场面看似很火爆,来听报纸来看热闹的人很多,此后他们还经常会跑到贴报纸的地方断断续续的自己品读,但花钱买报纸的百姓还是很少。反而大部分购买的人家都是学生的家长和那些大户,是卫舟提前送过一份报纸的人家。 这一点卫舟也早就预料到了,他统共也只印刷了一百份,一发完,卖完就不再印了。 另一边郑蕴也是个办事快的,很快就叫人做了些蜂窝煤出来,只是蜂窝煤机用的不是铁制而是木制。 这其后卫舟只是跟着看了回热闹,顺便跟郑蕴提了提烧煤的注意事项,便没管这后续,后续这煤矿如何采挖如何管理,这蜂窝煤怎么制作怎么售卖,都是郑蕴的事。 只是等到农忙之前,卫舟竟收到了杨文晏的来信和东西。杨文晏的玻璃事业终于是成功迈进新的篇章了,成功制出上等玻璃制品后,他果然按照先前的协议,免费送了他一批玻璃器皿、玻璃餐具、玻璃镜子。 至于望远镜什么的,很遗憾,心里面杨文晏支支吾吾的说,不能给他了,那东西如今是被管控的东西。 卫舟看信的时候是在书房里和郑蕴一起的,如今他们习惯了一起待在书房里办公的,看完信后不免同郑蕴吐槽了几句,不过虽然没有望远镜,但是其他东西送的还挺多,而且这东西易碎,又离的这么远,肯定不好运,也是他费了心。 郑蕴道:“阿弟大方,玻璃的方子就这么免费给了他,他送些成品也是应该。” 卫舟道:“也不是,互惠互利吧,咱们自己没人没窑造不出玻璃来,只能靠别人罗。卖方子是一杆子买卖,我若真卖了方子,到时候买他的玻璃,那钱还不是得吐出来。” 接着卫舟又喜滋滋道:“这些你送上峰的礼品也有了。”卫舟也没想到这里送礼品的风气是固定的,他之前只有纸张和肥皂拿的出手,现在有了玻璃制品倒是方便许多。 郑蕴神情越发温和:“有劳阿弟为我打点。” “哪里哪里。”卫舟赶忙收回心思给杨文晏回信。 在信的末尾处不免跟他炫耀几句自己做报纸的事,还顺便说了几句煤炭的事,道如果用煤炭来烧玻璃必定会更快更好,还道煤炭连钢铁都能炼的更快更好。 他自己无知无觉,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事,旁边的郑蕴扫了两眼,看了卫舟的脸色,最终什么都没说。 以杨家敏感的身份,或许不好自己直接介入此事,但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以此谋利,届时杨家必定会更感激阿弟。 郑蕴也是同杨文晏兄弟打过教导的,对他们二人品性有所了解,想来他们再不济也不会因此而谋害阿弟。 卫舟自然不清楚郑蕴所思所想,他对郑蕴道:“我看了下,这边没有皂角,本地也不养猪,牛羊养的更多些,在这里做肥皂不是不行,但不算特别划算,所以还是找其他营生比较好。” 最近经过了解对本地作物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的新县令郑蕴好整以暇的问道:“那阿弟,你觉得应该找什么营生比较好呢?” 关于这点,卫舟早就想好了,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着手落地:“羊毛啊。” 当日在东都时,得知他们要去往何处任职,卫舟便想过这事了。近日里他看似要改良教材、要上课教书、要找煤炭、要开扫盲班、要办报纸,忙得不亦乐乎,但卫舟还是抽出了些时间问问本地人关于牛羊的事,只是没有进行下一步而已。 说是说北疆游牧民族,多牛羊和马,但根据卫舟过来以后的调查,这边养的最多的还是羊,养牛和养马大多是本地官府在办,很少有普通百姓自己养一堆牛马的,至于关外的人不在这其中。 “现在天气热,刚好可以薅一批羊毛,先试用。”卫舟想着:“虽然没有相应的纺线机,但是可以手工搓羊毛,然后用毛线打毛衣。” 因为卫莺的关系,卫舟对古代女子的勤苦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认知,手工搓线什么的在这些女子眼中都不能算劳动,那分明是闲暇时打发时间放松精神的消遣活动啊。 “是,这时候天气炎热,听闻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便冷的很,而且有别于南方的寒冷。”郑蕴道:“再过些时日就要丰收,农忙时节,只怕不好做旁的事。” 卫舟摆手:“放心,我肯定是先找人试一试,不会一味叫人换了营生,更不会耽误农活。” 郑蕴想着卫舟在这方面一贯是谨慎又体贴的,往日在万家村时,即便想推广什么也是先叫别人看清其中的利益才让旁人学了去,便点头道:“阿弟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卫舟自然兴冲冲的去了。 没多久邹师爷过来找郑蕴:“这报纸的事老爷可禀报了州府。” 郑蕴道:“提了一嘴。” 邹师爷便笑道:“早先到底是我小看了卫老爷,小看了这份报纸。”他原本以为卫舟那些行事,诸如上门给县学学生家里做家访,开办扫盲班,开办蒙学,虽也确实教化乡里,但更多是为名声服务。 邹师爷是个正正经经念书的人,自来觉得那初一十五不过学了十几二十几个字的扫盲,是教不出什么学生,成不了大气候的,但因此事对郑蕴这个新县令的名声很有作用,便也秉持支持的态度。 哪想到,卫舟紧接着就办了报纸,办的还不是那些显示文学素养的文化报,而是讲述家长里短商铺优惠打折的民生报,且里边的用词文字尤为浅显,便是刚入学的蒙童都能读懂,这便令这报纸的传播范围很广泛了,如今延思县上上下下的谁不知道县令大人自来了本县,做出多少为民的好事呢。 这可不止是名声,还有人心。若是这时候,那些县丞县尉敢败坏郑蕴的名声,只怕百姓们不但不会信,反而会头一个反对为大人辩护呢。 邹师爷道:“大人何不多送几份报纸给州府,另把这些时日本地百姓争相投稿看报的事迹说一说,这也是事实,不算钓名沽誉。” 郑蕴点头:“也好。”他先前不写,是因为才禀报了蒙学一事,不好连连上报功劳,这时候说一说也好,免得州府那边先从旁出得来了消息。 郑蕴写好信,又跟邹师爷商议道:“关于煤矿采挖买卖之事,是同州府说还是同郡守府说。” 按理说他是文官,自来同州府上峰说道,才能得一份政绩,但若是同州府那箱秉功,这采煤的事不定得拖到什么时候,延思县的百姓也得再受贫一段时日,若是同郡守那箱联系上,虽然有巴结勋贵的嫌疑,但郡守有兵有人有钱,必然能很快挖矿采煤,得来的银钱便能反哺本地百姓了。 