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不想走感情线》作者: 夜里打灯 文案： 芊芊自认为是个平平无奇的杂役弟子，一心飞升，立志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小仙子。 可每走一个地方，总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芊芊：我只是想普普通通打个怪，普普通通成个仙。 众人惊恐摆手：不，身为仙门第一，乾云掌门的你已经不普通了！ 别人问乾云仙门的弟子，你们最想要做的事什么？ 他们说，我想和掌门小师父搞师徒恋。 然后看着剑仙师兄和神龙大人皮青脸肿的从星宫出来，连忙摇头，摆正三观：我们想要成为和师父一样厉害的修士！ 食用指南：女主成长型，事业心，孤狼，修无情剑道，全员单箭头。 等级划分：混沌境-灵动境-腾云境-晖阳境-乾元境-上元境-太清境 排雷：女主非十全十美，缺点很多，真的会打劫别人，嘴有时候很毒。 前期有点虐。 不炒股。 内容标签： 女强 逆袭 异闻传说 奇谭 搜索关键字：主角：芊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心想飞升 立意：要相信绝境逢生，否极泰来。 第1章 向往 日光下，她的罗裙殷红郁沉，已被血染透。 芊芊撩开裙，撕开裤腿，低头挑着小腿上小指长短的粗刺，这些倒勾棘刺进血肉，扯是扯不出来。 她举起酒壶，灌了口烈酒。 火辣的酒从喉咙一路烧到心口。 她咬紧牙关，趁着心口发烫，一刀刀割开自己的血肉，轻轻拔出腿上的短刺，身子不由跟着打颤。 许久，地上积了一滩猩红的鲜血。 芊芊筋疲力尽的靠在石头上，望着旷远的蓝天喘几口气，一身大汗，像是死里逃生，重新活了过来。 她举起从歃血荆棘里挖出的三阶寒芒草，闭上眼。 好不容易踏上修仙的第一步，她绝不能功亏一篑。 寒芒草中的灵力被她尽数吸纳体内灵脉中，修补着经脉上的新伤旧伤，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 隐隐崩溃的境界随着缓缓稳定。 芊芊毫无血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欣喜的笑意。 她从地上站起来，脱下血衣，在身后的水池里清洗了下，换上储物袋里的绿裙，拾起短剑，走出山林。 芊芊是灵山杂役弟子，修为、资质皆是下下品，灵山本来不收她。 她姐资质上等，见那些中等弟子都有小厮丫鬟伺候，她便被她姐留下，当个伺候的丫鬟，成了灵山的杂役弟子。 杂役弟子在灵山那些修仙者眼里和凡人无任何区别。 她走上每日清扫的长阶，今早扫干净的长阶现在又积上了红枫叶。 前面迎面走来两个穿着绣祥云紫衫的内门弟子，还有两个白袍红边的亲传弟子。 他们衣衫都是经过阵法加持，日光下华光流转，满眼生辉。 芊芊极为自觉的避让至一旁，待他们走过。 走近时，一个紫衫姑娘忽然出声，语气不善：“你就是每日在这扫长阶的杂役弟子？” 芊芊愣了愣，老老实实点点头。 那姑娘又道：“今日你是去哪偷懒了，看看这满阶落叶，小心我去执事堂告诉执事长老扣你月奉！” 芊芊没有说话，只把头低得更低了。 那姑娘看装作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满是鄙夷，将要开口，便被那白袍红边的女子拉住，她道：“湛师妹，凡人不比修士，此长阶共九百九十九级，一时半会扫不完也是情有可原，勿要为此等闲事动气。” 湛露被她拉住，像是找了个台阶下，冷哼一声，道：“林师姐，就你最好心，小心以后被人欺负。” 林月溪温婉的笑了笑，目光隐晦扫过那低头不语的芊芊，停在凌霄身上。 问藏在神识中的古怪东西，“凌霄对叶芊芊的好感值现在是多少？” 古板的声音自脑中响起：“回主人，0。” 林月溪暗暗松口气，果然没有救命之恩，芊芊在他眼中与这满阶落叶并无分别。 凌霄被湛露吵的心烦，道了声“聒噪”，一挥袖，长阶落叶瞬然消失。 湛露朝林月溪吐吐舌头，“林师姐，你看看凌霄师兄那样，吓人。” 林月溪莞尔一笑，“他就这样。” 凌霄不与她们多舌，召出白虹剑，御剑朝山门外飞去。 湛露看着那道飘逸潇洒的背影，道：“林师姐，凌师兄也只对你一个人好，对我们都摆着一副臭脸。” 林月溪无奈笑道：“任务要紧，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片刻，四人便消失与天际间。 不久前，林月溪做了一个梦，发现自己是一本话本里的恶毒女配。 这本名为《仙道凡女》的话本讲的就是温柔善良的凡女芊芊救下因走火入魔而昏迷的玉琅，朝夕照料，对他心生爱慕。 从不知情为何物的玉琅对也芊芊生出情意。 两人表明心迹，相爱相知。 俨然忘记了她这个未婚妻。 可玉琅是谁，万年难得一见的修仙天才，天资聪颖，短短三十年，便已是上元天境，迈入苍澜界的尊者之列。 他的实力已经强大至整个家族也无法制衡，直接撕毁家族定下的婚约，一心守护芊芊。 为了替芊芊洗髓伐骨，玉琅寻来九阶洗髓草，又与她双修，芊芊的修为极快的踏入上元天境。 可林月溪不甘，她自幼喜欢这个谪仙似的哥哥，心中早已将他当做自己的道侣，便趁他没有防备下给他下了忘忧散，让他忘记了芊芊。 并且伪装成他喜欢的芊芊的性子，日日陪在他身边。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西境魔修肆虐，玉琅担起除魔重任，荡平魔修后再一次受伤，再次被芊芊所救。他只觉着每每看见这个姑娘，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 而芊芊因为被玉琅辜负，和她师兄凌霄走在一起，凌霄也是在一次受伤中为芊芊所救，对芊芊心生怜悯又心生爱慕，一直陪在她身边，默默守护她。 玉琅见到芊芊身边出现一个陌生男子，心里极度不舒服，便想方设法留在她身边。 林月溪见到他再次遇见芊芊，怕他恢复记忆，爱上芊芊，将芊芊引入魔窟，谁知玉琅及时赶来，救下芊芊，并恢复了记忆。 她自食恶果，身陷魔窟，被魔气噬体而亡。 故事最后，玉琅与芊芊举行大婚，结为道侣，飞升仙界，被引为佳话。 而凌霄一生未娶，守护着芊芊。 林月溪得知自己惨死魔窟，吓得醒来，回想起那一个话本，觉着简直荒唐。 直到神识中冒出一个古怪白团，告诉她，话本女主叶芊芊已经在灵山，剧情开始。 她才意识到那个梦是真的，而白团自称是拯救女配系统，前来助她改变命运，平衡天道法则。 白团子自称可以看见所有与女主相关的角色对女主感情值，以此来规避风险。 按照话本中的时间，芊芊十五生辰时，在坤山采药，遇到了昏迷不醒的玉琅，歪打误着将他救下。 这次有她在，玉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救。 而凌霄—— 林月溪看着前面意气风发的身影，这一世，凌霄受师伯之命，三年前闭关修练，前几日才出关。 两人的剧情还没开始。 …… 望着那几道御剑飞行的身影，芊芊不由心生向往。 直到那几道潇洒的身影隐入天际，她收回目光，认命的往姐姐住处走。 每日扫完台阶，她还要去药园给她姐姐取甘露，一夜过去，应该已经接满了。 她到万年花清露枝下，昨夜放置的收集甘露的伞四分五裂，小竹筒中根本没有收集到多少甘露。 芊芊看了看玉瓶中少一半的甘露，颇为苦恼。 忽然，园中一个弟子唤住她。 芊芊回过头，看着眼熟的师兄，拱手施礼：“见过师兄。” 身着外门弟子服侍的少年微微颔首，看着她身边破碎的竹筒伞，道：“昨夜澄玉真人此峰渡劫，你这伞无阵法加持，损毁已是难免。” 芊芊叹口气，莫说布置阵法要灵石，便是阵法她学都没学过。 “我见师妹日日在此收集甘露，我这也收集了些许，师妹可还需要？”他看着那半瓶甘露，再看看她苦恼的神色，张手一瓶甘露递到她面前。 芊芊点头。 今日甘露不够，送过去，只能讨得姐姐一顿骂。 但她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师兄，我一介杂役底子，身上并无多少灵石。” 要钱的话她可买不起。 少年微微笑道：“我并非要师妹的灵石，只需要师妹帮我去坤山挖些千灵草。” 芊芊略微思索，点头应下。 千灵草生长在泥沼，仙鲤食料，泥沼又脏又臭，爱干净的修仙之人自然不愿踏足。 她修为低下，中品上品灵草轮不到她，也只能去那些他们不愿去的地方采集下品灵草。 没有甘露，姐姐只怕又要大发脾气。 何况今日是她生辰，若有法子让自己她免遭这份罪，何乐不为？ 芊芊将换来的甘露如期交给姐姐。 叶素素拿着甘露喝上一口后，娇美的面容露出几分满意的笑意，美眸打量一眼平平无奇的妹妹，眸中划过几分嫌弃。 她啧一声，满是鄙夷：“你瞧瞧你自己，哪一点像我的妹妹，来灵山这么久，才堪堪引气入体，亏得那穷秀才说你心性坚韧，果不其然，天天扫长阶。” 对姐姐这样的冷嘲热讽，芊芊已经信以为常，不置一词。 叶素素贬了她一顿，大方的丢几块下品灵石给她。 “今日你生辰，别说我刻薄了你，拿去买些衣裳首饰，捯饬捯饬自己，顺道给我去乾云楼将凌水诀刻录过来。” 芊芊点点头，默默捡起在地上滚过两圈的五枚下品灵石。 她扫一月长阶也不过三十颗灵珠，灵石于她是巨款。 叶素素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性子，冷哼一声，让她赶紧走，看着生气。 饶是她骂的再难听，芊芊也无动于衷，一门心思下山买剑。 衣裳什么的，又不能保命。 灵山有双绝，剑诀与阵法， 阵法她的灵力还太低，暂且放一放。 灵山剑诀，她已熟记于心。 缺的，只是一把好剑。 第2章 打劫 灵山乃苍澜界三大仙门之一，市集繁华热闹，法器灵草丹药阵法样样俱全。 路过丹器阁时，芊芊的目光在里面那件精美的飞行法器上稍作停留，继续往前走。 停在杂货摊前。 “芊芊？”杂货摊后的男子唤她一声，发现她引气入体了，连连叹道：“哎呀哎呀，这些日子一直不见你，这一转眼就成修士了，不得了。” 他以为像她这等资质末等得凡人，永远不能引气入体呢。 这种吝啬鬼竟然能成为修士，真的老天不开眼。 芊芊应了他一声，目光在他的杂货摊寻寻觅觅。 男子也在摊上找了一圈，拿起一把碧玉折扇，向她推荐，“这法器正适合你，衬你这身绿裙，扇子一打开，输入灵力，就会射出寒冰，可以乘其不备，又可做防身用。” 芊芊看着那把花里胡哨的一阶法器，直截了当问道：“多少钱？” 他摆摆手，“不多，三块下品灵石。” 一阶的法器，这个价钱…… 芊芊蹲下身，在他摊子上找着其他趁手的低阶法器。 男子看她不说话，道：“芊芊，我这价钱已经很实惠了，”说完，又狠狠哎一声，“算了，我看你也不容易，给你打个折，一块五十灵珠如何？” 芊芊仿若未闻，指着摆在摊子最外边的长剑，问道：“那剑多少钱？” 男人有些丧气，瞟了眼那把断剑，回道：“二十灵珠。” 芊芊微一展眉，拿起长剑，拔出剑鞘，剑身凌厉，剑脊线条流畅，泛着银光，只可惜剑尖断了。 她反手朝摊旁的木墩上一砍，木墩留下一道锋利的剑痕。 芊芊满意的将剑合上，指了指他手里折扇，“扇子加剑一块下品灵石，卖不卖？” 男子为难，“芊芊，你这价砍得也太厉害了。” 见他不愿，芊芊丢下剑就走，干脆的很。 男子赶紧拉住她，“卖卖卖，你也太抠门了……” 芊芊不可置否，颠颠极有分量的断剑，和扇子一起收进储物袋。 在街尾的酒馆花了一颗灵珠，打上一壶烧刀子，朝坤山走去。 坤山乃是灵山境内的山脉，越深碰见的灵兽灵草等阶越高，深处还有许多高阶妖兽。 芊芊正处于混沌境，与凡人无异，坤山里的妖兽踩死她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在外围溜达一圈，找到千灵草生长的沼泽，把绳子一头绑着树，一头绑着自己的腰，慢慢踏进沼泽。 里面腥臭味熏得她直皱眉，她捂着鼻子，把金灿灿的千灵草采进储物袋。 忽地，天地一声颤动，一颗流星似的东西自芊芊头上天空划过，她仰头，目光随之移向身后的山林。 芊芊回过头，面色平静，将沼泽里全部的千灵草采完。 拉着绳子回岸上。 但往林里看了一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倒也不远。 她犹豫片刻，收起绳索，搓着手上的臭泥巴，小步踏入林中。 树荫渐渐罩住芊芊单薄的身子，她小心翼翼凑近，待看清那发光的小碧果，松口气。 碧落果，清心祛邪，清心丹的制作材料。 看样子是二阶，况已成熟，能卖个好价钱。 她心满意足往林外走，不远处，一道倒在地上的身影映入眼帘。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林叶碎在他身上，叫人难以忽视。 芊芊捻掉泥巴，装作视而不见，正欲走，那男人腰间的佩玉有些晃眼睛。 灵玉？ 她小心翼翼凑过去，眼睛瞬时一亮，果真是灵玉！ 她弯腰去拿，顺便瞥了这个昏迷的男子，穿得是她看不出来等阶的法衣，配着一块不知道值多少灵石的灵玉，修为就更加看不透。 她把手探向他手腕，运着体内微薄的灵力，输入他体内，刚一触到，便被那霸道的灵力反弹出来，震得她灵脉险些碎裂。 此人体内灵力正处于狂暴阶段，若不抚平他体内狂暴的灵力，他一定会爆体而亡。 芊芊看了看他的佩玉，拿出刚摘下的碧落果，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他嘴里。 这东西正好对症。 塞完之后，芊芊毫不犹豫扯下他的佩玉，拿出一块空白玉简，用灵力写道：“道友，今取走你的佩玉，以作救命之恩的回报，不必谢。” 她把玉简塞进他手里，晃晃手中灵玉，转身便走。 “站住！” 陡然间，一个女子自天间飞到她面前，芊芊不动声色将佩玉丢进储物袋，看向来人。 林月溪恼怒的瞪她一眼，收起长剑，急急走到玉琅身边，忽略他身上淡淡的异味，探向他体内，灵力已经平息。 她还是晚来了一步。 林月溪起身，直直盯着这个蜡黄瘦弱的少女，道：“多少灵石？” “？” 林月溪见她不说话，道：“他乃我未婚夫，我不想他与你有什么瓜葛，说吧，多少灵石才能保守这个秘密？” 芊芊微蹙了下眉，这女子她认得，是明秋道君的亲传弟子。 脑子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 芊芊暗自感慨一声，送上门的灵石不要白不要，她伸出手，五指张开。 “五百灵石？” 她作势要给，芊芊道：“五百中品灵石。” 林月溪斟酌了一下，五百中品灵石与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叶芊芊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行，你发心魔誓。” 芊芊收回手，“让我守口如瓶还行，发心魔誓？” 林月溪以为她不愿意，召出长剑。 虽然灵山有不杀同门弟子，但一个杂役弟子就算死了，掌门他们也不会在意。 不过，杀人易滋生心魔，渡劫时，会遭受天罚，不然她第一时间就破例了。 芊芊看着她手里的长剑，再看看她犹豫不决的神色，丝毫不惧，又伸出手，变本加厉：“发心魔誓可以，这价格得翻上一番。” 林月溪肉痛了一下，旋即想到自己身后的东陵世家，大大方方给了。 她乃东陵林氏一族天资最高的修士，何须在乎这点灵石。 不像芊芊，凡人之子，资质平平，眼界低下，也只看得见这灵石。 她何须与这等粗陋之人计较。 芊芊拿了灵石，爽快的发了心魔誓。 看见芊芊走后，林月溪问神识里那团白光，“玉琅对芊芊好感值为多少？” 白团没有感情的回道：”0。” 林月溪安下心，地上昏迷的男人悠悠醒转。 察觉到口中异味，玉琅皱起剑眉，强忍着恶心，飞快打上一道净尘术。 由内而外焕然一新。 唯独手上仍留有异味，他丢开手中臭烘烘的玉简，那玉简瞬时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林月溪转过身，望着面前俊美无俦的男人，欣喜唤道：“玉琅哥哥。” 玉琅冷淡的“嗯”了一声，道：“你救了我？” 林月溪一愣，脑袋里白团冰冷冷的说：“认下。” 林月溪随机应变，柔美的面容立刻抹上一层娇红。 羞涩的点点头。 玉琅视若无睹，神态冷傲，面无表情道：“多谢。” 林月溪羞答答的低下头，芳心窃喜，正欲开口，余光中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顷刻不见踪迹。 林月溪梗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滩臭泥巴。 她记得那话本里，芊芊救了玉琅后，玉琅对她温柔以待，细心教导。 全不是简单的一句“多谢”。 天道果然不公。 芊芊回杂役弟子院洗干净后，去药园将储物袋中的千灵草尽数交给那外门弟子，道：“这是今日师兄甘露的酬劳，余下的可否换师兄手上甘露？” 外门弟子没想到她采了这么多，真的帮了他大忙，朗声笑道：“换，我打理药园，收集甘露顺手的事，师妹若还去坤山，也可顺手帮我采来千灵草，我这里先谢谢了。” “不客气。”芊芊笑了笑。 看见她笑，弟子随口道：“师妹心情很不错。” 芊芊笑道：“采千灵草时，遇到了刚成熟的碧落果，卖了个好价钱。” “难怪。”弟子叹两声。 芊芊与他告辞后，转身去了乾云楼。 现在有灵石了，正好把那些法决全部复刻下来。 看守乾云楼的银发少年躺在藤椅上，长腿架在玉台上，神态散漫。 看着芊芊抱着一大堆玉简丢在台上，他懒洋洋放下腿。 “前辈，”她撩起袖子擦擦额间细汗，看着这个不知年龄不知种族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微微喘着气，道，“请帮我将这些玉简全部复刻下来。” 少年撩眸瞟了她一眼，这小丫头平日里借着叶素素的身份玉牌泡在乾云楼看书，今日倒是踏入修仙之门了。 他翻翻玉简，都是最基础的法决，“复刻这些玉简，所需的灵石不是个小数目。” 芊芊现在最不缺钱，将装有灵石的储物袋大气的放在台上，底气十足看向少年俊俏的脸，“你看，够吗？” 他扫了一眼，轻啧一声，收起灵石，白袖一挥，一沓崭新的整整齐齐玉简出现在玉台上。 芊芊暗自叹了叹他深厚的修为，收起玉简，踏出乾云楼。 少年瞟了她纤瘦的背影，继续架起腿，把手放在脑后，优哉游哉摇着藤椅。 芊芊将凌云决和甘露交给姐姐。 叶素素看着她仍旧是一身灰旧的绿裙，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给你的灵石呢，买什么了？” 芊芊老实回道：“买了把剑和防身的法器。” “什么法器？”叶素素朝她伸手，“给我看看？” 芊芊老老实实把扇子递过去。 叶素素支着颊，手指一勾，碧玉扇飞到她手中。 她拇指一扭，玉扇“唰”的一声打开，射出几道寒冰，直逼芊芊门面。 芊芊紧张忘记了动作，寒冰瞬间刺入眼睫，却在刹那间，化为几道水汽。 “一把破扇子，扇风还嫌重。”叶素素合上玉扇，把手一甩，扇子连同一件碧色法衣砸在她怀里。 芊芊被她的灵气撞得身形不稳，后退一步。 “给我滚，别在这碍眼。” 芊芊抱紧法衣，看了她一眼，默默转身离去。 她姐姐从小就这样，脾气大，又霸道，不好惹，她已经习惯了。 芊芊下山，去了长阶旁的小水池，拿出御水诀，调动体内灵力，对着水池练习。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三日已过。 水池升起一株株水凝成的荷花苞，在芊芊的控制下，徐徐绽开，俄顷破碎，砸回水池，溅出一片水花。 芊芊有些泄气，盘腿调息体内微薄的灵力。 她资质低下，灵脉太窄，容纳不了多少灵力。 若是有办法扩开灵脉就好了。 芊芊思来想去，拿出从那个昏迷的男人身上取下来的灵玉。 调动灵力往里面探去，灵玉中灵气犹如浩海，她小心翼翼调出一丝灵力出来。 灵玉倏忽一亮，震开她的手，朝林外飞去。 第3章 废物 芊芊起身去追，眼见它要飞走了，她拈起法决，水池的水化为一条水绳凌空而去，把灵玉紧紧裹住。 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 灵玉轻轻震颤，隐隐有挣脱之意，芊芊调动全身灵力，咬牙困住它。 陡然间，无数道凛冽的风刃凭空袭来，穿透芊芊瘦弱的身躯，芊芊睁大双眼，手缓缓垂落。 一滩水哗啦啦掉在地上，脱离束缚的灵玉飞回主人手中。 失去意识前，只听身前轻轻飘来两个字：“废物。” 声音冷漠无情，犹如千年寒冰。 下一刻，芊芊彻底坠入黑暗中。 芊芊是个杂役弟子，死了也无人会在意，没有人会记得她。 林月溪正陪着凌霄和他的小师妹一同在天云阁拍卖会上，脑海中忽然想起白团的声音：“男主对女主好感值负20。” 林月溪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彻底明白负20是怎么一回事，激动的站起来。 雅间的师兄妹们一一看向她。 “月溪师姐，你怎么了？”小师妹知白离她最近，疑惑地看着她。 林月溪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合常理的举动，柔柔笑着，望向拍卖台上的幽蓝鲛珠，“东陵位于苍澜界中部，我到从未去过海域，那鲛珠真美。” 众人也赞叹一声，有人道：“林师姐，既然喜欢不妨把它拍下来。” 林月溪讪讪一笑，“鲛珠虽美，于我无大多用处。” 她想拍，兜里也没钱，那黑心的叶芊芊，把她囊橐打劫空了。 不过，看来这些灵石没白花。 玉琅讨厌叶芊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越讨厌叶芊芊于她就越有利。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浓郁的血腥味和着泥腥气一齐传入鼻中，芊芊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犹如漫天冰雹砸碎生生砸碎她每一根骨头，又痛又冷。 她艰难的抬手，从储物袋中摸出续断丹吃下，忍痛用神识内视体内情形。 灵脉被割的四分五裂。 丹药的灵力自体内缓缓散开，修复着她内伤，对灵脉却无济于事。 她扶着水池旁的石头，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掏出烧刀子，给自己灌了好几口，趁着心头发热，忍着痛，穿过山林，踏上长阶。 长阶三日未扫，已经积了不少落叶。 又该扣她工钱了。 她一步一步往山上走，撑不住便给自己灌烈酒，长阶上留下一个个血色脚印和些许水渍。 杏林峰的医修们看见浑身是血的少女，吃了一惊，一个个暗暗用灵力探去，这才发现她体内灵脉俱断，还有数不清的骨裂伤。 芊芊步履蹒跚，走进大殿，杏林峰大师兄闻时舟忙命人搀住她躺到竹榻上。 探查她体内情况后，暗暗心惊。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已是命大，她竟然还能走到着。 他看着这个瘦弱坚韧的少女，道：“你的伤损及灵脉，治好后，会留下暗伤。” 芊芊不做他想，淡淡道：“没关系，治好就行。” 闻时舟命人拿来复伤丹给她服下，催动灵力，缓慢修复着她体内骨伤与灵脉。 闻时舟的灵力温和舒缓，芊芊感觉到身上疼痛减轻了许多，她苍白着一张脸，轻声问道：“疗伤要多少灵石？” 灵脉断裂不比普通的伤，恐怕要不少灵石。 闻时舟眉宇温和，微微笑道：“你不用担心，只管安心躺着。” 芊芊默默看着头顶上的横梁。 闻时舟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酒气，问道：“你喝了不少酒，与人打架了？” 芊芊轻轻摇头，脑袋浑浑沉沉，想起那声充满鄙夷不屑“废物”，心里极不舒服，“碰见狗了。” 闻时舟被她逗得轻笑一声，又忽然意识到不妥，敛笑，全神贯注给她修复灵脉。 她的灵脉尽数断了，若要修复它，恐怕他全身的灵力还不够。 他吩咐师弟去取他殿中去灵髓来。 师弟看着床上的芊芊，很是为难：“大师兄，灵髓养着梦泉花，取了灵髓，梦泉花就会凋谢。” 这少女一看就是杂役弟子，便是死了也无碍，况且她也付不起疗伤的钱。 闻时舟沉下脸，命他快去。 师弟想到七阶梦泉花枯萎，心里一阵惋惜。 “等等。”芊芊突然开口叫住他，将储物袋递到闻时舟面前，“这里面是我全部的灵石，你用这个吧，很多的。” 闻时舟让师弟快去，芊芊用手肘撑着榻，慢慢起身，“我不用你治了，多谢。” 闻时舟伸手摁住她肩膀，“你的伤不能拖，越拖越重。” 芊芊静静的看着他：“我不想欠你们这么大的人情。” 闻时舟没想到她这么执拗，只好应下，将她储物袋的所有灵石化为灵力，修补着她碎裂的灵脉。 良久，太阳西沉，霞光照进殿内。 闻时舟收回神识，神色略有些疲惫，他闭目调息片刻，缓缓睁开眼，看向发呆的少女，“你的灵脉已修补完整，日后不可用丹药暴增灵力，渡雷劫的时候也要万分小心。” 芊芊回过神，安静的点点头，慢慢从榻上下来。 闻时舟又道：“这次受伤，你的灵脉扩宽许多，对外界灵力感知更为敏感，算是因祸得福。” 芊芊愣了愣，不由调动体内灵力，果不其然，比之前顺手。 她拿出传音符，递给他，“我叫叶芊芊，灵山杂役弟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师兄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赴汤蹈火，随叫随到。” 闻时舟也怔了一下，拿过她手中传音符，好奇地打量。 芊芊抱拳，神色郑重：“多谢。” 闻时舟拱手回礼，笑道：“医者治病救人，理所当然，师妹不必客气。” 芊芊微微点头，与他告辞后，缓步走出大殿。 暮色渐起，芊芊回到杂役弟子院，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清洗了身子，躺到床上。 隔壁床的少女转过身，看见芊芊，喃道：“芊芊回来了啊？” 芊芊应了一声。 那少女便又睡了过去，轻轻打着鼾，很是安详。 她躺在床上想着近日发生的事，她从暴富变成了穷光蛋，灵脉突然被人断了，又被人修补好，唯一的幸事，就是日后修炼，也许会更快一些。 从明日起，要开始赚钱，练剑，找那个人报仇。 翌日芊芊扫完长阶，给姐姐送甘露，不出所料，叶素素问她，这几日去哪里。 她道：“在修炼。” 叶素素哼哼一声，探了探她体内灵力，不过几日，她竟从混沌初境到了混沌元境，灵脉还多了几处暗伤，她眸色微沉，“谁打你了？” “在坤山被灵兽伤了。” 叶素素送了她一个白眼，“我给你的法衣呢？” “在储物袋里。” “拿来。” 芊芊将法衣还给她。 叶素素冷眼瞧她一眼，一把抓住她肩膀，震碎她的衣裙。 凉风拂过，芊芊打个寒颤，慌慌张张，抱上遮下。 “谁看你啊，你个豆芽菜！”叶素素施法定住她，将法衣套在她身上，不耐烦的给她腰带系上个蝴蝶结。 芊芊僵着身子，热气直从脚跟冲到脑顶。 叶素素直起身，上下扫视她一眼，解开定身法决。 芊芊不适应的扯扯衣带，这绿裙蕴含灵力，轻盈飘逸，穿在跟没穿衣服似的。 叶素素看着她蜡黄的脸色，干瘦的身材，语气不悦：“再不吃饭，你就成干尸了，傻不拉几的，滚滚滚……” 芊芊低下头，看着裙摆上精致的荷叶绣纹，默默走出屋门，去灵山膳房将肚子填饱后，去执事堂，领了山水镇除妖的任务。 四人组队，其余三人都是外门弟子，两男一女，看着芊芊一个杂役弟子，才混沌元境，本有些不愿意，但见看见她门派积分高的吓人，没说什么，介绍完自己后，一起下山。 山水镇在灵山境内，靠近坤山南山脉，用脚程三五天都走不到。 背着花里胡哨的重剑的男修召出飞行法器——一口金光闪闪的大锅。 便是再脏再臭的地方，芊芊也去过，但这口锅…… 她第一次不想体验飞行的快乐。 芊芊窝在锅底，看了眼与她同样窝在锅底的女子，默默别过脸。 “叶师妹，等灵动境，我们就能御剑飞行了。”苏锦如以为她不知道，细声解释。 芊芊点点头，沉默寡言。 气氛沉默片刻，苏锦如好奇问道：“叶师妹，你的门派积分怎么那么高啊？” 芊芊道：“做任务攒的，膳房饭不好吃，杂役弟子服穿不烂，花不出去。” 苏锦如也十分赞同，又道：“到灵动境，你可以申请入外门，届时可以去乾云楼复刻玉简。” 芊芊点点头，她有她姐的身份玉牌，无需积分。 “叶师妹，你话好少啊。” 芊芊仍旧点点头。 苏锦如见她只点头，不再说话，自觉的闭上嘴。 少刻，他们在山水镇前停下。 四人将将走进山水镇，远处便传来一声妖兽的嘶吼，几个镇民仓皇逃来。 芊芊前面的赵远召出法器鬼荆藤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苏锦如第一次接诛杀妖兽的任务有些害怕，一旁的背着重剑的颜仁顺势揽住她，好生安慰。 芊芊召出断剑，在赵远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孩童的哭声，妇女的叫声，妖兽的吞咽声，越来越刺耳。 她运转灵力飞上屋顶，纵目望去，一只差不房屋高的六足铁甲妖鳄抓着一个七八岁的无头孩童，沾满青色粘液的巨口，正津津有味的嚼着什么东西。 身后苏锦如发出一声彻耳的尖叫。 那妖鳄铜钟大的血色竖瞳朝他们一转。 第4章 妖丹 龇龇血淋淋的獠牙，一把捏爆爪中孩童尸体，六爪并爬，朝他们袭来。 芊芊侧身后退，扬剑一划，凌厉的剑气在妖鳄鳞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 颜仁顾不得与苏锦如你侬我侬，抓起她往地下一丢，拔起重剑凌空砍向妖鳄凸起的头顶。 仍旧未伤它分毫。 腥臭的粘液从它齿尖流出，滴在苏锦如脚前，她颤抖着身子往后缩，吓得连灵力都不知道怎么使出来。 芊芊召出千机丝，捆住它那张血盆大口，催动灵力将它拉扯回来。 妖鳄怒吼着挣断千机丝，张口朝芊芊咬去。 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芊芊看着那长满黑藓的尖牙，压住恶心，后仰上身，脚尖一点，翻身一剑扫过去，剑气刮下他尖牙上的黑藓。 不远处，赵远喊道：“叶师妹，这是二阶妖鳄，堪比灵动境修士，鳞甲坚硬无比，我们伤不了它。” 芊芊拉开距离，同时指挥：“你们别愣着，把它翻过来！” 赵远与颜仁立时飞去，一同召出法器，困住妖鳄，苏锦如也回过神，脸色青白，勉强立在妖鳄尾部，使出玄水绫，控住妖蛟四处扫荡的的巨尾。 三人一齐合力，将妖鳄翻转过来。 芊芊当机立断，调动全身灵力汇于断剑上，凌空而起，一剑刺向妖鳄鼓胀的软腹，血水立时泉涌似的喷出来，溅在她身上、手上，灼烧出一道道伤疤。 妖鳄痛苦嘶吼一声，扬起黑爪拍向立在腹上的人族，芊芊一个利落的转身，握紧手中锋利的断剑，从它软腹直直剖至它下颌，一剑割破它的喉管。 另一只手捻起法决，夺走它腹中妖丹，轻轻松松的飞回地上。 妖鳄挣扎了几下，六只黑爪重重落下，大地被砸的轻轻颤动。 其余三人皆捏了一把汗，芊芊扫了眼裙上的粘液，回想一遍净尘诀，指尖一动，全身上下干净如初。 颜仁与赵远捂住口鼻，走近妖鳄。 它腹腔内存了不少血肉尸骨，看着直教人恶心。 苏锦如扶着树，连连干呕。 “叶师妹，方才，我看你拿了妖兽的妖丹。”颜仁打量她。 芊芊举起手中断剑，细细瞧了瞧，这剑买的值了。 “叶师妹？”赵远怕她没听见又喊了她一声。 芊芊收起剑，坦然看向他们，“妖鳄是我斩杀的，妖丹归我。” 赵远与颜仁相视一眼，妖丹可是最值钱的，何况是二阶妖兽的妖丹。 “若非我们控制妖鳄，你一人也斩杀不了这头妖鳄。” 芊芊不欲多做解释，“妖兽鳞甲与妖骨，你们自己分。” 颜仁脾气爆，拔出重剑朝芊芊砍去，芊芊现出断剑，直面相迎。 那柄花里胡哨的重剑应声而断。 颜仁没想到一个混沌元境的黄毛丫头，实力如此强悍。 芊芊收起剑，不近人情的点出：“你的重剑看似厉害，砍在妖鳄身上，却不能损它分毫，赵师兄虽早早过去，也只是在一旁观戏，苏师姐被你一丢，险些丧命，这妖丹我有能力拿，你们有能力吗？” 三人心知肚明，只好任她走。 芊芊看了眼鳄腹中的尸体和满地狼藉，缓缓过去。 颜仁怕她把妖鳄尸体拿走，有些紧张。 芊芊打一道法决，遍地残肢碎尸堆在一起。 她看向倾塌的屋檐，吩咐躲在那里面的镇民：“你们将他们好生安葬。” 里面的镇民战战兢兢点点头。 芊芊回身朝那三人拱手告辞后，朝坤山方向走去。 苏锦如追上她，“叶师妹，你去哪？” “坤山。”南山脉鲜少被人踏足，其中定有许多灵草。 苏锦如经过方才那一场打斗，心有余悸，若不是芊芊救下她，她就丧生妖兽口中。 “芊芊，你好厉害，你的那把剑什么剑啊？”苏锦如见她寡言少语，自觉找话。 “普通的剑。”不是她强，而是他们太弱。 苏锦如又随便问了几句，便见芊芊敷衍点头，也不再问，跟着她走进坤山。 芊芊侧头看向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锦如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不想和他们一起。” 那颜仁对她动手动脚，她再和他们一起，指不定会怎样。 芊芊沉默，神色有些不情愿。 苏锦如摆摆手，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 芊芊狐疑看向她，苏锦如瞥见她手上的伤疤，伸手拉住她的手，“你一定是杀妖鳄的时候受伤了吧？” 芊芊抗拒，抽回自己的手。 苏锦如也不气馁，笑着拿出白玉瓶，“我这里有药，女孩子是不能留疤的，我给你涂？” 芊芊冷漠的看着她，目光带着一抹审视。 苏锦如笑笑，把药递给她，语气哀求：“你自己涂也可以，你就带着我回灵山吧，我什么都不要，要事、要是你愿意给我就给我一点，不愿意也没关系。” 此话若被常人听见，也会于心不忍，芊芊听后眉头舒张，面无表情的拿过她的药，由她跟着。 看见灵植，理所当然全部收进自己口袋。 苏锦如看着她将灵植尽数摘完，小心翼翼问道：“叶师妹，你是不是……” “很缺灵石”还没说出口，芊芊回过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苏锦如识趣的闭上嘴。 芊芊回过头看看剩下的几株聚灵草，大方的让给她。 苏锦如愣了愣，待明白她的意思，将那几株二阶聚灵草采进自己储物袋，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感谢。 忽然间，里面的深林里传出一阵动静。 芊芊立即止住脚步，警惕十足。 南山脉差不多是坤山中部，妖兽活跃。 驻足听了片刻，芊芊果然往回走。 苏锦如拉住她衣袖，“这好像是同门的呼救声。” 芊芊撇开她的手，冷冷道：“此地妖兽横行，我走了。” 苏锦如见她竟然走了，惊讶的瞪大眼睛，回头看了看幽深的树林，连忙追过去。 突然，她的身份玉牌从储物袋飞出来，一闪一闪亮着光。 她激动的拉住芊芊，“叶师妹，那里面是我们峰的弟子，他们在向我求救。” 芊芊甩开她的手，“要救你去救。” 送死的事她才不干。 苏锦如拦住她的去路，“叶师妹，大家同为灵山弟子，不能见死不救。” 芊芊绕过她。 “叶师妹，你听，他们还在打架，我们去帮一下忙也许就赢了，到时候，明秋道君还会赏你法宝、灵石。” 听见明秋道君，芊芊脚下微顿。 那块灵玉的主人是那个明秋道君弟子的未婚夫，也不知与那个夺她灵玉的仇人有没有关系。 “你知明秋道君座下的亲传弟子是谁？” 苏锦如道：“明秋道君座下有好几个亲传弟子，你问哪一个？” 芊芊想了想，道：“脑袋不聪明的。” “啊？” 芊芊看着她，简明扼要：“姓林，女的，有未婚夫。” 苏锦如犯难，“明秋道君座下有两位林师姐，都有未婚夫。” 芊芊：…… 身份玉牌的金光越闪越快，苏锦如急急拽住她，往深林里走，“叶师妹，你这么厉害，指不定还能成为我们峰的内门弟子。” 芊芊抽出自己的手臂，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 不远处高山陡立，爬满藤蔓，一头七阶金爪烈火狮守在洞旁已成熟的六阶天翡果身前，目露凶光，喉中发出低低的吼声。 上空的林月溪感受到有人过来，朝地面看去。 “林师姐，”湛露看着地面犹如蝼蚁的低阶弟子，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就用她们把那头畜生引开如何？” 林月溪迟疑看向身边的凌霄。 “再不动手，天翡果就要被那畜生吃掉了。”凌霄静静开口。 湛蓝见他默许，御剑下去，立在她们身前，扬手祭出堕月轮，疾疾朝天翡果掠去。 狮子喷出一道火焰，却见堕月轮打了个来回。 湛露勾唇得意一笑，御剑闪向芊芊与苏锦如身后，把手一推，两人不受控制飞向烈火狮。 芊芊眼疾手快，扯住苏锦如的腰带，闪身避开朝门面袭来的烈火，踉跄几步，稳稳立在洞口另一旁。 上空的凌霄看见芊芊利落的身法，道：“这丑八怪倒是有一两下子。” 林月溪瞥了他一眼，看向那个纤瘦的少女，方才叶芊芊一来，她就认出来了。 她问向脑中那团白光，“凌霄对芊芊好感值是多少？” “1。” 林月溪惊愣了一下，危机感顿生。 这两人话都没说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凌霄怎么就对叶芊芊生出好感了？ 她盯着地上的少女，握紧手中长剑。 芊芊也察觉到头上有道难以忽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直直望去，冷冷看着那姓林的。 她问身后的苏锦如，“那个林师姐叫什么名字？” 苏锦如顺着她目光看去，回道：“那是林月溪师姐。” “她未婚夫叫什么？” 苏锦如不假思索道：“林师姐的未婚夫是苍澜界最厉害的玉琅仙君。” “他也是灵山弟子？” “他是天星门的少门主。” 天星门，位于苍澜界中部，三大仙门之一，距灵山遥遥万里。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玉琅，总之，他很强。 思及此，芊芊不露声色的收回目光，看着缓缓逼近的烈火狮，轻手轻脚的往后退。 林月溪见那烈火狮渐渐回去，有些不甘心。 “天翡果熟了。” 烈火狮张开口，吃下天翡果，它就能突破境界。 凌霄持剑跃下，一剑斩裂山体，打断了烈火狮的进食，湛露、林月溪紧随其后。 靠近叶芊芊时，林月溪故意露个破绽，烈火狮抓住空子，扑向林月溪。 芊芊看着那巨大的烈火狮迅疾而来，跑已经来不及了。 她召出断剑，手肘往后一撞，将身后发愣的苏锦如击飞，横剑挡住烈火狮的金爪，借力下腰，翻身滑进烈火狮下盘，闪身滚到洞口，稳稳立住。 烈火狮扑了个空，扭头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受了多年的天翡果，被人夺走，怒吼一声，发出百兽之王的威压。 霎时间，兽鸣鸟嘶。 叶芊芊痛苦的捂住脑袋，眼前一片赤红，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苏锦如最弱，瞬间五窍流血。 凌霄将装有天翡果的储物袋丢给林月溪，让她们快走。 林月溪看见叶芊芊双眼血泪，再看看凌霄，想起那个“1”的好感值，迟疑不决。 烈火狮速度极快，瞬袭眼前。 凌霄将她推开，拔剑挡住烈火狮的烈焰。 林月溪趔趔趄趄，回身看向与烈火狮打斗的凌霄，攥紧储物袋，打个法决天翡果枝连根拔起，施上障眼法，抛向伫立在洞口前的芊芊。 第5章 死亡 烈火狮朝“天翡果”扑去，洞口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瞬间被强悍的灵力击入洞中。 七阶妖兽饶是乾元境修士也难敌，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芊芊。 必死无疑。 林月溪颇有些快慰，芊芊犹如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一日不除，她一日不安。 特别是凌霄，不过一面，便对她生出好感，若再让她留在世上，于她只有威胁。 凌霄见烈火狮将那身法令人惊艳的丑八怪扑进洞中，唏嘘不已：“可惜了那样的身法。” 林月溪怕他再为芊芊费神，着急催道：“师兄，趁那畜生没反应过来，我们快走。” 凌霄沉沉道：“不急。” 林月溪心立即提了起来，正欲再言，便见他结手印打出金光缚牢阵，将洞口死死封住。 “回山。”他敛袖，得意地看了洞口一眼，转身召出飞剑，御剑飞向天空。 林月溪怔了下，紧随而去。 看来这“1”的好感值，也不能证明什么。 叶芊芊于他仍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 正在闭关的盈洛道君倏地睁开眼，她起身飞去洞府，几个刹那闪至自己徒弟院子前，推门进去。 叶素素正拿着凌水诀练习，一道短促的疾风打散面前浓郁的灵力球。 盈洛道君至叶素素跟前，广袖微扬，脸色严肃，举目端量她，“素素，你这出了何事？” 叶素素看见突如其来的师尊，又问着奇怪的话，起身拱手拜道：“回师尊，徒儿安好。” 盈洛道君蹙起眉，见她未着自己送的那件绿色法衣，而后想起她那个凡人妹妹，神色一变，“你是不是把为师给你炼制的法衣送给了你妹妹？” 叶素素抬眼，略有些诧异，如实回道：“是，家妹年纪小，天性野蛮，徒儿便把法衣送给了她，请师尊责罚。” 盈洛道君并不计较，只把手一拍，急道：“坏了，为师在法衣上加了三道可抵挡上元境的防御阵，方才已破了一道了，你的妹妹现在恐怕危在旦夕！” 叶素素立刻拿出从芊芊身上抢来的身份玉牌，输入一道灵力，似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这个死丫头！ 叶素素磨磨后槽牙，抓过芊芊的身份玉牌，心急如焚的召出飞雪剑。 盈洛道君拉出冲动的徒弟，道：“你可有你妹妹的物件？” 叶素素想起刚从妹妹身上扒下的旧衣裙，忙交给盈洛道君。 盈洛道君对裙带施上一道追息术，道：“顺着这条裙带，我们就能找到她，需快。” 黑漆漆的洞中，芊芊拄着断剑，一瘸一拐的往深处走。 她走的极快，也极为颠簸。 烈火狮浑重的喘息声在幽静的洞中回响，仿佛如形随形。 芊芊不敢回头，她已经痛的麻木，或许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感知，眼前漆黑，唯独耳朵还能听见。 心每跳动一次，她的脑海中响起一声，不能死。 她不能死。 忽的，撞上一面石壁，她揉揉发痛的额头，沿着冰滑坚硬的石壁摸索。 似乎是到了洞穴的尽头。 忽然，耳边有了动静，很轻很轻，像是呼吸。 没有烈火狮那么浑重，近在耳旁，裹着灼人的热浪，却比烈火狮的烈焰更为危险。 压抑已久的恐惧终于让芊芊慌了神，她手忙脚乱，四处摸着，寻找洞口。 突然间，手下的石壁动了。 芊芊僵住，眼前血光大胜，脑袋骤然一痛，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挤压撕扯她的神识，比体肤上的痛苦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她捂紧脑袋，再也忍受不住，痛得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尾随其后的七阶烈火狮，顷刻间灰飞烟灭。 那东西凑近倒在地上的人，轻轻嗅了嗅，发出一声颇为嫌弃的鼻息，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送上门的食物。 * 裙带飞至坤山南南山脉的一处断山，静静停在洞口前。 盈洛道君收起剑，抬手轻点洞口前的封印，四下查看一番，道：“此地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打斗，看脚印，应该是烈火狮的爪印。” 叶素素瞥见晕倒在洞口旁的人影，慌忙上前，在看见那女子身着外门弟子袍时，眼神黯淡。 她过去将少女扶起，治好她的伤后，赶忙唤醒她。 苏锦如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眉眼凌厉的师姐，记起方才的事，害怕的往后躲。 叶素素摁住她的手臂，“你可在这里看见一个穿绿裙的姑娘？” 苏锦如被迫看着她，这才发现她眉眼和叶师妹有些相似，不过她生的艳丽妩媚，叶师妹却更为清冷稚嫩，还很瘦弱。 她哑着嗓子轻轻问道：“师姐说的是叶师妹？” 见她认识芊芊，叶素素又恢复些神采，“是叶芊芊？——她在哪？” 苏锦如摇摇头，那妖兽一吼，她便痛的晕过去了，芊芊…… 芊芊当是在…… 苏锦如抬手指了指，“叶师妹就站在那洞口。” 盈洛道君挥袖破除封印，正欲进去，脸色顿变，“不好，里面有高阶妖兽的气息。” 闻言，苏锦如接着她的话，“是烈火狮。” 盈洛道君紧紧盯着黑黢黢的洞穴，目光严肃，“远非烈火狮能比，是龙息。” 苏锦如愣了愣，叶素素也不知其意。 盈洛道君仰头看向天间瞬息万变的云层，片刻回过头，召出天泉剑，与她们道：“快走，劫云已起，此地深处恐怕有一条上古妖龙将要渡劫。” “师尊，我的妹妹怎么办？” “你妹妹的身份玉牌还没消失，说明她还没有死，我们还不走，不然就得先死在这了。” 听见妹妹还活着，叶素素暂且宽心，扶起苏锦如一同走到盈洛道君剑上。 盈洛道君指尖一动，急速朝灵山飞去。 片刻，天空的白云渐渐翻滚成灰黑色，无数道紫雷在乌云中闪现。 灵山掌门仰视着天间声势浩大的劫云，吩咐身边剑童：“赶紧去通知各大仙门，坤山那条沉睡已久的上古妖龙将要渡劫飞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了——别御剑。” 剑童领命，却见脚下的玉阶颤动不已。 他小心翼翼地、极快地往摘星楼跑去。 不多时，地动山摇，坤山传出一声声响彻天地、震撼神魂的龙吟。 收到灵山传出的消息，各大仙门老祖均劈空而来，立于坤山上空，等待妖龙渡劫飞升，感应天道法则。 然后，再将其斩杀。 妖龙破土而出，犹如浩浩无尽的坤山山脉，它感知到远处人族觊觎的目光，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气息，散出无形的威压，远处仙门老祖心口皆是一窒。 灵山离坤山山脉较近的山峰，有不少弟子受不住，体内灵力混乱而爆体而亡。 苍穹下，黑云密卷，第一道雷劫已至。 * 芊芊感觉自己睡了许久许久，周身都暖洋洋的，仿佛回到了娘亲的怀中。 娘亲……姐姐…… 她慢慢地睁开双眼，一朵灿烂夺目的金莲映入眼帘。 周身闪着淡淡的金光，仿若置身星河。 霍地，金光飒然熄灭，周身陷入黑暗，和她差不多大的金莲，肉眼可见的缩小至手掌大。 第九百九十八道天劫后，妖龙仰头发出一声怒气滔天的龙吟，雄浑低沉的声音自妖龙口中传出。 “卑鄙龌龊的人族！” 众仙门老祖合力结成十二都天门阵，将上古妖龙困在其中。 “还剩一道天劫，定将此孽畜击杀于天劫之下，届时大家各凭本事，不可相互厮杀。” 第九百九十九道天劫，瞬息而至，霎时间天动地颤。 芊芊看着面前金莲隐隐裂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血手，将将触到金莲，金莲瓣瓣凋谢。 * 叶素素站在师尊洞府前，望着天际那条睥睨众生的上古妖龙缓缓坠落，她拿出芊芊的身份玉牌，不禁摩挲着玉牌上“芊芊”二字。 突然间，手中玉牌微微一闪，叶素素提起心，一眨不眨盯着玉牌，便见它化为齑粉，从手中散落。 芊芊……死了？！ 第6章 复活 她不相信。 芊芊那么惜命的人，怎么会…… 叶素素回身看向躺在竹榻上的苏锦如，“芊芊是如何到南山脉深处？” “是我……是我，”苏锦如内疚，她一片好心，没想到会给芊芊带来灭顶之灾，“我听见那里有打斗声，玉牌也发出求救信号，我就把她拽过去了，谁知道那些人拿我们喂狮子。” 修仙界弱肉强食，不足为奇，可灵山定下门规，同门之间不可相戕，叶素素强压下自己那火爆脾气，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你可认识？” 苏锦如点点头，“认识。” 林月溪立在百香峰玉阑干上，眺望坤山上空那黑沉沉的乌云，柔声道：“若非我们及时，只怕成了那上古妖龙的肉食。” 湛露很是得意，“这是天道眷顾，等九仙清灵丹炼制出来，林师姐你便到晖阳境，我就要改口换林师姐林真人了。” 林月溪瞥了眼黑天，叶芊芊一死，天道法则真的平衡了。 她收回目光，忽然一道凌厉的长鞭朝门面打来。 林月溪后退，极快打出防御阵，挡住灵鞭。 湛露境界低，就没那么好运气，被一鞭子直中门面，翻倒在地，捂着满血的脸，痛声尖叫。 叶素素一步步从长阶上来，红衣如火，肆意张扬。 她冷冷看着她们，问身后的苏锦如，“不是说还有一个？” 苏锦如鹌鹑似的低着头，“凌师兄应该、应该在闭关。” 叶素素冷目扫过她们，二话不说，掐诀打出无数冰锥，碎掉林月溪的防御阵，一鞭子打过去。 林月溪祭出法器，挡住长鞭和冰锥，语气委屈：“师姐这是何意，为何要打我？” “老娘打得就是你！”叶素素召出飞雪剑，脚尖轻点，一剑刺去，直直击破她的防御法器。 林月溪连连后退，被逼着抵上广场上的凤纹圆柱，无路可退。 她恐惧的闭上眼。 身前竖起一道灵力屏障，将叶素素弹开。 “休得放肆！”明秋道君缓缓从殿中出来，眉眼锐利。 叶素素翻身收起剑，敛住灵息，一巴掌狠狠掴在林月溪脸上，留下一道血红的印子。 明秋道君见状，气的胸口颤动，他几个瞬移，至叶素素面前，抬手击去。 晚到的盈洛道君拉开自己徒弟，与他对掌。 明秋道君连退几步，看着这刁蛮的师徒，斥道：“盈洛，你好大的胆子，到本座门前伤本座的徒弟！” 盈洛拱拱手，笑道：“师妹惭愧，可没有师兄这徒弟胆子大，无视灵山律令，杀害同门弟子。” 林月溪捂着红肿的左脸，心虚病犯，仍委委屈屈道：“师父，徒儿没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叶素素见她还在那装模作样，道：“好，既然你说不知道，你敢跟我去摘星楼吗？” 林月溪弱弱躲到明秋道君身后，摘星楼有回溯镜，可探过往，她一去岂不露馅了。 明秋道君瞥了眼娇娇怯怯的徒儿，心生怜惜，势必要为她讨回公道，“去便去，本座徒儿清清白白，由不得你们胡乱冤枉。” 叶素素正欲开口，盈洛道君抬臂挡在她身前，先前一步说道：“好！——若是你这徒儿撒谎，害了我徒弟妹妹，不仅要去灵山刑堂领刑，更要立心魔誓，去九幽把她带回来，若我们打错人，我们自会去刑堂领罚。” 一听要立心魔誓，去九幽，林月溪慌慌张张道：“师父，徒儿不认识她的妹妹，徒儿是利用了一个杂役弟子，可师父那不过是个杂役弟子，多一个少一个于灵山有何用处？” 明秋道君心中瞬间明了她真的犯了事，看着不饶人的盈洛，妥协道：“师妹你看，她并不知晓那是贵徒之妹，一个杂役弟子，用得着动这么大的干戈？——你想要什么补偿，本座赔你就是。” 叶素素气得召出飞雪剑，这对无耻的师徒！ 盈洛道君知道徒弟火爆的性子，生怕她冲动，低声道：“你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芊芊回不来了，那林月溪身后是东陵世家，只能惹祸上身，让为师来出面，刑堂九十八天鞭可不是一般修士能扛得住的。” 叶素素与芊芊都是农家孩子，芊芊的依靠是她，她的依靠也只有盈洛一人。 她磨磨牙，飞雪剑铮铮作响。 盈洛道君道：“她即便是杂役弟子，也是灵山弟子，是你们的同门，你们既然残害同门，就该去刑堂受罚。” 林月溪扯住明秋的道袍，“师父，徒儿、徒儿怕。” 明秋拍拍她手背，盈洛道君知道他舍不得那娇花般的徒弟，率先开口，“师兄若要包庇自家弟子，我就告到掌门那，告到刑狱长老那，让整个灵山都知道，你们是什么货色。” 面对这般咄咄逼人的盈洛，明秋道君叹口气，他还犯不着摊上名声，“罢了，徒儿，做错事便要承担，在这般性命关天的事上，为师有心无力。” 叶素素看着林月溪和湛露被送走，又道：“还有一个叫凌霄的男修。” 盈洛道君听见这熟悉的名字，颇有些为难，“徒弟啊，这个人为师帮不了你，他天赋是灵山年轻一辈里天赋最高的弟子，掌门对他极为看重，现在又到小乾坤里去闭关了，没有三五年，是不能出来。” 叶素素不甘心。 盈洛道君道：“他出来了，你也不能像方才那样轻轻松松击败他，抓紧时间修炼吧。” 叶素素想到她方才提及的九幽，问道：“我妹妹在九幽？” “修士也是人，死后灵魂都会去九幽。” 叶素素立时御剑，“师尊，我要去九幽把她找回来！” 盈洛道君正劝她别冲动，见她化为一道剑光飞去，她扶额叹道：“这个性急的徒弟哟，九幽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进去的。” 再说，那重重天劫之下，芊芊恐怕早就被天雷击的魂飞魄散了。 坤山上空，上古妖龙陨落后，便化为点点金光缓缓消散。 各仙门老祖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面面相觑，一时无措。 忽然天星门老祖反应过来，大叫：“不好，它要逃！” 众人一齐施法，却仍晚了一步。 * 眼皮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搔着，芊芊微微偏头，揉揉发痒的眼睛，慢慢睁开眼。 入目便一只硕大无比的龙头，它的两只赤瞳闪着幽幽寒光，睨着自己，带着一丝邪狞和狂妄，远没有那般祥和神圣。 她呆了呆，不动声色的往后挪，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而那巨龙身上的环绕着金色符文锁链，在洞中极为亮眼，叫人不敢直视。 她避开眼，打量着它颈上黑如晶石的鳞片，它长得与玉简中的神龙一模一样，那两个犄角生的又尖又长，看起来锋利无比。 妖龙见这个豆干大的人族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它，它长开血盆大口。 芊芊吓得手臂一软，僵住不动，闭上眼装死，手习惯性召出断剑，随时准备偷袭。 在村外山上遇到狗熊，她这样装死，那狗熊只要过来，她就一斧子砍死它。 这该死的人族，竟把它和狗熊比！ 它露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咬过去，芊芊瞄见，翻身利落躲过，召出断剑，警惕的盯着它。 身上金色链条倏地收紧，妖龙痛苦的咆哮一声，龙首重重砸在地上，整个山洞都跟着动了动。 芊芊看着它尖锐的犄角，等了片刻，见它真的没动静了，这才敢动作。 她蹑手蹑脚走近妖龙，把手探了探它的鼻息。 好像是死了？ 她抬眼顺着它的尸身往外瞧，远处有一圆形白光，想必那就是洞口。 她舒了一口气，正欲起步，瞥见它黑晶晶的鳞甲，又瞧了瞧它头上坚硬的犄角，听说龙一身可是炼器的极品材料。 她储物袋小，装不下这么大的龙，但这身鳞甲和龙角她还是装得下的。 她抬剑碰了碰他坚硬锋利的犄角，扫了眼白净的手臂，困惑的皱皱眉。 她记得她被烈火狮的烈焰烧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怎么又完好如初了？ 眼睛也看得更为清楚。 芊芊摇头，慢慢爬上龙首，拿出短刀，一点点锯着它的龙犄角，锯了许久，也不见丝毫损伤，她收回短刀，换成断剑继续锯。 片刻，便将它左边龙角全部锯下来，收进储物袋。 正要去锯右边犄角时，身下的巨龙缓缓抬起首，发出一声长长的鼻息。 芊芊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伏低身子，趴在它脑袋上。 妖龙察觉到头上隐约痛意，整条龙身都僵住了。 随即喷出一道火焰，包含着滔天怒吼。 芊芊从它头上掉下去，栽在硬邦邦的山洞上。 妖龙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人族，竟敢割它的龙角！！ 芊芊无路可逃，只得召出碧玉扇，打出几道寒冰。 妖龙轻嗤一声，雕虫小技，它张开口，周身的金色符文瞬间消失，洞中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芊芊似乎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轰然倒下。 芊芊在黑暗中等了半响，掐诀点出一道火光，照亮山洞。 面前不远处果然到了一个男人，她握紧断剑，小心翼翼走过去。 男人剑眉深目，轮廓凌厉，模样英俊，透着一股邪魅，一看就不太像好人。 她抬腿饶过男子，却瞟见他头上的犄角。 这人，不，那条龙变成了人！ 第7章 逃亡 芊芊持剑戳了戳男人的手臂，见他毫无反应，想到方才它也是这般毫无预兆的晕了过去，又突然醒来。 不再逗留，飞速逃离山洞。 湿咸的海风迎面扑来，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看了眼山崖下激荡的海水，紧贴山壁，小心翼翼地往山下去。 半响，走到山下，恰巧有一艘海船从海上迷雾中过来。 芊芊正欲招手，思索片刻，召出飞剑，立在海浪的石头上，静静盯着那艘海船。 果不其然，海船渐近岛岸。 芊芊调动灵力，脚尖在水面一点，飞上甲板，身法轻盈飘逸。 一位中年男修从船中出来，拱手招呼，“道友，敢问何方门派？” 芊芊从容抱拳回礼，面不改色的撒谎：“灵山盈洛道君座下叶素素，多谢道友搭救。” 见是灵山盈洛道君座下弟子，船主肃然。 他果然没猜错，适才他远远察觉到这里有一个混沌境的低阶修士，可此海上荒山不是低阶修士能来的地方。 想必这灵山女修定是掩藏了自己的真实境界，以免他人觊觎。 他道：“我乃云清派长源长老门下弟子杜诲之，奉长老之命出海，此乃海域深处，离陆地甚远，回去需得花上半年的时间，今日有缘，叶道友便安心在此歇下。” 云清派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正道门派，位于苍澜界最南部，临近仙茫海域。 她怎么回到这来？ 芊芊压下满腹疑问，坦然自若的点点头。 随即船舱中出来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小修士引她进去。 芊芊谦谦有礼道了声“多谢”，跟着他进去。 落落大方的仪态再加上她混沌境的修为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听闻灵山真传弟子皆是精英中的精英，今日看来，此言不虚。 芊芊进门后，习惯性结手印，手上一顿，碧色阵纹顿然消散。 她境界不高，阵印一出岂不露馅。 芊芊敛袖，趺坐于榻上，将断剑放在手旁，以防不测。 这半年都要飘荡在海上，不妨趁此好好修炼，夯实根基。 她闭上眼，片刻，周身灵力浮动。 窗外平静的海面忽然间掀起波涛骇浪，船身猛一晃动。 芊芊睁开眼，床帘上的红珠流苏随着颠簸的海船簌簌作响，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她持剑下榻，走到门前，侧耳去听。 “二师兄，出什么事了？” “五师弟，你快过来悄悄，这海水卷进来一个人！” “怎么今天尽出怪事？” …… 门后的芊芊听见他们纳了闷的念叨，握紧手中断剑，犹豫一会，推开门，扯出行色匆匆的小修士，“敢问师弟，船外发生了何事？” 小修士道：“不知道，我们也正要去看看。” 芊芊放开他，同他一起到甲板上。 瞥见甲板上围了重重一层人，她谨慎的探目去看，窥见那抹熟悉的墨黑衣角，心中一惊。 是那头龙。 它该不会是过来报复她割龙角之仇的？ 芊芊扫了眼这些围观的修士，默默回屋。 未几，门外传来声音。 “只有叶道友隔壁这间房了，就安置在这吧。” 随着房门推开，片刻又关上。 她的门被敲响。 芊芊握住剑，过去开门。 门口的杜诲之看她竖起一身防备，歉道：“叶道友，方才风浪太大，海水卷来一个凡人，我们把他安置在你隔壁房间了，打扰到叶道友修炼，望道君海涵。” 芊芊微微一笑：“修士以除魔卫道，救人为己任，何来怪罪，可是杜道友，一个凡人怎会到深海海域，恐有蹊跷。” 杜诲之自然明白，他方才探过那男人，体内没有丝毫灵气，与凡人无异。 “叶道友，不必担忧，我们常年在这海域奔波，这人也许是在海上迷了路，况且身受重伤，与我们并无威胁。” 听见他说那条龙受了重伤，芊芊暂放下心，拱手道：“道友古道热肠，在下佩服，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杜诲之回礼：“那我便不打扰叶道友休息了。” 芊芊轻点头，看着他转身，随即关上屋门。 海上浓云散去，渐渐风平浪静。 芊芊站在窗外等着天黑。 良久，船上归于安宁。 她推开屋门，左右扫视一眼，轻轻敲了敲隔壁的屋门，屋内无人应答。 芊芊又等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踏将进去。 那条龙化成的人形正平躺在榻上，眉宇冷峻，薄薄的唇瓣很是苍白。 如杜诲之所言，它受了极重的伤。 可再重的伤，它仍是龙，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蚱一样简单。 她召出断剑，蹑手蹑脚近至榻前，毫不犹豫，对准它心口一剑刺下去。 霍然间，断剑生生停在它心口一寸的位置。 芊芊咬牙，身子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丝毫不能动。 莲尧睁开，把手拈住剑身，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想杀本尊，不自量力！” 他屈指，轻轻松松将剑弹飞钉在木墙上。 芊芊失去武器，心头不安，调动全身灵力冲破束缚。 她心里所有的想法，莲尧一清二楚，目光轻蔑，抬手虚虚掐住她脖子，将人提起来。 “靠本尊妖丹续命，竟敢恩将仇报，人族果然都是虚伪至极的东西。” 芊芊被紧紧掐住脖子，痛苦的窒息感已经让她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 莲尧听见她拼命求生，看着她憋得脸红泪涌，轻嗤一声，挥袖甩在她。 芊芊狠狠撞在木墙上，眼前花了花，微微动了动手指。 莲尧扶着床起身，缓缓行至她身前，抬手夺回她体内属于自己的妖力。 这些卑鄙的人族趁他渡天劫时袭击他，若非破碎的妖丹和这人族融为一体，他就会死在最后一道雷劫下。 人族始终信不得。 此人先割了他龙角，现在又要来杀他。 卑鄙无耻！ 天劫已让他损失大半妖力，再不拿回妖丹，克制禁锢他的天道法则，别说飞升，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得找个炉鼎把她炼化，取回妖丹。 第8章 初心 芊芊恢复些意识，只觉体内有一股力量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她内视自身灵脉，上面裂痕无数，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丝毫没有以前灵脉断裂时的痛苦，非常怪异。 她努力回想起这龙方才所言，却记不清了。 莲尧见她清醒，收回手的同时，给她下了个禁言术。 这人族，心黑的很，刚才还挑拨那些人。 芊芊挣扎无门，只好求饶。 识时务者为俊杰，活命最大。 她开口却发现口里发不出声，她怔了下，不信邪又朝人形龙说了几句，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莲尧直冷笑，“本尊知道你诡计多端，封了你的嘴，免得你再挑拨那些人，你就在这给本尊好生呆着，把你那肚子里那些鬼主意收回去，本尊可不会上你的当。” 芊芊并不知道他说什么，自己说不出话，又无法动弹，这辈子都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处境。 她闭目，想放出神识求救，却被一道无形屏障生生阻隔。 “死心吧。”莲尧悠闲侧倚在榻上，背对着她，眺望海与天，“安安心心等着本尊炼化你，再挣扎有你苦头吃。” 芊芊睁开眼，狠狠瞪着他的背影。 这条臭龙，早知道如此，就趁它昏迷把它给剖了。 死龙肉，海里多得是鱼想吃。 莲尧回眸睨向她，“再在心里骂本尊，本尊就先砍掉你一只手，丢进海里喂鱼。” 芊芊愣怔，这次她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心里骂他？ 读心术？ 莲尧轻哼一声，唇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愚蠢的人族！ 芊芊陷入沉思，那杜道友能发现她失踪就好了，若不能，她也不能干坐着，任人宰割。 她静下心，守住神。 龙虽定了她的身，却没有禁锢她体内的灵力，她仍可以修炼。 半年转眼而过。 海船停在津渡，杜诲之敲了敲他们二人的门。 芊芊睁开眼，下意识开口求救，奈何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莲尧醒过来，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宽袖一挥，将人收进识海中的乾坤之地，过去打开门。 正巧，隔壁房门一开，芊芊从房中出来。 杜诲之虽救了莲尧，可不知晓他身份，担心了许久，怕他是高阶妖兽伪装成凡人。 不过，他在房中半年未出来，船上也相安无事，他想应该此人应该就是个误入深海的普通人。 他正要招呼芊芊，见她冷冷越过他走了，傲肆无礼，与以前判若两人。 杜诲之看向芊芊的身影，身边的凡人也不发一语，走出船舱。 杜诲之觉着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劲，提腿追上去，便被一道强悍的灵力掀翻在地。 他揉揉发痛的胸口，望着那两道身影，颇有些恼怒，这灵山女修怎么一回事，不道谢也罢了，怎么刚到岸，就过河拆桥！ 上岸后，“芊芊”的身形瞬间消散。 莲尧放出真正的芊芊，解了她的定身术，语气充满威胁：“安分点。” 这条妖龙的脾气也一点都不好。 芊芊默默跟在他身后，这半年她不知道挣扎过多少回，皆是无济于事，倒是那些基础法决被她练的炉火纯青，境界夯的牢牢实实。 这一切对于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有什么用？ 芊芊跟着他踏进万宝阁，看着他抓起一座小型炉鼎。 芊芊小步转身，耳边“轰”的一响。 她循声看去，那妖龙手上三阶炉鼎已成了青色齑粉。 掌柜忙赶过来，要他赔付灵石。 莲尧自出生便在坤山深处修炼，虽得血脉传承，通天地事，但对人事一窍不通，更不知赔付是何意，被掌柜缠着，傻傻的干立在那里。 芊芊趁隙，脚底抹油，飞快地溜出了万宝阁。 她麻溜的将二阶妖鳄妖丹换了一件高阶斗篷，进了拍卖黑市。 此处有隔绝神识的法宝，那妖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她把龙角一卖，那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上古妖龙的龙角一出现，全场沸腾。 半年前，他们便听说坤山上有条飞升的上古妖龙死于天劫之下，后来再也没消息，今日得见这上古妖龙的龙角，心里已有了大概猜测，那上古妖龙的尸身定是被有心人藏了起来。 有不少人想知晓此物的主人，碍于拍卖行的规定，蠢蠢欲动。 最终龙角被人以二十条灵髓的价格拍走。 芊芊握住装有灵髓的储物戒，将斗篷帽檐将自己的面貌遮严实，心满意足的走出拍卖会。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芊芊身怀巨财，怕被人觊觎，转身去法器铺将储物戒换成储物手链，又毁去高阶斗篷。 做完这一切时，天色已黑。 她抬眸望了眼苍茫的天际，找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开了一间普通客房。 法器铺中，一行人从铺中走出。 “那人的气息就在这消失了，还能再找出来吗？” “放心，老朽已捕捉到她留下的些微气息，跑不掉。” 夤夜，芊芊睡的正熟，屋内阵印一阵波动。 她霎时惊醒，那些人寻来，跑是跑不掉了。 她亮出断剑，坐在床上，屏息静待。 那条妖龙法力强大，根本不可能让她发现，除非是…… 屋门猛地断成四片，一个老者背手踏进屋内。 芊芊盯着门口看不出修为的老者，蓄势待发。 老者看着芊芊，内心犹疑。 此人的修为太低，那妖龙便是受伤，也不会容一个混沌境的修士宰割。 或许这是她的伪装，一个低阶修士穿着一身高阶法衣，说不过去。 “小友。”老者声音浑厚，透着迫人的威压。 芊芊沉默不语，她已看出来着不善，何况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修士。 见她镇定自若，老者颇为欣赏，继续道：“今日拍卖会上的那只龙角，小友是如何得来的？” 芊芊打不过他，老老实实的用灵力写出两行字：路上看见一条昏迷的龙，割下来的。 老者笑笑，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哑巴，不过，上古妖龙就是连天外玄铁也难以伤得了，岂是她轻易割下的。 “小友既不实言，老朽只能得罪了。” 芊芊微微蹙眉，龙角就是她亲手割下来的，还要她怎么实言？ 有病！ 老者虚虚抬手，芊芊不受控制的飞至半空中。 她捏紧断剑，调动灵力全力挣脱着身上的束缚。 老者冷蔑一笑，抬起另一只手，掐诀朝她眉心打入一道搜魂术。 阴冷砭骨的灵力刺入芊芊神识，她双眼一直，手中断剑掉落在地，整个人犹如提线傀儡般，毫无生机。 老者捋捋胡须，浏览着她的记忆。 “芊芊。” 芊芊转过身，看见站在学馆前双手叉腰的姐姐，抓紧竹篓背带，心想要遭，忙迈开腿跑过去，“姐姐！” 叶素素撅起她的耳朵，骂道：“你个死丫头，让你去山上采药，你又跑这来，这地方有什么好来的，都是些臭男人！” 芊芊踮着脚叫痛，“呀呀呀……姐……姐，姐姐我下次不敢了……” 叶素素看着她只有几棵杂草的背篓，气不打一处来，严厉的推开她脑袋：“快给我滚去采药！” 芊芊看了眼快要落下的太阳，犹豫着往山上走去。 叶素素看着她慢慢吞吞的，踹她一脚，“死丫头，等我就这篓草药背回家，我就过来，有什么好怕的！” 芊芊仍有些胆怯，眼巴巴瞅着姐姐。 叶素素被她那两只湿漉漉的小鹿眼盯着，从鼻子里哼一声，抬手拿起背篓里的斧头丢给她，“接着，还不快去！” 芊芊握住斧头，上面有姐姐的味道，她安心许多，快快往山上跑。 夜色渐渐浸入山林，芊芊有些看不见眼前的路。 忽然，前面草丛里亮出两只发着绿光的大眼睛，越来越近。 芊芊握紧斧头，听着它低沉的喘息声，一步一步后退。 只见那影子急速朝她一跃，芊芊吓得闭上眼，一斧头劈过去。 耳边“ 嚯”的一响，猛虎嚎叫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芊芊还以为自己劈中了，欣喜地睁开眼去看。 叶素素一巴掌打在她脑袋上，“你差点把你姐砍死，什么眼神！” 芊芊惭愧挠挠耳后，借着皎洁的月光去看，那大虫的脑袋已被一把大斧头分了瓢。 “走，跟我一起把这东西拖回家，虎皮还能卖几两银子。” 芊芊把小斧头放进自己竹篓里，把大斧头上的血擦干净，双手抱起沉甸甸的大斧头，稚声问道：“那钱能治好娘的病吗？” 叶素素愣了下，拖着大虫的后腿，没什么感情的回道：“钱不够。” 芊芊跟着她身边，有些天真，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那我们是不是攒够了钱，就能治好娘的病了？” 叶素素被她问得很不耐烦，“别问了，你烦死了。” 芊芊委屈巴巴瘪瘪嘴，盯着大斧头上映着的月光，好看极了。 走了一会，她又问道：“姐，你这斧头可不可以给我呀？” 叶素素看着她连抱着斧头都有些吃力，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你这瘦胳膊瘦腿的，等拿得起再说吧。” 叶素素把虎皮卖了二十两银子，带着芊芊一起去药铺抓药。 芊芊眼巴巴看着她手里零星的碎银子，眼睛一眨不眨。 叶素素拿出一块碎银子给她，“死丫头心窝子都钻钱眼里去了。” 芊芊不好意思，拿着碎银子买了一包黑糖，拿出一块小心翼翼掰成两瓣，递半块给叶素素。 叶素素不屑，接住咬了一口。 芊芊也咬了一口，笑眯眯看着她，“姐姐，甜吗？” 叶素素白了她一眼，“你自己不吃了吗？” 芊芊瘪嘴，闷闷低下头。 叶素素被她弄的没办法，不耐烦的回道：“甜甜甜，真是烦死人了！” 芊芊抿着笑，又咬了一口黑糖。 两人回了家，把抓来的药给熬上。 芊芊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娘亲，轻轻拈一点黑糖放进她嘴里，满眼期待，小声问：“娘，糖甜吗？” 床上形如枯槁的女人微微一笑，柔声回道：“甜。” 芊芊乐滋滋的，握住她干瘦如柴的手，开心道：“娘，这次我们抓了好多药，你的病马上就能好了。” 女人温柔地笑了笑，眼里透着一抹芊芊看不懂的哀色。 芊芊又道：“娘，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山上看看，从山上往下看，可好看了，像是在云上飞一样。” 女人忽然想起什么，道：“娘以前也会飞。” 芊芊瞪直了眼睛。 女人拍拍她手背，“遨游天际，是人生最大的幸事，芊芊和姐姐一定不要错过。” 芊芊认真地点点头。 “世上仙山浩渺，得机缘者，千万之一，飞升者，万万之一，芊芊，想飞升吗？” 芊芊不懂飞升是何意，懵懂的看着她。 “飞升，羽化而登仙，娘此生是无缘登仙，芊芊与姐姐都有机缘，你要艰难一些，须吃些苦头。” 芊芊摇头，“娘，我不怕吃苦，我什么都不怕。” 女人笑了，“芊芊既有决心，便向着成仙而去吧，切莫与娘一样在中途忘了初心。” “好！” 第9章 套路 搜魂术，是苍澜界最阴毒邪狠的术法之一。 一旦使用，被搜魂者痛不欲生，轻则疯癫白痴，重则神魂溃散。 半空中的少女双目痛得骨肉颤抖，耳鼻溢血，老者捻捻胡须，怡然自得。 能在他的搜魂术下耗这般久，她还是第一个。 浑浑噩噩中，芊芊竭尽所能调动全身灵力，自断一寸灵脉，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她要成仙。 她不能死！ 芊芊闭上眼，咬紧牙关，生生将神识中的那道阴冷的黑气强行逼了出去。 老者收回手，大吃一惊，此人的意志力世所罕见。 不过，仍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罢。 他双手掐诀，再次打出一道搜魂术。 与此同时，地上断剑铮铮有声，仿佛在与主人共鸣。 芊芊骤地睁开双眸，冷漠地看着向她袭来的黑气，漆黑的瞳孔瞬间变为赤金竖瞳。 她抬臂，断剑飞回手中。 老者瞥见她的金色竖瞳，惊愕发声：“天……天阶妖兽？” 芊芊眼神一凛，一剑砍过去。 磅礴肃杀的剑气直直穿过老者的身体，穿过他身后的修士，穿过整座客栈，连同周边酒铺，眨眼间统统夷为平地。 满天飞尘落在芊芊染着血水、汗水的脸上身上，她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望向深邃的星夜，精疲力尽喘着气。 忽然，头顶传来脚步声，那人几步行至她头前。 芊芊抬眸看去，不出所料。 那条记仇的妖龙追来了。 “哼，倒还有点本事！”妖龙看着这些人跟她多时，想看看他们如何折磨她，没想到这狡猾的人族比他想象中强一点。 芊芊灵力体力双双枯竭，累得不想说话，也说不了话。 莲尧微俯身，手托下巴，端量着她眼中金瞳，看来他的妖丹已和此人彻底融合。 都不必炼化了。 他舔舔后槽牙，黑眸浮起一抹嫌弃。 瘦得没几两肉，吃起来肯定又干又柴。 远处，传来强烈的灵力波动，莲尧神色微变，挥袖将芊芊收进识海，原地消失。 一行人急急赶来，看着坍塌的房屋，掐诀打出几道灵力。 “此地留有极强的剑气。” “尊上，此剑气像是你们灵山剑诀，一剑荡九州的招式。” “胡说，老夫察觉到此地有不少高阶修士的气息，他们连跑都没来得及跑就道消魂散，即便是上元境也难做到，定是那上古妖龙。” 众人闻着空中似有若无的妖气，不再疑虑，其中一高阶修士道：“它得血脉传承，通晓天地，定也会用剑，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条上古妖龙，否则等它伤好了，更难以对付。”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妖龙关在这个黑漆漆的无边之地。 芊芊波澜不惊，施了净尘术后，盘腿坐下，引出储物戒的灵髓，缓慢地修复着自己断裂的灵脉。 灵脉上的金色灵力越发浓郁，隐隐有反客为主之意。 她散开那些古怪的灵力，认真修复灵脉上的裂痕。 每次断裂后的再次修复，都让她灵脉扩宽一点，若能再延伸就好了。 不求有二十八条灵脉，多一条就心满意足。 莲尧听见她这幼稚可笑的想法，轻嗤一声。 死到临头，还想着灵脉。 甩开身后那群烦人的苍蝇，莲尧收敛龙息，瞬间化身成龙，潜入海中。 芊芊万万没想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山洞中。 她立在洞口，扬起漆黑的眸子，望向无边海域，挥剑砍向面前金色灵力屏障。 剑出去了，人撞在灵力屏障上。 芊芊被反弹力击得后退两步，她紧锁眉头，盯着灵力屏障看了一会。 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她收起剑，盘腿坐在洞口。 莲尧在海岛周围布置隐灵阵后，回到山洞。 他扫了眼坐在洞口修炼的芊芊，冷声一笑，“将死之人，何须做无用之功。” 芊芊置若罔闻，抬眼瞟了他一眼，看着他头上两只犄角，抬手用灵力写道：“你龙角长回来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莲尧瞬间恼怒，抬手一把火点燃她的头发。 芊芊吓得赶紧去扑。 莲尧大笑：“愚蠢，本尊的火岂是你这等凡人能扑灭的。” 芊芊一头乌黑的青丝被烧得只剩下头皮。 空气中弥漫着烧头发丝的臭味，莲尧嫌弃得直皱眉，挥袖空气顿然清新。 片刻，海风吹进洞中，带来一阵凉爽。 芊芊一反常态靠在洞口，用灵力写道：“尊上可不可以解开我的禁言术。” 此地只有他一人，难道他还能被她蛊惑？ 莲尧一脸不屑，挥袖解开她的禁言术。 芊芊轻轻开口，听见自己清脆的声音，欣喜的笑了笑。 她回过头，笑着看向妖龙。 她知道高阶妖兽会开灵识，能化形，这妖龙法力强大，又聪明，肯定不是普通的妖兽。 “敢问尊上叫什么名字？” 莲尧听见她在心里夸自己，心中得意，藐视她一眼，“本尊的名字，你配知晓？” 芊芊脸色微愣，偏过头去，望向深蓝的海面，小声问道：“尊上什么时候杀我，我想知道自己的死期，好有个心里准备。” 莲尧看着她，他把她抓过来，本来想立刻吃了她，可一旦妖丹彻底回到他体内，天地震撼，那些人又会闻讯而至。 他得先养好伤。 “等几年，你有肉了，本尊拿你做下酒菜。” 芊芊抱紧双膝，显得可怜又无助，“尊上，既然现在不吃我，可不可以让我给姐姐送封信，这里灵气稀薄，传音符用不了，我失踪了这么久，她会着急的。” 莲尧想起那阴险老头给她搜魂时，自己偷窥看到的记忆，“那你凶残的姐姐？” 芊芊意外，却没说什么，轻轻点头。 “有什么好送信。”妖兽都有手足之情，那人成天不是打就是骂。 芊芊小声啜泣：“我娘死后，是我姐姐把我带大，妖和人的感情不同，尊上，我好想姐姐……” 莲尧从未见过流泪，见她泪眼盈盈，浑身不适，这人族莫名其妙。 芊芊拿手袖抹抹眼泪，又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他，“尊上，我保证不会乱跑，就当是给遗言，尊上，人死前都会留遗言，尊上……” 她一声声细细软软的“尊上”，弄的莲尧恨不得立刻封了她的嘴。 他抬袖，瞥见她眼角泛泪，气的甩袖转身出去。 真是烦！ 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走了，芊芊擦干泪水，面无表情，思索着对策。 怎么办，他不答应。 可这条妖龙看起来也没那么绝情，她只是想给姐姐送一封信。 完成自己的遗愿…… 洞外的莲尧忍无可忍，冲进来，无比烦躁，“你别念了别念了，本尊答应你就是，你敢耍心思，本尊一口吃了你，叫你立刻魂飞魄散！” 芊芊弱弱地吸吸鼻子，脸上露出浅浅的笑颜，“多谢尊上。” 莲尧冷哼一声，怕被那些人发现，带着她去了另一处海边市集。 芊芊知晓自己逃不出妖龙的手掌心，趁着用传音符给叶素素写信的空隙，问她怎么才能杀死妖龙。 叶素素上天下地，满世界找九幽，看见芊芊的传音符，险些从飞雪剑上掉下来。 她对着这死丫头骗子，劈头盖脸一阵骂，问她在哪，又让她等一个月，妖龙不是普通的妖兽，她得回灵山问师尊。 芊芊差些忘了她不爱看书，耷拉下肩膀，神色有些挫败。 正欲思索，想到那妖龙能听见自己的心声，便什么都不再想了。 路过万宝楼，芊芊进去买了一些关于御兽的玉简。 莲尧看着她手中玉简，夺过来一看，玉简瞬间被他焚毁。 芊芊顿住脚步，觑着他不高兴的脸色，弱弱道：“我怕惹尊上不高兴，才买来看看，我不想坏了尊上的心情。” 莲尧蔑视她一眼，“这些凡物怎能与本尊相比。” 芊芊低下头，小声认错：“我以后不敢了。” 莲尧丝毫不为触动，漠然转身出门。 他腿长，走的又快，芊芊小碎步跟在他后面，有些追不上他。 “尊上，等等我。” 莲尧回过头，嗤道：“弱。” 言毕，继续往前走，脚下步伐依旧。 芊芊暗暗翻了白眼，调动灵力跟上他的脚步。 “尊上，我们要不要在这住下，那山洞又冷又潮，尊上住着也肯定不舒服。” “本尊挺舒服的。”他是龙，自然要住洞里。再者，住在此处容易被那些人发现。 芊芊噎住，吞下嘴里剩下的话，这条妖龙就是她此生的对头！ 她实在不想在回那山洞，去了还不知道出不出得来。 她看着路旁的酒楼，忙伸手扯他衣袖，莲尧厌恶地挥开她的手。 芊芊恍然未觉，追上去挡住他去路，小声道：“尊上，你饿吗？——我好饿，你说我没几两肉，我们去吃点东西，我也可以长长肉。”她睁大双眼，真诚的望着他。 这妖龙喝酒肯定没她厉害，到时候就用最烈的酒灌醉他。 莲尧本不想搭理，听见她心里的小算盘，冷冷一笑，脚下一转往酒楼去。 见他上钩，芊芊若无其事跟着进去。 酒楼里都是灵酒，芊芊以前喝不起灵酒，吃不起灵米，这次酒菜都管够。 她拿来大碗，笑着给妖龙斟酒，正给他夹菜，筷子被他一把挥开，掉在地上。 芊芊挑挑眉，她差点忘了，这条妖龙讨厌她。 可她也不是有意想杀他，割他的龙角，他不也把她珍爱的头发烧了。 莲尧抬眸，见她顶着一颗光头，顺着眉眼，坐在对面，看起来郁郁不乐。 他一口干了碗里的酒，半眯起眼，把碗重重放在桌上。 这人族今日心里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整个人都不对劲。 第10章 妖龙（小修） 察觉妖龙狐疑的目光，芊芊抬起头，笑容温良，眼中的光比那颗光头还要亮，且干净。 莲尧看着满席精致的菜肴，一时也说不出哪里诡异。 他酒碗空了，芊芊又起身到他旁边添酒。 莲尧道：“你不喝？” 芊芊一笑，给自己斟上一碗。 但这不是最烈的酒，而是最贵的酒。 半响，桌上杯盘狼藉，芊芊灌了妖龙足足十坛。 看着妖龙丝毫没有醉态，她神色失望。 莲尧就等着这一刻，语带嘲讽：“雕虫小技。” 芊芊装作听不懂。 莲尧一撩下袍起身，身形微微一晃，眼尖的芊芊立时上去扶他。 一如既往被他挥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掌柜赶上来，“两位道友还没结账呢。” 莲尧又愣了愣，酒气熏得头脑有些迷糊，结账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向芊芊。 芊芊掏出储物袋，倒出几颗寒酸的灵珠。 掌柜脸色骤变，“你们是想吃霸王餐？”他酒楼敢开在这繁华地界，仙门里都是有人的。 芊芊求助的看向莲尧，无辜道：“我的灵石都花完了。” 莲尧以为灵石就是石头，问道：“灵石是从哪里挖来的？” 芊芊凑近他，小声道：“灵石就是钱，你没钱付账，我们都必须被掌柜留在这里做苦力。” 莲尧皱皱眉，他不想在这久待。 芊芊见他要走，忙拉住他照理被他甩开，她讪讪一笑，道：“尊上欠了这么大一笔饭钱，掌柜就是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尊上，何必多此一事，我有办法。” 莲尧止住脚步，回头看着她。 芊芊笑笑，觑了眼掌柜，问道：“灵草灵兽的材料，掌柜可要？” 掌柜看他们摆明了不想给钱，抱着胸，没好气道：“什么灵草灵兽，低阶的不要。” 芊芊笑了笑，“怎么会是低阶的，那东西都可以买下你整座酒楼了。” 一旁的莲尧看着她胡言乱语，剑眉越越紧。 芊芊回过头，看着莲尧，只有他们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我没有值钱的东西，尊上那么多块龙鳞，随便拔一块就能付清这顿饭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莲尧丢给她一块残鳞。 芊芊欢喜捧着龙鳞，一不小心手心被割了一道口子，鲜血沾在龙鳞上，她顺手擦了擦，递给掌柜，“你看，这块鳞甲怎么样？” 掌柜不以为意，拿起一看，霎时瞪大眼睛。 芊芊一把夺过鳞甲，问道：“这鳞甲够吗？” “够了够了。”真买下十座酒楼也绰绰有余。 “既然够……”芊芊转动下眸子，狡黠笑道，“虽然我身上没钱，可这鳞甲我也不能亏本卖给你。” 掌柜皱眉，难道还要他贴钱不成，这吃霸王餐的比被赖账的还有理。 芊芊笑着伸出手，“五百上品灵石，外加一百两黄金，这块鳞甲归你，掌柜若不愿意，我就只好把我身上所有低阶法器、符咒当了，凑成灵石付了这顿饭钱。” 一顿饭值什么灵石，这鳞甲可是无价之宝。 掌柜生意人，摆手吩咐伙计去取一百两黄金。 片刻，芊芊拿灵石和黄金，眉开眼笑的将鳞甲递给掌柜。 莲尧见她耽误了不少时间，抬腿就走。 芊芊扫一眼在酒楼大堂吃饭的修士，忙跟上去，“尊上，等等我。” 她追上妖龙，抬手拦住他。 莲尧居高临下睨着她那颗光头，芊芊将装有一百两黄金的储物袋递过去，抬眸笑盈盈看着他，“给，这是尊上鳞甲卖来的金子。” 听见“金子”，莲尧有所意动，夺过储物袋，往里面探了一眼，满满的亮闪闪的黄金。 芊芊瞄见他舒展的眉头，不由暗笑。 据古籍记载，龙喜爱明亮之物，金银珠宝是它的最爱。 “还有灵石。”莲尧收起黄金，没忘记她还换了五百灵石。 芊芊笑容一僵，露出一副很为他着想的样子，道：“那些都是破石头，不值钱，尊上用不到。” 莲尧轻瞥她一眼，抬指，她腰间的储物袋落入他手中。 当他是傻子？ 在人族中行走，哪一样不需要灵石。 芊芊盯着前面狂傲的背影，捂着腰侧，忿忿地从鼻中哼一声。 狗东西。 又在骂他，莲尧眼神微动，身后便传来一道重物砸地的声音。 芊芊忍着痛从地上起来，轻轻揉揉摔痛的屁股。 听见她倒吸起的声音，莲尧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悠闲的回到海岛洞穴。 芊芊一如既往坐在洞口，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海。 看她眼巴巴瞅着外面，莲尧焉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冷嘲热讽：“别以为本尊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残鳞上的气息已被本尊除去，少在那痴心妄想。” 芊芊沉默不语，听着山下海浪冲进岩石的簌簌声，摩挲手掌上的伤痕。 夜色降临。 今日喝太多，饶是龙也有些遭不住。 莲尧变回龙身，盘踞在洞中浅寐。 听着低沉平稳的鼾声，芊芊掐诀，手中断剑穿过洞口的灵力屏障，飞向外界。 立在荒山结界外的一行人，追踪龙鳞上的气息到此，却见眼前一片汪洋海水。 心中正纳闷，一柄飞剑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是幻阵。” “你我几人合力颇阵，那妖龙身受重伤，这次定跑不了。” …… 断剑落回芊芊手中，她一转身，撞上一双赫然龙目。 芊芊握紧断剑，轻轻后退一步，身子抵在灵力屏障上。 妖龙怒吼一声，一头撞开芊芊，飞出洞外。 芊芊从洞墙上滚下来，忍住痛，往上观望。 夜色深沉，乌云遮天，什么也看不见。 她收回目光，调息片刻，从地上爬起来，执剑砍向洞口旁的石壁。 * 破开幻阵，众人看着脚下荒岛，敛袍飞下去。 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震得他们脚下剑身一晃。 天星门门主道：“小心，那孽畜出来了。” 灵山开阳尊者双手结手印，一道白光自他脚下生出蔓延，七星八卦阵瞬时笼罩整座海岛。 “诸位，困阵已开，大家通力协作，切勿掉以轻心。” 话间，妖龙近至阵前，化为人身。 “尔等阻挠本尊飞升，如今又穷追不舍，今日本尊死也要拉尔等陪葬！” 莲尧眸色一冷，漆黑的双瞳瞬间转为耀眼的金色。 乌云间，雷电轰鸣。 天星门门主抬头，脸色微变，吩咐众人散开。 芊芊挖开一条狭窄的缝隙，试探地伸出手，眼神欣喜。 她就知道这条自以为是的蠢龙只封了洞口。 空中的莲尧睨了眼海中小岛，指头一动，海水翻滚，犹如卷帘掀入空中。 汹涌的海水席卷扑来，钻出缝隙的芊芊忙抱紧洞口石壁，免得被卷进深海中。 忽然间，地面裂开，整座海岛地震般摇动。 芊芊并足，头顶便传来一阵阵天雷轰鸣声。 吐出一口咸海水，她抹干净脸，望向空中流动的白色阵纹。 灵山的七星八卦阵？ 众人盯着围绕在妖龙身上的若隐若现的金色符文，眼中流露出几分贪婪。 他们都是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若有天道法则相助，定能得道成仙。 看着他们觊觎的目光，莲尧眼神冷峻，一反手，天雷轰轰劈将下来，头顶的白色阵纹刹那间破灭。 他冷哼，一挥袖，倾覆的海水瞬间将他们吞没，翻入海中，激起滔天巨浪。 芊芊把衣袖掩面，免得再吃一口海水，却闻见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难不成是那条妖龙死了？ 虽然她不太喜欢灵山的一些弟子，可不得不承认灵山确有许多出彩之处，灵山剑诀、阵法，整个苍澜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之相比的功法。 死在灵山弟子剑下也不出意外。 芊芊掐诀扫去身上的充满血腥气的海水，瞥见在海水中飘拂的残衣碎片。 抬手，残衣碎片飞到手中。 她注目一看，眉心紧锁。 不是那条妖龙的。 攥紧碎片，朝山上看了一眼，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往上走。 行至山顶，她抬起指尖，燃起一抹水滴般的火苗，借着微亮的火光，远远望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躺在地上。 脚下微顿，芊芊握住断剑，谨慎上前。 男人剑眉微锁，闭着眼，眉宇间透着一抹疲倦，身上的镶金边的黑袍略有些凌乱，不像死了。 “尊上？”她轻唤一声，目光上下打量的同时，蹲下身，离着半臂的距离，探向他手腕。 灵力一送进去便消散了。 只有死物才会如此。 芊芊松开他手腕，小步凑近他脑袋旁，抬手探探他鼻息，又小声试探的唤道：“尊上？” 仍没有声息。 芊芊跪坐在他身边，将剑放在他胸上，伸手理了理他松散的金冠，难过地说道：“尊上死了，我一个人在这荒岛也出不去，怎么办？”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莲尧的手指动了动。 “我资质低下，也只能在此守着尊上尸骨枯坐老死。” 她会守着他枯坐老死？ 莲尧在心里不屑地哼一声。 若不是他没有妖丹周转，耗尽妖力，无法动弹，他一定封了她那张满口谎言的嘴。 芊芊一脸伤心，又轻轻抚摸他英俊妖异的面庞，“尊上人形模样也是无人能及，真可惜……” 脸被她摸来摸去，气得莲尧恨不得剁了她的脏手。 “尊上，我会永远记住你。”记住你给的一切，记住这些受制于人的日子。 她拭去眼角泪花，拿起剑，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拔出断剑，挥向他的脖颈。 第11章 魔修 顷刻飙出的血光，映在她冷漠的眸光中。 她站起身，丝毫没有方才的弱态，一剑挑开他胸口。 “没有妖丹？” 芊芊不信邪，剖开他的胸腔。 片刻后，仍一无所获。 清理干净手上、剑上的鲜血，芊芊面无表情扫了眼地上血淋淋的尸首，召出从万宝楼买来的飞行灵舟。 踏上灵舟，往北方而去。 荒岛山上的尸体瞬间化为一道金光闪入她体内。 两月后，灵舟穿过重重迷雾，遥远的云清门传来鸣钟声，第一缕阳光破开层云。 一到岸上，芊芊瞥见云清派那位好心送她回来的杜诲之立在海岸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微避开脸，趁他没有发现自己前走掉。 杜诲之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的光头实在太扎眼了。 他凝目认了一会，才发现她是那灵山女修。 看她又从海边过来，想到师叔他们这么久还没回来，便过去攀谈。 “叶道友，留步。”他唤住她，大步过去。 芊芊回过身，拱手行礼：“杜道友。” 杜诲之还以为她会和上一次一样倨傲无礼，微愣了一下，回礼道：“叶道友又去了海上？” 芊芊从容自若：“此次去找些短尾鱼兽，做些驻颜丹。” 女修在意自己的容貌，人之常情。 杜诲之并无他疑，倒有些赞叹她的勇气。 仙茫海域，顾名思义，神仙去了也迷茫。她竟敢孤身去，还能回来。 他问道：“道友此去去海上可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芊芊故作回想之态，摇头道：“就是海水比上次汹涌了些，杜道友这些时日可不要再出海了。” 杜诲之颔首，见问不出有用消息，与她拱手道别。 芊芊笑笑，继续往前走。 杜诲之无可奈何，吩咐五师弟：“你再用鳞甲上的血气寻寻，看看那师叔所说的妖龙在何方？” 奚恒之催动寻息盘，盘中显出一道白光，正指向方才灵山女修离去的方向。 “二师兄，是不是觉着那灵山女修不对劲？” “确实有种道不明的怪异。” 芊芊走进一家小酒楼，习惯打上一壶烧刀子。 顺道花两颗灵珠买一串小贝壳手链，继续赶路。 半刻之后，芊芊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踪。 被妖龙折磨的这些时日，神识都强了不少。 这些人不紧不慢的跟着，想做什么？ 她瞟一眼灵舟下的小城镇，心生一计。 …… “二师兄，这个方向的确是往灵山去的。” “先不管，她一定与妖龙有关系，她下去了，追。” 奚恒之看着那座邪城，忙道：“二师兄，那梵音城全是魔修，不可过去。” 杜诲之望着地下的那颗闪亮的光头，道：“她身上有上古妖龙的气息，也许有师叔的消息，我们必须去，况且她也是正派修士，同道中人，岂能袖手旁观。” 芊芊持剑，仰头看了眼城门上旧牌匾，缓步踏进城内。 城中灵气浑浊不堪，让人极为不适。 她敛息，立在城门后，等着身后之人的同时，打量的街上来往修士。 一些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有几道神识竟想探入她识海。 芊芊冷漠残暴地揪断了那些试探的神识。 远处几个魔修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杜诲之一行人一进城门便撞见等候在此的芊芊，脸色顿然有些尴尬。 芊芊从容自若，拱手道：“杜道友，真巧。” “巧……”他讪讪点头。 芊芊皮笑肉不笑，转身往城门外走。 杜诲之与奚恒之一同跟上去。 芊芊停下脚步转身，奚恒之险些撞在她身上。 杜诲之一把抓过自己的小师弟，万分抱歉：“叶道友，五师弟莽撞了，见谅。” 芊芊挑挑眉，开门见山：“杜道友有话要问我？” 杜诲之点头。 芊芊问：“所为何事？” 关于上古妖龙一事，决不能让这些魔修知晓。 他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再说。” 芊芊也不喜欢这座城的气息，转身就走。 城门轰然关上。 芊芊扇扇眼前厚重的灰尘，一剑破开沉重的城门，道：“走吧。” 杜诲之还以为会有场恶战，正提心吊胆，没想到她实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强。 远处的魔修望着那光头女修斩断城门这一幕，目光不由顶上她手中那把残剑。 杜诲之一行人御剑飞上天，芊芊也站在灵舟上。 他布上隐息阵，道：“叶道友，实不相瞒，我们是在一片龙鳞上发现了你的气息，故此才一直跟着你。” 芊芊已猜出了大概，道：“可否借龙鳞一看，也许我能想起来。” 奚恒之警惕的看着她。 杜诲之拍拍小师弟的肩膀，“若叶道友存心不良，我们也不能面对面和平攀谈，给她看看吧，师叔要紧。” 奚恒之只得将龙鳞给她。 芊芊接过龙鳞，微微一笑。 这些人天真的都让她有点不忍骗。 “杜道友，”看他曾搭救过的份上，芊芊实话实说，“可还记得那位你好心救上来的男子？” “记得。” “那人便是妖龙化身。” 杜诲之一众人都吃了一惊。 芊芊又道：“我误入海域，在那座孤岛上遇到了上古妖龙，见它昏迷，以为它死了，就砍了它一只龙角，那龙便把我抓回去折磨，你看我头发被它烧了，到现在都为长出来，若不是有人过来救我，我只怕已经被它吃了。” 杜诲之关心地问：“救你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芊芊想到海中那些浓郁的血水，摇头：“我境界低微，他们让我先走，我便坐着灵舟逃了出来，究竟他们发生了何时，我也不知晓。” 奚恒之觉着她在撒谎，质问道：“上古妖龙非神兵利器不能伤，你是如何砍了它的龙角？” 上古妖龙的典籍少之又少，她略略看过一点，她以为这东西也只存在上古，传说而已，没想到真让她给碰见了。 那妖龙不仅被她砍了角，还被她大卸八块，给肢解了。 或许尸体已经被飞过的翼妖吃了。 芊芊亮起自己的断剑，“也许是这把残剑的缘故，我才能伤它。” 众人看向她平平无奇的断剑，芊芊朝下方树林轻轻一划，林中树木便倒了一片。 剑气锋利无比。 奚恒之用神识细细查看着她手中断剑，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杜诲之打个圆场，问道：“叶道友所言的孤岛，是那座海上荒山？” 芊芊点头。 有了头绪，杜诲之抱拳道谢。 芊芊拱手提醒：“那条妖龙实力强悍，杜道友小心为上，在下告辞。” 杜诲之目送那艘灵舟远去。 奚恒之突然叫了起来，“二师兄，她把龙鳞拿走了！” 杜诲之一愣，御剑去追。 陡然间，一团黑气迎面袭来。 六个魔修显出身形。 更有一群鸦羽似密集的魔修朝那艘灵舟追去。 见云清派的人没有追上来，芊芊抹去龙鳞上自己的气息，丢进储物手链中。 可惜那条妖龙死的时候不是龙身，不然她就扒光它身上的龙鳞，便再也不愁灵石。 芊芊惋惜片刻，加快速度赶路。 头发两个多月都没长出来，她得去乾云楼找找有什么生发秘籍。 顶着光头太过引人注目。 芊芊摸摸光秃秃的脑袋，双眸一眯，灵舟前后围了一圈不知修为的修士。 他们竟然能躲避神识的查探。 芊芊亮出剑，环视一圈，已然数不清。 恐怕有一场恶仗要打。 她看向灵舟正前方躺坐在黑轿中的男人，捏紧昂贵的传送符。 众人察觉到她要跑，祭出缚灵阵旗，将她包围。 芊芊看着散发着阴邪之气的阵旗，收起传送符。 跑不了，就只能拼死一搏。 不钦天探了她的修为境界、骨龄和资质，道：“小女修，交出你手中的断剑与龙鳞，本座放你一命，收你为弟子，传授你无上功法。” 芊芊犹疑。 上次在客栈中斩杀那些人，纯粹是运气。 打不过实在是打不过。 她道：“收徒就免了，这剑和龙鳞给你就是，但你得把这困阵撤回去。”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和他谈条件，“既不愿意成为本座弟子，那便去死！” 轿上魔铃声响，几道恶魂化作黑窟窿头瞬袭而来。 本来觉得这些人邪气，一看这招式，芊芊恍然大悟。 这些人是魔修！ 芊芊极快结手印，碧色圆形阵纹挡住桀桀怪叫的恶魂，又在眨眼间被撕破。 芊芊眼神一肃，急速下腰躲开恶魂，翻身一剑斩去。 恶魂被剑气击散，又重新聚在一起。 灵舟周边的魔修蠢蠢欲动。 不钦天摆摆手指，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小女修年纪轻轻，剑气凌厉，身法利落，方才那灵山阵纹也被她使得十分娴熟。 是个……修魔的好苗子。 引入魔道，定能为魔修增添一员大将。 芊芊飞身挽个剑花，用剑打出天罡镇魂阵，镇压住哀嚎不已的恶魂，拈出噬魂符，一把拍在阵上。 恶魂顷刻灰飞烟灭。 芊芊拄着剑，轻轻喘着气，脸上汗如雨下。 不钦天拍掌叫好，“不错，不错。” 芊芊懒得看他一眼，暗暗调息灵力，以防不测。 不钦天抬手，命令众人让开。 芊芊看着灵舟前的阵旗撤去，人也分成两列散开，微微诧异。 “小女修，本座怜悯你修行不易，暂且放你一马，龙鳞与残剑也不要你的，走吧。” 芊芊将信将疑，当机立断，捏破传送符，原地消失。 不钦天身边的护法道：“主上，我们真不要龙鳞和玄天剑了？” “本座已在她身上下了魔种，这等好苗子入我魔道岂不更好。” 第12章 后事 “西境那边如何交代？” “传信过去，他们怎样处置，与本座无关。” …… 一睁眼，芊芊惯性往前扑，险些撞在树上。 她扶住树干，扑簌簌的枯叶落下来。 热闹的街市上，修士来来往往，并没有注意到树下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唯独走来的林月溪，瞥见身丧狮口的芊芊立在树下，不敢置信瞪圆眼睛。 芊芊随意掸掸衣裳上的枯叶，左右看了看，发觉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灵山市集，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林月溪看着她朝自己这边走来，忙偏过脸。 又意识到什么，忙握住玉琅的衣袖。 因各大仙门合捉上古妖龙一事，玉琅被门主带过来。 这才被林月溪缠住。 他不喜欢与人这般亲密。 抽回自己衣袖，与她拉开半臂距离后，玉琅冷淡地问道：“何事？” 看着他离自己远远的，林月溪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娇怯怯道：“玉琅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丹器阁？” 玉琅正要拒绝。 林月溪又道：“玉琅哥哥，求你了，就当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就多陪陪我吧。” 玉琅无可奈何，他修太阿剑诀，日后会走上无情大道，并不想给林月溪错觉。 他只当林月溪是邻家妹妹，才一再宽容。 见他答应自己，林月溪芳心欢喜，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见他大步走了，她连衣袖角都没有摸到。 若是脑海中那白团子知道玉琅对她的好感值就好了。 偏生她不是女主。 最可气的是，叶芊芊竟然没有死！ 七阶烈火狮，上古妖龙，飞升天劫下，她竟然还能安然无事的回来。 老天爷真偏心。 街口的杂货摊摊主差不多大半年没见叶芊芊，陡然间看见她，热情的叫唤：“芊芊啊，许久不见你啊，怎么头发都没了？” 芊芊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又在他摊上寻寻觅觅，都是些低阶法器。 放在以前，她还用得着，自从遇到那一件接着一件的怪事后，低阶法器都不够抵挡那些人的一击的十分之一。 找了半天，她起身就走。 摊主拦住她，笑道：“你这些日子又去哪里发财，有没有好一点的灵草、妖丹之类的东西？” 芊芊想了想，道：“一阶短尾鱼兽的妖丹要吗？” “你还去了海域？” 芊芊点头，又问道：“要不要？” “要，多少钱？” “二十颗十块下品灵石。” “！”这么贵，“芊芊，你打劫呢？” 芊芊二话不说，提腿就走。 摊主拉住她，“要了要了。” 这个人砍价砍得凶，自己卖东西从不让人杀价，又小气又吝啬。 收了钱，芊芊神色愉悦，拿出断剑，递给他，“你卖给我的这把剑是什么剑？” 摊主也不去接，觑着断剑，道：“就是把普通的剑。” 芊芊不信，“你从哪里捡来的？” 摊主不好意思挠头，“我在西境游历时，路过乱葬岗，看见它插在土堆上，就□□了，一把凡剑，芊芊你不要生气啊。” 好端端的乱葬岗立着一把断剑，不奇怪？ 西境是魔修的老巢，难怪那些魔修认得这剑。 芊芊冷哼一声，往丹器阁走去。 林月溪挑好一件高阶防御性桃红手帕，让伙计装盒。 两人来到柜前，她扫了眼无动于衷的玉琅，咬咬唇瓣。 这个玉琅怎么这么呆，难不成要女子付账？ 掌柜见林月溪穿着灵山亲传弟子服饰，也不催他们，低头算账。 突然，柜台上落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响声。 “掌柜，收二阶短尾鱼兽妖丹吗？” 少女声音清脆，惹得柜台上三个人都不由自主朝她看去。 芊芊一心钻在钱眼里，丝毫没注意到身边的两个仇人。 她拿出一瓶大圆肚小玉瓶，放在柜上灰扑扑的储物袋旁边，又道：“短尾鱼兽的皮上粘液，炼制驻颜丹的好材料，你这什么价格？” 掌柜愣了一下，回过神，打开储物袋看了一眼，又拿起小玉瓶闻了闻，道：“这一瓶量足，二十中品灵石。” “至于这个四十三颗二阶妖丹，还有两颗三阶的，短尾鱼兽的妖丹不值什么钱，三百下品灵石。” 芊芊爽快交易，在别处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掌柜将灵石给她，芊芊接过灵石，回头瞥一眼壁上飞行法器，心中无波无澜。 林月溪看着玉琅的目光跟着芊芊的身影，捏住他衣袖，“玉琅哥哥。” 玉琅回过头，问道：“何事？” “……” 林月溪只好自己付了钱。 都怪叶芊芊，这个黑心肝的，打劫了她的灵石。 林月溪正气愤，脑袋中白团突然道：“男主对女主好感值负十。” “！！！” 林月溪问白团道：“怎么就负十，以前不是负二十吗？” “请宿主继续努力。” 她还能怎么努力，她又不知道玉琅对她的好感值。 “权限只为女主开通，请宿主掠夺女主气运，成为本文女主。” 叶芊芊的气运？ 话本中，叶芊芊遇到玉琅后，玉琅为了给芊芊提升资质，带她去了许多秘境。 而叶芊芊在秘境中得到了别人羡都羡慕不来的天灵地宝、上古传承，修为大涨。 玉琅带芊芊去的第一个秘境是织萝秘境，开启时间是在半年后。 “玉琅哥哥，你会去织梦秘境吗？” 玉琅微皱下眉，道：“门主未回来之前，我需回天星门处理事宜。” 林月溪心中失望，毕竟玉琅是上元天境修士，有他陪着，一定事半功倍。 可惜他不去。 算了，不去也好，去了万一遇见叶芊芊，两人相爱，她岂不落得和书中一样的下场。 * 回山后，芊芊先去了乾云楼。 她得快快找到生发秘籍，不然被姐姐发现她这幅模样，肯定死定了。 银发少年一如既往，懒懒散散把腿架在玉案上，躺在藤椅里晃悠。 他掀起眼皮瞭向芊芊，瞅了眼她反光的圆脑袋，本不太想嘲笑她，轻咳两声，憋住笑，把手枕头，侧过身。 芊芊若无其事地走进乾云楼，走到杂项类，浏览起里面的玉简，全然不知乾云楼的大门已经关上。 楼阁似塔，她架着梯子往上找。 银发少年凝目打量她，他闻到她身上奇怪的气息。 修眉微压，少年起身，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终于确定。 “上古妖龙。”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芊芊脚下一滑，往下倒去。 银发少年退开身，在她将将触及地面之际，手指一勾，下落的身子突然浮空，缓缓落在地上。 芊芊看着高高的白玉长梯，轻轻松口气。 从这般高度落下，半身不遂都算轻伤。 银发少年凌空踏步，缓步行至她身前，“你为何会有上古妖龙的气息？” 芊芊心中一惊，上古妖龙早就被她杀死了。 或许是……龙鳞。 她从地上起来，见他眼神犀利，紧紧注视着自己，深知瞒不过去，将龙鳞递给他看，“大概是这个？” 他摇头，“不是。” 芊芊疑惑。 “让吾探探你的灵脉。” 芊芊迟疑，灵脉除了医修，非信任之人不可探。 他道：“吾乃神兽白泽之灵，白辰，不会害你。” 芊芊神色讪讪，谨慎地伸出手。 白辰的灵力正探向她体内，便被霸道的龙息挡了回去。 果不其然。 他松开她的手腕，淡淡道：“你体内宿着一只上古妖龙。” 而且她也命数也很不正常。 “你死过一次。” 身体里宿着上古妖龙已经很叫人惊恐，他又说自己死过一次。 芊芊一脸呆愣，心中半是恍然，半是后怕。 杀妖龙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尸体都给剖了，怎么宿在她体内？ 白辰见她懵着，抬手，一块玉简从书楼上空飞入他手中。 “半年前，上古妖龙飞升，受天道法则庇佑，本该飞升成神，却在苍澜界修士阻拦下，身受重伤，被天劫击得妖丹尽碎。” 芊芊仍是不解。 白辰轻触玉简，其中内容尽显于芊芊眼前。 她看着上面那条金色神龙，又看看神龙旁的金莲，蹙眉道：“那金莲，我似乎在哪见过？ 白辰道：“那是他的妖丹。”顿了顿，他复又困惑不解，“妖丹若碎，按照常理，他应该会死，怪也，也许……” 他侧眸看向芊芊，“你也是死而复生，若吾猜的不错，你们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 联系？ 不知为何，芊芊忽然想到覆盖在灵脉上浓郁的金色灵力，伸出手，一团金色灵力如同火苗一般在她手心耀眼夺目。 白辰豁然大悟，“原来如此。” “前辈是明白了什么，可否告诉我？”体内宿了条妖龙，简直像是头上悬了把刀。 白辰道：“你与他妖丹融为一体，他才会宿在你体内，你没得罪他吧？” 芊芊心底不断下沉，小心翼翼道：“我砍了他的龙角，后来趁他受伤，把他人形□□给剖了，这样算不算得罪？” 白辰揣袖：“那你完了。” “……” 他放开玉简，望着它飞出原处，道：“吾劝你，在它伤势痊愈之前，尽快提升境界，别死的太惨。” 芊芊一阵毛骨悚然，深吸一口气后，问道：“前辈，你可不可以把他从我体内逼出来？” 趁他病要他命。 白辰道：“他半神半妖之体，吾只是灵，逼出不来，你好生准备后事吧。” 芊芊默了默，从乾云楼复刻了中高阶法决、阵诀。 后事是不可能准备的，只能绝地反击。 第13章 退婚 偌大的乾云楼竟然连生发秘籍都没有！ 芊芊只得下山买顶假发戴上，去了瑶华峰。 看着她有胳膊有腿，气色比以前好了些，叶素素抬手探向她手腕，芊芊不动声色避开。 “死丫头，躲什么躲！”叶素素没好气地强势捉住她的手，不容她甩开。 芊芊只得惴惴不安看着她。 叶素素探查一圈，秀眉微蹙。 死丫头境界虽比以前稳实，隐有突破之势，可这灵脉上的暗伤怎么多了这么多。 芊芊趁她不注意，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见她不老实，叶素素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然后，芊芊的假发掉了。 芊芊：(⊙⊙) 叶素素：w(Д)w 空气凝滞片刻。 芊芊率先反应过来，捡起花了她两颗灵珠的假发，十分珍惜地理顺，好生套在光秃秃的脑袋上。 叶素素从震惊中缓过神，瞪直了眼睛，再次抬手，抓起她的假发，盯着她圆溜溜的光头。 她张了张口，“你修佛了？” 芊芊表情一本正经：“练习御火诀时，不小心把头发烧掉了。” “……烧的真干净。”叶素素把假发丢还给她，敛容正色，问道：“大半年你死哪去了？” 芊芊再次戴上假发，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一醒来，就在仙茫海域上，后来遇到云清派的海船，大半年都飘在海上。”她将从海市上买来的小贝壳手链送给她，“我给你买了手链后，就一路紧赶慢赶，这才赶了回来。” 叶素素瞟了眼她手上的廉价手链，嫌弃地抓过，打量两眼，“真是什么垃圾也敢送给我。” “海螺里面可以听见海风，你不要就算了。” “谁说我不要！”叶素素瞪了她一眼，拿起小海螺放在耳边，海风声呼呼的吹，真感觉眼前绽开了一片海浪。 她收起手链，“你回来了，我还要从前给你做一个身份玉牌，我的身份玉牌，你没弄丢吧？” 芊芊摇头，那头假发又松了松。 蠢模样简直没有眼睛看，叶素素翻个白眼，“再过半年，织萝秘境将会开启，这半年内，你必须突破混沌天境，御火诀都学不好，修什么仙？” 芊芊道：“我现在会了。” 叶素素从鼻中哼一声，摆手让她走，又记起她提起的上古妖龙，叮嘱她：“上古妖龙不是你我等普通修士能对付的，别再瞎想了。” 芊芊默不作声，与她告辞后，回到久别的杂役弟子院。 和她同住的少女乍一见她瞧了好几眼，惊讶地喊道：“芊芊？” 她抬起头，静静看着她，瞥了看她手里的扫帚。 见真是她，少女讪讪笑道：“你总算回来了，我正要去扫长阶，你没回来，执事堂把这事分给了我。” 芊芊神色淡淡，“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芊芊推开门进去，她的床榻上已经落满了灰尘。蓦然间，很久以前，那个男修拂袖清落叶的画面浮现在她脑袋。 心神一动，她拂袖，床褥焕然一新。 她还是她，今却截然不同了。 她回眸望向干爽明朗的蓝天，日后，还会更加不同。 芊芊与少女同行，望着自己扫了五年的长阶，忽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芊芊，你又去后山？” 芊芊点头，正欲启步。 长阶下缓缓走上来一对男女。 她凝眸看去，目光定在那女修身上。 林月溪走在玉琅身侧，不经意抬眸，便对上芊芊冷漠的目光。 脚下一滑，朝玉琅倒去。 玉琅抬手虚虚一扶，稳住她的身形。 “玉琅哥哥，牵着我好不好？”她伸手去牵他的衣袖，却被他轻轻躲开。 “月溪，不要胡闹。”玉琅眉眼一沉，他们之间的事需尽快解决，免得她胡思乱想。 看着玉琅无动于衷的走了，林月溪忙追上去，走到他右侧，避开芊芊与玉琅的接触。 芊芊敛下目光，侧身退至一旁。 这男修的声音，她听着一清二楚，就是那个袭击她，害她险些丧命的人。 ——玉琅。 救他还不如救条狗，白瞎了她的碧落果。 上元天境。 只要不飞升，就给她等着。 察觉到身后那个少女的目光，玉琅微一侧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视线在她头上那顶假发上轻轻一顿。 “玉琅哥哥。”林月溪又见他回头，心中万分着急。 恰逢白团出声：“男主对女主好感值负五。” 林月溪简直要崩溃了，白团如同一个魔咒，它每出一声，魔咒便束紧一寸，已经将她束得喘不过气来。 为何他们每看芊芊一眼，好感值便会增加。 明明剧情已经被她改动了。 “偏离的剧情线即将步入正轨，请宿主掠夺女主气运，成为本文女主，改变本书结局，否则依然会身陷魔窟而死。” 林月溪的头隐隐作痛。 玉琅送她回到百香峰，明秋道君看着爱徒面色苍白，极为担心，上前揽住她肩膀，摸向她的脉，“月溪，可是哪里不适？” 林月溪回过神，疲惫地看了师父一眼，发觉自己正被师父搂着，忙从他臂弯里退出来。 明秋道君也有些无措，尴尬片刻，敛容看向玉琅，解释道：“本座只是太过担心月溪，一时情急，玉琅道君见谅。” 玉琅神态冷淡，对此视若无睹。 他道：“今日我来，是想与道君言明一件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道君当得上月溪半个父亲。” 也不知这话触动明秋哪里，他半握拳抵在唇边，道：“师是师，父是父，本座当不得月溪的半个父亲。” 玉琅道：“我与月溪生出时，两家定下婚约，如今我修无情大道，此生不动情欲。” 一旁的林月溪隐隐不安，紧张地问道：“玉琅哥哥，你在说什么？” 玉琅看着她，道：“林家那边与我已商定，双方各自退婚，消息，过几日便会到灵山。” 林月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身形微微晃动，“我不信，玉琅哥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玉琅面容严肃，态度端正。 “月溪，我们乃修仙之人，情只会扰乱道心，阻碍修炼。” 明秋道君看着爱徒摇摇欲坠，心疼不已，小心地扶住她，呵斥玉琅：“你在说什么，你要辜负月溪，你知不知道她多爱你！” 玉琅沉默，洛家虽然与林家是世交，可他与月溪相见也不过寥寥数面，他只当她是邻家妹妹，行为举止绝没有越界之处。 林月溪勉强立住，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说道：“玉琅哥哥，我救了你，难道你就真的这么绝情？” 提及救命之恩，玉琅颇为无策，“月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唯独感情，这一点从我修习太阿剑诀时，便已告知与你。” 他真希望，这救命之恩，能用钱算清。 明秋道君正想开口把他骂一顿，远处一个身着内门服饰的弟子御剑而来。 “见过明秋道君。”说完，他看向玉琅，“玉琅道君，掌门请你过去。” 玉琅与他们拱手告辞后，御剑飞向天权峰。 掌门看见玉琅进殿，大步过去，道：“逢京，你师父他……”握紧拳头，他嗟叹一声，“与开阳尊者还有云清派的几位道君均死在那孽畜手中，魂飞魄散。” 多年修习太阿剑诀，玉琅的情绪无太多波动，只是脚下微微一滞，旋即如初。 “上古妖龙今身在何处？” “不知，听云清派的人回报，与那妖龙唯一有过交集，且存活下来的人，是我派盈洛道君座下的真传弟子，叶素素。” “我已经询问过盈洛，叶素素的确出去过半年，也是近一个月才回来。” 玉琅眉头微凝：“时间刚刚对上。” 掌门点头，又道：“还有更怪的事，云清派那行人与叶素素曾遭魔修围堵，他们拼死才活下两名弟子，修为皆在晖阳境，其中一个是晖阳天境。而叶素素只在晖阳初境，不可能在魔修不钦天手中活下。” 玉琅想到门下镇押的凶兽穷奇，西境魔修数次潜入天星门窥探穷奇下落。 如今师父身亡，他必须回去主持大局，肃清魔修。 掌门思索片刻，复又道：“看来只能动用回溯镜，一探究竟。” * 芊芊结手印封住水池，拔剑一剑破开。 她不满意的蹙蹙眉，这剑太假了。 她顺手拾起一根树枝，瞥见一道鲜艳的赤红身影飞来。 “叶芊芊！” 她握住树枝，低下头。 叶素素跳下剑，几步至她身前，拍开她的假发，冷声质问：“你在海域做了什么好事？” 芊芊抬起头。双眼无辜：“什么事？” “你是不是被上古妖龙抓走了？” 芊芊不由捏紧树枝，“我逃了出来。” 她当然知道她逃了，不然还有命在这里。 “你在外面用我名字尽给我惹事，以后不准用我的名字！” 芊芊点头。 叶素素踏上飞雪剑，回头瞪她一眼，“也不可以用你自己的，给我待在这，不突破混沌天境，哪也不许去！” 说完，她双手结印，淡蓝色的阵法将整座山地包围。 见她突然的来，又莫名其妙丢下几句话，匆匆离开，芊芊疑惑不已。 直到那道红色身影消失在山林上空后，她一剑劈开困阵。 第14章 威胁 盈落一边叮嘱徒弟，一边带着她踏入摘星楼。 楼中掌门与五位长老已等候多时。 开启回溯探寻过去，时间越久远，需要消耗的灵力越多。 这是除了邪术搜魂术，唯一的无碍修为无碍神识的方法。 芊芊暗中追着叶素素来到天衡峰，看着她进了摘星楼。 盈落察觉芊芊在楼外，扫了眼前面的掌门，用神识对她传话：“你姐有本座护着，不会出事。” 闻言，芊芊用树枝扫扫楼外矮橘篱笆，摘下一颗黄绿橘子，边剥边吃边等着。 盈落道君对自己唯一的徒弟护得厉害，她乃灵山十二峰峰主之中唯一的女修，泼起来没人敢惹她，更没人敢惹她的徒弟。 事关开开阳尊者与天星门门主，更有魔修参与其中，五位长老也不惜灵力，开启回溯境。 片刻，回溯镜中出现一位红衣女修暴打一个言语调戏过她的男修的画面。 掌门深皱眉头，盈落磨牙，道：“打的好！就该这么打，叫他断子绝孙，攻下三路，哎呀，我徒弟还是太温柔了！” 在座的六个男人看着她攥拳跌脚，都觉下/体一凉。 之后大多此类事，掌门发出疑问：“这么都是这种东西？” 盈落道：“没办法，谁叫我徒弟长这么美，叫苍澜界第一美人都不为过，我都说了，肯定是有人冒充我徒弟在外面招摇撞骗，掌门师兄你还不信我。” 掌门沉默一会，道：“看一下近两个月的。” 众人点头，盈落想起她徒弟找她问过上古妖龙之事，心头顿时扑通扑通跳。 强作镇定，笑道：“都说了是别人冒充的，何必多此一举……” 掌门盯向她，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紧张，愈加不肯放过一分一毫。 芊芊坐在外面吃了四个酸得掉牙的青橘，闭上眼，在心里说道：“妖龙尊上，我知道你醒着，你若不帮忙，他们一定会查到尊上宿在我体内，到时候是生是死，我可帮不了你。” 她不信这些道君尊者，届时查到她，那些人才不会顾她的死活。 有时候人比妖兽更可怕。 见体内灵气毫无动静，芊芊威胁它来：“你不帮我，我就自爆，大不了走一趟九幽，你活不活得成，我就不知道了。” 她汇聚全身灵力一点点撑破灵脉。 莲尧从来没遇到一个这么阴险狡诈又狠毒又不要脸的人。 妖丹与这种人融合在一起真是倒霉透了。 感受到灵脉上的金色灵力如云雾般涌动，芊芊知道目的达到，微微一笑。 掌门看完回溯镜中，叶素素这两个月的记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盈落也不知为何回溯镜中没有出现徒弟问她上古妖龙的事，但—— “掌门师兄，这回你该信我的话了吧，我徒弟最近两个都呆在瑶华峰修炼，哪有时间去外面。” 掌门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气郁交加，捋捋稀疏的黑髯，冷哼一声。 叶素素睁开眼，神色极为疲乏。 盈洛过去扶她起身，道：“徒弟，没事了，我们回去。” 掌门叫住她，道：“此事与西境魔修有关，切勿外传。” 盈洛点点头，她徒弟虽嚣张还不至于招惹到魔修。 叶素素垂下眼帘，掩盖眸中冷隽之色，手不禁收紧。 芊芊注视着姐姐安然无恙的身影，转身下山。 叶素素瞥见那道碧色的纤细身影，厉声喊道：“叶芊芊，你给我站住！” 芊芊身形一滞，一溜烟地跑了。 这个叛逆的死丫头！ 叶素素气得半死，松开师尊的手，御剑追去。 掌门负手立在摘星楼门口，目光牢牢随着叶素素的手腕上那串小贝壳手链。 望着徒弟飞远了，盈洛笑笑，正打算走，扫见掌门一脸严肃的神情，得意地酸他：“掌门师兄，你不会还在怀疑吧，回溯镜乃神器，又不会撒谎。” 掌门冷冷瞥她一眼，“回溯镜不会撒谎，可人会撒谎。” 盈洛心虚地闭上嘴，气哼一声，御剑回峰。 掌门吩咐身边的长老：“查查方才在楼外吃橘子的弟子，这两个人都给本座好好盯着，一有异动，速速回报。” “是。” …… 芊芊终究没逃过姐姐的魔爪，被她逮住了。 “说，你怎么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混沌境修士，能破开晖阳境布下的阵法。 逆天了啊！ 芊芊摊手，断剑出现在她手中，“我用这把断剑斩开的。” 叶素素狐疑，拿起她的断剑，拔/出来上下端量，就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残剑。 “它似乎什么都能斩断。”除了妖龙设下的灵力屏障。 叶素素不信，握住断剑，往旁边树木砍去。 卡在了树身里。 ……就这？ 她拔了拔剑，却发现丝毫拔不出来。 这剑又破又垃圾。 芊芊蹙眉，过去握住剑，轻轻松松——她拔不出来。 叶素素看着她抬脚顶着树，使劲拔也没拔动分毫，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都说了，一把破剑。” 芊芊：…… 算了，不拔了，不要了。 再去买一把新剑。 她撒开手，继续往山下走。 叶素素两步追上她，厉声警告：“不管你是用符咒还是法器破开的，这半年必须安安分分待着，除了灵山哪都不许去。” 芊芊点头。 除了关乎性命之事，叶素素也不管她，这个死丫头不坑死别人就已经很有良心了。 叶素素走后，芊芊下山大大方方花了十块下品灵石买了一把好剑。 至于那把古怪的断剑，谁捡谁倒霉。 掌门打量着手中断剑，轻轻用指腹刮了刮钝劣的剑刃，杂役弟子的剑，真是上不了台面。 他将剑丢给一旁的弟子，让他自行处置。 那弟子将断剑随手丢在殿外的竹林里。 目送玉琅后，林月溪伤心欲绝地转身，便撞见芊芊手持长剑往这边来。 一想到玉琅假借修无情大道不动凡心为借口退婚，可暗中已对芊芊动情，林月溪恨不能抬手掴过去，撕破那张清冷无辜的假面。 但碍于其他人在，她只好捏紧手帕，暗暗咬牙。 芊芊觉着新买的剑趁手极了，正思索着给它取个名字。 瞥见林月溪身边的湛露，目光微沉。 突然间，一把剑自天而落，竖在她面前不远处。 芊芊愣了愣。 其他人也愣了片刻。 林月溪脑中白团道：“女主本命剑，玄天已出现。” 林月溪睁大眼睛，猛然回过神，急急跑去，一把夺过，挑衅似的看了芊芊一眼。 玄天剑，可斩断万物。 话本中，芊芊每次身陷险境，都会用它化险为夷。 林月溪拔出玄天剑，用灵气划破手指，当场与剑结契。 剑修一生只有一把本命剑，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故此，剑修挑选自己的本命剑时，需慎之又慎。 这也是芊芊一直以来，未与断剑结契的原因。 看着林月溪草率的与断剑结契，芊芊摇头，随即绕开他们。 长阶上的湛露看着芊芊的背影有些眼熟，走到林月溪身边问道：“林师姐，那人是谁啊，我怎么看着眼熟。” 想起芊芊那个凶狠的姐姐，林月溪柔柔道：“你别去招惹那个杂役弟子，她的姐姐是盈洛道君座下的叶师姐。” “就是那个泼妇！”差点把她打毁容。 林月溪轻轻拍拍一下她手臂，“湛师妹，慎言，她修为在你我之上，不比那个杂役弟子，不可随意辱骂。” 打不了那个泼妇，还打不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杂役弟子？ 湛露道：“我去找那个杂役弟子，都是因为她。”害她脸面尽失。 林月溪不拦不劝，只道：“玉琅哥哥一走，我有些难受，就先回峰了。” 芊芊抬眸望了眼头上密不通风的树穹，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名字。 “以后你就叫破妄，破除一切妄念。”她向前踏一步，继续道：“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往前走。” 话音将落，身后袭来一条杀气十足的绫罗。 芊芊下意识侧身躲过，望向御剑而来的神色阴狠的女子。 这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挑挑眉，反手挽个剑花，剑鞘都未拔，脚尖一点，凌空袭去。 湛露冷笑，召出堕月轮，直直击向她的门面。 今日，她非得毁了她这张脸，以解她心头之狠。 芊芊横剑一挡，破开堕月轮，一剑压在她脖颈上，左手掐诀控住后方袭来的回马枪。 湛露微微一愣，芊芊毫不留情抬腿揣在她膝盖上，将人踹跪在地。 “上次暗算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来偷袭我，师姐，我得好好跟你把账结清了。” 湛露暗暗运动灵力，芊芊扬手给她是个定身术，“还想搞暗算，打不赢就是打不赢，修炼修到狗肚子去了。” 湛露狠狠地瞪她。 芊芊浑然不觉，目光直白，上下打量她，将她手腕上的玉镯，腰间玉佩，还有腰带里的两个储物袋统统取下来。 见她把自己所有的储物空间都拿走，湛露不明所以。 芊芊拔出长剑，“师姐，我看你挺富的，你欠我的账就拿这些还吧。” 湛露不屑，那些东西上面都有她的神识，她不给，谁也抢不走。 “杀了你，这些都是我的。”芊芊把剑架在她脖子上，阴恻恻地笑道，“今天新买的剑，正好拿你见见血。” 湛露瞪着那泛着寒光的长剑，勉勉强强吐出两个字：“你敢！” 芊芊二话不说，一点点割破她的脖颈。 湛露已感觉到脖子上刀割的痛意，生怕她一剑抹了自己，只得答应她，抹去储物空间的神识。 芊芊放下剑，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挑挑练练。 她真的很想脚踏实地，可惜老天爷偏要让她发财，真是没办法。 第15章 心魔 芊芊自认为良心未泯，给她留下储物手镯和玉佩，晃晃两个填满的储物袋，心满意足。 “师姐，我走了，定身术，你自己用灵力冲开，至于什么时候冲得开，看你自己。” “你……”湛露咬牙切齿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要去掌门那告你！” 芊芊恍然开悟，收起储物袋，“差些忘了，还有心魔誓。” 逼她发了心魔誓后，芊芊踌躇满志踏上山。 莲尧看着这一切，不禁感慨，此人心黑至极。 芊芊听不见他的喟叹，她凝聚储物袋中灵石的灵气，一心一意冲击混沌天境。 灵山每座峰的灵气程度都不一样。 入山的第一座峰，灵气稀薄，不适合修炼。 而资质低下的杂役弟子被分派此处，修行愈加艰难。 莲尧宿在她体内，看着她灵脉一寸寸破裂，幸灾乐祸地冷笑。 天道开眼，报应来了。 灵脉俱裂的痛疼，芊芊已然习惯，她不慌不忙引出灵髓缓缓修复着破损的灵脉。 全力突破天境。 不知不觉中，夤夜已至。 修士一旦沾染人命，每次进境渡劫时，便会遭受天罚。 莲尧察觉到天上聚集了不少劫云，暗嗤一声，躲进她的识海中。 这一进，便被铺天盖地的魔气给薰了出来。 天劫察觉到渡劫修士体内的天阶妖龙气息，瞬间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蔓延。 莲尧气急败坏，就差破口大骂。 九重天劫一落，他们两个都得被活活劈死。 远处还有两个盯梢的糟老头子，出也不是，藏也不是。 无可奈何，莲尧只能再次躲进她的识海。 望着头顶浓郁黑沉的魔气，他冷冷道：“叶芊芊，你最好保证，你能诛灭心魔，否则，魔气入体，神仙也帮不了你。” 乍一听见妖龙的声音，芊芊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在心里问道：“出了什么事？” 莲尧险些气炸，终于忍不住大骂：“你个蠢蛋被人种了魔种，还要连累本尊！” 魔种？ “你想什么想，专心渡劫，等天劫引动心魔。” “我没有心魔。” “你没有心魔？——识海里尽是魔气，魔种是靠心魔生长的，你这心魔重的，本尊……“他扶额长嗟，“今日要殒命在此了。”早知如此就应该吃了她。 “……哦。” 芊芊岿然不动，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天劫瞬息而至，劈在她瘦弱纤细的身躯上。 渡过此天劫，她就进境了。 莲尧冷笑，黑气腾腾的识海陡然改变。 心魔劫来了。 这个歹毒的叶芊芊死不承认，他倒要看看她极力掩盖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破旧的茅草屋里，芊芊趴在床边，听娘天南海北的聊着，黑眼睛里充满新奇和向往。 她抬起瘦小的手掌，在眼前飞来飞去，“等娘病好了，我会带娘一起飞，娘就坐在我的剑上，我挡在娘前面，娘想去哪，我就飞到哪。” 叶素素从灶房出来，擦擦脸上的热汗，让她别做傻梦，快去看火。 芊芊不舍得松开娘温暖的手，可又违抗不了姐姐，不乐意地起身去灶房。 里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我拖不了多久，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办？那里有机缘，你们想一辈子当个凡人？” “娘，我们会有办法的，我不是已经在学了吗？” “今天隔壁赵婆婆来看我，我已经让她去给他带话，看他愿不愿意——” “娘，我和芊芊死也不会去他家里！” “素素……他是你们的爹……” “娘，你别说了！” 芊芊听见姐姐吼娘，忙跑进里屋，连蒲扇都忘记放下。 叶素素看着她对她又是一顿吼，抢过她的破蒲扇，让她滚。 芊芊委委屈屈跑到娘身边。 女人把手握住她，轻声道：“芊芊，娘对姐姐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芊芊摇头，瘪起嘴，小声又稚气地嘟囔：“姐姐又凶娘了，姐姐讨厌。” 女人微微一笑，“芊芊和姐姐都是娘的宝贝，芊芊不许讨厌姐姐。” 芊芊点点头，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喜欢姐姐的，虽然姐姐常常凶她。 女人抬手摸摸她稚嫩的小脸，温柔笑道：“过几日，会有人来接芊芊和姐姐，你们就跟着那人去吧。” “那娘你呢？” 女人笑容微滞，随即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就好了。” 芊芊：“娘不去，我不去。” 女人想了一会，道：“他有好多钱，芊芊可以买好多糖，你不是想飞吗，也可以在那学。” “那能治好娘的病吗？” “我的病……”女人惨然而笑，眼神中透着芊芊看不到的辛酸，“芊芊去了那，娘的能好了……” 没过几天，那人来了，姐姐不在家，芊芊不知道如何是好，拘谨的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又看看床上的娘。 女人道：“去吧，芊芊，你姐姐性子硬，一时不半会想不通，你先去，姐姐过几天想通了，就会来了。” 芊芊只好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城里。 她住在阴暗的柴房里，坐在阳光透进来的小角落，听着外面那些人，府里来了一个仙人。 听见仙人，芊芊赶紧竖起耳朵。 “听说能腾云驾雾，还能包治百病，可厉害了。” 芊芊听着眼睛都瞪直了，包治百病，那一定能治好娘的病。 “我听夫人房中丫鬟说，那仙人有三百多岁了，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要收小姐为徒呢。”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小姐以后也是仙人了。” 芊芊心里激动，眼里发着光，赶紧扑出来。 那些三姑八婆觑着这个灰扑扑的小姑娘，先是疑惑，后是豁然。 “这就是老爷那个外面接回来的小姐。” “什么小姐，一个叫花子打秋风来的。” “到底还是老爷发妻……” “住口！” 芊芊灵活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她要去找仙人救娘。 婆子们眼疾手快把这个见不得人的小姑娘摁住。 芊芊小，双拳难敌四手，没有办法，只好一口咬下去。 老婆子抬手就要挥。 陡然间一把斧头直直飞过来，钉在老婆子们头上的圆柱里。 大宅里的妇人那见过这般凶猛的架势，一时间都愣住了。 叶素素走过去，把芊芊从她们手里抢回来，“走，我们回家。” 芊芊牵住她的手，激动地说道：“姐，这里有仙人，他能治好娘的病。” 叶素素冷冷道：“就是有，也轮不到我们。” “为什么？”芊芊用自己小脑袋瓜想了一会，豁然大悟，“是不是我们没有钱，等有钱了，他就会给娘治病了！” “放狗屁！”叶素素骂了她一声，扛着大斧头，面无表情，坦然回视那些充满异样眼光的人。 芊芊不明白。 “这里的人巴不得我们早死，”叶素素话中带着难以纾解的恨与落寞，“别做傻梦了。” 芊芊默不作声，她只想让娘早点好起来。 她回头，不舍地看了眼涂漆镶金的后门。 回到家，芊芊往山上跑得更勤了，要是能像上次一样遇见一只大虫，又可以拿它卖好多钱。 可好运气不是每次都有。 芊芊看着手里几个铜板，跟着在姐姐后面，灰心散气，耷拉着小肩膀。 “不去买糖了？” 芊芊摇头，她现在吃糖的心思，娘最近昏昏沉沉，病得越发严重了。 拿了药，药铺大夫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徐家老爷，他不是你们的爹吗？” 芊芊懵懂看向他，便听见姐姐生气地说：“我们没有爹！” 大夫叹一声。 不明所以的芊芊被姐姐飞快地拽回了家。 等姐姐出去采药后，芊芊问娘，“爹是什么东西？” 女人迷迷糊糊睡着，回不了她。 忽地，院子外多出了一阵马蹄声，芊芊放下药碗，出门去看。 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那妇人笑着和她招招手，“你过来。” 芊芊犹疑片刻，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将人拒之门外。 外面的妇人面色一沉，眼中透露着几分阴毒。 她拿起手帕包着手，敲了敲院门，“芊芊，我是你爹的妻子，不要害怕。” 她才不害怕，她不喜欢这个妇人。 屋内响起咳嗽声，芊芊忙跑进屋。 “芊芊，外面是谁来了？” “一个恶婆娘。” 女人被她粗俗的言语吓得轻咳两声，“又是姐姐教的？” 芊芊点头，姐姐说过 ，不安好心的人就是恶婆娘。 “……”女人无奈，闭目勉强用神识查探，看见外面的妇人，她微微一愣。 “芊芊，那人和你说了什么？” 芊芊瘪瘪小嘴，满是不屑：“她说她是我爹的妻子，爹是个什么东西！” 女人无言以对，片刻道：“让她进来吧。” 芊芊不乐意，“娘，我不想让她进屋，那人一看就不像好人！” 女人还没说话，院外闹了起来。 芊芊关上茅草屋门，透过门缝看热闹。 “云儿，你到这儿做什么？” “我不到这儿来，你是不是就把她们接回去，徐月安，我告诉你，今天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虚月长老，你快施法，今日我就要把这些妖孽统统杀死。” “你疯了！” 芊芊在屋里听了直皱眉，“娘，这些人吵得比赵婶家的狗还烦。” 床上的女人愣了许久，突然惊恐喊道：“芊芊快跑！” 芊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女人强撑病躯，从床上来滚下来。 芊芊忙过去扶她。 “芊芊，快逃，从后门逃出去。” 看着娘恐慌的神色，芊芊惶惶不安，“娘，娘——” “什么都别说，快走！”母亲的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起来，她颤颤巍巍的，扶住一旁的椅凳，将她往隔间推。 芊芊明白为什么娘要赶她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叶素素从后门赶进来，一手拽住芊芊，一手扶住娘，往后门走。 “素素，来不及了，你们快逃。” 叶素素不想放手，直直将人扛出去。 而十二门诛魂阵早已包围了整个茅草屋院子。 看着来势汹汹的杀阵，女人勉强推开大女儿，双手结印，默念法决，用生命唯一的余热，为两个女儿撑开一线生机。 “快走！” 芊芊被姐姐拽着逃离结界，眼睁睁看着娘在诛魂阵中灰飞烟灭。 第16章 修魔 莲尧驱散着识海中雾涌云蒸的魔气，他估摸这个人渡不过心魔劫。 正欲离开识海，眼前又开始变幻。 十四五岁的少女，立在尸山血海中，冷眼看着向她爬来的男人。 “芊芊……我……是你爹……” 少女无动于衷，眼神冷漠，一剑挥去，一颗人头滚在她脚边的血泊里。 她蹚过血水，木然地往外走，“娘，你看到了，这些害你的人都死了。” “我现在可以保护娘了，娘你会不会怪我，怪我没有早点强大，早点保护你。” 莲尧看着她被心魔控制，自己怪自己，神神叨叨地对空气讲话。 再下去真的要入魔。 他犹豫再三，再三犹豫。 叶芊芊入魔，他的妖丹一定会被魔气蚕食。 他就破例帮她一次。 破开魔气，莲尧踏入她心魔劫中。 变成她娘的模样，缓步走到她面前。 芊芊似有所感，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娘。” 被迫当娘的莲尧微微颔首，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温柔的笑容：“芊芊。” 听见久违的声音，芊芊鼻头泛酸，埋在他怀里，“娘，我好想你。” 莲尧握紧拳头，克制住想推开她的冲动，这一切是为了他的妖丹。 他艰难的生涩的伸臂揽住她肩膀：“我……我……也想你。” 等她破了心魔劫，他一定要把她吃了，免得再生事端。 “娘，我现在可厉害了，我会保护好你，那些人都被我杀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怪我。” “……”想起她对自己干的那些没人性的事，这句原谅真的说不出口。 “娘，我就知道，娘在怪我……” 看着魔气从她身躯疯狂地涌出来，莲尧无计可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声音，说出来那句最违心的话：“我不怪你。” “芊芊，我原谅你了。” 芊芊抬起头，怔愣了一下，眼中露出欣喜的笑意，片刻后，又变得恍然、疑惑，“你是不我娘。” 废话，你娘早死了，我当然不是你娘。 芊芊戒备地推开他，后退一步，扬起长剑，“你是谁？” 莲尧还未开口，只见她一剑杀来。 这是叶芊芊的心魔劫，她一清醒，整个劫境中所有的一切由她控制，莲尧也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叶芊芊一剑穿透了自己的胸口。 “……艹。” 自己好心帮她，反成了她的破劫工具。 斩破心魔后，芊芊眼神坚定，不再迷茫，身上的魔气顿然消散。 莲尧捂着胸上的伤口，扫了眼纯白识海中的魔种，咬牙切齿，抬手引下天雷。 叶芊芊，就是他命中的劫数。 一连九道天雷强击下，拳头大小的魔种化为一道黑气飘散。 莲尧再也支撑不住，化为原身盘踞在她识海中，渐渐睡去。 灵脉经过天劫的淬炼，焕然一新。 芊芊缓缓睁开眼，眼前夜色澄澈清楚，灵虫扇动翅膀的窸窣声，水池中泉水绽开的气泡声犹在耳边。 她想都没想，召出破妄剑，踩在上面，心神一动，破妄剑瞬间朝天间飞去。 * 梵音城城主府中，不钦天攒眉，他在那小女修身上种下的魔种竟被消除了。 这还是头一次。 “来人。” 左右护法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侧，“主上，何事？” “发悬赏贴，发现手持玄天剑者，立即来报。”他要亲自去捉拿此人。 * 半年后，织萝秘境开启在即。 芊芊去了一趟乾云楼，找出关于织萝秘境的玉简。 白辰飘到她身边，幽幽道：“织萝秘境每次开启时，地理位置都会变动，玉简无用。” 芊芊道：“位置会变，每处的灵植妖兽分布都不会变。” 白辰不可置否，瞥了眼她专注的眼神，百无聊赖地躺回藤椅上。 织萝秘境的玉简杂且多，芊芊花了五天时间，做好笔记后，出了乾云楼。 灵船停在灵山市集上空。 织萝秘境位于南境与中境之间，极远，御剑飞去容易透支灵力。 芊芊飞上灵船，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天下姓叶的师妹那么多，芊芊面无表情，拿着自己的木牌，找到自己房间。 不一会，门被敲响，芊芊从榻上下去，起身开门。 苏锦如笑道：“叶师妹。” 芊芊抬眸看了她一眼，冷漠地收回目光，道：“苏师姐。” 苏锦如上下打量她，惊叹道：“叶师妹一年未见，我都看不到你的修为境界了。” “灵动元境。” “叶师妹，你好厉害啊，你一个人去织萝秘境吗？” “嗯。” “那我——” 话没出口，便被芊芊冷酷打断，“不需要。” 上一次的教训她记忆犹新。 苏锦如讪讪闭上嘴，沉寂片刻，又道：“我和别人组了队，有一个紫桓峰的师兄是腾云境，师妹，你孤身去织萝秘境太危险了。” 和你们在一起才危险。 半天也不见芊芊作声，苏锦如只好和她告辞，她就不信她打动不了她。 傍晚，云霞烧红天，苏锦如又来敲门，热情邀请：“叶师妹，你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芊芊迟疑，这灵船出自灵山，灵山的饭菜她深有体会。 “哎呀，灵船上的饭挺好吃的，去吧去吧。”苏锦如过去半拖半拉，将她拉去吃饭。 芊芊抱着将就的心态，尝了一口。 苏锦如笑道：“是不是挺好吃的？” 芊芊点点头，继续吃饭。 苏锦如就知道芊芊看起来冷漠无情，其实心底善良柔软。 试想，谁会在杀完妖兽后，还会为那些旁人避之不及的残肢敛尸。 就是太爱一个人了。 苏锦如端起泉灵叶茶，手肘忽然被人猛地一撞，茶杯掉在桌上，茶水尽数洒在菜上。 芊芊抬眸看去。 湛露趾高气昂瞪了她一眼，欺负了你，还欺负不了这个讨厌的外门弟子？ 芊芊放下碗筷，手指微动，湛露膝盖一弯，直直对着苏锦如跪了下去。 堂里吃饭的人看着这滑稽的一幕，都觉着好笑。 他们都是修炼之人，自然也看到那个女修是故意撞过去的。 也不知道是被那个看不惯的修士给作弄了。 活该。 还从没有人行过如此大礼，苏锦如吓得连忙起身，想去扶她却又不敢去扶她，只得道：“师……师姐……”不必如此。 湛露怨恨瞪向芊芊，努力冲开身上的定身术。 芊芊视若无睹，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掌柜。 苏锦如见状，忙起身，绕开湛露追上去。 “叶师妹，等等我，我还没付饭钱呢。” 芊芊回头扫了眼湛露，淡淡说道：“饭钱有人付了。” “啊？” 片刻，湛露狠狠地给她们两个付了饭钱，也无脸无心在此用饭。 林月溪察觉到湛露出去，详装不知，文静雍容地吃着饭。 一旁的男修调侃道：“林道友，不去看看湛道友？” 林月溪抬头看着面前风流俊逸的男人，温婉笑道：“湛师妹一向娇蛮任性，出门在外吃点苦头也能够懂事一些。” 男修扬扬眉，似笑非笑地注视她。 林月溪害羞地低下头，眼皮抬不起似娇怯地瞥他一眼，心有小鹿乱撞。 果然夺了女主的气运，她的运气就变好了。 组队竟然能遇到南境最强修仙世家顾家的二公子顾自闲。 用完饭，顾自闲送她回房后，转身消失。 芊芊被苏锦如拖着在甲板上看了会灿烂夕阳，直到落日沉入天边，才返回房间。 “叶师妹，你年纪小……”苏锦如不屈不挠的劝她，“织萝秘境神秘莫测，狂沙风海各处险境，你一个人很危险……” 芊芊忍不住捂上耳朵。 “谁说她一个人。” 蓦地，一道含笑的清隽男声自身前传来，芊芊这才注意到一个白袍男修靠在自己的房门上。 “叶师妹。”他扬眸朝她笑笑。 芊芊冷漠地看着他，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梵音城的魔修。 苏锦如盯着他，神色警惕。 这个男修方才可是和湛师姐她们在一起，肯定没安好心。 芊芊推推苏锦如，道：“你回去吧。” “叶师妹，”她压低声音提醒道，“这个人他和湛师姐是一伙的。” 芊芊“嗯”了一声，被她缠烦得不耐烦，将人推开，进屋关门。 苏锦如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转头往身边看去，却发现男修不知何时走了。 她泄气般耷拉着肩膀，转身回去。 芊芊面无表情看着出现在房中的魔修，召出破妄剑。 不钦天看着她手中普通的长剑，道：“为何要弃玄天剑？” 她想用什么剑就用什么剑，管他什么事！ “魔种是你下的？”芊芊答非所问。 “本座欲助你入魔，你却如此不领情，”不钦天顺势躺在榻上，屈腿把手搁在膝上，唏嘘摇头，“真是伤透了本座的心。” 芊芊默不作声，抬手结印，打出一道防御阵纹。 不钦天黑眸微转，偏头看向她，目光犀利如冰：“是谁帮了你？” 芊芊镇定自若，静静盯着他。 见她不吭声，不钦天挥袖破开她的防御屏障，抬手掐向她脖颈。 芊芊扬剑挡住他的魔爪，借势后退两步，侧身反手划去。 凛冽飒沓的剑气下，不钦天素净的白袍被割开一道裂口。 他闪身避开，拉开距离，看向手臂上刺目的鲜血，双眼微眯。 他这身白袍，就是上元境修士也难以伤一分一毫，她不仅能割开，还能伤到他。 芊芊见好就收，冷漠地瞥一眼他伤口溢出的魔气，道：“不想被人发现，我劝你还是赶紧逃。” 不钦天盯着她平静的神色，眼神冷得让人胆寒，他就知道这个小女修不简单。 走前他道：“你该修魔。”修魔她会更强。 芊芊置若罔闻，清去剑上血迹。 第17章 鲛人 三月一晃而过，时至深冬。 那个魔修没再出现，芊芊同苏锦如一起走下灵船。 “叶师妹，”苏锦如三个月都没劝动她，只得千嘱万咐，“你一个人要小心了。” 芊芊点头：“你也是。” 苏锦如没想到她还关心自己，立时乐得眉开眼笑。 芊芊面无表情，拉上斗篷帽檐，挡住狂风暴雪，御剑飞入秘境。 远处，林月溪望着那道融入秘境的纤细身影，柔声催促：“顾师兄，我们快些进去吧。” 她虽记得那些天灵地宝和上古传承在何处，但被芊芊抢先一步就不妙了。 不钦天勾唇一笑，看着她脚下的断剑，道：“林师妹的剑看起来真别致。” 林月溪虚心一笑，“虽有瑕疵，胜在眼缘。” 不钦天笑笑，御剑飞去。 玄天剑可不人人都能压制得住。 * 炽热的狂风掀起阵阵黄沙。 芊芊一睁眼，差些被风沙迷了眼。 她运气灵力，在周身布下一个灵力屏障，挡得住有形之沙，却挡不住无形之风。 狂风刮走了她的假发。 芊芊回头一看，假发卷起了狂暴的沙尘中。 可惜了她的两颗灵珠。 她艰难地拔出腿，一步一步往前走。 噬灵沙漠，每一颗沙都能卷走修士体内的灵力。 不过片刻，芊芊已经感到脚下艰涩，体内灵力也所剩无几。 一进秘境，就到这么个倒霉的地方。 她干干脆脆撤了灵力屏障，用斗篷挡住脸，只露出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打起万分精神，徒步涉沙海。 忽然间，耳边传来不同于狂沙风暴的飒飒响声，不细听根本不会主意，细听也极难分辨。 芊芊凌空而起，恰巧躲过袭来的蝎尾。 方才脚下的沙漠一点点塌陷，七八只半人高的四阶五尾毒骨蝎从黄沙中钻出来，晃动着无数根黑绿色的锋利长蝎尾，虎视眈眈。 这种妖兽平素蛰伏于沙海中，它们的毒、血液以及骨头皆有剧毒，一旦沾染，蚀骨灼肉。 生性狡猾，惯会阴人阴兽。 芊芊亮出千机丝，先发制兽。 身形灵活，躲闪着朝她刺来的毒尾，未几，八只凶悍的四阶毒尾蝎的蝎尾被捆束得难以动弹。 芊芊快准狠，毫不犹豫一剑下去，刺破它们脑后颈，挑出妖丹。 为了多赚一些灵石，肢解妖兽的手法，她已练得炉火纯青。 她摆手，八颗妖丹尽入囊中。 传送到此地的其他修士看着渐渐被黄沙掩埋的妖蝎尸体，查探有无漏网之妖丹。 一路过去，一路感叹。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手法精练，所经之地犹如雁过拔毛，丝毫不剩。 不过，没了毒妖蝎的偷袭，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时刻担心。 天热的空气都在颤动，芊芊拄着剑，擦擦额上黏腻的热汗，望着不远处的绿洲，眼中透出欣喜。 她调动灵力，几步过去。 低头看着清澈明亮的水渍，水面上还映着一轮大太阳。 可……芊芊望了眼被满天黄沙的苍穹，并没有太阳。 她扬剑划了划水面，剑鞘湿了。 是水。 却是引诱过路之人喝的毒水。 她俯身凝眸细看水中的透明小虫，这些螟蛉水兽擅长迷幻术，可惜，黄沙太大，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不然她还真喝了。 螟蛉水兽一旦进入身体，便会迅速蚕食内脏，由内之外，吃的干干净净。 芊芊动动干渴的喉咙，绕过绿洲，继续往前走，脚下的黄沙陡然化成无数个旋涡。 片刻，一望无际的黄沙上，阒无一人。 …… 湛露望着雄伟浩瀚水下宫殿，惊叹不已地问道：“林师姐，那是什么地方？” “上古桑月族遗殿。”话本中，芊芊误入此处，得到了桑月族留下的传承，桑月族善良温和，圣物桑月皎可洗涤灵脉和神识，专克心魔。 飞身穿过蓝水晶汇成的穹隆，两人踏上通往神殿的蓝玉铺就的宫道。 猛然间寒气四溢，湛露调运灵力，却发现此地是禁灵之地。 “林师姐，为何不带上顾师兄？” 林月溪之所以不带顾自闲，是因为那桑月族天生喜爱美人，男女不忌。 顾自闲过来，只怕传承要落在他身上了。 她道：“顾师兄到底是他派弟子，不比湛师妹。” 湛露想起这三个月，她把自己晾在一边，简直快要黏在顾自闲身上去了，沉默片刻，突然问道：“林师姐，你喜欢顾师兄还是凌师兄，还是玉琅道君？” 林月溪诧异地看着她，“湛师妹为何这般问？” 湛露耸耸肩，“就随口问问。” 林月溪波澜不惊地笑了笑，“我当然喜欢……玉琅哥哥。” 日后他可是飞升仙界第一人。 凌师兄……被掌门寄予厚望，常年闭关，有传言道，掌门退位后，也许会传位给凌霄。 话本中，凌霄最后也当上了灵山掌门。 至于顾自闲，他是南境第一修仙世家顾家的二公子，话本中虽未有此人，但与他走在一起，就如同她身上这件灵山真传弟子服一样光彩。 “那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湛露看着笑意温柔的林月溪，好奇问道。 提及成亲，林月溪笑容淡了许多，玉琅早就和她退婚了…… “婚姻之事，全凭父母做主，我哪能选择。”她垂下眼帘，神色流露出淡淡的落寞。 湛露将要开口，远远瞥见宫殿门口一道绿色身影，她惊呼：“林师姐，你看！” 回过神，林月溪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习惯性御剑，猛然意识到此为禁灵之地，跌跌脚，追了上去。 芊芊没想到沙漠之下，才是真正的绿洲，她顺着水流一直游，便到了碧蓝的海中，被重力往下拽，拽到了此处。 看着眼前透着神秘气息的寒冰宫殿，她缓缓推开殿门。 身后骤地响起一声叫喊，“叶芊芊！” 她回首，看见匆匆忙忙赶来的林月溪与湛露，意外地挑挑眉。 林月溪生怕她进殿，命令湛露在此拦住她，抬手推开半开的殿门，冲了进去。 芊芊看着拦在殿门口的湛露，抬剑敲晕她，慢悠悠地踏入殿内。 内殿空旷静谧，殿壁与圆拱形的殿顶镶嵌这数颗硕大的夜明珠，墙角长着犹如冰锥般的蓝晶。 虽说是禁灵之地，可夜明珠、蓝晶中灵气看起来很浓郁啊。 刻着的鲛人纹的王座透着清幽的蓝光，高贵，神圣且神秘。 林月溪快步走到王座前的白玉阶下。 王座散发出的蓝光慢慢凝聚成一个半人半鱼尾的雄性鲛人。 它头戴王冠，赤裸上身，面容俊美昳丽，透着慈爱又不失威严的气度。 看着眼前年轻又俊美的鲛人，林月溪愣了愣，随即虔诚跪下。 鲛人王抬眸，露出一双湛蓝的深眸，仁慈且和蔼地望着面前的人族。 “这位人修。”鲛人出声，声音犹如林籁泉韵。 芊芊的目光被殿中的夜明珠所吸引，全然没在意。 林月溪激动地抬起头，鲛人温柔地说道：“可否让吾看一眼你手上的剑？” 她克制住内心的喜悦，将剑呈上去。 鲛人那几近透明的手指将将触到剑，便被灼伤，指腹冒出一股黑气。 他长眉紧蹙，神态凝重，退回王座，道：“你非吾道中人，请速速离开。” 林月溪不明所以，扫了眼玄天剑，再看向鲛人，“为何要赶我走？” 鲛人道：“你手持玄天魔剑，与吾仙道相悖，此圣地容不得尔等宵小玷污。” 林月溪愣住了。 她呆愣愣看着手中的本命剑，女主的剑怎么是魔剑？ 明明……话本上不是这样的。 话本上说—— “那位慢吞吞的人修，既然想得传承还不快过来！”鲛人王被眼前这个魔修弄的有些生气。 奈何他残灵中灵力所剩无几，若不将本族的传承交于值得托付之人，它桑月族只能湮灭于无情岁月中。 芊芊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向圣洁的鲛人，缓步过去。 林月溪一看见叶芊芊，起身将手中的剑塞进她怀里，与鲛人王解释：“这是她的剑，被我无意中捡到，不是我的。” 无辜的芊芊陡然接住断剑，一时怔住。 鲛人王怕魔剑影响到这个正道修士的心智，挥臂将她手中魔剑与林月溪一同挥出殿外。 殿门随之关上。 “你凭什么关门，明明是我先来的！”林月溪重重敲了敲殿门，很不服气。 她跪也跪了，拜也拜了，凭什么赶她走？ 鲛人王隔绝殿外的吵闹声，望向殿中唯一的人修，“你——”他的眸光在她那颗圆溜溜的光头上顿了片刻，复而叹道，“罢了，你且过来。” 芊芊缓步走到玉阶下，看着他愈发透明的身躯，猜想他的灵应该维持不了多久。 “你见吾为何不跪？”他居高临下盯着这个异类，声音威严，透着一丝不悦。 “前辈与我非亲非故，又无恩情，我为何要跪？” 鲛人王琢磨片刻，她说得不无道理，又道：“吾有一份传承今日要传与你，当得起你一声师父，跪下。” 不为所动的芊芊，反问道：“前辈，你有办法让我长头发吗？” 鲛人王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他愣了愣，凝目细细端量她那颗圆脑袋，叹道：“你头皮被龙炎灼伤过，活下了已是大幸，吾无能为力。” 芊芊失望转身。 鲛人王没想到她突然要走，忙道：“你回来，回来！” 这个人修，真叫人暴躁。 芊芊止步，回头道：“前辈连生发都不会，就别耽误我时间了。” 莫名梗住的鲛人王：…… 片刻，他找回声音：“吾这有桑月族传承与桑月皎，可帮你勘破心魔，洗涤灵脉，改善资质。” 芊芊：“可以生发吗？” “……不能。”为什么他要遇到这样的人修？！ “哦。”芊芊转身抬步。 “你别走啊！”鲛人王不复以往威严，急得跳尾巴，再过一刻钟，他就要彻底消失了。 置若罔闻的芊芊继续走。 “行行行，不跪就不跪，你给吾回来！” 她止住脚步，转过身，淡然自若望向他。 鲛人王也不废话，直接降下传承。 芊芊抬手阻止，道：“前辈，你看我修为低下，桑月族传承你只传我一人，万一命陨，岂不又断了。” 她说的也对，可惜别无所托。 见鲛人王有所松动，芊芊拿出空白玉简，递与他，“前辈不妨将传承刻录玉简中，我若不测，也可将玉简交于可依托信赖之人，将其传承发扬光大。” 鲛人王深有同感，拿起玉简，用神识将传承刻录其中，同桑月皎一同递与芊芊。 她笑着收下玉简，握住如同丝带般柔滑的月白色桑月皎，又道：“此地禁灵，上面是沙漠，若想飞出沙漠，需要耗费极多的灵力，可否前辈能将这些蕴藏灵气的夜明珠、蓝晶送给晚辈，以助晚辈飞越沙漠。” 夜明珠与蓝晶是他特地收集而来，点缀宫殿，好让自己死前能有美丽幽雅的夜明珠与蓝晶作伴。 她既然需要，为了传承，他也只能帮她。 鲛人王张手，拱顶上的夜明珠与宫殿的蓝晶尽数化为细碎晶块，在芊芊面前聚成了小山堆。 消失之前，他道：“人修，你一定要将吾族传承传扬下去。” 芊芊点头，将晶块尽数收入囊中：“前辈放心，晚辈定不负所托。” 第18章 魇兽 鲛人王的残灵消失后，禁灵之术也随着消失。 伴随着鲛人缥缈美妙的轻吟，宫殿突然晃动，一根松动的白玉横梁朝芊芊砸去。 她退身躲过，脚下轻快灵活，躲开掉下来的巨大晶石，往殿门走去。 殿外的林月溪问脑中白团：“为什么叶芊芊的剑是魔剑？” 白团道：“女主的玄天剑沾染数不尽的人命，怨灵之气深重冲天，可斩断万物，只有意志坚定之人方可压制住怨气，为其所用。” 她听完后，慌忙躲开脚边的玄天剑。 地忽然颤动起来，金碧辉煌的宫道渐渐塌陷碎裂。 林月溪顾不及许多，抬腿就跑。 可宫道塌方的速度太快，她被逼着往回退。 芊芊一脚踹开殿门，瞥见林月溪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她低眸扫了眼仍在昏迷的湛露，漫不经心地越过她。 远处跑回来的林月溪见她气定神闲走下玉阶，已肯定她得了传承。 那鲛人王就是骗子，话本上叶芊芊拿着玄天剑，不照样得到了传承。 瞥见林月溪怨气冲天的眼神，芊芊漠然置之，继续往前走。 林月溪愈想愈不甘，见她过来，脚下突然一崴，朝她推去。 芊芊微一侧身，毫不犹豫，抬腿将人踹下了深渊。 一声绝望的呐喊从深渊下传上来，芊芊唏嘘地摇了摇头，御剑向波光粼粼的海水飞去。 倏忽间，一道白色光影从她身边掠过，芊芊微侧眸看去，那人已救下了下坠的林月溪。 “顾……师兄……”林月溪惊恐交加，泪涟涟埋在他怀里，纤细的肩背轻轻颤涩。 不钦天半搂着她，望向远处的碧影，“叶道友，既然相遇，何不一起同行？” 不近人情的芊芊小弧度给了个白眼，飞入湛蓝冰凉的海水中，迅速消失在不钦天的视线里。 他低笑一声，收回目光，瞥向被丢弃在地的玄天剑，“难怪林师妹会掉下去，原来本命剑不在手中。” 他一招手，玄天剑飞入手中。 他将递给林月溪，林月溪立时打了一个寒颤，没敢去接，小心翼翼地问道：“顾师兄……认识叶师妹？” 不钦天点头，起身拔出玄天剑，朝玉石砌成的墙壁砍去，墙壁留下一条淡淡的剑痕。 他微微蹙眉，看来玄天剑只有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顾师兄……”见他对自己忽冷忽热，林月溪黯然，又透着委屈，“我相信叶师妹不是故意推我……” 不钦天扬扬眉，方才他明明看见她伸手推叶芊芊，反倒被叶芊芊一脚踹了下去。 叶芊芊啊叶芊芊，不修魔都可惜了。 他暗暗感慨一声，似笑非笑地故意将剑交到她手中，“林师妹一定是吓坏了。” 碍着他别有意味的目光，林月溪有些心虚，讪讪接过剑，丢进储物袋中。 不钦天顺着她的话道：“这么宽的宫道，若非有意，很难将人推下去，林师妹还是太善良了。” 林月溪抬起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顾师兄，她是我的师妹，怎么会害我……” 不钦天不想陪她再演，笑道：“林师妹既不相信，叶师妹应当没走远，不妨上去找她问明白。” 林月溪愣了下，轻轻点头。 他带着两人飞出深海遗宫，岸上聚了不少修士，而芊芊正在其中。 “叶师妹，你小心啊！”苏锦如看着芊芊灵活敏锐的身影，生怕她被那些五花八门的法器伤到。 芊芊扫了眼急速袭来的七个修士，脚尖一点，凌空双手结印，一道伏魔天罡阵直直碾压过去，七人同时震倒在地。 碧色阵纹瞬间化为牢笼将七人牢牢困缚。 苏锦如在后面大声喝彩。 芊芊轻嗤一声，神色带着少有的轻傲与少年特有的朝气。 “叶师妹，你真是太厉害了。”苏锦如兴冲冲地跑过去挽住她的手，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芊芊默默抽回手，与她一拳距离，淡淡道：“这些人，你自己处置。” 苏锦如也不知如何处置，修炼这么久，她从未杀过人，她道：“就让他们一直被困在这？” “随你。” 苏锦如当即做下决定：“那就一直困着他们，让他们吃吃教训。” 芊芊不可置否，正欲往林间走，便被唤住。 “叶师妹。” 看着男子与他身后的两人，苏锦如诧异。 芊芊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前走。 苏锦如忙跟上去。 见叶芊芊走了，醒来没多久的湛露道：“这个叶芊芊全然不顾师门同谊，打伤我们，亏林师姐还这么向着她！” 不钦天道：“湛师妹，也许是你误会了，我看叶师妹是面冷心热的人，她还帮了那姑娘。” 林月溪愣了愣，随即也点点头，“是啊，湛师妹，她得到了上古桑月族的传承，有防人之心也是理所当然。” 闻言，不钦天笑，眸光冷隽，扫向那些被困在阵法中的修士，看着他们听见传承后，神色各异。 想来不用多久，叶芊芊得到了桑月族传承的消息，便会全境皆知。 湛露冷哼一声，“林师姐温柔大度，自不会与她计较。” 林月溪微微一笑，脑中白团忽然出声：“宿主注意，九阶洗髓草即将出现。” 洗髓草，帮助叶芊芊洗脉伐髓，彻底改变她资质，也是通往飞升之路的最重要的一环。 她望着渐行渐远的芊芊，贴心且大度地说道：“叶师妹修为境界低，若遇到有心人，只怕打不过，到底是同门，出门在外理应放下嫌隙，共同进退。” 芊芊打开玉简，看着海岛地图。 忘川谷中的九阶洗髓草，便是此行最终目的。 奇珍异宝，必有灵兽守护。 而洗髓草的守护灵兽，是九阶魇兽，洗髓草则藏在魇兽的幻境中。 关于魇兽与幻境，乾元楼所记载的玉简少之又少，似乎没有人活着从魇兽的幻境中出来。 苏锦如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花海，满眼惊叹：“叶师妹，这花海好美啊。” 芊芊无动于衷，俯身摘下一片紫蓝色花瓣，轻轻一捻，花瓣便化作雾气消散。 眼前一切都是魇兽布下的迷阵。 她谨慎地站在花海边缘，提醒苏锦如：“这是迷幻术，不要进去。” 苏锦如赶紧缩回将将迈出的腿。 身后，林月溪一行人追了上来。 “林师姐，这是什么地方？”湛露攀过花丛，折下一枝琼花，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流露出沉迷之色，“真好闻。” 林月溪感觉到湛露有些不对劲，她瞥了眼寂然不动的叶芊芊，也不动作。 上次的事，她已经吃了教训，机缘讲究天时地利。 她偏不信，她比叶芊芊高一个境界，有白团的帮助，与叶芊芊一同进去 ，洗髓草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钦天的目光自林月溪身上移至叶芊芊，这两个人真有意思。 不敢进去。 他就送她们进去。 芊芊正想着破解之法，身后突然袭来一道罡风，她闪身一躲，便瞥见那魔修胜券在握的笑容。 趁她拔剑之际，不钦天迅速抬手将人打进花海中。 突然，一根白色细丝从花海中飞出来，紧紧捆住他手腕。 不钦天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被拖拽进花海。 迷阵随之一变，四人的身影瞬间消失，绚烂美丽的花海复归平静。 第19章 逍遥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芊芊。”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 妇人见她醒来，欣慰一笑，温柔地说道：“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给你做。” 芊芊敛眉，脑袋有些迷糊，看着雍容华贵的妇人，轻轻问道：“你是谁？” 妇人探探她额头，笑道：“你这孩子难不成烧傻了，连姨妈都不认得了。“ 芊芊仍旧拧紧眉头，姨妈？ 她仔细回想，却发现记忆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妇人扶她起来靠在床头，又吩咐丫鬟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芊芊满腹狐疑，吃完药后，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 床边妆镜上放着几支翠玉镶金流苏双钗，还有一把精致的鹿纹木梳，上面绕着几根细长青丝，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脑袋，摸到了细软柔滑的头发。 她怔了怔，屋外想起轻缓的脚步声。 两个丫鬟端着牙盘从屋外进来，走到芊芊床前，低首行礼：“表小姐。” 芊芊默不作声，静静看着她们。 丫鬟们请她下床更衣，芊芊便下床，任她们给自己穿衣打扮。 镜中自己的面容却十分熟悉。 打扮完，她们便引着她往屋外走。 芊芊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回表小姐，今日大公子出关，夫人请大公子给表小姐诊脉。” 闻言，芊芊蹙眉。 她生病了，诊脉不应该让那个大公子过来吗？ 丫鬟怕这位刚来不久的表小姐心有芥蒂，解释道：“大公子性子清冷，不喜见人，连夫人都难得见上一面，还望表小姐多担待。” 芊芊点头，片刻问道：“生病这几日，都有些记不清我来此多久了，你们可知晓我什么时候来府上的？” “表小姐是昨日夫人接回来的。” 哦，那没事了。 芊芊放松许多，又问道：“大公子叫什么名字？” 丫鬟微微惊异。 芊芊连忙正色，难不成她知晓这个大公子的姓名？ “大公子名唤雁行，正是苍澜天青榜上排名第一的天才修士，南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芊芊听着苍澜、南境这些字眼有些耳熟，却记不起在哪听过。 少刻，便到了那大公子的院子。 芊芊扫了眼庭院侧的假山池水，又看向屋檐下置着一排的精美盆景，猜想这位大公子应该是个有情趣之人。 丫鬟送至阶下，便请她自己进去。 芊芊犹豫一会，缓步踏上木阶。 正门前挂着一只银色风铃，她一推门，便叮铃作响。 屋内传来一道清隽冷淡略微严肃的声音：“进来。” 初到此地，遇到这么严肃的人，芊芊生出一丝胆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屋中的男子正在逗翠鸟，随着芊芊的脚步声，他握着鸟食慢悠悠地转过身。 望着眼前莫名熟悉的男子，芊芊顿下脚步，愣在当场。 男子穿着一身绣竹蓝袍，身形挺拔，墨发半束，尽垂于肩后，气度散漫悠闲。 与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顾雁行淡淡地看了眼只到胸口的小丫头，手指朝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一勾，芊芊的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来。 他并未接触到她，却似乎真的在把脉，片刻，他道：“你身子并无大碍，回去吧。” 芊芊暗暗咂舌，怎么看都有些像……像什么来着…… 她记不起来。 却仍然觉着此人不靠谱。 诊了脉后，顾雁行自顾转身，又去喂他的灵宠。 芊芊无语，看了眼方才不受控的手，鬼使神差般掐了个诀，一团火焰蹿上她的指尖。 ！！！ 吓得她一把将火焰甩了出去，正好丢在了一旁勾起的天青纱幔上。 火瞬间燃起来。 顾雁行回身看着燃烧起来的大火和吓傻了的芊芊，一挥袖，火瞬间熄灭，连青烟都没有。 若非那被烧得焦黑的纱幔，芊芊只以为是在做梦。 顾雁行凝眸打量她，放下手中鸟食，大步过去，捉住她的手腕，探入一道灵力。 什么都没有，与凡人无异。 这引起了他的兴趣，“你再施一次试试。” 芊芊有些后怕。 “这儿只有我一人，我不会外传，你再施一遍给我看。” 她迟疑着，抬起手，心念一动，明亮的小火苗瞬间从她指腹上蹿出来。 顾雁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奇怪，你明明没有灵力，为何能生火？” 芊芊沉默，熄了火焰，抽回自己的手。 顾雁行知道自己有些莽撞，退后一步，淡淡问道：“你叫什么？” 芊芊：“芊芊。” 顾雁行点点头，觉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又问道：“你姓什么？” 芊芊蹙眉，仔细思索一番，她想不起自己的姓。 见她皱着眉，在哪左思右想，顾雁行道：“罢了，你回去吧。” 芊芊回去休息了三四日，心中一直惦念着那诡异的火苗。 她趺坐在床上，闭上眼，下意识双手结印，然后，一道碧色莲花阵纹自她手中徐徐绽开。 她睁开眼，望着满屋的阵纹，仿佛置身梦中。 忽然，仓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芊芊指尖微颤，阵纹眨眼消失。 她起身下床，丫鬟顾不得寻常礼仪，匆匆赶来。 “表小姐，大公子请你过去。” 见她这般着急，芊芊以为那个大公子出什么事了，加快脚步走过去。 不过，他出事，关她什么事，她又能帮什么忙？ 顾雁行看见她过来，忙将鸟笼子递给她，“你先帮我好好照顾肥啾。”说完，他又将一罐鸟食塞到她手上。 “来不及了，你赶快走！” 芊芊一句话都还未说，被他推着从侧门出去。 她一回头，侧门猛地关上，远处传来几道沉稳急快的脚步声。 “顾雁行！” 芊芊下意识掐诀，抱着鸟笼子一同隐藏在墙后。 墙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风铃发出一阵清脆杂乱的急响，便再没声音。 “顾雁行，你身为长子，日后更是整个家族的脊梁，飞木长老说，只差一点，你便是能突破上元境，就因为这些鬼东西，你竟然提前出关，你知不知，所有人都在期盼你，上元境那是别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境界，你就这么轻易放弃，就为了这些破玩意，玩物丧志啊！” 恨铁不成钢的呵斥声让芊芊不禁缩缩脖子，可上元境又是什么东西？ “爹，我就不能缓缓吗？” “二十岁和四十岁的上元境能一样吗，都是这些鬼东西害的你，还有个灵宠呢！” 芊芊抱紧怀里的肥啾，过了片刻，墙内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你给我滚回去闭关！” “我不想修炼。” 话音将落，一道清脆的巴掌声陡然响起。 “我还没死，在这个家里，由不得你说不！” 芊芊吓得抖一抖肩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戳戳自己的脸，那巴掌落在脸上得有多疼。 半刻之后，那些人走了，墙内又复归平静。 芊芊起身，抱着肥啾，透过侧门的缝隙往里面瞅了一眼，一片狼藉。 肥啾忽然跳着叫起来，芊芊心也跟着跳起来。 侧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把肥啾放进来，就走吧。”他的语气听起来落寞至极。 芊芊迟迟疑疑推开侧门，见他背对着自己，一挥手，地上破碎的瓷器、书画、盆景统统堆在水池对面的墙角落。 芊芊看着他微微弯曲的脊背，小心翼翼地将鸟笼放在屋檐下。 正欲转身，顾雁行道：“芊芊，你觉得修炼有什么意义？” 芊芊随口答道：“飞升成仙。” 顾雁行轻声一笑，笑中尽是轻嘲和不屑。 “飞升成仙又有什么意义？” 芊芊想了想，“逍遥。” 顾雁行眸色一亮，转过身来，半边脸又红又肿，他却真心地笑了，笑得动人心神，“对，芊芊，逍遥。” 见他好像活了过来，芊芊放下心，可那半张脸着实刺目，她小声道：“你的伤……” 他一愣，随即笑了笑，过去牵起她的手，道：“你给我疗伤，我教你法术。” 芊芊抗拒地抽了抽自己的手：“我不会疗伤。” “我教你啊。” 芊芊：…… 第20章 入魔 芊芊用刚刚学会的法术给他疗伤，顾雁行敛眸，夸道：“你还挺聪明的，几遍就学会了。” 看着他的脸渐渐恢复如初，芊芊收回手，她隐约觉得自己并不聪明，她记得自己学什么都好花费很久很久。 可到底是什么？ 她记不起来。 顾雁行睁开双眼，笑吟吟看着她，道：“芊芊，我马上就要去闭关了，肥啾你就帮我代为照顾一段时日。” 芊芊道：“你以前闭关，是谁照顾的？”她一点都不想帮他照顾。 顾雁行讪讪：“以前是我二弟，他出门历练到现在还没回，肥啾放在你这里最安全。” 芊芊看了眼那不过拳头大的白团子，那两颗黑溜溜的小眼睛颇为灵性，天真地盯着自己。 “好，”她勉为其难的答应，补充道：“喂死了不怪我。” 顾雁行瞪瞪眼睛，“你必须照顾好它。” 芊芊想反悔。 顾雁行软下态度：“肥啾它很好养活。”说着，他拿出一沓书，讨好芊芊，“这些法决你拿去，我不在，你可以自己看着学。” 接过书，芊芊这才点头应下这门苦差。 当天晚上，顾雁行又去闭关修炼了。 听丫鬟们说，大公子闭关也许要好几年才能出来。 芊芊感觉被顾雁行坑了。 好在这些书给她慰藉，等学会了法术，她也许就能踏上修仙之路，飞升成仙。 过了些时日，窗边的肥啾啾啾叫个不停，芊芊以为它饿了，过去给它投食。 可它仍旧慌张叫着，芊芊隐约觉着不安。 她放下鸟食，出去寻了一个丫鬟问：“府中可有出了什么事？” 丫鬟焦心道：“大公子进境失败，灵脉尽断，日后恐怕再也不能修炼了。” 听见灵脉尽断，芊芊脑中恍惚了一下，问道：“他在哪里？” “在自己院里。” 芊芊回屋，肥啾仍叫着，跳到笼边，歪头瞅着她。 “知道你担心主人。”芊芊收起落在窗边的鸟食，抱起鸟笼，“我这就把你还给他，天天在我耳边吵，烦人。” 肥啾扑哧扑哧扇动小翅膀，在笼中欢快地跳了几下。 顾雁行从小看惯了那些人当面奉承谄媚，背地里落井下石的两幅面孔，开始变得厌恶人，厌恶与他们产生交际，厌恶与他们相处。 如今他的灵脉断了，再也不会有人来烦他。 芊芊踏进院子，院中情景与她走时差不多，不过，那堆废墟已经长出了几朵小黄花。 她敲敲门，里面没人应。 朝门缝看了两眼，里面光线阴暗，根本看不清。 “顾雁行。”她轻轻唤了一声，仍无人应答。 芊芊轻轻推开门，同时道：“表哥，我进来了。” 日光漫进去，屋内渐渐亮堂。 她往左右看了一眼，瞥见床上微微拱起，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笼中的肥啾也安静下来。 把肥啾放在一旁的小杌凳上，芊芊掀开锦衾一角，瞥见凌乱的墨发，她试探地唤了一声：“顾雁行。” 被子里的人没动静。 该不会死了？！ 芊芊将要放下被子，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浓郁的血腥味。 她一把掀开软薄的锦衾，神色不由绷紧。 顾雁行微微睁开眼，眉宇透着不悦。 他抬手挡住脸，似是在怪她吵醒了自己，“你过来干吗？” 芊芊扫视一圈他手上，下巴、脖颈上的血痕，面无表情道：“我听说你出关了，给你送肥啾。” “……”顾雁行静了片刻，侧过身，语气冷淡，“你可以走了。” “哦。”芊芊丢下被子，转身正要走，手突然被拉住。 “别走。” “……”有病。 芊芊甩开他的手，顾雁行掀开被子，一把抱住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虚弱的语气透着哀求，“芊芊，我受伤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芊芊冷漠地用力掰开他的手臂，反身将人推开，动作毫不留情。 顾雁行重重倒在床上，望着无风自动的床幔，眼神呆滞。 笼中的肥啾又开始啾啾叫。 芊芊扫去发间的血气，可令人不适的血腥仍在鼻尖萦绕，挥之不去。 静了片刻，顾雁行慢吞吞坐起来，看着立在床前冷若冰霜的芊芊，莫名轻笑了一下，淡声问道：“我给你的法术，你都学会了？” “嗯。” “既然学会了，过来给我治一下伤。”他又恢复以前那种散漫的状态，语气轻佻。 芊芊抬起他手腕，闭上眼，潜意识的去修复他断裂的灵脉。 就仿佛修复自己断裂的灵脉。 可灵脉是什么？ 过往的记忆呼之欲出，可仍旧琢磨不透。 芊芊治好了他的外伤，却对他的内伤，耗尽体力也只治好五分之一。 灵力不够。 她摇摇头，下意识去调动储物手链…… 望着空无一物的手腕，芊芊愣住了。 顾雁行睁开眼，拉住她的手，莫名其妙地问道：“芊芊，如果不能飞升成仙，你当如何？” 芊芊思索着，“不能成仙？” “芊芊，”顾雁行抬手点点她眉心，笑道：“逍遥自在又何止一条路。” 芊芊蹙眉。 “你随我一起入魔可好？” 她下意识摇摇头，眼神戒备。 院外响起脚步声，他挑眉，理理衣襟，迎上前去。 一个小厮趋步进来，“大公子，族长让你去前厅。” “所为何事？” 小厮隐晦地提了提，“好像月溪小姐来退婚了。” 顾雁行点点头，让他下去，回过身又困惑地喃道：“我何时有个未婚妻？” “芊芊，”他看向芊芊，“你知道？” “……”她来此一月未到，那位夫人与丫鬟们也从来没提过。 顾雁行甩甩袖，“罢了，你随我一起去看看。” 前厅。 月溪安静坐着，她忘记了许多东西，只依稀记得自己有个未婚夫，传言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仅二十岁已是乾元天境。 近日，他们道，她的未婚夫进境失败，灵脉俱断，再也不能修炼。 理所当然该退婚。 芊芊跟在顾雁行身后，暗中打量，每次在顾雁行身边，她能记起更多的事情。 也许离她恢复记忆已经不远了。 顾雁行看了眼不远处温婉娇柔的女子，似乎想起什么，他微皱下眉，缓步走进前厅。 见那位神秘的未婚夫过来，月溪含羞掀起眼皮探了一眼，随即脸颊微红。 可当听见父亲言，那人灵脉尽断，心中旖旎散去，一阵惋惜。 芊芊凝目，暗暗端量那分外眼熟的女子，她一定哪里见过。 退婚事宜妥当后，顾雁行的父亲又将他骂了一顿。 “你看看你，让你专心修炼，偏不听我的，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他重重叹一声。 顾雁行默不作声。 男人痛心疾首，而后瞥见他身后的芊芊，仿佛抓住一道致命的把柄，恼怒地抬手，一掌挥过去。 芊芊不受控制地撞上身后的圆柱，胸口痛得血气上涌，吐出一口鲜血。 “都怪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害的你仙道尽断”男人痛心疾首。 你才是东西！ 真是无妄之灾。 芊芊艰难地撑了撑身子，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芊芊！”顾雁行惊恐地唤一声，慌慌忙忙跪在地上，颤抖地抱起她，“芊芊，你不要死芊芊……” 芊芊张了张口，却无力出声。 “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男人痛恨叱骂，“让我颜面尽失，险些失去族长之位！” 顾雁行眼神变得异常冰凉，他伸手颤巍巍地抹去芊芊唇角鲜血，木然发问：“所以，我只是你用来巩固地位的工具？” 男人冷哼一声，“你已不能再飞升成仙，何须多问！” 顾雁行愣愣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忽地大笑，“成仙？——笑话，今日我偏要成魔！” 随着他桀骜不羁的笑声，屋内摆置剧烈颤动，屋顶陡然间撕裂。 方才还晴朗的天空，瞬时黑云密布，狂风大作。 站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中心，芊芊勉强睁眼，望着无数道魔气自顾雁行身体涌出。 男人惊恐万状，“顾雁行，你敢入魔！——你莫不要忘了，你姓氏名谁！”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顾雁行，只有——不钦天。” 不钦天？ 芊芊眼皮越来越重。 “叶芊芊。”顾雁行轻轻摩挲她苍白的脸颊，眼眸含笑，“随我入魔吧。” 她不要入魔！ 记忆如同泉水涌入脑海，芊芊豁然清醒，她咬紧牙关伸手推开他， 顾雁行抓住她手腕，滔天魔气疯狂灌入她的体内。 第21章 魅狐 魔气一点点侵蚀她的灵脉。 芊芊攥紧他衣袖，牙关微微打颤，声音气若游丝，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入魔？” 不钦天早在魇兽的幻境中苏醒，“芊芊，你是玄天之主，天生修魔。” 芊芊笑了，她咳出两口血：“那你呢？——二十八灵脉，是不是天生该修仙，表哥？”她轻飘飘的尾音尽是嘲讽。 不钦天但笑不语，他活了一百多年，可不会被轻易激怒。 芊芊不动声色引出手镯中浩瀚的灵气，召出破妄剑，反手刺过去。 不钦天稍稍后避，施上一个定身术，芊芊调动灵力瞬间冲开，从她一刀砍向他的手臂。 不钦天没想到她还有意志反抗，松开她的手，躲开锐利无比的剑气。 芊芊闪身从他怀里起来，脊背挺直，面无表情揩去唇边的血。 “叶芊芊，你还想反抗？” “我未入魔，为何不反抗？”芊芊一剑杀去，势不可挡。 不钦天从未见过一个比魔修还杀气腾腾的灵修。 他反手，一把黑骨扇挡住她的剑，芊芊凌空强行压下黑扇，左手扬起一把短刀刺向他脖颈。 她的打法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招招取人性命。 不钦天留她有大用，边打边退。 “你不想要洗髓草？” 芊芊半眯了眯眼，一剑挑破他的外袍。 她的确想要洗髓草，可他一再触她逆鳞，与洗髓草相比，更重要的是尊严。 血与黑气一同从他伤口渗出来，不钦天腾空而起，扬袖拿出玉骨短笛，置在唇边。 诡异幽怨的笛声刺入耳中，头瞬间剧痛难耐。 芊芊生生停滞在半空，扶住疼痛欲裂的脑袋，眼神渐渐恍惚，手中的破妄剑直直掉落。 见她已被笛声控制，摇摇欲坠，不钦天收起短笛，飞身下去揽住她的腰。 他不能让她死。 就在此刻，掉落在地的破妄剑突然出现在芊芊手中。 她抬手刺向他胸口，眼中哪有半点茫然之色。 不钦天睁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胸口的长剑。 芊芊咬牙，眼神冷酷，加重力道，直直刺了个对穿。 人重重砸在地上。 她拔出剑，冷眼看着他惊愕的眼神，半蹲下俯身去探他鼻息。 突然，不钦天攥住她手腕，颤涩着声音：“芊芊……” 芊芊厌弃地拽开他的手，起身问道：“如何？”她抬剑挑起他下巴，神态冷傲，“被人设计的滋味？” “你……你不想随我……” 死到临头，还想算计她。 芊芊冷哼一声，一剑抹了他脖子。 不钦天定定地看着她，再没有声息。 见他死透了，芊芊松口气，正欲离开，脑海中突然浮现杀妖龙时的那一幕，她回过头，拿出一张爆裂符，拍在他身上。 飞出三丈远的距离，亲眼看着尸体被炸成碎渣，这才彻底安心。 梵音城的城主府中，不钦天捂住生痛的胸口。 叶芊芊！ 他磨磨后槽牙，这个狡诈狠辣的小丫头。 幸亏走之前决定用□□去，不然真死在她手里。 幻境中的景象渐渐消退，变成了芊芊所熟悉的灵山。 掌门严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大胆叛徒，竟敢勾结魔修，还不跪下！” 芊芊若无其事，仿佛事不关己。 “芊芊，你的灵脉尽被魔气腐蚀，再也不能修行仙道。” 她看着失望又难过的姐姐，无语片刻，朝天扬声道：“我只信我的道，你说再多也无用。” 她的语气铿锵有力，态度坚决。 缥缈空灵的声音自天上飘来：“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你的道又是何道？” 芊芊不语，凌空飞上天，环视整个幻境，闭上眼静听。 左上方隐有细微的风声。 她汇聚所有灵力于剑上，举剑砍去，剑气纵横决荡，空气都仿佛被尽数横断。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吱叫声，她睁开眼，脚下已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花海，她凝眸细看，一只白绒绒的毛团子，往花海深处逃去。 魇兽！ 她扬剑叉去，那白团子直直撞在剑上，晃了两下。 芊芊飞身下去，一脚踩中它的短尾巴。 魇兽瞬间炸毛，跳起来吱吱叫。 “我破了你的幻境，洗髓草给我！” 魇兽转过圆脑袋，去咬她的脚。 芊芊拔剑抵住它圆滚滚的脑袋：“不说，拿你填饱肚子，我自己再去找！” 魇兽善知人心，也懂得如何利用人心的弱点。 它知道这个人修，说杀了自己，那一定会杀了自己。 但她心底却不那么狠绝。 它发出稚嫩清脆的童声，奶声奶气地求道：“洗髓草是我的内丹，给了你我会死的。” “你死管我什么事？” “……”幻境中她明明怜悯过那个少年，帮人疗伤，怎么突然变了？ 芊芊俯身捉起它，就地而坐，拿起匕首，打算剖了。 魇兽扒拉着短短的肉爪子护住圆滚滚的肚子，翠绿的竖瞳满是哀求：“别别别，姐姐，我求你了。” 芊芊无动于衷，“种族不同，别叫我姐。” “……呜呜。” 眼见匕首要过来，魇兽妥协，“我给你就是了。”它举起爪子，一颗碧绿灵草出现在芊芊眼前。 芊芊将想伸手，魇兽道：“它离开我，就会枯萎。” 可关于洗髓草，玉简记载过不少，说明还是有人得到过洗髓草。 她很好忽悠？ “你还有其他同类？” 魇兽察觉到她心中的念头，忙道：“就我一个，我最珍贵。”休想拿它做试验。 “哦。”芊芊扣住它脑袋，收进灵兽袋。 “……” 魇兽消失后，花海上梦幻般的光影渐渐消退。 远处一直守着花海的苏锦如，瞥见芊芊的身影，兴奋地招招手。 芊芊微微颔首，扫了眼倒在不远处的林月溪与湛露，更远处一些横七竖八的修士与枯骨。 他们应该还沉浸在幻境中。 见她过来，苏锦如激动地问道：“叶师妹，我在这等了好久，你还是第一个从花海出来的。” 芊芊不欲多言，道：“我们快些离开此地。” 他们醒来，必会去找洗髓草，届时免不了一场打斗。 何况她的灵脉已被魔气腐蚀，再不将魔气逼出去，她不成魔，也无法再修仙。 * 出了花海岛，芊芊问身边的苏锦如：“你的队友在哪？” “我一直联系不上他们。”她试过好几次，传音铃那边都没有动静。 “确定没死？” “！”苏锦如忙解释道，“每次传音时，传音铃都亮着光，定是被什么阻隔了。” 芊芊道：“织萝秘境中，传音铃只有在三处地方无用，深渊海底，魇兽幻境，魅狐之丘。” 苏锦如把不定主意。 “去魅狐之丘。”鲛人王残灵消失，在深渊海底的人早死了。 苏锦如回过头：“那是什么地方？” 芊芊绷紧下颌，罕见的陷入沉默。 魅狐顾名思义，善妖魅迷惑之术，被困之人会不由自己的沉迷，直至被魅狐吸干精气，如同凡间的鬼魅。 剑在一座高楼上空停下。 看着阁楼外的旖旎春景，以及桃花树下的男男女女。 芊芊下意识挪开目光，脸颊泛起一抹绯红。 苏锦如看得羞红了脸，忙御剑到芊芊身边，挡住她的眼睛，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叶师妹，你千万别看，你还小。” 芊芊：……她听得见。 苏锦如拿出传音铃输入一道灵力，传音铃显出白线似的光芒。 她红着脸在望向师兄们正与妖精打架，有些难以启齿：“他……他们……” “找到他们了？” 苏锦如点点头，将要御剑下去，芊芊拦住她，桃林间的淡粉色雾气，道：“此地弥漫着魅气，你下去会与他们一样。” “那怎么办？” “杀了这些魅狐。”芊芊御剑飞向高空，打出一道繁复手印。 十二星四兽阵纹自她脚下散开，困住整片桃林。 苏锦如看着她打出上元境才能使出的阵法，担心道：“叶师妹，你灵力不够，不要强撑。” 她没有强撑，只是耗费了一块灵髓，很是肉痛。 不在秘境中赚回本钱，就太得不偿失了。 阵法中的雾气渐渐散开，被迷惑的修士陆续清醒。 快活的呻/吟声陡然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芊芊微微蹙了蹙眉，高楼骤地炸开。 一个披着道袍的人形八尾魅狐，立在断裂的中梁。 它生的雌雄莫辨，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看向人时媚波横生。 可惜芊芊显然不是它的目标，它盯着上空那个平平无奇的光头小修士，龇了龇染血的尖牙。 芊芊泰然自若，瞥了眼那已成人干的男修，握紧破妄，与它静静对峙。 杀阵下，已有不少魅狐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声惨叫。 那魅狐媚眼一厉，扬扬尾巴，朝上空的人修袭去。 芊芊只知道魅狐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尾巴，没想到它尾巴竟可以穿出阵纹，翻身躲开。 八条尾巴八方席卷，卷住她的腿，拉入阵法中。 芊芊扬剑砍去，宛若砍在坚不可摧的石块上。 她愣了愣，顷刻间被魅狐摔入桃林下。 淡粉色的薄雾顷刻间涌过来，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她抬手扇了扇眼前的粉雾，只见一块蕴着光的翠采的灵髓朝自己缓缓飘来。 难不成她刚失去一块灵髓的事被老天知晓了，要送她一块？ 作者有话说：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出自道教灵宝派经典《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多谢各位小可爱支持。 第22章 伪装 她有这么好的运气？ 就在灵髓近至跟前时，芊芊挥剑，一缕红色的毛发飘落在地。 灵髓顷刻间化作一个妖媚的男人，朝门面袭来。 她后仰身子，抬剑挡住它的利爪，借势往阵外退。 魅狐最讨厌和剑修打架，眼见子子孙孙一个个死于阵法下，它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剑修。 芊芊敏锐地察觉到魅狐的杀意，九阶妖兽，任是她再逆天，也无法抗衡。 她疾速退去。 魅狐眼瞳一竖，露出妖身，自断一尾，化为一道彤色光影，刹那穿透她的胸口。 灵山，瑶华峰的盈洛道君猛地呛出一口水。 她徒儿那妹妹恐怕又受伤了。 她起身看向自家徒儿闭关的方向，长叹一声，她炼制的法衣为她妹妹挡了一劫 ，希望不会有大碍。 一缕金色灵力从她胸口溢出，芊芊闪了一下神，拄剑本想稳住身子，可身体变得愈发沉重，仿佛有根绳索紧紧箍住她胸口，束得她喘不过气。 魅狐变回人形，忍着断尾之痛，盯着那个仍在强撑的剑修的身上忽隐忽现的金色灵力，满目震惊。 这气息是上古妖龙！ 可她明明是个人修，怎会是龙？ 还是有条上古妖龙藏在她体内？ 阵纹开始波动。 魅狐看着死去的子子孙孙，心痛万分，顾不得多想，飞身扑去。 霍地，一声充满威压的龙吟震慑住整个秘境的妖兽，压得魅狐不由自主跪倒臣服。 它呲呲牙，既杀不了她，那就让她与体内的龙永世被欲望折磨。 它双掌，淡粉色的雾气迅速凝成一颗紫丹，顿入芊芊眉心。 芊芊轻蹙眉头，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去，金色符文随之隐去。 十二星四兽阵的碧色阵纹渐渐抹上一丝浅金，魅狐渐渐化为原形，呜咽一声，死在了阵中。 “叶芊芊！” 陡然一声吼，让她脑袋清醒许多。 “你他妈又染上了魔气！” 她也不想，可那魔修老缠着她不放，没办法。 莲尧看着她灵脉上缠绕的魔气，已气得炸鳞。 “本尊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他正骂着，忽见一缕淡粉色的雾笼过来，无处不渗。 “这他妈又是什么东西，叶芊芊？” “不知道。”芊芊在心里冷漠地回道，用力撑起身子，看向那只死去的红狐，微一抬手，抛出自己的储物袋，桃林中妖兽尸首尽数飞进储物袋中。 粉雾渗入莲尧体内，他恍惚片刻，便看见了自己金灿灿的妖丹。 他的妖丹终于回来了。 …… 苏锦如在上空看着粉雾散了又起，起了又散，心中万分担心。 直到雾气真正散去，她才瞥见芊芊的身影。 她忙御剑下去，小心翼翼地过去扶她。 芊芊道：“苏师姐，我没事，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收阁楼里妖兽的尸体？” 苏锦如愣了愣，点点头，去帮她收狐妖。 芊芊拄着长剑站起，瞥见几具干尸，一抬手他们的储物袋飞入手中。 一些修士回过神，想起自己方才与狐妖交/媾，嫌恶不已。 却见芊芊拄剑而立，手里拿着同伴的储物袋。 忙道：“那小修士，你拿我同门的储物袋作甚？” 芊芊冷冷瞥他们一眼，道：“若非我救你们，你们早就被狐妖吸干了。” 男修不说话，默默拢紧衣袍，瞟了眼头顶浩大的阵法，嘴碎道：“你一个小小的灵动境修士，怎么可能布下这般厉害的阵法？” 有不少人早早清醒，说起了风凉话：“我们亲眼她与那只九阶魅狐打了一个来回，人家年纪小，心思单纯，不比某些人，淫/欲深重，沉迷魅术。” “你不也一样吗？” “哎，我们看到的，可是亮闪闪的上品灵石。” “那小女修，你看到是什么呀？” 芊芊抬手收回阵法，静静道：“灵髓。” “你看看人家，格局不知比你们高多少。”就是太抠了，连块妖兽皮毛都不留给他们。 片刻，高楼里传来苏锦如惊叫。 芊芊正欲过去，那些修士比她更快飞去。 “道友，我来帮你。” 芊芊：“……” 那都是她的灵石！ 芊芊气得脚下一崴，栽在地上。 苏锦如一出来，便看见芊芊在捡地上的桃花瓣。 她与叶师妹相处三个月，叶师妹可不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 “叶师妹，你在做什么？” “捡灵石。”她认真将桃花瓣倒入储物袋中，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骤亮，抓住苏锦如的手，收进储物袋中。 奈何半天都收不进去。 芊芊：？ 苏锦如瞥见紫桓峰的师兄过来，忙向他求救：“黎师兄，你快过来，帮我看看叶师妹，她魔怔了。” 黎檀青过去打量着芊芊略有些痴迷的神色，道：“应该是与魅狐打斗时，中了魅术，把你看成了她最想要的灵石。”说完，不由长叹，“真是个财迷。” “那怎么办？”方才她瞧见这里不少修士沉迷魅术，被狐妖吸干了精气。 黎檀青从储物袋中拿出两个清窍丹给她吃下，道：“清窍丹最多能让她清醒几日，魅狐已死，叶师妹性命无忧，就是魅术，恐怕要回灵山，看看明昊道君能不能解。” 苏锦如为难：“黎师兄，这秘境还有好几日才能打开，回去也要好好几个月。” 黎檀青将清窍丹全部给她，道：“叶师妹救过我等的命，我不会坐视不管。” 未几，芊芊终于清醒，松开紧攥着苏锦如手腕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方才她似乎陷入了幻觉。 这魅狐的魅术有点东西。 苏锦如见她醒了，将装着妖兽尸体的储物袋递给她，“叶师妹，你总算醒了。” 芊芊拧紧眉头，接过储物袋一分为二递回去，“多谢帮忙，苏师姐，你既找到了师兄，我们就此告别。” 苏锦如愣愣地拿过，道：“你中了魅术，怎能一个人呢？” 芊芊道：“我也有不少清窍丹，能撑到回去。” 就是灵脉上的魔气，刻不容缓，必须尽快压制。 未再多言，与他们拱手告辞后，芊芊御剑朝日月山而去。 那里的灵气最为浓郁。 她找了个隐秘的山洞，布下隐灵阵，一点点将灵脉上的魔气逼至左臂，强行封住。 洞外隐约有几道闲谈声。 “前几日杀漠豹时那妖兽突然匍倒，像是在怕什么东西，真是古怪。” “还有更古怪的，听闻上古桑月族的传承被一个灵动境的灵山女修拿到了。” “叫什么，叶芊芊，还是个光头。” “哼，老子从海域找到日月山，连光头影子都没有，定是有人瞎传！” “是真的，有人亲眼看见，她还杀了魅狐一族，你想想没有传承，她一个小小的灵动境修士能杀魅狐？” “这马上就要出秘境了，就是得了传承，苍澜界这么大，我们上哪去找。” “灵山啊，她难道不会回灵山？” 人声渐远，芊芊掐诀施道净尘术，摸摸干净光滑的脑袋，储物袋中掏出一顶假发，好生戴上。 走时，将自己的修为境界压至灵动初境，换上一身鹅黄色衣裙。 秘境开启，秘境外陆陆续续聚了一大堆人。 芊芊扬眸往人堆里看了一眼，那里不知何时竖起了一个告示栏。 上面赫然贴着自己光头模样的画像，一旁还配有详细的文字，从相貌到身份到武器、境界，就差把她祖上三代挖出来。 芊芊轻啧一声，若无其事地晃晃手中玉扇，走出人群。 去了附近最繁华的玉京仙城。 忽然间，她在一座高耸雄伟的府门前停下。 顾府。 府门前的护院见她立在自家门前良久，迎上去道：“仙子，可有何事代劳？” 芊芊道：“初来贵地，我见这府门这般阔气，有些好奇。” 护院颇为自豪：“我们顾家立族已有千年，乃是玉京仙城最厉害的修仙世家。” 芊芊故作惊叹，又问道：“敢问贵府可有传送阵？” “那你来得正好。” 芊芊诧异地挑挑眉。 “已有不少人从织萝秘境出来，来此传送回门派，你是那个门派的？” 芊芊给他看了一眼身份令牌。 “原来是灵山的仙子，随我来。”护院引她去传送场。 她进去后，不过片刻，又有两人寻来。 顾自闲自花海后，便没了踪迹，林月溪想起他将自己推入花海，心中气愤，定要找他讨个说话，所幸玉京仙城就在离织萝秘境不远。 护院见又有两个女修立在府门前，迟疑着，他这么觉着今天有些古怪。 林月溪上前一步问道：“敢问，顾二公子回来了吗？” 护院脸色一变道：“此地不容放肆，仙子慎言。” 林月溪不解。 护院扬起长戟，挡住府门，面色严肃，“请仙子速速离去。” 林月溪皱眉，还从未有人敢甩她面子，等顾师兄回来，让他赔了罪，她定要这些眼瞎的护院全部赶走。 她压住心中忿忿不平，领着湛露去对面茶楼。 湛露道：“林师姐，这些护院不让我们进去，何不传信给顾公子？” 林月溪也想传信，可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家世，其余一概不了解，也未与他交换过什么东西。 伙计添茶走过时，林月溪问道：“你今日可有看见那府中，顾自闲顾二公子回来过？” 话音一落，伙计脸色一变，茶壶瞬间摔在地上。 茶楼里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林月溪不明所以，掌柜急急赶上来，请她们出去。 湛露道：“你这掌柜怎么回事，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啊？” “管你们是谁，老朽这茶楼不做二位仙子的生意。”掌柜赶瘟疫似的，让她们快走。 林月溪忍住气，终于察觉出不对劲，问道：“掌柜，我们初来此地，有诸多不懂之处，无意冒犯，为何我们一提顾二公子，你们就这般惊恐？” 掌柜盯了那府门一眼，压低声音道：“顾二公子百年前就被他爹杀死了。” 林月溪大吃一惊，“可我听说，他一直在云游。” “此事玉京城中讳莫如深，谁敢外传，百年前他们顾家一团遭，二公子死后不久，大公子入魔叛出家族，下落不明，总之，不要再问了，小心……”他觑着府门，噤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便转身回去。 林月溪愣在当场。 记起与那已死之人相处三月，湛露只觉背脊发凉，“林师姐，我们快些离开吧。” 静了片刻，林月溪瞥见陆续有人进入顾府。 犹豫片刻，再次上前。 …… 芊芊跟在长老身后，不动声色瞟了几眼颇为眼熟的游廊。 没想到那幻境竟然是真的。 长老带她走进一个小广场，场地不大，陆陆续续有人过来。 芊芊坦然自若，把玩着碧玉扇，饶有兴趣地打量脚下的传送阵。 这可是个赚钱的好生计。 她晃晃脑袋，倒出三颗清窍丹服下。 少刻，地面上亮起一圈繁复神秘的阵纹。 长老将最后二人引入传送场。 瞥见熟悉的面孔，芊芊脚下微转，背过身。 林月溪凝视着那黄裳女修的背影，越看越发觉得眼熟。 她急步过去，拉过她肩膀。 第23章 精血 芊芊回过头，冲她友好一笑。 就在她将要开口时，一把将人摁在腋下，捂住她的嘴。 林月溪：！ 传送阵彻底开启，两人一同消失在阵中。 不断有修士出现在灵山脚下的传送阵中，林月溪倒在传送阵中，发髻凌乱。 “道友你怎么了？”路过的修士狐疑地凑过去。 林月溪愣了愣，忙从地上起来，将碎发捋至耳后，理了理衣裳的皱褶。 她问脑中的白团：“你确定这个人真的是女主？” “是。” “……”她与话本的中女主哪有一点相像？ “女主如今已得到洗髓草，请宿主尽快掠夺女主气运，改写结局。” 林月溪震惊，又忽然茅塞顿开，难怪她现在这么厉害。 白团没有感情道：“宿主可以选择杀了她。” 杀人犯天禁，会生心魔劫。 犹豫片刻，林月溪立在阵外，暗中将从织萝秘境前撕了的告示用灵力悬空。 她挂的显眼，来往修士不免多看两眼。 从织萝秘境出来的人都听说过叶芊芊这个光头小修士得到了桑月族的传承，逮她逮了许久都没逮着。 “难道她会从传送阵出来不成？” “一个杂役弟子哪有灵石去坐传送阵？” 若不是碍于面子，林月溪真想告诉他们，叶芊芊敲了她一千中品灵石。 虽是调侃，可阵前仍聚集了不少修士。 他们目不转睛注视着传送阵，宛若一群蠢蠢欲动的狼殷切地盯着一只即将出现的羊羔，眼中闪现出势在必得的目光。 日光西沉，阵中陆续有修士出来，却仍不见那叶芊芊的身影。 “我就说，她一个杂役弟子怎么可能有灵石坐传送阵？” “哎，散了散了，这大冷天的，白瞎老子一天时间。” 围在阵旁的修士三三两两离开。 林月溪捏紧手帕，难不成叶芊芊迷失在传送阵中？ 忽然，一抹鹅黄的纤细身影缓缓出现在阵中。 芊芊从未坐过传送阵，乍一出来，头还有些晕乎。 空气中突然炸开一声：“就是她，叶芊芊，她还真来了！” 她一抬头，仿佛有万人朝她扑来。 林月溪吊起心，这么多修士，饶是她再厉害，也会被撕成了碎片。 芊芊当机立断，一跃而起，御剑飞向高空，双手结印，一掌携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压了下去。 众人被阵法击散。 芊芊肉疼了下自己灵石，麻溜地御剑闪远。 “她逃了！” 众人回过神，飞扑而去。 叶芊芊拿出一沓玉简，回过头：“上古桑月族传承就这，拿去吧你们！” 玉简一洒落，众人踏剑而上，抢过一根玉简。 正欲激动，玉简上飘出一行大字：一月后天云阁拍卖会，能者得之。 “……” 再往天上一看，哪还有叶芊芊的影子。 芊芊御剑往丹器阁飞去，满脑子都是发光的灵髓。 她蹙蹙眉，又吃下三颗清窍丹。 定是魅术捣的鬼，她以前可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修士。 掌柜手指飞快拨弄着算盘，半响道：“一共七千九百八十八块上品灵石。” “掌柜，给个整数八千呗。” 掌柜抬头看她一眼，不禁调侃：“叶道友还差我这几块灵石？” “钱不嫌多，多多益善。” 掌柜笑了一声，放下算盘，将储物袋递给她，“叶道友，常来。” “当然。”芊芊笑着扫了两眼储物袋，心满意足地踏出丹器阁。 回到门派，换上唯一的法衣，飞去瑶华峰，将桑月皎交给叶素素。 叶素素刚出关，迟疑地接过水似的晶蓝飘带，顿然神清气爽，心窍通畅。 “这什么东西？” “桑月皎。” “你自己拿着，”她嫌弃地将桑月皎还回去，“这些破玩意我多的是。” 芊芊二话不说，将桑月皎一把塞在她手上，“爱要不要。” “诶！”叶素素瞪眼，芊芊面无表情看她一眼，趁她发作之前，转身御剑流光似的飞走了。 “死丫头，胆肥了！”她御剑追去，便迎面撞见师尊。 盈洛望了眼叶芊芊的背影，拦住徒弟，“你们吵架了？” “我跟她吵？——她现在翅膀硬了，不收拾一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盈洛道：“你妹妹现在机缘深厚，她在织萝秘境中得到了桑月族传承，现在整个南境的修士都在找她。” 叶素素举起桑月皎仔细端量，盈洛一眼认出，很是惊讶：“她竟然把桑月族的圣物给了你。” 叶素素沉下脸，看起来并不高兴。 “徒弟得了吧，你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唉，妹妹真好。” “我又不需要这东西。”叶素素嘴硬嘟囔一句，好生收起桑月皎。 盈洛权当没听见，问道：“你探过她灵脉没有？” 叶素素摇头，突然惊问：“她又出事了？” “法衣废了，看她去的方向，应当是乾云楼找法子疗伤了。” …… 芊芊一落下，便被四名内门弟子拦住：“乾云楼重地，杂役弟子不可入内。” 来灵山六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拦下。 她亮出真传弟子令牌：“瑶华峰叶素素命我前来复刻秘籍。” 四名内门弟子熟视无睹，“掌门禁令，杂役弟子从今往后，不得入乾云楼。” “……” 僵持一会，芊芊瞥了眼落日的余晖，正转身。 白辰懒散地从里面走出，边抻长懒腰，边道：“让她进来。” 声音悠悠传来，四名弟子回身恭敬行礼，“她乃杂役弟子，掌门吩咐过不可进入乾云楼。” “吾的乾云楼，轮不到他做主。” 四名弟子迟疑着，面面相觑。 芊芊扬起一个假笑，推开他们，快步踏入乾云楼。 看着大门在她身后骤地关上，其中一弟子问道：“这可怎么办？” “留两人在此地守着，我们尽快去禀告掌门。” …… 芊芊循着索引，找到如何驱除魔气的典籍。 白辰飘至她身边，瞥了眼那无用的典籍，抱臂倚在书架上，泼她冷水：“想驱除魔气，靠你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 芊芊眼里亮着不灭的光，仔细翻看典籍，片刻道：“前辈，这不是有个九天驱魔阵？” “此阵法只对魔修有用，想驱除体内的魔气，只有两种方法，要么进境引天雷，要么去执法堂，那里有一道刑罚，专门是惩戒入魔后的弟子。” 芊芊放回典籍，抓住楼梯往下走，白辰又道：“那道刑罚削肉剔骨，痛不欲生，非一般人能挺过去。” 芊芊默了默正要开口，白辰道：“你是个狠人，我推荐你去。” “……” 下了长梯，芊芊望着他，纳闷地问道：“前辈为何要帮我，难不成前辈有求于我？” 白辰面色不悦，拂袖飘回地面，“小小人修，竟把吾想的如此肮脏。” 芊芊恍然大悟，自愧不如：“前辈大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辰喉头微梗，背过身摆弄着玉简，“也并非有什么求之与你，就是，吾与乾云楼一同被困此地三千年，有些厌烦。” “哦。” “你若不愿帮，吾让妖龙出来帮吾也可以。” “他可能帮不了前辈。” 白辰握住玉简，回头望向她，瞬移至她面前，钳住她的手腕，秀气的眉头一点点锁紧。 芊芊尴尬地笑了笑，“他中了魅术。” 日日夜夜在识海里抱着自己的尾巴，喊“妖丹”。 白辰抬手轻点她眉心，芊芊不由闭眼，忽见有道白光闪入识海。 莲尧仍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妖丹的喜悦中，便被一道白光击中脑袋。 他睁开眼，赤瞳清明。 “妖龙，吾今日帮你，此恩来日飞升需还。” 他愣了愣，丢开自己的尾巴，化作人形，道：“妖丹不归，本尊便不能飞升，你帮本尊掩护，待本尊吃了此人，飞升了愿。” 白泽乃瑞兽，向来不做违心之事。 “吾知，你吃她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妖丹，吾这里还有一种法子，你既可以拿回妖丹，她也不必死。” “什么法子？” “你的妖丹既然已融为她的血肉，只要她将一身精血还与你，你再炼化几日，妖丹自成。” 莲尧冷哼一声，“你不知道此人多自私狡诈，一身精血？就是一滴精血，她都不可能给本尊。” 白辰是看着叶芊芊长大的，性虽狡黠，却不失灵慧，他能在她身上看见道。 有道之人，定能飞升。 “人族对妖族天生仇视，她设计你，也有此缘由，我给你们一个冷静的机会，你们好好聊一聊，趁此化干戈为玉帛，一笑泯恩仇。” 莲尧气极反笑，“此人可恶至极，三番两次算计本尊，此仇不共戴天。” 等他伤好之日，便是此人身死之时。 见他一脸怒气，白辰只好退出识海，不再相劝。 芊芊睁开眼，问道：“他好了？” 白辰点头，指尖一动，粉雾从她额心涌出，凝回紫丹，落回手上。 “魅术已除，自己想办法去刑堂驱除魔气。” 芊芊抱拳恭敬俯首：“多谢前辈。” 白辰摆手，顿了会，问道：“你还想杀他？” 芊芊认真思索着，妖龙帮过她一次，她向来恩怨分明，可他是妖，人与妖注定不死不休。 “他只要不吃我，我可以放他一马。”毕竟他那么笨，一身都是宝，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 白辰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吃你，是想拿回自己的妖丹，不过，你只要将一身精血凝成妖丹还给他，他也许会放过你。” 芊芊听了不由蹙眉，这差不多就是以命换命的法子。 “前辈，等他死了，我给他立个大祠堂，天天烧高香，以报答他的恩情。” “……”你们两个毁灭吧。 第24章 炼狱 白辰心累至极, 又躺回藤椅，背身对着她，拒接交流。 芊芊微微耸了耸肩, 问道：“前辈可知驱除魔气的刑罚是哪道刑罚？” 白辰淡淡道：“炼狱塔的噬魂阵, 去领死吧。” 她已习惯白辰的毒舌，面色波澜不惊, 道谢告辞。 楼外的六名内门弟子瞥见人出来, 急切走过去：“掌门手令, 请叶师妹随我等去天权峰听训。” 这老头叫她八成没好事。 芊芊扫了眼黑沉沉的雪色, 紧了紧拳头，随即泰然自若地跟在他们身后。 掌门听完两位长老的汇报，沉吟片刻, 道：“如此说来, 她身上的确有古怪。” “可惜在她身上并未发现上古妖龙的踪迹，她去织萝秘境后，我们便跟散了，但一个灵动境的修士能布下上元境才能布下的阵法, 令人匪夷所思。” “与她接触的那个魔修最后去了何处？” “不知, 不过明秋座下的那个小徒弟与魔修相处得更久。” 未几，门外传来弟子的禀报声, 掌门摆手让他们下去。 芊芊踏入天权峰正殿，殿内亮如白昼, 光华辉熠。 她略一打量便收回目光。 掌门背手, 回过身看着她, 目光充满威严, “叶芊芊。” 芊芊低首拱手道：“拜见掌门。” “知道本座叫来你是未何事？” “……弟子愚钝。” 掌门双眼犀利, 牢牢攫住她：“你一个杂役弟子灵为何知道如何布下十二星四兽阵？” 芊芊淡淡道：“我学会了。” “大胆叶芊芊, 你一个杂役弟子偷学灵山典籍，该当何罪！” 芊芊忍不住反驳：“我不是灵山弟子吗，为何不能学灵山阵法？” 掌门神色愠怒，拂手一道刚劲锋利的灵力打过去。 割破她的左手，一缕黑气顺着伤口溢出。 他惊诧地盯着那泄出的魔气，心惊胆战：“你竟是魔修！” 芊芊拧了拧眉，手臂痛得已然麻木 她忍痛解释：“此魔气是在秘境中，被一个魔修强行灌入魔气，这才沾染了魔气。” “哼，一面之词，还想狡辩！” “弟子发心魔誓。” “你以为发心魔誓，就能证明清白，休想开脱，来人，将她押住。” 四名内门弟子围上来。 手臂上鲜血顺着手指流在地上，芊芊捂着手臂上见骨的伤口，脸色苍白，语气坚定：“弟子清清白白，掌门不信，可开回溯镜。” “你一个杂役弟子，不配动用回溯镜。” “……”臭老头。 默了默，芊芊开始反驳：“弟子既不配动用回溯镜，真相未知之前，难道掌门不也是凭一面之词给弟子戴上莫须有的罪名。” “还敢顶撞本座！”他面色黑沉，一挥手，芊芊的右手臂顿时出现一道血口。 位高权重的人每每做亏心事之前，总会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按上莫须有的罪名，以掩饰那虚伪的表面。 她咬咬牙，心中已明了，默不作声被押在殿旁。 片刻，一内门弟子从殿外进来，“禀告掌门，人已带到。” 掌门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正声道：“叶芊芊，别怪本座没给你机会，你只要告诉本座西境命你来窃取我派什么消息，他们又在密谋何事，本座可以饶你一命。” 芊芊仍旧低着头，无动于衷。 林月溪跟着师父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大晚上被传唤，换谁都忐忑。 所幸有师父在。 掌门看见明秋道君，颇为意外，上前道：“明秋师弟怎么来了？” 明秋道：“师兄夜晚传召，我小徒弟性怯，我放心不下，便陪她一同过来。” 掌门爽朗而笑，“近日西境魔修活动频繁，我派也混入了一个魔宗奸细，听闻贵徒也与这魔宗奸细接触过，故此传唤，明秋师弟见谅。” 听完他们所言，林月溪看向被扣押在殿旁的叶芊芊，满是惊异。 话本里可没有她被污蔑成魔宗奸细的这段剧情，再者，当下离魔修进犯还早。 明秋掠了叶芊芊一眼，不甚在意，轻抚着林月溪的肩背，安慰道：“不过几句话，你如实告知掌门师伯便是，为师在此，谁都伤害不了你。” 林月溪强颜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透着弱不胜风的娇羞。 明秋微微一笑，退居一旁。 掌门敛容，正声问道：“月溪，你可知一路与你相伴的白衣男修的真实身份？” 林月溪心中咯噔一下，莫名看了师父一眼，见他神色微凝，回过头弱声回道：“弟子不知那男修的真实身份，那时在灵船上，他独自一人，弟子与湛露师妹且都是女子，便与组队，他言自己是玉京城顾家的二公子，可在秘境中行为诡秘，几次暗中加害弟子，出秘境后，弟子觉得可疑，便去玉京城找到顾家，却得知那顾二公子早在一百年前便死了，这才明白是他人冒充。” “那人可与其他人接触过？”问完，他的目光扫过叶芊芊。 林月溪思索片刻，“在船上时，他与不少人有过接触，”她回头看向被扣押的叶芊芊，继续道：“特别是叶师妹，他几番邀请相伴，格外不同些，弟子一心只想着秘境，也并未多留意，请掌门恕罪。” “罢了，你年幼无知，涉世未深，下不为例。” “月溪多谢掌门宽恕。” 一旁观戏的只有十六岁的芊芊大开眼界：？？？ 听完林月溪的说词之后，掌门转头看向叶芊芊，神色严肃：“人证物证确凿，叶芊芊你还想狡辩？” 见识过这些人的虚伪后，芊芊别无他想，脑海中只有白辰的一句话：有些厌烦。 “来人，给本座押去刑堂审讯。” …… 芊芊面无表情地倚靠在墙上，望着水牢天窗外漆黑静谧的夜空。 今夜会不会下雪？ 若是下雪，那可就太冷了。 她抬起双臂，再次用灵力修复着凝痂的伤口。 这死老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导致伤口难以痊愈。 良久，天窗外飘进几片莹白的雪花。 水牢外远远传来脚步声，牢房很静，是以脚步声极清极响，带着让人心慌的压迫感。 她蹚着水，缓步往铁门走，脚上的锁链搅动黑水，发出沉闷的哗啦水声。 黑水从胸口退到腰间，锁链不长，她只能走到石阶前。 来人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道：“叶芊芊，你只要说出西境魔宗所谋何事，本座便放你从黑水牢中出来。” 她无语地扯扯嘴角，“你真关心西境魔修，何不去回溯镜一探究竟。” 掌门笑了，这个弟子比他想象中聪明得多。 有些事到聪明人手中，便简单得多。 他道：“本座听闻你在织萝秘境中得到了桑月族传承，其中可有桑月皎？” 芊芊反问：“怎么，掌门想要？” 她的话太过直白，弄的他都不好接。 理理衣襟，他冠冕堂皇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灵动境弟子，身怀异宝，为何不将传承贡献给灵山？” 芊芊堆起一个假笑，“弟子穷，只能将传承卖了换灵石，灵山想要，弟子卖就是。” 掌门略微动怒：“你乃灵山弟子，何须与自己门派斤斤计较。” 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是灵山弟子，没有利用价值，就是魔修奸细。 芊芊都气笑了，不与他啰嗦：“掌门，弟子出一口价，十座灵矿。” 掌门瞪着眼睛，狮子大开口也没有她这般凶。 “掌门是出不起？”她的语气带上了几丝轻嘲。 掌门缓过神，红着脖子呵斥：“灵山剑修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身为灵山弟子怎能如此利欲熏心！” 芊芊瞥了眼他镶金带灵玉的腰带，再看看他身上的上阶法衣。 为什么会有人把这般不要脸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弟子意志不坚定，望掌门见谅。” 掌门鄙弃地扫了她一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他甩袖，转身欲走。 芊芊喊道：“掌门，你既承认弟子是灵山弟子，为何还关弟子？” “你勾结魔修，还想出来，做梦！” 闻言，她冷冷一笑：“掌门杀人如芥，还妄想飞升成仙，不也是做梦？” 此话一出，掌门勃然大怒，回过身，一掌拍去。 掌风裹着凶猛的罡气，杀意深重，势必要让她身死当场。 芊芊重重撞在牢墙上，缓缓滑下来，坚硬的墙面留着深深的掌印。 她强硬着直起背，咽下迫出喉口的血，咬着血牙一字一句骂道：“你把我杀死又如何，杀孽深重，死后投胎做畜生！” 掌门抬手运起深厚的灵力，汇于掌上。 芊芊挺直背，冷冷笑着，神色痛快。 “本座不会轻易让你死。”他收回手，怒形于色，“死只有一种，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却有千百种，来人！” 一身着黑袍的刑堂长老显出身形。 掌门瞥他一眼，冷声命令：“把她给我关进炼狱塔，散去神魂，将桑月皎给本座搜出来。” …… 炼狱塔虽是塔，却处在刑堂最深处，里面关押着罪孽深重的重犯，有灵修、魔修、妖族。 为了剥夺他们的记忆传承，设有三千阵法，虽是正道的手段，却比那搜魂邪术更阴毒。 芊芊拖着步伐，缓慢地往前走，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殷红的脚印。 莲尧在她识海望着幽暗阴森的炼狱塔，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叶芊芊，此塔你不能入。” 芊芊充耳不闻，眼神迷茫。 守塔的老头打量着浴血而来的瘦弱少女，琢磨不透，疑惑问道：“是上古妖龙？” “魔宗奸细。” 第25章 反杀 修为这般低下的奸细何须入塔。 守塔者虽纳闷, 却依旧结印，锁链般的黑色阵纹落回地上。 大门随之打开，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众人不由打了寒颤, 芊芊从寒气闻到一股腐朽的血腥味。 守塔者叹道：“依旧许久没有东西进去了, 本以为你们会送上古妖龙来，谁知是个灵修。” “妖龙天性霸道狂妄, 焉能活捉？” 没有妖龙, 守塔者兴致缺缺, 不欲多聊, 让他们赶紧进去。 两个长老不再耽搁，领着被控制的芊芊踏入塔内。 黑色锁链阵纹再次束紧，门陡然关上。 每走一步, 石壁上的莲花灯盏燃起纯白的烛火, 天地间仿佛只剩黑白二色，诡异而恐怖。 她暗中调动灵力，莲尧道：“你现在全凭本尊给你吊着气，杀他们, 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便试试。”凡人修仙, 本就逆天而行，畏畏缩缩, 修个屁仙！ “……”粗俗。 “劳烦尊上帮我探查此塔详细。”关于炼狱塔的记载，灵山少之又少, 如今亲眼得见, 隐约觉着此塔一点都不像正道之物。 “本尊凭什么帮你？”区区人修, 竟敢命令他。 芊芊道：“尊上帮我, 我若还有命在, 还尊上一身精血。” 这人修满嘴谎言, 他没少吃过她的亏。 不过，她死了，他也活不了。 他仔仔细细探查了一圈，道：“此塔分为九层，关押了不少东西，杀了他们，你也难活下去。” 若真难以活下去，他也不会这般平淡。 她微转指尖，莲尧又道：“前方岔道，左转上楼有处封印，里面关押着数不尽的怨灵，你自己看着办。” “多谢尊上。”话毕，一张爆裂符无声无息出现在她手中。 惨淡的白光映在纹路诡异的黑石板上，芊芊眼瞳微动，望向不远处阴暗的岔口。 “桑月皎能洗涤杀孽，师兄，总归是我们先得到，不妨——” “消除杀孽？”右长老打断他的话，继续道，“澄元老祖太清天境，照样无法飞升，只有抓住那条上古妖龙，夺过它身上的天道法则，上界才能降下接引光束。” 芊芊握紧爆裂符。难怪这些人追着妖龙不放，若是她将妖龙献出去，也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叶芊芊，你敢！”莲尧听见她心中想法，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话音将落，芊芊眼疾手快，闪身飞向左侧甬道。 前面的两个长老立时反应过来，飞身去追，芊芊有条不紊，掐诀丢出十张爆裂符，一剑挥去，凛冽的剑气割破爆裂符，顷刻山崩地裂。 她毫不犹豫，跃上台阶，几步跑上楼。 前方幽暗的甬道传来凄厉的呜咽声，莲尧道：“他们追来了。” 芊芊边跑边往下丢爆裂符，震耳的爆炸声瞬间盖过了怨灵的鬼叫。 “你到底买了多少爆裂符？” “几千张吧。”好用又便宜的东西她向来不会嫌少。 她极快扫视一眼下面的动静，此符咒威力巨大，丢了百多张，就是天权峰的正殿也会撼动。 此塔连一丝灰都没落下来。 不及多想，她踏上第二层，而妖龙所言的封印，赫然眼前。 芊芊扬剑砍去，如蛛网般的血色封印纹丝不动。 她凝目打量片刻，便看出此封印的诡异之处，“尊上，这封印你能解开吗？” 莲尧冷笑，还想利用他？ 他用妖力包裹好她的识海，道：“你自求多福。” 芊芊磨磨牙，当机立断划破自己的手掌，蘸血结印。 封印中的怨灵嗅见了灵修的血味，桀桀叫着，一个个密密麻麻挤向血色蛛网。 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芊芊，看着眼前这幅恶心又恐怖的画面，背脊生寒。 她小心翼翼后退，脚步虚浮，盯着自己用精血画出的阵印缓缓融入血色封印。 怨灵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狂躁不安，牢不可破的蛛网封印一根根断裂。 两个长老被爆裂符炸的面无全非，追上第二层，一瞧见罪寇祸首，飞身擒去。 封印陡然破碎，怨灵瞬间穿透她的身体，蜂拥而出。 …… 守塔者听见塔中动静，起身走至门前，塔门骤地大开，一颗干瘪瘪的头颅滚到他脚步，两只瞪出的咸鱼眼充满惊恐。 看头上的发冠，是方才进去的刑堂长老。 他大惊失色，还没缓过神，无数怨灵涌出塔门，叫嚣着撞击着炼狱塔上的黑色锁链。 “完了完了。”他着急地来回踱步，斟酌片刻，往通往地面的天梯走去。 惨白烛光下，一个半膝高的长着三颗脑袋的怪鸟从二层甬道出来。 “此地是吾家，吾不走！” “这里不是吾家，吾要走！” “尔等不听吾言，该打！”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见了隔壁赵婶家吵闹的鸡叫声。 真吵。 她努力地睁开眼，视线一点点清晰。 三头怪鸟察觉到地下倒下一个人，好奇地盯过去。 芊芊看着眼前的怪鸟，缓缓抬起手，正掐诀的手指微微顿住。 她感觉不到灵力了。 莲尧看着渗入她体内的怨气，催道：“还不快去噬魂阵！” 芊芊愣了愣，艰难地从地上起来，怪鸡扇动三对羽翅，异口同声地叫道：“有人有人！” 她瞥了眼那只怪鸟，一步一步往楼下挪。 上古典籍中记载，有一种上古异兽，鸡身，三头六足，名曰鵸鵌，性喧，与人无害。 鵸鵌弓起脖子，飞过去轰她，却不料脑袋穿过了她的身体，它惊恐地叫了起来：“死了死了！” 芊芊忍不住骂一声：“你才死了。” 鵸鵌怔住，忽地哭叫起来，“是吾死了……” “吾再也回不了家了……” 芊芊面无表情，下了石梯，拄着剑，继续往甬道深处走。 鵸鵌也跟着从楼上滚下来，跟在她身后，相互争吵。 甬道中的幽绿的怨灵一见鵸鵌，便自动飘开。 没了怨灵挡路，芊芊极为顺利。 她饶开脚下的尸骨，缓步踏进噬魂阵中。 鵸鵌一边扇自己一边跟进来，芊芊忍无可忍，俯身本想捡根骨头将那只鵸鵌给砸出去，谁知身形一颤，栽倒在地。 “倒了倒了。”鵸鵌扑翅飘过去，噬魂阵的阵纹落在它灵体上。 “救命救命！”鵸鵌跳着脚，万分惊恐，灵体一点点在阵法中消散。 芊芊抓起一根骨头，看着它半透明的灵体，眼神渐黯。 死都死了，管它作甚。 她垂下手臂，闭上双眼。 “吾要回家，呜呜呜……” 芊芊微睁开眼，瞥了它一眼，随即别开脸。 许是知道死期将近，鵸鵌的三只头都在呜咽。 芊芊拧紧眉头，手腕一动，凝聚着怨气的骨头撞上它的灵体。 一声惨叫后，鵸鵌被撞出了噬魂阵。 耳边总算清净了，她攥紧拳头，身子不禁蜷缩，细汗缓缓从额间渗出。 莲尧看着震颤的识海，忙用妖力稳住他的栖身之所。 痛得识海都在隐隐崩溃，她愣是一声不吭。 这个人修真狠。 …… 听见守塔长老的回禀，掌门惊诧片刻，急忙随他下去炼狱塔。 炼狱塔中不仅仅有怨灵，还有许多不能面世之物，一旦冲破封印，他不敢再想。 掌门一来，怨灵叫嚣的更加猖狂。 他问道：“池辕两人进去后，那个小修士如何？” “如此怨气 ，那个奸细定已尸骨无存。” 掌门压下眉眼，那小弟子死了，他的桑月皎还在。 早知道就该早早抽出她的神魂，若非被激怒，何须如此。 “你在此候着，本座进去开启阵法，清剿这些怨灵。” 他启步往塔中去，守塔者望着那气焰猖獗的怨灵，满是担忧拦住他：“不可，掌门乃灵山的主心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掌门大义凛然地说道：“本座既是灵山掌门就该担起维护灵山，拯救苍生的重任，清剿怨灵更是义不容辞。” …… 芊芊靠在噬魂阵旁的阵石上，吃下两颗续断丹，静静调息。 那鵸鵌又叫了起来，“有人有人！” “是那个人，他食了吾的肉，快藏好快藏好 ！”鵸鵌叫着，扑翅飞向壁上的莲灯后。 芊芊抬眸扫了笨鵸鵌一眼，问识海中的莲尧：“谁来了？” “你们掌门。”莲尧看着那人一走近怨灵，怨灵便躲开，怨气也自动避开，甚为诡异。 芊芊重伤未愈，望了眼那幽森的怨气，拄着剑，起身往二层去。 鵸鵌见她走了，忙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食了吾的肉，吾怕他。”鵸鵌说完，越过她飞进二层甬道。 鵸鵌之肉食之，可抵御邪祟。 难怪那死老头能进来。 三层甬道口，仍旧有道封印，芊芊依照前法，解开封印，继续往里面走。 莲尧怕她精血耗尽，出声警告：“你再用精血，本尊吃了你！” 芊芊置若罔闻，打量着甬道两侧的牢狱，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大多数生死不知，也有几个牢房中的犯人已熬成了白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走遍第三层的牢房，却不见去第四层的石梯。 鵸鵌急得在芊芊脚边打转，“他来了他来了。” 尽头随之传来一道道沉重清晰的脚步声。 芊芊神色平静，双手结印。 此劫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只能浴血一搏。 “尊上，可否帮我保住我的神魂？”若她真的死了，便来世再成仙。 莲尧大度地说道：“你是本尊的妖丹，本尊吃了你，为你报仇便是。” “尊上，等我死时再吃吧，”七星八卦阵从脚下荡开，包围整个甬道，她看向来人，目光坚定决绝，“今日我必须杀了他。” “你可以向他求饶。”就像当初向他求饶一样，将他诓骗得团团转。明明贪生怕死，何必以死相搏？ “我的膝盖可以跪人，绝不跪畜生。”她平静拿出一瓶泣血丹，和烈酒服下。 莲尧半垂眼睫，沉默片刻，幽幽道：“你别死得太丑，不然本尊吃不下。” 芊芊笑笑，那他恐怕要失望了。 用泣血丹耗尽所有寿元强行提升三个境界，死时必然又老又柴。 掌门负手走进甬道，掠一眼周身的阵纹，微微惊叹，不得不说，此人资质虽差，这阵术确实漂亮。 “可惜啊可惜。”他看着她强行提升的境界，于他而言，不堪一击。 他抬手，一道掌风迎面击去。 她闪身避开，提剑而起。 便是真的乾元境修士，放在他面前，也如蚍蜉撼树。 掌门单手接住砍来的剑，不屑地哼一声。 芊芊眼神明亮，身形一转，左手现出另一把长剑。 掌门没想到她竟然是双剑，不过，那又如何，他穿着上阶法衣，上元境修士的剑也难以划破，何惧一个叶芊芊。 很快，凌厉的剑气在他肩上割除一道血痕，掌门神情一肃，双指屈成鹰爪朝她喉咙擒去。 芊芊下腰，反手一划，在他腿上留下一道口子。 她的身法太灵活了，根本抓不住。 掌门恼怒，震出一道雄浑的灵力，芊芊后退至甬道深处，反手叩住隐隐作痛的胸口。 他轻蔑一笑，召出自己的本命剑重炎，挽手打出无数道剑影，犹如万箭齐发，气势凶猛震撼。 芊芊微凝目光，双剑合一，往地面一划，冰锥拔地而起，挡住袭来的剑光。 掌门扬剑砍断冰锥，瞬移而来。 芊芊抓住机会，双手结印，冰锥霎时化作坚韧的藤蔓，缚住他的四肢。 没想到她还精通五行之术，他震断藤蔓，提剑直取她项上人头。 芊芊不惧不躲，凌空而起，人剑合一，剑意迅猛穿过他胸口。 他惊愕地瞪大双眼，看向脚下突然显出的阵纹，张了张口：“你何时在本座脚下布了阵？” 芊芊回身，又是一刀，看着他胸上的大窟窿，目光冷冽：“你不懂剑，不懂阵，根本不配为灵山掌门。” 他掐诀，本想逼出自己的神魂，却发现神魂与肉身牢牢被地面上的阵印牢牢束住。 芊芊看着他的小动作，冷冷一笑，“弟子杀人，一向是挫骨扬灰，对付你这种畜生，更是诛魂消道。” 她抬手，习惯拍出一张爆破符，顿了顿，又收回去。 她瞥向躲在墙后瑟瑟发抖的鵸鵌，“鵸鵌，你去吐口幽火，把他烧了。” 鵸鵌哆哆嗦嗦，探出一个脑袋，与其他脑袋道：“你去。” “哎呀，吾怕，你去。” 芊芊：“……”谁去不是去。 作者有话说： 鵸鵌(qi tu) ：翼望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名曰鵸鵌，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山海经》 第26章 重塑 看着幽蓝的火焰熊熊燃烧, 芊芊浑身痛快，长长舒了一口气。 鵸鵌小步踱到她身边，三颗头东南西北望, 小声道：“这位仙子尔既能进来, 走时可否送吾等回家？” 芊芊拄着剑缓缓靠在墙边，神色极为倦怠, 淡淡问道：“你家在哪？” “在一个很小的山头。” “……”她抬抬眼皮, 瞥了它们一眼, 鸟身的灵体在渐渐消失, 想来也活不了多久。 也许是同病相怜，芊芊难得多管闲事。 她掏出灵兽袋，薅出在织萝秘境中的魇兽。 “姐姐, 你抓疼我了。”魇兽一出来, 便委屈巴巴求饶，声音稚嫩软糯。 “郎”心似铁的芊芊指了指鵸鵌，冷冷威胁它：“你知道该怎么做，做不好我把你烤了。” 魇兽看向奇怪的三头鸟, 脑袋上的那只手就跟个紧箍咒似的, 它连连叫道：“姐姐，幻境是我最拿手的, 交给我吧。” 芊芊松开它，靠在墙边, 发了会呆, 轻声道：“让我也看看。” 魇兽怔了怔, 看着她的容颜肉眼可见的迅速苍老, 猜出她已命不久矣。 她一死, 它也就自由了。 魇兽拔一根白毛, 化作几片花瓣落下，诡秘的甬道倏忽大亮。 院中紫藤萝开得正灿，灶房中飘来黄粱的香味。 妇人将烧好的菜端上院中的小木桌上，朝屋里喊道：“芊芊吃饭啦。” “诶，来了娘！” 她藏好糖，兴冲冲跑出去，看见姐姐背着竹篓回来，笑嘻嘻过去给她开门。 “素素快去洗手，咱们吃饭。” “好勒，——芊芊把姐的篓子挂回去。” 她接过竹篓，转身挂回墙上，突然瞥见紫藤萝架下的小土堆上多了一只三头怪鸡，“娘，这鸡哪来的？” “不知道啊，也没人来问，先养着吧，来吃饭，今天的饭必须吃完！” 她摸摸半饱的肚子，瞧见那鸡的三个脑袋相互打架。 “吾终于回到家了，呜……” “这是吾的山头，给吾走开！” “尔等滚，吾才是山主！” “……” 幻境外，芊芊看着这幅画面，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随即慢慢阖上双眼。 魇兽感觉头顶上的人呼吸轻了许多，它犹犹豫豫蹑手蹑脚往外溜。 突然，一只大手掐住它滚圆的身体。 “想跑？” 妖龙强大的威压让它低下脑袋，被迫臣服。 “洗髓草，”莲尧伸手，语气霸道，“拿来！” 魇兽觉着它可以再挣扎一下，戳戳小爪，“那是我的内丹，离了我就会枯萎。” “你的内丹？”他嗤笑一声，这小把戏也只能骗骗叶芊芊这样的傻子。 他恶狠狠地说道：“再撒谎，本尊掏了你的内丹！” 魇兽抬起脑袋，瞟了眼昏迷的芊芊，纳闷地问：“你不是很讨厌这个人族吗，干嘛要救她？” “要你管！拿来！” 魇兽受制于人，不情不愿地将洗髓草给他。 莲尧侧身，居高临下睨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鄙弃地念叨：“果真难以下咽。” 言罢，他将手中洗髓草化成细末，一点点渡进这具日薄西山的身躯。 魇兽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模小样地抱着爪子，凉飕飕地戏谑：“世道真是变得快，如今不仅人族喜欢口是心非，妖族也不遑多让……” 话音未落，一把炎刃直直削过来，魇兽吓得麻溜地往后躲，强劲的利刃深深扎在它两条后腿间。 它惊魂未定，忙不迭捂住自己的两颗小蛋蛋。 “再胡言乱语，本尊阉了你。” 魇兽瞪着他冷峻逼人的眉眼，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 碧幽幽的竖瞳充满怨愤，它大爷的，不过调侃几句，有什么可恼怒的！ 遇见这个人族后，不是被威胁，就是在被危险的路上，不伺候了。 它委屈巴巴朝外走，全然不知身处危机四伏的炼狱塔中。 片刻，飘荡的怨灵围上来。 它瞪大眼瞳，浑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慌慌张张往回跑。 瞥见那炸毛的白团子，莲尧冷哼一声，挥袖收起还未苏醒的芊芊，打破第四层的封印，飞身上去。 魇兽躲过怨灵的侵扰，纵身一扑，抓住他的衣袂，随之消失在甬道中。 * 寻息盘中的铜针突然转动起来，指向南方。 睡意昏沉的弟子陡地清醒，大叫道：“快去禀告尊者，上古妖龙有消息了。” * 炼狱塔中，第四层的灵修捕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微微晃动锁链，探向气息的来源。 莲尧扫视一眼周身几个被阵法禁锢的灵修，抬手将芊芊平整地放回地上。 塔中光线阴暗，他俯身凑近，听着芊芊越发微弱的呼吸声，回眸盯着将将跳回地面的魇兽，目光犀利：“洗髓草假的？” 魇兽忙摇脑袋，生怕一言不合给它来一刀，解释道：“妖龙大人，她寿元耗尽了，即便用洗髓草重塑灵脉，可你知道一根没有油的灯芯，无论那灯芯再好，也燃不起来呀。” “干脆，”魇兽小心翼翼地建议，“妖龙大人把她吃了，出去后，找一具合适的妖身，人妖结合，不如……”它的声音在头顶那道阴冷的目光下越发细小。 蓦地，它瞥见芊芊微微睁开的眼，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惊喜地语无伦次：“她醒了醒了！” 芊芊半眯着眼，视线不由盯上眼前男人头上的犄角，手中顿时出现一把匕首。 魇兽吓得蹦起来，“她……她要杀你！” 下一刻，她一个鲤鱼打挺，腰上一声骤响。 ……闪腰了。 看着她扶着自己的老腰，一脸痛苦，莲尧嗤之以鼻地骂道，“活该！” 她收回匕首，意识渐渐清晰，撑着手，缓慢地坐起来，轻抚着手背上的沟壑，颇为自责道，“这是我的劣习，尊上见谅，且让我恢复原来的模样，免得尊上吃了咯牙。” 莲尧冷笑，此人天生狡诈，野性难驯，就如同石缝下的杂草，一有生机，便不遗余力地汲取阳光活下去，怎会甘愿献身？ 芊芊调动灵力，抬眸瞄了他一眼，又低声下气地道：“待我死后，劳烦尊上给我姐带句话，那是我送给她最好的礼物，千万不要示于人前。” 这套路他不是第一次见。 莲尧抱臂，神色不屑一顾，脑中却不由浮现出她与那掌门打斗前说的话。 她的膝盖只跪人，不跪畜生。 那他在她眼中算人？ 人有什么好的，拙劣狡猾，反复无常。 魇兽的碧瞳在她与妖龙之间来回打量，似乎明白什么，屁颠屁颠滚到她腿边，“姐姐，你可算醒了，我好担心啊。” 芊芊沉浸灵力复苏的喜悦中，丝毫没听见它的话。 莲尧冷漠地将白团子挥开，“滚远点。” 魇兽从墙上滑下来，坐在墙边，哀怨地揉揉生疼的屁股。 突然，眼前出现一只枯手，它一震，一张阴恻恻的干尸脸笑咪咪地凑过来。 ！ “肉。” 魇兽看着他张开黑黄的碎牙，一跃至阵外。 灵兽与妖兽不同，攻击力极弱，它最多弄个幻境，骗骗那些道心不稳、有执念的修士，遇见真正的强者，也只能沦为口中食。 它跑向芊芊，她周身的碧色灵气缓缓凝聚成一道防御屏障，将它隔挡在外。 魇兽心疼一下自己的洗髓草，本是用它来化形，结果落得一场空。 若它能化做人形，定要化作最凶悍的人见人怕的壮汉。 片刻，灵力屏障散去，一颗崭新光滑的光头出现。 芊芊睁开眼，望着白皙柔润的手，满意地笑了笑。 人固然会老死，可离她太远了。 “死到临头，还傻笑！”莲尧睨着她那颗光头，冷言嘲讽。 芊芊仰头，笑意不减，“尊上，你现在吃了我，能出去吗？” “关你何事。” 她扶着腰起身，语气讨好：“尊上，我总归没多少时日了，我帮尊上从这里出去，然后再把全身精血还给你，是生是死看天命，人肉是世上最难吃的肉，尊上何必要受那份苦呢？” “是吗？”他盯着她讨好的笑脸，轻哼一声，“区区炼狱塔岂能困住本尊。” “尊上的伤还未好，出去后又要东躲西藏，我的识海尊上尽管用，想住多久都可以。” “你倒替本尊想的周全。”莲尧舔舔后槽牙，好似被她说动了，又气又好笑，宽宏大量地答应她。 他倒要看看她会耍什么把戏。 见他答应，芊芊暂且安心，她只有半月寿命，得尽管从此塔出去，买颗延寿丹，突破境界。 魇兽扒拉下她的裙摆，极为乖巧的抬起脑袋看向她，“姐姐，你好了呀，多亏了我的洗髓草，你可不可以收我做灵宠，你吃了我内丹，只有做你的灵宠才不会死……” 芊芊微蹙眉。 莲尧甩袖挥开它，这讨人厌的玩意，明明是个成年雄兽，却装成小女童的声音，博取垂怜。 它哭咧咧跑回来，抱住芊芊的裙角，稚声啜泣：“姐姐，他好凶，我好怕，你快和我契约，这样他就不能欺负我了……” 不近人情的芊芊全然没有怜爱与同情这种东西，她俯下身，一把扼住它脑袋，冷冷道：“等你死时再说吧。” 说完，塞进灵兽袋中。 魇兽：“……”没有人性。 第27章 乾坤 困阵中的灵修坐在地上, 呆滞地用断剑锤砍着脚镣。 没了后顾之忧，芊芊腾出心思，去端量他们。 一个个虽蓬头垢面, 却能清晰的辨出身上的绣着灵山符文的群青色道袍。 灵山道袍等级森严, 亲传着红边白袍，内门着祥云紫衫, 外门着青灰素衫 杂役弟子着绿衣。 头一次见到群青色的道袍, 芊芊不由凑近了些, 隐约可见道袍上绣着繁复的纯金阵纹, 袖口滚边还是最基础的回纹阵纹。 大气稳重，倒真有点仙人气派，比当下灵山的道袍不知好看多少。 目光上移, 看向那干尸般的“仙人”, 芊芊咂舌，掸了掸鼻前若有似无的腐臭味，不由后退，险些撞上身后的妖龙。 她灵活地侧身躲开, 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虚伪。 莲尧挽挽宽袖，微俯身凝目探查两眼, 直身缓缓道：“本尊血脉传承中有一道记忆，坤山之上一座仙山。” “那应该是灵山。” “不。”莲尧剑眉微蹙, 仔细回想, 肯定道：“叫乾云, 在云上, 门中尽是争强好斗的修道者, 上面的打斗声时不时打扰本尊休眠, 很是讨厌。” “哦。”您还能听见云上的打斗声，那打架定是大场面。 “少见多怪。”他抬手虚虚控制着那半死不活的修士起身，眉头皱得更深，“他被散了神魂，与行尸走肉别无二致。” 芊芊又望向别的修士。 莲尧道：“全都是一具具空壳。” 芊芊随即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邋遢破烂的衣裙。 莲尧偏过头，微微扬起下巴，冷淡的神色中含着一丝不自在：“想换就换，你在本尊眼中只是食物。” “……”她险些忘了，这妖龙有读心术。 不过，在别人面前换衣裳，她还做不出。 她俯身撕去染血的裙边，边卷起衣袖，边道：“这里既没有线索，再去上一层，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口。” 莲尧瞭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本尊每破开一层楼的封印，气息便越暴露，那些人很快就会找来，你做好准备。” 芊芊敷衍地点点头。 看着她无所谓的神色，莲尧沉声警告：“你再设计本尊，本尊一口吃了你，说到做到。” 芊芊抬眼看着他，严肃地蹙起眉，极为郑重地应下：“好。” 莲尧高傲地冷哼一声，破开第五层的封印。 耳边响起一道道妖兽低沉的嘶吼声，芊芊掸了掸眼前的灰尘，四下环顾。 看着眼前的一切，莲尧微微诧异。 芊芊走近阵前，皱眉打量着面前的人形妖兽，它竟然也穿着灵山道袍。 难不成这妖兽也是灵山弟子？ 莲尧略略扫视一遍，眉宇严峻，冷冷道：“此地与第四层相差无几，再上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莲尧抬手拎起她，飞向第六层。 脚一落地，芊芊抱怨：“我还没看清那些妖兽，你就把我逮到这里，若它们身上有出去的线索，岂不错过？” “不必看，那些妖兽也都被散了神魂。” 它们妖丹还在，还可以卖灵石，发一波财。 莲尧冷漠地看向她，“你难道没有看见他们身上的道袍，他们可是你的师祖，还想挖人妖丹？” 芊芊也有些纳闷，妖是妖，人是人，怎么混淆？ “上古时期，人妖杂居，你的先祖也许也有妖族血脉，有何奇怪。” 人妖结合…… 芊芊不禁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嫌恶之色。 迂腐。 莲尧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芊芊耸耸肩，继续打量着阵中——枯骨。 她微微走进，瞥见那萦绕在枯骨上的黑气，魔修。 忽然，黑气缓缓悠悠向上飘去，穿过头顶的石横梁，没入石顶。 “上面有人活着，在吸食魔气。” 许是半神之体，莲尧最害怕沾染魔气，他破开通往第七层的封印，化为一道金光飞入芊芊的眉心。 她微微蹙眉，飞入第七层。 在阵中盘坐的老者抬眼看向突然出现的光头少女，波澜不惊地闭上双眼，吸食着地下渗出来的魔气。 芊芊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老头羽冠紫袍，坐姿极为端正，手脚以及脖颈尽被镣铐锁着，可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仪。 知人知面不知心，芊芊看不透他的修为，离他三丈远，四下环顾。 此处只有他一人。 看来是个极重要的犯人。 就在她打量的同时，老者也将她境界资质灵脉神识尽数摸清。 他道：“想出去，让你识海中的那条妖龙出来。” 芊芊心一惊，召出破妄剑。 “老夫不说第二遍，你的寿元能与老夫僵持多久？” “……” 莲尧从芊芊识海出来，探眸瞥向他，高高在上地嘲道：“你一个半妖，还想命令本尊？” 老者微睁开眼，目光滞缓，在他们之间扫过，随即阖眼，无情无绪道：“以后你的孩子不定也是个半妖。” 莲尧抱臂，不以为意，开门见山地问道：“求本尊做什么？” “杀了她。”老者彻底睁开眼，直直盯着芊芊，眼中冰凉，透着漫天恨意。 芊芊后退两步，结印打出防御阵，周身竖起浓浓戒备。 莲尧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回头看向老头，语气虽淡，却给出了坚定的答案：“不可能。” 老者低声一笑，笑声无尽嘲讽。 莲尧道：“你是乾云仙门的修士。”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不，还有妖记得乾云仙门。”他眯眼细细打量他片刻，豁然大悟：“你是坤山底下的那条上古妖龙。” 说完又自言自语念叨：“都几千年了，还未飞升，差劲。” 提及飞升？ 莲尧就生气，“本尊已历过天劫，若不是你们这些贪婪的人修，早已成神。” “这不怪老夫。”老者撇清关系，看向一脸警惕的芊芊，目光沉沉：“怪他们。” 芊芊不知他对自己恨意缘何而来，但凭他吸食魔气，又穿着灵山道袍，直觉他应当与那个畜生掌门差不多。 她握紧长剑，战意澎湃，蓄势待发。 老者喟叹一声，狠狠道：“你适合修剑，却不配拿剑，剑与阵是乾元之物，你们就是盗贼。” 芊芊听不懂，默不作声。 她的剑诀与阵术都是乾云楼中典籍，虽然不太光明正大。 可灵山对弟子不公，难不成还不能反抗？ 莲尧感觉已有人靠近灵山，直截了当：“你现在这幅模样，骂有何用，告诉本尊，如何出塔？” 老者不服气，“老夫若有出去的办法，早逃了，这些偷鸡摸狗的贼碎了老夫灵脉，锁住老夫琵琶骨，用不了阵。” 莲尧将戒备十足的芊芊推上前，“你教她，她也许能破开。” 老者瞬间炸毛，乱糟糟的头上蹦出两只兔耳朵：“她一个贼也配学老夫的东西！” 被他一声一声的骂“贼”，饶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芊芊毫不客气地回敬：“你们不公，难道弟子还不能自学？” 莲尧被他们两个人吵得头大，他揉揉眉心，很不耐烦，“你们给本尊闭嘴！” 老者继续骂道：“灵山也配！——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杀害老夫同门，剥夺他们的记忆，偷盗门中法术，如今天下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东西出自灵山，殊不知这全是乾云的秘籍，让老夫教她，还不如让她给老夫陪葬！” 莲尧：好烦，管不住他。 芊芊：好气，骂不过他。 “你们两个等着给老夫陪葬！” 芊芊深吸一口气，平静片刻，恢复冷静，天大地大命最大。 她收起剑，拱手道：“前辈，晚辈不知你与灵山有何仇怨，但晚辈只是灵山的杂役弟子，剑法与阵术的确是晚辈偷学而来，因为灵山不允许杂役弟子进入乾云楼借阅典籍，若有冒犯，望前辈海涵，宽恕。” 老者气的兔耳朵抖两抖，但见她真心诚意的道歉，不由嘟囔：“什么杂役弟子，老夫听都没听说过。” “就是打杂的弟子，与下人差不多。” 老者若有所思，骂道：“修仙之人还拘泥于杂事杂物，这灵山果真是上不得台面。” “……”你凶，你说的对。 “要老夫帮你们也行，不过你们必须帮老夫一个忙。” 芊芊抬起头来，眼中微微发亮：“什么忙？” “灭了灵山，替老夫同门报仇。” 这个忙，难度有点大。 “不帮，就一起等死。” 芊芊犹豫，灵山那么大，一时半会也灭不了。 莲尧率先开口：“成，本尊帮她答应了。” 芊芊瞪向他，莲尧睨过去，“你的命属于我，本尊说一，你就得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芊芊只好低下头颅。 老者看向芊芊：“你有师父吗？” 芊芊摇头。 “好，那你从此就是老夫的徒弟，不再是这灵山弟子。” 拜一只兔子为师，放在以前，她想想都觉得离谱。 芊芊勉为其难拱手而拜，语气生硬：“弟子拜见师父。” 老者生性随意，不在乎这些不到位的礼节，他道：“老夫乃斗宿星宫太衡真君，你以后记住，报仙门的时候，报老夫的名讳。” “哦。”芊芊又开始敷衍了事。 “乾云仙门依照天上二十八星宿立二十八星宫，你要记住门派渊源，仙门之所以叫乾云，乾为天，坤为地，而云则在其变化，乾云仙门剑与阵之所以万里挑一，源所信念之道，乾坤为阵，万物皆为化用，可覆日月星辰，阵则变化莫测；剑，百兵之君子，君子以厚德载物，行侠仗义，除魔卫道，乃我等修仙者本分——”太衡真君见她皱着眉走神，瞪红眼睛，吼道：“你听懂了吗？” 芊芊：“半懂算懂吗？” 太衡真君刚垂下去的兔耳朵立刻竖起来，“愚钝，孺子不可教！” 若非被锁住琵琶骨，他一定冲上去，敲破她这个榆木脑袋。 芊芊觉着这些道理好像以前在学馆里听过，似懂非懂，一知半解。 太衡真君时间也不多，只得放弃，妥协地说道：“总之，你给老夫记住，日后再慢慢琢磨。” 芊芊点头，记是记得住，懂却是难懂。 “让老夫看看你的阵术。” 芊芊结手印打出一个最基础的回形阵印。 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有些天赋。”随即脸色骤变，骂道，“这该死的灵山，尽把老夫门中阵术偷了去，呸。” 这暴躁老头的脏话比她姐还多。 太衡真君骂完，接着说道：“万物化阵，小可尘埃，大可天地。” 芊芊蹙眉，直言：“这个听不懂。” “愚钝。”太衡真君恨铁不成钢，“就跟灵气一样，你平时怎么感应灵气，感应风，就怎么感应尘埃，太阳照在你身上，你没有感觉吗？” “有。”芊芊闭眼，塔中灵气稀薄，浊气倒是浓郁，她轻轻抬手，空气微动，飘散的尘埃汇于手上，渐渐聚成一个小旋涡。 “成了成了。”太衡真君大喜，“你现在有能力破塔出去了！” 第28章 白辰 她睁眼, 手中的小旋涡骤然溃散，落为尘埃。 太衡真君愣了愣，道：“不急不急, 你的神识还不够强, 掌控力不够，慢慢来。” 芊芊面不改色, 不急不缓, 伸出手, 锁住兔老头的玄铁黑链微微震颤。 太衡真君吃痛, 叫道：“不必管老夫，老夫吸食了几百年魔气，暂且还死不了, 只要你破了塔的封印, 老夫自能出去。” 芊芊道：“我只想试试能够锁住前辈的锁有多坚固。” “这打造锁链的玄铁与锁住上古凶兽穷奇的锁链出于同一块玄铁，岂是你能轻易破开。” “那前辈如何逃？” 太衡真君摇摇兔耳朵，嘚瑟地说：“等封印破了，老夫变成原形就能出来了。” “……”当她没问。 沉寂片刻, 莲尧眉心微蹙, “他们来了。” 芊芊回头，一道金光闪进眉心。 她揉揉眉心, 极讨厌他这种不打招呼就进来的方式。 摇光峰上口，澄元老祖背手看向山间守卫森严的执法堂, 道：“净初老兄, 执法堂就在脚下, 你若断定是灵山偷藏上古妖龙, 尽管下去搜查。” 净初老祖道：“这讯息盘的确指着此处, 本座也无可奈何。” 澄元瞥向他弟子手中的寻息盘, 蓦然间，那指针一转，白光消失。 他笑了出来：“你看，这指向现在又没了，用了几百年也不知换一个。” 净初一脸郁闷，正欲开口， 四周灵气隐隐卷动。 澄元也瞬间感应一丝不寻常，他注目执法堂，神识穿透殿堂直入地底炼狱塔，陡然一惊。 “净初老兄，老弟另有他事，便不再奉陪，告辞。”言罢，化作一道白光飞入远处。 净初扫了眼寻息盘，他千里迢迢而来，决不能半途而废。 炼狱塔中荡开数道灰色阵纹，缓慢的撑开黑色锁链，怨灵嘶吼声愈发癫狂，好似在助威。 澄元现于塔前，全力压制将要破阵而出的怨灵。 他厉声质问守塔者：“这是怎么一回事？” 守塔者也不清楚：“池辕压着一个弟子进去后，怨灵突然破开了封印，杀了池辕，现如今掌门也在里面。” “他在里面做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塔中那股与他对抗的力量越发磅礴，他抬手，吸住守塔者的脑袋。 片刻，守塔者化为一具干尸。 塔中，太衡真君看着周边气势凶猛的浊气，指挥道：“再大些，一举破开塔顶的枷锁！” 浊气凝成一道庞大的矩形阵。 太衡道君道：“就是此刻，破！” 芊芊睁眼，立即召出破妄剑，一剑朝天，剑气势如破竹，塔身猛一震动，瞬裂开来。 地面的阵纹瞬间破碎，太衡真君身形一缩，变成一只长耳兔，蹦到她身边，抓住她裙摆，道：“快飞出塔顶。” 芊芊看着上空的裂隙，御剑疾去。 塔外黑色锁链已碎裂，怨灵倾巢而出。 澄元挡住侵扰的怨灵，瞥见塔上那道白兔身影，正抬手，怨灵飞扑过来，腐蚀他的身躯。 太衡真君似有感应，看向地面，眼瞳血红，骂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死都是便宜你的！” 他扫向四处弥漫的怨气，朝芊芊道：“给老夫破开这道地穹，今日就是灵山灭门之日！” 芊芊道：“我姐是灵山弟子，不行。” 太衡真君抬起头：“什么狗屁灵山，老夫准她做乾元的弟子，你给老夫破开，这些都是乾元修士的怨灵，他们便是死为鬼，也不会伤及无辜之人，快被老夫破开！” 兔子气的蹬腿，芊芊只好一剑破开地穹，飞出地底。 怨灵紧随而出。 仍在上空的净初看着突如其来的怨灵，还未反应，便被怨气腐蚀，化为一道腐尸坠落。 怨气所过之处，生灵枯朽。 这死老头子骗人！ 芊芊咬咬牙，抬腿一脚踹过去。 太衡真君攥紧裙摆，忙为其解释：“刚出来的怨气太重，散开就不会如此。” 芊芊绷紧脸，朝瑶华峰飞去。 叶素素听说芊芊被掌门叫去，担心的不得了，若非盈洛拦住她，她定要去天权峰向掌门索要人。 盈洛怕她再去冲撞掌门，一直守着她。 叶素素望着院外，忽然瞧见一道眼熟的声音。 “这个死丫头回来了。” 芊芊收起剑，急步踏进院子，见盈洛道君也在，犹豫了会，坦然自若道：“执法堂地下突然出现怨气，掌门下令必须离开尽快灵山。” 叶素素惊诧地愣了会，毫不迟疑牵住她的手，回头看向盈洛。 这等大事，盈洛虽疑信参半，却不及思索，让她们先走。 芊芊牵着她走出院子，抓起院外的兔子，塞给她，道：“姐，你先去灵山市集小酒肆等我。” 见她要走，叶素素握住她的手，“你还要去哪？” 叶芊芊微微笑了笑：“日后此地都是怨气，乾云楼的典籍不拿出来太可惜。” 叶素素道：“那都是些没用的玉简，何必要管。” “能卖钱就是好东西。” 叶素素深知她爱财秉性，随即松开她，拎着兔耳朵，“早点回来，我给你做麻辣兔头。” 不敢暴露的太衡真君：！！！ 芊芊瞟了眼受惊的兔子，憋住笑，而后点点头：“要辣一点。” 叶素素“嗯”一声，提着性命堪忧的兔子，御剑飞向灵山市集。 芊芊御剑在乾云楼前落下，白辰一如既往在门口那藤椅上瘫着，瞧见她来，懒懒散散道：“还有命回来，不错。” 芊芊踏进楼中，淡淡问道：“前辈，我一直以为炼狱塔关押的是罪孽深重的邪修，没想到此次一见，大开眼界，乾云仙门与这乾云楼有何关系？” 白辰微微挑眉，也不藏着掖着：“乾元楼原是乾云仙门的书阁，后来仙门凋敝，这书阁就成了灵山的乾云楼。” “前辈又与乾云仙门是何关系？” 白辰放下长腿，起身理理衣襟，一本正经道：“吾是乾云仙门的氐宿星宫白辰真君，专门管理书阁的。” 这仙门真是没一个正常人。 芊芊抬眼望向偌大的楼阁，道：“前辈，怨气即将蔓延至此，请前辈尽快离开。” 白辰揣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乾云楼与吾性命一体，它不走，吾想走也走不了。” 芊芊蹙眉，此楼还有楼灵？ 白辰好像真听见了什么似的，浅笑道：“它说，它想回乾云仙门。” “那仙门早就没了，你们爱走不走。”芊芊懒得和奇奇怪怪的人废话。 她转身，白辰飘至她面前，拿出一张卷轴给她，“它说，劳烦你重建乾云仙门，好让它有个安身之所。” 芊芊实在忍不住，骂道：“你们有病。” 仙门是她想建就能建的？ 白辰慢慢打开卷轴，从善如流：“狐死首丘，思乡之情人皆有之，芊芊，先建个氐宿星宫，安置它，说不定它高兴，将此阁所有的典籍都送给你。” 此言正中芊芊下怀，她冷冷地接过卷轴，看着这错综复杂的构图，不由头大。 白辰道：“这些都是用阵法构成，你应当不陌生，至于建造的器材，吾这里有些。” 芊芊凝目细细打量，能看出宫殿架构每一处都镶嵌着精妙绝伦的阵印。 “一旦懂得其中奥妙，建造一座星宫很快的。” 芊芊狐疑瞥了他一眼，白辰拿出一颗菱角分明的墨灰色晶石给她，“这，是材料，输入灵力便可建成。” 真的有如此简单？ 芊芊接过晶石，白辰道：“建在你能抵达最高之处的天穹。” 她御剑直上青霄，低头看了眼云层之下被白雪覆盖的灵山，怨气已笼罩了几座山头，不少弟子已从山中逃出。 偌大灵山从今日起，将再也不复存在。 而乾云仙门…… 芊芊摊开手，缓缓将灵力输入晶石中。 墨灰晶石不受控制飞出她手掌，落在她脚下，一道水波似的墨灰色阵纹自晶石徐徐荡开，仿若一面轻泛涟漪的湖镜。 芊芊试探性地踏上阵纹，波澜自她脚尖悠悠荡开，宛如踩在水面，可脚下如同地面般平整结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水面也不是地面。 忽然，云下传来白辰的声音：“地基太小了，再输些灵力。” 芊芊收敛心神，她虽修仙，可眼前的事仍超过了她的认知。 她将全部灵力尽输入晶石，白辰又催道：“太小了。” 她忍痛拿出一块灵髓。 白辰：“太小了。” …… 半响，她用尽身上所有的灵髓，连同在鲛人王宫殿挖出的晶石。 白辰：“勉勉强强。” 芊芊：“你行你上。” 云下再没有声音，忽然，一道亮眼的蓝光自云间划来，落在阵纹正中，微微刺目。 芊芊下意识避开，脚边便蹦出一颗矮小的橘树，结着几个小巧的水晶橘。 她微退开一步，望向眼前恢弘华丽的重楼飞阁。 白辰抱臂从阁中出来，白衣胜雪，马尾高扬，全没有以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暮气，倒像个真正的风华正茂的少年。 他笑道：“多谢。” 芊芊怔了怔，她是第一次看见他从里面出来，“前辈现在自由了？” 白辰颔首，又递去一张图，芊芊瞬间警惕，怕他再坑自己。 “这是灵山地下灵矿分布图，另天权峰下，掌门私自挪用了十三灵矿，那里灵矿最多，日后，白辰此处随时恭候贵人大驾。” 芊芊将信将疑，“那典籍我可以拿去卖吗？” 白辰：“……” 看样子是不行。 梗住的白辰将图纸递过去，“此物权做谢意，应当能弥补一二。” 她接过图纸，随手打开，扫了一眼，双眼骤亮。 …… 天权峰的怨气淡薄，却早早人去楼空。 她沿着地图径直飞入地底，灵气愈发浓郁。 渐渐地，她环视周身已凝成水滴的灵气，有些走不动路。 莲尧抬眸瞥了一眼，嗤道：“没见过世面，再不去，灵矿就被别人抢走了。” 第29章 医修 莲尧不懂此人, 明明那么贪财吝啬，却可以为了一个毫无干系的白辰，耗尽所有灵石。 “叶芊芊, 本尊也帮了你不少忙, 你这心里对本尊却仍是杀意不减，未免太失公允。” 芊芊将脚下的灵矿收入手链中, 面不改色道：“尊上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岂会杀尊上。” 杀鸡取卵, 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这个叶芊芊真当他听不懂人话？ 看着光秃秃的地基, 芊芊下意识摸摸自己脑袋，问道：“尊上，我的头发还能再长出来吗？” “不能。” 芊芊泄气, 利落地跳下凹凸不平的石头, 持剑往外走。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大师兄，你先躲在，我去引开那些人。” 闻时舟靠坐在墙边，勉强支撑起身子, 嘱咐他们：“小心, 实在难敌，不要强拼, 他们想要梦泉花就给他们，不必管我, 此地灵气充裕, 待我养好伤, 再去寻你们。” 几人点头, 转身离开。 她躲在转角处, 窥见那些人走了, 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闻时舟看见地窍下突然出现一个女修，微微吃惊，但见她面色有些眼熟，问道：“你是？” 芊芊拱手：“灵山杂役叶芊芊见过大师兄。” 她的小半生中对她施与善意的人少之又少，是以每个善待她之人，她都记得很清楚。 听见她清清脆脆的声音，闻时舟这才想起那个意志坚韧的少女。 他道：“叶师妹，一年未见，你，长大了许多。”他的目光不由停在她光头上，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芊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这颗光头实在太异类了。 一定得想办法长头发。 她走到他身边，瞥见他被怨气腐蚀的右臂，莫名愣住。 闻时舟牵起衣袖挡住丑陋的手臂，淡淡笑道：“幸好，我不是剑修，不然剑都拿不了，真太可惜了。” 看着他温和的笑容，芊芊心中五味杂陈。 她放下剑，坐在他身边，伸手过去，“师兄，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伤？” “此伤狰狞，恐会吓到师妹。” “师兄，我从织萝秘境回来，得了一些上古的传承，你让我看看，或许我能治。” 芊芊未待他同意，轻轻掀开他的衣袖，从手指至小臂中部已成干腐的皮包骨，隐隐透着一股腐臭。 识海中，莲尧轻啧一声：“这怨气和魔气啊，就是神仙也沾染不得，你上了那半妖的当。” 芊芊紧了紧拳头，回去她就把那死兔子剁了！ 见她发怔，闻时舟轻轻抽回衣袖。 芊芊回神，扣住他手腕，“师兄，我记得医籍中有一道回春之术，一年前师兄救了我，如今该是我报恩的时候。” 闻时舟推辞：“回春之术需大量灵力，需借助生灵，不可。” “师兄，医修治病救人难道不需要手吗？”芊芊直言不讳，目光直白，逼视着他。 他再无畏再豁达，失去了珍贵的手，心中终归会难过。 闻时舟垂下眼帘，掩住眼中失落，让他用一条无辜生灵的性命换一只手臂，他做不到。 正在灵兽袋安睡的魇兽突然惊醒，一只手紧紧箍在它脑袋上。 “喂喂喂，你做什么！”魇兽挥舞着四只短爪子，看着眼前身受重伤的人族，直觉不妙。 芊芊阴森森磨磨牙：“反正你没了内丹会死，不如在死前发挥最后一点价值。” 魇兽惊恐地炸毛：“那不是我的内丹！” 闻时舟看着这般可爱圆润的白团子，心中不忍。 芊芊道：“这是织萝秘境中的魇兽，杀了不知多少人性命，不必同情它。” “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怪我！” 芊芊：呵呵。 闻时舟道：“师妹，你放了它吧。” 芊芊不由分说，往他体内中输入灵力，魇兽吓得连连尖叫。 闻时舟抬手去阻止，芊芊定身住他的身体，见他急得眼尾泛红，她愣了愣，开口解释：“魇兽乃异兽，与普通灵兽不同，只要不损及内丹，便不会死，此次就当是它欺骗我的教训。” 魇兽：…… 片刻，包裹着他小臂以及手的灵力缓缓散去，芊芊看着眼前瓷白修长的小臂，露出欣喜的笑容。 “好了。”她解开定身术，晃晃略微疲惫的脑袋，一把丢开同样累瘫的魇兽，大咧咧坐在地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闻时舟有些不敢置信，如梦似幻轻轻动了动手指。 他的手回来了。 魇兽滚了两圈，四爪朝天瘫在地上，哼哼唧唧嘟囔着几句兽语。 闻时舟从惊喜中回过神，伸手抱起怨念颇深的白团子，温声道：“多谢。” 魇兽眨了眨碧绿的圆瞳，瞪着这个散发着善意的人族，拍了拍爪子，“真想谢我，就把那个人打一顿。” 闻时舟微愣，看向疲倦的芊芊，缓缓起身，稳住身形后，将魇兽轻轻放在她腿边，“师妹，你在此好生休息，我去上面看看。” 见他要走，芊芊提醒道：“天权峰已被怨气覆盖，你的伤还未全好，上去恐会再次被怨气腐蚀。” 闻时舟笑道：“我的师弟们在上面，我必须保护好他们，这怨气……”他敛眉，似是不解，“很奇怪，它们绕开了我。” 芊芊诧异地挑下眉。 闻时舟结手印打出一道隐息阵护住她，“师妹，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芊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听方才的那些师兄说，上面应该还有另一伙人。 众所周知，医修不善战斗。 魇兽抓抓她邋遢的裙摆，脆生道：“你看看人家，心地善良，连怨气都不忍伤他，唤作你，这怨气早就要了你的命。” “闭嘴！”芊芊扼住它脑袋，塞回灵兽袋中，破开隐息阵，御剑飞向地面。 怨气既不伤他，为何他还会沾染怨气？ 殿外传来兵器相接的打斗声，芊芊看着萦绕在殿中怨气，抬手试探地轻轻一触，竟毫发无伤。 她哼笑一声，把手伸进灵兽袋，袋中便传来一句：“千万别抓我出去，姐姐，我错了，你是世上最善良可爱的仙女！” 这话芊芊很是受用，她松开手，拉紧灵兽袋的口子，疾步走出殿外。 十几个散修正一齐攻向闻时舟，而他身后两个内门弟子已经重伤在地。 芊芊握紧长剑，便见闻时舟以一敌十，一笔撂倒。 她顿住脚步，没想到闻时舟这么厉害。 怨气仿佛有灵识般涌了过去，瞬间将那些人腐蚀。 闻时舟吃惊，收起法器，俯身去救。 一旁观战的芊芊：？？？ 可惜怨气腐蚀的速度比闻时舟更快，不过几个眨眼，那些人已成了一滩腐肉，连储物袋都没留下。 而怨气真如他所言那般，迅速避开了他。 可惜了那些人的储物袋。 她微微摇头，缓步过去。 闻时舟见她竟能破开自己布下的阵法出来，颇为惊异。 芊芊道：“师兄，我听见上面有激烈的打斗声，便上来看看。”主要是想……捡漏。 闻时舟微微笑道：“不碍事。” 芊芊堆出一个假笑回应，便见他走到那两名弟子身边，将他们身上的怨气吸入自己体内。 芊芊：……所以他的怨气是这样来的。 “师兄，这两位师兄已经被怨气腐蚀了根基，救不回来了。”再就你的命也可能搭上了。 闻时舟何尝不知，他难过地低下头，抬手合上他们的眼皮。 芊芊瞥了眼他们的储物袋，蹲下身去。 闻时舟突然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师妹，现灵山全境都被怨气笼罩，你境界不高，先随我下山吧。” “……” 在他关切温和的目光下，芊芊不自在地抽回手，勉为其难道：“我姐在灵山市集下等我。” “正好，我们一起去灵山市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挽救宗门。” 她讪讪地笑了笑，眼睁睁看着他将那些储物袋与修士一同化成流光。 芊芊：“……” 薄暮时分，灵山市集热闹繁忙。 逃亡的灵山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修尽挤在灵山市集，以往冷清的街道此时人山人海。 闻时舟虽未成仙，已然与仙人相差无几，他——真喝露水长大的，一心治病救人，从未杀过生。 芊芊带他去了小酒肆，叶素素与老板娘正追着兔子满天跑。 “芊芊，你给我逮住那只死兔子，今日老娘还抓不住它！” 太衡真君看见芊芊，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蹦蹦进她怀里，用神识喊道：“徒儿救我！” 芊芊面无表情，拎着他的兔耳朵，抬手丢回去，“红掌柜，记得把脑袋剁碎一点，入味。” 红掌柜接住肥硕的兔子，扬扬手中明晃晃的菜刀，“放心，这死兔子，老娘不剁成碎末，老娘就不姓红！” 太衡真君：老夫危矣！ 闻时舟从芊芊身后走出来，“掌柜且慢。” 红掌柜回过头，不悦的脸色在看见他温润如玉的仪容后霎时一变。 她收起菜刀，反手抱起兔子，款款过去，脸上绽开了一朵花：“道君，是要来壶酒吗？” 闻时舟微微后退，轻咳一声，温声道：“白兔多少灵石，我买了。” 红掌柜狠狠捏了一把兔耳朵，咬牙切齿地笑道：“这死兔子不卖！”别以为她看不出，这兔子开了灵识，胆敢撩她裙子，不剁了它不解气。 太衡真君看着这个浑身散发善意的男人，满眼仰慕与哀求。 闻时舟看着一身灰尘的白兔，道：“既不卖……”他顿了顿，在长耳兔求救的目光下，继续道，“也罢，万物皆有灵，请掌柜让它死前少受些罪。” 太衡真君：信仰再度崩塌。 第30章 钱钱 一场闹剧终于在太衡道喊出那句‘老夫是人’后结束。 芊芊估摸着晚上吃不了麻辣兔头, 找老板娘打上一壶酒，让她给闻时舟开一间上房。灵石自然是闻时舟自己出。 太衡真君逃出老板娘的手掌心后，窝在最善良的闻时舟怀中, 起了自主收徒的心思。 “老夫乃乾云仙门斗宿星宫太衡真君, 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闻时舟对妖兽灵兽并不敌视，笑着婉拒：“前辈, 我已有师父, 多谢前辈好意。” 太衡真君睁大血红的兔眼, 上下一端详, 不高兴地从他怀里蹦到地上，不甘心地说道：“又是一个灵山弟子，气煞老夫也。” 这语气听来对灵山甚是怨愤, 闻时舟想起今日灵山所发生的事, 不禁难过，随后看向芊芊，“师妹，杏林峰的弟子现在下落不明, 我身为大师兄必须将他们找回来。” 芊芊瞥了眼太衡真君, 问道：“灵山的弟子都逃出来了？” 他摇摇头，“有不少弟子死于怨气下, 只有杏林峰，我们走时, 遇见了前来抢夺的散修, 这才折损了不少弟子。” 墙倒众人推, 能活下来已是大幸。 叶素素端上一碟花生米和四两牛肉, 做在芊芊对面, “我师尊还未回来, 芊芊，这次灵山突然冒出的怨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芊芊低下头，目光瞥向太衡真君。 太衡真君仰起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芊芊用神识道：“前辈，你在塔中骂的理直气壮，这回怎么不说话了？” “老夫被困千年，修为尽废，怕被当下酒菜。” 空气一片死寂，酒肆的木门被推开，盈洛扶着清岸缓步进来。 叶素素和闻时舟看着自家师父，忙起身相迎，一人搀一个，扶着坐下。 叶芊芊拎起兔子，安安静静坐在他们身旁。 清岸道君看见活下来的大徒弟欣慰地笑了笑，“为师就知道你一定活着。” 闻时舟自责道：“杏林峰原本都能活下来，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师弟师妹，让他们惨遭毒手……” 清岸道君安抚着拍拍他手臂：“不怪你，灵山合该有此一劫，如今十二峰如今只剩为师与盈洛师妹。” 盈洛补充道：“还有明秋师兄。” 清岸叹息，“不提他，他已经送那个爱徒回中境东陵，日后也不会再相见。” 叶素素问：“就是林月溪？” 盈洛点头，明秋师兄对林月溪护得紧，上次林月溪犯了错，刑堂的九十八天鞭都是他以身代受。而今灵山覆灭，他心系爱徒，自不会留在此。 芊芊想起那个脑袋有问题的人，恶寒地缩缩肩膀。 清岸道君瞥见抱着兔子的光头小姑娘，问道：“这也是灵山弟子？” 闻时舟笑道：“是啊，她叫叶芊芊，我以前与师父提过，现在都灵动境了。” 叶素素接着道：“也是我妹妹。” 清岸道君微微颔首，道：“为师与盈洛师妹打算找一处山头，灵山虽没落了，到底我们几人还在，传承不可失，做个小宗门也自在。” 太衡道君正欲开口，骂他们还想偷乾云仙门的传承，嘴便被芊芊双手紧紧捂住。 “前辈，你们乾云仙门剑阵双绝，可医修典籍却是灵山自己一脉相承。”她用神识警告道，“你再骂，我真把你丢热锅里去。” 太衡道君忿忿不平，开始让他骂，现在又捂住他的嘴。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道：“你不准去，你是老夫的弟子，乾云的人。” 芊芊：哦。 清岸道君并未打算带他们去，他吩咐闻时舟：“你是大师兄，保护好两个师妹，等为师与盈洛师妹找到定所，再传音与你，对了，梦泉花可还在？” 闻时舟道：“途中遇见一伙散修，我让三师弟带着梦泉花先走了。” “梦泉花乃解毒圣物，一定要保管好。” “是，弟子会尽快找到三师弟。” …… 翌日，送别清岸与盈洛道君后，芊芊带上假发，径直去了丹器阁。 制作延寿丹材料稀少难得，且需求不少，故此常拍卖。 日日在天云阁守着也不是办法。 丹器阁中有不少客人，掌柜看见芊芊来，放下算盘，笑道：“道友久违。” “不过几日，何须久违。”芊芊扫了眼楼上楼下的修士，“生意不错。” 掌柜笑了笑，灵山这一倒，猢狲尽散，可灵山身为三大仙门之一，其中有不少好东西，引得不少散修来此寻宝。 他道：“几日间仿佛白云苍狗，道友又带了什么新奇之物？” “掌柜，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掌柜微微惊奇：“何事？” “请掌柜帮我打听打听天云阁近日的延寿丹何时拍卖。”她拿出装有红狐一尾的储物袋递给他，“劳烦掌柜。” 掌柜笑着接过：“不麻烦，我一定帮叶道友问到。” 芊芊拱拱手，掌柜想起什么，凑近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叶道友，你是如何从这怨气中逃出来的？” 芊芊蹙下眉，“灵山的怨气并不伤人。” 掌柜摇头：“不不不，已有好些人被怨气所伤，落得重伤不治，是不是桑月族的传承，桑月族是归墟国一脉的鲛族，天性善良，传承可以减轻杀孽，克制心魔，这怨气，凡是杀孽重的人都触不得。” 芊芊沉思片刻，淡淡道：“也许吧。” 她回去，仔仔细细琢磨着掌柜的话，那桑月族的传承，她早就看过，并未有何特殊之处。 她想不通，御剑飞去乾云楼。 白辰倚坐在楼外的白玉阑干上，饶有兴味地望着云下人间。 芊芊收起剑，大步过去，拱手道：“前辈，可否帮我复刻一样东西？” 白辰抬眸瞥她一眼，懒洋洋起身，边抻腰，边问：“何物？” 芊芊将刻有桑月族的传承递给他。 白辰一触即知，淡淡道：“几份，太多吾灵力不够。” 她奉上灵石，“先来一百份，要一看就消的那种。” …… 灵山市集的杂货摊摊主衔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行人在他摊子上挑挑拣拣，他道：“都是好货，好货，绝没有次品。” 一两阶的好货着实没多大用处。 忽地，他拔下狗尾巴草，朝来人招招手：“芊芊啊，难得来，要买什么？” 芊芊扫了眼他杂乱的摊子，摊主赶着那些光看不买的修士，“去去去，把我的摊子都弄乱了，不买就走。” 众人被他赶着，不乐意地嘟囔：“什么态度……” 片刻，摊前只剩芊芊一个人。 摊主从地上挑起一对弯刀，笑着递过去：“芊芊，我看这双月弯刀适合你，打不赢还可以做飞行法器跑。” 芊芊摆手，“我现在能御剑飞行，用不着。” 摊主失望，丢下弯刀，抱臂道：“生意不好做，你中意什么就自个挑吧，别每次把价砍得那么凶。” 芊芊笑了笑，她来此是另有目的。 “海道友，你杀过多少人？” 摊主脸上一变，露出一副被冒犯的模样，“我可未杀过人。” 芊芊冷笑：“呵呵。” 摊主只好抓抓后脑勺，思索着道：“就是以前游历西境时，杀了几个为非作歹的恶人，不过，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收摊，随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你别耽误我做生意。”他嘴上虽这么说，却飞快地收起摊子，跟在她身后，“你带我去发财吗？” 芊芊：“去送死。” “你别坑我，我小本买卖不容易。” “……闭嘴。” 芊芊带他走到灵山山门下，看着若有似无的怨气，道：“你去试试。” 摊主左瞟右瞟，瞧见不少人对着怨气望洋兴叹，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触，粗糙的指腹便被怨气瞬间腐蚀。 “艹艹艹，痛死我了！”他忙用灵力将那块腐烂的皮肉削去，“幸好，没有伤到骨头。” 芊芊递给他玉简，“你将此心诀运转一遍，再来试试。” 摊主半信半疑，运行一遍心诀，犹豫着伸出手，又朝芊芊道：“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你别坑我。” 芊芊敛目颔首，给以肯定。 他仍有些后怕，鼓起勇气轻轻地一碰，然后，又被腐蚀了。 “你他/妈就是在坑我！” 芊芊狐疑地看着他受伤的两个食指，又将拿出五根玉简，递与身边被怨气阻挡的修士。 “各位道友也试试，运行一周天，看能不能免受怨气的腐蚀。” 摊主怨愤地瞪她一眼，“你们信她个鬼，小丫头片子坏得很。” 芊芊回头凶巴巴地瞪回去，摊主讪讪闭上嘴。 五人迟疑地运行一周天后，试探性的踏进怨气，其后安然无恙。 摊主瞠目，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 芊芊得意地回过头，看着他流血的手指，喟叹一声：“海道友，看来你的杀孽就是桑月心诀也难消。” 摊主不服气地争辩：“我真的没有杀过几个人，你看看我这修为，能杀几个人，能打几个妖兽？” 芊芊摇头：“不一定。” 徘徊在山门的其余人见那五个修士安然无恙的走进怨气，纷纷凑过来，“道友，那什么东西给我一份呗。” 芊芊回头挤出假笑：“前面那五人是免费试用，机会已经用完，想要？——去灵山市集红染酒肆买。” 第31章 约定 摊主眼馋那些前去灵山寻宝的修士, 不甘心地伸手过去，随其十根手指皆被腐蚀。 “……”难道他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红掌柜看着她装了一袋子灵石给自己，很是无奈, “芊芊, 我红娘才不要你的灵石，你自己拿着。” 芊芊将灵石放在柜台上, 道：“掌柜, 以后还有很多需要帮忙的地方, 你收下, 把酒肆修葺一下，免得等的那个人没来，酒肆先倒了。” 红掌柜自嘲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 都不闻他消息，指不定死在那了，我还等他？” 芊芊耸耸肩，她现在不就是在等吗？ “红掌柜, 我只知其人, 却一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红掌柜瞟了两眼无客的桌凳，小声道：“他叫海天秋。” 话音一落, 一旁啃萝卜的太衡真君差点噎死，他猛咳两声, 拍着胸脯顺气。 芊芊全未注意, 在记忆里搜搜刮刮, “姓海的修士我认识一个, 海天秋, 我从未听过。” 红掌柜道：“你说的是街边杂货摊的邋遢大汉吧, 那怎能与我风华绝代的海天秋相比。” 杂货摊大叔的确潦倒，配不上美丽妖娆的红掌柜。 不过，等红染酒肆的名气打出去，苍澜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那人自然就会找上门。 芊芊推推储物袋，道：“以后这些玉简卖出去，我就要五成，红掌柜两成、姐，你三成。” 叶素素正拿着飞雪剑剁辣椒，头也不回地说：“我才不要你的，你个小贪财鬼！” 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再说，她还要给白辰分两成，才没有贪财！ 芊芊将灵石分了，自得地上楼。 红掌柜看着她那顶假发都快活地要飞起来，无奈笑了笑：“这孩子！” 她收起灵石，欣慰地说：“比以前开朗许多。” 叶素素擦着剑身，道：“她啊，从小就念叨等我们有钱了会怎样会怎样，可是，”她顿了顿，笑声淡去，轻轻道，“再有钱，娘……也回不来了……” 飞雪剑的剑灵探出个脑袋，眼睛被熏得泪水汪汪：“主人，你不要再拿我剁辣椒了。” 叶素素忙擦干净剑身，“顺手了啊。” “……” 楼上，芊芊回到房，打坐修炼。 莲尧：“你倒赚的盆满钵满。” 芊芊：“尊上，请别在我修炼的时候打扰我。” 莲尧：哼。 太衡真君抱着萝卜做在芊芊屋门口，等灵力波动散去后，轻轻敲了敲门。 芊芊开门冷眼看着抱萝卜的傻兔子。 太衡真君道：“徒儿，你别生老夫的气，老夫都说了，怨气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你指的无辜之人是闻师兄，除那些医修之外，修仙的，谁手底下没有两三条人命、兽命？” 太衡真君自知理亏，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道：“徒儿，老夫知道海天秋是谁，我告诉你，你就我原谅老夫吧。” 芊芊微挑眉：“他是谁，在哪里？” “海天秋是毕宿星宫乌月真君。” 芊芊诧异地看着他，乾云仙门死的死伤的伤，海天秋既是仙门的人，下场非死即伤。 他接着道：“他后来不知为何入了魔，成了西境魔君之一。” “！” “三千年灵魔大战，他杀孽太重，也许是天道看不下去，把他劈死了。” 芊芊拧眉，这死的有些出乎意料。 太衡真君搓搓爪子，语气一转，“但是，他的魂牌未碎，神魂还在。” 芊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冷声道：“你再这么大喘气，就去灵兽袋里陪魇兽。” “别，老夫吸食太多魔气，虽变不回人身，可本质上是人修，老夫可以帮你找到海天秋，你帮老夫找来化形丹。”他受够了兔子体型。 芊芊瞥见他咬牙切齿地啃着萝卜，“再说吧。” 她关上门，太衡真君大惊，朝屋里喊道：“你不想找到他？” “他是魔修。” 太衡真君：迂腐。 * 幸亏芊芊机智，日夜修炼，给自己续一个月的寿命。 丹器阁掌柜终于传来延寿丹的消息。 傍晚，芊芊从天云阁出来，便遇见拦截的修士。 “识相点，把你的延寿丹交出来！” 芊芊扫了眼身处的偏僻角落，道：“延寿丹我早就吃了，还等你们，蠢蛋！” “……” “老子不信，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吃什么延寿丹，快交出来！” 芊芊懒得和他们多言，双手结印，将他们困住。 “你……你要做什么！” 芊芊露出阴森森的目光：“打劫！” 片刻，芊芊心满意足拍拍手，从阵中出来。 缩在墙角的修士们看着那犹如恶魔的身影，满面泪流，悔不当初——钱包空了。 芊芊回过头，侃然正色地说：“你们在这好好反省。” “……”该反省的不应该是你吗？ 众人不敢吱声，只求她快离开。 芊芊也如他们所愿，步态从容走出角落，猛不丁撞见立在不远处的闻时舟。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芊芊硬着头皮，小步踱去，小声问道：“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闻时舟淡淡道：“灵山市集不太平，你许久未归，我便出来找你。” 芊芊尴尬地笑了笑，随即粉饰太平，“师兄，我已经买到了想要的东西，正要回去。” “嗯，师妹的阵术不错。” “一般般。” “师妹要买的是延寿丹？” 哦豁，他全看见了。 芊芊面不改色心不跳，开始瞎编：“其实我在织萝秘境中遇到了一个强敌，为了保命，强行耗尽寿元，只能活几日，这才买延寿丹续命，师兄，一定帮我保密，别告诉我姐。” 听完她的话，闻时舟眉心微蹙，随即温声道：“我会帮师妹保密，但延寿丹只能延续十年的寿命，师妹在这十年需尽快进境。” 芊芊默不作声地点头。 闻时舟又道：“医修有一道术法，可以将自己的寿元分给他人，师妹若有需要，尽管与我提，我的寿元很长。” “……”她从未遇见这样的人，颇有些束手无措。“不劳烦师兄，我会努力进境的。” 闻时舟微微一笑，“天色不早，回去吧。” 芊芊跟在他身后，回头看了眼被困在阵中的修士，她生怕他善心发作，将人救出来，或者把她抢过来的灵石送回去。 闻时舟微微侧首，瞥见她小心翼翼的神色，无奈摇头，轻声道：“我虽不赞同师妹的做法，但每个人奉行的道皆不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师妹不必战战兢兢。” 芊芊回过神，忙点点头。 这个闻师兄真是个大好人。 回到酒肆后，红掌柜顺口问道：“芊芊，你买了什么宝贝？” 芊芊：“化形丹。” 打瞌睡的太衡真君霎时竖起兔耳朵，一蹦至她脚边。 魇兽在灵兽袋中乱蹿。 芊芊丢开灵兽袋，将魇兽丢出来。 一兔一猫围着她上蹿下跳，异口同声：“我要我要！” 芊芊无动于衷，将装着化形丹的小荷包放在桌上，“谁抢到就归谁！” 一时间，酒肆鸡飞狗跳，而罪魁祸首已然上楼。 她关上房门，拿出黑斗篷，轻轻唤了一声识海中的妖龙：“尊上？” 识海毫无动静，她又试探地唤了一声，仍无人应答。 芊芊将斗篷丢回床上，盘腿打坐。 不死心地说道：“尊上，我们可否商量一下以后的事，你要飞升，我也要飞升，我们虽为殊途，可目的相同，我向尊上保证，百年内必飞升，届时，我再将一身精血还给你，我现在太弱了，失去一身精血，我会死，尊上就当下凡体验一次人间百味，尊上觉着如何？” 盘踞在识海中的黑龙半撩起眼皮，从鼻中轻哼一声。 这凡尘有何趣味？ 半响，楼下传来魇兽崩溃的叫喊声和女人的欢笑声。 芊芊睁开眼，静听了一会，道：“尊上，难道不好奇是谁得到了化形丹？” “关本尊何事，只有低等妖兽才需要化形丹。” 芊芊磨磨牙，忍住气，好生好气道：“尊上，我给你买了隔绝神识气息的斗篷，以后尊上可以不必躲在我的识海里。” “你不愿意？” 听着他充满威胁的语气，芊芊连声道：“没有，我十分愿意，可是尊上如此伟岸高大的龙躯宿在我小小的识海里，太委屈尊上了。” 莲尧冷笑一声，从她识海中出来，化作人形立在床前。 芊芊怔了下，立马将床边的斗篷理好捋平，奉上去，“尊上出来，是不是表示答应了？” 莲尧避而不答，睨着她手中古怪的黑袍，冷冷问道：“怎么穿？” “……”差些忘了，这条妖龙没有生活常识。 芊芊讨好地笑道：“尊上，你先拿着我示范给你看。” 莲尧勉为其难的伸出手，芊芊将斗篷搭在他手臂上，转身掀开被子，披在自己身上，极有耐心地看向他：“尊上，学会了吗？” 莲尧面无表情，学着她掀开斗篷，往后一披，斗篷松松垮垮披在他宽厚的肩上。 芊芊蹙蹙眉，丢开被子，小步踱到他面前，明明已是居高临下，可仍感觉被他睥睨的气势压迫着。 她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尊上，我可以碰你吗？” 莲尧抬眸，轻飘飘掠了她一眼，“可以。” “尊上，能不能转过身去？” 莲尧眉宇浮起一丝不耐烦，依言转身。 芊芊端详他宽阔的背，谨慎地伸出手，拈起他肩上的黑斗篷，摆正过来，好生披上。 拉起帽子的手，却在看见他头上锋利的犄角时，微微顿住。 一根龙角二十块灵髓，两个龙角四十，龙角生龙角…… “你再打本尊犄角的主意，本尊烧了你的眼睛。” 芊芊回过神，忙否认：“没有没有，尊上的龙角太好看了，一时被迷了心神。” “哼。” “尊上可否将龙角收回去，以免引人瞩目。” 话音一落，龙角化为金光散去，芊芊挑挑眉，给他带上帽子。 “好了，尊上，你看这墨黑色多高贵，上面还有金莲暗纹，多衬尊上。” 莲尧额间青筋隐跳，忍无可忍：“你闭嘴。” 芊芊咬住唇，不见他动作，小声问道：“斗篷系带，尊上应该会系吧。” 莲尧低眸看着胸前的系带，“不会，你们人族的东西，本尊不屑学。” “……”谁稀罕教你！ “叶芊芊，本尊听得见。” “尊上听岔了，有我伺候尊上，尊上不必学。” 莲尧回身，金色竖瞳尽是冷漠之色。 芊芊无辜地睁大眼睛，视而不见，面不改色道，“我给尊上系。” 莲尧身形未动，冷眼看着她。 芊芊俯下身，恭恭敬敬地给他系上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她抬起头来，瞧见他那双瑰丽的金瞳，热心地建议：“尊上的眼睛还是变成黑色比较好。” 莲尧闭上双眼。 突然，门被撞开。 一个白发碧瞳的小女童气势汹汹闯进来，身后追着的两人也扑将进来，嬉闹的气氛在看见屋内诡异的一幕后飒然一清。 ！！！ 第32章 双修 芊芊瞅了眼闯进来的陌生小孩, 看向红掌柜和姐姐。 “出事了？” 红掌柜与叶素素同时摇头，目光紧紧定在她床边的男人身上。 芊芊反应过来，边走下床, 边解释：“这是我的……我的契约灵宠。” 她伸手, 觑着他冰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拍拍莲尧手臂, 讪讪道：“刚刚化形。” 太衡真君追着蹦进屋：“你还有颗化形丹竟然——” 余下的话在看见莲尧后, 生生咽了回去。 叶素素问道：“你什么时候有个契约灵宠？” “在织萝秘境中捡的, 是……是蛇。” 莲尧微眯眼, 眼神流露出一丝危险。 红掌柜走到芊芊身边，瞅了她灵宠一眼，瞬间被惊艳：“芊芊, 你这灵宠的人形好俊！” 芊芊尴尬地笑两声, 好看是好看，但这邪魅狷狂的长相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还是闻师兄更合她的意，一看就是个大好人。 莲尧侧眸看向她，眼中浮起凛冽杀意。 她竟敢把他和别的男人比！ 芊芊一惊, 推着她往外走：“红掌柜, 他不喜生人，让他自己静静。”再不走, 这妖龙恐怕要杀人了。 顺带把突然闯进来的小女童以及兔子一同拉出去，挡住她们的视线。 叶素素狐疑地打量她, 目光分外犀利：“老实说, 那个男人是谁？” “真是我的契约兽。”芊芊抬起手, 指尖蹿上一团金光, “这是他的灵力。” 叶素素松口气, 不放心地叮嘱：“你现在还小, 记住姐的话，天底下没一个好男人，以后若遇见缠着你不放的男人，一刀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知道吗？” 芊芊认真地点点头，缠着她的那个魔修不仅白刀子进红刀子，还尸骨无存。 太衡真君缩缩短脖子，这对姐妹真是凶残。 小女童也跟着打了个寒颤，忽然对自己化形成小女童的模样生出十分庆幸。 也不打算再找芊芊的麻烦。 它笑眯眯走过去，挽住叶素素的手臂，乖巧地附和：“是啊是啊，姐姐说的真对。” 芊芊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姑娘，拉开她与自己姐的距离，“这谁家的孩子？” 叶素素笑着揉揉小女童的脑袋，“你连自己灵兽都不认得了？” 芊芊蹙眉，瞥见她那双碧绿的眼睛，想到魇兽稚嫩软糯的声音，豁然开悟。 “哦，原来是魇兽。” 魇兽生气地提醒她，“我现在不叫魇兽，叫可可，姐姐给我取的。” “……”有点恶心是怎么一回事。 太衡真君一看见魇兽，气的竖起兔耳朵，骂道：“这个卑鄙无耻的魇兽，它竟敢给老夫下幻术，让老夫痛失化形丹！” 红掌柜走过去，一捶捶在他脑袋上，“我们可可这么可爱，你个糟老头子，给老娘闭嘴！” 太衡真君气哼哼地搓搓爪子，委屈地跳下楼。 魇兽靠在叶素素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叶素素看着被撞坏的门，心中虽然有些生气，但看着可可还小的份上，只得与芊芊道：“门坏了，你今晚睡我那。” 魇兽晃晃她的手，“姐姐，我今晚想和你睡，主人晚上还要打坐，我们就别打扰她了，让她单独一个房间，也自在一些。” 芊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黏糊糊的魇兽，它对她姐热情的过分。 若非它是个雌兽，她真怀疑它在对她姐打歪主意。 入夜，门外传来一道似有若无的灵力波动，芊芊从床上起来，打开屋门去寻来源。 恰巧莲尧正好迈出屋门，芊芊堆出一个假笑，“尊上，好巧。” 莲尧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芊芊暗“切”一声，循着灵力波动，找到她姐姐门前。 里面响起一阵阵哗啦啦的水流声，以及那魇兽甜软的笑声。 她在和她姐共浴。 芊芊苦恼地搔搔假发，她总觉着这魇兽很奇怪，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屋中散发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强，她犹豫片刻，敲了敲屋门。 未几，门被打开。 芊芊看着刚出浴的姐姐，视线在她那莹白湿润的胸口扫过，下意识偏过头，“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叶素素抬手拍下她脑袋，“什么不对劲，修炼把脑袋修傻了，快去睡，别打扰你姐睡美容觉。” “哦。”她理理假发，探了眼屋内，那魇兽化作的小女孩正在床上打滚。 许是她真的误会了，她姐这么凶，魇兽敢欺负她姐，定会被她姐剁得连渣都不剩。 她转身回房，正进屋，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兔爪子抵住门。 “徒儿，老夫有大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太衡真君举起不知从哪来的告示，激动地说道：“你看，这玉京城有个仙门大比，你一定要去参加！” 芊芊抽出告示，粗略看了几眼，瞥见时间，一把将告示拍在他的兔脸上，“八年前的东西，你翻垃圾也不翻点新鲜的。” 太衡真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道：“这仙门大比十年一次，下一次岂不就是在两年后？” “我为什么要去参加？” 太衡真君看着这些日子她数灵石的精神劲，道：“上面说前十名的弟子可以获得天阶法器。” “我有剑，不需要别的法器。” “得了吧，就你那把破妄剑，凡品。” 听见他侮辱自己的剑，芊芊抬起拳头对他一顿痛扁。 “你敢侮辱我的剑，我捶死你！” 片刻，鼻青脸肿的太衡真君抱着告示，不依不饶：“徒儿，老夫化形丹没了，已甚为难过，没什么心愿，只想乾云仙门恢复三千年的盛况，你就帮帮老夫吧。” “不帮。”她只有十年寿命，不闭关进境，难道等死吗？ 芊芊关上屋门，冷漠无情的将兔拒之门外。 太衡真君吸吸鼻子，又眼巴巴瞅着告示，瞥见告示左侧下方有一行小字，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拍门：“徒儿，这儿说，前三十名可获得去上古混元仙府的钥匙，混元天尊那可是神仙中的神仙，你不想成仙吗？” 屋中静了片刻，门陡然打开，芊芊抄起告示仔细一看，眼神骤亮，“好，我答应前辈。” 得知芊芊要闭关两年去玉京城参加仙门大会，叶素素极为赞成，她对芊芊一向放养，这死丫头就该多历练历练，锻炼心性，免得钻进钱眼里出不来。 闻时舟却有些担心，趁只有芊芊一人的时候，担忧地问道：“师妹真的要去参加仙门大比？” 芊芊知道他自己性命，不以为意：“我现在已到灵动天境，两年时间突破腾云初境绰绰有余，师兄不必为我担心。” “你是我的师妹，担心是理所当然，再者，我的手，若没有遇见师妹，定然废了，师妹的恩情无以为报，既然师妹已做出决定，就由我护送师妹去玉京城。” 芊芊推脱：“师兄，上次你救了我，这次我救了你，正好两清，师兄还去寻找其他灵山弟子，我就不劳烦师兄，届时，我坐灵船去，很安全的。” “寻找师弟妹的事，有两年时间，自灵山倾覆后，越来越多的修士来此探险，灵船上鱼龙混杂，常常发生抢劫。” 芊芊真是架不住他的热情，“我一看就是穷鬼，师兄上灵船才不安全，打劫的人都喜欢打劫你这样的。” 闻时舟失笑，“无碍，他们应该不敢打劫我。” 芊芊疑惑，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冒昧问一句，师兄是何境界？” 闻时舟谦和地笑道：“上元天境。” “……”大佬竟在我身边。 婉拒再三，芊芊只好由他，灵山弟子那么多，岂是两年内寻得回的？ 她摆脱酒肆一众人与妖，御剑飞上清净隐蔽的乾云楼。 白辰躺在玉树的藤椅下懒散地摇着藤椅，若手里再多把蒲扇，俨然与村口大爷别无二致。 他慢悠悠地开口：“又要多少份？” “我此次来，是想借前辈的宝地闭关进境。” 白辰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飞阁，“你随意。” 芊芊拱拱手，余光中多出一抹漆黑身影。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白辰略略打起精神，边起身，边道：“重光阁灵气最为充裕，你去吧。” 芊芊当做没看见，面无表情的走向重光阁。 待重光阁的屋门合上，白辰叉腰闲步至妖龙身前，“你出来了。” 莲尧神色冷漠：“给本座找个屋子，本座要睡一觉。” 白辰抬眼，浅褐色的眼瞳漫上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晕，将他从头至脚仔细端详一遍，摇头叹道：“你伤得不轻，是想趁着她修炼时疗伤？” “废话。” 白辰轻哼一声，抱臂侧身让开路，“你自己去选，记得，你答应过吾，飞升要带吾走。” “本尊何时答应过你？” 白辰朝重光阁扬扬下巴，“你若没有答应吾，与她做了约定，为何会从她识海出来？” 莲尧：…… 一想到能重返上界，白辰凑近一步，悄声道：“吾告诉你一个疗伤的好法子。” 莲尧静静注视他。 “她既是你的妖丹，她修炼时，你盘在她身边，与她一同修炼，事半功倍。” “是吗？” “当然，吾乃知通晓天下事的白泽之灵，以你现在的伤势，绝扛不下飞升天劫，吾帮你也是帮自己。” “她会发现。”叶芊芊机灵的很。 白辰意味深长道：“妖龙大人，难道连这点本领都没有？” “……”莲尧冷着眉眼，来到重光阁门前，看着里面打坐的人，神色凝重。 白辰在后面推波助澜：“放心，对她也好。” 看见门口的男人化为金光闪入门缝，白辰陶陶自得，好奇地往里面觑了一眼。 看见那条妖龙盘在重光阁的梁柱上，恨铁不成钢地重叹一声。 盘柱子干嘛，盘她啊！ 第33章 中境 也许感受到了白辰的怨念, 也许是离妖丹越近，伤势便好的越快。 盘踞在梁柱上的黑龙缓缓朝阵中少女游动。 四周的灵气好似在浮动，芊芊睁开眼。 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莲尧僵住身子, 敛住气息, 盯着近在迟尺的少女。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忐忑过，太近了, 近到可以清楚的看清她黑瞳中映出重光阁的七星阵印, 近到她浅浅的呼吸落在他鼻上, 酥酥痒痒。 芊芊左右扫视一眼, 并未发现阁中有什么异常，随即闭上双眼。 莲尧微微往外挪了半臂距离，轻轻抬起爪子挠了挠发痒的鼻子, 小心翼翼地盘在她身边。 …… 玉京城仙门大比的消息极快的传遍灵山。 太衡真君数了数日子, 两年之期已到，他徒弟快出来了。 他的苦日子总算要结束了。 酒肆飘来一阵酒香，魇兽一把扯起它耳朵，蹦蹦跳跳跑回屋中。 太衡真君大骂：“你再对老夫动粗, 老夫就把你男装女, 还装嫩的事告诉她们！” 魇兽笑嘻嘻抱住它，“老头, 她们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老夫徒儿信，等她回来剁了你吧。” 魇兽：“……” 太衡真君从它手里挣出来, 转身便望见一抹碧影缓缓而来。 他兴奋地跳了跳, 忽略她身后那个崖岸卓绝的男人, 大声喊道：“徒儿！” 看着门口那只傻兔子, 芊芊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仙人风范, 淡然自若走进酒肆。 红掌柜瞥见芊芊闭关回来, 放下新酿的酒，笑着迎上去，“芊芊你出关了，哟，到腾云元境了，不错。” 芊芊轻轻点头，嗅到浓郁的酒香，道：“红掌柜打壶酒给我，我明日就走。” “好勒。”红掌柜爽快应下。 修仙之人寿命绵长，聚散离合，再稀松平常不过。 “我给你满上三壶，这次一走，也许再见又要等好几年。” 芊芊淡淡一笑，思索片刻，回头看了眼神色凛然的妖龙，道：“给我这灵宠也打上三壶，他也爱喝。” 莲尧微眯眼睛，芊芊抬手轻轻示意他平静，用神识道：“小心露馅，尊上，灵宠要有灵宠的样子。” 她指了指魇兽化作的小女童，“你看，人家多可爱。” 莲尧瞥了眼那死变态，不屑地骂道：“愚蠢，连雌雄都辨不出。” 芊芊磨磨牙，忍住气，没注意他话中的意思。 魇兽生怕他乱讲，热情地扑向芊芊，莲尧微微抬袖，眼神锐利，充满威胁。 它忙顿住身形，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龙息，乖巧地后退一步，戳戳手指，甜甜笑道：“姐姐，你们总算回来，可可好想你们呀。” “别叫我姐。”好恶心。 魇兽委屈巴巴瘪嘴，娇声道：“主人~” “……”芊芊捏捏拳头，压下揍人的冲动，避开它，环视一周，问红掌柜：“我姐去哪了？” “她和闻道友在安顿灵山弟子，等他们安顿好，就与你一同去玉京城。” 芊芊想起善良温柔的闻师兄，顿生逃离的想法，他太热心了。 红掌柜笑了笑，看着她身上短一截的绿裙，道：“两年你都长了这么一大截，还穿以前的衣服？——素素给你买了好多新衣裳，你去看看。” 芊芊微微诧异，转身上楼。 太衡真君抓住空子，跟着跳上楼，他要告诉徒弟，这只好色的魇兽天天在吃她姐和红掌柜的豆腐。 魇兽也忙追上去，揪住它耳朵，对他施禁言术。 太衡真君：狗东西，扮猪吃老虎。 不过，他徒弟身上怎么会有股龙息？ 难不成他们…… 芊芊懒得搭理他们，扫了眼满床的各色法衣，情不自禁地笑了。 她掐诀，隔绝外面的神识与灵气，换上一身顺眼的碧衫，收拾好余下的东西，踏出房门。 “前辈，我们现在就出发。” 太衡真君愣了愣，还未张口，魇兽笑道：“好啊，主人。” 芊芊冷下脸：“你留下。” 魇兽瞪圆眼：“为什么？主人，我才是你的灵宠。”它也要去混元仙府找找有没有变回男人的法子。 她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喜欢这只魇兽。 莲尧上楼，扫了眼僵持的一人一兽，语气冷淡：“它命多，带着，以防不测。” 魇兽回头朝他笑笑，“妖龙大人说的是。” 莲尧冷哼一声，看向芊芊：“走吧。” * 灵舟上，魇兽被压制的化成原型，失望地嘟囔：“主人，为什么不等姐姐呢？” 太衡真君一屁股坐在魇兽身上，大模大样道：“她去玉京城参加仙门大比，那是以乾云弟子的身份去，她姐和闻时舟是灵山的弟子，路不同只能分道扬镳。” “那也可以把红掌柜带上啊。”她们又软又香，抱着最舒服。 太衡真君大骂：“你个——” 他憋的脸红脖子粗，也不知这狗东西给他下的什么禁言术，余下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 忽然，灵舟后方出现现出一道白影。 魇兽率先瞧见，激动地喊道：“一定是姐姐追过来了！” 芊芊与太衡真君一齐看去，那道白影愈来愈近，愈加清晰。 “是小舟！”太衡真君叹道，“总算来了个正常人！” 芊芊以为自己走了，除了换来她姐的几句念叨，并无人在意，更没想到他竟会过来。 或许只是她的误会。 她起身走到船头，拱手道：“师兄，真巧。” 闻时舟踏上灵舟，温温一笑：“不巧，我是来找师妹的。” 芊芊报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与她姐姐相处的这些时日，闻时舟大抵知晓她是什么性格，不喜欢欠人情，不喜欢与人交往，略有些孤僻。 记得初见时，她疏离有礼，竖起的刺鲜明尖锐，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为了不让她有负担，他温声解释：“叶师妹见你不告而别，不放心你去玉京城，托我来护送你。” 芊芊蹙眉，她姐向来不管这些事。 “当初我也答应师妹，一定会护送你去玉京城，另外，”他顿了顿，“我参加过几次仙门大比，也可以为师妹指导一二。” 魇兽善感人心，它抬起头，看向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在骗人。 芊芊无可奈何，人都上她灵舟了，总不能把人赶下去。 再者，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仙门大比的规则，她的确不太清楚。 莲尧抬眸冷冷瞥了眼坐在对面的白衣人修，微微扬起下巴，错开脸去。 灵舟船舱不小，但莫名变得有些逼仄与压抑。 芊芊绷紧脸，就地而坐。 魇兽在闻时舟腿上打滚，脑中突然响起太衡真君的声音。 “你闻到老夫徒儿身上的龙息了吗？” 魇兽见怪不怪，“怎么了，一点点的龙息就大惊小怪？” 太衡真君担心：“老夫喜欢小舟，妖龙太霸道了，不适合徒儿。” 魇兽鄙夷，“人家天造地设，你管不着。”他们双修再好不过，等它和主人契约，它就能化用上古妖龙的力量。 莲尧看着船尾那悠然自在的人，用神识提醒她：“叶芊芊，你忘了你姐的叮嘱？” 芊芊抬头，瞧见妖龙幽怨深沉的眼神，很是疑惑。 难不成她又哪里惹到他了？ “……什么叮嘱？” 莲尧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不舒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哦。”芊芊看向温柔的闻师兄，“他是师兄，不是别人。” 话音一落，莲尧眸色阴沉，起身走向船头。 妖龙一走，魇兽瞬间变成人形，美滋滋地斜躺着：“哎呀，真宽敞。”气死最好。 芊芊耸耸肩，反正他脾气暴躁，随他去。 她起身，突如其来的金光顷刻涌入眉心。 “……”又不跟她打招呼就强行进入她的识海，呸！ 闻时舟察觉到芊芊的灵宠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可灵宠一般性格温和。 斟酌片刻，他开口问道：“师妹，你的灵宠是什么灵兽？” 芊芊愣了下，“黑蛇，不喜生人，师兄多担待。” 闻时舟笑笑，“无碍，极少人用黑蛇做灵宠，黑蛇易噬主，师妹小心为上。” 她扯开嘴角，识海中妖龙已化作原形，恶狠狠地磨着牙。 得哄了得哄了。 她勉为其难地瞎掰：“他……别看阴沉沉的，其实本性善良，对我极好，忠诚可靠，师兄放心。” 闻时舟颔首而笑：“我相信师妹的眼光。” 芊芊：呵呵。 第34章 朝游 灵山, 紫恒峰下，忽然现出一扇秘境界门。 前来探险的一行修士犹疑着往里面探，骤然间四分五裂。 来人踏出小乾坤, 眉眼锋利桀骜, 着红边白袍，气势轻傲张狂。 * 临近仙门大比, 玉京城繁忙且热闹。 下灵舟后, 芊芊第一时间去了报名广场。 “乾云仙门？没有听说过, 别为了进场名次杜撰一个仙门。” 太衡真君蹦到长桌上, 叉腰道：“就是乾云仙门，给老夫写上，乾云仙门斗宿星宫太衡真君门下弟子叶芊芊。” 登记的修士照他念的记上, 好心提醒：“门派弟子与散修不同, 三个境界，散修同境界比试，门派弟子则不仅与同境界的比试，还可能遇见高阶弟子打擂台, 不论境界, 你且只有一人，道友可要想清楚。” 芊芊淡定地点点头。 修士将登记好的玉牌递给她, 顺道扫了眼她的境界，唏嘘一声。 又是一个想出风头不要命的。 芊芊拿了玉牌, 抱着兔子, 正往人群外走, 忽听身边修士的议论。 “灵山这次彻底从三大仙门中掉到了末流, 你看今年, 他们连一个人都没有来。” “灵山弟子多出自修仙世家, 来肯定是来了，都是以家族的名义参赛，你看那边，中境东陵林家的那个女修不就是灵山明秋道君名下的亲传弟子？” 正与天星门弟子谈笑的林月溪听见有人朝这边指指点点，面色微变，用手帕半遮面，微微侧过身。 “月溪，没事，灵山被怨气笼罩，又不是你的错，不必在意那些嘴碎之人。” 林月溪强颜欢笑，“华姐姐，我只是为灵山难过，好端端的仙门就这么被毁了。” 洛华初安慰道：“你还有林家，还有我们天星门，等你嫁给了我哥，你就是天星门的人。” “我们婚约早退了。” “他那是修了无情道，怕耽搁你，不过，我师祖修了无情道，照样娶妻生子，你就多缠缠他，他一个把持不住不就有了，到时候你就做我嫂嫂。” 洛华初挽住她手臂，亲昵地喊着。 林月溪含蓄地笑了笑。 灵山乃堂堂三大仙门之一，说灭就灭，话本都没有这么离谱。 如今剧情也不知偏到了何处，也许叶芊芊早就死在灵山的浩劫中。 ——“宿主请注意，女主出现。” 林月溪瞬间警惕，下意识四处张望，“她在哪？” 系统：“……她在看着你。”它有时候觉着这个世界的女主才是反派，还是女配太笨？ 林月溪抬头看去，芊芊一袭蓝裙，面无表情抱着一直白兔，高高立在白石阶之上，犹如广寒仙子。 目光相撞，她微微挑眉，冷笑一声，缓步踏下台阶，没入人群中。 林月溪：“……” “宿主，话本剧情虽有变动，重要剧情并未改变，请宿主掠夺女主气运，否则改变身死魔窟的命运。” 林月溪想起被她踹被她坑被她打的悲苦命运，再一次问道：“她真的是女主叶芊芊吗？” “是的。”虽然它本不想承认，但千真万确，她是话本中善良柔弱的女主。 “如果我避开她，也会身死魔窟吗？” “是的，只有宿主成为此世界女主，才能避免身死魔窟的下场，成为女主的两个必要条件：一、拥有最强气运；二、获得书中男主的宠爱。” 未几，林月溪挽住洛华初的手臂，柔柔道：“过些时日是玉琅哥哥的生辰，我想给玉琅哥哥挑一件生辰礼，华姐姐，可不可以陪我？” 那厢，芊芊回到客栈，闻时舟将房间钥匙给她，“怎么样，人多吗，可有看见同门？” 芊芊莫名心虚，闻时舟把她当师妹，可她早就叛出灵山了。 太衡真君跳出来，语重心长地道：“小舟啊，其实老夫一直没有告诉你，芊芊已拜老夫为师，是乾云弟子，不再是灵山弟子。” 闻时舟不改笑颜，“我一直知道，前辈常唤师妹为徒儿，我心里已有推测，即便师妹拜前辈为师，也仍是我的师妹。” 太衡真君真想跳起来给他一个大拥抱，小舟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 芊芊讪讪一笑，“师兄不怪我就好。” “不怪，前辈是良师亦是益友，恭喜师妹。” 太衡真君被他夸得激动不已，“小舟，老夫太喜欢你了，你做不成老夫徒弟，可以——” “叶芊芊，上来。”莲尧不合时宜地出声打断。 他立在二楼梯口，冷傲地睨着他们。 太衡真君惧于他强势的气场，自觉闭上嘴。 芊芊也不知这妖龙也不知在什么气，两个月一直宿在她识海中，与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 算了，他是大爷。 等芊芊跟妖龙上楼，太衡道君接着前话，“小舟啊，你想不想做老夫的徒婿？” 闻时舟微微怔住，耳朵爬上了一丝红晕，他回首朝楼梯尽处看了一眼，好生与他解释：“前辈，师妹一心扑在修炼上，尚不知情爱，前辈此言，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太衡真君嘿嘿笑两声，他徒儿只有两种爱好，修炼，灵石。 楼上，莲尧瞬间捕捉到他们之间的信息。 徒婿？ 想得倒美。 他拿着从掌柜那里要来的关于混元仙府记载的玉简，“此仙府乾元境以上的修士会被仙府禁制强行送出去，灵动境以下的修士承受不住仙府的威压，届时，本尊会沉眠，你必须给本座保住自己的小命。” “哦。”冬眠吗？ “再在心里编排本尊，这嘴就别要了。” “……” 莲尧坐回榻上，冷着一张俊脸，阴沉沉地盯着她。 芊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尊上，还有事吩咐？”没事她就出去，免得自讨苦吃。 “留在这陪本尊修炼。” “哦。”这妖龙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莲尧撩撩下摆，神色稍霁，“本尊有名字，不准称本尊‘妖龙’。” “……”她哪配知道他的尊名。 莲尧脸上莫名有点痛，稍稍避开她的目光，冷淡的语气透着一丝别扭，“本尊名唤‘莲尧’，莲花的莲，古神尧舜的尧。” 芊芊敷衍地点点头。 莲尧斜她一眼，“还有，你记住，无情无欲，方能得道。” 芊芊继续点头，“谢尊上指点。” 无情无欲？这……莲尧天天生气，不就是情欲？ “放肆！”莲尧冷声呵斥，“本尊活了七八万年，从未……”他顿了顿，‘动情’二字着实难以启齿，“总之，本尊之言，你必须谨记在心。” 芊芊恭敬地应下：“好。”活了七八万年，脾气还如此暴躁…… “嗯？” 充满威胁性的语气一出，芊芊忙赔个笑脸：“尊上，性情率真，英俊潇洒，是世上最好的龙，是我眼拙。” 等她飞升成仙，她就一脚把他踹下去，狠狠碾上他那张臭脸。 莲尧哼笑一声，不置一词。 仙门大比的场地在上古陨仙台上，仙台自洪荒留存于此，不破不灭，古朴大气，只有飞到上空才能看到它的边缘。 比试规则简单明了，半刻钟倒地不起为败者。 人多混杂，芊芊手持长剑，握着玉简坐在最后上方，身边也尽是小门派的修士。 “道友。” 芊芊转头，面无表情看向左手旁的蓝衣修士。 他架着腿，靠在椅背上，悠悠闲闲扇着白玉扇，“你是哪个门派的修士，怎么只有你一人来参赛？” 芊芊觉着此人仪态有种说不出的眼熟，淡声回道：“乾云仙门。” 他浅浅而笑，“倒是很久没有听说这个仙门了，果真是门派凋零。” 就在他感叹的同时，第一组比试的修士已经上场。 乾元天境的术修。 芊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仙台，两人你来我往，冰火四溅，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雕虫小技。” 听见这修士不屑一顾的口吻，芊芊自觉往右侧挪了挪。 除了被迫迎合妖龙，她懒得接话。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轮到她身边的修士。 芊芊挺直脊背，她倒要看看这个一直喋喋不休的修士到底有何本领。 “第三十七组，西境罗浮殿朝游对东境惜灵谷方陆离。” 台上，朝游慢条斯理地与对方拱手行礼，那叫方陆离的修士一点都不客气，持剑而上。 朝游侧身，执扇压住长剑，玉扇绕剑一圈，迅速回到手上，他握住扇柄，抬手朝他胸口轻轻一点，人便直直倒在地上。 半刻钟后，方陆离从地上爬起来，人还有点懵。 朝游仍旧斯斯文文地拱手：“承让。” 这一招制敌的招数，和风度翩翩的仪态赢得了不少女修的惊叹与呐喊。 芊芊愈看朝游愈觉得他像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顾雁行。 可顾雁行是她亲手杀死的，尸体连渣都不剩，还能复活不成？ 朝游潇潇洒洒走上来，笑吟吟地朝她颔首。 一旁的修士喊道：“朝师弟，你方才使得是什么法术，太厉害了。” 朝游笑道：“小小的定身术，不值一提。” 同境界的修士对彼此使用定身术，很容易用灵力冲开，芊芊曾经冲开过比她高几个境界的修士施的定身术。 这个朝游有点问题。 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芊芊。 她持剑踏上仙台，谦虚的与对方拱手行礼。 对手是隐雾峰术修，礼毕，无数条铁荆藤突袭而来。 芊芊轻点脚尖，凌空而起。 铁荆藤四面八方合成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张开布满荆棘的大口，将她吞下。 这叫乘羽的修士控灵术很强，她掐诀用阵法护住自己，一剑破开铁荆藤，飞身刺去。 乘羽不慌不忙，幻化成无数道影子，模仿着她的剑招向袭她。 真一脚踢在铁板上。 破幻术是她的长项。 她反身，直直对上后方正中的影子，随后想到仙门大比点到为止的规矩，抄起储物袋中教训兔与猫的榔头，一榔头敲过去，将人砸晕在地。 众人&乘羽：……什么鬼？ 半刻钟后，芊芊将人摇醒，同时偷偷摸摸探向他的灵脉。 第35章 换魂 乘羽悠悠醒转, 便被芊芊一把摁住肩膀。 她钳住他的寸口，用神识惊讶地说道：“乘道友，你晖阳境呀？” 乘羽神色莫名。 “还是你不是乘羽, 你冒名顶替？” 乘羽连连否认, “我是乘羽，道友, 我既然败在你手下, 你就放过我吧。” 芊芊笑, “不行, 现在是同境界比试，你谎报境界，我要举报。” “别, ”若被知晓, 他们门派都得退赛，“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反正你已经赢了, 何必咄咄逼人。” “你说的极有道理。”芊芊瞅了眼他的储物袋, 意思再明显不过。 下场后，芊芊心情大好, 持剑往外走。 朝游唤住她，笑着打量她一眼, “叶道友, 你这不仅进了名次, 还赚了不少灵石。” 芊芊意外地瞥他一眼。 他竟然能看到？ 朝游随意笑了笑, 将折扇一合, “我有一件灵器, 可以看破所有幻阵，叶道友不要介意，说罢，他微微凑近她，低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芊芊懒得搭理这个自来熟的男人，快步走下台阶。 闻时舟牵着抱兔子的魇兽，朝她招手。 “主人，刚才你的比试好霸气哦，那个修士也太菜了，可可都不会晕，他就晕了。” “老夫也不会晕，那真是个豆腐脑袋。” 芊芊：哦，你们两个很自豪？ 闻时舟笑道：“天色还早，玉京城的金楹楼菜肴不错，我订好了位置，师妹，一起去用晚膳吧。” 太衡真君拍拍爪子，无声地为他鼓掌。 芊芊看了眼莫名其妙拍手的傻兔子，与闻时舟点点头。 仙门大比期间，金楹楼前车水马龙，来此用膳的人络绎不绝。 林月溪与洛华初三人排队等号，便见芊芊一行人进来，越过她往里走。 林月溪看着她身边眼熟的男修，仔细地想了想，出声喊道：“闻师兄。” 闻时舟回过身，看向陌生的女修，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再叫自己。 林月溪笑盈盈地走过去，瞟了眼他身后的芊芊，柔声道：“闻师兄，你忘了，我是明秋道君座下亲传弟子月溪。” 闻时舟常年给门派弟子治病疗伤，记住的面孔成千上万，确实没有她的面孔，倒是名字隐隐在哪听过。 看着闻时困惑的神色，林月溪微嗔道：“闻师兄，你以前给凌师兄疗过伤时，我就在你旁边。” 闻时舟微微一笑，他只记得住他的患者，不过既是在外的灵山弟子，便是同门。 “月溪师妹，唤我何事？” 林月溪道：“闻师兄，我们出到此地，不知人竟如此多，连个吃饭的地都没有，可否……”她吞吞吐吐，极不好意思，“若闻师兄不便，我们就在外面等两三个时辰，也没关系。” 闻时舟还未开口，太衡真君发话：“那你还不回去等着，知道不便还围上来，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林月溪被这只突然开口的兔子吓得愣在当场，既委屈又害怕。 闻时舟轻叹一声，看向芊芊，询问她的意见。 芊芊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和林月溪一起吃饭只会影响她胃口。 她直言：“的确是不太方便，林道友，旁边有一家聚福楼还有位置，口味也不错。” 林月溪：“……” 魇兽附和：“是啊是啊，姐姐快点去哦，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哦。” 兔子哼哼一声，这只色兽，看见胸大的女修就走不动路。 林月溪绞紧手帕，眼睁睁看着他们上楼。 这些人，不，灵兽与它们主人一样欺人太甚。 林月溪转身往回走，手臂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她正要发怒，便见那人拱手歉道：“恕在下莽撞，道友可有伤着？” 林月溪看着他风度翩翩的仪态，怒气稍减，揉揉隐隐作痛的手臂，“撞得这般重，你说呢？” 他自责道：“道友若赏脸，可否一起用膳，就当是我向道友赔罪。” “你是那个仙门的？”她从不与无名无派的修士吃饭。 他抬起头，嘴角含笑：“西境罗浮殿少殿主朝游，道友可愿赏脸？” 林月溪勉为其难的答应，带着其余两人一起同他上楼。 朝游身边也带着一人，五人一起进入雅间。 太衡真君在椅上来回蹦跶，忽然察觉到魔气，兔耳朵顿时竖起，散开神识，警惕地四处搜寻。 左使看着晕倒在桌上的三人，道：“这个女修好像是洛逢京的亲妹妹，主上，可要换魂？” 不钦天思索着问道：“与兄长感情如何？” “洛逢京虽修无情道，可与妹妹感情亲厚，仙门大比他也抽空过来了。” “洛逢京很聪明，换了魂，反倒让他看出破绽。” “主上，我从西境带了不少魔种。” 不钦天的脑海中浮现叶芊芊清冷的面容，那个小丫头，背后一定藏着大能。 “给她种上，屠魔者看着亲人入魔，本座看他如何处置。” 左使将魔种打进洛华初的识海中，将一旁的林月溪扶至躺椅上，伸出手指摁住她眉心，“噬魂蛊已完全成熟，主上，这具躯壳，已可以使用。” 不钦天摆摆手，叹道：“玄天一向择明主，这么就落到此人手中，真棘手，此人先缓一缓，最重要的是叶芊芊的神魂。” 那丫头诡谲狡诈，莫说控制她的神魂，便是将她的神魂换入此人躯壳，也绝非易事。 菜肴陆续上来，魇兽抓着筷子戳肉吃，“这妖……黑蛇也真是，同为灵宠，端着臭架子，这么多好吃的，活该他吃不到。” 太衡真君收回神识，出声提醒：“酒楼有魔修。” 芊芊立时警惕，打出防御阵。 “师妹，你在此不要妄动，我出去看看。”叮嘱完，闻时舟起身，谨慎地打开门。 太衡真君道：“就在左手边，他们设了障眼法，小舟你要小心。” 闻时舟颔首，收敛气息，放轻脚步走出雅间。 芊芊镇定自若，咬着大鸡腿，睁着大眼睛看着上蹿下跳的兔老头。 太衡真君来往踱步，瞥见芊芊一个人快干完一整只烤鸡，急急道：“你倒是给老夫留一点！” 芊芊丢给它最后一只鸡腿，径直走出去，太衡真君跟在她身后蹦跶。 闻时舟正在敲隔壁的门。 芊芊越过他，直直踹开另一间雅间，里面赫然晕着四个人。 她朝闻时舟喊道：“师兄，在这。” 闻时舟持笔过去，惊讶地出声：“是林师妹。” 还有那朝游。 芊芊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的探向他灵脉，而后想起在幻境中，她也替顾雁行修复过灵脉，并未发现魔气。 魔修似乎可以隐藏自己的魔气。 芊芊收回手，手腕突然被拽住。 “妹妹！” 朝游猛地惊叫一声，清醒过来，他看向冷漠的芊芊，目光触及手腕时，连忙松开，“抱歉，叶道友，我方才做梦梦见了妹妹，见谅。” 芊芊面无表情揉着手腕，暗暗给自己施一道净尘术。 闻时舟唤醒林月溪几人，询问道：“此处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会晕倒？” 林月溪也说不上来，她只感觉一坐下便晕了过去。 朝游道：“刚才有个人在我背后走过，我便晕了。”他左右看了看，一脸惊讶，“许道友不见了。” 太衡真君仔细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魔气。” 林月溪深受魔窟之扰，震惊地站起身，“什么？——魔气，魔修？” 朝游愣了愣，担忧地猜测：“难不成许道友被魔修抓走了。” 太衡真君道：“魔修抓他干嘛，他肯定是魔修，把你们迷晕了，想对你们做点事情，徒弟把老夫抱上去。” 芊芊：……你自己不会跳吗？ “快点！”太衡真君大模大样的抱着爪子。 芊芊嫌弃地拎起他兔耳朵，提到桌上。 太衡真君不高兴地瞅她一眼，顾及正事，他也不唠叨，直言道：“让老夫看看你们的识海。” 众人面面相觑，识海那可是修士最隐秘所在。 林月溪自然不愿意将识海透露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兔子。 况且，她识海中还有系统，若出事，系统会帮她解决。 朝游迟疑问道：“请问前辈是何人？” 太衡真君报上大名，双爪叉腰：”这下，你该信老夫了吧。” 朝游笑着看向芊芊，“既是叶道友是师父，朝某相信前辈。” 这大献殷勤是怎么一回事？ “你快点低下头，让老夫探探识海，那些老魔头最喜欢往识海丢东西，等到发现时，为时已晚。” 朝游：呵呵。 他低头，坦坦荡荡的让他探入识海。 每个人的识海都不一样，太衡真君在一片汪洋大海仔仔细细搜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 “下一个。” 林月溪犹疑，问脑海中的白团，“方才，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主人晕倒后，我也跟着失去意识。” “我的识海可有异常？” “回主人，并无异常。” 林月溪放心，柔声婉拒：“我会回去让族中长老查看，多谢前辈好意。” 林月溪话一出，其余两人也拒绝让太衡真君探查识海。 太衡真君也不是什么滥好心，再次提醒她们：“别怪老夫没提醒，像魔种这种难以察觉的东西，一旦有心魔，生长极快，心魔越重扎根越深，到时候入魔千万别哭。” 一旁的洛华初犹豫片刻，眼神复杂，走到太衡真君身前，“请前辈帮我探查。” 朝游深呼气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芊芊离他近，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略微蹙眉。 太衡真君抬起小爪子轻点她眉心，一探惊讶地不得了。 “你这心魔够重啊，全是魔气。” 洛华初苦笑。 众人一惊，看着一丝丝魔气自她眉心溢出。 太衡真君扼住将将生长的魔种，把布满识海的魔气吸入自己体内，攥出魔种一口拍进嘴里嚼碎。 魔气人与妖都沾染不得，众人从未见过有人还能吃魔气。 太衡真君得意地解释：“这是老夫自行研制出的功法，独此一家，绝不外传。” 谁会傻到吃魔气？ 朝游望着那自得其乐的兔子，淡淡一笑，“难怪叶道友如此厉害，原来是青出于蓝。” 芊芊冷冷审视着他，此人越恭维她，目的便越重。 第36章 牺牲 朝游跟个没事人一样, 温和地朝芊芊笑了笑，而后道：“魔修出现在玉京城定有重大阴谋，各位道友小心为上, 若有朝游帮得上忙的地方, 尽管提。” 芊芊默不作声。 闻时舟拱手道：“朝道友，魔修既出现在此, 需尽快告知各个门派, 早做防范。” 朝游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道友说的是, 我这就去顾府，让这位东道主集合各个门派一同商议此事。” 朝游走后，芊芊抱起兔子出了金楹楼。 “前辈, 方才你探查朝游的识海, 真的没发现任何问题？” “当然，老夫可是太衡真君，绝不会出错。”他拍拍胸脯，又道, “虽然他是灵修, 可老夫不喜欢他，老夫最喜欢小舟。” 一旁的闻时舟虚心一笑, 问道：“前辈，方才将魔气吸入自己体内, 可有不适？” 太衡真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老夫好着呢。” 见他精神抖擞, 闻时舟不便再问。 那厢, 朝游去了玉京城的黑市, 在悬赏榜添上一个名字。 * 听闻魔修混在玉京城中, 一时间人人自危。 仙门大比的仙台上观赛的修士都少了许多。 芊芊顺利进入腾云境一百名，门派擂台赛也即将开启。 太衡真君对门派排名极为重视，天天叮嘱。 芊芊不以为然：“只要我个人进前三十，就能获得混元仙府的钥匙，擂台赛，没必要。” 太衡真君不服气：“进入前十的门派，能格外获得一把混元仙府的钥匙，混元仙府的钥匙，得值多少灵石！” “再多也不去。”命最重要。 劝不动她，太衡真君把兔耳朵一垂，失落地蹦下楼梯。 芊芊瞥他一眼，无动于衷地走上楼去。 莲尧立在自己屋门口，冷淡地看着她，“他活不了多久。” 芊芊停下脚步。 “他吸食了太多魔气，在炼狱塔中，尚可以用抵御诛魂阵来消耗，稳住神魂，出塔后，魔气囤积在体内，灵脉早被魔气侵蚀，半妖可以随时变化形态，只有神魂离散，才会如此。” 愣了片刻，芊芊回到自己房间，继续打坐修炼。 魇兽从屋里出来，悄咪咪地听了听她房间的动静，回头看向莲尧，“妖龙大人，为何要告诉她？” 莲尧冷冷斜它一眼，“不关你事。” 叶芊芊是它的主人，当然关它的事，它感受到屋中人的情绪，小声道：“妖龙大人，她在难过。” 莲尧抬眸看了她屋门一眼，转身回房。 魇兽瘪瘪嘴，小步跟进去，“我知道，妖龙大人喜欢看着她身陷绝境的样子——” 两道炎刃深深扎进它耳边的屋门，打断它余下的调侃。 魇兽咽咽口水，讪讪往后退：“是欣赏，妖龙大人，你很欣赏她……” 莲尧侧眸 ，“滚。” 魇兽委屈地退出去。 傍晚，太衡真君又在和魇兽抢鸡腿。 “兔子不都是吃素的吗？” “老夫就爱吃肉！”太衡真君一爪子抢过鸡腿，得意地朝它龇牙。 芊芊从外面进来便听见他们闹腾的声音，她摇摇头，缓步走到楼梯口，回身看着他们，“我去拍卖行问了，混元仙府的钥匙很值钱。” 太衡真君竖起兔耳，举着鸡腿，欢喜地蹦过去，“怎么说，你愿意参加门派擂台赛了？” “嗯。”她面无表情应了声。 太衡真君激动地往她怀里蹦，芊芊一把将这油乎乎的兔子拍下去。 太衡真君心情好，笑眯眯举起鸡腿啃一口，“徒儿，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就去打擂台。” 芊芊轻轻点头，转身上楼。 门派擂台赛比的是各个门派的综合实力，每个门派可从前三百名弟子中派出十人对决，若门派总数不到十人或未进入前三百名，便车轮战。 故此芊芊才会在第一局遇见比她高一境界的乘羽，以优胜劣。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芊芊看了眼天青榜上乾云仙门的排名，挠了挠用阵法固定住的假发。 倒数第二名。 倒数第一名的小门派听闻玉京城有魔修，连夜收起门派大旗跑了。 她往上看去，最顶上的是天星门，三大，不，两大仙门之一。 太衡真君蹦蹦跳跳过来，扯扯她裙边，“老夫看他们都穿着门派道袍，就连夜给你赶制了一套乾云道袍。”说着，他将群青色的道袍递将过去，“不许给乾云丢脸。” 芊芊轻哼一声，顺手接过道袍。 太衡道君看着她披上道袍，犹豫地说：“若实在打不赢，就……” 芊芊低眸瞅他，语气冷淡却透着一股狂妄：“要打就打第一，说什么屁话。” 太衡真君：“……” 仙台上的半落钟响了。 芊芊握住剑，往仙台候赛区飞去。 太衡真君回到观武台，紧张地盯着下方，虽然芊芊对阵法有些天赋，可不是次次都有炼狱塔中那样的好运气。 日中，太阳正烈，看热闹的凡人已被晒出了一身汗。 修士不惧寒热，只觉天空蓝得晃眼。 “第十二组，中境赤松门对南境乾元仙门。” 赤松门的十名弟子看着对面孤身一人的女修，有些意外。 抓阄的运气这么好？ 他们彼此相视一眼，也不忍女修输的太惨，派出了与她同境界的修士。 相互拱手行礼后，芊芊抬手一个榔头将人敲晕过去。 “……” 她不想浪费时间，直言：“你们一起上，免得多晒太阳。” 其余九人二话不说，亮出法器，一齐袭去。 芊芊身法敏捷，专攻脑袋，打地鼠似的，一个个敲下去。 片刻，十个人直挺挺躺在地上。 观武台的修士与凡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自己的头也被那榔头打了似的。 天青榜上的乾云仙门渐渐从百名开外爬上第七十六名。 而芊芊的榔头也在修士中传开，大家给她取了外号：榔头仙子。 太衡真君摇头：“这名字着实不雅。” 芊芊低头吃饭，懒得理他。 魇兽道：“没有叫‘光头强’已经很好了。” 闻时舟抿住笑意，不禁瞥向她锃亮的光头，温声夸道：“师妹光头也很好看。” 芊芊故作淡然笑了下，吃完饭后，起身回屋。 然后，拿着有关混元仙府的书卷左翻右翻，满是失望地念叨：“怎么就没有生发秘籍呢？” 都怪莲尧。 她丢下书，气得连修炼的心思都没了。 莲尧听着她心中的谩骂，用神识道：“过来。” 芊芊垮起肩膀，这个小肚鸡肠的妖龙，定是听见她在骂他。 她板着脸推开莲尧的屋门，连笑颜都不愿伪装，“尊上唤我何事？” “到本尊这里来。” 芊芊不知他要做什么，不情不愿地走到他身前。 莲尧伸手，芊芊警惕地后退一步，“尊上有什么话，请直言。” 莲尧抬眸扫了眼她的光头，收回手，“本想给你治治龙炎留下的伤，既不愿，算了。” 芊芊抬起头，眼睛骤亮，“尊上，我特别愿意，你高抬贵手，”她指了指脑袋，“治一下呗。” 瞥了眼她亮晶晶的眼睛，莲尧冷哼一声，傲慢地侧过脸去。 芊芊可不能让如此大好机会溜走，与莲尧相处这么久，他除了脾气臭点，孤傲了点，倒也勉强能说得上话。 她犹犹豫豫，鼓起此生最大的胆量，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摁住。 莲尧回头，惊愕地看着她。 芊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尊上，治一下呗。” 他眨眨眼，微微动了动手指，掌心下奇怪的触感莫名的让他紧张。 “手……给本尊松开。” 芊芊忙撒开手，又朝他笑了笑，“尊上，你请。” 莲尧忙收回手，盯着她开心到过分的笑容，犹疑着再次伸手，置于她头顶上一拳距离。 治好她头皮的伤后，莲尧语气生硬地警告她：“以后不准碰本尊。” 芊芊摸摸脑袋，笑着应下：“好的好的，多谢尊上替我疗伤。” 莲尧瞥她一眼，转身回到榻上，不动声色地施了道凝冰术给自己降温。 退出莲大爷屋里，芊芊又碰了碰自己头皮，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尖叫，随即骚动起来。 芊芊敛容正色，飞下楼去。 隔桌的修士浑身冒着黑气，双目失神，犹如木偶，笨拙的走着。 闻时舟已结阵，挡住那人前进的步伐。 芊芊拔剑，利落地抹了他脖子。 魔气自他伤口溢出，太衡真君跳过去，将乱涌的魔气吸食至自己体内，同时安抚其他人：“此人入魔，且已被人攫噬了神魂，如今只剩一具空壳，需用三昧火烧。” 芊芊掐道蓝火焰点燃尸体，目光不禁停在他身上。 太衡真君道：“你们快让老夫探查识海，看看有无异常，一旦有异，不尽早清除，便会如此修士一样，沦为空壳被控制。” 闻时舟自报家门，温声与他们解释，以此打消他们的疑虑。 看着热心的两个人，芊芊破天荒的拱手附和，顺道拿出自己的榔头，以正身份。 夤夜，客栈的众人才安睡，以往活泼乱跳的兔子罕见的累了。 安置好他，芊芊用神识与莲尧道，“他今日又吸食了不少魔气。” “他体内积聚的魔气越多，死的越快。” “他自己知道？” “嗯。” 第37章 陷阱 翌日, 芊芊下楼，太衡真君蹦蹦跳跳到她面前，“徒弟啊, 老夫今日待带小舟去除魔种, 就不去看你比赛了，你一定要给老夫打上第三十名, 乾云仙门要在最亮眼的地方, 老夫看第三十名就最为亮眼。” 芊芊：“那是因为你是只矮兔子。” 太衡真君气道：“小心老夫跳起来打你！” “哦。”芊芊耸耸肩, “走了。” 太衡真君还不放心, 朝她背影喊道：“你打不过就别强撑！” 芊芊轻哼一声，御剑飞去。 …… “第三组，南境乾云仙门对西境罗渡殿。” 芊芊看着同样孤身的朝游, 拔剑戒备。 先前九场比赛, 乾云仙门的名次已到第三十二名，赢了他，就是第三十名。 朝游看她神色警惕，笑着道：“我的师弟未进入前三百名, 门派擂台赛只有朝某一人, 叶道友得罪了。” 他挥扇，凝水成冰, 朝芊芊刺去。 芊芊扬剑划出一道冰墙，挡住袭来的冰锥, 而后转守为攻, 掐诀打出烈火刃破开冰墙, 直袭他门面。 朝游挑眉, 轻点脚尖, 后退一步, 土墙拔地而起。 烈火刃钉进土墙中，化为锋利的藤蔓破土而出。 朝游挽起玉扇，翻身割断藤蔓，手中玉扇瞬间化为长剑。 “叶道友的五行之术真叫朝某大为惊叹，朝某也会剑法，叶道友小心。” 这人打个架，一桶废话！ 芊芊拔剑袭去，朝游不惧不躲，提剑而上。 两剑相击发出清脆的金戈之声。 朝游轻松一笑，芊芊微眯眼，一剑顷刻化为双剑，反手砍向他脖颈。 朝游惊讶，仰身躲开，瞬间退至十步开外。 “叶道友是想要朝某的命？” 芊芊抬剑划出一道火球，飞身袭去。 朝游微微一笑，他虽许久不用剑，可曾经他也是个剑修。 仙台外众人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打起来，目不转睛地瞧着。 凡人瞧不清那两道身影，眯着眼跟随那两道虚影，左右晃。 “这他么谁看得清？” 一旁的修士，抬手用灵力在他眼前一划，模糊的虚影渐渐清晰。 仙台上猛然震出一条裂隙，大地跟着颤了颤。 一人在天，一人在地。 只见那女修横剑一扫，身影紧随剑气，几个瞬移，直刺男修眉心。 不少修士激动地站起来，比比武的二人都要紧张。 他们既期待发生点什么，又害怕即将发生的事。 要知道仙门大比，失手误杀是常有之事。 芊芊冷哼一声，长剑刹那间变成榔头，抡了过去。 众人：……榔头仙子——真名副其实。 芊芊收起榔头，看着倒地不醒的朝游，长呼了一口气。 又生怕出幺蛾子，结印打出一道缚牢阵困住他。 等半刻钟后，钟声一响，头顶传来一道洪亮雄浑的声音。 “南境乾云仙门胜。” 天青榜上的‘乾云仙门’四字到了兔老头口中“最显眼的位置”。 芊芊散了阵法，拿剑拍拍他的脸，“醒了。” 朝游睁了睁眼，捂上疼痛不已的脑袋，不必说，他定被那榔头砸了。 见他清醒，芊芊转身飞下陨仙台，走到天青榜前。 朝游跟着追上去，笑吟吟唤道，“叶道友。” 芊芊置若罔闻，静静地注视着天青榜上的排名。 朝游顺着她目光看去，道：“恭喜叶道友。” 她侧头看着这个阴魂不散的人，蹙蹙眉，“朝道友，我们不熟，你可不可以离我远点？” 朝游微愣，好似被这句话伤了心一般，“叶道友，其实，我之所以想和叶道友成为朋友，是因为叶道友的模样与我的妹妹有七分相像，可惜她命不好……” 芊芊怀疑地瞥他一眼，上次他抓住自己的手，口里的确呢喃着“妹妹”。 朝游顿了会，接着道：“我故此才情不自禁缠着叶道友，还望叶道友见谅。” 不为所动的芊芊侧过头，冷冷道：“我讨厌别人缠着我，你思妹心切，就多给她烧几炷香。” 朝游没想到她这么不近人情，“我真心想与叶道友成为朋友，若是我妹妹转世的话，应该与叶道友差不多大。” 芊芊持剑，冷漠地说，“你愿意，我可以送你转世去找她。” 朝游：“……” 见她要走，朝游又道：“叶道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芊芊转头，朝游抬手点了点天青榜，道：“这天青榜可以看到苍澜界历届百强修士的排名。” “哦。”这真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上面有我妹妹的名字，她天资虽不高，修炼却很努力。”他往下滑动榜单寻着妹妹的姓名。 芊芊抬眼扫了眼天青榜，突然定住，拿剑挡开他的手，将榜单往下滑，凝目紧盯着其中一排小字——第二十七名，北境昆仑山叶霜。 “叶道友？” 芊芊回过神，面无波澜。 朝游继续翻着榜单，“其实我资质低下，修炼百年才到乾元境，”他将榜单滑到底，腾云境的第九十六名，便是朝游。 “妹妹资质比我好一些，她在……”他找了找，总算找到了朝许的名字，“第六十二名。” 他抬头看向她，惭愧地笑了笑：“你看我，妹妹在时，未能好好与她相处，她不在了，我却日日惦念她。” 芊芊不欲多言，客气地拱拱手：“朝道友，我还有事，告辞。”说罢，御剑疾去。 朝游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扭开玉扇，悠闲地轻轻摇着。 这丫头戒备心甚重，且背后还有大能，棘手。 闻时舟抱着昏昏欲睡的兔子，正踏进客栈，看见她平淡的神色，温声问道：“师妹，比试如何？” “第三十名。” 太衡真君抬起脑袋，兔眼瞪着溜圆，全无睡意。 “徒儿，你说什么？——第三十名？” 芊芊看着他血红的兔眼，重重点了点头。 “老夫的夙愿总算完成了！”他蹦至地上，激动不已地跳来跳去，“不行，老夫要亲眼去看看！” 芊芊扯扯嘴角，便见他一蹦一蹦地跳走了。 一旁的魇兽急煞煞地喊道：“臭老头，当心被人抓了做麻辣兔头！” 芊芊无奈扶额，与闻时舟一同去追。 玉京城真有一道麻辣兔头的菜肴，很受欢迎。 太衡真君一溜风似的，跑到了天青榜前，看着榜单上高不可及的乾云仙门，得偿所愿，疲惫地趴在耸立的石壁上。 在此闲逛的朝游瞥见天青榜下的兔子，微一思索，缓步过去。 “前辈。” 太衡真君仰头一看，瞧见眼熟的朝游，和蔼地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全心全意地趴在天青榜上。 朝游微微一笑，俯下身，手中玉扇漫出似有若无的魔气，将将触及他雪白软柔的脑袋，远处传来几道脚步声。 他不紧不慢地合上玉扇，温柔地抱起兔子，“前辈，这样看，才能观及全貌。” 太衡真君一看，小心脏受不了了。 上面还有这么多门派，乾云仙门一点都不显眼。 朝游道：“今日我与叶道友比试，叶道友虽是腾云境，比我这个乾元境界的人强上许多，我相信她一定能进前十。” 这番话夸得太衡真君心花怒放，无比骄傲：“那当然！” “前辈一人过来，叶道友，定会担心，我送前辈回去。” 他那个徒弟才不会担心，不过有人抱着总比自己走路好看。 太衡真君理所当然地窝在他怀里。 芊芊看着兔子缩在朝游怀中，下意识蹙眉。 “叶道友，又见面了。”说完，他礼貌地朝闻时舟颔首，“闻道友也许久未见。” 闻时舟拱手回礼。 芊芊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她不喜朝游，总觉着他谋划阴谋。 她拎起兔耳朵，还未动作，身边陡然围绕一圈波浪似的黑气。 六个散发着魔气与邪气的修士现出身形，手持法器，一同袭向朝芊芊与朝游——怀中的兔子。 “当心！”朝游眼疾手快推开芊芊，护住兔子，用身体挡住了刺来魔梭。 一切始料未及，朝游运扇挥去几道冰刺，魔修被逼后退。 芊芊顷刻反应过来，结印护住他俩，提剑加入战场。 闻时舟执笔画符，封印住两个魔修。 两人合作，不过片刻，地面上只剩些残渣。 朝游再也撑不住，放开兔子，无力地栽倒在地。 魔气所致的伤口，正极快恶化。 太衡真君蹦到他身边，正欲将魔气吸食到自己身体中，芊芊回头，握紧长剑。 朝游吃力地说道：“不必，前辈，我这里有一鼎阴玉香炉可炼化魔气，我自己来。” 太衡真君从未见过有什么法器能炼化魔气，瞪大兔眼瞧着。 芊芊收起剑，打量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魔修受伤，体内定有魔气溢出，他没有。 闻时舟半蹲在地上，缓缓扶起靠在天青榜的石壁上，用灵力帮他一同逼出魔气。 朝游脸色苍白，微微笑了笑，“多谢闻道友。” 闻时舟回道：“此是闻某应该做的，多谢朝道友以命相救。” 芊芊抿紧唇，心中五味杂陈，板着脸朝他拱拱手。 朝游将魔气引入阴玉香炉中，魔气便化为袅袅紫烟消散。 太衡真君震惊，“还有这等好东西？” 朝游轻声解释：“罗浮殿地处西境，常有魔修骚扰，师祖去九幽孽海寻来阴玉，炼制出这专克魔气的阴玉香炉，以庇护罗浮殿。” 太衡真君托着下巴叹道：“活人去九幽需进入濒死之态，你这师祖了不得。” 朝游谦虚地笑了笑，眉眼浮起一丝落寞，“可惜罗浮殿仍步履维艰，如今只有我一人，又身受重伤……” 太衡真君拍拍胸脯，爽快道：“我们人多，魔修留下的伤口一时半会难以治愈，你便随我们回客栈，我们小舟可是医修。” 朝游迟疑地看向芊芊，双眼漉漉，宛如一只征求主人同意的可怜小狗。 芊芊：无语。 第38章 失忆 一行人带着朝游回到客栈, 十分热情，除了芊芊。 魇兽抱着一碟灵果，边啃边端量着坐在桌旁的男人, 碧幽幽的眼神满是疑惑。 它挪到芊芊身边, 扯扯她衣袖，“主人, 我觉着他好熟悉。” 太衡真君哼哼道：“你就是瞟见好看的人都觉得眼熟。”这只好色的魇兽已经用此借口吃了客栈七八个男女修的豆腐。 魇兽也冷哼一声, 脆声道：“我才没有！” 朝游看着小姑娘碧绿的眼睛, 又一头白毛, 笑着问道：“这是灵兽化形的人形？” 魇兽俏生生望着他，它真的觉着此人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闻时舟与他解释：“它是芊芊的灵宠，可可, 本体是魇兽。” 朝游微微一愣, 面不改色点点头，“叶道友的灵宠真可爱。” 芊芊：呵呵。 安顿好朝游后，众人各自安歇。 今日连比十场，又遇见魔修, 她累得快塌下, 随手布了一道阵法，睡熟过去。 月明星稀, 万籁俱寂。 一片黑雾笼罩在客栈屋脊上，渐渐渗入屋下。 莲尧睁开眼, 翻个身, 静静看着薄纱幔帐, 幔帐外的墙另一面便是叶芊芊的房间。 渗入她房中的黑雾渐渐凝成一个人, 那人身披隔绝神识气息的黑斗篷, 抬手打出一道黑气, 直入床上熟睡之人的眉心，却在触碰到她眉心的那一刻，被生生阻拦。 他不甘心地又打出一道黑气，以同样的方式被阻拦在外。 她的识海被下了禁制。 片刻，黑雾消失。 莲尧看着床上浑然不知的人，冷哼一声，躺平睡去。 翌日，太衡真君拖着朝游，旁敲侧击，问起了阴玉香炉。 不巧，芊芊也十分关注。 太衡真君看着平素不管闲事的徒弟盯着自己不放，让她赶紧去比试。 芊芊置之不理，仍旧盯着。 朝游让他把爪子，不，手伸过来。 片刻，他道：“阴玉香炉可以炼化前辈体内积聚的魔气。” 太衡真君兴奋地在桌上蹦了蹦，随即催促芊芊：“快去比试，老夫昨日看了，那第五名才在最耀眼的位置。” 芊芊起身，警告他不准出去后，板着脸持剑往外走，走到门外，又抬头望了望。 蓝天白云，是个好天气。 莲尧倚在二楼楼梯处，望着楼下的一人一兔。 察觉到头顶上冷飕飕的视线，朝游转头朝楼上看去，那人神色冷漠，披着黑斗篷，看不出底细，显得高深莫测。 “前辈，可知他是谁？” “他啊，”太衡真君摆摆手，“不必管他，就是个吃闲饭的。” 朝游正欲与那人笑了笑，便见他转身回去了。 太衡真君道：“等再过几日，你便帮老夫炼化体内的魔气，老夫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与你，给磕个头，请千万保密。” 朝游颔首应下。 行叩首礼后，太衡真君跳下桌子，蹦上楼。 莲尧靠在屋门口，手指一勾，兔子飞入落在他手上。 “你要做什么？”太衡真君老不高兴，蹬着双腿，要他放开自己。 莲尧抬手揉了揉消瘦的兔头：“半妖，你这几日倒快活。” 太衡真君哼哼一声，“老夫忙着呢，不比某妖，成天闲在屋里不出去。” 莲尧道：“魔气消散后，你的神魂也会跟着溃散，与其瞒着，不如好好道别。” 太衡真君垂下兔耳朵，“你比老夫清楚，老夫这一死，是魂飞魄散。” 他扯着他外袍，滑至地面，扒拉下凌乱的毛发，“别人都有转世之机，老夫……”他顿了顿，捋顺毛发后，又道，“被囚了三千年，折磨了三千年，老夫还以为会死在那，这两年活得跟做梦似的，老夫知足了。” 他蹦到闻时舟房门口，拍门大喊：“小舟啊，我们今天再去城中转转，看看还有没有被种魔种的人。” 一会，一人两兽在大街上走着，玉京城的城民见得多了，也见怪不怪。 日暮，芊芊从外面回来，身上罕见的多了两道血痕，惊得一兔一猫哇哇叫。 “你们闭嘴。”她解开外袍，将染血的外袍丢在一旁，“别人的血。” 众人放下心，又问名次的事。 “第十二名。” 朝游惊叹地看着她，“叶道友真厉害。” 芊芊冷漠地白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魇兽直白地指出来，“哥哥，我主人不喜欢你哦。” 朝游不以为然，淡淡笑道：“叶道友性子冷淡，似乎对所有人都有所防备。” “不是哦，主人对舟哥哥就没有哦。” 朝游面色讪讪，太衡真君一爪子薅过它手里的肉丸子，“小屁孩，净胡说。” 魇兽瘪嘴。 闻时舟听见魇兽之言，压住心头的欢喜之意，温声问道：“朝道友似乎很喜欢我的师妹？” 朝游摆手解释：“叶道友与我过世的妹妹有七八分相似，我思妹心切，才不由自主的关心她，不过，”他意味深长的看向闻时舟，“叶道友，外冷内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有人倾慕也是理所应当。” 闻时舟垂下头，轻轻点头。 魇兽奇怪地看向朝游，无他，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撒谎。 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魇兽一脸凝重，突然，一阵阴风涌进客栈。 芊芊正在给自己疗伤，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她飞出屋内，看向楼下。 太衡真君惊叫道：“不好了，朝游被魔修抓走了！” 芊芊：哦，那没事了。 瞥见芊芊在楼上看热闹，太衡真君道：“徒弟，你光看着，小舟已经去追了。” 闻言，芊芊飞身下楼，御剑往外飞去。 “徒儿，小心那些魔修。” 芊芊轻哼一声，她只是去把多管闲事的师兄追回来。 那些魔修深谙敛息之术，眨眼间便融入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朝游回到魔宗据点，褪下伪装，朝左使问道：“昨夜探查如何？” “叶芊芊识海有道禁制，除非她主动让人探查识海，否则进不去。” 不钦天皱眉。 左使又道：“魔君那边在紧催，魔域界口的封印又在自我修复，必须尽快放出穷奇，打开魔域封印，魔君说，他再也等不了下一个三千年。” “等不了就去死！” “嗯？” 不钦天正正色，都怪叶芊芊，害他被传染了。 他清清嗓子，“口误。” “叶芊芊身边有只善知人心的魇兽，本座与它打过交道，以防功亏一篑，本座想到了一个办法。” 左使试探地问道：“杀了魇兽？” “不，太可疑，叶芊芊很聪明，杀了它反倒自惹嫌疑。”不钦天琢磨片刻，道，“本座要你剥离本座记忆，待她朝本座敞开心扉，再将记忆放回，就……以十年为期。” 他就不信十年时间打动不了一个人。 * 芊芊没能拉回闻时舟，跟着他在玉京城找了一夜。 她看着初升的旭阳，道：“师兄，一夜过去，或许朝道友已经被魔修杀害了。” 闻时舟道：“师妹，他对前辈有救命之恩，我必须将他找回来，你还有比试，跟我跑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芊芊凝目眺望屋檐角上的太阳，道：“师兄，你不觉着朝道友很怪异吗？” 闻时舟回头看着她，“朝道友的确有点奇怪，可在真相未明之前，妄下判断可能会伤人伤己，至少，他救了前辈一命，是我们亲眼所见。” 芊芊摇头，有时候眼见也不能为实，她不明白，为什么魔修与邪修会刺杀一只兔子？ “最近魔修出现的有些频繁，师兄，你可统计过，有多少人被种了魔种？” “就我与前辈的发现，将近百人，且大多是中境修士，修为皆在乾元境，只有少数几人在晖阳境。” 乾元境对悟道都有所感念，心有偏执，魔气便蔓延得极快。 芊芊不想与他再找下去，瞧见前面香薰薰的包子，笑道：“师兄，我去买几个包子，你慢慢找。” 闻时舟无奈，跟上去，让摊主多包几个，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兽”。 芊芊捧着包子，往前走。 突然，右侧巷道蹿出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撞上来。 芊芊闪身避开，他狼犺摔倒在地，衣衫潦倒。 闻时舟跟上去，将人扶起来，那人的模样便彻底展现在两人的目光下。 “朝道友！” 他惊惊慌慌抖了抖身子，疑惑地看向他，“你、你认识我？” 芊芊率先开口：“不认识。” 第39章 告别 朝游循着声音看去, 迷茫的神色豁然明朗。 “妹妹。” 芊芊：…… 闻时舟用灵力探了探他身体，身上添了几处伤，并不致命。 看来是神识方面出了些问题, 还是交给太衡前辈看看。 回到客栈后, 太衡真君对着这张懵懂天真的脸，左看右看, 道：“你还记不记得老夫是谁？” 朝游摇摇头。 太衡真君把爪子一拍, “看来那些魔修为了夺取你神识, 把你记忆消除了大半, 幸亏你跑得快，不然就是他们的傀儡，但是你怎么能只记得自己？” 朝游打断他, 看向一旁抱着剑, 面无表情的芊芊，“我还记得妹妹。” 太衡真君真想一巴掌拍过去，大骂：妹你个头。 他颇具大能风范，道：“朝道友, 那是我徒弟, 不是你妹妹，还有你虽然失忆, 可答应过老夫的事情不能忘！” 朝游乖巧地点点头，笑着摸摸他脑袋, “你真可爱, 不过, 我真没想到妹妹会拜一只兔子为师。” 太衡真君：“……” 魇兽盯着他, 满脸困惑, 不过一夜, 此人给它的怪异感便莫名地消失了。 芊芊恶寒地打个寒噤，起身上楼。 朝游也想追上去，被闻时舟按住，“朝道友，我师妹虽与你妹妹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确不是你的妹妹，且与你刚刚相识，你这番缠上去，只会唐突她。” 朝游皱眉，下意识捂上左侧脸颊，可为什么她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 翌日，十二进五。 由于乾云仙门杀出一匹黑马，观赛的修士格外热情高涨，甚至下了赌注。 专门赌乾云仙门最后会到第几名。 有人赌第五，有人赌第八。 芊芊打的凶，可修为境界摆在哪里，能进前十的门派，都是大门派，底蕴深厚。 一只长手越过众人，将一袋灵石压在无人敢押的另一侧赌盘上，清冷微沉的声音自头上落下：“她，榜首。” 众人缓神回头看去，只见他伟岸的漆黑背影，格外神秘莫测。 “我也押她榜首！”有人开了头，余下的跃跃欲试者陆续追随。 “就冲她那一榔头，老子压定她了，榜首！” 陨仙台上，几片血渍被阳光映得殷红发亮，不过，最显眼的仍是那道伫立在仙台中心的蓝色身影。 一众修士横七竖八的倒在芊芊脚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地上的血渍渐渐凝固。 片刻，钟声响起。 “乾云仙门胜。” 太衡道君在闻时舟怀里激动得蹦蹦跳。 芊芊一如既往撤了缚牢阵，飞下陨仙台。 她看着天青榜，抬手翻看历届修士的排名。 太衡真君跳过来，道：“徒弟，我们不比了。” 芊芊注视着榜上叶霜的姓名，神色平静：“为什么不比？” “乾云仙门已经到了第五名，还比下去你就受伤了，再说前面四个仙门，你也不一定打得过。” 芊芊收起剑，低头看他，“不搏一搏，怎么知道？” “万一……”他结结巴巴，“万一死了……”他不敢说下去。 “我不会死。”芊芊随手划动榜单，叶霜的名字随之消失。 有些下了赌注的人，想靠近她又不敢靠近，远远喊道：“榔头仙子，我下了你得榜首的赌注，你可别不打！” 那人说完被同伴推了一下，“叫什么榔头仙子，叶仙子！” 芊芊无声地笑了笑，问太衡真君：“前辈你下了吗？” 太衡真君扬扬下巴，“老夫没空理会这些闲事。” 闻时舟嘱咐她：“师妹，比试重要，身体更为重要，保重为上。” 芊芊点头，回客栈疗伤。 太衡真君看着莲尧破天荒的外面回来，左瞧右瞧，大为惊奇。 莲尧挥袖将他甩到桌脚上，“先前，本尊的话，你听明白了？” 太衡真君揉揉脑袋，“老夫今晚会让朝道友帮老夫炼化魔气，明日再说。” 莲尧“嗯”一声，转身上楼。 第二日，陨仙台上的人挤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 以往仙门大比，前十名都随便打打，反正大家都已能得到一把仙府钥匙，何必劳心费神，争夺第一。 今日完全不一样，似乎大家都对榜首势在必得。 林月溪羞涩地在玉琅身边落座，低眉顺眼，生怕他不高兴走了。 先前好几次，她一走近他，他就转身离开。 洛华初看着仙台上十名天星门弟子，道：“今日修士排名前十榜定全是我派弟子。” 玉琅扬眸望向底下那身着蓝衣的女修，道：“她，是灵山弟子？” 林月溪接话：“那个杂役弟子已经叛出门派，成了什么乾云弟子，玉琅哥哥认得她？” 玉琅默不作声，收回目光。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光着头有些滑稽，便多看了几眼。 林月溪低下头，偷偷瞧着叶芊芊，既担心又害怕，紧紧绞着手帕。 底下的天星门弟子看见观席台上的少门主，恭敬地拱手。 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移向林月溪，轻轻一瞥，便移开了。 洛华初道：“就是她师父一直在城中帮人剔除魔种，听闻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变成了兔子。” 玉琅淡淡点头。 林月溪的手帕揪得更紧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仙台。 半落钟的钟声响起，比试开始。 太衡真君生怕她出事，攥紧了爪子。 众人也翘首以待。 前三个门派都进入前十，赢了叶芊芊不光彩，输了叶芊芊丢脸，弃权。 唯独天星门，毕竟他们少门主在台上看着，他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打出绝对实力。 一个腾云境的，再厉害也难敌十个乾元境修士。 与高境界修士，必须尽快决出胜负。 芊芊立在台上，双手结印，阵纹自脚下蔓延。 天星门不想以多欺少，只派出了一个修士。 那人还未出剑，便被芊芊直接碾压，一榔头击晕在地。 “你们一起上。” 见她如此狂妄，余下九个修士激起无尽剑意，提剑刺去。 天星门的剑气肃杀凛冽，挟裹着毁天灭地般的杀气。 众人为她提心吊胆。 芊芊后退数步飞身而起，避开剑气。 九名修士乘胜追击，一跃至半空。 芊芊握紧剑，感受着强烈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兔老头曾言，只要能感觉的到，日月乾坤皆可化用。 她飞向高空，凝聚烈阳于剑上。 碧色阵纹隐隐颤动，仿佛有烈焰在周身燃烧，灼热无比。 九人愈接近愈热，那道蓝色身影慢慢在他们眼中凝成了一个黑点。 芊芊咬紧牙关，手中长剑闪现着通透的红光，仿佛已被烧透。 她立于烈阳之下，看着袭来的九人，一剑挥下。 一道烈焰似的刚烈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劈凿下去。 如疾风烈火，气势磅礴，九个人被直直掀翻在地。 火辣的热浪爆炸似的迸开，在场不少人的头发烧了起来。 最惨的还是倒在仙台上的十人，法衣被烧的七零八落，口冒青烟。 林月溪没想到，不过三年，叶芊芊变得这么强。 “华初。”玉琅望着台下的十人，神色冷然。 林月溪微微紧紧，那十个人被叶芊芊伤的如此狼狈，玉琅身为天星门少门主，定然不悦。 洛华初抬头看向他，“哥哥，唤我何事？” “仙门大比规定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他们却用杀招。” 洛华初也不明白，“或是，那位叶道友过于厉害，因此才不得不全力以赴。” 玉琅沉默。 林月溪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将视线挪过去，许是修无情道，他那张脸只有一副表情，非必要时，话也极少。 不过，白团没出声，便说明玉琅对叶芊芊的好感度并无波动。 芊芊飞到地面，丢下炙热的破妄剑，甩甩被烧黑的手，结印打出缚牢阵，困住他们。 胜负分明，太衡真君本可以很高兴，可热浪一袭来，他瞬间从白兔变成了黑兔。 魇兽闻见了一阵烤肉味，朝太衡真君嗅了嗅，惊喜地瞪大眼睛：“老头，给你撒点辣椒面，你就能吃啦。” “……” 闻时舟用灵力修复好他身上的烫伤，空中遥遥传来一声：“南境乾云仙门胜。” 观台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声。 听见欢呼声，芊芊眼前花了花，轻一步重一步往下走，一边调动灵力，修复着手上的烧伤。 下了陨仙台，望着榜首的名字，脑袋里绷紧的那根线霍地松垮下来。 她忍不住往后倒，一只大手稳稳抵住她后背。 芊芊转头看了看，轻轻喃道：“尊上？” 莲尧冷淡地应一声，指尖微动，天间游荡的白云遮住了烈阳，凉爽的清风拂面而来，吹散了空气中的热气。 “这风真及时。” 芊芊舒服地眯了眯眼，稍稍稳住身形。 太衡真君蹦跶过来，莲尧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徒儿，快点抱老夫上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榜首了！ 芊芊难得没有嫌弃，抬手提起他，将他怼到天青榜上“乾云仙门”前。 太衡真君伸出爪子，摸了摸，眼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他欣慰地说：“三千年，乾云仙门总算重生了。” “走，去吃顿好的，老夫要吃一整只鸡，谁都不准跟老夫抢！” 芊芊顺顺他的白毛，抱着他往外走。 “老夫今日还要喝酒！” 魇兽道：“酒好，给自己去腥，再吃点姜，好炖汤。” “你才炖汤！”太衡真君一蹦蹦到它头上，薅它脑袋。 一兔一猫又打了起来。 到金楹楼后，芊芊将自己从红掌柜那带来的酒倒给他。 太衡真君抱着鸡腿，一碗接着一碗，坐在桌上，喝的东倒西歪，奇怪又好笑。 “徒儿，这酒真香，再来再来。” 芊芊耐心地给他斟上。 太衡真君醉醺醺地叮嘱她：“你以后给老夫多收几个徒孙，不准歧视妖兽！” “嗯。” “也不准歧视半妖，老夫……老夫……”当年就是遇到乾云仙门，他们从不歧视妖兽与半妖，门派中人与妖都特别好，还有几个女修给他写过情书呢，害的他那几天都不好意思出门…… “老夫……老夫要出远门了，告辞！”他喊完，打了个醉嗝，头渐渐低了下来，小声呢喃：“走了……” 忽然，他手中的小碗掉在桌上滚了两圈。 魇兽拿过他手中的鸡腿，“臭老头，鸡腿还没吃完……”它啃了两口，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好安睡，做个好梦。” 第40章 怪道 氐宿星宫的星桥下, 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树上的红绳系系着许多木牌，仿若一棵姻缘树。 白辰飞至树顶, 执起一块裂痕斑斑的魂牌, 上面写有四字：斗宿-太衡。 片刻，又放回去。 放眼看去, 树上的魂牌尽是裂痕, 需仔细去寻, 才能发现极少数的完整魂牌。 * 魇兽道：“兔老头最大的愿望竟然是自己能被奉在斗宿星宫中, 供人参拜。” 斗宿星宫？ 芊芊微蹙眉，只能回去问问白辰。 朝游见她要去灵山，道：“妹妹, 灵山距此千里, 太过危险。” 芊芊白他一眼，持剑径直往外走。 朝游正想跟上，芊芊回身，亮出长剑, “朝道友, 你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朝游笑了笑：“虽然我忘记许多事, 我知道你一定与我妹妹有所联系。” 他隐约记得，妹妹帮他养灵宠、疗伤, 温柔又善良, 不会伤他。 他笑着走上去, 芊芊不胜其烦, 瞥了眼楼上, 一剑穿透他胸口。 一旁的掌柜和伙计惊得弹跳起来, 被芊芊一眼压下去。 “我想杀你很久了 。” 随着朝游不敢置信地倒下去，芊芊拔出染血的剑，拍上一张爆破符。 他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芊芊结阵封印住他飘散的神魂，一点点碾碎。 陡然间，突生异变，阵中幽蓝色的神魂化为一团浓郁的黑雾。 是魔气！ 芊芊连退数步，让一旁看戏的掌柜与伙计躲开。 她连续打出三道阵纹，封住狂暴的魔气。 黑雾渐渐凝成人形，痛苦地桀笑。 看着眼熟的男人，芊芊眼神冷峻，不惊不慌再次打出数到阵法，将他牢牢困在阵中。 客栈外的行人看见这般大的动静，纷纷驻足，离得远远的。 忽地，一个妇人从人群中冲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和几个家仆。 “住手！”她冲进客栈，持剑刺向芊芊。 芊芊心思全放在灭魔魂上，对这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并不设防，又或是妇人气质与娘有些相似，让她心头微软。 总之，一切种种，皆归于她掉以轻心，被妇人轻易地取了性命。 她看向穿透胸膛的剑，恍恍惚惚，宛若一脚踏在梦里。 魔魂破开封印，如梭子般刺入她眉心。 妇人松开剑，痴痴念叨：“雁行……雁行！” 闻时舟听见楼下动静，一开门，一道黑影如风一般飞了下去。 莲尧挥开那疯疯癫癫的妇人，接住渐渐倒下的芊芊。 危险而强悍的气息直直逼来，魔魂见势，携一缕残魂，闻风而逃。 闻时舟与魇兽匆匆下楼，入目便是芊芊胸口上的剑。 莲尧伸手化去那柄剑，复原她的伤口。 闻时舟忙过去，蹲下给她把脉。 随即，当场惊住。 “神魂残缺，本尊封住了她识海，没死。”他的妖丹没那么弱。 闻时舟从未见过这种状况，一时无措。 魇兽道：“神魂残缺，若不及时将神魂补全，”它指了指外面那个在地上蠕动的妇人，“会和那个疯婆子一样。” 妇人身边的两个丫鬟扶起妇人，趾高气昂地看向他们：“你们胆敢打伤族长夫人！来人给我拿下！” 家仆持鞭上前，便被突如其来的烈焰烧为灰烬，烈焰扑袭，围观的众人皆往后退。 丫鬟们顾不及夫人，迅速地躲开。 烈焰席卷，疯癫的妇人一边滚一边叫：“雁行啊……雁行……” 蓦地，一阵罡风熄灭烈焰。 “何人大胆，敢在玉京仙城闹事？”一个气势威严的中年男子从天而降。 疯疯癫癫的妇人一看见丈夫，爬过去扯住他的衣袍，“老爷、老爷，我看见雁行了，雁行，他们要杀雁行！” 顾老爷额角隐隐抽搐几下，当即甩开衣袍，“休得给本座提那个逆子！” “老爷，我看见我儿雁行了，就是他们，他们杀了雁行！” 顾老爷看向客栈门口几个奇怪的人，道：“你们在玉京仙城中闹事伤人，必须按照玉京仙城的城规处置。” 莲尧正欲抬袖将此人挥走，袖口被扯住。 原本没了声息的人猛地坐起来，把莲尧都吓了一跳。 她面无表情，眼神冷冽，没有丝毫感情看着离她最近的莲尧：“拿过来！” ？ “龙鳞！龙角！”她抬剑刺了刺他胸口，目光直逼，语气充满威胁：“快点！” 莲尧微微挑眉，芊芊用力的刺了刺他胸口，剑刺不进去。 她放弃了剑，去扒他领口。 她要把他的龙鳞全部扒走！ 莲尧忙不迭推开她，护住自己胸口，神色略微惊恐。 顾老爷见他们旁若无人的当众调情，更加怒不可遏，抬手运功，“竟敢无视本座，本座——” 芊芊听见这声音就烦，她抓起地上的剑，漆黑的眼瞳顷刻变为金瞳，比他更加怒不可遏，提剑砍去。 剑气恢弘威烈，势不可挡，势如破竹，劈开顾老爷的身体、顾夫人的头颅、街道，房屋，地面，山脉。 玉京仙城自她脚下一分两裂，露出深不见底的地下沟壑。 众人犹如雕像，尽数僵住，眼神却吓得颤烁不止。 耳边清净后，芊芊回过身，看着呆滞的三人。 “快点！” 看在她神魂残缺的份上，莲尧勉强原谅她的无礼与冒犯。 他递上一块残鳞。 这个叶芊芊疯了！ 除了第一次不由自主动用他的妖力，即便身陷绝境，她再为使用过他的力量，如今她却弄出这么大一条地面裂口。 叶芊芊举起残鳞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还有。” 莲尧强压下想打晕她的冲动，递上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芊芊满意，又看向闻时舟，“你的！梦泉花！” 闻时舟一愣，老老实实将灵髓与梦泉花一同端给她，并叮嘱道：“师妹，这花要用灵髓养。” 芊芊冷哼一声，看向魇兽。 魇兽自觉地奉上自己掉的毛揉成的白毛团。 芊芊瞪着它，冷冷道：“内丹！” 魇兽揣手手，朝她眨眨眼，撒娇地唤道：“姐姐~” 话音一落，芊芊提剑刺去。 魇兽吓得瞬间变回原形，四处逃蹿。 众人渐渐收回心神，心惊胆跳绕着她走。 芊芊追不到魇兽，回身看向众人，举剑指着他们，冷声道：“你们，灵石！” 众人抖抖身子，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 再看看地面上被劈成两半的城主尸体，小心翼翼地将储物袋放在地上。 芊芊一挥手，将储物袋收入囊中，踌躇满志：“以后，我就是这个城里的老大！” 魇兽偷偷摸摸回到莲尧身边，小声地道：“大人，你快把主人的残魂找回来吧。” 她要危害苍生了。 莲尧陷入沉思。 那道逃走的黑气，会逃到哪里？ 魔魂沿着模糊的记忆极快地飞出玉京城，向西方而去。 一道雷霆万钧的剑气险些将他劈散。 他看着两裂的山体，几乎以日行千里的速度飞回罗浮殿少殿主的密室。 密室的床榻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 仙门大比结束后，林月溪便跟着玉琅回到了中境。 看着冷淡的玉琅，她软声地问道：“玉琅哥哥，我送的玉佩怎么不见玉琅哥哥带上？” 玉琅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腰间，恍然记起，自己的灵玉曾被一个小偷给走过。 他生平最讨厌那些不自量力的窃贼。 更讨厌别人触碰他的东西。 至于林月溪送的玉佩，他也不知放哪去了。 玉琅道：“不便。” 林月溪垂下头，一旁的洛华初看着高冷的哥哥惹得月溪妹妹伤心，很是苦恼。 等想个办法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 待玉琅回天星门后，她偷偷摸摸拉着林月溪，将一瓶药塞给她。 林月溪打量着手中玉瓶，“这是何物？” 洛华初神神秘秘看着她：“春情散。” 林月溪惊慌地忙将玉瓶塞回去，“华姐姐，这个药，我不能用。” 洛华初让她拿着。 林月初红着脸拒绝，她还没下贱到那个程度，把自己送上去。 洛华初见她害羞，只好把药收回去。 月溪妹妹不敢下，她可以帮她。 玉琅一回门派，便会闭关修炼，一年见不到两回。 趁他还在洛家，她必须将婚约的事重新提起来。 玉琅与月溪退亲，除了他爹和那些长老高兴，家中的其他女眷都不太满意。 最不满意者莫过于家主夫人。 月溪可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亲上加亲。 她三番两次想重提婚约都被丈夫以耽误儿子修炼为借口给驳回去，可在知晓月溪还痴痴喜欢儿子后，联姻的心思不免又开始浮动。 林月溪拜别洛夫人后，将将走到家门口，便被打晕过去。 不钦天看着这具躯壳，再看看一旁水晶球躁动的残魂。 若非他吃过叶芊芊一次亏，他只怕会真死在她手中。 剥离记忆前，他给自己留了一道神识，就防着叶芊芊突然下手杀他。 果不其然，叶芊芊本性难改，狡诈又歹毒，甚至想灭了他的神魂。 不钦天不由想起那个妇人，百年前，他叫她娘，而今真得好好感谢她。 他伸手将林月溪的脑中已经吃饱的噬魂蛊拿出来，递给身边的左使，再缓缓水晶球的残魂缓缓放入这具躯壳中。 左使道：“叶芊芊的残魂也能挥动玄天剑？” “玄天剑上一任剑主名为海天秋，乾云修士，因执念入魔，三千年魔宗弟子被他屠杀殆尽，正邪两道皆不容，他却随心逍遥，玄天剑虽为魔剑，却极喜欢怪道之人，放心，玄天剑对她喜欢得很。” 左使点头，正欲出去毁掉噬魂蛊，不钦天道：“她的神魂我另有它用。” 第41章 控制 “第一个目的, 接近玉琅，获取上古凶兽穷奇的下落。” “第二个目的，斩断困住穷奇的玄铁锁链。” “第三个目的, 杀了玉琅。” 女子茫然地点点头, 而后仰起头，问：“我可以直接杀了他吗？” 不钦天攥紧拳头, 咬牙切齿：“不行。” 女子点头。 不钦天见她还算听话, 又道：“事成之后, 本座收你为徒, 会好好教导你。” 她下意识蹙眉。 不钦天有点怀疑自己控魂术是假的，还是只有一缕残魂才会如此？ 她道：“我不想做你徒弟。” 不钦天揉揉眉心，没好气地问：“你想做什么？” 她睁着清凌凌的双眼, 上下打量他。 林月溪的模样娇媚, 双眸含春，盈盈动人。 如今叶芊芊的残魂在里面，又多了丝清冷，还隐隐透着狡黠。 不钦天被她看着有些忐忑, 故作镇定, “你若想做本座的——” “我想做你祖宗。”她打断他的话，笑得无不得意。 不钦天心头一丝的旖念都消散了。 他抬手掐住她脖子, 逼近她，看着她因窒息而挣扎, 目光阴冷, 充满危险地警告：”你不过是个傀儡, 给本座老实点, 你的命在本座手中。” 她抓住扼住脖子的手, 识时务地点点头。 不钦天甩开她, 阴沉沉地看着她：“记住，你回去了该干什么？” 她点头，大口大口地呼吸以缓解窒息的濒死感。 …… 她站在高大巍峨的府门前，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府门前的护卫看着小姐站在门口，小心地迎上去，“大小姐？” 她困惑地看向他，她不叫大小姐，她叫叶芊芊。 洛华初正好从府门出来，“月溪！”她热情地牵起她的手，“你知道我带了谁来吗？” 芊芊愈加困惑，“洛道友。” 洛华初撞撞她肩膀，“叫什么洛道友？” 她牵着芊芊往里面走，丝毫没注意她的异样，“我把我哥带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什么时机？” 洛华初恨铁不成钢的“诶”一声，旋即又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成就美满姻缘的时机。” “等我哥与伯父聊完后，伯母会留他下来用膳，到时候你就给把我的灵酒递给他，知道吗？” 芊芊蹙眉，有酒自己喝不好吗？ 洛华初拉着她走到白玉水池旁。 玉琅与林父正在商谈魔修在中境肆意横行，如何剿魔之事。 芊芊远远看着那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那是她的仇人，她要杀了他。 傍晚，宴席上，洛华初疯狂示意芊芊，芊芊道：“等一下。” 说完，她端着碗，给自己夹了满满当当的菜。 林母欣慰笑道：“这孩子，从前只吃一点点东西，今天……”她看了看玉琅，笑了笑，“定是看见她的玉琅哥哥胃口大开了。” 芊芊摇头，看向林母，“饭好吃。” 玉琅抬眼看着举动异常的林月溪，默默不语。 酒饱饭足后，芊芊才看向洛华初，洛华初真的要给她跪下来，将自己的酒挪给她，用眼神示意她快去敬酒。 芊芊端起酒，走到玉琅身边，“给你喝。” 洛华初扶额叹息。 玉琅拧眉，他虽不喜欢林月溪，可林月溪对他永远低着头，那双眼睛从来不会这般坦坦荡荡看着他。 “你不喝，我喝。”芊芊正动作，玉琅抬手拦下她，取下她手中的酒。 随即一饮而尽。 众人眼中都出现了欣喜之意，要知道无情道是可以被感化的。 宴会散后，林母热情地劝他们兄妹二人在此留一夜。 洛华初抢先答应，拉着芊芊道：“今夜我要和月溪妹妹一起睡，说些悄悄话。” 芊芊想拒绝，奈何被她缠的紧。 入夜，正要打坐的芊芊被洛华初抱住手臂，“月溪，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芊芊最讨厌打坐时被人打扰。 “月溪，等几日你来天星门，我们天星门的饭菜也好吃。” 饭菜好吃？ 算了，她忍。 芊芊陪她在庭院外闲逛，不知不觉便被她带到一处陌生的院子。 洛华初笑道：“这是我哥哥的院子。” 芊芊点头。 洛华初牵着她来到门边，敲了敲门，“哥哥？” 里面只有浅浅的灵力波动，并没有人应声。 她用灵力将门的门闩打开，轻轻推开门，笑着看向芊芊。 芊芊不解挑眉，便猛地被她推了进去。 洛华初怕哥哥不动情，给他满满下了一瓶，给月初妹妹只下了一点，毕竟只要玉琅哥哥勾勾手指头，月初妹妹就会过去，还怕不从？ 玉琅盘坐在榻上，正在给自己解药，抬眼见她突然进来，脑海中便想起她给自己递的酒。 “你给酒里下了什么药？”让他这般难受。 芊芊看他热汗淋淋，直言：“我没有下药，酒是你的妹妹让我递给你的。” 玉琅又想起妹妹一直在撮合他和林月溪，她什么事干不出来？ 芊芊悄步走近，问道：“你现在很难受？” 玉琅呵斥：“不要过来。” 芊芊停下脚步，“我可以帮你。” 玉琅深吸一口气，“不需要你帮，出去！” 芊芊不退反进，手中却多出来一把剑。 玉琅不知她要做什么，这药性厉害，连调动灵力都需耗费巨大的精力。 她一过来，心中的渴望便越强烈。 他凝聚一道风刃，直直将人击出屋外。 芊芊借势稳住自己的身形，屋内生出数道凌厉的风刃，将房屋包围。 她擦擦嘴角边的血，两人差距太大，若想报仇，她必须尽快进境。 翌日，洛华初早早拉着林母走到玉琅的院子，看着在庭院打坐的芊芊，高兴的笑脸僵在脸上。 听见人来，芊芊起身理理衣襟，微微点头。 林母觉着这孩子性格变了许多，更好奇她为什么会在玉琅的院子，她看看殷勤地洛华初全都明白了。 玉琅打开屋门，缓步而出，与林母颔首，看向芊芊，道：“伯母，我要带月溪回天星门。” 林母一万个高兴，欣然答应。 回天星门后，玉琅目光冷冽，直直逼向她：“你是谁，扮作林月溪有何目的？” 芊芊淡定地回答：“我是叶芊芊。” 玉琅皱皱眉，细细端量。 芊芊道：“我来此有三个目的，第一，接近你，第二斩断困住穷奇的玄铁锁链，第三，杀了你。” 玉琅面色不改，继续问道，“你为何在林月溪的身体中？” “不钦天控制了我的神魂，把我塞进了这个壳子。” 玉琅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钦天，西境魔宗大护法，梵音城城主。 “林月溪的神魂在哪？” 芊芊摇头。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她又摇头。 玉琅思索片刻，“你的师父呢？” 芊芊一愣，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哽咽地道：“他死了。” 看着她的泪光，玉琅忽然有些无措，毕竟这个女修一剑单挑九名弟子的强悍身影还映在他的脑海中。 “你，暂且在此住下，待我找回林月溪后，再将你们换回来。” 芊芊本想趁此机会杀了他，但现在的她还太弱。 她道：“不必了。”等他找到黄花菜都凉了，她要去修炼，再报仇。 玉琅不解。 芊芊再欲开口，脑中传来一阵刺痛。 玉琅将想抬手去扶她，便见她口中振振有词：“接近玉琅，找到穷奇，斩断玄铁，杀了玉琅，杀了玉琅……” 玉琅：“……” 第42章 自爆 玉京城中, 芊芊坐在城中最高的楼阁上，打坐修炼，周身布满无数道阵法。 远处, 魇兽仰望这那抹碧影, 与身边的莲尧道：“大人，你觉着她丢失的那一魂是什么魂？” “不管本尊的事。”人没死就行。 “我猜是情魂, 她现在都没有感情了, 天天除了修炼就是打劫别人的灵石。”还有觊觎它的内丹。 “若无感情就不会如此贪婪。” 魇兽道：“那是她的本性。” “大人不想让她变回正常, 至少她不会天天来扒大人的衣——” 莲尧斜它一眼, 魇兽自觉地闭上嘴。 它看，他就是喜欢被叶芊芊扒衣服，才不去找残魂。 口是心非。 魇兽撇撇嘴, 正欲飞下楼, 天空上的白云开始翻卷，成了一个大漩涡，越来越大。 风浮动。 它看着漩涡中若隐若现的雷光，惊道：“她要渡劫了。” 若在劫云范围, 会被雷劈。 它忙不迭飞下楼去。 劫云覆盖了半座玉京城, 莲尧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自不会畏惧天劫。 因少了一魂, 芊芊谨慎地布下诸多防御阵法，以抵御天劫。 片刻, 电闪雷鸣, 天雷劈开阵中女子的身上。 九十九道天雷后, 天上的劫云渐散。 芊芊正高兴, 头陡然痛了起来。 魇兽正要飞上楼顶, 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剑气击飞。 它眼疾手快, 扯住莲尧的衣摆，急道：“大人，她发狂了！” 话音将落，周边的楼阁尽数被剑气震塌。 莲尧甩开魇兽，飞将上去，一掌将她劈晕，提着她朝南方飞去。 白辰闲着无事，在书阁外种橘树，便瞥见一道金光落在书阁门口。 他双手叠着拄着锄头，若再戴个斗笠，宛如一个下地种田的大爷。 “啊，你们不在玉京城参加仙门大比，到吾这里来何事？” 莲尧将昏迷的叶芊芊抱着放在他的藤椅上，“她神魂残缺。” 白辰扬扬马尾，慢悠悠地过去，芊芊突然睁开眼。 白辰抬指朝她眉心一点，她再次昏睡过去。 未几，他点头：“少了情魂，不错。” 莲尧冷冷瞪着他。 白辰缓缓解释：“吾帮你稳住她的神魂，让她在吾处修炼，不日飞升，你成你的神，她成她的仙，吾回吾的家。” 说完，见妖龙冷着脸，白辰摆摆手，“吾看着她长大，她人生只有一件事，修炼飞升，你们啊，都是多余的，现在她只想修炼岂不正好？” 放在以前，这种话，莲尧听听也罢，可此时此刻，听来莫名的刺耳。 “她是本尊的妖丹，如今她滥用本尊的力量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日日对本尊——“他顿了顿，正色道，“本尊取不回妖丹，她别想成仙，你也别想回去。” 白辰轻啧一声，“她的残魂被人控制，至于在何处？”他别有意味地端量妖龙一眼，“你用她的身体感知即可。” “如何用？” 白辰瞥他一眼，“难道龙族传承中没有？” “……” 莲尧提起她飞去重光阁，白辰好奇又期待的盯着那扇门。 半响，门打开。 白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女子，憋住笑，故作深沉：“现在知道她在何处？” 莲尧，不，占据叶芊芊身体的莲尧面无表情，阴沉沉盯着他。 白辰视而不见，“快去快去，别耽误吾种树。” 莲尧冷哼一声，召出飞剑，生疏地踏上剑，御剑朝北方而去。 白辰看着那抹疾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大笑。 * 左使进殿，便见不钦天正在雕刻一座人像。 主上闲情雅致，他也不敢打扰。 一旁的影息石中，成为林月溪的叶芊芊，正将魔宗的目的尽数告知玉琅。 他惊道：“主上，这……叶芊芊的残魂怎会不受控制？” 不钦天置若罔闻，用刻刀比了比女子人像的眼睛，怎么比都不甚满意。 叶芊芊心狠手辣，眼神却清澈明亮。 镶嵌在石雕的黑晶也难以刻出来。 “主上？”左使试探地唤一声。 不钦天放下刻刀，净了净手上的粉尘，道：“无碍，玉琅已经收留她，有时候打草惊蛇，蛇才会逃向最安全的地方。” 左使没有话语权，看向那女子石雕，顺口问道：“主上是在刻心上人？” 话音一落，不钦天拍桌，刻刀刺向他鼻尖，却将将破皮时，生生停下。 左使惊恐万状，后退一步，恭敬地俯下身，“属下失言，请主上恕罪。” 不钦天收回刻刀，转身继续雕刻。 “是本座日后的徒儿，本座要给她做一具上好的魔躯。” 左使仔细回忆不钦天何时收过徒儿，记起，他曾经想将叶芊芊收为徒弟。 那人像便是叶芊芊？ 他悄悄抬起头偷觑，倒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与叶芊芊任何相似之处。 “罢了，随本座去一趟天星门。”他要重重警告这个一点都不听话的“傀儡”，顺便再去见一个人。 殿门关上，噬魂蛊忽然破出一道白光。 …… 安排芊芊的住所后，玉琅径直去了天星门秘阁。 魔宗的人打探穷奇并非一日两日之事，而今竟然用如此卑劣肮脏的手段，谋夺穷奇，只把此次计划失败，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 商讨后，玉琅出去时，师祖唤住他，“玉琅，你的心，动了。” 玉琅回首看向无情无绪的师祖，师祖又道：“守住自己的心，才能守住自己的道。” 声音缥缈虚幻却充满十足的警示。 他淡淡颔首，拱手告退。 芊芊坐在屋中打坐修炼，门忽然被风刮开。 芊芊睁开眼，看着这个讨厌的男人，蹙紧眉头。 不钦天摇扇道：“叶芊芊，你这么快便背叛本座，胆子不小。” 芊芊亮出剑，二话不说提剑刺去。 不钦天抬手攫紧她手臂，卸掉她手腕上的力。 “你倒是烈，”他抬扇挑起她下巴，“可惜，在这具身子里，你只能听本座的。” 芊芊磨磨牙，一脚攻向他的下三路。 不钦天从未想到她还有这招，丢开她的手，将人甩回榻上，强忍剧痛，执扇指了指她。 芊芊给自己接上腕骨，挑衅地扬扬剑。 不钦天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芊芊冷冷盯着他，“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自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为了大局，不钦天只好忍着痛，再次警告：“你给本座老实点，做完那三件事，本座便放了你，否则，神魂残缺，飞升天劫你扛不过去。” 芊芊将信将疑。 不钦天又道：“本座便是如此，太清天境，一直未飞升。” 芊芊不屑：“你个魔头怎么可能飞升！” 不钦天实在痛得厉害，“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说完，他缓慢地走了。 他是疯了，才会生出收她为徒的想法！ 待人彻底消失后，芊芊在周身布下结界阵法，思索片刻，朝玉琅的殿阁走去。 …… 最近魔修在中境胡作非为，玉琅安排了好几拨弟子下山降妖除魔。 芊芊看着行色匆匆的弟子，拱手与他道：“玉道友，不钦天方才又来威胁我，他似乎在这具身躯上下了什么法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玉琅静静看着她，用灵力探过她全身，毁去她身上的影息术。 他张张口，“月溪”二字将至嘴边，意识到此人不是林月溪。 怔了怔，他道：“叶道友，我已毁去他布下的法术。” 芊芊拱拱手：“多谢玉道友。” 玉琅轻点头，沉默片刻，又道：“我姓洛，玉琅是我的道号。” 芊芊点头，“多谢洛道友。” 玉琅话少，两人一同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殿外又匆匆进来两名弟子。 “少门主，有一只高阶翼虎冲破青岩镇的防护阵袭击了镇民，不少弟子被妖兽击伤，那妖兽抓了十几个镇民躲进青岩山，不见踪影。” 玉琅道：“叶道友请回，我现在有要事。” 芊芊听见妖兽，眼中一亮，“我正好也没事，一起去吧，我可以布阵。” 玉琅迟疑片刻，点点头。 一行人御剑至青岩镇，镇中荒凉狼藉，房屋坍塌，街道上血迹斑斑，残肢断臂犹如随手一撒，散落在街上各处。 镇上的人几乎已经逃光。 青岩镇后，便是茂密苍翠的青岩山。 玉琅道：“虎妖已入魔，小心。” 众人点头。 芊芊看着他专注的神色，自己感应片刻。 嗯，没找到。 玉琅御剑飞向青岩山上空，少刻，在一处密匝的丛林停下。 下面古木参天，深不见底。 “虎妖就在下面。” 他扬剑，剑气扫过之处，树木尽倒，露出光秃秃的树桩。 芊芊挑挑眉，地下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一只生着双翼的老虎猛地朝他们冲来。 众人散开。 看着这只浑然染血，口角流涎的黑魔虎，芊芊握紧剑。 玉琅将要动，立在身边的芊芊提剑而上。 林月溪虽是乾元境，此次仙门大比却在三百名，叶芊芊用她的身体，只怕…… 芊芊直直冲上去，单手结阵，将翼虎与她一同困住。 这只翼虎的黑虎皮，她必得。 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上前帮忙时，却被阵法阻隔在外。 翼虎从未见过有人敢主动挑衅他，一声狂吼，扑将上去。 芊芊一个跃身，跃至翼虎头上，提剑朝它后颈刺去。 杀妖，她有经验的多。 她绞动它的血肉，将魔丹挑了出来，迅速挽个剑花，魔丹碎成粉末。 众人看着她利落的身法与手法大为震惊，林月溪他们见过几面，印象中是个极为做作的娇滴滴的大小姐。 乾元境走几步还喘。 芊芊回过身，朝他们笑了笑，客气地说：“这魔虎可以给我吗？” 众人觉着这笑容格外动人心神，反应过来，纷纷看向玉琅。 玉琅正正色，“请便。” 芊芊收了魔虎，撤去阵法，朝他们挤出一个叶氏假笑。 玉琅道：“下面还有人活着。” 众人御剑飞向地面，妇孺的哭喊声洞穴中传来。 芊芊抬指，一簇火焰跃上指腹，点亮漆黑潮湿的洞穴，照亮了孩子们哭泣的脸庞。 第43章 成亲 将活着的镇民救出去后, 众人才发现洞穴深处还有两只嗷嗷待哺的翼虎幼崽。 “想来那只魔虎之所以抓镇民，是喂它们吃。” 芊芊可不置否，但这两只幼虎应该出生没多久, 牙齿都未长全, 只知道喵呜喵呜叫。 说话的弟子持剑刺过去，打算一剑了结这些害人的妖兽。 “等等, ”芊芊挡住他的剑, 笑道, “不妨给我卖个好价钱。” 那弟子收回剑, 芊芊过去拎起两只臭烘烘的小虎崽子的后颈，跟着他们往外走。 出洞口时，她回过头, 习惯性将洞中残缺的尸体聚在一起, 收进储物袋中。 玉琅看着她异常的举动，微微蹙眉，一言不发御剑飞回青岩镇。 到镇上，芊芊将魔虎腹中与储物袋的尸体一同交给留守在镇上的镇民, 嘱咐他们好好安葬。 正在加固阵法的玉琅不由朝她多看了几眼。 芊芊问镇民要了一个背篓, 将两只幼崽丢进篓子，随即跟着玉琅, 返回天星门。 回去后，芊芊拉住那些弟子, 小声道：“若有什么打不过的妖兽找我, 我帮你们解决。” 他们讪笑着朝她拱拱手, “多谢林道友。” 芊芊挑眉, 不在意地摆摆手, 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 两只幼崽或许是饿了, 叫的格外厉害。 芊芊本不想管它们，可想起兔老头临走时千叮万嘱，她的确对妖有根深蒂固的误解。 她拍拍这两只小虎崽子的脑袋，语重心长到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师父，知道吗？” 幼崽细细弱弱喵呜一声，两对小翅膀轻轻扑动，像是在回应。 芊芊摇头，感觉这两只幼虎不太聪明。 她卷起袖子，变出一个冰盆，又怕他们冻着，下面给它架着火，亲手给它们洗起澡来。 玉琅回殿后，思索片刻，往芊芊所在的小院子飞去。 芊芊看了眼出现在门口的人，随口问道：“洛道友又有什么事？” 玉琅缓步踏进院门，淡淡道：“我来，加固结界。” 芊芊不以为然地点头，继续搓着幼崽的脑袋，架火架盆的煮着。 稳固结界后，玉琅看着那快脱皮的小翼虎：“叶道友，是要做汤？” 芊芊抬起头，“什么汤，我给它们洗澡。” 玉琅看着盆中的热气，直白地指出：“它们，快熟了。” ！ 芊芊看着迷迷糊糊的幼崽，惊得立马捉出来，运灵力给它们疗伤。 都怪这具躯壳，她又不契合，感觉时有时无，害她差点把两个徒弟给煮熟了。 重新活过来后，幼崽又开始喵呜叫。 芊芊边擦干它们，记起隔壁家的狗崽，问玉琅：“洛道友的宗门有灵兽吗？” “有。” 后山刚生崽的母狐狸，看着窝里多出来的两只奇怪幼崽，左嗅右闻。 怎么看都不对劲，可气味的确是它崽的味道。 母狐狸尚未开灵智，越想越糊涂。 窝里余下的两只小狐狸凑到它身边，细细叫着。 母狐狸走近它们，两只幼虎也也凑过去。 芊芊躲在树后，忍着笑，悄咪咪给它们布下结界。 玉琅道：“它们是妖兽。” 芊芊听出他话外之意，道：“它们是我的徒弟。” “你收妖为徒？” “当然，”芊芊抱臂侧身看他，“妖若早早开了灵智，也与人无异。” 玉琅不懂，妖是妖，人是人，妖该杀。 见他板着脸，芊芊摆手：“你放心，我保证，它们一生绝不为非作歹，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正道好妖。”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朝自己保证，玉琅怔了片刻，回过神来，随即清清嗓子，敛容正色，往山林外走。 芊芊跟着他身后，问道：“洛道友，林月溪的神魂可有下落？” 玉琅一直遣人寻找魔宗在中境的据点，可魔宗向来狡猾，据点隐蔽难寻。 “叶道友，再等等。” 芊芊泄气地耷拉下肩膀，“洛道友，为何不直接去杀不钦天，以洛道友的境界杀他应该是轻轻松松的事吧？” “不，”玉琅微垂眼帘，“杀他并非易事。” 芊芊撺辍：“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我相信洛道友定能将他斩于剑下，这样洛道友也能早日救出林月溪，——对了，”芊芊恍然记起一件事，“林月溪是洛道友的未婚妻，这般重要，得赶紧去救，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最好你们打的两败俱伤，然后她再补一刀，完美。 玉琅微攒眉，道：“我修无情大道，不娶妻不生子，已与月溪退婚。” “退婚也要去救，洛道友身为正道魁首，惩奸除恶当仁不让。” 玉琅拒绝她的提议，他是天星门少门主，肩负镇压上古凶兽穷奇的重任，不可肆意妄为，更不可私心。 出山林后，他御剑飞回主峰殿阁，趺坐于榻，打坐静心。 …… 没过几日，听天星门弟子说，玉琅闭关了。 没有玉琅，天星门弟子遇到棘手的妖兽，便来找芊芊，除了妖兽尸体，他们还会给芊芊雇佣费。 不是她旁敲侧击要来的！ * 不钦天听见弟子禀报叶芊芊的近况，摇扇轻笑。 她倒是随时随地都能敛财。 “可有找到那座雕像？” 另一个弟子战战兢兢地回道：“暂未。” 不钦天合上玉扇，“再去找！” 那是他精心雕刻的石雕，即便叶芊芊不配，也轮不到别人。 …… 芊芊持剑走出天星门，远远看见一个狼狈的女人踉跄地奔来。 即便隔得远，她也能听见那疯疯癫癫的女人气急败坏地骂着：“贱人！” 她摇摇头，御剑朝西方飞去。 女子在将将靠近天星门碑阙时，被人生生拦下。 “月溪。” 林月溪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看着眼前严肃的师父，“师父，师父，那个贱人占据了我的身体，你看，师父，她在那儿啊！”她扯着他的衣袖，求他看，求他帮她。 明秋道君摁住她的肩膀，“为师更喜欢你现在的模样，随为师回去。” “我不要，师父，你帮我拿回来好不好，师父我求你了！” 明秋道君不为所动，强行拽着她的手臂往相反的方向飞去。 长夜城外。 天星门的弟子见她过来，迎上去道：“林道友，此城混进一个吸食精气的妖修，你要小心，它极善于伪装。” 另一个弟子红着脸补充道：“还……还是个采花贼，专门采新娘子的元阴。” 说完，被身旁弟子捅了一下，他解释道：“林道友放心，你非新娘，它不会注意你，我们也会在暗中护着你，只要找出妖修击杀即可。” “它的本体是什么？” “鬼眼尸猿。” 芊芊点头，妖丹与兽血可做高阶符咒，值钱。 芊芊持剑往城中去，那弟子又唤住她，“林道友，我们都换上了普通衣衫，你赶紧把剑收起来，换身寻常衣衫，以免它警惕。” 芊芊扫了扫林月溪储物镯中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道：“我没有。” 一个女弟子上前，递上一套白色衣裙。 芊芊接过衣裙，往城中走去，进入城门的那一刻，白裙曳地，羽衣蹁跹。 许是听到了鬼眼尸猿进城的风声，街上大多是男子，芊芊以为自己与天星门中的女弟子已经显得很怪异。 还有个更怪异的女子立在街中心。 芊芊眯了眯眼，眼神敏锐，手中多出一把长剑，悄步靠近那人，抬剑架在那人脖颈上。 “不想死，就别动。”芊芊盯着她的背影，缓缓绕到她身前。 “……” 看着眼前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芊芊执剑贴紧她脖颈，“胆敢扮成本仙子的模样，变回去！” 莲尧气的咬牙切齿，他循着她的气息追到此处，再看看这个蠢东西连自己身体都不认识。 “叶芊芊，”他咬紧后槽牙，阴沉沉看着她，“你割一刀试试。” 芊芊惊愣地瞠大双眼，足足愣了半刻钟，才反应过来，骤地收回剑。 “尊、尊上？” 莲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芊芊干笑两声，好奇地问：“尊上，怎么变成我的模样？” “管你何事？” 芊芊扯扯嘴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着他顶着自己的脸，鄙夷自己，她道，“尊上，我这蒲柳之姿不及尊上万分之一的英姿，尊上还是变回去吧。” 越看越别扭。 莲尧默了默，反问：“你……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 “我当然想，”芊芊摆手，“可是，我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出不去。” 莲尧抬手轻触她眉心，便被禁制弹了回去，芊芊也跟着头痛。 他收回手，只有找到下禁制的人，才能解开它，否则强行解开，她的残魂也会跟着消失。 “给你下禁制的是何人？” 缓了好一会，芊芊扶着脑袋回道：“哪里是人，是畜生。” “……” 骂完，芊芊合上剑，隐晦地打量他：“尊上这般，会不会被人察觉？” “不会。”反倒因为她日日与自己要残鳞引来了他人的觊觎，这一路，他已经杀了不少人。 见他语气笃定，芊芊放下心，毕竟家财不外现。 她越过他在城中转着。 莲尧冷着脸跟在她身后，芊芊道：“尊上，若想帮忙，便帮我找找鬼眼尸猿吧。” “不管本尊的事。” “哦。” 芊芊自顾自在城中转了两圈，并未发现鬼眼尸猿的身影。 众人回到城外，也皆无所获。 “那妖修隐藏得太深，根本找不到。” 芊芊可不能即将倒手的灵石跑了。 她微眯双眼，目光透着一抹狡黠，“既然找不到，就把它引出来。” 众人看向她，“如何引？” “来一场假成亲。”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无耻 众女弟子害怕地摇头, 鬼眼尸猿是高阶妖兽，若打不过，岂不真是会被它…… 想想都一阵嫌恶。 芊芊托着下巴左思右想,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不远处的紫色衣袂钻入她眼帘, 她偏头细细打量。 亲眼瞧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貌，感觉甚为奇妙。 她小步踱过去, 挤出叶氏假笑, 小声道：“尊上, 想体验凡人的生活吗？” 莲尧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芊芊继续道：“凡人有三大喜事, 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我勉强算得上尊上的故知, 洞房花烛夜，尊上，你看今夜天色正好。” 莲尧瞟了眼明晃晃的白天。 “良辰美景，再合适不过。” 见他不说话, 芊芊道：“尊上默许了？” “洞房花烛夜是何物？” 芊芊左思右想, 斟酌着语气问道：“尊上，有没有心上人, 不，心上龙？” 莲尧蹙眉, 不悦地盯着她：“没有。” 芊芊目光真诚, 满口胡诌：“在凡间, 只要过了洞房花烛夜, 就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尊上呢, 也能找到配得上自己的心上龙。” “本尊只想飞升。” 芊芊唉一声，“尊上与我之想法不谋而合，可来都来了，尊上就体验一下，万一心上龙真的出现了呢？” 莲尧静静看着她。 她换了具躯壳，他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 芊芊只当他默认，回去与天星门弟子道：“新娘我有了，还需要个新郎。” 一众男修看着不远处冷若冰霜的女子，犹豫一会，纷纷举手。 那女修虽冷了点，可长得着实好看。 “就是当场娶了，我也愿意。” 见这些弟子痴迷看着莲尧，芊芊恶寒不已，虽然那是莲尧，可用的是她的容貌，不行。 让莲尧顶着她的容貌和别人成亲，怎么想怎么膈应。 她卷卷衣袖，“算了，新郎我来当。” …… 当日，他们就在长夜城租下一座院子，布置得喜庆非常。 害怕动静小了，还专门雇了两个锣手。 芊芊知道莲尧一向不喜被人碰，且不会穿衣服，将喜服一摆，斗篷似的披在他身上。 莲尧冷冷看着她，芊芊朝他笑笑，“尊上，笑一笑嘛，这是大喜事。” 莲尧板着脸道：“很吵。” 芊芊愣了愣，外面锣鼓喧天，的确喧闹。 “尊上，这是凡间的习俗，觉着吵，封闭听感便可。” 莲尧觉着自己似乎掉进了叶芊芊挖的坑中，“你到底想对本尊做什么？” 芊芊将落在肩上的发带撩至脑后，举手投足风流潇洒。 她笑道：“成亲啊。” 莲尧充满疑虑，“成亲又是什么手段？” 芊芊给他系好衣带，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成亲是好事，尊上放心，我不会伤害尊上，尊上想想，自从从灵山出来后，我对尊上做过不利的事？” “……” 给他带上凤冠后，芊芊满意地点点头，喜服虽是随便缝制的，可加上华丽的凤冠倒也像那么一回事。 反正鬼眼尸猿眼睛不好使，也看不出来。 布置好一切后，她往床上一坐，百无聊赖的晃荡腿。 莲尧看着她女扮男装，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又无从得知她心中的想法，心中莫名些不安与忐忑。 以前的叶芊芊哪里是这般轻佻的人？ 他道：“叶芊芊，你若暗害本尊，便是害你自己。” 芊芊露出无辜的神色，“尊上怎么老是把我想的那么坏。” 莲尧冷笑，引来修士杀他，而后把他肢解，前些日，还在把扒他鳞片和龙角…… 叶芊芊做的坏事罄竹难书。 “尊上，”见他不信，芊芊温良一笑：“我会保护好你的。” 莲尧冷哼一声，倨傲地偏过头去。 …… 暮色四合，月上枝头。 芊芊睁开眼，看着坐在妆镜前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莲尧，下床摇醒他。 “醒了醒了，尊上。” 莲尧千里迢迢赶来，连个懒觉都要被她吵醒，生气地甩开她的手，从鼻中重重哼一声。 芊芊好生哄他：“尊上，过了今夜你就能找到心上人啦，忍一忍，我给你盖盖头。” 莲尧阴冷地瞪着她，芊芊看着自己的脸丝毫无惧，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好了，不气了。” 莲尧面无表情，或已经被她折磨的麻木了。 芊芊笑笑，给他盖上盖头，道：“待会我就过来。”活脱脱一个风月子弟。 她出去关上门后，看着坐在院中两桌酒席上吃吃喝喝的天星门弟子，过去给自己斟上一碗酒。 一弟子担心地道：“天都黑下来了，林道友，这鬼眼尸猿会来吗？” 芊芊摇头，抬头望了眼繁星满天的夜色，她不过随便说说，没想到今夜的月色真的极好。 众人喝了点小酒，散去时，借着酒意调侃：“今夜花好月圆，祝两位天长地久。” 芊芊：“……” 送走他们，芊芊转身，院中忽起一阵狂风，掀翻了酒桌。 芊芊眯眼，顺着风势，撞上身后的门。 头一歪，“晕”了过去。 风渐停，一个身穿喜服的男子出现在院中。 那人回头，白瞳黑睛，面色如手背青筋，满面浮肿，又如泡在水中三天的尸体，恐怖又恶心。 它看了眼晕倒在地的芊芊，便是她伪装的再好，也能嗅见她身上的女儿香。 它阴笑着走近，芊芊抬手结印，飞快打出一个困阵，召出长剑，利落地扫去。 鬼眼尸猿扬爪去抓，手腕被直直砍断。 猿爪落在地上，化为泥泞的血泡沫，徐徐蒸发。 而鬼眼尸猿的断臂又重新长出一只新手，朝芊芊抓住。 芊芊又砍断他的手，袭向它的鬼眼。 尸猿避开，芊芊一剑横断它的腰身，结阵压下。 尸猿化为一滩血水，重新凝聚。 院中不知不觉充满浓郁而刺鼻的花香，嗅得脑袋发晕，浑身酥热。 果然是个难打的妖物。 芊芊恍惚地往后退两步，尸猿趁机朝她腰带抓去。 芊芊眯眼，一剑划破他的鬼眼，抬脚踹去，将它踹倒在地，挖出了它的眼睛，极快地毁去。 尸猿一动不动，失去双眼的面目愈加狰狞恐怖。 她嫌憎地缩缩肩膀，眼角余光多出一抹大红身影。 “你拿我做诱饵？” 光听这阴冷凌厉的语气，便知道他此刻定是怒火滔天，芊芊不禁打了个寒噤，收起剑，快步过去，好生解释：“尊上，我在喝酒，这只不长眼尸猿闯进来，它——它想破坏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莲尧脸色铁青，眼中更是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就知道，除了利用他，她还能有什么好？ 什么狗/屁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 尸猿体内渐渐飘出一缕缕淡淡的红雾，空气中的异香浓得掸都掸不开。 芊芊晃晃脑袋，迷糊迷糊抬起头。 看着他冷冰冰的怒容，莫名地扯开一抹笑，“尊上，你生起气来，还挺好看的。” 她就是把他夸到天上去，也难消他的怒气。 何况，她夸的是自己。 芊芊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目光，伸手抱住他，轻声哄了哄：“不生气啊，不生气了……” 莲尧磨磨后槽牙，芊芊放开他，疑惑地戳戳他软软的胸，纳罕地嘟囔一声：“你为什么会有胸啊？” 他绷紧下颌，徘徊在忍无可忍的边缘。 芊芊毫无察觉，意识越来越迷糊。 她扶着醉醺醺的脑袋，左嗅右嗅，抬眼瞥向他那张冷脸，伸手压下他脑袋，轻轻嗅了嗅他侧颊、脖颈，困惑地撒开手，往屋里去。 “哪来的味道，这么香？” 莲尧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彻底懵住了，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呆呆地怔在原地。 她亲他。 她亲他。 她亲了他。 芊芊再屋里寻了片刻，也没找到气味来源，转身去看莲尧，瞧见他红透的耳朵，凑近去嗅，情不自禁地张口。 莲尧颤了颤身子，侧身躲开，脸颊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你……你，你离本尊远点！” 芊芊不解地蹙蹙眉，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般奇怪的举动，仿佛他很好闻很好吃似的，让人想亲想咬。 她调运灵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绕开他，踏出屋门。 这才发现那尸猿身上冒着红烟，浓香刺鼻。 她捏住鼻子，抬袖将人形尸猿化为原形，拿出玉瓶收集它的妖血和妖丹。 红雾散去，芊芊的意识终于清醒，想起方才古怪的事，她转头看向莲尧，道：“尊上，方才我好像被什么迷惑了，一时冒犯尊上，尊上，你要怪，”她指着地上的尸猿，“就怪它。” 心尖尖狂跳的莲尧：“……” 芊芊收拾完院子，仰头望向星空，掐诀变出两把躺椅，“尊上，你看，今夜月色挺好的。” 莲尧扫了眼月亮，冷冷关上屋门。 无耻之徒！ 芊芊耸耸肩，躺在藤椅上悠闲地仰望星空，感慨万千：“有风就更舒服了。” 莲尧在屋中静了许久，思前想后，他打开门，气呼呼地躺在藤椅上。 他为什么要拿无耻的叶芊芊来折磨自己？ 芊芊侧头，看着他：“尊上？” 莲尧炸鳞，“你又叫本尊做什么！” “给点风。” 第45章 看破 望着遥远的星夜, 莲尧的心跳渐渐平静。 芊芊悠哉悠哉地晃腿，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体。 她偏头问道：“尊上，我的身体现在在何处？” 莲尧的心又跳了起来, 他神色镇定：“在本尊识海中。” “就是那个乌漆嘛黑的地方？” 莲尧严肃地“嗯”了一声。 看他一脸严肃, 芊芊并未多想。 翌日，众人将除去尸猿的告示粘贴在城中告示栏, 随即御剑返回天星门。 回到小院, 芊芊看着莲尧手中的剑, 怎么看都眼熟。 “尊上, 你这剑与我的破妄剑一模一样？” 莲尧微愣，随即坦然自若：“照破妄剑变化而来。” “哦。”芊芊不动声色地扫他一眼。 莲尧如今倒很喜欢模仿她，颇有些古怪。 莲尧心中虽忐忑, 可板着脸色, 看不出任何端倪。 芊芊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走进院子。 幼兽在院中扑蝴蝶，嗅见主人的气息，跌跌撞撞扑上去。 芊芊一手拎一个小崽子, 忽然回过头道：“尊上, 你以我的名义来天星门，天星门自会给你安排住处, 不必跟着我。” 莲尧稳稳心神，转身欲走。 远处天空涌现一层乌云, 渐渐弥漫整片天空。 “有人渡劫？” 外面飞来两名弟子, “林道友, 叶道友, 少门主渡劫, 还请两位道友速随我等离去。” 莲尧不屑地踏进院子：“此等小天劫, 无需躲。” 两位弟子为难，芊芊瞪了他的背影，与那两名弟子道：“我有能够抵御太清境天劫的法器，你们快些回去吧。” 二人互视一眼，芊芊指了指瞬息万变的黑空，“再不躲，不怕会被雷劈哦。” 那两人道一声“保重”，转身御剑离去。 芊芊忙抱着小崽子，走到莲尧身边，将崽子塞在他怀里，“劳烦尊上，帮我保护好它们。” 莲尧看着两只只会喵呜叫的小翼虎，嫌弃地嗤一声，“低级血脉。” 芊芊翻个白眼，找出林月溪的天阶防御法器千机罗伞，撑开举着。 这林月溪倒是有钱又有趣的蠢蛋，防御法器比丹药还多，这么怕死，还总来挑衅她。 接二连三的天雷落下，那闪电劈得她眼花，芊芊微眯着眼，专心盯着那黑云旋涡的深处，似乎有道颀长的身影。 芊芊凝目去看，突然，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声震得两耳发聋。 她看了眼隐隐开裂的千机罗伞，转头看向莲尧，“尊上，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莲尧目光略微凝重，“穷奇的声音。” 穷奇？！ 这么说…… 她看向玉琅所在的主峰，穷奇被天星门镇压在主殿下。 半响劫云散去，天空飘起雨来。 芊芊还是第一次见历劫之后，天降甘霖，正伸手去接，头又痛了起来。 脑袋中响起一道念咒般的声音：“去找穷奇……斩断玄铁锁链……杀死玉琅……” 听她木愣愣地嘟囔着什么，莲尧丢下两只小虎崽子，抬手正要拍她脑袋，又怕给她拍傻了，大手便落在她肩上，用力地摇了摇：“叶芊芊！” 叶芊芊双目失神，挥开他手臂，丢下伞，念念有词的往主峰飞去。 玉琅换一身蓝袍，负手从殿外出来，便见芊芊朝这般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眼熟的女修。 “叶道友。”他拱手，声音冷淡，没有感情。 芊芊仍旧念叨着，找穷奇，斩断锁链之类。 玉琅看她这幅模样，知晓她一定又被不钦天控制了。 他正欲伸手，身后追上来的女修抓住她肩膀，输入灵力，烘干她身上的雨水。 “叶芊芊。”莲尧沉声一吼。 芊芊缩缩肩膀，一个激灵过后，瞬间回神。 她看着眼前周身冒冷气的玉琅，困惑地蹙眉。 玉琅敛敛袖，瞥了眼她身后的另一个叶芊芊，冷淡地说道：“方才叶道友又被他控制了。” 芊芊扶额，定是这不钦天听到了穷奇的嘶吼声，控制她的意识前来找。 “洛道友，如今你已是太清境，天下无敌，不钦天绝不会是你的对手，何不从他手中救出林月溪？” 玉琅沉默，片刻看向另一个叶芊芊，“这位道友是？” 芊芊忙挽过莲尧的手臂，“我妹妹，孪生妹妹，叫叶……龙龙。” 莲尧忍住想甩开她的冲动，气的额间青筋隐跳。 去他/妈的叶龙龙！ 玉琅对她的亲人并不了解，信以为真，颔首道：“既是叶道友的妹妹，便在我派住下吧。” 