邹师爷想了想道:“大人不若先同将军那边说道。” 延思县所在之地本就是多年前突厥败北献的地,再往北权势都护府,因而延思县也设了些许将军、校尉以防万一。 只是因为本地不打仗许多年,朝廷颁下来的粮草又少,他们平日里便很低调,只在城外屯田之处老实种田,偶尔训练。 “将军们看似不管事,但若真有油水送上门,总不会推拒出去。更何况不论是州府还是郡守府都牵扯盛大,大人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不若卖个人情给那些守卫的将军。最重要的是,他们离得近,这事办的也快。” 最终要的是,若是本地那些大族真的觉得利益受损要做些什么,还有那些外族人若蛮横起来,有那些将军在,大人也可安心在延思县内处理事务。 郑蕴点头:“既如此,我下帖子,请几位将军聚一聚,就算犒劳他们多年守卫此地。” 邹师爷笑着点头:“大善。” 另一边卫舟出门,即刻找来几个家里养了羊的小孩,让他们回家传话,问他们愿不愿意把家里的羊先剃一层毛,小孩们拿着指甲盖大的糖都兴冲冲的回去了。他又叫熊大郎拿着钱在门口等着,说见有人来便拿钱买羊毛。 而后又找来几个在州府织造司深造的本地妇人,请她们商讨一下羊毛变毛线,毛线织毛衣的可能性。 哪想着,本地早就有了羊毛制品羊毛毡,只是很粗糙,只给那些有钱人家用来铺地,对贫困之家来说是鸡肋。 卫舟只得又去打听什么东西可以软化羊毛,比如像那些皮毛外套一般。 ☆、55 卫舟回去后还跟郑蕴商议:“煤矿那边如何,我叫了杨文晏喊人过来买煤,顺便让他带些别的货物。”这样才能拉动本地经济。 郑蕴点头道:“叫他直接去跟煤矿管事谈就是了。”以杨家的身份地位原也不需要他这个小小的县令引荐作保。 卫舟便放心点头,而后道:“我还想着,能不能把万家村里的营生分开交给些本地百姓。”也不是每一个百姓家里养的羊支撑的起坐羊毛生意的。 虽然那有些营生本来就是卫舟他口头说出去的,但一来万家村人已经把那些手艺研究的更好到了,二来那些手艺也慢慢成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卫舟便不好随意说,要先问问郑蕴的意见。 郑蕴便道:“不妨事,彭蠡与延思离得那样远,两厢并不妨碍。” 卫舟便喜道:“如此百姓们挣了钱,少不得就愿意让家中孩子上学了。”现在他们学校来的还是小孩子,一个少年人也没有。 郑蕴反而道:“只是万家村人情况不同,大家多事一块置产。”如造纸虽是记在村长名下,实则许多人家都有参与。 卫舟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可以叫杨文晏在这里开个店,不拘火锅店还是烤肉店,反正他在这里开店,我们收他的税,他挣本地人或来往客商的钱,本地人又可把羊毛织成毛衣卖了,再把羊肉卖给他。” 郑蕴便笑了:“怎么你只想着杨文晏一人。” 卫舟便道:“我认识的有钱人只有他一个呀。”可不得紧着他一人使劲薅。 郑蕴道:“若是这般,把三郎叫来也未尝不可。” 卫舟讶异,三郎郑莯,那个去年还分不清喜欢不喜欢,只想着阿留做饭好吃便要去抢亲的少年郎,竟然不知不觉就积累了不少财产可以独立开饭店了吗。 “三郎不是都住进县城里去,他不用陪着三婶和四郎么?”若是郑莯过来,叫三婶和郑茗两个人,一个妇人一个小孩如何生活。 郑蕴诧异的看了眼卫舟:“你小看三婶了。”当初郑莯还小,郑茗刚出生,三婶不也把两个孩子拉扯大,还没让他们受欺负。 在女子日渐稀少的背景下,大部分女性尤其是妇人,关键时刻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爆发力。 “况且三郎只是来做生意,待店铺办起来稳定了,留个稳妥的管事,又有你我照看着,还能出事?!到时候他便能两地跑,也能回去看三婶和四郎,何况若三婶他们真受了委屈,万家村人还能不管?!彭蠡离万家村又不远,喊一声便是。” 卫舟便想也是,他这穿越者竟然愈发胆小谨慎了,道:“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喊三郎过来做生意吧。” 如此种种琐碎之事后,他们在延思过了一个平淡又热闹的年。 卫舟置办好些年礼分别送回去,万家村的只是寻常年礼,给袁先生的却是他特地准备的,除了毛线衣、报纸,还有一个赶工出来的塞外场景微雕。 袁先生人很好,只是有些清高讲究,若没有好理由好借口,他通常都端着名士的架子不肯轻易平易近人的常联系。 为了能多和阿茂联系,卫舟也只能多花费些心思了。 那晓得,过了十五后,收到袁先生那边的回礼,袁先生在信里委婉道,自从他‘不小心’把当初那个庭院微雕给人看到后,江南便开始流行各种微雕了,且现如今也不流行看图了,大家做什么都喜欢先做个微雕,什么买卖也习惯先找人做个小模型出来摆看,这种流行还一路从江南传到了京城。 因而如今制作微雕的好匠人比比皆是,他这手艺已然是粗糙的了,不过因着这塞外图做的人比较少,卫舟还花费心思做了些牛、马、羊,袁先生便在说手艺粗糙的同时又安慰他,说还算新奇。 卫舟:“......” 他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专业的匠人的,尤其是这些在古代手工业环境下造就的手艺人。虽然他们之前没想到实景微雕这回事,一旦想到了开始行动,手艺立刻便比卫舟好了不知道多少,他们一个个空手画圆徒手雕花的本事,卫舟是比不得的。 卫舟也不气馁,他也是见识过星辰大海宇宙的人,比手艺比不过,但比创意是没在怕的。 他们都喜欢做园林山水,他就只好做大海星空了。这个冬天,大家在猫冬打毛线的时刻,卫舟燃气了斗志,跟手办较上劲了。 很遗憾,卫舟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太阳系被毙掉了。在天人感应天圆地方的大背景下,郑蕴都没许卫舟做完,便让他把东西锁起来,再不要拿出来,也别跟任何人或。 实则郑蕴原本是觉得该烧掉的,后来见卫舟太颓丧,便松了口,反而是卫舟后来醒悟事情的严重性,想了想他还是没把东西烧了,先锁好。他总觉得,有一天这些事,可以讲。 