芊芊捏捏莲尧手臂，朝玉琅笑道：“洛道友，我妹妹此次来，是要带我回去，我恐怕不能在此久留了。” 说罢，抛了个眼风给莲尧，莲尧鄙夷地瞥她一眼，冷冷道：“是。” 芊芊又撅了撅他手臂内侧，莲尧咬牙瞪她，又没好气补充：“我要带她回去。” “不可，”玉琅直言，“不钦天在外监视，你若离开天星门，恐生意外。” 芊芊道：“洛道友，若是一直找不回林月溪，我难道要在你们天星门待一辈子，我家人还在等我，我日后更要飞升，洛道友，我必须走了。” 这附近值钱的妖兽所剩无几，再待下去，太亏了。 玉琅沉默，清冷的眼眸划过一丝苦恼，“叶道友，再等七日，七日后定有消息。” 芊芊道：“若没有消息，洛道友该如何？” 玉琅认真思索片刻，眼神泛着冷意：“杀进魔宗，找不钦天。” 她就等着这句话，她淡然地拱拱手：“那我便恭候佳音。” 玉琅点头。 芊芊飞回去后，抱着两只幼崽，好心情的挼挼它们脑袋。 小翼虎被她挼的舒服地眯眼，像两只慵懒的小猫咪。 不太聪明的样子。 “尊上。”芊芊笑着看向屋外赏雨的“自己”。 莲尧回过神，面色冷峻。 芊芊朝他举了举幼崽，“尊上，这妖兽灵智如何开？” 莲尧傲慢地睨了眼两只蠢崽，“不知道。” 芊芊皱眉，“它们是我的徒弟，待我飞升后，它们灵智还未开，那只能给人家做汤，堂堂叶仙子的弟子沦落成汤羹，岂不遭人笑柄。” 见她郁闷地对小翼虎自言自语，莲尧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张开手掌，凝出两滴血珠。 芊芊好奇地看着那两滴血珠，目光稍稍后移，便瞧见他手腕的手链，与自己的储物手链别无二致。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莲尧也丝毫未察觉，将血珠打入两只幼虎脑中。 完事后，他道：“两个蠢东西开了灵智照样蠢。” 芊芊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这说的，自己多聪明似的。 不过—— “尊上，方才那两滴血珠是什么东西？” 莲尧微扬起下巴，傲气凌人：“本尊的血。” 芊芊惊讶地点点头，原来不仅龙鳞龙角有用，龙血也不遑多让。 “尊上，那……” 莲尧睨她：“你还要说什么？” 芊芊讪笑，小心翼翼地指着他手腕的手链，“这是什么？” 莲尧扫了眼手腕，冷冷回道：“手链。” “哦。”芊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尊上，可否帮我把我的扇子拿出来，就是碧绿的玉扇。” 叶芊芊的储物手链中，灵石堆得比上还高，东西摆的整整齐齐，一眼就能看见那把普通的玉扇。 他抬手将扇子丢了给她。 芊芊接住扇子一打开，眉尾微挑，波澜不惊地合上，目光沉静注视着他。 莲尧被她看得莫名心虚，甩甩袖子，举步往外走。 “尊上，又去观雨？”芊芊摇着扇子起身。 莲尧侧眸掠了她一眼，默不做声地立在屋檐下，心里略微紧张。 雨声淅淅沥沥，微染秋凉。 芊芊走到他身边，望着眼前的雨，悠闲地摇着扇子。 第46章 穷奇 未几, 细雨停歇。 脑海中又响起不钦天那人嫌狗憎的声音。 “叶芊芊，本座给你七天时间，找到穷奇斩断锁链, 否则本座毁了你的残魂。” 她合上扇子, 眼中尽是嫌弃。 这狗东西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深思熟虑后，芊芊转过头, 眯眼看着道貌岸然的莲尧, “尊上。” 莲尧下意识颤了颤, 用强硬的语气掩饰住自己慌张, “你唤本尊做什么？” “我有些要事要去处理，”芊芊收起扇子，回去抱起两只虎崽, 朝他挤出一抹假笑, “尊上且帮我照料它们一段时间。” 莲尧心虚，愣愣地接过两只“低级血脉”。 芊芊挼挼两只小虎崽子的圆脑袋，笑道：“尊上，别让它们饿着。” 说罢, 御剑而去, 留下莲尧和两只幼崽干瞪眼。 …… 上古凶兽穷奇，她只在妖兽画册上见过, 上古时期是神兽之一，因性子乖戾, 助纣为虐, 而被划为凶兽之列。 玉琅所居的主峰拔地而起, 巍峨屹立, 透着一峰独秀的味道。 她飞向最底下, 沿着山体御剑往上绕。 天色渐渐昏暗, 光秃秃的山体间夜光浮游，倒让四周显得不那么冥谧。 芊芊御剑靠在石头上小憩，周身散布着萤绿的夜光，她看着看着便发现了它们飞浮的规律。 她御剑跟着其中一只夜光，缓缓往上飞去。 恍然间，进入了山体中。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点上一簇小火，握着断剑，在甬道中穿梭。 洞中无风无声，像是条死路。 若真能找到穷奇，她紧了紧长剑，渐近洞中深处。 突然，洞壁上依次燃起灯火，芊芊挑挑眉，踏上最后一阶。 灯火照亮了整个洞穴平台，而平台中间一只体型差不多有一座楼高大的翼虎被被锁玄铁锁链锁着。 芊芊小步踱过去，近看还是与翼虎有极大出入，翼虎憨头憨脑，穷奇面目凶恶，头上长着一道漆黑长须，且翅膀是薄翼，翼虎是羽翅，带毛还有肉。 想着，芊芊不由垂涎。 远在小院子的两只小翼虎冷不防打了大喷嚏，一头撞茶几上，嗷呜嗷呜哭，把莲尧弄的极为烦躁。 芊芊执剑靠近，发现这穷奇虽然被玄铁锁链锁着，可双爪枕着脑袋，睡的甚香。 它还蛮享受。 芊芊闭上眼，在脑中细细找着不钦天留下的传音令。 那厢，不钦天得知自己的石雕被林月溪附身带着走，正欲去找，便收到了芊芊的传音。 她能主动联系他，穷奇之事定有所进展。 “道君，你能看见我吗？” 不钦天在她身体中留下的传音令的确有影息术的作用，但也只能见她所见，听不到任何声音。 哑巴戏，他可没兴趣看。 “我找到了穷奇。”芊芊静静道。 话音将落，不钦天抬袖，一团漆黑现在水面。 “在何处？”不见穷奇，不钦天眼神犹如眼前池水，平静深沉。 叶芊芊阴险狡诈，骗他也说不定。 芊芊张开眼，水面出现穷奇巨大凶猛的身形。 不钦天眼中死灰复燃。 芊芊道：“道君，穷奇于魔宗有和作用，得魔宗苦心谋虑，煞费苦心？” 不钦天神色淡下去，“与你无关，给本座斩断它的锁链。” 芊芊持剑不动，又意味深长地问：“道君这般急，穷奇定然对魔宗十分重要。” 废话！ 不钦天让她赶紧动手，不然就掐了她的残魂。 芊芊不可置否，看着它爪上锁链，小心翼翼地拔出剑。 不钦天目不转睛紧紧盯着，呼吸因紧张而放缓。 她凌空而起，一剑斩向它的——脑袋。 ！！ 妖血瀑布似的飙出来，不钦天盯着这所料未及的一幕，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场。 左使快步过来，正向他禀报，瞟见映在水面上血腥的画面，再一看，上古凶兽穷奇已成了芊芊的剑下亡魂。 “这、这、这……”他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不敢置信地指着画面中的穷奇。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半响，他找回冷静，双肩一塌：“完了。” 魔君的三千年大业尽数毁在叶芊芊一剑之下。 怎会有这样的人？ 她是人吗？她有逻辑吗？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小命被别人攥着？ 她不想要命了，不想飞升了？ “将此事尽快告诉魔君，本座累了。”不钦天揉揉眉心，他对叶芊芊无可奈何，无言以对。 魔君司翎得知此事，先将他们骂了一顿，随后拈着夜光杯，幽幽道：“穷奇岂是她能轻易杀死的，笑话！” 左使道：“她拿的是玄天剑。” 啪，司翎的夜光杯碎在地上。 “传令下去，召集魔宗与全境魔宗分坛，全力追杀此人，要她神魂俱灭！” * 芊芊没想到穷奇就这般轻易的被她杀死，真是意外之喜。 她扬剑剖开穷奇，仔细地找内丹。 霍地，洞顶自中间打开，一道白影飘然落下。 芊芊警惕地后退至地面，盯着突然出现的玉琅，面不改色地拱手，道：“洛道友。” 玉琅扫了眼被肢解的穷奇，心平气和地问道：“叶道友为何会在此处？” 芊芊擦擦剑，讪讪一笑：“我和妹妹吵架了，便想捉些夜光虫回去哄她，无意中走进了这个洞穴。” “又无意中，”玉琅瞥向穷奇，“杀了它？” “……” 芊芊收起剑，歉声道：“洛道友，不钦天控制了我，我为了抵抗，才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洛道友恕罪。” 玉琅仍旧冷冷淡淡，抬手，穷奇零零碎碎的肉身化为数道细碎的浅蓝光芒至它体内飘向他手掌之上，缓缓凝成一朵夜昙花。 “这是？”芊芊从未见过如此奇特之物。 “它的内丹，身俱神兽血统的上古妖兽的内丹皆为花叶形态。” 芊芊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朵金莲。 玉琅收起内丹，负手道：“叶道友随我上去吧。” 芊芊回神，瞟了眼他冷淡的神色，御剑跟在他身后。 虽然玉琅不追究她将他门派镇压的穷奇杀了的责任，可他反应过分冷淡，颇为诡异。 玉琅回身，停在空中 ，嘱咐她：“叶道友，此地发生的事，还望保密。” 芊芊“呃”一声，恐怕不久之后，整个苍澜界的人都会知晓。 玉琅看着她为难的神色，淡淡道：“它没死。” 芊芊诧异，低头看向洞口下的血泊，难道她杀错了？ “它一直……一直”玉琅轻轻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幽蓝的光，冷淡的眼神瞬间淡漠虚无。 洞中泛起一阵寒意。 芊芊收回目光，看向玉琅，正好与他冷幽幽的目光对上。 “洛道友？”芊芊试探地唤一声。 玉琅宛如将回过神，他微一颔首，淡道：“叶道友，走吧。” 芊芊点点头，御剑往上，只想快快离开此地。 望着上方的洞口亮光，芊芊的唇角渐渐上扬，丝毫没注意身边之人的不对劲。 就在即将触摸到洞口之际，一道禁制压了下来，黑暗笼罩了一切。 小院子的两只幼崽又从榻上滚了下来，莲尧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向两只蠢东西。 吓得两只幼崽张开口，露出细长的獠牙，迅速咬住他的手指，一口见血。 气得莲尧怒不可遏，当场架起了锅，“本尊今日不拿你做汤，你真当自己是道菜！” 两只小虎崽觉着自己做的不对，跌跌撞撞爬到他脚边拱他，好声好气地喵喵叫。 莲尧懒得和蠢货计较，冷哼一声，没好气道：“等叶芊芊回来，本尊直接收拾她！” 黑暗中，一道身影突然覆上来，压着芊芊直直往下坠，重重砸在血泊中。 砸得头沉沉一响。 芊芊没感觉到头痛，因为肩上的痛盖过所有。 她咬牙，举剑刺向压在身上的人，不，不应该算人。 他生生咬下了自己的一块肩肉。 剑刺在身上，玉琅仿若未觉，平素清冷淡然的俊容像是撕裂开一条口子，露出凶残野蛮本来面目，幽蓝的眼瞳闪现着一抹兴奋癫狂之色。 芊芊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穷奇没有死。 因为穷奇就是他！ 芊芊松开剑，绷紧牙根，掐诀凝出一道冰锥刺向他脑勺。 玉琅抬起沾满鲜血的脸，目光幽深，一点点凑近，好似看陌生人一般，黑森森地盯着她。 芊芊一把将人推开，拔出他背上的剑，忍着全身痛意，双手结阵，将人困住。 环顾周身的碧色阵纹，阵中浑身染血的人渐渐回过神，脸色微变，捂住口，转身背着芊芊呕吐起来。 “……” 芊芊竖起戒备，退到血泊外，运转灵力调息。 也许吐干净了，玉琅施术将全身上下的血清理干净，这才转过身，静静看着她。 许是因为方才催吐，眼中湿润透彻，目光透着稍许歉意，清冷自守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叶道友，抱歉。” 芊芊已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两笔账。 玉琅微垂眼帘，面色清冷，看不出情绪，“方才吓到叶道友了，方才我收回内丹时，难以压制穷奇的凶性，故此才伤害到叶道友。” 他语气诚恳，不像撒谎。 芊芊警惕地端量他，“如此，适才出现是穷奇？” 玉琅摇头，对此有些难以启齿，沉默好一会，才开口：“不是，是我自己。”他境界越高，对穷奇感知便越深刻，越会受它影响，只有无情无欲才能压制住穷奇的凶性。 芊芊若有所思，淡定地吞下三颗高阶续断丹，困惑地看着他：“我反抗洛道友时，刺中了洛道友的胸口，洛道友倒是丝毫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玉琅并无戒心，缓缓解释：“我的心偏右侧，且太清境修士，便是受伤，也有足够能力护住心脉。” 芊芊似懂若懂地点点头，随即岔开话题：“洛道友，我肩上的肉已经长好，妹妹在等我回去，请洛道友带路。” 玉琅见她虽生气，却不计较，稍稍心安。 又叮嘱她：“叶道友，今日之事请你保密，传出去，于我天星门不利。” 芊芊颔首应下，提醒他不要忘了七日之约。 七日之后才是重头戏。 第47章 魔城 送走芊芊后, 玉琅当夜又派出二十名弟子带着染有林月溪气息的物件在中境寻了七日，仍一无所获。 这些弟子知晓内情，猜测道：“魔头不钦天喜怒无常, 怪诞不经, 也许林道友的神魂已被他毁了。” 玉琅静静听着，思索着。 另一位弟子瞥了眼其他人, 声音吞吞吐吐, 充满了打抱不平：“仙门大比时, 林道友曾让林如风兄弟二人对叶道友下过杀手, 要不是叶道友实力强劲早就死在他们剑下。” 说完，便被身边同门撞了下手臂。 玉琅皱眉。 那弟子解释道：“少门主闭关后，叶道友日日随我们在外斩杀妖兽, 中境都宁静许多, 至于林家弟子本就向着自家，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玉琅的眉头深拧，冷冷道：“传此二人, 若违反门规, 逐出山门。” 洛华初听见哥哥将林如风赶出出门，生气地过来质问。 “哥哥, 你把他们赶出去，就不怕惹月溪妹妹伤心吗？” 玉琅沉默。 见他跟个木头似的, 洛华初道：“你现在是修了无情道, 才对月溪妹妹没有感情, 哪天你的道破了, 等着后悔去吧。” “道破”二字正中玉琅敏感的内心, 冷淡的神色顷刻间变得凝重。 他强调：“我的道不会破。” 洛华初反驳：“无情道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道, 哥哥，你看看师祖，不也动了凡心，最后杀妻证道，说是在秘阁修炼，我看就是在后悔。” 玉琅再次强调：“不娶妻不生子，便不会后悔。” 洛华初记起他破天荒喝了月溪递过去的酒，虽然自始至终未发生什么，与哥哥而言，破一次例，与破一万次例并无分别。 他自己感情迟钝，届时别与师祖一样，杀妻证道再来后悔。 “哥哥，”洛华初严肃地盯着他，“你可别学师祖杀妻证道，月溪妹妹虽弱，可她有个特别疼她的师父，你悠着点。” 玉琅不发一语，以前林月溪来门中，明秋道君总相伴左右，可此次林月溪被他带回门这般久，明秋道君竟然不管不问。 着实奇怪。 他御剑飞往林家，却得知明秋道君已四方游历，未留下任何消息。 …… 七日之期一到，芊芊将睡懒觉的莲尧从床上摇醒。 莲尧起床气极大，一脸不悦。 芊芊道：“尊上，走了走了，去报仇……” 莲尧微睁开眼：“？” 芊芊正正色，改口道：“去找不钦天换魂。” 拿这具身躯修炼都修不到自己身上，还给她升了两个小境界，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亏。 林月溪十九条灵脉，换她早飞升了。 芊芊拽着他，御剑飞向主峰。 玉琅正从林家回来，远远看见芊芊，脑中便浮现出密洞中血腥的一幕。 他转过身，负手往殿中去。 芊芊忙疾飞过去，热情地喊道：“洛道友洛道友……” 玉琅顿住脚步，身体僵硬。 芊芊拽住莲尧，飞至他身前，挤出假笑：“洛道友，你要出发了吗？也不喊我一声。” 玉琅微微怔住，回过神，淡淡道：“不钦天已回了西境，我一人前去即可，叶道友且在门中安心等待。” 西境魔气横生，危机四伏。 寻常弟子去西境无异于送命。 芊芊摇头，通情达理地说：“我的肉身被我妹妹收着，若找回林月溪神魂，我们可以尽快换回来，且说，洛道友一人去，遇到危险如何是好？” 玉琅静静注视她，默不作声。 芊芊笑着继续说：“我打不过他们，可以去叫人帮忙，免得洛道友孤立无援。” 沉默片刻，他点头同意。 芊芊欢欢喜喜，拿出三件隔绝神识气息魔气的黑斗篷，将一件递给他，“洛道友，西境危险，此物一来隐藏自己的身份，避免麻烦，二来，可抵御魔气侵体。” 她随意又自然的神态，仿佛那一日的事情没发生过。 玉琅迟缓地伸出手，芊芊将披风托着放在他手上，随即笑了笑，转身去伺候自己的“身体”。 莲尧看她对自己动手动脚，气道：“叶芊芊，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大早上的把他吵醒，烦死了。 芊芊板着脸：“你来人间这么久了，连衣服都不会穿，还要一个只有你零头大的人照顾你。” 莲尧冷哼一声，“俗事也配本……”他想起叶芊芊的提醒，语气强硬，“不配上心。” 若非怕自己的身体受伤，她才不想理他。 “西境魔气重，我不放心你，万一染了魔气，你知道我有多伤心？” 莲尧被她奇怪的转变弄的浑身不自在，心尖尖又跳了起来，“多……伤心？” 芊芊抬起头，故作难过，“我会哭。”你染魔气，就不值钱了！ 莲尧从未见过她哭，为他而哭…… 不知不觉，莲尧的尾巴翘了起来。 平时看不出来，原来叶芊芊这么宝贝他。 莲尧被捋顺了鳞，乖乖让她系带。 还顺便动手指，悄悄学了学她系蝴蝶结的手法。 叶芊芊与叶龙龙修为不高，玉琅便又另命两名熟悉西境的上元境弟子保护她们。 …… 五人御剑进入西境，灵气便变得浑浊，正值初秋，西境的草木大多凋零，一片萧瑟。 不钦天与其他魔修不同，他居有定所，喜欢闲逛，常在西境千阙城中的合欢楼听小曲。 千阙城乃是西境第一大城，分为内外两城，虽处西境，却比玉京城还要大上五六圈。 魔气虽重，却也繁闹。 外城灵修、魔修、妖修混杂，内城只有魔修。 不钦天的住所与合欢楼都在内城，而进内城需查验身份。 一行人在千阙城的外城客栈住下，等待时机。 玉琅叮嘱那两名弟子：“探清不钦天的位置，不可轻举妄动。” 那两名弟子点头，拉上斗篷帽子，便匆匆出门。 芊芊与掌柜打听消息，问附近有没有拍卖会。 掌柜很上道，千阙城中的黑市多不胜数，且千阙城灵草、丹药、符咒匮乏，比外面那些拍卖会利润更加划算，珍惜之品，二三十灵髓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掌柜隐晦地提醒她，此地实力至上，即便有钱买只怕也没命拿。 芊芊挑挑眉，拱拱手，披着斗篷走出客栈。 莲尧见她要走，出声唤住她，跟了上去。 玉琅望见她们姐妹二人的身影，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芊芊：“……” 黑市拍卖会中，大家都带着隔绝神识气息的斗篷，谁也看不清真容。 芊芊扫了眼身边的两个人，无语至极。 半响，拍卖台上传来一声“化形丹，起价一百中品灵石。” 莲尧想起识海中那两只小崽子，大气地亮出拍盘。 芊芊没回过神来似的，瞪着他，用神识说：“你有钱吗，给我放下。” 莲尧：“本尊有钱。”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 芊芊夺过他的拍盘，“不准乱拍。” 莲尧生气地夺回来，芊芊又夺回去。 玉琅看着她们姐妹争吵，亮了亮拍盘。 芊芊与莲尧一同看向他，不约而同放下拍盘。 芊芊&莲尧：有人付钱正好。 出黑市后，玉琅将化形丹，交给芊芊。 芊芊笑眯眯接过，厚颜无耻地说：“洛道友，这多不好意思。” 玉琅有些生疏地回道：“是我赔罪的薄礼。” “那我便却之不恭，收下了。” 玉琅轻轻颔首，便又沉默。 莲尧抢过她手中化形丹，得意地看她一眼。 “……”幼稚。 芊芊懒得理他，拍拍袖子往前走，一张黑丝罗网在头上铺开，将他们困住。 “交出化形丹。” 芊芊面无表情盯着挡在前面的妖修，目光上移，在他狐狸耳上停了停。 见他们视若无睹，狐妖很是恼怒，收紧沾满毒液的罗网。 芊芊执剑划去，罗网裂成碎屑。 妖修瞠目，芊芊冷声一笑，一跃而上，断剑架在它脖颈上，“打劫。” 狐妖抖了抖毛绒绒的小耳朵，心惊胆战地奉上自己的储物袋。 莲尧&玉琅：…… 回客栈后，芊芊感叹：“千阙城真是个好地方。” 话音一落，掌柜惊得差点打错了算盘。 他不露声色扫了眼芊芊手中的玄天剑，随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入夜，芊芊在榻上打坐，空气中飘飘荡荡灰尘忽然颤动。 芊芊睁眼，召出玄天剑，起身，摇醒床上的莲尧。 莲尧抬眼，眼中惺忪睡意，颇有些愠怒：“叶芊芊，你再扰本尊，本尊将你丢出去！” 芊芊道：“有人包围了整间客栈。” 莲尧觑着她严肃认真的面色，气哼哼地挥开她的手，随即坐起，语气不屑：“不过几个蝼蚁，还能害本尊。” “他们是魔修。” 莲尧：“……” 芊芊结阵布下结界，再次叮嘱他：“尊上，凡事有我，你在此别动，保护好自己。” 莲尧疑惑不解地打量她，叶芊芊如今对他越来越好，简直不可思议。 难不成她…… 不行，叶芊芊是凡人，他是龙，他们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岂不是半妖？ 慎重思索片刻，莲尧正襟而坐，沉声唤道：“叶芊芊。” 芊芊回过身，冷淡地看向他：“尊上，何事吩咐？” 莲尧板着脸，郑重其事：“你不要对本尊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芊芊：“……” 对视一会，芊芊确定他脑袋没有问题，在心里微微叹口气，她终于明白，世上为什么龙族怎么少。 都是蠢死的。 忽然，门外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芊芊凝聚灵力，一剑破开客栈，飞身而出，破开魔修的阵法，立于上空，双手结印困住他们。 包围客栈的魔修皆是一惊，瓮中捉鳖，反倒成了鳖。 芊芊凌空，居高临下望着底下的魔修，冷冷一笑。 第48章 双杀 众人看看上空狂傲张扬的女子, 又看看被剑气损毁的客栈，迟迟不敢动作。 突然，掌柜哭咧咧地跑出来, “各位打架, 请走远一点，我小本生意, 经不起折腾。” 闻言, 芊芊收起剑, 边结手印, 边道：“如此，我便化掉你们！” 阵印压下，阵中的魔修周身涌出黑雾。 看着他们难敌阵法, 接连倒在阵中, 掌柜焦急地说：“道友，凡事切勿太过，千阙城受千音魔宗庇护，惊动内城, 于道友不利。” 芊芊思索一会, 看向阵中的魔修，“你们无缘无故围过来作甚？” 可惜一众魔修抵御着阵法所带来的痛苦, 无法回她。 掌柜道：“司翎魔君下令，持玄天剑者杀无赦, 道友手中的剑便是玄天剑。” 芊芊扫了眼手中的断剑, 此剑果然有古怪。 “既然他们全是来杀我的, 那都去死吧。” 掌柜：…… 芊芊收起剑, 飞至地面, 挥袖, 方才裂开的客栈缓缓恢复如初。 掌柜迎上去，好声好气地劝她，芊芊无动于衷，走进客栈内院，瞥见玉琅负手立在树下，静静看着自己。 芊芊犹豫一下，淡定自如地走过去，笑着打招呼：“洛道友。” 玉琅轻轻颔首，“叶道友。” 过来的掌柜劝不动她又去劝玉琅。 玉琅道：“偷袭暗算之人该死。” 掌柜沉默一会，道：“是我将几位道友的消息透露出去，引得他们来。” 芊芊侧过身，大为惊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道友，他们死在此处，我这间小客栈便无法在此立足，还望两位道友行个方便。” 芊芊：“管我何事？” 掌柜有气也不敢朝她发，左思右想，道：“我有进入内城的身份玉碟，以作交换。” 芊芊挑眉，道：“还有，灵石。” 掌柜咬牙答应。 翌日，芊芊悠然自在地带着两个傻子进入内城。 三个人本性都冷清，前后走着，一路无言。 与外城六不管的地界相比，内城有秩序许多，却也好不上哪里去。 反正千阙城乃邪魔歪道汇集之所，住哪都一样，只不过，不会再遇见自家客栈中只有三个住客，却打了一天算盘的奇怪掌柜。 越往里走，合欢楼的全貌展露眼前，十五层的楼阁高耸入云，隐约可闻幽渺的乐声。 她转头看向玉琅，“洛道友，你说不钦天会不会在上面听曲？” 玉琅望向那座高楼，千阙城中到处都设了隔绝神识窥探的阵法，合欢楼只闻其声不闻其人。 芊芊凝目看了一会，叹道：“看来必须进去探探。” 玉琅收回目光，片刻道：“我随叶道友去。” 芊芊笑笑，有个帮手她自不会拒绝。 入夜，芊芊将莲尧安置在合欢楼附近的客栈中。 再一次用神识问道：“穷奇的致命处在何处？” 莲尧神色不悦，隐隐透着不耐烦，“肉身，还要本尊说多少遍，本尊要睡觉了！” 他掀开被窝，坐在床上，再一次警告她：“别打扰本尊。” 自此莲尧过来，三天两头的要睡觉，极不对劲。 她道：“尊上，把我的身体给我。” 莲尧猛地回过头，愣了半响，才勉强镇定，“待你残魂归位，本尊自会将身体还你。” 芊芊抬手攥住他衣领，咬牙切齿地逼近他，莲尧微微瞪直眼，下意识绷紧后背。 “尊上，”她轻轻凑近他耳边，语气冷隽，“我的身体好用吗？” “……” 玉琅早早在客栈门前等她，听见身后轻巧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向一同而来的两人。 芊芊牵住身边人，徐步过去，挤出假笑，“洛道友。” 玉琅淡淡颔首，走了片刻，忽觉今夜身边安静许多。 芊芊边走边道：“洛道友此次是我莽撞，强行让洛道友前来西境，方才我想通了，不钦天太清天境，我们只需打探林月溪，”她顿了顿，改口道，“林道友的神魂被他关在何处即可，不必强拼。” 玉琅听她讲完，一言不发。 芊芊知道自己是见鬼体质，身边总会发生一些离谱的事，故作担心：“洛道友，你不在，魔修定会潜进天星门探查穷奇的下落。” “他们找不到。” 芊芊略微诧异，压低声音问：“难不成，穷奇不在天星门？” “在。” 芊芊提起心，玉琅又道，“与不在都一样。” ……话说半句吓死人。 话间，三人已踏进合欢楼，内楼四四方方，楼正中有一根圆柱，楼梯自圆柱缠绕而上，对接中各个楼层。 一进楼，芊芊自然而然松开身边之人的手。 玉琅淡淡瞥向有些奇怪的叶龙龙，见她坐在阑干上百无聊赖的晃腿，旋即收回目光。 芊芊随意扫视一圈，漫不经心地走继续走着。 她姐曾言，男欢女爱这东西，是世上最不划算最不快活的事，还不如修仙。 玉琅境界高，仍可以听见楼中房间中一些淫靡浪荡之语。 不过，他修无情道，对此事无感。 不钦天侧倚在十五楼的阑干上，望着下面两道黑影，唇角勾出一抹冷蔑的笑。 芊芊似有所感，抬起头，迎眸，不钦天笑眯眯地朝她遥遥举杯。 她微眯眼，一片轻柔的薄纱飘带垂落下来，眨眼间，楼上那人近至跟前。 芊芊不由后退，不钦天抬手弹下她额头，人便直直倒了下去。 不钦天顺手揽住她，笑吟吟地看向玉琅：“叶芊芊倒是深得你心。” 看着突然出现的魔头，玉琅目光微沉，周身散发着砭骨寒气。 “放开她。” 不钦天朝他递去酒杯，杯中红色酒液顷刻间凝固。 他扫了眼酒杯，随手丢开，“本座找遍天星门都未见穷奇，原来，”他笑笑，语气意味深长，“是你。” 玉琅抬剑，周身冷气凝成利刃。 不钦天放开怀中人，伸手将人推至身后，轻缓缓地送到阑干旁靠坐着。 玉琅看着昏迷不醒的芊芊，飞身去救。 不钦天扬起扇子拦住他，“玉琅道君，她虽深得你心，也甚得本座心意，且本座早已认她为徒，你与她毫无瓜葛，若真想生出瓜葛，玉琅道君请随本座去魔窟，指不定还能得个魔君之位。” 玉琅挥剑刺向他，不钦天后退，从容接招。 在合欢楼消遣的修士，看见这动静忙穿上衣衫，急匆匆往外逃。 片刻，欢声笑语的合欢楼只剩下铿锵的兵刃声。 兵戈之声抑扬顿挫，金鼓喧阗，远胜丝竹。 坐在阑干晃腿的芊芊，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许久，眼皮下的光渐渐暗淡，四周只有风声，狂烈的风声。 衣裙被吹的翻飞不止，芊芊摁住衣裙，缓缓睁开眼。 方才的合欢楼变成了一片废墟，她缩在小角落，伸手接住从夜空飘下的雪花。 红色的雪。 她抬头去看，一道白色身影自天间坠落，砸在废墟之上，闪着血光的长剑霍地插在他身边的石头上，铮铮作响。 芊芊拉紧帽檐，缓缓起身，走出小角落。 不钦天徐徐飞至地面，拄着同样染血的长剑，红衣似血，朝来人笑了笑，一字一句唤道：“叶芊芊。” “道君，我履行承诺将人带到此处，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不钦天拔起剑，笑道：“本座本给你做了一具极为适合你的魔躯，可惜被人盗走了。” 芊芊亮剑，一步步走近，目光冰冷：“如此说来，道君不愿？” 不钦天看向她的玄天剑，笑意渐淡：“叶芊芊，你杀不死本座。” “道君真自信。”芊芊冷笑一声，看着出现在他身后的人，“一个我无法杀死你，那两个我呢？” 不钦天脸色一滞，回首看去，披着黑斗篷的人拉下帽子，露出一双瑰丽而淡漠的金眸。 第49章 归位 不钦天望着那双金瞳, 忽然明白。 难怪她会有龙鳞。 芊芊双手结印，一道金色阵纹自她手中展开，所经之地皆为禁锢。 望着铺天盖地的诛魂阵, 他闭了闭眼。 蓦然, 天间风云涌动，云雾遮月, 黑云压城。 芊芊神色冷静, 扬剑而去。 与此同时, 上空传来一声诡异的重音, 浑厚又尖锐，雌雄分明。 “住手！” 芊芊动作微顿，随即毫不犹豫地抹了他脖颈。 “！” 看着不钦天缓缓倒下, 司翎的怒火瞬间从眼中腾起, 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他张手，如浪潮般朝的魔气席卷而去，整座废墟化为齑粉。 芊芊一剑划开魔气，凌空而起, 飞身躲开, 立于魔云之上。 司翎望着她手中的玄天魔剑，眼睑微颤两下, 恨得咬牙切齿：“原来是你！” 坏他大业，今日又损他手中一员大将。 芊芊从容自若, 扫一眼立在他身边的四五岁的小男童。 金牢阵中的红色身影如流光般一点点消散, 一个白色小圆团宛如夜光虫, 飞至她眼前。 不钦天的声音在芊芊脑海中响起, “叶芊芊, 本座死了, 你神魂上的禁制便无人能解开，你答应本座一件事，本座便帮你。” “死了，还一桶废话！” 不钦天：“……” 时辰已所剩无几，他道：“你帮我救出他身边的幼童，我便撤去禁制，还你自由。” “你有资格谈条件？” 不钦天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事关飞升，你既不想听，罢了。”说着，小白点往上飘。 “等等。”芊芊唤住他，“你说。” 总算在这场博弈游戏中赢了一局，不钦天语气染上一丝轻快：“你杀了他，救出幼童，本座便告诉你。” 芊芊看向幼童，不钦天想起她做的一些匪夷所思之事，难保她不会杀死顺手将幼童杀死。 他道：“叶芊芊，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出生便被司翎囚禁，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打歪念头。” 芊芊：…… 不钦天继续说：“救他出来，本座便就告诉你飞升之道。” 芊芊静静打量魔云上的男人，他生着一双重瞳，面相凶恶，神色阴鸷，一看就不好对付。 “他是谁？” “西境魔宗魔君司翎。” 芊芊缓缓握紧断剑，反正再离谱的事她都见过，也不差这一件。 司翎眼睛微敛，扬手魔气凝聚成一条魔鞭，直逼云上两人。 芊芊迅速散开，一左一右，打出结界抵挡魔气侵袭。 司翎阴冷一哼，漫天魔气凝成数以万计的黑羽箭，万箭齐发，攻破结界，袭向云上二人。 在芊芊识海中自闭的莲尧，看着来势汹汹的魔箭，若挡不住，他的妖丹会被射成筛子。 他委实憋不住，又极没有底气，语气别扭：“识时务者为俊杰。” 芊芊冷笑，松开破妄剑，抵在结界之后，双手结印，漫天箭雨尽数吸入剑身之中。 剑意鸣鸣，霎时山呼海啸。 司翎不禁瞠圆重瞳。 一左一右各执一剑，剑意搅动满天魔云，一剑斩去。 还未完全散去的不钦天残灵，疾快地掠过无辜的孩童，挡下那摧枯拉朽的剑意。 小男童睁着黑濯濯的双眼，似是小鹿受惊，惊颤颤瞪着眼前若隐若现的残灵。 “记得，跟紧天上那位拿剑的仙子，顺便告诉她若想成仙，多行善事。” 残灵的声音温柔清和，他似惊似疑，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随其小声问道：“你是谁？” “等你长大了自然会知道。” 下一刻，残灵随黑云散去，夜空静谧，疏星点点。 脚尖将将触地，芊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男童小步走在废墟中，缓缓靠近那被金色光线缠绕的女子。 神魂合一，芊芊拄着破妄剑，晃了晃略微晕眩的脑袋，半响，缓缓睁开眼，黑眸清明。 灰扑扑的尘土以及奇怪的腥臭味熏得她轻轻蹙眉，她仰头望向无云的夜空，掐了道净尘术后，冰凉的雨滴落在她鼻尖上，顷刻雨声淅沥。 芊芊：“……” 忽地，衣袖被轻轻扯动，她低头看去。 小男童举着一把发着蓝光的罗伞，仰着白嫩稚嫩的小脸，天真又无辜望着她：“姐姐，给你。” 芊芊看着他手中诡异的伞，面无表情地拔起剑，转身去寻林月溪。 幼童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周身闪着蓝光，犹如一个小幽灵。 芊芊探向林月溪眉心，什么都没有。 不钦天在骗她！ 她冷着脸起身，将拿回这些时日赚来的灵石与丹药后，回过头，盯着不钦天求她救下的小屁孩，“你是不钦天的孩子？” 是他孩子就父债子尝！ 幼童摇头否认：“不是。” “那你是谁？” 他又摇头：“不知道。” 芊芊阴冷冷打量他，幼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宛如一只初临世间的小兽，懵懂可爱。 看着便让人心软，除了叶芊芊。 她收回目光，神色冷淡，丝毫不为所动。 “姐姐，你快淋湿了。”他又朝她举了举伞，奈何身量小，芊芊看不见，又或是，她一心寻着玉琅。 若玉琅在打斗中，与楼阁一样化为齑粉…… 芊芊瞥见不远处的立在灰烬中的长剑，快步过去。 小男童抱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亮伞，鬼火似的，紧跟在身后。 扫开灰尘后，芊芊探了探玉琅灵脉，只是重伤昏迷。 她瞥了眼身边的幼童，冷淡地问：“你多大了。” 幼童鼓着小脸，思索一下，稚声道：“大概有五岁。” “知道杀人吗？” 幼童不吱声，呆愣愣地道：“知道。” 芊芊将自己手中的剑递给他，“杀了他，我带你出去。” 幼童抱紧伞，伸出另一只手，一朵发着白光的垂茉莉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递过去，软声劝道：“杀人不好，给你花。” 芊芊瞥了眼他手中的白花，不屑地哼一声，抬手对准玉琅的胸口偏右，利落地刺了进去，绞了两下，震断他本来就已经断裂的灵脉。 幼童瑟缩下小肩膀，吓得眼泪流了出来，哽咽地哭着：“他说过，若想成仙，多行善事。” 芊芊拔出剑，甩了甩血渍，声音冰凉：“他是穷奇，杀了他才是行善事。” 幼童哇哇大哭。 芊芊蹙眉，神色颇不耐烦，“闭嘴。” 幼童委屈地抿紧嘴巴，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的。 芊芊无动于衷，环顾四周，找寻林月溪的身体。 莫名地，衣袖又被拽了一下，底下传来一声：“姐姐，他活了。” 芊芊转过头，看向全身覆满灰尘的玉琅，只见他幽幽睁开眼，一抹蓝色自他清冷的眸子一闪而过。 他目光平静，看着安然无恙的芊芊，淡身唤道：“龙龙道友。” 芊芊扯扯嘴角，默然不做声。 玉琅起身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灰尘、血迹，重新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袍，抬手划出一道灵力屏障挡在上空。 看着他衣冠整齐，精神抖擞，芊芊忽然生出一丝疲乏。 骤地，不远处传来一道尖叫，芊芊回过身，便见林月溪怔愣地坐在地上，一脸惊恐。 玉琅一见她，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连剑都忘记去取。 “叶道友。”他抬手，一把伞撑在她头上，挡住了冷冰冰的雨水。 林月溪从黑暗的荒芜中回过神，视线渐渐清晰。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猛烈颤抖，泪水不由涌了出来：“玉琅哥哥！” 玉琅当场怔住。 林月溪忍不住扑上去，紧紧抱住他，有些不敢置信：“玉琅哥哥，真是的你吗？” “你终于来救我了，玉琅哥哥！” 不知怎地，玉琅缓缓抽开身，转头看向徐步而来的叶龙龙，不，现在应当唤她——叶芊芊。 芊芊朝他拱拱手：“洛道友，神魂既已归位，就此告别。” 玉琅头一次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犹如一颗石子投进深湖，极快的消失，他淡淡回道：“叶道友，路上小心。” 沉浸在亦真亦幻的情绪中的林月溪听见玉琅冷淡的声音，猛不丁地回过神，眼前显出叶芊芊的身影，她为何会和玉琅这般熟悉？还道友相称？ 林月溪紧紧盯着她，豁然大悟，这一切就是她策划的，她要来夺走玉琅！ “玉琅哥哥，你、你快杀了她，就是她，她把我的神魂锁在石雕里，接近你，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玉琅哥哥，就是她害的我！”她哆嗦着身子，抓住玉琅的手臂，苦苦哀求，“你帮我杀了她！” 玉琅轻轻挣开她的手，抽身而去，神态冷淡又疏离：“月溪，我送你回去。” 林月溪双眼含泪，透着绝望，“玉琅哥哥，看在、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帮我杀了她……”若不是她害她，她怎会被封在那个石雕中，受尽苦楚。 玉琅施术清理干净自己，淡淡道：“月溪，你误会叶道友，她一直在救你。” 芊芊：并没有。 听见玉琅为叶芊芊解释，林月溪的情绪立刻激动且癫狂起来，她猩红着眼，扑向叶芊芊…… 叶芊芊无语至极，抬剑敲过去，林月溪直直倒下。 玉琅：…… 芊芊收回剑，客气地与他拱拱手，随即踏上长剑。 小男童跟在她身后，牵住她裙摆，“姐姐，她疯了吗？” “嗯。” “好可怕。”他缩缩肩膀，见芊芊往南飞，又扯扯她衣摆，“姐姐，我的啾啾还在魔君那里，你可不可帮我去拿回来？” 芊芊甩开他的手，不近人情的拒绝。 “姐姐，我求你了，我……我有钱。”他双手一捧，手心出现一堆亮闪闪的金块。 芊芊张手，手上现出无数金子。 她冷哼一声，恶劣地摊开手，金子从她手缝中流出，重重压在他手中。 幼童极难过地瘪嘴。 她太坏了。 第50章 变数 一刻之后, 骤雨初歇。 芊芊捏了法决驱除身上的寒雨，往下望去。 千阙城仍盘踞在她在脚下。 她掏出方向盘，顺着指针, 转换方向。 半响, 她看向仍在地下的千阙城，沉默。 幼童很聪明, 他边擦干头发, 边道：“姐姐, 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芊芊冷冷瞥他一眼, “你懂得挺多。” 幼童理所当然地点点脑袋，“姐姐，我在魔宗一直有看书哦。” 芊芊微微蹙眉, “你为何跟着我？” 他道：“因为那个人让我跟着姐姐。” 芊芊再次细细打量他, 伸手探他的灵脉，一探，微微惊异，二十八条, 无境界。 幼童笑笑：“姐姐, 我的资质很好，不会给姐姐拖后腿。” “……”的确很好, 与她只有一条灵脉的资质简直是天壤之别。 片刻，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头, “魔君没给我取名字, 姐姐, 你给我取一个吧。” 芊芊默了默, 低头看着手中的方向盘, “那就叫方向盘。” 话音一落, 躺在她识海中仰望星夜的莲尧鄙弃地嗤一声，他捏捏臂弯下的两只小虎崽子的脑袋，“桌子、月亮，幸好，本尊早早给你们取了名。” 两只幼崽天真地喵喵喵叫，往他怀里钻，似乎对此名字很满意。 幼童老气横秋地“嗯”了许久，做了长时间的心理准备，终于接受了这个怪异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名字。 既然遇到了鬼打墙，芊芊也不想再浪费灵力，飞回千阙城，找了一处勉强还未坍塌的客栈住进去。 可惜整座千阙城一瞬间城去楼空，犹如鬼域，客栈无人接待。 幼童，不，方向盘抱伞跟着她身后，正要踏入屋门，芊芊转身挡在门口，道：“你自己在旁边找个屋子，别跟着我。” 方向盘抿紧嘴，黑溜溜的双眼委屈地看着她，“姐姐，我怕。” 芊芊挑眉，“你怕，管我什么事？” 方向盘瘪嘴，被她冷酷无情的模样吓得眼泪汪汪。 视若无睹的芊芊关上屋门，方向盘只好抱着伞，坐在屋门口，泪珠子巴巴地掉。 掉了一会，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擦擦眼泪，起身气鼓鼓地走到另一间屋子，抱着伞躺在床上，难过的睡了过去。 屋内，芊芊趺坐于榻，将躲在识海中的妖龙逼出来。 莲尧坐在榻上，斜睨着她，唯独他悄悄拉紧身上黑斗篷的小动作，暴露了他心中的忐忑。 芊芊望着识海中那片星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尊上，我识海是怎么一回事？” 莲尧松开揪紧斗篷的手，故作不耐烦的揉揉眉心，“你失去了情魂，滥用本尊的力量，妄想毁掉整座玉京城，本尊只能压制你的神魂，至于识海为何会产生这样的异变，本尊也不知晓。” 芊芊磨牙，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直冲脑门，但她仍强忍着，一字一顿，问道：“尊上，真的不知？” 莲尧微微扬起下颌，绷紧的俊脸覆了一层薄冰，打死不认：“不知。” 芊芊忿忿点头，抬手长剑重重立在捶在木榻上，“尊上还不知？” 莲尧提心吊胆，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低眸去看，叶芊芊瞪着眼睛，直直逼视着自己，大有他不承认，就杀龙灭口之势。 他轻轻开口，语气生硬：“本、本尊并未想到，这是、这是……你也不……”后面的事难以启齿，他摸出一块完整的染血的龙鳞，别别扭扭地说，“此物就当是本尊是补偿。” 瞠着他递来的龙鳞，芊芊冷白的脸色都气红了。 她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 动作清脆利落，莲尧微微偏过头，手中龙鳞落在地上，溅出数点血花。 芊芊转身回到床上，布下数个结界。 莲尧被她一巴掌扇懵了，看着自己的护心鳞，不知所措。 半响，才缓过神，意识到自己被打了脸，他生气地一掌破开结界，几个闪现至她床前，张手—— 芊芊回过身。 对上她冷漠的目光，莲尧的手生生停住。 他绷紧下颌，粉碎她的手掌鬼使神差般落在她身上的被子上，给她掖好。 然后，忐忑不安地坐在床尾，坐的端端正正，莫名像个犯错了、心里有鬼的丈夫。 芊芊白他一眼，转身睡去。 天间放亮，门外，方向盘抱着伞，看着芊芊打开门，面无表情地从屋里出来，他小肩膀抖了一下。 芊芊视若无睹，径直往客栈外走。 方向盘默默跟上，忽然瞥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怪人从她房里出来，亦步亦趋跟着出来，显得比他还委屈。 他小声问道：“叔叔，你犯了什么错啊？” 莲尧不敢惹芊芊，还怕一个小屁孩，何况是铸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留下的孩子。 他抢走小屁孩的蓝伞，一把火烧了，“哼！” 方向盘被莫名其妙的怪叔叔抢走了心爱的伞，还凶他，眼泪涌了出来。 大哭：“姐姐，他欺负我。” 芊芊置若罔闻，御剑飞上高空。 方向盘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在下面哇哇哭。 她封住听感，朝南疾去。 半响，遍布疮痍的千阙城，一如昨夜，原封不动的在她脚下。 她坐在剑上思索，身边突然扬起一阵风。 她转头，玉琅立在剑上，淡淡唤她一声。 芊芊解开听感，与他行礼，“洛道友。” 玉琅道：“此地已被迷阵困住，只有朝西方去，才能走去迷阵。” 西去是魔窟，千音魔宗便建在魔窟之上，如此设阵，摆明了是想让他们自投罗网。 玉琅继续道：“昨夜，我发现西境魔气比我们来时浓密几分，恐怕魔域的界门不日便会被破开。” 芊芊蹙眉，“魔域，书中记载的寸草不生的荒境？” 玉琅微微点头，“界门一旦打开，修士尚可抵御魔气，可凡人与花草，皆会被魔气夺去生机，届时，整个苍澜界会沦为另一个荒境。”他拱手直言，“我必须去魔窟探查。” 芊芊犹疑，敛容正色，拱手道：“既然如此，洛道友，我便在此恭候洛道友回来。” 玉琅：…… 片刻，玉琅直言：“我想请叶道友一起去。” 芊芊摇头，“我修为境界低下，洛道友可与林道友同行。”说完，她好奇问道，“林道友，可清醒了？” 玉琅下意识皱了皱眉，“她醒了。” 芊芊点点头，没有被她砸成傻子就好。 话间，林月溪的身影钻入两人眼帘，玉琅眉心跳了跳。 林月溪已换了一身浅粉色衣裙，神色柔婉，姿态也不似昨夜那般癫狂无助，与昨夜迥然不同。 “玉琅哥哥，叶师妹，你们是要动身去魔窟了吗？” 芊芊：“我不去。” “……” 芊芊绕开他们，御剑下去。 方向盘瞅见她，迈开小短腿跑过去，莲尧抬手拎起他丢到身后。 他瘪瘪嘴，可怜兮兮小步走着。 芊芊懒得搭理，径直回屋打坐修炼。 上空，林月溪垂下头，自责道：“玉琅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玉琅摇头，“无碍。” “应该是昨夜，我吓到了她，玉琅哥哥，都怪我，我去给她道歉。” 她御剑飞向那座仅存完好的客栈。 方向盘跑到莲尧身边，扯住他袍子，“你这个坏蛋，让姐姐生气了！” 莲尧本就心烦意乱，回身提起他领子，冷眸蕴着薄怒，“你再说一句，本尊吃了你！” 他龇龇尖牙，眼中黑瞳骤变为妖兽特有的竖瞳。 方向盘吓得抱紧自己，“你、你……姐姐，救我！” 莲尧听他喊着，看向紧闭的房屋，期待她能主动出来和自己说说话，吵吵架。 方向盘哭闹半响，屋门始终未开。 不过，却传出细微的灵力波动，她在进境。 苍穹间的云层渐渐变幻，莲尧托起这小兔崽子，挥袖变出一把黑伞，立在客栈门口。 未几，雨霾风障，方向盘窝在莲尧宽阔结实的怀中不再哭闹。 怪叔叔虽可恶，但他的怀抱比姐姐安心，还给自己挡天雷。 方向盘望着眼前恶雨，眨巴眨巴眼，稚声道：“妖怪叔叔，这天劫好生奇怪，好像多几道天雷诶。” 莲尧瞥他一眼，“你懂的挺多。” 方向盘乐呵呵地笑：“姐姐也这样夸过我，——可是，姐姐的天劫雷为何会多，难不成她遭天谴了？” 莲尧：“闭嘴。” 良久，雷劫散去，林月溪御剑至客栈前。 林月溪看着守在门口的陌生男子，慑于他睥睨冷傲的强大气场，不敢上前。 她悄悄瞧了那男子两眼，披着黑斗篷，看不太清面容，身姿挺拔轩昂，一手举着伞，一手托抱着孩子。 那孩子是昨日跟着叶芊芊的嘴碎小童。 她退到一旁，问脑海中的白团：“那个男人是谁？” 系统道：“上古妖龙。”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很危险，可为何话本中从未出现过？ 系统道：“上古妖龙在本文开篇，死于飞升天劫之下，它的龙骨是男主常用法器，天坠，内有天道法则。” “为何它现在还活着？” 系统：…… 林月溪仔细回想，剧情似乎在玉琅与芊芊第一次见面分开后，便已驶去未知方向。 “上古妖龙是此文最大变数，它惧怕魔气，宿主请利用魔窟将它杀死，此任务有十万积分奖励。” 客栈门从里面打开，莲尧抱着小男童转过身，微微朝来人倾了倾伞，挡下了飘散的细雨。 方向盘笑眯眯地喊道：“姐姐。” 芊芊进了境，心情好上不少，冷淡地点点头，目光掠过莲尧绷紧的面色，缓步走向雨中。 莲尧举着伞，默默跟在她身后。 聪明的方向盘抬头看向被姐姐嫌弃的妖怪叔叔，小声问：“妖怪叔叔，你做错了什么事呀？” 莲尧警告似的瞪他一眼，方向盘被他吓多了，淡定地瘪瘪嘴，自己暗暗琢磨。 林月溪撑伞行至她面前，为昨夜的事情解释后，最后好言相劝：“我知叶师妹因为昨日之事怪罪于我，但魔域界口事关苍澜界众生，还请叶师妹再仔细考量。” “不考虑，不去。” 林月溪没想到叶芊芊的性子跟石头一样硬。 僵持片刻，玉琅快步而来：“叶道友，我已将千阙城里外探了一遍，此城已成为一个小世界，并且它在向西移动。” 第51章 家财 玉琅的话让众人吃了一惊, 芊芊问道：“它会去魔窟？” 玉琅不确定地点点头，“或许会。” “多谢洛道友告知，”芊芊拱手, 转身踏进客栈。 玉琅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背影, 生出一丝疑惑。 自从神魂归位，叶道友冷淡许多。 “玉琅哥哥, ”林月溪神色愧疚, “没想到叶师妹还在生气, 我昨日真的不是故意的。” 玉琅仍道：“无碍, 叶道友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月溪不要多想。” 他瞥了眼黑雨，启步走向客栈。 立在门口的莲尧见他们过来, 转身进去, 关上客栈大门。 “妖怪叔叔，为什么要将他们关在外面，外面下着雨呢。”他喜欢看热闹，这么冷清, 都不好玩了。 “他们太吵。”莲尧挥袖布下结界, 又道，“此处又不止一家客栈。” 况且, 魔窟魔气四溢，这两人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让叶芊芊去魔窟。 莲尧丢下小屁孩, 踱至芊芊房门前, 想推门又不敢推门。 方向盘哒哒哒跑来, 一扯扯他黑袍, “妖怪叔叔。” 莲尧惊得瞬间蹲下捂住他脑袋, 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出声。 方向盘点点脑袋，等莲尧松开手后，他脆生生道：“我们在外面，姐姐能感觉得到，她有神识啊。” 莲尧气得瞪他一眼，甩甩身上的斗篷。 方向盘恍然大悟，“妖怪叔叔有黑斗篷。” 莲尧：……我怀疑你故意的。 方向盘浑然不觉，他扒扒他衣摆，小声又好奇的问道：“妖怪叔叔你和姐姐是不是双修了？” ！！！ 莲尧的心惊得险些跳出来，立刻给他下了禁言术。 烦死了。 他火急火燎救人，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双修。 久了，才明白白辰会在他身后大笑的意味。 害龙不浅！ 他来回踱方步，时不时瞧瞧懵懂的方向盘，方向盘朝他默声嘟囔着。 莲尧烦躁地将他拉到一旁，再三警告他后，解开禁言术，低声问道：“你要与本尊讲什么？” “妖怪叔叔，我告诉你怎么哄姐姐开心，你帮我去魔君救啾啾。” 莲尧将信将疑，“怎么哄？” 方向盘笑眯眯的变出一朵小蓝花，“给你去哄吧，姐姐一定会开心的。” 莲尧冷嗤一声，夺过他手中的蓝花，忍着暴躁，才没有捏碎。 “妖怪叔叔去试试嘛。” 一片难看的花，能让叶芊芊消气？ 就是漫天花雨也不可能，除非是灵石。 莲尧凝眉，沉思半响，眼中透着一抹郑重，“本尊决定与她结契。” 方向盘愣了愣，嘿嘿笑道：“我也要和姐姐结契。” 莲尧嫌弃地打量他一眼，将小蓝花丢回去，“痴心妄想！” 方向盘瘪嘴，“你是妖怪，姐姐才不会与你结契。” 这话浇熄了莲尧心中刚燃起来的小火苗。 人与妖在结合会遭天谴，仅仅是神魂不小心融在一起，叶芊芊的进境天劫便多了三道天雷。 届时他飞升，天劫不知会多出多少道天雷。 莲尧细细想了想，闪现进屋，飞至芊芊床前。 整整衣襟，他敛容正色，沉声开口：“叶芊芊，本尊要与你结契。” 芊芊缓缓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 莲尧挥开结界，坐在床边，神态骄矜，煞有介事地道：“本尊知道，双修对于人族而言，极其重要，只有结了契才能双修，以前本尊从未与人，与从未妖双修过，所以本尊也不懂。” 他别扭地给自己开解，语气微微透着一丝不自在，“你可与别人双修过？” “……” 末了，他清清嗓子，强撑着威严气势，“本尊明白人族的规矩，手伸出来，本尊与你结个魂契便是，日后天劫本尊帮你扛。” 沉默良久，芊芊端量着他，隐晦地问：“尊上，双修术会把脑子修坏吗？” 莲尧皱紧眉，眉眼冷峻肃穆。 他都这般低声下气的妥协了，她竟然质疑他。 他磨牙凿齿，“本尊脑子没坏！” “哦。” 莲尧虽气可没忘记正事，再次霸气十足地问道：“结不结契？” 芊芊淡淡道：“魂修而已，及时止损。” 莲尧愣住，这叫什么话！ 及时止损？ 魂修不重要？ 芊芊不欲多言，闭上眼，运行小周天。 “叶芊芊，你真的不在乎？” “尊上在乎？” “当然在乎！”莲尧想都未想，脱口而出，又见芊芊无动于衷，他飞快地眨眨眼，硬着头皮解释，“本尊是龙，不彻底解决这等俗事，会耽误本尊修行。” 芊芊抬手，干干脆脆：“龙鳞给我，此事揭过。” “你昨日还打了本尊。” “活该，做错事说谎，一巴掌都是轻的。”在原则上，芊芊极其冷漠。 莲尧底气不足，将自己的护心鳞递过去，“这是本尊最——”他顿住，叶芊芊心里只有钱，再重要，于她而言，不值钱，就是废物。 他将沉甸甸的金鳞郑重其事地放在她手上，“最值钱的鳞片，给本尊好好收着，不准卖。” 芊芊冷淡地“哦”一声，抱住耀眼沉重的金鳞，心满意足地摸着。 昨日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这么漂亮、手感超好的龙鳞不要白不要。 莲尧冷不丁打个激灵，凶巴巴地警告她：“不准乱摸。” 芊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鳞片都给她了，还废什么话。 她挑衅似的，拍拍怀中滑溜的金鳞，一副你赖我何的模样。 莲尧：“……” 若非是自己有愧在先，他一定把她丢出去，这个叶芊芊越来越会得寸进尺！ 芊芊把下巴枕着龙鳞上，仔细端量着自己的万贯家财。 他似乎与蛇一样，会蜕鳞，若真如此，她岂不是还可以财生财。 思及此，芊芊双眼发亮。 “你又有何事？”对着她亮晶晶的目光，莲尧不由忐忑。 她该不会是反悔，又想与自己结契？ 方才还说不在乎，现在后悔？ 哼，晚了！ 他岂是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结契他得好好考虑考虑，双修他也很吃亏，她的神魂又霸道又凶残，根本掌控不住。 她若能像以前一样，温柔一些，天天对他笑，他就勉强答应。 他修为高，人妖结合那点小天谴，挠痒痒罢了。 芊芊盯着他，看了半响，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 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开口，莲尧正正色，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发现的欢悦，“本尊答应你就是。” 芊芊微微后仰，抱住龙鳞，甚为惊讶：“尊上真的答应？” 莲尧不屑地仰仰下巴，“不过是件小事，你无须太在意。” 芊芊微一琢磨，于他而言，的确是微不足道。 她伸出手，莲尧高高兴兴地抬手过去。 芊芊：“我要尊上蜕下的龙鳞。” 话音一落，莲尧的手掌硬生生的从她手上收回来，掌心的金光一瞬即逝。 空气随之凝滞。 躲在门外悄咪咪听墙脚的方向盘突然被烫得跳起来。 屋门被一脚飞出院子，莲尧沉着脸出来。 方向盘瞄了眼屋中燃起的熊熊烈焰，慌慌张张叫道：“起火啦起火啦……” 芊芊扫了眼阵外的烈焰，无奈地耸耸肩。 小气龙。 莲尧转过身，板起脸又对着门口放了把大火。 幼小无助的方向盘忙跑到莲尧身边，扯扯他袖子：“妖怪叔叔，你快救火呀，姐姐要被烧死了！” “烧死最好！” 方向盘哭号：“烧死姐姐，叔叔就没有喜欢的人啦！” 什么喜欢的人！ 莲尧呲呲牙，提起他，扔进了院中积满水的水缸，气急败坏地否认：“臭小子，再胡言，本尊割了你的舌头，本尊才不喜欢这种连头发都没有的丑八怪！” 厚颜无耻、财迷心窍。 自从明白自己不小心与她神魂双修后，他日日夜夜惴惴不安。 可叶芊芊，她一心就只有钱！ 他难道没有钱重要？ ……去他的家财！ 莲尧左思右想，越想越气。 他转身进屋，看在床上安然打坐的女子，目光凌厉，冷声警告：“叶芊芊，十年，本尊十年后，便会取回妖丹，届时，你是生是死，与本尊无关。” 一扔下话，他气哼哼地化作一道金光飞向天际，消失于云间。 少刻，细雨淅淅，客栈中涌出一道道青烟。 芊芊踏出屋门，顺手将在水缸里喊“救命”的方向盘拎出来，将屋门打开通风。 突然，隔壁客栈响起林月溪惊恐的尖叫。 芊芊面无波澜，转身坐在客栈的桌椅上，用灵力画着阵印。 魔窟便是上元境也不能轻易入，必须破开千阙城，逃出去。 一道道碧色阵纹自她指腹下散开，四面八方而去。 “叶芊芊……叶芊芊……”林月溪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跑来，“救我……” 她跌进客栈，颤颤巍巍地往昔日仇敌爬去。 芊芊抬眼瞥她一眼，一动不动，仍旧画着阵印。 “叶芊芊……救我……”她爬上木凳，惊恐地抓向她手臂。 芊芊冷漠地避开，“又不会死，离我远点。” 林月溪颤涩着松开手，上臂血肉已经被啃了一大半，血涌如水，深可见骨。 她双眼含泪，脸上血泪交织。 芊芊淡淡道：“吃点续断丹便能治好。” “真、真的吗？” “爱信不信。” 林月溪已经来不及去思索，在储物戒中细细寻找。 芊芊百般嫌弃，抬手将高阶续断丹放在桌上，“三百中品灵石，一边去，别打扰我。” 林月溪不敢得罪她，也不敢质疑她，战战兢兢地将灵石给她，拿着续断丹，走向一旁的桌子。 芊芊扫一眼桌椅上刺目的鲜血，掐了道净尘术。 臂间的血肉又重新长了回来，林月溪清理干净身上的血，瞧见原来的受伤之处光滑如初，终于松一口气。 她看向仍在画阵的芊芊，凄婉道：“叶师妹，方才有个披着黑斗篷的怪物一进屋就……就吃我，玉琅哥哥，玉琅哥哥也知去了何处……”她掩面，颤抖地呜咽着。 俄顷，一道七星阵纹自芊芊指尖荡开。 玉琅徐步踏入客栈中，眉眼淡然，拱手行礼：“叶道友。” 芊芊转头顺着碧色阵纹望去，那人立在门口，白衣胜雪，洗尽铅华，全然不像个吃人的凶兽。 第52章 鬼城 “玉琅哥哥。”林月溪无助地扑过去, 玉琅清冷矜持，假借拱手礼以避让。 林月溪浑然不觉，倒也未直接扑上去, 柔柔弱弱立在他身前：“玉琅哥哥, 方才有个妖兽它冲进客栈差点把我吃了，好可怕, 玉琅哥哥。” 玉琅神色冷冷淡淡, 不露声色端量一眼她的左上臂, 敛下目光, “抱歉。” 林月溪以为他是在为没有保护自己而内疚，体贴地笑了笑，“玉琅哥哥, 你以后要好好保护我。” 玉琅一愣, 淡淡点头。 见他总算对自己有了回应，林月溪顿生松快，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一点成果。 突然, 系统出声：“男主对女主好感值正二十。“ ？ 林月溪懵怔一会, 回过神，这才发现玉琅正注视着叶芊芊, 而叶芊芊眉头紧锁，仍在画阵。 方向盘清理干净自己, 屁颠屁颠爬上芊芊身边的小椅子。 “姐姐, 妖怪叔叔走了, 就不会去救啾啾了, 姐姐……”他稚声稚气的哀求。 芊芊气定神闲, 视若无睹。 此城四面八方皆是死路, 莲尧能出去？ 以他的脑子，只怕正迷失在哪朵云上，找不着北。 坐在云间的莲尧气呼呼地朝云下的破客栈冷哼一声。 你才找不到北！ 蠢货！ 客栈中，林月溪想起那盛气凌人的黑袍男子，背上不由爬上一道寒意。 她看向若无其事的叶芊芊，对她的伤丝毫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一定是她！ 她布局，让妖兽过来暗袭，不然那妖兽怎会突然逃走？ 算计好她会前来求助，然后再用暴利，捞灵石。 一瓶破丹药，卖三百中品灵石，抢钱都没有她这般嚣张！ 想通后，林月溪看向芊芊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怨毒。 等到了魔窟，她一定让她不得好死。 细雨过后，天空阴暗的像是笔洗中的黑墨。 燃起的火焰也被黑暗裹得束手束脚。 玉琅用神识感应片刻，沉声道：“到了。” 芊芊起身，持剑跟着他们走出客栈。方向盘可怜巴拉的在芊芊身后理衣服揪头发。 魔窟之下便是魔域界门，千音魔宗建在魔窟的悬崖边上。 从千阙城出去，离千音魔宗还要走上一段距离。 魔气深重，调动灵力都有些艰涩，根本无法御剑。 芊芊东南北都试了几遍，只有向西，才能出去。 看来魔君，一定要他们去魔宗，去魔窟。 一行人顶着满天黄沙黑雾，蜗行牛步。 芊芊牵着方向盘，仰头望了几眼天幕。 方向盘拖着长长的黑斗篷，小声道：“姐姐，这里还有怪物，你要小心啊。” 话出口，便被吹散在风中。 不远处，诡异的出现了一座小城镇，仿佛是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中，突然生出来的。 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可小城镇阻了路，不得不进。 芊芊再次望向天幕，目光淡淡。 躲在云层中扛风沙的莲尧灰溜溜地飞至芊芊身边的小屁孩身后，离她三步远。 刚放了狠话，现在又回来，真是好没面子。 芊芊若无其事扫了眼城门上断裂的牌匾，已辨不出字来。 典籍中对西境也无此记载，要么就是没遇见，要么就是遇见了没出来。 林月溪瑟缩着肩膀，躲在玉琅身后，“玉琅哥哥，我怕。” 玉琅沉默，踏进城中。 林月溪瞥了芊芊一眼，见她也跟着进去了，只好也跟着进去。 话本中，大半是芊芊与玉琅与她还有凌霄纠缠不休的感情，对这些恐怖的东西描写的少之又少。 一进去，周身响起远远近近热闹的集市声，犹如一个普通的凡间小城，街边竖着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旁边长着两棵枝叶茂盛的槐花树，飘拂着淡淡的槐花清香。 不似幻境。 灵力也回来了。 不过，诡异的事遇多了，总要变得谨慎一些。 芊芊默默用手链中的灵矿周转灵力。 街上来往行人也发现了他们，好几个人偷偷瞟了他们几眼。 芊芊瞥向一旁的方向盘，“此处是何地？” 方向盘鼓着脸，一脸晦涩摇摇脑袋：“不知道，我听魔宗的人说这是一座鬼城，就是魔宗那些人也怕。” 芊芊垂眸思量着，抬手撞上一个路人。 “你有病啊！”男子被她撞得差点摔倒，骂骂咧咧地稳住身形，往前走。 芊芊蹙眉，一丝困惑从眼底生出来。 实体的，还骂人，有意识。 芊芊拧着眉，松开方向盘，御剑飞上高空。 山川河流，田间巷陌，云蒸霞蔚，这已然不是一座城，而是另一处人间。 芊芊坐在剑上思考半响，飞回小城，他们人却不见了。 她左右环顾，街上熙熙攘攘，唯独不见他们。 试探地往前走，忽听一旁酒馆响起热情又充满疑惑的说话声。 极为耳熟，是自己的声音。 她狐疑看去，另一个自己正笑嘻嘻地拉着玉琅说话。 “逢京，你怎么啦？说好给我买甜豆腐，甜豆腐脑呢？” 玉琅罕见地怔住了。 “她又是谁？”“芊芊”指着林月溪，满眼困惑，清亮的目光中还透些天真。 林月溪也被她这么一问给问住了。 这个叶芊芊从天上一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 莲尧牵着方向盘躲在墙边，神神秘秘地讨论。 “姐姐是不是失忆了？” 莲尧摇头，虽然眼前的人与叶芊芊别无二致，连神魂修为都一样，但他能感受到叶芊芊内心的波动，绝不是来自不是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叶芊芊。 “是有人冒充她。” 那厢林月溪回过神，柔柔笑道：“我是林师姐，叶师妹难道把我忘了？” “芊芊”压根就不认得她，她仰头望向玉琅，紧抿着唇，等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玉琅被她那声亲昵的“逢京”惊得心神晃动，稳稳心神，淡淡道：“叶道友，你——” “你叫我叶道友？”“芊芊”一脸不敢置信，“你、你——我们和离，我要回灵山，再也不跟你去什么天星门！” 气呼呼地，双眼通红的走了。 一脸懵逼的玉琅：合离？ 他们何时成过亲？ 一旁的林月溪、莲尧、方向盘都懵了。 莲尧回过神，低声问小屁孩：“和离是何意？” 方向盘道：“成亲后不想在一起了，就叫和离。” 莲尧左思右想，成亲不是为了遇见心上人吗？ 那么和离便是不想一起找心上人？ 倒也说的过去。 他和叶芊芊成亲后，就一直在一起，不对，今日他就和她和离了。 芊芊那边也遇见了怪事。 “给你，甜豆浆脑，刚做好的。”“玉琅”面色虽冷冷淡淡，眼神却温和轻柔。 芊芊看着他手里的甜豆腐脑，再看看他期待的目光，无语接过。 “玉琅”持剑走在她右侧，将她与街上的行人隔开，声音清隽，语气温和：“芊芊，我……我想与你结魂契，我想与你永永远远在一起。” 芊芊：“……” “你愿意吗？” 芊芊止住脚步，端着甜豆腐脑，抬眼望向他：“你知道我是谁？” 看着她冷冰冰的神色，“玉琅”微愣，随即无奈叹气：“好，我不提就是，芊芊，你若想结契，我随时等你。” 芊芊收回目光，用木勺搅着手中温热香甜的豆腐脑，此人是玉琅，却又不是玉琅。 她思索着问：“你可知千阙城？” “玉琅”神色微变，“芊芊，那座魔城，你如何知晓？” 果然不是她认识的洛道友。 “从书上看到的。”芊芊面不红心不跳。 话音一落，“玉琅”心仿佛是被刚提起又陡然放下来，他长长松口气。 片刻，又道：“芊芊，日后我们就在东境桑华山隐居，建一座书楼，你想看什么便看什么，我们一起双修，一起飞升。” 芊芊点头：你的想法很不错，就是怪异了点。 “再生几个孩子，芊芊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不喜欢。” “玉琅”：…… 莲尧拎起方向盘，循着芊芊的神魂找去，果不其然，在街上发现了她。 她正和姓洛的人族在一起。 方向盘看见芊芊激动地开口，被莲尧一把捂住嘴。 “本尊自有办法唤她。”他神识传音，让她赶紧从那个男人身边离开。 芊芊微不可查挑下眉，将甜豆腐脑还给他，挤出一丝假笑：“我有些……三急。” “玉琅”愣了愣，芊芊闪进一旁的酒楼，敛息隐灵，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琅”立在酒楼外面，等了一会，身后传来一声，“你守在这做什么？” 他回过头，“芊芊”上前抢过他手中甜豆腐脑，舀了一口，道：“你买了甜豆腐脑，我也不会原谅你，等吃了饭，我就回灵山。” “玉琅”忙追上去哄她。 立在剑上的芊芊冷眼旁观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莲尧抱着方向盘，道：“本尊在那个男人身上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芊芊瞥他一眼，道：“我们似乎误入了一方小世界。” 林月溪想不明白，问起了脑中白团。 系统终于不再是那道木然冷淡的声音，它尖叫：“我进错世界了！” “？” “这才是我要进的世界！” 林月溪困惑不已：“你在说什么？” 系统痛心疾首：“宿主，你是二周目，我要绑是一周目的宿主！” 第53章 乱了 “什么是二周目？” 系统解释：“二次读档重来。” 林月溪愈加迷糊, 系统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法，“宿主只要把它看做前世今生，不过每一次轮回所经历的剧情都会因为角色每一次选择而改变。” “宿主的梦是前世, 而今生, 因为宿主而产生了蝴蝶效应，话本中的感情线剧情线全部改变, 而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 则是宿主的前世。” 林月溪完全不明白。 系统直截了当发布任务：“刚才, 我们遇到的“女主”, 是一周目女主，此刻剧情正好是男主带女主回天星门前落脚的凡城，流风城, 请宿主尽快杀死一周目女主, 改变天道秩序，避免身死魔窟的宿命。” “……”杀叶芊芊？ 杀得了吗？ “宿主，请不要担心，一周目的女主极好接近。” 她方才还指着她鼻子质问她, 真的好接近吗？ “是。” 林月溪捏紧衣袖, 暗问道：“她现在在哪？” “福来酒楼。” …… “逢京，”“芊芊”瞧着坐在二楼临窗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 小声道，“你看那个小孩一直在看我们, 好奇怪。” “玉琅”回头看向那圆润可爱的小男童, 目光在那对奇怪夫妻身上停了停, 虽然他们在面上施了易容术, 但莫名熟悉。 不过, 也无关紧要。 他回过头来, 淡淡道：“芊芊，你方才还说不喜欢小孩，口是心非。” “啊？”“芊芊”困惑地蹙蹙眉，“我哪有不喜欢小孩？” 她似的想到什么，起身在“玉琅”身边坐下，亲昵地抱住他手臂，甜甜笑道：“以后我们也生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像你，你好看。” 话音将落，临窗的食案上传来一声巨响。 方向盘回过神，便瞥见莲尧生生扳断一块桌角，而芊芊淡定地望着窗外，只有点着案面的手指，稍稍泄露出她翻涌的心绪。 此人非她，非她非她非她非她非她…… 更加肆意的娇笑声传入耳中，芊芊抬手揉揉眉心，封闭听感。 莲尧阴沉沉地盯着她，而后盯着那对如胶似漆的神仙眷侣，盯着他们下楼，盯着他们在对面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他陡然起身，抬手凝聚三道凌厉炎刃，直直朝那间上房破风而去。 芊芊抬眼看向他，莲尧自知失控，硬邦邦地解释：“本尊、本尊怀疑其中有诈，稍作试探。”真是太膈应了。 芊芊：呵呵，你的试探差点要了那两个人的命。 …… 林月溪刚刚找到福来酒楼，肩膀便被一把剑重重压着。 她颤了颤身子，凛冽的剑气直直抵着她脖颈。 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强压下恐慌，看向身后的男子，柔柔唤道：“玉琅哥哥。” “玉琅”不似方才那般温和，周身散发着冷冽之气，眉宇冰冷，目光透着不耐与显而易见的厌恶，用一种几乎残忍的口吻警告她：“你敢动她一分一毫，休怪我手不留情。” 林月溪木愣愣地看着他，“玉琅”抬剑，三道剑气刺入她体内灵脉，“这是还你的。” 他收起剑，冷漠无情地转身离开。 林月溪动动眼睫，缓缓倒了下去。 街上人来人往，不远处，买糖的小贩铛铛铛敲着锣。 芊芊蹲下身探向她的灵脉，方向盘抱着麦芽糖，糯糯道：“姐姐，他为什么要伤害她啊？” “你该问问你身边的人，为何要伤洛道友和那位女子。” 莲尧道：“蠢货，你没看出来那人不是洛白脸。” 芊芊冷哼一声，给林月溪疗伤。 方向盘不明白：“洛白脸？” “就是小白脸。” 方向盘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可是真正的洛白脸去哪了呢？” 芊芊救醒她后，拍拍她的脸，“林月溪，醒了。” 林月溪呆滞半响，试探地问道：“叶……叶师妹？” “嗯。” 芊芊一点头，林月溪差点满面泪流，此刻犹如洪水猛兽的叶芊芊，在她眼中就是救世神灵。 芊芊懒得和她墨迹，问道：“洛道友呢？” 林月溪垂下眼帘，“我与玉琅哥哥分开寻你们，方才他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把我打伤。” 芊芊默了默，道：“找个地方捋一捋，如何破开这个幻境。” 林月溪轻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想去找玉琅哥哥问清楚。” “随你。” 芊芊转身回到酒楼。 方向盘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林月溪，纳闷地说：“她一个人都怕的要死，怎么会和洛白脸分开找人呢？” 芊芊收回目光，盯着方向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问你。” 方向盘抖抖肩膀，笑眯眯的：“姐姐，你要问我什么呀？” 她拿出剑轻轻放在案面上，淡淡问道：“魔修为何要救出穷奇？” 方向盘忖道：“我听他们说，魔君要利用穷奇的力量打开魔域界口的封印。” 说完，他又想了想，道：“魔域界口的封印，每隔三千年，它的力量便会削弱，这十年正好是它最薄弱之时，魔君想利用穷奇冲破封印，让魔域与苍澜界融为一界。” “古籍记载，魔域中，生灵无法生存，一旦与苍澜界融为一界，苍澜界的灵气便会被魔气吞噬，像姐姐资质这般差的，根本无缘修仙。” 芊芊沉思一会，道：“废这般大的功夫，于魔君有何意义？” “没有意义，苍澜界充满魔气，日后大家都会修魔，姐姐不喜欢修魔吗？” 芊芊轻嗤一声，“所以，自己入了魔，便要拉别人入魔，真是笑话！” 方向盘困惑，“大家一起修魔，不好吗？” 芊芊忍无可忍，抬手给他两个爆栗，“好个鬼！” 果然是不钦天的崽，与他爹性子一模一样，自己入了魔，也要拉着别人同归于尽。 好在他死了。 …… 魔修的事暂且放一边，当务之急，必须从这幻境中出去。 “尊上。” 一旁偷偷监控“芊芊”的莲尧被唤回神，“何、何事？” 他磕磕绊绊的，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芊芊屈指点点桌案，“可有发现洛道友？” “本尊、本尊……”他不知如何开口。 “找到了？” 莲尧故作严肃地点点头，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芊芊微眯着眼，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尊上，你很在意那位与我长得一样的女子？” 莲尧忙不迭摇头，“本尊哪有在意她，本尊在意的是、是……”舌头忽然打了结。 芊芊托着下巴，狐疑凑近，黑眼睛一眨不眨，饶有兴趣的注视着他。 女子淡淡的好闻的馨香飘过来，还有她黑溜溜的眼睛，莲尧的心一跳八百下，上下蹿个不停。 “是如何出去！”他脸上涌上一股热气，好在他肌肤偏褐色，镌刻般的三庭五眼，眉眼藏锋，英俊冷傲，透着男人的野性与邪魅，一点也看不出害羞。 但他已经在跳脚了。 她离他这么近做什么？ 盯着他看什么！ 虽然他长得英俊潇洒，可他们是—— “不可能的！” “嗯？”芊芊蹙眉，颇为不解，“尊上，你怎么了？” 莲尧挥袖用掌风推开她，却又不禁控制住力道，怕她撞着。 而后，眉眼严肃警告她：“你离本尊远点！” “……” 突然，方向盘指着下面，“姐姐，你看是洛白脸。” 芊芊与莲尧一同看去，果真是他，身边跟着林月溪，还有“芊芊”。 芊芊蹙眉，瞟向莲尧，“尊上，你能看出洛道友是凶兽穷奇？” 莲尧傲娇地哼哼两声，无不得意，“穷奇本性贪婪凶恶，且喜欢助纣为虐，以人为食，洛白脸离穷奇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尊上当真看不出来？” 莲尧瞪眼，“你在怀疑本尊，本尊乃是上古妖龙，穷奇在本尊面前就是个弟弟，那封印本尊也撕的开。” 就在他话音落地，芊芊的眼神瞬间冷冽：“你想去撕？” 莲尧轻蔑地别开脸，“本尊不屑于理这些俗事。” 芊芊觑着他，思忖片刻，道：“出了幻境，你回我的识海。” 莲尧回过头，眼中还带些疑愣，芊芊却已起身，下楼。 莲尧拎起方向盘，大步跟上，心中的欢悦不由自主地从他疏朗的眉宇溢出来。 她就是嘴硬，说是不准他进识海，其实心里还是想着他的。 哼，口是心非。 方向盘看着妖怪叔叔嘴都要笑咧了，抬手戳戳他嘴角，惹来莲尧一记警告。 他瘪瘪嘴，等他长大了，他就和姐姐结契，看他笑不笑得出来。 芊芊藏匿身形，跟在玉琅他们身后。 那个“芊芊”太过活泼热情，洛道友不可能看不出。 “芊芊”低着头，朝林月溪歉道：“原来林姑娘是逢京的表妹，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林月溪温柔大度地笑了笑，“叶师妹，都怪我当时没有解释清楚。” “芊芊”摆摆手，讪笑道：“是我有点小任性，不怪你。” 林月溪笑了笑，这才是话本中的女主，她遇见的叶芊芊简直就是个反派。 望着日落的夕阳，“逢京，我们再找一家客栈吧，今天老是遇见一些奇怪的事，我想早点休息。” 玉琅淡淡点头，持剑带着她和林月溪去了一家大客栈，开了三间上房。 芊芊尾随其后，要了一间靠近他们的上房，设下阵法。 “姐姐，我们不去找那个洛白脸吗？” 芊芊摇头。 …… 月华如水，静夜中响起轻微的吱呀声。 林月溪将将走近“叶芊芊”的屋外，便听见了玉琅房间传来细细的说话时。 修仙之人，五感比凡人敏锐千百倍，稍稍留意便能知晓三丈之内的动静。 玉琅房中未设阵法隐蔽，是以听得十分清楚。 “逢京，你怎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了？”“芊芊”抱着他手臂，歪头瞧他，“冷冰冰的，有点像我刚捡到你的时候。” 玉琅神色淡淡，挣开她的手，后退三步，自矜而疏离：“这位叶道友，我并非是你认识的逢京。” “芊芊”上前一步，“逢京，你怎么了？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玉琅神态依旧冷冷淡淡，“芊芊”不死心地逼近他，玉琅诧异地往后退，直直被逼至墙角。 他道：“叶道友，我尊敬你，才如此让步，再不离开，我便不客气了。” “芊芊”睁大眼睛直直盯着他：“好啊，你对我不客气啊，你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以为我就这么好欺负？” “芊芊”亮剑，抬手一剑深深插在他脑边的墙里，“你今日不解释清楚，休想从此屋离开！” 这一剑让莲尧想起叶芊芊曾逼问他双修的事，若非他能感应到叶芊芊，他也有些分不出两人，但他所认识的叶芊芊绝不会笑得那么灿烂，她只会在发财时露出得意的笑和还有被迫时装出来的假笑，哦，还有打败别人后，会轻狂的哼笑。 除此之外，木着脸，冷若冰霜。 就是此时此刻的模样。 察觉到莲尧的目光，芊芊抬眸冷冷瞥他一眼，目光凝重，专注与玉琅房中的动静。 那人的剑是玄天剑。 玉琅暗中掐诀，抬手推去，幽蓝的墨点自他黑眸散开。 神魂中压抑已久的东西嘶吼着叫嚣着，喷薄欲出。 “快——走——” “芊芊”比他想象中平静，好似见怪不怪，骂骂咧咧的：“你又发疯了，还走个屁呀！” 玉琅瞪愣眼，不敢相信。 下一刻，她踮脚，亲了上去。 第54章 拒绝 突如其来的吻, 让偷偷摸摸在外面听墙脚的人，尽数愣住。 莲尧猛然回过神，周身燃起数道炎刃, 眼里也起了火星。 芊芊缓过神, 收回目光，无法直视, 瞟见莲尧的炎刃, 忙结印护住屋子。 “尊上, 你这反应也太大了。”比她当事人的反应还大。 莲尧气呼呼地瞠目：“因为那是你！” 芊芊挑眉, 抬手避开炎刃，轻点了下他肩膀，“我在这。” “不行！”那人顶着她的脸, 他看着难受、膈应, “本尊要杀了他们！” 他周身的炎刃随着他情绪涌动的厉害，芊芊无语，踮脚亲了亲他脸颊。 吻一落下，空气瞬间凝滞。 莲尧陡然愣住, 周身的炎刃爆炸似的迸开。 幸亏, 早早设下阵法，屋中七零八落, 外面丝毫无所觉。 芊芊冷淡地扫他一眼，活像个拉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转身往屋外走。 莲尧勉强恢复理智, 通红着脸, 目光直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羞愤骂道：“厚颜无耻。” 方向盘闷闷道：“得了吧, 妖怪叔叔, 你就差把‘我喜欢姐姐’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莲尧仍嘴硬，“本、本尊才不喜欢她！” 方向盘耸耸肩，“欲盖弥彰。” 莲尧冷哼一声，跟着往外走。 芊芊躲在转角处，说句实话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行双修之事，的确有些别扭。 她正正色，扬手凝起一块透明的砖头，用神识悄咪咪往瞅着，这种女上男下的姿势有点不好砸。 终于在玉琅克制不住反扑后，芊芊抓住空子，当空砸进去。 一个砖头中两个脑袋，玉琅直直倒在“芊芊”身上，芊芊也随之昏迷过去。 屋外的林月溪惊恐地叫了一声。 系统冰凉的声音响起：“他们晕了，时机正好，宿主。” 林月溪渐渐平静，用神识在四周探查一番，定定神，问道：“我这里杀了人，会不会有天谴？” 系统沉默，片刻道：“会应在此世的女配身上。” 林月溪回忆话本情节，此时的玉琅已经与她退婚，而她为了找到芊芊，误杀了与她同居的杂役弟子。 她没想到杂役弟子的命那么轻，不过用灵力轻轻一震，便死了。 她打开屋门，轻手轻脚走进去。 殊不知在她身后，有三双眼睛牢牢地盯着。 方向盘小声道：“姐姐，她要去做什么？” 芊芊抬手捂住他的嘴，冷静地看。 林月溪将昏迷的玉琅从她身上推开，颤着心脏，举剑刺下。 突然，一道疾风突袭，撞得林月溪飞出房间，倒在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屋门一关，里面被结界隔绝，无法探查。 芊芊惊异，方才是玉琅醒了？ 管不了其他，芊芊将晕倒的林月溪提进屋中。 身后的莲尧，阴沉沉地盯着玉琅紧闭的房门，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芊芊回过头，若无其事扫他一眼，调侃：“尊上，原来你这般在意啊。” 莲尧瞪瞪她，强忍着：“本尊才不屑于这些庸俗之事。” 芊芊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将林月溪丢上榻，将人拍醒后，及其好心的给她斟上一盏茶，递给她定神。 林月溪颤巍巍地接过茶，捧着小心翼翼地抿着。 芊芊问道：“你怎么与洛道友一起倒在了客栈里，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林月溪怔了怔，弱弱道：“我也不知，玉琅哥哥他带着我开了房，我们刚进屋，便被人打晕了。” 芊芊笑笑，没想到林月溪扯谎扯的有一手。 她道：“我方才问了掌柜，你们开了三间房。” 林月溪微愣。 “其中一人是我。” 林月溪极快的反应过来，“叶师妹，我也不知，一定是有人在假冒你，也许……也许就是她打晕了我和玉琅哥哥。” 芊芊的笑冷下去：“是吗，——可是从她出现，你就知道那人不是我。” 林月溪惊得差点撒了茶杯。 芊芊悠悠闲闲地支着下巴，“林月溪，你不是还要杀她吗？” 林月溪握紧茶杯，坐在榻上战战兢兢，照着系统的说法解释给她听：“她假冒叶师妹，我怀疑她是魔修。” 芊芊平平淡淡：“适才你为何要撒谎？” “我……我……”林月溪低下头，“我怕。” 芊芊才不吃这一套，笑眯眯地打量她：“你可真奇怪，平时粘着洛道友走，还愿意与他分头来找我们。” “明明被洛道友伤的灵脉寸断，又要去找他。” 林月溪低下头，捧着茶一言不发。 “恨不能我与洛道友分道扬镳，还极力劝我同你们一起去魔窟。” 林月溪做贼心虚，马脚毕露，一句话都不敢说。 芊芊显出长剑：“你一眼就能认出他不是洛道友，也对那女子出现不做一点惊讶，还给她介绍自己的身份。” 林月溪不言不语。 “你很奇怪，洛道友也很奇怪，这里的人更奇怪。” 她拔出剑鞘，欣赏着光滑入镜的剑身。 剑光反在林月溪眼中，把她吓得心惊肉跳，白团是她最深的秘密，决不能被叶芊芊知晓。 芊芊阴恻恻地看着她，“我救你两次，耗费了不少灵力，算了，我也不找你要钱，反正你死了你的灵石法器都是我的。” 话音下地，林月溪手中的冷茶溅了出去，她慌慌张张、吞吞吐吐地说道道：“我们、我们是去了另一个世间。” 芊芊惊异，仿佛信了她的鬼话，随即笑道：“即便去了另一个世间，未雨绸缪，我还是要杀了你。” 林月溪与她接触了好几回，次次败在她手下，她说杀她，绝对会下手。 “我说，我说……” 芊芊挑眉，放下剑，倚在榻后的屏风上，饶有兴趣地听着。 林月溪道：“玉琅哥哥带你去魔窟，是要取你的神魂。” 话音一落，莲尧与方向盘都吃了一惊。 林月溪低下头，那话本是虐恋，只是一个恶毒女配，又能有多虐？ 玉琅被芊芊救行后，无意中发现她神魂之力极为强大，而玉琅用自己的神魂镇压着穷奇的凶魂，始终力不从心，为凶魂所影响，迟早有一日，穷奇的凶魂会破开封印，危害人间。 他只能借助外力，牢牢封印住穷奇凶魂。 而这个外力，便是叶芊芊。 玉琅爱女主，可不得不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女主。 他带她回去天星门，取了她神魂，只留下一丝残魂，正由于女主强大的神魂，所有便是只留一丝残魂，女主仍与正常修士一样修行、进境。 可是玉琅的行为，伤透了女主的心，女主与他一刀两断，回了灵山。 而玉琅被她下了忘忧散，忘记了一切。 直到西境魔修肆虐，两人再次相遇，女主看着身受重伤的玉琅终难狠下心，将他带了回去。 战乱平息后，芊芊终于被玉琅打动，两人冰释前嫌，隐居修炼。 直到飞升的那一天。 出了事。 芊芊的神魂，被飞升天劫击得魂飞魄散，身死道消，而玉琅飞升成仙，永生孤寂。 芊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从玉琅邀请她去魔窟时，她便觉着此人不对劲。 原来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她思忖着，莲尧起身，沉着脸往外走。 芊芊调动灵力，双指一划，几案上的长剑出鞘，重重钉在门口，拦住莲尧的去路。 “回来。” 莲尧拔出剑，回头：“本尊想做什么，你管不着。” 芊芊一个瞬移至他面前挡着门，虽是仰望，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她定定地端量着他，目光犀利，“那你想做什么？” “杀洛白脸。” “为何杀他？” “本尊行事，无需你置喙。”他语气冷硬，眉眼凌厉，显得盛气凌人。 然而，微微透红耳根直接暴露他的小心思。 芊芊无奈哼笑，语气平静：“尊上，我有一惑不解，想问尊上，请随我来。” 莲尧知道她借此拖延，不留情面地推开她。 他要杀的人，谁也当不了。 芊芊扣住他手腕，拔下剑，目光透着执拗，甚为郑重：“尊上，此事极为重要，关乎飞升，人反正在哪里，你再回来杀也不迟。” 莲尧将信将疑，被她拉着出去。 他瞥着牵着手腕上的那只温热柔软的手，嘴角上扬的笑意压也压不下。 芊芊拽着他走进一间无人的上房，挥袖闩上门，双手结印，布上结界。 看她神神秘秘的，莲尧忽然生出些忐忑，“叶芊芊你要做什么？” 芊芊回眸看他，随即挤出一丝假笑：“我就想问尊上一个问题。” “何事？”莲尧为了掩饰心中的忐忑，甩甩袖子，一本正经的坐在榻上，神态睥睨。 芊芊气定神闲坐在几案旁边，目光带些漫不经心，语气随意：“尊上，喜欢我。” 肯定句。 莲尧腾地站起来，仿若被踩中尾巴的龙……不，他本来就是龙。 “没有！”底气十足的否定。 芊芊瞥了眼他胸口激动的上下起伏，涨红的脸，若无其事地摆摆手，示意他淡定。 莲尧意识到自己失态，坐回榻上，气呼呼地盯着她冷淡的面色，冷静片刻，“虽然本尊与你神魂双修，可本尊是龙，绝不会喜欢凡人，叶芊芊，你若因此对本尊产生了那种……那种想法，劝你尽快收回去。” 芊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郑重其事道：“尊上且放心，我虽对妖族改观，可只喜欢人，至于方才为何大胆亲了尊上，只是为了安抚尊上情绪，尊上就当被我不不小心碰了一下，觉得脏，就施个净尘术。” 她的话像一剂猛药，又如同一道重拳，打的莲尧心中发闷，七上八下的心跳瞬间坠到了谷底，“你只喜欢人？” 芊芊点头，又添上一剂猛药：“尊上不必担心我沉溺情爱，我一心向道，情爱于我只是累赘。” 无端而来的失落浮上莲尧眼中。 芊芊看着他失望的神色，冷酷地提醒：“我希望尊上能稍稍收敛自己锐气，尊上这般行事只会坏我的事，我不想永远被困在这个幻境中，尊上肯定也不想永远被困。” “当然。”莲尧直起脊背，心口隐隐钝痛。 他淡漠地睨向她，仿若初见般冷峻孤傲：“你想要如何做？” 芊芊欣慰，以前的莲尧总算回来了。 第55章 前世 方向盘看着只有芊芊一人回来, 小跑着凑过去，笑眯眯道：“姐姐，你和妖怪叔叔在谈什么呀？” “与你无关。”芊芊坐在软榻上, 目光随意扫了一圈, “林月溪去哪了？” 方向盘瘪嘴道：“她回自己房间了。” 芊芊轻颔首，用神识探查隔壁屋子, 仍被结界阻隔。 不过, 也好, 免得看着膈应。 方向盘蹬着腿爬上榻, 坐在她身旁，好奇问道：“姐姐，是不是喜欢妖怪叔叔啊？” 芊芊睨他一眼, 语气平平淡淡：“不喜欢。” 方向盘晃荡着小短腿, 有些吃味，“不喜欢干嘛要亲人，姐姐对妖怪叔叔很不一样哦。” 芊芊背倚着屏风，淡淡道：“当然不一样, 你又不值钱, 他是我的家财。” 再说，谁还没亲灵石？ 莲尧可不是一般灵矿能比的, 他是财生财，源源不断。 在外面探寻的莲尧冷不丁打了个小喷嚏。 翌日, 天色晴朗。 隔壁屋中传出几道争执声。 周身的灵力波动渐渐散去, 芊芊睁开眼, 默默听着墙角。 “你……你不是逢京！” 向来冷冷淡淡的玉琅望着裹紧被子蜷缩在角落的“芊芊”, 回忆起昨夜发生的癫狂之事, 神魂恍惚, 心乱如麻。 “芊芊”注视着他无措的神色，她瞪眼逼问：“说，你是谁？” 玉琅抬眸看了她一眼，瓷白的俊脸红成一片，小心地扯着衾被盖住自己胸口。 宛如一个被强取豪夺又羞窘的小媳妇。 “芊芊”不依不饶逼问：“快说！” 玉琅垂下眼帘，轻轻地道：“我是……洛逢京。” “你是个王八蛋！”“芊芊”大骂一声，赤裸着身子下床，语气哀怨，“你昨夜就不是个人！” 玉琅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切，脸红如血，羞得不能自已，“对、对不起。” 芊芊坐在床边，回过头，朝他冷哼一声，起身。 一头乌黑青丝披散在那白皙细长的腰背上，欲遮还羞，玉琅礼貌的敛下目光，心跳漏了好几拍。 “芊芊”麻溜地穿好衣服，回身见他还坐在床上红着脸发愣，凑近他，狐疑打量，“你还不起来！” 玉琅一怔，一个吻落在他唇角，他抬眸，对上“芊芊”故作恼羞的目光。 “好啦，我不生你气，快回神，你不带我不回门派了？” 玉琅呆愣愣的。 “芊芊”撩撩长发，将簪子递给他，背对着他坐在床头。 玉琅握住镶珠金簪，手足无措。 “你怎么还没回神？”“芊芊”回头嗔他一眼，“给我挽发！” 玉琅迟疑地抬手，生疏地用手指梳着她头发。 柔顺冰凉的青丝绕着指间，一圈又一圈。 莫名的，玉琅懵怔且又困惑的心静下来。 “叶道友？”他捻着手中奇怪的金簪，试探地唤一声。 “你还叫我“叶道友”，再叫，我真跟你和离了！” 玉琅沉默，片刻，微微颤着嗓：“芊芊。” “芊芊”满意，这一声听起来格外动情好听。 玉琅捏着手中古怪的金簪，问道：“芊芊，这支金簪，是从哪儿得来的？” “芊芊”回头，古怪地瞪他一眼，“你送的，忘了？——你说这是上古妖龙的龙骨所炼制的簪子，可抵御天劫，你果然对我不上心！” 玉琅：“……” …… 芊芊扶额，思索间，双手结印，在玉琅与林月溪的房间布下结界。 将身上换成“芊芊”一样的衣裙，走下楼，望着立在客栈门槛前的男子。 他冷沉的神色在看见她后，如冰消雪融。 “芊芊。”他静静唤道。 芊芊挤出官方叶氏假笑，缓步过去。 “玉琅”上前，牵过她的手，细细揉了揉：“昨如，我一回去，你就不见了，你去哪了？” 芊芊强忍着没有出拳，淡淡解释：“那客栈不安全，我找了这家客栈。” “玉琅”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目光深沉难测：“与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芊芊面不改色心不跳，无辜地眨眨眼：“是你啊。” “玉琅”拧紧眉，眉眼积攒着怒气。 芊芊故作委屈，甩开他的手，双食指互绕：“你不信我，我找不到你，所有才用了傀儡术，”抬起头，怨怪地看向他，先声夺人质问：“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话音一落，委屈的神色僵在脸上。 她尴尬地看着不远处神色阴沉的男人，忽然生出一种被当场捉奸的负罪感。 莲尧沉沉盯着她，为了她，他在这个幻境中辛辛苦苦探查了一夜。 昨日，她的那番话，他还记着。 谎话精。 不过一瞬，芊芊极快的反应过来，淡然自若朝“玉琅”笑了笑：“我要在这多住几日，你跟我上来。” “玉琅”莞尔，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握。 莲尧盯着他们那相扣的手，强忍住怒气，冷漠地走过去，越过他们，径直上楼。 芊芊往回抽了抽了自己的手，奈何被人扣得紧紧的，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 莲尧立在楼梯口，板着脸，扫了眼他们相携而来的身影，生气地别开脸去。 “玉琅”多看他一眼，跟着芊芊踏进屋内。 下一刻，晕了过去。 芊芊神色淡淡，结印将他困住。 莲尧立在屋门口，冷眼看着，“手给本尊。” 芊芊不解，莲尧瞪着她，拽过她那只被“玉琅”牵的右手，施了三次净尘术。 芊芊：“……” 莲尧觉着自己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冷静又克制。 他严肃着脸，硬邦邦道：“本尊昨夜此界探查一圈，此界有神息，在本尊传承中，神界冥河有一块三生石，若本尊没有猜错，我们应当是误入了三生石中。” 芊芊蹙眉。 “身处某人的前世，或来世。”莲尧说完，目光凉飕飕。 他们所遇之人，无非就是叶芊芊和洛白脸。 哼！ 芊芊波澜不惊，“尊上可知如何出去？” “不知道，”莲尧转身，闲适地坐在榻上，任性又得意地说：“本尊现在不想出去，本尊要看看你的前世。” 芊芊：…… 屋门外，敛息的玉琅握紧手中金簪，陷入震惊。 前世？ 他与叶道友的前世，是道侣？ 他回到自己屋子，布上结界，凝视着晕倒在床上的女子，眼底浮上一抹复杂之色，旋即轻轻地将金簪插入她发间。 他也想看看，他们的前世。 * 屋门敲响，芊芊挥袖藏起“玉琅”，将门打开。 门外，玉琅微低着头，耳根透红，拱手唤道：“叶道友。” 芊芊风轻云淡点点头，“洛道友。” 玉琅淡淡颔首，脑海中不由响起她甜甜地唤他“逢京”，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截然不同。 片刻，他冷静地道：“方才洛道友在我房中布下结界，我才知洛道友就在隔壁。” 芊芊目光清冷，让开身，“洛道友，请进，我正在思索如何从幻境中出去。” 玉琅缓缓走进去，瞥了眼榻上神色不悦的男人与同样不喜的小孩，他们似乎对自己有很深的敌意。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看向芊芊，郑然道：“我猜也许这幻境与叶道友有关，不妨先看看，或许，我们能在那位幻化成叶道友的女子身上找到出去的线索。” 芊芊本能的想拒绝，又转念一想，点头应下。 几人将“玉琅”与“芊芊”放在一起。 玉琅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惊愣半响，才回过神。 是了，她唤他逢京，满心满意都是他，她的前世，怎会没有他呢。 莲尧立在云端，望着街上相携而去的神仙眷侣，恶狠狠地磨牙。 听见磨牙声，芊芊用手肘撞撞他胸口，神识传音：“尊上，我与你说了多次，那不是我。” 莲尧气道：“本尊就是生气！” 芊芊：…… 怕他再做什么事，芊芊伸手握住他宽厚有力的手，“尊上，我在你身边。” 莲尧愣了愣，心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捏了捏手中的手，心底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傲娇地扬扬下巴：“本尊要十指相扣。” “……”芊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扣住他的指间。 莲尧满了意，心情从低谷蹿上了云端，乐得都有些飘飘然，朝她身后挪近一小步，将人虚虚护在怀里。 芊芊：无语。 “玉琅哥哥？”林月溪见他一直盯着叶芊芊，不由轻唤一声。 玉琅回过神，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可那双十指相握的手刻在他脑中一般，明晃晃的扎眼。 第56章 出来 一行人尾随他们回到天星门, 期间，莲尧好几次差点跑去杀人。 特别是入夜后。 “本座膈应、难受！”莲尧甩袖在房中来回踱步。 在榻上打坐修炼的芊芊，撩开一道眼缝, “尊上若难受, 大可以封闭五感。” “不行！”莲尧瞪着她，“本尊就要看。” 芊芊：“自作孽不可活。” 莲尧冷哼一声, 继续在屋中踱步, 片刻, 实在忍不住, 扬袖召出两道炎刃。 “尊上，既是前世，那么现在这些他们都经历过, 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 炎刃消失, 莲尧气呼呼坐在她身旁，紧紧盯着她。 芊芊往一旁挪了挪：“尊上，别打扰我修炼。” 莲尧仍一直盯着她，目光炙热。 芊芊无可奈何, “过来！” 莲尧乖乖把脸凑过去, 芊芊抱住他脑袋，狠狠他下巴上咬一口, 恶声恶气警告：“再得寸进尺，我咬死你。” 莲尧懵懵地摸着下巴上深深的牙印, 明明痛得倒吸冷气, 却一点也出不出气来。 年幼早熟的方向盘看着他们每日卿卿我我, 还不自知, 都有些麻了。 他问：“姐姐,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芊芊冷冷出声：“杀了玉琅再走。” 也许彻底杀死玉琅的方法, 就在这幻境中。 * 芊芊在天星门住过一段时间，玉琅更是天星门少门主，一行人轻车熟路摸到“玉琅”住的主峰。 剧情一点点在向玉琅抽芊芊神魂靠近，林月溪紧张地不得了。 她担忧地看向玉琅，柔柔道：“玉琅哥哥，这只是个幻境，做不得数的。” 玉琅冷淡地点点头，瞥向面无表情的芊芊，默不作声。 她会不会为前世所影响？ 显而易见——没有。 芊芊无动于衷，看见与那女子在天星门被“玉琅”的弟子、家人欺负时没有，看见她被未婚妻陷害后被“玉琅”用罚鞭打的遍体鳞伤时没有，看见她受委屈的流眼泪时没有，看见她想走而被“玉琅”囚禁时没有，看见她被玉琅抽离神魂时，芊芊终于忍不住。 轻啧一声，道：“尊上，冷静。” 莲尧强压着怒气，磨牙凿齿，恨不得将那些人撕成碎片。 身为始作俑者的玉琅五味杂陈，微微别开目光，避开那女子的眼泪。 林月溪揪紧手帕，小声道：“玉琅哥哥，这只是幻境，你相信我，我没有害过叶师妹。” 玉琅转头静静看向她，目光清清冷冷。一言不发。 林月溪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感觉像是被扒光衣服赤裸裸的暴露众人眼下，心虚难堪。 他看见了。 她刺向叶师妹的那一刀。 牵着芊芊衣角的方向盘，细声道：“姐姐，你快看。” 芊芊扬目看去。 “玉琅”抽去芊芊神魂后，消失在殿中。 芊芊飞身追下去，“玉琅”消失得更快，几个眨眼间，便无影无踪。 芊芊扑了一场空，寝殿中只有一具装着残魂的躯壳，躺在地上，哀哀欲绝，形容枯槁。 与初见时灵动可爱的少女判若两人。 她停下脚步，俯身凑近那女子耳边，轻声呢喃了几句，女子眸光微动，迟滞地看向她。 芊芊已直起腰，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脚步沉稳，犹如一棵坚韧不屈的劲竹。 没在找到“玉琅”的身影，芊芊只好回到云上。 玉琅淡淡道：“他去了地下的洞穴。” “关押穷奇的地洞？” 玉琅点头，看了她一眼，舌滞声涩：“叶道友。” 芊芊扬头，云淡风轻，“无事。” 玉琅低眸，看着她走向那个神色冷峻的男人。 “叶芊芊，本尊命令你，离这个洛白脸远点。”莲尧看着玉琅仿佛要追上来的模样，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甚是戒备，不由用神识警告。 这个洛白脸撺掇着她去魔窟，就是与那人一样，夺取她的神魂之力。 道貌岸然。 芊芊被他紧扣在怀里，差点给憋死，“尊上，你再用力，我就要死在你手里了。” 莲尧呆呆放开她，他都不知道何时就把她拥在怀里了。 芊芊长长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后退两步，望向再次出现在殿中的“玉琅”。 若非要从中找出杀死玉琅的方法，她对这种悲情戏码，完全不感兴趣。 芊芊坐在云上，面无表情看着下面的爱恨纠缠，时不时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莲尧。 看见“芊芊”与失忆的“玉琅”重归于好后，连方向盘都忍不住稚声骂道：“这个坏蛋，怎么可以原谅！” 一时间，两个男人简直找到了知音，同仇敌忾的破口大骂。 林月溪为玉琅打抱不平，柔柔道：“他是为了苍生，迫不得已。” 方向盘与莲尧一起转过头，瞪着她：“那你去死啊！” 林月溪讪讪闭上嘴，委屈地看向玉琅。 玉琅垂着眼，掩住眼中涌动的情绪。 芊芊无聊地顺了顺自己新长出来的长发。 忽然，风云涌动，乌云集聚，雷光隐现。 一看见飞升天劫，莲尧瞬间从气愤中回过神。 “是神息，”他望向天间破开层云的金光，摇摇她的手，“叶芊芊，破开那道金光我们便可出去。” 芊芊揉揉眉心，赵婶家的黑狗和黄狗打架都比这有趣。 一点线索都没有，杀死穷奇的肉身，穷奇才会死，可穷奇的肉身究竟在何处？ 来不及细想，芊芊召出破妄剑，道：“尊上，去我的识海。” 莲尧回头，“那是神息，单以你之力破开——” “我能破开。”芊芊打断他，目光坚定。 她很强。 莲尧收下担心的心思，抓着方向盘往自己识海丢，芊芊一把拦下，将方向盘塞进自己的灵兽袋。 莲尧：…… 方向盘：…… “他来历不明，不可轻易放入识海。” 没想到她还很会为自己着想，莲尧抿着笑，化为金光飞入她识海中。 芊芊远远望着那对璧人，飞身而去，立于金光之下。 那在男子怀中渐渐消散的女子似有感应，回过头。 天穹之下，她神色冷峻，举剑念道：“乾坤为阵，聚天地之灵。” 风吹叶动，湖面忽起涟漪，山海奔荡。 四面八方的灵气如湍流般涌来，凝于长剑之中。 “破！” 移山倒海的剑气直直劈向那飞升的男子，劈向灿烂若霞的金光，凿开一道空白的口子。 芊芊挑眉，一跃而上，一脚踩上那颗破裂的脑袋，反身打出一道金光七星阵印，将飞来的两人困于阵下。 第57章 簪灵 出三生石的那一刻, 那碎裂的金簪中飘出一缕淡不可察的金光，顷刻没入芊芊识海。 莲尧盘在她识海中优哉游哉的甩着尾巴，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道绝望的哭泣声。 “他一直在骗我, 为什么, 他根本不爱我……” “我好痛苦……” “为什么……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莲尧听着耳熟得不能再耳熟的声音, 瞪着两颗铜铃大的血瞳, 在识海的星空下左右寻找。 可耳边如泣如诉的声音依旧在。 “我带你逃出去。” “芊芊, 别怕, 我会带你逃出去。” “没有用了，你只是簪灵，对不起, 我害了你, 让你跟着我死在天劫下。” “他说我是他最爱的人……原来，被人全心全意爱着，只是我的奢望……” “芊芊！芊芊！” 莲尧找了半天，才发现这声音并非是从芊芊识海传进他耳中, 而是他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他自己的声音。 他听见他自己说, “芊芊，我喜欢你, 我只喜欢你，你不要哭。” “没有用了, 簪灵, 如果有来世, 我不要情, 也不要爱, 我只要……我的道。” 一滴眼泪缓缓落下, 滴在莲尧的心上。 “她神魂尽碎，你仅是残灵，本君虽为九幽神君，也无法为你们转世。” “求神君救她。” 看着那残灵跪了下去，莲尧本能地拧紧长眉，气得龙须发颤。 他可是龙，神兽血脉，只有别人给他下跪的份。 可无论他再气愤，也无济于事，他看着那残灵长跪殿中，一声又一声求着，恳切且虔诚。 …… 黑沙漫天，魔气浓郁，芊芊不适应的眯了眯眼，识海中的黑龙欲要冲出来。 芊芊道：“尊上，外面魔气重。” 莲尧不管不顾，冲出她的识海，化作人形，阴沉沉的立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看。 芊芊怕自己的家财染魔气，拿出黑斗篷，朝他挤出一抹假笑，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好生披在他宽阔的肩上。 “尊上，”芊芊瞟了眼头顶难以忽视的冷沉目光，若无其事的给他系上系带，淡淡问道，“是有何事要问我？” 莲尧默不作声，目不转睛注视着她。 芊芊又朝他假笑一下，转身观察着四周，那座诡异的城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块半膝高的石头，斜斜立在沙地中。 芊芊持剑过去，突然，石头发出两道亮眼的白光，两道身影摇摇晃晃出现在沙地中。 芊芊冷下脸，她还是小瞧了玉琅，金牢阵都能破开。 她抬袖将三生石收入囊中，拔剑袭去。 玉琅下意识抬剑去挡，却在看见芊芊身影后，默默放下了手中剑，任她刺了个对穿。 芊芊也不意外，拔出剑，眼神冷酷，“洛道友，林道友曾说，你邀我去魔窟，欲取我的神魂，我只为自保。” 玉琅承认，从芊芊以林月溪身份出现时，他便发现了她强大的神魂之力，仅仅是残魂，便能操控灵力、阵法，更用林月溪的身体升了两个小境界。 他的确是想与幻境中那人一样，借用她神魂之力压制穷奇之魂，却没想到她会因此死在天劫之下。只留给他一滴碎泪。 他压下心中难以名状的情绪，语气笃定，带着自我欺骗：“叶道友，那只是幻境。” 芊芊扬扬手中的剑，冷道：“你身边的人可不是幻境，未婚夫妻，心有灵犀。” 玉琅看向躲在身后的林月溪，眼神锋利如刃。 林月溪脸色煞白，如坠深渊，支支吾吾地狡辩：“我……我……玉琅哥哥，我没有……” “一定是叶师妹将幻境中的事弄混了。” 芊芊懒得和他们纠缠，一剑朝林月溪挥去。 林月溪眼疾手快，躲向玉琅身后：“玉琅哥哥，救我！” 玉琅扬剑挡住那道凛冽的剑气，“叶道友，现在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芊芊冷哼，幻境西境魔域封印不知为何打开，导致西境魔修肆虐，最后是“玉琅”拿着“芊芊”神魂重新封印了魔域封印。 成了人人敬重的仙君。 甚至，凡人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为他立了生祠。 骤然间，风沙愈刮愈凶。 芊芊拿出黑斗篷艰难的往身上披，一旁一声不吭的莲尧过去，用身体挡住狂风，生硬地给她拉上斗篷帽子，芊芊觑着他一眼，瞥见他生疏给自己系蝴蝶结，惊讶地瞪大双眼。 莲尧不屑地扬扬下巴：“这等简单的东西，本尊看一眼便会。” “哦。”你好棒棒。 林月溪见玉琅一直盯着芊芊，柔声关心道：“玉琅哥哥，你的胸口还留着血，我来给你上药吧。” 玉琅回过神，收起剑，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必。” 林月溪心虚退缩，又欲言又止，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从遇到叶芊芊，他的目光总是停在她身上。 玉琅客客气气地避开她，忍着胸口的刺痛，目不斜视往魔窟走去。 风渐渐停了。 不远处，一座座陡峭高峻的秃山钻入眼帘，其上魔气缭绕。 林月溪小心翼翼地躲在玉琅右手边，脑海中响起白团的声音：“穿过面前这座山峰，便是魔窟，请宿主把握时机除去上古妖龙。” 林月溪抱怨：“你让我杀叶芊芊，已经被玉琅哥哥看见，他不可能再喜欢我了，况且那只是幻境。” 系统道：“宿主，只有杀意让男主清醒。” “清醒？” “那时，男主对女主好感值已有三十，他修无情道，故极难生出感情，一旦动心，便不可能再对他人动情。” 忽然的，林月溪止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看向神态淡漠的玉琅。 系统道：“只有移情，将男主对女主的感情移至宿主身上，届时宿主可与他一同双修飞升。” 林月溪沉默许久，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她与玉琅哥哥青梅竹马，如果玉琅哥哥没有退婚，他们也许早就结成道侣了。 连退婚都是因为叶芊芊而退的，偏偏只那么一眼，他的心就为她所动。 望着秃山上的魔气，芊芊再三让莲尧进识海，他丝毫不动。 芊芊只得伸手：“尊上，囤的龙鳞给我。” 本来还乐滋滋的莲尧勃然变脸，怒睁着眼，“叶芊芊，你就只想着龙鳞！” 芊芊不咸不淡：“我还要想什么？” 莲尧忍住怒火，重重呼了一口气，“区区魔窟，能奈本尊何！” 芊芊如实道：“我怕尊上被魔气控制，做出一些危害苍生的事，尊上在我心中是苍澜界最强的……龙。” 整个苍澜界也只有他这一条龙。 马屁拍的莲尧很是受用，他不以为意摆摆手，“本尊封闭识海即可。” 他之所以出来，就怕那个玉琅与三生石中一样，夺她的神魂。 她是他的妖丹，神魂是他的，人也是他的，他们就差结契了。 “叶芊芊，你什么时候与本尊结契？” 芊芊：“？” 莲尧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已双修，不结契，本尊再与你双修，你又要生本尊的气。”更可怕的事，分明是她神魂霸道强迫于他，到头来，他反倒挨了一巴掌。 芊芊翻了个白眼，“此等俗事，尊上无须再想。”不可能。 忽觉脸痛的莲尧，故作严肃地说：“本尊只是借双修的借口，与你结契，你的神魂已被人夺了一次，若被再夺，本尊也不一定找得回来。” 芊芊抬手，凝出自己一丝神识，抓起他的手，将神识轻轻没入他手心，“只要我不死，尊上便可凭着这丝神识找到我。” 掌心上的手软软热热的，莲尧不由屏息，情不自禁低眸瞥向她的眼。 她的睫毛不长，却很浓密，微微上翘，衬的那双黑眸明亮生动，笑起来……很讨人嫌。 两人交谈并未避讳他人，是故林月溪与玉琅听得一清二楚。 在听见他们双修后，林月溪心中生出一丝窃喜，正以为玉琅会对芊芊的好感值下降，却听见白团木然念道：“男主对女主好感值加五、加七……男主对女主好感值五十二。” 她呆愣愣地看向玉琅。 他盯着那高耸的秃山，神态湛然，目光风平浪静，藏于袖袍下紧握长剑的手却隐隐发颤。 芊芊凝目端视那秃山，有不少魔修在其中进出。 她转过头，“洛道友，我此行到此，便不做多陪。” 言罢，她将头上帽子往前拉了拉，拽着得意洋洋的莲尧走向千音魔宗的地盘。 魔宗与仙门不同，仙门像凡间学堂，而魔宗则像是一家大客栈。 所幸，他们用的魔晶，芊芊也能凝出来。 交了他们的“钱”，芊芊嘱咐莲尧别出声，若有事，用神识问她。 自千阙城到魔宗皆被了下禁制，传送符与其余传送法器皆不能用。 不少魔修在外面游荡，魔宗一定传送阵，不然，遍地魔修的千阙城不会用灵石交易。 目送芊芊走后，玉琅顺下眼帘，静了片刻，敛息匿迹，朝屹立在魔窟前的山头走去。 林月溪紧跟其上。 将走到山的，魔君司翎负手立在山头之前：“少门主，本座在此等你多时了。” 第58章 封印 玉琅一见他, 手中长剑已出鞘。 魔君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胜券在握，声音诡异, 仿佛是有两道雌雄声音交杂在一起：“本座以诚相待, 少门主不愿，本座便去清理清理混进魔宗的小老鼠。” 沉寂片刻, 玉琅合上长剑, 静静看着他。 越往山中深处走, 黑雾愈发浓郁, 连脚下三步以外的路都有看不甚清。 芊芊将灵兽袋中方向盘丢出来，问他魔宗传送阵在何处。 方向盘记着她的仇，生气地道：“我才不告诉你。” 芊芊重重薅了薅他细软的头发。 方向盘哼哼一声, 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不告诉你, 你太可恶了，你竟然把我塞进灵兽袋，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原本悄静无声的山道上，顿时响彻他稚嫩的哭声。 不少魔修停下脚步, 朝他看去。 芊芊泰然自若收回手。 其中一魔修走过来, 关切地问道：“小护法，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哭了？” 一见熟人, 方向盘赫然止住哭声，哽咽地道：“就是她。”小手一抬, 指向了芊芊。 众魔修的目光纷纷投在芊芊身上。 “这道友看上去很眼生, 哪儿来的？” 芊芊冷下脸, 方向盘扯扯她衣袖, 眨巴着泪眼, 小声威胁道：“你不帮我拿啾啾, 我就告诉他们。” 甩开他的衣，芊芊泰然自若地掸了掸衣袖。 见她丝毫不在意，方向盘一手抓住她的软肋：“我把妖怪叔叔告诉他们。” 芊芊偏头睨向他，一旁的莲尧也瞪瞪眼。 臭小子，白眼狼！ 为了家财，芊芊勉为其难地答应他。 方向盘这才松口，扬起笑脸拽着芊芊衣摆，与他们道：“她是我新捡的护卫，刚入的魔。” 方向盘在魔宗地位仅次魔君之下，人虽小，坏事没少干，机灵又狡诈，没几个人能糊弄他，也不敢糊弄他。 众人各自点点头，打消疑虑，随即散开。 没了人，莲尧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 方向盘委委屈屈，戳着手指头，“我没有办法，啾啾陪了我好久好久，求求你们一定帮我救它。” 芊芊：“它在哪？” “在我的寝殿，离魔君的寝宫很近，姐姐，你要小心。” * 司翎将玉琅二人奉为座上宾，他找了穷奇三千年，没想到竟是天星门少门主。 正道魁首是上古凶兽的化身，此消息被仙门知晓，苍澜界除了魔宗，再他容身之所。 玉琅岂不知他的打算，顺水推舟道：“我想去魔窟看看结界封印。” 穷奇生性邪恶暴戾，玉琅却自持守礼，坚守正道，对魔修与妖族更是深恶欲绝。 司翎不弄清其中关节，绝不会让他去魔窟，破自己大计。 “少门主，魔窟本座自会带你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与这位——”他凝眉，这不是杀死穷奇的叶芊芊么？ 林月溪向来对魔修避而远之，不过既然是魔君，她就给上几分面子，自报家门：“中境东陵林家林月溪。” 见她神色陌生，仿佛全然不认得自己，司翎压下困惑，点点头，招呼弟子给他们安排洞府。 …… 芊芊打晕守在门口的四个魔修后，走进方向盘的寝殿。 方向盘小心翼翼瞥了那四个魔修，殿中传来芊芊的声音：“别看了，死不了。” 方向盘：…… 莲尧道：“她没杀人，已是手下留情，杀了人，神魂都灭。” 芊芊回头，“过来找。” 两人乖乖听命。 里里外外的翻找一遍，都未找到那只毛茸茸的啾啾。 “飞走了。”芊芊简洁地下了定论。 “不会的。”不见啾啾的影子，方向盘抓着脑袋，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 芊芊皱眉，“一只灵宠而已。” “它是我的朋友。” 芊芊无可奈何，用灵力画阵。 莲尧看着窗台上立在风铃下的夜枭，一把擒过来，板着脸递过去：“是它吗？” 方向盘瞪着那猫头鹰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大脸盘子和傻愣愣的黑眼睛，摇摇脑袋，举起小手手比划：“啾啾只有这么点大，浑身毛茸茸的，可可爱了。” 莲尧轻嗤一声，无不鄙夷，将夜枭塞进他怀里：“这你他/妈就是你的啾啾，在幻境中待了那么久，叶芊芊都乾云天境了，只有你还矮着个。” 方向盘呆呆地抱着沉甸甸的猫头鹰，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的确和他的啾啾有很多相似之处。 莲尧掸了掸粘在手上夜枭的羽毛，仔仔细细瞥了他一眼，在心底估算时间，他们在幻境中待了快三年。 这方向盘仍是五岁孩童模样，一丝未变。 只有妖兽才会如此。 他虽有七八万岁，可按照人族年龄，也才弱冠。 “你是妖兽？”莲尧眯着眼端详他。 方向盘骄傲地扬起下巴：“我才不是妖兽，我是人。” 他话中最后一个字眼，戳到莲尧痛处，脑中又不由响起那句“我只喜欢人。”，人有什么好的！ 他转过脸，闷闷地哼一声。 芊芊收回灵力，瞥见他屋中摆设与魇兽幻境中顾雁行房中摆设相差无几。 顾雁行也有只灵宠，叫肥啾。 “不钦天住在这？”芊芊逡巡一圈，冷冷开口。 方向盘皱起小眉毛，将想摇头的脑袋，在她迫人的目光下，一动不动。 芊芊只当他默认了，父子住在一起，无可厚非。 “灵宠我已经帮你找到，该去你告诉我传送阵在何处。” 方向盘捋着夜枭顺滑的羽毛，老老实实道：“在主殿。” * 林月溪不敢独自呆在魔宗的洞府，跟着玉琅随处走。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视线，一直与叶芊芊在一起的小孩。 小孩身后跟着两个披着黑斗篷、看不清面目的修士。从身形上隐约能辨出是叶芊芊与上古妖龙。 眸色微动，林月溪低声朝玉琅道：“玉琅哥哥，那应该是叶师妹。” 玉琅一眼便认出她来，魔君已知道她潜入了魔宗。 他止住脚步等她过来。 远远望见玉琅与林月溪光明正大的立在魔宗，芊芊颇为惊奇，片刻如常，玉琅若真是穷奇，魔宗定会利用他打开魔域封印。 三生石的幻境中，魔域封印破开后，魔气肆虐，魔修横行，为祸苍生。 芊芊素来不爱管闲事。 她却步，问方向盘：“传送阵在主殿何处，如何开启，会传到何处？” 方向盘道：“用灵石便能开，主殿的传送阵会传到中境魔修据点。” 芊芊颔首，一脸深意。 玉琅以为她回过来，却见她转身离开。 他微垂眼帘，眼底闪过刹那的寂寥。 方向盘抱着夜枭，跟在她身后问：“姐姐，你是不想看见洛白脸吗？” 好巧不巧，莲尧也极为关心此事。 前世的“芊芊”那么爱洛白脸，今生也难免有所动容。 芊芊仍旧走着，淡淡道：“人心难测，须谨慎。” 这算什么回答？ 莲尧憋不住，问：“叶芊芊，他前世就是个负心汉，你别往心里去。” 芊芊语气平静：“只是个幻境，何须在意。” 仿佛是在看自己演的皮影戏，琐碎无聊。 将命交到别人手中，活该有此下场。 她仰头看向天间似山岚缭绕的魔气，目光透着稍许严肃。 “尊上，你回识海，我要去魔窟加强结界封印。” “？” 莲尧愣了会，语气纳罕：“你不是一直不爱管闲事？” 芊芊：“我想兔老头了。” …… 玉琅回到洞府，山体隐隐颤动，洞中薄薄的黑雾如流云般涌出洞外。 他神色一凛，箭步冲出洞府外。 山间已聚集了许多魔修。 司翎察觉到魔窟的动静，瞬间飞了过去。 只见芊芊孤身立于层云间，涌动的狂风吹的她黑袍翻飞，猎猎作响。 脚下万丈深渊，魔气翻卷。 司翎怒瞠重瞳，发出雌雄交叠的魔音：“你在找死！” 话随着一道刚烈魔气朝她袭去，却被阵法阻隔。 芊芊冷哼一声，无不狂妄：“你来的正好，今日，我要叫此片天地花开万里，森木成林。” 玉琅紧随其上，她周身布满阵法，令人无法靠近，他只得急声劝道：“叶道友，你勿要冲动，魔窟不是轻易便能封印。” 芊芊置若罔闻，执意封印魔窟。 她轻狂气盛，朝气蓬勃，一旦下了决心，万物不可阻挡。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变得如此冲动，不计后果，可能有条蠢龙在背后，让她有些肆意妄为。 毕竟，她死了，蠢龙也会死。 天地间的魔气狂涌入她脚下的深渊，蓦然间，污浊的苍穹竟透出了一丝明朗的白。 为了破开魔域的封印，司翎等了三千年，谋划了三千年。 这是他苦心经营的心血，决不能因她毁于一旦。 他张开双手，重瞳闪过一抹血光，山间魔修顷刻被掠夺了生机，眨眼间化为干尸。 墨黑的魔气重重包裹着司翎，他像是被什么拉扯拉长，拉出了两道如山般高大的魔影。 “狂妄小儿，”魔气如烈火般在无睛黑眼中涌出，“去死！” 一道道金色阵纹出现裂缝，芊芊眼神决绝坚定，日光波动，炽热的阵纹自她手中蔓延，蔓延，蔓延至整个深渊。 魔窟之上的天穹罕见的出现了太阳。 她白净的手指好似被火烧一般，渐渐地，手掌、手腕、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焦炭。 在她识海中紧紧盯着动静的莲尧，郑声提醒：“叶芊芊，再下去，你人都要烧焦了。” 芊芊大方地回道：“放心，尊上，精血给你留着。” 好家伙，她脑子里只想着这些东西！ 莲尧气得在识海中暴走：“你他/妈就不痛吗？” 第59章 玄蜂 就在金阵碎开之际, 封印已成。 日光照耀之下，深渊入口映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魔气瞬息眼前，芊芊强支撑着身体, 连退数步, 召出破妄剑挡住森寒的魔气。 芊芊飞快吃下疗伤的续断丹，手臂上焦黑如同剥开一般, 顷刻恢复如初。 她打起精神, 再次应战。 司翎却意外隐去身形。 第一次打斗时, 他便发现了她阵法招式与三千年前乾云仙门的阵法招式一样, 都是疯子！ 对付疯子自然是要用疯子的方法。 见他消失，芊芊用神识再三探查，竖起全身戒备, 结防御阵。 陡然间, 防御顷刻破碎，司翎瞠着魔重瞳赫然眼前。 芊芊被他的丑模样吓了一大跳，一瞬的恍惚后，迅速挥剑刺去。 晚了。 司翎得意一哼, 化为魔气散去。 芊芊拔剑四顾。 片刻, 她垂下手，身子不受控制的自云端坠落。 望着那道碧色身影, 玉琅情不自禁飞身而去。 蓦地，一道黑色身影更快地接住她。 “叶芊芊！”莲尧看着她空洞的双眼, 担心地吼道。 芊芊展展眉, 缓过神, 疲累的闭上眼睛：“多谢尊上, 容我调息调息。” 莲尧：……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 玉琅止在半空, 不尴不尬收回双手。 “玉琅哥哥。”林月溪御剑飞至玉琅身边，生怕离了他。 可目光却停在叶芊芊与妖龙身上。 她握紧白团给她的储物袋，储物袋中全是玄蜂，小心翼翼地问道：“玉琅哥哥，魔窟是不是已被叶师妹封印了？” 玉琅颔首，他原本想请各大仙门一同前来加强魔域封印，没想到叶芊芊一人便能将魔窟封印。 他低眸望向荒凉的秃山沙石。 花开万里，森木成林。也许不久便能实现。 他转身欲望魔宗主殿而去，林月溪却忽然出声：“玉琅哥哥，”她低着头，有些自责，“以前是我太狭隘，叶师妹是心有大义之人，我害怕她把玉琅哥哥夺走，才对她深深防备，玉琅哥哥，我想给她道歉……” 玉琅顿步，轻轻道；“去吧。” 林月溪露出柔顺的笑颜，又弱弱道：“玉琅哥哥，你陪我好不好，我怕一过去，叶师妹便又要杀我。” 玉琅也想与她好好解释，他还记得在天星门时，她灿烂的笑意，也记得幻境中“芊芊”的活泼热情。 玉琅携林月溪御剑过去。 “叶道友。” 莲尧横抱着她，微微侧过身，沉下脸，“你们给本尊滚远点！” 林月溪害怕地退到玉琅身后。 玉琅看着在他怀里中安睡的芊芊，道：“叶道友，为了封印魔窟，耗尽神魂之力，不妨回天星门修养。” “要你管，滚！”莲尧没好气道。 这妖龙脾气实在是差。 林月溪不敢接近他，暗自思忖，将储物袋递过去，“叶道友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此刻应该很需要灵石调息。” 莲尧睨着她手中储物袋。 林月溪略微忐忑，储物袋突然被什么拽走似的，落向芊芊怀中。 “你们可以滚了。” 玉琅静静道：“你只是她的灵兽，魔君司翎若卷土重来，你带着她在此太过危险。” 他丫的。 莲尧着实压不住暴脾气：“洛白脸，本尊便是灵兽，也是先遇到她，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玉琅的脸色白了白。 林月溪不由维护：“玉琅哥哥是关心你们，既然你们不领情，玉琅哥哥，我们走。” 芊芊被他们吵醒，揉揉眉心，从莲尧怀中跳出来，怀中储物袋也随之掉了下去。 她抬手，储物袋飞回手中，她微拧了拧眉，漫不经心地打开储物袋。 无数只玄蜂密密麻麻从储物袋中涌出。 芊芊抬剑结印，迅速拽起莲尧跃上高空。 “尊上去我的识海。” 玄蜂乃上古凶兽，苍澜界几乎灭绝，针尾剧毒，一旦被蛰—— “叶芊芊，本尊不能去你的识海了。” 芊芊回头，便见他抬起手，手心多出一只蜷缩的玄蜂。 玄蜂极难轻易杀死，却极容易死，一旦蛰了人，便会死去。 他手心的玄蜂已经死了。 芊芊微微怔忡，是刚才她素日霸道狂傲的妖龙，缓缓垂下手，轰然倒下。 芊芊下意识抱住他身子，划出一道结界，挡住玄蜂侵袭。 “尊上。” 玄蜂的毒蔓延的极快，不过几个眨眼，他的唇已失了血色，意识渐渐昏沉。 莲尧勉强打起精神，把头抵在她额头上，“本尊最讨厌的便是玄蜂。” 玄蜂是龙的克星。 芊芊不由抱紧他，轻轻抱着他放在云上。 莲尧抬手将一袋龙鳞放在她手背上，轻声道：“叶芊芊呐，龙鳞全给你，你给本尊留个全尸。” “……” “拿着。”气若游丝的声音。 芊芊收下龙鳞，从储物袋中拿出梦泉花。 虽然有些对不起闻师兄，也只能如此了。 “虽解不了玄蜂的毒，勉强能给尊上吊着命。” 莲尧抬眸看她，莫名问道：“叶芊芊，你真的一点都不为本尊担心？” 芊芊古怪的瞥他一眼，将梦泉花瓣化为玉液倒在瓶中，同时道：“尊上，自己都不急，我担心什么。” 他哪里不急了，他都快死了。 力气使又使不出来，说句话都费劲。 瞧着他委屈又悲愤的神色，芊芊挑挑眉，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梦泉花的药性渐渐缓解着玄蜂的毒，莲尧恢复些气力，定定地注视着她。 芊芊轻柔地擦擦他唇角的液体，淡淡道：“尊上，回我的识海，别再出来了。” 她指腹上的残温，在唇上逗留。莲尧的心又砰砰砰剧烈地跳了起来。 他抿唇，化作金光闪入她识海中。 芊芊摸摸眉心，起身立在云上，手中长剑寒气四溢。 底下林月溪手忙脚乱躲避着玄蜂。 她没想到芊芊竟然当众打开储物袋，也没想到玉琅说什么都不肯走。 玉琅来不及思索林月溪会有此邪物，结阵挡住玄蜂，嘱咐她快去传送阵。 林月溪定定神，御剑往魔宗主殿的传送阵飞去。 将近主峰，一道碧色灵力屏障犹如天堑，挡在她面前。 芊芊执剑挡住她去路，面若凝霜，冷如玄冰。 林月溪慌张后退，回头看去，玉琅正在杀玄蜂，无暇顾及。 “叶……叶师妹，你怎么了？” 芊芊眼神凌厉，一步步逼上去。 “玉琅哥哥！”她调转剑身，回头飞去玉琅，却直直撞上一堵透明的灵力屏障。 她已被封在阵中无处可逃。 芊芊踏进阵中，提剑杀去，林月溪亮出天阶法器，却被剑气直直破开。 “叶芊芊，你不能杀我！”林月溪惊慌叫道，“我……我知道，飞升成仙——”话音未落，喉咙划开一道血口。 她惊恐地张张口，芊芊抬手封住她的神魂，一剑碎去。 就在此刻，突生异变。 破碎的神魂中亮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愚蠢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着雄浑的嗓音落地，白光渐渐凝成实体，天宇之上，乌云渐起。 芊芊正欲挥剑，莲尧忙道：“叶芊芊，快跑，他不是此界之物。” 芊芊犹疑了一瞬，收回剑，打上数道防御阵印，疾向主峰传送阵。 天道自有秩序，不容异界之物，顷刻电闪雷鸣。 它望了眼天上将落的雷劫，幽幽地盯向云间的玉琅。 * 论逃跑的速度，芊芊是苍澜界数一数二。 启动传送阵，眼前一花，再睁眼便是——笼子？ “诶，又逮到一个魔修！” 耳边响起一道稚嫩又轻快的童音。 芊芊眯眼看去，便瞧见屋檐上坐着一个白发碧瞳的小女童，在那晃着腿，甚是快活。 她收回目光，扫了眼布满阵法的铁笼，与铁笼外虎视眈眈的修士。 “可、可可大人，她把笼子破开了！” 魇兽探头，恰逢芊芊揭下黑斗篷。 她抬眼，面无表情。 魇兽不敢相信的揉揉眼，又揉揉眼，激动地跳下去，“主人！” 说完，他又回退半步，抱住自己小身体，戒备地后退。 它可没忘记叶芊芊失了情魂后，天天觊觎它妖丹。 芊芊若无其事踏出铁笼，四下环顾，问：“玉京仙城？” 魇兽眨眨眼，觑了她一眼，小心地问道：“主人，你回来啦？” 芊芊淡淡瞥它一眼。 见她真的恢复正常，魇兽高兴地跳跳脚，道：“我和舟哥哥一直在这里等主人回来，主人，你知道吗，舟哥哥都当上玉京城的城主了！” 芊芊眉眼冷淡，又问：“闻师兄现在在哪？” “我们一直住在原来住的客栈里。” 芊芊沿着记忆，御剑而去。 魇兽拽着它衣角，心满意足。 以前门可罗雀的客栈，现在是人满为患。 “闻城主，我这病还有治吗？” 闻时舟温温笑道：“不必担心，照着方子抓药，半月后，便会痊愈。” 那老人恭恭敬敬道谢后，慢吞吞折起药方，转身走出客栈。 又一个修士拿着假肢，坐到闻时舟面前，期望他能帮自己断肢重生。 闻时舟又给他写了方，那人捧着方，如奉圣旨，再三行礼后，兴奋地跑去客栈。 芊芊缓步进去，魇兽难掩激动，风风火火跑到他面前，“主人回来了。” 笔下猛然一顿，字的捺多出来半截，闻时舟怔愣地抬起头，眼中映出熟悉的人影。 他霍地起身，恍然放下笔，大步迎上去。 第60章 移情 关上客栈门后, 闻时舟行至她身边，温和的神色难掩激动，“师妹, 你回来了。” 简短的一句话, 填满了他的欢喜。 芊芊微微点头，沉稳有礼：“师兄。” 闻时舟打量她片刻, 请她坐下, 给她添茶倒水, 欣慰地笑道：“四年未见, 师妹如今已到乾元天境了。” 芊芊仍点头，环顾客栈同四年前一样的布置，并未觉着生疏, 淡淡问道：“师兄, 四年都在此？” 魇兽后面钻出来，道：“那当然，还不是因为姐姐把玉京城弄的乱七八糟，舟哥哥为了给你重塑玉京城, 废了好大的功夫。” 闻时舟揉揉它脑袋, 温颜解释：“顺手之事，师妹走后, 我曾遣人去过西境和灵山，两处都无消息, 我便带着可可在这一边等一边治病。” 魇兽笑嘻嘻道：“然后就当上了城主, 我就是城中二把手。” 芊芊想起储物袋的梦泉花, 略微歉疚的低下头, “师兄, 我……我从你手中抢走的梦泉花, 我用了。” 闻时舟并未在意，温声道：“梦泉花本就是给人用的，师妹不必自责。” 芊芊轻轻点头，将梦泉花根与灵髓一起递给他，“师兄，它如今只剩根茎，再次长成开花，需一百年。” “不妨事。”闻时舟收起梦泉花，问道，“师妹这四年是在何处？” “西境千阙城。” 闻时舟略有耳闻，“三年前，一个灵修杀进了西境千阙城，难不成是师妹？” 芊芊想了想，解释道：“是误入了三生石幻境。” 闻时舟略略诧异。 芊芊又问道：“师兄，玄蜂的毒如何解？” 闻时舟皱皱眉，玄蜂尾毒针的毒一中即死，阴毒无比，解毒之药，乃仙苏丹。炼制仙苏丹的三味药，地脉紫芝、嘉果、冰萼草，皆为奇珍异草，苍澜界几乎灭绝。 玄蜂在苍澜界已不多见。 他不动声色打量她，玄蜂之毒会渐渐衰竭而死，面色并不好看。 师妹的面色白皙，唇色粉红，不像中毒之人。 他道：“我这里有一味药，还需两味药，需细细去寻。” 他将余下两味药的形状刻在玉简上，递给她。 芊芊看了看，牢牢记下，“多谢师兄。” 闻时舟笑笑：“师妹，此两味药难寻，玄蜂之毒拖延不得。” 芊芊颔首，往日神采奕奕的黑龙此刻无精打采的蜷缩在识海中，奄奄一息。 闻时舟伸手，将一瓶天阶春生丹递过去，“暂且用它缓和毒性。” 芊芊愣了愣，闻时舟直言：“是那条妖龙吧。” 她诚实地点点头。 “师父曾与我言，灵山创山之初，便等着坤山的那条妖龙飞升，夺取他身上的天道法则，借此飞升成仙，我听闻它陨落时妖丹尽碎，没想到还能活着，师妹，这几年有不少人前来暗探，日后小心为上。” 芊芊默了默，试探小声问道：“师兄，你不想要吗？” 闻时舟摇头，脸上透着无奈的笑意，语气随意：“我现已至太清元境，天机已近，无需外物。” “……”是她狭隘了。 两人寒暄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可可大人！可可大人！传送阵又出现魔修了！” 魇兽把眉头一竖，起身去开门：“抓到了？” “两个魔修打伤人跑了，长得老恐怖了！” 闻时舟起身，芊芊敛容正色跟着起来，出声提醒：“师兄，小心，魔宗只剩魔君司翎，他的招式甚为诡异。” 三人一同前去传送阵，地上倒了不少修士。 芊芊将灵兽袋的方向盘抓出来。 “你说，魔宗主殿传送阵会传到中境，现在为什么会传到玉京城？” 陡然换了一个地方，方向盘迷糊了一会，瞅着眼生的环境，抓抓头发：“我哪里知道，也许是魔君动了，玉京城都是些凡人，传到这没什么不好。” 凡人好控制，不像中境，尽是些妖兽与灵修。 芊芊沉默，扬手将传送阵毁去。 闻时舟掐诀，寻着魔修留下的气息，飞身而去。 芊芊紧紧跟上。 不一会，寻息盘指着前面的白衣修士。 芊芊厌烦地蹙蹙眉，闻时舟认得他，拱拱手道：“玉琅道君。” 玉琅回礼：“闻道友。”看了眼叶芊芊，微垂眼眸，“叶道友。” 芊芊颔首。 闻时舟察觉出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僵持，明知故问：“方才是玉琅道君从魔宗的传送阵出来？” 玉琅点头，“我追魔君司翎自此，现已经不见踪影。” 玉京城中多是凡人，只要敛息便极容易混淆，不好找。 …… 翌日，城中告示栏中，贴上一则告示：魔修出没，近日少外出。 芊芊扫过伫立在屋门外的玉琅，若无其事打开房门。 莲尧躺在床上，痛得剑眉直皱。 芊芊给他喂上两颗春生丹，用神识传音：“尊上，林月溪神魂的白团是何物？” 服了药后，莲尧气色好上许多，他撑着床褥，靠在床头上，闭目调息，一边道：“是上界仙君。” 芊芊不解。 莲尧不以为然，“反正是道残识，现在早被雷劈散了，不必在意。” “若没有被劈散呢？” 莲尧沉吟一会，“上界仙君不得干扰凡间之事，他逆天而为，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叶芊芊，他没有被劈散，你就小心点，本尊再也不替你接什么破袋子，破灵石。” 芊芊哼声一笑。 细细回忆着那白团，它先前定一直寄宿在林月溪的识海中。 林月溪性子畏缩胆小，玄蜂这等邪物，她恐怕不会去沾…… 那白团目的何在？ * 司翎立在莲池旁，望着涉水而来的小舟。 黄衣少女放下摇橹，并未多留意立在莲池边的黑衣男子。 她提起盛着莲蓬的竹篮，拎裙轻巧地踏上岸。 未走几步，竹篮掉在地上，翠绿的莲蓬，从竹篮中滚出来。 蓦地，芊芊抬起头，朝屋门看去。 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两个差不多高的小家伙，你挤我我挤你，并排跑进屋内。 “姐姐！” “主人！” 魇兽一把把方向盘推到在地，得意地跑过去，看着病到在床的莲尧，幸灾乐祸叹道：“妖龙大人，你这毒不浅啊。” 莲尧刚服过药，肤色深，眉宇凌厉，完全看不出病恹恹的模样，睨它一眼，傲气十足的靠着床头。 方向盘挤在床头，生气的隔开魇兽与芊芊和莲尧，“姐姐，她是个坏蛋！” 魇兽笑嘻嘻的，将他推开，搬着一张小杌子占据了中心位置。 芊芊起身，肃容看向方向盘：“你能感应到司翎？” 方向盘摇摇脑袋。 芊芊拧眉，适才的一瞬，她感应到了他。 采莲女被迫仰起头，痛苦地抽搐着。 司翎笑微微地劝诱：“放轻松点，很快你将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渐渐地，采莲女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入夜，芊芊正在榻上打坐，客栈外响起一阵喧闹的哭声。 “哪里都找不到她，阿绿从来不乱走。” “徐婶子，你别急，城主会有办法的。” 芊芊打开屋门，闻时舟的屋门也开了。 “师妹，一起下去。” 芊芊点头，歪着身子看向屋中，顷刻，金光没入眉心。 她转过身，与闻时舟笑笑，“他是我的契约兽。” 闻时舟莞尔，出声戳穿她：“契约兽，你便不会回头。” 若有契约，心随意动，无需提醒。 “……” 两人下去，与徐婶子要了一件阿绿的常用物件，寻息而去。 巷道中，走出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黄衣少女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男子身后，而男子手持长剑，神态冷淡。 “闻道友，叶道友。”他拱手。 闻时舟虽觉着怪异，缄口回礼。 一行人回到客栈，徐婶子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儿庆幸地流下眼泪。 “阿绿，你把娘给急死了。” 阿绿眼神懵懂，透着陌生。 她不认识抱着自己的妇人。 闻时舟行医多年，发觉少女的不对劲后，抬手探向她的识海，目光随之一震。 “她被人洗了记忆。” 妇人闻言，松开小女儿，泪眼打量。 阿绿懵懵懂懂，眼睛干净清澈，仿若一片白纸。 不过，白纸就在不久前被人抹上一笔浓重的颜色，她转头看向玉琅。 她记忆中第一个人。 视线对上，玉琅静静道：“我追司翎时，发现她晕在了巷中。” 妇人连声道谢，少女一眨不眨，专注地望着他，眼眸濡润。 对视良久，他鬼使神差般开口：“我想收她为徒。” 在座皆一愣。 灯火无声无息地跃动着，闻时舟给妇人介绍：“他是天星门少门主，玉琅道君。” 天星门乃三大仙门之一，玉京仙城凡人与修士混居，对修仙界了若指掌。 能被天星门少门主收为弟子，是他们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 许久，众人散去，芊芊上楼，方向盘趴在楼梯上与她招招手。 “姐姐，洛白脸好奇怪。” “什么奇怪？”难不成入魔了？ “他以前，眼睛从来都是望着姐姐的。” 一旁的闻时舟停下脚步，意外地看向芊芊。 方向盘后仰起脖子，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指着闻时舟，话未出口，莲尧从芊芊识海出来，身形摇晃。 芊芊手快，扶住他，闻时舟抬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人扶一人背，将人搀到房中。 方向盘朝闻时舟的背影哼一声，蹬着小短腿跟上去。 第61章 书册 躺下后, 芊芊又喂他吃了两颗春生丹，看着他好转的神色，暂且心安的坐在床边。 莲尧恢复些生气, 瞥见她担心的眼神, 不由翘起嘴角。 他动动嗓子，生气十足, 斜了眼温润文雅的闻时舟, 靠在床头, 神态不可一世：“不必担心本尊, 区区蜂毒，还不配本尊放在眼里。” 芊芊&闻时舟&方向盘：…… 在心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后，芊芊起身, 用眼神示意闻时舟一起出去。 到门外, 芊芊郑重其事地布下结界。 闻时舟见她神神秘秘的，以为用重要之事，竖耳细听。 芊芊瞟了眼内室，隐晦开口：“师兄, 蜂毒会影响脑子吗？” “……不至于。” “那就好。”芊芊点头, 想起什么，就装着灵石的储物袋递过去, “师兄，这是春生丹与梦泉花的灵石。” 闻时舟一愣, 看了眼她郑重其事的面色, 无奈笑了笑：“师妹, 不必, 炼制春生丹只是顺手的事, 至于梦泉花, 我已送给师妹，无需灵石。” 芊芊蹙眉，闻时舟缓缓道：“师妹，若想还人情，找到嘉果、冰萼草交于我炼制，我此生还从未炼制过仙苏丹，身为医修，未免有些遗憾，师妹便帮我弥补这遗憾，可好？” 她爽快应下，收起储物袋，想了想，问道：“师兄，顾府的传送阵还在吗？” 闻时舟颔首，早有准备似的，将一面□□递给她。 芊芊诧异。 闻时舟坦然解释：“顾氏一族已对你下了追杀令，去那里小心为上。” 芊芊愣了愣，恍然记起自己曾杀了顾族长与族长夫人，顾氏一族肯定对她深恶痛绝。 “你今夜出去，避开外面耳目，重新找一家客栈住下，等两日再走。” 闻时舟想的周全，芊芊再次拱手道谢。 他笑，玩笑似的说：“师妹，总这般疏离客气，倒叫我有些伤心。” “……”芊芊一时语塞。 闻时舟不让她为难，伸手虚虚按下她的手，眉宇温柔：“师妹，等处理完玉京仙城事宜，我便带可可去灵山找你。” 她犹豫，在闻时舟温和清润的目光中，微微颔首。 当夜，芊芊问魇兽要来兔老头的尸首，乔装打扮后，拉着方向盘，敛息匿迹。 顾氏一族暗中窥察之人，第二日才发现叶芊芊失踪。 遣人搜查灵船与前来传送阵的每一个修士。 …… 方向盘目不转睛瞧着身边的亭台楼阁，竹树山石，脆生道：“姐姐，这儿好眼熟啊。” 芊芊点头瞥了他一眼，忽忆起他是不钦天的儿子，顾氏子孙。 留在此处岂不正好。 她停下脚步，挤出一抹假笑：“方向盘，你想回家吗？” 方向盘睁着黑亮的眼睛，懵懵懂懂看着她：“家？” 芊芊点头，指了指抄手游廊外的楼阁，“这儿，就是你家。” 方向盘皱起两撇小眉毛，很是不解。 芊芊叫住前面引路的两个护卫，附耳与他们说了几句。 护卫震惊地看向方向盘。 芊芊：“千真万确，正是他的血脉。” 护卫缓缓回过神，“此事重大，需禀报家主。” 芊芊摆手暗暗掐诀布阵，假意叹息：“我可怜的妹妹因他而死，况且我只是一介散修，朝不保夕，将他拉扯到五岁已很不容易，如今已经仁至义尽。” 护卫不知真假，且是顾氏地盘，也不怕她使幺蛾子，正欲转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方向盘看见两个护卫倒地，吃了一惊。芊芊朝他笑笑，抬手打晕他，走出结界。 识海中的莲尧问道：“他真的是那个魔修的儿子？” “是不是，不管我的事。” 虽然方向盘不似真正的五岁小孩，有时候还很讨打，但四年下来，朝夕不离，两人一起挨她的揍，一起报团取暖，到底生出了些情感。 他扬起龙首：“你真的舍得？” 芊芊冷哼，内心毫无波澜。 莲尧静静趴着，耳边又想起了白辰的声音。 [她人生只有一件事，修炼飞升，你们都是多余的。] “叶芊芊。”他闷闷出声，“你为何要救本尊？” 芊芊止了止脚步，若无其事地解释：“尊上救过我的命，我不喜欢欠人情。” 果然如此，莲尧做了心里准备，仍不免失望。 他在期待什么？ 叶芊芊是个没有心的人。 龙首彻底耷拉着，连长长的龙须打了蔫，垂在地上，打不起一点精神。 芊芊朝传送阵外的长老微微颔首，随即迈入传送阵。 凡是去往灵山的修士，长老们都会多看两眼。 芊芊易了容，一身素灰道袍，气度从容，丝毫看不出破绽。 传送阵起，脚下亮出几道白光。 突然间，一道小身影撞开启动阵法的长老，扑到她身上。 “姐姐，你不准丢下我！”稚嫩软糯的童音，委委屈屈带着哭腔。 “……” 下一刻，传送阵彻底启动，芊芊面无表情将人塞进灵兽袋。 * 四年时间，书阁外又多了不少橘树。 正值夏日，叶绿花白，花香清甜。 白辰敛着袖子，拣起太阳底下的陈皮，掰成小片，泡在茶壶中，慢悠悠在藤椅上躺下。 十七八岁的银发少年，俨然活的像个七八十的老大爷。 瞧见远处御剑而来的身影，坐起身，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和来人斟上一杯陈皮茶。 芊芊收起剑，大步过去，拱手唤道：“前辈。” 白辰撩起眼皮略略打量，扬袖招呼她坐。 芊芊直言要去找关于嘉果、冰萼草的典籍。 白辰捧着茶，语气淡淡：“不必去书阁，混元仙府便有。” 芊芊一怔，随即坐下。 白辰问：“你得到了混元仙府的钥匙？” 她点点头，将其中一把钥匙递过去。 白辰扫了一眼其上的气息，推测道：“距混元仙府开启还需五年，慢慢等。” 芊芊可以等，就怕莲尧等不了。 白辰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妖龙中毒了？” 芊芊点头，“是玄蜂之毒。” 白辰懒懒抿了抿茶，能让妖龙死去活来的毒也只有玄蜂。 “放心，死不了。”白辰托着盏底觑她，“让他出来，吾有话与他说。” 芊芊将莲尧放出来，白辰一见虚弱的面色，好心地给他变一把靠椅。 顺道用自己稀少的灵力压制住他体内的蜂毒。 “你们快些飞升，吾还等着回去。” 莲尧静静道：“本尊中毒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白辰沉默片刻，放下茶盏，枕着双手躺下，懒懒散散架着腿：“蜂毒而已，你岂会压制不了。” 莲尧：“……” 芊芊觉着他们的话好像加了密，不过懒得管，她将装着兔老头的尸首的水晶棺端出来，放在小石桌上。 白辰瞟一眼昔日同门，挥挥袖，毛茸茸的白兔身上亮出一道白光，凝成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修士。 “徒儿！” 芊芊吃惊地看着他。 白辰解释：“只是小兔子的残灵。” 太衡真君转过身，一见熟人，“你……你不也是残灵！” 白辰不与死兔子计较，悠悠地晃着长腿。风流潇洒。 太衡真君瞪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尸首，难过地戳戳手指，“徒儿，你把老夫安葬在斗宿星宫中吧。” 芊芊眨眨微微湿润的眼，温声答应：“好。” 太衡真君一喜，飘至白辰面前，“你快把老夫的星宫的阵石与阵图给她。” 白辰侧侧身子，将卷轴与同样的墨灰色晶石抛给芊芊，“斗宿星宫，吾不了解，你自己去书阁里琢磨。” 芊芊抱着沉甸甸的卷轴，握住晶石，带着太衡真君的残灵去了书阁。 瞟见他们进去了，白辰立刻坐起，兴致勃勃盯着莲尧。 “何事？”莲尧被他坑了两次，已心生警惕。 白辰随口道：“总归你们神魂交融，何不身心交合压制毒性，也免得受这份苦楚。” “……”他就知道，这白辰脑袋里全是些□□的龌龊心思，简直愧为白泽之灵。 见他不开窍，白辰抬手，将一堆书册丢给他。 “这都是吾以前游历人间所得之物，私藏许久，今日就送与你，不必谢吾。” 莲尧不耐烦地拆开一本书册，随意一翻，猛然僵住。 白辰也未看过，好奇地凑过去，莲尧面红耳热，心跳如狂，霎地合上。 “好看吗？” 莲尧面色古怪，鄙夷地觑着他，摁着身上的书册，挪挪椅子拉开距离。 白辰轻啧一声，躺回藤椅，翘着二郎腿，“吾生来便知晓这些东西。”转过头，语气别有意味，“你传承中难道没有？” “……” 莲尧一本正经清清嗓子，待心跳缓和，绷紧脸：“本尊不屑于这等俗事。” 白辰暗嗤，伸手：“还给吾。” 莲尧不以为然，“不过就是几本破书。” 他嘴上嫌弃，撩着眼皮偷偷往里面瞄了一眼。 “尊上，”芊芊见他鬼鬼祟祟，立在他背后探身看去，“你在做什么？” 吓得莲尧心跳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摁住书册。 芊芊微蹙眉，稍一抬手，书册飞入她手中。 白辰咽咽口水，别过脸去，装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芊芊觑着莲尧慌慌张张的神色，挑下眉，对此物充满了兴趣。 第62章 考虑 太衡真君也飘在芊芊身后, 好奇地探头。 莲尧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慌得七上八下，脑子一急, 喷出一口火。 手中的书册将将打开, 便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芊芊捻着指尖的书页残片，眼神冷隽, 端量着他。 他在心虚。 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莲尧轻轻地眨了眨眼, 颤动的眼波显出他的外强中干。 瞅见她烧得乌黑的手, 慌乱地起身, 怀里的书尽数掉在地上。 心里兵荒马乱，愣巴巴地看着她。 芊芊瞅他一眼，也不管手上的伤, 身形极快, 抢过地上的书。 莲尧一急，攥住她手腕，一拂袖，所有的书化为灰烬飘散。 两人干瞪着眼。 莲尧回过神, 板着脸, 面无表情地用灵力治好她被龙焰所伤的双手。 “那是龙族秘籍，你不能看。”莲尧一本正经。 芊芊恍然大悟“哦”一声, 语气意味深长。 莲尧心虚，绷紧脸, 正正色, 甩开她的手, 语调凝重强调：“不是你该看的。” 一旁的白辰捧着茶, 努力憋笑。 他真想给这条笨龙竖面镜子, 让他自己看看什么是欲盖弥彰。 本来还不知是何物的芊芊, 扫一眼偷乐的白辰。 全明白了。 她微哂，拍拍手中灰尘，风轻云淡往外走去。 见她走远，莲尧看向太衡真君，担心地问道：“半妖，你看见什么了？” “你一烧就没了，还能看见什么！”至死都是老寡王的太衡真君大为扫兴。 闻言，莲尧庆幸地落回靠椅。 幸亏没看见，否则太丢面了。 白辰看着这两个无可救药的人，嫌弃地摇摇头。 莲尧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起身朝白玉雕栏走。 太衡真君也飘上去。 远处天蓝云逸，云下群山吐翠，逶迤不绝。 他把手撑着阑干，静静地望向云上那抹纤细的身影。 “半妖，建一座星宫要多少灵力？” 太衡真君不以为然摆摆手，“不多不多啦，几条灵矿而已。” 几条灵矿？ 别以为他不知道，凡间有些小仙门门派连灵矿都没有。 他真是越来越不懂叶芊芊了。 见星宫初起，太衡真君见激动地飘过去。 “活了几千年，还是乾云仙门像个仙门，一草一木都带着灵气，连砖头灵气做的。”他飘在自家星宫的琉璃阁上，说不出的开心。 芊芊扯扯嘴角，乾云仙门灭亡原因之一，也许就是因为它穷奢极侈。 他飘着飘着，便有些不知味，“徒儿，要不，你把二十八星宫都建出来，身为乾云弟子，理应扛起重塑乾云的责任。” “给我灵石，让我成仙，挥挥袖，全部给你变出来。” 本就不富裕的钱包，一座星宫下去，已然告罄。 她又穷了。 生财盆也摇摇欲坠。 良久，芊芊将兔老头的尸首供奉在星宫的神龛上，正容拜了一拜。 也只有此刻，天人永隔的遗憾才静悄悄蔓延。 太衡真君飘在神龛前，安慰她：“徒儿，你别难过，这可是老夫梦寐以求的地方，能葬在此地，是老夫的求之不得的事。” 是他魂牵梦绕三千年的家。 芊芊淡淡祷告，仿佛进了个道观似的：“望仙人保佑，让我早日证道成仙，发大财。” “……”感情她满脑子都是成仙和发财。 安置好兔老头后，芊芊回到书阁，再次将混元仙府的典籍看一遍。 玄蜂罕见，是以嘉果、冰萼草她也只略扫过。 细细看了记下，又不放心的将玉简复刻一份，这才迟迟御剑飞向灵山市集。 …… 近来，灵山有些诡异，前来游历的修士少了许多。 生意惨淡，红掌柜早早关了门，无聊至极，躺在后院乘凉。 听见沉沉的敲门声与熟悉的叫唤，她忙过去开门。 “芊芊啊，你回来了！” 芊芊点头：“红掌柜。” 见只有她与灵兽，红掌柜将他们引进来，又道：“你姐去了盈洛道君那儿，三年都没来个信，若非小舟来信，你姐又要到处找你去了。” 芊芊讪讪：“在秘境，不便传信。” 修仙界遍地机遇，在秘境呆个三五年不足为奇。 几人在桌前坐下，红掌柜叫偷懒的伙计去打上两壶烧酒，切一叠灵牛肉，一叠水灵果。 她将这几年桑月族玉简赚的灵石放在桌前，推给芊芊，“一年前，灵山的怨气不知为何往山外蔓延，来此历练的修士都少了许多，好在玉简都买完了。” 芊芊拿过储物袋，正要打开，红掌柜摆手，“芊芊，我不要你的灵石。” “你在外面，顺带帮我找找海天秋的消息，有他的消息就好，没有也别去打听。” 芊芊颔首。 伙计端着烧酒、灵牛肉片与灵果放在桌上。 红掌柜边给他们倒酒，说道：“灵石这些，我活的够久了，用不着，我就等海天秋，等到他，他去哪我去哪。” 芊芊喝着了一口，微抽下眉，辛辣的烈酒烧的喉咙发烫。 红掌柜笑道：“很久没喝酒了吧。” 芊芊放下酒碗，以前没引气入体时，时常受伤，只有喝点烈酒才能缓痛。 现在很少喝了。 莲尧吃一口，辣得直呛鼻，忍住眼泪，故作淡定地放下碗。 瞥了眼他怀疑人生的眼神，芊芊轻哼，问红掌柜：“掌柜，你所言海天秋是不三千年前的西境魔君。” 红掌柜迟疑一会，不好瞒她，为心上人解释：“他是魔修，但从未害过人。” 她记得，初遇他时，他孤身背着一把剑，在人间游历，四处降妖除魔。 那时，她的小镇被妖邪侵扰，爹娘将她藏在米缸中，没想到还是被妖邪发现，捉了出去。 她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一道嚣张霸道的剑气，瞬间将那妖邪击碎。 她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海天秋突然出现，扛着剑，一手拎住了她。 落拓不羁，幽幽叹着：“啊，还剩个小屁孩。” 五岁的她，对‘小屁孩’这个称呼虽不满意，可镇上的人全死在妖邪手中，她孤苦无依，只能缠着海天秋。 海天秋被她缠烦了，勉为其难带着她游南闯北。 直到三千年前的灵魔大战。 海天秋失踪了。 他们约好了在坤山相见，如今已经过去三千零九年。 芊芊想了想，斟酌着语气：“海天秋若是陨落了……” 红掌柜立即摇头：“他神魂仍在，没有死，更没有转世。” 芊芊垂眸思索。 莲尧的声音低沉的声音在耳中响起：“半妖曾说过，他可以找到海天秋。” 她犹豫一会，心中还是有所顾虑，神识传音给莲尧：“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半妖只剩残灵，会慢慢消散于世。” 她交叠着十指，显然还在斟酌。 当夜，芊芊躺在久违的床上，给姐传了音保平安后，盯着床幔，看了一夜。 好在睡眠于修士而言，如同吃饭，可睡可不睡，并不会有影响。 翌日，芊芊带着披着黑斗篷的莲尧，在灵山市集闲逛。 灵山的怨气已然蔓延至街口，平日风雨不歇、开门迎客的丹器阁也早早离开了灵山市集，换到玉京城。 街两侧的铺子大多都关上了门，搬离了此地。 芊芊若无其事逛了两圈，碰碰蔓延下来的怨气，虽与她无害，可谁愿意在怨气中生活？ 街口的杂货摊摊主瞧见芊芊，热情地唤道：“芊芊啊，好久没看见你了。” 芊芊瞥了眼他精神抖擞的面容，目光依旧在地上的杂货摊上扫过。 “海道友，你没有新货吗，买来买去还是这些东西。” 摊主生气地瞪眼：“那是你进境了。”老天爷不开眼，让这个小吝啬鬼活的这么快活。 芊芊左右看看，“海道友，大街上又没人，你哪来的生意，不收摊？” “你身后啊。” 芊芊挡在莲尧面前：“这是我的人。” 莲尧弯弯嘴角，轻移步伐贴近她。 他身形颀长，极高大，宣示主权似的，小心翼翼地虚虚揽着她肩膀。 芊芊打量着杂货摊，全然没注意莲尧的小动作。 摊主白了一眼这对小情侣，坐在摊后，快速地摇摇蒲扇：“万一来人了呢，现在那些铺子都关闭了，只有我这有东西买，我现在是一家独大。” “……”似乎有点道理。 他往街头看看，眼中骤亮，举起蒲扇指着缓步过来的两人，“你看这不就有人来了？” 芊芊转头看去，眼底轻柔，“那是我姐和我师姐。” 摊主哼一声，郁闷地收回手。 莲尧也暗暗放下手。她姐超凶。 远远看见自家叛逆的妹妹，叶素素几乎是跑过去，提起她耳朵……好吧，她妹长高了，提不上去。 捏捏她耳朵，狠狠瞪她一眼。 “死丫头，你还知道给我传消息！” 芊芊揉揉耳朵，不服气地嘟囔：“这不在秘境里么。” “哼！” 芊芊默不作声。 与叶素素一同赶来的苏锦如过去，激动地看着她，一脸仰慕：“叶师妹，我们都听说了，你得了仙门第一，苍澜界都传遍了，你现在可是天才修士，对了，我该改口叫‘小师姐’。” 芊芊客气地拱拱手：“过奖。” 天才修士，不至于，她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修士罢了。 这一说，叶素素打量他们两个，气道：“死丫头，现在修为比我还高，你怎么修炼的？” 她知道她妹不屑于用丹药堆修为，可她只有一根灵脉，怎么就跟了窜天猴似的，一下子到了乾元天境。 芊芊讪讪，不敢多解释，只道：“得了个小小的机缘。” 知道自己妹妹一向聪明狡黠，叶素素未多问，提起此行目的：“你回来了，要随我们一起回瑶华山吗？” “瑶华山？” “我师尊与清岸师伯重新建了个仙门，已经与灵山撇清干系了，那乾云仙门只有你一人，与散修有何区别，日后参加秘境试炼、仙门大比与群英会都不方便。” 她说的不无道理，芊芊回头拍拍莲尧手臂，“尊上，快把我徒弟放出来。” 第63章 朋友 众人的目光聚在莲尧身上, 莲尧面无表情，将两只小翼虎从识海中拎给她。 妖兽生长周期极长，三年过去, 小虎崽子仍是小虎崽子。 芊芊抱过一只小崽子, 薅了薅它毛茸茸的脑袋，浅浅笑了笑, “乾云仙门如今有三个人了。” 叶素素扯扯僵硬的嘴角, 难以置信瞪着妖兽幼崽：“它们……是你徒弟？” “嗯, 两个徒弟。” 她妹该不会得了什么癔症吧？ “妖兽？” 芊芊知道妖兽在灵修眼中与牲畜无异, 她们一时难以接受。 连适才郁闷的摊主都好奇地凑过去，狗腿地说：“芊芊啊，你要不把这只翼虎卖给我, 我高价买。” 翼虎的皮毛可是上等的防御性材料。 “一边去, 这是我徒弟。”芊芊想了想，“该给它们想个名。” 沉默半响的莲尧出声，语气透着微微得意：“本尊已经给它们取了名字，脸方的叫桌子, 脸圆的叫月亮。” 芊芊：…… 叶素素：…… 苏锦如：…… 空气滞了片刻, 芊芊抓起小崽子，看了眼, 默默抱在手上。 嗯，月亮。 ……名字真是惨不忍睹。 “怎样？”莲尧剑眉微跳, 露出一副求夸奖求表扬的傲娇模样。 芊芊张张口, 摊主指着远处如烟雾蔓延的怨气。 “又、又开始动了。” 她转过身看去。 灰蓝的薄雾蜂拥而动, 像一滴蓝墨滴入一盆清水中, 瞬间化开。 不少人行色匆匆从雾中逃了出来。 只有红染酒肆全无动静, 还有惊讶却仍旧摆着摊的摊主。 “海道友, 你还不走？” 她可记得，他的十根手指头被怨气腐蚀过。 摊主用力地摇摇蒲扇，“等它飘到我脚下再说。” 芊芊轻哼。 叶素素道：“一年前，许多进灵山游历的修士，都死在里面。” 自从灵山被怨气笼罩后，便变得危机四伏，凶险万分。 她记得被盈洛道君领回去时，掌门得知她只是农女后，呵斥了盈洛道君一顿。 无权无势，能给门派带来什么？ 盈洛道君顶撞回去后，便带着她回了瑶华峰。 如今想来，一个偌大山门，在危机临头时作鸟兽飞散，也在情理之中。 红掌柜立在酒肆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扫了眼逼近酒肆的怨气，招呼伙计离开后，朝他们喊道：“素素、芊芊，你们快些离开吧。” 她出去，将酒肆前飘摇的酒旗，好生挂至另一处。 一看就是没打算走。 摊主晃晃扇子，朗声朝她喊道：“红掌柜，你还不走啊？” 红掌柜向来不和这没正形的杂货摊摊主打交道，无视他，提着两坛酒，大步过去。 摊主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见她过来，低头摆弄着摊子上的低阶法器。 不过，这酒的确香，香得人飘飘欲仙，心荡神怡。 “没什么可送你们的，两坛陈酒，拿着。” 芊芊道谢后收下，问道：“红掌柜不走？” “不走。”语气坚定决绝。 她等海天秋。 “此时更是一刻都不能离开。” 芊芊蹙眉，无法理解她炙热的情爱，就如同她无法理解三生石幻境中的那个少女。 真的值得吗？ 听见她心里的疑惑与犹豫，莲尧将两只小虎崽子放回识海，神识传音：“要不要找？” “不去。”芊芊将小虎崽子，塞回他手上。 海天秋是魔头，灵魔不两立。 况且，他真的爱红掌柜，怎么不回来找她？ 三千年，就是走，苍澜界也该走遍了。 渣男。 莲尧：“……” 芊芊定定心，在酒肆布下结界，交给红掌柜一张传音符后，领着不放心的叶素素与苏锦如去了斗宿星宫。 叶素素从不知天上还能建仙门，边走边看，叹为观止。 “小师姐，这地是实的吧？”苏锦如走得小心谨慎，生怕掉下去。 “是阵法，很牢固。” 苏锦如点点头，她第一次知道阵法可以这样用，好神奇。 “小师姐，我可以去你的门派吗？” 瑶华山如今成了医修圣地，她一个术修着实不适合呆在那里。 芊芊：“随你。” 抱得大腿，苏锦如弯眸一笑，笑眯眯地打量着四周灵气缭绕的玉楼重阁，“那我现在就是乾云仙门的弟子，外门、杂役？”在仙境般的琼楼玉阙，让她打杂她都愿意。 芊芊止住脚步，太衡真君从主殿中飘出来：“我们乾云仙门弟子从不分外门杂役，进了乾云的门，就是乾云弟子啦。” 苏锦如瞠着眼前的灵体，又惊又愣。 芊芊淡淡解释：“他是乾云斗宿星宫的太衡真君，我师父。” 叶素素回过神，打量他：“傻兔子？” 话音一落，太衡真君立时气的横鼻子竖眼，“你——” “你是“叶素素打断他的话，惊愕地睁圆眼睛，“死了？” 她不喜欢看书，却也知道一些大能死后，会生出残灵，留下传承，慢慢地消散。 不过，只有神魂消散，不能入轮回才会生出残灵。 这是天道最后的仁慈。 太衡真君哼哼两声，撇过头。 芊芊难得打了个圆场，带她们穿过玉桥，踏上飞阁。 叶素素见芊芊身边的灵兽寸步不离的跟着，目光也一直停在她妹身上。 面色一肃。 记得来时，他把手还搭在她妹肩上，动作偷偷摸摸。 “芊芊，这灵宠是什么灵兽？” 芊芊愣了下，意识到她在问莲尧，不慌不忙地说：“黑蛇。” 听她瞎编的莲尧在不屑地心里哼了声。 叶素素听后，神色一紧，拽着她到桥下。苏锦如有些怕这条人形黑蛇，忙不迭跟过去。 “你赶紧与这条黑蛇解契。” “？” 叶素素敲敲她不开窍的脑袋，“你个傻子，蛇性……”瞅着她清澈懵懂的目光，叶素素清清嗓子，把“本淫”压回去，委婉地道：“蛇太过阴邪，不适合做灵宠。” 芊芊摆摆手，“我从没把他当灵宠。” 叶素素不解。 立在桥上的莲尧支起耳朵去听。 他与叶芊芊同生共死过无数次，是根木头，也该有所感觉。 莲尧看着玉桥下白雾氤氲的莲池，粉荷轻绽，碧叶连连。 他翘起嘴角，摩挲着阑干，静静等待。 叶芊芊往桥上瞧了一眼，低声道：“他是我的聚宝盆。” 后面三个字，她放的极轻，像是在贼兮兮地偷着乐。 在场都是修士，听得一清二楚。 一道玉瓷的碎裂声突兀地传过来。 芊芊回头看去，玉桥上的阑干被莲尧生生扳了下来，攥成了碎屑。 他轻挪脚步，转过身，眸光阴冷，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芊芊无辜地耸耸肩，转身继续带着背脊生寒的两人往里面走。 “姐，自己选座小楼歇，苏师姐也随便挑。” 苏锦如被莲尧阴冷暴戾的气势所慑，有些后怕，抱着她手臂，担心地说：“小师姐，那个黑蛇，他不会听见生气了吧？” “灵宠而已，不必管他。” 话一落，身后响起一道巨物落水的声音。 玉桥断了。 莲尧已不见身影。 苏锦如缩缩身子：果然在暴怒。 芊芊无所谓，一挥袖，莲池上重新架上一座白玉桥。 苏锦如满眼惊讶，芊芊道：“御剑往西南飞，是氐宿星宫，里面有一座书阁，你想学习术法，与白辰前辈知会一声，就去里面学。” 苏锦如重重点头。 灵山禁书禁得可严了，外门弟子也只能在乾云——乾云？ “小师姐，乾云楼和乾云仙门是什么关系？” 芊芊思索着。 “乾云楼就是乾云仙门的书阁！”太衡真君不知从哪蹦出来，飘至她们面前。 苏锦如又吓得抖了抖身子。 芊芊淡淡道：“习惯就好。” 苏锦如点点头，渐渐放松。 太衡真君正正色，颇具仙人风范：“你既然拜入乾云仙门，老夫便传授你乾云仙门的仙法要义。” 又来那一套。 芊芊摇头。 太衡真君朝她摆摆袖：“你快去看看那条——黑蛇。” 那上古妖龙要气死了。 叶素素竖眉：“不行，必须解契。” 那黑蛇身为灵宠，却对主人抱有异样的心思。 不解契，迟早会噬主。 太衡真君乐滋滋地戳穿芊芊的谎言：“他们根本就没结契，只是双修过。” 别以为他死了，就闻不出他们身上交融的味道，神魂交融，残灵对神魂、神识敏锐的很。 叶素素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又仿佛是头顶炸了个响雷，震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 双修。 与灵兽！ 苏锦如也痴呆呆地看着清冷出尘的小师姐，难以接受。 天降横灾，芊芊闭了闭眼，恨不得一掌灭了他的残灵。 没办法。 她飞快转过身，欲溜之大吉。 叶素素的手比她脚更快，一把拽住她肩膀，冷沉沉道：“叶芊芊，给我回来！” 芊芊被她扯转过身，摁在阑干上。 “解释清楚。” 芊芊敛容，神色比她还要严肃，“姐，我的确未与他结契，但我也没有与他双修，他是妖，我是人，人妖结合遭天谴，我不糊涂。” 立在书阁前的莲尧狠狠磨牙，捏碎了手中的青瓷茶盏。 惹得白辰轻呼：“这是吾唯一的茶具。” 莲尧冷哼一声，把手重重放在石桌上，精致的石桌裂开三条缝隙。 白辰：…… 相比于兔老头，叶素素更信妹妹的话，尽管她妹满口谎言。 “既没有结契，你们为何会在一起？” 芊芊诚心诚意：“我们是——”她思来想去，寻了一个最恰当的关系，给莲尧敲定了身份，“朋友。” “朋友？”叶素素疑信参半。 芊芊点头，“朋友，结伴同行，仅此而已。” 第64章 凌霄 “听见了吗, 朋友，”白辰把手枕在脑后，悠闲晃着腿, 望着明净天色, 眸色浅浅，“她可极少交朋友。” 莲尧像是抚顺毛的猫, 勉强满意, 下压上扬的嘴角, 靠在躺椅上。 白辰故意气他：“吾也算她的朋友。” 刚翘起的嘴角瞬间沉了下去, 他阴沉着脸色，兀自生着闷气。 那厢，芊芊安置好叶素素与苏锦如后, 踏进主殿, 将躲在幡帐后的兔老头一把揪出来。 太衡真君真怕她剁了自己，飘来晃去，逃出宫殿。 “臭老头，回来！”芊芊亮了亮剑, 凶巴巴盯着他, “再跑，我一剑散了你的灵！” 太衡真君还想留长久一些, 耷拉着头，飘回去。 芊芊瞥了瞥云下被怨气笼罩的灵山, 冷冷问道：“这怨气怎么回事？” 太衡真君摇头, “老夫哪里知道, 反正乾云弟子的绝不会伤害无辜。” 芊芊望着外涌的怨气, 思索良久, 纵身御剑直下。 太衡真君一瞪眼, 忙跟上，飘至半空，便觉气力不足。他不能离开尸身太远。 罢了，反正，那丫头狡诈得很。 踏上久违的长阶，芊芊用灵力掸开眼前厚重的蓝雾。 长阶上积了四载的落叶，踩起来松松软软，簌簌作响，更显山间幽静。 越往里去，蓝雾反而越薄，渐渐淡至于无。 望着远处山头，芊芊终于明白，为何那些进灵山探秘的修士再没有出去过。 他们都死在了此处。 山头白骨森森 ，一架模糊的干躯立于白骨之上，游荡的怨灵聚在他周身，啃噬着他血肉。 他没有眼睛，或是眼睛藏在狰狞的血肉下。 看不透他的修为境界，芊芊抬手，召出破妄剑。 那人的剑更快，剑气瞬息而至。 芊芊侧身避开，罡风割过裙角，断纱落地。 身后树木倒了一片。 若晚一步，倒的便是她。 许久没有这种危机临头的感觉，她扬剑挥去，那人身形一动，拖着幽蓝的怨灵，宛如恶鬼，突至眼前。 芊芊横剑挡住砍来的长剑，疾退后撤，借力翻身至半空。 那人穷追不舍，怨灵桀桀叫着，眼眶亮着幽绿的火焰，兴奋又仿佛在悲鸣。 一瞬间，芊芊头皮发麻，眼前突然浮现一双诡异的重瞳。 ——“去吧，你要牢牢控制他，直至成仙。” 芊芊晃晃头，脑海中雌雄莫辨的声音又倏忽消失了。 那人拖着曳地的怨灵直逼过来，芊芊冷静地打出一道阵法，抵御袭来的剑。 借势反身刺去，那人似是愣了一下，稍稍躲开。 本该挑破他喉咙的长剑，刺向了他的肩膀。 “金光缚牢阵。”他声音低沉嘶哑，错愕地愣在原地。 芊芊拔出剑，退后一步，竖起防御阵，不动声色打量他。 那人一剑斩灭周身的怨灵，沉沉问道：“灵山弟子？” “乾云弟子。” 那人身形明显滞了下，轻轻说道，语气落寞：“灵山覆灭了。” 芊芊观他招式与自己同出一门，但她只在灵山当过杂役弟子，对内门与亲传弟子并不了解。 何时灵山有个这么强的弟子？ “我叫凌霄，太华道君门下。” 芊芊在记忆里搜刮片刻，脑海中浮现一道轻傲张狂的身影。 是林月溪的师兄。 芊芊波澜不惊地问道：“凌师兄看不见？” 凌霄：“肉身被怨气腐蚀，已失去了视物能力。” 好在修士还能用神识感知。 “凌师兄为何不出去？”她扫了眼再次聚上来的怨灵，后退两步。 “我要杀光这些怨灵。”凌霄狠得咬牙切齿。 他不过在小乾坤中闭关三年，一出来灵山覆灭，怨灵丛生，堂堂三大仙门之一的灵山，竟成了散修的探宝之地。 都该死！ 听着他怨恨的语气，芊芊冷不丁打了激灵，若被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毁灭灵山的罪魁祸首，他岂不把自己碎尸万段。 芊芊紧紧手中长剑。 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她提剑刺去。 凌霄挪步，剑刺中了他蚀骨的怨灵。 凌霄浑然未觉，挥剑将袭来的怨灵全部毁去，闪至立在山巅之上，结阵锁住灵山十二峰。 “师妹，今日起，我们便在此除去这些怨灵，重振灵山。” 芊芊：…… 他凌空，山间游荡的怨灵尽数朝他咬去。 芊芊趁机，执剑而上，本想将人杀死，没想到他又被怨灵拖拽回去。 “……” 还让不让人好好杀人了。 她扬剑，下一刻头顶传来兔老头的声音：“徒儿，你干嘛呢？” 芊芊收起剑，烦躁地瞪他一眼，看向莲尧，不耐地哼一声。 莲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心里委屈。 都怪这半妖，若不是他瞎扯，他才不来这晦气的地方。 太衡真君张望向漫山遍野的怨气，与不屈的怨灵，重重叹一声。 “徒儿，你去炼狱塔将他们骸骨收一收，立块碑墓，平复他们怨气，他们以前都是极好的弟子啊。” 提起，便是满口酸涩。 这些怨灵被困在炼狱塔中，受了千年的折磨。 最后唯一一点残灵，也不得安生。 芊芊冷冷收起剑，拿出大榔头，飞向被怨灵扯咬的凌霄，对着他脑袋，一榔头挥去。 用阵法困住他，抬剑捅去。 “别——”太衡真君赶忙直至，“此人凶悍，死了若化为怨灵，这些弟子便都是他的饲物，喂成恶鬼，危害苍生。” 她哼嗤一声，不耐烦地将人塞进灵兽袋中，御剑朝摇光峰执事堂飞去。 道上杂草丛生，走几步便有一两具骸骨，死状惨烈。 她破开地面，飞向炼狱塔，塔前倒着一具干尸。 许是有灵气，也不见腐坏。 满眼惊恐，死不瞑目。 芊芊越过他，走进炼狱塔呢。 塔中阵法依然在。 她破开阵法，将残骸一一收殓。 走时，挥剑将此塔彻底摧毁。 地上的干尸盯着那抹远去的身影，眼咕噜忽地动了下。 回到斗宿星宫，芊芊将装满残骸的储物袋随手放在神龛上。 太衡真君惊了一跳，别说，死归死，他也有点怕。 瞧见他心惊肉跳的样，芊芊恶劣地调侃：“兔老头，都是鬼，怕什么？” 太衡真君：……难道鬼就不能怕鬼吗？ 芊芊用灵力在神龛前立下一块无字碑，留给日后的乾云弟子拜祭。 她想了想，回头看向立在殿门口，默不作声，端着架子的莲尧。 “尊上，麻烦把我徒弟拿出来。” 莲尧将桌子、月亮放出来。 两个小虎崽子没长大多少，歪歪扭扭的，喵呜喵呜叫。 太衡真君惊喜地飘过去，看着它们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和蔼地笑容，充满怜爱地问道：“这就是老夫的徒孙？” “嗯。” 太衡真君摸摸它们的脑袋，神色可惜：“老夫身无他物，没什么可给它们。” 翼虎需几百年才能长大，他也活不了那么久。 芊芊：“教教乾云道义便算作见面礼，真想给它们什么，给我便可，身为师父，理应给它们保管。” 太衡真君还不知她小心思，连弟子的礼物都想着独吞，贪婪。 “对了，”芊芊扬扬眉，“立了碑，灵山的怨气会消失吗？” 太衡真君斟酌地说：“乾云弟子的怨灵，其他的就不知道咯，也许化为旱魃都不一定。” 闻言，芊芊神色变得凝重。 “放心，旱魃集天地怨气，不是说变就能变。” 芊芊心头有些不安，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总觉着忘记了什么。 一言不发的莲尧突然出声：“寻海天秋。” 芊芊瞥他一眼。 莲尧静静看着她。她思虑了一夜，不就是为了此事？ 太衡真君听见“海天秋”，飘至芊芊身边：“你要去寻乌月真君啊？” 芊芊沉默。 他笑笑：“老夫时日不多，想寻，老夫现在就给你去寻。” 默了片刻，芊芊终于有所松动：“如何寻？” 太衡真君摆摆手，“随老夫去找白辰。” “孤寡少年”白辰盯着这一窝蜂而来的人，爱答不理地走向星桥下的魂树。 芊芊薅薅月亮的脑袋，跟在他后面，望向那茂密的大树。 太衡真君解释：“那是魂术，上面的红牌子都是乾云弟子的魂牌，魂牌碎，则神魂灭，身死道消，魂牌上的名字若消了，表示那弟子已经转世。” 白辰飘至上空，取下乌月的魂牌，递给芊芊。 “他一直都没死。” 太衡真君怨愤地骂道：“真是祸害遗千年，老夫都死透透了，他倒活的好好的！” 芊芊古怪地瞅他。 骂归骂，找还是要找。 太衡真君夺过魂牌，摩挲片刻，道：“神魂还这么强，真是气煞老夫！” 他将魂牌丢还给芊芊，“取出魂牌上的神识放在寻息盘上，顺息去寻，便可找到。” 芊芊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 她拿出寻息盘，将魂牌的神识放上去，目不转睛注视着上面的指针。 只见指针缓缓一动，亮出一道白光。 芊芊挑眉。 太衡真君跳脚：“老夫也要去看，这狗东西到底在哪快活！” “这方向是灵山市集？”芊芊御剑飞至空中，顺着指针看去，确定自己没眼花。 难不成，海天秋来找红掌柜了？ 第65章 旱魃 灵山市集的怨气已蔓延至街口, 杂货摊摊主又将杂货摊往外挪了挪。 红掌柜坐在窗前，撑着手打量他。 她来此已有三千年，摊主是什么时候来灵山市集摆摊的记忆已经模糊。 摊主瞧见红掌柜, 又朝她笑笑：“红掌柜, 想买些什么，熟人价。” 他胡子拉碴的, 笑起来憨傻蠢笨, 简直不入眼。 红掌柜轻嗔一声, 嫌弃地转过身, 放下竹窗。 摊主僵僵脸色，继续扇着扇子。 大夏天，天气炎热, 树上蝉鸣不休, 聒噪得让人烦躁。 笼在街口的蓝雾一反常态的往回涌，宛若翻卷的浪潮回到海中，又仿佛覆水逆回至盆中。 摊主瞟见这古怪的一幕，停下扇子, 紧紧盯着不远处凝聚的蓝雾。 忽然, 他叫了起来。 “哎呀呀，红掌柜, 有干尸过来了，快跑啊！” 话间, 怨气中走出一具干瘪腐朽的尸体, 面如枯树皮, 眼中冒着幽绿的怨气。 一步步朝酒肆走去。 见酒肆全无动静, 摊主摇摇扇子, 急不可耐在杂货摊上挑选攻击法器。 他拾起一把飞梭, 朝那干尸扔过去，“老子在这里，你过来啊！” 无论他怎么挑衅，干尸无动于衷，直直往酒肆走，仿佛哪里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摊主掂量掂量自己混沌天境的修为，鼓起勇气拾起一把一阶长剑，丢开剑鞘，举剑朝干尸刺去。 剑刺进干尸胸口，手臂一触碰到它周身的怨气，瞬间被腐蚀。 红掌柜听见外面奇怪的动静，以为是那个邋里邋遢的摊主，举着棒槌打开门，凶巴巴地瞪过去。 “红掌柜，你快跑啊！”海摊主甩着腐烂的手臂，从干尸后面探头。 红掌柜震惊了一瞬，立即关上门，打开靠近街口的窗户，翻窗而出。 干尸似有所觉，加快脚下速度，朝红掌柜追去。 海道友见状，忙拿出困仙绳捆住它。 红掌柜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见他竭尽全力绑着干尸，脚下稍顿。 海摊主忙催道：“快跑，杂货摊有飞行法器，傻愣着干嘛！” 这干尸一看就是冲着她去的。 红掌柜迟疑：“你、你不逃？” 海摊主忍无可忍骂道：“你个蠢子，叫你跑你就跑！” 红掌柜又愣了一下，隐约觉着这话在哪里听过，时间太久，她也不记清了。 扫了眼杂货摊的法器，红掌柜抿紧唇，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眼见干尸将困仙绳挣断，海摊主顾不得许多，松开绳子，跑向愣在摊前的红掌柜。 “快逃！”他拾起一件飞行法器，调运灵力，拽住她的手腕，一齐往街外飞去。 干尸眼中碧焰闪动了下，周身怨气化作云团，急速追去。 海摊主灵力低下，飞不了多久，便落在地上。 他将装有全身家当的储物袋塞给呆愣愣的红掌柜，忙嘱咐道：“这些灵石足够你催动飞剑飞到天南海北，你拿着快逃吧。” 红掌柜握紧储物袋，望着他凌乱邋遢的面庞，与腐烂的手臂，不由动容，“你为什么要救我？” 海摊主哼哼两声，得意地说：“谁叫你平时看不起老子，老子今日偏生要救你！” 红掌柜摇头，恍恍惚惚将储物袋塞回去，“我自己会跑。” 说罢，只身往前跑。 红衣飘摇，身影单薄。 海摊主收回目光，将储物袋中所有灵石化为灵力，御剑追上红掌柜，拽住她的手，一起朝天间飞去。 “叶芊芊不是给过你传音符吗，你叫她过来，这干尸她两下子就没了。” 红掌柜咬紧唇，终于将埋藏得最深的秘密启之于口：“我是凡人。” 话一出口，她能感觉到飞剑明显的一滞。 她是个活了三千多年的凡人，不会法术。 唯一会的做的就是酿酒，然后，等海天秋回来喝。 逃命在即，海摊主也不去想，她一个凡人怎会活这么久。 “你把传音符给我，我来传。” 红掌柜从腰间拿出传音符，将将递过去，长剑一荡，一只枯手抓上她的脚踝，将人扯了下去。 海摊主回头，便见红掌柜在怨气中挣扎。 他咽咽口水，扫了眼血肉模糊的手臂，目光一定，毅然决然冲进怨气中。 怨气入体，红掌柜看着朝她过来的人一点点模糊，不见原本面目。 他扬剑割断那只苦手，举剑结阵。 原本受干尸控制的怨气，却意外地涌入他的剑中。 干尸张口，发出恼恨的尖锐吼叫。 仿佛恶兽嘶鸣，叫人不自觉的生出恐惧。 红掌柜痴呆呆地看着挡在身前的男人，衣衫邋遢，蓬头垢面，如今更是面无全非。 海摊主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还不跑，我这阵法只能维持半刻。” 他声音也被怨气腐蚀，变得嘶哑浑浊。 红掌柜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他很奇怪。 见她还愣着，海摊主抬手将她推出怨气中。 干尸没有抓到她，直直朝他袭去。 海摊主哪里打得过一成为旱魃的干尸，一掌便被拍了下去，直直砸在地下。 红掌柜不做犹豫，从飞剑上跳了下去，扑在他身上。 胸口气血上涌，他抬手推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抬手调息。 红掌柜恢复些意识，指尖触到地上的传音符，她打起精神，将传音符递过去，“你……你快点叫芊芊过来。” 他抬手，两人指尖相碰，红掌柜不禁晃了晃神。 海摊主抓过传音符，正欲出声，下意识翻身挡在了她身前。 他怔怔地瞥向穿胸而过的枯手，有些懵然。 红掌柜定定盯着他，捂上自己的胸口，手指倏地攥紧，眼中莫名涌出泪水。 “走……” 红掌柜攥紧突然痛起来的心，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泪如泉涌。 …… 太衡真君跟着芊芊东跑西跑，急不可耐：“嘿，这海天秋难不成知道了，溜得这么快？” 芊芊扫向四周散漫的蓝雾，神情凝重。 莲尧道：“怨气并未扩散至此处。” 芊芊御剑沿着指针疾去，一抹红影钻入眼帘。 “红掌柜。” 她御剑下去，指针的白光越发明亮。 干尸抽回手，渐渐碾碎手中的心。 “是旱魃！”太衡真君惊恐喊道。 芊芊也已看见，将寻息盘塞给莲尧，结印将旱魃困在金阵中，挥剑灭去。 “幸亏是旱魃才刚刚成形，再等几年，便是十个上元境修士也打不过。” 芊芊挥开喋喋不休的太衡真君，看向泣不成声的红掌柜。 “红掌柜？”她轻声唤道。 红掌柜静静抬头，朝芊芊浅笑了一下，强掩苦涩之意。 “芊芊，我要走了。” 芊芊不解。 红掌柜笑笑，不多做解释，衣裙上的红色渐渐淡去。 太衡真君陡然叫了起来，“你……你……世间竟然真有这种事。” 芊芊回头瞥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太衡真君瘪嘴，余光中指针直直指向红掌柜面前血肉模糊的尸体。 “海——海天秋……” 芊芊顺着指针看去，打量着他身上破烂的衣服，微微凝眉：“海道友？” 听见他们的话，红掌柜微微笑了，“他走了。” 随着话音一落，指针的白光渐渐暗淡。 太衡真君拿出乌月的魂牌，魂牌未碎，神识已经消失。 “这狗东西，竟然还有转世。” 红掌柜闭上眼，语气轻轻：“我等到了他……” 红色淡去，往日美丽妩媚的红掌柜，只剩一身素白。 芊芊蹲下，轻轻握住红掌柜的手，语气担忧：“红掌柜？” 太衡真君道：“人三千年就死了，老夫竟然一直没看出来，全凭执念，撑了三千年，如今执念一消，她自然也会消失。” 话间，红颜化为枯骨。 “终归是有情人，合葬了吧。” 芊芊小心翼翼松开她的手，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决定得太晚了？” 如果早早找到海天秋，红掌柜也不会死。 见她突然钻牛角尖，开导她：“即便早点找到了海天秋，红掌柜也会消失，执念如此，你为他们伤心，还不如为老夫伤心……老夫死了，你都没掉一滴眼泪。” 这些人都有转世，唯独他没有。 太衡真君一想，心里发闷，口里发涩。 莲尧抓抓他的残灵，隔开叶芊芊的听觉，悄咪咪朝他念了几句，惹得太衡真君默不作声，眼巴巴瞅着芊芊。 他这个徒弟就是个死鸭子，嘴硬。 芊芊起身，脑海中又出现那双诡异的重瞳，惊恐幽深。 ——“海天秋死了？” ——“死啦，哈哈哈哈……” 她扶着额头，甩甩头，将诡笑声甩出脑海。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门派 察觉到芊芊的恍神, 莲尧下意识伸手过去。 恰逢芊芊回头，神色冷冷清清。 他的手硬生生转了个弯，拍向了太衡真君。 “你打老夫作甚？”白白挨打的太衡真君气呼呼地瞪着他。 莲尧微扬下巴, 若无其事地甩甩袖, “聒噪。” 太衡真君懒得戳穿他的假把戏。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可惜漏洞百出。 哼哼。 他飘至芊芊身边, 别有用心道：“徒儿, 如今乾云仙门凋敝, 你可别像乌月一样, 耽于情爱，无缘大道。” 芊芊瞥了他一眼，挥袖将红掌柜与海摊主的尸首收进储物袋。 她探了海天秋这具身躯, 应当是借尸还魂, 神魂与躯壳不相容，修为才一直上不去。 与情爱无关。 不过，她常与他打交道，倒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他是耽于情爱之人, 反倒对灵石格外在乎，活脱脱一个守财奴。 也不知道海天秋这么多年积攒了多少灵石。 安葬费还是要拿一些的。 芊芊默默道了一声“冒犯”, 打开海天秋的储物袋——空的。 “徒儿，你打算将他们两个人葬在哪儿呀？” 芊芊收起储物袋, 面无表情：“随便挖个坑埋了。” “？” 芊芊也只是过过嘴瘾, 毕竟是红掌柜等了几千年的人。 好生合葬他们后, 她又将灵山仔细搜寻了一遍, 唯恐再生旱魃。 所幸, 灵山白骨成堆, 并无干尸。 太衡真君道：“旱魃靠吞噬怨气、执念而活，怨气这么重，若有个修士死在此处，生出旱魃也是迟早的事。” 芊芊冷哼一声，重新布上阵法，以防有人误入灵山。 …… 回到星宫时，夜幕低垂。 立在云端之上，繁星好似触手可及。 走上玉桥，叶素素与苏锦如正坐在莲池边欣赏星夜。 她斟酌了片刻，缓步过去。 “姐。”她微低下眼眸，第一次生出心虚。 “什么事，你这一天天的到处瞎忙，找你也不见个人影。” 芊芊捏捏袖子，小声道：“红掌柜走了。” 叶素素没听清她的呢喃，满眼困惑。 芊芊大点声音：“姐，红掌柜走了。” 叶素素疑惑，“走就走了，灵山怨气都到街口了，酒肆没生意，总不能强留……”说着，她有些生气地抱怨，“悄悄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见她还不明白，芊芊也不想再解释，只道：“红掌柜说，她有了那个人的消息，去找他了，再也不会回来。” 叶素素：“见色忘友。” 芊芊无奈又庆幸，望了眼明净的夜空，淡淡说道：“我修炼去了。” 叶素素摆手，让这个修炼狂魔赶紧走。 芊芊御剑去向重光阁。 压修为。 阁外，莲尧悄咪咪往里面探着。 他本不想理会这些俗事，别看叶芊芊面上波平浪静，心里早就天翻地覆。 若生出心魔…… 越想他便越担心。 “你在做甚？”白辰无声无息飘至他身边，目光意味不明，“又想进去？” 莲尧往后退两边，与此人拉开距离。 此人一肚子坏水，一靠近，准没好事。 无辜美少年遭到了罕见的嫌弃，白辰正正色，抱臂道：“她现在可烦透了你。” 去混元仙府，必须是乾元境，一双修，连跳两个境界，如今再不抑压制，上元天劫便要来了。 他揣揣袖，老大爷似的，撺掇道：“再双修几次，你们便可一同飞升，妖龙大人，”朝他使个眼色，“怎样，莲大人，进不进去？” 莲尧只觉耳根发烫，一挥袖，将人赶走，神色羞赧。 “这等俗事，本尊才不屑做。” 白辰摸摸鼻子，“你拿回全部妖力也行啊。” “滚！” “切~”耳朵都冒火了，还掩饰。 将白辰赶走后，莲尧用冰系法术给自己降温。 半响，他一本正经敲了敲房门。 “叶芊芊。” 门从里面打开，芊芊望着他，眼中尽是不耐烦。 “尊上，何事？” 见她没有好脸色，莲尧沉下上扬的嘴角，冷声道：“本尊，带你去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 莲尧皱眉，“去了便知，你话怎么这么多？” 芊芊：…… 若不是他修为高，她真想一拳打爆他的狗头。 莲尧转身往云上飞去，让她赶紧跟上。 芊芊勉强压下怒气，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两人一起飞向凡间。 修仙界大多数是修士与凡人杂居，例如玉京城。 全无灵气的凡间，则不同，一个灵动境的修士，在他们眼中是犹如神仙般的存在。 芊芊所出生的小镇，便是凡间。 莲尧抬手，一根红线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我们龙族的姻缘线，不仅可以找到天定姻缘，还能寻人。” 芊芊敷衍点头。 莲尧被她敷衍惯了，倒也不生气，带着她来到一座宅院的府门前。 大门敞开，里面传来几道慌忙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妇人的笑声。 “是位千金小姐，恭喜老爷老妇人。” 众人欢声笑语。 芊芊困惑不解，莲尧回头看向她，眼神鼓励：“进去看看。” 施了隐身术，芊芊踏进府门。 三进的庭院，是富裕殷实的人家。 婴儿的啼哭声格外响亮。 芊芊循着声源看去，只见屋门中，一个青年男子手忙脚乱抱着一个小女婴，一旁的老妇人心惊肉跳地嘱咐他：“小心点，托着头，别碰着。” “娘，我又不是块石头，碰着还能伤？” 老妇人嗔怪地拍拍他手臂。 屋中传来女子细弱的声音：“娘，没事，你别怪他。” 男子与老妇人一同迎上去，“英娘，慢点慢点，别起来。” 芊芊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家，有些奇怪，又有些好奇，不由自主走进屋内。 “给她取什么名字？” “让为夫好生想想，我们姑娘生的这般漂亮，叫什么……” 手臂被轻轻撞了一下，芊芊回头不悦地瞪他一眼。 莲尧示意她看，芊芊忍住气，看向那一家四口。 青年男子眼中忽然一亮，“红染怎样，‘红染桃初遍，青垂柳欲匀。馀寒欣渐散，鱼鸟总相亲。’。” 小女婴的哭声渐渐平缓。 众人笑笑，“看来小红染也喜欢啊。” 芊芊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碰碰小女婴的额头。 小红染好似能感知了她，眯着眼，呵呵笑了出来。 莲尧也轻手轻脚地凑过去，芊芊推开他，将他扯走。 他长得凶巴巴的，一看就是坏人。 莲尧硬要与她作对，将脸凑过去。 果不其然，小女婴被吓哭了。 芊芊拧拧他手臂，连拖带拉将人拽走。 “尊上，你长得……”她顿了顿。 莲尧挑眉。 话音一转，芊芊道：“霸气无双，快走快走！” 莲尧哼哧一声，“本尊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好看？” 芊芊长长“嗯”一声。 莲尧从她的犹豫中，知道了答案，甩开她的手臂，闷闷地走在前面。 芊芊缓步跟在他身后，说句实话，莲尧长得极为英俊，可太狂妄太邪肆了，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不准再想。”莲尧黑沉着脸，目光阴郁。 他哪一点不是好人，不，是好龙。 见他生气，芊芊挤出叶氏假笑，追上去，拍拍他手臂，“尊上之颜，我仰望至极，不敢直视。” “哼。”莲尧别过头，嘴角又翘了起来，语气强硬霸道，“本尊让你看你就看，不必仰望。” 亲亲他也可以。 “哦。” 见她又敷衍自己，莲尧避开她的手臂，气呼呼地走了。 出府前，芊芊回过头，望了眼府门的牌匾，不禁浅笑，“霓府，霓红染。” 她们会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凌霄 离混元仙府开启还要等上五年, 芊芊每日除了压境界，就是和莲尧吵架。 把莲尧气的火冒三丈，自己消火。 芊芊道：“他有毛病。” 自己过来惹事, 生气后翘起尾巴走了, 过两日又跑来。 白辰摇头暗笑，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理解。 太衡真君每日飘在两人中间看好戏。 每次吵完架, 莲尧生气走后, 在那里苦思冥想, 终于想到如何赢她时, 下一次吵架已经换了话题。 白辰火上浇油：“芊芊从来不理会不在意之人，莲大人每次去，芊芊都愿意与你说话, 莲大人知道这是为何？” 莲尧正琢磨, 白辰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丢给他一摞凡间话本。 让他自己瞎悟。 莲尧悟出来的道理就是，她喜欢本尊。 还从未有人让她如此上心过。 他是第一个。 叶芊芊死要面子，肯定不会说出来。 没关系, 他可以等, 等她都飞升成仙了，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莲尧越想越开心, 每日去找她。 他一来，芊芊刚压下去的修为, 又涨回去, 她都快被烦死了。 太衡真君一脸深意, 小心提议：“徒儿, 你若觉得体内灵力无处消耗, 便建星宫吧, 你如今可是乾云仙门的大师姐。” 芊芊想了许久。 太衡真君知道她是无利不起早，道：“总之，乾云仙门是你重塑的，你便是乾云仙门的掌门。” 芊芊扬扬眉，看向他：“你说话算话？” 太衡真君哼一声。 白辰飘悠悠过来：“吾同意了。”说着，他将一枚白玉双凤玉佩奉给她。 芊芊犹豫着接下。 太衡真君与白辰一齐抱拳，纳头拜道。 “氐宿星宫弟子白辰拜见掌门。” “斗宿星宫弟子太衡拜见掌门。” 芊芊：“……” “望掌门重振乾云。” 赶鸭子上架也不是这么赶的。 片刻，见他们还低头拜着，芊芊无可奈何，摸摸这灵气四溢的灵玉，起了亿点点贪念。 “将阵石和卷轴拿过来，我尽力。” 白辰这次没有一块一块拿给她，直接将二十六个灵玉盒与卷轴放在石桌上。 看着堆积如山的玉盒与卷轴，芊芊犹如人间帝王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头大。 她拿出阵石，打开卷轴。 虚宿星宫。 太衡真君道：“这个老夫熟。” 芊芊点头，带着他御剑飞向北方对应的星图。 苏锦如每日除了薅翼虎，就是捧着书阁的百兽玉简看个不停。 见一旁云上传来动静，扬目看去，笑着与云上的人招手：“小师姐，真君。” 太衡真君回头，飘到她身边：“你小师姐现在已经是乾云的掌门了。” 苏锦如满眼惊喜，看向芊芊：“小师姐，你太厉害啦。” 芊芊回头挤出一个无奈的笑。 “小师姐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太衡真君咳咳嗓子，“哪有，她开心着呢。” 苏锦如瘪嘴，趴在阑干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结阵，“这样下去，小师姐的灵力会耗干吧。” 太衡真君摆摆手：“不必在意，这也是为她扩宽灵脉，好得很。” 苏锦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个屁！”叶素素一手叉腰，一手拍向太衡真君的脑袋，“一次次撑断，一次次修复，灵脉才能扩宽，灵脉是修士的根基，断裂犹如骨裂，你个臭兔子，就知道害我妹！” 太衡真君被她揪着耳朵叫饶：“修仙之途，断其筋骨，乃是稀松平常的事，老夫徒儿，日后可是要飞升成仙，哪能不吃点苦头。” 叶素素丢开他耳朵，若非如此，她早就上去阻止了。 飞升成仙，是她妹自小的梦想。 芊芊灵脉内集聚的灵力太少，灵气不似阳光、月光，轻易便能凝聚。它需要媒介。 她忍着身上的痛意，回到重光阁，静静调息、修复。 莲尧悄悄接近重光阁，白辰提醒：“你们气息相融，小心她进境。” 莲尧只好回到书阁，默默喝茶。 白辰给自己斟茶，边问道：“莲大人如今作何打算？” “如何打算？”莲尧斜他一眼，准没好事。 白辰道：“你修为平稳，只待拿回妖丹压制蜂毒，便可飞升成神，还是在凡尘等着芊芊为你解毒，与她一同飞升？” 莲尧差点呛住，清清嗓子镇定下来，漠然道：“不管你事。” 白辰捧茶一笑，不再言语。 * 翌日，修复好灵脉后，芊芊继续结阵建造星宫。 苏锦如每日看着她耗尽灵力，好不忍心：“我要是能帮得上小师姐的忙就好了。” “帮她照顾徒弟呗。”太衡真君拍拍两只小虎崽的脑袋，“它们太小了，听不懂老夫再说什么，可惜啊。” 听见他叹息，芊芊停下回去的步伐，将灵兽袋的两人放出来。 方向盘被臭人薰了许久，一出来忙不迭地给自己施净尘术。 太衡真君瞧见这粉雕玉琢的小男童，饶有兴趣的飘过去打量。 是人，还未引气入体，却懂法术，真神奇。 陡然瞧见灵体，方向盘吓得往芊芊身后躲，被芊芊一把给提溜出来。 “老头，这个人给你了。” 方向盘一听她又要把自己给丢了，抱紧她裙摆，可怜巴巴地乞求道：“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芊芊蛮横地将人拽出去，“这是乾云仙门，我的门派。” 方向盘懵懵懂懂，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众人也好奇地打量他。 苏锦如忍不住摸摸他脑袋：“好可爱的小师弟。” 太衡真君已经瞧见他体内二十八条灵脉，万里挑一的资质，天才中的天才。 芊芊想了想，瞟见兔老头放光的眼睛，道：“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小徒弟。” 这么好的资质，带出去肯定倍有面。 方向盘愣了愣。 芊芊拍拍他脑袋，“以后不准叫我姐姐，叫师父。” 他瘪嘴，显而易见的不愿意。 芊芊威胁：“不叫师父，就给你丢出去。” 方向盘这才不情不愿地，难为情地小声唤道：“师父。” 芊芊得意地应了一声。 不知怎的，他这声师父，芊芊听得倍儿爽。 她回过身，看向困阵中的血肉模糊的凌霄。 他还在昏迷，身体已经被怨气腐蚀。 芊芊本不是圣人，她正要将人收进储物袋，便见他震碎阵法，立起来。 众人一惊。 芊芊亮剑，只见他又缓缓倒了下去。 不过，神识清醒着。 他抬手徐徐揪住她裙角，嘶哑出声：“救我。” 芊芊甩开裙子，太衡真君看不下去，道：“徒弟救救他吧，反正救回来已经成了废人了。” 芊芊无动于衷，太衡真君又道：“他这衣服是天阶法衣，身家不凡。” 芊芊瞥了眼他的法衣和储物戒指，抬手将人体内的怨气驱除出去。 凌霄的意识渐渐回笼，芊芊低下身：“我救了你，你把储物戒指给我。” 他愣了愣，而后点点头。 芊芊这才动手用储物袋的灵力替他疗伤，半个时辰后，凌霄的皮肉重新长了出来。 渐渐的，恢复了原貌。 苏锦如惊呆地瞪大眼睛，小心翼翼扫了身边的人。 这个人就是那个凌霄，将芊芊封在洞口，差点害死芊芊的凌霄。 她该怎么说？ 太衡真君打量着他本来的面目，惊叹道：“不得了啊，长得这么俊！” 凌霄盘坐在地，静静调息。 芊芊稳住身形，回了重光阁。 这次的伤有些重。 莲尧守在门口，一点点找到最合适的距离，将自己的灵力渡进去。 那些人都是傻子，叶芊芊也是，看到别人的钱就走不动路了。 哼，贪财鬼。 那什么修士，有他好看吗？ 不过又是一个小白脸罢了。 莲尧忿忿想着，只见那小白脸已经换了一身紫袍从容缓步而来，莲尧挡在门口，眼神睥睨。 凌霄也是狂傲之人，可气势上略略差他一节，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很强。 不便针锋相对。 他拱手，“我想见叶道友。” “她不见！” 凌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动气，耐心地守在旁边。 两人对峙了三日，重光阁的门总算开了。 芊芊瞥见门口意外的男子，拱拱手：“凌师兄。 莲尧听见这亲昵的称呼，哼哼一声。 凌师兄，又是一个师兄。 凌霄将自己的戒指奉上去，“多谢师妹救我。” 芊芊嘴上说着不客气，手很诚实的将戒指收过去。 凌霄细细端量她，觉着她有些眼熟，却始终在记忆中找不到相符合的面孔。 也许只是一面之缘。 “师妹，听闻你是乾云的掌门？” 芊芊假笑一下，点点头。 凌霄自荐：“灵山已灭，我可否加入师妹的门派，乾云似乎与灵山同出一系。” 芊芊默了默，握紧戒指，这里面可有不少好东西。 让他加入也不是不可以。 凌霄似乎深谙其道，又将储物袋递过去。 芊芊摆手：“够了够了，凌师兄，修为在我之上，日后便做乾云的客卿长老吧，毕竟自由一些。” 客卿长老，说白了，就是一个挂职的，没什么地位。 不过凌霄已经很满足了。 他是孤儿，自幼被灵山掌门收养，拜太华道君为师，与灵山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不同，也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能有个地方愿意收留他，已经足够了。 莲尧见他这般不要脸，压住心头的愤怒，甩袖而去。 这个叶芊芊好坏不分。 亏得他守她这么久，这小白脸一看就是另有目的。 白辰见他生气地走过来，开始说风凉话：“哎呀，好般配啊。” 莲尧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越看越气。 不过嘴却不服输：“不过是个小白脸，叶芊芊能喜欢他？” 白辰轻啧一声，“吾看那人上元境修为，而今也不过而立，天之骄子，况且，芊芊对妖魔一向不感兴趣。” 这话戳到了莲尧痛处。 他是妖。 叶芊芊曾经说过，她不喜欢妖，只喜欢人。 一句话将他的心打得七零八落，搅得稀巴烂。 他们之间隔了一道这么也跨不过的沟壑， 无法逾越的天坠与隔阂。 第68章 调戏 芊芊出来后, 瞧见莲尧板着脸，在那喝茶，犹如不动老松。 茶一口没动。 白辰老神在在, 给她丢了眼色。 她难得休息, 优哉游哉走过去，在石椅上坐下。 白辰给她沏一杯茶, 道：“调息得如何？” 她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灵脉宽了许多, 不必再强行压制修为, 可以撑过五年。” 白辰点点头。 芊芊放下茶，转头看向故作风轻云淡的莲尧，轻轻唤道：“尊上。” 莲尧动动眼皮, 稳住颤动的手, 冷冷道：“何事？” 她提壶，道：“我给尊上斟茶。” 莲尧高傲地放下茶杯，她看向近乎满的茶杯，笑了笑, “尊上的茶还未动。” 莲尧瞥了眼茶杯, “没有动，就不能换新茶了？” 芊芊点头：“自然可以。” 她另翻出一只茶杯, 挡下袖子，给他斟满。 莲尧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明明就是个乡野丫头, 也不知哪来文雅气质, 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一定是中了魅术。 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后, 莲尧别过脸, 又着实忍不住心里话, “那人是你什么师兄？” 芊芊轻轻放下茶壶，淡道：“见过几面，谈不上认识。” “谈不上认识便收留他？” 芊芊实在：“他给的钱多。” 莲尧莫名有些委屈，若那人有大把的灵石，岂不是能随意差使她。 再过分一点，进她的识海呢？ “你不准别人进你的识海。”莲尧狠狠命令道。 芊芊忍俊不禁，白辰也转过身去偷笑。 真是个幼稚鬼。 幼稚得无可救药。 “笑什么？”他瞪眼。 芊芊敛容，摇摇头，“尊上放心，我的识海，不是想进便能进。” 莲尧有些郁闷。 芊芊喝完茶后，又去了斗宿星宫，留莲尧一个人生闷气。 白辰着实没想到活了七八万岁的妖龙，在感情方面像个傻子。 笑了一会，白辰回过身，枕着手，望着遥远的苍穹，“莲大人，凡人虽弱，意志可断山石，填江海，识海乃神魂最隐秘之地，可不是想进就能，除非是极为信任之人，一旦强行进入，抵抗起来，宁死不屈。” 莲尧听不懂，仍在吃凌霄的醋。 见点拨不通，白辰轻叹一声，起身慢悠悠地走进书阁。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莲尧虽生气，神识牢牢注意着芊芊，见那个男人围在芊芊身边，与她说话。 他咬牙切齿，一把捏碎了茶杯。 白辰从书阁中探出头，“你赔吾茶具！” 莲尧冷哼一声，丢开残渣，转身化作金光，飞进芊芊识海。 这里是他的地方，谁都不可以进来！ 凌霄诧异地看着她眉心，“方才是？” 芊芊若无其事道：“我的灵兽。” 金色的灵兽，真是少见。 “师妹手中的这些阵法神乎其神。”与灵山阵法有些相似，却比灵山阵法更为精妙。 芊芊听后，淡淡一笑，笑不达眼底。 趴在阑干上的苏锦如盯着云上的那两道身影，纠结地薅着桌子的脑袋，“这可怎么办，桌子？“ 上元境神识极广，她不敢说出来，在场的，除了芊芊，没有一个修为比他高。 那成天披着黑斗篷的黑蛇，看起来威风霸气，可到底是灵兽。 哪里打得过他。 那人根本不是好人。 凌霄察觉到那道忧郁的目光，转过头去静静看着她。 苏锦如忙转过身，背脊生凉。 凌霄道：“那位师妹有些眼熟。” 芊芊：“她也是灵山弟子。” 凌霄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记得她是百花峰的弟子，是月溪的师妹。 只是外面弟子罢。 苏锦如实在熬不住，抱着桌子，去找了叶素素。 叶素素这时候在睡美容觉，虽然不在灵山，她对自己一向娇着养。 没办法，前半生太苦，不弥补回来，简直对不起自己。 半梦半醒间便被叫醒，她缓缓睁开眼，看着一脸忧心的苏锦如，问道：“苏师妹，你怎么了？” 苏锦如欲言又止，悄声道：“师姐，你开个阵，我有话对你说。”见她神色凝重，叶素素结阵屏蔽住外界探查，道：“什么事了？” 苏锦如小声道：“前几日小师姐救回来的人，就是凌霄。” 叶素素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猛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个凌霄？！” 苏锦如重重点头。 叶素素是个暴脾气，瞬时站起来，苏锦如忙拉住她，“师姐，他上元境，我们打不过他，连小师姐都可能打不过他，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他现在一直缠着小师姐身边，也不知打的什么目的。” 叶素素冷静了会，找回理智，“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先慢慢谋划。” 这一救，简直救了烫手山芋。 “我去找……”她想了想，这个乾云没一个靠谱的，“算了，我回去找师尊商议。” 虽然师尊不会帮她对付凌霄，但至少会帮她想对策。 叶素素说走就走，临走前嘱咐苏锦如，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有事发生，速速给她传音。 苏锦如点点头目送她远去。 芊芊望见姐姐御剑走了，疑惑不已，但见她走的快眨眼间便没了影，只好先将手头上的事完成。 倒是凌霄直直盯着那身影，眼中划过一抹阴沉之色。 片刻如常，低声道：“师妹，我灵脉中还残留一些怨气，可有房间让我调息。” 芊芊没空搭理他，道：“你去问问苏师姐。” 他点点头，回到斗宿星宫。 看着他过来，苏锦如努力维持镇静，生怕离芊芊远了，就近给他找了一座阁楼。 凌霄漫不经心瞥她一眼，踏入阁中。 苏锦如心惊肉跳，忙不迭跑回去。 虽然人性本善，可吃一堑长一智。 凌霄是太华真君的亲传弟子，于外门弟子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一度美化，一度仰慕。 直到那一次，终于见识到他们美化的外表下的真实面目。 原来光风霁月的亲传弟子，也会因为一株灵草而罔顾他人性命。 他们利益至上，险恶，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谪仙。 她心中已有一人。 她握住阑干，望着在云上削木头的芊芊。 “小师姐，你怎么削起木头来了？” 芊芊抬袖将做好的榫头放在身旁的榫头堆中，撇了垂在肩上的玉色发带，“用木头建宫殿朴素。” 这些星宫太耗灵力了。 累。 “这是坤山的香檀木？” 芊芊嗯了一声，挽起袖子，继续削木头。 她本想偷一下懒，用自身的灵力建造一座星宫，不知道要建到何年何月，还不如削木头。 香檀木，万年不腐，树有清香。乃是建造宫殿的好材料。 苏锦如回头朝凌霄所在的楼阁看了一眼，犹豫一会，御剑飞至芊芊身边。 “小师姐，你可识得那位师兄？” 芊芊抬头，看着她讳莫如深的神色，放下手中榫头，“ 认识。” 是林月溪的师兄。 她还记得，那湛露将她推向狮口，利用她引诱那只狮子。 天上的两人袖手旁观，高高在上的看戏。 芊芊打出一道结界，凑到担忧不已的苏锦如耳边，好奇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狡黠：“苏师姐，凌师兄他来自何方修仙家族？” 苏锦如想了想，凌霄算是灵山亲传弟子中的异类，自幼生长在灵山，听别人说他是掌门的私生子，掌门待他犹如亲子，具体是真是假，也不清楚。 将凌霄的事告诉她后，苏瑾茹又谨慎地叮嘱：“小师姐，你要小心凌师兄。” 芊芊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苏锦如松口气，小师姐比她厉害，不会吃亏。 苏锦如走后，芊芊慢条斯理地将榫卯接好。给叶素素传音。 叶素素忙着回去找师尊，嘱咐她小心凌霄。 芊芊蹙眉，她看起来很傻很弱吗？ 见她一点都不在意，莲尧提起脑袋，沉声粗气道：“听见没有，那凌白脸不是什么好人。” 芊芊不以为然，收起传音符，反问道，“尊上关心我？” 尾音意味深长，带些调侃。 莲尧鳞瞬间炸了，“谁关心你，本尊是关心自己的妖丹。” “哦。” 莲尧冷哼一声，翘翘尾巴，“等你遇到危险，可别来求本尊。” 芊芊对着虚宿星宫的卷轴图，用灵力切割长出来的木块，同时问道：“我遇到了危险，尊上会帮我？” 他血瞳圆睁，当即反驳：“本尊才不会帮你！” 芊芊摇头轻叹一声，失望地说道：“原来，我在尊上眼中只是妖丹。” 莲尧一时梗住，愣了愣，气得长须直竖：“本尊在你心里不也是灵石？” 芊芊挑眉：“那倒也是。” “……” 她这么坦诚，莲尧心里一阵郁闷，望着头顶浩瀚的星空。 这是他的星空。 “叶芊芊！”他突然开口。 “嗯？” “不准与别人双修。”他不允许这片星空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 芊芊若无其事掸掸衣袖上的木屑，“那说不准。” “哼！” 识海里的黑龙抱着爪子，气呼呼地扭过身。 “尊上若想，也可与他人双修。”与其看册子，不如去找一个。 黑龙转过龙首，双眼震惊，“谁看小册子了！” 明知故问。 莲尧恼羞地用尾巴搅了搅识海。 芊芊不适地拧拧眉，顿住手，修为突然蹭蹭蹭的涨。 莲尧愣住，识海中星辰莫名亮了许多。 他眨眨眼，顷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霎时热潮汹涌，逃似的飞出她的识海。 走时，他道：“本尊也不知会这样。” 芊芊不想搭理他，强行压下暴涨的修为。 * 日已沉西，天边残留着几片粉蓝夕霞。 白辰枕着手，饶有兴趣欣赏着晚霞，瞥了眼徐步而来的芊芊，随即便又看向天边。 躲在书阁门后的莲尧看了眼她乾元境大圆满的修为，心虚至极。 芊芊回头看向书阁门口，转过身，将一张折好的纸放在石桌上，“前辈，等他出来，劳烦交给他。” 白辰坦然应下。 芊芊一走，莲尧兴冲冲从书阁中出来，抢过白辰手中的纸。 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笔力遒劲，能感觉到出下笔之人的暴躁：离我远点！ “你还想期待她跟你说什么？”白辰捂着肚子，无情地嘲笑他，“自作多情。” 莲尧沉着脸，将纸揉成碎屑。 谁自作多情！ 谁期待！ 第69章 疗伤 那厢, 凌霄用灵力开启回溯镜，一抹碧影出现在镜中。 出小乾坤后，灵山弟子逃的逃散的散, 好不容易找到一名身受重伤的灵山弟子, 未问几句，人便死了, 所幸抽了神魂附着与回溯镜中。 怨气至摇光峰弥漫散开, 此弟子的记忆中, 恰巧有道身影从摇光峰怨气中飞出。 叶芊芊。 他终于记起, 自己是在何处见过她。 原以为她已丧于狮口，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不简单。 * 自从被叶芊芊警告后，莲尧便离她十丈之外。 他是条要脸的龙。 不准他靠近, 他还不稀罕呢！ 他立在氐宿星宫的飞檐上, 看着大献殷勤的人，冷冷哼声。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方向盘踩在阑干上，避开身后的太衡真君。 芊芊头也没回道：“叫师父, 不然就下去。” 方向盘瘪瘪嘴, 勉为其难地喊道：“师父。” 太衡真君朝芊芊哭诉：“徒儿啊，三徒孙他欺负老夫。” 芊芊道：“无碍, 只是让他借居，管好那两只小虎崽子就行。” 闻言, 方向盘顿时委屈。 师父也叫了, 什么叫借居？ 太衡真君管不了他, 只好转身去苏锦如哪里找桌子、月亮。 见人都走了, 叶芊芊也不理他, 方向盘回头看向太衡真君, 转身默默追上去。 “师祖，等等我。”太衡飘得快，他一个小短腿跑起来才能追上。 太衡真君见他突然变得这么听话，有些意外。 他停下，等他追上来。 方向盘跑至他身边，小声问道：“姐姐……师父，她会赶我走吗？” 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太衡真君心软成一团棉花，“她唬你的，你入了乾云仙门，谁也没权力赶你走。” 方向盘点点头。 太衡真君探了探他根骨，隆起眉头，“你如今都差不多十岁，怎么还是四五岁的模样？” 方向盘懵懂地摇摇脑袋。 太衡真君想了想，带他去找白辰。 白辰挥着锄头，慢悠悠扫了方向盘一眼，将拾来的橘树种子埋在土中。 “他被下了禁制，禁制一解，自会长大。” 太衡真君一听，愈发可怜方向盘，小小年纪遭遇这么惨。 “徒孙，你可知道是谁给你下的禁制？” 方向盘仔细思索，道：“有个奇怪的叔叔，他死的时候给我下的。” 白辰将土填上，“不可能，若是给你下禁制的人死了，禁制便会消除。” 方向盘回想起那个温柔的叔叔，他的确亲眼在自己眼前消逝了。 白辰建议：“入道后，有能力自己破开即可。” 太衡真君怕给他下禁制的人太过厉害，“若是破不开呢？” 白辰哼笑一声，瞥向只有五岁模样的方向盘，露出毒舌本性：“那一辈子都是五岁稚童，多好。” 他收起锄头，揉揉方向盘的小脑袋，“总角小儿。” 方向盘：“……” * 为了破开身上的禁制，方向盘开始主动引气入体，学习乾云剑法、阵法。 芊芊日日看着太衡真君兴致勃勃的教导方向盘，仿若伯乐遇到千里马，欣喜万分。 “徒儿，你可不知道，这三徒孙简直是剑修天才。” 芊芊冷淡地削木头。 太衡真君打量她脚边用木头建造的重楼宫阙，不由惊叹：“徒儿，你也是个木工天才。” 芊芊：“呵呵。” 她将手中的小阁楼依着卷轴摆正位置。 等她将这些袖珍的宫阙做好，一挥袖，二十八星宫跃然云间。 别说，还挺壮观。 她拾起一旁的榫卯，接好房梁。 传音符忽然从手链中的飞了出来，传出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师妹，你在何处？” 是闻时舟。 芊芊往云下的灵山市集看去，薄雾萦绕，看不甚清。 她抬手解开乾云仙门的隐灵阵，朝闻时舟道：“师兄，红掌柜已搬走，你往云上飞，便会看见我。” …… 片刻，闻时舟牵着魇兽出现在芊芊面前。 芊芊抬手重新布上隐灵阵。 闻时舟望向不远处的琼楼宫阙，眼中充满惊叹：“这便是乾云仙门？” 芊芊点点头。 魇兽撒开闻时舟的手，兴奋地往斗宿星宫跑。 “兔老头！” 太衡真君被他抱个满怀，嫌弃地推他：“老夫、老夫在教徒孙，你给老夫滚开。” 魇兽只当他还是兔子，挼挼他毛茸茸的头发。 闻时舟转过身，看着太衡真君的残灵，朝他拱手作揖。 太衡真君推开这男装女装的浑然自如的变态，嘟囔：“离老夫远点，还是小舟最好。” 魇兽放开他，又去薅方向盘的脑袋。 方向盘斗不过他，一脸幽怨。 听见外面热闹的动静，凌霄打开小阁楼的门，从里面出来。 魇兽的感觉极为敏锐，瞬间察觉到陌生人。不善的陌生人。 它退回闻时舟身边，睁着两只碧幽幽的眼睛直打量他。 陡然间见到同门，凌霄快步过去：“闻师兄。” 闻时舟虽有些意外，从善如流拱手道：“凌师弟。” 他曾给凌霄疗过几次伤，但印象并不好。 他每次受的伤其实并不重，一颗丹药便能解决，可是他与他身边的女修总爱找他治疗，以至于常常耽误其他受重伤的弟子治疗。 离谱的事，那些受伤的弟子为了不得罪他们，宁愿忍着剧痛，也不敢有丝毫逾越。 他曾强硬先治疗一个内门弟子，那弟子没有两日便遭了报复与排挤，从此再也没有回过灵山。 灵山覆灭，即便不熟的同门也会多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好在闻时舟性子温和，相谈片刻，凌霄便从闻时舟口中得知了大概。 太华道君已死于六年前灵山暴动的怨气中。 十二峰峰主，只有盈洛道君、清岸道君、明秋道君尚且苟活。 凌霄避开芊芊，试探地问道：“闻师兄，难道不怀疑此事是有人刻意而为？” 闻时舟本身对灵山一些作风不敢苟同，总觉着他们修仙踏上了一条歪道。 只能沉默以对。 无论刻意与否，事情已经发生，他们已经尽力去弥补。 大多数灵山弟子也已经逃出灵山，各自踏上他途。 闻时舟一言不发，凌霄心生不悦，“闻时舟，不想厘清此事，为灵山报仇？” “事情一过去六年，师父自立门派瑶华山，凌师弟若无处可去，可去瑶华。” 凌霄执着于灵山覆灭的真相：“我怀疑此事与叶芊芊有关。”说着，他拿出回溯镜，上面赫然是叶芊芊的背影。 闻时舟脸色骤变，凌霄一副早有预料，道：“我会尽快查清此事，替灵山复仇，这乾云仙门的功法与灵山功法同出一门，如今灵山已毁，日后建在这云间也未尝不可。” 待他说完，闻时舟道：“你抽了山门弟子的神魂。” 凌霄不在意道：“他牺牲神魂也是为灵山，反正人早就死了。” 闻时舟抬手想将那缕神魂放出来，凌霄收起回溯镜。 回溯镜是神器，觊觎它的人不计其数。 “闻师兄，”他淡淡道，“我灵脉被怨气腐蚀，可否帮我医治好灵脉？” 他话说的客气，手已经伸了过去。 闻时舟探了探他的灵脉，的确腐蚀的很严重。 “凌师弟，你将那缕神魂放出来，我便帮你医治。” 凌霄攒眉，让他治疗，还讲条件？ 闻时舟很坚决，不放便不治。 凌霄势单力薄，修为有损，只好将困在回溯镜中的神魂放了出去。 反正他已有了线索。 叶芊芊曾在那日出现过，届时，抽出她的神魂放入回溯镜中探查便可。 良久，闻时舟从凌霄的阁楼中出来，步履略微踉跄。 太衡真君最关心闻时舟，忙飘过去，担忧地问道：“小舟，你怎么了？” 闻时舟温声笑道：“不碍事，前辈，可有地方让我调息一会。” 太衡真君扫了眼各处阁楼，道：“你去白辰那儿，沿着冰桥直走，他那儿是调息的好地方。” 闻时舟拱手道谢，缓步前行。 太衡真君看着他虚浮的脚步，飘至芊芊身边。 “徒儿，你看，小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芊芊抬眼看向闻时舟的背影，道：“耗尽了灵力，休息会就好了。” 太衡真君不放心他，拿开她手中的木头，催她去看他。 芊芊烦躁地哼一声，起身，拍拍衣袖，飞过去。 “师兄。”闻时舟身形晃荡，芊芊只好伸手扶住他手臂。 闻时舟笑道：“多谢师妹。” 芊芊道：“师兄，应该第一次灵力耗尽。” 灵脉失去灵力的濡养，便会产生撕裂般的痛，如同烈日下久行的旅人干渴的喉咙。 闻时舟笑而不语，并非是第一次灵力耗尽，已是第三次。 第一次太久远，已记不清；第二次，是给她疗伤。 白辰看热闹似的，瞧着芊芊扶着一个男人过来，故意气莲尧：“看看，看看，芊芊可有扶过别人？——啧啧啧，真正的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立在飞檐上的莲尧早就看见他们相携的身影。 郁闷得无以复加。 叶芊芊还从来没有这么主动的扶过他。 换做别人，他定对此嗤之以鼻。 可他是闻时舟，人人都喜欢的闻时舟。 第70章 心动 安置好闻时舟, 芊芊转过身，忽略莲尧冷沉的神色，慢悠悠往斗宿星宫去。 白辰故意唤住她：“那弟子, 吾曾见过, 心性上佳，不可多得。” 芊芊不知他何意, 不过闻师兄温柔善良, 平易近人, 委实不错。 见芊芊点头赞同, 莲尧冷哼一声。 白辰飘至她身边，笑着看了眼飞檐上的莲尧，布下结界, 屏蔽他的探查。 莲尧扬扬下巴, 谁稀罕？ “前辈？” 白辰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眼中多了丝促狭。 “……”遇到了莲尧后，白辰前辈比以前生动了些。 还会恶作剧。 莲尧用神识探查两遍他们消失的地方，板着脸, 飞至地面找去, 来回寻找。 看着近在迟尺的莲尧，芊芊微微别过脸。 蠢。 莲尧把眉一皱, 回过身，凝目看去。 目光相接, 瞥见他黑瞳中的虚无, 芊芊若无其事转身, 问白辰：“前辈, 若无其他事, 我便走了。” 白辰出声拦住她, 他确有重要的事告诉芊芊。 “方才，那弟子，我察觉到他天劫已近，不日便会飞升。” 芊芊想了想，“师兄如今是太清元境，飞升理所当然。” 白辰摇头，“他成不了仙。” 芊芊蹙眉。 白辰继续道：“吾曾冥冥中察觉到时空回溯，世间万物天已注定，不出意料。此人会死于天劫下。” “就如同妖龙，本该早已死于天劫。” 这些人的命运都因她在改变。 白辰颇具深意的看她一眼，挥袖撤下结界。 霍地撞上芊芊，莲尧下意识却步，胸口骤然长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蜂毒又发作了。 芊芊伸手揽住他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渡灵力给他。 莲尧下意识拥住怀里的人，嗅了嗅她脖颈间的淡香，情不自禁地弯了弯苍白的唇角。 感觉到他的气息灌进了衣领，芊芊隔着衣服揪了揪他结实的背。 不痛不痒的，莲尧全然没有感觉。 脑袋直往她衣领埋。 叶芊芊抱着真舒服，哪哪都舒服。 看着似痴汉而不自知的莲尧，白辰轻啧一声。 这上古妖龙自诩清高，死鸭子嘴硬，身体倒很诚实。 芊芊正想暴力推开，余光瞧见他冷汗涔涔的侧颊，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算了。 蠢龙！ 好在新鲜了一会，莲尧也安静了，有气无力地趴在她肩上。 芊芊拍拍他宽厚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莲尧静静抱着她，意识昏昏沉沉。 见他没有动静，芊芊扭头看着他病恹恹的面色，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白辰道：“他本可压制蜂毒，上次你灵力耗尽，便偷偷渡了些灵力给你。” 芊芊哪里不知道，她真是服了他。 自己性命难保，还这般任性。 白辰坦然地提议：“你想给他压制蜂毒，可以用双修之法。” 芊芊诧异地扫向他，白辰湛然自若，瞧不出一丝不妥。 她回过头，小心地扶着莲尧肩膀往书阁走。 白辰略微心虚，为了自己黄花晚节，解释道：“吾乃白泽之灵，早已看出来。” 芊芊惊讶的不是他看出他们曾经神魂双修过，而是—— “前辈，压制蜂毒还有一个法子。”他身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白泽之灵难道会不知？ 白辰边走边抚抚衣袖，镇定自如道：“吾以为你会不愿意。” “以前受制于人，自然不愿意。”她将莲尧好生平放在榻上，“今时不同往日，待解了他身上的蜂毒，我再将内丹还给他，两不相干。” 白辰愣了愣，淡淡道：“看来你无心于他。” 芊芊默不作声，逼出一滴精血，覆手没入他胸口。 榻上之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 芊芊撑着榻沿，静坐闭目调息。 白辰抱臂，看着芊芊冷静的神色，再看看懵怔的妖龙。 罢了，顺其自然吧。 他转身飘出书阁。 莲尧抚上胸口，愣了好半响，涩涩开口：“你把精血给了本尊。” “嗯，一滴，等我升至太清境，便将全身精血凝成妖丹还给尊上。” 莲尧缓缓收紧手指，明明是期盼已久的事，他为何一点都不开心，心口反倒有点闷痛。 “叶芊芊，你痛不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芊芊：“不痛。” “……” 哼，就知道强撑。 他抻着手，靠在榻上，清清嗓子，大模大样开口，“本尊知道，不必勉强自己，本尊不要你精血，妖丹放在你那，只要你不死，本尊便能一直活着。” 芊芊挑眉：“尊上，不怕我突然死了？” 莲尧哼哼两声，极不耐烦：“本尊就想把妖丹放你身上，你若遇到危险，本尊自会救你！” 芊芊莫名笑了下：“尊上不是说，不会管我吗？” 莲尧想了想，面色变得古怪，故作强硬驳道：“你是本尊的妖丹，本尊当然会救，你别少胡思乱想！” 芊芊耸耸肩，缓缓起身。 莲尧看着她身形迟缓，下意识伸手拽她坐下，谁知用力过猛，将人直接拽进了怀里。 “……”芊芊抬头，目光幽怨。 莲尧故作镇定，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本尊看你虚弱，让你靠一靠。” 说完，很不要脸地将人抱上榻。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目光直愣愣看向书阁书架上的一叠叠玉简。 芊芊扫了眼这奇怪姿势，道：“尊上，你抱得太紧了。” 莲尧咽了咽口水，一点也不想撒手，抱着她平躺下去，“好了。” 芊芊：“……” 莲尧不知男女界限，摁着她脑袋靠在自己胸膛上，“给你调息。” 听着胸口擂鼓的心跳，芊芊转个头，瞥向他凌乱的衣角，“尊上，你外袍乱了。” 莲尧用法术抚平衣角，爪子紧紧扣住她的腰。 “尊上，你再用力，我要残废了。” 莲尧定定心神，松开手，轻轻地放在她背上。 她的法衣轻薄，微凉的体温透过法衣传到他发烫的手心。 莲尧情不自禁地往下摩挲。 芊芊头也没抬，拍开腰间不安分的爪子。 莲尧回过神，垂眸看着她发髻上的飘带。 听着耳边渐渐安稳的心跳声，芊芊偏头，偎在宽阔的胸上，闭上眼调息。 目光从发髻落在她白皙的侧颊，莲尧不禁抚上她的脸颊，眼中浮上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芊芊懒得动，懒得去斗嘴。 未加克制，爱意便泛滥。 揉了揉她脸，他又顺着心意抚上那乌黑柔软的青丝。 少刻，芊芊抬眼，“尊上，摸够了吗？” 陡然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心跳又错了半拍。 他忙不迭收回手，涨红了脸，局促地为自己辩解：“本尊只是碰、碰了下你的头发。” “哦。” 她慢悠悠撑着手，从他身上起来。 莲尧忍不住扣住她手腕：“你去哪？” 芊芊拂了拂落在肩前的长发，瞥向他握住手腕的手，淡道：“建星宫。” 莲尧讪讪松开手，眼中透着关切：“伤好了 ？” 她点点头，笑道：“多谢尊上相助。” 莲尧意犹未尽，正欲再开口，便见她起身下榻，毫不留情地走了。活脱脱一个下床不认人的嫖/客 莲尧坐起来，幽怨地盯着她的背影。 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芊芊回头，淡笑着调侃：“尊上的心跳声真吵啊。” 莲尧瞪直了眼，下意识捂住突然乱跳的胸口，反驳：“本尊、本尊心跳平静得很！” 芊芊挑挑眉，转过身，边走边理衣裳，“我知道，尊上的心藏了只小鹿，它很吵。” 莲尧低头看向胸口，神色困惑。 小鹿？ 他的心中怎会藏一只低等灵兽？ 胡诌。 见她已经走到门口，莲尧开口命令：“叶芊芊，你不准碰别人，更不准搀扶别人！” 芊芊轻哼一声，回过头看他：“那，尊上呢？” 莲尧眨眨眼，反应过来，骄傲地扬起下巴：“本尊当然可以扶！” 芊芊展展眉。 哎，傻。 她出去后，莲尧靠在榻上，心情奇好。 似是想到什么，拿起胸口的衣衫嗅了嗅。 以前怎么没发现，叶芊芊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蹲墙角的白辰看见他傻样，摇头叹息。 没救了。 第71章 腊八 不过五年, 一座座宏伟巍峨的星宫崛地而起。 整整齐齐，二十八座星宫。 可惜，坤山的香檀木差不多被她砍完了, 原先茂密的深山老林如露出光秃秃的地皮。 仿佛遇到了中年危机, 特别是在萧索的冬日。 太衡真君道：“不碍事不碍事，老夫日日撒种子, 等到来年春天, 树便再会长出来。” 芊芊掐指, 算了算时间, 混元仙府开启在即。 她拿出传音符，给叶素素捎去消息。 她一去五年，虽有音讯, 可始终不见人来。 片刻, 叶素素的声音从传音符中响起。 “再过几日我便来了，你别催了。” “……”她有催吗？ 太衡真君仰头想了想，“再过十日，便是凡间的腊八节, ——哎呀, 南方雪下的晚，也不知腊八会不会下雪？” 芊芊抚抚衣袖, 走上翼宿星宫的玉桥。 两只小翼虎吃了化形丹成了三岁稚儿，歪歪扭扭学着步子 。 苏锦如守在他们身边, 托着它们的手, 一脸慈母笑。 魇兽时不时抬手推它们一下, 又揉揉桌子毛茸茸的耳朵。 桌子恼他, 又斗不过他, 恶狠狠地龇龇小尖牙。 虎头虎脑的, 很是可爱。 瞧着这生动的画面，太衡真君欣慰地笑了笑，忽见桌子被魇兽欺负得眼泪汪汪，飘过去护住自己徒孙，气呼呼赶它。 魇兽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奔向芊芊。 “主人！” 芊芊脚下未停，缓步下桥。 “主人，什么时候去混元仙府啊？” 芊芊瞥它一眼，语气冷淡：“我不会带你。” 魇兽愣了愣，一脸懵怔，在它的计划中，芊芊一定会带上它。 “主人，你为什么不带我？” “我何时说过带你去？” 魇兽抿着嘴，她虽没有说过，可这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它可是她的灵兽。 ”主人~“ 芊芊熟视无睹，拂袖离去。 太衡真君得意地飘过去，“知道错了吧，就不带你！” 魇兽撇头，怨恨地瞪过去，正要动手，太衡真君诶一声，道：“老夫是你主人的师父，小月亮和小桌子是她的徒弟，让你欺负我们，你现在活该！” 魇兽停下挥过去的手，恼怒地哼一声，“主人才不想管你们！” 难得占上风，太衡真君飘飘然：“她想不想管，可不是你说的算。” 魇兽瞪眼：“我知道她的心。” 太衡真君哼笑：“你是妖，哪里明白人复杂的感情，老夫徒儿是天底下最有情有义的人。” “你不也是妖，你又懂什么？”魇兽气愤地反驳。 两个人半斤八两，还来嘲笑它。 太衡真君笑笑，神色高深：“老夫是既是妖也是人，看一只妖，看它说什么便知，看一个人，不仅仅要看她所言，更要看她所行，言语可以否认心中所想，而行为却是骗不了的，你看看她建的的二十八座星宫，可有哪一出不是精雕细琢，用心极深？” 魇兽不理解，叶芊芊情感淡薄，对这些人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可它脚上玉桥阑干上的荷花纹却是叶芊芊亲手所刻，呕心沥血，栩栩如生。 何必如此？ 为何如此？ 难道是它引诱进幻境的人太少了？ 太衡真君也不鄙夷他，只道：“你到底不明白，化成人形又能如何呢。” 魇兽望着太衡真君的几近透明的灵体，陷入思索。 * 回到氐宿星宫，白辰悠悠躺在铺了软毯的藤椅上，把手枕着脑袋，漫不经心地问道：“离混元仙府开启，差不多还有十日，你准备准备。” 芊芊点头，又问：“莲尧能撑多久？” 白辰隐晦地笑了下，耳边忽然传来莲尧的警告声。 他将薄衾往胸上拉了拉，语调意味深长：“他呀，放心吧，不会死的。” 芊芊哦一声，回到重光阁疗伤。 莲尧走到书阁门口，扶着门框，道：“你去告诉她，本尊还能活一千年。” 白辰摆摆腿，看着他苍白的面色，虚弱的身躯，皮笑肉不笑：“不如，莲大人亲自去告诉她。” 莲尧喉头一梗，语气强调：“本尊本来就可以再活一千年，甚至几万年。” 白辰轻啧，“莲大人真是，”他笑了笑，将口中的“自作自受”换成了“令人钦佩。” 既不收回妖丹，也不双修，也不让渡灵力。 “莲大人，芊芊可是看不见的。” 莲尧挺直腰背，“当然不能让她看见。”他乃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龙，怎会因为这点蜂毒，败下阵，露了怯。 白辰摆手，让他回去休息。 这妖龙完全没理解自己的话。 真是孺子不可教。 莲尧躺会榻上，阖眼调息。 少了妖丹，他的神力便运转不过来，只能靠些微薄的妖力。 这该死的蜂毒，待毒清了，他便杀尽天下玄蜂。 他磨磨后槽牙，黑暗渐渐浸入意识。 又睡了许久，再醒来，身体恢复了许多。 书阁外传来那半妖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诶，真的下雪了！” “徒儿，你们人间腊八吃什么？” “当然是吃腊八粥咯！” 不是叶芊芊的声音。 是她姐姐。 莲尧掀开身上的衾被，扯着被子看一眼，他记得，他睡的时候，没有被子。 他是龙，至阳之体，哪会怕冷？ 他下床，舒张了下身体，闲步出去。 絮雪纷飞，夜色蒙了层黛蓝的薄雾。 半妖欢喜地在雪中雀跃，宛如一只飘来荡去的鬼。 叶素素抱着月亮站在亭中，看着疯疯癫癫的太衡真君，万分嫌弃：“又不是没见过雪，有什么好激动的。” 太衡真君才懒得管，瞧见醒过来的莲尧，开心地飘过去：“妖龙啊，来来来，陪老夫赏雪。” 莲尧哼一声，缓步走出去。 白辰从满桌子的佳肴中抬起头，招呼他：“莲大人，这儿给你留了位置。” 莲尧看着书阁前莫名其妙出现的避雪亭，顿顿脚步，白辰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朝他抛了个眼色。 他留的位置正好在芊芊旁边，她另一边是闻时舟。 莲尧怔了会，加快脚步，板着脸在芊芊右手边坐下。 宣示主权似的，握住自己的碗筷。 闻时舟笑微微地朝他点点头，温和且安静。 莲尧僵着脖颈，感觉受到他的挑衅，却出不了拳。 他坦荡如镜，温柔似水，一目了然，打他只能照见自己的不堪与卑鄙。 察觉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白辰转移话题：“这可是素素做的菜，吾这辈子都未尝过这么多美味。” 叶素素回头看他。 “只是家常便饭，前辈也太夸张了。” 白辰笑了笑，挽起宽袖，动筷。 他曾为白泽时，游历过人间，那时并不知道，一顿随处可见的家常饭有多珍贵，如今被困氐宿星宫，方知世间风花雪月，柴米油盐，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皆是世间最为珍贵之物。 其他人也陆续动了筷子。 芊芊早已吃了起来，仿若旁外人。 叶素素抱着月亮，坐在苏锦如旁边，瞥了眼对面的凌霄，悄悄捏了捏苏锦如的手指，用神识给她传音：“师尊说，他实力强悍，先慢慢寻时机。” 苏锦如找到了主心骨，跟着点点头。 雪愈下愈大，模糊了太衡真君的视线。 他揉揉眼睛，回到避雪亭。 人间的烟火在云间迸开，绚烂美丽。 “灵山附近已经没人了，怎么还会有烟花？——真好看。” 芊芊看了眼那烟火的位置，道：“在坤山南边。” 苏锦如想到第一次与芊芊组队打怪的经历，惊喜地笑道：“小师姐，你说会不会是山水镇？” 芊芊用神识往下探去，山水镇的街口聚着许多凡人。 三四个小孩童，手中拿着烟花棒，相互追着跑。 大人们正在放烟花，面上喜庆洋洋。 初见时，惨烈的景象早已成为过去。 看着小孩童怀中的烟花棒，芊芊抛下几颗灵珠，悄咪咪地顺过来四根。 月亮与桌子如今灵识渐开，与幼龄孩童一般，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烟花。 芊芊抬手将烟花棒放在他们身前，“拿去玩。” 太衡真君眼疾手快，夺来一根。 魇兽起身去抢，苏锦如一把拿过余下三个。 这只灵兽老欺负桌子，一点都不乖。 魇兽正要回抢，瞥见默默吃饭的芊芊，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主人不喜欢刁蛮的灵兽。 苏锦如将烟花棒分给桌子、月亮，余下一只交给身边宛如透明人的方向盘。 方向盘拿过烟花棒，笑眯眯道：“谢谢姐姐。” 苏锦如摆手，他指不定比她大呢。 谢完苏锦如，他又看向芊芊：“谢谢姐——” 芊芊抬头看他。 方向盘连忙改口：“谢谢师父。” 芊芊这才满意，继续吃饭。 兔老头调教得不错。 太衡真君燃起烟花棒，飘到方向盘身边，拍拍他脑袋：“快点跟老夫去放烟花！” 方向盘玩性一起，从灵兽袋抱出和他差不多高的啾啾，一人一妖兽一灵，在雪中畅玩。 芊芊凝目打量太衡真君几乎透明的灵体，片刻，收回目光。 兔老头不比白辰，他只是只普通的半妖，灵体维持不了多久。 白辰放下筷子，笑道：“伴君千日，终有一别。” 他的话声音很小，来得莫名其妙，芊芊却听懂了。 她垂下眼眸，无情无绪。 白辰似是想起什么，又道：“若吾没有估算错 ，混元仙府开启之时便是明日辰时三刻。” 第72章 恶蛟 太衡真君举着璀璨的烟花棒, 乐颠颠地飘至芊芊身边：“徒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混元仙府从开启到结束只有一个月。 她想了想，道：“上元节前。” 闻言, 太衡真君眉须飞扬, 兴高采烈地挥着烟花棒。 芊芊不再做声，伸手去夹红烧狮子头。 一根筷子戳着红烧狮子头递过来。 魇兽极为讨好地笑露出一口白牙。 她挑挑眉。 “主人。”魇兽软软地撒着娇。 一旁的莲尧不屑地嗤一声, 挽起袖口, 稳稳当当夹起一块红烧狮子头, 放进芊芊碗里。 众人神色莫名变得微妙。 太衡真君无情地嘲笑魇兽：“多说了, 不是人，偏要做人，连筷子都不会拿。” 魇兽瞪圆碧眼, 忍气吞声地收回筷子。 * 夤夜, 叶素素掀起被子舒舒服服躺下，便见芊芊鬼似的立在床头，阴森森地看着她。 “死丫头，你做什么？” 芊芊将闪着银光的小钥匙与传音铃丢在她被上：“明早辰时三刻。” 叶素素拿起钥匙瞧了瞧, 与铃铛一同随手丢在床头边：“知道了, 别打扰我睡美容觉，快滚快滚。” 芊芊道：“明日, 在混元仙府的百药谷等我。” 叶素素打着哈欠，话扯着长音：“知道, 我要睡了。” 叶素素在修炼上便如学堂里聪明却勤奋不到家的学生。 总让人感觉不止于此, 但她又的的确确仅此于此。 芊芊又不放心的再次嘱咐她不要睡过头。 这是第一次, 与姐姐一起秘境历练。 以前姐姐跟随门派弟子历练后, 那些弟子便再也不想同她组队, 说什么倒霉。 她姐性格是暴躁, 可除了对外人凶一些，也是个正常的、且厨艺极好的女修。 听见浅浅的鼾声，芊芊转过身，无声无息地离开，回到重光阁。 门外，魇兽几欲推门，待终于下定决心。 便被一只大手拎着丢出檐外。 它踉跄几步，看向阶上犹如守门神般的妖龙，郁闷地瘪瘪嘴。 这条臭龙在，它根本近不了叶芊芊的身。 它咬咬牙，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窝。 莲尧甩甩袖，这只阴险的魇兽装久了女童，倒真当把自己是小女童。 竟敢打叶芊芊的歪主意，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哼！ 他转身，用灵力破开屋门，推门而入。 翌日，冬阳破云。 书阁后的日晷渐至辰时三刻。 芊芊将有关混元仙府的典籍放回原位，拿出仙府钥匙。 莲尧躺在榻上，脸色阴沉。 芊芊瞟了他一眼，道：“尊上身中蜂毒，需在书阁中好好修养，奔走的事，我一人即可。” 这话他已经听了两遍。 昨夜一遍，今早一遍。 昨夜爱搭不理，今早敷衍了事。 “蜂毒而已，能乃本尊如何？” 芊芊不语，手中仙府钥匙愈来愈亮。 莲尧哼哼一声，趁银光大亮之际，化作一缕金光无声无息没入她体内。 * 混元仙府，本是混元仙君住所，万年前混元仙君陨落，他的住所被仙气灵气萦绕，渐渐成了一处秘境。 后花园与百兽园合成了赤水森林，药田成了百草谷，炼器阁、炼丹房、寝殿都因时间流逝，各成了一处探险之地。 如同五年前的灵山，但远非灵山能比。 混元仙府的灵丹妙药、奇珍异兽多不胜数，随处可见。 为了维持其中生机，仙府似乎生成了灵识一般，每一个进来的修士都只可以带走十件，无论灵丹法器。 若带多了，仙府会自动帮你留下来。 听闻，每次留下来的灵草仙丹，往往是最珍贵的那种。 由此看来，这仙府之灵也狡黠的很。 芊芊御剑率先赶到百草谷。 仙苏丹的原料并不难找。 采到地脉紫芝、嘉果与冰萼草后，她传音给叶素素。 她姐若初到一个地方，即便有地图，也不大认得路。 传音铃虽然亮着，却无音讯。 她不免又唤了一边，仍与之前一样。 芊芊盯着传音铃，秀眉深蹙。 秘境中杀人越货之事，屡见不鲜。 且能进混元仙府都是各派中的精英弟子。 思及此，她扬手朝传音铃输入一道灵力，传音铃射出一道白光，指向西方。 赤水森林，妖兽的地盘。 她循着白光，御剑疾去。 低矮的盆地渐渐变成连绵起伏的山脉。 白光缓缓移向脚下森林。 芊芊立在剑上，俯视白光指向处，素手一扬，苍郁的树林中飞出一只铃铛。 赫然是叶素素的传音铃。 她飞身下去，踩在松软的青苔上。 地上只有两只拇指大的兽爪印。 她收起铃铛，持剑沿着爪印走向密林深处。 赤水森林深处中有许多沼泽地，更有一条赤水暗河。 稍有不慎，便会被沼泽吞没。 周边树木遮天蔽日，不好御剑。 日光从密密匝匝的树叶零碎地漏出来，林间昏昏暗暗，地面看不甚清。 芊芊变出一根长木棍，一边探路一边前行。 越往深处走，林中越寂静。 翠鸟吱吱喳喳早已远去，风至此处也渐近凝滞。 空气沉闷，弥漫着枯枝败叶的腐朽气息。 长木棍往前一探，陡然下陷。 芊芊退后一步，看着面前几乎与地面一色的沼泽，目光停在沼泽上的小兽爪印上。 凝目注视片刻，参天巨树上传来人声。 “二师弟，化形果即将成熟，赤水中那条恶蛟一定会来抢，届时百兽厮杀，我们只需坐上观虎斗。” 典籍中赤水有一条九阶的妖蛟，蛟不似龙生来变回化形，蛟需修炼至天阶才能彻底化形。 但蛟的鳞片与内丹也极为值钱。 芊芊皱皱眉。 还是找姐姐要紧。 若不是出声便会被仙府之灵察觉，他一定敲敲叶芊芊这个榆木脑袋。 她姐根本不在仙府。 他倒是嗅到了魇兽的臭味。 芊芊御剑缓缓在在沼泽上的树间穿梭，头上修士的声音时断时续。 看来，有不少人要去化形果那处蹲妖蛟。 一条妖蛟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一条半妖半神的龙…… 定会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真是令人幸福的烦恼。 莲尧：…… 定定心，芊芊顺着爪印，渐渐接近化形果。 她敛息匿迹，藏于树干后，静静观察。 不远处的树上藏了不少妖兽，落叶覆盖的沼泽中似乎有鱼游动。 当然，在危险丛生的沼泽中，怎会是简单的鱼？ 芊芊注视着地下的沼泽，那游动的鱼过于庞大，仿佛填满了整片沼泽地。 宛若一条龙。 远处，化形果一点点红透。 沼泽中的东西终于现出炉山真面。 蛇尾，双爪，翼首，无角，赤瞳。 比起黑龙还差些气势。 莲尧不禁点头，不过一条小蛟，哪能与他相比，她算有眼光。 看着那蛟化为半人半尾，芊芊摇头。 比不上莲尧一半邪戾矜傲，一看就不好惹。 听着她心里的吐槽，莲尧轻哼一声，满是不屑。 芊芊悄悄探了眼妖蛟的人面，细长眼睛，肤色雪白，透着阴邪之气，仿若织萝秘籍中的雄狐狸精，又没有雄狐狸的美色。 芊芊的手有些痒痒。 妖蛟是赤水森林中霸主，众妖兽被它压制得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妖蛟慢慢朝化形果游去。 芊芊握紧破妄剑，片刻，松开手。 她是来找姐姐的，不是来打架的。 妖蛟摘下红彤彤的化形果，吞了下去，唇角正心满意足的上扬，霍地瞪直眼睛，布满不敢置信。 一只白团子抱着一颗红彤彤的化形果飞似的从它眼皮底下溜走。 妖蛟极快的反应过来，扬身迅速追去。 白团子速度比蛇快一些，但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到处乱窜。 它慌慌忙忙在树干乱跳，好似感觉到什么，眼神发亮，往前蹦去。 芊芊侧过身，避开那扑来的小妖兽。 她早看清，这妖兽是那只不安分的魇兽。 魇兽反应灵敏，伸出爪子，抓住她裙角，罩住自己小身子。 “主人，救我。” 救它？ 笑话。 “你怎么进来的，我姐呢？” 魇兽神色一慌，叶素素此刻大概还在床上睡着。 望着芊芊凛冽的目光，它咽咽唾沫，结结巴巴道：“她……她去了别的地方。” 撒谎！ 芊芊冷着脸，甩开裙摆，将它彻底暴露在树上，自己飞向上空。 魇兽看着袭来的九阶妖蛟，忙跃向上空，将化形果丢向芊芊手上。 “主人，帮我保管。” 芊芊二话不说，挥袖挡开化形果。 与此同时，魇兽消失不见。 这一幕像是芊芊将灵兽收回去。 妖蛟伸手捧住化形果，下一刻，红彤彤的化形果变成了一片枯叶。 又是幻术。 妖蛟恼怒地碾碎枯叶，抬首瞪向芊芊，眼中充满怨恨。 “人修，将化形果与那只魇兽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座不客气。” 芊芊懒得和它多言，御剑转身去追魇兽。 姐姐下落不明，她必须尽快找到她。 妖蛟以为她要逃走，长尾一扬，朝她袭去。 芊芊回身躲开，妖蛟瞬息至她身前。 “既不肯交，你便替它！”它抬手，打出一道无数个气泡。 免不了沾染一些，便被那些气泡包裹。 芊芊扬剑刺了三四下，气泡毫无反应。 她道：“那魇兽拿着化形果跑了。” 妖蛟桀桀一笑：“人修，本座嗅出来了，你身怀上古妖龙的内丹，拿你做炉鼎，本座能飞升，至于化形果，本座已不稀罕。” 芊芊：呵。 第73章 问情 妖蛟张口吞下气泡, 潜入沼泽，游向赤水暗河。 芊芊坐在气泡中，朝东南西北分别打出四道阵印。 放着碧光的阵印从气泡中缓缓散开, 直抵妖蛟上、下颚, 河水从它巨齿间溢进口中。 “人修，再用这些阵法, 本座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它嚼碎阵印, 沉声警告。 能吃阵的妖兽倒有些少见。 芊芊一言不发, 点起一团真火, 观察片刻，对着妖蛟的喉口丢去。 随即，耳边响起妖蛟恨恨的磨牙声。 “人修, 住手！” 芊芊置若罔闻, 扬手燃起数团火焰。 真火与普通的火不同，难灭，且杀伤力巨大。 妖蛟没想到这人修如此难驯，不惧威胁。 “人修, 你若听话, 本座留你的命。” 芊芊微扬扬眉，抬手将火团拍了下去。 她最讨厌威胁, 不过一只九阶妖兽，便学那该死的妖龙, 威胁她。 莲尧：……他何时威胁过她？ 还有, 什么叫该死？ 想不到叶芊芊离了他, 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哼！ 妖蛟痛苦的张开大口, 河水顷刻间奔涌进来。 芊芊催动气泡, 游入暗河中。 妖蛟满目凶光, 化为半人半兽，迅速追上去，抬手抓着气泡，钻出水面，回到寝殿，将气泡丢在地上。 芊芊忙稳住身形，持剑，端量着周身环境。 寝殿角落留着干枯的水藻，内殿床上留着妖兽游行的痕迹。 殿中布置华丽典雅，壁上挂着不少仕女图。 外殿的琴架上放置着一把落灰的古琴，另一侧则放着一把长剑，同样积了不少尘埃。 若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混元仙君的寝殿。 混元仙君陨落后，被妖蛟所占。 妖蛟治好体内的烧伤，从混浊的水池中游向殿中淡然自若的女子。 取了她内丹，便能从此地出去，飞升不在话下。 芊芊收回目光，持剑戒备地横在身前：“你想要妖龙的妖丹，我给你就是，你想做什么？” 妖蛟牢牢盯着她，戒备就是露怯的表现。 它阴冷一笑：“人修，妖丹本座自会取，在此之前，好好承受吧，既与上古妖龙双修过，装什么不明白。” “这上古妖龙真是蠢，神魂双修哪有肉身交合来的舒服。” 莲尧着实忍不了，这低级妖兽竟敢挑衅他！ 他正要出声，芊芊嘲嗤一声，冷冷骂道：“你这畜牲，连他一块鳞片都比不上，说什么屁话！” 蛟与龙虽极为相似，可生来低龙一等。 本就不甘，如今又被她这么一骂，妖蛟的脸色瞬间铁青。 “本不想留你，本座改主意了，待本座出去，便让那条蠢龙亲眼瞧瞧，你是如何卑贱匍匐在本座尾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莲尧气呼呼地竖起长须，从她灵脉中飞出去。 芊芊单手结印，将体内那不安分的笨蛋，困在灵脉中。 ！ 她知道！！ 妖蛟以为她还想反抗，眼神一冷，晃动长尾，朝她袭去。 与此同时，气泡碎开。 芊芊闪身一避，趁机挥剑砍断他的尾巴。 妖蛟吃痛嚎叫一声，发出高阶妖兽的威压，可惜，对她全然无效。 不等它反应，芊芊一剑化为双剑，砍断它两只爪子，翻身踏上它脑袋，利落地刺向他后颈，挑出妖蛟内丹。 她的剑极快，不过几个眨眼，妖蛟惊恐地瞪直赤瞳，不甘地倒下，化作原形。 收起妖丹，她便开始解肢，剥皮抽筋，刀快而流利。 莲尧看着她面不改色，收拾着妖蛟，不由想起了自己被她肢解剖胸的场景。 残忍冷血。 他微微撇开视线，紧紧缠着她的灵脉。 芊芊停了停手，提醒莲尧：“尊上，不必缠着这么紧，怕就闭上眼。” “谁怕！”莲尧回过头，他只是想起她以前残忍对他时，心口有些难受。 “叶芊芊，你以后还会肢解本尊？” 芊芊蹙蹙眉：“尊上，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叫胡思乱想？ 这是未雨绸缪！ “叶芊芊，你什么时候发现本尊的？” “一进来，我便知道了。”她已不是低阶修士，异物附着在自己灵脉上，怎会察觉不到。 她收起蛟皮，起身用净尘术清理干净手上、身上的血渍，用灵力将地上的血肉丢进浑浊的浴池后，往外殿走。 路过古琴与长剑时，扬袖一挥，收入囊中。 殿外花园百花绽放，白雾缭绕。 都是些好看无用的花，不值得停留。 她还要去找姐姐。 “叶芊芊。”莲尧出声提醒，“花园里有人。” 芊芊蹙眉，警告他不要出声，免得被仙府之灵察觉。 莲尧傲娇地扬起下巴：“很重要的人。” 芊芊转首看向花园的小亭，一个男子坐在亭中，似乎在对弈。 她犹豫片刻，举步迈进花园踏上小亭。 那男子身着月白长袍，一头乌黑青丝半束在脑后，容貌平平无奇，眼神清润，斯文儒雅，很是亲切。 芊芊扫了眼棋盘上的残局，看着他落子。 那人落子后，便有执子落在原处。 难不成是等人来解？ 芊芊抚抚衣袖，在他对面跽坐，拈起白子，看了看局势，两方势均力敌。 她落子后，盯着对方那只执子的手。 男子手臂微伸，黑子落在了另一处。 她挑挑眉，继续与他对弈。 仙府不分昼夜，花开花合，池水汩汩。 良久，男子放回了手中的黑子，淡淡道：“你赢了。” 芊芊点头，抬眼看向他。 男子眉宇湛然，将一本书卷放在棋盘的小茶几上。 芊芊瞥向书册封面上的字：以剑问情。 她瞟了眼端坐的男子，翻开一页瞅去，随即面无表情地合上。 莲尧还未看清，道：“叶芊芊，让本尊看看是什么书。” 芊芊收起书，没有感情地道：“杂书，尊上不能看。” 杂书？ 杂书为何不能看？ 男子接着道：“你天生感情薄凉，此书适合你，勤加修炼，必成正果。” 不，不必了。 芊芊客气地拱拱手，持剑走出花园。 残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息摇头。 得了一本无用的功法，这对弈真是浪费时间。 听见她内心的鄙夷，莲尧道：“那是混元仙君的残灵，本尊让你去，你还不乐意，你不想成仙？” “想，不过不需要。”若这是混元仙君的成仙之途，还是罢了，一个不正经的仙君，难怪陨落。 莲尧哼哼一声，好奇地问：“他到底给了你什么？” “尊上不必知道。” 又是不能看，又是不必知道。 莲尧沉入她灵脉深处，生着闷气。 芊芊难得解释：“都是些俗事，会污了尊上耳目。” 莲尧浮出脑袋，缠在她灵脉上，翘着尾巴，按捺住语气中盎然，故作轻蔑：“此等小事，也能污了本尊耳目，——到底是何物？” 他的好奇心已经彻底被勾了出来。 “双修术。”她语气冷淡，无情无欲，又提醒他，“尊上，别缠得那么紧。” 莲尧眨眨眼，莫名脸红耳热，小心翼翼地趴回灵脉上，轻轻蹭着。 双修哦。 沉默片刻，莲尧揪着爪子，小声试探，隐含期待：“那混元仙君让你勤加修炼，你想修炼？” “不想。” “……”哼，谁稀罕。 出了寝殿，芊芊御剑飞上上空，拿出寻息盘，将魇兽的一缕白毛放入寻息盘中。 莲尧已不想理那只讨厌的魇兽，“叶芊芊，你去找它做什么？” “找我姐。” “你姐不在混元仙府。” 芊芊愣了愣，收起寻息盘。 莲尧怕她难过，道：“那魇兽少说活了几千年，死在它幻境中的修士不计其数，心狠手辣，表里不一，嘴上喊你‘主人’，陷害你却是毫不留情，日后再出现，本尊杀了它！” “哦，尊上是在维护我？” 莲尧噎了噎，“你是本尊妖丹，本尊当然要维护你。” “那若不是妖丹，尊上还会维护我吗？” “没有不是。”他红着脸趴回去，心里却传出一道情不自禁的声音：当然会。 芊芊只想过过嘴瘾，无所谓地拿出混元仙府的舆图看了会，御剑飞向赤水森林。 先前守在赤水森林未走的修士现出身形，拱手礼貌问道：“道友，今日那条妖蛟去了何处？” “被我杀了。” 众修士一惊，那可是九阶妖兽。 她修为虽为乾元天境，但对付九阶妖兽，便是上元境也吃力。 她竟然单枪匹马把它杀了？ 将化形果的树苗挖出放进储物袋，芊芊转过身，语气轻狂：“怎么，你们也想要？”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认得这女修，叶芊芊，仙门大比第一名，一人独挑一个门派。实力强劲。 她扬剑戳了戳地面，笑道：“你们现在去赤水，也许还能分得一块肉。” 众人连忙摇头。 赤水乃暗河，听闻循着暗河往上游，能找到混元仙君的宫殿，那里宝物无数。可河中危机四伏，他们不敢轻易冒险。 芊芊采了树苗便御剑往炼丹房飞去。 与那残灵下了许久的棋，炼丹房的丹药也被人洗劫一空。 只余一个硕大的空鼎，芊芊拍拍结实古朴的仙鼎，将仙鼎收入储物链中。 她算算手中物件，正正好。 第74章 老实 莲尧以为她会立刻出去, 哪知她在赤水森林左逛右逛，闲庭信步。 “你还要找什么？” 芊芊道：“尊上，你说, 如果我拿了他人带进仙府的法器秘宝, 能带的出去吗？” 莲尧诧异地等瞪瞪眼：“你想做什么？——你要打劫？” “尊上，修仙打劫不是家常便饭吗？”她瞥了眼鬼鬼祟祟跟在身后的修士, “再者,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莲尧：你就是想打劫。 芊芊闪身躲进树后, 敛息隐去身形。 那些修士瞧见她不见, 急忙上前探查。 “人呢，人怎么不见了？” “诶，定是被她发现了, 让你小心一点。” “再沿着前面找找, 她收了妖蛟的妖丹，不少人盯着她，躲不了。” 众修士点头，一边摸索一边观察周围情形。 芊芊系上黑斗篷系带, 随手捡起一根歪扭的枯枝一挥, 枯枝化为一把长刀，慢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 那些人只当是路过的修士, 没多在意。 直到她走进，用低沉浑厚的声音说：“打劫。” 众人：？ 芊芊亮出长刀, 用真火圈住他们, 再一次道：“把储物法宝交出来。” 刺目灼热的真火一接触到地上的枯叶, 顷刻燎原。 众人回过神, 各自用灵力灭火, 又不服气地骂道：“你这无知散修, 我们乃北昆仑弟子，还不住手！” 芊芊挑挑眉：“北昆仑又如何，这么喜欢，记得下辈子投胎早早去北昆仑拜师学艺。” 火势愈逼愈近，圈中人渐渐背贴背围成一圈，“你这个邪修，你敢伤我们一根汗毛，出去后，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芊芊耸耸肩，火焰跃动，扑在他们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头发丝烧焦的味道。 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芊芊忍不住笑了一声。 “还不快将储物法宝交出来！”她拄着长刀，厉声吼道。 众人大梦初醒，胆战心惊，将储物法宝丢出去。 芊芊还未捡，真火一焚，将储物袋烧的一干二净。 “你们想死！”她凶巴巴的语气，阴沉浑厚的声音活像个凶神恶煞。 众人战战兢兢，低声下气道：“是……是火烧的太快。” 芊芊拔出长刀。 众人又取下余下的储物法宝丢出去，真火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又焚烧殆尽。 芊芊砍起长刀，“好啊，你们敢耍本真人！”她磨磨牙，“你们就在这被活活烧死吧！” 她恶狠狠哼一声，转身朝另一条道上去。 火舌燃眉，众人试探的往外走，天阶法衣顷刻间化为焦炭。 无望之际，林间飘来点滴细雨，片刻成滂沱之势，浇熄了烈焰。 “真是苍天有灵，大难不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满身狼犺。 “我们……出去吧。” 众人拿出仙府钥匙，催动灵力，一个个接着消失。 芊芊坐在树上饶有兴趣的晃着腿，宛若一个捉弄人后看好戏的的小魔女。 莲尧道：“这些人族真是没脑子。” “尊上在慌张时……”未必比他们聪明。 哼！ 又在心里腹诽他！ “人族愚不可及！” “哦。”她不以为然，拿出寻息盘，随后思忖片刻，再次收起。 在此秘境中杀了魇兽，不划算。 她飞身下去，继续寻人打劫。 不过五六日，仙府中修士少了一大半。 另一半提心吊胆，傍着仙府边界走，生怕遇见那黑衣邪修。 见差不多，芊芊收起伪装，拿出钥匙，传送出去。 少刻后，她睁开眼，手中仙府钥匙变成一道白光朝天边飞去。 观它飞去的方向似乎是东方。 “你们看，那不是仙门第一的叶芊芊吗？” “是她，她得了妖蛟妖丹。” 众人议论纷纷。 芊芊回过神，扯扯烧焦的袖口，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众人围上去，打量着她，“叶道友，也遇到了那个邪修？” 芊芊懵了懵，随即点头，老实巴交地说：“我的储物袋被烧了，一件法衣都没能换。” 她长得不像撒谎的人，众人散开，心中可惜那妖蛟的妖丹。 九阶妖蛟，可遇不可求。 妖丹更是至宝，指不定还能利用它飞升。 都怪那黑衣邪修！ 芊芊走到传送阵，回头问道：“你们不会门派吗？” “我们要在此截杀那可恨的邪修。” 芊芊扬扬眉，扫了一圈这眼生的传送宫殿，问道：“这是何处？” “中境天星门。” 她拱手道谢，走出殿外。 果然是天星门，可惜大雪覆地，便是熟悉的景色，也透着一股陌生与疏离。 守在殿外的弟子，看见叶芊芊，愣了愣，上前行礼：“道友，山下集市有传送阵与灵船。” 芊芊点头，扫了眼及膝的深雪，御剑往山外飞去。 莲尧突然出声骂道：“这畜生！” 他气哼哼地闪出芊芊身体，朝山间小院飞去。 芊芊瞟了眼那熟悉的院子，伸手拽住他，“尊上，你做什么？” 莲尧回头，气愤不已：“叶芊芊，你没听见吗？” 她当然听见了，也看见了。 不过…… “管我何事，回去了。”她拽着他往山门外飞。 莲尧气道：“他竟然把……把那女子取了你的名字，你不膈应？” “叫叶芊芊的，世上少说几千人，若真膈应，我膈应得过来吗？” 莲尧冷哼一声，越想越气，越听越膈应。 发觉他粗声粗气的，芊芊捏捏他结实的小臂，“尊上，你说，这世间叫‘莲尧’的人又有多少？” 莲尧抬起头：“只有本尊。” 叶芊芊蹙眉，一脸怀疑。 莲尧眉色飞扬，得意地说：“在本尊还未破壳时，本尊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龙族的名字，向来独一无二。” “哦，好厉害哦。”芊芊敷衍一声。 “那当然。” 芊芊抿住笑意，拉着他停在山下市集街口。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传送阵侯了不少修士。 “最近各处传送阵都有些动荡，诸位还是乘灵船吧，免被传送阵吞没，迷失在冥冥中。” 一众修士唉声叹气，也有人冒死一试。 芊芊知道自己倒霉体质，果断找老板要了一张登船符。 老板指了指她身边的男人，芊芊道：“这是我的灵宠，黑蛇。” 老板倒吸一口凉气，黑蛇可不是什么好灵兽，看这灵兽人形也知不善。 芊芊从手肘撞撞他手臂，“给老板表演一个喷火。” 莲尧冷着脸瞪她一眼，扬手点上一簇火焰。 芊芊笑道：“看见吗，我这灵宠可听话了。” 老板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道：“后日申时，去玩灵山的灵船，准时出发。” 芊芊蹙眉：“要等这么久？” “灵山现在都已经没几人去了，能凑齐已经很不错了。” 从天星门到灵山，需耗费半年，这已经是亏本买卖了。 芊芊着实不想等那么久，又问：“传送阵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板摇头，“怪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抹杀人修，哎，如今这天啊已有三千多年未叫降飞升金光，老天许是把我们当刍狗了。总之，你不怕死，便去。” 芊芊想了想，按照自己遇见离谱荒唐的事的次数，一进去，肯定会被时空吞噬。 她老老实实收下登船符，道谢后，拽着莲尧找一间客栈歇下。 莲尧霸着一整张床，睡姿极为狂妄。 芊芊踱至床边，轻轻问道：“尊上，你还能撑多久？” 莲尧抬眸，剑眉紧皱，语气狂傲：“本尊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芊芊翻了个白眼，暗切一声，转身回到榻上，打坐修练。 莲尧侧身看着她周身浅碧色的灵力波动，思索良久，不自在地唤道：“叶芊芊，你、你到本尊身边来修练。” 说着，他往床里面让了让身，眼中含着一抹期待。 第75章 忽悠 芊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莲尧嘴上硬, 身体很诚实。 山不过来，他过去。 毫无自觉占据了榻上大半江山，连脚都伸到了她小腿上。 芊芊抬眼, 瞟了他那只不安分的黑金长靴。 “尊上, 人间的规矩，上榻脱靴。” 莲尧哼一声, 边脱靴子边不服气地说：“本尊又不是人, 为何要遵守人间的规矩？” “哦。” 脱了鞋, 他又去脱袜子, 芊芊撇开眼，道：“袜子便不必脱了。” 莲尧扯扯袜子，满是不屑：“人族就是麻烦！” “你若学不会, 大可以变成龙, 继续宿在坤山地下的洞穴中。”免得跑来和她挤床。 莲尧冷哼一声，“本尊就想出来，就要睡床！” 他一转身子，在她身边躺下, 枕着手, 架着二郎腿，把白辰那懒散劲学了个十足十。 芊芊笑：“尊上, 以前不是说过喜欢睡洞穴？” “……” 莲尧梗住，侧过身, 不理她。 怼了他后, 芊芊心情大好, 闭目继续调息。 莲尧回过头, 瞥她一眼, 往她身边挪挪, 也跟着调息。 没了妖丹，他力量弱了一大半，蜂毒时不时发作，能不能撑半年，还不知道。 天渐渐暗下来，窗外飘进来柴火饭的香味。 芊芊睁开眼，起身下榻穿鞋。 莲尧已经睡去多时。 她循着饭香找去，打包了一些饭菜。 在这五年里，她活的越来越像个人了。 一日三顿，昼出夜息。 她提着饭菜回走，便见莲尧在客栈不远处的杂货铺逛，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瞧见她，慌慌忙忙塞在袖中。 她暗哼一声，缓步过去，“尊上，逛街？” 莲尧不假思索，故作若无其事：“出来透透气。” 芊芊也不拆穿他，道：“透完了，用膳吗？” “用！” 结伴回去，芊芊打开食盒，将饭菜摆在桌上。 莲尧不敢置信地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有些怀疑：“叶芊芊，你是有什么忙需要本尊帮？” 芊芊蹙眉，她有那么势利吗？ “若有什么需要本尊，尽管讲。”莲尧光明磊落，大大方方撩袍坐下。 芊芊想了想，还真有一件事，她道：“龙日行千里，尊上，你要不先带着仙草回去找闻时舟？” “不回。”他才不要找闻时舟疗伤。 芊芊耸耸肩，闻师兄人俊心善，不找他是他的损失。 “本尊才不靠那家伙。”莲尧拿着筷子，思索片刻，又道，“本尊也不准你去找，免得欠下还不清的人情债。” 他记得她最讨厌欠人情债。 芊芊扯扯嘴角，就单单是梦泉花，她便已经还不起了。 没办法，闻师兄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人。 莲尧怔了怔，道：“那梦泉花，本尊自会还给他。” 芊芊笑两声，不欲再言。 听见她心里的腹诽，莲尧扬扬下巴，“一块残鳞足矣。” 芊芊忍不住道：“梦泉花是解毒圣物，在有用之人手中，是千金换不来的救命灵丹，在无用之人的手中，的确不值一块龙鳞。” “尊上，你还是好好吃饭吧。” 就知道敷衍他！ 莲尧垂下眸，掩下眼中的灵光。 待他弄清了人间风俗，还会不知道？ 入夜，趁着她修炼，莲尧抱着买来的书册，躲进内室角落，一页页翻着。 除夕守岁、元宵花灯、寒食冷食…… 这些都是什么，无聊至极。 他又往后翻了七八页，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 成个亲还要这么繁琐？ 他不耐烦地往后翻了两页，忽觉着有些耳熟，便又翻了回去。 “尊上？”芊芊突然出声，探着头往他身前看，吓得莲尧合上书，猛地转过身，连退好几步，抵上墙壁的窗扇，忐忑不安。 芊芊虽只到他肩膀，但此时气势二米八，不怀好意地得意笑着。 上次没抓着，这次可给她逮着了。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厚厚的书，笑的很缺德：“这些俗事，尊上也想做？” 莲尧颇有些疑惑，他磕磕绊绊道：“入、入乡随俗。” 芊芊挑挑眉，满眼震惊，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妖龙看似嫌弃，对云雨之事这么迫切？！ 莲尧脸色微僵，随即沉下目光，底气十足的抢回书，“叶芊芊，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芊芊被他吼的一愣，莲尧抓住了她的把柄，气势瞬间高了一大截，他嘚瑟地翻开书，敞在她面前左右晃了晃，“叶芊芊你看看，这是什么，民俗！你们人间的民俗！” “哈哈哈……” 芊芊：…… “本尊是看你喜欢吧，云雨之事，小小年纪，思想如此龌龊！” 芊芊瞪圆眼睛，脸色涨红，“谁喜欢谁龌龊，难道不是你日日夜夜在想，在我耳边提吗？” 她气的连尊称都不喊了。 拢拢衣袖，深深呼吸。 不可理喻！ 莲尧愣了愣，死鸭子嘴硬：“本尊屈尊降贵，日日在你耳边提，是督促你修炼，早日飞升成仙！” 芊芊生气地哼一声，气呼呼回到榻上，真是越想越气。 人有失算，马有失蹄。 这该死的胜负欲！ 真是不甘心。 莲尧难得赢了一回，收起民俗手册，闲步过去，愉悦地说道：“你想双修，告诉本尊就是，不必遮遮掩掩，现在双修还能让本尊多撑好几年。” 芊芊忍着怒气，瞪他：“原来你想把我当炉鼎，提升自己修为！” 这回换莲尧懵怔了，“什么炉鼎，就你那点微薄的灵力都不够本尊塞牙缝，你倒吸还差不多！” 言于此，他又逮住她一个把柄，“上次双修，你直接提升了一个境界，神魂还格外享受！” 芊芊咬咬唇，眼睛瞪着溜圆，眼眶都气红了：“你、你不要脸！” 见双眼泛红，莲尧张口结舌，声音顷刻弱了下去，小声嘟囔：“本尊、本尊也很舒服……” 话一落，一把银剑抵在他脖颈上。 “你闭嘴！” 莲尧后退一步，挥袖挡开剑，“本尊不说便是。” “哼！”她收回剑。 莲尧一本正经坐在几案旁，情不自禁地瞧了她好几眼，她眼眶的红渐渐消退后，他道：“叶芊芊，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芊芊没好气地道：“不想！” 莲尧思忖片刻，故作淡然地道：“不管你想不想，也不准与他人双修。”言罢，怕她还不明白，又加重语气道：“闻时舟之流，再好也比上本尊，你双修只能找本尊。” 芊芊平素不想理他，今日被气得起了逆反心理，“我想与谁双修便与谁双修，你管不着！” 莲尧气瞬间上来了，“本尊不准！” 芊芊冷哼：“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莲尧磨磨后槽牙，将买来的《人间风俗》重重放在她面前的几案上，脸红耳热，心口直跳：“就凭本尊、本尊是你夫君！” ！！！ 冗长的沉静后，芊芊抬起微微颤动的手，小心翼翼翻开书页，确定他不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后，勉强镇定。 又静了半响，她才淡定开口：“尊上，话可不能乱讲，你可知‘夫君’是何意？” 莲尧的心跳也渐渐平静，只有耳根留着余热。 诓骗他成亲是找心上人？ 哼！ 成亲根本就是和心上人做的事，成了亲就是道侣。 这个谎话精，欺负他不懂人间规矩，如今他有此书在手，她这只小鱼还想掀浪？ 做梦！ “叶芊芊，我们已经成过亲，本尊是你夫君，你的道侣，难道还没有资格管你？” 芊芊着实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她思索着。 莲尧道：“本尊知道你又想忽悠本尊，告诉你，本尊一个字都不会信。” 那有点难办了。 她沉思良久，倏忽抬起头，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尊上，我们双修。” 这回轮到莲尧懵了，胸口那颗平缓的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这、这么快？” 快得让人有些轻飘飘的。 芊芊重重点头，神色郑重：“既然是道侣，双修也是理所当然，尊上难道不愿意？” 莲尧喉头微动，口舌蹇涩，“愿、愿意。” 芊芊扬起一张明亮的笑颜，起身下榻，过去拽起他手腕，往内室那张大床上走。 一步一步，好似踩在软绵的云上。 她牵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尊上知道是肉身交合吗？” 她清脆的声音也仿佛落在他的心上。 莲尧脸红心跳在传承中搜搜刮刮，龙与人不同，人是怎么交合的？ 脱光衣服贴在一起？ 对，贴在一起。 脱光衣服！ 他回过神，手腕已经被放开。 叶芊芊正推着他往床上走，“尊上，你躺里面，我睡外边。” 莲尧抬手布上一层隐息结界，便去解自己的腰带。 芊芊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尊上，人与人之间的双修只需一点点接触即可，不必脱衣服。” 莲尧红着脸，“怎么、怎么接触？” 芊芊瞟了眼他的手，“就这样，尊上，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心跳的特别快，身上也烧似的热？” 她说的一点都不错。 芊芊牵着他往床上去，“尊上脱靴吧。” 莲尧松开她的手，脱靴上床，合手并脚躺在床里面，怕挤到她，便又往里面挪了挪。 芊芊平静的躺在他身边，莲尧下意识扣住她的手，看着两人隔着一拳距离，试探地说道：“不必贴身？” 芊芊抿住笑，“尊上是龙，不知道人修如何双修，人修双修只要握住手，便可以了。” 莲尧将信将疑。 芊芊静静问道：“尊上此刻是不是很舒服？” 莲尧认真感受了一下，舒服谈不上，反倒很紧张。 芊芊着实忍不住泄露出些许笑意，“尊上，你要放松，放松就会很舒服。” 莲尧听着她的话渐渐放缓呼吸。 片刻，他道：“你若怀孕了，一定要与本尊说，龙族血脉有些霸道，本尊帮你梳理灵力。” 芊芊偷笑了一声，严肃地点点头，道：“尊上，我们不握太久，便不会怀孕。” “那、那就好。”她现在还未飞升，若怀了孕，只怕腹中的龙脉会吸尽她的灵力。 孕育子嗣之事，等飞升成仙后再谈更为稳妥。 “尊上，我给你渡点灵力。” “……好。” 第76章 测谎 一夜过去, 莲尧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劲。 “叶芊芊，你怎么没升境？” 不应该呀。 以他的修为，她起码已到太清境。 芊芊自然不会告诉他, 这一切的原因。 撑开竹窗, 冷雪灌进屋内，吹得头清目明。 皓白的雪街上, 游人行色匆匆, 紧缩着肩膀, 仿佛裹着什么秘密。 她回头, 淡淡道：“昨夜我给尊上渡了一夜灵力，便是双修也无法提升我的境界。” 莲尧皱起剑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芊芊打断他的思路, 开始瞎编：“何况尊上身中蜂毒, 灵力大减，”顿了顿，她变得极为真诚严肃，“尊上, 虽然双修无法提升灵力, 我也……甘之如饴。” 甘、甘之如饴？ 莲尧心跳漏了跳了一拍，扬眸对上她纯净真挚的眼神, 脸上火烧似的，不自在地转转僵硬的脖子。 这个、这个要怎么回答呢？ 他想了一会, 嘴里蹦出几个生硬烫嘴的字, 流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羞赧：“本、本尊也是。” 芊芊失声一笑, 他这个模样活像书馆中对着她姐姐说话的书生, 通常情况下, 她姐都是一个白眼丢过去, 将偷听讲学的她给抓走。 但此刻，芊芊只觉得好笑，他越来越像只纸老虎了。 听见她的心声，莲尧瞬间清醒，面无表情瞪她：“叶芊芊！” 不好，纸老虎要生气了。 芊芊挤一抹假笑，认真解释道：“尊上，‘纸老虎’在人间是夸赞之意，夸尊上温柔和善，平易近人。” 莲尧微凝眸，随即翻开《人间民俗》。 芊芊耸耸肩，转身往屋门外走。 将打开门，胖掌柜提着仓促的步子从楼下上来，瞧见她，一摇一晃地冲到她面前：“这位仙子，昨夜天星门发生了大事，楼下天星门弟子前来问话。” 芊芊扬了扬眉梢，面色冷淡，“何事？” 大早，街上人来人往，便不合常理。 掌柜讳莫如深，只道：“仙子下去便知。” 说完，他一个个房间去敲门。 芊芊回头看为“纸老虎”话义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的莲尧，道：“去我识海。” 楼下的动静他早已察觉，不以为然道：“几个人族，不足为惧。” 芊芊不想多生事端，用神识道：“他们若盘查起来，尊上的身份便会透露出去。” 上古妖龙，人人闻而杀之。 听闻天星门有好几位太清境大圆满的尊者，飞升不得法门，见到莲尧，只怕马不蹄停地提刀追杀，她可打不过。 天劫在他身上留下的伤，早已痊愈。 可惜身中蜂毒，妖力锐减。 不是肆意妄为的时候。 在惜命与修炼之事上，莲尧顷刻恢复理智，不过，仍不免嘴犟一声，以彰显实力：“几个人修而已，本尊挥挥袖便能让他们化为灰烬。” 芊芊：…… 他收起《人间风俗》，化作金光飞进她识海。 芊芊无语地摇摇头，走下楼去。 楼下的大堂已经聚了不少修士，身着天星门道袍的几名弟子正在细细盘问。 他们手中拿着测谎石，一路亮着绿光。 其中一名弟子，芊芊曾帮过他杀过妖兽，几步过去，忽然又想起，那是她用的是林月溪的身体。 她安安静静地退回去。 芊芊异常的举动瞬间让天星门弟子注意到了她。 他们拿着测谎石过来，问道：“这位道友来自哪方仙门，尊姓大名？” 芊芊：“南境乾云叶芊芊。” 乍一听见陌生的名字，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旁的修士道：“叶芊芊，那不就是仙门大会一挑十的仙门榜首天才女修叶芊芊吗？” 芊芊扯扯嘴角，淡淡道：“道友谬赞。” 这么多头衔——真是不错。 天星门弟子面色不怎么好看，因为她一挑十的对象恰恰就是天星门弟子。 打的他们鼻青脸肿，衣不蔽体，实在不好看。 “你将手放上来，我们有些话问你。” 这态度与对其他修士天差地别，芊芊摸摸鼻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她把手放在测谎石上。 那天星门弟子问：“昨夜戌时至今日凌晨寅时，你在何处？” “客栈。” 测谎石闪着绿光。 “一刻都没出去？” “嗯。” 测谎石仍旧闪着绿光，那弟子多看了她几眼，见她从容镇定，再不爽也只能放过她。 他正要拿开测谎石，胖掌柜从楼下上来，边走边道：“仙子，你的同伴呢，他怎么不见了？” 未指名道姓，众人的目光却下意识凝在芊芊身上。 芊芊淡定地说：“他是我的灵宠，回灵兽袋了。” 话音一落，测谎石瞬间亮起红光，一闪一闪，猩红刺目。 她在撒谎。 芊芊：…… “在我的识海。”她老实解释，测谎石红光转为绿光。 但她这一次撒谎，显然让天星门弟子起了疑心。 “道友很信任自己的灵宠？” 芊芊点头。 测谎石再次亮起红光。 “……” 她补充道：“我很信任他。” 红光又变回绿光。 那弟子皱皱眉，很是不解。 这测谎石难不成坏了？ 他自己试了试，测谎石灵敏无比。 他放下心，看来是这叶芊芊撒了谎。 看着他恍然的神色，芊芊若无其事，好似事不关己。 “把手在放上来。”他命令道。 芊芊挑挑眉，在测谎石上施了个净尘术，才放上去。 态度之不屑之嚣张，简直气坏了他。 他没好气地问道：“你的灵宠昨夜戌时至今日凌晨寅时在何处？” 芊芊默了默，莲尧到底不是她灵宠，这般问，一准是红光。 她不答，转而说道：“他不止是我的灵宠，更是我朋友。” “问你话呢，啰嗦什么！”他态度极为不耐烦。 芊芊冷冷瞥他一眼，忍住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收回手，转身朝回楼上走去。 “诶，你——” 芊芊头也没回，挥袖击碎他手中的测谎石，语气凌厉：“本仙子看在天星门面上，不与你计较，别给脸不要脸，测谎？——你也配？” “你——”话未出口，一声清脆，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巴掌印。 楼上传来冰冷强硬的声音：“想测谎？——让你们门主来，本仙子在这等着他，明日午时，过时不候。” 门主？ 这简直欺人太甚，苍澜界谁不知道，他们门主早在十年前不幸陨落。 装作不知，就想羞辱他们！ 三无门派！ 狗屁乾云！ * 玉琅听见底下弟子的禀报，不发一语。 叶芊芊，这个名字总能轻易挑动他的心神。 跟在他身后的云绿听见师兄的禀报，为他打抱不平：“这个叶芊芊身为女子怎能如此凶悍，师兄不过让她测测慌，她便把测谎石毁了。” 那弟子顺着她话，猜测：“我看，杀害我派弟子的人就是她！” 云绿也极为认同的点点头：“亏她与师父赐给我的道名一样，竟然是杀人狂。” 玉琅眸色微动，淡淡道：“她的事交给我，你们……继续追查。” 他不由握紧手指，负手往殿外去。 云绿跺跺脚，提裙追上去。 “师父，等等我。” 她被师父收为徒差不多有六年，早已从当初的青涩少女蜕变成娇俏大胆的小师妹。 师父虽冷冷淡淡，可待她极好，赐她道名，又给她安置离他最近的小院。 初来时，她战战兢兢，是师父给了她最可靠的安全感。 慢慢地，她一步步靠近。 一开始，师父步履匆匆，后来，他会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 如今她已习惯跟在师父身后，寸步不离。 这是最接近他的距离。 可惜，这次她被拒绝了。 玉琅御剑飞的极快，片刻消失在云绿的视线中。 客栈中，芊芊拿出混元仙君给她的秘籍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秘籍不止有双修术，还有剑诀，炼丹术，炼器术，更有音修的琴诀。 混元仙君涉猎广泛，把自己所有的技能都写在了上面。 她习乾云剑诀，炼器炼丹与修练无益，只有琴诀还不错，以音御剑、化气、疗伤，真是神奇。 学好了，还能省下买丹药的灵石。 美滋滋。 胖掌柜立在门口打瞌睡，寒风一吹，立时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他睁睁惺忪睡眼，门口正好进来一白衣修士，清冷俊秀，神色淡淡。 他静静扫视客栈一圈，问：“叶芊芊，叶道友可是住在这里？” 掌柜赶忙迎上去，他虽在天星门山脚下开店已有多年，但从未见过天星门的门主、少门主。 虽然修士长相很有欺骗性，但眼前这位修士，一看便是天之骄子，年龄不大。 许是叶仙子的朋友。 他受天星门的命令，不可以放她的朋友去见她，免得他们串谋偷溜出客栈，再无踪影。 他可不敢惹天星门。 胖掌柜直言：“天星门有令，非天星门弟子不得上去。” 玉琅道：“我是天星门少门主。”说着，他拿出身份玉佩。 胖掌柜道声“得罪”，放了行。 门被轻轻敲响，芊芊抬眸看了未上闩的屋门一眼，收起书，淡道：“进来。” 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玉琅恍惚了一些，俄顷推开门进去。 第77章 成仙 芊芊起身, 扫了眼窗外对面酒肆，二楼临窗坐着四个天星门弟子，一直盯着客栈。 作揖后, 玉琅道：“叶道友误会一场, 我会命他们回去，多有得罪。” 芊芊回身看向他, 白衣如故, 清淡如水。 那四名天星门弟子言语并未忌讳, 她已经知晓天星门中所发生的惨事。 两名夜巡的内门弟子, 在回峰的路上被怪物啃食，死状惨烈。 她对管天星门的闲事没兴趣，但牵连至自己身上, 便另谈。 那四名弟子信誓旦旦, 断定她是罪寇祸首，等着少门主前来诛她。 芊芊道：“洛道友可听见外面的流言？” 玉琅一愣，这一声久远的“洛道友”如同一颗石子投进波平浪静的深湖，激起一瞬的涟漪, 片刻复归平静。 他微微颔首, 淡声道：“我会出面解释，证明叶道友清白。” 芊芊这才满意, 客气地拱拱手：“劳烦洛道友。” 毕竟食人者的真面目，他们心知肚明。 玉琅拱手告辞, 临走时, 余光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停留几瞬。 刚浮起的异样心绪仿佛被什么抽走似的, 剥离了身体。 她永远都像初见时那么陌生, 又莫名其妙的吸引着他。 难以阐明。 如同太阳下沙漠中一滴的甘露。 还未入在沙漠中等待甘霖的迷失者手中, 便已蒸发。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却无法留住。 再落下一滴，再蒸发一滴。 这便是他每看她一眼的感觉。 它们被夺走了。 置放在海市蜃楼中。 楼下响起一道道轻快的脚步声，透着少女般的愉悦。 “师父！”白绿欢欣雀跃小跑过去，在他左手旁停下，脸颊两侧渗着细细的汗珠，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我总算找到你啦。” 她师父冷淡，可是不妨碍她主动呀。 冰山还有融化的一日。 慢慢来嘛。 “回去，”玉琅看了眼芊芊，转过身，又朝身边的徒弟，轻轻唤道：“芊芊。” 尾音透着莫名的缱绻，像是正在犯禁的禁欲佛修。 修士五感敏锐，芊芊微不可查蹙了蹙眉。 莲尧已经难以忍受的在识海中打滚。 芊芊用神识警告他：“轻点。” 黑龙僵了僵身子，呼出一口粗气，又羞又恼。 羞的是他现在正在她识海中折腾，恼的是洛白脸那声让他声鸡皮疙瘩的“芊芊”。 简直不能忍！ 芊芊：“尊上，你的呼吸太重了。”扎人。 莲尧：“……” 他用爪子捂住鼻子，血瞳睁着圆圆的，呆萌萌地愣着。 白绿听见师父温柔地唤自己，欣喜地笑了笑，这还是第一次，师父对她不那么冷淡。 她挺直腰背，乖乖跟在他身后。 目光好奇地往屋内瞟去，双眼陡然睁大，冷不丁打个寒噤。 里面的姑娘好冷，寒凛凛的像朵冰雕刻的雪莲，只一眼便有些冻骨头。 “师父，”她收回目光，追上玉琅，低声问道，“她就是那个女修叶芊芊吗，好像在哪见过？” 玉琅微微颔首，目光放在她身上略微轻柔：“她曾来救过你，应当唤她为‘真人’。” 叶真人。 过不了多久，便是叶道君。 他想着，心底腾起一股愉快的情绪，片刻，又忽地一愣，叶道友升境，他为何会这般高兴。 白绿察觉出师父不自然的神色，问道：“师父与叶真人很熟吗？” 他想起芊芊借助林月溪残魂住在天星门的日子。 又想起他们在三生石度过的日日夜夜。 熟？ 已经熟悉至极。 可他却毫无感觉。 “她是道友。” 白绿抿紧唇，任何修士都是道友，她直觉告诉自己，叶芊芊在师父心中一定是特殊的存在。 这让她莫名生出一股失落。 “师父，你为何将徒儿的道号取做‘芊芊’？” 玉琅淡淡解释：“芊芊如茵，与绿相配。” 云绿低下头，揪着衣袖犹豫一会，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向仰慕已久的师父，语气透着试探：“没有其他的含义？” 玉琅身形微滞，一言不发。 他默认了。 白绿停在原地，脸色微微泛白。 玉琅径直走下楼，身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师父不会等她。 白绿收拾好低落的心情，忙不迭追上去。 追在他身后，“师父，你等等我。” 仍旧是清脆活泼的叫唤声，无忧无虑，天真可爱。 长街上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缓缓停下。 他微微侧身，等少女追上来。 白绿微微止步，随即扬起明亮的笑脸，更快地追上去。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玉琅静静道：“为师修无情大道，心中只有这天下苍生。” 白绿用力地点点头，直觉告诉她，师父在骗人骗己。 可哪有如何呢？ 她虽是渺小的砂砾，却也属于这天下苍生中的一员。 他也在守护着她。 如此一想，白绿心情好上不少。 正当她再次展颜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声“叮”，一道稚嫩可爱的童声。 “宿主，欢迎使用拯救女配系统。” 白绿：？ 脑海中的童声继续道：“系统将真诚为你服务，助宿主获得气运，攻略男主。” 白绿脑子还是能反应过来。 系统用童声耐心和善的给她解释两遍，它善于伪装，揣摩人心，熟知人性弱点。 孩童的声音，不会让白绿产生戒心。 白绿终于明白它的意思，可是——“男主又是谁？” 系统：“玉琅，宿主的师父。” 白绿心头不由跳了跳。 师、师父，得到师父的心？ 她咬咬唇，不敢相信地问道：“我真的可以和师父在一起吗？” 系统直接亮出数据：“现在已经检测到玉琅对宿主的好感值百分之五，好感值百分百，宿主就能得到男主的心啦。” 它语气轻快天真，逗得白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小系统真可爱。 师父原来对她有百分之五的好感度。 真好。 系统没有告诉她，玉琅对叶芊芊的好感度已有百分之百。 那百分之五也是由移情所致。 “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师父的心？”白绿苦恼地思索起来。 系统道：“抓住他的心，当然是先抓住他的胃。” 白绿知道这系统肯定不了解她师父，师父从不食五谷。 系统又道：“还可以送一件他喜欢的法器，退而求其次，循序渐进嘛。” 白绿想了想，师父只有一把剑，是可以送一件他喜欢的法器，可师父喜欢什么法器呢？” 她细细想着，发现自己跟了他这么久，竟然连师父的喜好都不知道。 回去后一定要仔细观察。 系统稍作提醒：“男主神魂有伤，可以送一件修复神魂的法器。” 白绿虽踏入修仙界六年，可对修仙界仍是一头雾水。 “当今，修复神魂最好的法器，便是桑月族圣物桑月皎。” “哪在何处？” “在叶芊芊身上。” 白绿：…… 那个女修美则美矣，可浑身透着冷气，看起来很瘆人。 系统正要开口“激励”她，只听白绿鼓足勇气，道：“为了师父，我一定要找她借回过来。” 系统：……我是让你杀她。 罢了，白绿天赋不错，一步步来，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 经天星门一折腾，去灵山飞船的修士少了许多。 船家不讲信用，退了灵石，不开了。 芊芊收起灵石，看向传送阵，再次遏制住自己去传送阵的想法。 传送业务因为空间的不稳定性，变得萧条无比。 老板叹道：“我看，这苍澜界是要变天了。可怜啊，临近魔域，便成了一方弃土，忒不公平。” 芊芊抬头望了眼灰白的苍穹，天间的小雪花将落下来，在她眼中打着旋，极凄美，极苍茫。 天地间，谁不是在凡间的挣扎的蝼蚁？ 谁不渴望飞升成仙？ 她收回目光，步履缓缓，走出街口。 召出灵舟，拿出指南针，朝南方飞去。 舟上只有芊芊，莲尧便从她识海中飞出来，大模大样的躺在船舱中。 “芊芊，不必担心，你看本尊。”他抬手，无数道繁琐华丽的金色符文自他手腕上浮现，缠绕在他手上。 “本尊身负天道法则，有了这东西，你才能飞升。” 芊芊困惑不解，莲尧翻身坐起，拍拍身边的位置，眉宇掩不住的得意，臭屁地命令道：“过来，本尊给你填补填补你脑瓜的空白。” “……” 她抿住唇，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假笑，在他对面的宽凳上坐下。 莲尧仍是山不过来，我过去。 挤在她身边，厚着脸皮，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叶芊芊，本尊是你夫君，都与你那个双修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话一出口，他的脸又红了。 果然这情爱沾染不得。 一沾染，变完完全全成了它的奴隶。 可它来势汹汹，饶是竖起一道铁墙，也尽数化为绕指柔。 让人上瘾，甜蜜又痛苦，更变得贪婪。 他瞥了眼叶芊芊粉润的唇瓣，心没由来的一颤，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头上便被狠狠打了一拳。 莲尧捂着头顶，震惊地盯着她，“你敢打本尊？” 芊芊愣了下，淡然自若的收回手，一本正经地解释：“这是我的习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或妖，尊上抱歉。” “妖”一字，她咬的极重，意味了然。 “本尊、本尊哪里不怀好意！”他又气又委屈，“本尊就是想亲你！” 芊芊眼皮微微一跳，冷淡地说：“那不行，尊上，这已经超过了双修范围，会影响我们的灵力。” 又是灵力！ 莲尧揉揉作痛的脑袋，憋闷地哼一声，“那你以前亲本尊，怎么没影响灵力？” 芊芊脸不红心不跳：“我灵力低微，尊上灵力强大，我亲尊上自然不会影响灵力。” 莲尧冷哼：“那三生石的幻境中，洛白脸亲那个人，也没有影响到她的灵力。” “那是幻境，做不得真。”她回答的镇定自如。 莲尧也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他仔细回忆，忽然有了重大发现：“他们双修会动，还有声音，为什么本尊与你双修不会？” 芊芊：_ 第78章 遗憾 气氛凝滞片刻。 芊芊轻啧一声, 唰地滑到船尾，拉开两臂距离，目光嫌弃, “尊上看过？” 莲尧耳根烧红, 不自在地解释：“扫过一两眼床帘，本尊对他们才不感兴趣。” “哦。” “又敷衍本尊, 快说, 为什么他们会动, 休想岔开话题！”今日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叶芊芊肯定又骗了他。 芊芊扬扬眉, 气定神闲道：“我说了，尊上是妖，我是人, 不一样, 尊上若想，可以再找一只雌龙修炼。” “本尊不想！” 他想也不想反驳，顺势滑到她身边，擒住她的目光, 阴沉沉地说道, 语气略有些别扭，“叶芊芊, 本尊只认你，再拿妖气本尊, 本尊就拿你炼丹。” 芊芊怔了下, 真诚地点头, “好。” 莲尧满意地哼一声, 伸手将天道法则放在她眼前, 金色符文绚烂深奥, 仿佛蕴含着天地威能。 “无论人与妖，不是随随便便便能飞升，只有得到天道认可，降下金光、赋天道法则，才能飞升，那些人族无法获得天道认可，便来夺本尊身上的天道法则，卑劣！” 感情这玩意还是个通行证？ 她抬手轻轻一触，神魂陡然一震，一道闪电般的寒流从脊背蹿上头皮。浑身发麻。 片刻，她收回手，淡淡问道：“尊上是如何获得天道认可的？” 莲尧并不清楚，面上一本正经，语气自傲：“龙族自古得天道厚爱，飞升成神不在话下。” “……”说了等于白说。 芊芊翻了白眼。 莲尧话音一转，清清嗓子，金色符文顷刻回到他体内。 他眉眼肃肃，难得像个成熟的男人，抬手拍拍她柔软的脑袋，语重心长：“叶芊芊，坚守其道，不移本心，方能证道成仙。” “……” 他平素没个正形，满脑子都是双修，现在正儿八经地与她讲大道理，像是村里地主家的二傻子突然中了状元，有点玄幻。 她晃了晃神，拿开脑袋上的那只手，边问：“就这些？” 莲尧揣着手，凶巴巴道：“这已极不容易，这世间种种诱惑，每一件都易让人迷失本心。” 他现在便已经迷失在这该死的情爱中！ 他转身背着芊芊独自郁闷。 他才不是地主家的二傻子！ 芊芊悄悄瞥了他一眼，礼貌地拱拱手：“多谢尊上提点。” 回答她的是一声不屑地冷哼。 尊上的脾气虽琢磨不透，可尊上却是个极好的人，不，龙。 莲尧掀开眼皮，撩她一眼，没做声。 芊芊笑笑，起身朝船尾走去。 天仿佛蒙了一层阴霾，暗淡苍白，雪已经停了。 挥袖一扫甲板上的积雪，芊芊拿出混元仙君送给她的书册，靠坐在船桅上聚精会神地看。 混元仙君是也是修士，手册上也许有记载飞升成仙的方法。 书后半册是他絮絮叨叨的修炼心得。 ——今日炸了两炉丹，火候太过。 ——今日炼了一条芥子项链，无人可赠。 ——今日在南祷山捉到一只小蛟，二百岁，便兴浪害人，禁锢之。 ——今日得了一副仕女图，提醒吾身旁无红颜知己，只能对月遥思。 ——今日用莲池藕节化作女子，修炼尚可。 ——今日吾教她弹琴，哎，愚笨愚笨。罢了，木偶无情。 看到此处，芊芊不由扯扯嘴角，往后翻去。 ——洪荒已去多时，人与妖竟还有如此深重的隔阂。另，藕节已生灵识，笨。 ——天界难容妖物，吾想带她去苍澜界。 ——苍澜界竟有一条妖龙，性躁，不可近。 见此，芊芊哼声一笑，回头偷偷瞄了眼支着脑袋，倚在船舱中打瞌睡的莲尧。 莲尧似有所感，抬眸冷冷斜她一眼，便翻过身，弯弯唇角，继续睡。 芊芊无语地转过头，继续看心得。 ——今日，她竟因为吾殿中的仕女图而吃醋，有趣。 ——被人重伤后才知道吾最好，这只叛逆的藕节，日后不准她独自出去。 ——今日双修有成。仙与妖的双修术还需再改改。 芊芊又翻回双修术，逐字逐句读去。 她虽没看过其他双修法决，可这双修法决倒有些精妙…… 管她什么事？！ 芊芊猛然抬起头，神色莫名其妙。 怔愣会，回过神又往后翻去。 ——今日，她说要成仙。成仙岂是易事？罢了，吾渡她便是。 ——今日双修有成。她修为涨的慢，嘴倒是越来越甜。 ——今日双修有成。她说他是她的道。这藕节倒还有心。但怎能以他为道？不可。 …… ——天道为何不降接引金光？ 心得到此戛然而止。 芊芊愣愣地看着这最后一页，目光停在最后一句发问上。 由此推测，天道未降接引金光，藕节渡劫失败了。 * 天星门，云绿寻找着有关治疗神魂的玉简，几天下来，一无所获。 系统：“宿主可以去找叶芊芊借用桑月皎。” 她咬唇，轻声问道：“她在哪？” “在南境灵山。”系统可不会让她现在去，她修为低下，现在去，岂不是白送。 它道：“叶芊芊实力强劲，冷漠无情，恐怕不会将桑月皎借给你。” 她当然清楚，她与叶芊芊素未蒙面，叶芊芊怎会将桑月皎借给她？ “没关系，功夫不负有心人嘛。”她再次扬起笑脸。 系统暗暗冷笑，稚声说道：“叶芊芊曾经杀死过玉琅的未婚妻，宿主要小心。” 白绿呆住了。 “我师父有未婚妻？” 系统声音含笑：“玉琅与未婚妻的感情极好，可惜被叶芊芊残忍的杀害了，这件事，玉琅还不知道，若是知晓，一定会加重他神魂的伤。” 为了让白绿相信，他直接将叶芊芊杀死林月溪的画面映在她脑海中。 白绿震惊地看着画面中的少女，她眼神冰凉，俨然像一把冷刀，令人背脊发凉。 她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刺向那柔弱无助的女子，血溅当场。 白绿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瞬间吓晕过去。 系统：“……” 书楼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天星门内门弟子打扮的男子踏进门中。 沉重的屋门随即关上。 那男子露出一双诡异的重瞳，他看向晕倒在地的女子，发出阴冷地怪音：“此女子胆小如鼠，有什么用？” 晕倒的白绿身上浮出一道白光，幽幽说道：“吾自有打算，叶芊芊那边如何？” 司翎：“本座已将她身边那条上古妖龙透露给了松明尊者。——你答应过本座，会打开魔域结界，届时食言，本座便杀了洛玉琅。” 那白光冷蔑一笑：“错了，吾名——洛逢京。” 司翎：“管你叫什么，你骗本座，本座便屠了这天星门。” 白光不带丝毫感情呵呵两声，隐入白绿体内。 天星门与他何干？ 他只要飞升，再次飞升。 只要成仙，毁了苍澜界也无妨。 * 为了能尽快回到灵山，芊芊头一次大方消耗着储物袋的灵石。 夜色深沉，大地飘上一盏盏写满心愿的孔明灯，点亮无尽的夜空，壮阔而美丽，仿若置身美轮美奂的星河。 芊芊坐在船头已连看了好几夜烟火，这会瞧见孔明灯，捏着法决，捉过来一只。 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上仙在上，愿信女柳盈与王宋郎君长长久久。 她面无表情撒开手，任孔明灯飞远。 随即又抓住一只，歪歪扭扭地字迹：“求神仙保佑我天天有一百根糖葫芦吃。” 天天吃一百根糖葫芦，撑死你！ 一旁的莲尧看着满天的孔明灯，一盏一盏的收过来。 芊芊：“尊上，你难道要帮他们完成心愿？” 莲尧将一盏描绘着莲花纹的孔明灯挂在船舱上，“本尊喜欢。” “……”她差点忘了，龙喜爱收集亮晶晶的东西。 她抬手将那些孔明灯放飞。 莲尧握住手中的孔明灯，回头瞪她。 芊芊假笑，微微俯身看向他手中孔明灯缀着的纸条：求神仙保佑我阿娘早点痊愈，信女梅晚雪愿用一生供奉上仙。 她眸光微动，揭下纸条，直身看向莲尧，淡淡笑道：“尊上喜欢，何不下去买一个？” * 梅晚雪趁着抓药的间隙，为缠绵床榻的母亲，放了一盏孔明灯后，匆匆回家。 她知晓，天上便是真的有神仙，也不会注意她那盏小小的孔明灯。 那只是她的期盼。 回家，坐水，生火，煎药。 街上热闹并不属于这枯寂的院落。 芊芊拈着纸条看着这户人家，神识早已将这户人家里里外外查探得一清二楚。 一间漏风的正屋，一间茅草搭建的灶房。 两间相对的床铺，一铺床上摆着五六个喜庆的布娃娃，另一铺床上躺着病入膏肓的中年妇人。 下肢瘫痪。 她敲了敲门。 片刻，慌忙的脚步声从门后传来，门从里面打开。 寒风微抚，梅晚雪不禁眯了眯眼。 视线再次清晰时，一只手递至眼前，手指干净莹润，散发着淡淡光辉。 她呆呆抬起头，眼前的人也好似散发着淡淡光辉，清冷如月，宛若天上的仙子。 她彻底愣住，便听见仙子清冽的声音：“你求的药。” 下一瞬，那仙子便在眼中消失。 良久，她回过神，手中却多了一个精巧的木盒。 她迟疑着打开木盒，上面是一张写着字小纸条，拿开纸条，一颗金色药丸镶嵌在盒中。 她打开纸条，脑袋懵怔又清醒。 这是写在孔明灯上的祈愿纸条。 她不敢相信的敲敲自己脑袋，吃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梦，真的是神仙！ 神仙听见了她的祈愿！ * 莲尧将买来的两盏莲花孔明灯放在船杆挂着，回头看向芊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管闲事？” 芊芊坐在船头，望着漫天蔽野的孔明灯，悠哉地晃着腿：“偶尔也想管管闲事。” 若是那时候，能有个修士路过那方小院，留下一颗与他微不足道，却于她们贵如千金的续断丹，就好了。 第79章 恶心 到灵山时, 已是夏日，碧空如洗，层山苍翠。 芊芊低头扫了眼脚下的灵山, 怨气淡了许多, 显出山林间的青色。 再过不久，怨气便能完全散去。 白辰瞥见她回来了, 与她招招手。 “芊芊, 你回来正好。” 芊芊收起剑, 目露不解。 他笑了笑, 捧着凉茶，瞥向书阁后的阁楼：“闻时舟的天劫要到了。” 顺着他目光看去，闻时舟正好打开门, 从容不迫踏出阁楼。 视线碰到芊芊, 目光明显亮了亮。 他笑着温声唤道：“师妹，你回来了。” 芊芊点点头。 “我的飞升天劫已至，”他步伐稍快，走到芊芊面前, 眼底透着轻柔的笑：“师妹, 我在上界等你。” 芊芊仍点头，她从未从未见过别人飞升, 今日正好大开眼界。 “师妹。”闻时舟笑了笑，向她伸出手。 芊芊看着他不染尘埃的手, 懵了懵。 他莞尔：“可有找到那两味仙草？” 芊芊这才反应过来, 将仙苏丹的三味仙草与混元仙君的仙鼎一同交给他。 闻时舟从她手心拿过仙草, 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柔软的手心。 面色温温柔柔, 无甚变化, 他握着仙草, 端量她手中的仙鼎，道：“师妹气运不错，此鼎乃是十方造化鼎，不仅能炼化仙药，更能炼化灵器，你自己留着。”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座精致的小方鼎。 片刻，他将炼化好的仙苏丹交给芊芊。 她看着手中的天阶仙苏丹，又愣了愣。 炼丹怎么简单？ 风渐渐涌动，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闻时舟望向上空的渐渐聚集的流云，正正色，拱手作揖：“师妹，告辞。” 芊芊收起仙苏丹，回礼后，便看见着他飞向灵山。 白辰双手抱臂，轻轻喟叹：“又要陨落一个了。” 芊芊回头，“前辈此言到底何意？” “你待会便会明白。” 芊芊蹙眉，转身看向灵山立在杏林峰的蓝衫青年。 劫云已覆盖灵山上空，声势浩大，震得远在坤山上的星宫飞檐下的宫铃叮叮当当。 苏锦如牵着两只小崽子风风火火沿着飞桥跑过来。 “小师姐！” 芊芊朝她点点头，掐诀稳住她将要跌下去的膝盖。 “小师姐，”她笑眯眯又唤一声，看向灵山上空滚滚黑云，瞪直了双眼：“有人在渡劫！” 芊芊：“是师兄，那是飞升天劫。” 修士观摩飞升天劫，也能从中得到一丝感悟。 苏锦如恍然：“难怪，闻师兄总在闭关，原来要飞升了呀。” 他闭关，凌霄却总爱到处走，吓得她每日战战兢兢，他一回来，她便带着桌子、月亮到白辰真君这里避难。 白辰插话，又道一句：“成不了。” 惹得芊芊凝眉，“前辈，此言可真？” 白辰慢悠悠躺到藤椅上，闲适地摇着：“等着吧。” 芊芊不敢拿闻时舟的性命冒险，飞升只有两种下场，成仙，陨落。 “我姐呢？” 冷不丁听见她问，苏锦如愣了下。 叶师姐在她去混元仙府中，也不知为何，偷偷摸摸回了瑶华。 生怕被别人逮着似的。 那厢，莲尧正拎着一只被烧了毛的黑团子，眉宇冷傲，冷冷道：“你拿不出来，本尊烤了你。” 魇兽已被他的赤焰差点烧熟，现下又被他拎着往乾云飞，哭咧咧道：“妖龙大人，叶素素睡死了，我也是着急，才偷了她的钥匙。” 莲尧冷哼一声，眸色冷漠，不为所动。 魇兽仔细想了想，他大概怪罪他将妖蛟引向芊芊。 可妖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世上本就弱肉强食，何来道义？ 他泄气地垂着爪子，也好，妖龙一怒，天都要震上一震。 万幸，他为了叶芊芊，从东境杀到西境，也能为了叶芊芊，不杀自己。 远远地，莲尧便感受到天道法则的共鸣。 有人在渡飞升天劫，在灵山方向。 他将魇兽塞进从芊芊那儿拿来的灵兽袋，忽地，眸色一沉。 他回头，目光在东北方向一扫，瞬间化为金光遁去。 * 芊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道又一道劫雷，一道金光划来，身边多了一个人。 莲尧扶住阑干，抬手拉紧帽檐，稍稍喘息，低沉着嗓音道：“有四个老不死的正赶过来，小心。” 芊芊没听见他的提醒，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苍白的唇色，这条狂妄的妖龙肯定动用了不少灵力。 一只魇兽而已，何须在意？ 她搀着他手，将人扶进书阁中躺着，顺道将仙苏丹喂给他。 这才想起他来时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尊上，你方才想告诉我什么事？” 莲尧拽住她的手，眼神严肃：“叶芊芊，往这个方向来了四个修士，太清境。” 芊芊眼皮跳了跳，隐晦地问道：“来抓你的？” 莲尧沉吟片刻，“他们抓的是闻时舟。” 芊芊睁大了双眼，一脸错愕，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白辰说，待会便能知道。 难道，这就是原因？ 思绪走了两圈，芊芊心口泛起一阵恶心。 “尊上，我出去看看。” 她拿开他的手，莲尧又紧紧拽上，“叶芊芊，留命，懂吗？” 芊芊笑了笑，“尊上放心，我就去看看。” 莲尧哼哼一声，他还不知道她，去看看？ 一看就要把自己搭上，那闻时舟再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是个不可多得的温良之人。 死了，可惜。 可他也不许叶芊芊受伤。 雷劫滚滚，百里之内的山林颤动不已。 苏锦如数着雷劫，惊喜地出声：“小师姐，还差三道劫雷，闻师兄就会飞升了？” 芊芊点头，浓密乌黑的云层透出一缕缕细碎的耀眼金光。 看来老天爷没瞎眼，闻师兄天赋高，心肠也好，活该飞升成仙。 苏锦如叹道：“小师姐，闻师兄飞升，我们是不是在仙界也有靠山了？” 她说的很有道理。 芊芊点点头。 南方远远一人御剑而来，芊芊定睛看去，颇为面熟。 苏锦如道：“是清岸道君，闻师兄飞升，他肯定要来送送。” 乾云布下了隐息结界，他便直直从她们面前飞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清岸道君知晓闻时舟不日飞升，这不听话的徒弟，跑来灵山闭关修炼也就罢了，连飞升也不与他说。 三千年前有许多人身负杀孽，便是修炼至太清境，也飞升无望，便隐伏下来，专门趁人飞升之际，杀人夺命。 他徒儿虽是医修，天资高，心地纯良，性子淡泊，不该被因这些无良之人而陨落。 云层下的金光渐渐涂满了整座杏林峰，洒在那抹飘逸的蓝色身影上，好看极了。 清岸道君几乎与那四个人同时到。 五人纷纷祭出法宝，清岸道君乃是纯正的医修，武力值在同境修士面前，基本为零。 一会，被打断身受重伤。 其中一中年男子，挥起弯月轮杀去，便被一柄长剑挡了回去。 剑光寒气凛凛，叫人冷颤。 剑主人的目光更冷，看向他们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 她的修为一眼便能看出，乾元天境。 不足微虑，可偏生让人有些吃不定，她的气势极强。 他们的目的并非是与他们打斗，而是活捉渡劫之人，夺走他身上的仙机。 只留一人，其余三人朝闻时舟飞去。 芊芊正欲追去，留下之人挡住她的去路，神情阴鸷，“臭丫头，你的对手是本座。” 清岸记性比芊芊好多了，且加上她长得与叶素素有些相似，猜出她的身份，起身挡在她面前，“你们该死！” 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清岸啊，你那掌门师兄不就是和我们一样吗？” 清岸沉着脸，青一阵白一阵。 芊芊错身上前一步，冷冷嘲讽：“所以，他死了。” 那人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敢来挑衅，怒气刚刚攒上来，长剑瞬至眼前。 芊芊杀起人来，凌厉凶狠，转往挑致命处，像个专业杀手，又像个切菜的厨子。 她身法敏捷诡异，好几次没躲过，法衣便被刮穿。 那人留意这她的剑，一边调动灵力，一掌击去，打在她肩膀上，芊芊听见了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 她后退一步。 那人道：“螳臂当车！”说罢，又是一掌，芊芊反身躲开，仍被他辛辣的掌风波及，肩臂碎裂，手中的剑掉了。 闻时舟那里也不好，头顶天劫，又要分心与他们斗法，颇为吃力。 还有三道天劫。 他应该是扛不过了，便是扛过来，也难敌他们眼中的贪婪。 听见身后的打斗声，闻时舟转头看去，芊芊一只手臂染满鲜血，他师父也佝偻着身子，跪倒在地。 他没有丝毫犹豫，抽身离开。 然而天劫一旦落下，便不会停止。 芊芊觉得自己剑法着实不太精湛，她左手掐诀，灵山微薄的怨气缓缓集聚。 那人手指一碰怨气，便被腐蚀。 他脸色稍稍一变。 芊芊却不给他反应时间，挥动怨气紧紧裹住他，人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听着他痛苦的吼叫，挥动法器与掌风袭向自己。 她目光冷冽，便是被掌风击中，也丝毫不惧，踏剑而起，以怨气化利刃，直直对上。 “你个恶心东西，死去吧！” 第80章 结契 清岸道君着实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凶悍。 其余三人也没想到。 一个太清境修士竟会败给乾元境修士。 乌云压得极低, 狂风飒飒，好似暴风雨将临。 又一道惊雷落下，打断了闻时舟的步伐。 他身形微晃, 勉强扛住, 灵脉却在这道天雷落下后出现一道道裂隙。 还有两道天劫。 芊芊撩开脸边凌乱的碎发，抬手结阵, 依照先前的方式, 用怨气困住他们。 她扬起脸远远看向闻时舟, 道：“师兄, 你飞升，我帮你护法。” 闻时舟温和地笑了笑，随即点点头。 芊芊御剑飞向那三位尊者, 并未注意他的异常柔和平静的目光。 清岸道君看着自小带大的徒弟, 神色复杂。 闻时舟与师父微微颔首，便飞入乌云泻下的金光中。 被困在怨气中的三位尊者不敢妄动，方才他们亲眼瞧见这怨气无视法器的结界，将人腐蚀的连骨头都不剩。 她动动手指, 得心应手的控制怨气, 将他们包围的愈加紧密。 “等等！”立在左侧的道君突然出声，他道：“我们可助你飞升, 只要你撤了这古怪的怨气。” 他一眼便看出，此女子只有一条灵脉, 资质极差, 能修炼至乾元境定十分不易。 芊芊懒得废话, 挥袖, 蜂拥的怨气扑向他们身体。 那些人已有防备, 瞬息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传送符！ 大意了。 她皱皱眉, 回头看向盯着天间乌云的清岸道君。 闻师兄飞升，身为师父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可为何神色这般悲怆？ 云间，闻时舟握紧笔，画下一道金符，眉间早已冷汗淋淋。 “你这是，留遗言？”莲尧解了蜂毒，气势生生高了一大截，除了叶芊芊，几乎没给过别人好脸色。 闻时舟见怪不怪，温声道：“只是布置一场幻景。” 莲尧望着蓄势待发的雷劫，想了想，掏出黑乎乎的魇兽，丢给他，没好气道：“自己用吧，死了，命该如此。” 闻时舟有些懵。 莲尧微扬下颌，语气中的得意与炫耀掩都掩不住，“本尊与叶芊芊便是如此活下来的。” 闻时舟愈发不解。 他又道：“我们，成亲了。” 闻时舟错愕，但仍有些不明白他将魇兽递给自己的意思。 难不成与魇兽成亲，他便能活下来。 他面色微僵，温和的眼神变得冷然，魇兽虽跟了他许久，但他只把它当成妹妹，况且，他…… “不可！” 话一落，天劫霎时劈下来。 莲尧飞身，抬手扼住电光四闪的粗雷，金色符文犹如锁链在缠绕着他周身游动。 他剑眉一攒，硬生生将气势汹汹的天雷掐断了。 魇兽落在闻时舟脚步吓得跳上闻时舟凌乱的衣袍，死死抓住他的衣角。 在混元仙府得到八件宝物那都是它为了求妖龙手下留情诓他的。 叶芊芊视财如命，妖龙就帮她敛财。 可如今它也只个穷光蛋，除了内丹与肉质不错外，没有丝毫价值。 妖龙一旦知晓，它焉有命在？ 可它只想与叶芊芊结契。 面对莲尧的挑衅，天劫仿佛发怒一般，乌云轰轰，雷电在云中若隐若现。 最后一道天雷。 莲尧侧头，眸光凌厉，直逼魇兽，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魇兽吓得抖了两抖，往上扒扒闻时舟的衣袍。 这条妖龙太恶劣了。 他肯定知道它想与叶芊芊结契。 莲尧可不是良善的救世主，冷冷道：“你还想活，便与它结契。” 这句话既是说给闻时舟听，也是给魇兽的警告。 言罢，他转身消失在云层中。 * 清岸道君跟在芊芊身后，望着眼前磅礴雄伟的宫殿楼宇，眼中充满惊叹。 三千年前湮灭的乾云仙门，如今又巍峨屹立在众仙门之上。 芊芊让他在斗宿星宫歇下，便又御剑飞向灵山。 乌云渐渐散去，露出夏日特有的蓝天。 芊芊扬眸望着立在杏林峰云亭上的蓝色身影，眉心微蹙，片刻恢复如常。 她拾阶而上，踏进亭中，启唇轻轻唤道：“师兄？” 闻时舟转身，眉眼依旧，温温柔柔，“师妹。” 对于闻时舟为何没有飞升，芊芊不好再问。 苏锦如私下悄悄问过，芊芊沉默摇头。 白辰语气风风凉凉：“你看，吾说的可有错？” 芊芊沉默许久，道：“为何？” 两个简简单单的字透着她太多的不解、困惑，以及些许憋屈。 白辰道：“三千年以前，魔域与苍澜界互通，苍澜界灵气稀薄，那时灵修生存艰难，飞升者寥寥几人，魔修猖獗，真正的弱肉强食。” “乾云仙门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强行封印魔域。此举却惹恼了众生，他们不明白，明明是造福苍生的事，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反对，后来，陆续有人飞升。而有些人无论修炼多久，也无法飞升。他们意识到被天道弃了，重开魔域，乾云举全门派之力再次封印，仙门湮灭。” “而这三千年间。凡有人飞升，便会陨落，这便是为何闻时舟飞升中断的秘密。” 芊芊听后，又沉默良久。 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还是纯粹脑子有坑？ 白辰呷了一口凉茶，想起仍活着的闻时舟，表情略微古怪，“芊芊，闻时舟飞升有无异样？” 芊芊摇头，“他受了重伤，青水阁养伤。” 白辰眸色微动，随即垂下眼帘，摆摆手道：“你去去看妖龙，他是不是吃了假药？” 芊芊：？ 按照人间的说话，大病初愈，又强行扛下天雷，不死也残。 他虚弱地躺在榻上，周身的金色符文若隐若现。 这种情况只在她第一次见到他真身时见过。 “尊上？”她凑近轻轻唤一声，抬手碰了碰他身上的金色符文，便又被电了一下。 莲尧慢慢睁开眼，静静看着她，上下透着虚弱。 难不成……闻师兄不可能给假药。 “尊上，你怎么了？” 莲尧：“刚解毒，被天道法则反噬所致。” 芊芊狐疑地打量他一眼。 幸亏他此刻提不起力气，装都不用装。 他装一装还容易露馅些。 芊芊虽不信他的说辞，却找不出他的破绽。 莲尧被这金色符文折磨得实在痛苦，他讷讷开口：“叶芊芊，我们……双修？” 芊芊愣了愣，大方地点点头：“好啊。” 莲尧提起精神，给她让一个位置。 芊芊憋住笑，躺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给他渡灵力，顺带翻开混元仙君的手札，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莲尧不悦地念叨一声：“双修还走神。” 芊芊乐一声，继续看书。 白辰无声无息飘进书阁，视线在他们身上停了停，无语地扯扯嘴角。 双修？ 嗬。 好心给你看春/宫图，你将那些书全烧毁，如今活该被骗。 莲尧全心全意放在双修上，温和的灵力渡进体内，金色符文缓缓淡去。 他闭了闭眼，渐渐恢复精神。 闻时舟疗伤。 魇兽可是闲不住，如今它已长成大人模样，虽然与他想象中模样大相径庭，经历变成小姑娘，现在这幅模样，它满意足了。 至少它是个男的。 它优哉游哉走着，手随意晃着腰间的玉佩，左看右看，新奇地不得了。 走到书阁时，他微微顿下脚步，碧如翠玉的眼瞳往里面探去。 莲尧睁眼转头望向门外，眼神透着冷意。 察觉到浓浓的警告威胁之意，魇兽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不敢去惹叶芊芊。 他得找个合适的契机，免得被她乱刀砍死。 斗宿星宫不是有两个小虎崽子，还有一个成天眼巴巴瞅着叶芊芊，又长不大的小屁孩。 兔老头…… 他微微拧眉，露出几分伤心神色。 终究是走了。 苏锦如正教月亮如何握笔写字，身后响起轻巧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目光当场凝滞。 月亮也扭头好奇地去看，同样愣住了。 小家伙还不知道什么叫美，只觉着面前的大哥哥美，美得妖异，美得像只摄人心魂的凄艳的妖。 他本就是妖。 苏锦如好半天才回过神，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出现在乾云，太过诡异。 她戒惧地盯着他：“你是何人？” 魇兽倏忽一笑，愈发勾人心神，“我是可可啊，苏姐姐。” 声音也清隽悦耳。 苏锦如想起那直到腰间，爱欺负人的小丫头，着实不能将两人联想到一处。 虽然两人都是白发碧瞳，一袭翠竹似的碧衫，这……这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苏姐姐，你把我忘了？” 他一愁眉，苏锦如心神恍惚了一下。 不行，定力不行。 她朝主殿喊道：“小盘子，你快来啊！” 方向盘正练着太衡真君所教的剑法，听见苏锦如叫他，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小名，但也只能认命。 他执剑，往外走。 五岁的小孩童，神态沉稳，目光沉静，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见到立在苏锦如身边的少年时，步伐微滞，旋即极快的反应过来。 神识在那妖异的少年身上探查一圈，走到苏锦如身边道：“它是妖兽。” 魇兽反驳：“我是灵兽。” 方向盘：“妖兽与灵兽都一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灵兽多数肉质鲜美，能做成食物。 魇兽气哼一声，妖兽与灵兽区别可大了，就如同灵修与魔修。 两者的修行方式完全不同。 方向盘收起剑，道：“等姐……师父回来再做打算。” 苏锦如忘记告诉他，“小师姐已经回来了。” 他沉静的眼眸升起一抹神采，一想到她将自己丢了的事，心又沉下了去。 “……师父现在在哪？” 魇兽感觉到他别样的心情，恶劣一笑，“她在书阁，要不要去看看？” 方向盘也不懂自己的心情，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看看吧。 魇兽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道：“我是可可，你看这莲池、华露阁、千山阁，我都熟悉。” 方向盘闻言，面无表情。 他不喜欢那老是欺负他的灵兽。 苏锦如将信将疑，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怎么一转身就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想不通。 几人走到书阁门前，正好碰见缓步前来的闻时舟。 他面色如常，步伐却缓慢。 魇兽想起他受了极重的伤，怕他死了，自己也跟着没了，忙跑过去：“舟哥哥，你怎么出来了？” 陡然被一个少年叫“舟哥哥”，温和谦谨如闻时舟也难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单手握拳抵在苍白的唇边，尴尬地轻咳一声。 乾云灵气浓郁，他身上的伤好了一些，来书阁，是想找找有没有解除契约的方法。 第81章 炸炉 他身上的伤没有一两百年, 只怕不会好。 飞升，此生恐怕无望。 不妨趁着疗伤，做些喜欢的事。 魇兽心性散漫, 他不想拘着它。 几人踏进书阁, 便见芊芊守在莲尧榻前看书。 莲尧阖眼浅寐，神态安详。 魇兽鄙夷地撇撇嘴, 就知道装模作样。 闻时舟与芊芊微微颔首, 便望向飘在空中的白辰。 白辰目光在魇兽与闻时舟之前走了一圈, 慢悠悠飘至他们面前。 闻时舟拱手作揖, 看了魇兽一眼，便让他借一步说话。 魇兽知道他想问什么，解不解契, 他无所谓, 当然能解除契约最好。 他还想与叶芊芊结契。 与她结契，将妖龙的力量全部夺为己用，再也不怕被人压制。 芊芊微微抬眸望向那过分漂亮的美少年，眼中划过一抹困惑。 苏锦如走过去, 开口解释, 却一句话堵在嗓子眼，怎么都出不来。 奇了怪了。 魇兽上前一步, 乖巧笑道：“我是闻时舟的灵兽，仙子, 你真好看。” 魇兽喜欢丰腴的女子, 例如红掌柜、叶素素。 叶芊芊的胸, 他目光下移, 在那与平板相差无几的胸停了停。 芊芊察觉到他的目光, 眼神顿时一冷。 莲尧撩开眼, 宽大的衣袖微微一举，魇兽猛然被什么给擒住，一把丢了出去。 苏锦如缩缩肩膀，腿边立着的小两只嗅见熟悉的气息，不惧威压，屁颠屁颠走过去。 抓住垂于榻下的衣袂，喜笑颜开。 芊芊揉揉它们的小脑袋，看向蹀躞不前的方向盘。 抬手将从混元仙府带来的剑递给他。 兔老头曾说过，方向盘天资极高，天生剑修。 既是兔老头认定的人，不知他真实身份，又何妨。 方向盘像是得了个意外的惊喜，拘谨又恭敬，小心翼翼地接过仙剑。 两只小老虎眼睛亮晶晶的，眼巴巴瞅着，芊芊又揉揉它们毛茸茸的耳朵，“等你们长大就有了。” 小老虎困惑。 芊芊微笑。 真是甜蜜的烦恼。 苏锦如知道芊芊性子冷淡，而且她有时还很幼稚，自己像个孩子，哪会带幼崽。 笑嘻嘻道：“小师姐，你们刚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吧，桌子、月亮交给我就好啦。” 芊芊笑笑，问道：“苏师姐，你会炼器吗？” 苏锦如讪讪一笑，她啥都不会，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带孩子？ 芊芊将手札给她，将琴置在榻旁的案头，道：“这上面有许多功法，苏师姐若觉得有用皆可试试。” 苏锦如诧异地翻了翻手札，碰了碰清雅古朴的长琴，“小师姐这可是仙器！” 芊芊“嗯”一声，又补充道：“手札中有琴谱，既可以疗伤，又能作为音攻，若能学成，可以省下一大笔灵石。” 苏锦如：“……” 小师姐果然不改本性，钱依旧是她的最爱。 * 阁外，闻时舟听完白辰的话，丝毫不带犹豫，道：“罢了。” 强行解除契约对灵兽伤害极大，况且是现在这幅情形。 虽然魇兽调皮捣蛋，且面善心冷，但好歹是条命。 白辰道：“魇兽命数有限，不到万不得已，别解契。” 闻时舟正色颔首，便又拱手道谢。 白辰满不在意的摆摆手，见他谦和恭谨，顺口提及飞升之事：“你若还想飞升成仙，可留在叶芊芊身边。” 闻时舟愣了一愣。 白辰继续说：“吾隐隐感觉此时空曾变动过，如今时空正在自我修正，有许多消逝的东西正慢慢回来，你本该死在此次飞升劫难中，却又活了下来，留在叶芊芊身边，可改变既定的宿命。” 闻时舟缓缓回过神，豁达一笑：“既是注定的宿命，便随它去吧。” 白辰轻啧一声，“吾提醒过一次，你不听也罢。” 闻时舟见他有些气恼，面色温和，轻声问道：“为何留在师妹身边，便可以改变宿命，师妹难不成是天道之子？” 白辰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她？——她只是天道之子的垫脚石。” 闻时舟也不知这是不是他的气话，心口不由发紧。 “吾观她命数孤苦，可其中隐含一丝生机，这才起了提点之心，天道可变，也许她就是这变数之一。” 闻时舟思索半响，道：“师妹日后会……如何？” 白辰未答，又也许回答不了，带着孤注一掷的气魄，道：“吾看好她。” 她既是天道中的变数，就一定能飞升成仙。 届时，他也能回仙界。 * 闻时舟没有在乾云久留，当日便去见了师父。 清岸道君看着死而复生的徒弟愣了许久，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闻时舟行礼歉道：“未能飞升，有负师父嘱托。” 清岸道君欣慰地笑了笑，他的徒儿还活着便万事大吉。 他道：“医修，最重要便是治病救人，至于飞不飞升，那都是次要之事，在外面待了这么久，随为师回去吧。” 闻时舟微微颔首，安静且温和。 听见他们要走，魇兽虽不想去瑶华，可一个人留在此地着实危险。 一行三人道了别，御剑往瑶华而去。 走时，闻时舟不放心，另嘱咐芊芊小心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尊者大能。 言罢，思绪又飘回白辰告诉他的天道变数身上。 “师妹，你飞升之时，务必告知于我。” 芊芊挑眉，虽不知他是何意，但好话，她就接着，点头应道：“好。” 闻时舟将一个精致的传音铃递过去，看着她说道：“这是我做的铃铛，便是在千万里之外的秘境，也能互传音讯。” 好东西。 芊芊道谢收下。 交代完一切，闻时舟这才放心跟随师父回去。 清岸道君看见徒弟不舍的眼神，霎时明白了他隐秘的心思。 他回想起叶芊芊坦荡之色。 轻轻喟叹。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芊芊摇摇手中的铃铛，想了想，便又去了书阁。 找上一本炼丹术大全。 白辰在她身边飘来晃去，隐晦提点她，关于闻时舟的事。 芊芊全心全意沉浸在炼丹术中，丝毫没将他那些而非的话听进脑中。 她对草药已经十分熟悉，炼丹术还是头一次看。 向她这种只有一根灵脉的修士，在天赋与努力上都与炼丹无缘。 如今好歹也是乾元天境的修士，总得试上一试。 她说干就干，当即拿出两株兰罗花与十方造化鼎，炼制最简单的止血丹。 白辰看了直摇头，杀鸡焉用宰牛刀。 芊芊剔除草药杂质，将药丢进造化鼎中，点燃真火。 白辰的直觉告诉他，要离远一点。 果不其然，他将将飘至软榻旁，芊芊那口鼎便炸开了盖。 得亏只是两味草，只炸了小小一圈，不然整个书阁都要被她炸掉。 芊芊不服输，带着造化鼎，走到外面去炼丹。 随即，一道道炸炉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 惹得莲尧撩眸轻瞥，无奈地摇头。 白辰道：“你能告诉她，她的炼丹术奇差无比吗？” 莲尧拒绝，不以为然：“炸几次炉而已，费不着让她烦恼。” 白辰道：“再如此下去，她就亏本了。” 白辰哪里不知道芊芊的本性，赌徒似的，妄想炼制一炉丹药，弥补炸炉的损失。 莲尧如今学的越发聪明，晦气的话，他才不讲。反正又不缺这些东西。 白辰怕她把星宫给炸了。 左思右想，脑中灵光一现，他凑近莲尧，低声道：“吾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让她别炼了。” 莲尧微扬眉。 白辰清清嗓子，虽有些不厚道，但为了这星宫，开口道：“你与芊芊的双修——是假的。” 莲尧坐起来，疑愣地看着他。 白辰若无其事掸掸衣袖，全然不知自己捅破了个天大的窟窿。 片刻，莲尧回过神，表情古怪：“人与妖双修不同。” 白辰哼哼一笑，扬手，手中多了一本小册子，“你让她停下，这东西归你，莲大人，你要知道这炼丹天赋是无法改变的，有些人事半功倍，有些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叶芊芊在阵法的造诣上无人能及，这炼丹还是罢了吧。” 在炸了十三锅炉后，芊芊气的肉痛。 果然，这发财的法术都与她无缘。 好气。 莲尧慢吞吞走到她身边，心一跳一跳的，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定定神，道：“叶芊芊，这炼丹术……其实挺简单的。” 芊芊盘坐在地，抬头冷冷望向他。 莲尧拾起地上的药渣，重新丢进造化鼎中，赤焰一焚，造化鼎中飘出清甜四溢的药香。 丹成了。 芊芊：…… 莲尧挥袖揭盖，倒出天阶的辟谷丹，笑了一笑：“你看，极为简单，你会了吗？” 她磨磨牙。 心里更气了。 “尊上是在炫耀吗？” 听她凉飕飕的语气，莲尧微怔，随即淡淡说道：“只是想告诉你，炼丹需要天赋。” 芊芊冷哼一声，起身拍拍衣裙，收起造化鼎，抢过辟谷丹。 她从来不相信天赋。 若信天赋，她能引气入体？ 事在人为。 她要的是发财，发财！ 她要把丹药的损失全部补回来。 见人气呼呼地走了，莲尧皱皱眉，眼底浮上一抹疑惑。 一旁听墙角的白辰扶额轻叹，将小册子丢给他，叹道：“就你这样，便是有这书也用不上。” 第82章 丹成 莲尧瞥了眼书册, 极为不屑地将册子丢回去：“这种东西，本尊才不屑看。” 白辰抬手双指夹住图册，轻挑眉梢, 手腕往后一摆, 图册飞回书阁七楼的书架上。 “莲大人，”他不气不恼, 懒懒道, “若有什么不懂, 尽管来找吾。” 一挥袖, 莲尧化作金光消失。 白辰耸耸肩，捧着茶，悠悠在藤椅上躺下, 架着腿, 望天上流云。 芊芊从坤山上采回仙草，专门找了一间炼丹阁。 日夜炼丹，时时炸炉。 两只小虎崽听见不远处的阁楼中响起的奇怪声音，好奇又害怕, 偷偷摸摸, 朝炼丹阁中探头。 那方造化鼎周身散发着淡绿色光晕，随即“砰”一声, 炸开了炉。 两人吓得缩缩脑袋。 芊芊半梦半醒，回过神, 看着门口的月亮与桌子, 眼神一亮, 挽起袖子, 跑去拎鸡崽子似的, 将两人提起来往造化鼎里塞。 两只小虎崽哇哇大叫, 恐慌得舞手蹬腿。 她神色疯狂，状如疯魔，点燃真火，掐诀控住鼎盖压下去。 “啊啊啊……” 性命危在旦夕，真火炙热的温度极快蔓延，小虎崽无助地大叫。 月亮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咿呀学语，喊出了第一声人语：“师师师……师父！” 桌子也有样学样，声音稚嫩且含糊：“师……师父父！” 八方鼎盖陡然落下，重重盖上。 芊芊仿佛刚回过神，从混沌中清醒。 造化鼎中传来闷闷的伤心的哭声。 她熄火，抬袖将鼎盖甩开，把两只蒸的面红身烫的小崽子拎出来，疗伤。 月亮和桌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紧彼此瑟瑟发抖。 呜呜呜，师父太可怕了。 芊芊擦干他们脸上的药渍，颇为自责，温声哄道：“不哭不哭。” 两人哭得越发厉害。 师父竟然要拿他们炼丹！ 悲愤的哭声让她有些束手无措，想了想，又道：“为师……为师给你们做糖葫芦。” 他们睁着眼泪汪汪的眼。 芊芊烘干他们的衣裳后，从储物袋中拿出采来的灵果塞给他们。 小老虎眨巴眨巴眼，咬一口，把脸皱成了包子。 “肉……肉……” 他们将咬了一口的果子还给她，又眼巴巴瞅着。 芊芊扯扯嘴角，拿出她割下一点的妖蛟生肉，看了他们一眼丢进造化炉中，用真火煮熟。 闻见肉的香味，桌子与月亮本能的留了留口水。 片刻，肉香裹着草涩味飘满整间炼丹炉。 小虎崽嗦嗦口水，芊芊将切好的熟肉盛好交给他们。 “去吃吧，别告诉苏姐姐。” 小虎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捧着肉，屁颠屁颠坐在外面吃。 芊芊笑了笑，清理干净造化鼎，继续炼丹。 意料之内的炸炉，再次炸炉。 芊芊耐心地再一次控制火候，缓缓调动体内灵力。 造化鼎亮着淡淡的绿光，一缕药香自鼎中袅袅漫出。 “你们是谁！”门外传来苏锦如惊恐的叫声。 芊芊微拧眉，造化鼎再一次炸开。 差一点就成了。 苏锦如冲进炼丹阁，指了指坐在外面的两个半妖少年，“小师姐，你看他们……他们该不会把桌子、月亮吃了吧？” 芊芊扭身看去，方才桌子、月亮所坐的石凳上换成了两个衣裳破烂的邋遢少年。 她凝目望着他们时不时颤动的毛茸茸的耳朵，试探地唤一声：“月亮？” 坐在左边的少年转过身，眉眼稚嫩可爱，“师、师父。”他擦了擦嘴边的绿色药渍。 芊芊扯扯嘴角，苏锦如不由的瞪大双眼，吃了一惊。 芊芊又朝右边的少年唤道，语气笃定：“桌子。” 另一个少年缩了缩肩膀，转过头，眼神濡慕，隐隐透着胆怯，“师父、父。” 苏锦如惊奇地走过去，脚下轻一步重一步，宛若梦中。 “你们……”话没出口，少年龇龇牙，扑上去。 三人一起到底。 “姑姑……” 苏锦如跌在硬邦邦的地上，倒吸一口气。 芊芊过去，用法术扶起他们，扯住桌子、月亮好生探查。 妖力充足，隐隐还有再突破的趋势。 奇了！ 片刻，书阁前，众人一起围观着两个突然长大的少年。 其中方向盘最为眼馋。 眼馋的不得了。 白辰道：“你身体的禁制不解，无论吃仙丹也好，用灵力催也罢，都不会长大。” 方向盘失落地低下头，他必须努力修炼，才能冲破体内禁制，他真不明白那人为何要在他体内设下禁制。 莲尧拍拍它们的脑袋，俨然一副严父模样，“你们好好修炼，否则身体长大，脑子还是幼童，人间，”他顿了顿，瞟了芊芊一眼，淡淡道：“叫地主家的傻儿子。” 芊芊还生着他的气，翻了个白眼。 莲尧扬起下颌，眼神飘忽，故作自然地问道：“你……丹练得如何？” 芊芊不想搭理他，转身回去。 白辰道：“你这叫戳人家伤口。” 莲尧拧了拧剑眉，他是关心她，怕她练得走火入魔，那炸炉的声音，他在氐宿星宫都能听见。 苏锦如小声道：“小师姐的汤药煮肉，就能提升桌子、月亮的妖力，就是炼不成丹，也十分厉害。” 白辰不可否认，又朝莲尧说：“你看看，这才是夸，你说的那都叫风凉话。” 莲尧绷紧脸。 苏锦如低下头，不敢直视莲尧。 小师姐的灵宠一点都不像灵宠，倒像小师姐的……道侣。 白辰朝他使个眼色，便又将册子塞进他手里，让他快去。 他们毒也解了，什么阻碍都没有，此时不飞升，待时空彻底纠正过来，便晚了。 莲尧犹豫一会，握住画册，大步流星朝斗宿星宫走去。 白辰扶额。 傻子，飞过去难道不快一点！ 莲尧走后，苏锦如小心翼翼开口：“真君，莲大人是不是喜欢小师姐？” 白辰：“你反应未免太慢了点。” 苏锦如噎了噎，道：“可他是灵兽啊。” 白辰扫了扫她身边的两只翼虎，“他们不也是妖兽，兽也好，灵草也罢，只要开了灵识，便于人无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皆平等，入了吾乾云的门，这点需牢记在心。” 苏锦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桌子与月亮仰起头朝她笑笑，口齿稍稍伶俐，软软叫道：“师姑……” 苏锦如笑眯眯揉揉他们的头，扯扯他们撑破的衣裳，又笑了笑。 * 炼丹阁中再次飘出一阵清淡的药香。 莲尧立在门口，诧异地转过身。 芊芊揭开鼎盖，看着里面碧色丹药，神色欣慰。 “你炼成了！”莲尧不知何处冲进阁中，探头过去，看着鼎底的三枚丹药。 芊芊轻哼一声，一招手，三枚一阶续断丹飞去手中。 “虽是低阶丹药，”她握住丹药，眼中充满欣喜，神采奕奕看着他，笑得灿烂、骄傲，“但我做到了，天赋差又如何，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靠天赋，而是靠坚持，哼！” 莲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由笑了笑。 忽觉得自己笑的傻，止住笑，目光微微下垂，瞄了她一眼，情不自禁又笑了笑。 芊芊表情古怪，瞅他一眼，得意地甩甩袖往外走。 莲尧不由自主，握住她手臂，将人拥入怀中。 芊芊生着他的气，不乐意地皱皱眉，随即耳边落下一句：“叶芊芊，你很不错，本尊喜欢。” 呵。 得亏她炼出来，不然，这条臭龙指不定又来嘲笑她。 听见她腹诽，莲尧微微一愣，极不服气：“本尊才不是那种势利的人。” 芊芊掰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出来，撩起眼皮上下打量他一眼，故意道：“那尊上是喜欢我咯？” 莲尧想起以前她逼问自己，脸隐隐作痛，但——“喜欢。” 他承认，再次笃定，擒住她的目光，眼神坦荡直白，爱意昭然：“叶芊芊，本尊喜欢你。” 芊芊没想到他竟然爽快的承认，还突然对她表白。 她愣住了。 莲尧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随即伸手，托起她侧颈、下颌，垂眸低下头去。 她呼吸乱了乱，望着近在迟尺的俊脸，就在将将接触的那一刻，陡然回过神，抬手将人推开，自己回退一步。 突然被打断，莲尧不悦地皱眉。 芊芊抬手示意他冷静，“尊上，多谢尊上的青睐，可我一心向道，只能辜负尊上的好意。” 他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莲尧定定神，眼中浮起一丝恼怒：“叶芊芊，我们已经成了亲。” 芊芊讪讪一笑，“尊上，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当时是在抓鬼面尸猿，你正好在我的身体里，我们是为了城中百姓才不得不假装成亲，那并不是真的。” 莲尧甩袖，冷声道：“可是本尊当真了，你若觉得是假成亲，我们可以再成一次亲。” “使不得使不得。”她连连摆手，又搪塞他：“尊上，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等俗事。” 脸又微微作痛，他微微偏头，眼角余光不由留在她身上：“本尊觉得与你成亲并不是俗事。” “……” “况且，本尊已与你双修……” “尊上，”她迫不得已道出真相，“其实我骗了你，我们并未双修过。” 莲尧挑挑眉，仿佛是预料中的事，他拿出白辰给他的图册，骄矜的神色中透着些许不自在，“本尊也可以与你把真正双修做了，用人族的方式。” 第83章 报仇 “……” 要命！ 芊芊假笑, 推开递过来的书，委婉拒绝：“尊上，我并不……”话没说话, 他眼神一凛, 轻飘飘斜过来。 她笑了笑，愈发委婉地说：“现在不是双修的最好时候。” 莲尧敛眉。 芊芊苦恼, 瞥了眼他手中的书, 伸手接过, 道：“尊上, 喜欢并不只是用双修才能表达。” 她摆摆手，将书丢进储物链中，笑道：“尊上, 我正好有事, 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莲尧甩甩衣袖，颇不耐烦：“本尊何时未陪着你？” 芊芊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扬起笑脸，将方才的话题巧妙揭过, 语气讨好地夸道：“尊上待我真好。” 莲尧呆了呆, 面色微红，眼神微微闪烁, 声音冷硬：“知道就好。” 还不是白眼狼。 她笑了笑，挽起衣袖, 一边往外走, 说：“尊上, 你帮我看看, 化形果树种在哪里好啊？” 莲尧负手而出, 目光扫过炼丹阁前的石桌, 神识在整座星宫探查一圈，道：“莲池旁有竹林，日后纵然收了弟子，也是清净之所。” 芊芊极为赞同的重重点头，当然其中也有讨好，“尊上不亏是尊上，见识高远。” “哼！”口蜜腹剑。 …… 种下化形果树后，芊芊结阵，布下一道防御结界，以免化形果被路过的飞禽衔去。 莲尧将冰块化成的锄头化成水浇在小树苗上，道：“既种下化形果树，这座仙山便是与妖结了缘，叶芊芊，你可要想好了。” 当下，苍澜界的灵修与妖修水火不容，比魔修不遑多让。 与妖修结缘，便是与天下灵修为敌。 芊芊“嗯”一声，抚了抚化形果树的碧叶，淡然一笑。 见她不在意，莲尧忽然畅想到未来的事。 他讷讷说道：“龙族即便与人族生下孩子，他们也无需化形果。” 芊芊扭头，表情古怪瞟他一眼。 莲尧面上微热，目光微垂，掩下眼中羞涩，又道：“不会让你担心。” 她为什么担心？龙族生孩子，关她何事？ 芊芊掸掸衣袖的皱褶，转身回去。 莲尧：“……” 哼！ 没心没肺。 掌握炼丹技术后，芊芊趁热打铁，又炼了几炉，大多是一阶丹药，偶尔有二阶丹药。 丹多且杂。 低阶丹药除了低阶弟子能用上，于高阶弟子与灵果无异。 她立在飞桥上，往灵山市集看去。 怨气已完全消失，山岚缥缈，苍山翠碧，风光正好。 冷清了几年的灵山市集，人声喧动，透露着繁华气象。 芊芊走进市集街口，望了望昔日杂货摊的位置，如今已换了买灵果的小摊贩。 莲尧知道她在想杂货摊摊主，道：“这个人族很奇怪，现在还未转世。” 芊芊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想起凡间的说法，“会不会人杀多了，在十八层地狱受刑？” 莲尧不可置否，纠正她：“九幽没有十八层地狱，只有孽海，凡事身前犯下重罪的生灵会堕入孽海，沉沉浮浮，比凡间的凌迟炮烙痛苦百倍。” 芊芊轻轻打了一个寒噤，问道：“重罪是何罪？” 莲尧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不孝不悌不仁不义。” 芊芊挑挑眉，倏然沉默。 莲尧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安慰：“放心，恶人该死。” 芊芊低眸想了想，目光不由自主停在自己手上。 那上面染了一位足以让她堕下孽海之人的血。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她依旧会杀他，并且永不后悔。 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红染酒肆前。 芊芊回过神，抬头望向酒肆的旧牌匾。 红掌柜转世已有五年，那时她走时曾经探过她灵脉，资质不错。 “尊上，你想喝酒吗？” 莲尧下意识皱眉。 一看他不愿意的神色，芊芊摇头，边往前走边故意逗他：“可惜啊，看来喝酒只能找别人陪了。” 莲尧立马上当，上前拽住她手，“不行！” 芊芊甩开他的手，瞟见前面新开张的丹器阁，眼中一亮，快步过去。 丹器阁的掌柜瞧见走进的碧纨女子，回忆片刻，笑着迎上去：“叶道友叶道友！” 芊芊拱拱手：“掌柜。” 掌柜笑道：“叶道友，别来无恙，小店重新开张，瞧瞧，第二件半价。” 掌柜热情相邀，也不好拒绝。 她来，是想买掉炼制的低阶丹药。 目光稍作打量后，便在店中走了两圈。 店中布置与以前别无二样，只多了几件高阶飞行法器。 想起传送阵，芊芊便想起那三位尊者用传送符遁逃，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迷失在时空冥冥中。 终究是隐患。 掌柜引着她看一圈，笑问道：“叶道友，小店可有入眼的法器？” 芊芊讪笑，想了想，道：“可有法衣？” 莲尧追上来，见她买法衣，轻咳一声，加上一句：“要墨黑色。” 掌柜一愣，看着这个穿着斗篷的男修，又看了看芊芊。 芊芊拧拧他手臂，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随即抬手将手中两片道袍的残片递给掌柜道：“此两种颜色的道袍，男女各十件，墨灰、香色、天青常服，各五件。” 掌柜接过道袍残片，仔细看了看，道：“这群青与绛紫贵气啊，做门派道袍？” 芊芊点头，莲尧微愣，随即望向别处。 原来不是给他买衣裳。 芊芊想了想，又讪笑道：“我还有些低阶丹药，掌柜收不收？” 掌柜成交一笔大生意，爽爽快快答应：“收，叶道友还有什么想卖想定制的，都可以来找我，不过，这绣纹的道袍不是一两日能完成，常服倒是可以用素纹。” 芊芊也不急，“道袍需多久，届时我来拿。” 掌柜摸了摸残片的材质，道：“三月后，常服，少刻送来。” 他吩咐伙计去后厅。 又招呼他们坐下。 莲尧罕见的安静。 芊芊看着他冷淡的神色，抿住笑，微微倾身靠近他，“尊上，你的衣裳不能在这买。” 莲尧眼中有了点动静，撩眸看向她。 芊芊贼兮兮地笑着：“我给你做。” 看着她狡黠的笑容，他心跳突然漏了两拍，有些不敢置信，惊喜地看着她，稳住微乱的呼吸，“真、真的？” 芊芊捧着茶，老神在在，正色端坐，宛如一个撩了姑娘不负责，装作道貌岸然的渣男，“当然是真是。” 事后还欺骗姑娘真心。 被欺骗的单纯妖龙再一次上了她的当，心怦怦跳，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欢喜。 哄完人，芊芊起身又在店中逛了逛，瞧见店中只有他们二人一妖，逮着机会，朝掌柜问：“掌柜收不收蛟血？” 掌柜吃了一惊，虽然芊芊在声音上加了阵法，但他的两眼忍不住左右瞟，神色透着小心，隐晦说反问：“叶道友，可是那九阶妖蛟的血。” 芊芊暗暗称奇，这掌柜消息灵通啊。 掌柜：“蛟血，我收。” 等了半个时辰，掌柜将法衣与灵石交给她，芊芊道谢后，带着莲尧返回乾云。 片刻，丹器阁的后院，伙计踏上飞行法器，匆匆向北飞去。 …… 斗宿星宫，两个虎少年努力学习穿衣服。 手忙脚乱，惨不忍睹。 一旁的方向盘乖乖巧巧，早已将天青短褐穿好，朝气可爱。 苏锦如泄气地说：“他们若是反过来就好了。” 芊芊不可置否。 方向盘已经自诩大师兄，过去给他们整理衣襟。 两只翼虎和方向盘关系不错，乖乖巧巧的任他整理。 芊芊知晓妖兽成长时间漫长，再一次提醒苏锦如：“他们长大至少需要一百年。” 苏锦如叹叹气，她的桌子月亮变得这么大，都不好薅了。 芊芊扫了他们一眼，又低头在苏锦如耳边说了几句，苏锦如眼神陡然一亮。 芊芊笑笑，将蛟血卖来的灵石交给她，道：“苏师姐，日后麻烦了。” 苏锦如没想到自己还能当执事长老，呆愣愣地接过，顺手瞄了一眼储物袋的灵石，双眼骤时瞪大。 天呐，全是上品灵石。 “小……小师姐，你将这些都交给我保管？” 芊芊点头，“苏师姐，长老以及弟子月俸，随你制定，三月后别忘了去丹器阁取衣服，我闭关出来带你去收弟子。” 苏锦如彻底愣住了。 她？ 收弟子？！ 忽然感觉到了躺赢的快乐。 “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她挥手布下结界，看了眼两只笨翼虎，道，“凌霄若回来，有什么动静，只当不知道，不可轻举妄动。” 苏锦如愈加惊讶，“小师姐？” 芊芊：“若有需要，去找白辰真君。” 苏锦如激动地点点头。 小师姐面冷内热，真好。 * 西境罗浮殿境内，凌霄看着玉牌上的指引光束，再望向那奇怪的女子。 明秋道君道：“月溪被人抽了神魂，如今只能依靠这具魔躯而活。” 凌霄仔细探查这具傀儡，提醒他：“这具魔躯虽有师妹的残魂，可她神魂残缺与傀儡无异，何不如交给我探查杀人真凶。” 明秋道君神色微僵，冷言拒绝，“不行，她只剩这一缕残魂，凶手是何人，本座已不在乎，只要她在本座身边便好。” 说道此处，他面上显露出餍足之色。 若非月溪神魂离躯之时，他强行抽取，现在也不能完全得到她。 凌霄望着他古怪的神色，剑眉微皱，他们师徒二人感情深厚，而今看来却处处怪异。 “师叔，不想为师妹报仇？”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收徒 “报仇？”明秋冷嗤, “本座说了凶手是谁，本座不在乎！” 他还要好好感谢那位幕后主使将月溪送到他身边。 凌霄看着他阴冷又近似邪恶的神色，直觉不对劲。 “师叔不在乎, 难道师妹不在乎？” 明秋道君望向如同傀儡般的月溪, 声音忽然静了下来，气力也跟着卸了几分：“是魔修不倾天。”顿了顿, 看着凛然正气的师侄, “他死了, 死在被天星门少门主剑下。” 凌霄深皱眉头, 天星门与灵山关系密切，灵山遭此大创，天星门倒从未过问过。 虚假情谊。 “凶手既然已死, 灵山陨落真相, 师叔总该查清楚。” 明秋道君静默片刻，道：“凌霄，其实灵山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好，掌门……”他低下头, 斟酌着继续说, “师兄，他创立灵山, 所收弟子皆是精英弟子，家族背后势力庞大, 你有没有想过, 你只是孤儿, 为何掌门会收下你？” 凌霄一愣, 随即道：“掌门与师父自然看中我的天资, 才收我入门为徒。” 明秋摇头, 却不再言，“凌霄，灵山该由此一劫，你好好活着，无处可去，便去清岸师兄的瑶华山，而今世上能信能依之人唯他一人。” 清岸师叔上元天境，与盈落师姑简直是灵山十二峰道君中最拖后腿的。 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依处。 “师叔，我现身在乾云，你可曾听过乾云仙门，它的阵法与剑法与灵山相差无几，怪异非常。” 明秋明显一僵，不愿多谈，“天下阵法皆归道宗，剑法无非是刺与砍，有些相似之处无可厚非。” 凌霄：“不可能，师叔，你我都是剑修，便是丝毫不同，也能察觉出来，师叔你想瞒我什么？” 明秋默不作声，他总不能将灵山乘人之危，谋夺乾云仙门传承，并为了得到更为精妙的阵法，而杀害无数乾云弟子的事说出来。 灵山三千年并不叫灵山，时间太过久远，他也忘了灵山当初叫什么，那是不过是灵山上一座小仙门，坤山与灵山灵气丰沛，灵草与灵兽更是走几步，便能采到一株中阶灵草，遇到几只灵兽。 乾云仙门人修妖修混杂，经常打架，便是坤山与灵山物资如此丰厚，也无人敢来游历。深怕被那些狂暴的妖修一剑削了去。 不过他们打架打了便散，他们小仙门的人虽害怕，日子一久，便见怪不怪。 按理说，世间弱肉强食，他们这小仙门早被那些强大的门派灭了，却因为乾云仙门无意间的庇护，一直相安无事，活得极为滋润。 直到乾云仙门为了封印魔域，以身祭阵。 那是一段讳莫如深的往事。 对上咄咄逼人的凌霄，明秋禀色，道：“你既然入了乾云仙门，便安心修练，猜忌做甚，告辞！” 他拂袖离去，状同傀儡的魔人笨拙地跟在他身后。 凌霄凝神望着他们的身影，细思片刻，御剑飞向中境。 云下，原本因魔气而寸草不生的秃山蟠青丛翠。 一些新入门的弟子聚集在罗浮殿门下，等待长老传召。 初秋，正是各大仙门开山收徒之时。 无论西境、东境，连将将繁闹的灵山，也有不少小仙门在市集开山收徒。 “想学精妙的炼丹技术？想成功走向人生巅峰，抱得美人归，来赤松丹门，轻松学丹术，幸福习法术，飞升成仙不是梦！” 坐在红染酒肆对面的赤松丹门门庭若市。 苏锦如悄悄挨近芊芊，瞟了眼自家奇怪的收徒标语，小声道：“小师姐，我们要不要像他们一样喊一喊？” 她们这里门庭也太冷清了，而且收徒标语也怪怪的。 ——乾云仙门开山收徒，人妖不限。 怎么想怎么怪。 芊芊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后，对赤松丹门疯狂且嚣张的抢弟子行为非常不屑。 “不喊。” 赤松丹门长老捋捋胡须，气色得意，看着乾云仙门古怪的收徒标语，又让弟子将收徒标语喊了几遍。 哼，小样，想通过吸引人眼球的怪言怪语搏出位，不可能！ 鉴于赤松丹门高调的收徒行为，其他小仙门也竖起自家门派的收徒标语，大声叫喊。 一时间叫卖声此起彼伏，宛如热闹的菜市场。 夕阳衔山，街口的影子长条条的映在街上的青石板上。 苏锦如捧着脸，看着桌上黑黢黢的五块弟子令牌，叹了叹气。 一天下来，无人问津。 一旁符箓铺的掌柜，趁着闲暇时间，坐在门口看着她们，笑话起来：“你们招收什么人妖，沧澜界哪有人妖？” 苏锦如扭头看看标语，咬牙切齿地解释：“这是人与妖！” 掌柜：“还不是妖，招妖做弟子，都是邪魔外道所为。” “你——” 话未出口，便被一道脆嫩的声音打断。 “请问，你们收人妖吗？” ？ 苏锦如回过神，左右张望。 难不成真有人妖？ 坐在门口的掌柜也好奇的看过去。 芊芊起身，走出长桌，看向立在桌下的半妖白兔。 它与三岁孩童差不多大，虽戴着黑色小帽，遮住了还未完全褪去的短耳，但一双血红赤瞳暴露了它半妖之形。 “你们收吗？”它望着面前人修冷冰冰的审视的目光，瑟瑟发抖。 芊芊敛了目光，道：“收。” 难得收到一个弟子，苏锦如飞快地登记完信息，将弟子令牌给她。 “白小晓，你以后便是乾云弟子。” 白小晓欣喜地收下令牌，眼中尽是惊喜。 她在暗中观察了一日，眼见天黑，不得已出来问一问。 没想到她们真的收妖为弟子。 芊芊静静看着街口远方。一个极小的小姑娘背着长剑从远处逆着光走来，跌跌撞撞，身影透着稚气。 近至眼前，大家才看清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那姑娘二话不说就，看了眼招生的表语，一拍剑，道：“你们这里收人不？” 苏锦如颤了颤，这个小姑娘也太暴力了。 芊芊神色平静，问道：“收，你的名字。” 小姑娘不耐烦：“霓红染！” 芊芊挑眉。 苏锦如下意识望向头顶旧牌匾。 “哪个红染？” 她仰头指了指牌匾：“就是这个红染。” 芊芊微微笑了笑，问道：“你为何前来修仙？” 霓红染歪头一想，拍拍桌上的长剑，“自然为了降妖除魔。” 甫一话落，白小晓又抖了一抖。 芊芊扫了眼胆小的小白兔，朝年仅六岁的小红染道：“我们乾云仙门喜欢朴素一些的欲望。” 这回霓红染清清小嗓子，脆声道：“为了扬名立万，遨游天下。” 这个愿望够朴素吧。 她阿爹阿娘成人将她关在家中，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今日太阳落山之时，必须尽快早一个栖身之所。 等她扬名立万，她看他们还拘着她。 至于遨游天下，也不知是从时期，她心中便多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登记后，芊芊扫了眼怯怯的白小晓，一壁嘱咐霓红染，一壁将令牌递过去：“你们种族虽不同，日后是同门，需相互照应。” “那当然！”霓红染拿了弟子令牌，抱剑一笑，复又看向白小晓赤红的眼瞳，脆声问道：“兔妖是吧？” 白小晓点点小脑袋，略显拘谨。 “放心，到了仙门姐罩着你！”她人不大，气势十足，一身红裳，英姿飒爽。 白小晓又乖巧地点头，极为上道的软声叫道：“师姐。” 逗得霓红染眉开眼笑。 芊芊微微摇头，这压榨小弟子简直轻车熟路，简直与红掌柜风风火火的性子一模一样。 她收起弟子令牌，拍拍发呆的苏锦如。 苏锦如回神，看了眼与天际齐平的一线残阳，再看看桌前的一个比一个小的弟子，道：“小师姐，我们今日就、就两个啊？” 未免也太少了。 那赤松丹门今日足足收五十位弟子。 芊芊思索着，“明日再来。” 苏锦如瘪瘪嘴，整理桌上的墨水与书册，“明日，我一定要想个好一点的收徒标语，将门派名声打出去！” 白小晓看着两位长老，欲言，又在瞧见芊芊哼笑一声后，抿住唇，不再言语。 这长老看起来冷冷的，连笑都不多笑，好严厉的样子。 见她们要走，符箓铺的掌柜叫道：“你们真要收妖当弟子？” 白小晓缩缩肩膀，躲进苏锦如裙后，拉紧了自己的黑帽子。 芊芊回过头，冷声一笑，扬手，披在白小晓身上的小披风顿时落下，露出两只白绒绒的兔耳朵。 白小晓慌慌张张去捡，却眼睁睁看着小披风化为粉齑。 那可是她费了好久，花好多灵果才换来的掩盖妖身的小披风。 “乾云弟子，光明正大，无需遮掩。”头顶前方，落下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铿锵有力，震耳发聩。 白小晓惊愣愣地抬起头，那抹清冷碧影已融入溢彩的残霞中。 苏锦如俯身揉揉她软软的脑袋，正要开口，人就被人小鬼大的霓红染拽着往前跑。 “走咯，小白！” 苏锦如笑笑，回头朝那掌柜扬扬下巴：“我们偏收妖为弟子，怎么着，你羡慕啊！” 掌柜缓神，这个叶芊芊说话就说话，竟在声音里带上的威压，境界高了不起？ 他哼哼两声，冷嘲热讽：“一群歪门邪道！” 第85章 妖熊 白小晓人生地不熟, 且是遭人歧视的半妖，小心翼翼地跟在霓红染身后，盯着前面的身影。 她的目光让人难以忽视, 芊芊回过头, 白小晓慌张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 极为局促。 霓红染全没有初来乍到的拘谨, 望着云雾间的琼楼玉宇, 满眼惊叹。 此时暮色四合, 每一座楼阁楹柱旁的石盏上夜明珠熠熠生辉，煞是华丽。 “苏长老，这是仙宫吗？” 苏锦如笑着附和：“与仙宫相差无几。” 霓红染：“真好看！” 苏锦如与有荣焉, 道：“这可是小师姐, ——也就是掌门一手建的。” 霓红染望着前面的芊芊，笑嘻嘻地夸道：“师父，你真厉害！” 芊芊：“……” 白小晓也仰慕地看向芊芊，点点小脑袋, 两只赤瞳怯生生地眺望远处仙阁。 芊芊摇头, 在氐宿星宫的玉阶前。 星宫门口的三妖一人，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要知道换做以前的叶芊芊, 她现在大概呆在重光阁修炼，才不会管乾云的延续与传承。 如今竟主动收徒, 真是太阳打西边来。 霓红染环顾一圈, 望着星宫门口的小屁孩和少年, 背着剑跑过去, 笑眯眯道：“你们也是乾云的弟子？” 她把眼一扫, 随即笑的更为灿烂, “你们都是师兄，——你是师弟。”她特地指了指比她看起来比她小的方向盘。 “那我岂不是大师姐！” “……”这是什么逻辑？ 月亮和桌子看见她笑，也跟着呵呵笑。 方向盘瘪嘴，稚声道：“我是大师兄。” 霓红染抬手拍拍他脑袋，返身回去又将白小晓拽过去，介绍：“这是小师妹。” 白小晓垂着耳朵不敢说话。 霓红染摸摸她的兔耳朵，又看看面前双胞胎少年头上猫耳朵，“你们也是妖啊，小白也是妖，她是兔妖哦。” 她举起白小晓，给他们看兔耳朵，自己又蹭了蹭她圆乎乎的脸蛋。 “是不是很可爱？” 桌子与月亮也学着她，好奇地伸手去摸摸白小晓的兔耳朵。 方向盘稍稍往莲尧身边靠了靠，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自来熟？ 莲尧与红掌柜接触甚少，暗暗打量她一眼，看向芊芊，用神识问道：“这是红掌柜？” 芊芊：“嗯。” 霓红染人小胆子却大得出奇，给爹娘留下一封信，从凡城，一路凭借一张伶俐的嘴，走到了灵山。 若非她稍了口信，她爹娘只怕急晕过去。 莲尧也不知想起什么，喃道：“原来人转世，性格都会不一样。” 三生石的幻境中的叶芊芊与眼前的叶芊芊大相径庭。 “鬼知道。”芊芊过去嘱咐苏锦如几句，转身往书阁去。 霓红染看着师父走了，忙追上去：“师父，你去哪啊，要不要带上弟子啊？” 芊芊瞥向她，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白小晓，道：“你们一起来。” 白小晓愣了愣，旋即要倒不倒跑过去。 芊芊顺手拎起她，托抱在臂，牵着霓红染走进书阁。 白辰听闻芊芊收徒，激动许久，连忙找出以前乾云教弟子的教义。 届时弟子一多，乾云便会恢复三千年的繁盛场景。 倒也如了兔子的愿。 芊芊看着长案的一大堆竹简，微微挑眉，“前辈？” 白辰从书海中抬起脑袋，看着她们愣了愣，随即飘过去，打量片刻道：“这是新收的的弟子？” 她颔首，又道：“前辈，可否给她们制一块魂牌？” 被困多年，白辰都忘了这茬，扬袖各取她们一缕神识，放在黑木牌上，又指了指书案上堆成小山的竹简：“芊芊，你既然收了弟子，别光顾着修炼，要细心教导他们，这些教义，都是吾为了你精心挑选出来的。” “……” 半响，芊芊干笑道：“前辈是乾云真君，理应前辈教才是。” 白辰懒洋洋抻着腰，“吾只会管理书阁，不会教书。” …… 将她们安置好后，芊芊回到书阁，看着白辰挑选的竹简，顺手抄来一卷看了看，下意识蹙眉。 教书，要怎么教？ 夤夜，万籁俱寂，星宫悄无声息。 自听说灵山市集有许多仙门收徒，霓红染赶了几个月的路，终于得入仙门，有了一个稳定的居所，睡的黑甜，鼾声连绵起伏。 白小晓原本住在她隔壁，可到底一个人，乾云在天上，天一黑，四周静的连一一片叶子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与喧闹的坤山全然不同。 她害怕。 虽然霓红染的鼾声起起伏伏，却给她一股安心的味道。 掌门也是。 虽看着冷，可身上的香味格外温馨，令人安定。 明日她还要去收徒，也不知她会不会收真正的妖兽为徒？ 翌日，天一早。 苏锦如便雄赳赳气昂昂的竖起昨日连夜赶工改制出来的标语。 “来乾云仙门，坐享顶级独栋庭院，仙界级园林，神级师尊教导，另送天阶法衣道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人与妖不限。” 简单易懂。 苏锦如十分满意，这次她们一定能收满弟子。 芊芊扫了眼那算命道士一般的招牌，异常沉默。 昨日赤松丹门又换了新标语，正儿八经竖在街口。 “入赤松丹门，送中阶丹炉，坐拥天阶洞府，每月月俸一百，更有苍澜界第一仙门膳堂，助你走向人生巅峰，飞升成仙不是梦！” 芊芊看着那标语上的第一仙门膳堂，低声问苏锦如：“他们膳堂的饭菜好吃吗？” 苏锦如正泄气，但也如实回道：“丹门的厨师都是丹修，对做菜力求完美，是苍澜界味道最好的膳堂。” 芊芊抿抿唇，低头思索。 苏锦如怕她灰心散气，温声安慰：“小师姐，没关系，新门派就是如此，待日后门派名气传出来，就不愁没弟子。” 芊芊抬起头看着她，忽然出声：“我们是不是没膳堂？” 苏锦如愣了下，表情不可思议：“小师姐，你现在才知道？” 乾云不仅没有膳堂，也没有练功房，更没有门派小秘境，月俸、门派积分这些东西统统都没有。 太随性了。 芊芊沉默，思索良久，生出了一个极为缺德的想法。 有赤松丹门的卖力吆喝，一日下来，乾云无人问津。 苏锦如已经认命的躺平，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忽然，一道长风自街口卷过。 众人被风沙吹得眯了眯眼，街道上的青石板开始颤动。 空气中蔓延着不祥的气息。 商铺一间间极快的关上门，开启防御阵法。 “小师姐？”苏锦如惊恐地叫了一声。 芊芊镇定自若，望着出现在街口的庞然大物，道：“只是一头炎角妖熊，无碍。” 杀熊，她可是专业的。 苏锦如看着芊芊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头安稳许多。 她看不出那妖熊的境界，可小师姐看得出啊。 炎角妖熊的身影渐渐盖住半条街房屋，除了莲尧真身，芊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 她颇有闲情的比划一下，自己大概只有它一根指头大吧。 妖熊身形巨大，便显得有些笨拙，它艰难的低下头，两只硕大的血瞳凑到芊芊面前。 用雄厚浑重的人声问道：“小白说你们就是收妖为徒的仙门？” 芊芊讪笑一声，“是啊。” 妖熊：“我要拜入你们门派。” 芊芊迟疑道：“你……能不能变小一点？” 妖熊目露疑惑。 芊芊轻啧一声，又是一个笨蛋。 罢了。 “我教你一道法术，你能学会，我便收你入门。” 妖熊想了想，垂垂笨重的脑袋。 芊芊将法术教给它，妖熊直直坐在街口，喃喃有声练习着。 苏锦如好奇问道：“小师姐，你教它的是什么法术？” 芊芊笑道：“缩小术。” 这么大的熊，让它回去，她的仙门都要被它一屁股坐塌。 月色朦胧，妖熊爪上亮着红光，仍在练习。 苏锦如已经睡着了。 芊芊打着哈欠，悠闲地的架着腿，看向妖熊，随口问道：“喂，小白是你好朋友？” 妖熊愣了愣，点点头，又继续练习。 熊与兔，有意思。 轻云避月，夜暗了几分。 酒肆檐下的黄灯笼如流萤般来回晃荡。 风徐徐拂过，她阖了阖眼。 耳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叶芊芊？” 芊芊睁开眼，扭开看了看突然出现的莲尧，微微挑眉：“尊上怎么来了？” “霓红染去白辰要吃的，白辰便让本尊下来看看。” 芊芊一愣，连忙放下腿，她差些忘了，红掌柜现在是凡人。 果然还是有个膳堂好。 她理理衣袖，望向妖熊：“你学得怎么样？” 妖熊呆懵懵地看着她。 芊芊扶额，道：“罢了，”她看看莲尧，“尊上，你有没妖族的法子让它变小？” 莲尧冷哼一声，爽快地一挥袖，庞大的妖熊顷刻间变成只有半人高的小棕熊，只不过头上两只犀角似的角，显露出它不是普通的妖熊。 解决完妖熊，芊芊满意地点点头。 “还劳烦尊上带它回去。” 莲尧略一思索，拍拍桌，叫醒苏锦如。 他才不回去，叶芊芊成日除了修炼，便是被各种事物缠身，他好久没与她说话。 今夜夜色……勉勉强强。 苏锦如特别上道，望着变小的妖熊，召出剑，拎起它御剑回去。 好似特意给他们制造相处机会。 人一走，莲尧出声，语气透着埋怨：“叶芊芊，你之前承诺过本尊的事，是不是忘了？” ？ 第86章 哄龙 她承诺过什么？ 还妖丹？ 她现已到上元境, 按照以前的约定，这妖丹的确该还了。 “叶芊芊，衣裳。”莲尧沉沉出声, 面色微冷。 答应过给他做衣裳, 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又与妖丹有何相干？ 芊芊回回神，豁然大悟：“尊上所言极是, 要去置备几套常服, 小白太小, 门中没有合适她的法衣。” “……” 芊芊想了想, 拍拍脑袋，很是苦恼：“还有飞行法器。” 门派在云间，霓红染与小白又不会御剑飞行, 着实不方便。 她朝街心探了探, 一条街门户紧闭，丹器阁也不例外。 浓浓夜色中，隐约可见其中屋内透出的荧荧灯火。 还未打烊，想来是被那只妖熊吓得关了门。 芊芊笑了笑, “尊上, 我去丹器阁看看，你要不先回去。” 板着脸, 好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莲尧冷幽幽盯她一眼，冷哼一声, 转身化作金光消失。 芊芊扬眸望着犹如流星快速划过夜幕的金光, 无奈地耸耸肩。 莫名其妙。 * 书阁中亮如白昼, 白辰拿着自己零食存货, 去年的橘子, 递给霓红染。 霓红染一路上的干粮今上午全部吃完, 找遍了星宫周围，都没发现能啃的果子。 这儿简直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白辰道：“小盘子有辟谷丹。” “我才不吃辟谷丹，我要吃饭。”霓红染剥开橘子，两三口吃完，又含糊问道：“真君，还有吗？” 白辰揣着袖子，看着她脚边的一地橘皮，道：“没了。” 他的存货都被她吃完了。 这小姑娘也太能吃了。 白小晓默默坐在霓红染身旁，掏出两颗灵果，她想给小黑留着的，天已黑了大半，不见掌门带小黑回来。 她们应该不收妖兽。 霓红染又啃完她递过来的两颗灵果，喊道：“饭，饿。” 片刻，书阁外传来动静。 苏锦如带着小熊踏进阁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前辈，今日只收到一位弟子。” 白辰回顾，身后的白小晓一激动，大着胆子，拔腿跑过去。 “小黑。” 妖熊懵懵懂懂，小心地生出熊爪顺了顺她的兔耳朵，“小白，你说的对，他们收妖兽做弟子。” 白小晓难得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重重点头。 以后，他们再也不用流浪了。 白辰飘至他们身旁，一壁打量，一壁道：“芊芊呢？” 苏锦如表情暧昧，笑了笑，“他们在一起。” 白辰秒懂，不再提，一本正经教导霓红染：“修炼，不可贪口腹之欲，更要饿其体肤，锻其心智，你可明白？” 小小的霓红染摇头，指了指地上的橘子：“那你为什么囤这么多橘子？” 白辰：“……” 这糟心的娃到底哪来的？ * 丹器阁的门被轻轻叩响。 伙计往门缝里往外探了一眼，瞧见眼熟的碧衫女修，回去与掌柜禀报。 等了片刻，屋门缓缓打开。 掌柜热情地迎出来：“叶道友，里面请里面请。” 芊芊微微颔首，踏进店中，言明来此目的。 她收妖为徒的消息，整个灵山传的沸沸扬扬。 掌柜奉上一本茶，和蔼地笑道：“叶道友，真打算收妖为徒？” “有何不可？” 掌柜摇摇头，道：“妖乖戾难除，难以教化，况且以前叶道友可是屠妖之人，就不怕它们报复？” 芊芊若无其事放下茶盏，“人有正邪，妖亦是，人，我杀，妖，我也屠，报复？” 她轻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掌柜不由回忆起以前那个眼睛清亮的小姑娘，她好像从不曾变过。 “叶道友，”掌柜笑笑，“法衣一月后便可来取。” 芊芊点点头，掌柜又看了眼门外，小声问道：“叶道友，那日你给我的血，可还有？” 芊芊意外地看他一眼。 掌柜道：“这次我出两倍的价格，顺便把原来的差价补上，这东西真紧俏。” 芊芊淡淡一笑，“还剩一瓶，我本想用来炼丹，掌柜既出两倍的价格，真是盛情难却。” 她抬手，将一瓷白玉瓶轻轻置于桌案上。 掌柜难掩惊异，芊芊淡笑，神无异色。 掌柜定定神，请她稍等，亲自点了灵石交于她，而后慎重地收起蛟血。 芊芊笑着拱拱手告辞，缓缓踏出丹器阁，渐渐融入深沉的夜色中。 片刻，一个伙计自丹器阁后院小门而出，御器飞向北方。 书阁。 霓红染已饿得有气无力，恹恹地看着门口，许是吃了太多橘子，面色蜡黄。 忽然，阁中飘来一阵穿堂风，携着烤鸡的清香。 她倏地坐起，便见她的便宜师父双手各提着好几包东西。 都是吃的。 她唰地冲过去，与方才俨然两幅面孔。 “师父，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芊芊点点头，将油纸包放在长案上。 白辰嗅见香味，身形一闪，飘至长案前。 他搓搓手，好似准备大干一场。 小熊梭哈梭哈爬过去，伸爪子。 白小晓走的最慢，身形摇摇晃晃，将将走到芊芊身边，腿一软，一屁股栽在地上。 可怜又好笑。 芊芊扫了眼如狼似虎的弟子，再看看弱小的小白兔，顺手将人托在臂弯里。 白小晓弱弱唤道：“师父……” 芊芊难得发一次善心，扫了一眼各色肉食，淡淡问道：“吃肉？” 白小晓抿唇摇头，“我吃素。” 小熊抓着鸡腿，含含糊糊说：“小白吃萝卜。” 她可没买萝卜。 见她蹙起眉头，白小晓小声道：“我吃灵果。” 芊芊抬手，将一个包子递到她小手边：“糖包吃吗？” 白小晓抿抿唇，害羞地看她一眼，小心翼翼接过，软软道：“吃。” 白辰拆开油纸包，忽然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纳闷问道：“妖龙呢？” 芊芊摇头：“不知道，许是快到冬眠的时候了，心情不好吧。” 白辰怔了怔，“他会冬眠？” 难不成是他死太久，龙族改了习性。 芊芊正思索，整座书阁重重一颤。 白辰一惊，抬手稳住书阁中的典籍。 白小晓吓得躲进芊芊怀里，把小脑袋缩得紧紧的。 霓红染跳起来，举着鸡腿，警惕地四处张望：“师父，是不是妖兽来袭？” 话音一落，真正的妖兽——小熊打了一个长嗝。 芊芊扯扯嘴角，讪道：“是有只不听话的妖兽在发脾气，不必管他。” 霓红染了然的“哦”一声，继续啃鸡腿。 白辰怕那妖龙把自己星宫震塌，朝芊芊使个眼风。 芊芊无奈，揉揉小白的脑袋，放她坐在软垫上，顺手拎起一包烤鱼，起身往外走。 白小晓捧着糖包眼巴巴瞅着她的背影。 霓红染凑过去，看着她手上的包子，问道：“包子甜吗？” 白小晓瘪瘪嘴，不甜。 她闷着不出声，霓红染一口咬了大半，糖汁满口。 “甜啊！” 白小晓看着只剩一点点的糖包，愣住了。 她的糖包…… * 莲尧住在重光阁后面的碎星阁中，平素他喜欢宿在书阁中，极少回去。 今日也不知为何生气。 芊芊仔细思索，她应该没哪里惹着他。 她敲敲门，里面烛光通明，却无人应声。 “尊上？”她推推门，轻手轻脚踱进去。 莲尧正在内室的榻上睡觉，平躺着，很是规矩。 方才还生气的震书阁，现下睡了？ 呵。 芊芊提起椅凳，抱臂坐下，静静开口：“尊上，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莲尧丝毫未动，仿佛真的睡着了。 芊芊边解开油纸包，边问：“尊上吃烤鱼吗？” “南境流泉泽的鱼，天下一绝。” 莲尧缓缓撩开眼皮，正欲开口，便见她自己坐在那里吃了起来。 “外酥里嫩，真香。”她轻轻喟叹。 “……” 莲尧磨磨牙，额间青筋隐跳，侧过身，语含薄怒：“出去！” 芊芊挑挑眉，不退反进，举着鱼，坐到床边，笑吟吟道：“尊上，你尝尝。” 莲尧别过脸，此人满嘴谎言，他才不会再上当！ 况且，口腹之欲，凡夫俗子所为。 芊芊试探地往里面看去，只见他半张凌厉的侧脸，透着几分冷峻。 看起来很不高兴。 她想了想，拈起一点白/嫩的鱼肉，送到他唇边，“尊上？” 鲜美的鱼香近在迟尺，莲尧微微睁开眼，看着她干净红润的指甲，再看看那一小块鱼肉。 小恩小惠。 哼。 他闭闭眼，芊芊见他不为所动，正收回手，手腕忽然被握住。 莲尧张口咬下她手上的鱼肉，冷哼一声，语气不屑：“不过如此。” “哦。” 芊芊收回手，懒得再理他，起身往外走。 莲尧转身，坐在床边，手撑着腿，坐姿气势十足，语气却透着委屈与不解：“叶芊芊，你好没有道理。” 她答应过自己给他做一件衣裳，一回头忘得一干二净。 倒是那些才见过几面的徒弟，尽心尽力。 一点都不将他放在心上，从来都只知道忽悠他。 她还有没有心？ 芊芊回过神，表情困惑。 “尊上，若有什么话尽可以直言，不必与我打哑谜。” 莲尧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你答应给本尊做的衣衫呢？” 芊芊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尊上是因为此事在生气？” “本尊……”他微微偏过头，嘴硬：“才没有生气。” 芊芊举着烤鱼笑了笑，过去一扬袖，榻上多出一件镶金莲纹黑袍，华贵精美。 “给你做了，好看吧。” 莲尧瞥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你做的？” 芊芊讪讪笑道：“算是吧。” 毕竟图样是她画的，她还在上面绣了一朵小花，四舍五入，不就是她做的？ 没毛病。 莲尧煞有介事地拿起黑袍左右比划，看见交领上那朵突兀的金色小花，好奇地摩挲。 衣服上下，只有这一朵粗制滥造的花出自她手。 看顺眼，倒也妥帖。 芊芊道：“尊上，这衣服特意绣了隔绝神识气息的阵纹，日后，再也不用披黑斗篷，那些人找不到你。” 莲尧轻笑一声，压下心中喜悦，淡淡道：“他们？——蝼蚁而已，本尊岂会怕！” 他的伤早已恢复。 只是妖丹一直在她体内，妖丹回归之际，便是飞升之时。 第87章 偷菜 翌日, 重光阁外响起敲门声。 萦绕在她周身的碧色灵力缓缓淡去。 芊芊睁开眼，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开门。 莲尧抱臂倚在门框旁, 已经换上了昨日的新衣裳, 金冠黑袍，面无表情。 她仰头望了望早秋的净空, 空气中透着薄寒。 “尊上, 穿的挺厚实的。”她随口夸道, 踏出门外。 莲尧愣了愣, 扫了眼身上的衣裳。 “对了，”芊芊回头，挤出一丝假笑, “尊上穿这衣衫真好看。” 莲尧不自在地清清嗓子, 道：“它，尺寸正好。” 芊芊笑笑，转身脚步轻快往斗宿星宫走去。 莲尧被捋顺了鳞，心情愉悦跟在她身后。 “叶芊芊, 你昨日收的那只妖熊, 有些凶性，小心为上。” 芊芊想了想, 一张嘴抹了油，假笑着看了他一眼：“不是有尊上吗？” 莲尧一怔, 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 白辰看着两人并肩走来, 放心靠在藤椅上, 悠悠晃着。 莲尧向来不插手乾云仙门中的事, 芊芊一走, 他便去书阁呆着。 白辰无聊, 便去逗他。 且今日，这条妖龙大有不同。 “莲大人，你斗篷呢？” 莲尧扯扯领口，冷冷淡淡：“丢了。” 白辰打量他一眼，伸手摸摸他衣袖，上面绣着隐息阵法的暗纹。 难怪。 莲尧扯回袖口：“本尊伤已痊愈，无需遮掩。” 白辰不赞同：“尊上的真身被他人知晓，于尊上无碍，于芊芊恐怕又是一场浩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莲尧习惯性去拉帽子，手将碰到鬓发，顿了顿，转而摩挲着衣领上的小花。 * 斗宿星宫中，六张书案摆放得整整齐齐。 芊芊坐上方的长案前，挥袖将白辰复制过五份教义，一一分发给他们。 方向盘与白小晓个子最矮，坐在最前面。 白小晓轻手轻脚地翻开书册，很是好奇。 方向盘则老老实实在书册上，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其余一人三妖看着书册吐泡泡。 芊芊思索着以前在学堂上夫子教书的模样。 翻开书，道：“我说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好生这本基础法决背下来。” 众人翻开。 芊芊握书，静静念道：“天地之始，鸿蒙初辟，浮为阳，沉为阴……” “天地始，鸿蒙初……” 方向盘早就将基础法决背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白小晓声音细小，带着生涩陌生。 两只小虎崽子咿呀学语。 独霓红染，嗓门最大，气势最足。 小熊看着书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根本不知道她在讲哪。 芊芊扫了眼他们，眉头紧皱。 背手握书，起身下去。 霓红染瞧见她过来，俨如那求学好问的学生：“师父，这个是什么字啊？” “始。” 霓红染咬住手指头，盯着“始”看了一会，又指了指“鸿”字，“这个字也好奇怪呀。” “你认得几个？”看着霓红染陌生的神色，她忽然有些心累。 霓红染笑嘻嘻道：“我知道‘天’、‘地’。” 芊芊不由扶额，给她一根玉简：“好好看。” 霓红染好奇地抓起玉简，顷刻间，无数个亮着白光的字在眼前铺开，延伸，如锁链般上下滑动。 炫丽神奇。 芊芊握着书，落回椅上。 白小晓侧首看了眼霓红染，鼓起勇气唤道：“师……师父。” 芊芊抬眼，白小晓腼腆地说：“可不可以教我，有两个字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芊芊本想丢过去一根玉简，又听她只有两个字不知其意，起身过去。 “那两个字？” 白小晓伸出小指头，指了指，小心翼翼看着她，满眼濡慕。 芊芊耐心给她讲解，末了，略微讶异：“你识字。” 白小晓揪揪手指，“知道一点。” 芊芊欣慰地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给她一根与霓红染一样的玉简，温声嘱咐：“好好学。” 白小晓眼巴巴注视着她，轻轻点头。 一旁的方向盘也不知怎地轻“切”一声，偏过头。 方才他还看见这只小白兔往后翻看了两三页，明显识字。 心机兔。 芊芊又揉揉她脑袋，回到椅上。 方向盘翻了翻书，思索片刻，道：“师父，剑诀第七式破海，我一直不解其意，你教教我吧。” 芊芊抬眸瞥向他，方向盘睁着漆黑的眼睛，一脸真诚，好似在真心求教。 越看越觉着他与顾雁行说不出的相像。 顾雁行虽是魔修，他这儿子，却乖巧听话，且得兔老头真传。 兔老头应当不会看错人。 思及此，她道：“去外面，练给我看看。” 难得姐姐理他，方向盘乖巧地点点头，顺便意味深长地扫了小白兔一眼。 白小晓一愣，下意识低下头，握紧玉简。 两人一出去，殿中瞬间热闹起来。 霓红染凑到白小晓身边，好奇地问：“师父给你的玉简和我的玉简是一样的吗？” 白小晓点点头，扬首往向殿外。 方向盘端正地行了一礼，一板一眼的给她演示一遍剑诀七式。 “剑意徒有形，而无力。” 方向盘虚心受教。 芊芊想了想，“去坤山历练几日，剑修的剑意需磨练，才能出来。” 方向盘没想到她让自己走，愣了愣，问：“师父，你陪我？” 芊芊当即拒绝：“你自己去。” “可是坤山有好多高阶妖兽，我才晖阳境，打不过……”方向盘小声念叨，语气无助。 才晖阳境？！ 五年晖阳境，整个苍澜界已经找出不第二个人。 她修炼五年才引气入体！ 她定定神，把袖一挥，将人挥下星宫。 “你在下面好好磨练，为师等你学成归来。” 方向盘：…… 悔不该去挑衅那只心机兔。 “师父……”白小晓踉踉跄跄走下台阶，话音将落，膝盖一弯，又一屁股栽在台阶上。 芊芊揉揉眉心，顺手抱起她，踏进殿中。 日晡之时，课业结束。 霓红染摸着空瘪瘪的肚子，笑眯眯道：“师父，你再给我买烤鸡好不好？” 芊芊：…… 小熊听见烤鸡，也连连点头，喃喃有词：“烤鸡！” 月亮与桌子也跟着叫起来。 芊芊扶额，她到底收了些什么弟子。 没一个聪明的。 白小晓小心地摇摇她手臂，软声道：“师父，可不可以带我去，我想买灵果糖。” 芊芊无奈，抱着她往外走。 乾云在天上，膳堂是个大问题。 她御剑往北飞去，路过赤松丹门，不免多看一眼他们的膳堂，人潮如织，灵米的清香袅袅上升，连天间的云团也染上几分烟火气。 芊芊看了眼可爱懵懂的小白兔，一本正经道：“你在云上等我，为师去去就回。” 白小晓恐慌地抱紧她手臂，可怜巴巴看着她：“师父，我怕。” 芊芊可不想干坏事被徒弟看见，太影响她在他们眼中高大威仪的形象。 特别是在这个小白兔眼中。 二话不说，给她布下结界，御剑下去。 白小晓：…… 赤松丹门膳堂美名远扬，有不少他派弟子闻名前来。 故此，特设他派弟子席位。 芊芊一一看过，大多都是榜上有名的仙门，小门小派无缘得入。 她设下隐息术，若无其事在各派弟子间穿梭。 “容道友，你真的要参加丹道大会？” “当然，你那是不知道，天星门全是打打杀杀的剑修，且不说这些，最近啊，门中出现了一些怪事，少门主正派我们到处追查。” “什么怪事？”那赤松丹门弟子颇感兴趣。 “门中不少弟子得了癔症，总之，与其回去，不如参加丹道大会，拖延时间，免得回去把命摊上。” “真的有那么严重？” 那弟子摇摇头，毕竟是自家门中的事，闭口不再深言。 芊芊拿过食盒，自顾自打满菜肴。 赤松丹门抢她门派弟子的账，她还没好好与他们算。 打空你们的菜！ 气死你！ 白小晓坐在云上度秒如年，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师父的身影。 短耳一竖，她激动地立起来。 芊芊过去，揉揉她脑袋，抱起他，御剑继续往北而去。 “师父，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给你买糖包。” 白小晓一愣，随即喜滋滋窝在她怀里，“师父，你真好。” “呵呵。” 买了糖包后，她示意白小晓不要出声，随即潜入万宝阁。 白小晓闭紧嘴，惊奇地瞪大双眼。 万宝阁后厅，一个着黑衣的青年男修收下掌柜交给他的法器盒。 “符箓已全数制完，一共七十八账张，可破世间一切阵术。” 青年男修点头，收下法器盒，将余下灵石交于他。 芊芊尾随他走出万宝阁，走出市集。 她看着前面男修的身影，朝白小晓笑笑，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小白，你在此地不要动，等师父回来啊。” 白小晓：“……” 眼见那男修御剑远去，芊芊提剑追上。 两人的身影不一会消失在山林尽头。 白小晓揪揪窄袖子，师父与她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不，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善良狡黠又奇怪的人修，简直就是矛盾体。 她竟然在打劫。 这不是恶人才会做的事吗？ 她到底拜了一个什么师父？ 第88章 炉鼎 片刻, 一抹身影自林中而来。 芊芊收起打劫……不，他人心悦诚服奉上的储物袋，停在白小晓身边, 拎起她抱在手上, 返回门派。 白小晓瞟了眼一本正经的师父，垂着头揪手袖。 察觉到小白古怪的情绪, 芊芊为了在她心中牢竖高大的榜样, 义正辞严地解释：“方才, 为师一眼看出那人是邪修, 特意过去惩奸除恶。” 白小晓：师父，你才像邪修啊。 末了，芊芊清清嗓子, “顺道补贴家用。” “……” * 北昆仑, 空幽道君听完弟子禀报，眼腾怒火，震碎传音符。 传音符那边弟子畏畏缩缩，回门派途中, 谁能想到突然杀出一个古怪的女修, 抢了符咒不说，更将他搜刮一空。 再回门派, 只怕命都保不住。 以前的空幽道君待人和善，这几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性情暴虐, 杀了好几名门下弟子。 那符咒也怪的很, 总之处处透着诡异。 芊芊布下缚牢阵, 张手将抢来的符咒贴在拍在阵印上。 俄顷, 阵印仿佛被火烧灼一般, 渐渐烂了一个大洞。 她挑挑眉，收起余下的符咒，悠悠起身出门。 书阁外闹成一片。 苏锦如瞧见她来，兴冲冲招招手：“小师姐，这羹太好吃了，和赤松丹门的菜肴一模一样。” 芊芊摸摸额头，不好意思：“就是赤松丹门的菜。” ！！ 赤松丹门可是势利眼，像乾云这种不出名的仙门，根本不能进去。 芊芊无辜看天，讪讪笑道：“今儿天气不错，我下去看看方向盘。” 苏锦如：…… 见芊芊御剑下去，白小晓揪揪苏锦如的衣袖，为师父辩解，稚声嘟囔：“赤松丹门，坏坏。” 苏锦如低头看她一眼，想起那赤松丹门抢她们弟子的恶劣行径，突然释怀了。 活该。 芊芊坐在剑上，听着林中的打斗声。 方向盘比她想象中的强，这才多久，已经打进坤山中部。 山中时不时传来夜枭的叫声，仿佛是在给谁助兴。 这方向盘花把戏倒是与他爹如出一辙。 战斗停歇，芊芊御剑下去，停在他头上，扫了眼地面狼藉不堪的残局，问道：“你会不会炼丹？” 方向盘看见芊芊，擦擦脸上的血，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 “过两月，你随我去参加丹道大会。” 言罢，她转身离去。 “姐姐！”他脱口而出，随即一愣，改口喊道：“师父！” 他向前走两步，从怀里掏出储物袋递过去，“师父，这是我杀妖兽得到的妖丹。” 芊芊回身，打量着他手中的储物袋。 方向盘补充道：“干净的，妖兽……妖兽，我杀的妖兽都是盘踞一方的恶兽，像小熊一样的笨蛋，我都放走了。” 芊芊唬他一眼，“什么笨蛋！” 方向盘嘿嘿一笑：“是师弟。” ”这还差不多，笨也不能说出来。”她拿过储物袋，俨然是过年收小孩压岁钱的长辈，“这妖丹，为师先帮你保管，等你长大了，为师再给你。” 方向盘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乖巧地点点头，俨然深信不疑。 芊芊飞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脑袋，丢下一句“为师等你啊”，转瞬离开。 方向盘下意识碰碰自己脑袋，不禁笑了笑。 * 秋高气肃，赤松丹门人声鼎沸。 入口立着六名弟子，各自检视着入门修士的通行令牌。 苏锦如牵着霓红染，低声道：“小师姐，他们会不会发现啊？” 芊芊笑笑，挼挼小白的兔耳朵，“放心。” 白小晓静静靠在芊芊怀里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安。 她从未光明正大出现在这么多修士聚集的场合。 轮到芊芊时，守门弟子明显愣了愣，方向盘乖乖巧巧将通行令牌递过去。 那弟子仔仔细细看了看，与同伴一起商议。 “令牌是真的。” “我们有给乾云仙门发过令牌吗？” “不知道，应当是没有的。” 芊芊看着他们，扯过通行令牌，直接用压威逼退他们，带着苏锦如、方向盘一同进去。 等他们走远，那弟子慌慌张张：“快去禀告长老。” 苏锦如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担心地问道：“小师姐，怎么办？” 芊芊将令牌递给她，笑意透着狂妄：“无妨，我们只是来参加丹道大会，又不做亏心事。” 苏锦如摸摸手中令牌，真想说：小师姐，你忘了，你天天在赤松丹门偷菜。 “小师姐，这令牌你是从哪得来的？” 芊芊笑笑，“买的。” 好在不是抢的。 苏锦如松口气，没办法，小师姐有时候行事太过跳脱，打劫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丹道大会顾名思义，便是比试炼丹，前二十名各有奖励。 芊芊对自己的炼丹术极有自知之明，来此另有目的。 她拍拍方向盘的肩膀，嘱咐他：“尽力即可，不必强求。” 方向盘认真地点头，前去抽签。 他在魔域看过许多书，但从未接触过灵草，可不知为何，就是莫名自信。 说不清道不明。 他对丹药很熟悉。 抽了签后，方向盘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等。 芊芊用手肘撞撞苏锦如，“苏师姐随我来。” 苏锦如愣了愣，起身跟上。 “小师姐，这是去哪里？” “膳堂。” “……”完了，小师姐对赤松丹门的膳堂产生了执念。 芊芊带着她们在膳堂外转了一圈，走到一旁人少的小径，抬手催动早早布下的传送阵。 “日后想来吃饭，从这里出来即可。” 苏锦如吃惊地瞪圆眼睛，“这……这也”太缺德了。 她定定神，生出一种好学生做坏事的刺激快感。 “小师姐，传送阵不都坏了吗？” “白辰前辈讲，近距离传送无碍，不会迷失。” 赤松丹门与灵山只隔了五六座山头而已，以前灵山独大，自然被掩在其后，如今灵山湮灭多年，一个二流仙门已跃升一流仙门。 “要不我们现在试试？”苏锦如跃跃欲试。 芊芊取下白小晓的身份令牌，抬手输入一道灵力，传送阵又亮了几分。 她道：“此阵必须只有持乾云身份令牌的弟子才能开启进入，旁人无法察觉。” 苏锦如神色兴奋，不愧是小师姐，想的真周到。 日后她们可以日日来赤松丹门蹭饭。 芊芊将她们带入阵中，片刻消失在林间小径上。 前来搜寻的长老与弟子看着阒无一人的小径，茫然四顾。 “方才，弟子还看见她们进去了，怎么一会就消失了？” “在去找，赤松丹门决不允许妖修混入丹道大会作乱。” 斗宿星宫后的竹林凉亭中，忽然亮起一道白光。 苏锦如看着眼熟的凉亭，满眼惊喜。 霓红染第一次体验传送，不敢置信地拍拍脸，震惊的无以复加：“这真是仙法！” 芊芊揉揉她脑袋，“你快些引气入体，日后饿了随时去。” 霓红染摸摸肚子，瘪瘪嘴：“我现在就有些饿。” 说着，她递出自己的令牌。 几人再次回到小径，搜查的弟子都已散去。 膳堂炊烟袅袅，已到膳时。 膳堂中人来人往，好在有不少御兽宗弟子，各自带着化形灵宠，其中不少弟子与灵宠极为亲密。 白小晓想起什么似的，失落地低下头。 灵山凋敝后，苏锦如跟在师兄在外面历练过一些时日，瞧见小白难过的模样，想起那匪夷所思的传闻，欲言又止。 芊芊给小白要了一份素萝卜汤，给她叠高座椅，让她自己慢慢喝。 趁她有空隙，苏锦如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小师姐，你可知御兽宗曾拿灵宠做过炉鼎。” 芊芊微敛眉。 “苍澜界的半妖似乎都出自于御兽宗。” 芊芊挑眉，炉鼎？ 他们难道不怕遭天谴？ 她进境时，多出的三道天劫差点劈得她魂飞魄散。 苏锦如想起她与黑蛇的关系，眨眨眼，小声道：“好像不神交，只做炉鼎，不会遭天谴。” 芊芊脸色顷刻平静下来，那她还是遭天谴吧。 没办法，谁叫她遇上一条蠢龙。 还是个满脑子只有双修，无可救药的蠢龙。 白小晓喝完萝卜汤，懂事地用手帕拭去嘴上的汤渍，眼巴巴望着芊芊，脸上只写了两个字：要抱。 芊芊顺手提起她托在怀里，看着已经解决几大碗的霓红染，好在这些菜肴都蕴含灵力，否则肚皮都给她撑破。 苏锦如一见她吃如此多的东西，颇为纳闷：“寻常修士灵脉纳入过多灵力，也会撑破灵脉，她却一点事没有，奇怪。” 霓红染吃完最后一碗，擦擦嘴：“师父说我这叫先天灵体，灵气是我身体的吸纳，不会撑破灵脉。” 苏锦如惊讶地瞠目，膳堂中不少修士听见“先天灵体”，朝霓红染看去。 女修先天灵体，便是上好炉鼎。 除非她永不引气入体，踏上修仙之路，否则一旦出现，便是众人妖争夺的对象。 芊芊面色淡淡，扫了眼她手袖上的油渍，挥袖施一道净尘术，道：“去看看方向盘丹练得如何。” 她们走后，膳堂忽然喧腾。 “那人抱着的兔子，是半妖，似乎是你们御兽宗的人。” “看起来，那女修待那半妖不错，你们不妨趁此要回来。” “若不给，便让她换一个回来。” 第89章 失踪 丹道比试已过了两场, 识药与辨性，接下来是控火、炼丹。 瞧见方向盘远远立在比试弟子中，有条不紊地筛选灵植, 芊芊就近找了视野上佳的位置, 饶有兴趣地看着。 她是炼丹学渣，看他们控火炼丹指不定还能有所感悟。 四周的视线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 苏锦如瞟了眼坐在芊芊怀里的小白, 底气不足的低下头。 白小晓也有些害怕, 尽量往她怀里缩了缩, 将兔耳朵藏住。 芊芊对那些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抬手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将将藏起的兔耳朵陡然立起来，抖了抖。 白小晓：师父, 你难道看不见吗？ 人群后响起一阵骚动, 众人看热闹似的看过去。 便见一个威严的青年男子领着一队弟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他们手中各持长剑，面色严肃。 “那是哪位长老，怎么看不透修为？” “那是赤松丹门的宁则尊者，是赤松丹门的执法长老, 看这架势, 啧啧啧……” 语气讳莫如深，可众人心照不宣地看向那支着头看比试的绿衫女修。 危险的气息逼近, 苏锦如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紧紧靠着芊芊, 抱住目不转睛的霓红染的手。 主台上, 赤松丹门掌门目光轻轻扫过, 便又收了回去。 宁则尊者张手朝身前观赛的女子抓去, 不料直直撞上一堵墙似的的阵印, 被击的连退两步。 稳住身形后, 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发麻的手。 众人也没料到，讶异地盯着他们。 芊芊“似有所感”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便会继续看比试。 方向盘这小子炼丹天赋也这般高，已经练出了两炉天阶丹药。 宁则尊上敛容正色，领着弟子走到她们身前，冷漠地开口：“这位道友，劳烦交出入山的通行令牌。” 芊芊这才正眼看向他，抬手亮了亮自己的通行令牌。 众人都是修士，不过一眼，便能辨出通行令牌的真伪。 的确是赤松丹门的通行令牌。 可乾云仙门不在赤松丹门的邀请之列。 “道友，这令牌是从何处得来的？” “你们亲手所送，”她抬抬眸，晃晃令牌，“回去看看你们的记事玉简，不过一个通行令牌，犯不上我多费心思。” 宁则板着脸，发麻的手臂提醒他不可轻举妄动，此人虽是上元境，修为却较普通上元境修士深厚。 他吩咐弟子去拿门中记事玉简。 片刻，弟子心虚地将玉简奉上，低声道：“上面确有记载，二月前，我派曾邀请过乾云仙门参加丹道大会。” 宁则处惊不变，拿起玉简看了看，不仅记载了邀请乾云仙门参加丹道大会，连日期、邀请人，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收起玉简，眼含愠怒，望向主台的掌门。 掌门恍若未察，又或者视而不见。 芊芊淡淡一笑，“难道乾云仙门的实力还登不上赤松丹门的门槛？” 宁则本就觉得颇为难堪，想起方才那道防御阵法，手臂的麻痛还未完全散去。 他绷紧脸，冷声道：“叶道友，你手里这只半妖出自御兽宗，我派不喜争斗，还望物归原主。” 芊芊冷嗤一声。 白小晓仰起头，睁着无辜的妖眸，懵懂地看着他，随即害怕地往里面躲了躲，可怜巴巴地小声唤道：“师父，我怕……” 芊芊揉揉她脑袋，以示安抚。 “宁则长老，是你想插手御兽宗与乾云仙门的事，还是赤松丹门想插手御兽宗与乾云仙门的事？” “赤松丹门不喜斗争。”宁则避重就轻地解释。 “那好办，你告诉他们，想要回小白，等丹道大比结束，在门下等着，上一次仙门大比，我还未打过瘾，这次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言罢，阴森森地磨磨牙，十足的大魔头。 “……” 宁则领着一众弟子气势汹汹地来，静静悄悄地走。 周围的目光忽然收敛许多，统统回到了场上的炼丹比试上。 苏锦如探出脖子，小声问道：“小师姐，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芊芊哼哼一笑，苏锦如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正松口气，耳边响起一声悠悠叹息：“我的剑许久未见血光了。” 苏锦如不禁缩缩脖子，小师姐……果然是性情中人。 芊芊笑着薅了薅白小晓的耳朵，望向台下广场。 方向盘三次炼出的丹皆为天阶丹药，且识药、辨性、控火皆为上乘。 天才中的翘楚。 宁则长老走后，无人再敢置喙，且乾云仙门的实力强劲，也不得不服气。 日头偏西，霓红染便又叫着饿。 恰逢丹道大会比试结束，赤松丹门的膳堂不蹭白不蹭。 众人在膳堂坐下，方向盘很是自觉，将得来的天阶炼丹炉上交。 “师父，给。” 苏锦如诧异地看向她，那目光，好似她是个压榨弟子的无良师父。 她摆摆手，“为师用不着，你自己收着。” 方向盘老老实实说：“我也用不着。” 这话让她高兴，她收下炼丹炉，扫了扫身边的人，光明磊落的说：“这炼丹炉便充做门派资源，苏师姐，你觉得如何？” 苏锦如“啊”一声，反应过来，附和地点点头。 门派资源？ 她倒从未听说过。 白小晓微微抬起头，看着眉眼含笑的师父，抿抿嘴。 经过这些天相处，她已经将这个师父本性摸得一清二楚，狡诈贪财，这模样分明就是想贪图炼丹炉。 芊芊瞥见小白怯生生的目光，顺手揉揉她脑袋，眸色透着一抹温柔。 白小晓害羞地低低头，让她更为顺手些。 方向盘盯了眼这满腹心机的兔子，闷闷吃饭。 偏心！ 芊芊全然不知这些徒弟的小心思，余光捕捉到一一抹陌生身影缓步而来。 她收回手，不动声色地起身拱手：“沐掌门。” 赤松丹门掌门回礼，扫了眼他们食案上堆积成山的碟碗，不由抽了抽嘴角。 顾及正事，他正正色，道：“叶掌门，门中的小弟子实力深不可测，可喜可贺。” “过奖。” 沐掌门淡淡一笑，暗暗磨牙，方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魁首可从三件天阶法器中挑选一样最为趁手的法器，既用不着炼丹炉，为何还要选？ 他压下微微恼意，侧身让开路，客气地请道：“叶掌门，借一步说话。” 芊芊早有预料，负手随他出去。 “叶掌门，灵山结界何时能撤？”沐掌门开门见山，如今他派壮大，南境灵植大多分布在坤山与灵山。 以前灵山仙门势力强盛，雄踞灵山，独占坤山，他们门派炼丹的灵植大多要从灵山手中购买，且炼制的丹药，要交于灵山三成。 简直是霸王条款。 好在天道有眼，灵山仙门凋落，可惜被这叶芊芊布下防御结界。 他特意遣人送去丹道大会的邀请函，以便与她商议此事。 芊芊思索许久，灵山怨气已极淡，的确可以撤下结界。 “沐掌门，你们是想去灵山采灵草？” 沐掌门听见这句话，敏感的神经瞬间拉紧，加重语气：“叶掌门，灵山可不是你一人之物。” 芊芊笑笑，“沐掌门，言重了，我只是在想，贵派若去灵山采集灵草，恐怕还需要一样必备之物。” 沐掌门生怕她走灵山的老路，稳住心神，问道：“何物？” “桑月心诀。” * 谈成一笔大生意后，芊芊心情大好。 沐掌门撤下防止他人偷窥的阵法，道：“叶掌门慢走。” 芊芊拱拱手，面色骤地一变，转身疾去，飞向膳堂。 苏锦如一看见她，扶着受伤的方向盘，又慌又急：“小师姐，他们把红染抢走了！” 白小晓呜呜咽咽抽泣着：“是御兽宗……御兽宗抢走的……” 膳堂乱做一团，出来两个御兽宗的弟子，慌忙解释，撇清关系：“不是我们，是、是个散修，上元境的散修。” 追上来的沐掌门陡然止步。 人在赤松丹门被抢，自然是赤松丹门的责任。 芊芊回眸冷冷斜他一眼，过去半蹲下，握住方向盘的手腕。 “师、师父，我是不是快死了？”他轻轻抬眸，眼中血丝密布，握住剑的手不止的颤抖。 芊芊倒出三颗续断丹塞进他口里，“放心，死不了。” 方向盘恢复些气力，黑溜溜的眼中溢出生理性的血泪，“好、好痛……” “五脏六腑碎了，自然会痛。”她扣住他手腕，缓缓输入灵力，“忍一忍，不会有事。” 方向盘动动眼睫，乖巧地点点头，脸上冷汗与泪水齐齐滑落。 芊芊施术清理干净他沁的冷汗，轻轻揩去他眼角泪水，难得温柔：“打不赢就不要逞强。” 方向盘委屈地唔一声，“我打的过……” 可那人竟然用霓红染威胁他。 他虽不喜欢那个毛躁的笨蛋，可她是师父的徒弟。 不然，他定一剑杀了他。 听剑他不服气的嘟囔，芊芊无奈地摇摇头。 趁着给他疗伤的间隙，拿出寻息盘，输入一道灵力。 指针毫无动静。 掳走霓红染的人一定设了隔绝神识气息，阻止他人探查的法术。 显然有备而来。 “回去找。”她冷静地开口，目光透着浓浓杀意。 敢掳走她的人，做好死的觉悟。 第90章 饭桶 看着乾云一行人消失在小径中后, 沐掌门不及思索，赶忙吩咐弟子前去寻找。 顺带去了执法堂见宁则尊者。 因之前的事，宁则一见掌门便是冷脸相待。 宁则修为、辈分皆高他之上, 且苍澜界一向以实力论高低。 沐掌门饶是不悦, 也不敢表现，捧着笑脸, 道：“宁长老, 你可知乾云仙门的弟子在门中被一散修掳去？” 宁则：“今日光一个乾云, 已经生出了不少乱子。” 言罢, 他面色一肃，声音陡然沉下去，厉声质问：“掌门是怪本座视察不当, 错放散修混入门派？” 沐掌门讪讪一笑：“门派中邀请过几位有名气的散修, 本座也只是想让宁长老帮忙找一找那小弟子，毕竟是在我们门派被掳走，此事传去，有辱丹门名声。” “况且, 叶掌门也是实在之人, 已答应本座撤去灵山结界，日后门中所需灵植无需受制他人, 且她送了本座一份桑月心诀，你也知道桑月族, 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传承。” 他拿出玉简, 递到他眼前, 宁则不由自主去接, 沐掌门笑笑, 收了回去。 “以前灵山中有卖, 如今只剩这一份，宁长老想要，便早点将那小弟子找回来，免得以小失大。” * 氐宿星宫，白辰将全无反应的魂牌挂回新载种的矮树枝上，随意抚了抚枝头余下魂牌，道：“她的神魂气息被外力阻隔，魂牌未裂，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抓走霓红染无非是因她的先天灵体可用做炉鼎。 她还未引气入体，那人自然不会伤她。 白辰收回手，揣袖笑道：“你不妨让妖龙去找，龙族有专门寻人的法子，甚是方便。” 芊芊曾看见过他燃了一条古怪的红绳，便带着她找到了转世的红掌柜。 “去吧去吧。”白辰摆手催促，“再不去，那人指不定带着红染离开了南境。” 芊芊暗自估算，那修士上元境，若不用传送阵，便是用天阶飞行法器，离开南境也需好几日。 就怕那人蠢笨，带着霓红染进传送阵，迷失在冥冥中。 “叶芊芊。”碎星阁的门自里面打开。 莲尧坐在榻上，侧支着头脑，手指轻轻点着几案案面，剑眉轻皱，如实说道：“本尊只能找到她大致方位。” 言及此，他稍稍抬眸瞥向她波澜不惊的神色，神色中莫名透着一丝不自在：“姻缘线只能寻人的转世，她并未死。” 言外之意，她死，才能找到。 “……” 龙族之物，她不太了解。 不过，霓红染穿着门中特质的法衣，身上还有乾云的令牌，捂得再掩饰也会有一丝端倪。 “尊上，”她顿了顿，客气地询问：“她现在大致在何处？” 莲尧起身，装模作样理了理袖口。 这个叶芊芊每次一有事就过来找他，没事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当他是什么？ 工具吗？ 他端着架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尊知晓你宝贝徒弟，现已夜深……” “尊上！”芊芊一脸痛惜，不待这只纸老虎说完，毫不客气拽过他衣袖，连拖带拉往外走。 “尊上，红掌柜还给你吃过酒呢！” 莲尧：“……” 夜色渺茫，云下零散的灯火宛如镶嵌在暗夜中的远星，寒风携裹着桂华的淡香。 不过片刻，已至小城。 城门上的两盏灯笼随风摇曳，城楼上的风极大。 芊芊扬首眺望，城不小，凡人与修士混杂，人数众多，找起来甚为麻烦。 她思索片刻，双手结阵布下结界，城门上摇晃的灯笼渐渐静止，城楼上的风渐缓。 她特意显露自己的气息，放出神识。 上元境修士五感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 莲尧理着被她扯皱的衣袖，语气略微憋屈：“叶芊芊，你真是越发不将本尊放在眼里了。” 呃…… 她扭头，假笑着拍拍他手臂，怕他炸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夸道：“尊上，你看看你多伟岸。” 她上下比划一下，后退一步，边打量边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我等凡眼能容不下的。” “……” 趁他发愣，芊芊纵身飞下城楼。 莲尧从下至上扫视自己一圈，一脸莫名其妙。 她在说什么鬼话？ 他拧拧眉，望着街上悠闲的身影，闪身飞至她身边，“叶芊芊，你又在敷衍本尊！” “……没有。”她笑笑，顺手挽住他手臂，煞有介事地比了比两人身高上的差距，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两只眼睛观察着途径的商铺，一丝一毫都未放过。 莲尧低眸瞟着那挽住自己的手，什么闷气都顿然消散，像只撸顺毛的大狼狗，乖乖为主人分忧：“霓红染不在这条街。” 芊芊抬头望向他，欣慰地拍拍他手臂，“有尊上在，真好。” 莲尧心跳了一下，耳根微热，手指情不自禁地去勾她袖间垂下的飘带，“知、知道就好。” “嗯。”芊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 虽是深更半夜，城西街上却是灯红酒绿，酒肆楚楼沸反盈天，蜩螗沸羹。 霓红染一壁扒拉着绑在手上的绳索，一壁悄悄掀开隔开内外间的绯红纱幔，床上的污言秽语传入耳中。 她抿抿嘴，伏底身子，悄步往门口走。 捉她的那个臭男人不知为何，丢进来一个男人，便突然走了。 好在是个色欲熏心的男人。 她正要打开门，门陡然被推开，罡风刮得她不受控制在地上打个滚。 床上的男女恍若未觉，仍旧撕心裂肺的叫嚷。 “想跑？”男子其貌不扬，眼神却格外犀利。 上元境的散修在苍澜界不多见，降竹道君在散修中也算赫赫有名。 他滞留在上元天境已有两百年，本以为此生进境无望，谁知打瞌睡恰好送来了枕头。 这小姑娘是先天灵体，本还不敢不相信，一探她灵脉，才真正确定，正是可供修炼的绝好炉鼎。 绑在霓红染手上的绳子渐渐收进，勒出一道新鲜的血痕。 她吃痛地大叫：“师父！救命啊！师父……” 降竹哼一声，在桌上坐下，“师父？——从今以后，本座就是你师父！” 霓红染“呸”一声，破口大骂：“少痴心妄想，等我师父来，就是你的死期！” 他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她？——等她过来，本座倒想收了她做你师母。” 霓红染恶心地连“呸”四五声，“臭不要脸！” 降竹端着茶，动作忽滞，侧头望向门外。 芊芊稍微收敛了气息，立在楚楼门口，瞥向微微怔愣的莲尧，举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尊上？”难不成被吓到了？ 莲尧缓缓神，面色微肃，带着颇为好奇的语气问道：“叶芊芊，这便是人族双修的场合？” 这个问题可把她难住了，她挠挠脑袋，迟迟疑疑：“应该算是吧……” 世间应该没有比青楼更算是男女双修的地方。 莲尧听了一会楚楼中传出的杂乱的声音，极感不适，封闭听感，静了片刻，道：“叶芊芊，我们日后还是不要这样去双修。” “啊？”什么这样双修？ “太古怪了。”莲尧轻啧一声，略微带些嫌弃。 芊芊：“……的确古怪，尊上明白就好。” 莲尧也没听见她说什么，握住她的手，兀自做出决定：“我们手牵着手双修便可。” 牵手多舒服。 芊芊深有同感，重重点头。 这条妖龙终于开窍了。 “尊上，我感觉到乾云令牌就在此楼中。”说完，她再次布下阵法，那人善于隐匿，下手狠辣，不好对付。 一路奔波，霓红染饿得前胸贴后背，骂着骂着便打蔫似的靠在角落。 内室那对男女总算停歇，霓红染用手拍了拍墙壁，制造点声响，企图让他们有所反应。 可惜他们仿佛看不见似的，相互调笑。 “别耗费力气，他们看不见。” 霓红染板着脸，看着他，说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降竹抬手丢过去一个白面馒头，灵米所制。 霓红染一脚踢开，刁蛮地说：“我要吃灵肉。” 降竹懒得理她。 霓红染默了默，开动着聪明的小脑瓜，道：“我只有吃灵肉才能引气入体，你不就希望我能早点引气入体吗？” “我师父说过，我只有吃得多，身体才能蕴藏更多的灵力。”见他有所意动，霓红染开始瞎编乱造。 降竹不知真假，若她吃的多，真能引气入体，他不妨带她去多吃些东西。 一个孩子吃得了多少东西？ 芊芊感应着乾云令牌，一脚踢开面前屋门，里面温存的男女吓得各自抱紧，看向来人。 芊芊进屋扫了他们一眼，走到纱幔处。 “你……你要做什么？”男子见她手持长剑，杀气腾腾，不由抖了起来。 芊芊面无表情拾起纱幔下的霓红染的弟子令牌。 来晚一步。 人未走远。 霓红染自己要来菜单，经过芊芊两月的教导，勉强识得上面的字，点了一桌菜。 降竹全数驳回，他抓个人难不成还给她倒贴钱，笑话。 他点了点上面最便宜最容易饱的灵米饭。 饭吃撑死也花不了多少灵石，又易补充灵力。 霓红染满眼鄙夷，一脸不屑，可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只好认命的扒饭。 吃着吃着，桌上的碗便叠成了一座小山。 降竹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他。。妈是个饭桶！ 第91章 亲亲 突然, 楼下响起阵阵骚动。 降竹道君冷着脸细听楼下的动静。 “诶，这怎么有道结界？” “怎么不出去了？” …… 降竹神情瞬间变得高深，夺下霓红染的碗, 迅速结了账, 粗暴地拎起她往窗外檐廊走。 困住霓红染双手的绳再次缩紧，将她双手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霓红染瞧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 料想师父找来了, 便又大声呼唤。 尖脆的叫声, 吵得降竹不胜其烦, 厉声斥道：“你就是喊破喉咙，你师父也听不到！” 霓红染不管不顾，死命喊着。 降竹封住她的声音, 朝楼下看去。 芊芊敏锐地察觉到楼上的视线, 抬首望去，却不见丝毫异常。 那人隐匿之术极为高超。 她飞身上去，立在青楼的膳堂前，视线停在靠窗位置的食案上的堆积的碗上。 那位置没有人。 霓红染看着芊芊自己师父看过来的目光, 焦急的举起手蹬着腿, 拼命的发出声响。 ——师父，我在这, 你快看看我啊！ 芊芊的目光扫过那叠碗，静静地走过去。 眼见她过来, 降竹定住霓红染, 不由屏息。 他听说过叶芊芊。 仙门大比时, 她越境以一敌十, 大胜天星门弟子, 夺得榜首, 后来又一剑破城，总之，此人颇为邪性。 芊芊在食案前停下，俯身伸手探了探残留几粒灵米的木碗，眼中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微微转头，降竹盯着她冷若冰霜的面色，呼吸放轻。 此女修美则美矣，冷气太重。 “掌柜，这里方才可有人？”她淡淡开口。 掌柜收起灵石，道：“有位道君带着一个凡人小姑娘坐在那，唉，怎么不见了？” 掌柜纳闷地走出柜台，环视一圈：“他们还没结账呢……” 芊芊直起身，盯着食案上的碗，阴森一笑，“是吗？——掌柜不必担心，他欠的账一定如数还上。” 掌柜没明白她的意思，以为他们是熟识，正要问她要钱，眼前剑光一闪，食案当场两半，木碗被剑气震得尽数破碎。 她掐诀两道结界分别封印住两旁空位。 降竹看着周身的阵法，知晓她已发现了自己，随即从储物袋中拿出三道符箓，破开阵法，提刀刺向她肩膀。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芊芊恍然盲人察觉到空气中些微动静，直觉侧身，提剑对上那道无形的锋利之气，一剑直压下去。 凭着多年杀人经验，利落地割断那隐藏之人的喉咙。 手中的绳子忽然松动，霓红染兴奋地丢开绳子，朝世上最厉害、最酷的师父跑去，“师父，你总算来了！” 她的声音也回来了！ 芊芊看着突然出现的霓红染，轻轻拍拍她的背，随手抖抖剑刃的血渍，端量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修。 莲尧过去拾起地上失去作用的符箓，剑眉紧皱，“此符箓可破你布下的结界。” 芊芊一言不发，张手夺走那人身上的储物袋，付了灵石，带着霓红染返回门派。 霓红染颠簸了一路，见到芊芊，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倒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芊芊将散修储物袋中余下的一道符箓递给莲尧，“尊上，可还记得那条妖蛟？” 莲尧看着符箓上的血色咒纹，拧着眉头，“它的血有破开结界的作用。” “我卖了蛟血后，有些不放心，便跟踪那人去了万宝阁，拿到了这符箓，此符本无好坏，可我一想起西境魔窟的封印，总觉着不安。” 司翎未死，这会定躲在暗处暗暗谋划。 且白辰又言，世间万物命数已定，按照三生石幻境所发生的事，魔域结界会被再次打开。 莲尧拢拢衣袖，盘腿在她身边坐下，道：“本尊不信命数，你看本尊不就活的好好的，再者……”他仔细想了想，继续说道，“灵山早早覆灭，另外，那林月溪也已身死魔窟，天道无常，叶芊芊，你，难道信命？” 听着他略微讥讽的语气，芊芊忍不住丢了个白眼，“尊上，我只是在担心魔窟结界。” “嗬！”莲尧表情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叶芊芊，你如今倒越发爱管闲事。” 芊芊不可置否，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怀里小姑娘的头发。 霓红染睡的极为安稳，鼾声微微。 “我不想他们生活在魔气遍布的世上。” 她姐成天臭美，大概也不会飞升，养老之所总要清净些。 时入五更，夜色仿若浸透了黛蓝的浓墨，遥远的天际好似有光欲出。 莲尧抱臂，四下望了望，若无其事地说道：“想要本尊帮你也行。” “嗯？”她抬头，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莲尧微转过头，撩眸瞥她一眼，他不可能次次白给。 他轻轻挪到她身边，轻声说道，语气意味深长：“你得给本尊一点报酬。” “啊？”她神色古怪的打量他一眼。 莲尧咽了咽莫名发紧的喉咙，俯视着她清冷的面容，眼神不由自主往下走，脑袋也情不自禁地低下去。 