这不是天真,而是前朝那位突然打胜战的炀帝和手机里杨文晏哥哥的故事给了他信心,总有一天有一个人会讲出这些事,会把这个世界带到另一个方向的。 至于他本人么,身份低微又没什么大本事,便只好先苟一波了。 至于本地县内的拜年,卫舟这边的客人竟不比郑蕴那边的少多少,要知道郑蕴可是本县的一把手,本县父母官,而且如今他因为煤矿、报纸,是政绩、名声、人望都有了,卫舟只是一个普通算学博士而已。 卫舟这边不止有同事、学生,学生家长,还有好些街坊百姓来拜年。 新年过后,县学的年假比县衙的年假要长不少,因而卫舟比郑蕴要悠闲许多,于是他便可劲做手工,然后被毙了。 卫舟无法,闲来无事干脆又写信给杨文晏,拜了晚年的同时,还寄了一件毛线上衣,勾着人家过来买毛线裤不说,还拜托他玻璃坊里做些玻璃玩具,比如入油摆件。 一个具有年代感的玩意,卫舟小时候见过,等到他大了,侄儿们的玩具选择余地很多,入油摆件早就不流行了。 没无聊多久,郑蕴便喊卫舟一块去州府。 “本来我这样刚上任的没资格过去拜年,只要送份年礼就好,但今年会有巡抚下访,于是州府那边便叫我们先过去一趟。” 卫舟点头表示明白,这边汇报好了工作,州府那边才能更好的给巡抚汇报工作。 郑蕴便道:“既然阿弟同意了,便收拾收拾跟我一道去吧,郡守、长史几位大人的夫人虽都是女子,但参军事那边有一位大人也是结的契兄弟,阿弟过去了可以和他好好交谈。” 嗯,好。咦!等等!卫舟讶异了,他以为自己跟着去是因为他好歹也是个新上任的算学博士,也是要去汇报工作的呢,没成想他竟然是去进行夫人外交的。 郑蕴见他面色不对,安慰道:“阿弟不必害怕,本朝开朝起便有旨意,不可因后宅之事影响正事,便是外戚之家,也不可因妃嫔受宠而跋扈,上行下效,即便是诰命夫人也不敢盛气凌人的。所以他们不敢也不会对你如何,便是有人说道什么你也不必示弱。” 见郑蕴这般谆谆教诲告诉自己如何在夫人外交里混迹,卫舟只好道:“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 郑蕴便笑了。 实则州府那边也不在乎他内人会不会出席,但郑蕴命想着,总不能显示自己形影单只的过去,好似他们夫夫感情不好似得。 对此完全不知道的卫舟便战战兢兢准备了些有的没的,跟着郑蕴去州府了。 这趟出行,跟卫舟想象中的汇报工作公费出差不大一样,简直就是出来游玩了。州府这边的大人果然很和善,当然了,不是平等相交的那种和善,而是礼贤下士的和善,不止包吃包住包游玩,还特地在他们家豪宅里举办宴席宴客。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卫舟也恍然才发现,不是北地贫困,只是他们延思贫困,比如这州府就很豪华么。 卫舟和郑蕴一道,被主人家夸赞了一句‘果然登对’,而后便被分开了,卫舟去了内院桌席,是众夫人的舞台,果然是夫人外交。 虽然整体来说女子日渐稀少,但是在场的都是官员家眷,他们自然还是能娶到能生儿育女的女子的,真正娶不到媳妇,结契或娶男妻的多为平民百姓。 其他桌的女子聊得火热,话题尤为集中在自家孩子身上,凡是女客,身旁都带了孩子来,不拘男孩女孩,这样的大事,这样的好时候,这样适合的场子,不正是想看女婿/媳妇的好机会么。 卫舟和几位结契人家或男妻坐在同一桌,面面相觑过后,倒是有些默契般的笑了。 卫舟身旁一个看着年纪比他还小的男子小声道:“我家还没过继孩子,倒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卫舟:“......”这么快就融入话题的么。 另一个年长些的看着比较自在,显见是习惯这样场面的人,道:“也没关系,等你过继了孩子后,肯定还有这样相看的机会。” 聊着聊着不免有人主动问起了卫舟。 卫舟只好尴尬道:“我...我家契兄他亲弟弟还不满十岁呢,没人可过继。” 众人便理解的点头:“虽然从族中过继也行,但亲兄弟的子嗣确实更亲近些。” ☆、56 如此聊了几句关于过继子嗣的话题,这也是所有男男结婚家庭的共同话题,在坐的几个不免熟悉了些,这才更进一步了解各人身份背景。 而后众人才知道卫舟自己也是个有功名的算学博士,不免对他高看一眼。虽然结契之家,不论是契兄还是契弟都能科考做官,但真正的一家之中两人都做官的还是少数。 虽然在坐其他人夫家职位都比郑蕴高那么些,但他们反而愈发敬重卫舟了:“你这样能靠自己考出来的才是真能干呢。” 卫舟赶忙谦虚道:“也不是,郑...我契兄帮了我许多,教我认字读书,还给我请了老师。何况我只是明算科的,算不得什么。” “不能这么说。”开口是那位年长些的男子,他就是参军事家的契弟,也是本桌里夫家身份最高的了,听闻原是参军事一个队伍里的兄弟,因行武出身,他很敬重读书人:“那好些勋贵子弟,哪个不是从小请了先生教导的,也没各个考出来,你能有功名,虽有你契兄待你好的功劳,但也是你自己努力,何况既然都结契了,做兄长的自然得安排好弟弟的一切。” 也就是现如今女子稀少珍贵,在过去,契兄还要为契弟娶妻留后,养活契弟一家老小呢。 卫舟便只能呐呐不言。 他身旁那个听了一耳朵的年轻男子小声问他:“你说你三年前开始学的,也没学多少年么,明算是不是很好考。”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但卫舟仔细看去,却见那男子并不是挑衅的神情,反而眼神透露着期待,便道:“若是学好算术,便很好考了。”因明算科不受重视,需要专科人才时才会开科,因而考题都是固定的。 那人听了,便有些迟疑,半响才小声道:“我契兄是六曹司功,我们家家境尚可,平日里也不需要我做什么活计,我又不大会料理商铺,一直想着要做什么才好,你说如果我也去考考明算,怎么样。” 卫舟同他细聊几句,才知道这男子和他家契兄都是州府本地富贵之家,两人也算青门竹马打小就定了亲,感情很好,家境不错,只是结契之后,他契兄忙着工作,他自己便有些无事可做了。 卫舟虽然只有算术好,但在袁先生的教导下还是补了些许官场常识的,大概知道六曹是做什么的,六曹主管建筑之事。 卫舟一贯是很鼓励大家学习算术,既可以锻炼逻辑,又能引发些许科技,毕竟算术是基础学术么,他赞同道:“可以的,你若想学,我那里还有书,回头寄给你。