他知道她手快，趁她还未反应，双手摁住她手臂，终于，得偿所愿。 “……” 亲了一口后，莲尧偷偷瞄了眼她懵住的神情，立即放开她的手，顿时面红耳热，随即化作金光，害羞地逃走了。 望着远处夜空那抹金色流星，芊芊无语地扯扯嘴角。 * 晨光熹微，苏锦如揉揉眼睛，撑着斗宿星宫外的阑干起身。 看着天边旭阳，她搓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昨夜在这等着等着，便不小心睡了过去。 也不知小师姐有没有找到红染。 她边想着，边慢吞吞往方向盘住的流云阁去。 未走几步，几道身影自眼前划过，在云间来回穿梭。 “咦，这乾云仙门到底在何处？” “这云上什么都没有啊，再去那边找找。” 苏锦如睁大双眼，打量着他们。 赤松丹门弟子服饰。 赤松丹门来此做什么？ 她犹豫片刻，御剑飞去。 “喂，你们找乾云有何事？” 那三名弟子明显吓了一跳，回过神，看着她身上的绣着阵纹的常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自报家门后，道：“方师弟在我派受伤，掌门特命我们送些疗伤的丹药，还望真人海涵。” 苏锦如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赤松丹门先前不是连进都不让他们进，现在前来送礼，其中定有古怪。 又一名弟子托着精致玉盒，恭声道：“这是出路赤松丹门的通行令牌，日后门中想来我派，随时恭候。”说罢，他想起掌门的提醒，又补充一句，“膳堂大门永远为乾云仙门敞开。” 苏锦如有些心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师姑！”霓红染立在剑上，远远与她打招呼，”我回来啦！” 苏锦如看着芊芊带着霓红染，两人安然无恙的回来，激动地迎上去。 那三名弟子退成一列，乾云仙门的叶掌门可不好惹。 芊芊看着他们手捧重礼，略显诧异。 苏锦如将他们的话转述一遍，又道：“也不知他们打什么鬼主意。” 芊芊笑笑，“沐掌门打的是灵山的主意。” 她收下礼物，让他们回去禀报。明日灵山再无结界，可自由出入。 她也好完成桑月鲛人的嘱托，传承满天下。 “苏师姐，过几日我们重开红染酒肆。” 霓红染以为点到自己名字，睁大两只眼睛，懵懂地看着她们。 苏锦如知道红染酒肆曾经经营过桑月心决，神色隐晦看了霓红染一眼，道：“小师姐，红染酒肆要不要改改名，我们小红染也叫红染，总觉着有些奇怪。” 芊芊思索片刻，看向霓红染，俯下身，平视看着她，询问她的意见：“红染，你觉得那间铺子叫什么好？” 霓红染皱着小眉头，仔细想了想，脆生道：“叫大饭王，要有很多香香的灵米饭！” 芊芊：…… 苏锦如：…… 翌日，一间名为“大饭王”的米肆正式开业。 主业买桑月心决的玉简，副业酿酒。 “这里面的酒都好好闻呐。”霓红染年纪小，还不能饮酒，可嗅着，便忍不住开心。 芊芊拆开一坛酒，浅浅尝了一口，缓缓道：“这儿的酒都是一位故人酿造的。” 霓红染摸着冰凉的酒坛上的花纹，好奇地问：“她怎么酿了这么多酒，都不要了吗，她还会回来吗？” “她为了等一位她的故人，才酿的酒，后来她等到了，便走了。” 霓红染取下酒塞，深深地嗅了嗅，“好香！” 芊芊莞尔，“她酿的酒，闻着香，喝着烈，你可不要喝，小心醉。” 霓红染点点头，用手指蘸了一点点，尝了尝，五官瞬间皱得变了形。 她吐吐舌头，嫌弃地说：“好辣！” 芊芊揉揉她脑袋，但笑不语。 霓红染塞上酒塞，新奇地四处张望。 苏锦如看着她的身影，朝芊芊问道：“红染是红掌柜的转世，倒与红掌柜一点都不像。” 芊芊垂下眼眸，将酒坛中的酒倒进酒壶中，“转世，差不多是另外一个人，与前世性格迥异，也是理所当然。” 苏锦如歪头，对此说法有些不理解。 芊芊倒尽一坛酒，轻啜一口，淡淡说道：“人的一生，只有一世，好好惜命，转世只是那些舍不得离别之人的自我安慰罢了，就跟这两坛酒，一个锅炉酿出来的，放久了，味道也不一样，来生的那个人又怎么会是自己呢。” 第92章 忘忧 “师父！” 霓红染从闺房中探出脑袋, 晃了晃手上的绯红飘带，“这飘带，我好喜欢, 可以给我吗？” 芊芊点点头, 便见她将飘带系在脑后的发髻上，害羞地笑了笑。 霓红染转转脑袋, 透着古灵精怪的味道, “师父, 好看吗？” “好看。” 霓红染得了夸奖, 举起重剑，扛在肩上，雄赳赳气昂昂：“现在, 我就是苍澜界最飒的修士！” 芊芊：不, 我才是。 她哼哼两声，扛着剑喝醉酒似的，大摇大摆在院中乱跑。 苏锦如见此，不由念叨：“有些习性还是一样的。” 芊芊笑一声, 又抿了一口酒。 与此同时, 前厅响起吵吵囔囔的说话声。 芊芊细听一会，眼神放亮, 语气透着几丝兴奋：“来钱了。” 苏锦如竖起头，紧紧跟着她身后。 如今她略略小富, 终于体会到了有钱的快乐。 两人走到前厅, 不少闻讯前来历练的弟子排着队的朝里面张望。 而吵吵囔囔的原因, 则是另有一队稀奇古怪的妖兽, 人妖争锋相对, 势均力敌。 拍在前头的三足花鸡妖, 用尖锐的嗓音呛着旁边的人修：“我们是来拜师的，凭什么不能排！” 那修士对乾云仙门收妖为弟子的事有所耳闻。 况且此地又是乾云仙门的地盘，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叶芊芊凶名在外，不好惹。 芊芊看着门前千奇百怪的妖怪，下意识挠挠后脑勺，兀自点点头，“成、成吧。” 甫一话落，妖兽瞬间沸腾。 其中一个人修忍不住说道：“叶掌门，你真的要收它们，它们可是连化形都不会。” 既不能为门派带来资源，也不能为门派创造收益，白白耗费门派资源养着它们作何用处？ 妖兽们莫名安静下来，眼巴巴觑着面前神色冷淡的女修，忐忑的神色中透着担忧。 芊芊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块无名令牌，悠悠说道：“门中有化形果树，所以无须担心。”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霆般的欢呼。 芊芊揉揉眉心，妖兽本性难改，真是路漫漫兮其修远。 乾云仙门有化形果树一经传出，连天上迁徙的鸟儿都要在星宫上徘徊好几圈，不愿离去。 “你们都未开灵智，待开了灵智，再来拜师吧！”白小晓挥着在化形果上方盘旋的彩雀，同一众妖兽捧着脸守在化形果树前。 也不知怎地，几百年才结一次果的灵树，已经结了一颗化形果。 匪夷所思。 新来的花鸡弟子坐姿滑稽，眼睛亮晶晶地说道：“这颗化形果就让给我吧！” 一旁的天狗不同意：“我先来的，应该给我！” 白小晓扯扯一旁的小黑，“我是你们师姐，这颗化形果是我的！” “我的！” “我的！” 芊芊出来倒药液的时候，听见它们在竹林后吵架，无奈地摇头，顺手将废弃的药液浇在竹林中。 化形果树上的果子便又红了几分。 众妖吃惊地瞪圆眼睛。 “我没有看错，它……它要熟了！”花鸡激动的搓搓爪子，头顶的五彩羽兴奋地抖动着。 白小晓在其中察觉出一丝不寻常，她转头看着师父甩鼎的潇洒身影，又看看不远处渗入土中的青绿药液，忙从地上爬起来，凑过去看了看，被药液浇灌的土中一颗小笋破土而出。 好家伙，她师父炸炉的药液还能催生灵植！！ 小笋破土而出的声音成功吸引到了众妖。它们纷纷把脑袋挤过去，你看我我看你。 白小看着它们不太聪明的样子，回头瞧了瞧将欲催熟的化形果，屁颠屁颠地撒腿奔回去。 化形果彻底熟啦！ 她师父简直是炼丹奇才！ 妖族福星。 其余妖兽反应过来，转身追去。 兔子跑起来速度比猛兽还快，她夺过那成熟的化形果，揣在怀里，扯走小黑。 小黑默契地举起她，一熊一兔飞也似的跑了。 众妖穷追不舍，白小晓笑眯眯朝他们大喊：“你们笨呐，快去找师父要炸炉的丹药催熟化形果啊，晚了就没有啦！” 鸡狗率先反应，刹住爪子，掉头跑向炼丹阁，其余妖兽立时跟上。你踩我，我扇你。 炼丹奇才叶掌门嫌弃的将自己炼制的低阶丹药丢进储物袋，听着外面的动静，探出半个身子，只见一群妖兽撒着欢的扑过来，如见救星。 “师父！” “师父！” ！！ 芊芊打了个寒噤，收起储物袋，连退几步，挥袖关上大门。 众妖重重撞在门上，整座炼丹阁都跟着震了震。 躺在书阁晒太阳的白辰，挺起上身，望了望斗宿星宫的动静，幸灾乐祸地大笑。 “真真是鸡飞狗跳！” 翌日，被它们缠着苦不堪言的芊芊掸去裙上的鸡毛，去找白辰。 “以前乾云是如何教导妖兽弟子，这也相差太多了。” 白辰笑着打趣：“难得听你抱怨，怎么后悔了？” 芊芊双手撑着额头，苦恼地叹叹气，“有点不解。” 白辰抬手，凭空拿出一根玉简，递与她道：“妖性直白，需要耐心教导，三千年前，二十八座星宫真君，便有十八位妖修，一开始也如它们一样。” “妖，一旦认定一件事物，便会视为信仰。” 芊芊看了看玉简的内容，打起精神：“我试试。” 白辰掖了掖袖口，懒懒问道：“这些日子都没看见妖龙，他去了何处？” 芊芊收起玉简，回忆起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好笑地笑了一声，“强买强卖，替我去办一件事。” “强买强卖？”白辰咀嚼着这几个字，嚼了别样的味道。 “前辈，我发现你如今越来越像人间的三姑八婆了。”她轻声揶揄，语气没有丝毫恶意。 白辰揣揣袖，也不否认，“你们难道不是那种关系？” “我不是。”芊芊当即否认。 白辰愣了愣，叹道：“你再否认，也不能阻挡妖龙，待他彻底明白，你能违抗？” 芊芊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纳罕地问道：“他想从我这要什么，我为何不能违抗？” 白辰恨铁不成钢的啧一声，脱口而出：“当然是你的心啊！” 心？ 见她愣住，白辰无可奈何，声音淡了几分：“吾忘了，你没心。” 这下芊芊愈发疑惑，她捂上胸口，那里面的心鲜活的跳动着。 白辰：“不是你这颗心，而是你的情，你有没有想过男女之情？”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叶芊芊是块只知道修炼的木头。 罢了，他相信叶芊芊不会让他失望。 静了一会，芊芊才开口，“我想过男女之情，可是男女之情能给我带来什么，又不能让我证道成仙，无聊至极。” “你靠妖龙也能成仙，何止于此？” “我靠他修个屁仙！”芊芊忍不住骂了句粗俗的脏话。 白辰语塞，摆摆手道：“你太要强，容易被心魔困住。” “命要握在自己手里，我修炼是为了成仙，为了更自由，并未要强。” “……”累了，叶芊芊的心是磐石，是磐石啊！ “你去修吧，当心心魔。” 芊芊轻轻颔首，起身欲走，便又被白辰唤住。 “妖龙何时回来？”他得给他开导开导。 这篓子是他捅的，他被困在苍澜界太久，太想回去，以致于利用煽动妖龙去接触叶芊芊。 “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芊芊递过去一个传音铃，“前辈若想他，可以用此物通讯。” 白辰收了铃铛，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起身飘向书阁，书阁的大门随即关上。 远在西境魔窟的莲尧，坐在云上，捧着书，认真研究着人间民俗。 书上讲，成亲要准备婚房，且要拜见父母、天地。 若一定要拜天地，拜拜也无妨，便宜天道了。 倒是父母…… 他皱起剑眉，自破壳而后，他从未感应到其他的龙族。 …… 他思索着，挂在腰间的铃铛倏忽轻响。 分开这么久，叶芊芊定想他了。 他屈指弹弹铃铛，里面传来白辰的声音。 将将翘起的嘴角，瞬间沉下去。 他阴沉沉地质问：“叶芊芊呢？” 一张口就问叶芊芊，白辰摇摇头，看着几案上古老的竹简，幽幽问道：“莲大人，你现在何处？” “魔窟。” 白辰的眼皮莫名跳了跳，妖龙生怕最讨厌魔气，而今却可以为了叶芊芊主动去魔窟。 白辰点了点竹简上的忘忧散三字，目光依次往下看去。 妖龙忘记叶芊芊，与叶芊芊关系不大，反倒对妖龙更好。 他用铃铛压平竹简左上角，看着忘忧散的配方。 这东西他以为世上无人用得着，真给人用，却生出一种心虚之感。 这并非坏事，用不着心虚。 传音铃就不见声响，莲尧不耐烦地问道：“叶芊芊怎么样了？” 白辰生平第一次心头乱跳，“芊芊……芊芊最近收了一些新弟子，忙着教导弟子。” 莲尧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就知道徒弟，一些低阶妖兽，哪里比得上本尊！” 白辰将配制忘忧散的仙草一一陈列出来，有条不紊地配制着。 “你替本尊好好盯着叶芊芊，那些徒弟一旦有异心，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本尊，特别是方向盘那个臭小子！” 白辰用灵力将仙草化成一碗如酒一般通透的液体，面色欣慰，“莲大人何时回呀？” 莲尧瞥了眼云下幽深莫测的魔窟，“逮住那只讨厌的老鼠，本尊便回。” 说完，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句：“给本尊盯好叶芊芊！” 第93章 摧毁 这时, 天间的云陡然卷动，凝成一个奇怪的白圈。 三个面色肃穆的太清尊者手持权杖从白圈中走出来。 “上古妖龙。” 瞧见些微眼熟的人族，莲尧合上人间民俗, 缓缓起身, 掸了掸衣袍，“又是你们！” 上一次, 趁他飞升之时暗算他的账, 他还未找他们算, 今日竟送上门来。 “找死！”他微微眯眼, 神色阴冷，扬手射出三道炎刃。 为首的松明尊者身形一动，手中的权杖顷刻间变成一把充满威严的长剑, 斩断袭来的炎刃。 “上古妖龙, 你的力量弱了。” “弱？——哼！”他抬手，一把赤色烈焰凝成的长剑凭空出现，“杀你们何须本尊费心！” 风云涌动，衣袍猎猎作响。 立在云上的男人, 居高临下睨视着他们, 扬剑砍去。 飒沓的剑气携过炽热的烈焰直逼门面。 松明尊者挥剑对上，不由往后退一步, 稍稍稳住身形，周身突然燃起了烈火, 火蛇顷刻点燃法衣, 蔓延直上。 三人不慌不忙, 施法灭火, 烈焰却越发猖獗。 看着他们慌成一团, 莲尧无情嘲讽：“蠢货, 本尊的本命真火岂是你们轻易能灭的！” 话音一落，纯白的云圈瞬间化成一圈浓郁的魔气，如浪潮般弥漫，覆过他们，涌向莲尧。 烈焰如遇大雨，不一会只剩残烟。 莲尧生平最讨厌魔气，飞身甩开它的追逐，便见它掉头涌向魔窟结界。 好似要将结界破开，被结界封印的魔窟中的魔气隐隐欲出。 这只老鼠总算显出身形！ 看着魔气中若隐若现的司翎，莲尧一剑化戟，犹如去扎水中的鱼，一戟扎去。 烈焰熄灭，三位尊者瞬间反应过来，互视一眼，三人散开，手持长剑，摆开万剑诛邪杀阵。 万剑避空，头顶的苍穹霍地一暗。 司翎闪身躲开炎戟，召出无数道符箓，齐齐袭向魔窟上方的结界，势如破竹。 莲尧眉心一跳，魔窟的结界若被他破开，叶芊芊岂不是白白受了那么多痛。 他抬首望着遮天蔽日朝自己袭来的灵剑，眼神一冷，张手虚虚一握。 原本朝他袭来的灵剑，不受控制，却又尽在掌控之中，化为火剑，避开他，刺向那些符箓。 将将贴近结界的符箓眨眼间四分五裂，燃烧殆尽。 破了他们的阴谋，莲尧甚是得意，眉宇骄矜，目光冷漠：“不自量力！” 骂得同时，还不忘甩出数道炎刃刺向那只过街老鼠。 司翎躲避，仍难免被炎刃所伤，他瞪着诡异重瞳，目光阴鸷。 云间的三位尊者立时反应过来，变换剑阵。 莲尧回眸一望，不屑地嘲嗤一声，周身散出强悍的威压，毫不留情，碾过他们。 司翎揿灭衣襟上的火焰，正欲遁逃，脑海中响起那洛逢京冷沉的声音：“杀了他。” 司翎气不打一出来，“这妖龙力量太强，如何斗？” 三位太清尊者杀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杀不了，便用魔气摧毁他。” 两人说话间，莲尧已经飞身逼来。 司翎的项上人头，叶芊芊一定很喜欢。 司翎勉强在上古妖龙的压威站稳，见他气势汹汹地逼过来。 司翎咧嘴一笑，正愁接触不到他。 真是条好大喜功的妖龙。 司翎双手一张，就在上古妖龙刚刚触碰之际，身体变为魔气犹如附骨之蛆，侵入他体内。 远在乾云的芊芊冷不防打了个寒噤，台下听课的弟子也跟着抖了抖。 没办法，他们的师父太严厉了。 叫人又爱又怕。 芊芊点点合上的书，继续道：“方才我讲的那一段必须牢记，红染，你是大师姐，记得督促他们。” 霓红染乖巧地点点头，“是，师父！” 坐在她后面的花鸡与天狗低声相互询问。 “鸡兄，你记得住吗？” “记不住啊，狗哥，你呢？” 天狗正要说记不住，前座的霓红染转过身，气鼓鼓地盯着自己，它搓搓脸，呢喃：“记不住，也要记住啊。” 花鸡赞同的附和：“狗哥说的是，说的是。” 天狗苦笑：妖生太难了。 白小晓合上书，暗自念叨几句，随即举起小手手：“师父。” 芊芊转头看向她。 白小晓两只红瞳亮晶晶仿若红宝石，“我记住了。” 言罢，便将方才芊芊所说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芊芊满意地点点头，“小白不错，你们要想小白学习。” 空气莫名滞了滞。 众妖：师父，你不知道，这只小白兔有多狡猾！ 白小晓得了夸奖，害羞地笑了笑。 一旁司空见惯的方向盘瘪瘪嘴，转过头去。 黑兔子！ 难得这次上课未出乱子，芊芊极为欣慰，吩咐下课。自己起身往殿外走。 白小晓也跟着起身，追上去，她腿短有跑的急，便又一屁股栽在芊芊裙边。 芊芊顺手拎起她，抱在怀里。 白小晓开心地笑弯了眉眼。 方向盘握着剑，从她们身边路过时，忽然被化作人形的小黑撞了一下，摔在地上。 他下意识看向芊芊，便见她抱着黑兔子，一脚踏出殿门，走了。 方向盘：…… 姐姐也太偏心了点。 小黑嘿嘿笑着，笨拙地将他提着站起来，“大师兄，你怎么还没长高啊？” “……” 方向盘静默一会，扬扬剑道：“修炼去了，别挡路。” 话间，绕过高高壮壮的小黑，踏出星殿。 霓红染最喜欢拆方向盘的台，坐在书案上笑嘻嘻道：“他呀，不修到上元境，就长不高哒。” 上元境？ 小黑仰着头想了想，也不想不明白。 芊芊抱着小白在书阁中逛了逛，白辰挺喜欢这只腹黑兔，比兔老头聪明多了。 乾云仙门就该多一些这样容易变通之人，免得又被坑得满门覆灭。 白小晓没话找话，举着一些上古的典籍，朝芊芊问。 芊芊耐心地给她解答。 白辰时不时用灵力画出来典籍中的妖兽与山川。 陡然，书阁外刮起一阵强风，吹得书阁中的卷帘来回晃荡。 白小晓看看师父，探头去瞧，瞟见那抹墨黑的高大身影，立即从师父温暖的怀中跳出来。 那莲大人也不知什么来头，一点都不好惹，有时她就多缠了师父一下，便被他瞪了好几眼。 吓兔。 白辰看了看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郁魔气，平生第一次慌张，回头喊到道：“芊芊，芊芊，妖龙……莲大人被魔气侵体了！” 莲尧捂着右臂，靠在门框上，身形有些狼狈。 他模样邪气，此时染了魔气，更像魔修，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见芊芊出来，他静静道：“他逃了。” 芊芊盯着缠绕在他周身的黑气，蹙蹙眉。 白辰道：“愣着做什么，去炼狱塔。” 芊芊忙过去，伸手去拽他手腕，莲尧轻轻避开：“有魔气。” 芊芊白了他一眼，抬手强势地攥紧它染着魔气的手腕，“尊上，区区魔气，我又不是没染过。” 莲尧看她一眼，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格外的甜。 看，叶芊芊还是很关心他的。 芊芊边拽着他往外走，边催促：“尊上，快点，不然就掉价了。” “……” 哼！ 芊芊牵着他飞到地底下的炼狱塔。 此地怨气最为浓厚，一直是禁区。 现在怨气散了，可透着阴森之气，鲜有修士踏足。 炼狱塔仍旧歪歪斜斜，塔顶裂着一道口。那是当初她破塔时的痕迹。 “尊上，那阵本是除妖阵，我会一直陪你。” 莲尧不以为然：“一个小小的阵法，本尊才不放在眼里。” 芊芊习惯了他的自大，笑得有些促狭：“尊上，你魔气这般重，剔除魔气时，极痛。” “小小的痛，本尊难道还忍不过？” 芊芊呵呵两声，将他带到阵法中。 片刻，传来莲尧痛不欲生地骂声：“艹~” 芊芊：“我说了很痛，尊上，你看你都出汗了。” “热的。”叶芊芊在这个阵法中挺了那么久，他难道还挺不过？ “叶芊芊，本尊是你夫君，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您就自我安慰吧。 “叶芊芊。”他看了看她嘴唇，抿抿唇，心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被别的情绪影响，总之跳的厉害。 “你亲本尊一下。” 芊芊翻了翻白眼。 “就一下！”莲尧生气地盯着她，“就亲一口！” 芊芊静静说道：“尊上，我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 “本尊现在感兴趣！”他也不知是不是痛的神志不清，“今日，你必须亲本尊，否则，本尊不会放过你！” 呵呵，您何时放过我？ 芊芊苦恼地抓抓脑袋，“尊上，我亲你，你从此不提双修，行吗？” 莲尧皱紧眉，不知是不是痛的。 芊芊又道：“更不要提“夫君”。” 她听见这两个字，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静了片刻，莲尧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阵不仅在剔除他的魔气。 芊芊看着他冷汗涔涔的脸，扣住他手腕，渡灵力过去。 莲尧强撑着身体，脸色晃白，妖力好似被什么攫走一般。 这阵在杀他。 芊芊担心地说道：“尊上，魔气一时半会不能完全剔除，我们先出去。” “本尊讨厌魔气！”他神色固执，不将魔气剔除他绝不走。 片刻，他一顿一句：“叶芊芊，恐怕，我们，不得不双修了。” 第94章 否认 话音一落, 芊芊毫不留情一榔头挥了过去。 身在阵中，莲尧的力量本就虚弱，一榔头下去, 闷哼一声, 直直倒了过去。 芊芊挑挑眉，觑了眼他迷迷糊糊的神色, 合掌拜了拜：“我是为尊上好, 全无冒犯之意。” 莲尧微微睁开眼, 墨黑的眼瞳转为耀眼的赤金竖瞳。, 头上也显出两只犄角。 看着他手臂上缠绕的魔气，芊芊想了想，握住他的手, 将魔气引入自己体内。 …… “用魔气逼他入魔可真卑鄙。” “此次可以肯定, 那魔君一直贼心不死，千方百计想破开魔域封印。”芊芊已换了一身月白衣裳，静静立在榻前。 闻言，白辰转身看着她冷静的面色, 诧异地问道：“你是在利用妖龙来确定这件事。” 芊芊默了默, 不带感情地说：“他自愿的，不算利用。” 而且是他自己要去, 她并未逼他。 白辰知道她情感淡泊，只轻轻摇了摇头, 道：“他的伤, 倒比吾想象中轻上许多。” 说完, 他望向若无其事的芊芊, 眼含深意。 芊芊坦然自若：“我渡了灵力。” 白辰笑了笑, 恐怕不止渡了灵力那么简单。 小丫头还是有心的, 就是死鸭子嘴硬。 听着白辰别有意味的笑声，芊芊神色有些不自在，她淡淡地丢下一句：“前辈，等他醒了，唤我一声。”兀自踏出书阁。 脚步缓慢，不知道还以为是她受了伤。 芊芊走了没多久，莲尧醒转，呆愣愣靠在榻上，脑海中不断回闪着炼狱塔中的自己犯蠢的画面。 以及芊芊最后那一榔头。 立在榻前的白辰，揣着袖口，见他怔愣许久，看热闹似的，好奇问道：“炼狱塔发生了什么？” 莲尧抬眸，目光中透着幽怨。 叶芊芊的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打他！ 察觉到莲尧的不悦，白辰敛容正色。 看来是他多想了。 瞧见他愠怒的神色，白辰摆摆手，示意他平静，“莲大人，你好好调养，芊芊……”他斟酌着语气，忽然灵光一闪，笑道，“她在给你熬药。” 莲尧面色狐疑。 白辰：“在人间，最亲近的人若生病了，人会熬药以示关心。” 他这么解释，莲尧瞬间明白，“她还算有点良心。” 他静静靠了一会，回忆起西境的发生的事，他明明是去蹲那个魔修，可是为何会出现另外三个人。 且是冲他而去。 他们是如何知晓他守在魔窟？ 该死的，他们定是被人监视了。 白辰端着琉璃碗，飘进阁中，便见他起身下榻。 瞧这架势，一看就是去纠缠叶芊芊。 “莲大人，此药已经熬好了。”白辰飘至他面前，莫名忐忑。 你们两个相互放过，也好早日飞升。 莲尧睨着碗中透澈如水般的药，剑眉轻皱：“叶芊芊给本尊熬得什么药？” 白辰心虚不已，单手托着，故作轻松，眼神飘忽，看向他处：“吾哪里知道，总归是芊芊的心意，喝不喝，随莲大人。” 莲尧拧拧眉，面上虽嫌弃，可身体却很诚实，端起碗，尝了一口。 药无色无味，说不出的怪异。 怪是怪，却是叶芊芊一番心意。 思及此，一饮而尽。 白辰悄咪咪盯着，心也随着提起来。 莲尧瞥了眼他奇奇怪怪的神态，冷蔑一哼，丢下碗，甩袖而去。 随着空碗在托盘中转了一圈，白辰松了口气。 一转身，门口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轰然倒下。 白辰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亏心事，用灵力小心翼翼将人移至榻上躺下。 忘忧散一下，估摸他要睡上三四日。 白辰在阁中上下飘荡，思索片刻，飞出阁中。 重光阁飞檐下的风铃陡然发出清脆响声，好似在召唤什么。 芊芊抬头，目光透过门窗，静静望向无风而动的风铃。 在书阁外等了片刻，重光阁的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芊芊看着不远处与她招手的白辰，大步过去。 白辰前辈难得主动找她，不出意外，莲尧定又发疯了。 “芊芊，”白辰飘至她身旁，郑重其事地说道，“吾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何事？” 白辰将颊侧的头发撩至脑后，斟酌着问道：“若是妖龙将你忘了，你待如何？” 芊芊转过头，略显惊讶：“有这等好事？” “……” 白辰甩甩衣袖，负手道：“吾给他用了忘忧散。” 用了忘忧散与她有何关系？ 她停下脚步，下意识蹙起眉头：“前辈给莲尧下了忘忧散？” 白辰点了点头，“你一心向道，既不喜欢妖龙，再下去，妖龙只会是你成仙路上的绊脚石。” 看似他偏向自己，可本质上却是以自我为中心。 芊芊注视着面前的银发少年，沉默半响，才找回自己声音：“忘忧散……忘忧散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辰道：“你是他心悦之人，你既然不喜欢他，他将你忘记，正好两不相干。” 芊芊自嘲般哼笑一声，“前辈太高估我，也太高估莲尧。” 那条蠢龙虽喜欢她，可也仅仅是喜欢。 他不会爱。 白辰知天下事，却不大懂世间情，听见她的冷言嘲笑，生出一丝不确定。 旋即思索了一会，叶芊芊才是那不懂感情之人。 他何必将自己绕进去。 妖向来直白，若喜欢一个人，即便再藏着掖着，可眼神动作却骗不了别人。 “芊芊，这回你大错特错。”白辰神色自得，悠悠开口，“我们打一赌如何？” 他要她亲眼看看，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不赌。”她想不也想回绝。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无聊。 白辰笑了笑，只当她退缩。 话间，两人已经踏进书阁，莲尧安静的躺在竹榻上。 芊芊踱至榻前，伸手探了探他手腕。 他体内的两股力量皆薄弱无比。 白辰道：“他为了你，连续受了两次伤，难道这不是喜欢？” 芊芊收回手，眉眼淡淡，“他什么时候会醒？” “三四日。” 芊芊低眸盯着莲尧安静的睡颜，陷入沉思。 若他真的忘记她，现在便是撇清干系的最佳时机。 可若未忘记她，她将一身精血凝成妖丹还回去，等待她的将是一场劫难。 想不明白。 他以前对她的精血势在必得。 现在竟是一滴都不要。 给，还生气。 不懂。 妖许是与人不同，她才摸不清他的想法。 他对她，只是浅浅喜欢，不及深爱。 她是人，人比妖，更懂感情。 芊芊抬手将榻上的寝衣搭在他身上，好生替他掖了掖被子，转身与白辰道：“前辈，等他醒了，你摇铃告知我。” 见她转身便走，白辰忍不住提醒：“他真的会忘记你。” 芊芊回头，目光在莲尧身上淡淡扫过，随即浅浅而笑：“前辈放心，不会。” 爱不是这样的。 她娘最爱她和姐姐，她们在一起总是开心的。 至于这条龙，却总让她无语。 况且她也看不出这条龙有多快乐。 她走后，白辰重重叹一声，“叶芊芊，你这个小丫头太天真了，罢了。” 她满脑子想着修仙，何须强求。 妖龙今后也不会再阻碍她求仙问道。 芊芊照常炼丹，上课，修炼。 没了莲尧影响，日子轻松悠闲。 第四日，芊芊抱着白小晓，领着门中其他弟子，坐在斗宿星宫外，观看方向盘练剑。 “日后，你们便随大师兄一同练剑。” 乾云仙门剑阵双绝。 剑术不可懈怠。 众人拱手行礼，莫不遵从。 主要师父看起来太冷酷。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她就是站在那里，便是一道泛着寒意的冰刃，叫人不自觉感到害怕与畏惧。 这大概就是强者的气势。他们中只有白小晓与霓红染不畏强者气势敢去接近她。 在众人眼中已是强者的芊芊看着渐渐乖巧的弟子，欣慰地点点头。 她揉揉小白的脑袋，清冷的声音染上一丝温度：“小白年纪小，便从阵术学起。” 白小晓得到特殊待遇，笑得双眼弯弯。 芊芊将她放在地上，“先将结阵手印全数记住，做到牢记在心，才能心随意动。” 白小晓：……看来也没有特殊。 方向盘瞥她一眼，利落地收起长剑，身姿笔直，仪态潇洒飘逸。 芊芊不由夸道：“不错。” 她总算明白兔老头为何激动，方向盘天生便是剑修的料。 白小晓小声地哼了一声，转身跑进殿中。 片刻又抱着书，扯扯芊芊衣摆，“师父，这个结手印好复杂，我不会。” 芊芊看了看她递上来的图，笑着抱起她，踏进殿中。 方向盘一瞬不瞬盯着她们的背影，眼神幽怨。 白小晓故意从师父怀中探出头，小下巴靠在纤瘦的肩头，稚嫩的小脸流露出狡黠的笑意。 这个大师兄人小，竟妄想与她抢师父。 做梦。 大家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面面相觑。唯独霓红染。 她举着重剑，笨拙地上挥下砍，丝毫不关注他们之间的争斗，一心沉浸在自己向往已久的美梦中。 “等我引入入体，我要做沧澜界最厉害的剑修，我要做剑仙！” 方向盘截住她砍下去的剑，神态矜傲：“剑仙是我。” “哼，接招吧，小盘子！” “……” 悔不该取这么一个草率的名字。 第95章 失忆 片刻, 众人陆续回到殿中。 花鸡抓着剑挥舞两下，不由哭诉：“这件事是在难为我三爪。” 一群妖兽幸灾乐祸瞅了瞅它那三只爪子，彼此偷笑。 它爪子只有三指, 又未化形, 的确不好握剑。 芊芊回过头，正欲开口, 大殿猛然颤动了一下, 殿外刮起迅疾的狂风。 一阵一阵, 排山倒海似的刮进殿内, 殿中书案连同笔墨纸砚齐齐翻倒，坐在后排的小妖兽们被风刮的衣裳鼓动，不受控制的被卷进狂风漩涡中。 风的势头来得极猛, 且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众妖被迫低下头，以臣服之姿僵硬的跪下。 衣袖被用力拽住，芊芊低眸扫了眼眼鼻溢血的小白，轻轻拍了拍她脑袋, 抬掌打出一道灵力屏障, 抵挡强袭而来的狂风，挡住那强大的高阶妖兽的威压。 乾云平素隐于云上, 便是高阶妖兽与修士也不易发现。 除非是藏于门中的高阶妖兽与修士。 凌霄出去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且他虽知道乾云的具体位置, 却没有门派令牌, 强闯防御阵, 她会察觉。 破坏力极强的妖熊在她眼皮底下。 门中除了莲尧, 再无高阶妖兽。 ……难不成, 芊芊难以置信, 放下小白，大步流星踏出宫殿。 殿外，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踏风而来，立于风暴之上，睥睨傲视，疏狂霸道。 “卑鄙的人修，竟敢夺吾妖丹，去死！”他挥袖召出无数炎刃，犹如箭雨般射向殿前那抹渺小的身影。 风刮起芊芊的衣裙，看着陌生狂傲的莲尧，芊芊镇定地拂过散在眼边的碎发，抬手用调动覆在灵脉上的金色灵力，化解袭来的气势汹汹的炎刃。 看着她能动用自己的力量，上空的妖龙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怒火冲天，凭空变出一把长剑，直直刺去。 该死的人族，竟趁他受伤之际，强迫他双修，夺取他妖丹！ 死不足惜！ 罪不可恕！ 第一次瞧见他动剑，芊芊利落闪开，反身打出一道金色防御屏障，一脚对准他宽阔的肩头踩了下去。 结手印打出缚牢阵印困住他。 莲尧没想到会被这么一个小小的阵法困住，不计后果，动用所有妖力，却仍难以破开。 若非飞升时受了重伤，他岂会被这小小的阵法困住。 卑劣的人族！ 芊芊姿态悠闲，拍拍手，打量着他咬牙切齿的神色，那双璀璨的金瞳不似以往懵懂，现下充满了对她的恨意。 她犹豫一会，轻声问道：“你认得我？” “哼！”她有他的妖丹，他打不过她，也休想得到他。 芊芊看他这不屑一顾的神情，抿了抿唇，眉头不由攒起，胸口的跳动的心也不知怎么沉了下去仿若坍塌的冰山坠入深深的海底，最终归于平静。 他真的忘记了她。 “你可记得白辰……白泽之灵？”芊芊试探地问道，目不转睛盯着。 莲尧受制于人，一个眼神都没丢给她，神态冷蔑。 他乃上古妖龙，便是死，也绝不屈从这等卑鄙的人族！ 问不出个所以然，芊芊收回目光，转身看了看殿中抱成一团，眼神狂热的徒弟们。 “……” 芊芊抬手将殿中布置复位，冷静地吩咐他们：“你们在此好生看书，不可出去，为师去去就来。” 众人听话的点点脑袋。 待殿门关上，神魂终于归位。 “方才师父——太厉害了！” 霓红染学着芊芊的手势，大声喊道：“风停！” “风停！！” 众妖：你怕是个傻子！ 细听着殿中动静的莲尧鄙夷地冷哼一声，一群废物！ 殿中，白小晓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妖兽好像是师父的灵宠！” 众妖震惊，缓缓回过味，道：“就是常常跟在师父身后的灵宠！” “可怎么会突然发狂？” 众妖你看我，我看你，皆为不解。 方向盘理理凌乱的衣襟，起身，清清嗓子，说道：“此事，只有我知道。” 众人看向他，连殿外的莲尧也不由竖起耳朵去听。 只听方向盘缓缓道：“因为他，喜欢师父，”他神秘地笑了笑，故作高深，“这叫，因——爱——生——恨。” 话一落，宫殿重重一震。 众人害怕地缩缩脖子，方向盘仰头扫了扫头顶稳固的横梁，又笑道：“这是恼羞成怒。” 去你的恼羞成怒！ 莲尧恼恨的捶了捶身边的金色灵力屏障，待他的伤痊愈，定将此人碎尸万段。 芊芊踏进书阁，白辰正蹲在拼凑着地上众多破碎的竹简。 见芊芊过来，他抬抬头，道：“帮吾找一找，这任性的妖龙不管不顾，差些毁了吾的书阁。” 芊芊大致扫了眼书架上的零落竹简，半蹲下，一壁找一壁道：“莲尧真的失忆了。” 白辰头也不抬，“那当然，他喜欢你。” 芊芊拾起一根竹简，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把前辈也忘了。” 话没什么意思，白辰却听出了一丝不同，他接过她递来的竹简，懊恼开口：“吾的药下重了。” 芊芊不可置否，一起忘有什么区别？ 白辰知道她心中所想，为了挽回自己尊严，“不管如何，他是喜欢你。” 芊芊哑然，又倏忽一笑，“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前辈，日后切勿再提，免得功亏一篑。” 白辰瞥她一眼，语气戏谑：“你可不要太自信，这忘忧散药效极好，他便是飞升成神，也不会记得过去发生的一切。” 芊芊这才放心，又道：“待他飞升，前辈便随他走吧。” “他的伤没有你的辅助，一时半会好不了，况且，他能不能飞升还是未知之事。” 芊芊不禁想到闻师兄，“前辈，那些阻住他人飞升的人到底有何目的？” 这些人频繁阻挠他人飞升成仙，为何无人声张？ 她不信无人知晓。 白辰感叹一声，“只是见不得别人好。” 同样在泥潭中挣扎，凭什么他人便能上岸？ 不甘罢了。 * 斗宿星宫的大殿中，众妖捧着脸，听方向盘将如何遇见师父的遭遇娓娓道来。 “师父就是面冷心软，一路上对我可好了，那个……妖……灵宠常吃我的醋，可惜呀，师父根本不理他。” “灵宠就故意做错事，渴望得到师父的注意力，谁知师父生气，他又过去哄师父，最最有趣的就是他还不承认，老惹师父生气，后来我们进了一个幻境，师父在里面可可怜了……” 众妖提起心，霓红染听得认真，把眉头一肃：“是不是有人欺负师父了？” 方向盘点点头，众妖揪紧心口。 师父那么强，竟然有人敢对他们师父不好！ “也不是欺负师父，是欺负幻境中的师父，你们都给我记住，天星门玉琅道君，以后我们遇见天星门的人，见一次揍一次，那些人都是坏蛋，特别是天星门的玉琅，大坏蛋！” 众妖将这些名号牢牢记在心中，默念几遍。 霓红染道：“等我长大一定为师父报仇，一剑捅死他！” 白小晓稚声反驳：“这样死也太便宜了，要把他吊起来，一刀一刀刮了他，把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抽出来，熬汤！” 话间，那双毛茸茸的兔耳高高竖起，小白兔的可爱的小脸上写满认真，却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只凶残的黑心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方向盘早已摸清这只心机兔的腹黑秉性，道：“那玉琅道君甚为怪异，我们必须努力修炼，才能打赢他！” 众人赞同，纷纷点头。 见状，方向盘很是满意，这才是大师兄的威严。 殿外的莲尧听了直皱眉，那小子说的有模有样，好似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喜欢那个人族？为她吃醋？求她关注？ 笑话！ 怎么可能？ 他磨磨后槽牙，颇有些咬牙切齿，他堂堂上古妖龙，活了六七万岁，什么没见过！ 察觉到喉咙莫名发紧，他抬手扯扯领口，手指忽地触及领口凹凸不平的疙瘩。 他低眸一看，冷酷的眼神突然变得高深莫测。 为什么他的衣衫上会有这么丑的东西？ …… 一连几日，芊芊路过斗宿星宫主殿门口时，总觉得莲尧的眼神怪异非常。 他好像在研究什么东西，却又受限于认知，便看起来格外的蠢。 每次她走过时，他的脸色便冷沉下去。 一走，他便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盯着她心头发怵。 故此每次路过时，她便在心里头骂两句，试探他反应。 结果是毫无反应。 他的读心术，似乎失效了。 * 采集完物资回门派的苏锦如看着莲大人跟雕像似的守在主殿门口，表情意味深长。 看热闹似的，隔他三步远，跑着踏进殿中。 殿中的小家伙们都在学习结手印。 妖兽与人修不一样，他们的妖力生来带的狂暴之气，操控这些细微法术，对于他们来说如同盲人穿针，需要巨大的精力与耐心。 她进去，众人好奇地看过去，口水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苏长老每次都会来好吃的回来。 自从赤松丹门给了他们进入门派的令牌，他们去了几次，赤松丹门便不愿意他们去，特别是小黑与霓红染，膳堂一看见他俩，直接闭门。 凶起来连自己门派弟子都赶。 苏锦如为了门中膳食问题，走遍了南境，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靠近坤山东部山脉，有座不枉城，常年遭坤山妖修骚扰，他们城主说，若我们愿意庇护，便向我们提供膳食。” 说着，她将从不枉城带了的吃食一一摆在几案上。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只金灿灿的烤鸭。 殿中呲溜呲溜的口水声此起彼伏。 芊芊无奈，摆摆手。 众妖手忙脚乱，飞扑过去。 天狗被扑翅的花鸡踩中脸，大叫：“你再踩我，我下次就吃烤鸡！” 花鸡凶狠很地碾过他的脸，得意回道：“哼，老子是孔雀属！” 第96章 道塌 趁着他们吵吵闹闹的空当, 苏锦如贼兮兮往殿外探了一眼，小声与芊芊道：“小师姐，你的黑蛇化龙啦, 两根犄角好酷啊！” 芊芊被口水呛得轻咳一声, 瞟了眼殿外那道身影上的犄角，恢复镇定, 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解释：“它幻想自己是龙, 故意变出两只角, 我们尽量别揭穿它, 让它开心些。” 蛇化龙，难于登天。 修炼途中竟然出现了幻觉。 太可怜了。 苏锦如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凭着对芊芊多年的信任, 丝毫不觉得她在瞎掰。 莲尧看着她们两个人聚在一起神神叨叨, 目光是不是扫向自己的龙角，孤傲地撇过头。 这些贪婪的人族，休想馋他的角！ 傍晚，弟子各自回了房中, 芊芊望了望夜空的疏星, 信步走至莲尧身边。 她想过，他身上带着伤, 这般困着他总不是办法。 莲尧立在阵中，夜色下, 神色阴沉如水。 这个人族大半夜的想来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 莲尧这幅冷傲的面孔在芊芊眼中, 就是一吹就倒的纸老虎。 没有半点威慑性。 “你……”她也不知道他失去了多少记忆, 再三斟酌道：“我并非有意夺你妖丹, 我们商量一下。” 话间, 他怨愤地盯着自己，好似自己亏欠了他一百万灵石似的。 芊芊又斟酌再三，“这里是乾云仙门，只是个小门派，经不起你的折腾，我这才用阵法捆住你。” 解释完，芊芊又道：“你身上带伤，我带去你去疗伤，你也不必如此仇视我，我们之间都是一场乌龙，妖丹，日后我会还给你。” 人善变，莲尧才不信她的鬼话，漠然无视。 软的不行，她便只好来硬的，“你若不想，我只好用强行用主仆契约，将你带走。” 莲尧瞪圆金瞳，警惕地盯着她：“你敢！” 他现在身受重伤，受制于人，她胆敢强行用主仆契约，他死也定让她魂飞魄散。 芊芊淡定自若，开始胡诌：“你打又打不过我，我契约你本是累赘，但也无妨。” 她一下子拨动莲尧心头那个绷紧的弦。 天地间最强的妖龙，竟然打不过一个小小的人修。 奇耻大辱。 好在他还有些理智，妥协地说道：“本尊答应你，去何处？” 等他的伤痊愈，他就一口吃了她！ 讨厌的人族！ 他语气冲，但能答应，芊芊已不强求。 将他困在主殿门口，实在有碍观瞻。 “我撤去你的阵法，你便跟我走。” 莲尧默不作声，眼神轻蔑。 知道他难以控制，芊芊不免威胁：“你若轻举妄动，将我杀死，我死前也自爆，想抓其他人威胁，他们死，你便死，你不信，大可试试。” 被她猜中心思，莲尧冷冷扬起头，不再瞧她。 芊芊撤去缚牢阵，瞥了他一眼，转身往氐宿星宫去，同时嘱咐：“你跟我来。” 莲尧被缚牢阵困了好几日，方寸之地连手都难以伸直。 一得自由，他面无表情，揉着手腕，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端量她的背影。 那群低阶妖兽每日在那里面谈论此人，特别是那个叫大师兄的小屁孩。 他没有猜错，他口中的灵宠就是自己。 说的有模有样，他却什么都不记得。 原本不相信，可这这身衣衫、绣在衣衫上的丑东西与他芥子中的书，还有杂七杂八的零碎物品，都在告诉他，他飞升失败后，在人间经历了极长的一段时间。 且与此人一直在一起。 至于那小屁孩口中的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全是屁话！ 情爱是最无用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们熟吗？ 芊芊依着以前的习惯走至碎星阁门口，恍然想到，莲尧失忆，带他进去万一碰见熟悉之物…… 罢了。 她启步继续往前走，将他带进碎星阁后面的阁楼中。 她推开门，里面除了几根雕柱，别无他物。 “你就在此休息，至于妖丹，待我升至太清境，便会还你。” 莲尧面露狐疑之色，他虽不懂人族，可此人在人修中资质应当很差吧。 果然他失了忆，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 芊芊耐心地补充道：“放心，百年之内，我定会升境，你在此疗伤，不会有人打扰你。” 莲尧朝阁中扫了一眼，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此屋太破。” 他还嫌弃上了。 他以前不是很喜欢住洞吗？ 芊芊纳闷。 莲尧前后环顾，顺势指了指阁楼前面的碎星阁，“本尊住那里。” 芊芊抿紧唇，他又指了指碎星阁旁边的重光阁，道：“或者那里。”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许是那两座阁楼……顺脚。 静了片刻，芊芊不近人情地说：“那两座楼有人住，你住这，若不愿意，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莲尧收回手，冷冷瞪着她，目光中莫名的委屈。 心头酸酸的。 他不记得，可直觉告诉他，那是他的地盘。 遗留着他的气息。 可他现在受了伤，只能受制于她。 僵持一会，芊芊正怕他强硬拒绝，便见他甩袖踏进空阁，随即猛地关上门。 一改常态。 芊芊自得地笑了笑。 失忆真好，再也不必担心他随时缠上来。 * 翌日，苏锦如御剑领着一众弟子朝坤山东部飞去。 “此行需多久？”芊芊望着看不到头的坤山山脉，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御剑的话，约莫一个时辰。” 立在剑上的霓红染听说要这么久，捂着空瘪瘪的肚子，哭诉道：“这么久，早知道，我就带上干粮了。” 苏锦如打趣：“你带上干粮，路上都该吃饱了。” 芊芊失笑。 苏锦如又道：“不枉城处偏僻之地，多被小妖骚扰，周围小门派也自顾不暇，根本办不了他们。” 剑上有许多出自坤山的妖兽，特别是花鸡，尖声反驳：“我们才不会骚扰他们！” 方向盘道：“说的不是你们，你们不被他们捉了烤着吃已经是命大。” 他在坤山历练过两月，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在妖族体现的淋漓尽致。 坤山越靠近深处灵气与资源变越丰富，故此低阶妖兽大多只在外围，深部都是八九阶妖兽，不仅欺压低阶妖兽，更以低阶妖兽为食。 花鸡与天狗更是它们的下酒菜。 门中只有小黑这只中阶妖兽靠庞大的体型才能免受忌惮。 芊芊将跑偏的话题移回正轨，“灵山离不枉城的距离与离赤松丹门的距离相差无几，可以试试传送阵。” 苏锦如觉得这个方法好，可生出些担忧：“每次催动传送阵都需耗费灵石与灵力，日子一久灵石消耗不在少数。” 芊芊微妙一笑：“如今灵山传送阵都不能用，我们不妨做一个小距离传送阵，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们。” 苏锦如一听有钱赚，精神气瞬间提足，“小师姐，你说如何做？” 芊芊：“我们先去不枉城，试着设立一个乾云据点。” 若此事真能成，便是大把大把的灵石。 临近午时，不枉城中飘出阵阵食物的清香，混杂着一丝丝血腥味。极淡。 剑上的弟子们嗅得如痴如醉，苏锦如也笑着说道：“我们现在下去。” 芊芊凝眉，抬手示意她停下，神色凝重：“我先下去看看，你们留在此处，待会我传音给你。” 苏锦如知晓芊芊定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遵从她的叮嘱，停下云间，目送她御剑下去。 城中许多人家的确在置备午炊，可是又几家的炊烟中弥漫着淡淡血腥，生血气。 她敛迹，悄无声息飞进其中一户人家，顿时感觉到不对劲。 这座城距坤山东部山脉极近，街上更是又不少化形妖兽。凡人、妖修、灵修，混杂而居。 这户人家，便是妖修居所。 她看了眼躺在摇篮中嗷嗷待哺的四眼六臂妖猴，静静走进后院，院中种着几株灵果，许是没这么照料，灵果结的又小又黄。 一只人形四眼妖猴抱着襁褓，襁褓中是一个人族婴儿。 婴儿的鲜血缓缓流在灶台上的肉泥粥中，粥还冒着热气，混杂着炊烟徐徐往上升。 芊芊二话不说，扬剑刺去，那四眼妖猴横手一抓，生生挡住她的剑。 这才看清，襁褓中的婴儿身首分离，早已死亡。血是从脖中流出来的。 她忍住恶心，横剑一分为二，刺进它胸口。 四眼妖猴没想到她如此狡诈，强力震开她，厉声问道：“人修，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杀我？” “你杀人作恶，就该杀！”芊芊提剑，身法利落割断它一只手臂。 妖猴看了眼地上的手臂，知晓她的厉害，凌空而起，居高临下，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她，“杀人作恶？” 它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们人修杀妖兽又算什么恶，我杀它，是要喂我孩儿，天经地义算什么恶？” “一旁的人杀妖可以，妖杀人却算恶，你个人修好不讲道理。” 芊芊看着它手中的婴儿，面色绷紧。 隔壁那户人家，锅里正炖着好几只花鸡幼崽。 “它们没有生出灵识。”话出口，心中所信念的什么东西正在一寸寸坍塌、瓦解、崩溃。 心底有道声音对她反驳：不是，芊芊，你错了。 妖猴大笑一声，亮出襁褓中刚出生的婴儿，四只眼睛嘲嗤着她：“那他，可生出灵识？” 第97章 问道 妖修的质问如同当头棒喝, 自不枉城回来后，芊芊便将自己关在重光阁中。 门中各事由苏锦如代劳。 走时，特地吩咐一句：“日后, 不可去不枉城。” 那座城, 她帮不了。 苏锦如见她从不枉城出来，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碍于弟子在场不好去问。 不枉城中的状况, 她有所了解。 她力量微弱, 那些人与妖之间的斗争, 不是她能管的。 她只知道，城主求乾云庇护，乾云弟子从此以后便不愁吃喝。 杀妖又如何, 那都是些不相干的妖。 她心小, 想不了那么多，放在心上的只有门派中的弟子。无论是人是妖。 师父几日不来斗宿星宫，白小晓扯着苏锦如衣袖，担忧地问道：“苏长老, 师父怎么了？” 苏锦如摸摸她头上的兔耳, 低声猜测：“她近日在闭关，你们好好修炼, 不要懈怠。” 白小晓瘪瘪嘴，师父回去时, 那副愁容真的闭得了关。 “苏长老, 要不我们去看看师父, 她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 经她一提醒, 苏锦如还真她想不开, 走火入魔。 小师姐性子直, 最容易滋生心魔。 当下，她便给叶素素传了音讯。叶师姐是小师姐是亲姐妹，应该是最了解小师姐的人。 莲尧习惯性的伫立在重光阁门口。 他发现，只要靠近里面正在修炼的人族，自己的伤势便恢复的快一些。 此人已闭关了五天五夜，修为不进反而在倒退。 而且屋中的灵力波动格外狂躁，有种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走火入魔，他的妖丹岂不也会随之染上魔气？ 莲尧肃容，不安地在门外踱方步。 这个不靠谱的人族，低劣的很。 他再三斟酌，屋内灵力波动越来越暴躁。 再不唤醒她，她真的走火入魔，万一自爆，岂不糟糕？ 他冷哼一声，抬脚踹开屋门。 她趺坐于榻，周身狂暴的碧色灵力形成一个小旋涡，一触手，刀刃似的灵力割的手指隐隐作痛。 得亏他是龙，龙甲坚不可摧，若非少了一块无坚不摧的护心鳞，这点灵刃能伤到他一毫？ 他缓步踏进旋涡中心，打量着眼前闭目调息的女子。 现在她被心魔折磨，正是夺回妖丹的好时机。 他抬手静静覆上她头顶。青丝半挽，没有半点装束，大手整整覆盖她脑袋。 卤蛋似的，挺顺手的。 他皱着眉，情不自禁薅了薅。 人族虽然可恶，可这脑袋生的倒不错，圆润柔软，挼起来甚为舒服。 渐渐地，周身狂躁的灵力仿佛得到安抚似的，缓缓平静。 随即如同水纹慢悠悠散开，消失。 芊芊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正薅着自己脑袋的……妖龙。 莲尧摸得渐入佳境，冷不丁对上她漆黑的双眼，手上的动作霎时一顿。 他看了眼停在她头上的手，倏地收回去，拧着眉，极为嫌弃的拍了拍手。 芊芊幽幽盯着他。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片刻，莲尧故作镇定，瞥了她一眼，冷硬地解释：“你体内的妖丹召唤本尊，本尊过来看看，人族，你休得多想！” 说完还不忘警告。 芊芊敛回目光，默不作声，抬手梳了梳头顶凌乱的发丝。 莲尧心头莫名有些慌乱，又道：“人族，你答应过本座，会将妖丹还给本尊，如今走火入魔，算什么？” 走火入魔？ 芊芊停下手，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在心魔幻境中，她看见了自己所杀的人与妖。 他们如泣如诉的指责犹在耳畔。 她杀人诛妖向来随心所欲，而今却问起善恶是非来。 何为善何为恶？ 她杀了翼虎幼崽的作乱的母亲，可翼虎天生以人为食，它有何错？ 她灭了那人满族，又是否是大恶？ 她一直以为妖未生出灵识，只能算牲畜，便如同家中养的鸡鸭鱼。 可是人呢，人若未生出灵识，又是什么？ 乾云仙门中的妖兽弟子若难抑本性，以人为食，她该如何？ 芊芊烦躁的抓抓头发，好在有一只手将她从黑暗中拉扯回来，不然她便彻底迷失在一连串的问道中。 她不能再多想了。 莲尧看着她神色变化莫测，不知在想什么，反正她现在修为跌了一大截，何必惧她？ 他伸出一只手，道：“人族，你将妖丹还给本尊，本尊答应不找你麻烦。” 芊芊回过神，扯扯衣袖：“我说过，待到太清境，便会将妖丹还与你。” 照她这般修炼下去，不掉境界已是万幸。 “本尊不说第二遍。”他沉声威胁，“否则别怪本尊不客气！” 芊芊耸耸肩，下意识推开他的手，笑道：“你看你，脾气这么不好，还给你，你万一毁了这座仙门怎么办，等我升境至太清境，你收敛好脾气，我定将妖丹还给你，不然，你再威胁我，我就自爆，我们谁都不讨好。” 又是自爆，她方才差些走火入魔，与自爆有何区别？ 莲尧居高临下睨着她讨好的笑脸，甩开她的手，“你心魔缠身，不能勘破，再修八百年也无法进境。” 芊芊愣了愣，耳中又响起那句话：何为善何为恶？ 她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带着深深的疑惑。 莲尧倨傲地哼一声，道：“哪来的善恶，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若非他受了伤，她现在已是他的腹中餐。 芊芊抬眸静静望着他，“你吃过人？” 莲尧扬起下颌：“关你何事？” 芊芊已经习惯，又好奇地问道：“吃过妖？” 莲尧攒眉，不耐烦地气呼呼回道：“本尊吃肉！” 有完没完！ 芊芊想了想，点点头道：“我也吃肉，肉好吃。” 他们门派的弟子都喜欢吃肉。 人吃兽，妖吃兽。 月亮与桌子更是吃过蛟的肉。 芊芊以为他是以前的莲尧，侧身把手支着脸颊，朝他求问：“为什么有些妖兽吃人，有些妖兽不吃人？” 莲尧鄙夷地斜她一眼，这个没见识的人族，“弱肉强食而已，何必多问。” 芊芊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不想再搭理他，起身往外走。 她得去问问那些小弟子。 见她优哉游哉的走了，莲尧瞪直了眼睛，张张口，迟疑出声：“本尊的……妖丹！” 芊芊人已至门外，她随意的摆摆手，“妖丹我会好好保管，尊上安心吧，便是我死它也不会碎。” 莲尧瞠着她潇洒的背影，她在说什么鬼话？ 他们很熟吗？ ……难不成真如那臭小子所言，他……喜欢她？ 不对，那小子胡诌，这人族喜欢他还差不多…… 莲尧瞬间被这个匪夷所思的假设击中了。 对，她喜欢自己，否则，为何会如此？ 誓死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妖丹？ 他细细思索，好似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绷紧下颌，显得神色凝重。 此人贪图他的妖丹，趁他受伤悄悄与他双修，又觊觎他的角，现在妄图得到他！ 痴心妄想！ 他轻轻打了一个寒颤，四下扫视一圈，大步流星走出重光阁，快速飞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闭紧，很是戒备，郑重其事布下三道结界。 这样她便是强闯也进不来。 芊芊慢悠悠踱至斗宿星宫，花鸡与天狗竟然在为一只鸡腿打架。 她表情一言难尽。 两人打的正欢，天狗仍旧被花鸡踩在脚下，抱着油纸抱着的鸡腿，大叫：“你个花鸡吃什么鸡腿！” 花鸡同样尖声反驳：“我孔雀难道就不能吃鸡了？” 天狗：“……” 芊芊看着天狗憋屈的神色，不由轻笑一声。 两妖听见她的笑声，缓过神，忙正正经经，顺毛的顺毛，理翅的理翅，齐声叫道：“师父好。” 芊芊微微颔首，目光在天狗抓着的鸡腿停了一瞬，道：“这两日我会布置好传送阵，日后，你们饿了便去灵山市集用膳。” 花鸡与天狗乖巧的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芊芊面色淡然，颇为好奇的问道：“小孔，你也吃肉？” 花鸡愈加不好意思，搓着手道：“好吃的，我都吃。” 芊芊点点头，正好往星殿走，身后远远传来风的呼啸声。 她回过头，一道红影飞扑而来。 “死丫头！” 叶素素人未至，霸道娇蛮的声音先传过来。 看着气势汹汹的姐姐，芊芊不由回退一步，以免被她撞倒。 叶素素跃上星宫阑干，飞至她身边，抬手拎着她领子，扯着他往自己住处走，“你这修炼都修回去了，快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芊芊被她提溜着，下意识看向那两个徒弟。 花鸡和天狗极识时务，两妖纷纷望天，只当做没看见被当做小鸡崽子似的拎着的师父。 肩膀却拱起，轻轻颤动，待她们走后，这才大声笑出来。 师父原来也有怕的人。 两妖捧着肚子笑的正开心，便又见一道颀长蓝色身影出现在阑干前，与他们礼貌行礼：“乾云掌门可在？” 芊芊一进房间，便被叶素素指着鼻子骂道：“你修为为何跌到了上元初境？” 芊芊心虚，顾左右而言他：“姐，你怎么来了？” 叶素素瞪她一眼：“少打岔，快说。” 芊芊无可奈何的解释：“我修炼时，被心魔困住了，这才境界不稳，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浅浅一笑，神色轻松无比。 叶素素打量着她，目光凝重：“什么心魔？” 叶芊芊小时候还算活泼可爱，可自娘死后，性格大变。 后来又因为那件事，她们大吵一架几乎决裂，她好像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冷漠寡言，死气沉沉，整个人老气横秋，只知修炼，不知情感。 芊芊看着姐姐担心的目光，无语的揉揉眉心，“姐，你多虑了，我的心魔是问道。” 叶素素对修炼不太上心，好在她资质不错，境界提升的快。 问道，她只听说过，还从未体验过。 听闻，问道是飞升成仙的必经之路。 道塌则仙道崩，道成则仙道成。 “问的是什么道啊？”叶素素一脸新奇。 芊芊抬起头，淡淡道：“我行之道。” 善与恶，对与错，是与非。 诶，烦。 她我行我素惯了，乍然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老天爷摆明是在难为她。 叶素素也不懂，谨慎地问：“你的道又是什么道？” 芊芊摇头，她的道是自己，可谁会以自我为道？ 见她一问三不知，叶素素得意地笑了笑，“你个死丫头成天就知道修炼、敛财，活在人间，没有人气，我啊，给你带了一个有经验的人来。” 她挑了下眉：“什么人？” 第98章 道心 叶素素恨铁不成钢似的, 戳戳她脑袋：“你啊你！” 芊芊不悦地拧起眉头，叶素素哼哼一声，大摇大摆走出门, 仰头望向主殿前广场上的挤成一团的乾云弟子, 道：“你这是收的什么弟子？” 放眼望去都可以做一桌满汉全席了。 芊芊正正色，跟在她身后解释道：“姐, 他们都是我徒弟。” 叶素素神色古怪瞧她一眼, 想了想, 道：“你喜欢与妖打交道, 我不管你，你自己有数，别引火上身就好, 妖到底是非我族类。” 芊芊受教地点点头, 默不作声。 众妖将闻时舟团团围住，睁大双眼新奇地打量着。 这个人修的气息真好闻。 闻时舟被逼着抵在阑干上，阑干下是缥缈的流云与苍山阡陌，他微微笑着, 略显无奈。 芊芊看着他们狂热的神色, 面色尴尬，把手虚握拳抵在唇上, 轻轻清了清嗓子。 众妖听见师父的声音，立刻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闻时舟看见芊芊, 不动声色施了一道净尘术, 理齐衣袍上的皱褶, 这一切不过一瞬, 旁人根本察觉不到。 他淡然上前, 拱手作揖：“师妹。” 芊芊回礼, 唤了一声“师兄”，便看向自己的姐姐，所以她找来的人是闻时舟？ 她就是情商再低，与闻时舟探讨问道，岂不是往他身上戳刀子？ 她在心里叹口气，带他们去书阁。探讨问道之事，无所不知的白辰前辈应当极为擅长。 白辰过惯了养老的生活，秋风一起，他便躺在书阁檐下的藤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衾，手里捧着热茶。挡住他的脸，俨然与凡间那些养老大爷一模一样。 闻时舟看见白辰，有礼地行了一礼。 白辰摆摆袖，宽敞的檐下多出几个蒲团，茶几上也多出几杯热气腾腾的陈皮茶。 世上只有白辰喜欢吃陈皮泡出的苦茶。 待闻时舟与叶素素坐下后，芊芊便有些坐立难安，起身要走。 叶素素瞪她一眼将她强行摁在位置上。 芊芊无语的捧着脸。 叶素素道：“你现在修为倒退，再不解决，就会跌下乾元境，届时，你以何护着乾云仙门？” 芊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姐妹二人僵持许久。 白辰浅浅呷了一口涩甜的茶，道：“吾有话问时舟，你们自便吧。” 言罢，放下茶，起身飘向书阁。 闻时舟愣了愣，与她们拱拱手，跟着进去。 芊芊端着陈皮茶轻啜一口，望着紧闭的大门，思索片刻脑中灵光一闪。 “姐，”她放下白瓷茶杯，兴致勃勃盯着她，“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叶素素有些发毛，上次混元仙府，她醒过来时，叶芊芊放在枕边的钥匙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她资质不错，且不强求飞升，机遇于她可有可无。 拿去秘境的时间，不如睡睡美容觉。 芊芊拿出一直存在储物手链中的三生石，意味深长地看向叶素素。 自上次她破开三生石幻境后，三生石便与路边普通的石头无异。 除非用灵力唤醒它。 芊芊朝三生石输入一道灵力，道：“姐，我带你去一个秘境。” 叶素素看着色彩斑斓的三生石，人还没反应过来，手臂被芊芊一扯，坠入三生石幻境中。 半响，书阁大门再次开启，白辰看着空无一人的檐廊，蓦地，瞥见茶几上的五光十色的石头。 他舒舒眉，过去举起石头打量。 闻时舟四下环顾，温声问道：“师妹走了？” 白辰摇摇头，盯着石头笑了笑，“她们在里面。” 闻时舟缓步过去，静静端量着他手中不同寻常的石头。 白辰道：“吾曾言，世间万物，天已注定，她想借预知前事，改变身后事，难……” 他轻叹一声，轻轻放下三生石，笑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自己的前世，看看吾可有猜错。” 闻时舟莞尔一笑：“前辈的叮嘱，弟子牢记在心，事非前定，弟子不会任凭摆布，也不强求，但求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白辰赞叹一声，挽挽袖口，请他落座，“叶芊芊若有此感悟，也不至于被心魔困住。” 提起芊芊，闻时舟的眸色不由的变得温柔，“师妹，不同。” 白辰啧啧两声，无言以对，世上没有比叶芊芊更薄情的人。 “师妹她们何时出来？” 白辰端着茶，幽幽道：“进了三生石幻境，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 “我相信师妹。”闻时舟语气笃定。 师妹是心智坚定之人，绝不会被幻境所迷惑。 …… 叶素素挽住芊芊的手，打量着繁华的灵山市集，市集上有不少灵山弟子来来往往。 街口海摊主的杂货摊仍在，红染酒肆的伙计正招呼着客人往里面请。 丹器阁前门庭若市。 叶素素挽紧芊芊，神神道道：“叶芊芊，这是怎么回事，灵山不是灭了吗？” 芊芊经历过一次，握住她手腕，以给她充足的安全感，“姐，这是幻境，这里面发生的事不必当真，你要不要去幻境中瑶华峰看看？” 叶素素犹豫一会，点点头。 瑶华峰已经成为她半个家，殪崋狐死首丘，人回故乡，肯定是想归家啊。 芊芊牵着她的手，踏上灵山长阶。阶上落了不少枫叶，上面传来竹扫帚清扫阶台的沙沙声。 “叶芊芊，你看！”叶素素指了指上头扫长阶的小姑娘，美目中尽是惊恐，“是你！” 出了鬼了，这幻境也太诡异了。 芊芊淡定地解释：“都是幻象。” 话音一落，上头落下一道轻飘飘又惊讶的声音：“姐？” 叶素素狠狠抓了抓芊芊的手臂，惶恐无措：“不、不是幻象，她认出了我。” 芊芊无语，她姐怎么和莲尧一样一样的，“我在这。” 叶素素定定神，看了看长大后漂漂亮亮的妹妹，再看看小时候面黄肌瘦的妹妹，莫名感叹一句：“真是女大十八变。” 芊芊：“……” 叶素素恢复理智，便开始嫌弃：“你日后要好好打扮打扮，神仙那都是镶金戴玉，身着羽衣，你看看你那土气的簪子，这衣裳也是几年前的款式，都过时了。” “……”她能说什么呢？ 叶素素嫌弃来嫌弃去，从储物袋拿出一只流苏花簪插在她发髻上，插完又觉得甚是单调，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少点什么……” 芊芊撒开她的魔爪，拽着她御剑往瑶华峰飞去。 “放我下来，你胆儿肥了……” 上空响起叶素素骂骂咧咧的声音，长阶上的被无视的小姑娘目不转睛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才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清扫长阶。 两人来到瑶华峰，“叶素素”正在院子生火做菜，口里仍在骂骂咧咧。 “这该死的丫头，怎么就这么挑食！” “都是肉，哪有不好吃的？” “不吃饭，你永远都是个小矮子，丑丫头！” “丑丫头！” 骂完，她揭开锅盖尝了尝味道，小声嘟囔：“咸了点，算了，再咸，也比膳堂里的菜好，死丫头敢嫌弃……”她凶巴巴地对着空气扬扬锅铲，随即将锅中的菜盛出来。 芊芊习惯了她的骂声，倒是叶素素极不自在，为自己辩解：“这是幻境，都是假的，假的，你别往心里去。” 芊芊转头看向她，发髻上的流苏琳琅轻响。 她淡淡道：“我知道。” 叶素素微微笑了笑，抬手将她耳前的碎发挽至耳后，带着长姐的慈爱与温柔：“知道就好。” 芊芊浅浅“嗯”了一声，静了片刻，问道：“姐，你以后会一直留在瑶华吗？” “当然，瑶华有我师父，再说，我可是你姐！”她叉腰，高傲地扬起下巴，“辈分比你高，你是掌门，我可不能比你低了去，我在瑶华的话，就可以说，乾云掌门是我妹，一派掌门是我妹，听起来多风光！” 她说的有些道理，芊芊无可奈何：“你开心就好。” 叶素素轻哼一声，扬目看向院中，不知不觉间，桌上已经添上了四道菜，只剩最后一汤。 不一会，金乌跃空。 桌上摆起了四菜一汤，鲜香四溢。 叶素素不知道自己做的菜这么香，“叶芊芊，幻境中的东西能吃吗？” “不能。” 叶素素顿时有些失望。 随着日光升起，院中“叶素素”的身影被拉长，渐渐与院门口的细长身影重叠。 小姑娘的脚步声几近于无，悄步走到桌前，平静的看了眼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将收集而来的甘露放在桌上，转身便走，不做丝毫停留。 添置碗筷的“叶素素”攥住她干瘦如柴的手臂，冷声道：“你走什么走，吃饭！” 小姑娘看了看她怒容，面无表情坐在桌前。 “叶素素”将碗筷放在她面前，小姑娘沉默寡言，拿起筷子扒完碗里的饭，丢下一句“我吃饱了”，起身就走，一桌菜动都没动。态度甚是气人。 “叶素素”脾气爆，瞬间被点着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叶芊芊，你存心气我是不是？——这一桌子菜，你没看见吗？” 小姑娘面无表情，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不需要。” “叶素素”气的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叶芊芊，你到底要怎样！” “我没有怎样。” “叶素素”蹭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大声喝骂：“叶芊芊，人你也杀人，仇你也报了，你还想做什么，叶芊芊，他再不是，那也是……爹啊。” 小姑娘抬头，眼里全是仇恨，“是他杀了我娘，我要报仇。” “叶素素”气的咬牙，“还报仇，灭他祖孙三代，行呀，你有本事你去啊！” 小姑娘也忿恨地磨牙，声音中充满恨意：“我要灭他满门！” 说罢，转身往外走。 “叶素素”见她如此冲动，拣起烧火棍，对着那道单薄的背影，喊道：“叶芊芊，你给我站住！” “你要是敢出这个院门，就别叫我姐！” 她置若罔闻，步履不停，跑出院门，渐渐消失在山道上。 “叶素素”眼冒怒火，大骂道：“叶芊芊，你就是个头蠢牛、臭石头，你……好啊，以后我们断绝关系，你再也不要叫我姐！” 人已彻底消失，“叶素素”骂咧咧掰断烧火棍，掷向那条山道，”你以为你很厉害！” 藏匿在暗处的两姐妹，看着她们不欢而散，忽然沉默。 叶素素看向平静如水的妹妹。 后来，那个小姑娘真的提着剑，去了那人府上。 无一活口。 芊芊感受到姐姐的目光，缓缓道：“杀人偿命，若他们的来世找我报仇，我也不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点修炼。” 早点修炼，就能保护娘。 叶素素轻轻叹一口气，“你现在的心魔只是问道？” “嗯。”她点点头，“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天道偏偏让我去辩善恶，真烦。” 叶素素被她给逗笑了，她妹可从来不会流露太多情绪，看来这事已对她影响深刻。 “芊芊呐，”她忍住笑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眼神轻柔：“你永远是最好的，相信自己。” “一时迷失不打紧，不要违背本心，否则做什么都不会快乐。” 第99章 胡诌 遵从本心？ 芊芊偏头看向温柔的姐姐, 片刻又转过头去，望着院中怒不可遏正要掀桌的姐姐，道：“姐, 其实这个幻境中的人与物都是真的。” 叶素素愣了愣, 诧异地瞪圆眼：“那我做的菜……” 芊芊点头：“也是真的。” 话音甫落，身边的人犹如一道疾风刮过。 芊芊捋了捋落在肩上凌乱的长发, 与此同时, “叶素素”的大声叱骂犹如报时的铜钟声震天动地, 在院中回荡。 “好你个偷菜贼, 别让我逮住你，非扒了你的皮！” “……”我扒我自己？ “芊芊！”叶素素兴冲冲飞回来，扯着她去瑶华峰顶的小凉亭。 她一面将偷来的菜肴摆在凉亭的石桌上, 一面尝了尝, 蹙蹙眉道：“味道一样，你来尝尝。” 她变出一双筷子递过去。 芊芊迟疑一瞬，接过筷子坐下。 叶素素注视着她，眼中含笑。 芊芊夹起一片水煮肉片, 就着白米饭放进嘴里。 叶素素笑着打趣：“我现在手艺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芊芊抬眸看她一眼, 如实说道：“有点咸。” 叶素素瞪眼：“咸也得给我吃完！” “……” 看着她低头吃饭，面色犹如上刑, 叶素素絮絮叨叨。 “以前没东西吃，现在倒好, 你还挑上了, 哪来的臭毛病！” “……” 骂完芊芊后, 叶素素又瞥向远处绵延的山峰, 山岚袅袅, 其间隐有修士穿云而过。如梦似幻。 “这幻境太真了, 看得我都不想出去了。” 芊芊给她添上一碗汤，道：“正因为真，才足以惑人。” 叶素素收回目光，低头尝了一口清炖牛蛙汤，拧眉问道：“我们何时出去？” “姐，”芊芊轻轻放下筷子，静静问道，“如果我走了，你会去找我吗？” 若幻境中所发生的事是她的前世，那么前世的她离开灵山，跟着玉琅去天星门，她姐又去了何处？ 叶素素老半响没明白她的意思，“你这么大了，想去哪就去哪，我还管得着？” “是幻境中这个年纪。”她低头，摩挲着碗边。 “这么小？”叶素素瞪瞪眼，“这么小，你想去哪，外面那些人没一个好人，我找你，我找你，是去收尸吗！” 话虽不好听，却被她说对了。 可惜，前世的“叶芊芊”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收尸都是妄想。 叶素素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小声填补：“你还不至于犯这种蠢。” 若她真想不开离山出走，天涯海角，她也会找。 芊芊笑笑，低头不语。 她也很纳闷，为什么前世的“叶芊芊”会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走。 爱吗？ 想不通。 叶素素见她不说话，屈指扣扣桌面，“叶芊芊，什么时候出去？” 幻境太过真实，叫人渗的慌。 “再等等。”她想看看，她姐这条咸鱼有没有飞升。 * 白辰抱臂在书阁中来回飘荡，半空中三生石色彩斑斓的光让整座书阁光怪陆离。 闻时舟坐在书阁的书案前，一面看书，一面耐心等待。 “她们已进去两月，她们若在里面待一年，你便在外面等一年？” 闻时舟抬头，微微笑道：“修士寿命漫长，一两年只是岁月中的沧海一粟。” 他性子沉稳，白辰不再相劝，躺回藤椅，余光中忽然钻入一道墨黑身影。 刚躺下，便又站起来。 他看着来人，正正色，唤道：“妖……大人。” 莲尧开门见山道：“那个人族去哪了？” 这些时日都不见她回来，也感应不到她的气息，该不会是揣着他的妖丹跑了？！ 白辰：“妖龙大人是问乾云掌门？” 莲尧冷哼一声，讨厌的白泽之灵，明知故问。 白辰笑笑：“她正在秘籍中历练，至少需要三五年，大人若不想等，待她出来，吾便知大人。” 莲尧习惯性往榻上一坐，气势凌人，他扫过阁中的三生石与静坐在书案前看书的人修，沉声问道：“哪个秘境？” 白辰瞥了眼三生石，“三生石幻境中，大人难道要进去？” 莲尧沉默着。 白辰极快的思索一番，妖龙一进三生石幻境，那他的忘忧散岂不白下了。 他心高气傲，凡事需反着来。 “大人若是担心掌门，也可以进去将掌门带出来。” 莲尧面露不屑，“担心她？——哼，本尊担心她失信，人族向来诡计多端，阴险狡猾。” 白辰讪讪一笑。 闻时舟扬眸，淡淡打量他片刻，便敛回目光。 他还记得几年前，妖龙对芊芊的维护，如今似乎变了。 好似陌生人。 妖龙孤傲，但对人全没有这般深重的怨气。 白辰看看妖龙，又看看闻时舟，随即飘至闻时舟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他现在失了忆，随时随地会发狂，时舟，你走避为上。” 闻时舟怔了一怔，随即捏紧竹简，“前辈，真如此，我更不能走。” 妖龙的强悍他亲眼所见，只手便可掐断天雷，乾云门中都是小弟子，他若发狂，谁来护住门派。 这是师妹的心血，决不能被毁。 白辰劝不动他，只得放弃，拾起一卷书，躺回藤椅，把书卷盖住脑袋，装死。 闻时舟仍自看书。 书阁中一时悄静无声。 直到想起极不耐烦的翻书声。莲尧的翻书声。 白辰撑开书卷，撩眸望去，莲尧正飞速地翻着一本《人间民俗》的杂书，尽是困惑不解。 莲尧将厚厚的一本书从头翻至尾，发现了许多做过标注的地方，说明看书之人甚是用工耐心，可他丫的，这标注是自己的字迹。 他记忆中全无印象。 自飞升失败后，他记得自己逃向了临海之地，可一睁眼便是此处。 仿佛他睡了很久似的，古怪的很。 此地也甚是古怪。 他抬眸转向那贼兮兮的白泽之灵。 白辰被他一盯，便放下手，继续装死。 忘忧散，是专门为那些为情所困的人所制。 饮用之后，会忘记心中最爱之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忘忧散的效果竟如此的好，那些仙药他存了好几万年，按理来说，失效了都不一定，就这么一兑，一喝，妖龙不仅将叶芊芊忘的彻彻底底，更将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又变回了那条脾气暴躁、狂妄孤傲的上古妖龙。 莲尧左思右想想不通，又瞧见白辰鬼鬼祟祟，冷着脸，沉声开口：“你出去，白泽之灵，本尊有话问你。” 白辰抖了抖，在心里掂量自己若与妖龙打起来赢面有多少。 妖龙的伤再重，那也是条龙。 定输无疑。 闻时舟的目光从书中移至他们身上，白辰回头朝他抛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闻时舟看了眼三生石，旋即起身，贴心地合上大门。 白辰：…… 书阁中没有旁人，莲尧冷声逼问：“你可知本尊为何会出现在此？” 白辰想了想，违心地说：“妖龙大人身受重伤，晕倒在在这门口，门中弟子便将你救了回来。” 莲尧握紧书卷，脸色紧绷。 “你既是白泽之灵，就该知道，那人族设计本尊，夺走了本尊的妖丹。” 白辰怕他知晓妖丹缘由，对芊芊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影响叶芊芊飞升。 他摸摸鼻子，轻声解释：“掌门那时身上有伤，查看妖龙大人灵力时，无意中与妖丹融为一体。” 莲尧狠狠哼一声，俨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若不生出夺本尊妖丹的心思，本尊的妖丹怎会到她体内，妖丹也罢，这双修……”他磨磨牙，骂道，“卑劣！” 白辰尽力为芊芊开脱：“双修是掌门见大人昏睡许久，便用双修之法唤醒大人，一切都只是因缘巧合罢了。” 莲尧阴沉沉地盯着他，指了指衣领上的小花：“这身衣衫从何解释？” 他不信，这人族对他毫无企图。 白辰瞧见小丑花，愣了愣，便揣揣手，气定神闲：“大人那套衣衫破烂，掌门便见给心上人做的衣衫暂借给大人。” “心上人？”莲尧凝眉，微眯着眼，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危险。 白辰反正豁出去了，甩甩马尾，下巴朝门口抬了抬，“外面的修士，她的师兄。” 伫立在阑干前的闻时舟忽感寒意，他回头望了望，书阁的门忽地重重往内一撞，一道金光自眼前一瞬而过，飞向书阁旁的楼阁。 白辰小心翼翼从门后探出半颗脑袋，见闻时舟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 “时舟，你没事就好。” 闻时舟不解，举步过去，边道：“前辈，何出此言？” 白辰抱臂，飘回藤椅，道：“他失忆后，对人族甚是厌恶。” 闻时舟莞尔，温声道：“妖龙大人虽失忆，本性温善，不会胡乱伤人。” 白辰一怔，随即晃了晃藤椅，淡淡道：“也是，是吾多虑，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霸道，看中了什么，便永不放手，固执。” 闻时舟不可置否，但笑不语。 白辰架着腿，道：“等芊芊出来，让她自己去解释。” 闻时舟转身望向浮在半空的三生石，白辰道：“三生石中的时间比苍澜界的时间流速快上许多，叶芊芊应该看到了叶素素的死。” 第100章 评委 那厢, 芊芊拽起发愣的叶素素御剑跃上乌云之上，脚下青意盎然的山川阡陌正如一片片凋零的枯叶，被魔气杀去生机。 两人立在云上, 俯视着离乱的苍生, 妇孺绝望的哭泣声、魔兽咀嚼的摩齿声，修士间斗法的铿锵声, 以及将死之人对生者的眷念, 纷杂又分外清晰。 芊芊望着山腰上那抹渐渐暗淡的艳红, 神色平静, 眼中却似有水波颤动。 她道：“姐，出去后，你别乱走。” 叶素素满不在乎, 瞅了眼死去的女人, “嗨，就是个幻境，你觉得你姐会这么轻易的死掉，别开玩笑了……” 念叨着念叨着, 叶素素忽然掐上她的手臂, 大骂道：“你就知道乱跑，还好意思说我！” 说完, 又将心中抑郁之气，狠狠发泄出来, 她知道这是幻境, 可真实得仿佛发生过一样。 “你还跟一个男人跑了, 那男人有什么好！” 芊芊象征性地抽了抽自己的手, “这是幻境, 姐, 你不要当真。” 叶素素单手叉腰，哼哼两声，“知道就好，喏，什么时候出去，这里面全是魔气！” 芊芊望向远处浓郁的黑气若有所思，两次幻境，她都未看见打开魔域封印之人。 “叶芊芊，再不走，我们要染魔气了！”她施法阻挡向她们涌来的魔气，语气甚是暴躁。 什么狗屁幻境，假的跟真的似的。 叶芊芊回过神，双手掐诀，以指为剑，朝头顶阴沉沉的苍穹划去，天空骤然破开一道口子，射出一片白光。 “姐，我们走。”她抓紧叶素素的手腕，疾向白光。 白辰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三生石的光芒陡然间大亮，照透整座书阁，连他那头银发都染上一抹陆离光彩。 闻时舟缓缓抬眸，看向闪现出异样的三生石，温润如玉的面容浮上一抹淡笑。 她们出来了。 一出三生石，两人还有些恍惚，直到三生石失去光芒，掉在地上发出一声不重不轻的响声。 芊芊扫视一圈，目光落坐在藤椅上捧着茶的白辰。 白辰面色自若，捧着茶，悠悠晃着藤椅，不欲多言。 芊芊知道白辰无所不知，她有一肚子话问他。 白辰被她紧紧盯着，浑身不自在，侧过身背着着她，避开那道灼灼目光。 芊芊眯了眯眼，暂且按捺下心中的话，与闻时舟行礼后，收起三生石，将姐姐送回房间，严声叮嘱：“姐，你就住在门中，不要乱走。” 叶素素抬手理了理她发髻上的步摇，道：“灵山市集好像又热闹起来，我去给你买几身好看的衣服，老是穿绿色，我看都看烦了。” 芊芊无可奈何，拿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她，“别走太远。” 叶素素嗔怪似的瞪她一眼，没接储物袋，边关门边道：“别打扰我睡美容觉，快滚快滚。” 叛逆的芊芊一把将储物袋塞在她怀里，闪身溜走，眨眼间消失在檐廊。 叶素素握住她的储物袋，哑然失笑。 * 白辰知道叶芊芊一定回来找自己，既躲不过，便安然面对，难道她还能杀了他？ 他思索片刻，又将闻时舟留下来。亏心事做多了，疑神疑鬼人之常情。 芊芊见闻时舟也在，敛下周身锐气，找出一卷关于三生石的典籍，坐在玉案前，顾忌闻时舟在场，便静静翻看着。 白辰瞥了眼闻时舟，从容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三生石？” 芊芊头也没抬，道：“西境。” 白辰干笑一声，“三生石乃上界之物，你气运不错。” 芊芊抬眸瞥向他，道：“三生石可看前世、今生、来世，我所见的幻境若真是前生……倒与今生别无不同，前辈可知是为何？” 白辰一脸老成，郑重其事道：“吾察觉到时空曾回溯过，凡事在时空回溯前死亡的人都只能看见与今生相差无几的前世，今生你们选择不同，自然与前世不同。” 芊芊似懂非懂，闻时舟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 白辰扬袖给自己添上一盏热茶，继续说道：“等扭转的时空归位的那一刻，世间万物将以不可逆转的方式回到原位。” 白辰怕他们不明白，直言：“换而言之，你们会死。” 无论如何改变，都无法扭转既定的命数。 见他们二人眉眼严肃，白辰捧着茶靠在藤椅上，优哉游哉。 “逆转时空是大忌，于众生而言，极不公平，也许在逆转时空之前，有人成仙，有仙成神，可一旦时空扭转，那些成仙成神的便有要重新来过，更甚者就此陨落。” 说着，他轻轻叹一口气，“吾不知是天上哪位神君担着九重天罚将时空逆转，不过，”他话锋一转，“叶芊芊，吾知道你不信命，时空既能扭转，便天道允许之中，你想飞升，便要抓住这一线生机。” 他叮嘱完芊芊后，又转头看向闻时舟：“你也是。” 闻时舟微垂眼帘，沉思片刻，道：“前辈所言，时空归位后，那些在前世死亡，今生活着的人会死去，可有办法改变？” 白辰叹叹气，自己都顾不好，还净想着他人。 “有，只要有一人打破法则，逆转的时空即便归位，也会延续其前。”言罢，他又将目光放在芊芊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救世主，尽管这位救世主竟被小小心魔逼的修为倒退。 他欣赏她，心魔困得了她一时，困不了她一世。 闻时舟好似备受鼓舞似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芊芊。 看得芊芊情不自禁往后挪了挪，罕见的有一丝慌乱，“我、我只想飞升。”不想管闲事，也不想去拯救苍生。 白辰抚掌，道：“这就对了，一定要记得，在时空扭转前飞升成仙，打破时空法则。” “……前辈，你知道何时时空归位？”她好有个心里准备。 白辰沉吟片刻，颇为严肃：“一百后。” “哦，那没事了。” 她起身往外走，脚步轻快。 白辰当场愣在原处，时间难道不紧迫吗？ 闻时舟无声地笑了笑，抚抚衣袖，跟上去，温声道：“师妹，留步。” 芊芊回过头，放慢脚步，“师兄何事？” 闻时舟笑道：“是有一事。” 两人说话间，已走出书阁。 芊芊望了眼天际线万丈余霞，沿着书阁外阔朗的广场往斗宿星宫的天桥漫步。 闻时舟拿出一封烫金墨黑请柬，递过去，“这是仙门大比邀请函。” 芊芊惊愣了一下，试探地抬了抬手，“给我的？” “嗯。”闻时舟轻轻颔首。 芊芊不敢置信地接过，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是请乾云仙门叶掌门前来北昆仑仙门大比做评委，字迹朴茂工稳，一看就不是瞎写的。 闻时舟轻声解释：“送请柬的弟子找不到乾云仙门，返回门派时，在瑶华山留了两日，得知我与叶师妹是你的朋友，便请我代劳将请柬交于你。” 芊芊收起请柬，拱手道谢。 闻时舟笑笑：“师妹，不必客气。” 芊芊也不由笑了笑，乾云仙门在众仙门中竟还有一席之地，意外之喜。 闻时舟看向她浅淡的笑容，不由弯了弯唇角。 两人踏上天桥，在斗宿星宫的弟子纷纷围上来，想靠近又怕靠近。 几人堆成一团眼巴巴瞅着。 话说，他们已经有两月不见师父了。 芊芊望着门派这些憨直的弟子，陷入思索。 被邀请去仙门大比做评委，门派怎么能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呢。 “小孔，去把大师兄叫过来。” 花鸡扑哧着翅膀，一摇一摆的跑向方向盘住的院子。 片刻，方向盘拎着花鸡御剑在芊芊面前停下。 “师父！”他难掩激动的喊道。 芊芊看着他隐隐突破的境界，满意地点点头。 目光转向花鸡，神色不由凝重。 弄的花鸡忐忑不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芊芊俯身从方向盘接过花鸡，将它放在地上，顺了顺它头上的羽毛，转身看向闻时舟，道：“师兄，我有个不情之请。” 闻时舟认真地看着她：“师妹请言。” 芊芊直身，目光扫过一众弟子，不好意思朝他笑了笑：“师兄，可否帮我教一教他们阵法与剑法。” 话音一落，众妖又立即换上眼巴巴的眼神瞅着闻时舟。 师父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 闻时舟看向他们，语气中带些不确定：“我从未教过弟子，不知合不合适。” 芊芊重重点头，“合适，合适！” “师兄是太清境修士，论资历、论境界，比我更合适。” 她正想从储物袋中拿灵石给他，又倏忽想到，闻时舟清风霁月，品性高洁，这些都是俗物。 不妥。 “师兄，”她将门派令牌递给他，“若不介意，请收下这块令牌，虽然我们是个小门派，可小门派的座上宾，那也是座上宾。” 闻师兄失笑，收下她的令牌，无奈中透着无限包容：“我尽量。” 见他收了，芊芊稍稍放心，又道：“师兄若有疑惑，便去找白辰前辈。” 闻时舟点点头，立时意识到什么，问道：“师妹是要出远门？” 芊芊坦然承认：“魔君司翎下落不明，我想去找找。” 顺带杀了他！ 第101章 傻龙 西境魔窟上的结界一有波动, 她瞬间便能感应到。 守株待兔未免太蠢。 芊芊思索许久，终于拾起过往的想法，设传送阵, 赚大钱。 苏锦如听完芊芊的设想, 眼里冒光，脑海中她已经在灵石堆里数灵石啦。 “择日不如撞日, 就从今日开始。” 苏锦如激动地点点头, 跟着她去灵山市集。 旧日熙熙攘攘的灵山传送阵荒凉凄清, 落叶积了一地。 掌管传送阵的修士也弃阵离去。 苏锦如以为她打算重新布置此传送阵, 便见她看了一眼，转身回到了‘大饭王’。 芊芊在大饭王一旁的树下画上一道传送阵阵纹。 “此阵需传送阵石才能传送到特定地点，我们沿途往西, 一路设去。” 苏锦如道：“那传送石在何处？”她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看见。 芊芊笑了笑, 用剑点了点地面的阵纹，“在下面。” 苏锦如惊讶一番，芊芊狡黠地笑道：“我设了结界，要想进去, 得交钱。” 小师姐不仅仅是打架小能手, 更是赚钱小天才。 苏锦如默然。 设好传送阵后，两人御剑西行。 殊不知身后, 一人在传送阵前停了片刻，随即悄然跟上。 这一行需好几年, 苏锦如对仙门大比的事略有耳闻, 不免担忧：“距仙门大比不过两三年, 北昆仑距灵山遥遥万里, 小师姐, 我们会不会赶不上？” 她担心的事, 芊芊早有考虑，“待传送阵布置完成，我们回去只需几个时辰。” 她还想做做北昆仑的生意呢。 听闻他们对符箓钻研颇深，届时可以用传送阵换他们的符箓。 免去担忧后，苏锦如便安安心心跟着芊芊在各城设阵。 后面的人跟累了，便静待阵成后，传送。 这厢，芊芊布置好传送阵，眉头遽尔一皱，神色透着一抹凝重。 “小师姐，怎么了？”苏锦如瞧见她面色严肃，好似有大事发生一般。 芊芊摆手，用眼神示意她躲进屋子，顺便召出破妄剑，单手掐诀布阵。 看着她这幅警惕的模样，苏锦如咽了咽口水，害怕地躲进屋子，又不放心道：“小师姐，你也躲一躲吧。” 芊芊冷哼一声，狂妄地说道：“敢闯本仙子的阵，本仙子叫他身死道消！” 苏锦如：“……” 行叭，反正小师姐能打。 她退回去，又忽然探头道：“小师姐，下手轻点，别把他储物袋毁了，不然就太不划算了。” 芊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苏锦如再次缩回去，与此同时，地上的传送阵印白光大亮，晃眼的白光中显出一道漆黑身影。 芊芊目光一厉，举剑刺去。 那人全然没有防备，只听“铿”的一声，长剑仿若像是划在质地坚硬的金属上，擦出一道火光。 芊芊愣了愣，抬眸看去，又再次怔愣住。 莲尧？！ 白光缓缓自他周身消散，露出那张冷峻的脸。 阴沉沉的面色中透着些许懵怔，他也惊愣住了。 芊芊极快的反应过来，剑一收，讪讪而笑，干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久久不见动静，苏锦如探出脑袋，往传送阵方向瞟了瞟，一见到小师姐脾气不好的灵宠，她顿时跑出屋门。 小师姐的灵宠脾气虽然不好，可他强啊，化龙的蛇，世间能有几条蛇有能力化龙，且蛇若化龙，离飞升不就几步之遥！ 换做人修境界，它现已是太清天境。 莲尧睨着面前的两人，默不作声，拂袖便走。 苏锦如大着胆子朝那道背影喊道：“莲大人，你不是来保护小师姐的吗？” 谁他妈保护她？ 她方才那那一剑，捅的他胸口现在隐隐作痛，若非他龙甲无坚不摧，否则真被她捅了个对穿。 连看都不看一眼，问也不问一声，直接拔剑相向，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狠辣的人。 见他走远，苏锦如看了看小师姐，小师姐正在重新布阵，好似一点都不在意。 苏锦如彻底疑惑了。 莲大人若非过来保护小师姐，他为何要来？ 且他走的地方是出城回去的路。 修复好阵法，芊芊望了望那漫无目的闲散的妖龙，朝苏锦如指了指自己脑子，用眼神告诉她，他的脑子出现了问题，不必管。 妖龙能日行万里，好端端走什么传送阵？ 两人继续西行，进入西境地界。 苏锦如又愁西境无城，无法布阵。 云下传言中的被称为荒境的西境青山连绵，川流如碧。 她惊讶地瞪圆眼睛：“小师姐，原来西境竟这般好看。” 芊芊微微一笑，指向镶嵌在群山阡陌的凡城，示意她看：“那里以前没有城，现在有人了。” 苏锦如点点头，笑道：“还挺热闹的，小师姐，我们要不要下去？” 芊芊犹豫着，她从不在凡城设阵，世上有些人从未见过修仙者，一生活在俗世中，在凡城设阵便会彻底打破他们生活方式。 玉京城的凡人受修仙者的影响，可以活到两三百岁。 他们又是也会用灵石买些灵丹，服用后，轻身延年，有些甚至可以永葆容颜。 但一旦死时，便会生出无穷无尽的不甘。 “再过去看看。” 苏锦如收回目光，想了想道：“难怪他们怎么热闹，人间快到重阳了。” 闻言，芊芊眸色微动，无意识捻了捻腰间系带。 脑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女人温柔苍白的笑容。 看着她忽然沉静的眉眼，苏锦如意识到自己定是说错了话，便知趣的闭上了嘴。 剑在罗浮殿下的市集前停下，芊芊四处望了望，缓步朝街上而去。 苏锦如跟在她身边，打量着陌生的市集与身边身穿罗浮殿弟子服饰的修士，惊叹地问道：“小师姐，这应该是西境最大的市集吧？” “嗯。” 苏锦如看着街两旁的黑色招牌，小声道：“招牌都是黑色，像是魔市。” 她一声，便有几个修士看过去。 苏锦如赶紧闭嘴，紧紧挽紧芊芊的手臂。 芊芊笑了笑，道：“真正的魔市比这热闹多了。” 她说着话，身上落下若有似无的视线。 芊芊淡定自若，随意挑了家法器铺走进去。 正好拿步摇、花钗堵住她姐那张唠叨的嘴。 爱美是全天下女子的天性。 苏锦如看着满堂发饰，便忘记了害怕。 抱着芊芊的手臂，与她一起看起发饰来。 掌柜坐在柜台后，正翻看着账簿，门口传来几道脚步声，一道沉稳、一道滞讷。 掌柜抬眼看去，瞧了眼那携徒前来的古怪修士，便又将目光方才账薄上。 “月溪，你喜欢哪一个？”明秋温柔地问着身边女子。 不过，那女子好似没听见，眼神无光，呆滞木讷。 芊芊听见“月溪”二字，敏感地看过去，有些眼熟，但记不起来。 店中就只有四位顾客，苏锦如自然而然朝那两人望了望，一望便彻底呆住。 明秋从不将外人放在心上，温柔中透着病态，取下一根桃花步摇插在女子发髻上，自顾自赞道：“真好看，月溪。” 女子仍自呆着，与木偶毫无差别。 付了灵石，明秋携着傀儡般的女子踏出店门。 掌柜见惯不怪。 倒是苏锦如急于知道，为何明秋道君会在此处，朝掌柜追问。 掌柜道：“他们师徒来此许久了，他那个徒弟只有残魂，神识不清，反正奇怪的很，师徒不像师徒，道侣不像道侣。” 苏锦如愣了下，回忆起明秋道君与林月溪的过往，明秋道君名下有好几位亲传弟子，唯独对林月溪不同，从小亲自教导，其他亲传弟子颇为怨言，可不知为何纷纷借历练离开灵山再也没有回来。 结合掌柜的话，苏锦如不由瑟缩了下肩膀。 “掌柜，”芊芊拿着两根花树钗，放在柜台上，“结账。” 苏锦如瞬时回过神，也将自己挑选的玉簪递过去。 结了账，出来后，芊芊静静道：“方才那人苏师姐认识？” “他是林月溪的师父，可不知为何把别的人当做林月溪。”说着说着，苏锦如便有些纳闷。 芊芊这才想起，自己曾被掌门逼问时，正是他带着林月溪前来。 真是爱徒心切。 她轻蔑地哼笑一声，“那只是一具傀儡，真正的林月溪……”她倏忽转头，用神识传音告诉她，“我已经杀死了。” 苏锦如猛地停下脚步，吃惊地瞪着她。 芊芊笑的肆意，挑眉道：“怎样，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咽咽口水，这一路来，她可咽了太多口水。 “小师姐，你是好人，林月溪才不是好人。” 芊芊：“……” 你们到底被谁洗了脑！ 苏锦如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嘱咐她：“小师姐，这件事，你不要再告诉别人，方才你看见了，明秋道君疯了一样，若被他得知，他一定会杀了小师姐。” 芊芊挑眉：“一个疯子罢了。” 苏锦如无可奈何，苦恼地拍拍额头，小师姐以前可是很谦谨清冷的人，最近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越发狂妄。谁都不放在眼里。 再下去，她非得捅了天不成。 她实力虽强悍，可乾云只是一个小门派呀，她捅了天，门派扛不住啊。 第102章 威胁 西境鱼龙混杂, 多邪魔二道的修士，在他们眼中，明秋成日带着一具傀儡, 并不为奇。 明秋自欺欺人带着“林月溪”在此定居, 一直风平浪静，直到凌霄与叶芊芊相继出现。 他何尝不想让林月溪彻底活过来, 拉着他衣袖, 娇怯怯地唤他一声“师父”。 * 临近千音魔宗, 两人在魔宗外的小西城歇脚。 城中凡人、灵修、魔修, 妖修混居，仿若世外之地。 街上时不时可以看见长着毛茸茸的耳朵、留着长尾巴的妖修坐在凡人所开的酒肆中饮酒用膳，就是抓饭的姿势不大好看。 苏锦如默默看向他处, 有些魔修周身萦绕这一层淡淡的魔气, 淡薄的魔气于灵修、妖修并未大碍。 总之，比起罗浮殿山下的诡异市集，此城更像一座正常的繁华之地。 “小师姐，这儿也要布置传送阵吗？” 芊芊摇了摇头, “此城离魔域太近, 不便。” 苏锦如若有所思，说道：“还是小师姐还是留一个吧, 万一……”她音量陡然放低，“魔窟不好了呢。” 三千年前, 魔域结界就打开过一次, 典籍记载整个西境沦为荒地, 寸草不生。 修士可以御器而逃, 可凡人哪里逃得了。 芊芊扫了眼在铺中忙碌的全无法力的凡人, 轻轻点了点头。 苏锦如笑了笑, 抱着她手臂蹭着：“我就知道，小师姐最好了。” “……” 布阵后，芊芊掸掸衣袖上的杂草，道：“苏师姐，我需去魔窟看看，你回客栈等我。” 一听她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苏锦如瞬间紧张了起来，还未开口，芊芊截住她的话，“我有灵宠探路，不会有危险。” 说着，她朝远处的五重塔楼扬扬下巴，莲尧伫立在五楼的飞檐下，把手搭在阑干上。 两人目光遥遥相触，犹如蜻蜓点水相错开。 妖龙也不知什么毛病，远远跟了她一路。 千音魔宗的魔修自被司翎吸成干尸后，临近魔窟的几座秃山而今遍地苍青，也不知是有人刻意栽种，还是飞鸟衔来的菊花种子，一颗颗金黄野菊掩映于林木间，成了沉郁秋色中一抹明媚亮色。 魔窟之上，金色的结界犹如日照下的湖面金波，金波下魔气暗涌。 她抬掌托起散发着阴冷之气的炼狱塔，眸色平静。 炼狱塔中所有尸骨已尽数葬在灵山，炼狱塔的封印也已复原。 一座只能进不能出的塔。 她覆掌压下，炼狱塔缓缓变大，变成一座与山齐平的高塔，严严实实挡住了魔窟入口。 日后再有人企图破坏魔窟结界，打开魔域封印，便给她死在里面！ 她双手结手印，默念口诀，只见黑森森的高塔一点点消隐，直至彻底隐去。 莲尧立在云上，俯视着魔窟上的那座幽森高塔，心头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眼前的这一切好似在哪里见过。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族的位置，可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芊芊仰头望了望，哼哧一声，御剑返回小西城。 莲尧不屑地偏过脸，三心二意的人族，不配他放在眼里。 苏锦如在房中静静等着，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下意识回身，门陡然被推开。 芊芊将将踏进客栈，眉头骤地一蹙，消失在原地。 下楼的伙计只觉一阵疾风从脸边刮过，刮得他不由打了一个转。 他哎呀叫唤两声，往一旁跌去时，又是一阵风刮得他急转过来。 芊芊重重叩叩柜台桌面，目光在客栈中环顾一圈，冷冷朝掌柜问道：“二号房的女修去哪了？” 掌柜被她周身的煞气吓得浑身僵直，不自然地摇摇头：“我、我没注意。” 她转头望向那刚刚下楼的伙计，伙计连声道：“我也不知道，路过时门就开着。” “门闩断了，你们都不知道？” 掌柜与伙计一齐摇头，迫于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伙计努力回忆，断断续续道：“好像是有一个男修，他上楼时，我在给五号房的修士送饭，客栈中来来往往人那么多，我们也不知道，再说……”他声音弱下去，“小的们哪敢多看……” 万一遇见脾气差的魔修，他小命都不敢保证。 芊芊拧紧手中的白纸，冷静会，关切地问道：“可看清他的模样？” 伙计摇摇头。 芊芊板着脸拱拱手，大步出去。 她再次看了眼纸上的字，随手焚去，灰烬立刻散在风中。 纸张被人抹去了气息，抓走苏锦如的人早已准备。 纸上写得地址定是陷阱。 可是，她得罪谁了？ 那人就那么笃定，她会去救苏锦如？ 笑话。 苏锦如境界低，胆子小，再加上身上有捆仙绳，她想逃也逃不掉。 可是有句话，她必须要说。 “明秋道君，小师姐她……她不一定来。” 明秋道君深信空幽道君之言，叶芊芊的软肋就是乾云仙门的弟子。 她杀了月溪，就该付出代价。 取走她神魂之力，月溪便能如正常人一般活着。 即便不能飞升，他们也可以同这人世间神仙眷侣一样，畅游苍澜。 苏锦如想，小师姐那么聪明，绝不会上明秋道君的当。 想着想着，又有些哀哀，小师姐从来不喜欢管闲事，她又连累她了。 想完，又更加悲哀的想，万一小师姐回去了呢，其实每次都是她主动靠近小师姐，赖在乾云仙门不走，小师姐……应该也没有……那么在乎她的性命吧…… 一连过了三日。 杀阵那边毫无动静。 明秋道君负手在破院中来回转了好几圈，心头有些着急。 月溪能不能复活，全在此一举。 苏锦如看着门外焦急的身影，默默垂下头。 小师姐应该回去了吧。 她还要参加仙门大会呢。 又过了七日，杀阵仍没有动静。 明秋道君终于等不了。 什么狗屁软肋，根本就是累赘。 同门间不相互倾轧已是不易，修士感情淡薄，连道侣都可以背叛，只是普通的同门，是生是死有何相干？ 他思来想去，往旧屋里看了一眼，飞身过去，提起她往杀阵飞去。 苏锦如望着从眼前掠过的街市房屋，心慌意乱，磕磕绊绊道：“明、明秋道君，我以前是百花峰的弟子，你的弟子啊……“ 他的弟子只有林月溪一人，她只是颗棋子，棋子既然无用自然要毁去。 他布下的杀阵离破院不远，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明秋催动阵法，地上的空地顿时碎石乱飞、剑气狂暴。 苏锦如心中一片绝望，又隐隐带着一丝希翼。 小师姐再无情，她们好歹也相处了好几年，应该会来救她吧，若不来…… 她默默狠下心，只要明秋道君松手，她就自爆，总归是个死，绝不能便宜他。 等了这些时日，明秋失望至极，只有坚韧的意志，才能磨砺出极强的神魂之力，世上能出磨砺出几个神魂之力极强的人？ 他的月溪…… 他甩手一扔，苏锦如直直朝杀阵坠去。 苏锦如绝望地闭上眼，将调动灵力自爆，便嗅到了一阵烤鸡的焦香味。 好饿。 虽然修士不必进食，可就是好饿。 她睁开眼，身下的阵陡然消失了，一块块巨石重重砸在地上。 就这么掉下去，不死也得受重伤。 明秋迅速捕捉到这一动静，极快的反应过来，一抬手，绑在苏锦如身上的捆仙绳仿佛收到了召唤，一眨眼回到了主人手中。 明秋提着人质，看向那坐在树荫下烤鸡的黑袍男人，“你是何人？” 莲尧微微抬眸，眼中尽是鄙夷，若非叶芊芊答应还一半精血给他，他才不会帮她守在这里。 出乎意料的人，打乱了明秋的计划，他沉声问道：“你与叶芊芊什么关系？” 莲尧冷哼一声，将烤鸡换了一面，没好气道：“关你何事。” 明秋半眯着眼，眼神锋利而危险，“告诉叶芊芊，不想她死，就过来！” 莲尧试了试烤鸡的味道，剑眉紧皱，眉宇间尽是嫌弃。 该死的人族，给他弄来十只烤鸡，没一只能入口。 明秋道君正欲再开口，储物袋的传音铃铛飞了出来，亮着急促的红光。 空幽道君那边传讯过来。 明秋来不及多遮掩，施法打开，里面传来一句，“叶芊芊在福来客栈修炼，已被心魔所困，你为何还不去杀她？” 福来客栈便是她们之前住的客栈，叶芊芊根本就没出来找过。 苏锦如听见小师姐的消息，又见小师姐命黑蛇守在此处，心底涌出一阵甜蜜。 小师姐真好，她就知道，小师姐一定会来救她的。 感动之余，又不免担忧。 小师姐被心魔所困，修炼时陷入心魔的修士是最虚弱的时候。 底下的莲尧听见这句话眉头深深锁起。 传音铃那头的人为何会知晓她在修炼，陷入心魔？ 以往他每每回忆，便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之物，一句话，一件事，或是一个人。 现在那种感觉又浮了上来，奋力挣扎，渴盼他抓住。 鸡肉的烧焦味刺入鼻中，引他回了神，半空中的那两人早已消失不见。 他拿出传音铃，正欲传消息提醒她，又突然握紧了传音铃。 叶芊芊的一举一动恐怕尽在他人掌控之中。 第103章 打斗 坐在楼下用饭的众人, 忽地停下筷子，望着头顶隐隐颤动的横梁。 饶是掌柜再三相劝，众人顿作鸟兽散, 须臾一空。 掌柜与两个伙计抱成一团躲在柜台后, 紧张兮兮地盯着头顶那根渐渐裂开的横梁。 楼上，明秋再次施法摧毁设在屋外的防御结界, 楼屋重重一震, 墙壁出现了几道裂痕, 结界纹丝不动。 这叶芊芊倒是警惕, 为了防止他来，特意设下如此坚固的防御结界。 他收回手，提起苏锦如后衣领, 对着紧闭的屋门出声威胁：“叶芊芊, 你再不出来，我便杀了她！” 等了片刻，屋门仍紧闭，宛如闭门谢客。 明秋张手, 手中多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抵住苏锦如脆弱的脖颈，割出一道血痕。 苏锦如瑟瑟发抖, 害怕地闭上眼。 死就死吧。 挡在屋外的结界霍地消失，门从里面打开。 里面出来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 瞪着虎眼, 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有毛病啊, 吵什么吵！” 明秋随之一愣, 苏锦如挑开眼皮一看, 也跟着愣住。 不是小师姐。 明秋回过神, 九阶虎妖实力堪比太清境，他不想横生事端。 叶芊芊着实狡猾。 虎妖瞪了他一眼，瞟了瞟他身边的女修，以及他抵在女修脖上的匕首，粗眉一皱。 伸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他的心口，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 这一切来的措不及防，他用尽最后一口气，调动灵力护住自己的神魂脱离躯壳，手中的匕首顺势在苏锦如脖上割去。 蜂拥而来的灵力催动客栈外檐下的一排串铃，苏锦如的心情随着缭乱的铃音七上八下。 黑虎捏爆爪中的心脏，鲜血四溅，它长啸一声，显出硕大的虎首，张口扑去。 苏锦如下意识闭上眼，手臂被什么一扯，不轻不重撞在墙上，脖颈上的伤口飒然飙一片血光。 芊芊收起捆在她身上的捆仙绳，抬手用灵力覆在她脖颈上的伤口上，俄顷止住她伤口上的血。 苏锦如是被一道咀嚼的磨牙声给惊醒的。 她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瞧见神色平淡的芊芊，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安心的跌靠在墙上喘息。 楼道间满是血迹，明秋道君先前所立之处已积了滩小血泊。 虎妖饱食一餐，露出森森猩红的尖牙，从喉间发出沉重浑浊的声音：“他的神魂跑了。” “不碍事。”她大方丢过去一个储物袋，又道问，“他的储物袋呢？” 虎妖接过储物袋，咧咧嘴，“吃了。” 芊芊小小失望一下，摆摆手，“你回去吧。” 虎妖大摇大摆，回到五号房，途径之处血迹蜿蜒。 随着虎妖的屋门彻底关上，苏锦如才敢动作，她小声道：“小、小师姐，你和虎妖做交易？” 芊芊淡淡地“嗯”一声，施术清理她身上、楼道的血迹。 苏锦如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小师姐，那、那是头黑虎妖……我们还是快走吧……” 芊芊失笑，好似书童背书般摇晃着脑袋，打趣道：“有钱能使磨推鬼，不会出事。” 苏锦如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细疤，看着芊芊自信的神色，欲言又止，最终闭口不言。 小师姐为了救她，竟然与妖邪交易。 且她又是如何得知明秋道君会来找她？ 芊芊转身，回眸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一脸疑惑的苏锦如，淡淡一笑，随即下楼。 苏锦如连忙跟上，看着身前的从容身影，她又低下头。 小师姐是好人，可她行事太过肆意，所行之事与好人全都不沾边。 她除了钱与修炼，好像没有放在心上的东西。 对了，还有心魔。 她紧跟上去，肩并着肩，转头看了眼她，小声问道：“小师姐，你的心魔……“ 芊芊回过头困惑地看向她。 苏锦如提了提声音：“明秋道君的铃铛说你被心魔所困……” 芊芊笑了笑，眉眼轻狂：“心魔，哼！——我早斩了，”说着又从她中捕捉到一丝不对劲，“铃铛，什么铃铛？” 苏锦如回忆着说道：“就是明秋道君的传音铃，说小师姐被心魔所困，让他来杀你。” 芊芊挑挑眉，若有所思，须臾，岔开话题，笑着道：“仙门大比快开始了，不管他们，你回去准备准备。” 苏锦如点点头，又道：“小师姐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办。”芊芊笑笑，怕她再出事，递给她一个朴质无华的小铁盒，“若在遇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打开即可。” 苏锦如听得愣愣的，下意识去开，被芊芊阻止，“未遇见危险，切忌不可开，会死。” 闻言，苏锦如谨慎地收起小铁盒，道：“小师姐，我先回去，你不要忘时间。” 芊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两人分别后，芊芊抽离捆仙绳的神识气息，放在寻息盘中，看着缓缓转动的指针，唇角露出狡诈的笑。 想逃？ 开什么玩笑。 莲尧立在上空，抱臂望着她去斩草除根的身影，心情复杂。 他虽没见过几个人族，但如叶芊芊这种人，大概在人族中世所罕见。 罗浮殿市集的一处幽静的小院，坐在床边的傀儡忽然有了动静。 她陡地起身，脚步滞软走到屋门口，黯淡无光的眼神生出一丝亮彩。 她望着院中爬墙的枯藤，声音哑涩地开口：“月溪，等为师找到神魂强大的人，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融为一体也好……” 回应她的只有院中沙沙的风声。 她跨出门槛，将将走到院中，风声忽歇，院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林月溪”悄悄握紧门框，魔晶做的躯体无由生出一股紧张。 骤然间，三道剑气直袭门面，杀意凛然。 明秋还未适应这具身躯，且魔躯全无修为，现在的他犹如待宰的羔羊。 剑气生生停在脖颈间，犹如刀轮，只稍稍一动，便能割断她的脖颈。 芊芊抬掌推开院门，缓缓踏进院内，望着立在门口只有一面之缘的傀儡。 她冷声唤道：“明秋道君。” 傀儡做不出太多表情，却能从她木讷的面色感受到深深的戒备。 芊芊扫视院中一圈，不由感叹：“明秋道君对林月溪真是一往情深啊。” 明秋绷紧脸色，道：“住口，不得污蔑本座徒儿！” 芊芊不以为然，随手折下月季枯枝，遗憾地说道：“林月溪现在只有一缕残魂尚在人世，明秋道君若不想她彻底魂飞魄散，就告诉我，与你传音的人是谁？” 明秋戒惧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芊芊捻了捻枯枝，顺手丢开：“若搪塞，便无需开口，也不必再开口！” 明秋感受到她周身冷冽的寒意，忖了一忖，缓缓启唇。 这时，天间袭来几道符箓，破开结界。 芊芊抬眸看去，只见方才清朗的上空被数道符咒围成“灭”字形。 将刚到的六人执剑袭向院中两人。 他们境界皆在上元天境，且携着威力巨大的符箓，芊芊不由退出院中，那袭来的“灭”字紧贴在傀儡身上，傀儡惨叫一声，犹如瓷器坠地，碎裂成一片片。 而明秋与林月溪的残魂也随之魂飞魄散。 六人剑阵合一，一齐朝院门外的女子杀去。 芊芊冷哼一声，提剑而上。 莲尧密切注视着着院中动静，叶芊芊谎话一大堆，她的修为又往下掉了一大截，定是因心魔所致。 一对六，不死也伤。 六人齐剑压下，芊芊退步抵住地面，脚后跟身陷地半寸，咬紧牙根，咽下喉中迫上的血意，抬手一剑变双剑接住他们的剑招。 六人召出符箓，芊芊眸色一厉，身形灵活，下腰反身跃上他们身后上空，一扫符箓，划出两道凛冽剑气，飞身袭去。 莲尧看着他们打的有来有回，悠然看戏。 叶芊芊修为下跌的厉害，实力仍然很强，人族找不出第二个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以一挑六的人。 芊芊招招透着锋利的杀气，打法有种不要命的架势。 渐渐地，夕阳衔山，芊芊身上的伤痕未变，那六人身上添上了数道伤口，遍身染血。 芊芊退步立在残垣上，擦去溅在眼皮上的血，双剑合一，单手结阵。 六人以为她又要结手印，急忙祭出符箓。 芊芊森森一笑，狼犺的地面迅速蹿出四道土墙，她纵身跃下，举剑刺下，剑尖之下凭空而生的冰石，契合四面围成四四方方的土墙，直直砸下去。 六人齐力抵抗，奈何灵力在打斗中消耗一空。 顷刻，厚冰面下绽出六道破碎血花。 浴血女子也终于撑不住，倒在白冰之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布满血丝的眼望着渺漠的秋空，微微一弯：“真好看。” 上空看戏的莲尧看着她这幅狼狈模样，心口莫名闷痛，怪异的很。 他犹豫片刻，闪身下去，立在寒冷的冰上，端量着她身上的伤口，不自在地提醒她：“人族，有人在监视你。” 芊芊怔了下，浅笑着抱怨：“你别老叫我人族，我有名字。” 莲尧眨眨眼，微微扬起下颌，用生硬的语气。又极为顺口唤道：“叶芊芊。” 芊芊满意，展开双手双腿，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形，欢快地刷着冰面，道：“我现在身受重伤，还你一半精血，我会死，等我升境了，我给你凝一朵完完整整的金莲，带叶子的，贼好看。” 莲尧：…… 第104章 魔瞳 余晖下, 林间的两道颀长的身影相携而行。 莲尧拿余光瞥了瞥身边拄着剑，步履蹒跚的人，沉声道：“你不打算动手？” “他喜欢看, 便让他看, 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大概也只能在背后做做小动作。”芊芊已换了身干净的黄裳, 神态风轻云淡, 语气透着不屑, “正好用来练手。” 莲尧默了默, 道：“背后杀你之人，连你何时被心魔所困都知晓，他现在定然知道本尊, 你赶紧给本尊将那东西找出来！” 芊芊耸耸肩, 她全身都搜过，没有发现一丝异样。 “我找不到。” 莲尧绷紧面色，上下打量她，目光停在她的眉心间。 芊芊却步, 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眉心, “你该不会怀疑它躲在识海中？——绝不可能！” 识海她护得严实，况且, 有异物进入识海，一定会被察觉。 莲尧已然断定, 问题就出在她的识海中。 “你以为本尊愿意窥探你的秘密, 本尊不喜被人窥视。” “那你走好了。” 芊芊脱口即出, 莲尧当下气结, 胸膛气的一上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 冷声道：“本尊的妖丹与你融为一体，若非你全无信义，本尊何至于找来！” 敢情原来他跟过来，是怕自己跑了。 芊芊抿了抿唇，瞟着他生气的神色，思忖片刻，尽力为自己提高信用值：“我是一派掌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放心吧，我这人说一不二，说杀便杀，向来不虚言。 莲尧：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芊芊拄着剑往前走，声音往后飘去：“今夜，我要在这儿歇一晚，若那东西真藏在识海，你慢慢找吧。” 本还有些郁闷的莲尧听见她忽然妥协似的的话，梗在心口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心情莫名变得轻快。 他两步追上她，又刻意放慢脚步，一步一步随着她慢腾腾的步调，徐徐前行。 到客栈已是深夜，芊芊吃了三颗清心丹，趺坐于榻，闭目调息。 莲尧望了望她识海中眼熟的星夜，沉着脸在识海中寻找异常之处。 边寻边道：“叶芊芊，木已成舟，日后，你不可与他人双修。” 末了又补充：“本尊自然也不可能与你双修。” 芊芊：“……那样最好。” “哼！” 识海无边无际，莲尧只得化成为龙，赤红的双瞳仔仔细细地巡视着。 虽是第一次进入此人的识海，却有种分外熟悉之感。 透入窗牗的黑夜渐渐变成黛蓝的晨色。 芊芊看着在识海中转悠了好几遍的黑龙，道：“你找到了吗，那东西也不一定在识海中。” “不可能。”他隐约能感觉到，它就在她的识海里。 黑龙出着粗长的气，转动下赤瞳，望向繁星点点的星夜。 他嗓音低沉粗犷：“本尊需用火焚尽这片星夜，你忍着。” 还来不及开口，识海中猛然燃起熊熊烈火。 她一把捂住脑袋跌倒在床上，瞪直眼睛，血丝顷刻爬满眼白。 她咬紧牙根，痛得直发抖，好半响聚起一口气，磨牙凿齿的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莲、莲尧，你没找到，就死定了！” 龙炎可焚尽一切邪物，也可锻造世间出最坚韧的物器，黑龙毫不吝啬龙炎，整片星空皆成火海。 不仅烧的芊芊热汗直流，万里之外一处洞府中的修士更是捂住烧焦的双眼，痛苦地哀嚎着。 火势烧至星空深处，莲尧终于得见那双诡异的重瞳，他飞上去，扬起黑爪撕裂一颗眼珠，示意芊芊看。 芊芊忍痛观察一番，这才确定这双眼正是曾在魔窟上见过魔君司翎。 她有气无力道：“烧了吧……” 莲尧当然要烧了，他不仅要把眼珠烧了，更要把这片识海彻彻底底用龙炎清洗一遍，免得这些邪物又留下什么脏东西。 黎明的日光照进屋内，芊芊已然痛得免疫，她坐在床上，拿出久久未动的酒，仰头狠狠给自己灌了几口，而后定定地望着阳光下飞舞的尘絮，咬牙切齿地叹道：“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叹完，又倒回床上，手中酒壶中的酒汩汩流至床褥，香愈浓的酒愈烈，须臾，满室生香。 莲尧出来时，差点被浓厚的酒香熏醉。 看着床褥上大片的水渍和已经睡熟的叶芊芊，嫌弃地皱起眉，手不由自主的伸过去去取她手中的酒壶，酒壶被她攥得极紧，指尖都攥得泛白。 莲尧施法才卸去她手上的劲，取出酒壶，瞧了瞧，从自己的芥子中拿出另一壶酒，只一眼便能看出这两壶酒一模一样。 说不出缘由的怪事太多，他已习惯。 叶芊芊资质差了些，却极有韧性。 他的伤还未好，不妨先借几十年疗伤，待他的伤痊愈，她若不想还妖丹，他也能夺回来。 且让她嘚瑟几日。 叶芊芊醒来时，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扶着脑袋，缓缓起身，懵懵地望着半开的窗扉，哑着嗓子，纳闷地开口：“我记得今日大太阳啊，怎么下雨了？” 坐在榻上的莲尧沉声提醒：“你睡了半月，雨已经下了三日。” 芊芊滞缓地转过头，呆呆看着他，动作麻利的下床，给自己施了一道净尘术，慌乱地拿出传音铃，果然苏锦如传了不少消息过来，她听完，嘱咐道：“苏师姐，仙门大比你带弟子先去，弟子、弟子、”思忖片刻，继续道，“随便选几个，能打就行，我随后就到。” 坐在斗宿星宫主殿听课的苏锦如见小师姐总算给回自己消息，喜极而泣，激动地说了半天，决定明日出发。 至于能打的弟子。 门中都是些小妖兽，只有小盘子与小黑能打，其余人…… 传音符中又响起芊芊的声音：“最好能十进十，拿到混元仙府的钥匙，不去也能卖个好价钱。” 一听来钱，苏锦如打起精神，回头看了看为数不多的弟子，询问已停止讲课的闻时舟：“闻师兄，妖兽的等阶与人的境界如何分阶啊？” 闻时舟笑了笑，目光在一众妖兽中扫过，温声道：“妖与人不同，妖生来便能修炼，故此混沌期与灵动期乃是一阶，但妖兽中灵兽又有不同，灵兽不善打斗，灵力弱，因此它们九阶差不多是人修的乾元境。” “妖兽九阶与太清境相差无几。” “苏师妹，若信得过我，我来为你们挑选合适弟子如何？” 苏锦如立时点头，闻师兄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再合适不过。 翌日，苏锦如带着十一名弟子前往北昆仑。多出一名弟子是硬要凑热闹的霓红染。 另苏锦如没有想到，小白的修为竟然在晖阳境，看似强壮的小黑竟与小白是同一境界。 门派真是卧虎藏龙。 令苏锦如最担忧的事另外一件事，北昆仑允不允妖兽参赛？ 若是不准，他们的功夫岂不白费。 此次仙门大比，瑶华山也作为被邀请方前去，闻时舟与他们顺道，便主动担起护送他们的责任。 听闻苏锦如的担忧，他思索良久，道：“若不允，自此次仙门大比始，也必须准许。” 人与妖从未平等，但从芊芊重建乾云起，妖兽们便有了获得入场券的资格。 天道可并未不允妖兽飞升，何况是众生中最普通的人。 * 西境距北境不远，差不多一月，芊芊便到了北昆仑周边的城镇。 她算了算门中的弟子，直截了当包下一间客栈。 城中不时有着北昆仑弟子服饰的修士在街上来来往往。 银白袖口，祥云纹卷边，衣袍绣着展翅飞鹤，比起乾云道袍的庄严华丽，北昆仑的道袍飘逸清俊，仙气飘飘。 芊芊曾经见过北昆仑的道袍，在她家里，可惜是压在箱底，碎得不成样子。 她第一次摸到这么好的料子，拿出来问娘衣裳为何碎了不补，这么好的衣裳，补补穿着也好看，娘说，有些东西碎了是补不了的。 她不信，偏要补，求着姐姐，姐姐穿针引线，连最后针都弯了，也没把戳穿那衣裳。 那时候她便想，娘的腿是不是与法衣一样，碎了便修补不了。 如今才知道，法衣岂能被凡针戳穿？ 北昆仑善符箓。 故此每过几家店铺，便有兜售妖兽血肉的铺子。 卖价与买价都实惠。 芊芊便不由自主看向莲尧的脖颈，看着莲尧脖颈发凉，神色莫名其妙地偏头睨她一眼，与她拉开两臂距离。 芊芊见莲尧害怕，暗自笑了笑，道：“在人间又买狐裘大氅，还有围脖子的领巾，冬日围在脖上可暖和了，你要不要，我给你买一条？” 莲尧瞥瞥她，生硬的语气中透着别扭：“不必你假好心，本尊才不需要这种俗物。” 芊芊无奈地耸耸肩，闭上嘴，四处望着，瞥见成衣铺，大步过去。 城镇凡人与修士杂居，修士的法衣多是在法器店，街边的成衣铺都是凡间衣裳。 且时至秋杪，铺中上了不少冬装，狐裘大氅与领巾自然少不了。 她扫过各色各样的大氅，目光在一件丝绸般的领巾上停了停。 片刻，她拿着领巾出来，朝莲尧招招手，笑道：“你看，我给你买了条领巾，围脖子？” 她拆开外面的布包，拿出一条殷红的领巾，递过去。 莲尧打量一眼，眼神鄙夷，不屑地转头走开。 芊芊挑眉，将领巾包好，走在他身后。 材料铺中的传来店家的吆喝：“兽血便宜收啦，兽血便宜收啦……” 芊芊又不禁抬头望向莲尧的脖颈，其实她好想问，他有没有蜕鳞？ 可惜他失了忆。 太可惜了。 白辰前辈的忘忧散下的也太猛了。 走着走着，莲尧又感觉到那道灼灼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脖颈，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居高临下看着她，面无表情夺过她手中的包裹，将领巾好生系在脖颈上。 这该死的人修定是在觊觎他的身子！ 休想！ 第105章 撞见 仙门大比的场地定在北昆仑的演武场, 与陨仙台相差无几。 场外立着一块巨碑，约莫是玉京城的天青榜三倍，上面刻着历届天青榜进入前三百名的修士的名字与门派。 听闻玉京城那块碑还是用此碑的边角料所制成。 饶是芊芊踮起脚尖, 都望不到榜首。 若让兔老头来, 他便是一蹦三丈都只能看到榜尾，大概会与她道：徒儿, 咱们到两百名就够了, 最高了。 想着, 她轻声一笑。 一旁与她同样观碑的弟子们默默打量着她, 只觉得她眼熟，有几个胆大的弟子，轻轻问道：“敢问道友可是上届仙门大比第一的叶道友？” 芊芊瞥了眼他们, 点点头。 见状, 众人又畏又喜，有人直言，此次仙门第一不出意外又是叶芊芊。 毕竟她的实力见过的修士都有目共睹。 芊芊笑了一笑，耳边便又多出几道声音。 “叶道君如今是上元境修为, 岂会参与小辈之争, 此次来应当是受北昆仑之邀前来观赛。” 众人恍然大悟，望向离去的女修, 不由惊叹：“叶道君不亏为仙门实力最强的修士，仅仅十年, 进阶上元境, 不愧为我辈之榜样！” 芊芊听着他们一个个花里胡哨的吹嘘自己, 仿佛她是他们门中关系最好的道友似的。 她无语的扯扯嘴角, 不好意思再留。 修真界向来慕强凌弱, 这一点她有深刻的体会。 他们中不乏有真心崇拜者, 更多的是随意敷衍的附和者。 将出北昆仑山门，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领着一众弟子迎上来，出声挽留：“叶道君，叶道君，暂请留步。” 芊芊回头看着他们，目露不解。 老者上前道：“老夫是北昆仑长明道君，负责门中接待事宜，先前不知叶道君已早到敝派，还请道君见谅，敝派已经为贵派备下歇息之所，请两位道君随老夫来。” 芊芊诧异地挑挑眉，瞥了一眼莲尧，跟在长明道君身后。 北昆仑乃是苍澜界最古老的门派之一，多数殿宇楼阁傍山而建，不少镶嵌在山腰间，青山绿水，古楼雅阁，漫步其中，如走在隐世之地，清净淡泊。 长明道君道：“门中各处皆有传讯纸鹤，道君若想用膳、或是有他事相商，便用纸鹤传讯便可。” 芊芊颔首，心中暗叹，不亏是大门派，礼数周全，行事大气。 就是有些弟子不长眼，老来惹她。 长明道君引他们到一座古朴典雅的二层楼屋前，回头问道：“叶道君只是两人前来，不曾领门中弟子前来参加仙门大比？” 芊芊道：“他们随后就来。”她上下扫视一遍面前宽敞大气的楼屋，此一座楼，住二十人也绰绰有余。 是她浅见，早知如此，便不必去租客栈了。 长明长老不知芊芊心中的懊恼与后悔，道：“门中前来多少弟子，老夫好去安排。” 芊芊：“够了够了，”说着，她扫了眼一旁的楼屋，忖了忖，问道：“这两边的楼屋是哪座仙门所居？” 长明笑道：“这个老夫无从知晓，先到先得。” 芊芊惊讶些许，望向身后的山水景色，她这面楼，景色最好。 瞎猫碰上死耗子，给她见了漏。 芊芊敛容行礼道谢，见他们都走了，好奇地去推开屋门。 一进门，便情不自禁地叹道：“没想到北昆仑这么好，客居都布置的这般舒宜。” 别的门派都讲究气派，门中殿室布置的富丽堂皇，连乾云仙门都难以幸免，北昆仑的屋舍都透着古朴，简单大方，像是来到了寻常的人间居所。 她坐上榻，摸了摸榻上的褥子，就是凡间的普通的床褥，厚实暖和。 莲尧见她贪恋舒服，道：”方才那些人的内息与前来袭击你的人一样，当面讨好，背后暗杀，北昆仑……哼！” 其中定有阴谋。 芊芊想了想，不甚在意：“他们邀请我，是看中我上届仙门第一的名声，且又是一派掌门，自然不敢轻慢，为何暗杀我，这件事与司翎脱不了干系，他一直想打开魔域封印，我挡了他的道，他又不敢现身明面杀我，只好使些龌龊手段。” “跳梁小丑，我才懒得不理会，”她盘腿，把手肘撑在桌上，双手叠拳，笑道，“我得好好盘算一下，怎么将客栈高阶转租。” 这些日子，莲尧大致摸清她的秉性，此人极为贪财，买东西砍价还不算，她还能挣卖家的灵石。 卖家被忽悠着摸不着头脑，发现东西白送时，她已经溜得不见踪影了。 芊芊算算日子，只有在仙门大比前一日将客栈转租出去，才最为划算。 翌日，旁边的楼屋来了人。 如同凡间一般，声音可以隔着院墙传过来。 颇为聒噪。 “师父，你看你看，那里还有瀑布，这儿的景色跟春天一样！” 玉琅神色冷淡，静静地望着远处倾泻的瀑布。 白绿见他不理自己，噘了噘嘴，脸色的高兴跟着淡了几分。 看着可爱的小师妹不高兴，天星门大师兄秋水霖温声解释：“北昆仑善符箓，他们便用符箓中的灵力维持住春日之景，那道瀑布所在峰又叫盈香峰，灵气十足。” 玉琅态度冷淡，白绿兴致缺缺，敷衍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秋水霖哄着她，大献殷勤：“在这里还看不见盈香峰的全景，若是在隔壁的院子，便能将盈香峰的美景尽收眼底。” 白绿本来不感兴趣，可见师父转了转头，心念一动，道：“那我们去隔壁院子看看。” 秋水霖看了眼师父，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隔壁已有人居住，待我去问问。” 白绿见师父一直盯着隔壁的院墙，急不可耐，“哎呀，就是去看一眼，用不着，有没有什么声响，人肯定不在。” 秋水霖犹豫着。 白绿笑盈盈地看向师父，抱着他衣袖撒娇道：“师父，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玉琅沉默。 白绿知道自己的师父多数是是块木头，你推一步，他才滚一圈。 她扯着他衣袖，连拖带拉，越过矮墙，踏入隔壁庭院。 “哇，师父，这边真的能看见盈香峰全貌诶，那儿还有两只白鹤。” 玉琅并未依着她的手指看去，反倒回身定定地望着身后紧闭的楼屋。 白绿回头，瞧见师父魂不守舍的模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座平平无奇的屋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蹙眉问道：“师父，你在看什么？” “师父想住这儿？” 玉琅愣了愣，摇摇头，随即转过身，瞟了眼盈香峰山腰间在山岚中飞舞的白鹤，随即提步回走。 白绿急忙跟上，扯着他的衣袖，问道：“师父，是不是徒儿又做错什么，你怎么不理徒儿了？” 玉琅回眸淡淡看了看她，语气平淡如水：“没有。” 他用灵力轻轻挡开她的手，踏进屋中，关上自己的房门打坐。 白绿看着合上的屋门，泄气地跺跺脚，有些难过坐在门边，抱着膝盖道：“师父总是这样，也不知在想什么。” 秋水霖一脸讳莫如深，瞟了眼玉琅的屋子，道：“小师妹，师父修的是无情大道，不能生出情感，一旦生情，道便会破。” 白绿瘪瘪嘴，小声嘟囔：“不能生情，那以前还看人家看那么久。” “啊？”秋水霖摸不着头脑，“师父看谁？” 白绿气呼呼地哼一声，“不知道！”想了想，又气愤地补充，“仇人。” 杀妻的仇人。 她没滋没味想了半响，望向秋水霖，神神秘秘道：“师兄，我有件事问你。” 以前她悄咪咪问过其他人，关于林月溪的事，那些弟子一知半解，告诉她，师父与林月溪的婚姻早就解除了。 又道林月溪剑阵双绝，不比那个什么仙门第一的叶芊芊差。 又有人告诉她，师父待林月溪极好，邀请她来天星门住，给她住离自己最近的院子。就是现在自己住的那座。 白绿心中有种淡淡的膈应，却也庆幸，自己住进了离他最近的院子，那是不是代表，自己也是他重要的人呢？ 白绿贼兮兮将秋水霖拽出去，小声问他：“大师兄，你不知道林月溪呀？” 闻言，秋水霖直皱眉：“小师妹，你问这事做什么？” 白绿摸摸鼻子：“好奇嘛，师父和她感情肯定很好吧？” 秋水霖摇头：“师父虽然与月溪是青梅竹马，可是林月溪自小便拜在灵山明秋道君门下，极少回来，且师父修行无情道，两人的婚姻也是家族所定，两人根本没多少感情。” 说着，他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师妹，你可不知道，我们师父有多吃香，他就是修无情道，定了亲，心悦他的女修便是排满中境也排不完，林月溪那是一颗心挂在师父身上，总给师父传音，问师父的情况，啧啧。” 秋水霖唏嘘两声，白绿吃惊地看着他，“大师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秋水霖看了眼屋里，捂嘴偷笑：“我以前是师父的贴身弟子，他那些传讯都是我接的，当然清楚。” “告诉你，林月溪……”他的声音低下去，“也只是看中师父的身份，并非真心喜欢师父。” 白绿瞪圆眼。 秋水霖又道：“后面师父带林月溪回门派，那个林月溪不是林月溪。” 白绿被他绕了进去，满是疑惑。 “师父唤她，。'叶道友。'，”秋水霖意味深长看着她，“这下你知道了，叶道友，剑阵双绝，姓叶，除了她，苍澜界找不出第二个人。” 第106章 进境 “叶芊芊。” 莲尧拾起几案上的灵果朝那风暴中心掷去。 灵果顷刻间被狂暴的灵力切成无数薄如蝉翼的细片, 所幸果核重重击在她肩上，砸了她。 “你这心魔劫越渡修为掉的越厉害，听闻你们人修杀人越多, 心魔越重, 你想渡心魔便少生杀孽，免得连累本尊。” 芊芊默不作声, 起身坐在茶几旁, 木然地啃着灵果, 周身散发出深重的怨念。 虽说她修为直掉, 可是实力却未减分毫。 莲尧重伤未愈，也许能与她打成平手，可潜意识告诉他, 他打不过她, 又或是，不能打她。 自从遇见叶芊芊，便见了鬼似的，古怪的事一件件的接踵而至。 莲尧看着她阴森森的神色, 提议道：“你们人族心思太重, 要不出去看看，散散心, 也许心魔劫变不攻自破了？” 芊芊抿抿唇，真的老实思索许久, 如他所言, 打开门, 坐在庭院的小石桌前, 望着远处盈香峰的世外桃源般的美景, 认真欣赏。 莲尧瞧了瞧坐在庭院中赏景的叶芊芊, 莫名生出一抹愉悦。 她乖巧听话的模样，倒还挺可爱的。 他抚抚宽袖上的皱褶，理正衣冠，活了六七万年，怎么也算是她的前辈。 若是叶芊芊能听话，他不介意当一回人生导师，引导她回归正道。 她早早突破太清境，他也能快些拿到妖丹，没有妖丹，她成日被心魔所困，灵力紊乱，他便是在她身边修炼，也收效甚微。 “叶芊芊，你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可以与本尊讲讲。”他大模大样的在她身边落座，不自在的望着盈香峰，目光飘忽。 芊芊瞥他一眼，倚身，单手撑着石桌，手掌托着侧颊，面无表情问道：“你吃肉吗？” 这叫什么话？ 他当然吃肉！ 芊芊想了想，觉着此话太泛，强调道：“人肉。” 莲尧当即皱眉，“不吃。” “为何不吃？” 莲尧表情古怪的看她一眼：“本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人味道又不好，干嘛要吃？” 芊芊道：“你没吃过怎么又知道不好呢？” 他以前不是扬言着要吃她吗？ 现在又嫌弃人不好吃。 莲尧被问的不耐烦，傲慢脾气又上来了。 “本尊吃不吃与你何干，”他冷哼一声，叩叩桌面，将话题扳正，“本尊问你，为何被心魔所困，你问起本尊吃不吃肉作甚？” “这就是我的心魔呀。”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我想不通。” “妖吃人为恶，人吃妖却为善，我不明白。” 她摇着脑袋，出神地望着，浑身上下透着低落。 莲尧仔细思忖，指端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你我种族不同，在一些妖族眼中，人族吃妖才是恶，你身为乾云掌门，门中尽是妖，竟执着于此，真是好笑。” 芊芊白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 莲尧习惯性地抬手过去，手伸到一半，惊觉莫名其妙，便拿起石桌上的灵果，假装若无其事的咬一口。 “若说恶，你看本尊吃这灵果是恶吗？” 芊芊回过头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莲尧嗤笑一声，又道：“可在灵果看来，我所行之事，便是对它剥夺。” 芊芊不由嘟囔：“它又没灵识。” 莲尧笑一声，指尖在食指指腹一划，往被啃了一半的灵果滴上一滴血。 片刻，灵果周身灵气集聚，缺了一角的圆果子陡然间长出两片小叶子。 芊芊满眼新奇，伸手碰了碰，叶子颤了颤，霍地开了口：“哎呀哎呀，别吃我别吃我，痛死了！” 灵果在石桌上蹦来蹦去，吃痛的叫着。 芊芊握住灵果，惊奇地端量着。 莲尧抱臂，得意地扬起下巴，睨着她：“你问问，谁是大恶人？” 芊芊还没开口，生出灵识的灵果两片叶子朝向莲尧，脆生大叫道：“你才是大坏人！” 芊芊忍不住又碰了碰它的叶子。 莲尧道：“你看，本尊为它点了灵识，它却只记得本尊啃它一口，它就是白眼狼。” 芊芊笑了笑，抚摸着灵果的小叶子，笑道：“原来它都记得呀。” 莲尧摆手，“万物皆有灵，你对它们所做的一切当然会记得，生出灵识又如何，没有灵识又如何，它们都有生命，给它们千百万年，照样修炼成仙，只不过，它们没有本尊的好运气，生来是龙，它们是——低等弱材。” 灵果听着他这么贬低自己，不服气地叫嚣：“哼，别以为你给我灵识我就会感谢你，有本事给我修炼三百万年，我一拳撂倒你！” 莲尧冷哼着，抬手粗暴地弹了弹它叶子：“那时候，本尊都已经是神君了，弱就等着被吃。” 灵果若有牙，此刻定磨得咯咯作响。 它用叶子轻轻碰了碰芊芊的手背，道：“姐姐，我把我全身的灵力，都给你，你帮我教训教训他！” 芊芊不知说什么好，灵果的灵力还没有她随手一凝的灵力百分之一，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他们吵了大半天，她彻底听明白了。 万物有灵，生杀消长，本是最为顺其自然的事。 无论人与妖，谁都不想死，可活着便必须遵循世间法则——弱肉强食。 在此方面，妖过于直白，而人，因为懂得羞耻，便用另一种委婉的方式遮掩着，两者本质毫无区别。 世无善恶，只有从心。 顺从自然，不违本心。 白绿抱着膝盖独自蹲在师父门口，难过地垂着头。 要是大师兄说的是真的，那……那叶芊芊不就是师父的心上人？ 可师父修行的是无情道呀，他怎么会生出喜欢？ 白绿下巴抵着膝盖，师父待她极好，要喜欢也该喜欢她。 叶芊芊是谁，连见都没见过几面，怎会引动师父的道？ “小师妹！”秋水霖大剌剌从屋外跑进来，神色尽是惊奇，“隔壁的道君在进境，你要不要看天劫？” 观摩高阶修士进阶天劫于低阶修士大有裨益。 可…… “人家给不给看都不一定，万一连累我们被雷劈了怎么办？” 秋水霖笑着牵起她：“不会，那道君布了结界，不会伤到我们，这不就是愿意给我们看吗，快起来吧！” 白绿不情不愿，回头看了眼师父紧闭的屋门，正要甩开他的手，便见屋门突然打开。 玉琅缓缓从里面出来，眸色淡淡，看着他们，道：“一同去。” 白绿：“唉？” 秋水霖激动地点点头，扯扯白绿的手臂：“有师父在，我们还怕什么？” 叶芊芊进境的动静太大，引得北昆仑中的修士纷纷驻足。 乌压压的黑云遮天蔽地，整座北昆仑都被乌云尽数笼罩，金紫的天雷在乌云中时隐时现，雷鸣声震天撼地。 北昆仑掌门东方识穿过人山人海，挤到长明道君身边，看着乌云中淡淡的金光问道：“这是飞升？” 长明望着盈香峰上空那么纤细身影，道：“叶道君在进阶太清境，我们北昆仑的弟子有福了，遇到这么宽明的道君。” 东方识望了望盈香峰山下打坐参悟的弟子，默了默，道：“太清境的天劫倒比人家飞升的动静还要大。” 长明回看他一眼，意有所指：“三千年来，掌门看过几个人飞升呢？” 东方识怔了怔，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本座可不是他们，该做的不该做的，本座一件都未做过。” 长明淡淡一笑，他们皆是袖手旁观之人，彼此彼此。 东方识好生解释：“本座只想保护好北昆仑，别的事，本座不想多管，西境与据此最近，若非本座全力保护，只怕与那座仙门一道湮灭了。” 长明神色毕恭毕敬，道：“掌门深思熟虑，是我等望尘莫及。” 见他油盐不进，东方识噎了噎，不好再多言，与长明一样，抬首望着渡天劫的芊芊。 芊芊也觉得奇怪，为何自己的进境天劫的声势比闻师兄的飞升天劫还要浩大。 不合常理。 可雷劫迎头劈来，不容她分神多想。 莲尧化作一条小黑蛇，圈住她手腕，趁她渡天劫努力汲取灵力疗伤。 一直到七百道天雷狠狠劈得芊芊头冒黑烟，她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她的天雷足足多了两百道，差不多多渡了一道乾元境的天劫。 见鬼。 老天爷就怎么看不过她？ 她强撑起精神，调动灵力打出三道结界，等待着余下的天雷。 察觉到她灵脉中的灵力耗竭，莲尧不由自主地将自身恢复的灵力渡过去。 他一动，芊芊瞬间明白，用神识扫一遍全身，盯着手腕上那道黑手环咬牙切齿。 “莲尧！”难怪她的雷劫多了两百多道，都怪这个狗东西躲在她身上！ 她气的口舌冒烟，莲尧心虚不已，用神识道：“本尊、本尊怕你误会，只能出此下策，何况，本尊也在帮你分担天劫。” 她压下怒气，将注意力放在余下的天雷上。 等渡劫后，她定要扒他一层皮，不然她就不叫叶芊芊！ 天雷落下，缠在她手腕上的黑环忽然转了一圈，闪烁着两道红宝石般的红光。 与此同时，北昆仑一处山腰上的阑干前，空幽道君紧盯着那道渡劫的身影，脑海中响起白团低沉阴冷的声音：“此时是杀她的最好时机，为何不动手。” 空幽道君望了望聚在盈香峰下的高阶修士，道：“当众杀她，只会坏本座的大计。” 白团冷笑：“人族就是如此，阴谋算计，曲曲绕绕，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还不如干脆一点杀了她。” 第107章 饭桶 “师姑, ”霓红染将空碗递过去，“可不可以再去帮我要一碗？” 急急忙忙赶了几个月的路，路上没吃饱一顿。 好不容易到了北昆仑, 人家盛情相却, 多吃一点应当也没关系。 苏锦如深吸一口气，看了眼食案上堆成半人高的竹饭桶。 甚是难为, 初来乍到, 总不能给人家留下饭桶的称号吧。 “待会, 等小师姐回来, 我们出去吃。” 霓红染瘪瘪嘴，皱起眉头：“师父被那怪老头喊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饿。” 苏锦如塞言。 “叶道君, 慢走。” 芊芊拱手回礼，便转身踏出清宇殿。 守在殿外的北昆仑弟子皆俯首行礼。 芊芊点点头，正欲召出破妄剑，迎面而来一位面生的道君, 模样普通, 气质沉稳温和，微笑着走上来, 恭声唤道：“叶道君久仰。” 她挤出一个浅笑，也不知他姓氏名谁, 便只行了行礼。 殿中的掌门瞧见他, 快步出来, 与芊芊介绍道：“这是我派掌管食宿的空幽道君。” 听见食宿, 芊芊心神顿时变得敏感, 客气地与他打了声招呼, 御剑离去。 将神识悄咪咪的留在清宇殿上，她的识海经过龙炎淬炼，神魂强大不少，且刚升境，顺便试试太清境界的神识好不好用。 空幽道君望向她离开的身影，久久未回过神，东方识笑道：“空幽，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所来何事？” 空幽回过神，有些不好说出口，隐晦地说道：“膳堂的……灵米空了。” 东方识：？ 空幽瞥了瞥芊芊离去的方向，自从乾云仙门来后，膳堂每日灵米都有些捉襟见肘，为了供上需求，膳堂库存的灵米全尽了……“ 东方识颇为困惑，“这与乾云仙门有何关系？” “膳堂的灵米大部分都供给了乾云仙门，”他面色懊恼，找不到办法，“掌门，仙门大比马上便开始了，现在如何是好？” “我在附近的城镇收来的灵米，也已经空了，现在北境的灵米……也空了。” 东方识还从未遇见这等奇事，他捂着额头，原地转悠半响，思索着道：“你随我去乾云仙门的客舍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空幽为难地叹一口气，“这可怎么得了……” 芊芊前脚刚到客舍，东方识与空幽后脚跟了过去。 苏锦如正垒着霓红染吃的饭桶，憋见他们过来，忙将饭桶掩住，霓红染还在吃。 她手忙脚乱挡在霓红染面前，笑容尴尬，谦顺地行了个礼。 芊芊瞥见她望着自己身后，挑了挑眉，随即转身，淡然自若地看向他们。 尽管苏锦如再如何遮掩，东方识两位见多识广的道君仍被那叠堆积的饭桶给小小惊了一下。 两人默契地相互看了一眼，什么话都堵在口里。 芊芊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挠挠后脑袋，怎么讲呢……怎么讲呢…… “东方掌门，本座的弟子这位弟子体质有些特殊，惊扰到二位，还请见谅。” 东方识回过神，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气氛有些凝滞。 静了片刻，芊芊好似缓过神，忽然问道：“东方掌门，前来所为是为何事？” 东方识恍然大悟似的，讪讪道：“没别的事，今夜戌时本派在明月峰设了夜宴，共商群英会事宜，叶道君不要忘了。” 芊芊笑笑。 空幽道君知晓他是临时设宴，便顺口接着道：“正好玉琅道君也在，本座去只会他一声。” 掌门未做多想，吩咐他过去，又与芊芊寒暄几句。等了片刻，与空幽道君一同离去。 他们一走，霓红染便叫着饿，扯着芊芊的衣袖，求她带她出去吃饭。 苏锦如无可奈何，道：“我的小祖宗，再下去整个北境都知道你是个小饭桶。” 霓红染瘪嘴，“我饿嘛！” 芊芊无奈地捏捏她脸颊，笑着看着她们：“差不多已经知道了。” “现在北昆仑已经没灵米了。” 苏锦如吃了一惊。 霓红染难过地耷拉着肩，手捂上小肚子，扒扒饭碗里仅剩的两口灵力，“我还饿……” 芊芊扶额叹息，一个人能把整个北境吃成粮食饥荒也是厉害。 苏锦如回头看了眼墙角边的饭桶，无言以对。 “那个……”隔壁的墙头探出一个男修，“道君，我们这边还剩些灵米，你们可要？” 秋水霖弱弱提上一桶灵米，面色有些尴尬。 放在他正吃着饭，便见师父从屋里出来，拎着自己的饭递给他，让他送到隔壁去。 叶道君的弟子着实太能吃了。 苏锦如看了眼芊芊，等候她的示意。 芊芊沉默片刻，拿出一颗中品灵石，递给去，拿过饭桶道：“就到乾云仙门买的。” 秋水霖不敢去接，回头看向屋中，师父已经进屋了。 转瞬之际，手中多了一颗灵石，饭桶已经被拿了过去。 他讪讪地走进屋里，白绿便有些不服气道：“凭什么师父的饭要给她们？——那是我特地为师父盛的，就知道占便宜。” 秋水霖揉揉手中的灵石，笑道：“反正师父也不吃，叶道君还给了我一颗灵石，也没占什么便宜。” 白绿重重放下筷子，忿忿不平：“我说的是占北昆仑的便宜，人家好心招待他们，他们倒好，一顿一顿的，吃的比猪还多！” 见小师妹突然刻薄起来，秋水霖下意识皱眉，好声劝诫：“小师妹，方才北昆仑掌门来，都未介意，你替他们瞎操什么心，况且人北昆仑是自愿的，师父也是自愿的。” 白绿生气地哼一声。 她就是不平，就是生气。 自从得知师父喜欢叶芊芊，她心里头的怨怼就忍不住的往外冒。 “这算什么嘛，”她抱住膝盖，难过的念叨，“明明我才是陪在师父身边最久的人……“ 小师妹的一片痴心，秋水霖岂不明白，看着她失落的神色，他安抚似的揉揉她的头：“师妹，师父修无情道，你就不要再想了，师徒相恋在修仙界可是禁忌，师父不修无情道，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白绿好像被戳中心事的似的，底气不足的否认：“我哪有说要和师父相……相恋，我就想陪在师父身边，希望师父能看看我……” 秋水霖忍俊不禁：“师父看你的次数还少，你可是师父唯一的亲徒弟，连师兄我都算不上。” 白绿噘嘴，回忆起师父看她时候的眼神，她总觉着他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东西，好像在研究她长相似的。 她的长相…… 白绿又摸摸自己的脸，仰头望向秋水霖：“大师兄，你说我美，还是那个叶道君美啊？” “……”秋水霖梗了下，道，“你美。” 叶道君很容易让他人忽略她的容貌，她冷得凛冽，有时候你感觉不到那是个人，像块散发着寒冷刺骨的玄冰。 他反正是不敢细瞧。 白绿小小欢喜了一下，又纳闷道：“我好看，为什么师父还老盯着她？” 叶芊芊升境时，师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唤他好几声都没反应。 直到乌云散去，天穹重现光明，那道身影消失，他才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回了屋。 况且，那叶芊芊好像有道侣，前些天她还看见有个身形高大的黑袍男修从她屋里出来，两人同吃同住，不是道侣又是什么？ 莲尧被叶芊芊刮了好几片龙鳞，天劫过后，他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他觉得自己应该打的过她。 她命令他显出真身，扒龙鳞时，他多次想反抗，可……鬼使神差的，什么都动不了。 叶芊芊便是升境，那也是肉眼凡胎，想拔他鳞片，做梦。 那两颗鳞片是他的残鳞，龙向来喜欢收集亮闪闪的金银珠宝，自己的龙鳞也不例外。 只是，他以前收集的残鳞不知去向，不然还满足不了叶芊芊这个贪财鬼，给她找着借口拖延还妖丹的时间。 好在，他已抓住叶芊芊一个天大的把柄。 她跑不掉。 傍晚，北昆仑的弟子前来相请，芊芊本想孤身一人前往，弟子好声提醒她，让她带上几名门中精英弟子。 芊芊略微讶异，乾云门中尽是精英弟子，回身将霓红染与方向盘提溜出来，一同前往。 到明月峰时，这才发现各派长老身边都跟着两三名修为不低的弟子。 跟在盈洛道君身边的叶素素一见妹妹，与自己师父示了示意，便风风火火地跑至妹妹身边。 顺手捏了捏霓红染的脸，这孩子与红掌柜一样的名字，极顺眼缘，只一眼她便生出了喜欢。 霓红染憨笑着牵起她的手，望着夜宴上的美味佳肴。 叶素素笑着一手揽着她们，道：“你们与我们坐在一起，本来群英会要在仙门大比后举行，也不知为何，北昆仑掌门将其提前了，算了，不管他们，我们只管吃。” “群英会是做何事？”她不太了解，夜宴上来了不少门派，整个苍澜界的仙门好似都聚齐了。 叶素素解释：“苍澜界各门各派聚在一起交流，打个照面，你们乾云新起之秀，自群英会后，整个苍澜界的仙门都会知晓。”她瞥了两眼旁边的陌生弟子，扯着芊芊至一旁，“灵山陨落，整个苍澜界也会知晓，差不多就是相互通知一下……” 两姐妹聊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润朗的声音。 第108章 尸体 “师妹。” 芊芊转过身, 见是闻时舟，淡淡一笑，颔首行礼。 闻时舟回礼, 朝芊芊点点头, 便与叶素素道：“叶师妹，盈洛师叔在等你。” 叶素素侧头瞧了瞧师父, 盈洛道君正笑着看着自己。 她瞥了眼面色淡然的闻时舟, 与自己妹妹招呼两声, 意味深长地一哼。 闻时舟侧身礼让, 微笑着目送她离开后，才回过头与芊芊道：“师妹，我已帮你们留了位置, 随我来。” 芊芊点点头, 牵着霓红染与方向盘坐在瑶华山近旁的席位。 夜宴设在明月峰的望月台，一盘圆月镶在星稀的苍穹之上，暖黄的月华下，秋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大多修士已经辟谷, 席上的菜肴多作寒暄之用。 霓红染白日里没吃饱, 不似他派弟子恭恭敬敬立在长者身后，坐在芊芊右手边, 埋头吃饭，引得不少弟子看过去。 方向盘避开他们的目光, 轻轻扯了扯她衣袖, 小声道：“你少吃点吧。” 霓红染：“饿。” 方向盘：…… 芊芊瞥她一眼, 将自己面前的果盘递过去。 片刻便被霓红染解决。 “饱了？”芊芊低声问了问, 手朝她的灵脉探去, 隐有突破之势。 她自从引气入体, 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他们都是通过汲取灵气修炼，霓红染也不知是不是体质特殊，她必须是食用灵食转化成灵力才能修炼。 霓红染摇摇头，但见食案上菜肴皆空，她只好捂着肚子忍着。 “师妹。”闻时舟将自己食案上的灵食隐在暗处递过去。 芊芊用眼神道了个谢，闻师兄真是个大好人！ 远在客舍的莲尧迷迷糊糊支起头，茫然四顾。 方才他又听见，叶芊芊心里的声音。 大好人？ 幼稚。 片刻，闻时舟食案上只剩空盘。 芊芊瞧见霓红染苦恼地捂着肚子，小声道：“待会，我带你去吃夜宵。” 霓红染点点头，难受地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芊芊摇头，夜宴才刚刚开始，恐怕没有一两个小时，不会结束。 “先忍忍。” 话音甫落，身后走来一名弟子，是今日午时送饭的天星门弟子，托着丝毫未动的菜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们：“叶道君，师父吩咐我送来的。” 芊芊扬眸看向对面，玉琅面色冷淡，与她拱手行礼，甚是疏离客套。 她回礼后，起身接过他们送来的菜肴，再次付了灵石。 一顿简单的饭换一个中品灵石，天底下从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秋水霖正欲接，偏头看了眼正望着自己的师父，忙推拒：“叶道君，这……这……” 芊芊将灵石强行塞在他手里，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秋水霖不敢违抗，握着灵石回到自己师父身边，战战兢兢地等待师父发话。 玉琅静静地注视着食案前的夜明珠，好似未注意到他。 直到夜宴结束，他吩咐秋水霖回去，独自一人下了山。 秋水霖望着师父的身影，觉得师父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师父一直以为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直到到叶道君，便变得主动了些。 难不成他下山，是去看叶道君？ 直至那么孤影融入了晦暗的夜色，他才收回目光，御剑返回客舍。 此刻，小师妹定闹的厉害，这是师父第二次丢下她。 山下的城镇灯火通明，街上熙熙攘攘，嬉闹声不绝于耳。 酒肆中飘来醇厚的酒香，烤肉的熏香，稍稍留神一嗅，其中还夹杂着丁香、桂皮与苏叶的料香。 修士五感敏感，耳中还能听见火烤鸡腿的嗞嗞声。 霓红染大口大口咽着口水。 连方向盘也忍不住动了动喉咙。 芊芊看了眼一直陪在身边的闻时舟，喧闹的酒肆显然与他温文尔雅的气质格格不入。 闻时舟笑了笑，主动引他们去：“论膳食，人间技高一筹，错过便有些可惜。” 芊芊道：“师兄，你难道破了杀戒？” 闻时舟笑笑，眸光带着暖意，却并未回她这个问题。 芊芊满腹疑虑，进店后，悄咪咪地留意着。 闻时舟温声道：“师妹多虑了。” 芊芊眨眨眼，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世人多善变，独闻师兄矢志不渝。 真好。 她莫名笑了下，低头切烤肉。 闻时舟抬眸看了看她，无声地笑了笑。 走时，芊芊特地给客舍中的徒弟们打包了一些夜宵，顺道给买了两根糖人。 霓红染看着她手中奇怪的糖人，好奇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妖兽啊？” 芊芊还未开口，方向盘道：“让你多看书，你不看，这是龙！” “哦，”霓红染瘪嘴，哼了他一声，“那么凶的龙，哪里看得出来？” 闻时舟笑着解释：“因为画的是黑龙，才看起来凶一些。” 霓红染糗方向盘：“你也没知道多少嘛，大师兄！” 说着，挑衅似的比了比他们之间的身高。 她可比他足足高了半身。 方向盘哼一声，别过脸去。 总有一日，他会长大。 芊芊对他们两人的斗嘴习以为常，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北昆仑的山门走去。 夜间暖风习习，极适合散步。 芊芊舒服地眯了眯眼，细细感受片刻，面色突然一滞，倏地睁开眼，眼神闪过一抹凝重。 闻时舟也察觉到风中淡淡的血腥气，神色微变。 芊芊拍拍方向盘的头，嘱咐道：“保护好你的师妹，好生留意附近。” 霓红染一脸懵怔，方向盘回过头，眉头紧皱，掩鼻稚声道：“好重的血腥味。” 这么重的血腥味，恐怕不止一人受伤……或死亡。 她沉着脸色，收起糖人，穿过一旁的幽林，循着血腥味源找去。 下一瞬，手中现出破妄剑，警惕地走向不远处的两具尸体。 闻时舟本想走在她前面，却被她抬手阻拦，“师兄，我先去。” 说完，她单手打出一道阵印，盾牌似的挡在身前，大步过去。 两具尸体已经尸首分离，且手臂连同臂膀好似被什么撕裂一般，几块半臂大的碎肉堆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 看他们穿着，应该是北昆仑的巡山弟子。 “是妖兽。”闻时舟多年行医，一眼便能看出他们撕裂的伤口是被妖兽啃食所致，且他们身上少了不少肉，想来是进了妖兽的肚子。 芊芊不知想到什么，回过头，认真地盯着他：“师兄，你确定？” 闻时舟只是依照以前行医的经验判断，他目光沉重，半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的伤口，清明的眼神渐渐流露出不解与困惑。 少刻，他起身，用净尘术洗去手中的血：“依照齿痕，咬死他们的应该是只化形妖兽或者是半妖，至少是五阶妖兽。” 妖兽生来凶悍，五阶妖兽突袭，晖阳境的修士也难敌。 芊芊沉默半响。 不远处，长明道君领着弟子匆匆赶来。 见多识广的长明道君看着自家弟惨死的模样，不忍心的转过头，静了好一会，才转过头，用神识探查一番，得出与闻时舟差不多的结论。 “仙门大比之际，还望两位道君见谅，此事暂且勿要外传。” 芊芊与闻时舟一同颔首，拱手行礼后，转身跟着引路弟子返回客舍。 待北昆仑弟子走后，闻时舟布下结界，隔住外界神识探查，严声叮嘱她：“师妹，此事若真是妖兽所为，你须小心。” 芊芊知道自己门派特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明白，多谢师兄提醒。” 闻师兄笑了笑，打趣地说着，严肃的气氛顿然消散：“不用跟我客气，师妹，”他看了看她，口中有许多话将要倾出，将到唇齿，又被他尽数咽下了喉咙，只吐出四个字，“万事小心。” 芊芊认真地点头，目送他离开后，推门进屋。 屋内气氛欢乐，白小晓一看见师父回来，便哒哒哒跑过去，抱住她的腿，这回她站稳了。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一扫屋外的阴霾，芊淡淡一笑，俯身揉了揉她脑袋，拿出兔子糖人递给她。 其余的弟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们嗅见了一股烤肉香味。 芊芊笑着将打包的烤肉尽数摆上，扫了眼他们，目光停在用嘴去啄食的小少年身上，“小孔，用手，用筷子。” 花鸡不好意思笑着，生疏地拿起筷子去夹。 安置好众人后，芊芊牵过苏锦如，低声询问：“我不在的时候，可发生什么异常？” 苏锦如摇头。 芊芊凝着神色，蹙紧眉头：“接下来，我们恐怕有麻烦了，仙门大比之前，尽量不要再出去。” 苏锦如第一次看见芊芊神色这么凝重，小声问：“小师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芊芊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开口告知：“我们回来时，遇见了两名被妖兽杀死的北昆仑弟子……也不知是不是被妖兽所杀，但那些撕咬的齿痕，太过显见，你知道，当今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她叹一口气，“尽量小心点，你也是。” 苏锦如点头，补充道：“今日我们门中没有弟子出去。” 见她刻意地与自己解释，芊芊笑了笑，“他们呀，我当然相信，无需多言。” 苏锦如以前对妖兽是有些偏见，相处至今，她对乾云早就生出了感情，他们都是好弟子。 “你在这看看，我出去一下。”芊芊拍拍她的肩，转身出去。 望了望与视线齐平的院墙，她深吸一口气，过去瞧了瞧对面的院门。 一会，一名天星门弟子从里面将门打开一条拇指宽的缝，神色戒备。 芊芊面色淡然，笑着问道：“玉琅道君可在？” 第109章 怕硬 “在。” 弟子纳头回道, 手紧紧攥着长剑。 见他诚惶诚恐的模样，芊芊收起叶氏假笑，视线朝逼仄的门缝中探了一眼, 淡淡道：“最近山下有些不太平。” 弟子愣了愣, 忙不迭点头，这位道君难道不知道, 她自己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存在？ 再抬头时, 门前已空无一人, 晕黄的灯火下飘来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他抬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 正欲关门，一只瓷白干净的手挡住门缝。 他抬头一看，低眉俯首, 恭恭敬敬地唤道：“少门主。” 玉琅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弟子急忙将门打开，规规矩矩候在一旁。 秋水霖依照小师妹的命令，守在门口，看见师父回来, 欣喜地唤一声, 声音不重不轻，正好能提醒屋里的小师妹。 白绿忙起身, 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笑着小跑出去, 望着踏进门槛的师父, 清脆地唤道：“师父！” 玉琅与她点了点头, 不改神色, 径自朝自己房中走去。 白绿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 捏着自己衣袖, 试探地小声问道：“师父，你……去哪了？” 玉琅不语，转头静静地注视着她，看着白绿有些忐忑。 以往师父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她都窃喜不已，师父的目光总在自己身上逗留。 自从听了大师兄告诉她，师父与叶芊芊的事，她心中越发不安。 师父回来的怎么晚，是去见叶芊芊了么？ 片刻，玉琅垂下目光，轻声道：“好好休息。” 白绿愣了下，点点头，便见师父的脚步已踏入内室，屋门随之关上，好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挡在她身前，师父仿佛一座孤岛，而她是一只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孤岛的独木舟。 先前开门的弟子悄声踏进来，低声告知秋水霖，“大师兄，方才隔壁的叶道君来了。” 一听见她，白绿转过身，气冲冲走过去，“简师兄，她来做什么？” 简山瞟了眼少门主的房间，小声道：“她问少门主在不在。” 白绿舒眉，叶芊芊既然来问师父，那么，他们岂不是没有见过面。 思及此，她心里轻松许多，脸上漾开一抹笑。 秋水霖紧接着问道：“你回了什么？” 简山表情隐晦，“我说师父在，她又提醒我山下不太平，然后就走了。” 秋水霖拧眉深思。 “哪有不太平！”白绿瘪瘪嘴，没好声道，“他们门派全是妖兽，有他们在，我们才不太平。” 秋水霖无奈笑道：“小师妹，此事还是谨慎些好。” 况且中境内，也一直发生妖兽食人事件，北境虽说素来安宁，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吩咐下去，仙门大比前多加防范。”未雨绸缪总比措手不及好。 见他们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白绿生气地哼一声，转身走进自己房中，重重地关上大门。 屋檐上的身影伫立良久，随着天星门客舍中的灯火逐一熄灭，这才消失。 莲尧霸着舒服的床，睡的正惬意，见芊芊回来，朝外间的小榻抬了抬下巴，“今夜你睡那。” 他在乾云天天盘柱子，一出门又被她无情压榨，天天打地铺，成日睡在那个小榻上，真的好挤。 吹了一夜冷风，芊芊用灵力烘暖冰冷的脸颊，直接无视他，走到床前，执剑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给我下来。” 莲尧甩袖挥开她的剑，枕着双手，霸着一整张大床，与她好生讲道理：“叶芊芊，人间最讲规矩，你身量小，睡小榻，本尊自然要睡床，且本尊大你几万岁，也是你前辈，你该称本尊一声‘尊上’。” 芊芊磨磨后槽牙，二话不说反手将剑横在他脖颈上，阴沉沉地逼视着他，“下来！” 莲尧低眸睨她一眼，随即望着头顶的床幔，“本尊不下。” 如今他伤好的差不多，他难不成还打不过叶芊芊？ 芊芊冷森森地盯着他一会，收起长剑，也不强求，挽挽衣袖，一脚连人带被把他揣进床里面，大模大样地在床外边躺下。 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条薄被抬臂一展，盖在自己身上，安详闭眼。 莲尧扭头，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一回事，心跳砰砰狂跳，呼吸紧促，乱得他什么底气都消散了。 “叶芊芊，你……你无耻！” 芊芊撩开眼皮，瞥他一眼，冷冷道：“你才无耻，你一条龙睡什么床！” “本尊想睡就睡，管你何事？”他抱紧被子，坐在床里面，神色不屑。 芊芊嗤笑一声，闭上双眼，不再理他。 莲尧板着脸，见她敛目睡去，无语至极，化作一道金光回到小榻上。 叶芊芊，无耻之徒！ * 翌日，妖兽食人之事在北昆仑传开，乾云仙门的客舍上多了许多道探究的神识。 连修为最低的霓红染都能感觉到那些肆无忌惮的神识，担忧地看向芊芊：“师父，好像有好多人都在看我们。” 芊芊笑了笑，张手一掐，将那些无形的神识尽数掐断。 顷刻间，痛苦的惊呼声或远或近的传过来。 苏锦如一听，面上浮上深深的担忧，“小师姐，这也太……”神识不比肉身，神识是神魂的意识，一旦受伤，神魂也会跟着受损，神魂之伤，极难痊愈。 芊芊放下青瓷勺，道：“我今日不出手，明日他们便会来堵我们，等着吧，待会便会有人上门赔礼道歉。” 苏锦如不懂他们的想法，乾云是个小门派，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是非，苟住保命方为上上之策。 临近午时，长明道君便带着弟子携礼前来道歉。 芊芊淡然收下，回头看了眼惊讶的苏锦如，意思显而易见。 走时，芊芊顺口问及昨夜之事，长明道君摇头，又道：“叶道君且放心，我派已经加强巡视弟子，入夜若无要事，尽量不要出门。” 芊芊虚心收下叮嘱，目送他们御剑远去。 苏锦如看着满院礼品，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芊芊笑了笑，拎着他们送来的两箱食盒，转身回屋。 苏锦如跟在她身后，连声道：“奇了，真是奇了……” 霓红染闻见饭香自动凑了过来，好奇地问：“师姑，什么奇啦？” 苏锦如也打不上来，讪笑着道：“你以后就明白了。” 霓红染一脸懵，白小晓扯扯她袖子，小声道：“欺软怕硬。” 芊芊意外地看她一眼，白小晓慌张解释：“我……我以前一个人，它们就不怕我，小黑一来它们就怕了。” 小黑粗声粗气地哼一声。 芊芊听闻时舟说过，小白与小黑同境界，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她一直以为小白是只幼崽，结果她已有一百岁。 妖不可貌相。 小白怕她误会，又好生解释，半妖生长极慢，几百年才能长成人族少年模样。 她非有意隐瞒。 看看，小白多懂事，哪像那只活了几万年的妖龙，幼稚得像个弱智。 正在心中腹诽，她屋中的房门猛地打开，莲尧面无表情走里面走来。 小弟子们被威压压得低着头，趴倒在地。 见此情形，芊芊眯了眯眼，大步过去，连拖带拽将这条胡乱施加血脉压迫的妖龙拽出屋门。 他们一走，小弟子抬起脑袋看去，充满好奇。 霓红染问得最为直接：“师姑，他怎么老从师父房里出来，他和师父一起睡吗？” 苏锦如思索着如何解释，花鸡如同扑翅膀似的扇着手袖，道：“他是我们师爹啦，当然和师父一起啦。” “呃……”苏锦如苦恼地挠挠头，“差不多吧。” 一旁默不作声的方向盘道：“才不是，他是师父的契约兽，所以才在一起。” “契约兽？”束缚妖兽的契约，如同将妖兽当做奴隶。 方向盘又胡诌道：“他们是平等契约，不然，他怎会老惹师父生气？” 众妖了然地点头，又忽然问道：“那我们可以和师父契约吗？” 花鸡弹了弹头上的呆毛，扬扬秀气的脸，“师父好酷，当她的契约兽一定更酷，就跟那条黑蛇一样。” “……”你们有点出息好不好！ 况且，那不是黑蛇，是黑龙！ 莲尧听见她在心里骂自己弱智，本就不高兴，又被她赶似的扯走，愈发不开心。 “不要碰本尊！”他甩开她的手，面色微愠。 芊芊也没好气，“再让我看见你用血脉之力压迫弟子，我砍了你！” 莲尧不屑：“就你那把破剑，本尊躺着让你砍，你也砍不动本尊一根头发！” 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这条龙现在越发跋扈了。 莲尧冷哼一声，“你在心里骂本尊的话，本尊听得一清二楚，别再掩饰了！” 芊芊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什、什么？”她眨眨眼，咬了咬下唇，些微不解，“你能听见了？” 莲尧得意地笑着，警告她：“叶芊芊，日后，你肚子里的心思逃不过本尊的耳朵，你若识时务……” “等等！”芊芊出声截断他的话，“你让我静静。” 莲尧大权在握，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居高临下斜她一眼，扬头瞥了瞥隔壁院中，朝这边看了许久的男人。 第110章 探查 玉琅不紧不慢的移开目光, 好似方才只是不经意的停留。 此人长着一副小白脸，莲尧打心里对他没好感。 芊芊缓过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便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轻声问道：“你，认识他？” 莲尧回过头, 倨傲地瞥瞥她, 甩袖往屋中去, “无名小卒。” “……”臭脾气。 “你又在心里骂本尊？”他止步, 面色不悦。 芊芊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身边，扬起一个叶氏假笑：“你可知, 人间有句成语叫‘表里不一’, 我虽然在心里骂你，可我对你好呀。” 莲尧：“你什么时候对本尊好过？” 她眉眼一弯，笑得愈发灿烂，莲尧惊疑不定, 心生忐忑。 她肯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可是世上最好的人, 遇上我算你幸运。” 莲尧：“……” 芊芊拿出一直放在储物袋中的龙形糖人，递上去, 笑眯眯的，宛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莲尧从未见过糖人, 想去接, 又怕她耍炸, 绷着脸问道：“这是何物？” “糖人, ”芊芊揿断糖人的小胡须, 亲自试毒, “麦芽做的，可甜了。” 莲尧栽过她太多太多的坑，等了片刻，见她安然无事，这才接过她手中的糖人，放在唇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芊芊笑了笑，期待地看着他：“挺甜的吧？”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芊芊抿抿唇，试探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见我心里的话？” 莲尧举着糖人，又啃了一小块，“不知道。” 她不知莲尧所言是真是假，不甘心地追问：“以前能听见吗？” “不能。” 以前不能，现在能，失忆之前，也一直能听见。 听见的契机是什么？ 莲尧吃了几口块，便觉得有些腻，垂眸认真地打量糖人上龙纹。 有些事，不可声张。 左右想不通，芊芊抬手虚虚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虽偶尔在心里骂你，可我出去记得给你买东西，这说明，我对你好啊，知道吗？” “人呐，不能听其言，须要观其行，看我对你多好。”说得她自己都信了。 莲尧细细咂摸她的话，表情忽然变得古怪。 这叶芊芊果然对他贼心不死，竟想用甜言蜜语迷惑他。 “叶芊芊，”莲尧板起脸，握紧竹签，一本正经地警告她，“收起那不该有的心思。” “……”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他本就有些紧张忐忑，对她心声高度敏感。 芊芊无奈地扶着额头，思索片刻，直接切入正题：“我对你好，是有求与你，没别的意思。” 莲尧怔怔看着她，芊芊怕他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成日犯浑。 烦躁地抓抓头发，直言：“我讨好你，是想让你为我做事。” 见他还呆愣愣的，她勉为其难的自贬：“你现在知道了，我是个卑劣的凡人，至于你说的不该有的心思……”她琢磨着怎样让他不要误会，“我是有一点小心思，想和你结契，既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我也无话可说。” 她摆摆手，觑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大言不惭：“我知道你宽宏大量，劳烦帮我探查一下北昆仑的情况，杀人的到底是人是兽。” “若能查出真相，你睡床，我睡榻。”芊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顶着头顶冷沉的目光，扬起头，眯眼笑了笑，转身蹿进了屋。 再出来时，屋外的人已经不见。 她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瞥向隔壁那伫立良久的人，敛容朝他拱拱手，转身关上门。 过了四五日，北昆仑又发生几起食人事件。 死的不仅有北昆仑弟子，更有其他门派的精英弟子。 乾云仙门的客舍的院前闹得不可开交。 长明道君竭力劝着御兽宗的长老，“老夫已经遣人查过，乾云仙门的妖兽弟子都是些低境界，只有两名中阶弟子，那两名妖兽弟子，一是炎熊，它若食人绝不会是留下这种齿痕，剩下的一名是兔子，兔子怎会咬人。” 御兽宗的历日长老已经气的怒不可遏，“兔子，兔子急红了也会咬人！” 长明道君道：“兔子咬人也不会留下那种齿痕。” 其他宗门被吃的是人，他们宗门损失最重，连人带兽一起死。 “他们就是一伙的。”历日长老指着乾云仙门的院门，气的骂骂咧咧，“再拦本座，你们就是帮凶！” 长明道君劝不动他，退开一步，看着他不管不顾的去推门，道：“乾云掌门什么脾气，这些日，你们比我更清楚，老夫仁至义尽。” 将将触碰到门柄的手，又被历日急速收回。 他从未见过这样狠辣张扬的人，不问是非，凡是暗中探查乾云客舍的修士，神识尽数被她掐断。 夜间除了这扇门，客舍四面各布有诛魂阵，一入阵中，神魂俱灭。 世上怎会有这么极端的人？ 偏生她实力强劲，着实不打过。 历日长老紧张地握紧拳头，看向长明道君。 长明道君叹一声，将他拉开，“不论境界，他们若真食人，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你好生想明白，切勿冲动。” 历日长老理智尚存，仍是气不过：“事情是在你们门中发生的，你必须给本座一个说法。” 长明道君笑笑：“当然，无尘长老已命人去细查。” 历日长老顺着他的台阶走下去，冷哼一声，带领弟子返回客舍。 院前的道上再无旁人，长明道君这才擦了擦脸颊上的细汗，吩咐弟子好生看守。 他并非一点担心乾云仙门，而是担心那些硬闯乾云仙门的人，他们只知道叶芊芊阵法厉害，忘记了她到底是个剑修。 剑修的秉性素来直烈，是世上最不能惹的灵修。 长明道君背手踱过乾云仙门的院子，停在天星门客舍前。 中境妖兽食人已屡见不鲜，北昆仑向来平静，怎会突然发生这种惨事？ 他思索片刻，抬手叩门。 片刻，简山将门打开一条缝，见是长明道君，这才敞开半扇门，行了行礼。 长明道君微微颔首，淡淡问道：“玉琅道君可在？” 简山满腹疑惑，怎么老是有人问少门主？ “少门主正在房中打坐，道君有何事，我去禀告大师兄。” 长明摆手，道：“无事，只是最近山中不宁，你们夜间尽量不要外出。” 简山对北昆仑发生的惨事有所耳闻，与天星门所发生的事一样，深表同情。 待长明道君走后，他闩上院门，回到屋中，瞧见大师兄，忙迎上去道：“大师兄，适才长明道君来了，让我们夜间不要外出，看来他们北昆仑妖兽食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秋水霖剑眉一凛，道：“看好其他弟子，我去告知师父。” 一旁的白绿捧着脸，眼睛滴溜溜转着，忽然想到什么，神色豁然开朗：“几年前，我们门派中不也发生过妖兽食人，那时候正好是叶芊芊从我们门派出来，现在叶芊芊一来北昆仑，北昆仑也发生了妖兽食人，你们不觉得也太巧合了吗？” 简山不敢妄言。 秋水霖难得对她严肃：“小师妹慎言，那时师父已经找到食人的魔兽，不可污蔑叶道君。” 白绿不服气地反驳：“我就说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说也不许啊？” 明知道小师妹被娇惯得越来越任性，秋水霖仍旧不忍心去指责她，无可奈何地叹一声，转身去禀告师父。 白绿噘着嘴，自从叶芊芊来了，他们眼里都是叶芊芊，还对她百般维护，气死她了。 “简师兄，你觉得叶芊芊好，还是我好？” 简山讪讪笑道：“自然是师妹好，叶道君、叶道君有些可怕。” 你看看，都说叶芊芊可怕，是她也无可厚非。 秋水霖将北昆仑发生的事告知师父后，见他冷淡的神色，又谨慎地问道：“师父，妖兽只在夜间出没，与门中一样。” 玉琅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秋水霖想了想，又问道：“也不知接下来会不会重复门中发生的怪事，若真发生，我们要不要去告知北昆仑？” 玉琅转头，目光轻轻落在他脸上，秋水霖下意识低了低头，只听头顶落下一声浅淡的“不必。”。 秋水霖知道师父不问外事，自知多言，行礼告退。 * 傍晚，北昆仑的纸鹤送来晚膳。 霓红染打开一层层食盒，瞪圆眼睛，道：“怎么没有灵米？” 苏锦如无语地摇摇头，在心里道：宝贝，灵米全被你吃了呀！ 霓红染抱臂，泄气地坐在食案前，道：“小气鬼，连灵米都不给。” 芊芊破天荒讲了句公道话：“这些比灵米贵。” 方向盘接过苏锦如递来的小食盒，道：“你把北昆仑的灵米都吃光了，还好意思说人家小气。” 霓红染抿嘴：“我饿嘛，忍不住。” 芊芊看着她那份菜，道：“待会我下山看看。” 霓红染竖起脖子，笑眯眯道：“师父最好了！” 苏锦如看了外面幽暗的暮色，担忧地说道：“天快黑了，小师姐，要不明天去吧？” 芊芊笑了笑：“真碰上，我就把它烤了带回来，给你们当下饭菜。” 众弟子连连摇头拒绝，“师父，我们还是挑食的。” “好，那就杀了挂在北昆仑山门上示众。” 第111章 玄天 听见隔壁开关门的声音, 白绿起身悄悄打开院门，透过门缝朝外探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持剑往山下走。 叶芊芊的身影甚是好认, 人群中最挺拔的背影, 那一定就是她。 她盯着渐行渐远的叶芊芊，眼滴溜溜转。 大半夜的, 叶芊芊出去做什么？ 她回头看了看抱剑倚在门框上打瞌睡的简山, 提起裙摆, 小心翼翼踏出院门。 约莫是妖兽食人的事传到了山下, 山下临近的几座城早早关门歇业，远处的小城也不似刚来时热闹，灯火稀稀拉拉, 街上风声萧萧, 愈发显得冷清。 芊芊买完吃食，转身望向远处街角幽暗处，唬的掌柜一惊一乍，躲在她身后, 觑着她的目光, 看着那阴森森的街角，颤声问道：“仙子, 仙子，是不是妖兽来了？” “风大, 听岔了。”她收回目光, 摆摆手, 油纸包着的肉脯尽数消失。 掌柜送走这最后一位顾客后, 慌慌忙忙关上店门。 躲在暗处的白绿看着她御剑返回, 一脸纳闷。 怎会有人大半夜跑这么远只为买吃的？ 便是想想都觉得奇怪。 风一呼号, 拉动昏暗的灯笼，街上的影子时长时晃，犹如鬼影。 白绿胆子小，冲动之下才敢独自跑出来。 冲动散去，恐惧自脚底爬上背脊，乍一瞧只觉周身全是鬼。 吓得她连御剑都忘了，一边四面张望，一边往北昆仑山门方向跑。 狂奔许久，白绿才记起御剑，手忙脚乱召出轻雪剑，摇晃两下，疾向北昆仑山门，哪里还顾得上跟踪叶芊芊。 事有凑巧，将到北昆仑山门，便见叶芊芊慢条斯理地拾阶而上。 白绿一个激灵，生怕被她发现，半掩半藏躲进长阶旁的树林中，沿途跟上。 未走几步，便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倏地转过身。 白绿吓得心头一跳，忙收回半颗脑袋，躲回树后，摁住惊慌不已的心。 夜黑得不见五指，林中响起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枯枝折断的窸窣声，逐渐清晰的呼吸声，粗重低沉，犹在耳畔。 白绿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下意识抓紧树皮，缓缓转过头，瞳孔遽然瞪大。 面前的人睁着赤红的眼，仿佛饿了七八日的野兽突见食物，张着满口獠牙，眼冒凶光，猛地低下头。 白绿双腿瘫痪似的呆在原地，连眼睛都忘了如何眨，直愣愣瞪着。 芊芊扬剑一划，一道疾烈的剑气横扫过去，那人陡然一僵，脑袋滑下脖颈，砸在白绿脚尖。一缕黑气自尸首中极快的遁地而去。 白绿猛地回过神，松开树皮，跳着脚，叫起来：“救命啊——” 挡在她身后的树也直直倒横在长阶上。 芊芊无语地耸耸肩，缓步过去，打量着奇怪的尸体。 穿着北昆仑弟子的道袍，她半蹲着，探了探他的灵脉，上元境界，并未有任何异常。 “你……”白绿终于缓过气来，低头看着尸首分离的弟子，不由后退一步，强忍着恶心，又惊又惧，“你杀了北昆仑的师兄！” 芊芊敛起衣袖，冷冷地瞥她一眼，“你眼睛不中用，我大可帮你挖出来。” 白绿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满脸戒惧，连退几步。 芊芊懒得管她，越过尸体往长阶上走。 忽然，长阶另一旁的树林中走出两人。 芊芊停下脚步，冷漠地看过去。 白绿仿佛找到救星似的，拔步冲过去，向他们求救，话将到嘴边，她张张口，忙转身连跑带爬，滚到芊芊脚边。 “他……他们……”她颤巍巍地指了指，吓得哆哆嗦嗦。 芊芊瞥了他们赤红的眼睛，扬手一剑，两人直直倒下。 两道魔气好似两条隐蔽的毛毛虫，无声无息的钻入层层叠叠的枯叶中。 芊芊凝目，收起破妄剑，双手结印，打出一道法决，直接掀翻整片地皮，困住那两团黑气。 黑气好似有灵识一般，在阵中挣扎。 她挥挥手，一簇赤焰凭空生出，照亮整片幽林。 一有光亮，白绿胆子大了些，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探身去看，两团黑气好似两只虫子扭动着身躯，平白叫人恶心。 白绿小声问道：“那……那是什么啊？” “成形的魔种。” 她一摆手指，金色的烈焰自地面燃起，顷刻间将魔种燃烧殆尽。 方才的事让白绿心有余悸，她低着头紧紧跟在叶芊芊身后。 芊芊毫不客气，不近人情：“已到北昆仑，你自己御剑回去，别跟着我。” 白绿哪里敢独自回去，这些奇怪的弟子个个境界都比她高，遇上了岂不死路一条。 “道……道君，我们总归同路，我跟着你吧。”她虽不喜欢叶芊芊，可是此刻也只有叶芊芊身边最安全。 芊芊冷哼一声，越过她往上走。 白绿急忙跟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走了片刻，芊芊道：“日后，话少点。” 白绿愣了愣，先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待意识到她说什么，立即羞红了脸。 她以为两间院子有结界，旁人听不见呢。 “对、对不起，道君。”她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歉。 芊芊神色冷淡，太清境的修士神识敏锐，他们在院中所言，不巧，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点可笑的小心思，她都不屑于管。 只不过，今日她念叨着妖兽食人，扯上乾云仙门，这才出言警醒。 两人踏入长阶上的阔朗的广场，白绿终于踏实一些。 她望着芊芊左手边的一团金焰，嘴巴闲不住，好奇地问道：“道、道君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啊？” 芊芊微蹙了下眉头，神色略微古怪，他们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仇人关系。 可惜玉琅杀不死，不然早死在西境了。 “点头之交。” 白绿点了点头，歪头瞥向她冷淡的眸色，若有所悟。 师父处处为她着想，可是叶芊芊好像并不喜欢师父。 她记得叶芊芊身边总跟着一个黑衣男人，指不定他们才是一对。 思及此，白绿不由露出轻松的笑容。 未料及前面的突然止步，不小心撞了上去，她瞬间回过神，后退一步，“道、道君……” 芊芊侧过头，静静道：“玉琅道君在前面。” 听见师父的名字，白绿登时抬头，师父正立在不远处，望着她们，不，不对，是望着叶芊芊。 她心轻轻一沉，拔步小跑过去，开心地唤道：“师父！” 玉琅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至徒弟身上，微微颔首，而后有看向叶芊芊，行礼道谢。 芊芊拱手回礼。 白绿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不由抿抿唇。 他们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对，怪异。 两人明明极为熟悉，却如同陌生人，他们之间有一种刻意的生分。 玉琅往一旁侧步，静静道：“叶道友，方才有几个奇怪的修士出现在山中，若无他事，便一同回去？” 芊芊忖了忖，边走边问道：“他们可是有双赤瞳？” 玉琅点头。 看着叶芊芊走到她身旁，白绿笑了笑，插话道：“师父，方才我与道君也遇见了，是北昆仑的弟子。” 玉琅低眸看她一眼，随即看向芊芊，道：“不止有北昆仑弟子，他们都是为人所控制，食人之时，正好被我撞见，想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正是这些被控制的弟子所引起的。” 芊芊沉吟片刻，道：“控制他们的是魔种，魔修所为。” 玉琅认同地点点头，“魔种种下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成，想来魔修已在北昆仑潜伏已久。” 芊芊想到在西境时，魔君司翎可以瞬间夺去那些魔修的生命与修为，猜测道：“他们想利用灵修弟子作为养料喂养魔种，储藏魔气。” 玉琅也不知想到什么，眸色微动，视线移向他处，静静道：“此事重大，明日，我会与东方掌门商议。” 比起名不见经传的乾云仙门，三大仙门之一的天星门少门主去，更让人信服，也更具有说服力。 三人御剑至客舍，拱手道别。 白绿跟着师父踏进院门，贴近他手臂，轻轻扯着他衣袖，天真地问道：“师父，你好像很关心叶道君？” 她跟在他身边十多年，都从为见过他这么多话，他对她十年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夜对叶芊芊半个时辰多。 玉琅微微扯过自己的衣袖，淡淡解释：“事关魔修，容不得马虎，你日后想夜间外出，便唤上水霖陪你，切不可任性妄为。” 白绿瘪嘴，便见他推门进屋，踏进自己屋中，冷淡地关上房门。 什么嘛，她问的是叶芊芊，关魔修什么事。 她一细思，忿忿地跺跺脚。 师父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好歹……好歹会看她。 秋水霖被白绿的跺脚声吵醒，揉揉眼睛道：“师妹，你怎么出来了？” 白绿瞪他一眼，气呼呼跑回自己屋中，关上门，失落的坐在门后，抱着膝盖定定盯着暗色中的床榻。 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 她吸吸鼻子，抹抹眼泪，腮帮子酸涩得发胀。 “你想胜过她吗？”耳边陡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惊的她左右望。 “谁啊谁啊？”适才刚经历过一场魔修食人，她仍有些惊魂未定。 “别慌，是我，你忘了吗？” 那声音忽然变得稚嫩，像是孩童的声音，白绿一下子想起来，又吸了吸鼻子，笑道：“是你啊，你睡了这么久，再不醒来，我都快把你忘了。” “呵呵，”它清脆地笑两声，“我虽然睡着，可外面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你喜欢你的师父。” 话音一乱，白绿霍地跳起来，警惕四顾，“你、你别胡说，我……那是以前小，我不懂事，你别当真。” “哼，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我知道，你想守在你师父身边。” 他的安抚让白绿平静下来，她瘪瘪嘴，想起叶芊芊的强大，又坐回地上，“叶芊芊那么强，我怎么比得过，她还是乾云掌门，我只想陪在师父身边，为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它哈哈笑了几声，“叶芊芊以前也是孤女，与你差不了多少，何况她只有一条灵脉，资质远不及你，为何比不过？” 白绿张张口，叶芊芊那一手漂亮的结手印，那剑法，非她所能及。 “你不用安慰我啦，我就是再修一百年也比不上。” “放心，有我在，定能帮你超过叶芊芊。” 白绿哼唧一声，若非亲眼所见，她还有些信心，如今亲眼所见，她是半点自信心都没有。 她半埋着脸，呆呆盯着前方，忽然，眼前一闪，一柄长剑自黑暗中缓缓送入她面前，仿佛被谁无声地放在地上。 白绿打量这把散发淡淡黑气的长剑，瞥见它断了的剑尖，微微有些嫌弃：“这把剑剑尖都断了。” “它的锋芒隐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到此剑的锋利。” 白绿抬手去碰，将将触及到黑气时，冷不防被冰了一下，“它好冷呀，还有黑气，像我今天看见的魔种，我不喜欢。” 白团笑了笑，缠绕在剑身之上的黑气顷刻没入剑中。 “拿起它，你会喜欢的。”白团的语气仿若诱哄一个天真的孩子。 白绿犹豫着伸手，握住剑柄，举在眼前，上下端量，又随手扫了扫，笑道：“它还挺趁手的，叫什么名字呀？” “玄天。” 第112章 空幽 时近夤夜, 苏锦如揪着手袖，在屋檐下徘徊，眼睛时不时朝院门张望。 忽然间, 院门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她定住脚, 便见小师姐推门而入。 “苏师姐。”她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苏锦如缓了缓神, 迎至檐前阶下, 激动难言, 双手托起她的手，仔细打量后，这才转忧为喜。 芊芊微微笑了笑, 道：“苏师姐, 我现在可是太清境的道君，该担心的是别人。” 苏锦如塞言，不知道如何接话。 她说的极有道理，却是她多虑。 “小师姐是个女孩子, 大半夜的, 独自出去总归让人不大放心。” 苏锦如挽着她的手一边进屋一边说：“小师姐，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女孩子？” 芊芊讪笑着, 捻了捻发髻上的花簪，“没忘, 只是……”她神色有些不好意思, “好久没遇到对手了。” 苏锦如：……好吧, 你强你有理。 话间, 已经踏进屋中, 芊芊将买了的吃食, 同苏锦如一一分下去后，又提起今夜遇见被魔种控制的修士。 “北昆仑已混入魔修，仙门大比之前，你们呆须客舍，不可出去。” 苏锦如光听听都觉得可怕。 末了，芊芊扫视底下弟子，目光中透着无形的压迫：“这不仅是师命，更是掌门的命令，你们身为乾云弟子，必须遵从，若有违抗，便逐出师门。” 众人原本对此事并未多大感觉，如今看见师父严肃的模样，便觉此事严重，不容懈怠，遂齐齐放下筷子，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 嘱咐他们后，芊芊摆手让他们继续吃饭，转身回自己屋子，坐在榻上给姐姐传去音讯。 翌日，天际间亮出鱼肚白，房中一道金光划过，芊芊打了个盹似的，陡然清醒，睁开睡眼，便见莲尧面无表情地立在榻前，冷睨着自己。 她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昨日她说的那些话，确实欠揍。 属实没办法，不及时扼断苗头，只怕又和从前一样，满脑子双修。 ——什么满脑子双修？ 莲尧磨磨牙，顿了一会，才道：“本尊探了，那些被控制的人族在天亮之后便会恢复意识。” 芊芊凝眉思索片刻，“无人声张？” 莲尧冷嗤一声，“自己都吓得半死哪敢出来！” 说的也是，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浑身浴血，口里嚼着同类的肉，换做谁都受不了。 莲尧盯了一夜，且习惯人族作息，自然而然的发困。 他拂拂衣袖，举步走向床榻。 芊芊正想叫住他，便见他回眸，漫不经心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敏锐，好似洞悉了这一切。 她立时住口，故作若无其事地摆摆手：“你睡吧，我出去探探。” 隔间的黛蓝帘幔随着话音一落，遮住了莲尧高大挺拔的身形。 她瞥了瞥帘幔后的模糊身影，扯扯嘴角。遮得这般严实，谁看啊？ 她在心里腹诽两声，撇头出去。 北昆仑的纸鹤背着早膳正好落在庭院中。 苏锦如见芊芊出来，提起食盒，笑声唤道：“小师姐早。” “早。” 霓红染嗅见饭香，蹭蹭蹭跳着从屋中跑出来，兴冲冲地从苏锦如手中拿过食盒，掀开食盒的木盖。 “是香喷喷的糖包子！”她笑眯眯回过头，朝屋中喊，“小白快过来，是你爱吃的糖包。” 白小晓哒哒哒探出一个头，竖起兔耳朵，爬上门槛，跳下去，小跑过去。 霓红染虽然也馋，可身为大师姐自然要照顾小师妹，她将糖包递过去。 白小晓伸手，将将接过来，方向盘猛地从屋中蹿出来，一把拍开她手中的糖包，小脸充满严肃。 “不能吃。” 在场的几人皆是一愣。 方向盘召出仙剑，挥剑切开糖包，糖水裹着芝麻流了出来。 霓红染与白小晓皆不知他何意。 芊芊凝着黑芝麻，一弹指，一簇火焰凭空生出包裹着糖包与黑芝麻，一缕黑气忽然显现，又眨眼间消泯。 虽是一瞬，在场众人皆捕捉到。 方向盘从有记忆始，便在魔宗，对魔气再熟悉不过。 这些早膳被下了魔种，一旦吃下，便会成为培养魔气的饲料。 芊芊拧起眉，收起食盒，嘱咐他们在客舍呆着，不可出来，便御剑往主峰飞去。 主殿中已有不少门派的主事人，东方识见人差不多齐了，便请玉琅将昨日之事重新告知与他们。 玉琅平素寡言少语，此次去破天荒的从头至尾将昨夜所发生的事，不厌其烦说了一遍又一遍。 众人皆知此事的严重性，玉京城前来顾氏一族的言清长老道：“玉京城曾经出现过此事，那时有一只兔子真君以身渡魔，拔除了这些魔种，才未酿成大患。” 他说着，又望向瑶华山的清岸道君，道：“清岸道君想来也知晓，陪同那位兔子真君的人正是道君的徒儿，后来还成了玉京城的城主，可惜后来将城主之位禅让给了一位凡人。” 清岸暗自惊了惊，不动声色捋了捋短须，“本座徒儿一心行医，竟能做出这般惊世之事，着实令本座大吃一惊。” 看模样，他是不知道。 言清长老不再提。 玉琅也有耳闻，道：“此次魔种远非玉京城能比，不容小觑。” 众人各自点头，交头接耳地商议。 殿外的弟子急步进来，凑在东方识耳边细说几句，东方识展展眉，道：“请她进来。” 他们的话是被结界屏蔽，众人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弟子出去后，片刻，芊芊拎着食盒缓步进殿。 赤松丹门的沐掌门打趣道：“叶掌门提着食盒，是给我们的早膳么？” 芊芊哼声冷笑：“只怕你不敢吃啊。” 她一甩食盒，食盒砸在地上，整个裂开，食盒中的馒头包子一齐翻滚。 东方识见她这气势汹汹的态度似乎是来找茬的，忙立起来，把脸一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叶道君这是何意？” 芊芊冷静地与他对峙，语气冷冽，厉声质问：“我还想问问，东方掌门是何意？” 她挥袖，打出几道风刃切开包子与馒头，露出里面的芯：“诸位且仔细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依言凝神看去。 有些看出些门道，大吃一惊；有些则未发现任何异常，满是不解。 为了他们能够更清楚，芊芊直接丢过去一道金焰，几团魔气顷刻从地上的包子馒头中涌了出来。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满眼震惊。 “魔、魔气！” 芊芊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敢问东方掌门，这早膳中的魔气，你如何解释？” 东方识也懵圈，他哪里知道早膳中有魔气？ “你且等等，我去将空幽叫过来。” 他急急忙忙，便“本座”都忘记称了。 一下去，才发觉自己失态，忙理理衣冠，吩咐弟子速速将空幽带来。 “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本座从不知早膳会有这种东西，况且本座今早还用了早膳！” 他不说还好，一说，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他们中谁没有用早膳，若是他们将此物吃进体内，化作灵气…… “不好！”御兽宗的长老脸色铁青，腾地站起来，拱手道，“东方掌门，我等还有要事，告辞！” 东方识面色也不好看，魔种一旦生成，便是太清境也束手无策。 御兽宗先起了头，陆续有长老告辞，回去自查。 不过片刻，主殿只剩四个门派的主事人。 东方识望着淡定地坐在那的沐掌门，道：“沐掌门不回去？” 沐掌门摆摆手，神色轻松，笑道：“门中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来前自备了食材，一切膳食皆是自做，没什么好担心的。” 东方识：“……”你他娘可真是个人才！ “清岸道君呢？” 清岸道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鼻子，道：“我们门中弟子皆辟谷，不重口腹之欲。” 东方识：说的他们好像重口腹之欲似的？ 他只是出于东道主的侠义，好生招呼他们，到头来竟弄出这样的祸事。 “玉琅道君可有话说？” 玉琅将视线从芊芊身上收回，静静地抬起头，淡淡道：“门中的膳食皆有弟子妥善检查，无需我担心。” 东方识：敢情你就是个甩手掌柜！ 芊芊左右望了望，玉琅回头，挥手理干净隔座，张手道：“叶道友，请。” 芊芊尬笑了笑，拱拱手，宛如男子般，撩袍落座。 几人等了半响，只见两名弟子神色慌急，急匆匆跑进殿内，倏地趴跪在地，一脸惊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掌门不好了，空幽长老、空幽长老他、他死了！” 东方识刚刚坐下的屁股烫着似的弹起来，“死了？” “我们、我们一进空幽长老院子，便发现空幽长老身染魔气，好像死了、死了很久一样。” 芊芊想了想，问道：“尸体可还在？” 弟子点点头，“在的在的，我们已经遣人守住了院子。” 芊芊转头看着东方识，道：“东方掌门，我们可否去看看？” “如有冒犯，便罢了。” 东方识已然如坠五里云雾，摆手：“事已至此，都去看看吧，本座……”他叹叹气，耷拉着肩膀，“本座愧对昆仑，愧对于诸位。” 第113章 料理 空幽道君的尸体倒坐在床沿边, 果如弟子所言，状如干尸。 东方识打量片刻，回退一步, 极快的下了结论：“定是那魔修控制了空幽长老。” 浓郁的魔气附着在空幽的尸身上, 沐掌门躲在芊芊身后，郑重其事道：“如今东窗事发, 此人于魔修已经失去利用价值。” “焚了吧。” 他扭头望向神色怏怏的东方识, 这北昆仑的掌门遇事便哭诉, 畏畏缩缩, 全没有掌门的担当。 东方识对着空幽的尸体叹息一声 ，迫不得已燃起异火将其焚去。 尸体虽烧化成灰，可魔气去在异火的烧灼下, 活过来般缓缓涌动。 院中其他人皆警惕地后退, 芊芊果断扬袖，丢去一簇金焰，不到片刻，魔气消失的一干二净。 东方识不由看向冷静的芊芊, 叹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异火。” 芊芊道：“机缘巧合所得。” 一旁默默无言的玉琅若无其事瞥了她一眼。 金色的火焰, 只有那只灵宠有。 他们结了契。 他眸色一颤，眼帘轻垂, 静静地望着地上的枯叶。 先是桑月族传承，现在是能烧灼魔气的异火。 她的机缘, 他人眼馋都馋不过来。 沐掌门笑了笑, 道：“叶掌门气运真令我等艳羡。” 芊芊哼笑一声, 谦虚地客套几句后, 将走偏的话题揪回来：“东方掌门, 空幽道君虽死, 可膳食中的魔气，还望贵派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换做常事，东方识定觉得她依依不饶，可事关苍澜界各派，更进一步，更是事关苍生，不容敷衍。 “诸位请放心，此事，北昆仑会负责到底。”东方识面有愧色，极为郑重地与他们行了一个礼，又道：“再过三日便是仙门大比，还请诸位从旁协助。” 清岸道君身为医修，遇见此事，自然义不容辞，当先拱手回礼，应了下来。 玉琅也拱手相应。 沐掌门不想掺和也在芊芊答应后，被迫随波逐流，应下。 众人前后走出院子，玉琅稍稍加快脚步，便见走在前面的人凑到了另外一个人身边。 “沐掌门，等等。”芊芊难得这般热情主动，边走边问，“沐掌门，你们丹修都会做菜？” 沐掌门左手负在身后，自豪的笑一声：“那是自然，这做菜……不，料理好像炼丹，从选材、火候……”他说了一大堆关于做菜的技巧，最后道，“不会料理的丹修不是好的丹修。” 听完他一大串话，芊芊若有所思，“这么说，好的丹修就一定会做菜？” 沐掌门胸有成竹道：“只要他知晓如何做菜，便一定能做出美味佳肴。” 芊芊听得心猿意马，深表赞同：“难怪贵派膳堂的膳食那般好吃。” 沐掌门张张口，声音噎在喉咙里 ，若非长老们及时商议，他们赤松丹门便会和北昆仑一样，被他们乾云吃空。 “一般般，我这里有一本菜谱，叶掌门可以拿去研究研究。”他将菜谱递过去，看着她疑惑的神色，语气越发客气，生怕她带着那些弟子过来蹭吃蹭喝，“若有不懂也可来问我。” 芊芊收下菜谱，笑着道了谢。 回到客舍后，打开研究起来。 苏锦如一等人无事可做，便一齐围着芊芊，看着菜谱上的字嗦口水。 这些菜，只听名字便感觉极为好吃。 芊芊看着他们一脸馋样，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他们都还未吃东西，况且这以后北昆仑的膳食都不能吃了。 苏锦如道：“我们出去买些食材来自己做，每次赤松丹门做菜都好香，我都不好意思去问，现在好了，我们有菜谱。” 芊芊点了点头，深有同感，“苏师姐，你守着客舍，我出去买。” 苏锦如懂她的意思，不做强求，道：“小师姐，外面动静挺大的，你路上小心。” 她侧耳听了听，道：“这些人现在一个个都想出去，别看东方识婆婆妈妈，他倒有一套。” 苏锦如不解，院门便被敲响。 她看了看芊芊，芊芊摆摆手，门闩落下。 外面的弟子推开门正要踏进院中，瞧见芊芊，又退了回去，老老实实行了礼：“道君，我们奉掌门之命，前来看护，自今日起，进出皆须登记在册。” 芊芊缓步过去，瞟了他们两眼，问道：“本座呢？” “掌门特意吩咐过，道君可随意进出。” 芊芊无言以对，拱拱手，踏出院门。 其他客舍有不少人逃离似的跑出去。 山下前两座城市集上人烟稀少，连酒肆都关了门。 看来魔修的事，这几座城皆已知晓，都闻风而逃。 她御剑又过了几座城，终见人烟。 御兽宗的修士将将从北昆仑逃出来，正找客栈入住，奈何这几座城的客栈都住满了。 