再者说了,水土建造方面是少不了算术的,你学了后即便日后不考取功名,也能帮你契兄算算东西,便是不用你忙碌,你们之间也能多一个共同话题。” 男子听了果真高兴了,恨不得立时就让卫舟把书拿给他。 这一聊起来,在座众人竟然一下子都投入这个话题了,实在是此时更流行文学不流行算术,一般人不去接触,竟都不知道算术除了算算账还能有什么用处。 卫舟不免详细的说了些应用数学,小到田亩计量,大到防洪建筑等等。说的在座人仿佛第一次知道,原来各地官员竟多多少少都要跟数字打交道,一时之间都有些学习算术的热情。 卫舟也来者不拒一一交换了地址信息,很大气的一人要送一套算术教材。因他后世思维,天然觉得男子必定具有理科思维,一定学的会这些基础数学。 不甚熟练的度过一场夫人外交后,没多久众人吃好喝好,有仆人过来收拾东西,下边又摆上了戏台,开始唱起戏来。 这下子连座位都有变动,从圆桌围绕变成一字排开并坐,卫舟等男子依旧坐在一边,外院的官员也过来一道看戏了,因此事风气还算开化,两边只中间放了一个巨大的屏风。 又过了片刻,或许是觉得跟卫舟已然打开心扉成为了至交好友,那司功家的契弟名为闻易的年轻男子对卫舟道:“你看那边。” 卫舟看去赫然是中间主位,闻易指着一个老妇人身旁的两个女孩道:“这是郡守家的侄女,虽如今女子日渐稀少,但他们家这一辈反而运气很好,生了好些闺女,如今这两个女子都已从京城的女子学府里毕业出来了,原本以为她们定会在京城里找个上好的人家,没成想,郡守竟然把她们接了过来,在这边为她们择婿呢!如今这州府里,可有许多人家打听。” 闻易感慨道:“就为这两个上好的媳妇人选,我和契兄都不爱奉承人都被家里逼着过来了。” 卫舟略略看了几眼,便没看了,只好奇道:“不是说因为巡抚要过来,才叫我们这些县里的人都过来么。” 闻易撇嘴:“那是明面上的说法,若是应付巡抚,写些书信官报不就好了,再不济,前两日该说的也都说了,何必今日又是宴客又是看戏的。” 卫舟便附和道:“反正我家一来没有年纪相当的子弟,二来郡守肯定也看不上我家。” 闻易便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在郡守眼里也什么都不是呢,偏家里长辈们还不死心。” 这场宴席后,也不知道郡守有没有相中女婿人选,反正也与卫舟无甚干系,他毫无烦恼的和郑蕴回延思了。 开春了,天气逐渐回暖,小羊可以放心赶出来在外边觅食,田地里也要播种了,教学任务中也能进行下一个阶段了。 卫舟一边按照约定的打包了好些基础算术课本,还附送了自己总结的练习册,给新认识的朋友。一边拿着新教材愉快的走进县学里:“同学们我们开始学习方程,用着方法计算之前的鸡兔同笼问题,我们就不必再假设兔子抬起两只脚了。” 在座的本就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又不是几岁的孩童,都是处于学习能力巅峰的年纪,学了近一年,也很该进入初中数学的学习了。 “不过再学新课之前,大家先做一套试卷,进行模拟考核,看看大家在年假期间是不是都把过往学到的东西忘了。” 一段假期过后,在同学们或自信、或哀嚎的背景中,卫舟愉快的结束了第一天复工上班人物。 回到家里,显然郑蕴还没下班,其他人如今也各有各的事。卫舟闲及无聊,竟然拿出久违的很久没看过的手机。 因为越来越习惯古代生活,平日事情也不少,手机能用的功能又少,卫舟现如今愈发少玩手机了,甚至常常想不起来还有手机这回事。 近一个多月没看,卫舟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后台又自动发表了一篇小文章。 依然是熟悉的倒叙式。 讲述的是京城袁家四房姑娘袁文巧原本是女子学府里小有名气的女学生,不止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还格外谦逊孝顺,这样的女子做皇妃依然做得,偏偏她有一个指腹为婚的纨绔未婚夫,因着守礼,即便未婚夫异常纨绔,这位袁家姑娘依然死心塌地只等着完婚,不成想,那未婚夫不但不珍惜她还与她堂妹有了牵连,并且还闹到了外边来。 袁文巧姑娘的堂妹是长房所出,两家一合计干脆换了人旅行这亲事,长房堂妹跟纨绔子弟顺当成亲了。长房的伯母还要安慰被耽误的袁文巧,说她定能找个更好的。须知那纨绔虽然不学无数,但也是个国公家勋贵子弟,身份上很不错了。 袁文巧干脆跑到宁朔郡做郡守的舅舅家里做客,后来被舅舅嫁给了本地一不出名的子弟,这子弟虽然不出名,但是文人和善,待袁文巧非常体贴温柔。 袁文巧也就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把京城那些事给忘了。只是不成想,十年过后,她那一直不曾考取功名只宅在家的夫婿居然被接入京,莫名成了皇室血脉,再过五年,那夫婿便被立为太子,而后很快登基了。 那成了新帝的夫婿并没有始乱终弃,虽然中途有先皇想赐给他更高贵的女子,有臣子建议后宫该进些新人,但皇帝始终对袁文巧很好,哪怕成了天底下最贵重的人依然守着她,不曾三心二意。 这个故事至此看都是一个圆满完美的好故事,跟卫小六和杨文晏他哥哥满是遗憾不同,袁文巧姑娘并没有英年早逝。 只是文章结尾小小的提了一句,那当年抢了纨绔国公世子的堂妹对当了皇后的袁文巧一直不服气,最后郁郁寡欢而去。 看到这里,卫舟不免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须知在卫小六的文章里,卫小六死了,他卫舟穿过来了,而后通过卫小六的文章知道了郑蕴日后的造化,提前抱了大腿,虽然因为意外使得郑蕴从状元变成了探花。 那杨文晏哥哥故事里,他哥哥夫夫两个都早早去世了,里边讲了杨文晏日后的运气,但是据卫舟和杨文晏通信可知,他哥哥不仅没病没死,和他嫂嫂感情反而好了。由此可以得出结论,那杨文晏的哥哥杨文昉或许也跟他一样有些奇遇。要么被穿了,要么重生了。 ☆、57 在卫舟发现手机上有多出一篇小文章后,卫舟对于这些文章的主人翁有了更近一步的推测,凡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人,这人原定的一生就会被写在手机上,只是这又活过来的是是不是原来那人,还不一定。 