无处可去，一行人便在街上晃悠。 不远处，芊芊正在灵草铺提着两包灵草往外走。 双首犬妖对灵草的气息极为敏感，一嗅到芊芊手里提着的灵草散发出的刺鼻、浓烈的气味，顿时连打好几个喷嚏。 御兽宗的修士也闻见了那强烈呛鼻的味道，忍着嫌弃转过头去。 芊芊是照着菜谱上的药材买的，有一位调味的灵草与凡间花椒的味道极为相似，且味道更要辛辣。本想将其收进储物袋，但见这些御兽宗的人，突然便不想了。 御兽宗的人对她避之不及，见她过来，更是后退两步。 领头的历日长老着实受不了，忍着呛出的眼泪，道：“叶道君，若是少储物袋，本座可以送道君一个，还是请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吧。” 芊芊故作懵懂无知，提起灵草包，朝他晃了晃，“长老说的可是这个？” 此人的狡黠狡狯，他领教过，知晓她是故意的，奈何她实力强劲，哪里打得过，只能压住怒气，客气地说道：“此物味极重，还是收起来比较妥善。” 芊芊不再逗他，收起灵草包，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道：“长老是在找住宿？” 历日长老解释道：“北昆仑出现此等事情，本座也是为了门派考虑，我们御兽宗的灵兽珍贵，决不能留在那里做饵食。” 芊芊想了想，道：“可若是你们已经被种下魔种，现在出来不就遭了？” 简直害人害己。 历日知晓事情的严重性，道：“门中的弟子，本座皆探查过，并未有魔种，这才选择离开北昆仑。” 说完，他忖了忖，出声提醒：“道君门中有许多妖兽，也要早做打算为好。” 她长嗯一声，抓抓脑袋道：“其实我已经租了一间客栈，可是东方掌门托我协助查寻此事 ，不好外出，我们门中弟子皆是低阶弟子，不比你们皆是精英，放在外边，我不放心。” 见她这般有责任心，历日长老暂且收起偏见，点了点头，“门派新起之初，的确要多费一些心思。” 芊芊 笑了笑，叹道：“可惜我租的那间客栈，好像就是在这里，我记得客栈对面有一家符箓材料铺。” 她四下望了望，好似突然发现，笑着指了指那间清净的客栈，“就那间。” 历日就是一只猪，也听出她言外之意，他们在附近的城镇转了许久，客栈皆满员，还有些客栈只剩一两间客房，却因御兽宗所携的妖兽，而拒绝他们入住。 一路找下来，可谓失望至极。 “叶道君，若不介意，可否将客栈转租给本座？” 芊芊愣了愣，道：“魔修不知下了多少魔种，北昆仑的情形一旦严重，我恐怕要带着他们离开。” 历日长老着实走累了，道：“若事态严重，叶道君难道还想留在此地？” “你说的也是，我肯定要带着他们回南境。” 历日长老附和一声，“既然用不到客栈，不妨转租给我们。” 芊芊看他一眼，犹豫着。 历日长老趁热打铁，道：“本座愿意出两倍的价格，你觉得如何？” 那客栈，她老早便包下了。 两倍的价格，她自然亏了。 她摇了摇头，举起手，张开：“五倍。” 转悠许久，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坐调息 他咬咬牙，点头答应。 芊芊心满意足，带着他们去了客栈，顺道赠送一个防御结界。 傍晚，芊芊坐在院中的烤架边，看着油滋滋的鸡腿，按照书上加大火焰，顷刻间，香喷喷的鸡腿变成一块漆黑的焦炭。 苏锦如看着她右手边堆成小山的焦炭，欲言又止。 小师姐的厨艺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有些人，便是把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各类灵草与灵兽的肉准备好，她依然可以把东西炒成一锅焦炭。 芊芊将鸡腿焦炭扒拉下来，扔在石桌上的白盘中，又将砧板上的苏叶、灵椒草丢进清汤中，刺鼻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 众人：…… 芊芊闻着也有些不对劲，拿着菜谱困惑不已，“这沐掌门竟然给了我一本假菜谱，他一定是怕我偷学他们门派的秘方！” “……”可拉倒吧，你就是个料理黑洞。 古怪的香味飘出了庭院，院门外的两名弟子彼此互视一眼，默契地往院门门缝看去。 “他们煮炭做什么？” “大概是在炼器吧。” “炼器是这么练的？” “大佬行事岂是我们能懂？” …… 终于，在堆了一桌子焦炭后，芊芊总算回了神，收起来叉子。 “苏师姐，你试试吧。”她递过去菜谱，苏锦如婉拒了她的菜谱，“小师姐，我会。” 芊芊收起菜谱，道：“也是，这一本假菜谱，没什么用。” 苏锦如：……小师姐，是你不行啊。 她吐槽的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坐在屋檐上，看了许久的莲尧直言：“哪里来的假菜谱，分明就是自己不行。” 芊芊仰头望着他，又回头，看了眼那堆焦炭，哼哧一声，极不服气：“你行你上啊！” 第114章 身份 方向盘仰头望了望远处盈香峰飞舞的白鹤, 耳边传来一道道清幽的风铃声。 好似在呼唤谁。 他从灵兽袋中拿出夜枭，化成自己的模样，嘱咐它不要出声, 便化作夜枭, 悄悄地飞出院门。 众人都期待的望着屋檐上的男人，一只随处可见的夜枭并未映出多大的注意。 莲尧掸掸衣袍上的不存在的灰尘, 瞥瞥芊芊身后的满桌焦炭, 勾了勾手, 她握着的菜谱凭空落入他手中。 随意的翻了翻, 便挥挥袖，石桌上的白瓷盘多了三只喷香的鸡腿。 闻见香味，小妖怪们顿时馋的口水直流。 芊芊凑近瞧了瞧, 苏锦如也拿起筷子碰了碰, 惊奇地看着她：“小师姐，好像不是灵气所化，是真的。” 芊芊自然也看出来了，她拧眉, 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片刻，甚是纳闷：“他怎么做出来的, 挥挥袖就成了？” 苏锦如笑了笑，“小师姐, 你的阵印不也是顺手而成, 莲大人指不定厨艺极好呢！” 闻言, 芊芊瞅向屋檐上, 莲尧倨傲的抬起下颌, 留给她一个睥睨的眼神, 便化作金光飞出客舍。 “……”不过就是几只鸡腿，有什么好瞧不起人的。 做的这么快，哪里知道好不好吃？ “师父！”霓红染举起一只啃过的烤鸡腿，双眼发亮，“好好吃！” “……” 苏锦如道：“这鸡腿闻着都香，小师姐你尝尝。” 芊芊瞥了瞥递到面前的鸡腿，拿起一个，啃了一口。 外酥里嫩，极为入味。 “没想到，莲大人还会做菜。” 芊芊：我也没想到。 苏锦如喃喃两声，看着面无表情啃鸡腿的芊芊，笑着打趣：“莲大人定是为了小师姐学的。” 话音一落，芊芊猛地呛了一口，立在山巅之上的莲尧也险些歪了一脚。 芊芊：大可不必这般牵强。 莲尧：…… * 暮色渐浓，盈香峰的白云瀑布隔着一层黛纱似的看不大真切。 山脚一隅，方向盘执剑盯着面前的魔修，稚嫩的面上充满戒惧。 司翎负手打量着他，空洞洞的眼眶燃烧着一抹白色火焰，状如鬼魅。 “这么快就把你主人忘了？”重瞳虽消，可那雌雄交叠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尖锐刺耳，叫人嫌恶。 方向盘静悄悄的后退，他人虽为长大，修为却日益增进，不出一年，他便会升至上元境，离他破开自身设下的禁制又进一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司翎大笑，嘲道：“顾雁行，你还想装傻充愣，脱离魔修，太天真了！” 听见耳熟的名字，方向盘绷紧小脸，不由回退，他听见鹤唳中清灵的风铃声，这才过来，谁知竟然遇见了魔君司翎。 顾雁行？ 是谁？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双手结印打出一道结界，飞身往客舍而去。 司翎冷笑着，朝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喊道：“你以为剥离残魂重生，便可重新来过，顾雁行，若叶芊芊知道你的身份，还会容你？” 方向盘慌得连剑都忘记了御，一股脑的捂住耳朵，可魔音灌耳，久久不散。 他的身份？ 姐姐不能容他？ 他不是顾雁行，他是方向盘！ 是乾云仙门大师兄，是姐姐的徒弟。 屋中夜枭咕咕叫了两声，坐在门槛上的花鸡笑道：“原来夜枭也会报晚。” 众人笑了笑，霓红染举着苏锦如做的烤串，朝屋门探进半个身子，望着坐在书案前发呆的方向盘，道：“大师兄，你吃不吃呀，不吃我就全部吃啦！” 方向盘晃晃神，静静扭过身，背对着她，好似在生气。 霓红染瘪了瘪嘴，张口咬下烤串上的三尾羊肉。 白小晓捧着素萝卜汤，小声道：“大师兄好像有点不开心。” 霓红染无法共情方向盘，啃着肉，含糊不清的说：“不知道。” 两人研究着方向盘，芊芊伫立在院中，仔细听着院外的动静。 人声与脚步声混杂在一起，透着浓浓的不安，好似动荡前夕。 她望了望天间黯淡的夜色，嘱咐苏锦如：“你们在屋里呆着，无论外面发生何事都不可出来。” 入夜后，被魔种控制的人修便会出来觅食，现在正是慌乱的时候。 苏锦如定定点了点脑袋，脸色凝重：“小师姐，你小心。” 芊芊轻哼了一声，眉眼透着随意，“放心吧。” 她拍拍正啃着鸡腿的霓红染的脑袋，道：“你们好好跟着苏师姑。” 众人点点头，目送她出门。 院外有不少北昆仑弟子巡逻，方才的动静不知为何又安静下去。 “叶道君。”领队巡逻的大弟子见她立在院门前的青石板路上，上前拱手行礼，“道君是要去何处？” 芊芊回了回礼，还未开口，便见隔壁院门轻轻打开，玉琅踏出门槛，眸色淡淡，望着他们。 那大弟子又朝他施了一礼，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又道：“道君尽管吩咐我等。” 玉琅静静问道：“山中客舍皆有弟子把守？” 弟子点头，“道君放心，我等会尽心竭力守护各门各派。” 芊芊接着说：“昨日被魔种控制的都是上元境巡视弟子，所幸被我遇见，今夜若想巡视弟子再受控制，他们大概是你们的宵夜。” 她话讲的直，弟子们脸色变得难看。 芊芊又道：“若其他门派中有弟子被控制，你们也只怕是他们的宵夜。” 弟子们当然想过，无论被吃与吃，都令人难以接受。 玉琅看着他们青白的脸色，道：“你们先去巡视，我与叶道友也会留意，不必太过担心。” 听着玉琅的安抚，弟子们好受一些。 都说玉琅道君修无情道，怎么瞧，修无情道的人都是叶道君。 芊芊轻哼一声，绕过他们，顺着青石板道往山外走，玉琅看着她优哉游哉的背影，下意识跟上。 芊芊用余光瞥了两眼，懒得搭理，继续往前走。片刻，便遇见相携而来的叶素素与闻时舟，还有警惕的沐掌门。 他将一把弯刀竖在胸前，左右张望着，以防幽林中蹿出一个食人恶魔。 瞧见芊芊，仿佛找到定心丸似的，比叶素素还走的快，两三步并到她面前，“叶掌门！” 叶素素翻了白眼，绕过他，将自家妹妹扯到自己身边：“我正要找你，你那些徒弟还好吧？” “还好。”芊芊神色轻松，她有方向盘呢，方向盘可是魔宗出来的，对魔气敏感，有他在，门中弟子不会出事。 叶素素回头看了眼闻时舟，道：“闻师兄与我说了，这次的事与你们在玉京城的事差不多，玉京城既然无事，北昆仑也一定会无恙，过几日便是仙门大比，你一定要小心点。” 芊芊想到玉京城之所以无恙的缘故，眸色微黯，那时候，若非兔老头早早发现，只怕局面比现在还要糟糕。 世上只有一个兔老头，不会再有第二个。 “你们也是来探查魔修下落的？” 叶素素摇头，挽着她的手道，“你姐我才没那功夫，我就是来看你的。” 闻时舟朝她微微一笑，又与玉琅行了行礼，温声道：“道听途说不如亲眼所见，便出来看一看。” 芊芊知晓闻时舟不杀生，与佛修唯一的差别，就差念经坐禅敲木鱼。 “师兄，遇见被控制的修士，你告诉我一声。” 闻时舟知晓她的心思，笑了笑，顺从地点点头。 一旁被忽视的玉琅不动声色的端量着闻时舟，闻时舟微微转过头，轻轻颔首，模样坦然。 玉琅淡定地收回目光，回了回礼，便望向他处。 沐掌门对叶芊芊的武力值比较信任，且两派是合作关系，自然而然跟在她身边。 叶芊芊依照他给的菜谱做了一桌焦炭，气正愁没撒，道：“沐掌门，你们那菜谱是否有不合理的地方，比如两株灵草药性相克，一煮便炸炉？” 沐掌门道：“那菜谱是我派研究多年所得，与常规菜式不一样，但材料绝对相辅相成，绝不会炸炉，叶掌门该不会拿菜谱上的菜式炼丹吧？” 芊芊讪讪一笑：“我想丹修的菜谱，定适合炼丹，便试了试，谁知炸了炉。”她看着沐掌门梗住的神色，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说道，“不过照菜谱做出来的东西是挺好吃的。” 沐掌门破颜一笑，神色自豪：“那是自然，叶掌门，这可是我们门派多年研究出来，便是不通厨艺之人也能做出一桌佳肴。” 芊芊：我除外。 叶素素在一旁听了，好奇地问道：“什么菜谱这么神奇，给我一份呗！” 沐掌门愣了愣，便又掏出一份递给她。 闻时舟也颇感兴趣，同样问他要了一份。 沐掌门没想到自己的菜谱这么受欢迎，虚虚捏了一把汗。 沉默许久的玉琅也忽然开口，问他要一份。 沐掌门只有三份，面色为难，一个不食五谷的医修要一份菜谱也就罢了。 修无情道的也要，他到底修的是无情道，还是有情道？ 闻时舟看着沐掌门窘迫的神色，笑了笑，善解人意的将菜谱递给玉琅。 玉琅微怔，回神后从他手中接过，翻看了两页，若有所思。 第115章 怀疑 夤夜, 北昆仑各座山峰的动静皆被压制下去。 山间星星点点，好似天上星河。 叶素素挽着自家妹妹往回走，新奇地说道：“你从不多管闲事, 今儿个不仅管起别人家的闲事, 竟还这般上心，长大了不少啊。” 芊芊挠了挠头发, 道：“他们对乾云仙门的弟子颇为微词, 我以身作则, 免得落下话柄。” 她既然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便一定要做好。 况且，还有一个更深的原因，她不便说出来。 叶素素瞥她一眼, 一眼看透她的目的, 她悄声问道：“是不是因为娘？” 芊芊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虽不知道为什么娘不回这里，娘也是北昆仑的弟子啊。” 娘一直保存着北昆仑的弟子服，可想而知, 她心里仍然惦念着北昆仑。 芊芊沉默不语。 两姐妹平素话少, 且叶素素脾气火爆，芊芊性子沉闷, 两人稍有不合便如同点了鞭炮，吵吵闹闹。 许是今夜月色静谧, 叶素素好心情的挽着她絮絮叨叨好一会, 一直到客舍, 话也讲不完似的。 芊芊沉寂的眸子忽然闪了闪, 她抬起来望着远方城镇, 道：“姐, 客栈出事了，你先回去，我要去看看。” 叶素素拽住她的手，娥眉一竖：“什么事，我陪你。” “小事，不必麻烦。”她抽开手，挤出一丝笑意，与她挥挥手，御剑往山下飞去。 叶素素无奈地叹息一声，女大不随娘……姐，管不住啦。 望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云际，她才收回目光，抱臂往前走。 未过多久，被人轻声唤住。 她回头看去，便见天星门的玉琅道君缓步过来，面色冷淡，一点都不像搭讪的人。 叶素素表情古怪地打量他一会，恢复如常。 无论辈分还是境界，她皆在玉琅之下，理应恭敬行礼，不过，叶素素向来不喜别有用心的人，毫不客气招呼一声：“玉琅道君。” 玉琅行了行礼，道：“叶真人。” 一声下去，叶素素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予搭理，转身往前走。 玉琅静静走在她身边，直到走过一条林间弯道，依稀可以看见客舍的灯火，他才开口问道：“叶真人，叶道友可喜欢灵食？” 叶素素皱眉望向他，得了，又是一个喜欢她妹妹，想大献殷勤的男人。 “她呀！”叶素素目光在他面上稍作停留，别有意味的说道，“挑着呢。” 林月溪的未婚夫，自打她一进灵山便有耳闻。 她妹妹才不喜欢别人剩下的男人。 更何况，她妹一心向道，情爱于她只是累赘。 “玉琅道君，瑶华到了，告辞。”她点点头，神态比方才还要不耐烦。 前有那条黑蛇，后有闻师兄，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玉琅拱手，目送她回院子。 叶素素感觉如芒在背，跑回院子，关上院门，回到师父房中，纳闷地吐槽：“师尊，天星门的玉琅道君是不是修的无情道，无情道怎会是他那样子的？” 盈洛给她斟上一盏茶，递过去：“怎么，你遇到玉琅道君了？” 她点点头，握着茶抿一口，扯扯衣袍坐上榻，“师尊，你知道他吗？” 盈洛点头：“自然知晓，他可是天星门的少门主，灵山与天星门关系融洽，常有来往，且听闻他的未婚妻还是明秋师兄的弟子，苍澜界只怕没几个修士不知道他的名讳。” 叶素素想不通，“他好像喜欢我妹。” 盈洛顿住手，神色讶异。 叶素素怕她多谢，摆摆手道：“不是徒弟自大，我真的觉得他很不对劲，他修的到底是不是无情道？” “是无情道。”盈洛道君放下茶盏，仔细回忆着，“玉琅道君出自东陵修仙世家洛氏一族，天星门的尊者大多都是洛氏一族先祖，他似乎有二十七条灵脉，徒弟，你可不知道，这灵脉有讲究，灵脉或多或少都好，唯独不可是二十七条与一条灵脉……“她停顿了一下，瞥了自家徒弟一眼，见她满脸好奇，神色并未异样，才继续说道，“玉琅道君便是因体质特殊……自小被赋予家族重任。” 她说的隐晦，只嘱咐道：“修无情道是他的宿命，你日后碰见他，离他远点。” 叶素素根本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我离他远着呢，芊芊就住在他隔壁，我担心芊芊。” 盈洛面有难色，四下望了望，布下隔绝神识的结界，道：“你让你妹离他远点，他不是普通人。” 叶素素摸不着头脑，以为师尊嫌她，道：“他地位高了不起啊，我妹也是掌门，也不是普通人啊。” 盈洛恨铁不成钢，戳戳她脑袋，“为师的意思是，他不是普通的人，他……哎，这等密事，不可告诉你。” 她遮遮掩掩的，让叶素素更为好奇，“师尊，你说说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她语气带着娇，盈洛喜好八卦，对徒弟更是憋不住话，“为师告诉你，你千万别外传。” 叶素素敛容，认真的点点头，发誓道：“我定守口如瓶。” 盈洛这才放心的说道：“玉琅道君生下来后，洛氏一族的先祖便将穷奇的恶魂与他搬在了一处。” 叶素素瞪圆眼睛，盈洛继续道：“你想想多残忍，那么小的孩子，却要承受凶兽穷奇带来的痛苦，恶魂大概每日都在他脑子里叫嚣，想想都可怕，后来，在他六岁的时候，也许是真的受不了了，他在恶魂的影响下杀了人，洛氏先祖才让他修无情道，主要是为了压制恶魂带了凶性。” “所以为师才说，让你们离他远点，别看他冷冷淡淡，无欲无求，哪一天凶性爆发，指不定一口咬死你们。” 叶素素摸摸后脖颈的鸡皮疙瘩，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将穷奇的恶魂绑在玉琅道君身上，杀了穷奇不就好了。” 盈洛也琢磨过，猜测道：“穷奇可是上古凶兽，那么厉害，与它结契有莫大的好处，洛氏一族不想错过这般天资出众的苗子，二十七条灵脉可是很容易灵力暴动，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又穷奇在，可以借压制它恶魂，来平缓灵力，一举两得。” 叶素素依她之言，细细思索，深有同感，便有问道：“师父，你竟然知道这么多隐秘。” 盈洛哈哈两声，她才不会告诉徒弟，这些都是她从掌门师兄那里偷听来的。 她一直想不通，既然修无情道才能压制穷奇凶性，可为何要给玉琅订婚，订的还是生性多情的林月溪。 不怕他无情道破？ * 客栈中传来惨烈的凄叫，躲在床榻后的掌柜紧紧攥着床脚瑟瑟发抖。 历日长老举起弯刀挡住身前魔化的弟子，未料，身后好好的弟子忽然双眼发红，如兽状扑了上来。 入魔的弟子一把咬住他的腿，连同法衣狠狠撕了下去，顿时血肉齐溅。 其他清明的弟子见状连法器都忘记召出，纷纷后退，彼此一挨近，便又慌张散开。 如今每个人看每个人都像魔。 历日长老顾前不顾后，忍痛扬起刀割断弟子的喉咙。 一名弟子死后，又有几名魔化的弟子张牙舞爪的突袭过来。 历日长老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心生绝望。 明明他探查过这些弟子的识海与灵脉，并未见任何异常。 早知道，留在北昆仑也好，现在后悔已来不及。 他闭了闭眼，神色疲累，沉声嘱咐还有意识的弟子：“你们快逃，这里本座守着。” 一众低阶弟子犹豫片刻，便转身往后院逃去。 周身没人后，历日凝聚体内灵力，正欲自爆，客栈的前门被敲响。 他回了回神，稍稍清醒，便见大门猛地被砸开。 芊芊望着地上的血，故作惊讶，深吸一口气。 历日长老瞥见她，急忙求道：“叶道君、叶道君救我！” 她笑了笑，举了举自己的剑，“别慌，我就是来救你的。” 她拔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魔化的弟子。 历日长老劫后余生，甚是庆幸，瘫坐在地，大喘着气。 芊芊抖抖剑上的血，丢过去一瓶续断丹，故意说道：“历日长老我杀了你门中弟子不会怪我吧。” 历日面色一僵，魔化后的弟子待天亮便会恢复神识，她一剑斩之却有不妥，可也是不得已而为。 他喘了几口气，吃下她的续断丹，道：“叶道君深明大义，我等多谢还来不及。” 她点点头，“那边好，历日道君还是带着弟子回北昆仑吧，免得掌柜担惊受怕。” 历日回头看了看，屋中的掌柜吓得汗流浃背，战战兢兢。 “我等正有此意，多谢叶道君相助。”伤口大致恢复，他撑着身子起来，朝她拱拱手，转身看向躲在院墙后的弟子，道：“你们随本座回北昆仑。” 众弟子探头看了看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畏缩的踏进院中，低着头走到历日长老面前。 高阶弟子大多死亡，历日长老看着这些低阶弟子，痛惜叹息一声，“罢了，走吧。” 弟子们点点头，跟在长老身后御器往北昆仑飞去。 “长老，仙门大比我们还要参加吗？”他们都是低阶弟子，参加别无意义。 历日长老眺望着幽静的暗夜，道：“参加。” 他们损失了高阶弟子，可别的门派照样损失了高阶弟子。 他深思着，忽然抬抬头，自言自语地说：“怪了，乾云仙门好像无人受伤……” 第116章 沾血 “各位长老, 如何处置这些被魔种控制的弟子？” 众人犹豫不决，都是门中精英弟子，且白日他们便能恢复意识, 处死太过草率。 “诸位可否有拔除魔种的法子, 要知道他们绝非有意伤人。” 东方识何尝不知，北昆仑在此事中损失重大, 上元境界的弟子几乎断层。 他纠结了一会, 脑中灵光一闪, 招呼身边的弟子, 低声问道：“乾云仙门的叶道君回来了？” 弟子摇了摇头。 他未避及他人，在场的修士全部转头看向他。 其中返回北昆仑的历日长老道：“叶道君门中无一人受伤，却是比我们还忙。” 众人闻言, 面面相觑。 东方识扫了眼他们略有疑虑的神色, 打着哈哈，道：“叶道君与玉琅道君收本座之托，调查魔种一事，顾不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方才, ”他把手撑着几案, 挺直脊背，颇有气势的道, “叶道君的异火，诸位都见识过, 本座想, 它既能焚灭魔气, 自然也能焚灭魔种, 诸位若愿意, 本座便去与叶道君商榷。” 众人低头思索, 片刻，便有长老拱手相求，“那边麻烦东方掌门了。” 东方识讪笑回礼后，陆续有长老行礼，适才对叶芊芊的质疑顿时烟消云散。 * 苏锦如正在院中给弟子们分发吃食，院门外传来两道不轻不重的恭迎声，她回过身，便见东方识负手立在院门口。 “苏长老，叶道君可在？” 他语气极为客气，让苏锦如又惊又惶，她忙行礼后，连声道：“小师姐刚刚回来，我去唤她，东方掌门稍等。” 她转身进屋，芊芊将将下榻，想来已经知晓东方识来了。 东方识望了望院中无忧无虑的妖兽弟子与人修弟子，如来时一般，无一人一妖受伤。 按理来说，膳堂中的灵食，他们门派吃的最多，偏生一个都未被种下魔种。 说句实话，他也有些怀疑，可到底抓不住叶芊芊的把柄，再有疑虑，也只能打消作罢。 “东方掌门。”见他正在出神，芊芊的声音稍稍加重，“所来何事？” 东方识回过神，笑着说明来意：“本座前来想借叶道君的异火焚灭魔种。” 芊芊轻轻一哼，面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我的异火恐怕非常人所能承受。” 那是她调动妖龙的神力附着在自己的真火上，烧毁魔种附着的躯体，看似焚毁了魔气，其实不然。 她的真火最多用来炼丹烤肉，对于魔气无能为力。 况且，她若能焚灭魔气，妖龙被魔气侵体时，也不必带他去噬魂阵。 东方识知晓她的异火不同凡响，道：“叶道君，有本座护法，不必担忧。” 芊芊下意识摸摸鼻子，再三思量，道：“我的异火一旦燃烧，神形俱灭，烧烧尸体还可以，活人就罢了。” 东方识见她一再推辞，不好再强求。 看着东方掌门苦着一张脸，她细想了想，道：“炼狱塔中有一道噬魂阵，可剔除魔气，而今那炼狱塔正好在西境魔窟，你们可去炼狱塔中剔除魔种。” 东方识从未听说过炼狱塔，况又是在魔窟，稍稍一忖，婉言谢拒，拱手告辞。 她已好心给他们指明一条明路，既然不去，她也无可奈何。 东方识一面走一面叹息，稍不留神便迎头撞上一人。 闻时舟不慌不忙退后两步，行礼温声道：“东方掌门。” 东方识缓过神，看了看已退至道旁的闻时舟，面上浮上一丝歉意，“一时不留神，竟然把闻道友逼到了路旁，抱歉抱歉。” 闻时舟淡淡一笑，“无碍，东方掌门是从乾云仙门过来？” 东方识摆摆手，“本座问了问叶道君关于魔种的事，想的入神了。” 闻时舟抬眸，不动声色端量他一眼，面色自若的道：“掌门这般忧愁，原来是为魔种，可有解决之法？” 东方识失望地摇摇头，表情纳闷：“本座明明见叶道君用异火焚毁过魔气，适才本座去求她，她却不愿……” 他皱着脸，对闻时舟大发牢骚：“本座看在她的面上，破例默许乾云门中的那些妖兽弟子参赛，叶道君如今却坐视不管，仙门大比在即，即便想拿魁首也不可这般刻薄……” 闻时舟听完他的话，不由莞尔：“东方掌门误会师妹了。” “唉？”东方识听见他唤叶芊芊师妹，有些没反应过来，瞧着他柔和的笑意，心头突突一跳：“闻道友与叶道君是师兄妹？” 闻时舟颔首，眉宇温文尔雅：“我与师妹在玉京仙城曾遇见过此事，当年师妹的师父太衡真君引渡魔气，这才救下那些被魔种控制的弟子，我此去正是与师妹商议此事，既遇见东方掌门，便请东方掌门随我回舍间一叙。” 东方识蒙愣愣的，回头望向乾云的客舍，只觉得哪里不对。 闻时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若无其事地回到路上，侧身提醒：“东方掌门，请。” 有人愿意解决这令他愁破脑袋的事，东方识百般高兴。 薄暮时分，瑶华山中一座小峰的竹院中，宫铃轻响。 正在后院捉虫的绿衫少年随手碾死脚边的蚂蚱，嫌弃的拍拍手，撩开竹帘，看着摇晃不止的宫铃，抬手吸入手中，清润的声音自宫铃传出：“小可，明日落日前，务必赶到北境昆仑。” 少年不屑地甩甩宫铃，不耐烦地讲道：“你先前不准我出去，现在又要我过去，本大爷现在懒得去。” 传音铃那边的人沉默了片刻，静静道：“你来，我便与你解除契约。” * 暮色渐浓，客舍间的走动声缓缓消失，直至夜深，万籁俱寂。 芊芊呆望着屋中静止的帘幔，忽然一道疾风拂过，掀动帘幔一角，她眯了眯眼，回过神看向蓦然出现在榻上的莲尧，随口问道：“你去哪了？” 莲尧左手臂撑着茶几，轻轻点点案面，眼中透着得意之色：“本尊去查了查那些被控制的弟子。” “查到了什么？” 莲尧哼笑一声，“本尊有什么查不到的，照理来说，若被吓了魔种，应该会引动心魔，继而因执念入魔，可他们被种下魔种，却好似妖兽，红瞳食人，好像是有人刻意将他们往妖兽身上引。” 芊芊蹙紧眉，一言不发。 莲尧点了点她手旁的案面，煞有介事地解释：“妖族大多都不喜食人，你们这些人族做的太刻意了。” 芊芊抬起头，撇清关系：“是那个蠢笨的魔修，不管我事。” 莲尧不可置否，起身往床榻走去。 看着他躺在床里面，给自己盖好被子，好似孩童似的，睡的乖乖巧巧，芊芊无语地望了望天。 她越来越摸不透这条妖龙在想什么。 莲尧微微侧过脸，瞄着坐软榻上的人，见她忽然起身，便回过头，若无其事的望着床帐。 芊芊起身，敛息隐迹立在屋门口，望向隔壁。 这几日食人事件闹得人心惶惶，明日便是仙门大比开始的第一天，天星门的弟子个个都在打坐修炼，势必要拿回上一次丢失的颜面。 白绿老老实实修炼了一日，修为丝毫不见精进，又有些坐不住，便悄悄推开房门，踱至师父门前，轻轻叩了叩门：“师父？” 门中无人应答，白绿也习以为常，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屋内孤灯一盏，阒无一人。 她皱皱眉，正要抬腿进去，门猛地关上，头上落下一道声音：“小师妹，你又在偷懒！” 白绿回过头，噘嘴望着秋水霖，“我这不修炼不上去，才来找师父解惑，哪里偷懒了。” 秋水霖笑道：“这些小事，你问我就行了，不必去叨扰师父。” “师父，”她小声嘟囔，“师父都不在……” 秋水霖：“师父他受东方掌门所托，现在应该在巡夜吧。” 白绿失望地瘪瘪嘴，望了望窗外幽深的夜色，喃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他会不会遇见那些吃人的怪物，会不会受伤啊？” 秋水霖笑了笑：“放心吧，师父不会有事，若是遇见那些怪物，他半滴血都不会沾。” “什么意思？”白绿不解。 “师父的剑快啊！” 盈香峰瀑布下的溪流边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来人一剑挥去，坐在岸边的两人轰然倒下，半躺在溪流中的人仿佛断线的风筝顺流而下。 溪中的血腥气愈发浓郁，他举起手中的长剑，借着幽暗的夜色，凝视着剑上的血迹，片刻，鬼使神差的伸出食指，轻轻触去。 “玉琅道君。”长明御剑停在半空，恭声一唤。 指尖一颤，指腹沾上了一点血迹，他迅速回神，给自己施了道净尘术，反手握剑，面无异样与他作揖。 长明的注意力停在他脚步的尸体上，长吸一口气，叹道：“又是乾云境的弟子，明日仙门大比该如何办下去哟！” 玉琅瞥了瞥地上的尸体，压下心中莫名的躁动，冷静地说道：“劳烦长老费心，告辞。” 长明局促地笑了笑，玉琅道君虽是天星门的少门主，倒与瑶华峰的闻道君一样有礼，就是有些冷淡，不似闻道君那般平易近人。 他吩咐身后的弟子，处理干净溪边的尸体，明日仙门大比，不仅有大小仙门，更有不少散修。 第117章 解契 北昆仑演武场。 东方识客气的引着所邀请的门派长老, 前些日魔种一事虽闹得人心惶惶，可此刻众人皆面有悦色，彼此行礼寒暄, 和和气气去到自己的席位。 芊芊落在最后, 瞟见东方识正想避过去，却见他主动的迎了上来, 笑着招呼：“叶道君, 这般请。” 芊芊略显诧异, 却在一瞬后, 恢复如常，行礼后，步至自己的席位。 东方识负手环顾演武场中各门各派的弟子, 随即撩袍入座。 因着位置隔得近, 他微微侧身，打趣她：“叶道君的门派弟子可谓养精蓄锐，想来今年仙门大比的榜十，乾云居之八九。” 芊芊也不知他突然的套近乎是何意, 淡定自若的回道：“那便借掌门吉言。” 东方识笑了笑, 随即望向台下，起身上前朝台下众弟子, 说了几句客套话。 片刻，演武场上空数只白鹤携符箓而来, 遮天蔽日, 众人齐齐望向上空, 一道道清亮的鹤唳响彻长空。 黄色符箓瞬时若隐若现, 天空又见明朗。 看着这大手笔的布置, 坐在芊芊右手边的沐掌门叹道：“北昆仑真是底蕴深厚, 这阵得耗费不少灵石吧。” 东方识谦虚的解释道：“仙门大比乃是十年一度的盛事，本座怕出差池，才设下此天罡灭煞阵。” 沐掌门唔一声，看向盯着阵法，不作声的芊芊，问道：“叶掌门有何见教？” 芊芊收回目光，淡道：“未雨绸缪是好事。” 沐掌门笑笑：“如此大的阵法，倒是头一次见，便是我也没有把握逃过。” 他心里有底，天罡灭煞阵便是太清天境也难以逃过，也不知东方识怎么想的，像是在对付谁。 他目光隐晦，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芊芊，便望向台下比试的弟子。 “瑶华山不也有剑修，怎么一个都不见？” 芊芊扬眸扫视一圈，她姐懒得很，比试在她眼中还不如睡觉。 魇兽自听见闻时舟打算与他解除契约，便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北昆仑。 他跟着闻时舟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如今终于要自由了。 他精神气爽的走进院子，便见闻时舟坐在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垂着眼眸发怔。 身为魇兽对人的情绪最为敏感，素日平和的闻时舟此刻竟有些低落。 “闻时舟……”他自从如愿成了男人，那声“小舟哥哥”着实换不出口，且闻时舟每次听见它唤他“小舟哥哥”，神色一言难尽。 他也觉得不符合他现在男人的模样，便对闻时舟直呼其名，一来二去成了习惯。 “你是不是不愿意与我解除契约？”它转头看了看明净的秋色，它确实没有入夜前赶到北昆仑，他不会反悔吧？ 闻时舟已然回神，抬眸微微一笑，语气柔和：“解除契约后，你会受一点伤，”他拿出一碧玉瓶，轻轻置在石桌上，“这药，你待会吃下，好生调息。” 魇兽有些不好意思，理了理自己衣襟，随即在他对面坐下，“本大爷也是活了几千年的灵兽，那点伤，不碍事。” 比起伤，他更想要自由，强大。 闻时舟虽好，可他更想与叶芊芊契约，夺取上古妖龙的力量，不再受任何的压制。 只不过…… “你……”魇兽把隔壁撑在桌上，伸出手指对着他上下指了指，“真的愿意解除契约，你知不知后果？” 他虽极想与他解除契约，可是闻时舟之所以现在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就是靠着它的命，一旦解除契约，闻时舟命不久矣。 “你真的愿意？” 闻时舟眉眼温和，颔首道：“此事，你不可与任何人言。” 见他真要解除契约，魇兽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好似吃了酸牙的灵果，从口里酸到心口去了。 “成。”他稍稍后仰，“现在解？” 闻时舟点了点头，抬手，张开手掌，两道蓝绿相叠的法印缓缓浮出掌心。 魇兽听着他轻轻念叨着咒语，心潮难平，看着那两道渐渐分离的法印，他明明会开心，可此刻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重重拍了拍桌，“闻时舟，你想清楚，不要后悔！” 闻时舟莞尔：“不后悔。” 片刻两道法印彻底分离，碧色印记冲撞似的砸进魇兽的胸口，他脸色霎时一白，唇畔溢出一丝血。 闻时舟也好不了哪里去，他没有解除契约的反噬，却因为生命迅速流逝，而变得苍老，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眉发皆白，皱纹如同丘壑般的耄耋老翁。 他慢吞吞地拿出能恢复青春的驻颜丹，颤颤巍巍的递向自己唇边，不料手抖的厉害，一个小小的动作，艰难得犹如登万丈山头。 魇兽已调息得差不多，瞟见他哆哆嗦嗦，丹药还没吃进去，抬手给他拍进口中，道：“闻时舟，你何必呢，虽然我想解除契约，但你也无需如此，生灵皆自私，我又不会怪你。” 闻时舟恢复原貌，看了看修长干净的双手，静静道：“你可否陪我去做一件事？” 魇兽虽解了契，心中却五味杂陈，“何事？——我陪你去。” 闻时舟道：“你需保密，不可告诉任何人。” 见他说的神神秘秘，魇兽微微迟疑，闻时舟……闻时舟便是自戕，也不会害他人。 “我答应你。” 闻时舟安下心，眼神清亮：“我要去引渡魔种。” 魇兽震惊地往后倒，险些滑到在地，他稳住身形，不敢置信：“闻时舟，你疯了！” “总归，”他神色平静，眼中透着无可奈何，“我会死，顺着自己的心意去死，也没有什么遗憾。” “你说什么胡话？”魇兽握紧拳头，不由红了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忘了我是什么？” 闻时舟笑笑，“差些忘了你是善知人心的魇兽。” 魇兽吸吸鼻子，撇过头冷哼一声。 难怪他要解除契约，他就想和那傻不拉几的兔老头一样，这些人修一个个道貌岸然有什么可救的？ 闻时舟缓缓起身，笑着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温柔说道：“小可既懂我，便随我去吧。” * 日头偏西，演武场上钟声又起，耸立于演武场旁的天青榜石碑上的排名微微一闪。 东方识的目光从台下那小少年移向芊芊，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叶道君这名弟子真是天资斐然，一招制敌，剑法利落得不像个小辈。” 她气定神闲的接过话：“我这名弟子生来便有隐疾，无法长大，算来正值弱冠，幸得老天爷垂怜，剑术天赋不错。” 世间千奇百怪的事都有，没听过还有让修仙之人的无法痊愈的隐疾。 那都是凡人才会得的。 东方识故作了然的点点头，专心看下一场。 台下的方向盘抬头看向台上，收起仙剑，缓步下台。 霓红染兴冲冲的冲过去，满脸激动：“小盘子，你好厉害呀！” “你怎么知道他会出什么招式？” “猜的。”方向盘板着小脸，显得不苟言笑。 他说不出来，为何会知道，仿佛他练了千百回，对战过千百回，那人一动，他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随着修为越来越高，他的心越发不安。 他好像要长大了。 苏锦如将两人牵回来，道：“等小孔打完，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今天大家表现的都不错。” 霓红染举了举背着的重剑，兴奋地跃跃欲试：“等下一个十年的仙门大比，我也能上场啦！” 苏锦如笑着揉揉她脑袋，看向台上的比试。 花鸡被苏锦如天天拎着耳朵教育，吃饭用筷，走路用脚，如今效果甚好。 小小的红衣少年立在台上，身姿挺拔清秀，俨然看不出一点妖兽的影子。 他察觉到台下的目光，抬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望着对面的御兽宗弟子，扬扬下巴，眼神挑衅。 两人境界相同，御兽宗弟子不慌不忙召出自己的契约妖兽，一只毛色油亮的花鸡。 “……” 一见同类，两妖竖起呆毛，四眼相瞪。 御兽宗弟子引笛御妖，花鸡眼神一凶，扑着翅膀飞过去。 台下的苏锦如微微一惊，霓红染瘪嘴：“二打一不公平。” 不少人听见她气呼呼的不平，心道：那是你没看见，你那师父曾经越级挑战一打十。 好在小孔并未慌张，甚至还略显嚣张，飞身举剑袭向吹笛的弟子，双脚贱兮兮踩在花鸡脑袋上，剁了好几脚，台下的天狗都看不下去。 “这只鸡变成人都改不了踩人的恶习，哼！” 话间，小孔已然破开御兽宗弟子的防御，习惯性的踩着弟子的脑袋，任性地跺着。 御兽宗的弟子受不了被人踩脸的屈辱，扬手一道御火术打在他身上。 小孔向来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时间忘了自己成了人，将人一脚踢出了比试台，扑着双手，撒丫子往苏锦如这边跑，活像只炸毛的鸡。 苏锦如：……突然就失去了梦想。 众人看着他奇怪的招式，你看我，我看你。 直到有人大声说道：“那不就是只花鸡吗？” “如今连妖兽都能参加仙门大比了，真是好笑。” 第118章 师爹 台下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 坐在首席的东方识瞥了瞥无动于衷的叶芊芊，斟酌着。 若此刻出声，于北昆仑毫无益处, 反倒会影响北昆仑在众仙门之中的权威。 听着愈加激烈的质疑, 苏锦如攥紧小孔的手腕，默默挡在弟子前。 素来嚣张的小孔缩着脑袋, 躲在苏锦如身后, 很是羞愧地小声问道：“我是不是暴露了呀？” 苏锦如抿紧唇关, 摇了摇头。 “暴露什么？”一道敞亮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 掷地有声，气势汹汹，周身的修士顷刻噤了声。 叶素素睡完一个美美的觉, 便想来看看自家妹妹的门派比试如何, 没曾想遇到这种败兴的事。 “你们有没有长眼睛，仙门大比的那条规定不许妖修参加，难不成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她性情暴躁，骂起人来毫不嘴软, 近处的方才议论和笑话的修士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更有甚者, 将想开口回嘴，也不知哪来的剑气直接悬在头顶。 赤裸裸的威胁。 苏锦如见叶素素帮她出头, 先是高兴，随即想到她得罪这么多修士, 便有些担忧, “叶师姐……” 叶素素摆了摆手, 红裙妖冶, 眉眼嚣张肆意, 不大在意地说道：“这些弱鸡就知道眼红别人, 不必理会！” “鸡”这个字眼正好戳中花鸡的痛处，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叶素素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打着哈哈补救：“小孔，弱鸡是用来骂他们的，你不是，你是孔雀嘛，是不是，好看的花孔雀？” 花鸡抬了抬头，一旁的霓红染大力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师弟，你一脚就能把那人踹飞，还一打二，厉害啊！” 苏锦如忙附和的点点头，“北昆仑允许妖修参加仙门大比，不然我们连报名都报不上，大家都知道啦，没关系啊。” 观席台上各门派的长老彼此相视一眼，随即看了看首席的东方掌门。 东方识面色尴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不仅仅是北昆仑，自仙门大比创立以来，便从未有设过妖修不得参赛的规矩，只是大家约定俗成，误以为有次规定罢了。 大家的打气又让花鸡重整信心，重绽光彩。 霓红染挤在他身边小声道：“师父身边的莲大人你知道吗？” “他不也是妖修，他要在，这些人一个个都得臣服，他们就是、就是什么来着……” 白小晓适时提醒：“欺软怕硬。” 霓红染重重点头，“对，欺软怕硬！” 花鸡想了想，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握紧双拳道：“我要变强！” “嗯，变强！”霓红染也握紧双拳，“等下一个仙门大比，我定把他们打趴下！” 观席台上的沐掌门望着乾云那群小家伙嘀嘀咕咕的，又是比拳又是亮剑，笑道：“叶掌门的弟子斗志昂扬啊，看来下一场仙门大比，定精彩非常。” 芊芊抬手揉了揉额心，讪讪道：“童言无忌，见笑。” 沐掌门笑笑，望着那道小小的红色身影，若非叶芊芊在，那小姑娘早就被人做炉鼎用了。 比试一结束，霓红染率先跑至自己师父身边，捧着肚子求食。 芊芊抬手拍拍她脑袋，看向走过来的弟子，淡淡笑道：“不错，都上榜了。” 众人欣喜笑着，此次参赛的弟子极多，可惜那些弟子不是被下了魔种，便是死于那些被控制的弟子手中，比赛的弟子少了一半。 回到客舍后，芊芊拿出储物袋的生食与调料摆在石桌上，架起炉灶。 苏锦如生怕她又要自己动手，忙道：“小师姐，叶师姐找你，我来做菜吧。” 一众妖怪皆附和。 芊芊只好将重任交于苏锦如，进屋去找叶素素。 叶素素本没什么事，在屋中转悠一圈，瞟见妹妹屋中内室的床上有一道黑乎乎的影子，探头去看。 芊芊眼疾手快，一把关上屋门，挡在屋前，假笑道：“姐，你找我何事？” 叶素素抬手赶开她，一掌击开门，掌风掀起隔间的帘幔，便见一件黝黑的长袍挂在床旁的置衣架上。 屋外的霓红染看着突然出现在院中的男人，先是有些紧张，但想起他一挥袖便把鸡腿烤好的本领，咽了咽口水，小跑过去，甜甜叫道：“师爹，你可以给我们烤肉吗？” 莲尧：！ 哐当一声，苏锦如手里的刀掉在地上，吓得她自己跳了跳，忙回过神捡起，故作镇定转过身去切肉。 她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希望叶师姐与小师姐也什么都没听见。 众妖虽说有些怕他，但耐不住他那喷香的鸡腿，齐齐眼巴巴地望向他，小声唤道：“师爹……” 唯独方向盘，无语地摇脑袋。 一群见肉喊爹的墙边草。 听着庭院中那声“师爹”，芊芊扯扯嘴角，望向懵圈的叶素素。 “师、师爹？”叶素素惊异地瞪直眼。 “是苏师姐。”芊芊神态淡定，迤迤然走到门边，“苏师姐做爹又做娘把他们拉扯长大，他们便学着凡间的人唤苏师姐……‘师爹’……” 她望着那专心给霓红染烤肉的妖龙，扶额轻叹，颇为苦恼：“我没办法……” 叶素素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那条黑蛇与苏锦如都在烤肉，众妖围在苏锦如身边，显然对她更为亲昵。 总不会叫一个不亲的人叫爹吧。 见她信了大半，芊芊心虚不已，忙关上门，将她扯回榻上，岔开话题，问道：“姐，你找我什么事？” “我就是来看看，”她四下望了望，想起师父告诉她的事，道：“你小心隔壁那个玉琅。” 芊芊点头，她一直都有留意玉琅，此人周身仿佛笼了一层迷雾，看不透，摸不着，却透露着危险。 “还有……”叶素素想起一件事，“各门各派因为魔种的事对乾云有点微词，你别放在心上。” 她妹妹的心思其实最为敏感，并非爱多想，而是容易走极端。 一执拗，南墙撞破都不会回头。 芊芊轻松地笑了笑，“无碍，他们打不过我。” “……” 叶素素深吸一口气，暴躁脾气一上来，抬手给她脑袋拍了一巴掌，“你个死丫头，都多大了，还这么叛逆，非要把苍澜界的仙门都得罪个遍！” 芊芊摸摸脑袋，不由念叨：“你不也是，还管我？” “那不一样！”叶素素抬手戳戳她肩膀，“你现在是掌门，若不考虑周全，到时候连累门派弟子！” “你怕被我连累？” 叶素素瞪瞪眼，这死丫头就是不开窍！ 见她真的有些生气，芊芊展颜哄道：“姐，你放心，我自有考量，不会连累你的。” 叶素素生气地哼一声，“算了，我回去了，你好生呆着，”她起身往屋外走，至门口时，回头道，“别那么猖狂，也别以为我不知道，总之，我不准。” 芊芊愣了愣，随即故作乖巧的点头，目送她离开。 临走时，霓红染笑着递过去一串烤肉，“姨，给！” 叶素素瞧了瞧背靠着自己，坐在竹椅上侧支着头，摆弄碟盘的男人，轻哼一声，接过烤肉，转身踏出院门。 霓红染摸摸自己脑袋，纳闷地自言自语：“姨好像不喜欢师爹……” 苏锦如轻咳一声，小声纠正她：“红染，莲大人，他是小师姐的灵宠，不是你师爹。” 叶师姐方才也明令禁止小师姐不准与莲大人在一起。 霓红染歪头：“可是他们每天都住在一起，我爹和娘就是每天都住在一起啊？” 灵宠与主人有契约，在一起可助修炼，小师姐与莲大人住在一起无可厚非。 想了半响，苏锦如脑中灵光一闪，捉住霓红染的手，附耳道：“你未来的师爹也许是闻师伯，他对你们……” 一语未了，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坚硬的石桌莫名四分五裂。 她忐忑地看向那大步踏进屋中的男人，脖颈不禁颤了颤。 似乎是生气了…… 方向盘凑过去，小声道：“苏师姑，你不知道吗，妖——莲大人，他一直心悦我师父，可惜爱而不得……” 苏锦如皱眉，“你哪听来的？” 方向盘晃晃手指，“我亲眼所见，莲大人曾经错事时，被我师父打了一顿，他半点脾气都不敢出，还好生哄着我师父，给我师父打伞，当然，我师父没有理他，这不是爱而不得，又是什么？” 苏锦如还从未听说过，放下玉碟，好奇地催道：“然后呢？” 方向盘回忆中往事，后来，他生气，师父亲了他，把他给哄好了。 “后来……后来，”方向盘眼神飘忽，斟酌着说词，“就现在这样，没什么新奇的。” 苏锦如略微失望，喃道：“闻师兄虽好，我还是比较喜欢莲大人。” 方向盘皱眉，“为何？” “人妖刺激。” “……” 坐在屋中喝水的芊芊听见苏锦如那句话，一口水呛了出来。 她略显慌张，抹了抹胸上的水渍，看着面色古怪的莲尧，摆摆手：“你别误会，他们都在胡言乱语。” 莲尧冷沉着脸，看了她一会，面无表情落座，道：“那小子说的有模有样，本尊何时对你爱而不得？” 芊芊放下茶杯，万分歉意：“那都是胡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那就遭了。 见她这慌张失措的模样，他的猜想印证了大半，她定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他微扬下颌，抬眼冷睨着她：“爱而不得？——哼，夺过来便是。” 第119章 情愿 “……呵呵。” 狠话放完, 听见叶芊芊的冷笑，莲尧不自觉的握着茶几上的茶杯，指腹沿着茶杯摩挲, 片刻道：“本尊对这些情情爱爱不感兴趣。” 好似给了一个台阶下, 芊芊顺势说道：“我就知道，你与我们这等凡夫俗子不一样, 好啦, 没有就好。” 她起身, 随意的拍拍衣袖, 回头朝他笑了笑，“我还有事，这就不奉陪啦。” 莲尧注视她, 指腹微微顿住, 直到她走到门口，这才出声唤道：“叶芊芊。” “嗯？”她微侧身，眼中浮上一丝疑惑。 “你能不能对本尊尊重一些？”每次随意的态度都像是在敷衍。 芊芊微微张大眼睛，随即弯眸一笑, 眼中透着不以为然, “我不尊重你吗，我都让你睡床了？” 莲尧看了看床, 不由气结。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丢了一句话后，芊芊转身出门, 不一会便消失在院门前的小径上。 霓红染歪头看着离开的师父, 有些好奇：“师父怎么老是晚上出去？” 苏锦如摇头, 小师姐的心思, 她向来摸不透。 莲尧板着脸坐在榻上, 眉头微皱, 显出几分沉重。 方向盘悄悄踏进门中，小步踱到榻前，仰着脑袋打量他。 他与妖龙相处过几年，倒也不怕，这条心高气傲的妖龙，只要不触犯他底线，他不会计较，更懒得计较。 或是，他们在他眼里都是蝼蚁，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又或是，嘴硬心软。 不像师父，嘴狠心更狠。 莲尧瞥向这个小兔崽子，眉弓微压，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这小兔崽子三番两次编排自己，他未找他算账，他倒主动凑过来，他磨磨后槽牙。 见他生气，方向盘干笑两声，甜笑着讨好道：“莲大人，你是不是又失败啦？” 莲尧按捺下想拧他脑袋的冲动，冷冷道：“你又想胡诌些什么？” “哪里是我胡诌？”方向盘笑着摸摸头，“莲大人真是把以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莲尧斜睨着他，俄顷松开茶杯，随手点点桌面，语气不咸不淡：“你知道许多本尊过去的事？” “嗯，我还是莲大人看着长大的。”他挤出灿然的笑容，与他套近乎。 莲尧却嫌恶地哼一声，想了想，冷眼打量他：“你有何目的？” 方向盘笑的更加灿烂，他回过脑袋看了看屋外欢闹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注意着屋中的他们。 “我想求莲大人一件事。”他回过头，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似乎在提一个极为轻松的要求。 莲尧哼一声，往后一靠，抱臂看着他，“说。” 这些人族每每露出谄媚之态，定有事相求。 他微微凝眸，叶芊芊似乎也曾有求于他……可是在何处？ 方向盘低头犹豫一会，抬起头道：“莲大人可否能破开我体内的禁制？” 自从魔君司翎出现后，他便有些后怕，他虽在魔宗长大，可是他是灵修，他未入魔，更不是什么顾雁行。 顾雁行名字虽比方向盘好听，可于他而言太重。 莲尧收回打量的目光，瞥一眼屋外，挥袖关上屋门，上身微微前倾，靠近他道：“本尊问你……你所言可真？” 方向盘怔了一怔，点点头。 见状，他剑眉紧皱，很是费解，“本尊真喜欢她……” “莲大人若怀疑，去三生石幻境一探便知。” 莲尧皱着眉不发一语。 等了少刻，莲尧伸手抚上他发顶，方向盘闭上双眼，满心期待。 只要破除禁制，他便能长大，便能知道自己忘记了何事，便能解决司翎这颗定时炸弹。 许久，莲尧收回手，眼神纳闷：“你身上的禁制非自己破开，若被强行破除，会死。” 方向盘睁开眼，神色愕然。 “你自己掂量，想死再来找本尊。”他若强行破开，害死这只小兔崽子，叶芊芊定会生气。 不好。 方向盘失望而归，他何尝不想自己破开，可时间太紧张，司翎那老贼诡计多端……万一，万一他真是那个人呢？ 师父好像极不喜欢那人，若将他赶走，他是不是……又没有家了…… 入夜后，长风呼啸，晚来的深秋终于在此夜降临。 捋捋被秋风吹乱的碎发，芊芊拢拢衣襟，阻挡寒气的侵袭。 修仙之人有灵气护体，本不惧寒意，奈何今夜寒甚。 她推门进屋，苏锦如正抱着一床衾被给霓红染铺床。 芊芊与她打声招呼后，嘱咐她早些休息，便转身进了自己屋。 莲尧犹如她走时，一动不动坐在榻上。她搓搓手臂，径自往内室的床榻上去。 莲尧早就瞥见她进来的身影，今夜的寒气来的突然，人定然挨不住。 “叶芊芊。” “嗯？”她应了一声，一边掀开衾被，端端正正打坐调息。 “此寒怪异，你没感觉到？” 芊芊无语瘪嘴，没话找话。 “北境的雪一向来的早，大概要下雪了。” “……”下雪是这样的吗？ 欺负他是条南方的龙没见过北方的雪？ 芊芊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妥，为了避免他再说她敷衍，她撩起一条眼缝，静静问道：“你可见过雪？” “……见过。” 芊芊点点头，觉得可以了，便闭上嘴，安心调息。 莲尧忍无可忍，道：“叶芊芊，这寒气中邪气深重，你没感觉到？” “嗯，多谢提醒。” 莲尧乃是至阳之躯，对阴寒之气极为敏感。 此阴寒邪气中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 连他都感觉到一股不适。 “明日会下雪，你不要错过了。”芊芊闭着眼，极为好心的提醒。 “……” 莲尧郁气结胸，不想再听她刻意的敷衍，化作一道金光闪出屋中。 隔壁院中，秋水霖掌灯，望着乌沉沉的夜，瑟缩一下脖子，道：“吩咐众弟子今夜戒备，不可掉以轻心。” 简山点头转身去向各个弟子屋中。 白绿披着狐裘披风，拢紧衣领，立在门槛望向院中的黑夜，道：“师兄，今夜怎么这么冷？” 秋水霖见她出来，忙将她推进屋去，关上屋门，道：“师妹冷，就回去，别瞎出来，免得冻着。” 白绿瘪瘪嘴，道：“我有灵力护体，才不怕！” 秋水霖长吸一口寒气，道：“今夜，便是灵力都不管用……”他想了想，悄悄指了指师父的屋门，小声道，“你去找师父吧。” 白绿以为他又拿自己开玩笑，轻嗔一声，撇过头去。 秋水霖这回是真是想让她去找玉琅，这寒可不是一般修士能抵御得了的，寒气裹着邪气，稍有不慎，走火入魔。 特别是对于用执念的、有心魔的修士，此寒犹如心魔的薪火。 “师妹，平常都不见你害羞，算了，我去找。” 他无奈地打趣道，走到玉琅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也正好自里面打开。 玉琅看着他俩，道：“今夜，你护好师弟师妹，我要闭关。” 这时候闭关？ 秋水霖呆愣住，玉琅淡淡扫了朝他展颜笑着的白绿，微微颔首，便关上房门。 白绿噘噘嘴，失落，她都习惯了。 秋水霖身为大师兄，极快的回过神，道：“师妹你回房吧，我就在门口守着你。” 白绿不高兴地看他一眼，任性的摇头：“不要。” 她拢紧披风，转身在门口坐下，“今夜，我要守着师父。” “才不要躲在屋里。”她扬扬头，神色透着机灵，眼中那抹黯然飒然不见，添上一抹灿烂的神采，“别看师父寡言，其实师父才是我们最需要守护的那一个人，他不说话，你们就不陪他说话，我就不一样，我天天闹他，就是想让师父不那么孤单。” 秋水霖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道：“师妹，你这是何必呢，师父、师父与我们不同，你这是扰他的道。” 白绿捧着脸，冷哼一声，执拗的别过头，“才不要。” 况且，师父的道，是她扰的吗？ 分明是叶芊芊。 她一直以为师父修无情道，便不会对他人动心，后来她才知道，他的心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的心深藏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叶芊芊，师父为了她一再破例，也许连他自己都为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还说修无情道。 他的道早就坍塌了。 师父的执念何曾比任何人少？ 她要好好守着他。 白绿满心满意，往后挪了挪，轻轻靠在屋门上。 屋中一灯如豆，空无一人。 倏然间，芊芊睁开眼睛，她习惯性望向榻上，忽又收回目光，起身下床，快步出门，御剑飞上客舍上空。 莲尧百无聊赖斜躺在乌云上，瞥见芊芊，若无其事的起身，道：“叶芊芊，你怎么出来了？” 难不成，没有他，她睡不安稳？ 也对，今夜是个人都说不安稳。 芊芊懒得与他废话，道：“北昆仑已被魔气环绕，进我的识海，别出来。” 这句话，她说的顺口，让莲尧愣了下，他厌恶魔气，叶芊芊竟知道。 “这点魔气，伤不了本尊。” 芊芊回头，冷冷看向他，冷酷无情的道：“魔气会愈来越重，我可不想再拿精血救你！” ！！ 第120章 怪物 “罢了。” 她不由自主的挠了挠额间, 装作思索的样子，“是我多事，你想去哪便去哪。” 言毕, 她拱拱手, 御剑往盈香峰飞去。 莲尧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收回目光后, 返回乾云客舍。 盈香峰下魔气最为浓郁, 魔气仿佛便是从此处散发出来的。 她微微拧着眉头, 正欲御剑沿着倾泻而下的瀑布飞至崖底, 身后便传来一声轻唤。 “师妹。” 她回过头，闻时舟不知何时立在瀑布旁的崖边，温柔的笑着。 芊芊轻挑下眉, 御剑过去。 “师妹此番是来探查崖底？”他轻声问道。 芊芊点点头, 此处魔气甚浓，应当有不少修士发现了异状。 闻时舟望了望幽深的崖底，道：“师妹能否留在崖上，让我先去看看, 可好？” 芊芊摇了摇头, 举了举剑，道：“师兄, 一起去吧。” 他知道她一向独立果敢，绝不是躲在旁人身后之人, 无奈一笑, 点点头后, 同她一起飞至崖底。 崖底瀑布声震耳欲聋, 溅在石头上的水迸得四处都是水花, 人一至, 通身便染上了一层冰凉的湿意。 魔气便是从瀑布落下的池水中蔓延出来的。 “师兄，且退一退。”她举起执剑的右手，展臂挡在他身前，左手掐诀，嘈杂的水声顷刻间平息，波涛汹涌的瀑布，池面，溪流瞬间结冰，一片寂静。 蔓延而出的魔气如同被封印在冰下，缓缓游动，仿佛在寻找出口。 “师兄，这池下也许便是那魔修的老巢。”她半蹲下身，凑近冰封的池面，凝目打量。 闻时舟道：“魔修自来在西境，那里离魔域更近一些，适合他们修炼，北境离仙界最近，他们竟然在此安巢，不可思议。” 芊芊回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许是我把西境的魔窟封印了，才让他们这么想不开。” 他对她那些离经叛道的作为已见怪不怪，“师妹，可要小心他们报复。” 芊芊抿抿唇，回头望向池面，叹道：“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报复，魔修与灵修势不两立，他们给弟子们下魔种，控制他们食人，这已不不能算是人了。” 听见“魔种”，闻时舟不禁抚上自己的右臂，目光微黯，低声问道：“师妹，这次魔种与玉京城的魔种不同，它像是一种魔蛊。” “宿主只是此魔蛊的饲料，魔蛊生成后，便会蚕食宿主的躯体与神魂，蕴养魔气为母蛊所用。” 芊芊想到这些时日所见的魔种，又不免想起司翎。 “师兄，还记得魔君司翎？” 闻时舟：“记得。”他们曾在玉京城一同找过他，可惜他藏得极深，难以寻找。 “他生的极怪异，似妖非妖，似人非人。”芊芊蹙了蹙眉，神色沉重，大胆猜测。“我怀疑他不是此界中人。” 否则，他为何一定要破开魔域封印，即便再不甘，即便想要世间所有人与他一样坠入魔道，不得超生，也非要打开魔域不可。 除非，司翎是魔域的东西。 苍澜界各大仙门对魔域记载甚少，他们只知有魔域，却不知道魔域中到底有何物。 魔域中的魔气与修仙者入魔后的自身生出的戾气相同，真叫人不解。 闻时舟垂下手，道：“我曾经也怀疑过，可典籍中曾记载，越界之人，天道不容。” 芊芊顺着他的话忖了许久。 以前林月溪身体中曾经出现过一道残魂，莲尧说，他是天上的仙君，一旦被天道发现，便遭天谴。 那日她走的匆忙，也不知那仙君躲哪里去了。 “也许，司翎就是生的丑吧。”她颇为感慨，观察着池底下翻涌得厉害的魔气，“生着一双白内障的眼，声音听着又恶心，啧，可怜。” 闻时舟失笑，摇了摇头。 一吐槽完，池底深处传来一声怪物似的桀叫。 芊芊惊了惊，起身往后退了退，惊诧地望向闻时舟。 闻时舟同样诧异，稍刻回神，面色警惕：“师妹，先别下去。” 芊芊恢复冷静，点点头。 “你先回去，我去找东方掌门商议。”她的身份太敏感，地下若是妖兽，她去只怕不妥。 芊芊难得没有出头，顺从他的意思，回到乾云客舍。 翌日，夜寒尽散，天光明亮，早上路间弥漫着薄薄的晨雾，道旁的花叶尽数打上一层薄白的霜。春非春，秋非秋。 苏锦如牵着不安分的霓红染，跟上芊芊步伐，关心地问道：“小师姐，昨夜突然变冷，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她似是不解目光扫过前面的他派弟子，压低声音，“苏师姐，昨夜我和闻师兄找到一处水池，下面传来奇怪的叫声，可吓人了。” 她故作害怕抖了抖肩膀，笑着朝睁大双眼好奇听着的霓红染眨了眨眼。 霓红染原本吊着胆子被她一逗，瞬时稳稳落地，咯咯笑道：“师父骗人，肯定一点都不可怕。” 芊芊但笑不语。 苏锦如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小师姐的胆子可不常人能比的，她混沌期时，便能面不改色剥开妖兽的肚子。她语气虽是开玩笑，可半夜出去，一想想便有些后怕。 芊芊看着苏锦如噤若寒蝉的面色，抬手搭在她肩上，“苏师姐，别自己吓自己，放宽心，安心看比试，我看今日方向盘又是第一名。” 苏锦如破颜轻笑，深有同感。 见她恢复以往的轻松，芊芊收起手，搓搓手，纳闷地念叨：“往日这个时候，都会有人下注，今年怎么连一个赌盘都没看见……” 苏锦如不关注这东西，只是没想到小师姐除了嫖外，竟然五毒俱全了。 几人御剑至演武场，早霜在热闹的人。。流中渐渐蒸发，天空虽阴，却透着亮，像是暴雨前兆。 “今日应当不会下雨吧？”沐掌门端着茶，望了望阴亮的天幕，转向东方识，“东方掌门，若下暴雨，这比试还继续？” 东方识笑了笑，爽朗道：“天下雨自有地收，与我们有何干系？” 沐掌门皱皱眉，这叫什么话？ 东方识望向一旁注视着演武场的芊芊，态度温和的问道：“叶道君，你觉着呢？” 芊芊瞥了瞥他俩，淡道：“甚好。” 沐掌门：……你们是在打什么哑谜？ 东方识笑笑，道：“沐掌门还是安心看比试吧，不会淋着你的。” 沐掌门一脸莫名其妙，叹口气，道：“罢了，东方掌门如此说，本座也懒得操心了。” 台下仍旧是方向盘一人一剑，独揽风头。 东方识对方向盘的兴趣不止一星半点，他凝目端量着他手中那柄长剑，深吸一口气，问道：“叶道君，贵徒手中那把剑该不会是……仙剑？” “嗯。”她略显无聊，撑着侧颊，望着台下的方向盘，“我在混元仙府拿到的。” 东方识一听混元仙府，惊叹一声，“叶道君的气运真是好。” “……还可以。”她倒霉的事多着呢，一去混元仙府，便遇到九阶妖蛟，后又被北昆仑弟子追杀。 她悄悄瞥向东方识，见他望着底下，便不动声色地移回目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案面，很是无聊。 评审靠的是那块石头，他们只是一群看客……有什么好看的，能不能给点惊喜？ “东方掌门，”她轻轻开口，“昨夜那底池的怪物现在如何了？” 东方识转过身，先是有点疑惑，意识到她所言的东西，道：“昨夜闻道君前来告知后，本座便遣人去查探，可是……”他敛眉，百思不解，“池底并未有任何东西。” 叶芊芊虽狡诈，可闻时舟绝不会胡诌。 他们听见虽听见了池底的怪叫，可池底来来回回搜寻了几遍，什么都没有。 芊芊也不意外，幽幽提醒：“那种神识都不能探索的地方，东方掌门还是警惕为上。” 东方掌门一副受教的模样，“本座以派弟子看守，若再有叫声，便立即封印水池。” 若按照自己的性子，不管有无异样，她已然当机立断封印水池。 他派之事，何须多管。 尘埃落定的悠远钟声使她回过神。 她坐着上身，端端正正望着台下，周身响起淅淅沥沥的暴雨声。 沐掌门望着身后树间油润的青叶，恍然大悟：“难怪东方掌门道，天雨自有地收，原来东方掌门早已在这周围布上了阵法。” 东方识笑，却不言语。 芊芊对阵的灵力波动感知极强，这演武场看似平平无奇，却暗藏无数道阵法，比起炼狱塔只多不少。 暴雨下了一整日。 天地间添上了一抹阴郁的暗色，比试结束后，演武场上的修士渐渐散去。 天青榜上名字重新换了一遍。 除了榜首，上面依然是那好笑的名字。 他御剑盯着自己的名字，不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 以前有多讨厌，现在便有多舍不得。 这十年犹如一场美好的幻梦，他舍不得醒来，舍不得去揭开。 天青榜忽然一闪，所有的名字尽数消失，再次浮现在他眼前的是——第一名，南境玉京城顾雁行。 第121章 三生石 “小盘子, 你在上面发什么呆，回去啦！”霓红染双手叉腰，仰着头, 不难烦的喊着。 这将将雨停, 不早点回去，雨又要下了。 芊芊往上望了一望, 见他目不转睛盯着顾雁行的名字, 微不可查的叹口气。 这孩子想爹了。 她飞身上去, 瞥了眼他这讨人厌的爹的名字, 拍拍他脑袋，道：“仙门大比结束后，你便回玉京城。” 方向盘愣愣的回神, 以为她是在赶自己走, 声音磕磕绊绊：“师、师父，你、你不要我了？” 话音刚落，头上一痛。 “为师让你回去拜祭一下爹娘，想什么！”芊芊糊了他一巴掌, 见他发冠有些歪, 没好气的给他理正发冠。 “你也知道，你爹死在西境, 也不知顾府有没有给他立衣冠冢……” 说着，芊芊又有些懊恼, “忘了, 你爹和家里关系不好。” 现在顾雁行的名字在顾氏一族中仍是一个禁忌。 他回去只怕会被那些人给砍了。 以前将他丢在那里死了便死了, 如今便有些棘手。 兔老头那般宝贝他, 她若没护好, 他定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气的脸红脖子粗，竖起兔耳朵和她叫骂。 也罢。 将发冠摆正，她拎着他衣领，飞身下去，道：“你想他，就在灵山给他立个衣冠冢。” 方向盘低着脑袋，轻轻点了点。 他个子小，一低头，谁也看不见他面上的情绪。 一旁的苏锦如头一次听说方向盘竟然还有个爹，她一直以为他是一出生父母双亡的孤儿被好心的小师姐捡到，这才带上乾云。 方向盘长不大，但论年纪，他也不过十几岁，到底是个未出世的少年，想爹娘是应该的。 “小盘子，我们回去便给你爹立个大大的碑，让你爹也看见你得仙门大比第一名。” 白小晓凑过去，扭身去瞧这个冤家，瞥见他面上神情啼笑皆非，仿佛在嘲讽什么，瘪嘴：“你在笑话什么呀？” 方向盘抬眸看她一眼，自嘲地笑笑，沉默不语。 不知怎的，白小晓觉得此刻的方向盘令人不寒而栗。 她抱紧霓红染的手臂，躲在一旁。 霓红染护住小白，护短似的推推他，“小盘子，你又吓她。” 方向盘不言不语。 一行人行至客舍山脚下，未尽的雨便又淅沥落下。 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积着小滩的雨，踩下去雨水四溅。 霓红染看着自己脏兮兮的绣花鞋，道：“师父，我们御剑回去吧。” 芊芊也正有此意，抬手召出破妄，手臂便被苏锦如拍了拍。 “小师姐，你看，前面。” 她惊喜地叫出声，像得了意外之喜。 芊芊依言望向长阶之上，昨夜不欢而散的人撑着黑伞，伫立细雨中，似是在等她。 “……”这场景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细雨越发绵密，莲尧面无表情走下去，撑着伞看着她，将手递过去，手中忽然出现四把黑布伞。 见此情状，芊芊忍不住笑了出来。 笨蛋。 苏锦如看着他变出的伞，恍然道：“对喔，我们可以变出伞。” “变出伞？”霓红染满眼惊奇。 苏锦如笑眯眯道：“我们现在是修士，当然可以变出伞啦。” 霓红染不解的歪歪脑袋。 芊芊抿住笑意，张手手中的剑化作一把碧伞。 莲尧：“……” 她笑笑，把伞靠在肩上，侧过身让开步。 霓红染深明师意，撒开苏锦如的手，跑到莲尧面前抱过四把黑伞，恭敬地躬身：“多谢师爹！” “……” 众人不由望向笑容凝滞的芊芊。 “别乱叫，那是莲大人。”苏锦如硬着头皮拍拍霓红染的头。 霓红染点点头，脆生改口唤了一声“莲大人。”，便将四把伞分发下去。 芊芊无可奈何，撑着自己的伞，拾阶而上。 莲尧面无表情，默不作声走在她身边。 小妖怪们察觉到他们之间异常的沉默，相互问道：“师父和莲大人吵架了？” “师父和莲大人经常吵架！”白小晓直接下了定论，“只有朋友才会经常吵架。” “为什么啊？” “因为吵架后不会和好的就不是朋友了呀。” “哦~” 雨声渐紧，临近客舍的青石板积水甚满，路及不好走。 芊芊看着裙边上沾染的泥巴，摇摇头。 下一瞬，青石板道上的泥水顷刻蒸发，雨水一沾，便成了一道道飘散的白气，如同踩在云雾中。 她偏头瞥向面色冷峻的莲尧，她是第一次见，龙炎还能这么用。 一行人回到客舍，雨声被关至门外。 “师父，今晚还能在外面烤肉吗？”霓红染开始为自己晚餐担心。 芊芊施法清理干净衣裳上、鞋上的泥渍，望了望窗外透进来的暮色，道：“天色已晚，你们在屋中好生呆着，烤肉嘛……” 她望了望苏锦如，苏锦如露出一个浅浅微笑，轻轻朝转身进屋的莲尧扬了扬下巴，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芊芊沉吟一会，颇有些为难。 她收起长剑，小步踱至内室，看着他的背影，迟疑地说：“莲尧，你……” 莲尧回过身，静静看着她，突然道：“你把三生石给本尊。” 她些微诧异，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你要三生石做什么？” 莲尧轻哼一声，漫步行至她面前，语气冷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本尊为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确挺想知道。 被人无时无刻窥自己心中深处的隐秘，这种滋味不好受。 莲尧提步坐在榻上，淡淡一笑，“本尊的妖丹与你融为一体，只要本尊力量强过你，便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伸伸手，眉宇透出几分冷傲：“三生石。” 第122章 玩火 “没有。”她耸耸肩, 明目张胆的撒起谎，“仙界之物，我怎会有。” 莲尧沉下目光, 盯着她看了一会, 默默收回手。 屋外的小妖怪叫唤的厉害，芊芊挤出一抹假笑, 道：“莲大人是失去了一段记忆, 不过, 那都是不重要的记忆, 丢了便丢了。” “当下才最为重要，”她笑着指了指门外，颇有些厚颜无耻, “有劳莲大人代为照料。” 不待他反应, 她拱手极快的行了一礼，三步并作两步，踏出屋门，御剑飞向盈香峰。 好似忙的晕头转向。 只有莲尧知道, 叶芊芊看似忙的焦头烂额, 实则是在看热闹。 昨夜盈香峰的寒冰已融化，瀑布依然震耳欲聋, 溪流翻滚犹如滔滔江水。 池边比昨日多了五六个弟子，各自立得远远的, 周身竖起阵法, 既防着别人又防着自己。 一旦入魔, 便会被阵法禁锢, 无法再伤人, 他人也不能触及到自己, 一举两得。 可终究难敌寂寞侵袭，几人虽隔得远，声音中气十足，讨论着今日仙门大比。 “我听说，乾云的方向盘原来是魔宗的人，以前有灵修混入魔宗，见过这个小孩子，长不大，魔君司翎常常带着他到处走。” “乾云仙门的弟子哪一个不奇怪，只要不是魔修就好了。” “不一定，有人怀疑他是魔修，掌门曾经说过，方向盘剑法熟稔，不像个新手，不是魔修还能是什么？” “若非叶道君在，掌门早把他揪出来了。” 其中一个弟子有些想不通：“叶道君再厉害，也没必要袒护一个魔修吧。” “说不定是……”那弟子努努嘴，将想移步过去，抬头一瞥便见头顶崖上横生的独树枝头立着一个人。 待看清那人的容貌，瞬间噤了声。 其余弟子见此，也顺势抬头去看，一个个尴尬的低下头。 叶道君也不知何时立在那上面，听了多少。 照太清境道君广阔的神识，大概全都听见了吧…… 掌门曾说过，叶道君的脾气不好，行事狠辣决绝，杀人如麻，死在她手中的修士不计其数。 若惹得她不高兴，趁此杀了他们也不一定。 众人犹疑着要不要遣人去禀告长明道君，便见头顶上那人轻飘飘落下，纤纤立于池边。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口，愈发提心吊胆。 芊芊不知自己恶名已众人皆知，俯身看向水池，目光探查着黝黑的池中，池水边飘着浮游的水藻，池水深且幽暗，神识探进去仿佛进入了一处漫无边际的黑暗。 其中并无魔气。 “叶、叶道君？”见她要下去，她身后的弟子大着胆子出声，“掌门说，未经他准许不可下去……” 芊芊敛敛衣袖，头也没回道：“无妨，本座已与东方掌门传了讯。” 说着，她掐了一个避水诀，纵身跃下，如鱼入水，了无痕迹。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池底岩石林立，水藻蔓蔓，池鱼穿梭其间，极为安宁。 看似不见任何异常，她抬手捉住一只从面前游过的小斑鱼，原本鲜活的小鱼顷刻腐烂，好似死了许久一般。 魔气所及之地，生机皆无，怎会有如此鲜活的鱼与幽绿的水藻。 魔气仍在。 * 玉琅回来时，乾云客舍灯火通明，两院隔墙之上，飘落的雨丝也染上了一缕明光。 驻足半响，他缓步踏进幽暗的屋中。 雨丝渐促，透着微凉。 霓红染虽已成了修士，仍不免感觉到凉。 她举着流油的双手，笑嘻嘻跑至门口，望着外面看雨的莲尧，笑道：“莲大人，鸡腿还有吗？” 莲尧斜她一眼，摆摆袖，屋中长案上凭空出现一块半人高的烤羊排，金酥滋油。 霓红染眼睛霍地一亮，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师爹，师爹，我告诉你哦，烈女怕缠郎，虽然师父不喜欢你，你多缠缠她，她就喜欢你啦！” “……” 说完，霓红染瞬间反身，一个猛子钻进妖怪堆，抢走第一块羊排。 方向盘一个人坐在角落，与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好似下定什么决心，起身快步行至屋门，正要开口，院门忽然被推开。 芊芊微微抬上伞檐，看着门口的两人，轻轻挑了一下眉，边走边道：“小盘子，你是不是长高了？” 方向盘张张口，略微讶异。 她几步踱到檐下，手一甩，碧伞化长剑，随即用剑比了比他身段，展眉道：“竟然比我的剑高出一个头！” 她一直没注意，瞧见他立在莲尧身边，都快到他腰际，这才意识到他长大不少。 方向盘微微撇过头：“我修为涨了不少，这才长高了。” 芊芊抬抬头薅了薅他脑袋，“今年仙门大比第一非你莫属。” 方向盘抿紧唇，回退避开她的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稀罕。” 第一名有什么好？ 见他扭身跑了进去，芊芊无语的摆摆手，随即扬头看了看旁观的莲尧，笑了笑举步进屋。 莲尧想起她做的事，不由自主的开口提醒：“小心玩火自焚。” “在凡间有个典故，”她随手甩甩衣袖，“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她笑笑，回过头，看着他：“我自认比不上那位老神仙，我钓鱼——要撒饵。” 她迈过门槛，走进屋内，闻见烤羊排的香气，不由深吸一口，“好香……” 见她沉迷的神色，莲尧板着脸，抬起手，一盘小份烤羊排凭空出现她面前。 “三生石给本尊。” 芊芊面不改色，抱过瓷盘，道：“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本尊想找回忘记的记忆。”每当遇见此人，他都有些束手无措，定是那遗失的记忆在作怪。 “何必执着于过去，你忘了，你要飞升成神。”她抱着烤羊排，拍拍他手臂，语重心长地说，“等你成了神，这点记忆对于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好好修炼。” 莲尧望着她潇洒而去的背影，长腿一迈，跟上她的步伐，穷追不舍：“还本尊妖丹。” “……” “还本尊妖丹，本尊便能立刻飞升。” “……”她撇开脸，懊悔的啧一声，这妖龙真是缠的紧…… 莲尧抓住空子，紧逼着她：“本尊给你选择，三生石、或者妖丹。” 她停下脚步，回头挤出一抹假笑：“不给，有本事你来抢。” 说着，便一手执剑，另一只手亮出三生石。 她从未与莲尧正儿八经的干过架，“抢到，就是你的。” 第123章 识破 屋内的小妖怪们个个仰起头, 伸长脖子盯着屋外的动静。 苍茫的夜色下，院中两道虚影你来我往，细雨如丝, 剑光如电。 苏锦如见他们莫名其妙的打起来, 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霓红染在一旁染连声喝彩, 犹如火上浇油。 白小晓见苏锦如担心, 小动作拽拽她衣袂, 稚声安抚道：“师姑, 不必担心，莲大人准输，师父不会有事的。” 霓虹染闻言, 回过头, 一把揽过她的小肩膀，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小白你也觉得莲大人会输啊！ 白小晓乖巧的点点头。 小孔踩在天狗肩上，趴着抱住门框，眯着眼细看, 夜色如墨, 根本分不清那两道身影，“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白小晓暗暗得意。 这场架, 从一开始就莲大人便输了。 霓红染回头看向他们，对师父信心十足：“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当然会赢啦！” 师父熬制的那些汤药能催生灵植, 还能记住无数道繁杂的阵法, 莲大人除了肉烤的好吃, 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苏锦如扫了他们一眼, 缓缓回神, 莲大人是小师姐的灵宠，噬主犹如自伤，虽不知两人为何打了起来，应当只是闹着玩。 她渐渐定神，再次望向院中的两道剑影，轻轻松了一口气。 半响，夜雨越发密匝，院中的虚影已然跃至空中，附近的客舍瞧见这动静纷纷出门驻足观看。 守在院外的弟子还以为出了事，忙去请长明长老与东方掌门。 东方识赶来时，客舍上的山巅都被芊芊削去一半，露出秃瘠而陡峭的山体。 “二位道君！”长明，铆足力气扯着喉咙喊道，“二位道君，有话坐下来好好讲，小心伤及无辜啊。” 芊芊横剑挡住莲尧的炎刃，哼哼一笑，后退数步，反手执剑，飞身下去。 莲尧无甚表情看了她一眼，闪身回屋。 “东方掌门，长明道君。”她拱拱手，“抱起，与灵兽练剑入了神。” 东方掌门挥手，倾斜的山体恢复原貌，“叶道君练剑的动静颇有些骇人，再下去被北昆仑都不够叶道君砍。” 他语气调侃，并未恶意，芊芊再次抱歉的拱手作揖。 长明长老道：“请叶道君勿要再半夜练剑了。” 芊芊连连点头。 东方识望了望乾云的客舍，道：“能与叶道君打成平手的灵兽倒不多见。” “一条黑蛇而已。”她谦虚解释。 东方识想了想，叹道：“叶道君有如此得力助手，真是羡煞旁人。” 芊芊客气地假笑两声，与他们寒暄几句，在他们的目光中，反身屋中。 东方识御剑回峰，暗自思忖着。 长明道君还在为方才的事感叹：“黑蛇噬主，叶道君竟然以黑蛇为宠，真是怪。” 东方识琢磨着：“本座见那灵兽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长明道：“能让掌门眼熟之物，想比不是凡物。” 东方识兀自思索，片刻忽然睁圆双眼：“它只怕不是黑蛇。” 他转头，定定地望向长明，沉声说道：“而是黑龙。” “坤山下那条上古妖龙。” 长明道君瞬时一惊，“掌门，这……这……” 见他惊魂未定，东方识笑着瞟他一眼，“长明，你以往的老成去哪了，只是一条上古妖龙就就把你吓成这样。” 长明自知羞愧，道：“上古妖龙远非凡物，老朽眼拙，从未见过，这才如此惊讶。” 掌门咂摸咂摸，道：“见过的人已经丢了性命，你是运气好……”他顿了顿，忿忿不平，“叶芊芊这个小丫头，气运怎么如此好，上古妖龙竟然在她手里。” 长明随之思索，小小一惊：“叶道君恐是想利用上古妖龙飞升，天道降下的法则符文现在应当在上古妖龙体内，若叶道君飞升，一有符文护体，二有上古妖龙护法，便是那些人来，拿她也毫无办法。” 东方掌门沉吟片刻，摆摆手道：“此事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让他人知晓。” 长明颔首，又不免提醒他：“掌门，上古妖龙既已选择了叶道君，这份机缘切勿强求啊……” 东方识不以为然的笑笑，负手离去。 * 挤在屋门口的人自动退成两列，眼巴巴瞅着自己师父，满眼好奇。 “师父，赢了？”霓红染兴奋地，直勾勾地望着她。 芊芊微微朝前扬扬下巴：“问他。” 莲尧面无表情，坐在榻上，气势逼人。 小妖怪们学到了人的含蓄，且又不敢去惹，迟迟疑疑，你推我我推你就是不敢去。 看看莲大人严肃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输了。 扫过一双双渴盼的眼睛，莲尧眼不见心不烦，收起袖中的三生石，起身走进内室。 待他回屋后，众人又将团团围住芊芊，虽然只是猜测，但心中仍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师父，到底是谁赢了？” 芊芊无奈地将先前莲尧留给她的烤羊排分给他们，“平手。” 若是莲尧赢了，她根本不会将三生石给他。 平手真是……无论有没有三生石，都无用。 她看着无忧无虑的弟子，扶额轻叹。 见她神色苦恼，苏锦如起身，关切地问了问。 她不好意思地问道：“苏师姐，你喜欢我吗？” “……” 哽了好一会，苏锦如略略忸怩，点了点头。 小师姐有时候着实让她愁得脱发，但面冷心热，性子极好。 芊芊看她微微害羞，望了望屋顶，一言不发地摆摆手，转身进屋。 她原来这么讨人喜欢。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莲尧盯着几案上的三生石，犹豫许久，正要输入灵力，屋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 芊芊看了看他，又瞟了瞟平平无奇的破石头，道：“莲大人，真要进去？” 莲尧收起手，假模假样道：“本尊只想知道失忆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进去有何不可？” “你真想知道？”芊芊隔着几案，在他对面坐下，“等仙门大比结束，我告诉你便是。” 她指了指三生石，“这里面的幻境是你前世的记忆，并非有你失去的那段。” 他还有前世？ “我也有些好奇，”她捧着脸微微靠近，“你为什么有前世，龙的神魂应该不可转世……” “你前世做了什么？” 莲尧握住三生石，沉思一会，便收起三生石，瞥向她，道：“你保证，仙门大比后，不准食言。” 芊芊立马竖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说：“我发誓。” 第124章 诱哄 山巅之上的动静平息后, 闻时舟徐步返回院中。 魇兽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腰间的穗子，瞟见他回来，道：“你如今自身难保, 还关心那个冷心冷肺的叶芊芊。”他鄙夷地嗤了声, 闻时舟的面色罕见的严肃起来，他甩开穗带, 立直身子, 小声念叨：“不说就是, 一个个着了道似的……” 闻时舟踏进屋中, 用灵力强行镇压住右臂中躁动的魔种。 魇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忙扯开他衣袖，右臂皮下鼓鼓囔囔, 好似有虫在皮下挣扎蠕动, 看起来甚为恶心。 闻时舟冷白着脸，咬牙强力压制它们。 魇兽在织萝秘境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私、无情、恶毒、愚昧、伪善、暴虐，唯独没见过闻时舟这种人。 这种人在人间应当叫蠢人。 它抬手帮助他抚平魔种的躁动, “闻时舟, 魔种突然暴动，近日必生异变, 你不想死，便去找叶芊芊, 她一定有办法。” 右臂皮肤渐渐恢复以往白皙平整, 闻时舟放下衣袖, 道：“此事不可让师妹知晓。” 师妹若知晓, 定要到处奔波。 魇兽感受到他的情绪, 极为暴躁, “你帮了她那么多忙，她也该报答一次了！” “不可。”闻时舟执拗的拒绝，理理衣袖上的皱褶，越过它，撩开隔间的竹帘，走进内室。 魇兽冷冷哼一声，嘟囔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他在竹帘前立了片刻，见闻时舟趺坐在榻上打坐，面色发白。 他犹豫片刻，甩手出去。 “糟老头子，看在你解契的份上，本大爷便帮你一次……”他边念叨，边踱出了院子。 守门弟子感觉到一阵风自耳边飘过，缩缩脖子，左右环顾两眼，见无异样，便打起精神守在门口。 魇兽立在乾云客舍院外的树下，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他曾为了夺化形果，那叶芊芊做过诱饵，现在这个模样，她应当认不出。 只是那条不好惹的上古妖龙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他琢磨半响，才想出法子，应当可以困住他半刻。 他用幻境迷惑住门口的两名弟子，故作正经，敲了敲院门。 俄顷，里面传来屋门打开的声音，一阵脚步声，踏雨而来，略显清脆。 他正正色，已然打好了腹稿。 院门从里面打开，魇兽正要开口，借闻时舟的师弟身份去请叶芊芊，待看见门口的小少年，神色一变，声音梗在了嗓子里。 是那个人。 院门半天没有动静，苏锦如从屋中探出半个身子，道：“小盘子，是谁半夜在敲门啊！” 方向盘看着突然消失的漂亮少年，敛眉回道：“不知道。” “不认识还愣着干嘛，快点回来，外面雨大。” 方向盘‘哦’一声，面色恢复如常，淡淡地扫了眼被幻境迷惑的两个弟子，关上院门。 他许久没看见跟在师父身边，那只熟知人心的魇兽。 美丽碧绿的竖瞳与那个化作小姑娘的魇兽一模一样。 它认出了自己。 魇兽心绪不宁回到闻时舟的院子，见闻时舟伫立在檐下，目光沉静望着自己。 魇兽知晓他在生气，冒着细雨跑过去解释：“闻时舟，本大爷就去外面走了走，没有将你的事透露给叶芊芊。” 见它不打自招，闻时舟严肃着脸，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魇兽原本想走，可就在刚刚，他改变了主意。 “方才，我去找叶芊芊，你可不知道，是谁给我开的门！”它拍拍胸口，有些后怕。 闻时舟：“你遇到谁了？” “魔修！”它回身指了指乾云的方向，“就藏在叶芊芊的门派。” 闻言，闻时舟二话不说往外走，魇兽连忙扯住他，“别去，像叶芊芊这么警惕的人都没认出他，我们又没有证据。” 顺着他的话一想，闻时舟恢复理智，让他回屋与他细说。 魇兽坐在榻上，仔细回忆：“那魔修在织萝秘境中，与叶芊芊一同掉入了我设下的幻境中，他似乎很想让叶芊芊入魔。” 闻时舟心一紧。 “不要担心，”魇兽接着道：“后来，叶芊芊在幻境中把他给杀了，一剑穿心，死无全尸，太残忍了。” 那碎肉横飞的画面，它想想都汗毛倒竖。 “师妹不比常人，她少时吃过许多苦头，才会如此。” 魇兽就知道他会替叶芊芊辩解，不以为然，道：“也许叶芊芊知道他是魔修，故意留在身边的，闻时舟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魇兽化作原形，跳上榻，窝在角落，懒懒打个哈欠。 闻时舟静默良久，才回到内室。 但愿无事。 雨下了几日，露出了久违的太阳。 一连几日，北昆仑再无食人事件，演武台复归于热闹。 东方识望了望远处天青榜上的榜首，爽朗笑道：“这一次，天青榜第一非小盘莫属。” 他身旁的众位道君纷纷附和。 沐掌门看向安之若素的芊芊，道：“叶掌门，你们门派多的那枚钥匙，可否卖给本座？” “本座愿出高价。”有一门炼丹的手艺在，赤松丹门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芊芊转头，还未开口，一旁的月海谷长老道：“叶道君若是愿意将钥匙卖给我们，月海谷的法器随便道君挑。” 沐掌门瞪了瞪他，道：“本座先来的，当然是要卖给本座。” 月海谷长老道：“出价高者得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之说！” “你——” 沐掌门话未讲完，御兽宗的历日长老冷飕飕道：“是不是榜首还为时过早！” 沐掌门与月海谷长老相互看了一眼，一同看向历日：“历日道君，本座这么听着这话怎么这么酸呢？” 御兽宗经过上次浩劫后，精英弟子损失大半，仙门大比又给淘汰一半，进入百名之内的弟子只有两三人，比那些小门派还要凄惨。 历日听见他们的讥讽，直言道：“那榜首的方向盘根本不是晖阳境灵修。” 灵修两字，他咬的极重，众人并未注意，只道：“那历日道君以为他在什么境界？” 历日长老冷哼一声，声音一沉：“太清境。” 众人不以为意，剑修越阶杀人本是稀松寻常的事。 “历日道君只怕是急糊涂了，仙门大比有测境石，怎会出错呢？” 历日见他们只关注境界，看了看神色冷沉的叶芊芊，扭过僵硬的脖子。 台下，已轮到方向盘。 对方乃是天星门乾元境修士，。 观看席上的修士们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 要知道，叶芊芊以前以一敌十，打的就是天星门，也不知道，这天星门能不能血洗前耻。 也许是前人给的阴影，一对上乾云的弟子，简山的心便忐忑不安的突突跳个不休。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不必看，便知道简山输定了。 沐掌门望向从未开过腔的玉琅，道：“此次仙门大比，贵派的弟子不如以前了呀。” 玉琅静静回道：“他们新入门派，需要历练。” 沐掌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天星门乃是中境第一仙门，地理位置极好，最不缺的就是妖兽与秘境，哪需与他们一样去争抢混元仙府的钥匙。 简山败下阵，灰溜溜地退至台下。 临近午时，中间有一场擂台赛，正好轮到第十场比试的胜者守擂台，胜者可进入前五十。 方向盘与简山比试正是第十场，他位于榜首，擂台赛与他极为不利。 众人直勾勾的盯着，期待着有人能煞煞他的锐气。 简山回到自己门派中，难过地生着闷气。 秋水霖身为大师兄，自觉地安慰着他。 白绿最是看不惯乾云仙门，道：“小师兄，那人手中拿的是仙剑，这一点的不公平，他这是胜之不武！” 简山虽气闷，但实力摆在眼前，也不得不服：“我手中的长剑是天阶法器，修为高他一阶，我没用，把天星门的脸都丢光了……” 白绿看着他这般难过，一时跟着气闷，“那家伙定是强压着修为作弊，前些日，他这么点大，一下子就蹿了个子，他定吃了那种提高修为的丹药！” 简山回忆着，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劲，乾云与天星门客舍挨得近，乾云的弟子他都见过，方向盘刚来时好像五六岁的模样，现在已然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奇了怪。 白绿看了看台上的少年，搜肠刮肚的想着。 脑海中忽然响起白团的声音，“用吾给你的那把剑，便可胜过他。” 白绿下意识皱了皱眉，白团继续道：“他是太清境修士，混入仙门大比，你何不给他一个教训，揭发叶芊芊的阴谋。” 白绿心神一动，想到叶芊芊，不由嘟囔：“我以为叶道君只是看起来吓人，原来叶道君竟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白团顺着她道：“叶芊芊是人，是人就会有瑕疵，你师父若是得知此事，你觉着他会如何？” 那肯定不会再喜欢她了！ 白绿思忖片刻，应下白团，谨慎地问道：“我剑法不太好，就拿这把剑够吗，不要符箓、法器？” “只要你能用此剑伤到他，他定输无疑。” 第125章 牛头不对马嘴 白绿迟疑地踏上比试台, 钟声随之一响，肃穆的声音同钟声震荡开来。 “中境天星门白绿攻擂。” 观席上十二位长老闻声，纷纷探目去看。 “本座记得没错, 白绿是玉琅道君的亲传弟子吧？”沐掌门用手肘撑着几案, 摩挲的下巴，神色显出一丝困惑。 这姑娘修为比方向盘低一阶, 到底是哪来的胆子敢来挑战。 玉琅静静看着台下的两道身影, 余光斜了斜支着下巴假寐的芊芊。 一名瑶华峰弟子握着双手, 绕过众道君, 踱至芊芊身旁，施礼后，轻轻道：“叶道君, 大师兄请道君一叙。” 芊芊抬头看了看他, 那弟子微微侧身，立在观席台外的闻时舟朝她微微一笑。 清岸道君看着自家门派弟子，顺目看去便见自己大徒弟，他正要起身, 芊芊已然起身走去。 他把那弟子照过来询问, 弟子摇头道不知。 清岸道君对大徒弟的心思一清二楚，且不说别的, 他们是医修，走的是行医救人之道, 叶芊芊行事狠辣, 杀伐果决, 与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闻时舟想了半夜, 仍不放心, 师妹身边潜藏着一个魔修, 为防生变，此事只能越早告诉她越好。 “师妹，”他往台下望了一眼，道，“借一步说话？” 比赛已开始，不知怎的，观席台上的道君连接冷冷吸气，惊讶不足，惊惧有余。 芊芊回头看去，见他们盯着台下，顺势一瞟，秀眉倏蹙。 “玉琅道君，贵徒的剑是从何处得来的？”东方识转头看向他，面色稍肃。 玉琅微微敛眉，望着白绿手中的煞气深重的断剑。 此剑曾是月溪的佩剑，月溪死后，尸首全无，佩剑不知所踪。 但那时，它只是一把普通的断剑。 “难怪贵徒有胆量上前攻擂。”沐掌门感叹一声，“竟藏了这张底牌。” 东方识总觉得那断剑十分眼熟，如何也想不起来，他道：“此剑邪性，若非心性坚定之人，难以压制，玉琅道君，恕本座冒犯，本座观贵徒未经世故，少用为上，免得误入歧途。” 玉琅点点头，目光从台下移至观席台旁。 芊芊在两人周身布上屏蔽神识的结界，道：“师兄，有话便在此处说吧。” 这断剑每次出现都没好事，如今又在白绿手中，叫她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闻时舟瞬间明白她的心思，又见她担心台下的方向盘，心中不由涌起一抹忧虑。 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告诉师妹，台下她的弟子是魔修，一直潜伏在她的身边。 不可。 见他盯着方向盘，欲言又止，神色纠结，芊芊猜测道：“师兄是不是想告诉我关于小盘子的事？” 闻时舟微微一惊，片刻颔首，稍带歉意地说：“什么都瞒不过师妹，我无意间听说了小盘的事，心中颇为担心，现在才知道，原来师妹早已知晓。” 收养不钦天之子，的确让她有些顾虑，魔修与灵修关系势如水火，被人知晓，少不了一番非议。 “师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顾雁行有儿子这事，除了魔修，便只有她知晓。 闻时舟将想魇兽托出，便见芊芊望着方向盘笑了笑，“他现在的模样和他爹差不多，难过师兄会看出来。” 闻时舟看了看方向盘，道：“师妹与他爹认识？” 芊芊点头：“我们之间还隔着血仇。” 闻时舟吃了一惊，难不成师妹将他放在身边，是想报仇？ “师兄不必担心，养都养了，还惧什么？”她摆摆手，若是白眼狼，她便亲手杀了他。 见她将魔修养在身边是想报仇，闻时舟纵有一腔担忧，也只能埋在心里。 师妹行事桀骜不驯，但绝非冲动之人，她如此做，定有自己的考量。 “既然此，师妹小心。”他拱手行礼后，便转过身往外走。 “等等。” 唤住他后，芊芊走到他身边，稍稍打量，道：“师兄，你近日是不是在治疗受伤的弟子？” 闻时舟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师兄，你回去好好歇歇，”闻时舟能为了救一些不相干的人，把命都豁出去。 这些时日，他定然十分忙碌，否则面色也不会这般憔悴苍白。 “别再累着。” 听着她的关心，闻时舟微微绽笑，点头应下。 台下，方向盘轻轻松松击开白绿的剑，跃上半空，下意识望向叶芊芊所在的位置，见无人，便左右张望，正好看见叶芊芊与闻时舟在一起相谈。 昨夜，他的身份应该已经被那只魇兽知晓，否则，闻时舟怎会这个时候来找叶芊芊？ 白团见方向盘走神，当机立断道：“就是现在！” 白绿脚尖朝地面一点，跃至他身后，持剑挥去。 背对她的少年身后仿佛长了一双眼睛，飞身一闪避开，回过身，面色不善，眼中森冷，反手一剑，将人直直击飞出比武台。 最佳机会已经错过，白团恼恨地哼一声，察觉到有人过来，立即隐了声息。 白绿被剑气击中，已陷入昏迷。 沐掌柜看着芊芊过来，道：“叶道君，你这弟子也太狠了，你瞧瞧，玉琅道君的弟子差点死在你弟子剑下。” 芊芊扬眸看去，那白绿倒在比试台下，被玉琅的背影挡住，看不见确切状况。 也懒得用神识去探。 “不自量力。”她冷淡说了一句，任谁都能听出她语中的轻蔑之意。 沐掌门才懒得和冷血无情的叶芊芊多说，见玉琅横抱着弟子回来，用关切中有几分看热闹的语气，问道：“玉琅道君，贵徒没事吧？” 玉琅看了眼神态冷漠的芊芊，淡淡回道：“未伤及心脉，无碍。” 沐掌门轻叹一声，也不知是可惜，还是他意。照他们看热闹的心态，恨不得他们打起来。 东方识起身过去，奉上一瓶疗伤的圣愈丹，以示歉意。 方向盘那一剑出，等了半个时辰，都无人敢上前攻擂。 随着钟磬悠然响起，比试尘埃落定。 众人渐渐散去。 天星门一行人一走，东方识呼住芊芊，将她扯着一旁，道：“叶道君，你别生气，比试中有所伤亡乃是难免之事，适才本座也看得清清楚楚，是玉琅道君那弟子偷袭，才会被贵派弟子一剑击伤，否则，受伤的便是他，世上哪有损己利人的事。” 芊芊抱臂，扫了一眼走过来的苏锦如与门派弟子，浅笑道：“东方掌门所做的事不正是损己利人之事。” 东方识理了理身上仙鹤道袍的襟边，难得严肃：“这岂能混为一谈，吾等是人，皆有七情六欲，可一旦到了必要之时，该舍该弃的，哪一样都留不住。” 闻言，芊芊无言地轻笑一声，抬手招呼苏锦如他们往山上走。 东方识见她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对着她背影道：“叶道君，乾云道袍如此精雕细琢，想来，叶道君也是极为爱护门派之人。” 苏锦如见他们打着哑谜似的，相谈半天，又听见东方掌门说爱护门派，好奇问道：“小师姐，东方掌门在说什么啊？” “爱护门派！”霓红染抢先答道。 芊芊笑笑，爱护门派？ 她第一次听见这种奇怪的道理。 霓红染扯了扯白小晓的小手，道：“小白知道吗，我们都要爱护门派！” 白小晓点头，道：“乾云是我们的家！” 芊芊回头，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乾云不过是她在人间停留的暂住所，她的家早就没了。 小妖怪们叽叽喳喳，慢慢悠悠回到客舍。 苏锦如接过纸鹤驮来的食盒，分饭的时候才发现方向盘不见了。 霓红染想起方向盘现在竟然比她高上小半个身子，不服气道：“这个小盘子肯定跑到哪里偷偷摸摸开心去了，你看他今天出了多大的风头。” 开心倒不至于偷偷摸摸，芊芊摸摸她脑袋，与苏锦如一同将膳食分发下去，道：“我去找找。” 她极少将心思放在方向盘身上，可这几日方向盘的不对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心事重重的。 * 魇兽守在闻时舟身边，替他护法。 “你去见叶芊芊了？”魇兽见他冷汗涔涔，面色晃白，气道，“你去见叶芊芊，为何不让她帮你？” 闻时舟闭着眼，强压住暴动的魔气，勉强地说道：“不要惊扰她。” 魇兽生气地哼一声，“叶芊芊曾经也被魔气侵体，你相信我，她对付这种东西很有经验，让她来，三下五除二便没了。” “……” 半响，暴动的魔气被渐渐压制住，闻时舟放下衣袖，低声道：“那是魔气，这是魔蛊，不一样，况且，还有许多人的魔蛊未除，若告诉她，岂不是将此责任强加于她。” 魇兽恨铁不成钢，“反正她杀的人多，让她做做好事，清清杀孽，还是为她好呢！” 闻时舟沉默，清除魔蛊危险至极，他以身犯险，何故连累他人。 魇兽劝不动他，眼不见心不烦往院走。 闻时舟出声嘱咐道：“不可去乾云客舍。” 魇兽翻了一个白眼，正欲开口嘲讽他自作多情，瞥见立在院中执剑的少年，神色骤变。 第126章 怀疑 身着群青道袍的少年手执仙剑, 眼神决然森然。 魇兽察觉到他杀意凛然的气势，不禁退后一步，盯着一步步向前的少年, 喊着屋中的人：“闻时舟, 他、他来了！” 院中四周紫色结界阵纹若隐若现，逃已逃不出去。 魇兽强作镇定, 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顾雁行抬手, 一个闪身一把扣住它下颚, 将它狠狠砸在墙上。 血气顷刻自胸腔喷涌上去, 魇兽痛苦的咬着牙根，含着满口鲜血，艰难的吐声：“你这么做不怕叶芊芊知道吗？” 闻言, 少年秀逸的面容显出几分暴戾：“你们死了, 谁也不会知道。” 长久以往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被不期然打破，真是叫人恼恨呐。 魇兽强运灵力，本想开启幻境，喉咙被猛地掐紧。 顾雁行扣紧它喉咙, 眼神狠厉, 冷蔑地弯了弯唇角，手中的仙剑瞬间化为一柄玉骨黑扇, 直直插进它右胸。 事发突然，魇兽瞪圆眼睛, 惊恐地看向胸前那柄黑扇, 些微碧绿流光自伤口溢出, 如流萤般飞散。 闻时舟冲出房间, 迎眸便是满院碧色星光。 魇兽瞥着他衣角, 碧瞳涌满血丝, 用尽毕生力气，喊道：“闻时舟，快跑！” 少年邪气一笑，玉骨黑扇利落地一搅，冷冷看向虚弱的闻时舟，“跑不了。” 闻时舟已被魔蛊折磨得憔悴无比，他服下一颗清灵丹，打起精神，亮出自己的法器。 顾雁行上下打量他一眼，拔出黑扇，丢开魇兽，饶有兴趣道：“闻时舟，闻道君，你命真不好。” 他伸着染血的黑扇漫不经心挑开他右臂衣袖，稍稍看了一眼，唏嘘地轻啧一声，“魔蛊入体，控制不住了？” 闻时舟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细细喘着气，执笔画咒。 顾雁行也不拦，收回手，握着黑扇悠哉游哉地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扇面上的血迹渐渐消隐于扇骨。 咒印完成，闻时舟俨然支撑不住靠在身后的门框上，他动动笔尖，咒印以数倍放大的方式朝少年袭去。 顾雁行轻轻一哂，顺手展开扇面，轻轻松松挡住咒印。 “你已是强弩之末，自身难保，我不会杀你，”他摇摇扇子，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悠然道，“相反，我还要救你，条件只有一个，闭嘴。” 闻时舟攥紧快要压制不住魔蛊的右臂，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顾雁行微微挑眉，姿态悠闲，靠在他对面的门框上，幽幽道：“我只想留在乾云，别无目的，可是你们却把我唯一的心愿给毁灭了。” “罢了，反正你闭嘴就是。”顾雁行好似释然了一般，拿扇子轻轻点了点他的右臂，眉眼流露出一丝可惜，“你这右臂已经废了，医修的右臂，可惜……” 他喟叹后，对准闻时舟的右胳膊扬扇一划，他的右衣袖裹着右臂随之落地。 顾雁行迅速点上他肩膀的穴位，替他止住血。 没了灵力压制的右臂，魔蛊密密麻麻自断袖爬出。 顾雁行嫌恶地提起脚，一挥黑扇，断袖中涌出的魔蛊霎时被突如其来的幽蓝火焰焚烧殆尽。 闻时舟身为医修看得出地面所燃起的火焰乃是真正的异火。 魔修怎会有焚灭魔蛊的异火？ 他忍着断臂之痛，警惕地问：“你是何人？” 顾雁行合上扇子，微微笑道：“我？——我是乾云仙门叶掌门座下的首席弟子，闻师伯，你忘了，你还教过我阵法。” 他大笑两声，指了指倒在地上魇兽，“闻师伯，还是与它结契吧，人生在世，乐趣诸多，何故非要求死？” 一想起它多事，免不了踹上两脚，“这东西命多，死一两次，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看着碍眼。” 话音一落，魇兽的少年身躯渐渐变成了一只染着零星血迹的雪白毛团。 闻时舟顾不得许多，立时单手抱起魇兽，仔细探查。 顾雁行合扇，笑了笑，转身踏出院门。 直到人走远，院门口的守卫才从睡中惊醒。 芊芊也不全是去找方向盘，她对白绿不知从那得的断剑更感兴趣。 如果记得没错，她走后，玉琅还在那里。 纵然他修无情道，但脑子还在，应该不会把一把断剑送给徒弟。 许久未见，那剑煞气深重，白绿胆小如鼠，显然控住不住它。 攻擂也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在山腰的下山处正见方向盘一个人坐在长阶旁的银杏树下，手执仙剑，望着山下。 她思索片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方向盘，”她过去，拍了拍他脑袋，“你给为师道歉去。” 方向盘摸着脑门，神色微微懊恼。 “玉琅道君的小弟子比你低上一阶修为，你还下这么重的手，如今现在昏迷不醒，你给为师送点药去。” 方向盘辩解：“她拿着那把剑分明就是想伤害我，我是看在天星门曾经给我们送过饭的份上，才没杀她。” 一醒来全乱了套。 玄天剑怎会在别人手上，并且充满煞气。 它虽是把魔剑，可它绝没有这么重的煞气，否则也不会被人当作普通的凡剑扔掉。 “少废话！”芊芊毫不留情又给他脑门糊了一巴掌，将一瓶中阶续断丹丢给他，“拿着！” 方向盘收起剑，看了眼中阶续断丹，微微扯了扯嘴角。 叶芊芊不管什么时候都难改吝啬本性。 连一瓶天阶续断丹都舍不得拿出来。 芊芊拿出掌门尊严，领着方向盘踏进天星门客舍。 此时，白绿早已醒了，靠在床头，回忆起演武台上发生的事。 她隐隐约约记得，师父抱她了。 师父抱她了。 她乐癫癫地在床上打了两个滚。 因祸得福。 师父，他抱她了！ 玉琅不在，秋水霖难抵叶芊芊的关心，引她去白绿的厢房。 叶道君好歹是师父心念之人。 方向盘自然也想探查白绿，还未进去，便被芊芊拦至屋外。 “女子闺房，男子止步。” 话音一落，秋水霖与方向盘皆愣住。 叶道君果然既替他人着想，以前在天星门斩杀妖兽也是，总把他们唤的远远的，不让他们手上。 实际是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芊芊不懂秋水霖痴慕敬仰的眼神，不解地挠挠头。 这人脑子坏了？ 方向盘不大愿意出去。 修仙之人哪有如此男女大防？ 奈何为了不崩人设，他只好乖乖在院外等着。 叶芊芊那么聪明，定然也发现了不对劲。 何况，那曾是她的剑。 第127章 系统 “这么说是师父抱我回来的？” 秋水霖看着白绿闪闪发光的双眼, 百感交集，欲言又止。 白绿扯着他的衣袖，急于证实这一消息, 师父其实心中肯定对她有感情的吧。 没想到他藏的那么深。 思及此, 她心里止不住的甜蜜。 “是吧，师父还是挺喜欢我的吧。” 小师妹重伤初愈, 秋水霖不想打击她, 轻轻叹了一口气, 道：“换作是我受伤, 师父也会带我回来。” 白绿晃了晃神，口中的甜味顷刻间变成了涩味，“师兄, 你、你什么意思？” 秋水霖揉了揉她脑袋, 语重心长道：“师妹，我们于师父都一样，师父他修无情道，若真的动情, 他便会道毁人亡, 师妹，你想看见师父道毁吗？” “不想。”白绿没滋没味嘟囔一声, “可若师父真的动了情怎么办？” 秋水霖知道她在说谁，笑了笑道：“我相信师父, 更相信叶道君。” 他相信师父不会被感情牵绊, 他一定会斩断情丝。 更相信叶道君, 经过这些日子, 他看得出叶道君对他师父无意。 何况, 叶道君也不像沉溺感情之人。 若师父因为动情而毁道, 白绿宁愿他永远无情，飞升成仙。 可她看得清楚明白。 “要是处理不好呢，捋不清呢，怎么办？”白绿闷闷的把头低在膝上，“师父的道会塌吗？” 秋水霖本不想让白绿知晓，看着她为此烦恼，拍拍她脑袋，轻声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真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那只能毁了动摇师父的人。” 杀了叶道君。 白绿愣愣抬起头，面上尽是惊愕之色。 秋水霖看着她瞪大的眼睛，笑道：“这是最坏的办法。” 白绿下意识摇摇头，脑海中浮现出叶芊芊杀人的画面，剑法利落，气势蓬勃。 “叶芊芊……我们打得赢吗？” 秋水霖收回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道：“自有人去办……” 见白绿眼神茫然，秋水霖道：“师妹，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白绿呆呆地点了点，直到秋水霖出去，她才不解地小声嘟囔：“杀叶芊芊……不对啊……” 她苦恼地抓抓头发，总觉得怪怪的。 叶芊芊虽然很讨人厌，又杀了很多人…到底是个不那么好的……好人。 为什么要杀她？ 叶芊芊领着方向盘在天星门客舍院门口徘徊半响，迟迟没下决心。 做这种事，还是得选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暮色轻透，着实不像个干坏事的好时辰。 方向盘抱臂靠在院门口，时不时瞥她一眼，“师父，到底去不去？” 芊芊想了又想，忖了又忖，摆摆手：“你代为师去探望吧，总归人是你打伤的，你必须去。” 说完，她转身推开了自己门派的院门，走进院中，威胁地话语自渐渐关上门缝传出：“不去，就别进门。” 方向盘着实无言以对，世上最不靠谱的师父，非她莫属。 白绿收到方向盘的药吓得不得了。 他那一挥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看见他伸手递东西过来，她都以为他要打她。 方向盘和她没什么好聊的，他现在是乾云首席大弟子，不是不倾天，也不是顾雁行。 不想去探究她是从何处得来的玄天剑。 方向盘走后，白绿握着叶道君的丹药，一时纠结起来。 师父总喜欢望着乾云门派院落，每每遇见叶道君，目光不由自主跟过去。 她打心底觉得师父肯定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难道真的要杀叶道君？ 可叶道君又没做错什么。 她还给她送礼物过来以表歉意……倒是她以前误会叶道君了。 守在院外的简山见白绿边系披风边往外走，看起来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急事。 除非事关少门主，小师妹从不会露出这般紧张之态。 “师妹，你伤还没好，这么晚要去哪？” 白绿望了望灰暗的夜色，握住丹药瓷瓶，笑道：“屋里太闷，我去外面转一转。” 见简山还要开口唠叨，她拍拍胸口，“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外面有巡视的弟子，不会有事的。” 她笑笑，理了理披风，踏出院门。 乾云与天星门的院门只有几步之遥，她去提醒一下叶道君应当没关系吧。 师父听见了，也会收住自己的心思，不误歧途。 简山怕她出意外，本欲跟她一起出去，走到院门，见她就在院前踟躇，时不时还踮起脚尖往乾云院中偷瞧，自然而然便联系今日发生的事，照师妹平素若任性的性子，猜出她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他无奈地抿抿嘴，转身回去。 苍澜界，凡事听说过叶道君“榔头仙子”的名讳，大概都不想去惹她。 小师妹胆子那么小，也只敢去瞧瞧，哪敢动手。 见暮色沉沉，寒风骤起，芊芊悄悄打开屋门，左右瞅了瞅，迈开一只脚。 莲尧褰帘，看着她鬼鬼祟祟的背影，鄙夷地暗嗤一声，道：“她就在外面。” 芊芊回头丢给眼风过去，示意他小声点。 她还能不知道白绿就在院门口，玄天剑来的古怪，她怀疑是司翎在暗中捣鬼。 方向盘是司翎控制顾雁行的人质，被她救了，还成了乾云弟子，司翎定是气不过，才下此杀手。 若是那仙君残魂拿到了玄天剑，白绿也不会特地用来攻擂，摆明就是冲方向盘而去。 白绿……应该也被下了魔种。 “莲尧，若是对面那个着白衣的修士出来，你帮我拦一下。” “小白脸？” “嗯。” 莲尧边思索边行至她身旁，压低嗓音问道：“你要去杀她？” 芊芊表情古怪瞅他一眼，“我只想搜搜她的魂。” 几年前，司翎在玉京城，却独独出现洗了白绿的记忆。 这其中定与司翎有所联系，只有搜魂，才能知道真相。 “你真要这么做？”莲尧不禁敛眉，搜魂术乃是邪术，如此做与邪修无异。 芊芊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放心，不会影响她脑子。”反正也没脑子，用点修复神魂的灵木就好了。 莲尧皱着眉，一语不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搜魂终归令人不齿，若被他人知晓，又该在叶芊芊头上添上几笔债。 白绿迟疑不决，叶道君一向冷漠，平白无故提醒她，反倒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她停下脚步，扬头望向那紧闭的门扉，终转身往回走。 “白道友。” 院门不期然打开，白绿回头，正见叶芊芊立在门口，神色是一贯的冷淡。 “叶道君……”她小声唤了一声，嗓音微微发颤。 芊芊轻轻蹙了蹙眉，看了眼她手中的丹药，问道：“白道友，伤如何了？” 白绿看了眼丹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了抬头，支吾道：“好、好多了。” 白道友？ 这辈分差的有点大啊。 芊芊浑然不觉，煞有介事地道，”那就好，我已经教训过小盘了，比试而已，他竟然下手这么重！” 白绿心虚不已，忙摆摆手：“叶道君，没事没事，我现在已经好了。” 芊芊又点了点头，只默默打量着她，不再言语。 本就尴尬的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白绿思来想去，就是没有想过见到叶道君如何开口。 让她离师父远点？ ……好像也不对。 晚风乍起，芊芊望了望被泻出乌云的月光，往门边侧了侧身，道：“白道友喜欢赏盈香峰的景色，今夜闲来无事，赏个月？” 白绿受宠若惊，愣了半响，回过神来，见她仍立在门槛前，脸上挂着微微笑意，看起来就如同这弥天乌云中乍见清柔月光。 有点不真实。 看着她呆愣愣的神色，芊芊弯弯唇角，抚了抚袖口上的水波纹，缓缓转身往院中去。 白绿犹豫一下，提起裙摆踏进门槛。 两院的围墙不高，稍稍踮起脚便能看见全貌，此刻却好似初见一般陌生。 芊芊回头轻轻瞥了眼她拘谨的神色，道：“这些时日，北昆仑动荡不安，东方掌门便在各处客舍布置了隔绝神识的阵法，与初来时大有不同。” 白绿轻轻点了点头，见只有主厅亮着烛火，道：“道君的弟子都歇了吗？” “嗯。” 见她点头，白绿懊悔地揪了揪手指。 早知道就不来了，就她们两人多尴尬。 芊芊招呼她坐下，望了望远处黯淡的盈香峰，幽幽道：“白道友，我有一事问你。” 白绿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急忙挺直肩膀，一脸严肃：“叶道君，何、何事？” 芊芊笑了笑，拍拍她肩膀，随即在她身边坐下。 “小事而已，不必紧张。” 白绿握紧手指，不由自主的忐忑起来。 芊芊权当做没看见，若无其事地问道：“我记得，往日比试，你的剑是一把银色的天阶长剑，今日攻擂怎会用一把平平无奇的断剑？” 白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白团说过不许将它的存在告诉他人。 等了半响也不见她回答，芊芊又笑了笑，试探地问道：“你师父给你的？” 白绿立时摇头，瞥见她微微蹙眉，略微诧异的神色，似是想到什么，便又点点头道：“是师父给我的，他说，方师兄实力强悍，用此剑可以击败他。” 芊芊目露狐疑，显然没有相信她的话。 白绿咬了咬唇，一壁斟酌，一壁解释：“师父知道我爱面子，不想我输的太惨，就给了我这把断剑。” 末了，还补充道：“师父很关心我，我是他最亲近的人。” 闻言，芊芊轻声一笑。 白绿以为她不信，加重语气强调：“真的！” 芊芊笑着看向她：“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绿瘪瘪嘴，好像是与她没什么关系。 “你师父送你断剑时，除了让你不丢脸，还说了什么？”芊芊敛了神色，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白绿鼓足勇气，大着胆子道：“没有其他的事了。” “是吗？”芊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尖轻轻敲着石桌，淡淡道，“你师父没告诉你，那是一把引人入魔的魔剑？” 白绿大吃一惊，倏地站起来，磕磕绊绊颤声道：“叶、叶道君……” 芊芊不改神色，抬手示意她坐下，“说吧，是谁给你的？” 白绿不安地眨眼，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绞在一起不停的搓着：“我、我不知道。” 她不明白，白团怎会给她一把魔剑，他们可是好朋友，它还说过，它会帮她，帮师父。 “方才我告诉过你，东方掌门在每处客舍布下了隔绝神识的阵法，现在我杀你了，也无人知晓。” 白绿心头猛地一跳，盯着叶芊芊毫无温度的笑容，夜色下那双漆黑的眼透着森森冷意。 来时不觉得叶芊芊态度诡异，现在才明白自己已经步入了她的陷阱。 “你、你杀了我，我师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芊芊不以为然地轻嗤道：“你师父他不会知道，你死在这里，我杀人向来喜欢消骨灭魂，你连转世之机都没有。” 白绿扶着石桌，稳住瑟缩不止的身体，喉咙紧的说不出话。 她见过叶芊芊杀人的模样，那血腥的场面，至今想来都不由胆寒。 “但是，”芊芊把话头一转，“我不想给自己多造一份杀孽，我留你一命。” 白绿这才松口气，她就知道，叶道君面冷心善，不会杀她。 “你不说，我只好搜魂。”芊芊故作难过耸耸肩，“没办法，白道友你忍忍。” 白绿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又喘上了，搜魂比死还可怕，“道、道君，我……我说。” 芊芊满意地点点头，没有枉费她连逼带吓。 白绿在心里说了声抱歉，绞紧十指，嗫嗫嚅嚅道：“是……是我的朋友。” 芊芊挑挑眉：“什么朋友？” 白绿左思右想，有些难为道：“它说它叫‘系统’……” 她知道这名字听起来像个瞎编的，急急解释：“是真的，不是我胡诌，叶道君，你相信我，我发誓！” 芊芊面不改色，继续问：“什么模样？” 白绿想起它每次出现时，眼前总会多出一道白光，但具体长什么模样她也不知晓。 她摇着头道：“每次它来，我脑袋里就会响起它的声音，是个小男孩的声音，我……我没见过它……这也是真的，叶道君，你千万别搜我的魂，我以后说话会小心，不惹你生气。” 芊芊垂眸斜她一眼，“它附在你身上？” 白绿不确定，如实道：“以前会，现在它似乎经常走，给了我断剑后就走了。” 芊芊蹙眉道：“这东西这么怪异，你也信？” 白绿羞愧地低下头，不服气地讷道：“它就是个小孩子，又没什么关系。” 芊芊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伸手过去，没好气道：“剑拿来！” 白绿哆哆嗦嗦把藏在储物手链中的断剑递过去。 芊芊瞥了眼她的储物手链，又看了看自己储物手链，冷冷道：“你手链倒与我手链一模一样。” 白绿原本没发现，经她一说，这是才看见她的储物手链，惊讶地瞪大双眼，“真的诶，叶道君，我们真有缘。” 芊芊微微扯扯嘴角，对此嗤之以鼻。 白绿拨弄下手链，道：“这是师父送我的。” 她甜蜜地笑了笑，笑着笑着，眼中笑意便被浮上的苦涩所覆盖。 师父给她取的小名，也叫“芊芊”。 她木木地转头看向身边举着断剑细细打量的女子。 芊芊察觉到她的目光，道：“怎么了？” 白绿吸吸鼻子，摇摇头，“没什么，道君可看出什么来，这剑除了握着有点冷，好像没什么问题，道君，你是不是看错了？” 芊芊挑眉，瞥向她，把断剑往手掌一划，皎洁月色下，伤口顿时涌出殷红的鲜血，白绿不解地盯着，随即惊愕地瞪直眼：“魔、魔气！” “叶道君，你、你是魔修？” 芊芊忍不可忍，一巴掌糊在她脑门上，“被此剑所伤，伤口会溢出魔气，你若在比试时伤了小盘，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辩解不清。” 白绿揉揉脑门，忿忿不平：“难不成系统它要伤害方师兄？” 芊芊深吸一口气，“它要伤害的是我，真被它得逞，乾云仙门恐怕也会随之毁灭。” “哪有那么严重……”白绿不以为然。 芊芊不想与她多解释，方向盘是魔修之子，若是他伤口涌出魔气，一切都无法解释。 白绿看着她手上的仍在溢出魔气的伤口，道：“叶道君，这剑怎么办，我不想要。” 芊芊忍着手掌上的刺痛，静静看着面前的断剑。 玄天剑回到真正主人手中，剑华澈亮，剑刃锋利不少。 芊芊磨磨牙，双手各握断剑一端，咬紧牙关，调动周身灵力，绷紧手臂，用力一掰。 白绿看着不止的血滴在脚边，害怕地缩了缩脚，便听“铿”的一声，断剑一分为二。 系统说过，此剑无坚不摧，便是天外玄铁也能砍断，如今却被叶芊芊轻松掰断…… 果然，叶道君才是最厉害的人……也是最不能惹的人。 芊芊看着黯淡下去的剑身，长长吁了口气。 “若那个系统回来，你一定要告诉我。” 白绿缩着脖子，谨慎地点了点头。 芊芊递给她一个传音铃，“聪明的话，就套套它的话。” 白绿习惯性点头，没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双手接过她的传音铃。 芊芊体内灵力已用尽，不欲多言，扬扬下巴，示意她回去，“回去好生休息。” 白绿瘪瘪嘴，没滋没味起身，一脚轻一脚重，踩在云上似的，蹒跚着走向院门。 芊芊看着她吓得不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走。 到院门时，白绿扶着门框正要迈开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霍地回头看向那道纤细笔直的背影，出声喊道：“叶道君！” 芊芊正拧开续断丹丹药瓶，听见她又没完没了唤自己，不高兴地回过头，“何事？” 白绿紧紧盯着她，不解地问道：“叶道君，你为什么不相信那剑是师父给我的？” 芊芊累得厉害，依着屋门，道：“世上没有一个好师父会为了徒弟在比试中不失面子，给徒弟一把魔剑。” 白绿惊讶地张张口。 芊芊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在说我自己。” “……” 白绿收回迈出去的腿，软着膝盖，小跑至她身边，关切地叮嘱道：“叶道君，我……我有事要告诉你。” 芊芊古怪地瞅她一眼，她们还不至于这么熟。 白绿望了望隔着天星门与乾云的院墙，低声道：“叶道君，也许有一天你会被人追杀，你要小心。” “为什么？” 白绿抓抓莫名发痒的脑门：“我师父，他、他……唉，反正终有一日，叶道君，你小心就是了。” “你千万不要喜欢我师父。” “……”这年头迷恋师父的徒弟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白绿不敢多说，又看了看她手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叶道君，你好好疗伤吧，今夜的事我谁也不会告诉，我发心魔誓。” 说着，她举起手迅速发了一道心魔誓。 “……” “叶道君，你也发誓，千万不要和我师父在一起。”白绿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芊芊无语至极，噎得脑壳痛。 见她半阖着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白绿心中惭愧与窃喜交织在一起，最终愧疚占了上头，“叶道君既不愿就算了，反正、反正叶道君千万不要喜欢我师父，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芊芊抬眸瞥了瞥这欠揍的鬼东西，不想搭理他，摆手示意她赶紧滚出去。 白绿欲言又止，正要再开口，便见门厅中侧室走出一黑衣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冷峻，好看归好看，看起来比叶芊芊更加冷酷。 白绿听说过，这是叶芊芊的灵宠。 真，灵宠随主人，一身冷气。 芊芊瞥见莲尧突然出来，下意识藏起受伤的手。 沾染魔气，这条臭龙肯定又得骂她。 白绿情不自禁地回头至楹柱边，便见那灵宠面无表情握住叶道君的手，用金色的灵力给她疗伤。 对她很好的样子。 明明都是冷酷的人，莫名给她一种天作之合的感觉。 冰块加冰块难不成还能融化？ “你不痛？”莲尧看着她手掌见骨的伤口，不忍地用用灵力包裹龙炎给她将魔气慢慢逼出来。 “痛！”她都忍着，“我得喝点酒。” “你补点脑吧。” “哈？” “你说的，没脑子。” 芊芊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反应过来后，朝门外的白绿扬扬脸，“我说的是她。” 白绿：“……” 说谁没脑子？ 灵宠说的对，分明就是叶道君没脑子，才会赤手掰剑。 白绿不屑地“切”一声，见他们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转身跑下台阶，连蹦带跳跑出乾云客舍。 一出门，便撞见师父立在院门口的青石板道上，似是在等着谁。 “师父。”她揪着裙腰，犯了错似的，低着头小步过去。 玉琅微微颔首，神色淡淡，“回去吧。” 白绿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玉琅侧眸瞥了瞥她，道：“放心，叶道友不会有事。” 白绿手指紧了紧，小心抬起半张脸，问道：“师父，你都听见了？” “嗯。” 第128章 拆招 白绿歪头偷偷摸摸瞧他, 师父既然知道院中发生的事，那叶道君威胁她性命的事，他肯定也看见了。 如此, 师父定不会再对她动心。 真是一举双雕。 “小绿, ”到屋门时，玉琅停下脚步回首看着她, “宿在你识海中的是谁？” 乍一听见师父唤她“小绿”, 白绿愣在原地, 心绪起伏不定。 玉琅静静看着她, 目露怀疑。 白绿回过神，顶着他清冷的目光，低着头结结巴巴回道：“我……我不知道。” 玉琅盯着看了她半响, 才道：“罢了, 日后不要相信来历不明的东西。” 白绿心虚地点点头。 等它来，她就立马告诉叶道君。 莲尧万分嫌弃地拈起茶几上的剑柄，打量几眼，便又丢了回去。 芊芊轻轻握了握复原的手掌, 道：“这剑见了魔气的淬炼, 落在谁手里都会变成一把凶器，你不能用龙炎烧了吗？” 莲尧摇头, 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他的龙炎不禁摧毁不了此剑, 反倒会让此剑威力更甚。 见别无他法, 芊芊翻了翻锋利的剑刃, 瞅着他不由念叨：“除了烧头发, 什么用都没有。” 莲尧不明白她在嘟囔什么, 见剑刃在她手中利光重现, 道：“这剑好像极喜欢你。” 话音一落，芊芊啪的拍回剑刃，道：“被一把魔剑喜欢，就跟被一个蠢人喜欢一样，恶心。” 莲尧眨了眨眼，不知不觉自动代入了蠢人，皱眉道：“谁喜欢你？” 芊芊懒得和他解释，收起断剑，起身走向内室。 “今夜，你就在外面呆着。” 莲尧仍旧皱着眉，神色透出些微懵懂，“为什么？” 芊芊揭起帘幔，回头看着他，耸耸肩头：“我受伤了。” 莲尧看着她得意的神色，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随着帘幔垂下，房中烛火一灭，顿然陷入黑暗。 莲尧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软囊，闭上双眼。 内室传来淡淡的灵力波动，房间虽静，莲尧莫名躁动不已。 他思索良久，有一件事委实想不通。 “叶芊芊。”他撩开眼皮，瞥向内室中那道朦胧的身影，“为何又决定不搜她的魂？” 看来她还有点良心。 “太笨，一套就套出来了，何须搜魂。” 莲尧不由弯起唇角，“一搜魂，便能知晓附在她身上的东西是何物，何至于等？” 芊芊转头睁眼瞪了他一眼，“她师父在外面守着。” 她还才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白绿描述，应当不是司翎，而是另外一个东西。 但是只有司翎与玉琅，还有一个下凡的仙君残魂。 若没有猜错定是那仙君残魂附在她身上，以躲避天道探查。 “莲尧。” “嗯？”难得芊芊语气这般郑重，他立时坐正身子，沉声问道，“何事？” 芊芊仍闭着眼，好奇地问：“上界的仙君都很厉害么？” 莲尧回忆着龙族传承，“上仙自然比苍澜界的凡人强，比起本尊便差上许多。” “……”谁问你。 “他们有多强？” “这点你不必担心，他们下凡，大部分力量被天道禁锢，与太清境的人修差不了多少，况且他们显出原身，便引来天谴。” 芊芊睁开眼，暗自琢磨，混元仙君同是自上界而来，为何在他絮絮叨叨的手札中，全没有‘天谴’二字？ 听见她在心头纳闷，莲尧原本探向内室的半个身子缓缓靠上围屏。 芊芊百思不得其解，体内的灵力恢复的七七八八，弹指点上灯火，掏出混元仙君的手札，一页一页看出。 着实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莲尧偏了偏头，道：“既找不出来，便等着那东西出现吧。” 芊芊转头看着他露出围屏的半边肩背，收起手札，起身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莲大人，你见过上界仙君吗？” 莲尧哼哼一声，这个狡诈的叶芊芊，讨好他时就“莲大人”，不需要他时就凶的不得了。 哼！ 芊芊看着他鄙薄的神色，厚着脸皮，把手捧着脸颊，睁圆眼眼巴巴望着。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莲大人难道不想我抓住它？” 说着，又无奈地叹口气，“我若败了，死在它手中可如何是好，莲大人，你的妖丹我想还也还不了了。” “……”无耻之徒。 “莲尧？”见他冷沉着脸，久久不语，芊芊支起身子，全无方才耐心，抬手拍拍茶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妖丹碎了，你也会死。” 莲尧忍着突然烦躁的情绪，屏息静了会，道：“没见过。” 芊芊微微抬眸斜了他一眼，怀疑的目光渐渐变成相信。 “算了，东躲西藏的东西也强不到哪里去。”她揉揉额角，沉吟片刻，又道，“届时，你躲我识海里，不要出来。”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 时至夤夜，夜色浸的屋中烛火愈发黯淡，长长的厅堂，一灯如豆。 翌日，经过昨日之事的警醒，方向盘便收起长剑，改用术法。 东方识看着台下花里胡哨的五行之术，转头道：“叶道君，没想到你这弟子剑法了得，术法更为超群，不负天才之名。” 芊芊点了点头，隐约觉得方向盘的身法好似在哪见过，异常眼熟。 历日长老一如既往，意有所指：“东方掌门难道不觉得他的术法与南境顾氏一族同出一脉吗？” 经他一说，席上的道君们个个探长脖子打量，顾氏一族的摇珩道君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 东方识讶异地眯起眼打量，他见过不少顾氏一族的弟子的比试，只不过那些弟子术法没有那般流畅，相比他们，方向盘的术法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沐掌门打趣道：“该不会是叶掌门抢了顾氏一族的弟子？” 芊芊转头，冷冰冰地看着他，沐掌门讪讪一笑，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连声解释：“玩笑玩笑，再说，也定是顾氏一族的弟子厌烦了家族，前来投奔了叶掌门。” “谁都知道，顾氏一族曾经毁了两名天才弟子，哥哥是入魔了，弟弟……弟弟好像是自戕了吧……”他拧了拧眉，有些不确定，回头问向脸色铁青的摇珩。 “摇珩道君，本座记得可对？” 顾雁行与顾自闲兄弟是顾氏一族的禁忌，顾氏一族因顾雁行当众堕魔而颜面尽失，在玉京仙城，凡议论者死，若非是一派掌门，他已经出剑杀了此人。 历日长老见沐掌门一直在打哈哈，搅浑水，直言道：“叶道君恐怕不是收留，而是遮掩，本座见过不少天资出众的弟子，青涩有余，经验不足，这方向盘却恰恰相反，何况，成长的太快，不过半月便从五六岁的孩童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本座饶是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 芊芊动动眼眸，目光阴森森盯向他。 沐掌门道：“叶道君解释过，这小弟子长不大，也许北昆仑风水好，便又出其不意的蹿高了，说不定。” 历日长老丝毫不接他的话，仍自顾自道：“摇珩道君难道不觉得那弟子眼熟，本座便是外人，也能看出八分相似，倒是像极了那个入魔的——” “顾雁行。”芊芊冷冷打断他的话，回过头，忽视周身惊愕的目光，道，“方向盘的确与顾氏一族有点干系，他是顾雁行之子。” 众人皆是一惧，百年前，顾雁行入魔后，改名换姓，自称不钦天，路过梵音城时与一个佛修发了不快，迁怒梵音城，便屠了满城凡人与修士。 此后，梵音城成了邪修聚集之地，而他自称梵音城主，又与西境魔修勾结在一起屠杀各门各派的修士。每每路过梵音城，灵修都是绕路而行。 虽过了百年，可他的名声在苍澜界一如既往的恶劣。 叶芊芊竟敢收留顾雁行的血脉！ 东方识首先坐不住，举手正欲开口中止比试，芊芊道：“东方掌门，难道贵派弟子的三族中没有犯过错之人？” 东方识瞪直眼，竖眉看向她，神色透着些微怒意。 芊芊又道：“顾雁行犯下的事与他何干？” 月海谷长老道：“自古以来，父债子偿，顾雁行所行穷凶恶极，又岂能容下他？” 芊芊垂下眼帘，神色显出几分失意，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手掌上的老茧。 东方识道：“本座准许妖修参加仙门大比，是因为妖修虽是异族，却有善有恶，有些时候看着它们流离失所，本座也不忍心，可顾雁行犯下诸多恶行，本座纵使有容人之量，也难容他之血脉，叶道君……”他喟叹一声，落下手势，“对不住了。” “且慢。”一直默默无言的玉琅忽然出声，“小盘师侄并非如诸位所想。” 玉琅看着众人疑虑的目光移至自己身上，才道：“小盘师侄虽是顾雁行之子，却为顾雁行所憎恶，下了禁止生长的禁制，且将他交于魔修，叶道友于心不忍，便收留了他。” 芊芊从没想过玉琅竟然还有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她敛容正色，连连点头《顺着玉琅的话，真假参半的往下说道：“他已经被魔君司翎折磨的不成人形，魔君司翎越折磨他，顾雁行便越高兴，小盘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耻辱，我与玉琅道君实在看不过眼，才从魔君司翎手中救下了他。” 说着，芊芊一把鼻涕一把泪，用了此生最卖力的演技，道：“这孩子满身是伤，我给他换衣的时候，那个手臂瘦的只有骨头，魔君司翎还想拿他炼返老还童丹，换做在做各位都不忍去看，那顾雁行更是无情，这孩子只是顾雁行用来稳固魔宗护法的工具，我便与玉琅道君一同杀了顾雁行，救下了他。” 玉琅看着她声泪俱下的表演，默默扯了扯嘴角，望着众人灼灼目光，生硬的点了点头。 “如此，诸位还觉得父债子偿吗？便是顾雁行欠方向盘的，已是罪恶滔天，可惜顾雁行死绝了，否则凌迟、下孽海也不为过。” 众人有所触动，既然顾雁行已魂飞魄散，也无法追究，而方向盘自身也是受害之人。 芊芊做作的擦了擦眼角的泪，道：“这孩子除了想上天青榜，别无他愿……” 东方识无可奈何，朝底下的修士摆摆手。 第129章 暗杀 历日长老还欲再开口, 便见芊芊突然转过头，眼神阴冷，杀意隐现。 他张了张口, 声音噤在喉中, 这么也发不出话来。 原本能将乾云打入众矢之的的证据就这么被三言两语化解。 “叶道君，你们真的将不钦天诛了？”东方识面是朝向芊芊, 眼睛却直盯着玉琅。 相比叶芊芊, 他更相信玉琅道君, 修无情大道的人若徇私情, 灵力波动与情绪都瞒不过。 芊芊点头，笑微微道：“是玉琅道君亲手斩杀，十年前若有在西境千阙城的修士定然也听说过。” 玉琅看了眼芊芊, 颔首应了一声。 早闻叶芊芊那狡诈之名, 众人对她的话多数存着疑虑，玉琅道君所修无情大道，且声名在外，他一点头, 众人信了大半, 不再追问。 芊芊见状，不由暗嗤。 这些老家伙真是见人下菜碟, 她信誉有那么低吗？ 一场风波被无声无息的化解后，芊芊翛然自得支着下巴, 望着底下的比试, 平素无聊的打斗, 此刻在她眼中颇有意趣。 玉琅看着她自在的神色, 眸色微柔, 一瞬便收回视线, 神色仍冷冷淡淡，看不出任何异常。 比试结束后，众人陆陆续续散去。 乾云仙门的弟子实力比芊芊想象中强上许多，妖修体格素来比人修见状，小黑更是贴身肉搏，连看似弱小无助的小白兔，一跃也有三丈高。 只是他们将乾云的阵法与剑法忘得一干二净，人与妖力量上差异巨大，一只二阶妖兽非三个以上的灵动境修士才能打个来回。他们以妖修自身法术比试，略有些凌强欺弱的意思。 东方识明显察觉到这一点，趁他们离开，留下芊芊，商量着说道：“叶道君，此次仙门大比后，恐怕日后有不少妖修闻讯而来，照这样下去，天青榜上尽是妖修之名，人修迟早会被排斥在外。” 芊芊回头看了看兴冲冲的小妖怪们，摆手让他们在原处等着，思忖着道：“东方掌门请言。” 东方识斟酌着道：“妖修与人修修行方式不同，本座想另起一场比试。” 芊芊想了想，意味深长道：“东方掌门，境界真的能框定一个人修为？” 闻言，东方识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暗暗心惊，长吸一口冷气。 三千年前，乾云仙门的术法从不以境界化界限，他们阵法取自外力，便是刚刚入门的弟子也能聚磅礴的灵力。 若真另起一场比试，长久以往，人修与妖修的差距便会愈来愈大。 届时，强者愈强，而弱者也愈弱，也许连太清境的修士也难以匹敌七阶妖修。 送走东方识后，芊芊与小妖怪们招招手，缓步过去。 霓红染瞅了瞅东方老伯的背影，道：“他怎么老是喜欢早师父讲话呀？” 芊芊笑了笑，“东方掌门夸你们厉害呢。” 霓红染这才开心，小大人似的，抱臂道：“这话不错。” 一旁的方向盘抬起长剑敲了敲她脑袋，他们明明在商议妖修的事，还有方才他们在席上所言之事，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顾雁行之子？ 呵。 霓红染拍开头上的剑，回过头凶巴巴叉腰道：“小盘子，你别以为你很厉害，有本事就打一架！” 苏锦如拽紧她后衣领，唯恐她不知天高地厚冲过去。 方向盘收起剑，道：“等你那天到上元境再来和我说吧，二师妹。” 他故意咬重后三个字，惹得霓红染瞪着脚，牛似得往前冲。 小妖怪们围上来揪她的衣裙，抱紧她的手臂，让她不要冲动，大师兄可是乾元最厉害的弟子。 霓红染不服，硬说她是，小孔又尖叫着声音让她认清现实，乾云弟子中，她是老末。 众人吵成一团。 苏锦如见霓红染被摁着死死的，松开手，扶额叹息：“这以后可怎么办？” 她已经可以预想到，日后乾云仙门，每个弟子都不服谁，每天吵成一锅粥，更甚者，打架斗法也不一定。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芊芊微微笑了笑，轻轻舒了一口气。 众人闹着闹着又开始掐架，全然忘记了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 方向盘仿若局外人似的，立在路旁，看了看他们，而后望向长阶上的御兽宗弟子。 历日长老察觉到身后的视线，止住话头，往后看去，正好撞见芊芊冰冷的笑意。 他愣了下，故作镇定的回过身。越过弟子往前走。 弟子们见长老突然变了脸色，便狐疑回头，正好瞧见叶道君，一时无措，只得恭敬地点了点头，安安静静的跟在历日长老身后。 “弟子不错，可惜长老却是个白眼狼。” “啊？”苏锦如见芊芊望着前面那群人念叨着什么，探长脖子看了看，“小师姐，在说什么？” 芊芊回过头，只笑了笑。 方向盘听见她的话，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老头，只到苏锦如拍了拍他肩膀，这才回过神，顺下眼帘，掩去眼中杀意。 历日长老走的极快，逃似的回到客舍，想起今日叶芊芊警告的眼神，坐立难安。 放心不下给御兽宗掌门淳风传去音讯。 传音符前脚刚走，后脚身后突然响起敲门声。 历日猛地转过身，浑身戒备：“谁？” “历日长老，长明道君求见。”屋外的两名弟子彼此看了一眼，神色糊涂。 听见长明道君前来，历日打起精神，背手打开屋门。 屋外暮色四起，处处透着朦胧。 送走长明道君后，弟子们各自回了房间歇下。 历日长老好似吃了定心丸，不复之前徘徊，盘坐在榻，神色安然。 顾雁行不仅仅没死，还被叶芊芊救下。 明日他定要当众戳穿此女修的谎言，她早与魔修勾结在一起，难怪魔种之事，乾云仙门没有损耗一人一妖。 忽然间，一阵怪风挂过，屋中烛火瞬灭而后又亮起。 历日长老睁了睁眼，便见芊芊立在榻前，持剑轻轻在几案上拍了拍，威胁意味十足。 他瞪大眼睛，张望着四周的阵法，又惊又恐：“叶、叶道君……” 芊芊冷冷笑了笑，顺势坐在几案旁，将剑拍在案上，直截了当的问道：“历日道君，方向盘的身份，是谁告诉你的？” 历日长老立时紧紧屏住口，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晃了晃头。 “历日道君，我讲道理，我手中的剑可不怎么讲道理，你知道，我杀人一向杀绝，御兽宗奴役妖兽，我早就看不惯了。” 历日长老看了看几案上泛着利光的剑，咬了咬牙关。 终于在她连番威胁下，说出了那人名字。 出人意料的名字。 她挑挑眉，收起破妄剑，转身推开门踏入昏暗的夜色中。屋中的阵法也随之消失。 历日长老惊疑不定的看着开开合合、发着吱呀声的屋门，拍了拍自己额头，这才意识到不是在梦里，他还没有死。 他强撑起身子，缓慢起身，过去将门闩牢牢闩上。 正松一口气时，不远处的松灯骤然熄灭，再未燃气。 片刻，一声惊惧的尖叫声扰醒黑暗，一盏盏灯火在山间穿梭。 长明道君最先赶到御兽宗客舍，御兽宗的弟子经过魔种惨事后，损失惨重，弟子所剩无几。 所有活着的弟子尽数守在门口两侧，屋中历日长老的尸体横在地上，血流成泊。 长明道君拎起衣摆，提灯踏进屋内，往尸体身上照了照。 尸体衣衫完整，没有打斗痕迹，亦或是来不及打斗，喉间伤口极细长，仿佛是被锋利的丝线割断的，一看便知是一击致命。血仍在细细流着，夜晚清寒，鲜血冒着丝丝热气。 长明道君抬起头看了看立在门口打颤的小弟子，问向御兽宗大弟子：“可有发现什么？” 大弟子瞥向小师弟，道：“他看见了凶手。” 长明道君颇为意外，而后目光定在小弟子身上，“可看见模样？” 小弟子战战兢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确定道：“好像是……是乾云仙门的人……” 话音一落，众人皆一惊，长明道君也愣了愣，而后严肃地问道：“事关重大，你真的看清了？” 小弟子急得眼涌泪光，“弟子，弟子看见那人穿的是乾云仙门的道袍，深蓝色的袍子……” 长明道君皱着眉：“人脸呢，看清了吗？” 小弟子愈发急了：“我……我不知道，好像是叶……叶道君……” 长明道君被他含糊其词的声音弄的有些心烦，他将灯交给一旁的守门弟子，道：“你们可有看见？” 两名弟子同时摇头。 小弟子急得出了一身汗，用力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 长明道君道：“此事重大，你们随本座去掌门哪里，本座在去召集其他门派长老共同商议。” 众人点了点头，跟着长明道君出去。 他边走便吩咐弟子去其他门派客舍请人。 路过乾云仙门的客舍时，他停下脚步，身后的弟子皆畏畏缩缩，神色恐惧。 长明道君无可奈何，道：“看看掌门如何处理，走吧。” 院墙外的动静声不小，苏锦如打开屋门，侧耳听了听，便急急敲了敲芊芊的屋门：“小师姐，外面好像出大事了！” 第130章 真相 东方识听闻此事, 眉头深拧，打量着面前胆小的弟子，重复长明长老的话：“看清了？” 弟子惶恐不安, 小心翼翼地道：“来时看的千真万确是叶道君, 走时便没看清楚……” 东方识看着他额上的细汗，招手示意他下去, 吩咐门中弟子通知御兽宗掌门。 今年的仙门大比真的见鬼了。 不一会, 各门各派的长老陆陆续续到了正阳峰。 东方识看了眼殿外的道君们, 一刻没平过的眉头, 皱的愈发紧：“谁叫他们过来的？” 诸弟子低了低头，长明长老道：“此事事系三个门派，本座便让弟子去通知其他门派长老, 以备万一。” 东方识重重喟叹一声, 道：“长明你糊涂啊，这不是魔修入侵，历日道君在我派死的不明不白，他们来不是搅混水嘛！” 人多口杂, 只会愈演愈烈。 长明长老不改神色, 好似油盐不进。 东方识简直愁破了脑袋，瞥着那些道君, 来回走了一圈，摆摆手招呼身边的弟子过来, “本座现在有要事, 你们在此替我好生招呼他们。” 弟子知道掌门这是临阵脱逃, 纳头应下。 东方识见他们还没完全看见自己, 一手扯过御兽宗的小弟子, 另一手扯过长明长老, 往偏殿闪去。 长明没想到掌门也变得如此不正经，张口结舌，本欲甩开他，却仍旧被他拽得紧紧的。 东方识召出自己的本命剑，直御剑往御兽宗客舍而去。 好在御兽宗的客舍被弟子团团围住，并未有什么破坏的痕迹。 东方识举着火把，一边查看，一边吩咐小弟子再将所见重述一遍。 小弟子见他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的很，绷紧的脑袋渐渐放松，如实说道：“我和三师兄吵架后，便躲在那边角落打瞌睡，差不多酉时末刻，便见叶道君忽然出现。” 他指了指院中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手里拿着剑，气势汹汹的几个瞬移，便进了屋，我当是很害怕，就没进去看。” “后来，等了一会，长老屋中的灯火便熄了，等了一会，也不见叶道君出来，我便想进去，还没起身，便看见一道黑影从屋中闪出来，身上的道袍是深蓝色。” 东方识点点头，踏进屋中，小弟子紧随其后，紧张地看着他。 东方识看了眼尸体，道：“大晚上的，你怎么就断定是乾云仙门的道袍。” “我想深蓝色的道袍只有乾云仙门有，这才断定是乾云道袍。” 东方识道：“那叶芊芊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小弟子摸摸脑袋，“叶道君平素总着一身碧衫，今夜我只注意到是叶道君，倒没注意她穿的什么衣裳。” 东方识想了想，道：“今日她穿的也是一身绿衣裳。” 一旁跟着他身后的长明道君道：“也许，她会门派换一衣裳了呢？” 东方识负手回身，盯着他，目光探究，“长明，你近日变了许多，以往，就你在本座耳边夸叶道君夸得最多，今日叶道君却像是你的仇人啊……” 长明道君愣了下，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缓了神色，道：“历日长老是被人一剑封喉，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且没有一丝动静，你看看他的伤口。” 长明道君蹲下去，轻轻将历日长老的脑袋掰向左侧。 伤口的血迹虽然有些凝固，却仍看得出，伤口的锋利。 “世上有几人有如此快的剑法？” 东方识见过上一次仙门大比叶芊芊的比试，沉吟片刻道：“比起剑法，叶道君的阵术更为卓越，且阵术杀人于无形，她何必舍近求远，落下把柄。” 长明道君垂了垂头。 东方识命弟子去将叶道君请来，叶芊芊若真要杀他，绝不会被人发现任何把柄。 可…… “你真的看见叶道君来过你们的院子？” 小弟子重重点了点头，先前他还不敢肯定，可现下他脑袋清醒，记忆也异常清晰：“弟子愿发心魔誓，绝无虚言，否者天打雷劈，堕入孽海不入轮回。” 话一甫落，他脚下生出一道咒印。东方识怪不好意思的别过脸，暗道：这誓发的也太重了吧。 弟子既已立下心魔誓，便绝无撒谎的可能。 叶芊芊的确来过御兽宗客舍，可她来此做什么？ 东方识左思右想，百思不解。 难不成是今日在比试时，历日道君透露出叶芊芊的弟子是顾雁行之子，才惹的叶芊芊不快，过来教训一顿？ 想想，依叶芊芊有仇必报的秉性，确有可能。 御兽宗与乾云仙门的客舍离的不远，不一会，叶芊芊便过来了。 身上仍旧是一身水色的衣裙，若非她肤色比旁人苍白一些，这裙穿起来定难看至极。 往常东方识从未认真端量过叶芊芊的容貌，仔细看来，便感觉她像一个人。 他猛然意识到，把头偏向长明，悄悄道：“你有没有发现叶道君有点像桐木师妹的弟子。” 闻言，长明道君也暗自打量，低声道：“桐木的那个弟子失踪多年，且从骨龄算，也不是叶道君。” 东方识脑袋灵光一闪，紧紧抓住他手臂，“那弟子叫什么名字来这，桐木对她弟子一直念念不忘，叶道君与那弟子长得如此相像，说不定有血缘关系。” 长明：“……”我看你是想和叶芊芊攀关系。 两人说话间，芊芊已由院门行至正厅的台阶下，与他们拱手行礼。 东方识与长明道君两人怀疑归怀疑，却也没忘记礼数，回礼后，东方识几步过去道：“叨扰叶道君，过来时，想必弟子已告诉叶道君此处所发生的事，历日长老无辜枉死，这小弟子偏偏说看见了叶道君适才来过此地，还狠心发了心魔誓，本座才不得不请叶道君前来。” 芊芊点了点头，面色坦然，拾阶而上，目光探向正厅，道：“酉时我来过，问了历日道君一些事。” 东方识略微有些八卦，好奇地问道：“叶道君所问何事啊，若不便言，就当本座没问。” 芊芊收回目光时，视线在长明道君身上稍做停留，旋即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今日，历日道君道方向盘是顾雁行之子，我记得我救下方向盘时，只有玉琅道君与我的灵宠知晓，便有些好奇，历日长老是从何处得知。” 她莫名笑了笑，“当然，还有魔君司翎，毕竟孩子从从魔君司翎手中抢过来的。” “我相信玉琅道君绝非弄舌之人，便怀疑历日道君与魔君司翎有所勾结。” “然后就杀了他？”东方识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芊芊并未上当，道：“的确另有其人，却不是历日道君。” 东方识讪讪一笑，“叶道君说的另有其人是何人，我等可否认识？” “自然认识。”她笑着看向近旁板着脸的长明道君。 东方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似是不解又仿佛不敢相信，讶异地张张口。 芊芊直言不讳：“正是长明道君。” 长明长老老眉一横，狠下心来，道：“不错，老夫的确见过魔君司翎。” 东方识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世上最不可能勾结魔修的人便是长明，别看他成日笑眯眯，他座下弟子尽数实在魔修手中，他对魔修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怎么可能，长明，你——” 将压在心底的秘密托出后，长明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却也轻松了几百倍。 “北昆仑弟子多数被司翎种下魔蛊，别无他法……掌门啊，想要保住他们，别无他法。” “搜查池底时，老夫便见到了魔君司翎，他放过我后，只有一个条件，”长明看了看风华正茂的叶芊芊，“毁掉叶道君。” “只有毁掉叶道君，才能保住这些弟子，叶道君，老夫对不住你。” 芊芊看着他疲惫的神色，不在意地笑了笑，“无碍。” 原来魔蛊引而不发还有这样的原因。 东方识怔了半响回过神，道：“北昆仑的弟子都被下了魔蛊？” 长明道君点了点头，“此蛊可以在一瞬间抹去人的生机，掌门，这是北昆仑注定的浩劫。” 东方识呆呆的看向叶芊芊，眼光闪动。 芊芊不自在的摸摸后脑勺，道：“司翎是如何与你说的？” 长明道君不解地望着她，芊芊道：“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说着，她扫视一圈，御兽宗的弟子脸上涌现出庆幸，而北昆仑的弟子个个神色惊惧，面面相觑。 东方识看了看历日道君的尸体，将寻息盘交给弟子，道：“拿着它追寻凶手踪迹，本座与叶道君有要事相商。” 那弟子点点头，看着他们三人离开院子，又看了看同门，施法催动寻息盘，片刻，便见指针指向院外。 众人互视一眼，忙循着指针上的白光找去。 走到乾云仙门时，指针的白光突然散开，指针如同老化的机关，一转便卡了壳。 见指针指着自己，那弟子连连解释：“这是坏了、坏了，不是我。” 其余弟子叹叹气，御兽宗弟子纷纷低下头，如同失家的孩子，落寞地往回走。 北昆仑的弟子正欲安慰他们，便见他们一个个回过头，道：“不必了，细细想来，你们更惨。” “……” 第131章 计谋 顾雁行收回手, 轻哼一声，转身回屋。 莲尧坐在屋顶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那修士的寻息盘分明已经指着乾云仙门的院门。 凶手是谁, 已不言而喻。 “你为何要杀他？” 顾雁行仰头望着他，笑道：“多嘴之人, 该死。” 莲尧冷冷翻个白眼, 不再言语。 顾雁行看着他这幅爱答不理的模样, 负手笑问：“莲大人, 难道后悔了？” 莲尧垂眸睨他一眼，“滥杀无惮，乾云仙门不适合你。” 顾雁行扬扬眉, “那莲大人说, 何处适合我。” “魔道。” 丢下两个字后，莲尧的身形瞬间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于屋檐之上。 顾雁行微微变了变脸色，见他走了, 神色恢复自若, 慢悠悠踩着台阶，逡巡片刻, 便施了隐身术，去了御兽宗客舍。 芊芊与东方识达成共识, 三人正走在路上, 便见御兽宗的守门弟子急匆匆跑来。 “掌门, 长老, 不好了, 历日道君的时候被烧了！” 芊芊与东方识互视一眼, 长明长老道：“怎么会，你们都守着吗？” “我们也不知道，就突然起了火，怎么都扑不灭！” 长明长老如同一只受惊的鸡，竖起脖子，看了眼芊芊与东方识，边往御兽宗走，边催促着弟子。 芊芊与东方识连忙跟上。 屋中尸首已化为骨灰，火焰将将熄灭。 看着零星的余焰，长明道君施法扑灭余焰，余焰却丝毫不动，肆意的燃烧着。 东方识眯着眼打量，眼神骤惊，“这是异火！” 长明道君被他吓了一大跳，回过神道：“只有叶道君才有这样的异火！” 屋中弟子齐齐望向她。 芊芊：“……”这也太突然了。 东方识演技稍稍好些，半眯着眼端量起芊芊，道：“适才的寻息盘可有找到凶手？” 拿着寻息盘的弟子将坏掉的寻息盘递过去，道：“寻息盘的指针，一到乾云客舍时，便突然坏了。” 又是异火，又是寻息盘，且有弟子证实，曾在御兽宗见过叶芊芊。 一切证据，皆指向芊芊。 东方识不复之前温和，厉声质问：“叶道君，你支开我与长明道君，就是想毁尸灭迹么？” 长明道君问向其他弟子，“你们可有看见有人进来过？” 众弟子摇头。 长明道君抚掌道：“这就对了，叶道君，你的灵宠现在何处？” 芊芊静了好半响，道：“在屋里呆着。” 长明道君凭着抓贼抓赃，道：“现在，请叶道君带我们去瞧瞧。” 芊芊无语了好一会，才提步往乾云客舍走。 苏锦如看着一大群人挤进乾云客舍的庭院，来势汹汹，她张手护着身后的弟子，看着静默的芊芊，提心吊胆地问道：“小师姐，出什么事了？” 芊芊还没开口，长明道君先声夺人：“哼，出什么事，叶道君为了寻私仇，杀了历日道君，灵宠呢，可在？” 苏锦如并未相信长明道君的话，想也不想的反驳：“不可能，小师姐绝不会杀历日道君！” 身后的小妖怪们也出声反驳，霓红染叫声最为响亮。 芊芊看了看霓红染，想到她引人觊觎的体质，暗自掐诀在她周身布下一道防御阵法。 “小师姐，你说话呀……”苏锦如急不可耐，焦急地跺跺脚，恨不得将她从对面拉过来。 芊芊摇了摇头，用神识传音道：“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今年仙门大比恐怕要中止，你带着红染他们回去，我没回来，千万不要出来。” 听她交代遗嘱似的，苏锦如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却不得不听她的话按捺住。顺带捂上了霓红染那张喋喋不休叫嚷的嘴。 长明道君推开芊芊的屋门，提灯探了探，里面空无一人。 “那灵宠果然不在！” “现在真相大白，叶道君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东方识道：“叶道君，你让本座在失望了，你虽是一派之主，却也是本座的晚辈，罢了，押下去，等御兽宗淳风掌门前来，再商议着如何处置吧。” 苏锦如见他们押着小师姐往外走，着实忍不住追去，将至门口，耳边有响起芊芊的声音。 她止住步伐，抹了把脸，醒醒神，嘱咐小白守好他们，径自跑去瑶华峰客舍。 一路灯火通明，看着芊芊被押着往执法峰去，路上返回的道君格格面露疑惑。 藏在门口听见事情原委的白绿与秋水霖念叨：“看吧，看吧，叶道君杀了人，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秋水霖很是不解：“叶道君怎会胡乱杀人？” 白绿瘪瘪嘴，昨夜她威胁自己，叶道君的性格杀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玉琅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方向盘回来时，屋中已经一片混乱。 “发生了何事？” 霓红染素日与方向盘十分不对付，此时却仿佛找到了一根主心骨，扑上去，哭道：“师父、师父被抓走了，他们冤枉师父杀人。” 白小晓管不住他们，也跟着哭泣，“师父不会杀人。” 方向盘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衔接不上那块拼图，道：“杀什么人？” “御兽宗的长老，”白小晓记得很清楚，“他们说，等御兽宗的掌门过来，听候发落。” 方向盘嗤笑道：“什么听候发落，又不是人间的帝王，师父那么强，怎会任由他们抓走？” 霓红染听见人间帝王，边想起那些犯了错的人，都要带到菜市街去斩首，哭得更大声了，“师父会不会死啊，我不想师父死。” 霓红染一哭，白小晓也跟着哭，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 方向盘捂上耳朵，连退三步，脚跟抵着门槛，道：“我去救师父出来，你们好好呆着。” 众人哭着点点头。 方向盘转身御剑而去。 芊芊看着执事堂的地下铁牢，心道：这比灵山的牢房干净多了。 长明道君抽出牢房钥匙，看了看身边的弟子，吩咐他们出去守着。 芊芊以为他要说一些安慰的话，不在意的摆摆手：“这牢房挺好的。” 长明道君收起钥匙，道：“此间牢房是由玄铁而制，叶道君，老夫知晓你神通广大，可玄铁，便是上界仙君下凡也打不开。” 芊芊转头看向他，长明道君道：“这既是为司翎设的局，也是为叶道君设的局。” 芊芊轻轻皱了皱眉，“为何？” 长明道君：“叶道君，你还不明白？” 他闭上眼，神色痛苦：“老夫的亲传弟子尽数死在魔修手中，而你却收留了那个大魔头，你让老夫如何面对？” 芊芊反应过来，道：“道君所言的大魔头是方向盘？” 长明道君摇了摇头，“哪里是方向盘，你给他取了这么一个怪异又有趣的名字，却不知他本性乖戾，喜好玩弄人心，是个天生的怪物。” “老夫的大弟子曾经结交过他，以为是个因为执念入魔的魔修，本性不坏，可惜后来，他却活活剥了他的皮，只为做一个听话的傀儡，不过几日，他便因为心魔缠身，自爆而亡。” “此人比寻常的魔修更为可恶，更没有人性。” 芊芊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问道：“你所说的人是谁？” 长明道君见她还装糊涂，苦笑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不钦天——你们口中的顾雁行！” 芊芊下意识否认：“不可能，不钦天被我亲手杀死，我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绝不可能活着。” 长明道君见她说的这般笃定，也不知该不该信她的话。 “叶道君，你与司翎各执一词，老夫不知是真是假，即便他是顾雁行的血脉，也足够老夫千刀万剐，顾雁行杀他们之前，从未想过他们身后那些牵挂的人，老夫为何还要替他着想？” “狭隘也罢，迁怒也罢，老夫不是圣人，叶道君难道就没有迁怒于他人的时候？” 她……自然有。 阿娘死后，她迁怒于那一府人，杀得干干净净，血流成河。 长明道君见她忽然沉默，便知道她心头有事，也不再打扰她，再次确认锁链完整后，转身离去。 芊芊环视一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层厚厚的毛毯铺在地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渐渐黎明升起，一窗晨光照进牢房中，连同墙壁散发着清寒。 她连忙盘坐起，运行灵力驱散寒冷。 莲尧躲在她识海中，道：“玄铁所制成的牢房，会削弱你的灵力。” 芊芊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本尊以为你知道，你不是无事不知吗？” “那是白辰。” 以前在天星门时，那只穷奇不就被玄铁锁着，还是她用断剑斩断的锁链。 想起断剑，芊芊拿出断了大半的玄天，将它当做匕首用，试探的割了割铁牢的圆柱。 好半响都割不断。 看来玄天也废了。 “此魔剑中曾蕴养了一只剑灵，你掰断魔剑时，剑灵已灭，自然与凡剑无异。” 芊芊将储物袋中剩下的断剑同剑柄一同丢开，靠在墙边闭上眼浅寐。 方向盘走到牢门前，望着脚边的断剑，又看了看假寐的芊芊，显出身形，轻轻唤道：“师父。” 芊芊抬了抬眼，“你来这做什么？” 方向盘见她有些怪自己，委屈地低下头：“我来救师父出来。” 芊芊摆摆手，“别做梦了，这是玄铁，你回去比试吧，用不了几日，他们就会放我出去。” 想起她被抓的原因，方向盘低下头，歉疚地说道：“师父，对不起。” 芊芊支棱起身子，满是不解：“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方向盘捏了捏衣袖，违心的说道：“我……我原来是魔修的血脉，连累了师父。” 芊芊摆摆手，“不碍事。” 方向盘见她不甚在意，轻轻松了口气。 芊芊却忽然眯了眯眼，凑近他打量：“历日道君是你杀死的？” 方向盘吃惊地抬起头，芊芊淡定地说道：“切口细，出剑利落，且隐身术这般厉害，除了你，再没有合适的人了。” 方向盘本想否认，却见她敏慧的眼神，只得点了点头。 “他多说话，连累师父，我看不过去，便偷偷杀了他。” 芊芊歪了歪脑袋，动动僵硬的脖子，道：“没想到你不仅天资一流，杀人不遑多让。” 方向盘抿住唇不说话。 “你还有异火？” 方向盘点点头。 芊芊想了许久，才问道：“你的异火可有驱除魔蛊吗？” 方向盘如实回道：“可以。” 芊芊摆摆手，“成，你去将功补过，驱除魔蛊，为师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闻言，方向盘眼中总算有了光彩，芊芊甩手让他赶紧走。 看着心烦。 杀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变成你身边的人，别提多烦。 莲尧见她已经知道方向盘的真实身份，道：“你不与他断绝关系？” 芊芊烦躁地揉揉头发：“他利用价值这么大，为何要杀他？” “倘若他一直杀人呢？” “等我出去，我便逼他起心魔誓，有心魔誓在，他应当会收敛一些。” 方向盘的事暂且一边，当下最主要的事司翎与那个仙君。 她看了看周身的玄铁，只盼司翎快快上钩。 半月后，御兽宗掌门淳风赶到北昆仑，听闻叶芊芊犯下的罪行气的怒不可遏。东方识好劝歹劝将人劝下，隐晦地说道：“其实，那弟子也并未完全看清。” 淳风道君道：“我御兽宗的弟子焉能看错，此人不仅杀人，更毁了历日的尸首，罪不容诛！” 东方识讪讪道：“其实那火焰，本座现在才明白，并非是叶芊芊的异火……” 淳风不耐烦道：“东方掌门，你到底想说什么？” 东方识道：“历日长老不明不白被人杀害，本座心中也极为痛惜，可若是抓错凶手，岂不白白冤枉一个好人。” “好人？”淳风冷哼一声，“本座路上没少听叶芊芊的事，她是好人，天下间便没有坏人了！” “况且，我派弟子在你们门中枉死，东方掌门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东方识见他咄咄逼人，只好道：“联手击退魔修，维护苍生，是我等共同的责任，难免有所牺牲，难道魔修逼临时，你等能置身事外？” 淳风不想与他吵这些无用的东西，道：“你带我去见叶芊芊，本座要挥挥这女修，到底有多厉害，叫人处处忌惮。” 东方识看着他倨傲的神色，心道：那可比你厉害多了。 心中虽是这么想，言语间却抱着歉意，亲自带他去了执事堂的地牢。 半月来，芊芊在牢房中静静打坐，以抵御寒潮，窗口那片光，越来越发明亮。 见到有人来，她抬抬眸看去，问道：“东方掌门，北昆仑可下雪了？” 东方识笑道：“是啊，入冬的第一场雪，有膝盖那么厚，盈香峰的山头都覆了一层积雪，白茫茫的，叶道君出来便能看见了。” 芊芊闭上眼畅想着如画般的雪景。 淳风道君瞧见这女修除了模样长得好看一些，与旁人没什么不同，不悦地说道：“便是你杀了历日？” 芊芊如实回道：“我没杀。” 淳风看向东方识，眼神透着怀疑，似乎再说，你不会随便找个女修搪塞我吧。 东方识道：“证据确有，但细推，是他人也说不定，淳风道君，人死不能复生，叶道君再待下去，便会被玄铁牢耗死。” 淳风想了想，人死不能复生，却可以创造最大利益。 “叶道君，乾云门派是否有个叫霓红染的弟子，你将她交给本座，历日之事，本座便不再追究。” 芊芊睁开眼，冷笑一声，全没有受制于人的自觉：“做梦！” 淳风的脸色青了青，甩袖道：“牢房中不是有刑罚，为何不同？” 东方识道：“那是御兽宗的牢房，入玄铁牢房，已是对叶道君最大的惩罚。”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是屹立北境上万年的北昆仑，他不悦地瞥了叶芊芊一眼，拂袖而去。 东方识探了探芊芊的修为，已然十分薄弱。 也不知道这魔君司翎会不会出现，总不能白钓一场。 “再关她一月，本座要亲眼看见她死。” 东方识讪笑两声，并不应话。 出了执事堂，淳风止步，回身问道：“乾云门派的弟子现在在何处？” 第132章 杀机 “多谢闻道君、方师弟。” 闻时舟淡笑着颔首, 拱拱手与他告辞。 顾雁行抬了抬头，随手焚灭地上蠕动的魔蛊。 北昆仑弟子见他神色颇有不耐，面上干笑, 心头却滋味难言。 方师弟乃是叶道君的首席弟子, 却也是魔修之子，且叶道君杀了御兽宗长老, 这乾云仙门怎么看都像邪修汇集之地, 犹如梵音城。 可方师弟除魔蛊又不似作假, 他转身边走边碰了碰额心, 不解却极为庆幸。 若非闻道君与方师弟，他们这些弟子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守在一旁的长明道君看着弟子们一个个恢复正常，悬在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再过不久, 北昆仑便再也不用受司翎威胁。 至于方向盘, 父债子还，将功补过虽远远不够，至少他做了一件善事。 察觉到长明道君的敌意散去，顾雁行悠闲地摇了摇折扇, 心情大好。 原来助人为乐倒也不错。 他瞥了瞥比他更开心的闻时舟, 眼露疑惑。 寿命将尽，身体残缺, 这种境况不该意志消沉，憔悴度日吗？ “你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闻时舟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方师侄能来, 这些弟子再也不必受魔蛊的折磨, 我自然高兴。” 顾雁行把着黑扇, 无言以对。 要不是叶芊芊叮嘱, 他才懒得管这些人的死活。 可闻时舟到底是为何？ 他又不欠北昆仑的人情, 何必牺牲自己。 默了半响, 才低低道：：“闻师伯，你再不与魇兽结契，可活不到仙门大比结束。” 闻时舟淡然而笑：“能助昆仑一臂之力，余生不枉虚度。” 顾雁行瞟了瞟他空荡荡的右臂，随手拧开折扇，若无其事的扇了扇，以化解心中的郁闷。 他最看不惯这些自诩正道的修士，却在闻时舟面前莫名的烦躁。 午时，霓红染牵着小白，拎着食盒，送来午膳。 见方向盘大冬天扇着扇子，大声喊道，语气隐隐透着一丝嘲笑：“小盘子，都下雪了，你不冷吗？” 小白奶声奶气的损道：“八十老太穿红衣。” 话音一落，方向盘合上折扇，重重敲了敲小白脑袋。 该死的臭兔子，平素没事就知道讽刺他，真当他听不出来？ 小白深知打不过他，也只在嘴上逞逞威风，揉揉发痛的头，踮起脚尖，将食盒往上送。 闻时舟俯下身，贴心的将食盒提上几案，问道：“师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乾云仙门中的弟子个个不通世事，只有小白稍稍沉稳懂事些。 白小晓仰起脑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师父叮嘱过，牢狱钟的事不可对外人言。 霓红染心大，闻师伯待他们和善，放下食盒，拍了拍小白肩膀，道：“师父好着呢。” 见她们迥异的态度，闻时舟顺了顺眼帘，温柔地笑了笑，收回手，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白小晓抿抿唇，缓缓低下头。 霓红染全然没注意，她还要去看师父，推了推小盘子，笑眯眯道：“我去执法堂了，你要不要去呀？" 自从叶芊芊知道他杀了历日长老，他每次去，叶芊芊都阴森森的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她就好抄起她的剑给他来上一剑。 顾雁行不自觉的抚上胸口，道：“魔蛊不除尽，师父便不会被放出来，你们代我去看师父吧。“ 霓红染扬起下巴道：”我才不代你，小白我们走！“ 说着，拎起小白，一阵风似得跑远了。 顾雁行单手撑着几案，抚扇而笑。 她们一走，闻时舟歇了一口气，缓缓调息着体内灵力。 “看见没，那小兔子和我师父一个样，不是轻易能养熟的。”顾雁行别有意味瞥了他一眼，眉色得意。 闻时舟不为所动，静静疗伤。 东方识正想法子拖住御兽宗掌门，好巧不巧，霓红染带着半妖小白飞奔而来，正好撞上。 他懊恼地拍拍脑门，真是是祸躲不过。 淳风道君眯了眯眼，细细打量过来的两人，她们虽着便服，可便服上绣着繁复的阵纹，一眼便知是何门何派。 霓红染不喜这东方老头，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收敛。她顿步，乖巧的拱手作揖。 小白一见东方掌门身旁的道君，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在霓红染身后，扯扯她的衣摆。 霓红染一心扑在见师父上，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东方识和蔼地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挡住淳风探究的目光，抬臂示意她们进去。 小白连拖带拉，拽着一脸懵怔的霓红染的衣摆，躲着淳风道君的目光往前走。 却不知淳风道君的视线一瞬不瞬停在霓红染身上。 东方识出声道：“淳风道君，这边请。”手一摆，挡住他的视线。 淳风道君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 小白悄悄回头，见那人走远，拽了拽霓红染衣袖，“师姐，方才东方掌门身边的道君是御兽宗掌门。” 末了，咬唇补充道：“是个大坏人。” 霓红染瞧过去，他们已御器离去，只留背影。 她回想起那御兽宗掌门，气势连上师父灵宠都比不过，道：“等师父出去，就把他打趴下！” 白小晓点点头：“对！” * 芊芊挽了挽手上的玄铁镣铐，一边笑着划拳，一边去拿莲尧手中的龙鳞。 莲尧躲开她伸过来的手，道：“本尊赢了。” 芊芊面不改色地扯谎：“刀比石头硬。”说罢，抬手一剑劈开墙边的石桌。 莲尧：“……” 芊芊收起剑，一把抢过龙鳞，冲他得意一笑。 莲尧不屑地别过头，目光不自觉的偷瞄着她的一举一动。 芊芊抬眸瞥了他两眼，背过身摸着龙鳞上的暗纹，脑海中闪过无数灵石。 忽然，远处响起霓红染凶巴巴的声音。 她轻轻一瞟，泰然自若收起“赢”来的龙鳞，正襟而坐，面上更是一本正经。 霓红染拿出储物袋中的食盒，一屁股坐在牢房门前，笑嘻嘻唤道：“师父！” 芊芊点点头，颇有为人师表的模样。 莲尧暗嗤一声，适才摸鳞片时，口水都快掉下来。 霓红染将食盒递进去时，瞅见地上的断成两柄的剑，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 芊芊道：“喜欢？” 霓红染点了点头，抓抓脑袋道：“师父，这剑我好像在哪见过。” 芊芊轻哼一声，道：“喜欢就收着，为师出去给你打一把好剑。” 霓红染喜出望外，连忙道：“师父，我要大一点的，这么大。” 她双手比划，略显滑稽，芊芊不觉笑了笑，又看向小白，“小白，你呢，想要多大的剑？” 小白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轻一点就好……” 芊芊若有所思，小白看了看用玄铁打造的牢房，语气愈加小声，“师父，你怎么样了？” 她知道师父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可这牢房中似乎有阵法，直觉告诉她，师父恐怕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芊芊神色轻松，霓红染聪明的小脑瓜已经猜到师父玉东方掌门一定有秘密，对师父现在的境地丝毫不担心，道：“放心吧，师父不会有事！ 小白想到御兽宗的掌门，道：“师父，我们来时，看见了御兽宗掌门，他一直盯着我们。” 霓红染也忙道：“是个大坏蛋！” 看着她们一唱一和，芊芊扯扯嘴角，叮嘱她们小心御兽宗的掌门，不要乱跑。 两人极为听话，接连保证。 芊芊忍俊不禁，不过，想拘着霓红染，是不可能的事。 “若遇到危险，去找方向盘。” 顾雁行有点良心的话，应当会保护她们。 若没有良心—— “若是他不管，就去找东方掌门。” 霓红染点点头，小白深谙人心，小声道：“他们都不管怎么办？” 芊芊早有预料，摆摆手道：“那也怪不得我了。” 小白不明所以，霓红染丝毫没有多想过，絮叨了许久，眼睛时不时望向芊芊身边的断剑。 芊芊算看明白了，笑问道：“想要？” 霓红染难得不好意思，忸怩着点点头。 芊芊拾起两柄断剑，打量片刻，直接用灵力炼化，变为两把小巧的匕首递过去。 霓红染小心的接过来，细看了看，甜甜一笑：“多谢师父。” 芊芊莞尔，温声道：“小心别割手。” 霓红染摇摇头，将匕首欢欢喜喜的放进口袋。 莲尧趁着她们聊天的空隙，悄声与小白比划了下手势，问她那个手势为赢那个手势为输。 小白正要开口，察觉到芊芊瞟来的目光，赶忙改口：“拳头和剪刀，自然是剪刀厉害。” 是吗？ 莲尧不禁皱起眉，怀疑地看向她。 有师父在，小白大着胆子，挺直腰背，毫不露怯。 莲尧盯了她片刻，虽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 就在小白捱不住时，芊芊拍了拍食盒：“你们快些回去，免得苏师姐着急……” 小白暗暗松了一口气，霓红染不舍的挥挥手，被小白拽着走出牢房。 一出执法堂，苏锦如便找了过来，满脸焦急。 方才长明道君前来告知她，御兽宗的掌门来了，嘱咐他们赶紧躲起来，免得遇见御兽宗掌门，生出事端。 两人被苏锦如拖着往客舍跑，正踏进院中，屋中传来一声惨痛的尖叫。 苏锦如顿然头大，怕什么来什么。 她忙将霓红染与小白护在身后，一手持剑一手推开屋门。 还没看清屋中情形，一道罡风自直直劈向门面，苏锦如吓得闭上双眼，心刹那沉至谷底，连如何挥剑都忘了。 猛烈的撞地声传入耳中，苏锦如下意识瑟缩一下脖子，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发痛。 这下——死定了！ 隔壁的白绿听着乾云仙门传来的动静，不由齿冷，“这下乾云仙门的人真的糟了。” 秋水霖绷紧脸，揉了揉酸涩的腮帮子，努力维持住严肃的表情。 “大师兄，我们要不要去帮帮他们呀？”她不喜欢叶芊芊，但一码归一码，这个御兽宗的弟子以大欺小，不讲道义，她最是看不惯。 简山修为不高，无法探查乾云门中情形，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要不要问问师父，那些弟子我们也打不过，想帮也帮不了。” 白绿回头看了看屋内师父紧闭的房门，按照常理，乾云弟子遇险，师父定会出面想帮。 此时此刻，有些不合常理。 难不成师父放下了？ 秋水霖实在忍不住，笑得肩膀发抖，“叶道君真是个……天才……” “啊？” 秋水霖捂住嘴，强忍住大笑道：“御兽宗的弟子太可怜了……” 白绿不解，踮脚抻长脖子去看，便见御兽宗的弟子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从屋中走出来。 “他……他们怎么这样了？”这不合常理啊。 这些弟子都是御兽宗的精英弟子，怎会被一群低阶弟子打得面目全非？ 秋水霖张了张口，活动一下嘴巴，道：“叶道君肯定也预料到御兽宗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早做了防范。” 防范？ 苏锦如回头看了看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拍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墙壁上的大坑，略微恍然的问道：“方才是我把他们弹飞了吗？” 霓红染从她身后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神色激动：“师姑，你好厉害！” 苏锦如仍有些不甘心，看了看她，又望向小白。 小白小弧度点了点头，不自觉的摸了摸袖口上的回纹绣边。 能在每套常服上布下反弹阵法，这世间也只有师父干得出。 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芊芊数着怀中的龙鳞，乐得嘴角咧到了下巴。 “莲大人，还猜拳吗？” 莲尧不屑地哼一声，手一抬，凭空拿出一块漆黑的龙鳞，意思不言而喻。 芊芊眯眼笑了笑，正要出拳，牢房外，东方掌门火急火燎的飞奔过来：“叶道君！” 芊芊敛了笑，不动声色收起怀中“赢”来的鳞片，淡然看去：“东方掌门何事如此惊慌，司翎出现了？” “不是。”东方识奔至牢门口，多了看眼靠坐在她身边的莲尧，长叹一声，“贵派弟子与御兽宗弟子起了冲突，淳风道君正找本座主持公道。“ 芊芊不以为意，优哉游哉的倚着玄铁牢门上，“东方掌门主持便是，不必特意来告知我，我只等司翎的消息。” 东方识想起那些御兽宗弟子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由头脑发胀。 芊芊抬手敲了敲漆黑的玄铁，问道：“昆仑弟子的体内魔蛊清除的怎么样了？” 东方识揉揉闷胀的太阳穴，道：“差不多都清完了。” “那便成了，再等三日，司翎再不出现，这门就开了吧。” 东方识瞧向玄铁牢门后的芊芊，略微讶异：“难不成叶道君打不开？” 芊芊甩了甩手铐，“东方掌门真当我无所不能？” 东方识窘笑两声，又看向莲尧。 莲尧在他人面前，一贯冷漠，面无表情的侧过身。 妖龙的身份怎么可能瞒得过这些精明的老家伙。 她摆摆手，手腕上的镣铐哗哗作响：“我只等三日，三日之后，司翎再不出现，我也无计可施。” 东方识好似没听见，忍不住问道：“这位尊上呢？” 芊芊想也没想，当即起身挡在莲尧面前，“他只是一只灵宠，最惧魔气，东方掌门难道想打我灵宠的主意？” 见她目光中充满威胁之意，东方识连忙解释：“本座恐叶道君灵力不济，魔君司翎若真出现，叶道君被困玄铁牢笼，灵宠能否打开？” “当然不能。”芊芊拽了拽面前的玄铁，“天外玄铁自古便是缚妖之物，东方掌门在担心什么？” 看着她探究的目光，东方识窘迫地笑了笑，打量她周身，目光在漆黑的地面上转了一圈，问道：“叶道君的断剑呢？” “化了。”她满不在乎，“那剑的剑灵已灭，与凡剑无异，留着碍眼。” 东方识不改笑颜，“可惜了那断剑的剑灵。” 芊芊正正色，眉眼严肃，将偏题的话题扯回来：“届时还望东方掌门记得来解锁。”她晃晃手上的镣铐，又踢了踢脚边的玄铁锁链。 东方识满脸堆笑，“叶道君放心。” 芊芊不可置否，拱手相送。 见人远去，莲尧转身，挥袖关上牢狱大门，道：“这人修今日有些奇怪。” 芊芊若无其事弹了弹玄铁栏，听着沉闷的响声，漫不经心道：“也许被司翎控制了……” 老头时好时怪，她记得，他们之间并没有熟至可以信任的程度，他却总爱套近乎，今日又来试探她。 入夜，几片雪花自牢房的小窗口飘入牢中。 感觉到四周弥漫的寒意，芊芊拢拢衣领，拍醒正在打瞌睡的莲尧。 “魔气。” 莲尧睁了睁惺忪的睡眼，昏暗的灯火下，黑色仿若烟雾飘溢而来。 芊芊拧着眉，边往后退，边结手印。 “这东方老头真被司翎控制了。” 莲尧想起司翎在她识海中布下的怪眼，难怪司翎久久不出现，他若在东方识身上布下魔瞳，叶芊芊的伎俩，他定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关她一月，趁她虚弱之时，再重重予以一击。 正暗自猜测，小窗口的簌簌白雪忽然变成了一道道金红色的咒印。 第133章 合作 她曾在演武场见过这些符箓。 本是东方识用来震场的, 如今全用在自己身上。 想必，他那时也被司翎控制，一直与自己寒暄, 大概是想找自己弱点。 她召出破妄剑, 划出一道阵印以抵挡符咒的威力。 奈何魔气逐渐逼近，她略有些自顾不暇。 莲尧见状, 劈手抓过她手腕上的玄铁锁链, 调动神力, 一点点拧断。 芊芊没想到这条妖龙失忆后比失忆前靠谱多了, 催动灵力，一剑碎开符箓。 与此同时，莲尧也已破开她左手锁链, 冷冷提醒：“别高兴太早, 这牢笼不仅由玄铁打造，还附魔了阵法。” 芊芊晃了晃手腕上的镣铐，笑道：“我有办法。” 莲尧丢开锁链，漆黑的双瞳在调动神力时已经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他回过头, 一眨不眨盯着她, 怕她又走极端，情不自禁地提醒她：“本尊劝你不要做一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芊芊抿着笑意, 摆摆手，将右手伸过去：“待会你就知道了。” 莲尧哼哼两声, 一点都不信她的法子, 叶芊芊在他眼中就是个行事冲动的鲁莽之人。 牢狱之上, 东方识紧紧盯着下面的动静, 闻讯而来的长明道君看着掌门眼中的赤红之色, 大吃一惊。 “掌、掌门？” 东方识木偶似的转过头, 木讷地开口：“长明。” 长明重重叹息一声后，看着剑下的覆盖着整个牢狱的符箓，一脸为难：“掌门，得罪了。” 他抬手掐诀打出一道白色灵力，直入东方识额心。 却不料，东方识红瞳一震，周身忽然荡出强劲的灵力将他弹开。 他堪堪稳住身形，东方识突然扬起长剑，朝自己刺来。 “掌门！”长明道君横剑挡住他的剑招，厉声吼道，“东方识，你清醒点！” 也不知是不是一声起了作用，东方识呆愣愣的停住了。 长明道君松了一口气，便听脚下的执事堂响起一阵阵震动，他低头去看，只见符咒一寸寸裂开，三层楼高的楼阁眨眼间轰然倒塌。 一个亮着金光四四方方的铁笼一跃而起，直挂云霄。 耀眼的金光下，魔气弥漫。 长明道君看着这离奇的一幕，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循着魔气涌出的方向看去，出声提醒：“叶道君，那魔气源头在盈香峰的池底。” 芊芊点点头，指了指牢笼：“长明道君可有这牢笼的钥匙？” 长明摇头，“钥匙在掌门身上。” 芊芊不由望向被司翎控制的东方识，扬起破妄剑，正欲砍去，长明道君忙道：“叶道君，这是掌门，万万不可杀呀。” 芊芊磨了磨牙。 “求叶道君手下留情。” 见他再三请求，芊芊收起剑，无奈地敲了敲困住自己的牢笼，“明明是我受制于你们，你们倒还求其情来。” 长明道君不好意思低下头，没办法，谁叫叶芊芊行事比魔修还要肆无忌惮。 司翎之所以不出来，就是怕她灭了自己。 “算了，待会再来收拾。”她掐诀，用千机丝将东方识困得严严实实。 长明道君见她双眼亮着光，神色兴奋，比邪修还邪修，不由生出畏意。 她等了快一个月，如今司翎总算冒头，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她转身疾向盈香峰瀑布，对着水池一剑斩去。 凌厉的剑气穿透铁牢，直直劈向池底，霎时山崩地裂，水花四溅。 水池中蔓延出来的魔气迅速聚拢，凝成一道黑影。 “叶——芊——芊——”山涧充斥着刺耳且怒气冲冲的怪声。 芊芊忍不住揉了揉受累的耳朵，不耐烦道：“果然是畜生呐，说出不人话！” 黑影渐渐成了一具庞大的身躯，那双白内障似的魔瞳在幽暗的夜色中格外亮眼。 司翎阴沉沉盯着她，却并未被激的全无理智，这叶芊芊三番两次坏他大事，封印魔窟不说，她还在魔窟上放了一座怨气森森的炼狱塔。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你来的正好！”司翎桀桀大笑，“那天是白日，而今黑夜，看看这灵修圣地吧，多看几眼，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芊芊忍无可忍，封住听感，双手结印，布下伏魔阵，运剑袭去。 司翎的身影瞬间化为无数道黑影。 灵气四溢的盈香峰上的灵草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远处长明道君心痛得犹如滴血，这些山峰都是几万年累计下来的辛苦成果啊。 芊芊一心抓司翎，对脚下的变化视若无睹。 见她无动于衷，司翎大声吼道：“叶芊芊，你忍心看着这些生灵毁灭？” 话音一落，无数道剑气铺天盖地而来，将幻影一一杀灭。 在她识海中的莲尧瞥见山间灵植与灵兽消亡的场景，道：“叶芊芊停下，他幻影越多，魔气便越重，他现在是想与你打消耗战。” 芊芊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话，一心抓魔。 莲尧只得用尾巴挠了挠她识海中的星空，芊芊面色一僵，大骂道：“莲尧你做什么？” 没看见她在诛魔？ 莲尧用灵力写了一行字，提醒她看山涧。 芊芊往脚下看了一眼，打开听感，不屑一顾地冲司翎的幻影说道：“拿这些东西威胁我，哼，今日你不死我不休！” 说罢，扬剑斩断面前的幻影。 片刻，幻影只余一个。 见这些生灵无法威胁她，司翎看了眼干枯的瀑布，飞身往乾云客舍飞去。 芊芊眉头一挑，张手往下一按，刹那间伏魔阵金光现，挡住了司翎的去路。 司翎望着周身闪动的阵纹，表情古怪看了叶芊芊一眼，她在玄铁牢笼中待了一月，按常理来说，早就灵力透支，神魂之力衰竭。 她活泼乱跳的，衬得他仿佛是个笑话。 他拿出摄魂笛，轻轻吹响，芊芊恍惚片刻，定了定神，挥去一道剑气，司翎闪身躲开。 诡异的笛声由盈香峰蔓延开来，立在剑上的长明道君立时捂住脑袋，倒了下去。 芊芊见状，双手凝成一道冰刺将人连同衣服挂在枯萎的树枝上。 东方识收到指令，调动灵力挣开千机丝，执剑朝牢笼刺去。 芊芊往牢笼角落一躲，便见他握着剑卡在两根玄铁栏杆间，极为滑稽。 芊芊无语至极，一个手刀劈晕他。 若非长明道君的叮嘱，她早就一剑杀了此人，这不靠谱的死老头，出尔反尔。 山间不少弟子已被摄魂笛控制了神识，手持法器，朝牢笼袭来。 芊芊眯了眯眼，立在牢笼最中间，在四周布下防御屏障。 看着他们木偶似的对着牢笼又砍又掰，芊芊嘲嗤一声，闭上双眼。 真是好笑，困住她的牢笼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叶芊芊！” 忽地，一声清脆的叫声，充满惊恐，透过层层人群传入牢笼中。 芊芊睁开眼，挥手击开挡在牢笼前的人群，循声看去。 叶素素正提着剑飞身而来，芊芊不由蹙眉。 方才外面传来诡异的笛声，师父与清岸师伯，还有门中弟子全都晕了过去，她出院一看，院外的白雪消融，草木全部凋零，路上萦绕这淡淡的黑雾。 她曾跟着芊芊在幻境中见过魔气肆虐，没想到在幻境中发生的事，也在现实中发生了。 司翎望着远处不受摄魂笛控制的女修，双目微眯，笛音愈发惨厉。 叶素素好似听不见，丝毫不受影响。 她微微侧头，看着那吹笛子的怪异之人，猜测他便是妹妹一直要引出来的魔君司翎。 “叶芊芊。”叶素素满心担忧，她妹现在还在那牢笼中，师尊曾说过，这玄铁牢笼会消耗修士的神魂之力，非常人能受。 她妹境界虽高，却也是普通人。 “你怎么样了？” 芊芊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扬掌震开围着牢笼的修士。 掌力之强劲，连同赶过来的叶素素也被震出十丈之外。 司翎对着那道飞远的身影打量片刻，正要收回目光，脑海中便响起一道冰凉的声音：“那女子是叶芊芊的亲生姐姐。” 司翎豁然醒悟，难过叶芊芊突然变得冷淡，原来是有道软肋不想让人知晓。 司翎森森一笑，吹笛控魂。 芊芊面色冷漠，打出一道阵印，挡住那魔音般的笛声。 “你果然还是人啊……”司翎得意地感叹一声，吹得愈发起劲。 芊芊眼一眯，一剑削断他手中的摄魂笛，司翎不由往后退，躲开她凛冽的剑锋。 司翎丢开破碎的摄魂笛，目光直直盯着她身后。 芊芊背脊一僵，缓缓回头。 暗夜中，那道鲜红的身影清晰入目。 “你在牢中，救得了她吗？” 叶素素勉强睁开眼，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让她不由连吸冷气。 “叶芊芊，这次你想继续打吗？”司翎语气甚是得意。 芊芊抿抿唇，握紧破妄剑，暗骂一声，小人得志！ 司翎正欲再开口，芊芊不由分说，划出一道剑气。 司翎颇为意外，未几闪躲，衣摆被剑气划破一道口子。 “叶芊芊，你连你姐的命都不要了？”司翎抬手打了一响指，芊芊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回过头，叶素素痛的意识恢复一些，轻轻喃道：“不……用……管我……” 闻声，芊芊烦躁地踹了踹铁笼。 司翎见她有了情绪波动，知道自己已占上风，“本座要你打开魔域封印，否则，杀了她！“ 藏在他识海中的白团道：“杀了叶芊芊，魔域封印，吾帮你破开。” 司翎不屑一顾，这怪异的残魂，自身都难保，还能破开魔域封印？ 第134章 人性 “叶芊芊, 本座在魔窟等你。” 话落，弥漫山间的魔气迅速聚拢，裹住意识渐渐昏沉的叶素素, 连同司翎一齐消失。 芊芊攥紧拳头, 重重砸了砸了面前的铁栏杆。 长明道君恢复意识后，瞥见自家掌门挂在树上奄奄一息, 一壁扶着歪斜的羽冠, 一壁踉跄奔向东方识, 将人从树上接了下来。 东方识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抬起疲惫的双眼，看了看熟悉的长明。 长明道君见他眼睛恢复正常，喜道：“掌门, 你可算清醒了？” 东方识先是有些懵, 而后想起方才自己好似看见了，魔君司翎的身影，一个鲤鱼打挺惊站起，“长明, 本座适才看见司翎了, 你快去告知叶芊芊！” 长明道君重重一叹，东方识又急又慌从储物戒中拿出钥匙, 忙不迭塞给他，“你快去将叶芊芊放出来！” 长明道君握着钥匙, 叹道：“司翎走了！” 说着, 不免望向上空牢笼中面无表情的叶芊芊, 方才他神识虽模糊, 可司翎所言, 他都听清楚了。 叶道君此刻已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收回目光, 瞥了眼手中的钥匙，只犹豫一瞬，便收进储物袋。 这个恶人由他来作罢。 正想着，上空传来一声巨响。 长明下意识往树后躲了躲，余光中金光大胜，他转头去看，黑沉沉的夜空好似被金光划开一道大裂口，耀眼得无法直视。 无数块黑铁块如冰雹般猛然砸落下来。 长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赶忙拽起意识还没彻底恢复的东方识往树后躲去。 上空那道纤细的身影宛若流星般划向西方。 长明想起方才魔君司翎的威胁，焦急地拍了拍身边的东方识，慌道：“掌门，不得了了，叶道君要去破魔域封印了。” 这叶芊芊为了姐姐，还真不带半点犹豫。 好歹为苍生斟酌一下呀。 东方识一边调息，一边道：“魔域结界岂是这么简单就能破开……你赶紧去收拾残局，北昆仑万年基业在这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本座对不住师祖们啊……” 长明道君见他唉声叹气，不好再言。 叶芊芊连玄铁所制的牢笼都能破开，难保不能破开魔域结界。 他以为叶芊芊至少能为苍生纠结一会，没想到她根本没将苍生放在心上。 “掌门，北昆仑已败，叶道君真破开魔域，魔物一出，再无门派与之抗衡，届时我们尽为饵食啊。” 早听闻天星门曾有妖兽入侵，杀了不少弟子，那时并未细想，现在想来，魔君司翎所图甚大。 东方识本不以为意，头上突然一痛，一块拳头大小的铁块滚到他脚边。 东方识不由摸了摸头顶，指上触感湿漉。 不用想也知道，脑袋被卡在枯树枝上的玄铁割出一道口子。 “长明啊，”他看了看手上的血迹，一脸沉重，“也许，你是对的。” 叶芊芊能断天外玄铁，谁有能保证她不能破开魔域结界。 “长明，传本座手令，召集昆仑弟子赶往西境魔窟，阻止叶芊芊打开魔域。” 长明的头重重一点，满是欣慰。 “魔域一事，事关天下苍生，非一派之责，本座先去乾云客舍，遣人给其他门派送信。” 长明见掌门支楞起来，宽心许多，拱手行礼后，忙不迭御剑回峰。 * 魔音过后，乾云客舍的小妖怪们也将将醒转。 “小盘呢？”自从知道小师姐在他们身上布下了防御阵法后，苏锦如仿佛吃下定心丸，丝毫不担心。 小师姐深思熟虑，一定不会出事。 只是这些调皮的小弟子，特别是方向盘，经常出去不打招呼，现下又不见踪影。 小白揉着兔耳朵，默不作声盯着门外。 适才她看见方向盘从屋中一闪而出，身法鬼魅，不似他们学习过的术法。 顾雁行御剑追上远处的金色身影，语气关切：“师父，等等我！” 芊芊回头瞟了一眼，速度不减。 顾雁行心中暗嗤，大声喊道：“师父，你真的要去破开魔境结界？” 魔境之门一旦破开，游荡在里面的魔物便会涌入苍澜界，危害苍生。 她若打开魔境，便再也成不了仙。 叶芊芊啊，你终归只能是凡人。 他暗自喟叹，心中莫名舒畅许多。 永远留在苍澜界，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也不错。 “叶芊芊，”莲尧见她丝毫不吝啬动用他的灵力，好声提醒：“慢点，你的灵脉已有裂痕。” 再下去，断裂是迟早的事。 芊芊置若罔闻，目光紧盯着那道遁逃的黑气。 莲尧无可奈何，几乎妥协地说：“本尊带你去。” 说话间，已化作原形，飞出她的识海，扬爪握住她护在怀里，龙尾一摆，疾风般往魔窟飞去。 紧随其后的顾雁行看着愈来愈远的黑龙，搓了搓自己眼睛，不由念叨：“走的还真快！” 夜尽天明，西境大雪纷飞，魔窟之上白雪茫茫，乍看之下，好似一座冰封的湖。 司翎停在魔窟之上，望着立在魔窟上空的叶芊芊，惊讶她早早到来，不过，转念一想，叶芊芊越强，于他岂不是更有利。 他白瞳一眯，笑道：“既来了，就别忘了本座的话。” 芊芊立在塔尖之上，面色冷静：“我姐呢？” 司翎咧嘴一笑，挥出一团魔气，叶素素被捆在魔气中，面色晃白，仍昏迷不醒。 魔气阴寒，侵入体内，以叶素素的境界扛不了多久。 芊芊绷紧面色，收起长剑，跃上炼狱塔尖，双手结印，魔窟结界上的积雪渐渐松动。 见结界缓缓开启，司翎这才敢确定，自己已经牢牢扼住了叶芊芊的弱点。 若早知如此就不必大费周折。 莲尧见她真要打开魔窟结界，惊道：“叶芊芊，你疯了？” 依照叶芊芊的狡诈的性格至少能拖上许久，救下叶素素不无可能。 “我姐等不了了。” 魔气侵体，她尚有上古妖龙妖丹护体，她姐什么都没有。 莲尧望着松动的结界，道：“本尊能保住你姐的性命，你别冲动。” 闻言，芊芊手下的阵印闪了闪。 莲尧捏捏爪子，“只要能保住你姐的神魂，本尊便能保住你姐的性命。” 她姐有桑月皎护住神魂，只是…… 她收回手，微微有些疑虑：“你真的有办法？” 莲尧想起那方法很是肉痛，不禁嘟囔：“本尊以血换血，叶芊芊，这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欠了本尊一份大人情，你自己想想以后怎么还！” 龙血是世人可遇不可求的奇珍圣品，就是十个叶芊芊那也还不起。 反正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她无所谓。 “多谢。”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心情跟着松快不少。 莲尧扬起下巴，两根长须都透着不屑。 “你现在该想想如何对付这魔物吧。” 这还不简单？ 她抿着笑意，扬手召出破妄剑，道：“莲尧，你从我识海出去吧。” 莲尧回了回身，随即趴在识海中一动不动，摆明了不想出去。 芊芊如实道：“待会我将姐救出来，你在外面帮我看着。” 莲尧睁着赤瞳静静趴着，充耳不闻。 芊芊也不知他闹什么情绪，略微有些烦躁：“你还怕我想不开与司翎同归于尽不成？” 莲尧：“……”事实就是如此。 芊芊无可奈何，起誓道：“我保证，不会让你的妖丹有一丝一毫的损失，一定完好无缺的还给你，求你出去吧。” 她再三乞求，又再三保证，莲尧总算有了动静，化作金光飞出她的识海，走时道：“若遇不测，用本尊的护心鳞抵挡。” 芊芊极为听话，点了点头，扬剑指向立在雪中的司翎，脚下的炼狱塔也随之显现。 见她突然变卦，司翎神色一沉，再次威胁道：“叶芊芊，你在做什么，难道你不想要你姐姐的命了？” 说话间，叶素素周身的魔气愈发浓厚。 “司翎！”她郑声一喝，飞身落在塔前，一章挥开塔门。 司翎不明所以然，觑着塔中阴森的光景，强硬的语气弱下不少，“叶芊芊，废话少说，再不开魔域，此地便是你姐姐葬身之地！” 见他一把扣住叶素素的喉咙，芊芊冷着脸，默念法诀，炼狱塔以成倍之速变大，直直越过他们头顶，化作参天巨塔。 司翎隐约感觉到危险逼近，指下一紧。 叶素素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白成了一张纸。 芊芊暗暗磨了磨牙，冷静地看着他，神态凛然道：“司翎，若我姐清醒，看见我为了她打开魔域，也永远不会原谅我。” 她所言，皆是叶素素真心之语。 因为是人，有自私自利，背信弃义，也因是人，也可舍身取义，杀身成仁。 “今日，你放过她还罢，若不放她，此地便是你葬身之处。” 话一甫落，塔底机关一开，将他们困住。 原本静止的铁链符文一寸寸布满整座塔身，将炼狱塔锁的严严实实。 司翎仰头看着流动的金色阵纹，预感不妙，冷声质问：“叶芊芊，这是什么东西？” 萦绕在他周身的魔气好似烟雾般散开消失。 “杀你的东西！”芊芊把剑一挥，塔中墙壁尽数断裂，噬魂阵的光芒迅速蔓延，笼罩整座塔身。 “叶芊芊……”他瞪圆着白瞳，没有想到叶芊芊竟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他松开叶素素的喉咙，“她，本座还给你，将这怪塔打开，不然你与本尊都会死在这里！” 藏在他识海中的残魂也感觉到了危险，道：“此塔不宜久留。” 司翎当然知道，可这座怪塔应该被叶芊芊炼化了，只有她才能打开。 或是杀了叶芊芊。 感受到司翎的杀意，芊芊冷冷一哼，挥剑而上，先下手为强。 司翎的力量在阵中受限，直接拿昏迷中的叶素素挡住她的剑。 原以为她的剑在看见至亲之人后会戛然而止，却未料，叶素素的胸口直接被她捅了对穿。 司翎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剑，懵了一懵，当机立断，弃人质躲开。 “叶芊芊，你真不是人！”毫无人性，连亲姐姐都下的去手。 “笑话，是人非人，关你屁事！”她一把拔出剑，扯住下落的叶素素的腰带，探了探她细弱的鼻息，将人往身后一推，塔门随之一开。 司翎一见闪身飞去，芊芊横剑挡住他的去路，只一瞬间，叶素素掉出了塔外，塔门顷刻关上。 “司翎，你的死期到了！”从未有人拿叶素素威胁过她，他今日已触到了她的底线。 “你以后就凭这座塔便能困住本座，”他看着她周身消散的灵力，猖狂大笑，“你也会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话虽如此，他并未动用魔气，与她僵持着。 只叶芊芊灵力耗尽而死，他便能出去。 芊芊一眼便看破了他的小伎俩，合上剑，盘坐在地，慢慢耗着。 “此刻是杀她的最好时机。”残魂迫不及待的挑唆着，“杀了她，吾便破开魔域封印。” 司翎不似林月溪与白绿那么好掌控，且北昆仑一事过去后，再无利用的价值。 司翎并不信任他，对他能破开魔域结界的话半信半疑。 见他并不搭理，残魂道：“给吾你的身体。” 察觉到塔中阵纹突然轻轻颤动起来，芊芊抬眼望向立在不远处的司翎，他紧闭着双眼，周身散发着奇怪的朦胧白光。 她眯了眯眼，持剑而起，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地面猛地裂出几条细缝。 突然地面碎开，魔窟的金色结界顷刻显现。 与此同时，司翎终于睁开双眼，阴沉沉地盯着芊芊，好似看见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眼神如刀，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芊芊直觉此人应当不是司翎，她暗自打量两眼，大致知晓他是谁。 那送剑的鬼东西终于出现了。 躲在司翎身上，正好一箭双雕。 正思索着，魔窟上的结界如同一面镜子陡然碎裂。 魔窟中被束缚已久的魔气犹如洪水开闸，汹涌而出，疯狂灌入炼狱塔中。 第135章 死亡 魔气所过之地, 犹如蝗虫掠境，皆是一片颓败之象，幸是冬日, 除去少有的凋谢的灵植之外, 大多树木顺应时节凋零败落，又是厚雪掩盖, 只看上去塌了些许。 只有修士才能切实的感受到它们已被噬去了生机。 东方识见状以为叶芊芊已经破开了魔域封印, 愁得头发都稀薄许多, “诸位道君, 魔域已被叶道君破开，沧澜将面临一场浩劫，拯救苍生, 理当义不容辞……” 魔域被破开顿时在人群中炸开, 不少人打上了退堂鼓，更多的人在骂爹骂娘骂叶芊芊。 玉琅望着飘荡在雪地中的魔气，道：“叶道友还未破开魔域，此魔气淡薄, 应当是魔窟中的魔气溢出。” 