通过少数的几次接触,卫舟更觉得杨文昉是重生者,因为对方对玻璃似乎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反而开始谋划接触一些朝堂新人,这是典型古代本地人的做法。 结合两篇文章再推测这一篇文章,卫舟推测袁文巧出现了什么变故,比如被穿了什么的。可是考虑倒上次在郡守府里,郡守夫人身边出现的是两个女子不是一个,又有文章最后那一句话的提示,堂妹在抢婚后反而郁郁寡欢的先去了。 这不就是典型的重生逆袭打脸么,前世犯了错嫁错人,重生了立刻把潜力股金龟婿抢到手。 所以卫舟大胆的猜测,或许郡守夫人身旁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是袁文巧,一个是袁文巧长房堂妹,而那堂妹可能重生了,正是跟着袁文巧过来抢夫婿的。 卫舟现在想的是,要不要跟着这条线,提前结交未来天子呢!只想了三秒,卫舟决定立刻放弃。 他认识杨文晏这未来国公,也只是想沾点银钱买卖上的便利,并不敢借势,何况经过郑蕴状元变探花一事,他也知道即便手机里写了,未来也是会改变的。 最重要的事不论前世还是现在,卫舟都是小屁民一个,天上掉金子还怕砸疼了自己,委实不敢去结交权贵,生怕自己没享到权贵的福,反而牵扯了权贵的难。 如此叹气两声卫舟便放下此时,没放在心里了。 不过从此他又开始记得偶尔看看手机了,不为能占什么便宜,得什么利,单纯的喜欢剧透,想看看这世间还有多少和他一般有奇遇的人,便是不能结交,在背后看看,也是有趣呢。 这么偶尔翻看,竟还真的很快就让他等到了第四篇小文章。看了这篇文章后,卫舟立刻觉着自己之前种种分析猜测立刻被打了脸。 依然是倒叙式,依然是一个小姑娘先被未婚夫始乱终弃的故事。 故事里说的是一个叫柳琴的女孩,出生良好,生得明媚皓齿,上门来提亲的人踩破了门槛,后来终于被一个能干有才华的世家子弟求着皇帝赐了婚。 哪想着这才赐婚,前边分明对柳琴各种殷勤的未婚夫不到半个月就变节了,也不知怎么就被公主给看上了,更因为看上他的是公主,因而哪怕陛下金口玉言的赐婚也能被推翻,而且这推翻的理由黑锅势必要扔到柳琴头上。 柳琴先前还莫名其妙,先是被传说自己八字不好,后来没病硬被说有病,待被送进某个寺庙住了些时日,听到那前未婚夫与公主的大婚消息,她这才明悟。 好在柳琴虽然没有公主尊贵,但家世也不是一无是处,最终还是被放了出来,陛下许她自行成婚,但她名声已然被破坏了。 因而柳琴一气之下接了安抚北部的和亲任务,而后带着圣旨先在叔叔宁朔郡郡守家住了些时日,便被叔叔派人护着北上。而柳琴也十分争气,不但宅斗出色一下子夺得夫婿欢心,政斗也十分厉害,硬是在夫婿亡故后还统一了北地外族。 而且这个故事跟前一个故事还有些许小联系。 这里结尾说着柳琴原本恨上了天子一家,但因新帝人品好些,不但还了她亲白颂扬了她和亲的高贵品格,还时常给些便利和帮助,所以临了的时候,柳琴还是承认自己是汉人,把统一的北地归顺了本朝,让本朝国土一路扩充到欧洲去了。 卫舟看了后叹服不已,牛啊! 不过这么一来,郡守夫人身旁的两个女子未必是都是袁家姐妹,或许还有一个柳琴。 但这样一来卫舟就有些地方想不通了,不论这一个故事还是上一个故事都够圆满了呀,如果她们两个被穿了又或者重生了,还需要做什么呢? 想不通的卫舟便不大去想了,但是和避开下一任天子不同,这位柳琴姑娘卫舟是有些想主动接触的。 因为能够统一北地的牛人,就很适合做生意了,比如一些种子、奶牛什么的。 于是卫舟跑起问郑蕴:“上次到郡守家,听说他们宴客实则是为了家中来的侄女相看。” 郑蕴似乎怔住一瞬,而后温和道:“并非为了侄女,是为外甥女相看,他侄女已经选好人家,只为陪同。” 卫舟点头:“郡守姓柳吗?他外甥女姓袁吗?” 郑蕴道:“郡守是姓柳,说来他和袁先生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他那位外甥女是京城袁家四房,袁先生是京城袁家旁系。” “哦!”卫舟果然立刻转移了话题:“袁先生跟郡守还有这样转着弯的关系?那郡守这次把你叫去关照,是否也有袁先生的原因?”虽然是开始遥远的姻亲关系,但这时候人做事都喜欢先托付亲戚,从亲戚里提拔心腹。 郑蕴便拿出一封信道:“正想跟阿弟说呢,上回我给袁先生写信的时候,把我们这一年来所做所想所见都跟先生说了些,先生的意思是既然我们都找到煤矿了,也做出了些政绩,不妨先在此地经营一番,也不必急着调走。” 先生原意是想趁着县令三年一任把他调换到旁的地方,至于具体调换到哪里,自然是调到他师兄门下或袁氏门下,这样才好守望相助。 若不是因着科举制,因着袁家门庭子弟稀少,袁先生又何必大肆考察,选些寒门弟子收入门下呢,对这些事郑蕴一清二楚,但他以为这世间本就是利益想换的,袁先生教导他也是不争的事实,因而对于袁先生将他看做自家门人摆弄,他也并无生气或郁闷的想法。 反正等到日后,他若能有更大的成就,袁家自然会转变态度,从摆弄到拉拢或交好,若是他只能这么平平,他背后无人,依靠着袁家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些就不必同卫舟一一详絮了,阿弟对人一贯要么远离,若交好了必定是以真心相交。也是因着阿弟这么几年来坚持交好袁先生,反而令袁先生对他们二人有了几分真心相待的意思了。 郑蕴道:“矿产事关重大,眼见着这煤矿才开始采集,不妨先留在此地,等日后本地经营的好了再走不迟。袁先生也替我写信给郡守了,郡守虽并未透露看重我的意思,但也答应先生不会让我被别人抢了功劳去。” 卫舟果然很为郑蕴高信,再也想不到那两个或嫁给潜龙或统一北部的能干女子,立刻想着如何感谢袁先生:“我之前托杨文晏给先生做的礼物还没做好呢,先生又看不上我微雕的手艺了,毛衣之前也送过了,现在天气热起来也不需要保暖制品,该送什么好去感谢先生呢。” 郑蕴含笑看着卫舟忙不停的样子,想是因着阿弟这番体贴的性子,袁先生收到那些礼品才领会到其中用心,便把他们这两个小弟子放在眼里了吧! 那厢卫舟转悠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跟郑蕴道:“那郡守那边我们是不是也要意思意思。” 郑蕴想了想:“也不必太厚重,送些不打眼的东西表个态就好。” 卫舟明白了,打算挑些实惠不贵重的,自去准备不提。 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卫舟俨然将郡守府两位姑娘忘的一干二净了,哪成想,半睡半醒之间,郑蕴突然幽幽道:“阿弟可是想要子嗣了。” 卫舟压根没听清,只本能的迷迷糊糊的迎合着:“唔~” 郑蕴便道:“郡守府两位姑娘来头大,不好招惹,阿弟若是看上她们怕是不能如愿。”说着叹息般的:“若是阿弟实在想要子嗣,我便为你典个妾回来,只你得答应,等有了后便立刻把妾典出去。” 卫舟听着听着已经清醒了,他诧异的看着郑蕴,郑蕴还当不情愿:“我是曾说过日后你若想成亲,我便为你备齐娉礼说一门好亲事,但如今咱们两个日日宿在一起,若是真加个人进来,只怕从此家宅不宁。” “你若真想留后,便典个妾吧,我是断不能容许你娶妻回来住的。”说着这般貌似狠心大气的话,却又还试探的看了卫舟一眼,唯恐他生气一般。 这时候确实也有女子专门做为别人生孩子的事,都有专人中介,不怕后患。 卫舟叹气道:“我没想呢?我打听郡守那两位姑娘是听了我同桌的那些官员家眷说了一嘴,好奇罢了。” 见郑蕴还是那般忧郁的模样,他便安抚道:“我是一向不在意那些的,养着阿茂还操心不断呢,你若想要子嗣了,倒是可以找人生一个。” 郑蕴立刻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卫舟的手:“阿弟不找旁人,我肯定也是不会找旁人的。等过些时日,阿弟可从卫家过继个孩子到膝下。”这真的是很大的让步了。 但是卫舟拍拍郑蕴,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哄孩子一般,道:“我真不想,这事过去了,睡吧!” 郑蕴摸摸额头,看了看卫舟,脸上泛出笑意,这事过去了,另一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58 如此过了没多久,郑莯果然过来了,他自然不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不但带了好些店铺里雇佣的伙计,还带了些万家村里想出来讨生活的人。 可能是因着卫舟写信时顺口提了一嘴自己叫别的商队过来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忽悠了些彭蠡县城里的生意人,有小商贩、有大掌柜,连那聚福楼都被忽悠着带来了人。 郑莯得意的跟卫舟吹嘘道:“我现如今可不止两个小商铺了,我那香皂都卖到州府去了,要不是你跟二哥叫我过来,我是打算去京城开店的。”就凭他现在这香皂的独门生意,便能拉来这么多人。 虽然跟郑蕴才是正儿八经的兄弟,但郑莯自来有些害怕郑蕴,反而跟卫舟能没大没小随意嬉闹。卫舟见他那高兴的样,也不泼冷水,只好奇的问道:“你怎么把阿留夫夫也带来了,这样吴老岂不是一个人在家里?” 郑莯立刻拉下脸,撇嘴道:“是那常大郎硬要拉着阿留跟来的。” 卫舟也不急着问,郑莯反而自己全都说了:“你一来信,我一去问,村里好些人都想跟过来呢。阿留本来没说要来的,是常家那几个眼红,他们都是猎户,打猎能挣几个钱,都是看运气的,现在村里许多人家家里有糊口的手艺,就他们家没有。虽然阿留跟常大郎结契后,有阿留养蜂帮衬着,但他们想讨媳妇留个后哪那么容易呢!本来说好的是常二郎自己跟了来,既学到本事又能给自己挣了讨媳妇的钱。” 说着郑莯看了卫舟一眼,声音放小了嘀咕道:“那常二郎又不会做饭,我带了他来做什么。” 卫舟便明白了:“这么些日子了,三婶不是张罗着要给你讨媳妇吗?你怎么还看找阿留的麻烦,他当初帮了你多少。” 郑莯先是大声嚷道:“我才不讨媳妇,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多男哄,我是要结契的,自你硬要科考跟着二哥一道做官去了,我在家里都是一个人忙活,再没有人帮忙的,找个能帮我看店、做生意、一道出门的人结契才好呢,叫小四去讨媳妇罢。” 而后又不忿道:“阿留当初又跟我们一道卖鱼,又跟我一起捉螃蟹,后来做肥皂他也是帮了忙的,他要是跟我结契岂不很好,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了。偏他竟看上常家那五大三粗的猎户,我哪里比他差了。” “这回我说常二郎什么都不会,阿留还跟我生气呢。后来还是吴老主动接过养蜂的活计,说是让他夫夫出来走动也好,也能挣些日后养孩子的钱。” 卫舟现如今是要每日上班打卡的人,可不是原来在万家村闲读书的时候,有大把功夫可以跟他闲聊扯家常。 卫舟道:“你先住下,四处转转,过两日得空了我再带你去看羊,你带了阿留过来也好,他手艺好,咱们买了羊肉回来,叫他做一回火锅做一回烤肉,咱们先试吃,还可以请那聚福楼的人也吃吃看。”聚福楼做了那么久的吃食生意,肯定很了解这吃食做不做的起来。 自此将万家村的人留下了,郑莯自然是安排了住县衙后宅家里,其他人都在外边找好了住处,这里边实在住不下了。 晚间卫舟自然把郑莯的闲话也跟郑蕴说了,郑蕴赞道:“还是吴老懂得人情世故。若是常二郎来了,先前他们还会记得阿留的好,过后却会觉得是阿留占了他们便宜,便是人心不变,到了过继的时候也得费不少功夫。” 因着女子稀少,虽然百姓大多兄弟一个结契一个娶妻,然后结契的人家便过继兄弟的孩子,但仍然有一些家庭前面明明是靠着兄长夫夫挣钱娶的妻,但过后过继的时候,还得那结契的人家去求,不换的半身家当都求不来一个孩子,有些有良心的家里,也会舍不得孩子呢。 郑蕴道:“吴老一贯心里有成算,他平日帮衬阿留那么久,想必那养蜂的事宜都学的差不多了,他在家里养蜂不愁没钱过日子,常家几个兄弟还能照顾他。阿留跟着你认过字又会算术,只呆在老家里养蜂反而可惜了,不若同常大郎一起跟着三郎过来做生意的好。” 最主的是,万家村里那大头的生意如香皂、造纸、木活都被几个大户分了,常家几小子又只会打猎,还能去哪里找什么挣钱的营生呢?更何况跟着他来这里的人诸如那些读过书的小子都学起来办事,现如今只有有空缺,一个小吏还是做得的,那原本只是因为力气大过来帮衬的熊大、陈三都因为卫舟学了不少东西,别说那些做文具的活计,还有炮制羊毛、盘炕,哪个不是手艺呢。 他们还因着这手艺被派去乡间教导,还上了报。万家村但凡想没有门路又想更出息的人都想过来吧。 过得几日,卫舟得闲了果然买了一头羊回来,杀了后,一半切片,一半切块腌制了串好,然后跟阿留说了怎么做。 阿留对吃食确实有天赋:“烤肉就跟之前烤鱼那般,锅子就先熬好了汤。” 等他把这只羊都做好了,家里这么多人吃着且还不够呢,吃了的人都觉得好,郑莯和聚福楼的人连连道:“这生意可以做。” 卫舟反而道:“先不急,本地人的生意没什么好做的,你们先看看这里的羊毛。” 先把这里人手里的东西卖一波,等本地人手里攒了钱,他们就愿意拿钱出来收拾屋子,做些旁的营生,等下一波杨家的生意人多来,本地人就能从杨家那边赚些旅费,那些商人看到这里有好货物,又有底方住有底方吃才会愿意多跑过来进货,如此反复循环,本地人才能有钱。 卫舟跟郑莯道:“你先跟这里人算算,买多少羊,再找好店铺盘下来,我预计前两年只能挣外地商人的钱,之后才挣得了本地人的钱。” 此后郑莯忙着看商铺,找人签养羊的契约,他跟卫舟学着,也不自己买牧场养羊,就叫百姓们养了,他出本钱买小羊,本地百姓把羊肉贱卖给他,也有人不要他出本钱,但要他答应一定收了自己的羊。 另一边叫了阿留过来果然有用,这时候饮食业只在上层社会里发达着,有些手艺的厨子都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底层人也不大仔细去研究吃食,偏阿留舌头灵,手头稳,还有些莫名的天赋,一下子就帮卫舟把配料配好了。 卫舟还拉着他研究如何去羊奶的腥,这羊奶还是因为卫舟老想做牛奶的生意,偏偏这里养的牛不是那黑白的奶牛,他找人问奶牛的时候,有人家问他羊奶可不可以。这可不是灯下黑了么,他先前压根也没想起羊奶来,羊奶的腥还挺重。 卫舟道:“若是做羊奶生意,不能跟家里似的只去了腥这么直接卖,还是要想办法做成奶片或奶粉。” 阿留想了想问:“就像那粉皮?” 卫舟带来的两个小红薯经过三年休养,终于让整个村里人家家户户都种上了,他还特地做了红薯粉,这里边也有阿留的功劳呢。 卫舟道:“差不多,应当也是要煮要晒的,只是具体怎么比例,要你尝试着弄。”这事便交给阿留了,他如今每天批改学生的作业卷子,是抽不出空来做实验的。 待得七八月间,天气热了,彭蠡的生意人都把羊肉锅子和羊肉串的配方买了、羊毛衣也收了一批,便回去做生意了,江南也有羊,也能做这生意。卫舟只把吃食的配方卖了,那炮制羊毛和织毛衣的法子可没卖。至于他们有没有找本地人买就不得而知了。 杨家的商队这才过来,这时候阿留的奶粉已经弄出来了,奶片奶糖没弄成,弄成了奶糕。杨家大头的生意自然是跟延思县买煤炭,小头才是买这些羊奶产品、羊毛制品。 本地的家庭旅馆果然开了张,郑莯那唯一一家火锅兼烤串的店更是每天都有人。 这生意开始一年果然如同卫舟所想,分淡季旺季,只能等商队过来才能挣上前,本地人家家都不愿意花钱去吃,他们馋嘴了自家做了就好,即便没有秘方,也能凑活。 但是待得次年秋,可能是卫舟的报纸起了广告效果,可能是郑蕴的政绩越来越多,那巡抚竟然路过这个贫困县城,去看了煤矿,还去看了扫盲班,看了百姓家的炕,自然也去吃了回火锅、烤串。至此这个店火起来了,那些大户人家也愿意跑过来吃一次,还有人学了到邻近其他县城开店。 不止延思县,北地一众依靠养羊的人家都有的盼头了,他们把羊毛自己炮制了搓成线,手艺好的自己打了毛衣,手艺不好的只卖线,羊肉还没养到最好就有人上门来买,羊奶也能每日寄出来卖给奶坊。 卫舟出钱办了个奶坊,自己也养了母羊,百姓收好的羊奶送上来也收,然后或者做了奶糕奶片,或者给火锅店配奶制品,这奶坊自然是阿留管束着。 待得两年过去,不止本地人有了闲钱,那些原本四处游走的人也定居延思,煤的效用越发明显,有着多种政绩,郑蕴的考核自然是很好,但他选择留任本地,再做一届县令。 卫舟那边头一批县学的学生靠明算考出去的人还挺多,即便只是做些不入流的小官那也是官。因而等到蒙学班扩招,不再免费,也有人愿意把孩子送过来上学了。 ☆、番外 十年后。 郑蕴在延思历任整整三届,又因着接任者拖延多待了一年。 这十年里,本地好些人家都学着卫舟,自家养了许许多多的羊,自家办厂,反正卫舟对方子一向不大遮掩。 又因为卫舟手机里看过的那位柳姓女子果真大佬,让北地平顺了许多,渐渐的,这里也越来越富裕,南来北往的商贩多了,大家的日子自然好过。 卫舟把阿留管着那个奶坊也卖了,阿留跟常大郎早就挣够了养孩子钱,他还研究不少奶制品的方子,便是没有这个奶坊,日后回家也是能自己做起来的。 因为郑蕴要转到别处,他带来的人自然也都跟着走了,他这个做县令的后台不在,他们这些根基浅薄的人也不是不能待,只肯定比之前要艰难。 众人一合计便干脆都跟着走了,几个读书人已经有经验,打算回彭蠡本地,疏通了做个小吏,阿留打算回万家村,吴老已经老了,他是定要在跟前伺候的,反正他也没想要多大的出息。郑莯倒是没有把铺子转出去,留下几个管事管着,反正之前他也是两边走的。 郑莯倒是跟本地一个姑娘成亲了,那姑娘原是在奶坊里工作的,会养羊、会做奶糕、会搓毛线、会打毛衣,虽然不够清秀,但胆子大还有一把子力气,很符合郑莯的需求。 三婶原来还不乐意,她自来想着那三司里出来的女子,但是等这女子生了几个大胖儿子后,三婶就高兴了,在彭蠡养着孙儿,还叫郑莯少在外边走,留在家里好好看店就够了。 小四和阿茂都读书出来了,两个人也去考试了,小四先考了一次进士科,没考中,干脆考了明算,过了后便在彭蠡做个算学博士,懒得再上进了,反正他两个哥哥一个有钱一个做官,不必他再做什么。 阿茂倒是考了明法科,后来被袁先生活动到大理寺做监,连娶妻都是袁先生一手包办的,娶得是袁家旁系族女。 十年间,阿茂也曾过来过,只两次,一次是考试前,一次是成亲后,郑蕴自觉对这个弟弟很愧疚,一向对他很好,卫舟更不用说,都把阿茂当孩子带了,两个人把在延思积累的大半身家都给了阿茂,希望他在京城能过的好些。 如今郑蕴再述职肯定也是要去京城的,倒是能和阿茂团聚。 进了京城,郑蕴倒是跟卫舟说了一件陈年往事:“家里一直留着姐姐的屋子,原是留个念想的。当初姐姐被选入三司,本来是高兴的事,却没想因为姿色,进的是雅乐司,其他人不知道,我祖父走南闯北还是知道些事,进了那里边不大好。爹娘原本是想拿钱贿赂管事,叫姐姐出来的,但没多久,姐姐就再也不见人了。” 是皇家开的三司,能向雅乐司的女子伸手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勋贵豪族,郑蕴当初拼了命的上进,不止是为万家村,也是为了想找到姐姐,若是他能做了官,想来或许就能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只是这么多年,他一个寒门子,随随便便就被打发去了北地,待了十年才把延思经营好,把政绩彻底抓稳了。 卫舟握着郑蕴的手:“别急,这回我们听先生的话,留在京城,慢慢打听,只要人还在就没事的。” 郑蕴这十年来其实到处托人问了,他现在是官身,即便只是小官,也能打听些事,只是都不知道姐姐的下落,想来不是正正经经的被聘了,可能是用了什么手段。 一个姐姐,一个当初服兵役的大哥,两人都不见踪影。也不独是他们,万家村原来好些人都是,服役服着服着人就没了,有些还有个尸首,有些再没有消息。 郑蕴只是一时感慨说了往事,实则他现在对这是不再报什么期望了。 待到了京城,再不像上次在东都那般,有阿茂两口子照应着,阿茂如今已长成了出色的少年,对郑蕴和卫舟还是那么亲切,虽然少见面,但在学院里的时候,两个兄长是常给他即东西写信的,因而从不曾生疏了去。 卫舟拉着阿茂:“你如今都比我高啦。”他穿越一朝缩水后,也是很注重营养和锻炼的,但后来却并没有长得更高。 阿茂高兴道:“如今阿兄和卫哥哥留在京城,咱们又能住一起了。” 卫舟也觉得是,跟郑蕴盘算着在阿茂家附近买院子。但没多久袁先生也来京城了,只是带来另一个消息,他叫郑蕴去江南:“江南虽说是鱼米之乡,但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朝江南伸手,再富庶,江南也养不活整个大周。”江南是世家的根本,袁先生培养了好些人都是往江南去。 卫舟只是遗憾又要跟阿茂分开,但是回江南,与郑莯等人又近了些,也没多想。只是郑蕴皱着眉头,脸上凝重:“看来圣上要变法了。” “咦!”卫舟道:“你怎么知道。” 郑蕴道:“世家把天下的地都占去了,即便靠着科考从世界手里夺权,但夺下来的还是不够分。袁先生在江南经营许久,这回把你我这样的小卒子也喊去,想必是要守不住江南了。” 卫舟大惊:“原来袁先生是反派,那我们不也是反派?”袁先生看着清高孤傲的样子,竟然也是为家族名利奔走的人。 郑蕴哭笑不得:“什么反派,不过是权利之争而已。” 卫舟小声问:“那我们俩个会不会做炮灰?阿茂会不会有事?” 郑蕴道:“现如今上边的官位世家还占七成,待过些年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你那扫盲的法子不错,先叫百姓认得几个字,再叫他们送孩子去上学就便宜的多了。如今圣人也用了你这法子到处推广呢。” 卫舟一下子惊讶了,他竟然在这权利角斗中还占了戏份:“我做的事圣人还知道呢?” 郑蕴笑了:“你费心费力的,我自然要为你表功。”卫舟只是个算学博士没有资格上表,郑蕴每回上表都是要带着卫舟的。 “不独是扫盲班的事,还有你办的报纸,开的图书馆,办的奶坊,弄起来的羊毛买卖,一桩桩一件件,总不能叫旁人领了你的功劳。” 郑蕴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或许是因着这些,袁先生才想把你我二人派去江南吧,或许他想让江南更富庶。” 卫舟道:“其实袁先生说的也没错,不论是战事还是救灾,回回都是往江南伸手要米要钱,我们万家村不也因着这个才老是被选服役的吗?”他有些不解。 郑蕴便解释给他听:“那是明面上的,实则江南把控在世家手里,他们手里的田地又不用纳税,给出来的那些根本不能伤筋动骨,服役也是我们这些小百姓,那些大族哪里需要服役。” 卫舟恍然大悟:“那圣人要变法,袁先生要我们去江南,难道袁先生要反对圣人?” 郑蕴:“袁先生不会反对,只是会阳奉阴违。” 卫舟明白了,这就是只听不做的意思了。他想了又想,突然把自己手机翻出来,而后递给郑蕴:“给你看样东西。” 郑蕴打头次见就知道卫舟有神异之处,只是两人之间从不挑破,他拿过手机,这也是他看卫舟悄悄在房里看过的东西,之间上边有一段小文章,赫然是那袁巧文袁姑娘的小文章。 卫舟凑过去指了指最后有一小段道:“这里说了虽然是后族,但因着没善待袁姑娘的关系,袁家反而没落得好,是不是说袁先生可能会落败。” 郑蕴看着卫舟,先道:“阿弟,这么重要的秘密,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卫舟‘咳’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两人都有夫妻之实了,何况现如今不是面临着两难之处吗,他又对实事不了解,还不如直接摊开了给郑蕴看,让他来分析,他们到底是跟着袁先生一路走到底,还是半途翻脸。 “你别不信啊,我看了好几篇小文章,这写的还还准的。”比如说杨文晏的哥哥杨文昉夫夫现如今是有名的恩爱夫夫,杨文昉这回没把弟弟过继到公府,反而自己谋了个官职,刘巍便在家照看着侄儿。 杨文昉给弟弟娶了个有地位的妻子还不够,又从农家找了个好生养的妾,杨文晏生了好些孩子,男男女女都有,全都让哥哥嫂嫂养着教着,他自己依然到处跑,偶尔做做生意,其余都是纯玩。 郑蕴含笑道:“我信的。既知道圣人不日便要驾崩,太子要上位了,只怕等圣人驾崩,袁先生背后的人更要以为得势,但这里边看,却知道太子绝不是表面上那般只会一味退让纯孝,太子是个有抱负有手段的人。” 卫舟疑惑:“那我们怎么跟袁先生说呢?”有没有拒绝袁先生的安排,但又不撕破脸的方法。 郑蕴道:“让袁先生想办法见一次太子就好。” 而后郑蕴拉着卫舟:“阿弟放心,咱们既已结契,你不负我,我定不会负你。”你愿意告诉我这般事关身家性命的秘密,我又怎么会让你伤心难过呢。 卫舟眨了眨眼睛:“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劝导袁先生吧。”他自来就是这般无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