天星门在众门派中极有声望, 众人定了定神，正恢复理智。 突然间, 一道突兀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那可不一定！”话甫落，那声音的主人几个闪身近至所在他们的灵船前。 玉琅看着面前嚣张的男修, 眉头微不可查皱了皱, 一旁跟来的白绿见有人反驳她师父, 出声呛道：“你是谁, 你又怎知道叶道君会不会打开魔域结界？” 看不惯叶芊芊是一回事, 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 她还是辩得清对错。 她不知魔域结界开启是什么模样，但典籍上记载过，魔域一旦开启，生灵涂炭，西境山脉下是弥漫着淡淡的魔气，倒不至于像书中所说那般严重。 再者，她不准有人质疑师父。 跟来的瑶华峰掌门清岸道君与闻时舟见他突然出现在此，略略惊讶一番。 凌霄飞身落在灵船的甲板上，举起手中的回溯镜，沉声道：“叶芊芊就是灵山灭亡的罪魁祸首！” 这些年，他东北西走，几乎将整个苍澜界走遍了，找到了那些散落在外的弟子，从他们的记忆中拼凑出灵山灭亡的真相。 他的师父也同样死于叶芊芊之手。 闻时舟看了眼回溯镜，已经猜出他做了什么，勉强扶着阑干，质问道：“凌师弟，你都做了什么？” 他当初就应该毁了回溯镜。 凌霄看见清岸道君与闻时舟，似是找到了同仇敌忾的队友，高兴地走过去，拱手行礼道：“清岸师叔，闻师兄，我已经找到了灵山毁灭的真相，灵山的怨气就是叶芊芊所为，如焉知她会不会破开魔域结界，残害苍生！” 同在灵船上的各个门派长老与弟子面面相觑，跟来的苏锦如见他们竟怀疑小师姐，道：“小师姐不会破开魔域封印，当初她为了不让魔修有机可乘，特地去加固了魔窟结界，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残害灵山的凶手？” 凌霄回过神，冷冷一笑，道：“苏师妹，我不知叶芊芊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正好我这有回溯镜，抽出你一魂，不就知道了。” 苏锦如面色一白，立在她身后的小白与小黑紧紧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苏锦如修为在灵船上根本抵不过任何一个人，小孔与天狗忙上前横剑，挡在苏锦如身前，神色警惕。 御兽宗淳风道君见状，道：“本座来抽！” “你们敢！”小孔才不与他们虚与委蛇，朝他龇龇牙。 淳风一摆袖，小孔与天狗立时砸在栏杆上。 “真是畜生本性。”他冷蔑一嗤，便要上前去抽取苏锦如神魂。 “且慢！”闻时舟张手挡在苏锦如身前。 淳风道君意外的挑了挑眉，道：“闻道友，你这是何意？” 闻时舟抿紧唇，道：“灵山毁灭之事，与淳风道君无关。” “那与闻道友又有何关系？” 闻时舟低了低头，抬头注视着他，道：“我是——” “友宗。”清岸道君见自家徒弟脸色白了三分，忙上前，将其扯至身后，拱手行礼之后，继续说道，“灵山是本座故土，乾云仙门且又是瑶华山的友宗，这件事与贵派无关，我们自会厘清。” 淳风道君别有意味长“喔”一声，随即看向凌霄。 凌霄没曾想到向来不理俗事的清岸师叔竟然会给叶芊芊撑腰，脸色一时难看至极。 正欲开口，远旁看热闹的沐掌门煞有介事的走过去，道：“赤松丹门也是乾云仙门的友宗，这位凌道君要动乾云仙门的人还需过问过问本座。” 不知不觉，苏锦如身前已站满了人。 她情不自禁的吸吸鼻子，握紧小白的手，没想到会有怎么多人为他们撑腰。 沐掌门回过头，小声道：“日后，我派去坤山采药，你们可要护着点。” 刚感动的苏锦如一愣，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一旁当透明人的东方识轻轻咳一声，道：“当务之急是阻止叶道君破开魔域，斩杀魔君司翎，至于灵山毁灭，容后再议。” 凌霄扫视他们事不关己的神色，冷哼一声，收起回溯镜，走到清岸道君后，瞥了眼面色苍白的闻时舟，问道：“师兄，是如何想的？” 闻时舟淡淡回道：“并未所想。” 闻言，便知道他站在叶芊芊那边，凌霄转过身去，不再多言。 不多日，各门各派的灵船到达西境魔窟。 眺望着魔窟上黑雾缠绕的炼狱塔，众人不由自主退出魔窟之外。 东方识看着眼前屹立云霄的炼狱塔，道：“这是三千年前乾云仙门消失的炼狱塔，没想到竟然在此。” 玉琅抬头探向塔门，静静道：“叶道友在里面。” 东方识也能感觉到里面的打斗，若真如苏锦如所言，那么他们便不必担心叶芊芊破开魔域封印。 思及此，他把手揣进袖口，老神在在道：“既如此，我们便在这儿等着吧。” 玉琅侧头看向他，目光冷隽。 他从未见过炼狱塔，也知晓那是什么地方，凡进塔者，无一不殒命。 天星门典籍记载，炼狱塔是乾云仙门用来困住那些桀骜不驯的人、妖、魔之所，里面阵法五花八门，千变万化，无人能从此逃生。 东方识这般做派，就是眼睁睁看着叶芊芊去死。 瞥见玉琅直直看着自己，东方识装模作样，正色道：“玉琅道君有何高见？” 在北昆仑时，玉琅道君三番两次帮助叶芊芊，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无情道破。 玉琅轻轻道：“魔窟的结界为叶道友所设，而今魔窟结界破碎，司翎实力增强，只怕会想方设法破除魔域封印。” 东方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朝炼狱塔扬扬头，道：“炼狱塔中，魔君司翎强不到哪里去，玉琅道君且放心。” 玉琅冷着脸，淡淡看向塔门。 塔中情势不容乐观，叶芊芊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终是难以再作壁上观，他张手，召出长剑，自灵船飞身下去。 白绿将将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正欲去追，便被一旁的秋水霖横腰拦住，顷刻间，那道白色身影消失在沉沉黑雾中。 闻时舟望了望塔下浓郁的魔气，随即望向师父，清岸道君轻轻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让他来此，已是破例。 他这徒弟，连自身都难保，还想去救别人。 傻透了。 尽管塔中法阵威力强大，但临近魔域，魔气源源不断，司翎实力瞬间倍增，捏死叶芊芊轻而易举。 芊芊看着防御结界外的魔气，再次打出一道阵印，一点点往后退去。 “司翎”焉能让她有机会逃跑，他下界的目的就是杀死叶芊芊，只要她一死，时空便会归位。 他扬手，将魔气凝成一把长剑，一剑劈开她的防御结界，直逼而去。 他的剑来得极快，只一瞬间便直眼前，却生生停在了眼前。 看着他周身突然涌出的白色符文，芊芊一愣，迅速反应过来，闪身一躲，抓住他被古怪的白色符文控制的当口，挥剑割破他的脖颈，顺手拍了几张爆裂符，随即拉开距离。 符咒立即爆炸，“司翎”的身体毫无损伤，只是那白色符文让他痛苦的惨叫起来。 “洛——逢——京——去——死！” 听见他叱骂着玉琅，芊芊略微讶异，此时，塔门轻轻一响，一道白影顷刻至眼前。 “叶道友。” 他看了眼仍在痛苦中的“司翎”，朝芊芊拱了拱手，“此人交给我，请叶道友快些出去。” 有人担着，她求之不得，飞快地回礼后，收起剑往塔门飞去。 “司翎”看见玉琅突然出现，瞳孔骤地一缩，盯向他的目光充满仇恨。 “洛逢京，你胆敢背弃吾！” 玉琅冷漠地看着他，俨然是在看一个陌生的疯子。 “司翎”扶着疼痛欲裂的头，见芊芊飞远，好似下定某种决心般，把眼一闭。 一道白光飞出司翎身体，如流星般一瞬间涌向严阵以待的玉琅。 他始料不及，微微一闭眼，本以为识海会自动隔绝此物，却不料它犹入水归江海，与识海化作一体。 再睁眼时，漆黑的眸子已然化作了幽蓝竖瞳，不带任何感情看向已经逃到塔门前的女子。 芊芊正跨出一步，只觉背后袭来一股强烈的杀气，她习惯性一闪，回身看向大变模样的玉琅，当机立断，召出破妄剑，挡住他的剑招。 与此同时，沉睡许久的司翎终于清醒，看见两人打斗的身影，正纳闷，便听那修士冷声命令：“杀了她，吾帮你打开魔域。” 他一回头，司翎便看见他幽蓝的兽瞳，他寻了三千年的穷奇，对它模样再熟悉不过。 难怪找遍天星门，也未找到穷奇，原来它竟与天星门少门主是一体双魂，或是天星门少门主就是穷奇。 …… 白辰坐在凉亭中，正醅着绿茶，便远远望见莲尧，他招招手，莲尧便已至凉亭前。 莲尧话不多说，挥袖将昏迷中的叶素素横置在凉亭的美人靠上，抬手将一瓶龙血放在她身旁，沉声吩咐：“将她救醒。” 白辰还未反应，便见他一个闪身，打西边飞去。 他飘过去，执瓶看了看，眼睛一亮，随后又探了探叶素素的脉搏，方才的喜悦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妖龙，你真是会使唤人啊！” 莲尧依着芊芊的嘱咐，将叶素素带回乾云仙门，可他一离开，便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令他心头难安。 他必须尽快回去，也许是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未离开叶芊芊，这般乍然离开，倒好似诀别。 尽管他知道，她体内有他的妖丹，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可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叶芊芊，你可千万别死！ 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芊芊哪里听得见他的话，以一己之力对抗着两人与塔中阵法的威力。 司翎原本不相信那残魂能打开魔域结界，但如果那是穷奇的残魂，天星门少门主的身躯，那便全然不一样。 今日，叶芊芊必须死！ 他抬手露出双爪，强行撕开袭来的剑气，一跃冲向阵中结印之人。 她反应极快，侧身一避，挡住他的突袭，扬剑斩下他的魔爪。 下一刻，双爪复生，司翎攥住她的剑。 芊芊当机立断，松开破妄，一脚揣在他脸上，将人揣下魔窟后，双手结阵，调动周身的魔气，抵挡迎面袭来的玉琅的长剑。 这两个狗东西真是没玩没了！ 她反身一跃，跃至塔顶，默念法诀，散布在塔四周的阵印迅速聚集成一个平铺于塔底的金色结界缓缓封住魔窟。 封印将将落下，魔窟下的白影一闪而出。 扬剑刺去，芊芊无暇分心，稍稍一避，堪堪躲开他的剑，正欲拉开距离，胸口一痛。 “玉琅”冷眼看着她，一掌毫不留情的震碎她的心脉，另一只手掐诀，打入她体内，顷刻粉碎她体内灵脉、筋骨，冰封住那缠绕在灵脉上蕴养她灵脉的神力。 将将赶到塔前的莲尧身形陡然一滞，正欲推开塔门的手停下。 看着魔窟中下坠的身影，玉琅收起长剑，眼中冷漠，好似是在看一粒尘埃静归于尘土。 直至那道身影被魔气彻底吞噬，那双幽蓝眼眸才浮出几分诡异的笑意。 莲尧强行调息片刻，一掌推开门，看着缓缓倒下的洛白脸，挥袖扇开他，直扑魔窟。 叶芊芊身上有他的护心鳞，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绝不会！ 芊芊感觉身体有些沉，好似在无底洞中，耳边静寂无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艰难地抬起手，颤巍巍地展开手掌，手心立刻浮上一朵灿烂的金色血莲。 她看着静静绽开的金莲，无声的笑了笑，手掌微抬，金莲犹如飞花，逼散四周的魔气，愈飘愈远，直至化作一颗星子。 魔气笼罩之下的天幕忽然被一片片祥和的金光驱散开来，集结在魔窟之上的一众修士倍感惊异。 “难不成有人要飞升了？” 东方识仰首望向那道接应金光，道：“只见接应金光，不见天劫，应当是那条上古妖龙。” 话音一落，众人吃惊不已。 乾云仙门的人都知道师父的灵宠是一条化龙的黑蛇，小声猜测：“会不会是莲大人啊？” “莲大人是黑蛇，不是龙啦……” 苏锦如担心小师姐，奈何修为底下，根本探查不到炼狱塔中的情况。 接应金光只一瞬便消失在天间，天空再次阴沉下来，倒是炼狱塔周边的魔气淡了许多。 忽地，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自塔门飞出，片刻，出现在灵船上。 白绿一见师父，甩开秋水霖的手，焦急地奔过去：“师父！” 话音将落，那道身影轰然倒下。 秋水霖过去扶着他，将自身的灵力渡过去，忙看向清岸道君，道：“清岸道君，劳驾。” 清岸道君正想替徒弟问问塔中情况，一边替他疗伤，一边问着。 玉琅轻轻睁开漆黑的眼，视线在他面上停顿一瞬，静静道：“叶道友死了。” 离他最近的闻时舟听见此消息，身形微微一晃，不由得倒退一步。 “玉琅道君可是亲眼看见？”他不疑有他，只求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不相信师妹会死。 玉琅稍稍垂下眸子，“封印之时，叶道友不幸被司翎牵连，掉入了魔窟中。” 他略微抬起头，淡淡看了闻时舟一眼，继续道：“生死不知。” 东方识道：“魔窟中魔气肆虐，寻常修士极难活下来。” 言外之意，叶芊芊极大可能身陨。 苏锦如被接二连三的噩耗砸的头昏脑涨，小师姐还有莲大人，不可能死。 她遇到生命危险时，莲大人一定会出现。 莲大人可是化龙的黑蛇，若是出现，玉琅道君一定会注意。 “玉琅道君，敢问可有看见我小师姐身边的黑蛇？” 玉琅抬首，神色仿若琉璃易碎，眼中不解，无辜地看着她：“黑蛇？” 苏锦如见他受了伤，也不好继续追问，既然没看见黑蛇，小师姐便没有死。 炼狱塔外四散的魔气渐渐淡去，长空之下，巍峨高塔屹立，隐约还能看见其中深奥的阵纹。 东方识打量一番，欣喜道：“魔窟已被玉琅道君封印，司翎也被斩杀，苍澜界总算逃过一劫，这一切多亏了玉琅仙君……” 一众道君纷纷点头，面带敬佩之色，嘱咐他好生修养。 玉琅轻轻颔首，低下头，眼底透出几分冷诮。 他修无情道，本就少情寡淡，众人并未多想，彼此唏嘘几声，可惜了叶道君少年天资，天真行事，竟妄想与魔君司翎做交易，最后只得落得陨落魔窟的下场。 独独白绿，对眼前漠然无情的师父，感到无比陌生。 师父为人冷淡，却是有温度的人，眼前这个师父阴冷无情，像条吐信的蛇，诡异得叫人生寒。 师父那么喜欢叶道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叶道君掉下魔窟，却见死不救。 魔窟与魔域结界安然无恙，各个仙门陆陆续续返回门派。 闻时舟本想到炼狱塔中看上几眼，便被清岸道君阻止，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塔中布满阴寒的魔气，只怕一进去，便给叶芊芊陪了葬。 清岸道君看了眼虎视眈眈的淳风道君，与自家傻徒弟道：“逝者已去，如今护好乾云弟子，也算是对她最后的报答。” 叶芊芊一死，乾云仙门日后寸步难行。 闻时舟将苏锦如他们带往瑶华山的灵船上，又谨慎起见，请与沐掌门一同护送他们回去。 一行人回到南境，叶素素已被白辰救醒，见只有苏锦如他们回来，急忙问道：“芊芊呢？“ 苏锦如见她竟然在氐宿星宫，大为诧异。 白辰捧着热茶，幽幽解释：“莲大人送过来的。” 苏锦如恍然大悟，难怪一直不见莲大人，原来小师姐让她护送叶师姐去了。 只是……小师姐却无人保护，身葬魔窟。 她皱起脸，鼻头一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白辰见她哭哭啼啼的，心头极不妙的预感，“发生了何事？” 他一问，这委屈顿时涌上心头，苏锦如想憋都憋不住，哭得肩膀直抖，将在北境昆仑到西境魔窟之间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小师姐不幸被魔君司翎杀死了。 白辰听完，施法打晕癫狂的叶素素，自己愣了足足半个钟头，才回过身，转身飘向书阁后的枝叶茂密的大树，取下叶芊芊的魂牌，细看了看，魂牌安好。 神魂未散，叶芊芊绝不会轻易死去。 他朝魂牌中正输入一道灵力，书阁外响起小白激动地喊叫声。 “真君，莲大人来了！” 第136章 魂归九幽 “灵脉尽碎, 筋骨尽断……这像是被刻意震断的……啧，这魔物可真残忍。”白辰一壁探查着她体内情况，眉头愈皱愈紧。 莲尧坐在榻旁, 握紧芊芊的手, 咬牙切齿地道：“是人族。” 白辰回首望了望他：“人族？” 莲尧冷冷“嗯”一声。 “不应该呀！”白辰纳了闷，“倘不论她修为境界, 她体内有你的妖丹, 怎会轻易被人杀死？” 一想起那卑劣龌蹉的东西, 莲尧气得磨了磨后槽牙, 强忍着才未发作，只道：“那人族体内有上界的气息。” 闻言，白辰恍然大悟, 难怪, 只是未免也太狠了。 “幸亏她聪明，若没有及时将妖丹归还给你，你也活不了。” 莲尧闭了闭眼，不仅还了, 还多给他凝了两片漂亮的荷叶, 如她说言，还他一朵极尽华丽的金色血莲。 真是…… “蠢死了。” 白辰哼笑两声, 她蠢不蠢另谈，妖龙既有妖丹, 此时不飞升更待何时。 他不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 瞥见妖龙凝重的面色, 立时把将要启齿的话咽了下去, 偏头理清思绪后, 郑重其事地说道：“若不是有护心鳞, 她肉身也保不住，现下肉身虽在，可魂已归九幽。” 说完，他掐指算道：“地上一日，地下一年，这个时候，她差不多已经转世了。” 莲尧往床上看了一眼，道：“她并未转世。” 白辰吃了一惊，随即扶额喟叹：“定然是去了孽海受刑，听闻孽海刑罚极其残酷，让她生前少造杀孽，偏生不听。” “她杀人不少，离转世不知要多少年。” 死去之人，魂归九幽之后，有罪之魂便去孽海受刑，无罪之人可直接渡过冥河，忘却前程是非，才能再入轮回。 虽是一个灵魂，却是全然不同之人。 “只是转世，也不是以前的叶芊芊，莲大人何不飞升呢？” 况且，若是无人破局，待逆转的时空拨正，届时不知要死多少人。 莲尧一动不动坐在榻旁，仿佛没听见。 白辰正欲再言，便听他沉声问道：“如何去孽海？” 白辰惊愣一瞬，围着他打量一圈，很是惊讶：“你真要去九幽孽海？” “嗯。” “真的？” 莲尧见他啰啰嗦嗦，剑眉一皱，颇有些不耐烦：“快说！” 闻言，白辰不由得伸手探向他额头，被莲尧一把拍开，不悦地瞪了一眼。 白辰讪讪一笑，随即抱住双臂，好奇地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没有。” 那可就奇怪了，既没有恢复记忆，为何还要为了叶芊芊去送死？ 见他磨磨蹭蹭，神色充满探究，莲尧一阵烦躁，旋即松开芊芊的手，自行在书阁中寻找进入九幽的典籍。 白辰稍稍收敛八卦的目光，飘至他身边，轻飘飘瞄了他一眼，道：“进入九幽只有一个方法——死。” 只有死，才能进入九幽。 白辰将有关九幽的典籍送至他手上，道：“当然，并非真死，待你进入濒死之境，神魂离体，九幽中的勾魂阴差便会出现，切记，不可让他们察觉，跟着他们走就是。” “好。” 见他毫无犹豫之色，白辰不忍提醒，“濒死之境极难把控，稍有不慎，便真的死了，妖龙大人，你再慎重考虑考虑，叶芊芊向来了无牵挂，没有心肝，即便你真把她救回来，她也不会承你的情。” 莲尧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他拿出龙族的姻缘绳将一头系在芊芊手腕上，另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回过身来，微微朝叶芊芊点了点下巴，道：“她会记得。” 叶芊芊并非白辰口中的无情之人，相反，她的情感极为真挚、热烈，且隐秘，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涌，她有牵挂，她牵挂她的姐姐，否则不会毫不犹豫便答应魔物的条件，否则也不会在死前最后一刻，耗尽灵力，封印魔窟。 她活的狂妄肆意，这样的人怎会了无牵挂，怎会甘愿死去？ 便是去了九幽，恐怕也不得安歇吧。 他既心意已决，白辰劝无可劝，把手挽着衣袖，递去一粒毒药。 “此药名为‘升仙’，内有剧毒，三日毙命，无论能不能带回叶芊芊，你都必须回来，否则，你这肉身可真就成乾云仙门资源了。” 莲尧轻哼一声，吃下升仙，片刻晕倒在榻，气若游丝。 白辰抱臂倚在榻旁架上，饶有兴味看了片刻，挥挥袖，将莲尧斜倒的身体摆正，“忘忧散既忘不了，吾就好好给你们撮合撮合……” 恰巧，苏锦如引着闻时舟赶来。 方才莲大人带小师姐回来，听说有复活之机，她才放了心，将叶师姐送回阁楼休息。 路上见闻时舟御剑过来，不必想，也知道他是来见小师姐的，便引他进来，只是书阁榻上两人相偎的身影叫她有些尴尬。 她下意识看向闻时舟，心中很是懊悔。 闻时舟只愣了一愣，便恢复自然，关切地道：“师妹现在如何？” 他来的匆忙，唇色白中泛紫，看起来甚是虚弱。 白辰打量他一会，飘至他面前，把住他手腕一探，唏嘘不已。 “油尽灯枯，没几日活头啦。” 一旁苏锦如大惊失色，闻时舟对自己身体的情况了若指掌。 他的身体早已被魔气败坏，强撑至此，已是不易。 “叶芊芊已魂归九幽，莲大人正在九幽找她，你嘛，现在还是着急着急自己吧。” 闻时舟不免往榻上看一眼，轻声道：“那我在此为他们护法，等他们回来。” 白辰哼哼两声，甩甩高扬的马尾，道：“别说，你熬不熬得过三日，就是三日后，他们都不一定能回来。” 妖龙的魂息若被九幽神君察觉，指不定出什么乱子，他记得，九幽神君一直在找一个镇压孽海恶魂的帮手。 只盼他能躲开九幽神君，将叶芊芊带回来。 听见白辰哀叹一声，闻时舟稍显恍惚，斟酌着问道：“白辰真君，我可否能去九幽？” 闻言，白辰立时转头，颇为惊讶，随即转念想到，闻时舟沉稳温和，不似妖龙那般冲动，让他去九幽，是再合适不过。 念头一起，便顷刻打消，到底是于心不忍，将一颗回春丹递过去，道：“你自身难保，吃了药好好休息，人，莲大人会带回来。” 闻时舟推手婉拒，执意要入九幽。 他时日不多，只想看着他们安全回来。 这一个两个的要去九幽，白辰想拦也拦不住，只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去了九幽不一定能回来。” 闻时舟豁达地笑了笑，眉眼温和，仿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别无所求，只求心安，心安即吾安。” 白辰无可奈何摇了摇头，瞟了昏迷中的叶芊芊一眼，纳了闷：“她哪里讨人喜欢，忘忧散都忘不了，神仙也不当，命也不要，全部扑上去救她。” 他虽是白泽之灵，也难逃兽类本性，把话说的极为直白，闻时舟不由红了红脸，片刻才道：“师妹……鲜活。” 苏锦如也不服气，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小师姐的优点：“小师姐善良、正义，有侠义心肠，修为高，从不恃强凌弱，对我们好……呃……”她想了想，声音陡然弱了下去，“仗义疏财算吧……” 白辰哼哧着，一脸不屑，朝榻上的莲尧抬了抬下巴，“你去问问莲尧，你口中善良正义的人，到底是不是叶芊芊……她不打劫别人就不错了，还仗义疏财……哼。” 虽然白辰口中的芊芊没有一个优点，却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最为欣赏的便是她那股打不倒的韧劲。 可惜有韧劲，却难估人心。 他看向一旁虚弱的闻时舟，道：“你若后悔——” “不后悔，请真君告知我去九幽的办法？” 见他神色坚定，白辰点点头，便将药递给他。 闻时舟看了看他手心的丹药，白辰道：“这一颗药下去，你可能真的会死？” “无妨。” 他淡淡一笑，正要去拿，书阁外传来几道惊慌的喊叫，小妖怪们跌跌撞撞跑进来。 “师姑师姑，外面围了好多人！” 苏锦如立时迎上去，扶稳小白前倾的身体，目光扫过他们青白的脸色，望了望书阁外，道：“怎么了？” 小白抓了抓竖起的兔耳朵，指了指外面，道：“御兽宗的掌门带着弟子在外面搜查我们。” 在西境时，御兽宗与乾云仙门不对付，那时各派长老都在，他不好撕破脸皮，如今他便趁机率领弟子前来挑衅，就是趁人之危。 “师姑，怎么办呀？” 苏锦如修为低下，小师姐生死不知，莲大人也无法帮忙。 她想了想，握紧小白的手，道：“不怕，小师姐说过，乾云的结界，一般人发现不了，是吧，真君前辈？”她看向白辰，眼中尽是求救之意。 白辰挽挽袖口，收回丹药，如实道：“能发现。” 苏锦如皱了皱鼻子，示意他说话不要那么直白，免得叫人人心惶惶。 “不过，乾云仙门的守护阵法能撑几日。”他转过身，看向愣着的闻时舟，“闻小友，劳烦你将叶素素带回瑶花山，免受牵连。” 小白想起门派外面密密麻麻的人修，小声道：“应该不出去了。” 白辰活了几万年什么场面没见过，看了看小妖怪们害怕的模样，甩甩衣袖，飘出书阁外。 流动的云层之上停了三艘灵船，连日光都被密密麻麻的修士与法器遮挡得昏暗无比。 这御兽宗的掌门怕是倾全门派之力，打算灭了乾云仙门。 他打转回去，嘱咐苏锦如将门中弟子尽数带到书阁，对方有备而来，不得不防。 近旁的闻时舟拿出传音符，便听白辰道：“乾云之劫，还是不要去连累瑶华山。” 苏锦如道：“真君前辈，我可以去赤松丹门向沐掌门求救吗？” 白辰摆手，随即看向榻上的人，“等他们回来，旁人都靠不住。” 苏锦如瘪瘪嘴，不试试怎么知道，玉琅道君与东方掌门与小师姐关系挺不错的，应该会帮他们吧…… 第137章 寻找 “孽海乃放逐之地, 你只需渡过冥河，便可轮回转世。” 莲尧茫茫然地跟在阴差身后，涉水往冥河而去。 周身浓雾弥漫, 浮在水面上的幽灵兰透着微弱的白色光芒, 随着荡开的黑色水纹，徐徐而动。 放眼望去, 整个世间只剩黑白二色, 鬼魅而诡幻。 远处引渡使摇棹而来, 直至上船的那一刻, 刺骨的冰冷刺醒了他。 阴差见他一只脚在水中，一只脚在船上，厉声催道：“速速上船！” 只待他上了船, 生前记忆便会消逝, 化为这冥河上的一朵幽灵兰。 莲尧看着他手中的长链，缓缓踏上船。 阴差正松一口气，便被猛地推开，只见方才踏上船的幽灵往冥河浅滩逃去。 另一个阴差慌忙去追, 却不料被拦住：“他乃是龙魂, 且命簿不在你我手中，贸然送入轮回也不可, 总归等神君回来再做定夺。” 说完，又交代引渡使不可声张。 “适才那妖龙提及孽海, 会不会是要去孽海？” 凡是杀孽难消的魂灵皆在孽海为前生所犯下的罪孽赎罪。 那里总会传出恶魂们怨气难消的叫声, 九幽的神使都不大靠近。 九幽神君为了找人镇压那些怨气腾腾的恶魂, 愁了几千年。 两个阴差轻车熟路, 守在孽海旁, 探查着来往幽魂。 孽海虽名为海, 却是一座阴间大城，仿若阳间牢狱，只是与阳间不同，这座监狱只有无穷无尽的刑罚。 “弑父者，罪大恶极，”阴使一壁念，一壁在记事簿上添笔，“罚采玉九十万石。” 前面获刑的幽灵一听，立时转头好奇地探了探。 四个持叉阴差，面无表情押着那人前去孽海荒山。 在那人身后的幽灵，冷脸问道：“采玉是做什么？” 阴差没有感情地继续说道：“庚子期，丁丑年丙午月癸巳日癸丑时生，屠十万者，罚采玉五十万石。” 方才被罚采玉的恶灵转过头，道：“我只杀了一人，却要罚采玉九十万石，他屠十万之重，凭什么只罚五十万石？” 阴使眼皮都没抬一下，把笔一批，道：“带走！” 那人不服气的被四个阴差强行押走，未走几步路，便由幽灵变成了恶灵，一举震散押送的阴差，往孽海城外逃去，将将逃至城门，便被在孽海城上空盘旋的强大恶魂所吞噬。 阴差与阴使见怪不怪，倒是等着判刑的蠢蠢欲动的幽灵安静了许多。 上空恶魂叫嚣着，欲冲破孽海这座牢笼。 执笔的阴使停下来，望着那日益强大的恶魂，似是在等待什么。 忽然，一道人影冲入恶魂体内，下一瞬，剑光自恶魂体内乍现，原先嚣张的恶魂顷刻化为一道道碎屑，如细雪般飘落。 一众幽灵看着上空那道潇洒的身影，目露倾羡，唯有阴使默默放开另一本记事簿，记道：叶芊芊，于九幽纪第七万……零三年，斩杀恶魂一只，抵一石阴玉。 笔落，便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抢过记事簿。 “十五，这恶魂算我的。” 被唤作十五的阴使抢回记事簿，冷冷道：“谁斩杀归谁。” “切！”海天秋瞟了瞟上空的女子，道：“她算谁，一个小屁孩而已，要不是我告诉她这儿有恶魂，她能第一时间赶到？——我的我的。” 不近人情的十五收起记载功德的记事簿，干脆视而不见。 海天秋见他不通道理，瘪瘪嘴，把剑一扛，转身离开。 见他们都走了，才有幽灵就方才所发生的事窃窃私语。 胆大的幽灵小心翼翼地询问守在身旁的阴差：“他们跟我等一样也是幽魂吗？” 阴差板着脸点点头。 九幽人手不足，恶魂满布，阴君便从幽灵中提拔出斩魂勾使，命他们以斩魂赎罪。 海天秋回头看了眼慢吞吞的叶芊芊，停下脚步，转过身道：“你说你，你在上界坑我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九幽坑我。” 芊芊边走边擦干净剑刃，边道：“职责所在。” 海天秋信她个鬼，奸商若行善事，那一定是见利之时。 海天秋四下观望，用手在半空，写道：“你找到出去的方法了？” 芊芊白了他一眼，绕过他往城内而去，寻找着飘荡的恶魂。 海天秋来这里几千年了，什么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找到出口。 来此的幽魂除了赎完罪孽才能被放出去，别无他法。 本不抱希望，却没想到叶芊芊竟来了九幽孽海。 叶芊芊这孩子打小就鬼点子多，他可不信，她会老老实实斩杀恶灵，换取轮回之机。 想也不可能。 见她已经消失在笼罩在街市中迷雾里，海天秋眉尾一挑，扛着剑跟上去。 孽海中，像海天秋与叶芊芊这般的斩魂勾使不少，芊芊刚去孽海荒山采玉时，杀了几只挑衅的幽魂，便阴差阳错成了斩魂勾使。 几年下来，杀鬼如麻，如今孽海这般平静，全得益于她。 孽海中幽灵见之发颤，生怕自己不小心成了恶魂，被她无情斩杀。 可惜，无论斩杀再多恶魂，她都不可能出去。 刑罚太重了。 久候在角落中的老头见她过来，热情招呼：“叶仙子，这边这边。” 孽海中有鬼怕，便有鬼敬。 “孤已经找到孽海出口在何处，只差叶仙子这一臂之力。” 老头前生乃是一国王君，弑父弑兄，弑妻弑子，留在这孽海永世不得轮回。 如今成了幽灵，那双能慧眼识珠的眼仍旧犀利，一眼便相中了叶芊芊。 她缓步过去，淡问道：“出口在何处？” 老头跺跺脚，张望周围着，谨慎说道：“就在孤脚下。” 孽海城下皆是从荒山采集而来的阴玉，这阴玉能化解幽灵的怨气与魔性，苍澜界求之不得之物，堆满了荒山，饶是几千万年也采不完。 “在下面挖出一条道来，便能逃离孽海，转世轮回了。” 芊芊望着脚下坚不可摧的阴玉所铺就的地面，微微扯扯嘴角，阴玉极为坚硬，没有几百年敲不下一块边角料。 一石阴玉至少要凿上几千年。 挖隧道逃跑？ 哼。 “你老自己慢慢挖吧。”她就不奉陪了。 老者见她要走，急忙留住她，道：“叶仙子，这阴玉并非是普通的玉，碰上至真至纯之人，它便会变得极脆，一敲就断。” 芊芊冷哼一声，至真至纯能来孽海？ 老者明白她的意思，继续道：“还有至情无情之人。” 他搭讪着打量着她如冰霜似的面色，“孤从未修过仙，但叶仙子无疑是这无情之人。” 芊芊拧着眉头，一时不知道他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自己。 “即便叶仙子留有一些感情，却也是最适合无情大道之人，与其在孽海受苦千百万年，叶使何不试试修行无情大道，凿出一条生路。” 芊芊回过神，蹙着眉，修成玉琅那个鬼样子？ “罢，我不修无情道，你想修自己修，不要拉上我。” 见方才兴致昂昂的芊芊掉头就走，老头哎哎两声，追上去道：“要事孤能修，早就修了，何至被困孽海三千万年，孤这儿还有一种法子，可以变成无情之人。” 闻言，她一踅头，颇感兴趣：“什么办法？” “毁去情魂即可。”老头用目光上下打量她，她来孽海时，那阴使便下了批语，叶芊芊前生弑父，生性叛逆，六亲淡漠，乃是最佳修炼无情道的人选。 芊芊无语地扯扯嘴角，掉头边走，老者急忙跟上去，“叶仙子，你怎么就走了？” 芊芊头也不回道：“要毁情魂你毁。” 她才不干这种得不偿失的傻缺事。 老头苦着脸，为难地解释：“若是可以孤早就毁了，叶仙子，你真不想出去？” “想。” 老者一喜，又听她道：“不是现在。” 她还有事要做。 老头知道她是大忙人，今儿见她略有空闲，这才出来找她商议。 “那是何时，孤在此等你，你何时再来？” 芊芊停下脚步，想了一想，问道：“负心者，会在哪？” 负心之人所受的都是不大不小的惩罚。 “若是在阳世死去二十年的人，现下应该已经转世，若是近日死去之人，应在奈何桥结丝。” 芊芊点了点头，拜别老者后，便往奈何桥去。 也不知九幽神君怎会生出如此稀奇古怪的想法，采玉、织丝、穿石、筑墙，尽是些凡间工匠活。 一见到叶芊芊立在桥上，拿着梭子爬上桥的幽灵吓得往桥下缩去。 他这一缩，索桥便开始摇晃，紧紧攥着细丝的幽灵们跟着在火海上晃荡，稍有不慎，便会掉入火海，魂飞魄散。 不少幽灵已在织丝桥上的细丝上抓了几千年，方才上来的幽灵只要穿上一针，便可刑满释放。 可惜这一缩，又要等上好几百年。 她探了探桥绳下的火海烈焰，拔剑轻轻放在索桥的细绳上，扬声问道：“你们中可有人叫徐月安的？” 一众幽灵依着求生本能，一心抓紧细丝，哪里听得见她的话。 她把剑磨了磨细绳，那根小拇指大的细绳断成只有蛛丝般的细丝。 悬在火海上的幽灵见此，个个胆战心惊，生怕那细丝下一秒便会断开，忙喊道：“方才穿线的那个鬼就是徐月安！” 徐月安不知自己何时惹到这位斩魂勾使，弱弱地道：“敢问仙子有何事？” 芊芊静静打量他，阳间几十年，阴间几千年，若不细看，还真难认出他的模样。 芊芊看了看他下面的幽魂，道：“我问你，你妻子徐陈氏在何处？” 徐月安以为他妻子犯下的罪也要安在他头上，忙哆哆嗦嗦解释：“我已与她解除了夫妻关系，她的事一律与我无关。” “她，在何处？” 见她面色稍愠，徐月安立即道：“在刀山磨石头。” 芊芊满意地点点头，冷笑一声，扬剑砍断他一只手，笑着看着他掉下火海。 只是没想到他手中细丝还在，将将落在火海上面，爬上来得需好几万年。 芊芊还欲扬剑，守在一旁的阴差道：“可不妄为。” 她冷笑了一笑，收起剑转身往刀山而去。 这些害死她娘的人还有转世，可她娘什么都没有，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世上。 真是不甘呐…… 她不由磨了磨牙，提剑踏进刀山。 一旁的阴差见杀气腾腾，把手一拦，道：“私自斩杀幽灵，处极刑。” 闻言，她合上剑鞘，道：“这刀山难免有幽灵化成恶魂，不及时斩杀，便会影响其他幽魂。” 阴差往刀山探了一眼，刀山每动一下犹如凌迟，所磨之石硬如玄铁，磨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要耗上几万年的时间。 有些幽灵看不见希望，便会生出恶念化作恶魂。 是故，刀山上的幽灵极少。 阴差将令牌递给她，重重砸了有种的长锤，道：“不可妄动。” 这些阴差口里就只有一句话，她敷衍地点了点头，接过令牌，踏上刀山。 有令牌在，刀山伤不了她。 她依着生前记忆，一个个寻去，便见那徐陈氏抱着石头，拿着一块小磨刀石磨着石头尖凸的角，似乎满怀希望。 发觉有人靠近，便停了停手头的事，缓缓仰起头看过去，见她穿着一身阴差的服饰，道：“大人，敢问所来何事？” 芊芊持剑，晃了晃手中的手令，阴恻恻地笑道：“来杀你。” 第138章 命簿 “叶芊芊, ”藏在她魂体中的莲尧忍不住出声，“这是九幽，不是苍澜, 清醒点。” 芊芊被突然出声的莲尧下了一跳, 极快定了定心神，道：“她杀了我娘。” “那也不行, 你娘已转世, 恩怨已结, 你杀了她, 孽海的阴差不会放过你。” 芊芊默了默，挪动视线环视一圈，淡淡道：“她没有来世。” 没有来世, 便是彻彻底底死了。 即便到了黄泉也不可能在相见。 静了片刻, 莲尧道：“区区孽海阴差奈何不了本尊。” 芊芊“唔”一声，道：“我并非不讲理之人，她若未生恶意，我只让她多吃些苦头, 若她恶意难抑, 化作恶魂，我也只能履行职责, 斩了她。” 她扬剑拄在石头上，板着脸, 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幽魂。 徐陈氏头一次遇见这样的阴差, 挪动眼珠多看了她两眼, 勉强不让自己的手颤抖, 不过, 显然失败了。 她哆哆嗦嗦继续磨着石头, 周身的刀刃一刀刀割进她的骨肉中。 芊芊听着她的凄惨的叫声，冷哼一声，就近找了一块高矮合适的石头，优哉游哉的摆弄着令牌。 “大……大人……”她失力地瘫坐在地，心中惶惶不安，“是有什么事吗？” 芊芊摇了摇头，冷冷笑着：“你可知徐珍出孽海时成了恶魂。” 徐陈氏不敢再有大动作，只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磨着手中的石头。 芊芊没想到她知道唯一的孩子化成恶魂也无动于衷，不由蹙了蹙眉。 徐陈氏见她不高兴，道：“来了这孽海，生前之事，再无相干，赎了罪，等下一世，我就多多烧香拜佛，绝不造杀孽，做一个善人。” 芊芊盯着她满不在乎的神色，攒眉问道：“那他们呢？” 徐陈氏在刀山寂寞许久，难得有人述说心事，一时高兴，忘了身份，兴致勃勃地说道：“他们啊，死了就死了呗，下一世，我还有孩子，不照样能儿孙满堂、荣华富贵。” 见她眉飞色舞，丝毫不知悔改，芊芊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莲尧用神识传音道：“此鬼真是恶性难除。” 芊芊自嘲道：“这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今日她便来解决这祸害。 她沉思一会，端量着她喜洋洋的神色，道：“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提及害死她的人，徐陈氏神情终于有所波动。 那一日，徐月安四十大寿，珍儿随仙师回来，她刚刚掌家，本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却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疯丫头，到了这九幽孽海，磨了几千年的怪石头。 思及此，她恨得磨牙凿齿，完全忘了身在何处：“她可别下九幽，否则……老娘成恶鬼也要一口咬死她！” “是吗？”芊芊收起令牌，笑眯眯道，“那个人就是我啊。” 刀山入口处的阴差闻见刀山中传来的打斗声，互视一眼，正要踏进刀山，打斗声陡然消失，便见方才进去的斩魂勾使慢悠悠走出来。 “里面出了何事？” “斩了只恶魂，给我记上。”她无辜的耸耸肩，随手将令牌丢给他。 阴差收起令牌，翻开手里的记名簿，便见其上一唤“香云”的幽灵的名字如轻雾一般飘散。 “你激怒幽灵变成恶魂？” 芊芊摆摆手，“那恶鬼听见我名字就疯了，我也没办法。” “不行，你必须随我等去见阴使大人！”阴差面目严肃，上前便要拿人。 她后退一步，执剑横在身前，笑道：“你们问了阴使，再来拿我吧。” 说罢，转身离开，阴差再欲追，一直尾随在芊芊身后的海天秋现出身形，抬剑将他们打晕。 若被阴使问罪，恐怕要流放至荒山，不得转世，不得解脱。 叶芊芊冒着这般刑罚，也要去杀人，可想而知，她多记仇。 只是这人记仇，却不知记不记恩？ 他扛着剑，满怀期待地转过身，便见她已经消失在迷雾中。 “……” 一甩开缠人的海天秋，芊芊得了空暇，藏至角落，悄悄结印布下一道结界，逼出藏在魂体中的妖龙，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死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莲尧才不会告诉她，他把姻缘绳绑在她手上，无论天下地下，他都能找到。 没等他回话，芊芊托着下巴，围着他转两圈，道：“你的肉身呢？” 莲尧本来还在窃喜，一听她这么嫌弃的语气，瞬间气的直咬牙。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就只知道他的肉身。 芊芊还是难以相信，伸手碰了碰他的魂体，倒有实感。 莲尧没好气道：“本尊还没死。” 芊芊收起手指，瞥他一眼，庆幸的长叹一声：“幸好，不然就可惜了我的家财。” 莲尧：“……” 本尊为什么要来九幽救这么一个人？ 算了，她脑子和别人不一样，不要和她多计较。 在心里劝了劝自己，他跌宕起伏的心情才稍稍平息，想起方才的事，问道：“叶芊芊，怎样，宁愿永堕孽海也要杀她，心里好受一点？” 芊芊微微一怔，敛眉道：“恶心。” 莲尧虽不知她心中所想，也猜出她大致意思。 死在这样一个卑劣之人手中，不值。 芊芊仰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娘的音容笑貌，娘希望她飞升成仙，如今她却身在九幽，满手血腥，她一定会很失望。 见她沉浸在回忆中，莲尧抬手拍拍她肩膀，他从未听她提及过母亲，此时想来，那时，她在重阳节买菊花，他以为她是祭拜谁，可是那那束菊花一直留在她的储物手链中，此时想来，她一定极思念母亲，却无处拜祭，才一直留着。 “现在恩怨已了，本尊救你出去。” 芊芊缓过神，敛敛四散的心绪，瞥见莲尧莫名感伤的神色，挠挠脑袋，仍有些不敢相信：“你真是来救我的，该不会你也死了……”言及此，她含蓄的笑了笑，“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我不会笑话你，我们大哥不笑二哥。” “……”他为什么要来九幽救这么一个人？ 见他一言不发，芊芊凑近瞧了瞧，莲尧强忍着想掰开她脑袋的冲动，咬牙道：“本尊没死，本尊为了来九幽救你，问白辰要了一颗毒药。” 芊芊恍然大悟，没想到还真有人……不，这条臭妖龙竟然愿意服毒来九幽救自己，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莲大人，你真好。” “那当然，本尊心善。”说着，他的耳根不由发烫，偏头斜着她笑意盈盈的目光，又有些虚张声势地说道，“再者，你救了本尊，本尊又岂能见死不救？” “是吗？”芊芊把手擦了擦不存在泪水的眼角，很是感动，“莲大人能来救我，我好高兴。” 莲尧知道她在装模作样，可胸口的心跳莫名砰砰跳，强作镇定，冷冷“哼”了一声。 “别多想，就只是还你的救命之恩。” 话音甫落，芊芊轻轻叹口气，道：“我还以为，我与莲大人是朋友……哎，终究是我不配……” ？ “朋友？”他撩起眼皮，瞥见她一副颇为可惜的神色，不自在的眨了眨眼，语气生硬：“嗯，朋友。” 芊芊耸耸眉毛，暗暗憋笑。 “但是，”他不由自主捏捏眉心，鬼魂应该不会有头痛，他却感觉他现在很是头疼，“当务之急是救你出去，等阴差告状回来，你想逃，也逃不了。” 芊芊抿了抿唇，仰头看了看他，扫了眼阴玉砌成的地面，道：“你是要挖洞带我出去……只听过老鼠打洞，没想到龙也会打洞。” 莲尧略感无语，头愈发痛，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道悲痛的哭泣。 他捏了捏太阳穴，静了片刻，直到疼痛消失，才道：“本尊有办法带你出去。” “出去以后要去哪？”九幽唯一的出口，便是冥河对岸的转世之地，她可不想转世。 “去仙云台，那是人、妖、仙转世的地方。” 芊芊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地夸道：“莲大人真是见多识广。” 莲尧也不自大，直言：“龙族传承中对九幽有详细的记载。” 芊芊道：“原来你们龙族传承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以后他有孩子，龙族的传承记忆也会一直延续下去。 只是半妖不大容易觉醒。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陷入思索的芊芊。 芊芊想了片刻，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坦荡荡的笑问道：“那莲大人可知九幽的命簿在何处？” 莲尧下意识闪躲了一下，目光飘忽：“你要命簿做什么？” “要紧事。”她狠狠捶了下手掌，一想到自己竟然死在玉琅这狗东西的手上，她气的恨不得马上就去削了他天灵盖。 虽没有办法将他彻底杀死，但是可以看看他的命簿，此人到底是人是妖是魔，上面一定有记载。 莲尧见她一脸心事，道：“命簿在九幽神君手中，你想从他手中偷命簿，便是成仙之后也不可能。” 芊芊有自知之明，但若是不去尝试，便什么都没有，她拿什么报仇？ “书中言，九幽神君住在九幽神殿，可对？” 见她不死心，莲尧只得道：“命簿就在神殿的玉台上。” 很好。 “莲大人说要带我出去？” 莲尧久闻她心声，对她再了解不过，颔首道：“尽快。” 芊芊笑了笑，道：“难道莲大人真能碎开这阴玉不成，否则我们怎么逃出去？” 莲尧从鼻中哼一声，“蠢笨，本尊是龙，会飞。” 芊芊望了望高耸的城墙，他们这些人族、妖族，一入孽海，便被束缚了一身本事，龙果然得天道青睐，视法则为无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她回过头，把脚尖点了点阴玉铺成的地面，道：“莲大人，你先试试能不能碎开这阴玉，现在离阴差抓我还远呢。” 也许他也能破开阴玉。 莲尧无奈，瞥她一眼，撩袍蹲下身，不轻不重叩了叩脚边的阴玉，只见阴玉应声而裂。 芊芊惊讶地凑下身去瞧，莲尧也惊了惊，看了看自己手指。 “看来莲大人真是至真至纯之龙啊！”芊芊边拾起破碎的阴玉，边感慨。 莲尧脸上莫名红了红，甩甩衣袖起身，一本正经道：“阴玉而已，不在话下。” 芊芊蹲在地上，拾完碎玉，抬手扯扯他垂下的袖口：“莲大人，你再敲点呗。” 莲尧理理衣袍，不大情愿，若被他人知晓偷玉之行，未免太过丢脸。 “莲大人，敲点呗，敲点呗！”这阴玉乃是不可多得之物，到了人间，可以卖好多灵石。 莲尧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蹲下身，正要伸手，手腕便被她一把抓住，“莲大人，我们去荒山，那里尽是阴玉，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他们一时也追查不到。” 莲尧无可奈何，道：“前面带路。” 他来九幽，以为叶芊芊在孽海中受苦受难，未料她却成了斩魂勾使，甭提多惬意畅快。 来了，就是给她当工具用的。 …… 一个时辰后，缉拿叶芊芊的告示贴满了整个孽海。 海天秋找了半日，都为找到叶芊芊，甚是疑惑。 想起她不久前见的老头，掉头寻去。 那老头果然在城墙边上等着，见有人过来，以为是叶芊芊，冲迷雾细细一看，才看清是海天秋，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忽视过去。 凡是斩魂勾使，都少见为好。 海天秋目不斜视，直走过去，扛着剑问道：“叶芊芊在哪？” 他既是来寻人的，老头便不那么害怕，转过身，回道：“她从孤这里走后，孤便再也没见过她。” 海天秋皱眉，忖度片刻，道：“除了挖洞逃出孽海，还有何办法可以出去？” 老头指了指身后高不见顶的城墙，“飞出去也可。” 孽海中一颗小石头重至千万斤，每飞上一尺，便背负着护几千万的重量，更别讲，飞出孽海。 海天秋拿出剑，老头劝他不要做无用功：“这玉石只有无情与至情才能凿开，海仙人若能毁了情魂，或可一试。” 海天秋从不知凿个石头还有这讲究，他怀疑的看他两眼，提剑往地上凿去，只见阴玉应声而裂。 老头不敢置信，睁大眼睛瞪着他。 海天秋不以为然，顺手把剑扛在肩上：“不过是几块破石头，有什么好讲究的。” 老头打量他，半懵半醒，蹲下身，扬起铁锤狠狠锤向地面，铿锵一声，玉石连一丝裂痕都未留下。 * 九幽不见日月，九幽神君便常年在仙界逗留，极少归家，神殿只有六个阴差看守。 饶是九幽神君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有鬼胆子会怎么大，敢潜入九幽神殿偷命簿。 莲尧守在神殿门后，替她看守，用神识传音，催促她快些，偷了人家一座山头也罢，现得寸进尺，又要偷人家命簿。 九幽神君的怒吼，他已能听见。 芊芊不慌不忙，在命簿上写上玉琅的名字，一会，两本命簿缓缓浮现在玉台之上。 她讶异挑眉，看了看两本命簿的名字，不解地皱起眉。 她虽对九幽知之甚少，却也知道，每个人的命簿只有一本，这玉琅怎会有两本命簿？ 她抬手正要翻开，神殿门口突然刮来一阵狂风，殿门框框作响。 “何人在此擅窥天机？” 一道肃穆威严的声音，带着十足十的威吓气势冲开殿门，震得人头痛欲裂。 她急忙将记事簿塞进怀中，便被莲尧拎着往窗户外遁逃。 下一刻，九幽神君负手踏进殿中，望了望那玉台上的命簿，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龙息，扬袖，一根漆黑的绳索从袖中飞出，朝那两鬼袭去。 第139章 冥河 两人被捆得严严实实, 靠坐在殿门五色神牛的柱座上。 九幽神君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芊芊下意识避开他探究的目光，他有两双眼睛, 四只眼睛各看的, 还都不同步，很是怪异。 九幽神君轻轻凑近他俩, 又各自看了两眼, 这才收回脑袋, 叹道：“你这妖龙好面熟。” 莲尧顶着他那四只眼的目光, 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 九幽神君乃是颙与烛九阴杂交的后裔，龙族素来心高气傲，以血脉纯正论高低, 看不起他意料之中。 他瞪着四只眼睛, 一脸高深：“你是不是动了本君的回溯镜？” 芊芊听着回溯镜，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莲尧微扬下颌，不屑搭理。 芊芊看着九幽神君渐渐冷沉的目光，不禁撅了撅他手臂, 瞪着眼示意他说话, 只有先斡旋斡旋，才能找到逃出去的机会。 莲尧收到她的眼色, 勉为其难的开口：“没有。” 九幽神君再次把眼端详他许久，朝看守在神殿的两只夜叉摆摆手, 道：“给本君看好这只小鬼, 以抵消失察之罪。” 他口中的小鬼指“叶芊芊”, 两只夜叉得令, 便把手中的三叉戟相交, 摁住她的两边肩膀。 见叶芊芊被押看的老老实实, 九幽神君把两只眼睛看向莲尧，道：“你这只妖龙胆敢否认，随本君进殿，本君定要抓个确凿！” 莲尧偏偏头，本不想搭理他，又见芊芊丢了个眼风过来，不得已，起身把手理理衣摆，冷着脸跟在这杂交龙身后。 待他们走后，芊芊看着两只夜叉鼓得溜圆的眼睛，道：“方才我从殿中偷出两本命簿，九幽神君要是知道，会不会再治你们的罪？” 两只夜叉互视一眼，便不为所动，也不出声。 见一计不同，只能另施一计，“我可以趁神君还没察觉将命簿还回去，免得你们被神君放逐去孽海，那真是太可怜了。” 这些夜叉与阴差都是获罪之身，同斩魂勾使一样，为九幽神君做事，来偿还自身罪孽。 而孽海便是恶魂汇聚的大本营。 那些身负罪孽的幽魂砌墙、挖玉、磨石，以盼能早点离开孽海，殊不知，他们所作的一切，正是用来制造困住自己的樊笼。 肩上三叉戟的重量一点点减轻，芊芊轻轻弯了弯唇角，等夜叉将三叉戟彻底收回去后，便随之站起。 “命簿拿来。”夜叉伸手，阴森森盯着她。 芊芊动了动被捆紧的手臂，道：“在我袖中。” 夜叉看向她被绑紧的衣袖，迟疑的对望，芊芊道：“神殿之内，我又跑不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等神君发现命簿……” 一言未了，夜叉收起三叉戟，将她身后的绳索解开。 一得自由，她转过身，手中瞬间凝出一把榔头，砸晕两只夜叉，悄无声息潜入神殿中。 回溯镜、仙云台、命簿都是九幽镇界之物，关系众生，是万万不可妄动。 九幽神君施法打开隐藏回溯镜的结界，一面黑幽幽的照不出任何东西的恶鬼纹镶边的镜子浮在眼前。 九幽神君回头，看了看莲尧，挥袖松开捆在他身上的绳索，伸手道：“给一缕神识给本君。” 莲尧稍稍舒张了下手臂，道：“没有，本尊也从未见过这面镜子。” 九幽神君四只同时一皱，直接掐断他一根头发，边丢入镜中，边道：“见没见过，一试便知。” 莲尧哼哧一声，他虽忘记了许多东西，但有一点，他敢肯定，他以前从未来过九幽。 黑漆漆的镜子感应到气息，镜面缓缓明亮。 九幽神君道：“本君果然没猜错，回溯镜可逆转时间，难怪这些年这命簿总有些奇怪，缘由竟在此。” 说话间，回溯镜已彻底清晰，其上出现了九幽神君的身影。 九幽神君见此，微微眯了眯眼，“难不成是本君开启了回溯镜？” 他正纳闷，只见那黑黢黢的回溯镜变成了漆黑的旋涡，随即回溯镜前出现了自己与妖龙的身影。 瞥见自己竟然出现在回溯镜前，莲尧不由皱起了眉，不解地端量着镜前的人。 镜中他所穿的衣袍与现在的他所穿衣袍大相径庭，且眉眼间透着一股赌徒输光家财后的最后一搏的希冀。 是他又不是他。 下一瞬，镜中，他身边的九幽神君掐诀施法。 看到此处，镜外的九幽神君不由扶额，懊恼地唉声叹气：“难怪苍澜界的生灵命簿时时变幻，算算时间，这些本该入轮回的生灵，在逆转时间之后活了下来，如今命数归位，若无影响天道抉择的变数，恐怕马上便会魂归九幽。” 说罢，又难免叹口气，时空归位后，他私自逆转时空的事，也一定会被天道发现。 “你到底给了本君什么东西？”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开启回溯镜。 他百思不解，打量这条奇怪妖龙。 莲尧仔细回想，记忆中却是一片空白。 突然，殿门口响起夜叉慌张的禀报声：“神君，那女鬼逃了！” 九幽神君把头一转，四只眼睛一动，一束光凭空出现，照出了叶芊芊的身形。 莲尧回过头，看着不知何时藏在角落的叶芊芊，当机立断，布下结界困住九幽神君，一把拽过她的手，往殿外飞去。 “走！” 夜叉见他们逃走，拔腿便要追，却被九幽神君一声喝住。 “大、大人？” “你们在外守着。” 夜叉彼此看了一眼，便领命守在殿外。 九幽神君挥开周身的结界，转身看向回溯镜中出现的意料之外的白衣仙君。 * 九幽的天不见日月，灰黑如炭灰，地下幽森的神殿愈发愈远。 芊芊掰了掰钳在胸前的龙爪，道：“莲大人，你可以把我放在背上吗？” 黑龙从鼻中哼哧一声，扬爪将她丢上背脊，声音沉重雄浑：“坐稳了。” 芊芊忙俯下身，奈何黑龙之躯犹如山川，脊背非四五人不能合抱，便只好伸伸手，抓住它飘飞的长须，道：“莲大人，飞吧！” 立时风声呼啸，衣裳鼓胀，猎猎作响。 她紧紧拽住长须，轻轻移开脑袋，俯瞰九幽冥河。 只见一望无际的冥河上散布着星星落落的白光，仿若遥远星河，冥河之上，煞是诡丽。 听闻只要踏出冥河的引渡船，便会忘却前尘，身前记忆便会化作一朵幽灵兰。 她想到莲尧曾经喝过忘忧散，道：“莲大人，你想不想寻回自己的记忆？” 莲尧正遥望远方仙云台，闻言，想也未想直言拒绝：“不想。” 芊芊轻轻一笑，道：“那回去后，莲大人便将三生石还给我吧。” 莲尧轻哼一声，语态模棱两可。 芊芊笑笑，片刻间，便到了冥河尽头——仙云台。 芊芊探头看去，仙云台虽名为台，却是一处极为陡峭的悬崖，冥河到此截断，悬崖之外尽是幽冥。 不少鬼魂茫然地走上仙云台，坠下悬崖。 好在并无阴差看守，他们可以大胆的混入鬼群中。 莲尧道：“掉下去后，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闭眼，否者，便是真的投胎转世了。” 芊芊点头，她肉身已是太清境大圆满，转世重来，可不划算。 忽然，冥河岸边传来摇橹的水声，芊芊立时装作发空目光，装作迷失的模样。 引渡使将小船靠岸，放下橹上岸，引导着船上之鬼登上仙云台。 过了片刻，又是一道摇橹的水声，那引渡使已摇橹远去。 芊芊低着头，把脸稍稍一侧，偷瞄着方才上岸的两人，这一看便吃了一惊。 可惜他们两眼茫然，又在寻寻觅觅着什么，好似失去记忆，又好像在找回什么。 总之，奇怪的很。 她收回目光，耳边便传来他们悄声交谈。 “孤这个法子没错吧，只要这脚不全踩上船，就不会失忆。” 海天秋呆愣愣的没有搭话，他脑中昏昏沉沉，好似没忘记什么，又好像把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老头也不管，雄心勃勃道：“待孤转世，定要重建帝业。” 前面的莲尧听见这老头的念叨，回过头看向他，见他满身煞气，剑眉不由轻皱，此鬼此时转世，便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祸国殃民。 片刻，引渡使的船顺水而来。 他把袖一挥，将这老头挥向渡船上。 老头是屁股着地，双脚双手尽数跌在船上。 引渡使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仙云台。 莲尧立时转过身，拽起芊芊的手，冲开鬼魂，跳下仙云台。 怕她忘记自己的嘱咐，莲尧不免再次叮嘱：“不要闭眼！” 芊芊把眼睛睁得溜圆，瞪了他一眼，道：“放——心——”吃亏的事她才不会做。 话音很快被风声吞没，莲尧极不放心，将她扯到身边，把双手捂住她的头两侧，把手掌往上一蹭，芊芊的头皮便不由跟着往上一抬，眼睛想闭也闭不了。 被迫睁眼的芊芊：“……” 仙云台上的鬼魂被这一变动冲散，海天秋被身后鬼魂推搡着，不受控制的掉下悬崖，下意识的闭上眼，耳边便传来莲尧的声音，又急急把眼睁开，却未料一个猛子扎进冰凉的海水中，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第140章 变化 游了良久, 才于水中山石的缝隙中窥见一丝光亮。 她吐出一口水，目光透过水中气泡，寻着光线游入缝隙中。 宿在她魂体中莲尧自落入仙云台水中, 便一直昏昏沉沉, 此刻更是痛苦的缩成一团。 总有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在他脑中萦绕，挥之不去, 寻之无由。 声音很是耳熟。 “莲尧, 你感觉如何？”芊芊爬上岸, 边问边掐尖烘干自己的衣裳。她明明是魂体, 在此界却与常人肉身无异，妖龙也变得很是奇怪。 为了不让叶芊芊担心，他忽略脑中的声音, 低声道：“本尊累了……先宿一会。” 说完, 便蜷成一团，陷入昏睡。 芊芊内观片刻，确定他无碍，便默默打量着周身情形。 入目是光怪陆离的石洞, 水中的光便是洞顶上的怪石所发出的。 洞中较水中更冷, 仿佛回到了北昆仑那一夜，魔气四溢, 寒冷彻骨。 若不是她神魂之力强大，真有点撑不下去。 她边打量边漫步。 石洞极大, 放下莲尧真身也绰绰有余。 只是死气沉沉, 怪石嶙峋, 脚下的路也极不平稳。 她绕开一块又一块巨大的怪石, 走了一段时间才看出古怪。 这些石头大大小小, 好似妖兽脊骨。 她仰首打量着头顶的妖兽头骨, 飞身取下头骨上的犄角，细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 龙角。 难怪莲尧这么不舒服，此处应该是龙族陨落之地。 可惜莲尧已经沉睡，不然还可以向他打听打听，龙族为何在此陨落。 她纳罕几声，将龙角放回，继续往前走。 良久，前面出现了一道灰沉沉的光圈。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发觉是洞口，这才放快步子，奔出洞口。 迎目是一片贫瘠的荒山，到处都弥漫着灰沉沉的薄雾，温度更是冷到了极致。 莲尧也彻底没了生息，想来是受不了这般阴寒之所。 周身荒山枯林，犹如坟场，枯林中飘荡着几只黑黢黢的幽灵。若是没有猜错的话。 她悄悄拾起一根枯枝，化成一条九节鞭，挥鞭套住一只游荡过来的幽灵，充满威胁地问道：“此地是何处？” 那幽灵没想到会被突然抓住，看着古怪的生灵，立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一瞪眼，她才看见它的眼睛是白瞳，和司翎一样，声音也与司翎一样尖锐难听。 它们不是幽灵，而是魔物。 此地也不是其他鬼界，而是魔域。 它一叫，便把附近游荡的魔物全部引了过来。 芊芊扬鞭驱散它的魔体，往后退去，脚尖抵在身后的枯树桩上。 片刻，聚集而来的魔物将她团团围住，虎视眈眈。 她扬了扬长鞭，手中陡然显出一把阴玉碎块凝成的长剑。 * 第三日时，氐宿星宫外的云间尽是修士。 而乾云二十八星宫也已尽数暴露在他们视野中。 彼此金乌破云，冰雪凝晶，浩瀚星宫犹如清冷仙境。 只是，仙境之外气氛剑拔弩张。 原因无他，不少太清境修士欲破开乾云防御结界，捉拿妖龙，却遭到了御兽宗掌门强力阻拦。 防御结界一旦强行破开，这二十八座星宫便会轰然倒塌，此等仙灵宝地，御兽宗若举宗迁移至此，日后定能成为苍澜界第一仙门。 漏刻上的箭忽然一动，整整三日已经过去。 白辰被苏锦如摇醒，下意识看向榻上仍在昏迷的芊芊与莲尧，道：“还没醒么？” 一直守在榻前的闻时舟轻轻摇头：“虽有声息，神魂却一直未能归体。 白辰起身过去，把手探了探莲尧的手腕，片刻，掰开他下巴，将升仙的解药丢进他口中。 又把住叶芊芊的手腕，眉头深皱。 一旁紧张兮兮的苏锦如不停的揪着袖口，瞟见他凝重的神色，担忧地问道：“真君前辈……” 白辰缓过神，将她手腕放回：“莲大人身体无碍，只待神魂归位，叶芊芊被震碎了心脉，恐怕回不来了。” 闻时舟怔了一瞬，试探地道：“能否用引魂铃唤她回来？” 白辰看了看他，长叹一声，过了半响才出声：“叶芊芊的神魂之力极强，引魂之术与她无用。” “以命换命如何？”闻时舟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的事。 他守在此处三日三夜，期间从未休息，脸色苍白且憔悴。 看着他新生的青胡渣，白辰道：“你去休息，吾有办法。” 闻时舟仍然想留，白辰朝苏锦如使个眼色，苏锦如受意，转头朝坐在门槛上的一排小妖怪们喊道：“小黑小红，把你们的师伯带去休息。” 门槛上的少年们纷纷回过头，挤搡着跑过去，不由分说便架起闻时舟往外跑。 白辰想到他寿元将近，极为大方的将一颗芊芊拍卖得来的延寿丹塞进他嘴里，“别想着死，一百年，够你去找延寿的法子！” 闻时舟是个斯文温和之人，从未遇到过这种强盗般的事情，被他们弄的措手不及，又手足无措，红着脸任他们抬走。 小妖怪们走了后，书阁的门随之关上。 白辰施法开启书阁正中的暗门，朝苏锦如道：“带上叶芊芊，随吾来。” 苏锦如回过神，忙用灵力托起小师姐，跟上白辰。 暗门之下，乃是一间极为干净的暗室，暗室正中置着一座白玉台，玉台周围白雾缭绕。 白辰把手往白玉台轻轻一指，道：“此冰石可保尸体千年不坏，叶芊芊从不是甘愿赴死之人，眼下便要看她何时回来。” 苏锦如深有同感，拼尽全力活着的人，怎会甘愿赴死？ 她好生将小师姐放在冰台上，细心理了理她衣襟，想起那些将要围攻仙门的人，看向白辰：“仙门外的人马上就要攻入乾云仙门了，前辈来得及吗？” 白辰习惯性抱臂，道：“他们一时半会还攻不进来，如今只能寄希望与叶芊芊与莲大人能早日回来，否则浩劫将至。” 苏锦如以为他口中的浩劫是乾云之劫，面色沉重点了点头，祈祷着小师姐他们赶紧回来。 白辰关上暗门之后，转身看了看榻上还未苏醒的莲尧。 他的毒已解，即便还在九幽，也该魂归肉体了。 白辰摇摇头，布下一道结界隐去莲尧的身体，随后打开正门，瞥了瞥外面聚集的修士，回头吩咐苏锦如：“便当叶芊芊云游，乾云弟子课业不可荒废，今日起，开始修炼。” 苏锦如点点头，白辰真君平素懒洋洋的，临危之际，却意外的靠谱，亏得她还给北昆仑东方掌门传讯求救，如今，除了自救之外，也只有北昆仑能解决这燃眉之急。 东方识收到苏锦如的求救传讯，想遣弟子去南境相助，奈何仙门大比时，门中弟子损耗甚重，他们如今亦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谈何相助乾云？ 他思索片刻，便将苏锦如的传讯转送传去天星门，玉琅道君与叶叶芊芊关系非同寻常，在魔窟时，他还曾跳入炼狱塔中相助叶芊芊，此番乾云遇急，他定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这御兽宗的人也忒不厚道了，竟然趁人之危去攻打乾云仙门。 天星门收到东方识的传音后，便立即将消息告诉秋水霖。 少门主一向不理闲事，这还未回去，便已经闭关。 秋水霖想着，师父素来在意叶道君，不必他吩咐，便自作主张命灵船的弟子调转方向。 谁料，灵船转至一半，师父的屋门陡然打开。 “为何调转方向？”冰冷的声音随着白衣男子一齐出来。 秋水霖张口结舌，头一次觉得师父这么陌生冷漠。 玉琅抬头，目光阴冷看着他，毫不留情道：“私传吾命令，鞭三十，掉头回山！” 屋门再次关上，灵船重回原来的轨迹，一旁的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少门主虽说修无情道，却从未惩罚过谁。 秋水霖叶想不透，只得对着屋门拱手道：“弟子领罪。” 甲板上的鞭笞声惊醒了白绿，刚才她一直琢磨着师父为何变了一个人？ 琢磨琢磨着，便睡了过去。 少门主的吩咐。弟子们不敢违抗，却也不忍心大师兄受罚。 每一鞭挥动起来沉重如山，秋水霖跪在地上，咬紧牙关，催他们快些。 三十鞭到被他们打的像六十鞭。 白绿一出来看着这幅光景，冲上去挡住弟子的鞭子，道：“这是做什么，你们干嘛打大师兄？” 行刑弟子也不想挥鞭，道：“小师妹，这是少门主的吩咐。” “不可能。”白绿想也不想的否认，师父绝不会体罚弟子。 弟子们总不能让她去问师父，万一师父不高兴，又要体罚他们可怎么办？ 秋水霖忍着背上的痛意，命令守在入口处的简山将白绿拖下去。 白绿挣扎不过，不敢相信，眼睁睁看着秋水霖被鞭笞，含着哭腔问道：“怎么会这样……” 简山看着此事发生的来龙去脉，道：“是大师兄未先禀报，私自调转灵船去助乾云仙门，这才受罚，师妹，你别哭了。” 白绿搽搽眼泪，哭着反驳：“帮助乾云怎么了，换做师父师父也会帮呀……” 简山面有难色，转头看了眼少门主的屋门，把手挡在脸侧，隐晦的说道：“可是现在师父不愿意，小师妹，你可别惹师父不高兴。” 白绿耸耸鼻子，抹干泪水，口齿不清气道：“师父不是常年一副表情吗，还能看出不高兴？” 简山见她如此不变通，差点记得跺脚，指了指自己眼睛，道：“这里变了，以前是水，现在是冰啊，师妹，我这是为你好，你不一直不喜欢叶道君，他们现在出事，你难道还不高兴，现在啊，你就安心修炼，别去师父面前晃悠就对了。” 叶道君出事，她是高兴，这样师父就不会老是看着叶道君，可是她也难受，叶道君是好人，他们难道不该去帮他们吗？ 换做师父，师父也会去帮他们，可为什么还要惩罚好心的大师兄？ 白绿缓过气来，一边掰开简山钳在手臂上的手，一边道：“我去见见师父。” 她一说，简山更加不敢让她去，把手抓得死死的。 恰好，三十鞭已经结束，秋水霖撑着身边的弟子手臂起身，唤住白绿：“小师妹，别去。” 白绿回头看着他，秋水霖脸色憔悴，唇无血色，显然受伤不轻。 她甩了甩简山的手，让他放开，简三见她不再冲动，边松开她手臂。 白绿忙扑到秋水霖身边，扶着他手臂，关心地问道：“大师兄，你怎么样？——我这里有叶道君给的续断丹。” 她打开续断丹瓶盖，将丹药倒进他手心里，继续道：“效果还不错。” 仔细想想，在北昆仑时，若不是叶道君出手救她，她只怕也跟那些人一样死在被控制的弟子手下了。 叶道君面冷心软，是个善良的人呀。 白绿难过的吸吸鼻子，小声嘟囔：“师父也不知吃了什么药……” 秋水霖吃下丹药，面色稍有缓和，好生嘱咐她不要多言，拍拍她肩膀，又不放心的叮嘱她：“师父在闭关，别去打扰师父，日后有什么事，就与我，知道吗？” 白绿瘪了瘪嘴，道：“那乾云仙门的那些弟子怎么办？” 秋水霖看着她，略带深意地摇了摇头。 白绿张张口，欲言又止，终陷入沉默。 第141章 归来 一百年后。 盛春时节, 草木葳蕤，花团锦簇。 前来西境游历的一行修士拨开一人高的茂密灌木，望向面前高耸入云的的炼狱塔, 小心翼翼踏上塔门前的台阶。 立在第一层塔飞檐上的男子悠哉悠哉摇着扇子, 悠悠开口：“此乃炼狱塔，你们来错地方了。” 为首的小修士道：“没错, 我们来的就是炼狱塔！” 身后的小修士纷纷点头, 道：“这附近的居民说, 这里半夜总传出一直怪叫, 这塔中定藏着怪物。” 塔上的男子稍稍打量他们几眼，见他们身着同一门派服饰，便知道他们是附近小仙门的修士, 此行应该是下山历练。 只是, 这下山历练也不挑个平安的地方。 百年前，此地魔气渐渐淡去，贫瘠的魔窟中终于长出了一朵花。 自此，花开万里, 枯树逢春。 渐渐的, 魔窟附近迁来了不少小仙门，多了许多凡人城镇, 便是在炼狱塔，时不时也能嗅见凡人生火烧柴蒸黄粱的烟火气息。 为首的小修士执剑砍着塔门上的铁链, 他们今日一定要为百姓除去塔中怪物。 顾雁行摇着黑扇, 挥袖扫开阶前的积灰, 上面显出几道腐朽的划痕。 小修士砍了几下后, 塔中豁地传来一阵桀桀怪叫。 涉世不深的他们吓得不由自主连退至灌木丛中, 警惕地盯着塔门。 塔上, 顾雁行把扇一收，飞身下去，落在塔门前，用灵力镇住颤动不已的炼狱塔。 躲在灌木丛的一个白面小修士大着胆子问道：“敢……敢问道君，可知里面是何怪物？” “魔君司翎。” 待炼狱塔平静后，他收回手，转身与他们笑笑。 百年前，那东方识胡言乱语，说司翎已被斩杀，可事实是司翎藏在魔窟中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欲冲破封印。 同时出现了更为奇怪的事，魔窟中的魔气正在慢慢消散。 魔窟中的魔气从魔域中渗透出来，而在百年前竟开始消散，如今已不见分毫。 只有一座黑沉沉的炼狱塔立在魔窟之上，矗立在一片花海中，突兀又怪异。 小修士们得知塔中是魔君司翎之后，先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持剑谨慎的退向灌木丛。 门派中曾有长老讲过百年前北昆仑仙门大比时，魔君司翎杀害弟子无数，后被剑圣玉琅道君所诛杀。 “道君，魔君司翎不是被杀死了吗？” “误传而已。”他转身折断一根嫩枝，化作一只笔刀，在炼狱塔塔门阶前原有的痕迹上刻下一行字。 身后的小修士探头探脑的去看，只见石阶之上龙飞凤舞六个大字：“勿近，内有恶兽。” “恶兽？”小修士们不解其意，“为何不写魔君司翎？” 他摆摆袖，笑着看着他们：“世人皆道，魔君司翎已死，我怎好写，免得他们说本座胡言乱语。” 小修士们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为首的小修士更是持剑上前，道：“今日我们的任务是帮助小青城中的百姓诛杀塔中乱叫的怪物。” 顾雁行笑笑，也不阻止，摇着黑扇，慢悠悠的沿路离开。 片刻，身后响起一阵阵惨叫，顾雁行回过头，只见炼狱塔塔门大开，那些小修士被黑雾化作的藤蔓一点点扯入塔中。 “道君，救命！” 顾雁行顿步，看着藤蔓将人尽数拖入塔门，笑着摇摇扇子：“方才本座已经提醒你们。” 那么喜欢找死，他也无可奈何。 自从魔窟中的魔气消散后，这司翎便常利用声音引诱无知修士。 他已不是第一次遇见不听警告的修士，可惜良言难劝该死鬼。 他轻叹一声，合上黑扇，正抬步，脚下颤动不已，炼狱塔的塔门轰然关上。 司翎的怪叫声陡然响起，尖锐刺耳，透着疯狂。 顾雁行曾受制于他，摸清了他的秉性，现下这般兴奋，除了破开魔窟结界，大概只有魔域封印被破。 这两者都非顾雁行所愿，他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态，御剑飞向炼狱塔上空。 塔身颤动的愈发厉害，檐下风铃叮咚作响。 魔窟之下的司翎紧紧盯着封印魔域的阵纹符箓一点一点破损。 等待三千年的魔域之门，正在他眼中缓缓开启。 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待魔域中的魔物出来，苍澜界便是魔的天下。 魔窟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桀笑，随着魔域封印逐渐打开，他猖狂的桀笑声戛然而止。 芊芊看着怪模怪样的司翎，先是一愣，随后挤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司翎，好久不见。” 司翎明显的惊了一大跳，连声音都吓得不利索：“怎……怎么是你？” 芊芊笑着让开身，道：“我这人素来以德报怨，你看，我把魔域搭理得多好。” 司翎顿时升起一道极不好的感觉，他瞪直双眼，飞身立在魔域界门前，看着眼前的冰雪般纯净的魔域，彻底愣住了。 他的魔域……魔域不是这样子的。 芊芊抱臂走至他身边，洋洋自得，自豪地夸道：“等我移走炼狱塔，过不了多久，这里面定会开满鲜花，那景色一定甚是美丽。” 司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迟愣愣地问道：“魔呢？” 芊芊摆摆手，指了指冰雪下的土壤，笑道：“都成肥料了，为了打造这处秘境，我可出了大力，怎么说，我也要一半……哎，要一半好像很亏唉，这样吧，我七你三……” 莲尧用神识低声提醒：“叶芊芊，你别说了，他都要哭了。” 芊芊故作惊讶，捂着嘴，稍稍歪头打量向他，“你该不会感动得要哭了吧……” 司翎缓缓转过头，看见叶芊芊欠揍的脸，双瞳顷刻射出强烈的杀意：“本座——杀了你！” 芊芊把上身往后一仰，抬手，轻轻松松接住他扇过来的爪子，顺手折断，无辜的冲他笑了笑，“既如此，我也只能把你变成标本了。” 毕竟是世上最后一只魔物，供人观赏，还能赚点灵石。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灵石还是不是交易货币？ 把司翎塞进特意雕刻的阴玉球中，芊芊转身结印，再次在魔域入口布下一道封印，以免不长眼的东西跟她抢地盘。 布置完善后，她开心地拍拍手，转身正要飞出魔窟，一直宿在识海中的莲尧突然闪了出来。 “叶芊芊……”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紧张，叫人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芊芊见他魂体不受控制的往上空飘去，把双手紧紧拽住他的手，好歹在魔窟中相处了这么多年，虽然大半时间，他都在睡觉，但好歹也是伙伴，怎能见死不救。 她把指头一动，四周的灵力瞬间化作一道磅礴的灵力屏障，挡在魔窟之上。 “这些东西没有用。”他勉强将余下的话说完，“出了魔域，本尊便会魂归肉身，叶芊芊你……” 他话没说完，便见叶芊芊瞬间放了手，还无情地掰开了他的手。 “……” * 白辰在书阁外欣赏流云，便听见书阁中传来一道甚是气愤的怒吼。 “叶芊芊，你就知道过河拆桥！” 白辰挑挑眉，思索片刻，便侧过身，找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安心的继续躺着。 闻妖龙如此中气十足，想必叶芊芊定也安然无恙。 一出魔窟，芊芊边听见炼狱塔的角落里传来一阵细弱的哭泣声。 她轻飘飘的飞过去，便见一小修士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膝盖上，边哭边颤声说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芊芊扫了眼他周身的白骨堆，神色微动，把手一抬，白骨堆中的储物袋纷纷落入她掌中，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若无其事往塔门走去。 几十年未见日光，都快忘记阳光的味道了。 她伸手轻轻地打开塔门，淡金色的暖阳透过门缝缓缓漫进来，落在脚上。 忽然间，被阳光照射的脚背滋滋冒出一缕青烟，针刺般的疼痛叫她下意识把脚缩了回去。 她低头看了看被烧黑的脚背，试探的再次将手伸向阳光，只见指尖一触到阳光，便被灼烧出一道白烟。 她收回手，盯着发红的指尖，愣住了。 她还真成了鬼？ 耳边，小修士抽抽噎噎的哭声突然变得又惊又恐。 “救……命……鬼……鬼啊！” 他边惊叫着，边爬向塔门。 芊芊回过身，看着他因慌张而四处乱瞟的眼睛，无奈地歪了歪头。 她在他前面呢。 …… 炼狱塔片刻便复归平静，顾雁行御剑下去，与此同时，沉重的塔门缓缓打开。 瞥见突然出现在塔门口的小修士，他敛息，转身停在飞檐上。 小修士把手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一本正经踏出塔门。 顾雁行稍稍探首，那小修士似有感应，回过头来，也不知怎地，明明已经敛息隐迹的顾雁行几乎是下意识躲去塔后。 芊芊望着空荡荡的檐角，稍稍蹙了蹙眉。 方才飞檐上似是有什么东西。 不过，她现在这具身体不过混沌境，连御剑都做不到，碰上反倒是她落了下风。 她回过身，沿着灌木丛中的小道走了许久，终于遇上了人烟。 小青城的百姓见小道士一人回来，围着他七嘴八舌的问着。 “仙人，怎么样了，哪里是不是有只大妖兽？” 芊芊想了想，这小修士胆子这么小，绝不可能孤身一人去炼狱塔，想来他的同伴皆已化为白骨。 思及此，她与他们拱拱手，重重叹上一口气，故作难过的说道：“妖兽凶恶非常，我与师兄们奋力才将其诛杀，如今只剩我一人。” 百姓得知妖兽被杀死，皆喜出望外，但见他悲伤的神色，不好表现的太过高兴，半带怜悯之色，安慰他。 芊芊点点头，装作一副好似被宽慰的模样，他们更是怜悯，好些人还递来银钱与吃食。 芊芊故作坚强的摆摆手，厚着脸皮收了钱和吃食，便又拱手与他们告辞。 隐在暗处的顾雁行看着他这幅做派，不由咂舌。 凡人钱财虽在修士眼中一文不值，可这小修士行径简直称得上是厚颜无耻。 第142章 放话 芊芊略略扫了眼储物袋的灵石, 白骨堆中的几十个储物袋中加起来都没有一千块，法器也尽是低阶法器。 被她附身的这个小修士就更穷了，五块下品灵石, 一把一阶的长剑, 一块铁质的门派身份牌。比她在灵山当杂役弟子还穷。 只不过，这小修士并非散修, 又无法御剑, 应当是从这附近的小仙门出来历练的弟子。 她拿着银钱在成衣铺买下两套粗布衣衫, 换下身上的门派弟子服, 问了去小西城的路，这才大大方方的走出小青城。 一路无阻，到小西城时, 日衔西山, 城中华灯初上。 芊芊循着记忆去找自己曾在小西城布下过的小传送阵，却发现布置传送阵的杂草丛已经被一座陆离斑驳的三层楼阁所代替。 门口修士络绎不绝。 稍稍讶异了片刻，她顺势跟着人群排队，正要进去, 便见门两侧立着的两个修士把手挡在她面前。 “通行令？” 芊芊不明白“通行令”的意思, 回头看了看身后修士手中的握着的木牌。 门口的修士见她犹犹豫豫，见她一身寒酸, 一把拎起她衣领，狠狠往外丢去。 “哼, 想浑水摸鱼, 做梦！” 芊芊忍着痛, 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拍着屁股上的灰尘。 该死的, 几十年不见, 就不认得她是谁了？ 她磨磨牙，边退边往仰头打量楼阁牌匾。 “传送阵”直白明了，只是落款竟然是御兽宗。 她亲手布置的传送阵，现在竟成了御兽宗的东西！ 她诧异地望着，身子忽然又被一撞。 “一个低贱半妖，竟敢来我们御兽宗丢人现眼！” 芊芊被撞的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后，看向倒在地上的柔弱少女。 那少女紧攥着断裂的通行令，把手撑在地面，爬的极为艰难，好似受了伤。 芊芊过去扶着她手臂，将人好生搀扶起来。 那少女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僵硬的笑了下，道了声“谢谢”，便一步一拐往外走。 芊芊不动声色打量她。 少女梳着一条马尾辫，身着一身棕黄罗裙，裙上多是缝补的痕迹，颇有些异域风情。 芊芊瞄了瞄她裙下露出的斑纹长尾，这才看出她是只妖豹。 好虚的豹子…… 她缓步跟上前，搭讪着问道：“道友，你也是去罗浮殿的吗？” 少女一言不发，只摇了摇头。 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芊芊抬手变出一条木拐杖递过去，和善的笑道：“道友，给你。” 少女抬了抬眼，端量他片刻，便接过他的拐杖，道了声“多谢”。 芊芊笑着摆摆手，面上一派天真，招呼她到露天茶肆中，把从小青城百姓送的吃食摆在小石桌上，“我第一次听说去传送阵还要通行令，真是奇怪……” 她说着，将烧饼掰成两半，递给她一半。 她套近乎的动作做的很自然，那漠漠稍稍犹豫一下，便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咬着。 显然，她饿了许久。 芊芊将石桌上的灵果推到她面前，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他笑得很是真诚，少女仅剩的戒心也打消了。 不过片刻，芊芊便探出了通行令的源来。 这一百年，妖兽与人族关系剑拔弩张，半妖非人非妖，两边都不受待见。 御兽宗为了区分半妖与人族，便制了通行令。 漠漠伪装成人的模样，才买来通行令。 可惜仍被他们给发现了。 “我想去南境，听闻那儿有一个仙门，无论是人是妖，还是半妖，他们都会收为弟子，从不虐待。” 芊芊想了想，漠漠口中的仙门，不就是乾云？ 漠漠把断成两半的令牌放在手心里，细细摩挲着，“没有传送阵，我现在连南境都去不了，更别说去拜入那座仙门了。” 芊芊不大好意思直接告诉她，你口中的那座仙门掌门就在你面前。 她摸摸鼻子，道：“漠漠道友若是信我，我们可结伴同行，我正好也要去南境。” 漠漠转头看着他，神色不解。 芊芊解释道：“我是跟着师兄来西境历练的，这不小心和他走散了，我们约好在罗浮殿市集，若他还没到的话，我也只能先回南境。” 少女探了探眼前这小修士的修为，道：“你是人族，可以去买通行令，我就不连累你了。” 芊芊瞥了眼她手里那块破令牌，摆摆手：“这御兽宗的人太过可恶，我才不给他们送钱！” 漠漠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把手捂着嘴，提醒他：“附近没有灵船。” 御兽宗为了独揽传送阵的生意，附近来玩的客船都被他们赶跑了。 芊芊起身，朝街上看了两眼，瞧见买法器的铺子，道：“我去看看，有没有飞行法器，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漠漠摇摇头，如实的告诉他法器铺中也不售卖飞行法器。 除了传送阵能离开小西城，便只能走或着御剑。 芊芊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霸道的门派，且还不要脸的将她布置的传送阵据为己有。 这一百年，乾云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被人欺负得连传送阵都丢了。 这具肉身资质一般，可她只是附身，并非夺舍，根本无法拿这小修士肉身修练，且她动强行调动灵力关闭传送阵，小修士这柔弱的肉体也承受不住。 她转身望了望传送阵楼阁的牌匾，思忖片刻，回头道：“道友信我的话，便陪我等到晚上，我有办法带你去南境拜师。” 漠漠不明所以，但她见过许多同类想偷偷潜入传送阵，可惜都失败了。 见小修士自信的神色，她也不好打击他，她虽弱，但带他一起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 渐渐，夜色降临，传送阵的楼阁前人烟寥寥。 芊芊仰头遥望天间皎洁的上弦月，微微一笑，道：“漠漠，走了。” 漠漠从瞌睡中醒来，揉揉眼睛，看着月下清冷的少年，不禁心生畏意，不由自主的随他起身，跟在他身后。 守在楼阁门口的修士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在茶肆坐了一下午，对他们的心思，摸得八、九不离十，定是买不起通行令牌，想趁夜色潜入传送阵。 看着传送阵门口立着的四个中阶修士，漠漠紧张地扯了扯小修士的衣袖，道：“他们还在，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会不会……” 一语未绝，人已经走到楼阁檐下。 门口的四个修士没想到这没眼里见的小鬼竟有胆子光明正大的走过来。 不由揉了揉拳头，“小鬼，看来一下午都没叫你长眼睛！” 见他们围上来，漠漠正想拽住小修士逃走，岂料小修士轰然倒地，她吓得一时忘了动作，随即便传来那四个修士大声嘲笑：“胆子这么小，还敢充在你爷爷面前充大爷……哈哈……” ——“是吗？” 一道空灵冷冽的声音突兀响起，透着砭骨的寒意。 看着檐下突然出现的碧裳女子，四名修士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认得我？”芊芊摆摆手上阴玉凝成的长剑，冷冷看着他们。 四名修士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暗暗用神识探她的修为。 芊芊回头看了看发呆的漠漠，道：“带上他，我们走。” 漠漠回过神，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小修士，一把提起他的腰，往肩上一扛，紧紧跟着前面的女子。 虽探查不出她的修为，但在小西城，还没有人敢与御兽宗作对。 四名修士亮出法器：“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御兽宗，再进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芊芊挑衅似的，上前一步。 四名修士互视一眼，扬起法器，一齐袭去。 漠漠紧张地抓住肩上少年的背，一眼不眨盯着身前的女子。 要是敌不过，她该怎么办，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能带一个人逃走。 未及多想，下一刻，繁复华丽的碧色阵纹自女子脚下蔓延开来，瞬间积飞那四个气势汹汹的修士，紧接着，阵纹漫过台阶、门槛、屋门，乃至整座楼阁，凡所过之处皆化为齑粉。感应到主人的传送阵顷刻浮现出耀眼的光芒。 漠漠感觉自己仿若一颗幼苗处在风暴中心，却因为一颗巨石的遮挡，所有的风暴皆绕过了她。 除了震撼，别无他感。 远处被击飞的修士，勉强站起来，看着眼前夷为平地的楼阁，吃惊地看向那充满诡异的女子：“你、你是何人？” 芊芊扬眸看了看他，目光停在他手中的传音符上。 她并无多掩饰，那修士立刻便察觉到，将传音符挡在身后。 芊芊摆了摆袖，道：“去告诉你们掌门，洗干净脖子等着，叶芊芊回来了，她的东西，她会一一拿回来。” 那修士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看向身边生死不知的同门，原来这就是她留自己一命的原因。 芊芊收回目光，瞥了瞥还在震惊中的漠漠，淡淡道：“走了。” 漠漠点点头，忙扛稳肩上的小修士，跟上前去。 “道……君，敢问……收……收徒吗？”这么厉害，便是那剑圣也不过如此吧。 芊芊低眸扫向她，眸色略带着端量。 漠漠抿紧唇，心中忐忑不已。 难不成她问到了什么禁忌？ 半响，头顶都未见动静，她小心翼翼抬起眼，那人已经消失。 耳边倒传来肩上的小修士悠悠转醒的声音。 漠漠一个激灵，赶忙将人好生放下去。 芊芊稳住身形，揉了揉差点被漠漠撕碎的腰背。 漠漠跟在她身旁道，一改之前的神态，好奇地问道：“曲道友，方才那厉害的道君是什么人呀？” 芊芊笑了笑，道：“叶芊芊。” “她好厉害呀！”漠漠想起的情形，又问道：“她现在去哪了，她是你师父吗？” 芊芊不禁摸摸头发，点了点头，故作正经：“师父只会在危急之际出现，现在又回去闭关了。” 漠漠恍然大悟，难怪小修士一点都不怕，原来他的师父这么厉害。 芊芊憋着笑，踏进传送阵。 第143章 蛋壳 自听见叶芊芊回来的消息, 御兽宗掌门淳风已经在主殿中徘徊无数遍。 “你没有看错？”淳风不敢置信，叶芊芊死的时候，他们都在。 “回掌门, 千真万确, 她还说……说……让掌门等着。”洗干净脖子这样的话，他实在不敢说出口。 “等着什么！”她难道还敢杀他不成。 即便她还活着, 可为何躲着一百年不出现？ 淳风道君愈想愈发不安。 “传令下去, 见到半妖豹女与那小修士, 杀无赦 。” 话音一落,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急急行礼后，喘着气道：“禀报掌门, 我派罗浮殿的传送阵据点前夜被人摧毁。” 淳风一愣, 便有弟子急忙赶进殿，“禀报掌门，我派——” “闭嘴！” 这么多传送阵据点被连夜摧毁，加之方才的消息, 不难猜出是谁, 世上只有叶芊芊才敢这么嚣张！ 他捶着手，来回快走, 急得抓心挠肝。 一旁的贴身侍奉弟子轻声提醒：“掌门，宝器阁中的乾云弟子要不要放……送回去？” 叶掌门若知道自家弟子被关在宝器阁, 后果不堪设想。 一提及那个乾云弟子, 淳风突然镇定下来。 “那弟子是乾云仙门欠本座的, 他乾云仙门杀害我派长老, 本座只要她区区一个小弟子已是宽恕。” 侍奉的弟子默默想到, 历日长老为谁所害, 似乎一直没有明确定论，也不一定是叶掌门，但他们是实打实的霸占了乾云仙门的传送阵，抢走了乾云弟子，若非那女弟子身上有防御阵，否则，现在便是掌门的炉鼎。 淳风有筹码在手，神气十足：“传令下去，若遇乾云弟子便将他们捉回门中!” 南境灵山的市集，漠漠不舍的与芊芊道别。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的来南境。 芊芊将写好的信递给她，道：“拿着信去大饭王米肆，自有人会带你去乾云仙门。” 漠漠接过信，见他要走，不禁拉住他衣袖，“曲道友，日后在哪里才能再相见？” 芊芊讪笑着扯回衣袖，拱拱手，神态澹泊，颇具世外高人的风范：“有缘自会相见，再会。” 漠漠握住书信，更是倾慕有加，稍稍羞赧，小声道了声：“再会。” 芊芊微微一笑，目送她踏进米肆。 也不知现在的米肆中是谁。 她虽想看看，但以自己此刻的模样，恐怕会吓到他们。 她仰头看了看大饭王的牌匾，随即转身踏出灵山市集，御器飞向乾云仙门。 漠漠看了眼店中无人的柜台，不由得放轻脚步，轻轻喊：“有人在吗？” 半响不见人声，她犹豫着转身出去，便见一身着群青道袍的男子自米肆后院出来。 “客官买米？” 漠漠回头，打量他几眼，待瞥见他手中的长剑，缓步过去，将信递过去：“我是来拜师的。” 顾雁行拆开书信，看完后，淡淡笑道：“我们掌门不日将云游归来，请师妹暂且在此等几日。” 漠漠乖巧地点点头，捂住身后翘起的尾巴，不好意思地笑道：“敢问师兄，乾云掌门尊名？” 顾雁行一怔，随即笑道：“家师叶芊芊，并无道号。” 漠漠：！！！ * 芊芊望着云端的星宫，不由轻蹙眉头，她曾在乾云仙云布下过隐息阵法，如今乾云仙门的星宫却是一眼可及。 她御器停在氐宿星宫前，碰了碰面前的防御阵法。 书阁中，躺在藤椅上的白辰立时睁开眼，道：“又来了。” 他起身，飘向暗室，看着守在玉石旁的莲尧，道：“莲大人，帮吾教训教训外面的家伙，这些人一百年，竟还不死心。” 莲尧放下叶芊芊的手腕，板着脸，问道：“为何叶芊芊还不回来？” 白辰揣上袖子，道：“她想回来自会回来，你帮吾……就当帮叶芊芊，也许待会她就回来了。” 莲尧起身，随他出去，扫了眼阵外的小修士，不屑地冷哼一声，“一个混沌期的修士也敢在本尊蹦跶！” 说着，把袖一挥，那乳臭未干的小修士犹如流星划过天际，顷刻不见，只留下一句未完的话。 “莲尧，你个狗……” 莲尧轻嗤一声，转身回去。 白辰一把拽住他衣袖，神经兮兮地道：“方才，他说什么？” 莲尧没好气道：“他骂本尊，本尊未杀他已算仁慈。” 白辰紧张地扯了扯他衣袖：“他怎知道你的名字？” 莲尧回过神，困惑地看着他。 片刻，两人一齐反应过来。 “糟了！” 芊芊想过数次重逢的场景，独独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条臭妖龙一袖子给挥走。 现在是白日，她若脱离小道士肉身，只怕魂体会被阳光灼成黑炭。 何况，高空下坠，这小道士的肉身定会摔成肉渣。 她磨磨牙，无可奈何地调动周身灵力，尽力减慢下坠速度，可惜那点微薄的灵力根本阻止不了。 望着脚下茂密的森林，她双手快速掐诀，森林之上忽然生出无数藤蔓，顷刻间织成一片巨大绿网。 她暗暗松口气，头顶倏忽一暗，脖颈间的衣领忽然被人往上一提，耳边立时传来粗布撕裂的声音。 芊芊一愣，身体便不受控制的掉进脚下的藤蔓大网。 莲尧呆呆地看了眼手中的破布，缓过神，立即飞身下去。 那小修士已然落入藤蔓网中，他讪讪地收回爪子，立在藤蔓上，暗暗打量。 幸好，小修士修为虽低，但肉身挨抗。 芊芊理理头上凌乱的发冠，颠簸着身体，缓缓站起身来。 见莲尧面无表情，跟墩子似的立在一旁，她捏了捏自己拳头，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听见这声哼，莲尧才确认眼前的小修士是叶芊芊。 不过，她怎么又变成了小修士？ “叶……芊芊。”莲尧绷紧脸，将手中撕裂的粗布递过去。 芊芊白他一眼，夺过他手中的粗布，懒得搭理他，跳下藤蔓。 莲尧自知理亏，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芊芊望了望周身浓密的树林，拿出方向盘，开始寻找方向。 莲尧这挥袖一甩，就把她甩到了坤山深处。 以小修士的脚力与修为，走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莲尧自出生便在坤山深处，此处尽是高阶妖兽，且她的飞行法器已被他破坏，便是去灵山市集，也得不眠不休走上几天几夜。 他道：“本尊带你回去。” “我可不敢劳驾你。”她沿着指针往南方走。 莲尧甚是不好意思，跟在她身后，伸手拈拈她衣袖，哂笑道：“叶芊芊，本尊没看清，谁知道你成了这幅样子。” 芊芊无情的拍开他的手，瞧见前方幽深的密林亮起的幽光，拔步跑过去。 莲尧朝那地方瞟了两眼，无可奈何摇摇头。 她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财，便是沦落至此，也不忘挖灵植。 芊芊凭空变出一把铁锹，轻车熟路地脉紫芝连根带土挖出，捧在手心。 地脉紫芝生长极慢，且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必须生长在木灵气汇聚之地。 巴掌大的地脉紫芝大概需长上几万年，何况她手中这朵比巴掌大上一些。指不定，比妖龙的年龄还大。 她小心翼翼起身，正欲返身，黝黑的树林间忽然想起猛兽的低沉喘息。 奇珍异宝大多有守护灵兽，像地脉紫芝，它的守护灵兽应当不低于八阶，修为差不多在太清初境。 不远处的林间，现出一双赤红兽瞳，一只晶蓝色的九阶冰纹妖虎缓缓逼近。 芊芊看着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冰纹虎，稍稍后退一步，她可没忘，自己这具身躯只有混沌期，便是在太清境，她也不大敢惹这兽中之王。 她看了看手中的地脉紫芝，这到囊中的东西焉没有拿出去的道理。 悠悠跟上去的莲尧瞟了眼她不舍得的神色，再看看她手中奇丑无比的灵植，漫不经心的摆摆手，龙息一出，周身顷刻寂静。 那九阶冰纹虎好似突然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见状，芊芊回头看了眼莲尧，嘴角扬起一道假笑。 “莲大人不亏是苍澜界最厉害的龙。” 这敷衍了事的夸，他听了一百年，尽管一点都不走心，却仍不由哼笑，心情颇好的指了指她手中的丑玩意：“这是何物？” “地脉紫芝，吃了可延三千年寿命，还能永葆青春……”说着，她望向那瑟瑟发抖的冰纹虎，厚颜无耻的笑了笑，“你寿命几万年，这紫芝就给我啦。” 冰纹虎：……你确定不是抢？ 它发出细细的嗷呜，以示不平。随即换来那条天阶妖龙的一记充满威胁的眼色。 “！”冰纹虎浑身一个激灵，缩了缩自己的爪子。 见冰纹虎默许，芊芊笑嘻嘻地收下地脉紫芝。又将地脉紫芝递给莲尧，“拿灵木盒装着，不准弄坏了。” 莲尧下意识接过，一脸懵怔的看着这玩意，后知后觉道：“叶芊芊，本尊又不是你的仆从。” “废话少说，收好了！”若非这小修士的储物袋没有灵木，她才不会给他收着。俗言道，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钱财亦是如此。 莲尧手足无措的捧着紫芝，左右望了望，好在林中有现成的灵木，否则都不知道去哪找。 收好地脉紫芝后，莲尧板着脸跟着她后头，被迫当起了移动储物袋。 挖遍林中灵植后，暮色已沉，林中的珍稀灵植差不多都到了自己的口袋。 芊芊心满意足，施术清理干净身上的尘土。 莲尧见此处离他的栖息地不远，想到在魔域收起的龙族遗骸，道：“叶芊芊，本尊有些事要做。” 芊芊低头扯紧自己的腰带，随意地点点头：“嗯。” 见她一点表示都没有，莲尧道：“你随本座去。” 芊芊抬起头看着他，道：“我陪你去？我这混沌期的修为能帮你什么，这胳膊连挖土都费力。” “陪着本尊便可。” 这芊芊做得到，遂颔首应了声好。 莲尧把目光在她身上上下一扫，“本尊要你出来。” 他不喜欢叶芊芊呆在这小修士的身体里。 芊芊表情古怪的瞥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这具身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搔搔头，转动了下聪明的脑瓜，猜到许是龙族的领地意识，不喜欢旁人去他们的地盘。 啧，真是毛病多。 她无奈的飞出小修士的肉身。 小修士随即晕倒在地。 毕竟用了人家好几日的身体，就这样把他丢下也不妥，“莲大人，你帮我把他收着吧。” 莲尧虽不太愿意，但见她出来，倒也乐意把这人族收进小乾坤中。 出了小修士的躯壳，芊芊自由许多，她抬指，凭空变出一盏宫灯，探了探四周情形。 龙一般栖息在山洞中，可这四处是树林，妖龙还能再树上建巢？ 瞟见芊芊一直朝树上张望，莲尧面无表情道：“本尊的栖息地在这处山体深处。” 芊芊点点头，扬扬宫灯，道：“前面带路。” 莲尧轻哼一声，抓起她的手，飞向山颠，冲入山巅的山口。 半响，耳边风停，芊芊睁开眼，便被面前的火海岩浆的烈焰刺得微微眯上眼，好半天才适应。 莲尧扫一眼生活了几万年的旧居，眉宇不由透出几分闲适，顺手牵起她的手，踏上岩浆上的长石柱。 芊芊歪头看向石柱下翻涌的岩浆，道：“莲大人以前便是生活在这里。” 莲尧点头道：“本尊一直在此长眠。” 在岩浆之上长眠，万一睡熟了掉下去…… 芊芊倒吸一口热气。 “有些龙族喜欢湖海，本尊喜欢岩浆，湖海于本尊而言不够亮。” 那倒是。 这岩浆壁上尽是火晶石，亮的刺眼不必说，还热的离谱。 所幸，她是魂体，无惧寒热。 莲尧侧首瞥向她，见她目不转睛盯着墙壁上的火晶石，道：“你若想要，本尊给你拿。” 芊芊忙摆摆手，旁的晶石，她倒想收一些，火晶石就罢了。 “太烫。” 莲尧道：“这些都是炼器的好材料。” 火晶石卖出去倒是好价钱。 她点点头，莲尧便抬手，岩浆壁上的火晶石尽数飞往他手中，岩浆洞中的光线渐渐柔和。 芊芊终于能彻底睁开眼睛，扬目四下望了望。 迈过石柱，便是宽敞的石洞，洞口透着淡淡的金光，看起来像是藏了什么宝贝。 她眼眸微动，善解人意的道：“莲大人，你去安葬龙族遗骸吧，我就在前面等你。” 莲尧打算将龙族遗骸安葬在岩浆之下，这样一来便可以避免被人族用来炼器。 未多想，行至洞穴门口后，嘱咐她好生在此等着，便纵身一跃，化作黑龙，潜入岩浆之下。 芊芊瞅着黑龙彻底没入岩浆，转身，背手往洞中走去。 洞穴极大，好似凡间的皇城宫殿，金玉铺地，穹隆上缀着夜明珠与灵晶，墙壁镶嵌的各色各样的宝石，连置物的架子都是黄金所做，整座洞穴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芊芊啧啧两声，缓步穿过金线织成的祥云屏风，看着可容二十人睡觉还绰绰有余的灵玉榻，喉咙不由动了动。 不可，这样做太不厚道了。 她拍拍额头，把脑袋中不合时宜的想法拍出去，边看边行至榻前，稀罕的抚摸着灵玉做的床榻。 难怪他对外面的灵石、灵脉不屑一顾，这可真是条财大气粗的妖龙。 芊芊暗暗感叹一声，瞥见床榻角落上拱起的差不多及膝高的衾被，不由挑眉。 这么遮遮掩掩，难不成又是什么宝贝？ 她回头，透过屏风看了看洞穴门口，此时妖龙应当还在岩浆之下，她就只看一看，绝不起贪念。 她踏上床榻，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掀开漆黑的衾被一角。 只见一颗碎了壳的大蛋，里面只有些碎壳的片，自大到小，叠的整整齐齐，因是被衾被遮着，很是白净。 如此大的兽蛋倒是少见，她低身，伸手从蛋壳中拾起一片碎壳，细细端量。 还未多看几眼，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她手中的蛋壳夺了过去。 莲尧一把拎起她，扯过衾被，重新遮住蛋壳，将人提下床榻。 芊芊做贼心虚，装模作样理理衣领，道：“那是什么蛋？” 也不知是将从岩浆出来，还是被洞穴中的流光映的，莲尧那英气十足的面容罕见的浮出一抹明显的绯红。 他忸怩片刻，生硬地道：“本尊忘了。” 芊芊啧啧称奇，“这枚妖兽蛋可真大，妖兽呢，你吃了吗？” 莲尧红着脸对视她一眼，不自在的偏过头去：“忘了。” 芊芊想到他喝过忘忧散，唏嘘两声，“可惜，若知道是什么兽蛋，也可以找来尝尝。” 莲尧见她纠结这这个话题，立即将话头跳过去，道：“天色将明，本尊带你出去。” 芊芊恍恍神，神色变得略微古怪：“方才才天黑。” 虽然在洞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也不至于这么快。 “走吧走吧。”莲尧拽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将她拽出洞穴。 待回过神，魂已在石柱上。 她回头看向那金光闪闪的洞穴，仿佛到手的灵石生生被人拿走了。 莲尧恨不得马上带她出去，免得她再问有关蛋壳的事。 芊芊满心都放在那一洞穴的灵玉灵晶上，压根未多想，只不舍地问：“莲尧，此处你还来住吗？” “不会。”待他出去，便将此处封印，谁也别想进来。 芊芊喜道：“那此地可否能归在乾云门下？” 莲尧轻哼一声：“此处遍布龙族气息，寻常妖兽如与人族一进则死。” 闻言，芊芊不禁再次回头看一眼洞穴，太浪费了。 莲尧适才的面红耳热已消退，见她一步三回头，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道：“你若要想，届时本尊收拾给你，当务之急，你必须尽快回到肉身。” 芊芊感动地点点头，叹道：“莲尧，你真好。” 她再也不把他当成生财盆，这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莲尧不知自己在她眼中成了移动的金山，听见她感慨，愉悦一笑。 这些只是他无聊时收集的玩物，可有可无，没想到还有这点用。 他想了想，好心情的带着她走了另一条平缓的甬道。 那处洞口有一株模样好看的灵植。她一定喜欢。 愈走，芊芊便觉得这处山洞，似乎以前来过。 她提灯探向前方，不多时，便见山洞出口。 莲尧道：“本尊以前在此休眠时，这外面便长了一株灵植，许多人族惧于它的守护兽，此刻应该已经开花了。” 话间，两人出了山洞。 天间星辰将隐，河倾月落。 芊芊看着这眼熟的洞口，道：“此地我曾来过。” 莲尧诧异的扬了扬眉。 芊芊指了指不远处空荡荡的小土堆，道：“百年前，便是因为那株灵植，我差些死了。” 莲尧瞥了瞥土堆，愈发惊异，若是有人在洞外打斗，他定然有所感知。 也定不会袖手旁观。 “后来呢？”差些死了，换而言之，后来一定有人救了她。 “后来……”芊芊想起之后的事，稍有感慨，“发生了一件特别离奇的事。” 莲尧微微抬高眉头，颇感兴趣，可惜芊芊话只说了一半，便不再言。 她望向天边欲现的黎明，道：“莲大人，还请把小修士给我。” 莲尧回过神，不大乐意道：“你还想借他的肉身？” 芊芊挤出一个叶氏假笑，道：“当然不是，借了他这么久，总要把他安置好。” 听她这般说，莲尧才放心，道：“你想将他安置在何处，本尊帮你便是。” 芊芊摆摆手，环顾一圈，他们已身在坤山外围，此处又有许多灵草，不失为一处妥善之地。 “就此处。” 闻言，莲尧朝地上一挥袖，小修士便安然的躺在地面。 芊芊顺势将一个储物袋与传音符放在小修士身旁，布下一道保命的防御阵，又生出一些烦恼，“林中尽是妖兽，也不知出了防御阵，他能不能保住命……” 见她如此关心一个陌路人，莲尧不由生出几分醋意，却也不便表现出来，颇为通情达理的说道：“本尊已命此方妖兽守护他，直至他安然走出森林。” 没想到这条向来高傲的妖龙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芊芊笑笑，拍拍他手臂，道：“难得你想的这么周到。” 莲尧扬扬下颌，眉宇间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片刻，两人消失在林中。 山洞前，昏迷的少年缓缓醒来，一见眼前的猛虎，双腿一蹬，吓晕过去。 莲尧一直留心着小修士，看见他反应，从鼻中哼出一声笑，看着小修士的储物袋，好奇问道：“叶芊芊，你给那人族留了什么东西？” “这些日用他身体的报酬。” “报酬为何还要留下传音符？” “告诉他，不然，储物袋中多了那么多东西，他定然吓得整夜都睡不着觉。”她没想到莲尧会坏心眼，叫八阶妖虎去守他。 莲尧忍住笑，道：“你现在倒大方的。” 芊芊白他一眼，摸摸手下温热的龙鳞，道：“反正我有生财之源，不在乎那点灵植。” “生财之源？” 芊芊但笑不语。 第144章 魂归 在氐宿星宫眼巴巴等着的白辰见到他们安然无恙的回来, 轻轻一笑，撤下防御阵法。 “叶芊芊，等了一百年, 你终于回来了。” 芊芊指了指这些方才的防御阵法, 道：“这百年，乾云发生了什么事？” 白辰道：“一言难尽, 等你醒了, 吾再告诉你。” 芊芊抿抿唇, 随他进入书阁的暗室。 白辰道：“这一百年, 吾虽用玉石养护你的尸体，可你的心脉已断，吾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去。” 看着玉台上自己的尸体, 芊芊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仿佛是在旁观着另一个人。 “如何才能修复好心脉？” “吾试过，伤你之人，在你的心脉周围布下了一层禁制，冲破这道禁制极难, 他不想让你有丝毫活着的可能。” 想起玉琅偷袭自己, 芊芊不由扶额，将从九幽带回来的命簿递给他, 道：“前辈，一人会有两本命簿吗？” 白辰挑挑眉, 叶芊芊胆子竟然这么大, 敢从九幽神君那偷命簿。 他看了眼两本命簿的名字, 不禁皱了皱眉, 顺手翻开。 命簿名字虽一眼, 里面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这是两个人？” 芊芊曾经也怀疑过, 道：“前辈，你再仔细看看。” 白辰边看边对比，直到最后，才彻底看懂。 “一体双魂？” 芊芊摇摇头，莲尧看这命簿不下百遍，道：“一体双魂，世所罕见，是转世两道灵魂投入了一具肉身？” 白辰摇摇头，“非也。” 他合上命簿，眉宇难得充满严肃：“一体双魂，应当一道灵魂撕裂成两道，在一具肉体中各自为主，其间无论是那道灵魂都要承受非常人的痛苦。” 芊芊也曾被撕裂出情魂，道：“那他怎会杀不死？” 白辰再次翻了翻命簿，除了一体双魂，并未发现其他奇怪之处。 “也许他身上有什么秘法，吾听闻，有一种秘法可让他人代之痛苦，连性命都能让他人代之，此人也许被施了此种秘法吧。” 芊芊虽觉得荒谬，可除了白辰所言的秘法，也没有别的能说通。 她记得，她杀玉琅时，玉琅身上连一道伤痕都没有。 难怪他这么有恃无恐。 “倘若秘法用过一次，还能再用吗？” 白辰：“替代之人未被杀死，秘法便会一直存在。” 她不知道，在玉琅身后代替玉琅承受痛苦的是谁，若找不到他的弱点，便无法杀死他。 令人烦躁。 白辰难得收到这么两件宝贝，道：“这命簿，便放在吾这，你们想看，来找吾拿即可。” 芊芊一想到玉琅现在正得意自在，满腔气愤。 白辰收起命簿，没忘记她还要回魂，道：“叶芊芊，你试试，看能不能回去。” 芊芊瞥了眼自己的尸体，躺回去，闭上眼。 白辰与莲尧期待的看着，玉石上的叶芊芊一丝动静也没有。 “她，好像被困在躯壳中了。” 芊芊看着周身突然出现的黑色囚笼，秀眉一蹙，扬手凝出一把长剑。 天光放亮，玉石上的人仍未醒来。 白辰再次探了探她识海，苦恼的抓抓脑袋，“吾……吾没想到，这害她之人竟这般歹毒。” 简直就是在已死之人的棺材板上钉上七十六道镇魂钉，与永世不得转世毫无区别。 “太惨了。” 他叹着气，揣手看着了无声息的叶芊芊，又痛惜一声，瞥见莲尧愈发沉重的神色，想了想，道：“吾有一道法子，可以唤醒叶芊芊。” 闻言，莲尧面色稍缓。 白辰起身，挥袖变出一盏茶，道：“喝了它，便可去唤醒叶芊芊。” 莲尧看着那盏流金似的液体，神色透着一丝困惑，“这东西，本尊好像在哪见过？” 白辰眉心一跳，极快的恢复镇定，揣着手，调侃道：“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白辰笑得轻松坦荡，莲尧并未多怀疑，当下唤醒叶芊芊才是最紧要的。 他端过玉盏，玉石上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 白辰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不敢置信的看着醒过来的叶芊芊。 莲尧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吓得有点愣乎，玉盏生生停在唇边。 玉石上的女子动动眼珠，倏地坐起，双手结印，周身顷刻浮现出四道古怪的黑色阵纹。 白辰呆呆地望着，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四道囚笼似的阵纹好似被强行撑开，一点点蔓延。 白辰见状，眼疾手快飘向莲尧身后。 莲尧抬抬手，指尖将将触及，黑色阵纹骤然碎开。 远在千里之外的天星门主殿陡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惊得守在殿外的白绿下意识推开殿门，冲进殿内。 “师父!” 自百年前从西境回山，师父便遣退侍奉弟子，在殿中闭关。 殿中时时传出几声嘶鸣，但师父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殿，白绿也只在殿外守候。 这是第一次，殿中传出如此大的动静。 她谨慎的踏进殿，探身去看。 殿中云幡无风而动，博古架上的瓷器尽数碎裂，剑架上的佩剑铮铮作响。 白绿抑下心中的不安，大着胆子踏进内殿。 倏忽，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扼住她脖颈。 “师……父……”白绿看着突然魔怔的师父，下意识去掰他的手，“师……父，你怎么了？” 玉琅仿佛没听见，睁着幽蓝的眸子，眼中带着十足的杀意。 白绿的身子被往上提着，她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呼吸愈发紧，眼中不由沁出泪水“……师……父，你不认得……芊芊了么……” 窒息使她的声音极细极轻，却仍被被玉琅铺捉到，他眸色一滞，缓缓松开了手。 白绿不受控制的栽在地上，玉琅低头怔怔的看着她，慢慢回过神，幽蓝的瞳子渐渐变成正常的漆黑。 “小绿……” 白绿听见师父轻轻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忍着喉咙传来的剧痛，撑着仅存的力气跪爬至他腿边：“师……师父……” 玉琅俯身扶起她至榻上靠着，静静将灵力渡过去给她疗伤。 见师父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白绿伸手轻轻扯了扯他衣袖，依恋地看着他：“师父。” 玉琅道：“小绿，方才吓着你了，抱歉。” 白绿摇摇头，勉强扬笑：“不碍事。” 玉琅微微颔首，道：“我需闭关许久，你且随水霖下山历练，不要再守着我了。” 他收回自己的衣袖，神态一如从前冷淡疏离。 白绿怔怔放下手，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玉琅低眸思索片刻，道：“你身为我的亲传弟子，应孜孜不怠，勤加修炼，不可任性。” 白绿惭愧的低下头，小声道：“师父，我知道，我会努力的，师父，你可不可以别赶我走？” “为师并非赶你走，今你已能独立门户，无须留在门中。” 玉琅唤来秋水霖，吩咐他遣散守在主殿的弟子，带白绿下山。 秋水霖见到师父回到了从前熟悉的模样，很是欣喜。 便自作主张的将适才从御兽宗收到的消息，回禀上去。 “师父，叶道君似乎回来了。” 玉琅不惊不慌，好像早有预料：“若她找来，便让她过来，届时发生了任何事，你们都不必管。” 秋水霖不解其意，愣了一愣，领命带着白绿出殿。 白绿回头看了眼孤身而立的师父，担心地问：“大师兄，师父为什么要说叶道君会找来？” 秋水霖摇摇头，道：“这是师父与叶道君之间的事，你就别多想了，收拾好行李，我带你下山。” 白绿瘪瘪嘴，她总觉得很不安，心口总在突突跳，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只坏不好。 “叶道君，她怎么活了？” 秋水霖哪里知晓，只听御兽宗的弟子说，叶道君一连踹了好几座传送阵。 正到处找御兽宗麻烦呢。 当年他们御兽宗不知从哪里得知乾云仙门在南境与西境布下的传送阵，趁人之危，直接霸占，现在倒好，叶道君回来，定然第一个不饶他们。 果然，修真界什么离谱的事都能发生，人还能死而复生。 亦或是，叶芊芊根本就没死。 “我就知道，叶道君怎会被那魔君轻易杀死，应该是受了伤才一直没出来。” 闻言，白绿的心绪更加不宁，叶道君若只是受了伤，师父不可能不带她出来，更别说，抛下叶道君，独自出去。 她动了动喉咙，却被喉咙传来的痛意牵动的直皱眉。 若非师父在最后一刻恢复意识，她现在已被师父扭断脖子。 自从师父从炼狱塔中回来，便一直不大正常。 她碰了碰脖颈，总觉得师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 符阵的碎片掉落在地，瞬间将地面腐蚀。 白辰不由一颤，提心吊胆道：“这人为了杀死叶芊芊，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困住她，竟然将自己的一缕残魂与精血凝成符阵。” 如今符阵一破，那人也是自损八百。 莲尧看了眼指尖的墨渍，目露疑惑。 白辰瞥见他手指上的脏东西，抓起玉盏泼过去。 “此物剧毒，沾染不得。” 莲尧漫不经心轻甩指尖，不以为然：“本尊百毒不侵。” 白辰道：“也不知是谁中了玄蜂之毒，半死不活的。” “玄蜂之毒？”他先是不解，随即便明白过来，目光轻轻掠过白辰心虚的神色，落在地上的水渍上。 白辰讪笑两声，施法抹去水渍，旋即看向芊芊，生硬的岔开话题：“你醒了，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芊芊把手摁了下心口，太清境界的修士，形神可相离，好在白辰拿玉石蕴养着她的肉身，才不至断绝生机，只是全身精血尽数流失，这境界下降的厉害。 竟比以前低了两个境界。 白辰见她蹙着眉，道：“你这身体若非吾拿玉石养着，现在便是一具尸骨，还有修为在，已是不错了。” 芊芊颇有一种一夜回到最初的感觉。 白辰道：“你修炼过一次，再修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好生静养，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 她点点头，想起乾云仙门的传送阵被人霸占之事，问道：“苏师姐呢？” 白辰讪讪地摸摸鼻子，“她呀，她在外面历练，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你先养好伤，别的事都放一旁。” 芊芊一听，便猜出乾云仙门一定出了什么事。 她展了展手臂，撑着床慢慢下去。 第145章 找茬 她这架势, 不用猜也知道，她肯定要去找人打架。 “叶芊芊，你要去找人算账, 也得等治好暗伤再去啊。” 芊芊走了两步, 活动活动手腕，道：“所以门中出了何事？” 瞒不了她, 白辰只得如实相告：“百年前, 御兽宗领弟子攻打仙门, 吾开启守护大阵, 原想等你们回来再做打算，可门中大多是妖兽，且你的红染小徒弟以灵食修练, 锦如便带着他们去丹门, 这一去，便被留在丹门的御兽宗弟子看见，吾让闻小友去找他们，百年过去, 还差一人没有消息。” “谁？” “还能有谁, 天天喊饿的红染!”先天灵体，觊觎之人不计其数。 “吾用魂牌也找了, 她的气息应该被人刻意用隔绝神识的法器遮掩住了。” 芊芊召出破妄剑，道：“我去找。” 言毕, 举步出暗室。 白辰劝不住她, 扶额轻叹：“罢了, 你们一个个想送死, 吾也拦不住。” 一旁的莲尧哼笑一声, 道：“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你难道没察觉西境魔域的封印被破开了？” 魔域的封印乃是乾云仙门与北昆仑，还有几个三千年前还未没落的仙门合力封印。 白辰为了支撑乾云仙门的守护大阵，灵力已消耗的差不多，感知力也大不如前。 好在神兽白泽通感天地，他虽只是一道灵，用心细细感知，也能感觉出一二。 炼狱塔下，魔气尽消，魔域这个让乾云头痛几千年的禁地，如今已焕然一新。 “那是……阴玉？”白辰稍稍讶异，“怎会有如此多的阴玉？” “本尊与叶芊芊在九幽荒山取来的，只是凑巧，从九幽出来，便到了魔域。” “所以你们便除尽了魔域中的魔物？” 莲尧摇了摇头，“本尊一到魔域，法力便被压制，直到离开魔域才恢复。” 如此便是叶芊芊一人斩尽了魔域魔物，随后破开了魔域结界？ 思及此，白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几万年的难题，就被叶芊芊这么强硬的解决了。 真是不可思议。 “既如此，吾也不阻扰你，只是，叶芊芊大伤初愈，虽能活命，到底会再受伤，你仔细着点。” 他看着叶芊芊长大，亦师亦友，嘴上虽不饶人，心中却是不忍。 有时白辰言语行为甚是难解，就像是方才那盏古怪的水液，他一心想救叶芊芊，他若有心促成，便不会递给他一杯无济于事的水。 叶芊芊他自会保护，但他始终猜不透白辰的心思。 “本尊问你，若本尊不去唤醒叶芊芊，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莲尧凝目，目光紧紧逼视。 白辰镇定自若，抱了抱袖，道：“你不去，吾当然还会想他法，只是耗时久一些。” 他自始至终，只希望他们能早日飞升。 莲尧抓不出他的破绽，且白泽之灵向来不做恶事，绝不可能害自己，也只能作罢。 “本尊去找叶芊芊。”世道险恶，最狡黠的人却最真心。 白辰弯弯眸，朝他摆摆手，犹如一只奸诈的老狐狸。 莲尧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白辰揣袖跟上，老神在在的，在他身旁飘着。 莲尧见他眼睛一直端量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冷漠地问道：“你还有何事？” 白辰笑了一笑，便敛容正色，道：“莲大人在魔域中可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莲尧稍稍一想，道：“没有。” 白辰微微一讶，“真的不见什么古怪之物，或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意想不到，莲尧最想不到的便是魔域中竟然会有龙族遗骸。 龙族身后世间最强大的生灵，拥有绵长的寿命，无穷的法力，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尽数葬于魔域。 叫人匪夷。 他从沉思中回神，道：“魔域中又许多龙族遗骸，可是你口中的古怪之物？” 白辰讪讪一笑，摇摇手否认，“非也非也，吾只怕你有存疑，随口问问。” 闻言，莲尧收起迈出去的脚步，靠在暗室的门边，看了眼上面宽敞的台阶，看向他，目光带着高深莫测的打量：”本尊现在便有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辰心口一跳，随即处之泰然，好生解释：“上古混沌初开，分为天地，魔气丛生，灵气微弱，人与妖长时间在魔气中，极容易受魔气影响而入魔，变成魔物，为了人、妖能够活下来，先祖便将这股恶气封印在一处荒地，后来便成了魔域。至于有龙族遗骸，上万前年，龙族也是妖族之首，为了封印魔域，死伤不少，又因封印开启，它们的遗骸只能留在魔域。” 莲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自从妖龙失忆后，心思便极少浮于面上，白辰也不知他信了几分。 其实，上古时，人族与妖族关系恶劣，妖族肉身强悍，便是入魔，也不会失去神志，反倒更加狂暴，人族则不然，为了更好的生存，也同时为了压制妖族，专门炼制了一座炼狱塔，专研了许多对付妖族、魔物的阵法，龙族首当其冲。 后来，人族与妖族都意识到再斗下去只能两败俱伤，便携手将魔气封印在离九幽最近的荒地。那时龙族已遭重创，全族覆灭，仅剩一颗龙蛋。 封印魔域后，人族与妖族关系缓和，两族便共建乾云仙门，携手共进。那枚龙蛋便被放在坤山深处，直至破壳。 也许是龙族血脉传承警醒着小黑龙，小黑龙终年藏在洞中修练，无论坤山上怎样闹腾，也从不出来瞧一眼。 直至飞升，被算计的莲尧与误入洞穴的叶芊芊在机缘巧合下，性命一体，走到了现在。 白辰见证了他们之间从相互厌恶到相互扶持，只是，如今时空归位在即，必须有人飞升，借助天劫稳住离乱的时空，破解苍澜之劫。 如今最有可能飞升仙界的人，便是莲尧。 莲尧已经将龙族遗骸安葬妥当，龙族传承中并未记载，便表示，无论为人所害，还是自我牺牲，龙族对自身身陨，并不在意。 他也无法循着龙族传承中的记忆去寻仇。 他瞥了眼尴尬的白辰，随即拾阶而上，走出暗室。 那厢，芊芊已到重光阁。 她百年未归，重光阁门前倒尘埃不染，看样子，是常常有人来打扫。 她微微一笑，推门而入 。 屋内一如百年前，只是床榻上旁多了两个大衣箱。 除了她爱美的姐，也没有人特意给她置备衣裳。 看来她的伤已经治好了，否则也不会有闲工夫做这些东西。 她笑着打开衣箱，随手掀开几件鲜艳的衣裙，无奈笑笑。 她往下翻了翻，可算在里面找到一件豆青色的流苏罗裙。 一百年过去，她姐还是这么花里胡哨。 她抱起罗裙，忽然想到，百年过去，她姐的修为不出意外……任凭她再懒惰，也到了上元境。 也不知门中其他人如何？ 她换上衣裙，拿出百年未用的传音铃，打入一道灵力。传音铃顷刻发出一阵阵颤抖的铃音。 “小师姐，你在何处？” “小师姐，东方掌门已经带着各门派来找你了，你要小心。” 听着苏锦如担忧的声音，芊芊弹弹传音铃，问道：“苏师姐，你现在在何处？” 灵力进入传音铃后，半响都不见回音。 百年过去，也许苏师姐已经不用它了。 她敛容，收起传音铃，飞出重光阁，越过几座高阁，落在挂着魂牌的大树上，找出霓红染的魂牌，输入灵力。 如白辰所言，灵力入泥牛入海，全无音讯。 她皱皱眉，随即御剑飞向云巅，双手掐诀，手中显出一道小小的阵印。下一瞬，阵印中间射出一道笔直的绿光。 她扬首四望，便遥遥望见天边一道碧光直通云霄，好似是从天上降下来一般。 地下的白辰，瞟见那道碧光，惊讶道：“叶芊芊，你在红染身上布了阵？” 芊芊点点头，将魂牌丢给他：“劳烦前辈帮我挂上去。” 阵术与神识不同，神识可以隔绝，阵术布下，施法者无论在何处，都能感应到。 白辰没想到叶芊芊这么狡猾，他勾起霓红染的魂牌随手抛向树枝，想起乾云底下重建的灵山，道：“路过灵山时，小心些。” 芊芊挑挑眉，“灵山又出了何事？” 白辰道：“以前唤凌霄的弟子已重建灵山，这些年势头不小，你灭了灵山，他对你可是恨之入骨。 芊芊点了点头：“前辈放心，我绝不主动找他麻烦。” 白辰：吾信你个鬼话。 芊芊冲他拱拱手，便御剑朝碧柱飞去。 第146章 重遇 一道碧光突然自御兽宗直射云霄, 众修士怪异之余，继而纷纷猜测。 这情形颇像异宝出世的天象。 百年来，御兽宗从第二仙门一跃成第一仙门。门中藏有异宝, 也不奇怪。 望着笼罩在宝器阁上的碧光, 淳风面色渐沉，随即命令弟子严守宝器阁, 不得放任何人靠近。 这一番动静更加引人窥探。 众弟子在宝器阁外排兵布阵, 不料, 忽起旋风, 吹得众人七倒八歪，自顾不暇，便没有注意到一道暗影沿着宝器阁的步廊已悄悄潜入阁中。 暗门后的霓红染听见外面的动静, 大声拍门, 喊道：“师父，我在这，师父!” 这是专门用来囚禁的暗室，只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暗室中的声音一丝一毫都无法透出。 她喊了半响, 门外渐渐复归于安静。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锁链，咬了咬唇, 失望的靠在门上。 忽地，门外传来叮叮咚咚奇怪声响, 就在门后。 她忙不迭往旁边挪了挪, 瞪直眼睛盯着晃动的石门。 “师父？”她忐忑地开口, 门晃动得愈发厉害, 地面渐渐落了一地灰尘。 应该是有人在外面撬门。 偷偷摸摸的, 一点也不像师父所为。 她亮出匕首, 警惕的贴着石门旁的墙壁，只待那贼人进来。 石门渐渐被外面那人用剑撬开，霓红染看着徐徐打开的石门，紧了紧手中的匕首。 外面那人反手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合上剑，提步踏进暗室。 霓红染把心一横，提剑刺去：“贼人受死！！” 那人显然没有意料到暗室竟藏了个人，愣了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扬剑挡住她的突袭。 长剑在她手腕上转一圈，顺势卸掉了她手中的匕首。 没了武器，霓红染赶忙后退，双臂一反，挡住自己的脸和脖子，手腕上的锁链摩擦出沉闷声响。 “你就是御兽宗藏在宝器阁的宝物？” 对方的声音惊讶，却无杀意。她稍稍张开手臂，从手臂间的缝隙去看。 眼前的青年身形颀长，扛着长剑，挑着眉毛，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同时也在打量着自己。 见他穿着御兽宗的弟子服饰，霓红染瞬间全身戒备，“你、你、你不要过来！” 她觑着这陌生的青年修士，忙拾起地上的匕首，满脸戒惧，指着他威胁道：“你胆敢往前一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师父在她身上布下了阵法，凡事坏人靠近她，就会被她身上的阵法重伤。 御兽宗那个老不羞的臭掌门现在的伤还没好呢！ 青年很不把她的威胁当成一回事，挑衅似的上前一步。 霓红染：…… 青年耸耸肩，抬手在她手腕上一点，霓红染感觉手腕一痛，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青年把双指夹住下落的匕首，痞里痞气的笑道：“我很不喜欢别人用匕首指着我。” 霓红染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比御兽宗臭掌门的还厉害的坏人，但输人不输阵，气势汹汹道：“哦，你想怎样！” 青年摆摆匕首，笑道：“小不点，你例外。” 霓红气哼一声，刚被御兽宗臭掌门抓来时，她害怕极了，她也不是小孩子，自然也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为了让自己不能修炼，胡乱吃了许多药。 结果，修炼也不能修了，身体也停止了生长。 可她虽没有长高，但好歹也是十三四的模样，叫什么小不点？ 小白才是小不点好不好！ 霓红染瞥着他这欠揍的模样，甚是不屑。 青年也不计较，将匕首递回去，“小不点，告诉我御兽环在何处？” 霓红染哼一声，看着递过来的匕首，嘴上浮起一抹坏笑，拿起匕首朝他手上挥去。 青年毫无防备，手掌被划了一刀，血顷刻流了出来。 他看着手上的鲜血，不敢置信：“你个小不点竟能伤我？” 霓红染握着匕首，叫嚣道：“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青年瞥她一眼，凭空变出一条长布，熟练的包扎好伤口，边包边道：“我不是谁，倒是小不点你，你是谁？” 小丫头不过灵动期，手中的匕首也不知是什么法器，双手双脚拷着锁链，像是被抓来的，不过她未被夺去法器，也不像是被抓来的。 霓红染没好气道：“少装模作样，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接连被怼，饶是青年脾气再好，此刻也不想与她多斡旋，挥剑砍断她手脚的锁链，道：“不管你是谁，能让御兽宗如此重视，身份一定不简单，难不成你是御兽环的器灵？” 霓红染看着地上断裂的锁链，喜出望外，心情大好，连看着这御兽宗弟子也顺眼几分：“谁是器灵，你们掌门把我抓来，你们不都看到了，少装蒜！” 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弟子服饰让她误会了，他摸摸鼻子，道：“我并非御兽宗弟子，你又是何人，御兽宗为何要抓你？” 听闻他不是御兽宗弟子，霓红染眼神骤亮，“那你是何人，你可不可以救我出去？” 青年看着她散发出的绿光，为难道：“你这样，我帮不了。” 霓红染扫了眼周身，收起匕首，双手合十，拜道：“求你了，我在这里被关了好久好久。” 青年哀叹一声，道：“你既然有武器，便自己跳出去吧。” 他还要去找御兽环。 霓红染当然想自己逃出去，可守在门外的都是乾元境修士，只怕她刚跑出门，就会被他们发现。 “只要你带我出去，我叫师父……师父、给你很多灵石，我师父叫叶芊芊，是乾云的掌门，她很有钱的。” 青年一听她师父的名讳，下意识皱眉。 霓红染见状，知道肯定没戏了。 师父她为人正派，他个小偷，自古正邪不两立。若是被师父知道她去求一个坏人，便是没死，也会被她气死。 她失落地放下手，低下头，眼泪便落了下来。 青年听见眼泪落地的声音，无可奈何扬起剑。 世人皆知，叶芊芊百年前便死在西境魔窟。 如此，这小不点百年前就已经被囚在这座暗室。 他道：“你回退两步。” 霓红染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一时未听清楚，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 青年冷着眉眼，长剑流利的划出六道符印，分散围绕在她周身，片刻，霓红染身上散发出的绿光被彻底掩盖。 “你身上的法阵，我破不了，符印能遮盖三四日，到安全的地方，你便逃吧。” 碧色光柱突然消失，宝器阁外起了一阵骚动。 青年知晓他们已经察觉，一把拽过霓红染手腕，奔出暗室，挥剑破开宝器阁正门，飞身跃上剑，御剑自正门而出。 御兽宗的弟子忙御器追去，未料，几道突如其来的剑气震天撼地削平了半座宝器阁。 众人皆是一惊，有外敌闯入，哪里还顾及方才逃跑的两人。 远在主殿的御兽宗掌门淳风道君感受到脚下的震撼，面色一变，飞身出去。 只见苍穹下，一人独立于长剑之上，居高临下俯瞰自己宗门。 淳风道君与叶芊芊只见过一面，虽仅仅一面，却不难认出剑上之人。 不过，她现在只是乾元境界，百年未见，她掉了两个境界，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他扬首喊道：“宵小之徒，见了本座，尔敢不逊！” 芊芊冷哼一声，郑声道：“淳风，交出我派弟子，我还能留你一命，否则，我便掀了你的山门！” 淳风道君睁大眼睛：“你敢！” 对付这种人，芊芊向来不说废话，扬手化剑，随手一挥，罡劲的剑气便削掉半座山头。主殿随之轰然倒塌。 淳风吓得全身一缩，这叶芊芊怎么回事，这根本就不是乾元境界能使出来的招数，难不成她是扮猪吃老虎？ “叶芊芊，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无缘无故闯入御兽宗，找本座拿人就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 芊芊冷笑一声，道：“淳风，你趁我云游，侵占本门传送阵，百年来敛财不少吧？” 淳风面色一僵，他无意中发现了乾云仙门布置的传送阵，从凌霄道君那儿得知了开启传送阵的方法。 只是没成想叶芊芊还活着。 “百年前，你杀我派历日长老，本座不过是拿些补偿，一条人命岂是这点灵石便能偿还？本座已是便宜你了。” 芊芊坦然承认：“历日长老的死确是乾云弟子所为，我自会处置，但，你抓我派弟子，侵占我派传送阵，此两件事另算！” 她飞身下去，扬剑直指他门面：“交出霓虹染！” 淳风不禁后退一步，上身稍稍后仰，拒不承认：“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敢再胡闹，本座便通知群英会，届时休怪本座无情。” 修真界各自为主，时有冲突，群英会便会出面调和这些门派之间斗争。 芊芊微微眯起眼，张手抓起他身后的侍奉弟子，道：“你既不说，我便搜他的魂，我倒要看看，这些年，你们做了什么龌龊事！” 一听搜魂，无辜的侍奉弟子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磕磕绊绊道：“霓红染在宝器阁，叶道君，叶道君别搜我的魂。” 威胁得逞，芊芊冲淳风得意一笑，松开他的衣襟。 一落地，侍奉弟子便栽倒在地，魂不守舍。 芊芊转身往宝器阁走去，淳风狠狠磨磨牙，看着懦弱的侍奉弟子，抬掌朝他天灵盖击去。 恰巧芊芊回过头，看着他杀人灭口，恶劣地笑着：“我已在他身上布下了阵法，杀他，反弹哦~” 话音一落，淳风急急收回手掌，差些灵力紊乱，“叶芊芊，你个邪魔歪道！” 芊芊冷笑一声，讥讽的看他一眼，朝那瑟瑟发抖的弟子问道：“你说，谁更像邪魔歪道？” 侍奉弟子半条命都已经吓没了，哪里还敢开口，但看向淳风的眼神已不言而喻。 其他弟子纷纷朝他看过去，淳风道君面上过不去，抑着怒气，沉声呵斥：“你个黄毛丫头休得蛊惑人心！” 芊芊扬了扬眉，“蛊惑人心？你也配？” 这死丫头嘴巴这么毒！ 淳风道君气的差些背过气，抬掌调动灵力，不料，叶芊芊瞬间察觉，抬指掐了一个法决，淳风脚下亮起一道绿色的圆形四兽阵纹。 他不由后退一步，便撞上一堵无形的墙。 他不是傻子，瞬间明白过来，眼含怒火：“叶芊芊，你敢囚禁本座！” 芊芊耸耸肩，不再理他，转过身朝宝器阁御剑飞去。 因方才那一剑，宝器阁一片狼藉。 芊芊走进暗室，拾起被砍断的锁链，打量片刻，问道：“此处发生了何事？” 一旁御兽宗弟子诚惶诚恐，解释道：“适才有人潜入宝器阁偷盗宝物，把道君的徒弟带走了。” 芊芊蹙蹙眉，随即碾碎锁链。 她还能感觉到霓红染身上的法阵，带走她的人还未走远，她拿出传音铃试探的输入灵力，等了片刻毫无音讯。 她轻轻叹口气，收起传音铃，用神识传音，对宿在她识海中黑龙道：“莲尧，结界。” 把玩着三生石的黑龙掀掀眼皮，与此同时，山间立时浮现一层淡淡的金色结界。 青年见身后无人追来，拽着少女飞往御兽宗山下的市集。 霓红染被困在暗室许久，一出来便被眼前春景迷得眼花缭乱。 “这里风景真好看 。”她边走边张望，仿佛初临世的孩童。 青年扫了眼随处可见的景色，不以为然，却又不禁想到她被关在暗室中近百年，破天荒的搭话：“你们乾云仙门的景色也不错。” 霓红染愣了愣，记忆中乾云仙门的模样已渐渐淡去，她依稀只记得师父、师姑几人的模样，剩下的记忆好似蒙上了一层挥不散的迷雾。 “我都忘记了。” 青年道：“忘记了又怎样，它一直都在，你回去不又能看见？” 霓红染瘪瘪嘴，乖巧的点了点头。 青年笑着抬起手，动作生疏地拍了拍她头，顺手掐诀清理干净她潦草邋遢的头发后，持剑步入市集。 虽未到午时，街上酒馆却来来往往，食物的香味顷刻勾住了霓红染。 青年回头看她直愣愣地盯着酒馆，一副缠样，半带笑意的问道：“饿？” 霓红染咽了咽口水，肚子适时咕咕响。 她捂住肚子，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 青年却不介意，展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方的领她进去。 第147章 林秋 素日热闹的酒馆此刻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一众客官瞠视着大堂中那堆积成山的空碗, 全都惊掉了下巴。 来回忙碌的伙计擦擦鬓间汗水，将木桌地下空了的灵米桶换下去。 将将新换的灵米不到半刻，便又空了。 青年见这小不点狼吞虎咽的架势, 终于忍不住出声：“等等。” 霓红染停住筷子, 从碗上方看向他，模样怯生生的。 青年欲言又止, 肉痛了下自己的钱包, 灌了自己一口酒, 摆摆手, 示意她继续。 霓红染想客气一些，吃少一点，可是她好饿好饿, 饿的只想吃饭。 半响, 木桌旁又多了一叠与房梁齐高的大碗。 伙计提上店中最后一桶灵米饭，无可奈何道：“客官，这已经是最后一桶了。” 青年左手扶额，无奈地点了点头。 片刻, 霓红染便干掉了最后一桶灵米饭。 青年摩挲着自己的眉头, 抬抬头，看着她：“可吃饱了？” 霓红染摇摇头, “刚刚尝到味。” “……” 青年哭笑不得，招呼柜台后已经惊呆的掌门过来, 将装有三千块下品灵石的储物袋递过去, 让他赶紧去收购别家的灵米。 丫的, 三千块下品灵石买的灵米可以堆成一座市集这么大的小山了。 霓红染极不好意思, 道：“等我师父回来, 我会把灵石加倍还给你。” 青年扯扯唇角, “将你师父百年前便死了”的话咽下去，道：“一点灵石，几颗妖兽内丹便能挣回来，不碍事。” 闻言，霓红染感动地点点头，鼻头忽然一酸，闷声闷气道：“我师父很快就会回来，一定会加倍还给你的。” 她突然地哭了起来，青年有些手足无措，手尴尬的举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不必不必，你别哭了。” 话一出口，霓红染哭得更大声了，最后仰着脸嚎啕大哭，仿佛要把百年的委屈尽数哭出来。 往来行人头一次听见这么大的哭声，不由驻足观看。 青年尴尬的别过脸去，如坐针毡。 等了良久，哭声渐小，他才回过头，瞧见小姑娘哭得眼肿鼻子红，满脸涕泪，好心的变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霓红染抽泣的接过，带着哭腔问道：“你是什么门派的，叫什么名字啊？” 青年搔搔鬓间刘海，信口胡诌：“我是天星门弟子。” 他可不想被她找上。 霓红染擦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道：“那叫什么名字呢？” 青年想到自己的真实姓名，他的名字颇带些忌讳，特别是在乾云仙门，应是大不敬。 他沉吟一会，瞟见伙计重新提上来的灵米饭，道：“我叫林……林秋。” 这是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与青年潇洒英俊的模样截然相反。 霓红染放下手帕，端起碗，边盛饭边道：“我叫红染，你叫我红染吧，不要小不点小不点的叫，我师妹才叫小不点。” 青年见她盛半天也没盛上饭，颇为无奈：“我来我来。” 霓红染哭得浑身乏力，松开饭勺，捧着碗等饭。 青年一壁盛饭一壁问道：“你可会御剑？——你们仙门在云间，有防御阵守护，旁人进不去。” 霓红染被关太久，都已经忘记如何御剑，朝他摇了摇头。 乾云仙门如今现状堪忧，灵山之人对乾云恨之入骨，更何况还有御兽宗这么一个大宗门时不时去骚扰乾云，想进还进不去。 霓红染不知道师父回来没有，她和师姑走散了，门派也被坏人着，她肯定一去又会被抓。 “我可以去天星门吗？” 天星门的玉琅道君以前经常送吃的给他们，她可以去天星门呆着，等师父回来。 青年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可不是什么天星门弟子，他就是个散修，靠偷窃各个门派的秘籍修炼。 况且他此行目的是偷御兽环，有了御兽环，便可驾驭百兽，在坤山来去自如，去各个秘境也极为方便。 送她回去，岂不耽误时间。 他开口正要拒绝，但见她泪濛濛的瞅着自己，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我现在还不会回门派，你要是愿意，就先跟着我吧。” 霓红染咽下口中的饭，用力的点点头。 她总算遇见一个好人了。 灵米饭接二连三送来，青年看她架势，一时半刻也吃不完，道：“你在这吃饭，我回御兽宗看看，一会就回来。” 话音一落，霓红染忙不迭的放下碗，腾的站起来，擦着嘴巴：“我吃饱了！” 青年看着她眼巴巴盯着自己，生怕被丢下一样，无可奈何招呼她坐下，“你吃吧，过几日我再去。” 霓红染将信将疑，觑着他的脸色，不敢坐下。 青年只得起身摁住她肩膀，将她摁着坐下，吩咐伙计再上三道下饭菜。 霓红染这才安心的拿起筷子，目不转睛盯着青年，继续扒饭。 * 在山上找了半日，芊芊唯一的收获便是淳风道君的私库。 传送阵百年累计下来的过路费可不少。 她扬扬从淳风道君身上搜刮出来的储物戒指与储物袋，冷冷一笑：“一个历日长老可换不了你侵占传送阵，囚禁我弟子的债。” 淳风道君被囚在法阵中，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满眼惊恐：“叶芊芊，本座告诉你，御兽宗还有尊者在，你敢胡来？” 芊芊双手一摆，耸了耸肩，道：“谁让你欠债，欠债还钱，你们御兽宗的尊者有异议吗？” 她回头望了望那些时有时无的视线，回答她的只有清风与道旁绿茵茵的草圃。 淳风道君绝望的大喊着，芊芊皱皱眉，抬剑挥去，绿草撒上一层灼眼的血色。 一旁弟子看着掌门死状，心惊肉跳的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芊芊将储物袋与储物戒指中属于自己那份灵石取走，顺手将储物袋与戒指丢在尸体旁，大摇大摆的走下山。 行至无人处，莲尧从她识海中出来，与她并肩走着，道：“叶芊芊，你就不怕那些人出来杀你？” “怕呀，”芊芊清理干净剑上的血迹，朝他笑笑，“不是你在嘛，再者，这御兽宗掌门这么蠢，我才那些老头子早就想换了。” 莲尧对人心险恶领悟的还不够透彻，不再多言。 芊芊收起破妄剑，扬手托起一道小阵印，寻着霓红染的气息。 莲尧也感觉到她的气息，道：“她就在附近。” 芊芊瞥他一眼：“知道，你那根红线找到她了？” 莲尧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姻缘绳，面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在：“那红线，本尊丢了。” 芊芊不由轻哼，龙族之物，哪一件不是至宝，还能丢了？ 莲尧知道自己借口拙劣，根本骗不了她。 但，他低头看向他们手腕之间若隐若现的红绳。 “你知道，本尊一向不喜欢狡诈的人族。” “所以呢？”芊芊转头看着他，满眼疑惑，他不喜欢人族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事？ “你除外。” “嗯？” 顶着她惊讶又不解的目光，莲尧闹别扭似的哼一声，举起右手，露出手腕上的姻缘线，用略带轻松的口吻解释道：“本尊是你的朋友，为了救你，本尊把它系在你手上了。” 芊芊不解的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线，顺着红线一看，便瞧见那红线的另一端系在自己左手腕上。 “！” “只有这个办法能找到你。”还掺杂了一些些私心。 芊芊蹙着眉，把手去拽红绳，只见手直直穿了过去，犹如触碰灵体。 她不信邪的凭空变出一把小刀去割，同样的穿过红线。 莲尧见她蹙着眉，不大喜欢的样子，昏沉的脑袋清醒几分，道：“它是灵物，一旦系上，便碰不到，摸不着，永远也不会断。” 芊芊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腕，莲尧立即将手背在身后：“这姻缘绳最大的用处，便是找人，不会影响你。” 芊芊狐疑地打量他，甩了甩手腕，随即收起长剑，纳闷地念叨：“好好的东西叫什么姻缘线……” 莲尧擦了下鼻梁，目光微微闪动：“龙族传统，本尊也不知晓。” 芊芊想起他曾为红染用过，想来也不什么专属之人才能用的东西。 “罢了，还是赶紧去找红染。”那家伙被淳风那个老畜生囚在暗室，囚了百年，一定饿极了。 海天秋猜测，百年前这小不点被抓，一定留下了深刻的阴影，所以才寸步不离跟着自己。 虽然只是个小家伙，那也是女子，一间客房怎么睡？ “我在榻上睡就好了，不占地方的。”霓红染乖巧的爬上榻，缩进角落，抱紧膝盖。 可怜巴巴的，饶是海天秋想赶人，也说不出口。 海天秋转身走进内室，将床榻上的衾被与软枕抱出来，放在榻上：“我用不着，你盖着吧。” 说着，他端起放在竹榻中间的的方桌，放在地上。 竹榻上没了方桌，宽敞许多，霓红染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将枕头移至身后，拽着衾被盖在身上，看了青年一眼，默默拿出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海天秋神识敏锐，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暗想道，这小不点戒备心挺强的。 他笑笑，顺势拿着木凳坐下，给自己斟上一盏茶，举在手中，看着她入睡。 一百年来，霓红染头一次睡得这么安稳，眼一闭，便沉沉睡去。 海天秋见她睡着了，将茶一饮而尽，起身过去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眉心，渡进去一道温和的灵力，让她睡的更加香甜些。他还有事要做。 霓红染轻轻侧了侧身子，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恬适。 海天秋无声一笑，瞥见她手中的匕首，眉头一拢，小心地取出她手中的匕首仔细打量。 “小不点，这匕首我收下了，就当是我的报酬。” 霓红染浑然不知，屋门轻开暗合，悄静无声。 路过柜台时，海天秋拿出一袋灵石，吩咐掌柜若是楼上那姑娘醒了叫饿，便送饭菜过去，要一屋子，要丰盛。 他们吃尽酒馆米饭的事，掌柜略有耳闻，急忙点了点头。 沉声嘱托后，海天秋便持剑踏出客栈，往御兽宗走去。 恰巧碰上几个从御兽宗跑出来的弟子，那弟子看见他穿着御兽宗弟子服，以为他是外出历练的御兽宗弟子，焦急地拉扯住他，道：“这位同门，大变天了，大变天了。” 海天秋看着他们一副狼犺模样，道：“御兽宗发生了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乾云仙门的叶道君找上门，削了两座山头不说，连我们掌门都被杀死了。所幸我们没惹她，否则哪有命在。” 海天秋惊愣了一瞬：“叶道君？叶芊芊！——她不是死了吗？” “哪里死了！”弟子拍拍手，随后捂捂嘴，双眼左右一转，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她活着，是我们掌门被她杀死了，反正你能不回去就别回去，现在山门正乱着呢。” 海天秋点点头，瞥见他们脸上一点悲伤之色都没有，心中称奇，追问道：“叶芊芊，不，叶道君现在何处？” 弟子回想了想，道：“叶道君已经下山了，应该就在前面。” 他把肩膀撞撞海天秋手臂，好心提醒：“你也别去惹叶道君，小心她一剑砍了你。” 海天秋看他一眼，明明是叶芊芊杀了他们掌门，他们却全无记恨的样子，口吻还很轻松。 “你们不去找叶芊芊为掌门复仇么？” 那弟子尴尬一笑，“叶道君挺讲理的。” “……”海天秋怀疑自己听岔了，他对叶芊芊略有耳闻，她行事毫无章法，喜怒无常，有人还给她封为“榔头仙子”，据说她一榔头就能砸碎他们的脑袋，甚是凶悍。 就这还讲理？ 见他们一个个神色轻松，他忽然想起此行目的，将其余的心思抛掷脑后。 这些都不管他的事，御兽宗现在定混乱不堪，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海天秋拍拍眼前弟子的肩膀，便往山上去。 弟子在后面喊都喊不住，正收声，又见他突然打转回来，越过自己，急忙往街上去。 海天秋思来想去，决定尽快去告诉小不点，她心心念念的师父回来了。 第148章 寻仇 掌柜引着这两尊冷气森森的道君上楼。 这座客栈不大, 楼上只有六间客房，掌柜伏低腰身，快步走到戊字号房门口, 毕恭毕敬地说道：“道君, 就是这里了。” 芊芊颔首致谢，打量着门前布下的结界。 掌柜拘谨的冲他们笑了笑, 自行退出他们视线, 轻手轻脚的跑下楼。 芊芊抬手碰了碰透明的灵力结界, 随即扬袖毁去, 房门也随之打开。 一道清风自屋中穿过，榻上的霓红染往被窝里蜷缩了下，睡态安然。 芊芊看着榻上熟睡的霓虹人, 放轻脚步, 步至榻前，伸手拨开一点衾被，见到熟悉的面容，不禁展颜。 ”瘦了。“她抬手捏捏她脸颊。 莲尧过去瞥了两眼, 觉得有些不对劲, “叶芊芊，你不觉得, 她好像没长大。” 按理来说，人修只要不刻意, 衰老的速度极慢, 可一百年也该长成大人模样, 她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芊芊把手探向她手腕, 眉头不由皱紧。 莲尧见她神色凝重, 道：“怎么了？” “也不知这些御兽宗的人给她吃了什么, 体内中全是杂质。” 莲尧指了指圆桌上留有余热的茶杯，道：“人刚刚走，现在还追得上。” 芊芊摇摇头，喂她丹药的定是不是救她出来的弟子。 她将自身灵力渡进黯淡的灵脉中，缓缓剔除她体内杂质。 “等她醒了，带回去给前辈看看。”只要性命无虞，都不是大问题。 她掐个净尘术清理干净霓红染身上排出的杂质，随后又替她掖好被角。 以往，芊芊极少管弟子，今日一看颇有慈师的风范。 “叶芊芊，从九幽回来，你倒变了许多。” “哪里变了？” 莲尧对她的目光，面上微微发热，随即侧过头去，略微有些别扭。 芊芊看他忸忸怩怩的模样，“切”了一声，抱臂靠在竹榻的矮阑干上，理直气壮道：“你去下面叫点吃的上来。” “……”当他没夸。 “快去快去。” “不去。” “去。” “不去。” …… 两人僵持半响，谁也不让谁，直到掌柜领着一群伙计轻轻叩了叩门框。 “两位仙人，你看这些菜……” 他恭敬地退至一侧，指了指伙计托盘中的清炖百灵鸽，“放在何处？” 芊芊与莲尧默契的互视一眼。 芊芊：你点的？ 莲尧：我没点。 芊芊神色古怪的蹙了蹙眉，旋即猜到应该是那御兽宗弟子要的。 她轻声提醒道：“放在桌上，小声点。” 掌柜老脸挤出一丝拘谨的笑，其余人不用掌柜吩咐，便自觉的放轻脚步。 这两位仙人周身散发着冷气，气势逼人，一看就知不是普通的修士。 伙计们鱼贯而入，鱼贯而出，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榻上的霓红染嗅见鱼羹的鲜香，肚中的馋虫又被唤醒。 吸吸鼻子，悠悠醒了过来。 余光瞥见一抹黑色身影，顿时吓得惊坐起，摸着放在枕边的匕首。 “红染。”芊芊柔声轻唤，面上挂着一抹笑，好似冰消雪融时的暖阳。 看见师父陡然出现在此，霓红染浑身一缩，不敢置信，拿出储物袋中的另一把匕首，颤巍巍的指向她：“你是谁？休想变成师父的模样骗我！” 芊芊没料到她有如此大的应激反应，愣了一愣，随即亮出自己的破妄剑，放在她脚边，“你师父我，从魔窟回来了。” 霓红染半信半疑，拿起长剑，拔开看了看，的确是她师父那把平平无奇的破剑。 她合上剑，眼中立时涌满了泪水，“师父！” 芊芊过去轻轻将她拥入怀着，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她。 “师父，我等你好久了，你都不来救我，哇……” 芊芊记得在北昆仑时，她首先让苏师姐送霓红染回去，哪里料到有百密一疏这回事。 楼下掌柜听着楼上撕心裂肺的悲泣声，倒吸了一口气。 可千万别他这小客栈哭塌呀。 海天秋在楼梯处驻足良久，看着那小不点趴在师父怀里大哭，无奈一笑，转了转手上的匕首，优哉游哉下了楼。 芊芊不大会安慰人，拍着她的背，道：“饿了吗？” 霓红染瓮声瓮气地应了声。 芊芊道：“那就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回家。” 听见“家”的字眼，霓红染鼻头又是一酸，点点头，不舍的从芊芊怀里出来，慢腾腾地爬下床。 芊芊见状，一挥手，圆桌自动移至榻前。 “不够，师父再去叫。” 霓红染感动的抿抿嘴，老实道：“不够。” 芊芊朝莲尧使个眼色，示意他下去叫饭。 霓红染似有感知，抬起头，看着杵在一旁的莲尧，软声道：“师爹，我想烤肉，要多。” 莲尧听见这声“师爹”，立刻应道：“好。” 芊芊：“……” 莲尧来去如风，片刻便抓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山猪腿当即架在同样不知从哪弄来的火炉烤了起来。 少刻，肉香四溢。 霓红染双眼放光，提着匕首就要去切。 莲尧好心情的挥挥袖，一只山猪腿顷刻被切割得整整齐齐。 霓红染笑眯眯的扬起头道：“谢谢师爹！” 莲尧愉悦点头，两人俨然是一副父慈女孝图，看得芊芊有些心梗。 莲尧顺手变出一双刀叉与碟盘，盛几片外酥里嫩的烤肉递到她面前，眼神透出些微期待。 肉确实是香，芊芊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咬了一口，不由扬扬眉。 这妖龙倒是从哪里学来的烤肉技术？难不成真的是炼丹天赋能提高做菜水平？ 莲尧才不会告诉她，这烤肉是从何处看来的。 吃了几块烤肉，储物手链中的传音铃忽然飞了出来。 芊芊看着传音铃上一闪一闪的光亮，动动手指，传音铃便响起苏锦如惊喜的声音。 “小师姐，你回来了啊？” 听见苏师姑的叫声，埋头干饭的霓红染倏地抬起头，满眼惊喜，芊芊拍拍她脑袋，微微一笑，朝传音铃道：“苏师姐，你们现在何处？” “小师姐，我们现在在去御兽宗的路上，小师姐，我都听说了，你——” 传音铃那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道气愤的声音打断：“叶芊芊，你还知道回来！你看我不过来打死你！” 芊芊哼哼一笑，她姐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一点都不需要她担心。 霓红染生怕姨打她师父，含糊的为师父开解：“姨姨，师父才刚从魔窟回来，不要打师父。” 那边的人听见霓红染的声音，激动得无以复加，芊芊嫌她们吵，便将传音铃收了回去。 随后思索半响，朝莲尧伸伸手，“莲大人，地脉紫芝。” 莲尧猜到，她大概是想那这东西讨叶素素开心，难过那么郑重其事，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芊芊竟然怕被撅耳朵。 他将装有地脉紫芝的灵木盒递过去，视线不由停在她莹润的耳朵上。 芊芊拿过木盒，瞥见他目光奇奇怪怪的，不由挥开他手臂，打开灵木盒，取下一瓣紫芝，碾磨成粉，兑水，推到霓红染碗边，嘱咐她喝下。 霓红染乖巧喝完，咂摸咂摸，一点味道都没有。 “这是什么东西呀？” 芊芊道：“给你涨修为的灵药。” 话音甫落，霓红染周身亮起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晕，客栈的上空聚起一片乌云，一会，雷劫落下。 霓红染愣愣的望着身上散发出的光，莲尧劈手抓过雷劫，一掐而灭。 芊芊道：“你进阶了。” 霓红染还没回过神，这进阶也太快了。 芊芊想起自己现在停在乾云境，不禁蹙眉。 玉琅在她身上留下的旧伤极难愈合，强行修炼只能加重内伤。 距白辰所言时间归位的日期越来越近，她也许真的与飞升无缘，连上界的仙君都下界阻挠。 见她忽然沉默，莲尧撩袍坐下，盛上一碗鲜鱼羹递过去。 芊芊忽地抬头，握住他手腕，道：“我要去一趟天星门。” 他稳住汤羹，放在她面前，“去报仇？” “去摸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玉琅着实诡异，一体双魂闻所未闻，她必须去找到代替玉琅受伤的人，抑或是妖兽。 顾雁行曾言，玉琅便是穷奇，莲尧也曾说过，穷奇的弱点在肉身。 玉琅若是穷奇，依照莲尧所言，早就死了。 玉琅绝不是穷奇所化，却与穷奇脱不开干系。 “你好生在乾云带着，别出来乱飞。” 莲尧敛眉道：“你不想本尊帮你？” 芊芊笑了笑，收回手，舀一勺鱼羹，一脸高深：“你知道，底牌都是最后才亮的。” 哦。 莲尧对这个解释颇为满意，至少，她没把他排除在未来计划中。 但她的伤还未痊愈，孤身犯险，岂不是羊入虎口。 “本尊与你一起去。” 芊芊摇头，道：“天星门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便是门中有好几位老祖坐镇，对付妖兽，他们熟悉的很，否则也不会镇压得住上古凶兽穷奇。” 莲尧不以为意：“不过只是臭狮子，又有何惧？” 芊芊冷哼一声，道：“若他们有玄蜂呢？” 这种万年难遇之事，还能给他遇见？ 莲尧眨眨眼，最终无声妥协。 该死的玄蜂！ 第149章 食人 御兽宗介于中境与南境之间, 离天星门不远，御剑只需五六日。 她本想让莲尧将霓红染送回乾云，也许是霓红染被关出了阴影, 一听要离开她, 眼泪吧嗒吧嗒掉，口齿不清念叨着, 大意是嫌弃莲尧弱小。 芊芊想不通, 莲尧虽然极少出手干扰凡尘之事, 但左看右看, 他更应该有安全感才对。 霓红染直摇着头，小声啜泣：“师爹只会做饭，太弱了, 会被抓的……” 芊芊看她掰着手指头比较她与莲尧谁更强, 下意识看向莲尧，得意的扬了扬眉。 莲尧：……要不是你那声师爹，本尊定带你上天转悠一圈，叫你好好感受一次, 半个时辰游遍苍澜五境。 霓红染既然要跟去, 自然少不了莲尧。 芊芊只好拿出灵舟，将五六日的日程拖长至十三四日。 时间虽长, 却能让她多调息几日，以便疗伤。 莲尧坐在船舱中, 看着芊芊坐在船尾打坐, 周身灵力以磅礴之势涌入她体内。 他回头看向正在查字典读信的霓红染, 沉声唤道：“红染。” 她抬起头, 满眼不解：“师爹？” 莲尧真的被她这一声声“师爹”叫的没脾气, 拿出一个储物袋, 放在长凳上，道：“这里面有许多吃的，饿了自己拿，本……尊要去给你师父护法。” 霓红染乖巧的“哦”了一声，继续读着林秋留给她的信。 莲尧看着她磕磕绊绊的读书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想了想，算了，就当他不识字。 莲尧从鼻中哼一声，转身化作一道金光飞进芊芊的眉心。 叶芊芊全身筋骨都断过一次，灵脉也是满目疮痍，可她却偏生爱走极端。 若无神力相护，她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这汹涌的灵力。 芊芊内观灵脉中仿佛涓涓细流的灵力，以为是自己磕的续断丹生效了，心中甚喜。果然自己炼制的丹药效果就是好，等回去再多炼两炉。 …… 天星门主殿中的白衣男子倏然睁开眼，晶蓝的眸子弥漫着森然杀意。 秋水霖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拱手行礼，恭声道：“师父，弟子今日带小师妹下山。” 候了片刻，殿门霍地自里面打开，回答他的是，一只冷如寒冰的手。 他看着面前陌生的师父，张了张口，呆呆的低下头去看向穿透胸口的那只手。 “师……师妹快……走……”他用尽仅剩的一丝力气，汇聚灵力将传音符送了出去。 “玉琅”静静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拧断他的心脉。 在山门等了许久的白绿催促简山回去，大师兄向师父请示这么久，为何都不见过来。 简山谨遵大师兄教诲，守着小师妹，寸步不离。不然，小师妹一回山，定又不想下山历练。 又等了半个时辰，白绿耗尽最后的耐心，起身回山。 简山立马拦住她，挡在她面前。 白绿气的跺跺脚，道：“我们一起去，一起去行吧，我都答应了大师兄，随他一起下山历练，有什么好担心的。” 简山摸摸头，犹豫一会，大师兄去请示的时间着实有些久了。 他再三叮嘱后，领着她御剑往少门主所住的主峰飞去。 * 夕阳衔山，天星门山下的街市上已是华灯初上，人群纷扰。 霓红染本有些害怕生人，但被此番繁盛景象所感染，挽着芊芊的手，左瞧右瞧。 街上有几个举着花灯集的小贩，仿佛佛修禅杖上的金环，转悠起来甚是华美。 看着霓红染目不转睛看着，芊芊笑了笑，买下一盏花灯给她。 莲尧想起自己看过的民俗，道：“今日是什么节日？” 芊芊摇头，霓红染也睁大眼睛，满是疑惑。 倒是卖灯的小贩道：“两位仙人误会了，天星门素来热闹，你瞧瞧那边，自从天星门少门主镇压魔头后，想拜入天星门的弟子络绎不绝呢。” 三人顺着小贩所指着方向看去，那是一座三层酒楼，外面更是搭建了一处宽阔的露台，熙熙攘攘，尽是年轻的修士。 芊芊挑了挑眉，随即收回目光，叹道：“看来客栈是要涨价了。” 小贩道：“一直都是一个价，五百块灵石一间客房。” 芊芊想起以前客房只要几十块灵石，果然是天价。 她拱拱手，道了谢，与莲尧道：“你随便找个山头睡吧，我与红染一间客房。” 莲尧哼哼几声，不以为意。 红染叫着好，开开心心的摇着花灯。 入夜，莲尧以为芊芊是在开玩笑，谁知她真的没给自己开房，让他去山里找个山洞盘着。 莲尧冷笑一声，当即拿出自己攒的灵石，给自己开了一间上房，大摇大摆越过她们，踏进上房。 “……”差些忘了，龙在敛财这一方面，她已经深刻见识过了。 不过，她让莲尧去山中，打算与他一起夜探天星门。 可惜，他现在……大概已睡了吧。 芊芊下床，在原有的位置上，变出一个替身，顺手将霓红染露在被外的手臂放进被中，转身飞出窗户。轻车熟路来到天星门主峰下。 她御剑，沿着石壁往上飞了片刻，还未至山洞，鼻尖便捕捉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原来的萤火虫已不见踪迹，洞中黑不见底，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只能凭着神识感觉往前走。 良久，便到了洞底，血腥气浓稠得直教人窒息。 芊芊立时封闭了嗅觉，探目细看。 眼前血积成池，骨肉成山，状貌可怖。 芊芊冷静的变出一根长杆，立在血池旁，挑了挑那些堆积的尸体。 大多是穿着天星门弟子服饰的修士，也有化作半人形的妖兽。 她蹙着眉，手中木杆顿时化作砂砾散去。 此处是关押穷奇的地方，若她没有想错，应该只有玉琅一人知道。 而这些修士…… 芊芊闭了闭眼，心口微微震颤。 忽然，头顶响起一阵细微的声响。 芊芊迅速退至山洞墙壁边，敛息屏气。 头顶上的门从中间开启，光也随之透了下来，眼前可怕而残忍的景象愈加刺眼。 “师……父……求求你……” “……醒……过……来……” 声音断断续续，却极为耳熟。 芊芊作壁上观，静静看了眼头顶高处的暗门。 只见那人被掐着，两条腿犹如两条破布，无力的飘着。 下一刻，那人往芊芊这个方向掉落下来。 芊芊无声的移开脚步，那人直直砸在地上。 修士肉身比凡人强悍许多，从高处落下，最多重伤，但无性命之忧。 地上的那一团蠕动了一下，便没了动静。 立在暗门上的人冷眼看了片刻，便关上暗门。 芊芊过去，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形迹狼狈的女子，把剑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女子发出几声气若游丝的呻/吟。 还没死。 女子显然也察觉到山洞中还藏着一个人，颤声开口：“……救……命……” 芊芊轻啧一声，秉着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转身就走。 将走两步，又觉得不妥，回过身，把一瓶续断丹放在地上，便不再管。 只是她未注意到，女子看了眼续断丹，挪动眼珠，紧紧盯着自己的背影。 回到客栈时，夜色已深，月华皎洁，映得林间、屋顶、街道都仿佛铺上了一层晶莹的薄雪。 芊芊解开嗅觉，眉头随之一皱，忙掐了道净尘术。 “你灭门去了？”饶是她清理干净，那股血气仍在他鼻下萦绕。 这么浓重的血气，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 芊芊抬眼，看见莲尧立在门口，也不知立了多久，她收起破妄，淡淡回道：“去探了探天星门。” “有何发现？” “不对劲。”芊芊拧了拧眉头，走过去抬手将他往屋里扯，一脚关上屋门。一道隔绝神识的结界也随之落成。 莲尧被她一把扯到榻上，差些没稳住，他端正了下坐姿，语气略有些暴躁：“叶芊芊，你轻点。” 芊芊抿抿唇，立时撒开手，假笑着轻轻拍了拍他手臂。 莲尧轻哼了一声，微微扭过身。 芊芊无奈地耸耸肩，不就是没给他开房嘛，到现在还记仇，小气龙。 她转身靠坐在另一旁榻上，提起小茶几上茶壶，斟上一杯茶，推到他手边，颇为殷勤的道：“莲大人，请用茶，我呀，有件要紧的事找你商量。” 莲尧顺台阶而下，表情微微别扭了一下，便挽着袖口，端着茶小抿了一口，随即看着芊芊，示意她往下说。 顺毛小能手叶芊芊朝他笑了笑，继续道：“天星门死了几十个弟子，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透出去。” 莲尧对天星门不太熟悉，但来时，他用神识观察过，天星门弟子约莫有几万之多。 况且，修仙界弱肉强食，弟子折损乃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芊芊把手捏着下巴，沉吟片刻，道：“天星门有几位大能坐镇，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肯定知道，只是……他们为何掩盖玉琅食人之事？” “食人？”他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有些难以理解，“人食人？” 芊芊点了点头，淡淡道：“古人有易子而食，人食人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她拧了拧眉，“玉琅是天星门少门主，那些尊者难道一点都不知晓，为何还放任不管？” 莲尧想起那小白脸诡计多端，冷冷道:“这些人族生来蠢笨，自然会被那小子装模作样的骗过去。” 芊芊听见他轻傲之言，呵呵笑了两声。 “本尊难道说错了？”她笑得莫名其妙，莲尧也是一脸懵怔。 芊芊摆摆手，随即神色一禀，“莲大人说的对，走，我们去探探那些尊者是个什么情况，钥匙他们没发现，那就把这消息透露给他们。” 莲尧道：“人族向来喜欢遮遮掩掩，他们若是知道，你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芊芊阴森一笑，“那就搞事情！” 第150章 挡剑 天星门是苍澜的老仙门, 与玉京仙城顾氏家族有异曲同工之妙，名为仙门，所收弟子却多出自中境修仙世家洛氏一族, 秘阁中的五位镇派的老祖不仅修为高深, 且辈分也是极高，天星门内门弟子大多是他们的后辈。玉琅便是洛氏一族的嫡系子孙。 只是这一百年竟然学起了开山收徒、来者不拒的做派 芊芊御剑停在天星门山门上空, 斟酌了许久, 调转剑头, 折返回去。 莲尧坐在她识海的星空下, 仍摆弄着三生石，见她忽然打转，意外的扬起眉梢：“叶芊芊, 你怕了？这些人族诡计多端, 怕也是无可厚非，本尊会保护你……” 芊芊呵呵一声，道：“慎重行事，我先去法器阁买块影息石以防生变。” 哦, 他差些忘了, 叶芊芊比那些人族狡猾，根本用不着担心。 莲尧神色讪讪, 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手下的三生石，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芊芊见状, 问道：“莲大人你想进三生石中？” 莲尧抬眸, 愣了一愣, 收起三生石道：“本尊在犹豫, 你应该知道, 本尊失忆过。” 芊芊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只是——“过去的记忆对你来说很重要？” 莲尧根本就没有以前的记忆，只是脑海中不时出现那道悲泣声，叫人不忍。 他想知道，忘记的记忆中哭泣的人是谁？ 忽然，他问道：“叶芊芊，你哭过吗？” “没有。”芊芊答得干脆爽快，却没有丝毫可信度。 莲尧敛眉道：“本尊不要听你敷衍，如实告诉本尊，你可曾哭过？” 芊芊回想了想，真诚地说道：“出娘胎算吗，我娘说，生我出来时，我哭得可响亮了，十里八村都听见了。” “……” 莲尧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她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本尊问你，遇到本尊后，你可哭过？” 芊芊见他有些烦躁，不再逗他，认真思考片刻，回道：“我师父死的时候，我还挺伤心的，哭倒是没哭，就有一点点遗憾。” “遗憾什么？没有多陪伴在他身边？”在人族眼中，师父如同父母，乃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存在之一。 芊芊抿了抿嘴，道：“那么肥的兔子，可惜没有做成麻辣兔头。” “……”算了，当他没问。 见识海的妖龙哽住似的，默了半响，芊芊偷偷乐了一乐，颇有些奸计得逞的快意。 星夜下，清风徐徐，灯火如萤，街巷静谧无声。 芊芊静静停在一家叫法物阁的商铺前，轻轻探入神识，取走一块放在陈列柜中的影息石。 这东西不算稀物，不值几块灵石，只是这偷窃行为，叫人不齿，实在有辱一派掌门的威严。 若让她去抢，她毫不心虚，甚至还可理直气壮，修仙界嘛，弱肉强食，她又不是没被抢过，唯一不同的，抢她的人往往反被她扒了一层皮。 可这偷东西吧，就是偷块无用的石头，只要是偷，那也是违心背道。 影息石到手，她拿出一个小储物袋，塞上纸条与三倍价钱的灵石，这才稍稍安心，御剑飞向天星门秘阁。 莲尧看着她所做的一切，道：“自欺欺人。” 芊芊摆弄了下挂在腰间的影息石变成的云纹白玉佩，道：“也许对于掌柜而言，既是意外之喜，也是警醒，它的防御阵太差劲了，经此之后，再不换，损失的可不是一块小小的影息石。” 莲尧想了想，她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两人言谈间，已近天星门秘阁。 芊芊晃晃玉佩，收敛气息，掐诀隐去身形，小心翼翼踏上秘阁楼顶。 乾云的典籍上，只记录了秘阁中有五位尊者，却未记录他们分别所在的位置。 天星门共二十五座峰，依次坐落在东南西北中，每方五座，分别对应木火土金水，她若猜的没错，这五位尊者应该也依照木火土金水的位置而坐。 只要知道其中一人的位置便可推测出其余四人方位。 莲尧虽在她的识海，也能感觉到秘阁中强大的阵法与肃杀的剑意。 天星门的太阿剑法，名不虚传。 芊芊悄悄靠近五楼阁楼，还未有所动作，迎面袭来飞来一道强悍的剑意。 被发现了。 她踮起脚，一跃至空中，侧身躲开袭来的剑意。 “来者何人！”一声气势雄浑的声音自秘阁五楼传出，芊芊掉了两个境界，听着这带着威压的声音，只觉头皮发麻，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闷痛不已。 芊芊揉了揉胸口，果断溜之大吉。 秘阁正门轰然自里面打开，三位眉发皆白的老者从里面御剑而出，个个面色威严，周身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芊芊见他们朝自己追了过来，眼神微动，调转方向朝玉琅所在的主峰飞去。 追来的那三个尊者速度极快，莲尧收起三生石，边飞去她的识海，边道：“叶芊芊，本尊——” “回去！”芊芊厉声打断他的话，一把拍向眉心，将要破出眉心的金光给拍了回去。“我要引他们去山洞。” 莲尧若出手，恐怕一瞬间便带着她跑没影了，追不上的，他们自然不会再白费力气，可近在迟尺、触手可得之物，他们绝不会放过。 她直奔山底的洞穴，侧首用余光瞥向他们。 那三个老头速度很明显的慢了下去，见她进了洞穴，竟有些犹疑。 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御剑追进洞穴。 洞中血腥扑鼻，一闻便知道发生了何事。 芊芊藏于断石柱后，用神识嘱咐莲尧：“待会，我说走，你就出来，不要用龙身，免得暴露。” 莲尧满不高兴，赌气似的哼一声，又别扭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芊芊密切注意着那三个老头的神色，也不知是他们经历过大风大浪，还是早已知晓，个个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找。” 话一落，三人立即在洞中寻了起来，他们修为深厚，神识强大，走两步的功夫，便发现了角落里那道身影。 芊芊见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当机立断：“走！” 莲尧瞬间闪出她的识海，伸手拥住她，流星赶月似的往洞外疾去。 三位尊者亦迅速追上，只眨眼的功夫，几人先后飞出洞穴。 莲尧的速度极快，一出洞穴，如鱼得水，顷刻将人甩身后。 那三人眼见追不上，飞身扬起长剑，结出剑阵，打出一道气贯长虹，剑意锐不可当，破风而去：“把命留下！” 芊芊将将回头，眼睛险些被剑气所生出的狂风割裂。 莲尧抬起左手摁住她的脑袋，把人护在胸口，生生挡下了这道剑气。 芊芊听他闷哼了一声，艰难的抬了抬头，“莲尧？” 因脸一直被他摁在胸口，声音细弱而沉闷，带些担忧。 莲尧将溢出喉咙的血气咽了下去，望着前方无尽的夜色，沉声道：“没事，你别动。” 芊芊闭上嘴，把食指用力挤入鼻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抱得这么紧，她快憋死了。 莲尧感觉到脖颈间的热气，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了，忙拎起她脖子，稍稍离了离怀抱。 那三个老头以为这一剑下去，那人必死无疑，未曾想，竟感觉到了龙息。 他们面色微变，相视一眼，一脸深意，止步未再追去。 芊芊呼吸顺畅了，脑袋也清醒不少，抬手看了他几眼，道：“莲尧，你如何？我这有疗伤的药。” 莲尧神气的哼了一声，“不过是挠痒而已，本尊用不着。” 芊芊回想起方才那一剑，心有余悸，天星门恐怕是苍澜界仙门中实力隐藏的最深，最为强悍的仙门。 难怪，每回东方识对玉琅都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芊芊冷怔片刻，嘱咐莲尧在天星门四周多绕几圈，好借此混淆他们的视线。 杀玉琅之事必须得延后。 天星门那些老祖绝对知晓玉琅食人之事。 天星门破例广收门徒，大概也是因此缘由，他们必须多收些弟子，以供需求。 回去后，芊芊习惯性施了一道净尘术，清理身上的灰尘，见莲尧衣衫略微有些凌乱，顺手用灵力把他捋平，却未料，手一触到他背后，布料断裂的触感传至指腹。 她微微一愣，歪头看向面色无恙的莲尧，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莲大人，你真的没事？” 莲尧摇摇头，轻轻挡开她的手臂，道：“本尊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芊芊“哦”了一声，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踏进客房后，眉头微微皱起。 他可能不知道，他身上的衣袍是特殊材料制作而成，上面还有阵法加持，坚韧程度不亚于天阶法衣。 除非遇到强敌，否则一般修士根本割破不了他的衣袍。 ……这妖龙还真是死要面子。 她握着疗伤的天阶圣灵丹，思索良久，秉着家财不得有损的原则，将丹药倒进茶盏中。提着茶盏踏出房门，走到天字号上房前，轻轻敲了敲屋门。 “莲大人？” 莲尧正看着外袍上锋利的裂口，听见门外叶芊芊的声音，忙将外袍挤在身后，坐正上身，看向门口，道：“何事？” “我进来了？” 莲尧皱了皱眉，道：“本尊要睡……” 话音还未落，芊芊已经推开了屋门，提着茶壶，笑容狡黠。 莲尧轻咳两声，把手放在几案上：“你是来找本尊喝茶？本尊不渴。” 芊芊摆摆手，走到榻前，与他隔案而坐，拿起几案上的茶杯，斟上一杯茶：“你喝喝嘛，伙计新上来的茶，挺香的。” 莲尧还想疗伤，只想她快点离开，端起她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点了点，让她回屋。 芊芊笑着又给他斟上一杯，好似劝酒一般，一杯又一杯，将茶壶中的掺了药的茶倒了干净。 “最后一杯啊。”芊芊看了眼还没化开的小药丸，尴尬的吸了一口气。 “这是何物？”莲尧皱着眉头，盯着那古怪的药丸，表情也变得古怪。 叶芊芊……该不会是在对他下药？ 芊芊点了一下头，讪笑着解释：“这是茶叶，凡人的习俗，一定要将茶叶和茶一起喝掉，这样才正道，才能饮出其中的滋味。” 莲尧半信半疑，芊芊直接送到他嘴巴，道：“张口。” 莲尧看她一脸严肃，不由眨眨眼，略有些僵硬的张开口，芊芊回忆着隔壁赵婶家喂孩子吃药的样子，一股脑给他灌进去。 “行了。”芊芊看着莲尧拧巴的眉头，挤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莲尧感觉那茶叶一入口，便化开了，滋味难以言喻，她不会真的给他下了药？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叶芊芊，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说话间，他体内血脉隐隐发起热来。这种感觉…… “安神的丹药。”她抽回手，蹙起眉，板起脸，“今日看了那么血腥的东西，你睡的着？我反正睡不着。”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撒谎，莲尧勉强信她，表情仍有些古怪。 芊芊见此，眯了眯眼，调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给你吃了那种东西吧？” 莲尧面色微变，“没有。” 芊芊抱臂，笑意悠悠看着他：“放心吧，这种龌龊事，我才不干。” 莲尧也不知高兴还是失望，神色讪讪：“那就好。” 芊芊点了下头，顺手将一件黑斗篷丢在他手臂，提起茶壶，朝他摆摆手：“这个记得披上，我走了。” 第151章 蟒蛇 秘阁中烛光黯淡, 归元老祖看着跪在玉台下的白衣青年，饶是知晓他所犯下的杀孽，面色仍如冷寂的古井, 无动于衷中透些漠然： “你只有两条路, 成仙，亦或成魔。” 玉琅微微低着头, 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弟子但求一死。” 他声音沉静, 透着一股决然。 不该不该啊。 老祖在心里婉叹, 闭上双目, 平静的心湖波澜泛泛。 壁龛上的烛火被这死寂的气氛压着愈发微弱，黑暗张开獠牙，贪婪的蔓延过去, 企图把这抹雪白侵蚀得更加彻底。 “你身为天星门门主, 不仅肩负守护门派的责任，更肩负镇压上古凶兽穷奇之责。” 青年静跪在地，神色无所触动，一心赴死。 归元老祖微微张了张眼, 声音慈悲：“逢京, 你只能成仙，只有成仙, 你才能彻底摆脱。”言毕，他再此闭上眼, “回去吧。” 玉琅仍旧低着头, 并未打算走：“无数条无辜生命皆因我而死, 每次醒来周身皆是无辜惨死之人, 我压制不了它, 师祖, 再不制止，会有更多人牺牲。“ 归元老祖威严的声音如同古寺撞钟的铜钟声，在幽暗的秘阁中荡开：“你死，穷奇会突破封印危害苍生，那点人命与浩浩苍生相比，太过渺小，逢京，为师知晓你本性良善，这也是为师为何让你修炼无情道的原因，无情才能不为一点私情所动，切记，不要因小失大，将你作为镇压穷奇的阵眼，便相信你定能证道飞升。” 沉默良久，跪在玉台下的青年轻声道：“玄金洞中尸血成河，我又如何能违心而行，证道飞升？” 归元老祖眼皮缓缓升起，目光犀利而敏锐：“逢京，你动情了。” 玉琅眼神微颤，片刻否认：“没有。” 归元老祖岂会被他轻易蒙骗过去，若不是动情，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渺小的蝼蚁。 他竟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些微的暖意。 这已是情根深种。 “是谁？”归元老祖的声音愤怒而尖锐，只不过，换来的只有沉默。 玉琅出神的望着石柱上那抹忽明忽暗的烛光，暖黄的光晕中忽然显出一道纤细的背影，她背着手转过身，朝他笑了笑，声音清脆悦耳：“逢京。” 他情不自禁应了一声，眸中透着浅淡的笑意，只是笑还未达底，烛火陡然熄灭，那少女便如水中花镜中月般彻底消失。 “是谁？”归元老祖拂袖起身，双指抵住他眉心，神识探入他识海。 * 黎明将将破晓，客栈外的街上传来一阵阵骚动，霓红染捧着大碗，一口气干完一碗瘦弱苋菜粥，朝客栈门外探了两眼，朝芊芊说道：“师父，你看外面出事了。” “嗯。”芊芊波澜不惊，手指不时敲着桌面，似乎在等待什么。 莲尧放下瓷勺，道：“你把它放出去了？” 芊芊点点头，现在虽不是报仇的最佳时机，可不妨碍她使绊子。 渐渐地，客栈外的人声愈发嘈杂，细听之下，惊惧的议论声中掺杂着吸气声。 “五年前，我的师弟拜入天星门，之后音讯全无，我还纳闷，以为他忘恩负义……你们看这些……他分明就是死在天星门了！” “天星门身为苍澜第一仙门，竟然做出如此怙恶不悛之事！” “诸位道友，我们必须去天星门讨个公道，弄明白事情真相，若是天星门中有人修炼邪术，罪不容诛！” …… 众人围在巨大影息石前七嘴八舌，并未注意到从他们周身挤出去的瘦弱女子。 女子低着头拉上帽兜，两撇青丝垂在脸色，两道似兽爪留下的血痕至左脸颊蔓延脖颈，很是狰狞，面上也十分憔悴。 她避开人群，行色匆忙，眼神却透着慌张和茫然，她不知要去哪。 霓红染举着烤肉串，左手牵着芊芊的手踏出门外，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衣女子突然错身而来，将她手中的烤肉串撞飞在地。 “哎，你、你怎么回事？”霓红染口中责怪着，身子却下意识往芊芊身后躲。她有些怕生人。 黑衣女子稍稍顿了下身，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定住，牢牢锁在芊芊身上。 芊芊扬眉与她对视，神色中透着一丝兴趣，不过只一会，她收回目光，揽着霓红染的背，道：“回去让莲大人再给你做，苏师姐还等着。” 霓红染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再管那串烤肉，开心的跟在芊芊身后。 莲尧冷哼一声，扫了眼那小白脸的女弟子，跟在芊芊身旁，两人一龙穿过长街，走出天星门的街市范围。 白绿盯着他们三人，黯淡的眼神亮起一抹希翼之光，把披风帽兜挡着脸上的伤口，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叶道君……” 前面的人走的极快，她不顾身上的伤调动灵力，便喊边追。愈追，脚下的步伐变得愈发沉重。 她感觉到灵力正在缓缓的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笨重，视线也渐渐在模糊。 “叶……道君！”她竭尽所有力气朝那道碧蓝光影喊去。 芊芊脚步未停，她向来不管闲事。 霓红染听见有人似乎在叫师父，回头一看，那撞飞她烤肉串的奇怪女子正轰然倒下。 “师父，师父，你看，那人突然倒了。”百年而过，霓红染爱凑热闹的性子一点都没变，“我们去瞧瞧吧。”霓红染拽着不太情愿的芊芊，飞奔过去，凑过去瞧，还不忘把手探向她的鼻下，“还活着。” 芊芊瞟了两眼，拿出一瓶疗伤的圣灵丹递给霓红染，道：“不要乱救人。” 霓红染吐吐舌头，笑眯眯接过丹药：“不是有师父在嘛，我才不怕。” 她打开药瓶，倒出两粒丹药，小心翼翼掰开女子的嘴巴，喂她吃下。 白绿吃了丹药后，总算恢复一丝意识，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笑眯眯的少女，神色恍恍惚惚，随后又看见立在身前，面无表情的芊芊，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霓红染的手，喊道：“叶、叶道君！求求叶道君救救我师父……” 霓红染吓得不知所措，忙看向师父。 芊芊抬手，将一道灵力打入她眉心，白绿眼神一滞，晕了过去。 “她的伤无大碍，我们回去。” 霓红染表情古怪的拨了拨挡在女子脸颊的头发，端量着女子的面容，不解地道：“师父，我怎么感觉她有点眼熟呀，好像在哪里见过。” 芊芊淡淡道：“是天星门弟子，不必管。” 霓红染纠结的拧紧眉，抿了抿嘴，看着女子狼狈凄惨的模样，好不忍心，小声问道：“师父，我们……能救救她吗？” 芊芊低头看着她，“红染想救吗？” 霓红染犹豫的点了点头，很是怜悯：“她好可怜。”她抬头看向无动于衷的师父，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便又摇了摇头，“师、师父，要不我们走吧。” 芊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想起小白兔，那时小白兔初来乾云时也是这幅模样。 吃过苦头的孩子才会察言观色。 芊芊微微笑了笑，揉揉她脑袋，声音轻柔而有力：“救。” 闻言，霓红染眼睛一弯，顿时乐开了花：“师父最好啦！” 芊芊半蹲下身，探向白绿手腕，边视察她体内情况，边问着自己徒弟：“红染，你很喜欢天星门？” 霓红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颊微微发红：“我……就是那个天星门弟子救我出来的，他还请我吃了好多好多饭，他们也许认识……” 芊芊了然，红染是记挂上那位好心的救命恩人。 只是，她看着意识慢慢清醒的白绿，此人一心记挂在玉琅身上，也许并不认识她的救命恩人。 白绿回神后，看见芊芊，喜出望外的攥紧她手臂：“叶道君！” 芊芊冷淡地看着她。 白绿换了一口气，急道：“叶道君，求求你，救救我师父，我师父他……他被控制了。” 芊芊微挑了挑眉梢，甩开她的手，道：“与我何干？” 白绿被她甩得一个踉跄，跪走过去，再次拽住她的裙角：“我知道是叶道君救了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求求道君，救救我师父吧。” 芊芊听见她说自己心善，不禁冷笑一声。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碍着徒弟在场，她敛笑正色，道：“我如今只有乾元境修为，全靠丹药养着，玉琅道君乃太清境，我爱莫能助，你另寻他贤吧。” 白绿愣了一愣，显然不相信。 在她眼中，叶芊芊无所不能，她可以一剑斩杀好几个上元境修士，怎会受伤？ 霓红染亲眼看着师父疗过伤，道：“我师父受了很重的伤，胸口这儿现在还没有好呢，不信你问我师爹，我师爹天天附在师父身上给师父疗伤。” 莲尧：“……” “不……不是这样的。”莲尧顶着芊芊射过来的冰冷目光，莫名心虚，“本尊只是在你身边护法，她误会了。” 芊芊看了他们一眼，回过头看向白绿：“你想救玉琅的性命，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去北昆仑，也许他们会帮你。” 白绿怔怔地望着她冷淡的面色，虽漠然，却不像假话。 芊芊不想再和她磨蹭，扯过裙摆，牵过霓红染的手御剑向南而去。 白绿耸耸鼻子，整理好纷乱不安的心绪，起身往街上走去。 叶道君说的对，北昆仑乃名门正派，惩奸除恶，一定会帮师父。 她握了握手心，眼神变得坚定，这种坚定还没维持半刻，便被前面那些沸沸扬扬的唾骂声彻底击溃。 “伪君子！” “没有想到玉琅道君竟为了飞升修炼这种邪术，走，我们上北昆仑，叫请北昆仑主持公道！” “走走走！” 白绿却步，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结伴往离开集市，双手手指绞在一起，咬唇纠结片刻，她下定决心，转身朝芊芊离去的方向追去。 * 作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芊芊负手立在灵舟上，望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天星门，轻轻一笑，便转身跳下甲板，神态悠然自得。 霓红染感觉到师父的开心，悄咪咪地凑到莲尧身边，把手挡住一侧脸，小声问道：“师爹，师父为什么这么高兴呀？” 天星门大祸临头，叶芊芊自然高兴。 莲尧难得多嘴，压低声音叮嘱霓红染，“日后切忌不可惹你师父生气。” 这个世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叶芊芊，此人睚眦必报，记仇的很。 霓红染想不通，师父从来不生她的气，况且，经常惹师父生气的人是他吧。 “师爹，你不就常惹师父生气嘛？” 莲尧面色一僵，那是叶芊芊喜怒无常。 对上霓红染黑溜溜的大眼睛，他改口道：“本尊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霓红染皱眉，她不懂诶。 莲尧正要开口，芊芊先他一步出声道：“鳞多。” 霓红染恍然大悟，她怎么就把师爹是蛇给忘了。 师爹一定是条大蟒蛇吧。 霓红染想想，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 好恐怖。 莲尧：“……” 第152章 疫气 莲尧曾畅想过自己的后裔, 但与霓红染多日相处下来，他再也没有任何想法。 熊孩子，烦人。 自从知道莲尧是条大蟒蛇后, 霓红染便与他保持三步距离, 并且明面上恭恭敬敬，暗地里偷偷摸摸打量。 师爹披着黑斗篷, 像极了话本中的杀手, 周身弥漫着煞气, 让人胆怯乱 再加上他本体是大蟒蛇, 咦，可怕。 芊芊见她盯着莲尧发抖，伸手拍拍她的肩背, 低声问道：“怎么了？” 霓红染摇摇头, 窝在师父臂弯里，小小声道：“师父，师爹吓人。” 芊芊困惑不已，转头看向莲尧, 莲尧也听见霓红染的嘟囔, 摆肩不解。 “哪里吓人？” 霓红染揪着她手袖，道：“他是大蟒蛇。” 闻言, 芊芊微微愣住，莲尧得知缘由, 撇撇嘴, 无语至极：“本尊是龙。” 霓红染显然不相信, 小声念叨：“师姑说, 披黑斗篷的都是去做坏事的。” 无辜中枪的芊芊摸了下鼻子, 道：“黑斗篷也可以防止别人对我们做坏事。” 霓红染眼轱辘一转, 扯扯她衣袖，脆声道：“那我也要。” “……好。” “师父，我现在就要去买。” 霓红染扬起笑脸，蹭蹭蹭跑到甲板上，往下瞧，霎时眼神一亮 ，指着舟下道：“师父，下面有座城，我们下去买！” 芊芊侧首朝下空的凡城看去，秀眉浅蹙，她记忆若没出错，眼下这座凋敝荒凉的城池，应该是玉京仙城。 只不过百年而已，怎会败落至此？ 灵舟缓缓停在玉京城中最高的楼阁旁。 芊芊嘱咐霓红染好生在灵舟带着，她下去探探。 霓红染吃了一次乱跑的亏，缩起双脚，乖巧点头。 布下结界后，芊芊踏剑下行，神识所过之地，哀鸿遍野。 城中那池本该在春日冒尖的荷叶尽是败枝枯叶，墨绿的池水中飘浮着两具孩童的尸体。 芊芊一眼掠过，跳下剑，一挥袖，两具泡发的尸体出现在池岸边。 他们已死去多时，芊芊忽略周身浓郁的尸臭，神色严肃，探查着他们死去的原因。 莲尧扫视四周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疫气，肃容道：“是疫病。” 小小的疫病竟毁去一座仙城，绝非寻常的恶疫。 芊芊沉着脸，随手焚灭两具尸体。尸体烧成灰烬后，周身的黑气便又浓郁了些。 她沿着池边的街道，走到一家门户紧闭的法器铺，抬手一挥门往两侧轰然打开，扬起一阵灰尘。 她看了眼靠坐在柜台下的的掌柜，放下一颗中品灵石，手掌朝挂在墙上的黑斗篷虚虚一握，黑斗篷凭空消失。 掌柜浑身染着黑色斑点，唇色与眼下一片乌黑，显然病入膏肓，见有人来，抬了抬眼皮，奄奄一息唤道：“仙人，仙人救、救救我……” 芊芊低眸看了他一眼，弹指将一粒丹药丢入他口中。 回春丹化开后，掌柜恢复些许精神，有气无力的点了点脑袋：“多谢仙子。” 芊芊微一颔首，负手踏向门外，并未打算干涉凡人生死。 将将出门，身后又传来掌柜虚弱的轻喊。 “仙子、仙子，可否再赐我两颗丹药？我妻儿病了多日，求仙子赐药……” 掌柜神情悲戚，苦苦哀求。 芊芊回首，手腕一动，回春丹稳稳落在他身边，掌柜如久渴之人忽遇甘霖，眼神重燃希望之火。 芊芊默了默，直言道：“回春丹只能延缓你们的病，不能救命。” 掌柜愣了一愣，芊芊看着他布满黑丝的眼瞳，想了一想，道：“我认识一位医修，你可以把此疫起势缘由细细与我说，也许来得及。” 掌柜缓过神，略显激动的开口，芊芊忽皱了一下眉，道：“等等。” 掌柜刚张开的口，便又紧紧闭上。 芊芊拿出闻时舟交给她的传音铃，打入一道灵力，传音铃响起一道悦耳清脆的铃音。 下一刻，闪烁着白光的传音铃响起一道温和低沉的试探，透着一丝激动：“师妹？” 芊芊淡定地回道：“师兄。” 那边忽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像是碗碟还是玉石撞击的声音。 随后静了片刻，闻时舟稍显激动的声音再次传过来：“师妹，你现在在何处？” “玉京城，师兄，这里发生了严重的疫病。”她朝掌柜扬扬眉，一挥指，传音铃移向掌柜面前。 掌柜轻轻咳了一声，便道起了缘由。 闻时舟听完，并不吃惊，温声叮嘱：“这恶疫传变迅速，师妹可连芷丹暂缓病情，切记不要与病人接触，一切等我过来。” 芊芊点了点头，看了眼神态颓败的掌柜，道：“师兄，你何时到？” “明日天亮之前。” 掌柜抬头看向芊芊，他们一家能不能撑过今夜，还是未知数。 芊芊收起传音铃，拿着剩下的回春丹走到后院，院中杂草丛生，无人打理，掌柜口中的妻儿，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各了两颗回春丹，芊芊转身看着立在树下的莲尧，边走边拿出一根玉简，将连芷丹的丹方及灵草模样录于玉简中，随后走到他身边，假笑道：“劳烦莲大人帮我几个忙。” 事关全城人命，莲尧虽不喜人族，但也不想看到这些无辜的人族因为疫病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微微倾身拿过她手中的玉简，打量一眼，记下丹方于灵草，把玉简指了指身后枝叶繁茂的树，道：“这些灵植你小心点。” 芊芊点头，目送他离开，便望向身前苍翠欲滴的树木，与树下的青草。 枝叶间与草丛中弥漫着若隐若现的黑雾，人被疫病折磨得形容枯槁，这些花草树木却是生机勃勃。 芊芊轻啧一声，转身看向厢房中从床上起身的妇人，那妇人也看见了芊芊，扶着昏昏沉沉的儿子，拜向芊芊，已然把她当做了救命恩人。 在凡人眼中，修士犹如天神，清除凡间的瘟疫与他们不过弹指之事，原本事实就是如此，可眼下这恶疫，非同一般。 看着他们眼中劫后余生的庆幸，芊芊闭上嘴，轻轻与他们颔首。 人之将死，何必打破他们希望。 那妇人露出感谢的笑意，却在此时，异变突生，妇人面色瞬间僵住，感谢的眼神被惊恐替代。 芊芊反应极快，闪身躲开身后袭来的藤枝，凌空而起，召出破妄剑，斩断诡异的枝蔓。 一条枝蔓落地，妖树似是痛苦的一颤，随即树枝中生出无数条藤蔓，院中的花草好似也生出了灵识，朝厢房中的母子刺去。 芊芊一见，眼神一凛，抬手结出一道聚火阵，挡在厢房前，花草一触到火，便自动枯萎，化作一缕缕黑气消散在空中。 妖树好似收到了挑衅，古怪的藤蔓张牙舞爪，织成一张大网，扑向芊芊。 芊芊故技重施，却发现这妖树根本不惧火焰。 她只好腾空后退，打出两道凌厉的剑气，试图破开一个缺口，未料藤蔓丝毫无损。 她讶异收起剑，飞出藤网之外，越向高处。 这妖树的力量远非几颗花草所比，一瞬间扑向天空，如同一颗食人花张开巨口，势要将猎物一口吞没。 芊芊不慌不忙双手结印，一道十二星四兽阵纹自手心而出，挡住妖树的狰狞巨口。 妖树藤网重重撞击了一下前面的结界，便生出无数的细须藤条试图穿透结界。 芊芊看着面前密密麻麻，好似细虫蠕动的藤蔓，一阵恶寒。 地面上，恢复意识的母子二人缓缓踏出门槛，芊芊见状，微微皱下眉，那妖树也察觉到了地面的动静，院中其他花草疯狂蔓延生长，顷刻间裹住母子二人。 原本躲在结界外的芊芊不得不飞身下去，挥剑斩断草木，破开绿色蚕茧。 只不过几个眨眼，母子二人的身形又消瘦一圈，活脱脱被鬼吸走了精气，眼神痴呆。 顾不及多想，芊芊回身斩断妖树的根须，抬起左手，凝出一团炽热的真火打向妖树树根。 真火不同普通火焰，乃是精血所燃，一燃便成连绵之势，不过片刻，便将妖树与院中的花草烧成灰烬。 芊芊轻轻呼了一口气，回身看了眼还没醒过神的母子，又喂了两个丹药，转身走到院中，把剑掀开看妖树烧成的灰烬。 莲尧一回院子，稍稍顿步，打量着院中略微浓郁的黑气，他轻轻拧了拧眉，道：“烧了？” 芊芊点了点头，侧头看他：“灵植魔化，只能火焚，——连芷丹呢？” 她把手伸过去，莲尧为难的说道：“不仅仅这里灵植魔化，方圆万里的灵植都魔化了。” 芊芊收回手，轻轻“唔”一声，沉吟片刻，颇有些纳闷：“魔域被我彻底清空，这到底是哪来的魔气？” 莲尧对魔气甚为敏感，萦绕在玉京城的黑气他却不排斥，反而透着一丝惑人，仿佛阿芙蓉诱人上瘾。 “不是魔气，而是疫气，灵植吸入疫气后，便会为疫气所控。疫气侵入凡人身体会生病，最后病死，而妖兽与修士则会渐渐魔化。疫气是天罚，是天道对人间的降灾。” 芊芊擦净剑上灰烬，脑海中便浮现出曾在三生石看见的惨烈景象。 三生石幻境中，不仅仅是姐姐被魔化的妖兽杀，还有许多人、妖、灵皆遭到了灭顶之灾。 玉京城……玉京仙城似乎不复存在。 红染、苏师姐、小白他们最后应该都没活下来。 天道如今正在一点点拨正混乱的时空。 芊芊收起长剑，扬头望向莲尧，眨了眨眼睛，殷勤地问：“莲大人，你何时飞升啊？” 第153章 收留 霓红染趴在灵舟阑干上往地下望了一会, 便靠着甲板，百无聊赖的玩手指。 白绿见叶芊芊与那个男人去了玉京城，大着胆子接近灵舟, 收起伪装身形的法器, 看着懵懂可爱的霓红染。 她突然出现，霓红染吓了一大跳, 好在是个眼熟之人。 “你怎么在这？”她抓着阑干起身, 打量她一会, 恍然大悟, “你跟着我们！” 白绿讪讪点头，心虚地说道：“我想请叶道君帮帮我。” 霓红染：“我师父去城里了，你要事没事, 就和我一起等着吧。” 她看了看周身若隐若现的阵法, 苦恼的抓抓头。 白绿看出了她的好心，摆摆手道：“我在外面就可以了。” 霓红染嘿嘿一笑，看她一身狼狈，脸上还有伤, 心头过意不去, 又将船上的灵果递出阵外，白绿愣了愣, 感动的接过来，一边吸鼻子一边慢慢啃着。 她以前还嘲笑过叶道君身边的弟子, 现下为人所救, 心中羞愧难言。 * 莲尧听见叶芊芊问自己飞升, 愣了一会, 对上她期待的目光, 陷入沉默。 不知为何, 自九幽回来，与天道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弱。 半响，他蹦出一句：“时机一到，本尊自会渡劫飞升。” 芊芊不做他想，若无其事“哦”一声。 她以为还他妖丹之后，他就会飞升，一百年过去了，还在苍澜界。 该不会真因为他，苍澜遭天谴了？ 她思忖片刻，嘱咐他带霓红染回去，将玉京仙城发生的事告诉白辰，白辰身为白泽之灵一定会有办法。 莲尧应下，心头莫名生出几分不安，想到她的贪财本性，道：“本尊洞穴只有本尊才能打开，那些灵石灵晶，待你回来，本尊再给你。” 芊芊又重重点了点头，心道，你回去，白辰前辈一碗忘忧散灌下去，哪还记得这个。 莲尧一步一回头，看着芊芊扬起的笑脸，虽然很敷衍，莲尧仍不禁弯了弯唇角。 目送那道金光自湛蓝的天际一划而过，芊芊收起笑脸，转身将身后病恹恹的母子扶到去前厅，与那掌柜一起靠在墙边。 掌柜看见妻儿，死气沉沉的脸色亮堂许多。 芊芊嘱咐他们别乱走，她得再去仔细探查，那妇人见识过那成妖的树，眉头难免涌出一抹忧愁，却不敢贸然进言，这仙子虽然好心，但看着冷冰冰的，着实叫人不敢冒犯。 芊芊看出他们的忧虑，道：“这里的妖植被我重伤，不会再出来袭人。” 她猜，这些魔化的灵植应该是感受到了领地被冒犯才出来，否则，这一家人病了这么久，它早就动手了。 安抚好他们后，芊芊持剑踏出铺子，街上并不破烂萧条，却透着一股诡异的静谧，青石板路上长满了墨绿的青苔，街两侧的树木也苍翠葱茏，总之处处透着诡异。 芊芊收敛气息，装作毫无修为的凡人，沿着街道往前面走去。 时有病痛的呻/吟传来，芊芊身上多的是续断丹，回春丹却不多，她挑着几个命数将尽的百姓喂了丹药，等闻时舟来诊治。 霓红染见只有莲尧一人回来，追问他师父怎会没回来。 莲尧严肃着脸，看了眼舟旁的白绿，道：“城中有是，本尊先送你回去。” 霓红染失望地“喔”一声，随即指着白绿，道：“白姐姐还要找我师父帮忙，师爹，要不，你也把白姐姐带回去吧，我们一起等师父。” 两人聊了一会，甚是投机，便互通了姓名，现在好的跟姐妹似的。 莲尧沉着一张脸，他不喜欢小白脸，自然也不喜欢小白脸的弟子。 谁知道，她会不会跟小白脸一样虚伪狠毒，在背后捅刀子。 白绿也不敢去招惹这个冷峻的男人，低着头不吱声。 霓红染看着白绿胆小可怜的模样，嘟嘟嘴，双手合握，拜年似的求道：“师爹，求求你了，你看她都这么可怜了，而且天星门以前还给过我们吃的呢。” 莲尧无动于衷，撕开阵纹，拎鸡崽子似的一把拎着霓红染的后衣领，收起灵舟，一阵风似的，在白绿面前一闪而过。 烈风刮过，白绿下意识一缩，闭上眼，再睁开眼时，身边空空如也。 她握紧手中灵果核，抿了抿唇，眼中闪过几丝犹豫，脚下玉京城忽然响起几道轰塌声，她低头望向声源，眼神便又充满坚定。 是师父救了她，她一定要把师父救回来，把藏在师父身上的怪物赶走。 芊芊合上剑，看着坍塌的房屋下的妖藤，顺手一抛，一团火球一碰叶子，瞬间蹿起熊熊烈火。 芊芊斜了眼身旁畏缩的百姓，朝城门走去。 那些人见她走，想留不敢留，想出声也不敢出声。 白绿追上芊芊的步伐，仓促喊道：“叶道君……叶道君……” 芊芊停下脚步，侧身挑眉看她，白绿没料到她会突然停下，勉强稳住身形，才不至撞上她。 “叶道君。”她深深一拜。 芊芊道：“又要求我救你师父？” 白绿不知道为什么叶道君对她师父抱有这般深的敌意，以前他们还携手杀敌来着，师父为了救她，还主动跳下炼狱塔。 “叶道君，我师父好像……被人夺舍了。” 芊芊轻嗤一声，她对玉琅被人夺舍一点也不感兴趣，“我现在有事，你跟着吧。” 白绿一怔，回过神，眼中溢出喜色，“叶、叶道君，何时去——” “你没看见这些百姓？”芊芊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扬手指了指周身病病歪歪的凡人，“我忙。” 白绿生怕惹她不高兴，连连点头，又顺着她指的方向扫视一圈，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这些凡人个个骨瘦如柴，面色萎靡，像是被什么东西攫取了精气，甚是恐怖。 芊芊看着她害怕的模样，哂笑道：“你忘了自己是玉京城人。” 白绿愣了愣，自打她有记忆初，入眼的第一幕便是师父的面容，是师父救了她。 她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同样也忘记了玉京城。 白绿搜刮着记忆里母亲模糊的面容，她记不起来，只知道有人曾为她红过眼。 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记不起。 她低落地摇了摇头，默默跟在芊芊身后。 修仙者斩断尘缘无可厚非，芊芊不再多言，继续往城门而去。 适才，百姓听见她们的对话，诚惶诚恐，惊喜交加，没听错的话，那位清冷的仙子是真的打算救他们。 面冷心善，菩萨心肠。 “仙、仙子？”坐在院门槛上的老者谨慎出声，“那边是出城的路。” 芊芊回过头，看清他神色中不自在与小心，淡淡一笑，拱拱手：“多谢提醒。” 老者藏有私心，怕她抛下他们跑了，她这般坦荡，倒显得自己的卑劣，便尴尬地笑了笑。 芊芊去城外，将郊外村落染上疫病的村民移到一处，便静静立在城楼上，眺望满城翠色。 白绿不明白她是何意，好生侯在她身边。 城楼风大，一会白绿脸色晃白，浑身寒颤。 芊芊听她磨牙磨得烦，便递给她一瓶圣灵丹，让她下去疗伤。 白绿灵脉有损，与凡人差不多，也不强撑，道了谢，进屋打坐调息。 闻时舟带着小可赶到玉京仙城时，将至夤夜，芊芊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面色一派的淡定，朝他拱手作揖。 许是赶路，闻时舟衣冠略有些凌乱，他施法略作整理后，便笑着回礼，语气中透着刻意抑住的激动：“师妹、别来无恙。” 芊芊笑了笑，又看了眼他身边的绿衣少年。 魇兽生怕她看出什么来，梗着脖子，绷紧面色，不说话。 闻时舟侧头，将要做介绍，魇兽吓了一大跳，若让叶芊芊知道自己是谁，它敢肯定，她一定会一剑剁了自己。 它当机立断，先闻时舟一步，朝叶芊芊拱手招呼：“叶掌门，我是时舟的契约灵兽诀明。” 芊芊觉得这少年眼熟，但眼下百姓要紧，她点点头，朝闻时舟道：“师兄，闲话少叙，城中情况严重，我们边走边说。” 闻时舟颔首，看了眼格外老实的小可，诀明，这应该是魇兽本名。 不再想，他跟上芊芊步伐，一同飞下城楼。 楼中，白绿察觉到叶芊芊走了，立刻起身，慌忙跟上去。 芊芊落地才记起白绿被她丢在城楼中，回身见她跟上来，便转过身往城中走。 白绿与闻时舟有过几面之缘，闻时舟是医修，若能得他相助，救师父的胜算更大一些。 她恭恭敬敬又朝闻时舟行了一礼。 闻时舟态度温和回了一礼，他身旁的魇兽冲她一打量，漂亮的眉眼立时皱巴成一团。 这女子，百年前不是被天星门少门主收做弟子，怎么跟在叶芊芊后面，还落得一身伤？ 难道天星门出事了？ 还是叶芊芊在打什么歪主意？ 芊芊对魇兽的心思丝毫不知，边走边朝闻时舟道：“师兄，你看见这空气中的疫气了吗？” 闻时舟身为医修，对邪气感知敏锐，这一路来，疫病不断，大到城镇，小至村庄，哀鸿遍野。 “这疫气源头似乎是在南方，瑶华山更甚。” 言及瑶华山，闻时舟温润的眉眼含着一丝痛惜。 “刚开始是几个人找我看病，后来越来越多，蔓延的速度愈发快。” 瑶华山收治的病患已堆满山头山脚，更甚者，连有些灵力低微的修士也染病了。 闻时舟提及南方，芊芊想起乾云仙门，道：“这疫气是何时发现的？” “约莫半月前。” 这就值得深思，芊芊把手抚着下巴，“若是从南方蔓延，瑶华山、玉京城都有，灵山现在情况如何？” 闻时舟道：“灵山太平安好，并未有人染上疫气。” 芊芊纳了闷，灵山在瑶华山与玉京城之间，且修士往来繁忙，还能安好？ 她将在三生石看见的景象与当下疫气蔓延之所对比，三生石中，灵山并未覆灭，瑶华山还是灵山的那座瑶华峰，魔域封印破开后，西境首先沦为炼狱。 真与天道有关，繁华热闹的西境便遭了。 第154章 回来 耳闻玉京城所发生的惨事, 白辰掐指默算，神色忽然变得凝重：“此疫无药可医，只能延缓病情……你且等等。” 说着, 他转身飞上二楼书阁。 莲尧看了眼楼上翻翻找找的白辰, 就近坐在榻上静等。 霓红染心念着师父，担心地问他：“师爹, 师父何时回来呀？” 莲尧想了想, 随后摇头。 玉京城疫病严重, 叶芊芊一时半会回不来。 一百年间弟子四散, 现今整个乾云仙门只剩白辰一灵。 他若走了，霓红染恐又孤身一人。 他展开手掌，掌心显出一颗碧绿的灵果。 霓红染好奇地瞧着, 试探地伸出手去拿。 未料, 那灵果活了似的，长出四根小树枝，躲过霓红染的手，跳下地面, 滚了一圈, 溜到莲尧脚边，抱紧他的靴子, 大喊主人救命。 霓红染被它吓了一跳，跳着脚后退几步, 指着成精的灵果, 惊讶地说不是话。 莲尧手指一勾, 灵果不由自主的飞入他手中, 他将小灵果递过去, 仿若一个老父亲, 沉声嘱咐：“此灵果被本尊点化，且给你做个伴，勿要动口舌之欲。” 霓红染看见它成了精怪，就是想吃也不敢再吃，好生接过，满是好奇。 小灵果得了莲尧保证，乖巧的待在她手心，任其打量。 这个小姑娘比以前见过的那个女子看着可爱多了。 与此同时，白辰背手飘至地面，将找到的竹简递给他。 莲尧接过，又不免反问：“瘟疫真的与时空逆转有关？” 白辰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吾只是猜测，不敢妄自定论，不过，莲大人欲知，飞升便可。” 莲尧冷哼一声，举着竹简指了指他，眸光在他身上扫视一遍：“你的灵体能撑些时候，本尊不放心那擅自下界的仙君，他一直想杀叶芊芊。” “你猜，这些东西会不会是因他而起？” 闻言，白辰有些诧异，妖龙之言不无道理。 莲尧将竹简丢进袖中，理理袖口，冷冷道：“你再好生推算推算，别事事都赖在本尊头上，哼。” 白辰一愣，便见他拂袖离去。 认识这么久，差点忘了妖龙暴躁的脾气。 他摇摇头，罢了，药都拿了，一切看叶芊芊如何抉择。 看完竹简后，芊芊脸色变得古怪。 白辰交给她的并非是治疗疫病的方子，而是忘忧散。 他将忘忧散藏在了竹简中，难不成他希望她给莲尧下药？ 他可真会想，芊芊无语地收起竹简，转身出去。 屋外的院中尽是收治的病患。 白绿为了博得芊芊的好感，不让她赶自己走，主动担起烧水煎药等一些杂事。 闻时舟药囊中带来草药差不多罄尽。 方圆百里的灵植皆已妖化，若无续命的丹药，这些百姓都会病死。 闻时舟独自斟酌，芊芊看他心不在焉，细心的发现他身旁决明摆弄中空药囊。 少年长的漂亮，脑子却蠢笨。 芊芊问道：“师兄，缺了哪些药？” 闻时舟回神，余光瞥见小可倒腾药囊的动作，知道隐瞒不住，道：“鬼荆草，青芷花都用完了。” 芊芊：“好，我去采。” 闻时舟摇头，放下手中灵植：“附近的这两味药恐怕已经魔化，坤山深处有，我同你一起去。” 坤山深处妖兽众多，以芊芊现在的修为，危险重重。 芊芊还未答应，屋中的莲尧阔步出来，板着脸看着他们：“把药方给本尊，本尊去。” 话音一落，芊芊深以为然，莲尧去最合适，坤山的妖兽都怕他。 闻时舟温和一笑，将药方递给他，随即拱手道谢：“多谢莲大人。” 莲尧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叶芊芊，芊芊立即反应过来，行礼道谢。 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莲尧不高兴的哼一声，转身出去。 见他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芊芊一脸困惑。 捣鼓药囊的魇兽抬起头，趁着上古妖龙失忆，叶芊芊也不知他身份，说道：“他想让你陪他，不解风情。” “……”想要她一起去就说呗。 心思被戳破，莲尧羞恼地瞪了魇兽一眼，魇兽视而不见，继续捣药。 芊芊沉默一会，与闻时舟拱拱手，转身拍拍莲尧的肩膀，往外走去。 莲尧跟上她的步伐，语气僵硬地解释：“本尊怕你遇到麻烦。” “知道，我们是朋友嘛，”芊芊笑了笑，“朋友互相帮助，理所应当。” 莲尧点点头，她说的很对。 见他神色豁然开朗，芊芊道：“莲大人，你去坤山采药，我去灵山找苏师姐，顺便打探一下灵山的情况。” 尽管传讯中安然无事，但半月过去，苏师姐他们还未回乾云仙门，颇为奇怪。 莲尧应下，拽住她手腕，化作黑龙，把她丢在自己背上，往灵山飞去。 曙色下，云下山林阡陌间弥漫着淡淡的黑气。 神识所过的城镇皆死气沉沉。 莲尧视线掠过云下的山川阡陌，思忖半响，才迟疑地说：“此疫并非本尊强行留在苍澜而起，而是苍澜注定有此劫难，不能怪本尊。” 强硬的语气中竟然流露出淡淡的委屈，芊芊抿抿唇，拍拍手下的龙鳞：“我明白，不怪你。” 但她有一点一直想不通：“飞升成神是莲大人的夙愿，莲大人为何还要强留此地？” 莲尧眼眨也不眨望着前方薄云：“本尊与天道之间的感应越发薄弱，并非本尊想留下。” 他沉默片刻，又道：“有个女子总在本尊脑海中哭，本尊想弄明白她是谁。” 芊芊眼神微动，想起三生石幻境中的女子，她整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莲尧把他们都忘了，却独独想起那女子。 三生石中两人又没什么交际……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玉琅似乎也对那女子念念不忘。 “每每听见她的哭声，本尊便心神不安。”他感觉到那女子于自己极为重要。 芊芊听他喃喃细语，随即灵光一现，指着下面的山脉：“莲大人，你仔细听，下面的村落里都有哭声。” 生老病死，哪一样没有眼泪。 莲尧依言，认真去听，果然泣声一片。 “你上辈子定然是救苦救难的神仙，神魂在九幽一逛，想起一点点前世的记忆，才会听见有人在你耳边哭泣，你听了心里也觉得难过对不对？” 心事完全被叶芊芊说中，莲尧心意盎然，如得知音。 “你呢，想起了前世记忆？” 芊芊当即摇头。 前世与她而言，是另一个人，纵使有记忆也是别人的记忆。 “莲大人就不要再想着啦，早日飞升成神，永生不死多好啊。”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莲尧也说不清，只感觉少了点什么。 飞升成神，对他其实并未多重要。 一个人的永生，也会枯燥吧…… “届时待我证道飞升，在上界还得靠莲大人撑腰。”她含着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莲大人可不要嫌弃我。” 闻言，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忧虑顿然消散。 莲尧哼笑，道：“你是本尊的朋友，本尊自然会护着你。” “那便先谢谢莲大人。”芊芊眯眯笑眼，视野中渐渐出现灵山的市集。 骤然间，她面色一变，翻身跃下黑龙的背，脚下现出一把长剑，迅疾而去。 莲尧变回人形，紧随其后。 苏锦如捧着汤药，一点一点喂进叶素素口中。 半月前，他们还好好的，一转眼除了自己突然全都病倒了。 叶素素病得尤其厉害，几日下来，形销骨立，犹如一朵败落的牡丹花。 叶素素昏昏沉沉，喝完药，又不免叮嘱她，千万不要告诉芊芊。 苏锦如难过地点点头，起身外走，厢房的门轰然被撞开。 她下意识后退，戒备地看向门口。 来人眉眼清丽，神色如霜。 “小、小师姐，”苏锦如握着碗，看着气势汹汹的芊芊，心口突突跳。 芊芊微一颔首，转头瞥向躺在床榻上的叶素素，蹙眉道：“你先出去。” 苏锦如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抱着托盘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出门又碰到赶来莲尧，她小声喊了喊。 莲尧点头，芊芊走的急，便担心的跟了上来。 苏锦如犹豫了一会，小声朝他问道：“莲大人，红染现在怎么样？” “她在乾云等你们回去。”苏锦如松口气。 红染没事就好，他们已经病了怎么多人，再下去，全仙门都要覆灭。 叶素素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芊芊，惊得坐起。 芊芊神色冷淡，此刻更是冷凝成冰，处处透着寒意：“姐。” 她立在床边，冷冷开口，叶素素心跳不已，吃力地挪了挪身子。 芊芊上摁住她肩膀，把手扣住她消瘦的手腕，输入一丝灵力进去。 叶素素的灵脉曾用龙血淬炼过，灵气充裕，可身体的消瘦却骗不了人。 她病了。 叶素素也清楚，抽回自己的手，道：“我好着呢。” 视线下移，芊芊看着她下瘪的胸部，道：“没了。” 叶素素顿时气的火冒三丈，这欠揍的死丫头，嘴是淬了刀子吗？ “没了个屁啊，再小，也比你大，你有吗？” 芊芊绷紧脸，她没有。 叶素素气了一会，便气不动，虚弱的靠在床头，瞪眼珠。 什么姐妹情深，亲人重圆，通通丢的一干二净。 芊芊思索一会，把储物手链中的地脉紫芝拿出来，递给她。 “什么？”叶素素没好气的接过灵木盒，一到手，便能感受到其中浓郁的灵气。 叶素素把嘴一撇，将盒子丢还给她，一脸不屑。 “这东西，我多得是。” 芊芊“哦”了一声，把木盒放在床头，转身道：“姐，你要是不想要，就丢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叶素素差些短寿。 死丫头会不会说话！ 一出门，芊芊看着守在门口的苏锦如，询问着门中弟子的情况。 这些时日苏锦如过的提心吊胆，芊芊一来就仿佛给她上了一颗定心丸。 “小师姐，他们都在这边的屋子，你去看看吧。”苏锦如引她往隔壁房间去。 妖兽与人不一样，拘不住，苏锦如也架不住他们热情，只好带着他们一同去寻霓红染。 谁知现在莫名其妙的染病倒地。 芊芊扫视着躺在榻上、床上呻|吟的弟子，面色紧绷，疾步走到小白面前。 苏锦如紧跟着走上去，神色倏紧。 原本白白净净的小女童，如今瘦得脱骨，双颧深陷，面如蜡色。 迷迷糊糊间，白小晓似乎看见了师父的身影，她虚弱地睁开双眼，轻轻道：“师父，抱抱……” 她想伸出手，奈何无力支撑，手轻轻在衾被上动了动。 芊芊俯身轻轻将小白兔从被中捞起，缓缓将自身的灵力输进她体内。 可小白的身体犹如破孔的风箱，无论再多的灵力，生命的火焰仍旧不温不火，走向灭亡。 白小晓闻到师父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她努力打起精神，仰头定睛望着。 是师父。 师父回来了。 第155章 鸡汤 芊芊抚了抚小白的脑袋, 眸光轻柔。 思索片刻，看向身后的莲尧。 莲尧瞟了眼她怀中的小白兔，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 不待她出口相求, 主动开口：“交给本尊，你放心, 不会有事。” 芊芊真心诚意地垂首道谢。 莲尧轻哼一声, 颇为受用, 又说了一句人话：“我们是朋友, 不必客气。” 原本是搪塞莲尧的话，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放在心里。 芊芊不由莞尔，但想起小白的病, 心情再度沉重。 叶素素病的虽重, 但经过龙血淬炼，灵脉中灵力充沛，白小晓体内情况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迅速枯竭。 探查完其他弟子情况, 芊芊便独自出门去坤山采药。 苏锦如担忧不已, “小师姐，坤山危险, 等莲大人一起去吧。” 芊芊摇摇头，扫视一眼米铺, 道：“方向盘去哪了？” 苏锦如：“他在西境历练。” 提起方向盘, 苏锦如想起住在另一处厢房的漠漠。 “小师姐路上收的那名弟子也病了。”她穿过院子, 走到院对面的厢房前, 推开门, “我把她安置在这边。” 芊芊踏进屋中, 漠漠病恹恹的靠在榻上，神色苍白，看见芊芊进来，先是发了一会愣，随后模样激动，欲下床行礼。 芊芊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躺着，过去探了探她身体，心下了然。 若非时空倒转，这些早在魔域破开之后死去的修士，现在应该已经死去。 “你安心在此住着。” 漠漠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眼中透着濡慕：“多谢……师父。” 芊芊轻轻一笑，回头朝苏锦如问道：“我们乾云仙门怎么一直不开山收徒啊？” 苏锦如一愣，瘪瘪嘴，委屈地说道：“小师姐，你闭关时，门派被围攻，红染又失踪，我们还哪敢开山收徒，就连传送阵都被他们发现给夺走了……” 苏锦如一股脑把一百年来的辛酸尽数倾倒出来，他们只是想去赤松丹门吃些东西，便被人发现，赤松丹门的掌门好心保下她，才没有被御兽宗与灵山的人抓住。 “小师姐，你可不不知道，现在的灵山掌门是凌霄，他可坏了，一看见我们就要抓我们，若不是闻师兄，我们只怕都在灵山的地牢里呆着。” 白辰曾告诫过她，小心灵山。 芊芊拍拍她的肩背，淡淡笑道：“现在我回来了，你们不会再受欺负。” 苏锦如不禁耸耸鼻子，瓮声瓮气的点点头。 安慰她片刻，芊芊转身出门，御剑朝坤山深处飞去。 玉京城附近的灵植大多魔化，坤山却一如既往，无人踏足的深处，遍布上品灵植，换做以往，芊芊定然扫荡个干净，此刻，她却没了搜刮的心情。 依照两味药的生长习性，她很快找到了鬼荆草与青芷花。 想到此病一时半会好不了，她又将药方其他灵草每一份都采满储物袋。 隐匿在暗处的妖兽盯着不远处挖灵植的青衣女子虎视眈眈，芊芊回眸掠了它们一眼，镇定自若继续挖药。 她一来，妖兽便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龙息，这与妖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女子，它们只敢远远盯着，不敢轻举妄动。 集齐九味灵药后，芊芊满意的收起储物袋，忽然，林中暗处走出来一只冰纹虎。 委屈巴巴瞅着芊芊，她一打量，便看出这只冰纹虎是半月前遇到的那只老虎。 高阶妖兽啊。 芊芊甩甩沾满泥土的小铁锹，铁锹瞬间化作一把银色长剑。 见她想要打架的架势，冰纹虎一哆嗦，用人声说道：“我……我不是来吃你的……” 这冰纹虎看起来五大三粗，声音却细细脆脆的，好似少年的声音。 芊芊眉梢微挑，颇为意外。 冰纹虎：“我想去你的门派。” 头顶的乾云仙门声势浩大，坤山的不少妖兽都知道。 它一点都不想呆在坤山，坤山的其他妖兽都不敢接近它，一个人好生无趣。 芊芊想了想，在心里推算着开山收徒的时间。 一般各大仙门开山收徒都是约定成俗，一起定一个日期。 春日或者秋日。 现在正好是春天，倒也是开山收徒的时候。 芊芊道：“行，十日后，你来灵山市集，街口第二家铺子，乾云长老会在那里招收弟子，人、妖不忌。” 人族反复无常，冰纹虎害怕她跑了：“你不可骗我。” 芊芊摆手，顺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合上剑鞘，道：“来的时候，记得化作人形，不可惹是生非。” 冰纹虎点点头，心中已经彻底相信她。 芊芊走了两步，又回过身，目光随意一扫，故意说道：“若你有朋友，也可一起来，我们乾云有麻辣小鱼干，烤花鸡，水晶酿，我们还有一家米肆，想吃的，它都有，你们来者不拒。” 冰纹虎咽咽口水，这些吃的听起来很不错。 躲在暗处的其他妖兽也咽了咽口水。 芊芊微微一笑，眼中闪着狡诈的光。 回到米肆，小白的精神恢复的差不多，看见芊芊，惊喜地奔过去，小小一只，竖着兔耳朵，立在芊芊腿前，想要抱却不敢抱。 白小晓其实骗了芊芊，她不是小孩子，故意装作小孩子骗大人宠爱。 还挑拨离间。 “师父。” 芊芊俯身拍拍她的小脑袋，伸手把她托抱在臂弯上，道：“好些了？” 白小晓点点头。 莲大人原来不是蛇，而是龙。 龙血，至宝，莲大人为了救她，放了一大碗血。 “师父，莲大人为了救我，放了好多好多血，师父，莲大人好好哦，他说这都是为了师父。” 刚出门就听见小兔子信口胡诌的莲尧：？？？ 芊芊轻轻弹了弹她的兔耳朵，道：“我去抓两条鱼给他补补血。” 白小晓瞥见出来的莲尧，又积极说道：“要多给他补补，师父要不要亲手做给莲大人吃呀？” 莲尧：你是要谋害本尊。 芊芊觉得她提议不错，莲尧是她忠诚的伙伴，必须要好好对待。 “好。” 御剑将门中弟子送回乾云仙门，芊芊便与莲尧一同返回玉京城。 路上费劲心力抓了三条正常的鲤鱼，一只老母山鸡。 把药交给闻时舟后，芊芊便专心致志守在砂锅前。 魇兽闲着无事，大着胆子凑过去瞧，老母鸡加人参清炖出来的香气扑鼻。 “叶道君，手艺不错啊。” 芊芊白了他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火。 魇兽发馋，殷勤地蹲在她身边：“叶道君，要不，我帮你扇火吧。” 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芊芊冷漠拒绝：“不必。” 魇兽托着下巴，道：“这一只老母鸡也不够分呀。” 芊芊指了指案板上烤焦的鲤鱼，道：“那里拿去吃。” 魇兽瞥了一眼，瘪嘴道：“看来叶道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芊芊好笑的哼一声，“看来你以前认得我。” 魇兽意识到自己多嘴，立马闭嘴不语，悻悻挪到旁边。 芊芊为了控制好火候，特地不用灵力，这老母山鸡可是她翻过五座山，才找到唯一没有魔化的鸡。 万物魔化，连吃个东西都难。 暮色四合，闻时舟终于闲暇下来，合上医案，鸡汤的香气飘如鼻中。 他长眉轻舒，起身走到后院，芊芊靠在小木椅上浅寐。 魇兽正把手掀开砂锅盖。 闻时舟眉头一拧，伸手过去，摁住他的手，摇头示意他放下。魇兽闷闷不乐地合上锅盖，清脆的声音吵醒了芊芊。 她睁开眼，看着偷偷摸摸的魇兽，一扇挥去。 魇兽急忙躲开，脚下一绊，砂锅连同炉子一齐往一侧倒。 闻时舟呼吸一紧，闪身急忙抱住倾倒的砂锅，鸡汤才得以幸免作废。 芊芊一看，顿时暴跳如雷，手中的蒲扇变回长剑，追着魇兽砍。 寻常的鸡也就罢了，这只鸡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偏生这个灵兽讨打，动她的鸡汤。 魇兽哪里是她的对手，连声求饶：“叶道君，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杀了我，闻时舟也会死！” 芊芊将将听清，顿了一顿，却见闻时舟快步过来，擒住少年胳膊，收进灵兽袋中。 芊芊眨巴眨巴眼：“方才，它说杀它，你也会……死？” 闻时舟泰然否认：“灵兽口不择言，师妹不要放在心上。” 芊芊收起剑，看着他右手托着滚烫的砂锅，惊道：“师兄，你不痛么？” 闻时舟看向自己的手，面色微僵，随即轻轻放在晒药的木架上。 “修仙之人，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芊芊蹙眉，伸手去捉他的手臂，以便给他疗伤。 闻时舟却闪躲开来，“师妹，鸡汤好了，冷了便不好喝。” 芊芊道：“我煮的东西向来不好吃。” 闻时舟：…… 她收回手，不再探究闻时舟的秘密，转身去灶房拿碗盛汤。 虽是为莲尧所熬，但莲尧在尝了一口后，便极为善意，给每人都分了一碗。 喝露水的闻时舟看着眼前古怪的鸡汤，想起魇兽眼巴巴守着砂锅，宽宏大量的把他放出来，善解人意的把鸡汤给他。 白绿看着他们互相客气，不大理解，捧着属于自己的鸡汤，感动地喝了一口。 “……”她忽然理解了。 第156章 揍他 闻时舟苦心专研许久, 终于找到延缓病情的药方，虽不能完全治愈，至少留住了他们的性命。 芊芊对医术一窍不通, 一直留心城中、山间淡淡的疫气。 无论怎么镇压, 疫气源源不断。 有这股疫气在，仍是治标不治本。 “莲大人能否找到疫气的源头？” 龙日行千里, 寻找疫气源头与他而言并非难事。 莲尧一连两日吃了芊芊做的“补品”, 这会躺在藤椅上休养生息。 “疫气如沼泽之气一样, 起于无形, 无法溯源。” 芊芊破天荒叹了一口气，随意坐下，背着莲尧拿出白辰给她的竹简。 犹豫要不要将忘忧散拿出来, 突然, 竹简响起白辰的声音。 “叶芊芊。” 芊芊讶异地挑挑眉，躺在藤椅上望天的莲尧闻声偏过脸，略感诧意。 白辰给他的竹简竟能传音？ “药可用了？”白辰在那边翘着二郎腿，悠悠哉哉。 他盘算半日, 天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该不会他们又打起来了？ 芊芊如芒在背，道：“效果挺好的, 前辈，他们都痊愈了。” 白辰皱皱眉：“痊愈, 忘忧散痊愈什么？恢复记忆了？” “……呃, ”芊芊绞尽脑汁圆道, “他们都恢复了。” 白辰终于感到一丝叶芊芊的不对劲, 不是, 他感应到莲尧不在她身边, 才传音相问。 这下遭了。 芊芊镇静合上竹简，还没放入储物链中，一只长臂越过她脑袋，将竹简强行抢了过去。 打开竹简，莲尧看着竹简上的字，目光高深莫测，芊芊回头，见他眼底腾起一股愠色。 她小心地回过头，躬着身子，轻手轻脚躲开。 莲尧冷声一哼，伸手拽过她的手臂，眼眸微眯，面色冷峻：“你与白辰给本尊服了忘忧散？” 芊芊挤出一丝笑，死道友不死贫道，把白辰推出去：“是前辈，他炼忘忧散时，不小心将忘忧散与茶水弄混了。” 芊芊轻轻掰着他的手，讨好地笑着：“后来才闹出这场乌龙。” 莲尧将信将疑，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掰着自己的手，察觉手上力道重，便收回手，握着竹简，思索了一会，难得好脾气的说道：“所以他还想给本尊吃忘忧散，让本尊飞升……哼，他以为这一切是本尊造成的，本尊又没有逆转时空！” 芊芊挑眉，猛地想起九幽的回溯镜。 不一定。 莲尧板着脸，将竹简还给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向她讨要忘忧散。 芊芊犹豫了一下，莲尧好似知道她顾虑，道：“若真是本尊，不必你说，本尊便是陨落，一定破了这局。” 芊芊犹豫着说道：“莲大人要不，试一试。” 莲尧剑眉微扬，别过头斜她一眼，“你修为太低，尽知道惹麻烦，本尊不在此，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来找你寻仇。” 敢情他不飞升，还是她到处惹事的锅。 “过几日，乾云仙门开山收徒，那只冰纹虎会来拜师，有它在，乾云弟子也不会随便被人欺辱。” “一只无用的低价妖兽，哼，忘忧散！”莲尧张了张手，眉宇颇有些不耐烦。 芊芊只好将忘忧散给他。 一到手，便化作粉齑。 莲尧一把火烧了干净，“日后不准本尊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免得又把你忘了。” 闻言，芊芊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挠了挠后脑勺。 莲尧继续说道，“本尊不信疫气因天罚而生，叶芊芊，你觉得如何？” “嗯？”她不知所措地回过神，“我……我……” 恍惚片刻，定定心神，道：“我想真是天罚，那些在原来时空活着的人难道还能复生？” 莲尧点头，他就知道，叶芊芊与他想得一样。 既然如此，让白辰再去推算，一定有办法查出疫气的源头。 坐在一旁的魇兽以为他俩会打一架，看着他们相携而去，撇撇嘴，啃了一口焦黑的烤鱼，轻声嘟哝：“喜欢就喜欢，失忆了还这么别扭。” 芊芊回头乜他，魇兽立时扬扬烤鱼，违心讨好地笑道：“叶道君烤的鱼真好吃。” 莲尧回眸瞥他一眼，略微疑惑的目光在那条焦黑的烤鱼上一顿，侧低下身，偏头问芊芊：“真的好吃？” 那鱼虽是芊芊烤的，但是他与闻时舟还有小白脸的徒弟一口都没有动。 “你可以试试。” 莲尧想起那几碗鸡汤，神情一言难尽。 他不想死在区区烤鱼下。 芊芊知道自己厨艺差，却好奇不理俗事的莲尧为何烤肉手艺超凡入圣。 莲尧仍把炼丹秘诀搪塞她。 炼好丹药，厨艺自然也会跟着长进。 赤松丹门甚至不务正业，出了一本食谱。 芊芊信他鬼话，这妖龙定偷偷摸摸练过。 一想，脑海中浮起莲尧偷偷摸摸苦练厨艺，芊芊情不自禁地笑。 那厢，听闻她要回仙门，闻时舟放下药典，出门相送。 芊芊若无其事敛笑回礼，有时觉得闻师兄舍我为人，傻得无可救药，却又十分敬佩他。 两人道不同，玉京城的疫病暂得缓解，闻时舟欲往北境，以微薄之力，拯救苍生之苦。 在玉京城休息许久，白绿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她依依不挠跟着芊芊，企图打动她的心，去救师父。 芊芊任她跟着，在北昆仑时，玉琅对他这徒弟挺上心…… * 回到灵山，米肆门口人满为患，不，妖满为患。 当然，人也不少。 却大多身着灵山弟子服饰的修士。 手持长剑，虎视眈眈。 为首的弟子身着红边白袍，芊芊记得灵山弟子服饰中，红边白袍是为亲传弟子服饰。 一百年，灵山竟然发展的如此之好，芊芊自叹不如。 “此处是灵山地界，开山收徒须禀报我派掌门，我派掌门许可方可收徒。” 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欺负苏锦如一个弱女子。 苏锦如不敢与他们正面起冲突，但身为乾云长老，必须把小师姐的任务完满完成。 可急得焦头烂额也无用。 修为普通，无人撑腰，只能任人欺负。 “若无掌门手令，这铺子——”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只众人身后响起，如雪山寒冰：“还轮不到灵山做主。” 众人一个激灵，纷纷转身去看。 一名青衣女子持剑停在他们身后，神态冷若冰霜，叫人不寒而栗。 灵山弟子不由自主的分成两道退开。 苏锦如看着小师姐回来，感动得都要哭出来，她擦擦泛红的眼眶，激动地跑过去：“小师姐！” 芊芊朝她点了点头，看着傻愣的人形妖兽，开口问道：“门派长老被欺负，你们为何不帮忙？” 冰纹虎化作的蓝衫少年委屈巴巴道：“不是你说，不可惹是生非吗？” 众妖附和地点了点头。 芊芊无语地扯了扯嘴角，道：“现在本掌门指定门规，若见本门派弟子被欺负，门中弟子给我往死里揍。” 冰纹虎一愣，芊芊朝后摆了摆下巴，语气干脆利落：“揍。” 冰纹虎瞬间明白芊芊的意思，扬起拳头霍霍向“牛羊”。 身后的妖兽们也一个个跟上去。 片刻，鬼哭狼嚎，场面不忍直视。 为首的灵山弟子从妖兽的拳头下逃了出来，鼻青脸肿，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芊芊，吓得往灵山山门跑去。 这个女人就是恶魔，他得找掌门过来，镇住她。 发泄的差不多，芊芊摆手，神色满意，“现在可以开山收徒了。” …… 日头渐渐西斜，苏锦如将登记的弟子名册递给芊芊：“一共八十七名弟子。 芊芊扫了两眼，深感日后仙宗繁闹。 她广袖一挥，天间显出一艘如同市集大小的巨型灵船，她背手转身看着仰望灵船的各色弟子，淡淡道：“登船回宗。” 好在这些妖兽平时彼此看不惯，此刻却一笑泯恩仇，天上飞的拉着地上跑的，很是团结。 一登船，众人心神大定，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乾云仙门的美味佳肴。 苏锦如听见，自动退出他们的视线，心虚不已。 世上也只有小师姐敢胡乱诓骗这些毫无防备的妖兽。 她转头寻着小师姐的身影，却见她立在船舵之上，冷冷盯着前方突然出现的身影。 是凌霄师兄。 不，凌霄狗东西。 百年来，灵山对乾云仙门极其打压，导致他们东躲西藏，皆是因为凌霄的命令。 若非方向盘死守米肆，他们恐怕连米肆都丢了。 因芊芊杀死如同他父亲一样的灵山前任掌门，凌霄恨了她一百年。 芊芊对凌霄的出现不惊不讶，面上稳如泰山，客气地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凌霄讥讽一笑，召出本命剑，“叶芊芊，杀师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死不休。” 凌霄天资出众，已是太清天境，芊芊掉了两个境界，且身上的内伤刚刚好。 芊芊往身后扬了扬下巴，对他的挑衅熟视无睹：“凌师兄，我现在可没空闲，想找我打架，排队吧。” 苏锦如听见她狂妄的语气，急的跳脚，她的小师姐修为掉的和她一样，真是急死她了。 百年来的沉淀，凌霄早已不是毛头小子，时间将他眉宇间张扬的锐气化为充满压迫性的威严。 “你若不想身后的那些妖兽陪葬，就跟我打一场。” 芊芊最讨厌被人强迫着做事，心中生出亿点点叛逆。 她回头望向在谈论着吃食的冰纹虎。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冰纹虎僵硬的回过头，只见叶芊芊阴森森地盯着自己，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它暗叫不好，却无法抵抗，主动上前问道：“掌门，有何吩咐？” 芊芊：“打他。” 第157章 划算 九阶冰纹虎的实力与太清天境的修士差不了多少, 且妖兽向来强悍，应付凌霄绰绰有余。 布下防御阵，芊芊便立在阑干上, 给冰纹虎打气:“打赢了, 本座给你烤十条鱼！” 众妖不知芊芊厨艺，发出想吃的声音。 冰纹虎更是激动, 化作兽形, 朝凌霄扑了过去。 凌霄目光冷厉, 扬剑相迎。一人一虎打得不相上下。 忽略掉凌霄剑气的杀意, 芊芊看到津津有味。 半刻之后，冰纹虎身上的皮毛现出几道血痕。 凌霄抱着必杀的决心，剑招凶猛, 冰纹虎平素以压威在坤山横行霸道, 根本打不赢身经百战的凌霄。 众人提起心，见凌霄提剑刺向冰纹虎内丹所在的心口，芊芊起身，召出破妄挡住他的致命一击。 没想到芊芊会出手, 冰纹虎愣住。 随后, 被芊芊一脚给踹回了灵船。 凌霄见她终于出手，二话不说, 挥剑袭去，招式迅猛。 他的灵力以被冰纹虎消耗的所剩无几。 芊芊横剑挡住他的攻击, 打算给自己要个彩头:“凌师兄, 我若赢了, 回溯镜归我。” 凌霄没料到她如此厚颜无耻, 冷声斥道:“做梦！” 芊芊歪了下头, 不可置否。 既不给, 她就只能强抢了。 凌霄以为她会与自己耗上一会，毕竟她先前命冰纹虎耗他灵力，可这愈来愈快的剑招叫人目不暇接，左支右绌。 魔域一百年可不是白待的。 芊芊反手一剑，挑断他的胳膊，利落的挽一个剑花，带血的剑刃插入他胸口。 凌霄迅速闪避，那剑自胸口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凌霄吃痛，意识却更加清醒，极快找到芊芊的破绽，一剑刺去。 芊芊挑挑眉，手中的剑顷刻变成一把大榔头，一锤定音。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气，摸向自己的脑袋。 凌霄直直往下倒去。 芊芊拿出千机丝，将人捆得严严实实，丢在桅杆下。 弟子们纷纷围上去瞧，纷纷赞叹掌门厉害。 芊芊乐的轻笑。 只有清楚她伎俩的莲尧，暗道她的狡猾。 拿冰纹虎消耗凌霄灵力，摸凌霄底细。 碰上这么一个狡诈如狐的女子，是凌霄倒霉。 芊芊拔出凌霄的储物戒指，仗着自己神魂强大，强行抹去戒指上，凌霄的神识。 昏迷的凌霄身子不由一震，唇角溢出一抹血。 芊芊在储物戒指中翻翻找找，却未见回溯镜的踪影。 她蹙眉，把目光放在凌霄身上，思索片刻，蹲下去，抓起他手腕探了探，都没有。 难不成藏在身上，还是藏在住处？ 她眼睛微动，一把抓过凌霄的衣襟，周身灵力一震，他一身红衣碎成片片红色飞絮。 众人见状，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甚至有些漂亮的半妖少年少女往同伴身后躲了躲。 置身事外的莲尧见她伸手去摸这人族的胸口。 情不自禁疾步过去，抓住她手腕。 芊芊一愣，目露不解。 莲尧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沉声道:“本尊来。” 芊芊让位。 莲尧三下五除二把他全身搜了一遍，都未搜到储物法器，更没有回溯镜。 到是凌霄悠悠醒转，迷迷糊糊看着一个男人板着脸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强烈的屈辱涌上心头，气得登时晕了过去。 莲尧面无表情收回手，施术清理干净自己的手，朝芊芊道:“没有。” 芊芊耸耸肩，“看来是在灵山。” 安置好新入门的弟子，芊芊将凌霄放进灵兽袋中，潜入灵山。 一百年来，凌霄将灵山复原的极好。 也许是还想着那狠毒的老头子，天权峰一直空着。 她循着记忆，来到凌霄所住的紫桓峰。 腰间的灵兽袋忽然动了起来，她冷笑一声，打开灵兽袋，一道白色身影自里面飞出，跌坐在地。 凌霄万万没想到这个无耻的女人竟将自己困在灵兽袋中。 芊芊信手拈诀布下一道结界困住凌霄后，举步踏进寝殿。 回溯镜正好摆在镜架上。 芊芊颇为意外，她还以为要翻找一番，才能找到回溯镜。 随即想到催动回溯镜需耗费不少灵力，且除了可以回溯记忆外，别无它用。 凌霄自然不会多费心思藏藏掖掖。 芊芊拿过回溯镜仔细打量。 身后的殿门陡然关上，芊芊回头，凌霄已破开结界，步进殿中。 芊芊轻轻放下回溯镜，看了眼他手中长剑，挥袖召出破妄，飞身一剑袭去。 凌霄哼嗤一声，眼神冷冽，迎面而上，两道剑光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路过紫桓峰的弟子听见掌门寝殿的打斗声，奔走相告，半刻，山峰之上聚集了众多灵山高阶弟子。 他们挥剑结阵，意欲助掌门一臂之力，却被一把突如其来的黑玉骨扇打落在地。 来人一身蓝衫，风流跌宕。 黑扇回手，顾雁行看了眼剑下的弟子，御剑停在殿门前的台阶下。 殿中刀剑相接的声音骤然停止。 顾雁行不慌不忙收起黑扇，召出仙剑，端正的侧立于阶旁，丝毫不见先前散漫之态。 殿中，芊芊掐诀锁住凌霄的灵脉，拧动剑柄，穿透胸口的剑刃随之横转。 凌霄痛苦的呜咽一声，缓缓垂下头，身体不受控制栽倒下去。 芊芊神态漠然，利落地拔出剑，血顷刻溅出，染深她的青裙，她面无表情揩去脸边的血迹，掐诀清理干净剑上的血渍，收起回溯镜，一壁给自己灌了口烈酒，一壁等着，半刻之后，确定他死透，才合上剑鞘，收起酒壶，徐步踏出寝殿。 立在阶下的顾雁行目光掠过她浴血的身姿，垂首拱手行礼，低头间竟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酒气。 芊芊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边走边问道:“西境情况如何？” 顾雁行微微一愣，道:“西境突发疫病，死伤无数。” 她点了点头，飞身御剑回山。顾雁行抬头看向殿中惨死的凌霄，眉眼透出几分愉悦，叶芊芊下手真是干脆利索，愈发有魔修的作风。 山中清醒的弟子见掌门被叶芊芊杀死，如见鬼状，惊恐不安。 “尽快将此事禀报北昆仑，请群英会制裁，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我……” 收到叶芊芊出关连杀两派掌门，东方识脖上仿佛一道凉风吹过，连打两个激灵。 “速速召集其他门派一同商议，再由她胡来，她就要杀到北境了。” 长明长老在一旁劝道:“御兽宗掌门与灵山掌门本就与她不合，且不说其他，淳风道君扣留乾云弟子近百年，叶道君护徒心切，也能理解，凌霄道君更不用说，两人隔着杀亲灭门之仇，叶道君杀他也在意料之中。” 东方识冷笑，将天星门送来的长信递给他看：“她利用上古妖龙闯入天星门禁地难道也是理所当然，这简直挑衅到人家家门口去了。” 说完，他不禁叹：“叶芊芊气运真是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捡去了。” 长明道君无语地扯扯嘴角，这话他已经听了不下十次。 “百年前，叶道君身死炼狱塔，我们都未亲眼所见，至于塔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谁也不知道，也许，这也是叶道君为何闯入天星门禁地的缘由……掌门难道未曾听说，天星门中常有弟子失踪的事？” “修仙之途意外重重，每个门派或多或少皆有弟子失踪，北昆仑也有不少，这有何关系？”东方识不以为意，却在他提起炼狱塔时，想起了另一件事，“不久前，魔域封印出现异动，与叶芊芊重现于世的时间相差无几，太过古怪，总之，整个苍澜界都开始变得怪异。” 如何都琢磨不透，他沉吟良久，才下定决心：“立即传音各大门派，召开群英会！” * 回到仙门，芊芊换上一身绿裙，调息半日，将回溯镜交给见多识广的白辰，九幽的回溯镜与这面回溯镜应该有所联系。 在灵山时，白辰便知道摘星楼中有一面可以查看记忆的镜子法器，只是未见其真身。 九幽的回溯镜是上古混沌初分时，支起天地的天柱炼化而成，有扭转时空的力量。 白辰朝灵山这面回溯镜中输入灵力，只见镜面缓缓涌出一团白雾，如云雾翻涌。 芊芊道：“这法器与九幽的回溯镜有何渊源？” 白辰收回灵力，道：“是一块边角料，用处虽不如九幽的回溯镜，却也是神器，可窥过去，可探未来。” 他略一思索，飘至芊芊身边，将她推至回溯镜前，兴致盎然道：“让吾看看你的未来。” 芊芊瞥他一眼，正要拒绝，白辰已开启回溯镜。 白雾散去，镜中黑气漫天，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青衣女子持剑独行在断壁残垣间，身影渐渐被黑雾隐去。 白辰灵力不济，只能探到此处。 芊芊看出那女子是自己，蹙眉问道：“镜中发生了何事？” 白辰擦干额上细汗：“天谴欲来，芊芊，你曾说过百年之内必定证道飞升，现在可能感受到机缘？” 她摇头，他口中的仙机到底是何物，她至今都不清楚。 白辰轻叹：“你若无法证道，注定会死在这场天谴浩劫中。” “那不一定。”她的命向来不由天定。 白辰知道叶芊芊狂妄惯了，思索片刻，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无法与天道抗衡，坤山深处有一处地火，寻常修士若入地火中，顷刻化为灰烬，但意志坚定的修士，若能熬过地火之苦，淬炼真身，便无惧境界压制，可与真仙一战。” 白辰之言，芊芊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她沉吟着道：“是莲尧所居的洞穴？” 白辰稍显诧异：“你竟去过，便不必由吾指路了。” 芊芊拱手道谢，转身欲去。 将出书阁，白辰忽然唤住她：“芊芊。” 她回过身，眼神不解。 白辰道：“淬炼之事不急，吾问你，若是未来有无数生灵死于天谴中，可只要牺牲一人，便可挽救数以万计的生灵，你，如何选择？” 芊芊一怔，随后笑问道：“死中有谁？” “至亲至信。” 她略加思索，轻“唔”一声：“划算。” 白辰轻诧，看见她认真的神色，豁然一笑，嘱咐她将混元仙君的手札再细看一遍，最好能再去一次混元仙府。 混元仙君自太上忘情后，再入红尘，终证大道。 混元仙府一定有仙机所在。 第158章 仙府钥匙 回去后, 芊芊再次将落灰的混元仙君手札翻出来，上面记录的无非是一个凄苦的爱情。 混元仙君与莲藕妖相爱却不能相守，最后遗憾余生。 前面记载的是双修术。 仙机难道是双修术？ 她摇摇脑袋, 把这离谱的想法甩出脑中。 后面的故事到莲藕妖飞升戛然而止。 混元仙府的秘境钥匙是谁给的？ 为何每个人进混元仙府只能取十样物品？ 仙府的器灵在何处？ 或许, 她应该再探进一次混元仙府，探查明白。 她合上手札, 出去朝苏锦如打听仙门大比的消息。 苏锦如摇头:“百年前北昆仑仙门大比后, 这一百年间, 再未举办仙门大比, 连群英会都不曾开。” “混元仙府的钥匙由谁掌管？”仙门大不就为了混元仙君的钥匙，若不举办，仙府钥匙岂不被人独占？ 苏锦如修为底下, 消息却灵通。 “一向是北昆仑掌管仙府钥匙, 听闻混元仙君的器灵每隔十年变会送给北昆仑混元仙府的钥匙，不过，混元仙府并非十年开启一次，有时, 二三十年开启一次也时常发生。” 难怪每个仙门都敬重东方识, 敢情他掌握着仙府钥匙。 得问他要一把。 不，百年前那场仙门大比, 北昆仑并未将仙府钥匙给她。 远在万里之外，与众人商议讨伐叶芊芊的东方识冷不丁缩了缩凉飕飕的脖子。 北境月海谷长老道：“乾云仙门距北境遥遥万里, 且无传送阵, 一去一回需耗时几月, 不如将她诓来北境, 再见机行事。” 一来, 他懒得跑那么远。 二来, 南境人生地不熟，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 叶芊芊竟能死而复生，远非一般修士。 “不如再举办一场仙门大比，亦或是利用群英会邀请她前来。” 此话一落，在场不少仙门长老连声婉拒。 北昆仑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仙门大比，谁举办谁倒霉。 倒是群英会还可行。 一个月半后，芊芊收到了群英会邀请函，地点在天星门。 想起天星门秘阁的几位长老，芊芊转手将邀请函挂在秘宝拍卖会，群英会都是一群老头子侃大山，有莲尧的洞府，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翌日被赤松丹门以九百块上品灵石拍走。 见到老朋友，芊芊过去与他商议，若在群英会上御剑东方识，劳烦帮她所要四把仙府钥匙。 沐掌门听说过她连灭两个掌门，生怕她一掌把自己给灭咯，连声答应，正好，东方识也欠赤松丹门两把仙府钥匙。 一拍即合，于是乎，众人在天星门等了小半个月，等来前来所要钥匙和推销丹药的沐掌门。 “叶道君呢？”东方识惊得立即坐起，众人已在天星门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她来。 沐掌门不明就里，以为他们看不起自己，撩起衣袖，与他争辩：“怎么，本座就不该来么，往年群英会邀请赤松丹门，如今竟连通知一声都没有，东方掌门，当年北昆仑式微，本座命弟子送了不少丹药……” 东方识一个头两个大，其余道君无奈的同时，暗中松了一口气。 倒是天星门的玉山尊者面色微青，隐隐透着愠怒。 叶芊芊摆了他们一道。 沐掌门提及仙府钥匙，月海谷长老开口相询，语气阴阳怪气：“东方掌门该不会将仙府钥匙尽给了自家门派弟子吧？” 东方识有嘴说不清，只得将仙府钥匙交给他们，“自百年前那一次仙门大比后，混元仙府已有百年未再开启，这钥匙有没有用，本座不敢保证。” 众人见钥匙并未造假，大方地道谢：“无妨无妨……东方掌门不辞劳苦，为我等保管了一百年，我等道谢都来不及，那还敢怪罪东方掌门。” 东方识：……你们变脸真是比天上的云还快。 他不情不愿的将钥匙分发下去，分至沐掌门时，沐掌门笑着道：“叶道君劳烦本座将乾云仙门的仙府钥匙带回去。” 东方识眉色微动，置身事外的玉山尊者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东方识冷哼一声，将属于乾云仙门的仙府钥匙交给他，顺口问道：“听闻叶道君回来之后掉了两个境界，可有此事？” 沐掌门不知他们的谋划，老实回道：“叶道君现在修为停在乾云境，不过，他们乾云仙门修炼功法不同，一向不以境界论高低，叶道君的实力可与太清天境一拼吧。” 东方识暗想：何止，五个太清天境的修士加起来恐怕都难以与之相敌。 试问，那个正道人士有他们惨，杀反派都要悄悄密谋。 沐掌门将仙府钥匙带回，托弟子交给芊芊，又问了问坤山灵草长势如何？ 芊芊道不错，言外之意，他们可来坤山采摘灵草。 赤松丹门弟子走后，芊芊将其余三把钥匙交给苏锦如，嘱咐她将钥匙交到方向盘他们手中。 那厢，霓红染正与顾雁行斗嘴，刚入门的弟子与以前的老油条排排坐，看戏吃瓜。 顾雁行见霓红染一百年过去，仍是个小萝卜丁，竟妄想弟子尊她为大师姐，遂毫不留情的嘲讽她矮。 霓红染犹如气炸的猫，全身的毛都竖起来，朝他磨牙。 若不是小白与小黑一同抱住她的腿，她非揍他一顿不可。 小白直言：“大师姐，大师兄的修为已经到了乾云天境，你打不赢。” 话一落，仿佛火上浇油，霓红染气的咬牙切齿，恨恨道：“我去叫师爹，他可比你厉害多了，哼！” 顾雁行一愣，师爹？ “你哪来的师爹？” 霓红染把脸一扬：“莲大人！” 顾雁行不由嗤笑一声，想当他师爹没门。 “那是师父的灵宠！” “他厉害，就是师爹！” “大师兄我也挺厉害的。”不知为何，顾雁行不再与她争辩，反倒伸手摸摸她脑袋，“你是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师爹’啊？” 霓红染又惊又气，大骂：“没门，方向盘，你个臭盘子！” 顾雁行笑了一笑，无所谓耸耸肩，开口纠正，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莲大人是镇派神兽，你天天”师爹“的叫，他会不高兴，二师妹，若他不高兴，飞走了，门派就没神兽撑腰了，你说是不是？” 霓红染恰巧听说莲大人飞升之事，莲大人飞走了，就没人做好吃的给她吃。 她瘪瘪嘴：“那……那好吧。” 顾雁行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色，见她瘪着嘴，不大高兴，善解人意地说道：“你若实在嘴痒，我就勉为其难当你的“师爹”，来，叫声听听。” 说着，他倾了倾耳朵。 霓红染看着他厚颜无耻的样子，瞪圆眼珠，小脸涨红，还没出声，前来分发仙府钥匙的苏锦如一把揪住他耳朵，往后拽。 “小盘子，你反了天啊，师爹师爹，你想做什么，枉小师姐对你这么好，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苏锦如误会芊芊请沐掌门索要仙府钥匙都是为了方向盘，他马上便要进境，一旦进境，他便再也不能去混元仙府。 臭小子一直压制修为，不肯进境，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吗？ 方向盘，不，顾雁行，堂堂梵音城城主，两百年前玉京仙城的城主之子，人见人怕的魔君使者，如今竟被一个境界堪堪到晖阳境的丫头片子揪着耳朵道歉。 “师姑、师姑，你轻点……” 苏锦如冷哼一声，松开手，将仙府钥匙塞给他，小师姐长得漂亮，人又优秀，身边有爱慕者并不奇怪，闻师兄、莲大人，甚至是玉琅道君都可以，但不能是方向盘。 “你师父对你这么好，你决不能做出违背师门之事，更不能罔顾人伦，伤害你师父。” 顾雁行扯扯嘴角，掂了掂手中的仙府钥匙，脑海中浮起旧日记忆，不管她有心无心，的确帮了他许多。 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苏锦如苦口婆心，又道：“此次，混元仙府，小师姐也去，秘境中好好跟着她，别跟去西境一样迷路迷几年才回来。” 顾雁行眼神一动，扬起脸，顺从地点点头。 苏锦如又将剩下的两枚钥匙交给小孔与小黑，将嘱咐方向盘的话，重复一遍。 她走后，小黑便将仙府钥匙给了小白，小白比他聪明，知道得更多，她去比自己合适。 小黑五大三粗，小妖怪们都不敢过去，但钥匙一到软乎乎的小白手中，众妖纷纷凑过去瞧，挤挤攘攘。 小白手中的钥匙瞬间移了手，小白提心吊胆地瞅着，生怕他们把仙府钥匙给弄坏了。 小孔握住钥匙与天狗互相踩踏，顿时鸡飞狗跳。 眼见混乱，顾雁行抬手掐诀，仙剑化为无数道剑影，自每个人的身体空隙间穿过，宛如数万道细丝，剑影锋利如刃，所有人僵在远处，不敢再动作。 顾雁行撤出小白与小孔周身的剑影，小孔松口气，明白这是大师兄再帮自己，一把抓起小白的耳朵，托起她屁股往氐宿星宫跑。 只见一只孔雀驮着一个长着一双兔耳朵的三岁小女童穿过莲池天桥，一溜烟没了影子。 顾雁行轻笑，扬袖一辉，其他弟子身边的剑影顷刻消失。 众弟子只听说过门派有个大师兄，却不知他如此厉害。 果然，他们来对了地方！ 第159章 器灵 “许是器灵陷入了沉睡, 混元仙府已关闭传送阵。”白辰将钥匙还给芊芊，思索片刻，又道, “北昆仑的东方掌门既能与器灵传音, 想来也能唤醒器灵。” 东方识既然将仙府钥匙给他们，应当也知道其中内情。 “再等等或许就开了。”芊芊捏了捏钥匙柄, 下一瞬间, 钥匙绽放出耀眼的白光, 芊芊还未来得及准备, 便被吸入白光中。 再一睁眼，已身处灵气充盈的仙府。 她轻轻睁开眼，扫视一眼周身青翠树叶, 脚尖一点, 自树上飞至铺满落叶的地面。 拿出方向盘找了一会方向，芊芊抬首望了眼一望无际的青色，御剑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混元仙君的宫殿映入眼帘。 她闪身下去, 立在以前对弈的棋盘旁, 棋子与上一次来时一样，只是不见先前那道朴实无华的身影。 混元仙府俨然是一个小世界, 辽阔无际，与其去找混元仙君的残灵, 不如让他主动找上自己。 她启步欲走, 上空陡地飞来三道势如破竹的剑气。 芊芊闪身一避, 脚下的白玉砖地被剑气割开一道大裂口, 来者不善。 她扬首望去, 只见三名老者正气凛然的灰袍老者御剑停在前上方。 见他们略微眼熟, 芊芊微微眯了眯眼，细一打量，恍然大悟。 “三位天星门尊者怎会来此？”她面带淡淡笑容，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反倒多了一丝警惕。 他们也不费话，扬剑布下太阿杀阵朝芊芊压下。 芊芊眉梢一挑，双手迅速结阵，一道碧色阵纹迅速在她手中铺开。 自知难敌，她用尽全部灵气挡住片刻，翻身飞出太阿剑阵的诛杀范围。 三位尊者收剑散开，各守一面，挡住她的全部退路。 他们为了能进入混元仙府，皆把境界压在了乾元天境。 无路可退，芊芊只能拔剑一搏，最好能将他们境界逼出来，被仙府赶出去。 三位尊者将叶芊芊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三人一齐动手，只见头顶四周与脚下显出数道五星阵印，随即缩小，缓缓合成一座囚阵。 芊芊一动不动，周身的灵气犹如烈火烧地一般发出一片片波动。 乾云心法从不以境界论实力，从不是一句空言。 身为太衡真君的关门弟子，她又怎会让兔老头失望。 四面八方犹如洪水泄堤，猛烈地涌来，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三位尊者手中的剑不受控制的颤动，芊芊挥剑破开囚阵，飞身朝最近的尊者袭去。 尊者暗道自不量力，扬剑与之对上，下一瞬，面前的身影闪至他身后，反手削去他的发冠。 尊者面上一怒，刻意压低的境界瞬间回到太清境，芊芊被雄厚的灵气击飞的同时，那尊者也在一瞬间消失。 仙府器灵果然名不虚传。 余下两位尊者冷着脸飞身朝芊芊追去，原本想活捉，以抽取她神魂之力助逢京渡劫成仙，竟没想到她如此狂妄。 芊芊借助罡风之力，御剑飞向山林，她对仙府地形了如指掌，速度虽慢了些，却也足够甩开他们。 忽地，身后响起轰轰声，芊芊把余光瞥去，只见身后高耸茂密的树木依次倒下，鸟兽惊飞。 两人穷追不舍，芊芊收回视线，剑如流星，往赤水疾去。 混元仙府是杀死她的最好机会，见她身影越来越远，两人心有灵犀，朝前面那道身影打出数道剑气。 脚尖一点，芊芊犹如轻燕掠水，与身后的罡劲剑气擦身而过，潜入赤水。 两位尊者追至赤水，扬手一拍，泛起圈圈波澜的赤水顷刻凝结成冰，几个眨眼的功夫，辽阔的赤水河面千里冰封。 与此同时，顾雁行一把捞起在水里嬉戏的孔雀，往岸边退了数丈。 坐在树下的小白看着突然凝结的河面，惊得立即奔向顾雁行身后，扯住他的裤腿。 “大师兄，我怕。” 顾雁行瞥了眼这只黑心兔，哼笑一声，放出自己的啾啾，命它前去一探究竟。 小孔甩开羽毛上的水渍，化作一个花里胡哨的小少年，抻长脖子往赤水河中探，边道：“这该不会是师父做的吧？” 在他印象中，也只有师父才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顾雁行感觉到冰封河水的灵力中透着淡淡罡气，摇头道：“师父没有这么深厚的灵力，仙府中潜进了高阶修士。” 小白不解其意，“师父不就是高阶修士？” 顾雁行摇头：“不，实力更深，实力恐怕已到散仙。” “散仙？”小白皱眉，“不是渡劫飞升，才会成仙么？” “散仙，是已经渡过天劫，却无法飞升的修士，瑶华山的闻时舟，便是散仙。” 小孔想到平易近人的闻时舟，不由念叨：“闻师伯原来这么强，幸好我没惹他生气。” 小白白他一眼：“闻师伯性子好，从不与你计较。” 顾雁行见他们又要吵架，一手提一只，走到河边，与此同时，前去查探的啾啾已飞回闻时舟肩头，喙上衔着一片碧色衣角。 看见熟悉的颜色，顾雁行眼皮跳了跳，丢下两人，取下那片衣角，细细打量。 啾啾踩在他肩头又叫又跳，诉说这方才心惊肉跳的情形。 顾雁行收起衣角，温声安抚它：“没事，我知道，待会我便帮你报仇出气。” 小白听不懂鸟语，随即看向身为鸟类的孔雀，小孔道：“它说，它叼起那块布的时候，差点被两个老头杀了，要大师兄替他报仇。” 小白：“哦~” 顾雁行收起啾啾，回身拍了拍他们脑袋，道：“那两个人就在附近，我们必须快点离开，免得被他们寻到。” 闻言，小白化作原形，跳上小孔的怀里，安心当一个抱枕。 小孔：“……” 顾雁行拿出寻息盘，将破布的气息引入盘中，只见指针一动，指向河面。 他道：“你们要不要去灵兽袋？” “不要。”小孔与小白异口同声地回道。 顾雁行再问：“避水法决可学会了？” 小白朗声回道：“学会了。” 小孔犹豫，小白替他补上：“孔雀不怕水！” 顾雁行点点头，挥水破开冰面，带着他们扎进冰冷的赤水，循着指针游去。 芊芊潜入地下暗河，游了一段时间，突见上头波光荡漾，似有琴声传来。 她迟疑片刻，游上水面。 忽一瓣桃花轻轻落入她眼帘，芊芊走上岸，掐诀清理干净身上的水渍，随后打量着四周烂漫的桃花树。 耳边琴声也清晰许多。 她边走边四望，周身绚丽之景让她生出一种置身幻境的错觉。 直到看见抚琴之人。 混元仙君的残灵。 男子见她忽然出现，似有预料，又带些不解。 他摁住琴弦，道：“吾原以为你已飞升上界，原来你还在苍澜。” “前辈，”芊芊拱手行礼，道，“前辈赠我的手札，我看了几遍，却仍是看不明白，特来求前辈解惑。” 男子朗笑道：“哪里不明白？” 芊芊想了想，总不能说双修术不明白吧。 她道：“后半部分，藕妖与仙君最后到底如何了？” 男子把手抚了抚下巴，正欲开口，便有看向荷花池：“又有人来了。” 芊芊以为是那两个穷追不舍的老头，拱手求道：“劳烦前辈帮我——” “不必。”男子抬抬手，仙府中发生的事情，他都知晓，“不是他们。” 话音及落，顾雁行带着小白两只小妖从水中飞出。 小白一见到芊芊，从小孔手中蹦出去，箭步蹦跶到芊芊腿边，化作人形抱住她裙摆：“师父！” 芊芊俯身摸了摸她脑袋，随即看向顾雁行与小孔，顾雁行行礼后，将那道衣角递还给她。 芊芊看着被削去的衣角，眸色泛冷。 混元仙君信手变出三条竹凳，道：“诸位请坐。” 小白歪了歪头，瞅了男子一眼，男子虽长得平平无奇，却气质出众，宛若谪仙。 芊芊道：“此是混元仙君。”的残灵。 小白惊得撒开芊芊的裙摆，合掌拜了一拜。 混元仙君态度随意，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众人落座后，混元仙君便将手札的藕妖与仙君的结局告诉他们。 “天不降接应金光，混元仙君为了渡藕妖成仙，行十万件善事，三千年后，终于渡得藕妖成仙。” “不过，混元仙君因私留凡间，每日顶着天罚，在藕妖成仙后，便身陨道消。” “死后，居住之地化作一方秘境，便是你们口中的‘混元仙府’，而吾则是混元仙君的残灵。” 故事讲完，残灵面含微笑，眼神温和。 芊芊听后轻啧一声，虽不置一词，也听得出她口中不屑之意。 顾雁行百无聊赖把玩着一把匕首，若非芊芊在，他手中之物该是黑骨扇。 小白则是连连摇头。 小孔，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多愁善感的小孔，一颗心都要揪了起来。 他抹着眼泪：“呜呜……混元仙君太可怜了。” 残灵轻轻摇头，柔声道：“看着最爱之人得偿所愿，他很幸福，众生皆以为飞升成仙才为得道，可仙外有仙，天外有天，一生寻寻觅觅，你争我斗，何为归处？” 芊芊不以为然，并深感困惑。 这故事与白辰口中的仙机有何关系？ “所谓证道，”残灵望向石桌前的那方莲池，眸色温和而慈悲，“是证心中之道，既已证得心中之道，成不成仙，又有何重要？” 芊芊不动声色观察着残灵的一举一动，顺着他目光看向莲池，又把神识探了一遍，也察觉不出丝毫异样。 其余三人还沉浸在残灵的故事中，未回过神。 “后来呢，藕妖成仙就再也没回来过？”冷血小白兔难得有些意难平。 残灵微垂眼眸，语气忽然轻飘飘的：“他已死，回来与不回来皆无意义。” 小白道：“若是回来，至少藕妖还念着混元仙君呀，不回来，那她真是无情。” 残灵稍稍抬起头望了眼小白，淡淡一笑，未再言语。 似是默认了小白的话。 第160章 龙穴 忽然, 池水中荷叶轻轻一颤，芊芊凝目细看，池水幽深, 水面静静浮着几片碧荷, 那轻颤的荷叶仿佛是她的错觉。 残灵神态平静，起身负手踱入竹屋。片刻, 携一卷卷轴行至芊芊面前。 “原以为无缘相见, 此画赠与姑娘。” 芊芊回过头, 镇静地接过。 一旁的小白扒拉着她的衣袖, 撒着娇要看。 芊芊只好拆开画轴，放在石桌上缓缓展开，一副栩栩如生的仕女图映入众人眼帘。 “是师父！”小白一脸惊奇。 芊芊看着画中的自己, 抬头望去残灵：“这与仙机有何联系？” 残灵淡淡笑着, “只是爱好罢了，不过姑娘所求，在下到懂得一些。” 他收起画轴交给芊芊，信手在石桌上拂过, 桌上平白显出一具棋盘与两罐棋笥。 芊芊知晓他又要请她对弈, 她耐着性子坐下。 两人你来我往，半刻胜负已分。 芊芊收子, 道：“前辈现在可否告诉我，仙机是何物？” 残灵眸中带笑：“只是世人谣传, 成仙之机, 全由本性, 世人一心成仙, 而忘初心, 便也丢失了自己, 失去了自己的道。” 芊芊眼睫微颤，垂眸思索，脑海中浮现出娘亲温柔的笑容。 “在下言以至此，多谢姑娘陪我对弈一场，后会无期。”残灵转身步入桃花林中，身影渐渐被纷落的花雪隐去。 池水的荷叶微微颤动。 芊芊警觉地回过头，望向泛起波澜的荷花池，箭步过去，抬手掐诀，一团真火蹿上指尖，透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藏在荷叶下的小精怪更是怕的紧，跃出水面，立在荷叶上，小声道：“求你不要伤害我。” 小儿不过拇指大小，犹如花中精灵，芊芊挥散真火，看着她：“你是何人？” “我……”小人揪着手指，语气小心翼翼，“我是藕妖……” 说着，她连连摆手，求道：“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若他知道，一定会对自己失望的。 芊芊瞥了她一眼，小人皱巴着脸，拱手拜着，唯恐芊芊透露半分。 芊芊道：“你不是成仙了，为何会在此处？” 藕妖抓抓脑袋，低落地摇了摇头：“我想成仙，可无法与他相守，成仙有何意义？” 这话与残灵如出一辙，芊芊半信半疑，藕妖提出条件：“我可以让你采十颗仙草。” 芊芊挑眉，眼瞳一转，问道：“北昆仑掌门东方识，你可认得？” 藕妖点点头。 “他与你什么关系，为何他会有仙府钥匙？” “他的先祖曾帮过仙君一次，我将仙府钥匙传给了他，只是最近苍澜动荡不安，我便关闭了传送阵。” 芊芊了然，又道：“我今日帮你守住秘密，这钥匙也该有我一份。” 近旁顾雁行听见她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惊讶地盯着狡诈的叶芊芊。 藕妖绞紧手指，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只要不让他发现，要她做什么都好。 芊芊看出藕妖所想，这笨蛋小妖真的以为残灵没发现？ 她想了想，又到了大赚一笔的时候了，她善解人意地说道：“这里面灵气充裕，若如东方识一样贪心，会破坏仙府灵气，便只要三十枚仙府钥匙吧。” 顾雁行：！ 远在北昆仑处理门中事物的东方识又打了一个喷嚏。 藕妖虽感觉有些不对劲，当她当初给东方识百枚仙府钥匙，芊芊只要三十枚，倒也不是漫天要价。 得了仙府钥匙，芊芊心中暗乐，眉色不显，稳重端正地问道：“你可知此地出去的路在何处？” 藕妖见芊芊人矜持又和善，再者，残灵也离开了，她的胆子大了起来，主动给她带路。 芊芊招呼弟子跟上自己。 小孔得知花仙子便是藕妖，激动得不得了。 果然藕妖也喜欢混元仙君。 小白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混元仙君为了渡藕妖成仙而死，若是知道藕妖放弃成仙，恐怕气的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吧。” 小孔：“……”无情的黑心兔，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藕妖转头看着他们，道：“仙君温和体贴，不会生气。” 小白：“那你为何不去见他？”分明就是怕他生气，人间历世三千年，只为渡她成仙，结果她放弃成仙，藏头藏尾守在自己身边，还不敢露面，换作任何人都会生气。 藕妖支吾片刻，小声难道：“我……怕他失望……” 仙君为了她，连命都没了，而她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仍在淤泥中挣扎。 藕妖可怜巴巴对戳着手指，小白瘪瘪嘴，走出桃花山谷时，她细声开口，语气轻轻的，透着一抹安慰与自责：“仙君知道你对他有情，不会怪你的……” 藕妖不自觉地低下头，陷入沉思，连芊芊一行人与她告别，顺手拿了几百株灵草，都没注意到。 顾雁行见状扯扯嘴角，她简直比他这个魔头还像魔头。 出去后，芊芊披上黑斗篷，嘱咐顾雁行保护好小白与小孔，那两个尊者只怕还在到处寻她。 顾雁行不知她从哪招惹了这么多仇家，他可不想他平静安静的生活被人打破。如今他压制着修为，纵然有心也无力。 分道后，芊芊径直去百花谷，将其洗劫一空，握住钥匙强行提前传出混元仙府。 好在此次传送地点并非天星门，芊芊看着传送阵旁稀稀落落的修士，不动声色混入其中。 随着日光升起，街上的商铺渐渐苏醒，修士也多了起来。 芊芊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女修，走走停停，买了几只防御金簪，又买了两身红色天阶法衣，最后还给莲尧买了件鹤氅。 隐在暗处，受命观察的天星门弟子密切注意着从混元仙府出来的每一个修士，见芊芊是女修，目光一直跟随着她，见她如寻常女子一样爱买首饰衣服，甚至进了一家又一家酒肆，想到端正自持、不苟言笑的叶道君，便摇头把目光移向其他修士。 芊芊拎起打包好的美味珍馐，大摇大摆走出街口，御剑朝东方飞去。 彻底甩开那些不死心的修士后，她调转剑头，正欲奔赴灵山，储物手链突然飞出闪着白光的传音铃，白光极快的闪烁着，仿佛风雨雨来袭前的警告。 芊芊掐诀，传音铃响起白辰的声音，平淡中透着一抹克制的颤抖：“芊芊，吾开启了护山大阵，你去坤山淬炼吧。” 一听，芊芊便知道门中出了事，白辰怕芊芊担心，不愿多言，传音铃的白光随之熄灭。 苏锦如听见白辰径自断了音讯，道：“真君，这不是惹小师姐更加担心吗？” 白辰道：“正是让她担心，否则无法分心。” 苏锦如道：“小师姐若知道莲大人跟着天星门道君走了，指不定多伤心。” 白辰不以为然：“芊芊与他并非契约关系，等她回来，吾告诉她，莲大人飞升便可，你记得吩咐他们不要露馅。” 苏锦如神色为难，迟疑地点点头。 她尽量不让小师姐知道，天星门的道君拿乾云仙门做威胁，带走了莲大人。 所幸传送出混元仙府的传送阵就在南境，不到三日，芊芊赶回乾云仙门。 白辰果然开启了防御阵，仙门中的飞阁重楼并未有丝毫异样，苏锦如与其他弟子都在。 白辰正握着书卷，担任起教导长老一职，教他们识字。 平和而安宁。 芊芊合上刀鞘，传音给白辰，让他关闭防御阵。 疫气蔓延至灵山脚下，白辰以她身染疫气为由，拒绝她踏进仙门。 芊芊朝他翻了个白眼，但见门派无事，不做计较，看着心不在焉的苏锦如，扬手将装有吃食的储物袋递给她：“苏师姐，里面吃的。” 听着白辰讲课的小妖怪们回过头，坐在旁边看山野杂记的霓红染耳朵一竖，立时冲到白玉阑干，一壁去够，一壁朝芊芊笑道：“师父，你回来了！” 芊芊冷哼一声，方才她坐在椅上一丝不动，现在听见有吃食，便凑过来。 倒是越发机灵了。 芊芊含着促狭的笑意，将储物袋递给她，霓红染去接，芊芊手腕一动，储物袋飞向苏锦如。 霓红染追上去，踮脚一跳，抓住半空的储物袋，笑嘻嘻抱在怀里。 苏锦如收敛心神，望见芊芊，眼神微颤，忙迎上前去：“小师姐。” 芊芊把从仙府得来的三十枚仙府钥匙与装有无数灵植的储物袋交给她，又问道：“我姐现在如何？” 苏锦如心思重重，接过两个储物袋，道：“叶师姐的病现在无大碍，只是提不起力气。” 比起卧病在床的其他人，已甚是幸运。 三生石幻境里，叶素素被魔兽所伤时，与现在差不了几日。 若命真是上天注定，那湮灭的灵山难道还能复生？ 苏锦如看着防御阵外的芊芊，心中埋怨白辰前辈无情无义，哪有把自家掌门赶出门派的。 她埋怨地看了白辰一眼，朝芊芊问道：“小师姐，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去坤山闭关。” “坤山？”苏锦如很是诧异，“小师姐在坤山有洞府？” “莲尧有。”不得不说，莲尧真的很会挑东西，他所挑中的东西无异不是珍稀灵宝，坤山洞府也是一块洞天福地。 第161章 踏平天星门 提起莲尧, 苏锦如突然变了脸色，芊芊见状，目带疑惑, 自她回来, 苏锦如好像藏了心事。 苏锦如欲言又止，小师姐那么聪明, 他们藏藏掖掖, 也迟早会发现。 那厢白辰故意重重放下书册, 好整以暇看着她们。 苏锦如一缩脑袋, 口中的话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去，神态愈发显得心虚。 芊芊若无其事的与她笑笑，御剑离去。 看着那么消失于云际的身影, 苏锦如默默松开一口气。 都怪白辰前辈, 哪有仙门不准自家掌门回山的。 与他们话别后，芊芊御剑朝坤山而去，直下地心深处，半响, 热浪扑面, 岩浆翻涌。 她微微眯了眯眼，停在岩浆之上, 低眸望向龙族埋骨地。 岩浆如浪，隐有龙魂出没。 她静静望着烈焰, 轻轻移动脚步, 火光映在眼中, 灼得眼睛发痛。 脚下的剑发出铮铮呜鸣, 似是在担心主人。 她跺跺剑身, 没想到这把凡剑竟生出了剑灵。 她道：“你要不要随我一起下去。” 破妄剑瞬间安静入鸡。 芊芊轻嗤一声, 这德行一看就不是正经剑灵。 她取下储物手链，放在破妄剑上，脚尖一点，纵身跳下火海。 适才沉默的破妄剑悲泣长鸣，仿佛在告别主人。 芊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发被热浪一裹，化为焦炭。 “……”她可能又要成光头了。 * 深夜，灵山市集灯火阑珊，丹器阁正欲关门，忽然，一只焦黑而有力的手挡住伙计关门的动作。 “客、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他看着面前黑得五官不清的古怪……女子，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 芊芊开口，嗓子冒出一股白烟，吓得伙计又是一颤。 芊芊掸了掸面前的烟雾，哑着嗓子道：“我买东西。” 伙计见状不由害怕，只盼着她赶紧走，最近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 他放下门板，躬身，小心翼翼地引着她进去，道：“小店应有尽有，客官只管吩咐，小的立马帮客官拿来。” 芊芊扫了眼古今一辙的丹器阁，道：“假发。” 伙计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她来，只是想来买一顶假发，他瞥了眼女修光秃秃的脑袋，忽然觉得怪异又好笑，诚惶诚恐请她坐下，回后院库房，取来假发给她。 原本丹器阁不会买此等奇怪的凡物，后来，是掌柜要求备下，说是也许有人会买。 他以为是掌柜随口之言，没想到竟真的有人买。 芊芊要了好几顶，付账后，瞥向柜台，问道：“你们以前的老掌柜去哪了？” 伙计愣了愣，半陪着笑脸，半陪着哭脸，道：“掌柜半月前病逝了。” 芊芊这才瞥见通往后院的甬道上挂着两个白灯笼，她歉意地拱手致歉。 伙计受宠若惊，不好意思道：“我们是凡人，能活几百年已经是福气，客官切勿介怀。” 芊芊微垂眼眸，思索片刻，与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随即转身离去。 乾云仙门的防御阵仍开启着，芊芊停在防御阵前，伸出手去，眉梢微挑，徒手撕出一道口子，飞身进去。 感应到防御阵异动的白辰从藤椅上起身，嗖一声飘出去，只见一道碧色残影掠过，防御阵已自动修复。 白辰一看就知道，是芊芊回来了。 看着防御阵上的灼热灵气，他欣慰地抚抚下巴，“看来她成功了。” 芊芊回去，洗干净自己一身黑炭似的泥，带上假发，换上一套月白色的长裙，梳了个齐刘海遮住眉骨，掐诀定住假发，精神抖擞地去看叶素素。 见叶芊芊神采奕奕，穿的人模狗样的，叶素素心平气和，死丫头不去闯祸，身体康健，修为长进，纵是死也无憾。 叶素素仍与半月前所见一样，面色苍白，生气不足，芊芊想起自己曾给她的紫芝，道：“先前我给你的灵芝吃了吗？” 叶素素：“我命长，用不着那东西，倒是你，现在又到上元境，可别再给我掉下去。” 芊芊耸耸肩，先前之所以那么快进阶，全是因为体内有妖丹的缘故，现在这身修为是她实打实修练而来，自不会掉境。 她朝叶素素伸手将紫芝要回来，化作紫芝液，扳开叶素素的嘴，灌了下去。 “！”反了天了！ 叶素素被迫吃完一碗掺着土的紫芝，身体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她双眼一瞪，一掀被子，跳着去打这叛逆的妹妹。 芊芊边躲边道：“你看，给你吃不吃，这紫芝简直立竿见影！” “你别给我逮着！”芊芊身形灵活，叶素素连她边都没挨着，只能抄起袖子，无能狂怒。 芊芊摆摆手，跳出门槛，一个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来围观的小妖怪们，见状不由感慨：掌门好厉害！ 不知自己在弟子心中形象高大几分的芊芊，逛到莲尧所住的阁楼。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无莲尧的身影，妖龙平素不在这，便在书阁呆着。 方才路过书阁时，她特地把神识掠过书阁，里面并无莲尧的身影。 芊芊背手，转身回走，远处的白辰抱臂喊道：“芊芊，你在混元仙府时，上古妖龙已飞升上界。” 闻言，芊芊不禁蹙眉，一壁走一壁道：“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白辰：“他道，他会在上界看着你，叫你不要做亏心事。” “哦。”芊芊眉目冷淡，莲尧一直陪在她身边，原先芊芊并不喜欢，嫌他碍手碍脚，如今听闻他飞升的消息，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仿佛少了什么东西，就像是一笔巨财不翼而飞。 钱包空了。 白辰见她板着脸，那不高兴的情绪溢于言表。 “你想见到他，便证道飞升吧。” 芊芊：“我还有大仇未报，报了仇再说吧。” 白辰：“……”他差点忘了，叶芊芊是被天星门道君打伤的。 她若去天星门报仇，莲尧飞升的谎言岂不就被发现了？ 白辰清清嗓子，语重心长地教导道：“成仙之人，不必纠结这些杂念，这些杂念只会影响你的心绪，令你产生心魔。” 芊芊冷冷一笑：“是吗，我偏生喜欢，我这人恩必还，仇必报，前辈告辞。” 她作揖行礼，御剑往外飞去，白辰连忙拦着她，他眸子上下动一下，少年般的脸庞现出一丝忐忑：“叶芊芊，天星门那修士术法古怪，你要不在吾这里等上一会，吾给你找来典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芊芊扬眉，颇为赞同，跳下长剑，跟着他回到书阁。 白辰觑着她，装模作样的寻找典籍。 芊芊盘坐在榻，若无其事的给自己斟上一杯陈皮茶，看着白辰背着自己翻翻找找。 白辰顶着她淡然自若的目光，如芒在背，转过身看她一眼，飘向二楼。 芊芊放下茶杯，茶一润嗓，声音也和声和气：“前辈不必找了，我倒不觉得玉琅古怪。” 白辰回身，芊芊微微一笑，直截了当：“前辈此时的模样比他古怪多了，没想到白泽神兽的竟然在人间学会了撒谎。” 白辰浑身一僵，不由脸颊发热。 芊芊：“莲尧一直不愿飞升，又怎会趁我不在时飞升，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谎言被识破，白辰破罐子破摔：“吾骗了你。” “他现在在哪？”芊芊给他斟上一盏茶，示意他过来坐下。 白辰飘过去，捧着茶道：“他在天星门。” 芊芊讶异了一瞬，想起自己去天星门，白辰莫名其妙变得紧张，道了一声“难怪”。 白辰内疚地说道：“我怕你冲动，便想瞒着你。” 芊芊浅笑一声，忽而变得怒气冲冲：“夺我家财，我当然冲动，你不知道，他身上一片鳞片可以卖多少灵石！” 白辰：“……” “他要是少一片鳞片，一根须，我必踏平天星门！” 白辰：累了。 芊芊认真琢磨一会，起身往外去，白辰以为她是去天星门救莲尧，道：“你孤身一人，便是再厉害，也有灵力耗竭的时候，届时灵脉断裂，于你渡劫不利。” 芊芊一甩假发，嚣张至极：“我一人足以，乾云的弟子就留下来好好看山门吧！” 白辰想起那些被芊芊拿吃食骗进门派的高阶妖兽，叶芊芊果然是老谋深算，妖修灵识开化晚，能修炼成高阶妖修的弟子个个比人修强悍，她出去闹事，有这些高阶妖兽在，谅那些别有居心的人也不敢侵扰乾云仙门。 走时，芊芊点了二十五名修为强悍的高阶妖兽弟子，嘱咐他们守护好乾云仙门，若有人来犯，定杀不饶。 众人都见识过她的厉害，且妖兽本性嗜血，一听打架立即血液沸腾。 芊芊拎起为首的冰纹虎，让他镇住这些还未完全脱离兽性的妖修，以免门中出现意外。 三千年的乾云仙门的弟子成日打架，但现在不行，他们羽翼未丰，决不能发生内讧。 芊芊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毛球给他：“就是知道你最厉害，所有才留你在这儿，你好好看着乾云仙门，若有人犯我仙门，便杀了他。” 冰纹虎嗷呜一声，乖乖答应。 芊芊满意地点点头，吩咐苏锦如看好霓红染，便孤身御剑飞往天星门。 天星门中发生了不少弟子失踪事件，大家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纷纷借历练的名义下山。 现在门中的弟子基本闭门不出，唯恐自己也会成为失踪弟子的一人。 主峰殿门紧闭，若有人进殿，便可听见殿中深处传来的痛苦而癫狂的叱骂声。 “洛逢京，吾要杀了你！” “杀了你！” “吾耗尽心力助你成仙，你却想杀吾！” “你不配！” 殿门被轰然撞开，归元尊者负手踏进殿内，无视殿中猩红血色，扬手朝跪在地上挣扎的血衣男子一拍，男子身形一顿，陷入昏迷。 他等了片刻，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疾步踏进殿内，拱手道：“龙血已备好。” 第162章 替天行道 归元尊者颔首, 神色满意，道：“喂他吃下，镇住体内恶魂。” 玉琅为恶魂所控制而残杀同门之事, 只有秘阁五人知晓。 道成尊者将龙血送到, 无尘尊者便扶起昏迷的玉琅，将龙血送入他口中。 他们看着玉琅长大, 此刻见他如此时而痛苦时而癫狂, 道成与无尘尊者微微撇过脸, 目不忍见。 当年将玉琅作为阵眼镇压穷奇, 到底是不是错误之举？ 归元尊者双手背在身后，气势威严，一双鹰眼盯自玉琅体内飘溢出的恶气。 穷奇乃是上古凶兽, 善煽动恶念, 玉琅修行之道乃是无情道，无论恶念与善念，他都不会有，他身上只有一份责任, 镇压穷奇, 渡劫飞升，将穷奇带往上界杀死, 不再危害人间。 如今穷奇恶魂反噬，定是无情道破。 归元尊者暗叹一声, 自他破天荒收下一名女弟子, 他就该猜到有这一日。 “那名女弟子现在何处？” 他语气带着淡淡的威慑力, 道成尊者垂首道：“我曾命人在禁地中找过, 未见她的尸首, 听闻玉琅之前嘱咐她下山历练。” 归元尊者将手臂半弯着至于腹前, 声音沉着，不容置喙：“立即将她带回来。” 道成颔首应下，随即想起混元仙府中的叶芊芊，“乾云仙门的掌门是否还要……” 前去的三位尊者，一位已被仙府传送出来，剩下两位到现在也未出来，那叶芊芊诡计多端，他们极有可能无功而返。 “如若抓不住活的，便杀了，世上多的是神魂强大之人，她擅闯禁地，利用影息石陷天星门于不义，本就该死！” “是。”道成尊者定定心，暗自思索，乾云仙门底蕴深厚，何况叶芊芊身为掌门，与不少门派交好，杀她恐非易事。 那厢，莲尧优哉游哉的靠在镶金戴玉的豪华凉亭的美人靠上投喂着水中游鱼。 下一瞬，一把长剑闪来，直直立在小水池中，险些削掉锦鲤的脑袋，一时鱼群扑腾，清澈见底的水池顷刻浑浊。 看着熟悉的银剑，莲尧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见叶芊芊面无表情，负手立在院门的墙上。 天星门用乾云仙门威胁他，却也是好吃好喝供着，一切都随他所愿。 他所住的地方正是以前叶芊芊住的小院子，也是白绿的住处。 长老们为了伺候这条上古妖龙，特地将原先的小院扩建了五六倍，原来的小屋也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极符合龙之审美。 如今这院子被一道坚固的防御阵覆盖，无异于囚禁。 莲尧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仰头望着她，上下打量，防御阵虽隔绝两人接触，莲尧却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眼中浮出一抹讶异：“你去了本尊的洞穴？” 芊芊斜他一眼，冷嘲道：“此等好地方，难怪莲大人乐不思蜀。” 莲尧愣了一愣，立即反驳，语气充满委屈：“叶芊芊，本座是为了你辛苦建立起的乾云被困在此处，你还嘲讽本座，哼！” 芊芊抿住嘴角的笑意，骂道：“愚蠢。” “！！” “你骂本尊？” 芊芊眨眨眼，心里毫无负担。 莲尧气的瞬间火冒三丈，也不管惊动天星门的弟子，扬手便要撕破结界。 芊芊真怕他惊动秘阁中的那些老头，抬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好声好气道：“我给你买了衣衫。” 莲尧停手，怒气冲冲，一件衣衫就能哄好他？ “哼！——什么衣衫？” 芊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斗篷，道：“大氅，可威风了。” 莲尧眨了眨眼，看向头顶的大太阳，现时值盛夏，空气中都泛着热意。 “申时正刻，”他偏过脸，别扭地说道，“天星门弟子会送午膳过来。” 芊芊笑着点点头。 临近申时，她打晕一个送饭的弟子，拿过他的令牌，跟在其他弟子身后，混入院中。 莲尧瞥见她进来，目光掠过其余弟子，命令他们将内殿、庭院打扫一遍。 芊芊没想到，莲尧还是有几分聪明在。 一被分散，她这只混进去的鱼，直到弟子们陆续离去，也无人注意。 人一走，芊芊便将叠好的鹤氅送给他，又体贴地问道：“若是莲大人不会穿，我可以代劳。” 莲尧愉悦地笑了笑，他又不是奶水未断的孩子，还不会穿衣衫？ 可惜，此刻炎夏。 “待到冬日，本尊再穿。”他收起鹤氅，眉宇徜徉着欢喜的笑意。 芊芊随意地摆摆手，走到软榻处坐下，托着下巴思索。 莲尧在这里呆了半月有余，不可能只是关着他，威胁自己，亦或是好心请他来做客。 一会，她坐正身子，问道：“你把东西给他们，他们有没有付你灵石？” 莲尧一愣，不在意地说道：“不过一碗血，本尊多得是。” 芊芊一听，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一滴龙血可点化灵植，一碗龙血那得值多少灵石。 想想，仿佛眼睁睁看着别人把她手中的灵石一点点扣出去。 莲尧看着她捂着胸口，秀眉拧成一团，猜不出她在想什么，道：“你若想要，本尊给你淬体。” 忽然，他凑近她，轻轻嗅了嗅，模样变得古怪：“你掉进了本尊洞穴中的岩浆里？” 芊芊：“没有，我自己下去的。” 莲尧攒眉，“又是白辰给你出的主意？——本尊洞穴下的岩浆不是普通岩浆，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这白辰就是拿你的生命在冒险，亏得你信他。” 自从知晓白辰悄悄给他吃忘忧散，他就知道此人心怀鬼胎，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后，你不许信他！” 芊芊没奈何，敷衍的点了点头。 她并非相信白辰，而是相信自己。 重塑筋骨，淬体重生，涅槃不过如此。 “待明日他们再来送饭时，你混进去回去，天星门的事，本尊帮你解决。”秘阁中那几个散仙，颇有些难对付。 叶芊芊修为不高，只怕一掌被他们拍成肉泥。 芊芊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灭天星门。 “莲大人，我就在这多陪你几日，”她淡淡一笑，打趣道，“你是不是过几天又要献血了呀？” 莲尧：……胡说，才没有！ 他屈指擦了下自己鼻梁，一本正经地说：“小白脸被穷奇凶性影响，本尊的血可以暂时压制他的凶性。” 听他完认真的解释，芊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妖与人真的大不一样，他活了上万年，简直是白活一场。 “所以，他的凶性每一次发作，都要你的血？” 莲尧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不确定地说道：“本尊的血可压制几十年，只要找到穷奇，便能杀死小白脸。” 芊芊认真听着，心中却打起了小算盘。 一滴龙血价值连城，一碗龙血至少值几十座灵脉，天星门真是白占便宜，尽捞好处。 莲尧深知叶芊芊本性，道：“未能找到穷奇，他死不了，若无法压制他的凶性，死的便是无辜生灵。” 与她在一起这么久，或是为她所感染，手无寸铁、渺小如尘埃的凡人在他眼中，竟也多了一丝可爱。 若非如此，他大可以离开。 见他下定决心，芊芊无奈扶额。 宽敞的内殿此刻竟让她感觉到一丝拥挤与压迫。 “我出去透透气。”她起身，走出内殿，日暮西山，夕霞刺目，芊芊背着光，信步走至水池旁，望着池中悠闲的鲤鱼，沉默地看了半刻，复又轻声说道，语气少了方才那般无所谓，多了一丝凝重：“莲大人，你现在怎么……有点像人了。” 莲尧走到她身旁，无所谓地回道：“人有什么不好？” 芊芊摇头，随手拈起镶嵌在凉亭镶金木柱上的金块屈指一弹，小金块擦过鲤鱼尾鳍直中池底的圆石，圆石四分五裂。 危险擦身而过，鲤鱼后知后觉，惊起一片水纹。 “人，可是会哭的。” 话音一落，他耳边响起女子的悲泣声。 芊芊转过头，看着莲尧冷峻的侧脸，稍显彷徨的眼神，笑微微地拍了拍他手臂：“莲大人，这些时日，我就在这儿陪你。” 莲尧心情阴转晴，随着她幸灾乐祸的一句“看你献血”，又变成了多云。 好在，莲尧的血撑了两月，天星门的无尘尊者才遣人过来要血。 莲尧捞上衣袖，变出一把匕首，正要割腕，便被藏在楹柱后的芊芊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玉碗给本尊，你们在外面等着。” 弟子莫不敢从，将托盘递过去，莲尧拿过托盘上的玉碗，转身踏进殿中，芊芊掐一个隐身诀，无声地跟进去，挥袖关上殿门。 莲尧将玉碗放在软榻的茶几上，道：“本尊若不给他们血，那小白脸又要发疯，山脚下已失踪了不少凡人。” 芊芊凭空拿出一个酒囊，倒出如血一般的不明液体，“今日过后，是死是活还难说。” 莲尧看着这古怪的液体，“毒？——小白脸百毒不侵。” 芊芊晃晃手指：“妖血。” 那岂不是无用？ 莲尧皱眉，决定割腕放血。 芊芊忙拦住他的刀，手不小心被划了一道口子，她缩回手，道：“今日，各大仙门长老都会来，你放个屁血！” “……” 芊芊紧握手掌，血仍然自指缝中溢出。 她倒吸着气，甚是纳闷：“我这白淬体了，一把小匕首就能轻易割出这么深的伤口。” 莲尧收起匕首，握住她手腕，边给她疗伤，边略带歉意的低声解释：“本尊是龙，匕首自然与寻常匕首不一样。” 芊芊白了他一眼，生气地坐到榻上，道：“先前失踪的是门中弟子，现在却换做了凡人，这绝不是玉琅所为，而是天星门的长老助纣为虐，牺牲无辜凡人，保全自家弟子。” 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渐渐愈合，她擦净手上、茶几上的血迹：“他们做的事，我要一件不落的抖落出来，现在我是正道，他们才是邪魔！” 第163章 芊芊 话间, 一只传音铃从芊芊的储物手链中飞出，赤松丹门沐掌门的声音传出来：“叶掌门，东方掌门率领各派主事人已到天星门。” 芊芊微微一笑, 道谢后, 收起传音铃，春风满面：“天星门弟子失踪一事, 众所周知, 这些仙门中人素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涉及到众多人命与长久利益, 他们定会过来。” 既然有正道的手段，又何必走上邪门歪道？ 她思索片刻，嘱咐他将妖血送出去, 免得惹人怀疑。 闻言, 莲尧立即握紧自己手腕，端起玉碗递出去。 候在外面的弟子见他神色阴冷，且又捂着手腕，不疑有他, 战战兢兢接过玉碗, 擦净玉碗边沿的血迹，用灵力包裹住, 小心翼翼地迈出院门。 芊芊抱臂靠在柱后，看着他装模作样, 不由轻啧一声。 莲尧一本正经抚平衣袖, 道：“他们多久到？” 妖血压制不了小白脸体内的凶性, 这些人修一定会来找他们麻烦。 芊芊胸有成竹, 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放心, 便是不来, 我也能斡旋一阵。” 正好，她也想试试淬体到底有没有用。 半个时辰后，小院外灵力波动极强，芊芊召出破妄剑，迈出殿门，看着天间乌泱泱的修士。 结界之上，太阿剑阵杀气腾腾。 芊芊眼神发亮，语气含着一丝兴奋：“莲大人去我的识海。” 见她跃跃欲试，莲尧无奈地化作一缕金光没入她眉心。 天间道成尊者瞥见叶芊芊的身影，大怒：“贼子，胆敢犯我等仙门，还不速速出来！” 他的声音蕴含着散仙的威压，听得芊芊心神一震。 她飞身扬剑破开防御结界，凌空而立，笑望着太阿剑阵外的白发老翁，语气揶揄：“拿诛魔阵杀我，是不是有些小瞧人了？” 这简直就是挑衅，道成尊者立时气的额筋突跳，“你想找死，本座成全你，——众弟子听令，诛！” 话音一落，天间五十名弟子齐齐扬剑，默念口诀。 苍穹之下风动云涌，高悬于头顶的无数道长剑犹如万箭齐发，气势如虹。 芊芊微微凝目，眉眼如冰，扬剑孤身而上。 长剑未至，所携裹的剑气已擦过她的脸颊。 就在此时，远处飞来一口巨大的铜钟，挡在她上空，长剑刮铜钟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道成尊者，还请快快收回这骇人的太阿剑阵吧。”东方识人随声到，负手立在他们对面，神态威严不失和蔼。 道成尊者看着芊芊头上那顶神器上古铜钟，知晓今日不仅杀不了叶芊芊，反倒极有可能让叶芊芊逃脱。 “东方掌门，”他神态敬重，微一拱手，立即指向被铜钟遮挡住的芊芊，厉声道，“她屡次犯我仙门，污蔑我派名声，况且，我派门规，擅闯门派禁地者，死！” 东方识和声和气：“叶道君初来乍到，你们且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她一命有何不可呢。” “她年幼无知？——御兽宗掌门与灵山掌门皆死在她剑下，东方掌门，倘若这算年幼无知，我等岂不是襁褓中的幼儿？” “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芊芊从铜钟后御剑飞出，白净的脸颊已被剑气割出两道腥红血痕，身上穿的月白裳裙也被鲜血洇红。 她气势十足，眉眼欺霜赛雪，东方识怕他们再打起来，急忙打个圆场：“她只是个弱女子，再者，她也没有偷窃你们禁地之物，此事就此揭过吧！”他转头看向身后各派长老，扬声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众长老：……叶芊芊……弱吗？ 所谓众心不可逆，就在东方识有九分把握保下叶芊芊之际，却见芊芊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她从容不迫地说道：“百年前，炼狱塔中，玉琅道君突然暗杀我，好在我命硬，在九幽转了一圈又活了过来，我闯你们禁地，就是想弄明白，为何玉琅道君会突然变脸杀我，甚至用上了邪魔的手段，不惜献祭神魂也要让我不得好死，你们天星门为了维护一个魔头，竟用上了诛魔阵，真是好笑至极。” “胡说八道！”道成尊者急忙打断她，“你被困在炼狱塔，是逢京下去救的你，少颠倒是非！” 芊芊不禁哂笑：“好啊，就让司翎自己说，他到底是杀，还是救！” …… 司翎没想到自己还能重见天日，奈何被阴玉封印，无法动弹。 众人一见到阴玉中的魔君司翎，瞬间警惕起来，不由退却两步。 芊芊气定神闲，扫了眼上空两位长老，回头朝东方识以及他身后的各派长老拱手道：“魔君司翎已被我封印在阴玉中，劳请诸位道君做个见证，免得有人又指责我颠倒黑白。” 被芊芊阴阳怪气的一呛，道成尊者面色青白交加，甚是恼怒，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维持住自己的威严，强压下怒火，目光射向被阴玉封印的司翎，内心忽然腾起一股不安。 他不露声色瞥向胸有成竹的叶芊芊，心头不安更是达到了极点。 心念一动，便抬掌朝阴玉派去。 芊芊本来时刻留意着他，见他想毁阴玉，扬手相对，两人的掌风都仿佛带上了千钧之势，彼此连退数丈。 芊芊收回手，掐诀护住阴玉，得意一笑。 道成尊者强压下胸口涌上的血气，看着芊芊完好无缺，心头顿沉，此刻一切都脱离了他们的预料。 芊芊道：“道成尊者是想杀人灭口？——看来道成尊者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事。” 道成明白她的意思，她身为外人，又怎会明白老祖的苦心。 为了天星门，为了苍生，纵然牺牲几十人，何错之有？ 他定定心神，厉声喝道：“魔君司翎岂是你想盘问便能盘问的，定是你勾结魔修，意图毁灭正道仙门！” 芊芊耸了耸肩，拿出回溯镜：“抽取它神魂，放入回溯镜中，一切真相皆可大白。” 强行抽取神魂，乃是邪魔歪道所为，众人面面相觑。 芊芊神色如常，正欲动手，倒是阴玉中的司翎坐不住，它是真的怕。 “蠢货，本座告诉你们，天星门门主的躯壳已被一道天外恶灵占据，你们现在的门主早已不是那个修无情道的玉琅道君，难道你们没看见他吃人时满嘴鲜血的模样，你猜它叫什么，它也叫洛逢京啊，哈哈哈……”司翎桀桀大笑，形状可怖，芊芊嫌弃万分，挥手收回阴玉。 笑声消失，众人回过神，彼此互视，眼中充满不可言说的深意。 东方识在芊芊身边，听得最为清楚，扬首看向惊愣的道成尊者，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百年间，天星门失踪了许多弟子，他们门中也一直暗中追查，可事情一点头绪都没有，甚至连弟子的尸体都找不到。 前些日，天星门下的市集影息石记录的画面，正是天星门禁地。 天星门弟子纷纷下山历练，定是感受到危险逼近，如同地震山洪中的吵闹烦躁的鸟儿与游鱼，四散而逃。 “你听明白了，今日众人前来，就是为了诛杀邪魔，你们天星门助纣为虐，万死难辞。” 道成尊者倏地沉默下来。 突然，一道强光自主峰上空蔓延，极快的覆盖住整座天星门，是天星门的护山大阵。 东方识见状，满脸惊讶，颇为惶惑：“道成尊者，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把我们都困在天星门杀死？” 道成尊者扬起头望向天间威势浩大的护山大阵，眼中更是不解。 “你们看！”一个走神的道君瞥见山间小院外，立着一个人。 那人白衣浴血，手上的长剑像是从血泊中捡出来的，鲜血滴了一地。 立在满山群翠中很是突兀显眼。 芊芊闻声看去，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回溯镜，凝目盯着他左手拎着的人头。 鹤发银冠，面目惊恐狰狞。 东方识一眼便认出那人手里拎着是秘阁中无尘尊者的头颅，忙过去扒拉叶芊芊手臂，将这死丫头拽离他的视野。 秘阁中的五位尊者实力深不可测，这夺舍的恶灵竟然轻而易举的将人杀死，苍澜界恐欲大乱。 枉自己活了几千年，竟还如此冒失莽撞。 归元尊者带领弟子匆匆赶到，看着已经走火入魔的玉琅，沉声喝斥：“洛逢京，你让本座失望了！” 白衣青年好似被控制的精美木偶，生硬地转过身去，睁着幽蓝双瞳，神情陌生。 归元尊者拂袖，一掌重重拍向他的后颈，青年眼珠一动，周身迸发出强大的剑势，顷刻之间，富丽堂皇的小院变成了断壁残垣，而归元尊者则被他一掌无情拍得四分五裂。 天间众人见状，吓得连退缩都忘得一干二净。 芊芊悄无声息地往东方识身后挪了两步，扯着东方识的衣袖挡在身前，东方识极快的缓过神，拽回自己衣袖，瞪了她一眼，芊芊若无其事地笑笑，御剑欲走。 废墟中的白衣青年缓缓抬起头，视线停在她身上，淡漠的神色犹如冰山遇春阳缓缓消融。 “芊……芊？” 第164章 时空扭转 他的声音很轻, 带着小心地试探，在场的修士提心吊胆，自不会错过他的一举一动。 芊芊只觉这声音传至耳朵, 透着难以言说的阴寒与森冷。 眉心下意识一跳,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 调转剑身。 道成尊者见她欲逃, 扬手现出本命剑, 一剑刺去。 危险在即, 芊芊堪堪躲过，将要还手，只见他身形一滞, 全身已被数道剑气贯穿, 如残叶飘落坠地。 她低头看向废墟中的青年，不动神色往后退了半步，朝东方识神识传音：“东方掌门，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我先走一步。” 东方识眼疾手快一把截住她, 用眼神示意她往天上看。 芊芊仰头一望，只见薄暮中, 漫天长剑悬在结界之上，无声地压迫着众人的心弦。 “叶道君, ”东方识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他既然叫你, 你下去与他斡旋斡旋。” 芊芊收回目光, 看了他一眼, 东方识再次用神识恳求道：“你惹怒他, 我们恐怕都性命难保，你尽量拖延时间，我们找办法灭了他。” 连归元尊者都死在他手中，附在他身上的恶灵得有多强悍！ 玉琅似乎并未注意到手中滴血的人头，慢慢抬起头朝她轻轻挥动：“……芊芊。” 芊芊面无表情。 东方识看着她冷然的目光，试探地低唤：“叶道君？” 芊芊回头，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道：“我明白。” 东方识一愣，明白？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芊芊道：“你们因我而来，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出事。” 东方识惊讶于她竟然能说出一番话，感应地点点头，“是老夫多虑了，叶道君……”他沉吟片刻，感慨道，“颇具三千年前乾云弟子的风骨。” 芊芊笑了笑，“当然，天星门山角下还有不少凡人，我们即为修仙者，夺天地之灵气，便要撑起守护这方天地的责任，东方掌门以为如何？” 东方识欣慰而叹：“甚好甚好。” 芊芊与他一点头，御剑朝山间飞去。 血衣青年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女子，幽蓝的眼眸浮上一抹欢喜。 “芊芊，我等你许久了。” 芊芊僵了僵脸，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停在他身前，浅浅唤道：“洛道友。” 话音一落，青年变了变脸色，“芊芊，你不是说过，叫我‘逢京’，怎么又改口叫我‘洛道友’？” 芊芊抿了抿唇，忍住一刀捅死他的冲动，对上他半带着笑意的眸子，再一次轻声唤道：“逢京。” 呸，恶心！ 玉琅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随即望向天间一众修士，极有礼貌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诸位远道而来，便在天星门留些时日，我正好有一件事，想请诸位做个见证，五日后，我要与芊芊成亲，劳烦东方掌门给我们做主婚人。” 芊芊：“？？” 东方识：？ 东方识愣了一瞬，极快的反应过来，连忙客气地应下：“哪里哪里，能为玉琅道君主婚，是老夫的荣幸。” 东方识带头应下，其余人也客气的拱拱手道贺。 芊芊无可奈何，只能跟着玉琅去主峰。 天星门门主成亲的消息一转十十传百，不到三日，传遍了整个中境世家。 尤其当得知玉琅邀请北昆仑掌门当主婚人的消息，洛家家主急的犹如火上蚂蚁，逢京修行无情道，怎能真动感情？ 东方识答应的快，仔细想来，却感觉此事处处充满了诡异。 一旁的月海谷长老天真地说道：“当年本座在北昆仑便看出来，玉琅道君对叶道君格外不同，看来那时他就动了凡心，如果他们成亲，我们能出去，何乐而不为？” 东方识眉头紧皱，道：“你不知道，玉琅道君他之所以修行无情道……哎，不讲也罢，他已被恶灵夺舍，尔等与本座一同想想如何才能驱逐玉琅道君体内的恶灵。” 闻言，月海谷长老细细一琢磨，道：“这难不成恶灵也心悦叶道君？” 对啊，就是怪啊。 东方识：“你们可有听见那恶灵让叶道君唤他什么？” “逢京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东方识惊道：“逢京，洛逢京是玉琅道君的本名啊，这恶灵与玉琅道君竟然是同名同姓！” 思及此，东方识更觉玉琅不像是被人夺舍，更像是被穷奇凶性所影响，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天星门拿玉琅作为镇压上古凶兽穷奇的阵眼，本想利用穷奇的力量，助玉琅飞升成仙，如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也不知这上界仙君犯什么病，要与我成亲？呵，”她无视莲尧哀怨的目光，道，“莲大人，你帮我一个忙？” “何事？”莲尧冷着脸，一眼不眨地瞪着她。 芊芊冷静地说：“我找机会用回溯镜查看玉琅的记忆，你呢，帮我运转一下回溯镜。”一百多年的记忆，她自己的灵力恐怕不济。 莲尧想了想，捏捏拳头，磨牙凿齿：“你当真要与他成亲？” 芊芊表情古怪地瞥向他，轻松地笑了笑：“做戏而已，不必当真。” 闻言，莲尧面色稍缓，芊芊抬手拍拍他手臂，笑着调侃：“若是这两日不能找到穷奇本体所在，恐怕真的要跟他成亲了哦。” 话音甫落，莲尧严肃地点点头：“好，你想要本尊做什么，本尊都答应你。” “那你去我识海，不要插手。” 莲尧不情不愿回了她识海。 芊芊摸摸眉心，往殿外探了两眼，见无人看守，无声溜出偏殿。 殿外不少弟子布置着成亲用的红灯笼。 她仰头望了眼上空护山大阵外的万剑阵，悄悄朝主殿走去。 将到主殿，便瞥见道成尊者鬼鬼祟祟在殿外踯躅，道成尊者也极快的察觉到她的存在。 芊芊不再躲藏，扬起一张得意的笑脸，负手过去，笑问道，“道成尊者，没死呢？” 道成一见她，恨不能立即拔剑杀了她，他满怀怨恨瞪了她一眼，掉转身去，不理她。 芊芊耸耸肩，正要踏进殿门，身后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尊者，”两名弟子拱手作揖，神色透着一丝激动，“已经找到白师妹了。” 道成尊者一愣，烦躁的摆摆手，如今找到她也晚了，逢京已经被凶性影响，彻底成了另外一个人。 当务之急，是唤醒真正的逢京。 弟子见道成尊者不言，低头道：“白师妹说，想见尊者一面。” 道成尊者没有闲心理会无关紧要的人，他摆手，眼中忽然一亮，收起手道：“把她带过来。” 说着，他冲着叶芊芊的背影冷讥：“叶道君，如今逢京的弟子回来，这场荒诞的事该结束了。” 逢京的弟子小名唤做“芊芊”，逢京定是被凶性影响，才将叶芊芊认作了他的弟子。 幸好，留了那女弟子一命。 芊芊歪头盯着他看了片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一笑：“所以，你也认为他并未被恶灵夺舍，而是本性邪恶。” “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道成尊者避而不谈，带着虚张声势的高傲姿态，拂袖而去。 芊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淡淡一哼，转身走进殿内。 殿中挂上了喜庆的幡幔，玉琅正立榻前整理喜服。 见她进来，他侧过身，摆手招呼她过来：“芊芊，你来看看，这些衣衫，你喜欢哪一件？” “……”她都不喜欢。 芊芊扫了两眼，顺手指了指绣着凤纹金边的喜服，“就它吧。” 玉琅点头，眼中透出一些笑意：“这儿还有一件绿色喜服，你觉得如何？” 他记得她最喜欢绿色。 芊芊瘪瘪嘴，识海中的莲尧一见，幸灾乐祸地出声，语气恶劣：“叶芊芊，绿色！” 芊芊：谁婚服穿绿色，有病！ 玉琅拾起绿裙的荷纹绣边：“你看，可喜欢？” 芊芊：……我不喜欢。 “成，我喜欢。” 定好喜服后，玉琅又将一沓请帖递给她：“我已经遣弟子去灵山将你姐姐接来，芊芊，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做到，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对上他哀求的目光，芊芊压抑着抄起榔头的冲动，“真诚”地点了点头。 狗东西敢拿她姐威胁她，要不是亲眼见到归元尊者被他用灵力炸死，她绝对一榔头挥下去。 玉琅满意地笑了，吩咐殿外的弟子将请柬送到各大仙门。 “这次，我一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芊芊，你想现在结契，还是等到成亲之时结契，我都随你。” 芊芊：你有病！ “成……成亲的时候吧。”话音一落，识海中的莲尧开始哼哼叫嚣，该死的小白脸，想得美！ 对于芊芊的迟疑不定，玉琅全然未觉，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芊芊瞅见他病态的笑容，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夫妻结契，神魂共用。 三生石中，那女子在结契后，被夺去神魂之力，最后惨死在天劫之下。 * 得知师父与叶芊芊成亲，白绿不敢相信。 道成尊者郑重其事地嘱咐道：“现在只有你出现在逢京面前，才能戳破叶芊芊的身份，阻止这一切。” 白绿醒过神，轻声问道：“敢问道君所见的人真的是师父？” 道成一愣，面色一凛：“小师侄难道也相信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 白绿眼神黯淡一瞬，捧着心口纠结地喃道：“我……我……我不知道。” 尽管亲眼见到归元尊者与无尘尊者死在玉琅手中，道成尊者仍不愿相信他被恶灵夺舍，他是逢京，天星门全部的希望尽数寄托在他身上，他只是被穷奇凶性所影响。 必须让逢京彻底清醒，尽快飞升仙界。 道成尊者沉着脸，严肃地嘱托她：“好孩子，本座现在就送你过去，届时逢京看见你便会明白一切。” 白绿迟疑地点了点头，师父若没有被夺舍，那他真的想与叶道君成亲？ 她知道，师父绝对不会将她认错。 芊芊，本是师父为了叶道君才给她取的名字。 师父，他是很喜欢叶道君呀…… 道成尊者带着白绿走进主殿，便见玉琅立在床榻前，静静盯着平铺在床上的喜服。 他小步上前，低首行礼：“门主。” 白绿跟着拱手行礼，那一声师父却如何都喊不出来。 他不是师父。 玉琅转身，看着他们，幽蓝的眸子一动，问道：“你们有何事？” 道成尊者伸手将白绿推上前去，道：“逢京，你可还记得这徒弟？” 白绿适时抬起头，手心却泌出一层汗。 玉琅扫了她一眼，目中充满不屑，“她，只是吾用来给洛逢京移情的工具，可惜啊，一点用都没有。” 白绿握紧双手，鼓起勇气道：“你是谁，快从我师父身体里出来！” 她话音一落，便被一道掌风扇倒在地。 “败事有余的东西，吾为了他，下得一盘好棋，差点被你给毁了。” 道成尊者瞥了眼被扇得吐血的白绿，小心翼翼地垂下双手，低头道：“属下告退。” 玉琅冷冷扫他一眼，背身继续看着床上的喜服。 道成尊者如蒙大赦，急忙退出殿中。 白绿看着那道无情的背影，强撑着欲倒身子，捂着欲裂的胸口，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 芊芊故作悠闲在主殿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后，便理智的退出了主殿，待回到偏殿，她才急忙拿出传音铃，给叶素素传讯，让她在乾云仙门呆着，切忌出门。可惜，等了许久，传音铃一直没有回应。 距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芊芊头一次生出一股急躁，来回走了几圈，左思右想。 “放心，”莲尧气定神闲，卧浩瀚的识海星空之下，优哉游哉地摇尾巴，“他与你结不了契。” 芊芊拧眉，她哪里是在想成亲，她怕这玉琅真的将她姐抓过来。 “待我回去，我一定日日守着她，看着她，她怎么就这么不把修炼放在心上！” 她忧心忡忡，念叨一番，手中的传音铃终于发出了一抹光亮。 “叶芊芊，你死哪去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听着叶素素霸道有力的语气，芊芊彻底放下心，问了问她近况，虽知她嘴里吐不出象牙，在芊芊听来，却格外安心。 如往常一样，吵了几句嘴，芊芊收起传音铃，心神安定，心思又放在了对付玉琅的身上。 “道侣结契后，彼此心意相通，也能查看彼此的记忆。” 趴着快要水中的黑龙微抬下颌，掀开眼皮，不以为然地道：“那你要失望了。” 绑了他的红绳，还想与别人结契，那是不可能的。 芊芊未察觉他语气中的得意，斟酌再三，玉琅要杀，但她一点都不想赔上自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傻帽才做。 “还是找机会弄晕他稳妥。” “哼。”知道就好。 入夜后，她披上黑斗篷，正打算悄悄潜入主殿，便见四名天星门弟子提灯而来，若此刻出去，恰巧与他们撞上。 芊芊打转回去，取下斗篷，好整以暇坐在榻上，装模作样的看书。 下一刻，殿门被敲响。 芊芊淡淡道：“进来。” 弟子推开殿门，恭声道：“叶道君，门主请叶道君去清游峰观星阁一叙。” 玉琅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内心虽不耐烦，但人在屋檐下，她合上书，微微一笑，起身随他们出去。 清游峰乃是天星门最高的山峰，观星阁顾名思义，乃是观星视野最佳之处。 到观星阁时，玉琅负手立在凉亭之外，望着满布夜空的繁星出神。 尽管夏日夜晚清爽舒适，芊芊却没有享受的心情，她只觉得烦躁。 玉琅转过头，清淡的眉眼在暖黄的灯火下格外温柔，“芊芊，我以前答应过你，我们一起去东境，等成亲之后，我们去东境生活好不好？” “……”不好。 芊芊不想同他说话，玉琅忽略她的不耐，扬眸望向夜空最明亮的星辰，低声浅笑：“时空扭转，我们又见面了。” 第165章 替嫁 “今夜没有月亮？”芊芊望着夜幕明亮的星辰, 已经神游天外。 莲尧闷闷地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初一哪来的月亮。” 小白脸还想带她去东境？ 哼，叶芊芊可是要跟他成仙的。 看了半响星星, 芊芊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信步踱进凉亭，坐在美人靠上, 把手撑着阑干, 百无聊赖注着山间浮游的流萤。 玉琅侧首望去, 刹那间梦回前世。 那时, 他们相伴同行，她总爱去到处转，那双眼睛好像要把世间所有景色都装进去。 他是世间景色的最中心。 而如今, 他扯回飘向遥远的思绪, 目光专注看着凉亭中的人。 夏夜徐风好眠，她已经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玉琅淡淡一笑，缓步过去，信手变出一件薄衫轻轻盖在她身上, 随即坐在她身旁, 抬首望向遥远的星际。 芊芊小弧度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见他似在畅想什么, 抄起准备好的榔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瞪直眼睛, 盯着他缓缓倒下的身影。 确定他彻底昏迷, 芊芊收起榔头, 拿出回溯镜, 抬手掐诀, 抽取他一缕神魂放进回溯镜中。 镜面如同迷雾散开, 露出一面水镜般澄澈的的镜面。 片刻，镜面出现了人影，残肢断臂，鲜血淋漓，那道人影似乎刚清醒过来，待看清手中的东西，一转身对着石壁呕吐。 芊芊蹙了蹙眉，用神识催莲尧将玉琅的过往往前翻，玉琅自小肩负着镇压穷奇的重任，更是镇压穷奇的阵眼。 关于穷奇所在何处，也许他小时候的记忆会有答案。 半个时辰，回溯镜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五六岁的白衣小少年，芊芊微微扬眉，满目期待，突然，一道血光洒在了镜面上。 芊芊做贼心虚，吓了一跳，看向昏迷的玉琅，玉琅靠在美人靠上眉头紧皱，似乎很是痛苦。 芊芊转头看着镜面，这才发现那道血光来自镜中回忆。 血光散去，少年身边全是尸体，而少年痛苦的跪在地上，放声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不起……” 芊芊抵着下巴思索，没想到修无情道的玉琅竟然还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哭着道歉，悔不当初。 一直输入灵力的莲尧能感觉到一点点镜中人的悔意，他道：“穷奇虽是凶兽，本身不强，但它能影响生灵心性，令善者变恶，恶者更恶，小白脸小时候被穷奇影响不少。” 芊芊沉默了一会，催他赶紧把穷奇藏身之处给找出来。 莲尧闻言，说芊芊没有心肝，芊芊冷冷地告诉他，自己的心肝被狗吃了。 她现在只想找到彻底杀死的玉琅的办法，否则全天下的修士凡人都要遭殃，妖修也好不到哪里去。 莲尧再次朝回溯镜输入磅礴的灵力，镜中画面渐渐变幻，一只长着双翼的巨兽终于现身，狮首豹身，芊芊看着它身上的幽蓝暗纹与火焰一般燃烧的兽瞳，确定它就是上古凶兽穷奇。 正欲细看，镜面倏忽一闪，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拍在镜面上，只见镜面如同冰面一样碎开。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芊芊愣住，耳边响起一股沉重的呼吸声，宛若兽类的喘息。 “叶——芊——芊！” 方才昏迷的人，此刻已经睁开眼，一双幽蓝眸子紧紧盯着她，语气咬牙切齿。 莲尧率先回过神，急道：“叶芊芊，跑！” 芊芊一惊，扭头一看，对上恨不得撕碎她的目光，当机立断，扬手又一榔头敲了下去。 可惜，人早有准备，捏住榔头，化为齑粉。 神器回溯镜也在这一举动间，彻底报废。 芊芊肉痛了一下，起身欲逃，手便被拽住，脖颈间抵着一块冰凉锋利的回溯镜碎面。 可以说是毫不留情，她的脖颈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四溅。 趁人发愣的功夫，芊芊捂紧脖上的伤口，掐诀召出御藤术，顺势御剑逃出凉亭，下一刻凉亭被藤蔓所包围，她回头，双指夹住三道天阶爆破符，疾向裹住凉亭的藤蔓。 东方识正与其他长老商议着如何对付恶灵的计策，殿门猛地被撞开，芊芊跌跌撞撞跑进殿中。 众人见她一身是血，惊得不敢说话，心情比摇晃不定的灯火还惶惑不安。 逃走之后，芊芊立即吞了续断丹，好在她是修仙者，没那么容易死，再加上续断丹，脖上的伤口极快地愈合了，只是死里逃生，还有些心有余悸。 莲尧一壁输灵力给她疗伤，一壁道：“让你跑，不跑，还回头打他，小白脸身上有上界的气息，你这命是本尊从九幽捡回来的，你不要本尊还要。” 芊芊掐术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丝毫不见后悔，语气隐隐透着兴奋：“莲大人，我知道穷奇藏在何处。” “？！” 芊芊没在理他，径自走到榻旁坐下，给自己斟上一盏茶，环顾殿中瞅着自己的一大群人，饮下茶后，朗声道：“玉琅道君受穷奇之性的影响已陷入魔道，适才我探出穷奇藏身在他识海中，诸位，接下来便看你们如何抉择，杀他亦或是以血肉与神魂助他成仙。”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合不住嘴，东方识快步奔到她面前，再一次确定：“叶道君，你此言可当真？” 芊芊笃定地点头，直视着他苍老的眼睛：“东方掌门，你怎样抉择？” 东方识深吸一口气，后退三步，神色犹疑。 莲尧也感到不可思议：“穷奇生性凶悍阴邪，它若藏在小白脸的识海，一定会将他的神魂撕裂，人族向来精明，又怎会做如此蠢事？”提起人性，他是了如指掌。 芊芊目光在殿中静静环视一圈，语气意味深长：“那不一定。” 欲念，往往最影响人的理智，再厉害的人，一旦欲念缠身，便会做尽蠢事，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要是穷奇能够飞升成神，那么它定与妖龙一样，身负天道法则。 试想，苍澜界有多少年无人成功飞升。 莲尧飞升时，有那么多高阶修士前来夺取他身上的天道法则，闻时舟飞升时，突然出现高阶修士阻挠，世上贪婪之人数都数不过来，更何况是飞升呢。 她放下茶盏，丢下一句“诸位好生斟酌”，便大步离去。 人牵挂一多，便容易瞻前顾后，穷奇死后，躯体会化为恶气，若有沾染，便会沦为恶人，修仙界注重传承，大家都不想冒这个险。 翌日，女弟子送来成亲穿的喜服，昨夜的事仿佛没有发生，玉琅古怪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可惜那三张天阶爆破符没有炸死他。 芊芊故作无事在偏殿等了一日。 翌日，偏殿大门前来了迎亲队伍。 芊芊看着强颜欢笑的弟子，披上红绿盖头，提裙赴刑。 忽然，一声鹤唳打破了空气中的静寂，四面奏起了仙乐。 芊芊循着鹤唳望去，只见白鹤背上立着三道身影，其中一道红影正是叶素素。 “叶芊芊！”白鹤片刻疾飞至身前，叶素素甩开身后弟子的桎梏，奔向芊芊。 芊芊原本轻松的神色骤然间变得冷峻，好在她足够冷静，淡淡唤了一声：“姐。” 叶素素攥紧她手腕，示意她跟自己走。 芊芊摁住她手背，淡淡一笑：“姐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梳梳头吧。” 叶素素扫了眼她乌黑却毫无生气的头发，道：“你这又是假发，梳什么头，跟我走！” 芊芊没料到玉琅真的把叶素素“请”了过来，她在心中叹息一声，懒得探究事情的来龙去脉，剑已架在脖上，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性命。 “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去管，找个地方躲起来。” 叶素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她一点都放心不下芊芊，就如同少时，把她丢在在深山里锻炼胆量，而自己仍忍不住悄悄跟在身后。 她左右扫视一圈，生气地说道：“我妹妹被逼成亲，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她怎能看着她独自涉险。 芊芊抿紧唇瓣，叶素素怒气冲冲拽着她的手走进偏殿。 殿外的弟子正要跟进去，只见殿门猛地关上。 众弟子本活得诚惶诚恐，这一撞，哪还敢进去。 他们巴不得叶芊芊杀死门主体内的恶灵。 叶素素布下结界后，甩开她的手，厉声质问：“你想在这做什么，还想灭人家全门？” 芊芊张了张口，随即一本正经道：“那倒没有。” 她现在是名门正道，降妖除魔，职责所在。 叶素素凶巴巴瞪了一眼，取下她的绿盖头，皱眉打量一眼，嫌弃万分：“这门主脑子有病吗，成亲用绿盖头？” 莲尧：“……” 芊芊沉默一下，无所谓的耸耸肩：“随我喜好，你知道我喜欢绿色，反正是假的。” 叶素素一噎，将绿盖头丢在榻上，叉着腰，气得来回疾走，浑身上下充满焦虑。 芊芊低着头，默默无语。 半响，叶素素抬起头，道：“我替你去。” 芊芊愣了愣，推拒道：“不用，只是成个亲，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呵呵……”叶素素冷笑两声，“你喜欢那玉琅道君？” 芊芊摇头。 叶素素摆摆手：“这就对了，你最不喜欢被人强迫，现在被逼成亲，你心里恐怕已经把那玉琅道君大卸八块了吧？” 没有，是已经剁成血泥了。 “我替你去，出了意外，你神通广大，还能救我。”说完，叶素素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幻化丹，芊芊见状，伸手夺过。 忽然，殿门透进一缕蔓延的光。 芊芊转头看去，白绿悄悄探进半个身子，两人的目光恰好相撞。 “叶……叶道君……”白绿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语气充满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高兴。 尽管道成尊者再三游说，但她仍觉得只有叶道君能救师父。 芊芊打量她一眼，眉梢忽扬，握住小瓷瓶，缓步过去。 白绿忙踏进门槛，反手关上殿门，笑的很是勉强，“叶道君，你不要去成亲，叶道君，我知道你是好人，”说着，她上前两步，跪在地上，“求你救救我师父，他被恶灵附体了，他要杀你。” 芊芊诧异地扬了扬眉，若无其事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忽然笑道：“我知道啊。” 白绿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 芊芊抿住笑意，将装有幻化丹的小瓷瓶递至她眼前，“你要不要帮我？” 白绿回过神，连连点头：“只要叶道君能救出我师父，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芊芊：“这是幻化丹，吃了它变成我的样子，替我去成亲，我有办法杀了占据他身体的恶灵。” “成……成亲？”白绿突然恍惚起来，芊芊点点头，将药放在她手心，语气漫不经心“怎么，怕死？” “弟子……”她的心不受控制轻轻悸动，“弟子……不怕。” 第166章 穷奇真面目 “一拜天地！”被抓来的司仪稳住颤抖身体, 扬声大喊。 各大仙门的主事人与天星门执事长老们坐在主峰外的广场上，所有人眉目严肃，严阵以待。 白绿攥紧手上的红绸缎, 不禁生出了一丝紧张。 玉琅转身, 淡淡地看着身边的女子，眉色冷漠, 一动不动。 气氛有一丝僵持, 司仪把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修士向来逆天而行大概是不愿拜天地吧。不碍事, 不碍事。 他稳住心神, 颤声喊道：“二拜高堂！” 红衣男子仍旧不见动作，目不转睛盯着行礼的新娘子。 那目光透过绿盖头射进来，仿佛识破了一切。 白绿咬紧唇瓣, 手指渐渐收紧。 混在天星门弟子中的芊芊, 瞥了眼上首拜堂的红衣男子，把剑撞了撞身边莲尧化作的天星门女弟子，嘱咐他趁白绿与玉琅结契之时，趁机破开他的识海。 莲尧虽然不爽这身行头, 但想起芊芊嘱托他的事, 爽快应下，昨日他还担心她与小白脸结契, 自己的秘密不保，依照叶芊芊的性子, 肯定非把他一层皮不可。 有人替她成亲, 正好帮他解这个大难题。 拜堂的新郎一点都不配合, 司仪汗流不止, 他听说, 是天星门门主“主动”与叶道君成亲, 现在却更像是他被强迫着成亲。 他再次擦去额间的汗珠，看向上首的东方识。 东方识转头望向人群中看热闹的女弟子，朝她抛了个眼风。 芊芊也不知道玉琅为何突然呆住了。 她用神识传音朝东方识说道：“该不会他要发病了？” 东方识惊得立即从高椅上起来，后退两步，咽了咽口水。 他起身的响动引起了玉琅的打量，东方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做淡定理了理衣襟，讪笑道：“玉琅道君，你我同为仙门掌门，这可折煞本座了，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玉琅静静看着他，目光冷淡，东方识也不是做贼心虚，总感觉那目光透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玉琅屠杀两位尊者的画面历历在目，东方识只能挤出一点讨好的笑意，再次坐下。 随后趁玉琅的视线移向身后的广场，他朝司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总之过了这关再说。 司仪受意，再次扬声喊道：“夫妻对拜！” “请两位交换信物，结道侣契约，福祸双依，此生不离。” 司仪的话说完，方才神游天外的红衣男子回过神，面色不改，拿出自己的本命剑。 众人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看见他手中的剑，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白绿看见师父的本命剑，松了一口气。 她抿唇笑了笑，小心翼翼将叶芊芊给她的剑奉上去。 红衣青年望着她奉上的玄天剑，平顺的眉宇一点点攒起。 白绿忐忑抬起头，透过微微晃动的绿盖头，朝他探了一眼，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莲尧看着那把剑，很是困惑：“本尊记得那把古怪的剑已被你折断，怎么还有一把？” 芊芊道：“那是竹子幻化的……”她看着上首已经古怪的气氛，眉头轻蹙，“他恐怕认出来了，小心点。” 话音甫落，上首的红衣男子身形一动，一道剑花闪过，无情地穿透面前女子的肩膀。鲜血顷刻间染深了她的大红嫁衣。 玉琅收起剑，冷声问道：“她在哪？” 白绿踉跄两步，跌倒在地，绣着荷叶纹的绿色盖头飘落，露出一张惊愣的脸。 除了东方识，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何事，成亲是玉琅要成的，现在却一剑捅伤新娘，看她盈盈含泪的模样，该有多伤心。 芊芊面无表情，不慌不忙朝莲尧打了个手势，穿过前方的人群，持剑靠近东方识。 东方识瞅她一眼，又看向跪坐在地的新娘，两人虽一模一样，但气质全然不同，他能看出来，玉琅自然也能看出来。 玉琅上前一脚碾碎掉在地上的剑，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阴冷：“她在哪？” 白绿咬紧唇瓣，眼角含泪，脸上因惊惧而微微泛白。 离他们最近的东方识也哆嗦了一下，脑海中不断响起叶芊芊说的一句：“他该不会要发病了……他要发病了……” “她……”东方识不禁出声，声若蚊蝇，却在修仙者耳中清晰非常，玉琅慢慢转过身，漆黑的眼眸也在转身间被幽蓝之色覆盖。 真的要发病了。 东方识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突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被下了禁言术。 一旁的芊芊镇定自若，在玉琅视线转过来时，仓促地低下了头。看起来与其他弟子别无二状。 没有找到预想中那抹身影，红衣青年眼中酝酿的怒意仿若风雨前夕的乌云，愈来愈浓。 白绿看着形容渐渐癫狂的师父，忍着肩膀撕裂的剧痛，蹒跚地挪到他脚步，手艰难地抬起，扯住他的衣袂，轻轻晃了晃。 师父，你……快醒醒啊…… …… 烈日当空，主峰广场却透着砭骨的阴寒与越发浓郁的血腥之气。 “她在哪？”红衣青年的长剑一剑一剑刺向倒在地上的女子，神色疯狂，“她在哪？” 女子哀哀欲绝，泪流满面，却始终咬紧唇关，不肯开口。 她不能损害师父的名声。 连身受重伤的东方识都有些不忍看下去，奈何被下了禁言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假装被太清境所散发出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来的芊芊看着发狂的红衣青年，目光冷静。 替嫁被识破，那么，她必须等到他意识薄弱时，破开他的识海，决不能功亏一篑。 “不回答，就去死。”他抬剑挥向她纤弱的脖颈。 白绿绝望的闭上眼，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且慢！” “我在这。” 不远处，身着绿衫的清丽女子提裙一步步走向广场中央。 白绿颤巍巍地睁开眼，泪眼中浮出一丝恍惚。 混在弟子中的芊芊不由捏紧手中长剑，脑中忽然响起莲尧的声音：“神魂不稳，时机正好。” 她迅速收回心神，转头看向呆住的玉琅，微一点头，下一瞬，她的身影原地消失，只见一道金光流星赶月般飞向红衣男子的眉心。 厚重而浓烈的血腥迎面扑来，殷红的血光刺入眼中，仿佛屠宰场中盛血的血桶。 芊芊不适应的眯了眯眼，轻轻唤了一声：“莲大人？” 四周寂静，无人回她。 她抬起手腕，把手一触，一条朱红细绳若隐若现，妖龙无碍。 她弯弯唇角，抬步蹚血而行。 在这压抑的空间中，只有她脚下涉水的声音。 走了半响，满是血色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一道迥异的白影。 那白影如人状，四肢被粗硬的铁链绑着成一个微微扭曲的“十”字，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应当是化形的穷奇。 她拔出长剑，步履谨慎。 近看下，她才看清原来铁链并未绑着他的四肢，而是从他肢端穿过，将他凭空定着。 它察觉到有人靠近，慢慢抬起头，露出与玉琅一模一样的脸，脸颊血迹斑斑，眼神陌生，迷茫的眼神在确定面前的是人族之后，蓝色竖瞳骤缩，背紧紧弓起，仿若一只受到挑衅的野兽，进入了战斗的姿态。 芊芊后退一步，手中的剑却不带半点迟疑，冲它的脖颈斩去。 突然，膝下的血池中生出一道血水屏障，挡住她的剑。 被囚禁的恶兽发出凶狠的哀嚎，声音嘶哑浑厚：“去死！” 平静的血池突然沸腾，她打出凝冰术，血水中伸出一根冰刺，芊芊脚尖一点，飞身独立于刺尖之上。 沸腾的血水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形，血色褪去，化作一个白衣青年。 青年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如月色下的湖面，静而平和。 “芊芊？” 他语气有些意外，提步飞至她面前，端量她片刻，温和地说道：“我找了许多时空，终于在这里寻到你了。” 芊芊持剑，周身生出一道防御结界。 鬼知道这人有几幅面孔。 看见她戒备的神态，他微微一怔，眉宇添了一丝落寞，“果然你不认得我了……明明是我先遇到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认得我……” 芊芊暗暗翻了白眼：神经病！ 白衣男子无助的念叨着，神色忽然涌现出一丝疯狂：“是不是那些人，他们又把你关起来了……我一定要去杀了他们！” 他黝黑的眼眸渐渐被幽蓝之色侵染，被囚禁的穷奇也开始嚎叫。 芊芊侧眸瞥了眼身后的凶兽，又看着身前陷入回忆中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她，她已经死了。” “没有！她没有死！”青年厉声反驳，肩膀却发出轻轻颤抖。 不近人情的芊芊戳破他极力掩饰的伪装：“你已经知道了，有什么好装的？” 白衣青年看着她讥诮的笑意，整个身体都不由颤抖，“你不是她。” “我当然不是她。”芊芊冲他一歪头，反手一剑刺入他胸口，随即手腕一扭，长剑搅碎他的心脏。 青年看向胸口的长剑，终于大彻大悟，含泪而笑：“她不会伤我的。” 芊芊看着那比哭还凄苦的笑意，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再一次精准踩中他的伤口：“你想找的人，想补偿的人，早在你飞升之时就死在天雷下了。” 话音一落，耳朵被一声尖利的长唳震得几近失聪。 芊芊忙封闭听感，身前的白衣青年化作一道光影绕过她，与嘶鸣的恶兽合为一体。 禁锢穷奇的玄铁锁链猛地松动，芊芊察觉到危险，往后疾退数丈，延伸至天际的玄铁锁链在它一挣一扎间陡然断裂，被囚禁三千年的上古凶兽终于挣脱桎梏。 识海中天地血色涌动，如乌云压空，诡异压抑，平素镇定的芊芊此次少了几分把握。 下一刻，余光里出现了一道金色光晕，她转头看去，目露困惑。 金色小光团扑腾着小翅膀，飞到她面前，急躁地晃来晃去。 芊芊一愣，忙撤了封闭听觉的法术，试探地问道：“莲大人？” 小金团发出属于莲尧烦躁的声音：“别磨叽，快点出来！” 这小白脸识海极不稳定，方才也不知她在里面做了什么，识海突然掀起滔天巨浪，终究是在别人的地盘，叶芊芊饶是有逆天的实力，也受限于小白脸的意识。 芊芊抬手，金色小光团扑腾着翅膀乖巧听话落入她手心。 看着依赖自己的小光团，她屈指一弹，冷酷地将其弹出识海。 莲尧：！ 哼！ 芊芊扯扯唇角，扬目看向形容癫狂的穷奇，目光在它被玄铁锁链穿透的手腕上停了停，手腕一转，利剑出鞘。 第167章 你良心少 广场上的氛围颇为僵持。 “芊芊”右手拄剑, 大喇喇坐在高椅上，明明身在下首，周身外放的气势却压人一头。 飘在半空的东方识看了眼同他一样被胁迫的各大仙门长老, 努力稳住自己不受控制的身形, 朝着“芊芊”说道：“叶道君，你就从了他吧, 再不从他, 我们都得死。” “芊芊”冷哼一声, 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看着上首癫狂的红衣男子，目光停在他脚边，奄奄一息的绿衣女子身上。 下一刻, 抬剑一挥, 绿衣女子从漩涡中心飞了出来，落在远处的空地上。 “救……他……”白绿扬起头，艰难地抬了抬手，眼含血泪, 冲“芊芊”苦苦哀求。 “芊芊”瞥了眼被狂暴的灵气包裹的人, 道：“他活不了了。” 这人真是愚蠢，被他伤的血肉淋漓, 还想着救他。 她最看不惯这种愚蠢至极的做派。 “叶……道君……你答应……答应过我的……”白绿耗尽力气指向玉琅所在的方向：“救他……” “芊芊”轻嗤，把剑放在近旁的桌上, 悠哉悠哉道：“他的命已经和你换了, 她欠你的人情已经还清了。” 白绿一愣, 手上显出一把匕首, 缓缓朝自己心口刺去：“我换……换回来……求求你……救他。” “芊芊”不屑地摆摆手, 慈悲不渡自绝人, 随她怎样。 白绿绝望地闭上眼，刺入胸口的手发出轻微的颤抖，倏然间，一道浑重的吼声响破云霄，震得众人气血乱涌。 白绿吐出一口血，匕首掉在胸口，晕了过去。 “穷奇出来了。”饶是过了三千年，东方识对这个声音心有余悸，立即拿出神器上古铜钟，挡在身前。 广场上的狂暴灵气骤然平息，飘在半空的长老与弟子如同下锅的饺子，砸落在广场上。 东方识率先稳住身体，理理衣袍，扬身喊道：“凡太清元境以下的道君与弟子都快走吧。” 一众人如梦初醒，从地上爬起，狼狈而逃。 片刻，广场上只剩各大仙门的长老。 “芊芊”立在云间，望着云下那团黑气。 昏迷的白绿已被安置在身后的山头。 叶芊芊曾嘱咐过，白绿若寻死，不阻她，可若因其他原因，这条命就必须留住。 * 东方识负手看着身边各大仙门的长老，神态肃穆，语气沉重：“诸位长老，此次镇压穷奇的重任交于我们身上了。” “放心，”一众长老面色一肃，纷纷起身，神色不复以往轻松，拱手道，“我等义不容辞。” 上古凶兽穷奇自万年前便是棘手的难题，它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会影响人心，使善者变恶者，恶者成为更恶者。 杀死之后，尸首同样会化作恶气，危害世间。 是故，只能镇压在无人之境。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天星门竟然将穷奇封印在玉琅道君的识海中，此种做法，于两者极度残忍。 众人御着各色法器散开，分立于苍穹之下。 待叶素素带着重伤的白绿御剑离开主峰，东方识道：“布大衍神阵。” 苍澜界各大仙门的阵术典籍内容虽不一，但大衍神阵却是每本阵法典籍上的第一道阵法。 便是对阵法不感兴趣的修士，也记得这个阵法。 骄阳如火，数道各色阵印渐渐融合重叠在一起，而后缓缓蔓延。 广场上的黑气渐渐淡去，一只背生双翼，棘突如柱，竖瞳流火的巨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众人头一次见到穷奇的真身，那一双肉翼，张开可覆盖半个广场，四足差不多有一座凉亭粗壮，只是足被皆被一条玄天锁链穿透，渗着鲜红的血，细看还能看见它兽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 它仰起头朝天咆哮一声，声音震天动地，众人险些从飞行法器上掉下去。 就在众人稳住身形的时候，它张开双翼，朝秘阁飞去。 众人有些意外，却见叶芊芊从黑雾中出来，右手持剑，左手拖着不知生死的玉琅。 坐在秘阁与洛家家主商议的道成尊者，心口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尊者，你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洛家主见他面色有恙，又道，“我儿修行无情道，为了苍生，为了凌家，为了天星门，这些人必须死，若力有不逮，本座去请昆仑老祖出山。” 道成尊者摆手，道：“北昆仑掌门就在高堂之上，昆仑老祖不会来的……” “为了天下苍生，就是牺牲天星门所有人，也是死得其所，东方识就在天星门，有他在还怕昆仑老祖不来！” 道成尊者微微吃惊，各大仙门的主事长老皆在天星门，焉不是瓮中捉鳖？ 两人私下谋划，殊不知危险临近，就在他们商议好计策之时，屋顶轰然塌陷，一只巨爪犹如泰山顷刻压下。 道成尊者与还没反应过来的洛家家主瞬间化作肉泥。 芊芊看着云下，差不多与九层楼高的巨兽，叹道：“原来，穷奇的身形比龙大多了。” 一旁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立即抬起头，扫了眼云下的庞然大物，一挥袖，露出原本模样，他不服气地说道：“谁说它比本尊大，本尊变出真身，就是这二十五座峰都不够本尊绕！” 芊芊煞有介事惊叹了一声，“是我小看了莲大人，莲大人既然如此厉害，就帮我看着玉琅吧。” 莲尧看着躺在她脚边的红衣小白脸，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芊芊冲他笑了笑，施法定住玉琅，御剑飞向秘阁。 大衍神阵的一条条金色符文如同云上碎下的奇光，深奥、神秘。 穷奇欲展的双翼被烫出一片一片白气，它边只能缩紧翅膀，竭力嘶鸣。 芊芊御剑停在它兽首上，双手结印，一道繁复的阵纹自她手中显现。 瞥见上首碧色阵印，穷奇发出一声长嚎，似乎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见多识广的东方识扬声喊道：“它是混沌之体，诛妖阵、噬魂阵对它没用。” 芊芊蹙了一下眉，混沌之体有形亦无形，她看向穷奇的脖子…… 它好像没有脖子。 东方识察觉到她定在穷奇脖颈上探究的目光，心中一惊，稳住掌心的上古铜钟，道：“叶道君，它不能杀。” 芊芊当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扬起头，忽然问道：“东方掌门，你知道桑月心诀？” 东方识一愣，他好歹活了几千年，看过不少书，鲛人族的传承，可荡涤心灵，堪破心魔，那可是千年难遇的好东西。 桑月心诀能洗涤穷奇的恶气对生灵的影响。 近旁青霞山门的长老沉吟道：“本座听闻，百年前灵山有人售卖过桑月心诀，只是那售卖的家伙狡猾无比，那东西不可复制，还下了禁传术。” 狡猾本人微微一笑，又到了大赚一笔的时候了。 她道：“我记得，灵山街口的酒肆有桑月心诀的玉简。” 众人闻言，身心松懈，见多识广的东方识道：“尽管有桑月心诀，可穷奇恶气煽动的是人的恶念，从善如登，从恶如流，连修仙者都无法遏制，凡人只怕永远活在你争我抢，尔虞我诈中。” 芊芊不可置否，笑了一笑，飞身直下。 这架势，一看就要见血。 东方识心念一动，默念法决，上古铜钟飞出手心，渐渐放大，罩住了发狂的穷奇。 芊芊只能对着上古铜钟发愣，东方识冒死将她拽回来。 “叶道君，你不能去，你良心少，可不能给穷奇祸祸了。” 芊芊：“……”我感觉你在骂我。 东方识好心提醒完叶芊芊，便又紧张兮兮盯着震动的上古铜钟。 芊芊听着铜钟里沉闷的声响，道：“你这钟结实吗？” 东方识暗暗一笑，面色得意：“上古铜钟乃是神器，坚不可摧。” 芊芊似懂非懂点点头，只见东方识口中坚不可摧的上古铜钟被穷奇打出一丝裂缝。 东方识神色一僵，脸颊有些发白，他捂着闷痛的胸口，道：“这是本座炼化的神器，有点反噬。” 芊芊又若无其事点点头。 下面的撞钟声愈来愈重，反噬也愈发加重，东方识佝偻着身形，忍着喉中的鲜血，道：“本座打坐调息调息，叶道君愿意，可帮本座护法……” 他说完，芊芊已经持剑飞了下去。 东方识：不——要——去！ 完了，修真界完了。 左旁的月海谷长老看见东方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以为他担心穷奇被叶芊芊杀死，说道：“穷奇皮糙肉厚，叶道君的剑是把凡剑，想杀它，难。” 东方识：不，叶芊芊杀穷奇难，祸害苍澜却易如反掌。 上古铜钟的裂隙渐渐从一条细缝变成了一道手臂粗的裂口。 她定了定神，持剑穿过裂口飞入上古铜钟内。 迎面便是一双火焰般的幽蓝兽瞳，芊芊扬剑一挥，打出五团火球，黑不见五指的铜钟内顷刻明亮如昼。 上古铜钟虽困着了穷奇，却也帮助它挡住了大衍神阵，少了符文压制，穷奇展开双翼，以雄鹰俯冲的姿态朝她掠来。 芊芊脚尖一点，跃上铜钟内顶，破妄剑顷刻化作数道剑影，与穷奇庞大的身形而言，似千万根细针，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其吞没。 它嚼动着腮部，重重呼气，眼眶中的蓝火焰烧的愈发旺盛。 芊芊身手灵活，绕至它背后，冲它背脊刺上一剑，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 穷奇扭过头，盯着这只妄想挑衅自己的蝼蚁，诡异的眼睛中弥漫着杀意。 芊芊不慌不忙，将灵力附着于剑上，又往它身上添上数剑，直至见血。 看着那丝渗血转瞬间化作一缕血气蔓延，芊芊怔了一怔，周身顷刻间被淡淡的血雾笼罩。 第168章 抱歉，抱歉 望见一缕缕红雾自铜钟的裂隙中渗出, 东方识默念法诀，上古铜钟的裂缝渐渐收拢。 红雾被风一吹，散在空气里。 东方识莫可奈何的喟叹一声, 其余长老也瞥见了那道诡异的红雾, 纷纷哀叹。 云上的莲尧看着这些装模作样的人族，倨傲开口：“你们道貌岸然的人族真可笑。” 东方识仰头望云上看去, 瞥见上古妖龙, 便装作没听见。 下面还有只棘手的上古凶兽, 再惹上上古妖龙, 恐怕今日命都要丢在这里。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盯着颤动不安的上古铜钟。 细看下，铜钟底下涌出一圈圈血红的雾气, 仿若蒸锅上冒气的蒸笼。 这般浓郁的恶气, 也不知叶道君在里面如何了，会不会被恶气影响，凶性大发？ “又不值钱，叫什么叫！”芊芊扛起大榔头冲它脑袋狠狠一锤。 陷在愤怒中的穷奇明显怔住了, 随即扬起双翼俯冲, 芊芊闪身一避，复又飞上它的背脊, 脚尖一点，立在插在它背脊中的剑柄之上。 穷奇吃痛惨叫, 张爪朝背上抓去, 连带着玄铁锁链交错袭来。 芊芊险险避过, 裙裾却被它一爪划破, 连带着撕下一块血肉。 她蹙了一下眉, 熟稔地拿出续断丹吞下, 冷静地看着穷奇桀桀大笑，吃下爪上血肉。 “叶——芊——芊！”它张开大口，喉中发出一声浑浊阴沉的人声，蓝火焰般的兽目突然闪出一双血色竖瞳，“吾早该杀了你！” 芊芊神态镇定，低眸扫了眼散发着黑气的染血裙摆，脚跟紧紧抵住铜钟内壁，蓄力一跃，举起榔头重重砸在刺在它后颈的剑上，耳边瞬间传来干脆的骨裂声。 与此同时，身下的巨兽发出疯狂的挣扎、凄叫，试图把她甩下背躯。女子翻身疾退，擦过铁链，旋即利落地收起榔头，握紧长剑，燃起本命真火，附于剑身之上，咬紧牙关竭力往下斩去。 炽火映亮她漆黑的双眼，长剑破骨之声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裁开一面上等丝绸，悦耳动听。 只听轰隆一声，巨首落地，血流成河。 女子轻喘着气，撑着黑炭似的长剑，左手二指一并，置于胸前，强行压下狂乱的灵力。 “你……”血泊中的兽首张了张口，双目的蓝火焰缓缓熄灭，显出一双黯淡的蓝色兽瞳。 芊芊轻移脚步，脚下血泊渐渐涌出一层层轻纱般的血雾，片刻，轻纱凝成了浓重的红绸。 这就是穷奇死后化作的恶气。 使善者向恶，恶者更恶， 她闭上眼，血雾以她为中心慢慢地聚起一道红色小漩涡。 片刻，铜钟内壁的五团火球宛如燃尽的蜡烛，缓缓熄灭，天地归于黑暗。 * 暮色四合，西边黑沉的山峰上一片亮晃晃的赤金色，深紫色絮状的云无声地飘向山后，仿佛万物都随着太阳西沉。 巨大的铜钟的影子在流动的霞光下时明时灭，夜风忽起，拂动山间枝叶，众人从等待中醒过神。 “东方掌门，铜钟里现在什么情况？”虽然天色暗了下来，却不影响众人的视力，上古铜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冒出红雾了。 若无恶气涌出，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叶道君死了；要么，叶道君与穷奇现在各自在疗伤，井水不犯河水。 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 叶芊芊再厉害，也终究是人，在恶气刺激下，难保不发狂，东方识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打起精神，道：“诸位，布阵！” 众人士气不似第一次振奋，打着哈欠，很是懒散。 月海谷长老道：“东方掌门，不如就用你这个神器镇压它吧，反正它现在也出不来。” 其他人陆续附和。 坐在云上的莲尧见他们懒懒散散，冷着脸释放自己的威压，众人全无防备，立时被震得气血上涌，口吐鲜血。 “叶芊芊还活着，你们想死吗？” 东方识修为深厚，除了胸口有些闷痛倒也无碍，他急忙打圆场：“诸位道君，穷奇只是暂且没有出来，等它疗好伤，再布阵便晚了，难道忘你们了道成尊者与洛家家主是如何死的？” 一掌化为血泥。 想起他们的死状，众人更是难受的厉害，东方识朝上首拱拱手，“叶道君活着好，我等马上救她出来，尊上莫急。” 莲尧：“哼！” 众人忍着恶心布阵，东方识默念法诀，上古铜钟缓缓升起，垂暮的霞光驱散了铜钟下黑暗，显出一片单薄的身影。 芊芊睁开眼，望了望天边沉下的晚霞，合上长剑，正要提步，头顶传来一声略略急切的叫唤。 “叶芊芊！”莲尧一见到她的身影，情不自禁飞奔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着她。 看着他担心的目光，芊芊淡淡一笑：“我没事，穷奇死了。” “本尊才不在乎穷奇的死活，你没事就行了。”他牵起她的手，暗自探了探，未见异样，便高兴地带着她往云上飞去，判若无人、邀功似的说道，“小白脸还没死，本尊就等你出来。” 提及玉琅，芊芊想起被他重伤的白绿，问道：“他徒弟怎么样？” “没死。” 芊芊点了点头，没死就好。 “叶道君。”东方识御器跟上他俩，出声叫住她，“穷奇真的死了？” 方才他们的话，他已经听见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穷奇死了，那它尸首所话的恶气呢？ 芊芊转头看着他，拱拱手道：“它已被我杀死了，恶气已经被我用剑灵镇压。” “剑灵？” 芊芊道：“破妄的剑灵，乾云的术法。” “破妄剑？”东方识双眉攒起，他从未听说过世上有这么一把剑。 “我的剑。” 东方识愣了一愣，恍然大悟：“叶道君的剑果然不同凡响，本座还一直以为它只是一把凡剑，真是有眼无珠。” 芊芊不欲多言，敷衍了事的点点头。 莲尧听不下去，鄙夷地骂道：“迂腐。” 东方识：！？ “东方掌门，”芊芊见他面色青白交加，和声和气转移话题，“我与玉琅道君还有些恩怨未了，不如就请做个见证人。” 东方识小小冲莲尧哼了一声，随即看着芊芊，欣然颔首：“天星门欠下这么多条人命，本座与其他长老也要找玉琅道君问个明白，正好一同去。” 芊芊笑了笑，抬手相请。 穷奇死时，玉琅虽还在昏迷，却隐有所感应。 再睁开眼，一切都变了样。 一些不属于他，又仿佛是他的记忆涌入他脑中。 他记得，师祖逼他喝下那碗血后，他痛苦地晕了过去，再无意识。 可记忆中忽然涌现出他杀死最敬爱的无尘尊者、师祖…… 怎么会…… 他捂紧愈裂的脑袋，一幕幕血腥而残忍的画面不受控制涌入脑海。 逼亲、观星阁、广场上他提剑…… 叶道友被他杀了！ 守在床榻旁的弟子看见昏迷的门主突然坐起，下意识躲到屏风后。 这些时日，门主喜怒无常，杀了好多弟子。 玉琅面上一贯没有多少表情，他环顾一圈内殿，看见屏风后瑟瑟发抖的弟子，淡淡开口：“商辰。” 弟子一听他竟然叫出了自己名字，诧异地探出半个身子，颤巍巍地行礼：“弟子在。” “外面可出了事？” 出了大事！ 他想起那些人说门主的身体被恶灵所占，才杀了许多弟子，如今门主可算是清醒？ 他战战兢兢走上前去，拜道：“门主，北昆仑、月海谷、千机山、落霞峰……以及叶道君都在等门主醒来。” “叶……叶道友还活着？”他记得、记得那一剑……不对，他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 “叶道君已将穷奇斩杀。” 玉琅颔首，掀开衾被，起身下床，披上外袍，道：“你传我手令，告诉还活着的弟子，这一切皆由我起，是我愧为门主，对不起你们。” 听见此处，商辰这才确定，门主真的回来了。 他鼻头不禁一酸，湿着眼眶道：“门主，不怪你，都是恶灵，恶灵夺舍……” 玉琅摆摆手，他清楚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你们去执事堂，为今我也无能补偿，门中还有些资源，都去领吧。” 商辰怔了怔，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色悲凉，全无生意。 玉琅摆摆手，“你去吧，别误了时辰，我去见见东方掌门。” 商辰抿紧嘴，含泪叩首：“谨遵门主之令，弟子告退。” 玉琅闭了闭眼，待人走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恶灵？ 早在百年前，他便知道，自己受穷奇凶性的影响，生出了另一道意识，那道意识它凶残、嗜血，充满兽性。 后来，他越来越难控制它，它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他置之不理，不加遏制，才酿成了今日的祸端。 罢了，罢了。 众人得知玉琅道君已经清醒，便聚在殿外候着。 东方识揣着衣袖，目光扫过他们，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叶芊芊，他微微靠近，将耳朵和眼睛轻轻凑过去，见她在手掌上比比划划，手中念叨着什么，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发现他在偷听，芊芊合起手掌，乜了他一眼。 东方识讪讪一笑，正色问道：“叶道君在盘算什么呢？” 芊芊：“天星门欠我的债。” 东方识皱皱眉头，只听她又道：“几十条灵脉都还不清，要不收了这座仙门。” 东方识惊道：“叶道君，你这这……” “也太贪婪”还未说出来，便见玉琅从殿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他们，随即躬身垂首而拜。 众人皆为讶异，东方识忙过去虚虚扶起他，道：“玉琅道君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玉琅与他颔首，便看向芊芊，道：“叶道友之言，不无道理，我自知罪孽深重，再无资格担任天星门门主，今日，诸位道君都在，我不揣冒昧，将天星门送与叶道友，望叶道友笑纳。” 说完，他取下门主令牌，上前双手奉上。 芊芊眨了眨眼，手未动，只笑问道：“洛道友这是托孤啊？” 玉琅面色一愣，微微垂下眼眸，抿唇而笑，笑容苦涩又带着一丝释然：“是。” 他抬眸迎上她的目光：“我无情道已破，叶道友，——伤你并非我本意，但我还是要与你说许多声抱歉，抱歉，抱歉，叶道友，你我还是道友，对吗？” 芊芊平静地看着他，接过他的门主令牌：“道友就不必了，叫我门主吧。” 玉琅微微一笑，随后垂下眼帘，后退一步，敛容正色，拱手作揖：“叶门主。” 第169章 羽化 东方识看着叶芊芊把玩着天星门的门主令牌, 连叹了好几声气。 他万万没想到，玉琅真的将天星门送给她，这可是一个仙门, 二十五座峰, 无数灵脉灵矿，整个苍澜界与天星门齐肩的仙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就怎么送给了叶芊芊, 她走的什么狗屎运！ 不仅仅是东方识眼馋, 其余道君也都羡慕得不得了, 只是没办法, 叫谁叶道君实力摆在哪里，又是玉琅道君的心上人…… 应该是心上人吧。 就在众人狐疑不止，便见一黑衣男子自远处飞来, 神态冷峻, 手上拎着与叶芊芊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众人吃了一惊，见来者不善，纷纷避让。 只见男子顺手将女子丢在寝殿的台阶下, 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 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众人谨慎地围上去, 小心打量。 “这不是与玉琅道君拜堂的叶道君吗？” “胡说，叶道君不是在那儿吗？”他抬手指了指立在殿内的纤细身影。 听见殿门外的吵闹声, 芊芊转过身, 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阶下狼狈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蹙了蹙眉, 抬手掐诀, 用灵力包裹住白绿的身体, 一旁的东方识看着两个叶芊芊，很是困惑：“怎会有两个叶道君？” “别多问。”她收臂，那人随之飞进殿内。 她转头看着面色错愕的玉琅，看了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人是你伤的，交给你了。” 玉琅注视着女子手中紧握的长剑，眼中浮上一丝痛惜，他抬臂接过停在身前的女子，轻轻放在软榻上。 东方识凑到芊芊身边，好奇地问道：“那女修是谁啊？” 芊芊白了他一眼，“天星门弟子。” 这也太笼统了，天星门弟子多了去。 正欲再问，芊芊背着手，潇潇洒洒往出了殿。 东方识也不好再呆，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八卦，跟着出去，顺势朝凑来的脑袋扇开，“都回去了回去了，没什么好看的。” 众人神色悻悻，碍于身份，装模作样的寒暄拜别。 …… 白绿靠在榻上，悠悠醒转，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熟悉人影，努力地挤了挤眼睛，试图让视线变得更清晰一些。 “小绿，为师已帮你接好筋骨，幻化丹的药力，我已帮你散去，日后切勿再任性，。” 听着熟悉的声音，白绿用力地点了点头，张开口，轻轻唤道：“师、师父，你回来了？” 玉琅探了探她灵脉，欣慰地说道，“好好修炼，不可怠慢。” “好、好，我都听师父的。”她点点头，还未清楚的的视线再一次被泪水模糊，“只要师父回来了就好。” 玉琅无奈地摇摇头：“小绿，师父并未你的全部，你要学会走自己的路。” “师父，”她捉住他的衣袖，擦了擦眼泪，乞求地看着他，“你是小绿最亲的人，你教我怎么走，好不好？” 玉琅无可奈何，抬手拍了拍她脑袋：“为师教不了你，小绿，以后你有什么不懂，便去问叶……叶门主，知道吗？” 乍然听见这称谓，白绿愣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叶道君吗？” 玉琅颔首，“我已经将门主之位送给了她，日后，她便是天星门的门主，她会好好教导你们的。” 白绿难以相信，看着师父淡然的神色，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师父呢，师父，你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玉琅从她手中收回衣袖，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师父！”她起身急忙追去，出殿门时，却被裙摆绊倒在地，望着他远远而去，“师父……” 下山的众人看着这师徒离别的一幕不由感慨：“想人生最苦别离，真是揪心啊。” 芊芊斜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走下石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叶道友。” 她悠悠转过身，不远处的白色身影顷刻近至身前。 “叶道友，我还有些事告诉你。”说着，他补充一句，“是门中事务。” 芊芊眉梢微扬，点点头：“请讲。” “我已将天星门门派资源分与众弟子，”他取下食指的银戒递过去，“这里面还有些灵髓、法器、灵宝，百年内应当够门派运转。” 听见灵髓、法器，芊芊无所谓的神态瞬间转化为兴致盎然，她接过银戒，探了一探，面露讶异满意之色。 “东西，我就收下了，告辞。”她笑着拱拱手。 玉琅身形未动，定定地注视着她：“叶道友，我能抱你一下吗？” 芊芊不解地抬起头，还没反应，便被他展臂紧紧拥入怀中。 她紧皱着眉，正要推开，眼前视线莫名被红雾模糊。 “叶……叶道君，你……”众人见她周身突然散发出浓郁恶气，不由后退。 “叶道友，这一切因我而起，就由我结束。”他闭上眼，握紧她的手腕，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恶气，仿若一滴在水中晕开的红墨，而白衣男子便是这红墨最后的归处。 这一切的发生与结束不过在几次呼吸间，芊芊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耳边轻轻落下一句轻柔的道别：“叶道友，后会无期。” 她仰头一看，正好看见他唇角残留的笑意，下一瞬，白衣青年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而去。 “玉琅……玉琅道君羽化归真了。” 芊芊张了张手，温柔的流光拂过她手心，飘向干净蔚蓝的晴空。 玉琅道君仙逝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中境。 因为玉琅的丧事，芊芊又在天星门停了几日，顺便处理了门主交接的事物。 她拿着门主令牌特地去天星门的地脉中看了眼，待看见满地的灵脉时，对突然被推上门主之位的怨念彻底消失了。 有灵石，真快乐。 看着满面春风的芊芊，莲尧扫了扫她空无一人的身后，皱眉问道：“你姐在何处？” 自从她偷偷摸摸与他商议假扮她之事，莲尧便再也没有看见她姐。 按理来说，这时候，她那脾气暴躁的姐姐早就扯着她耳朵警告，叫她别太贪心了。 一路来，莲尧对叶芊芊贪财具象化的表现，越发担忧。 叶芊芊该不会真的受到穷奇凶性的影响？ 芊芊想起被她打晕的姐姐，笑容顷刻凝固，她扯出缠在腰间的灵兽袋，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一道红绿相间的身影从灵兽袋滚了出来。 “叶——芊——芊，你竟敢把我关在灵兽袋里！”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叶素素从地上爬起，磨牙凿齿：“你——死——定——了！” 芊芊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忙御剑朝南边逃去。 莲尧盯着她脚下锋利的银剑，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下。 “叶芊芊，拿命来！” 叶素素怒火滔天，一把捞起衣袖，跳上本命剑，边追边在后面骂。 试问，世上有谁做得出这样难以言喻、匪夷所思、有悖常理的事！ 芊芊：&%#*~ * 两月后，赤松丹门递来了丹道大会的请帖，请帖上首先是感谢了芊芊为苍澜界做出贡献，表达了极高的敬仰之情，而后落款处特地标注了“请叶道君务必不要过来。” “嗯？”芊芊举着烫金印花放在夜明珠下照了照，不敢置信摸着这四个字，“我看错了吗？” 白辰飘到她身边，凑近请帖细细瞧了瞧，把手捂唇而笑：“没有，人家就是不想你过去。” 芊芊皱眉将请柬丢在茶几上，“几月不见，这沐掌门胆儿大了不少啊！” 白辰来回晃悠片刻，挽挽衣袖靠坐在榻上，抿了一口涩甜的陈皮茶，道：“你在灵山，灭了灵山，去玉京城，劈了玉京城，在北昆仑，北昆仑差点灭门，到天星门，天星门也与亡了差不了多少，你想，吾要是赤松丹门掌门，还敢让你来吗？” 芊芊：…… “你现在还镇压着穷奇尸首所化的恶气，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芊芊无辜地眨眨眼：“我觉得自己挺好的，没有受什么影响。” “还没有影响！”白辰差点被喉间的茶呛得岔气，他缓了缓，道：“你现在坐在灵石堆里，你看看吾好好一座书阁，被你的灵石都塞得连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芊芊扫视一圈，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反正也不碍着你。” 白辰：…… “那妖龙呢，他的龙鳞都被你拔光了！” “谁叫他私藏龙鳞不上交！” 白辰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语气，一句“那是他自己的龙鳞”憋在嗓子眼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再下去，”白辰缓了缓暴躁的情绪，深沉地看着她，“你会疯了，不仅仅是你，你身边的人，都会疯了。” 芊芊抻了抻懒腰：“所以，我才待在前辈这儿。” 白辰气结，他现在变得这么暴躁，全是因为她。 “叶芊芊，你要不去找点事做？”别影响他一人，不，是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灵。 “前辈，我要不去修无情道吧，我太贪心了。”再这样下去不行。 “你倒有些自知之明。”白辰轻轻一哼，“你生来感情淡漠，比修无情道还无情。” “是吗？”芊芊托着下巴思索着。 白辰见她神色认真，劝道：“修无情道，便要压抑住自身的所有欲念，那个人修就是个大悲剧，羽化归真，肉身与神魂尽数归于天地，什么都不复存在，好在他将穷奇恶气从你体内渡了过去，杀了这么多人，也算做了件好事。” 叶芊芊决不能踏上他的老路。 只是贪财，算不上什么恶念。 “前辈，我决定去西境，去魔域。”她彻底想通了，如今苍澜界万物凋敝，西境更是民不聊生，寸草不生。 “去哪里作甚？”白辰不以为然，往后靠了靠，脸色忽然一僵，“你难道想把自己封印起来，叶芊芊，你可是要成仙的，世人生来善恶两面，不怪你。” 白辰想到她竟然将穷奇恶气封印在自己体内，便恨铁不成钢。 “吾看着你长大，你自小的心愿便是证道成仙，你已经傻过一回，千万傻第二次。” 芊芊讪讪一笑：“前辈把我想的太高尚了，我只是想去赚赚灵石。” 百年前，布下的小传送阵可不能白费。 白辰：“……” 知道身上残留的恶气会影响他人，芊芊写信托白辰递交给苏锦如，嘱咐她带着冰纹虎去坤山摘灵植的种子，特别是碧绿果的种子，一定要多采些。 苏锦如听闻小师姐用身体封印了穷奇所化的恶气，很是为小师姐担心，她才不在乎被恶气影响，可小师姐就是不见他们。 一收到她的信，苏锦如连忙带动门中所有弟子去坤山采摘果实。 现已入秋，正好是果实成熟的时节。 妖修弟子对坤山了如指掌，两三日，便将坤山成熟的果实采了个遍。 后来几日，前来坤山采摘灵果培植的赤松丹门一无所获，气的骂咧咧的回了山。 狡猾，这些偷采灵草灵果的修士太狡猾了，竟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不知自己歪打误着，芊芊拟完前去参加丹道大会的弟子名单，让方向盘带去。 方向盘从仙府秘境回来后，便进阶到上元天境，她估摸着他根本不想再掩藏自己的修为，但他既然诚心想当一个乾云弟子，她便睁一眼闭一只，反正门中能制裁他的人很多。 他还挺享受。 也对，比起人修，顾雁行更喜欢妖族。 嘱托完一切，她带着装满储物手镯的果实种子与土壤去了西境。 第170章 偷枣 自玉琅死后, 苍澜界突生的疫气渐渐消退，染病的凡人修士也渐渐痊愈。 笼罩在苍澜界上空的阴霾终于散去，修真界又恢复以往欣欣向荣的景象。 丹道大会, 赤松丹们邀请了许多仙门参加丹术切磋。 沐掌门看着前来参加比赛的各派修士, 满面笑容，待看见乾元那色彩明朗的群青道袍,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不过, 他踮脚往那边细细一瞧, 极快地迎上前去。 “方师侄，久仰久仰，”沐掌门一壁拱手, 一壁张臂相请, 热情的态度与第一次迥然不同。 叶芊芊没来，真是谢天谢地。 顾雁行对丹道大会不感兴趣，他此次前来，便是应叶芊芊叮嘱, 带霓红染过来清除体内丹毒。 回礼后, 他将叶芊芊托他交给沐掌门的书信随礼一起递过去，道：“劳烦沐掌门了。” 沐掌门不明所以, 接信看完，看向他身旁的红衣少女, 颔首笑道：“举手之劳, 不必与本座客气。” 他收起信, 招来弟子, 嘱托他几句, 随即与顾雁行说道：“净生池清丹毒有些痛, 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 霓红染抢声道：“我才不怕痛，是不是去了净生池我就能长高了？” 沐掌门失笑，点点头，亲自领着他们往净生池所在的桃云山去。 路上，他朝顾雁行低声问道：“你师父可有看了本座的书信？” 叶芊芊当然看了，顾雁行见他神色忐忑，他淡笑道：“信来之时，家师恰巧在闭关，并未看过，沐掌门是有事与我师父相商？” “没有，没有。”沐掌门连连摆手，心下松了一口，都是他太冲动，也不知为何，最近变得甚是冲动。 幸好，叶芊芊在闭关。 净生池蕴含着天地灵气，池中粉莲蓬蓬，皆是无业净生莲，池水用来炼丹，可净丹毒。 “贵派弟子体质特殊，那扇屏障后的净室，有一口温泉，小师侄便去温泉里泡着，直到感觉不到痛意，方可出来。” 霓红染探头看了眼面前的兰轩，下意识地往小白身边躲了躲，她有些怕。 小白敏锐地察觉出她的不安，红染师姐便是赤松丹门被御兽宗掌门抓走的，她小声安抚着她的情绪：“红染师姐，不怕，我们都陪着你。” 霓红染点了点头，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便跟着女弟子走进兰轩。 沐掌门道：“以前是本座不查，让奸人带走了小师侄，而今我派守备森严，绝不会混进奸贼。” 顾雁行笑笑，修道者善变的嘴脸，他以前瞧着有趣，现在看来真是乏味至极。 霓红染和衣坐在清澈的温泉中，紧咬着牙关，沐掌门所言的痛哪里是一点点，不过她忍得住。 “喂，乾云的小丫头。”一道嗓音从屏风后传来，霓红染闻见吓得立马躲到水下，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黑溜溜的眼紧紧盯着温泉旁的衣架屏风。 出声的男子从屏风外探出半个身子，冲她眨了眨眼：“你不认得我啦？” 霓红染看着眼熟的面孔，重重地歇了一口气，她游到池边，疑惑地打量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海天秋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一点，随后低声说道：“我来借点水炼丹。” 霓红染一听，立即明白了，不过也没有戳穿他，毕竟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道：“这外面有人守着，你恐怕出不去。” 海天秋本已经偷盗成功，正出去时，听见外面有人过来，这才躲进净室。 看见霓红染痛得面色发白，才忍不住出声。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口蜜糖，俯身递过去：“给你糖，有糖就不会那么痛了。” 霓红染看着他诚挚的眼神，犹豫一下，便接了过来，朝他说了一声“谢谢”。 海天秋笑了笑，指了指门口，小声道：“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掩护一下。” 霓红染含着甜丝丝的糖，感觉身上的痛轻了不少，她好心情地点点头，恩人的忙肯定是要帮的。 沐掌门甚怕百年前的事再次发生，命弟子严守在桃云山下，山上有他坐镇，更无奸贼捣乱的机会。 进去的小姑娘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他等的无聊，便问起了叶芊芊的近况。 听闻她斩杀了穷奇，那穷奇尸首所化的恶气也不知会不会令她生出凶性。 “西境疫病严重，家师现已去了西境，想来正忙。”沾染恶气者，易被煽惑入魔，但他知道，谁都可能会入魔，叶芊芊不会。 她信仰的道，坚如磐石。 但她避开众人去西境的真正目的，让他觉得幼稚有可笑。 …… “所谓赤子之心，便是如此吧。”少了叶芊芊的影响，白辰又恢复岁月静好的模样，捧着茶，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冲三楼那道忙碌的身影开口，“莲大人，你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想去找她。” 莲尧面无表情，翻阅着手中古老的竹简，看完便放在一旁，在他右手旁的典籍已堆成了小山堆。 半响，一无所获。 他起身，望向楼下：“白泽，你真无净化恶气之法？” 白辰笑着摆摆手：“没有，万物生灵，皆有恶有善，只是叶芊芊把自己想的太重了，以前她可不在意旁人如何，如今俨然是另一个太衡，那兔子那声呛人的本领，她没学到，倒是把那些门规学了七七八八，——不过，”白辰忽然一笑，“若真成了冷血之人，倒也不配为太衡弟子。” 他话里奚落，语气却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 莲尧冷哼一声，这白泽之灵，总在叶芊芊困难之时将她赶走，便很是不悦：“太衡弟子？——谁稀罕。” 白辰知道这妖龙护短，便捧着茶朝他笑笑：“莲大人，太衡真君死时，哭得可伤心了，若被她听见你这边诋毁她的师父，啧啧啧……” 他摇摇头，一副“你完了”的模样。 莲尧本就对“哭”这一词敏感，忽听她为了师父哭过，心中莫名一紧。 “她哭了？” 白辰：“她是人，自然会伤心。” 莲尧想起叶芊芊曾与他说，她从不哭，心头有些愤懑，骗子！ “哼，她骗了本尊，本尊要去找她！” 白辰：“哦。” 您是拉不下脸，才找的理由吧。 毕竟，被讨厌的人族拔了那么多龙鳞，身为上古妖龙的脸都丢光了。 莲尧把手中竹简一丢，碰了碰手腕上的红线，随后飞出书阁，如流星赶月，消失在云际。 半年后。 西境小青城外农庄里，五六个少年脚踩着肩膀，爬上参天枣树，下面的少年不时的叮嘱树上的人动静小一点。 这农庄的主人可凶了，要是她发现，会被抓起来做腌菜的。 爬上树的少年如同老鼠掉进了油罐里，这些枣儿，他们老早变看见了，一个个又大又圆，听闻是仙枣树，所以才不同凡响。 少年们马不停蹄抓着树枝，一把将绿枣薅进胸前背着的布袋。 下面支撑的少年摇摇晃晃，俨然有些撑不住，催着他们快点下来。 忽然，一个女童从田埂上跑来，边跑边道：“哥哥……凶大叔……凶大叔回来了！” 稚嫩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少年们吓得腿脚发软，叠起的罗汉摇摆两下，散了架，跌在地上。 小女童走到枣树下，回头指着不远处的宅院，叫道：“哥哥，我刚才看见凶大叔提着鱼回来了。” 少年们手忙脚乱爬起来，一边揉屁股，一边冲着留在树上的同伴道：“二娃，把枣子丢下来！” 树上的叫二娃的少年急忙把布袋一系，丢给他们：“你们搭一下，让我们下去。” 地下的少年们拿着沉甸甸的绿枣，相视一笑，冲着他说道：“我们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多好啊，等凶大叔走了，我们再过来接你们。” 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小女童快活地跑出农庄，留下两人在树上，抱着树干瑟瑟发抖。 ”怎么办？“二娃看着身边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大牛，“凶大叔，会不会拿我们腌菜。” 大牛紧紧抱着树干，他有点恐高，闭着眼连连摇头，“不会的，我们躲在这凶大叔不会发现的。” 二娃咽了咽口水，尽量把身体往枝叶里缩。 “谁说不会发现？”倏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树间响起，带着一丝初醒的倦意。 二娃闻声，转头去看，方才什么都没有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美丽的绿衫女子，只是她眉眼锐利，看起来很凶。 二娃顿时吓得哇哇大叫：“救——救——救——救命啊！” 芊芊哂笑，顺手摘下一颗酸枣，一壁起身，一壁幸灾乐祸地说道：“哎，本来有六个人，现在只剩你们两个倒霉蛋，人少了点，倒也无妨。” 二娃：”哇哇哇……吃小孩了，救命啊！“ “哭也没用，谁让你们偷我的枣！”芊芊扬手把酸枣塞进他嘴里，堵住聒噪的哭叫声。 转头看向一团瑟瑟发抖的树叶，幽幽地道：“我看见你了。” 大牛：！！ 莲尧早就听见这些小孩子闹哄哄的叫声，他来这已经有三个月，三月来，从皑皑白雪的冬日到勃勃生机的春日，落在芊芊手中的小倒霉蛋不计其数。 这片青翠的药田都是这些小倒霉蛋开垦出来的。 他们口中的“她抓我去种菜”变成了“她抓我去腌菜，好苦”，叶芊芊的恶名一传十十传百。 附近的小孩既害怕有好奇，更别说，她田里种的都是好吃的。 芊芊拎着哭哭啼啼的小屁孩，丢进荒芜的田里，顺道给他们两把锄头。 二娃与大牛以为她要杀自己，抱紧彼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求求……求求仙女姐姐放过我们吧，我们没肉不好吃的……” 芊芊冷冷一哼，恐吓小孩来，丝毫不手软：“你们把这片地翻好了，我就不吃你们，否则，就把你们风干了做腊肉。” 二娃、大牛同时一战，生怕被她做出腊肉，忙不迭地点头。 ”不准偷懒哦。“芊芊再一次阴恻恻地警告。 他俩又急忙拿起锄头，被迫提前体会生活的毒打。 看着他们边哭边翻土，她拍拍手，满意地回到院子。 院中已经烧好了两条烤鱼，莲尧照例回到了自己厢房，不想同她说话。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叶芊芊这个没心肝，扒光他的鳞片，一点愧疚感都没有。 芊芊举着烤得金黄的烤鱼，瞥了眼紧闭的厢房，故意念叨：“成日里不是烤鱼就是烤鸡，都吃腻了。” 听见她嫌弃的语气，莲尧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刚刚迈开的脚步，却又忽然停下。 哼，想用激将法让他主动开口，门都没有！ 等了半响，不见动静，芊芊啧啧两声，晃了晃手中喷香的烤鱼，抬步往外去。 药田里，二娃与大牛瞧见那女魔头又出来了，急忙收起迈开的步伐，捡起丢下的锄头，战战兢兢地挖土。 一阵烤鱼的香气，更是让他们眼泪直掉，肚子直响。 “呜呜呜……仙女姐姐，你放过我们吧……” “我们不是故意要偷枣子的，我们没有吃的，这一百里，只有仙女姐姐这儿可以种出吃的。” 芊芊挑眉，顺手变出一把竹椅，将两只烤鱼递过去，一边坐下：“说来听听。” 两个小少年惊惧于她的示好，犹疑着，不敢去接。 芊芊耐心地道：“若让我听高兴了，那枣树上的枣子，我都送给你们。” 一边是枣子，一边是烤鱼，两人再也忍不住，抢过烤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们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第171章 榆木脑袋 原来, 半年前西境被疫气席卷，后来，生病的人虽慢慢的好转, 可是, 山林的树木花草自冬日之后，未再长出新芽, 清澈的溪涧现在尽是臭鱼烂虾。 土地再也种不出任何果菜禾稻。 他们去山中打猎, 却发现山中的野兽与他们生了一样的怪病, 都不能吃, 吃了会死。 二娃与大牛的弟弟妹妹便因为吃了山中的野鸡而病死。 他们毫无办法，又听一些大人说，这酸枣吃了能饱好几日, 为了家中活着的亲人, 这才大着胆子来偷枣。 芊芊把目光从那两道落荒而逃的背影上收回来，扫向绿意盎然的药田，西境灵气稀薄，若非她用灵力润养, 这片土地便如那些四周的山脉一样荒瘠。 一人终究是杯水车薪。 她掐两道傀儡术, 打在锄头身上，命它们继续翻土播种。 是时候, 去哄哄那条气呼呼的妖龙了。 她左右望了望，摘下两朵朱红碧落果花, 敲开了厢房的门。 莲尧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 先是愣了愣, 随即转过身去, 不理她。 芊芊背着两朵小花, 轻快地跳进屋内, 绕至他身前，挤出叶氏假笑：“莲大人，上次拔你鳞片，是我不对。”强行拔，太过粗鲁，应该骗的。 听她愧疚的语气，莲尧眉眼微扬，她来道歉了！ 芊芊伸出手，碰了碰他手臂，一脸怜惜：“你痛不痛啊？” 莲尧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张地后退一步，强作淡定：“不痛！” 芊芊笑嘻嘻收回手，将背在身后的小红花递过去：“莲大人，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和好吧！” “好！”莲尧不假思索的点头，随即一愣，又冷哼了一声，他岂能被这两朵寒碜的小花哄好，不行。 芊芊见他还气呼呼的，扬起的笑意顷刻压了下去：“既然莲大人，不愿意原谅我，就算了，看来我要永远失去一个好朋友了。” 她瘪瘪嘴，失落地收回举着小红花的手。 她一伤心，他便不忍心，回过身，一本正经地说道：“本尊暂时与你和好。” 芊芊抬眼瞅他一眼。 莲尧有些不自在地伸出手：“花给本尊。” 芊芊“哦”了一声，将两朵打蔫的小红花放在他宽大的手心。 莲尧见状，道：“一点诚心都没有。” 芊芊：略略略。 莲尧轻轻一握，小红花顷刻被浅金色的灵力包裹，重新恢复了生机。 “说吧，为何事来要求本尊？”叶芊芊从不无事献殷勤。 芊芊羞愧一笑，“原来莲大人知道啊，没什么大事，就想请莲大人到附近的村落看看。” 她将影息石递过去，“帮我录下来。” 莲尧知道她心思，拿过影息石，道：“这两朵花不算，你必须再给本尊一特别的礼物。” “？” “什么特别的礼物？”他竟然还得寸进尺上了！ “你自己想。”丢下话后，他转身迈出门槛，瞬间消失在院中。 芊芊无奈耸肩，她身上可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不给他熬点鸡汤补补。 黄昏之际，莲尧回来，便见院中浓烟滚滚，空气中透着一股焦味。 他皱起眉头，踏进院中，一道绿影正在浓烟中忙碌不已。 “叶芊芊。”他一挥衣袖，浓烟顷刻消失，“你在做什么？” 芊芊回过头，笑着把蒲扇指了指一旁的火炉上的砂锅：“我在给你炖老母鸡，给你补身体呀。” 莲尧面色僵了僵，一想起她糟糕的厨艺，道：“本尊不需要补。” 他将影息石递过去：“倒是这些人族，恐怕活不了多久。” 芊芊一惊，拿过影息石，里面的画面顷刻映射在地上。 里面的情形与玉京城不大一样，难怪那些小屁孩让她不要吃他们。 古书上撰写的荒年不利，易子而食，竟然出现在这里。 莲尧看着她蒲扇扇个不停，道：“这些人族无可救药，你还想救他们？” 芊芊：“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她收起影息石，扫了眼焦黑的砂锅，叹了一声：“可惜了这只鸡，你吃吗？” 莲尧摇头，怕她不高兴，解释道：“本尊不饿，你让本尊看看，能不能补救一下，送给被你奴役的那几个孩子。” 芊芊心虚地退让至一旁，坐在凳上，撑着脸，看着他朝拿锅汤撒下杂七杂八的刺鼻粉末，她揉揉鼻子：“你要不把连芩花、鬼荆草、青芷花那些治疗疫病的灵草放进去，反正已经被你弄得很难吃了。” 听见她颠倒是非，莲尧张了张口，她到底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罢了罢了。 他无可奈何，依言将治病的灵值捻成碎末放进砂锅中，又炖了半个时辰，天色彻底黑下来。 莲尧道：“你随本尊去？” 芊芊摇头。 莲尧知晓她在顾忌自身恶气，收起砂锅，一把拽起她的手：“本尊日夜与你呆在一起也无事，你放心吧，出事本尊担着，去九幽给你要人。” “我不去。”她推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溜。 莲尧磨磨牙，倾身一抱，将她扛在肩上，恐她挣扎，把手牢牢箍住她的腰，朝附近的巡水镇飞去。 芊芊：“……” 漆黑的夜色下，村落灯火犹如夜空中散布的星星，好在春风送暖，给死寂的村落添了一丝生气。 二娃与大牛得了半年都吃不完的酸枣，两家人聚在一起，激动的难以入眠。 可兴奋之后，两家人一脸愁容。 “要是三娃（二妞）还活着就好了……” 一音落下，便引出断断续续的悲切的哭泣声。 芊芊看着他们抱头痛哭，忽然想到什么，道：“以前，我和姐姐还有娘也住在这样的屋，后来，娘死后，我们遇到了下山游历的盈洛道君，被姐姐盈洛道君收为亲传弟子，我也被带着上了灵山……” 慢慢地，才有了今日的她。 芊芊沉默片刻，道：“上次来偷枣子的小屁孩有几个有灵根的，此地灵气杂质多，且无仙门，若是能多种种灵植，养出一方福地，此地也能如玉京仙城一样，仙者如云，凡人也能颐享天年。” 她所言，是一个极好的梦，莲尧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睛，翘翘唇角，道：“本尊多的是时间。” “嗯？”芊芊转过头，回看他，甚是不解，“莲大人想做什么？” 莲尧弯起的嘴角瞬间跌下去，榆木脑袋。 “你想做什么，本尊可以帮你。” “哦，那你帮我把老母鸡送下去吧，这两人的父母都染了病。” 莲尧长吸一口气，忍住揍人的冲动，抬手拍拍她肩膀，左手一挥，屋下灯火微微晃动。 屋中的人嗅见浓郁的鸡汤香味，四下一找，便看见一个黑黢黢的砂锅莫名其妙出现在长桌，旁边还放了两颗酸枣。 “这……” 二娃与大牛一看见那两颗黄绿的酸枣，立即叫出声来，“仙女姐姐，一定是仙女姐姐来了！” 两人急匆匆跑到屋外，芊芊布下隐身结界，狠狠掐了莲尧一把：“谁让你放酸枣的？” 莲尧理直气壮：“既然行善，为何不让他们知晓？” “我现在他们眼中可是大魔头，你这一放，过不了几日，他们全都会过来。” “……” 翌日，芊芊打开院门，便看见一群半人高的小萝卜头，手里拿着锄头，面容严肃，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紧紧盯着她，异口同声地喊道：“仙女姐姐，我们来给你锄地！” 芊芊：“……” 莲尧走到她身后，探身往外一看，讶异地望向芊芊，“真来了？” 芊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远处靠近山林的荒地。 众人犹如放课的学童，举着锄头欢快地奔过去。 芊芊抱臂道：“枣树的果子我全都给了他们，你看着办。” 莲尧道：“小事一桩。” 赤松丹门的膳堂最近膳食总不够吃，掌勺的大师傅亲自点了一遍，确定膳堂进了贼。 有贼偷菜。 他上禀执事堂后，执事长老命弟子搜查，小半月下来，皆无所获，膳食越来越少。 最终宁则尊者带着弟子在膳堂布下数道结界，才发现偷菜小贼一点踪迹。 那是一颗成精的小灵果。 “不，不是我。”小灵果退到灵米桶角落，揣紧储物袋，钻进拳头大的小洞中，一溜烟，彻底没了影。 掌勺的大师傅道：“灵果成精偷菜简直离谱。” 一颗灵果修炼千年也不会生出一点灵智，更别说还会偷菜的灵果。 宁则冷肃着脸道：“事有蹊跷，我们丹门三十三座山，从未自查自检，上次便给了一个散修钻出空子，溜了进来。” 执事堂长老又想起乾云仙门在膳堂外布下的结界，道：“会不会是乾云仙门的妖修弟子过来偷菜？他们门派可没什么能吃的。” 宁则犹疑。 掌勺的大师傅道：“自从掌门与叶道君签订协议，我们膳堂专门为他们准备膳食，应当不是他们。” “那到底是谁？” 乾云仙门得知有颗成精的小灵果常常在赤松丹门膳堂偷菜，立即给芊芊去了信。 芊芊收到传音时，院中的小少年们已然被凶大叔收买，不，是仙女姐姐的相公，仙女姐姐的相公做饭真好吃。 呜呜呜，他们愿意在这里锄一万年的地。 芊芊收起传音令，飞身跃上院墙，看着院中排排坐的小少年，目光定在莲尧身上，冷冷道：“出来，我有话问你。” 莲尧看见她面色不善，拧了下眉头，回想这些日子自己所作所为，哼，很好，没有哪里可以惹她生气的地方。 他神采奕奕地踏出院门，手臂立时一痛，芊芊道：“你是不是让那个小灵果去赤松丹门偷菜了。” 莲尧抽回自己的手，抚平手袖上的褶子：“没有，本尊付过灵石。” “嗯？”芊芊摆手，“他们可从未收到过。” 莲尧见她不信自己，压下委屈，气道：“叶芊芊，本尊才不屑于做行窃之事。” 第172章 中饱私囊 面对咄咄逼人的宁则尊者, 苏锦如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方向盘。 “小盘，你确定偷食者是它？”她瞟了他手上拎着的小灵果，神色难以置信。 顾雁行道：“我也不知道, 师父说, 是它，那就是它。” 小师姐的话, 苏锦如还是信的, 她怀疑地点了点头：“那……那就是它吧……” 被扼住命脉的小灵果：“……” 宁则尊者见他们竟然拿小灵果糊弄自己, 冷讥道：“贵派这是要将责任推到一颗灵果身上？” 宁则尊者神态严肃凛然, 苏锦如有些怕他，颤抖地指了指灵果：“你，你说！” 小灵果呱唧两声, 随即连连摇头, 谁也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顾雁行撩撩眼皮，伸手拈起它枝丫般的小腿，甩墨似的抖着。 小灵果被抖得眼花缭乱，呱唧呱唧直叫。 宁则尊者皱眉。 苏锦如不解。 片刻, 小灵果终于坚持不住, 双手失力一摆，无数颗亮晶晶的上品灵石自它身上掉落, 哗啦哗啦，片刻便堆成了半人高的小山堆。 宁则&苏锦如：…… 小灵果：T^T 真相大白。 莲尧给小灵果用来买膳食的灵石, 全部被中间人——小灵果中饱私囊。 “哈哈哈……”芊芊无视莲尧臭到极致的脸色, 幸灾乐祸的大笑, “莲大人好惨……哈哈哈哈……” 莲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大笑。 苏锦如闻见传音令那边小师姐爽朗的笑声, 这是她第一次听过小师姐这样爽快的笑。 她不由也笑了起来：“小师姐, 要怎么处置小灵果？” 芊芊收了收笑声, 道：“处置啊，我想想，就让它去守着灵山米肆库房吧，顺便做做接引人。” 苏锦如：“可是，米肆的库房是空的诶。” “放心，过不了几日，它就能填满它。” 苏锦如：…… 她伟光正大的小师姐怎么变成这样？ 一旁听着的顾雁行嗤道：“财迷。”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芊芊听得清楚，她道：“方向盘，为师要在此地开山建派，给为师绘图，顺带担起传送膳食之责。” “现在，立刻，给为师滚过来。” 顾雁行：“……谨遵师命。” 翌日，顾雁行与叶素素带着一众弟子赶到西境小青城外的庄园。 庄园上处处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霓红染与小白一跳下剑，便朝小院奔去，她们许久未见叶芊芊，想得不得了。 顾雁行在她们身后慢悠悠走着，目光停在那些身患疫病的凡人身上。 叶素素看着那处宅子，低声嘟囔：“死丫头闭关闭关，说的好听，现在背着我跟灵兽私奔，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顾雁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似笑非笑道：“那条黑蛇实力强悍，也许是师父是迫不得已。” 此话好似火上浇油，叶素素冷冷一哼，气的亮出飞雪剑。 顾雁行道：“师父不在此地。” “她在哪？” 顾雁行朝天际间的落日扬了扬下巴，“她在那里给人看病。” 靠近魔域的城镇疫气最为严肃，他素来不关心天下苍生。 只是叶芊芊，他以前觉得她天生该修魔，如今看来，他大错特错。 * 靠在竹椅上的老者喝完药后，将身上唯一的灵珠递给她：“仙师，这是老朽小时候在山中拾到的宝物，老朽没有别的东西好赠与仙师，仙师，就请收下它吧。” 看着老者颤巍巍的手，芊芊也不推拒，笑了笑，抬手接过，拱手道：“多谢先生。” 老者眯着眼，那张沟壑丛生的脸勾勒出几丝慈爱的笑纹。 芊芊心念一动，上前伸手轻轻放在他头顶，浅碧色的灵力像是勃勃生机源源不断的注入老者体内，洗经伐髓，重生为人。 原本两鬓斑白的老者脱胎换骨变成了朝气蓬勃的青年。 “我观你灵根上佳，擅作主张为你延寿一百年，日后潜心修炼，终证大道。” 老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许久未回过神，待他再回神时，那碧绿的身影已在夕阳中远处。 “为何要帮他？”莲尧怨愤地牵着她的手，悄悄渡灵力过去。 延寿一百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逆天而行，哼。 芊芊好心情道：“你看他做了一辈子夫子，那教书的本事一定很好。” “所以为什么要帮他？”他的语气充满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醋意。 芊芊：“乾云仙门正好缺这样一个先生。”她抛了抛手中的灵珠，“一颗灵珠换一个教书先生，划算。” 看来她满脑子只有乾云仙门，这番打算，一定是为了乾云仙门的未来。 莲尧弯弯唇，轻轻捏了捏她手心。 两人回到庄园，夜已深，锄地的少年们已经收工回家。 芊芊看见院门上两盏橙黄的灯笼，不由扬了扬眉梢。 神识一探，立时顿住脚步。 见此，莲尧攥紧她的手，强行将她拽进院中。 一见到师父，霓红染立即放下碗筷，跳着扑了上去：“师父！” 小白抱住她的腿，奶呼呼地跟着叫了一声：“师父，我们好想你。” 芊芊僵硬地拍了拍霓红染脑袋，语气生硬：“……我……我也想你们。” 霓红染仰头，笑嘻嘻地看着她，抬手比了比两人之间的身高：“师父你看，我长高了。” 芊芊笑笑，又摸了摸小白兔的脑袋，随即退开两步，欣慰地说道：“的确长高了不少。” 叶素素敏感地察觉出妹妹的不对劲，箭步冲到她身前，上下打量她两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莲尧，目露狐疑。 “你们日日都在这里种药？” 芊芊理所当然的点头。 霓红染伸手撇开自己妹妹，走到莲尧面前，亮出飞雪剑，拿出大姐的气势：“虽然你救过我的命，但是这事，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莲尧&芊芊：？ 看见两人疑惑的神色，叶素素重重叹一声，偏头想了想，回头看着懵懂的莲尧：“你给我坐下，我有话问你。” 莲尧求助似的看向芊芊，芊芊摆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顾雁行靠在厢房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促狭笑道：“叶师伯，我带了酒，可要来一点？” “全部给我。”酒后才能吐真言。 莲尧隐约觉得不妙，但说不出来，只能往叶芊芊身边靠。 叶素素看他一个大男人竟吓得往女子身边躲，越发生气。 她妹妹若真要与男子成亲，那也要与世上最好的男子成亲。 “你，过来，坐下。” 莲尧看向芊芊，平素神气的眸色此刻却涌上一抹惊慌。 芊芊也不知她姐要整什么幺蛾子，推了推他，小声道：“我姐大概是想感谢你救她，凡间习俗感谢人，都是要喝酒的。” 莲尧将信将疑，拘谨地坐在木椅上，双手放在膝上，与他英俊高傲的外形截然不同，仿若一个听长辈训话的乖宝宝，很是滑稽。 芊芊顺手扯开一条椅凳，坐在桌前，捧着脸，饶有兴趣地看他们。 也许感受到了一丝紧张兴奋的气氛，霓红染停下筷子，捧着小脑袋靠近芊芊，一起看着他们，坐在门口上猜拳互扇的天狗和小孔也不猜拳了，拉着憨憨小黑，一边揉着脸一边好奇地凑过去。 叶素素给拧着眉头，满是不解的莲尧倒上一碗酒，命他喝下。 莲尧剑眉拧成了“川”字，他抬眸扫视一圈，目光停在芊芊身上，芊芊朝他挥挥手，善意地笑了笑。 见她笑，他原本的犹豫，消散一空，举起碗，一饮而尽。 叶素素点头，神色透出一丝满意，她拍了拍长桌，道：“你和我妹妹现在是什么关系？” 莲尧极少喝酒，一碗烈酒下去，冲得他头昏脑涨，辣得嗓子眼都在冒火。 他缓了缓，待酒劲下去后，面无表情地回道：“朋友。” 这个回答让她不大满意，“真的只是朋友，你不是芊芊的灵宠吗？” 莲尧摇摇头：“好——朋友。”才不是灵宠！ 叶素素再次给他斟上一碗满满的酒，命他喝下。 两碗烈酒下去，莲尧眼前出现了两道重影，脑袋越发昏胀。 叶素素见他意识有些模糊，便趁热打火，又倒上一大碗，盯着他喝完后，问道：“你喜欢芊芊吗？” 话音一落，院中骤然安静下来，众人屏住呼吸，纷纷看向夷然自若的芊芊，眼中燃起熊熊八卦之火。 莲尧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随即点了点，缓缓张口，众人提起耳朵，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叶素素蹙眉，举起酒壶还要去倒，便被一只手拦住。 芊芊道：“姐，明日他还要陪我去小青城，别给他灌了。” 叶素素收起酒壶，看了莲尧一眼，笑问道：“我看他好像没醉诶。” 芊芊看向莲尧，便见他倒头，趴在桌上昏了过去。 她抓住机会：“你看都醉死过去了。” 说着，她指向后院：“那儿有几间厢房，干净的，你们去睡吧。” 叶素素瘪嘴：“我还没问清楚呢……” “都是胡言乱语，姐，你去睡你的觉吧……”芊芊烦躁地拉起她，将她推去后院。 随即转身将一个个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小萝卜头们推走。 走前，霓红染扯扯她袖口，小声问道：“师父，师爹说了什么啊？” 芊芊蹙眉，“什么师爹，叫莲大人，他什么都没说，——快去睡觉！” 霓红染撅撅嘴，她明明看见师爹开口了。 赶走这群麻烦精后，芊芊长长松了一口气，先前隔岸观火的顾雁行笑吟吟走到她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拱手作揖：“师父，徒儿告退” 芊芊看都不想看他，嫌弃地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都是这个罪魁祸首搞的鬼。 院中人一散，便透出几分冷清。 芊芊揉了揉眉心，撤去给莲尧下的禁言术，扶起他往厢房里去。 莲尧恍恍惚惚睁开眼，低眸看向她，情不自禁伸手戳了戳她脸颊。 芊芊冷漠地拍开他的手：“别乱碰。” 莲尧眯了眯眼，抬手摁摁额角，低声道：“叶芊芊，本尊好像醉了……” “我知道。” 芊芊搀着他到床上坐下，正要起身，肩膀被他揽臂按住，“别动。” 芊芊扭头看着他醉醺醺的神色，道：“你若是难受，可以用灵力散去酒力。” 莲尧摇头，抬眸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本尊有话同你讲。” 芊芊不由坐直了身子，莲尧捏了捏她肩头，头轻轻一斜，靠在她脑袋上。 “叶芊芊，本尊知道，你给本尊下了禁言术。” 他是龙，她的禁言术与他而言只是雕虫小技，解开它不费吹灰之力。 可她不想让他说出来。 “本尊悄悄告诉你，好不好？” 芊芊手指一转，指尖溢出浅绿萤光，莲尧见此，哼笑一声，伸手包住她的手，“还想给本尊下禁言术？” 芊芊：“你醉了。” “你就当是醉话，叶芊芊，本尊心悦你。” “你呢？”他捏捏她的手，语气倏忽一变，带着一丝涩意，“好像不怎么喜欢本尊。” 芊芊无动于衷，看着他一刻都不安分的手，无情地说：“莲尧，你再揉我的手，我就砍了你的爪子！” “……”他就知道，她不喜欢他。 莲尧委屈巴巴的收回两只爪子，乖巧的坐着。 芊芊起身，揉着手腕，语气很是暴躁：“记住了，这种事，我只做一次。” 第173章 飞升 翌日, 庄园外来了许多凡人，仙女姐姐吩咐的任务，他们昨日已完成, 今日也不知是要锄哪里的地。 仙女姐姐说, 锄地是要有讲究的，待地里种上灵植, 便能庇佑一方, 他们的地也能长出果菜禾稻。 日上三竿, 也不见仙女姐姐出来, 有点奇怪。 小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对仙女姐姐敬畏有加，不敢去叨扰。 二娃和大牛拍拍彼此的肩, 鼓起勇气去敲院门。 院门虚虚掩着, 一敲便开了。 二娃和大牛看着空荡荡的院里，不由咽了咽口水，相互一点头，便小心翼翼地踏进院里。 左右探了一眼, 左边的厢房门同样虚掩着, 里面好像有人。 他们有些不敢进去，便回头朝门外的同伴招招手, 示意他们进来。 随即一群小少年握紧锄头，蹑手蹑脚迈入院中, 走进左侧厢房。 厢房里立了不少人, 他们齐排站着, 似乎在看什么。 小少年探长脖子往里瞧, 便闻见内室传来不甚清楚的呢喃。 “叶芊芊……不要挠本尊耳朵……” “本尊知道你喜欢……” “芊芊……” 叶素素托着下巴, 看着在床上抱着枕头打滚的男人, 侧头问顾雁行：“他这是酒后癔症？” 顾雁行笑笑，瞥了眼莲尧，沉吟片刻道：“可能是春天来了。” 霓红染不解，天真地问：“莲大人与春天来了有什么关系？” 小白微微别过脸去，花鸡激动地拍了拍天狗的脑袋：“春天来了，万物发情□□啊。” 霓红染懵懂眨眨眼，小白压下自己的兔耳朵，叶素素连忙捂住霓红染的耳朵，以免她纯洁思想被玷污。 顾雁行憋住笑，道：“叶师伯，是否叫醒他？” 叶素素看不下去，凝气成水，一盆冷水浇过去。 床上的男子浑然不觉，却又恰巧避过，一滚掉到了床底下，终于清醒。 莲尧捏捏眉心，坐起身，恍惚一瞬，顷刻感觉到屋中有人。 顾雁行幸灾乐祸地笑着叫了一声：“莲大人，你醒了？” 莲尧板起脸，看着床前一排人，迟愣片刻，反应过来后，羞得脸红耳赤，裹紧自己的小被子，瞬间化作一道金光逃离。 只是，身后那些爆笑声紧紧追随着他，莲尧懊恼按了按太阳穴，加快速度甩开身后的声音，朝雪山飞去。 怎么办？ 身为上古妖龙的脸都丢光了。 芊芊正聚精会神挖雪，药田中的灵气已渐渐地让她脚下的山脉复苏，再过不久，这附近的山脉都能长出花草，地上也能种出谷物。 她欣慰一笑，余光瞥见雪堆上突然出现的人影，她直腰，扛着锄头，笑道：“莲大人。” 莲尧仿佛被她的笑意烫了一下，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脸颊涌热：“叶芊芊，本尊想去你识海。” 芊芊挑眉，不甚在意：“去吧。” 莲尧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别扭地说：“昨夜你感觉如何？” 芊芊蹙眉，想了想：“没什么感觉。” 莲尧有些挫败，犹豫片刻道：“本尊感觉飞升天劫将至。” 芊芊点了点头，继续挖雪：“很好，莲大人快些飞升吧。” 莲尧见她一点难过之情都没有，心头挫败感更甚：“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本尊讲？” 芊芊：“飞升后，别忘了我，记得给我当靠山。” “本尊当然不会忘了你，”但这些都不是他想听的话。 罢了。 他轻叹一声，“叶芊芊，你别忘记给本尊的承诺。” 芊芊点头，翻开雪堆，又是一片绿意。 莲尧见她注意力全被脚下的嫩芽吸引，无可奈何，飞入她的识海。 芊芊回头看了眼青绿的嫩芽，弯弯唇角，扛着锄头，御剑下山。 侯在院外的少年们就方才看见的事议论不休。 “方才他是不是在叫仙女姐姐的名字” “芊……芊……仙女姐姐叫芊芊。” “凶大叔到底是不是仙女姐姐的相公啊。” 小白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打开门，道：“你们口中的凶大树是我派的镇派神兽哦。” “镇派神兽？”少年立时被这个霸气威武的名字吸引住了。 小白点头，又小声说道：“他暗恋我师父。” 少年们恍然大悟。 小白看着这些天真的小少年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师父这次叫我们来，是想在此开山建派，你们想修仙吗？” “修仙？” “便是成为可以御剑飞行的人。” 众人更是激动，纷纷点头。 修仙，御剑飞行，每一个词眼与他们而言都是不可望不可即之事，如今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芊芊一回来，便见那群调皮的小少年一脸敬仰的望着她。 她眼露困惑，倒未多想，指了指西边的荒地，道：“待那片荒地长出灵植，你们便可回去栽种谷物，秋日就能丰收，来年不愁。” 少年们感激地点点头，但修仙在他们看来更为重要。 “仙女姐姐，你要在这里建立仙门收徒吗？” 芊芊愣了愣，笑道：“是。” 众人一阵激动，芊芊沉声提醒：“修仙讲究仙缘，若无仙缘此生都无法踏上仙途，你们可要做好心里准备，不是每一个都能拥有仙缘。” 少年们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芊芊摆摆手：“去锄地吧，届时开山收徒，会有入门试炼，通过试炼，若无法修仙，也能衣食无忧。” 少年们点点头，陆陆续续走向荒地。 芊芊转身踏进院中，顾雁行正设计着山门图，叶素素用灵力在切菜。 花鸡与天狗又在互殴。 小白悄悄瞥了师父一眼，估摸着她在为她透露开山收徒之事生气，立即低头主动上前认错。 听完，芊芊挼了挼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鉴于她良好的认错态度，只道下不为例。 建立一个门派，非一两日之功。 顾雁行拿出白辰交于他的阵石，同图纸卷轴一起递给她：“现在，需师父好好想想这座山门唤什么。” 芊芊看着他手中的阵石，甚是意外，阵石是建筑的地基与中轴，更是乾云仙门的秘宝。 顾雁行道：“师父，可要领下真君的好意？” 芊芊回神，笑了下，收下阵石与卷轴，“自然要领，你回去代我道谢。” 顾雁行不可置否，饶有兴趣地问道：“既要开山建派，你打算建在何处？” 芊芊转身指了指远处积雪未化的雪山：“我探了探附近的地脉，门派建在雪山上最适宜不过。” 顾雁行望了眼那辽阔的雪山，回首看向她熠熠生辉的眼睛，不禁展颜，“草木蔓发，春山可望。” * 半月后，雪山山脚下，出现了一道望不到顶的登天梯。 登天梯旁立着一丈高的青石长碑，其上刻着“乾云”二字，笔走龙蛇，气势恢宏。 “仙女姐姐说了，只要走完这道登天梯，就可以拜入仙门啦。” 大牛捞起衣袖，正要迈上石阶，便被二娃一把扯住，“仙女姐姐还说，这天梯可能走一百年都走不到尽头，大牛哥哥，你要想清楚哦，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大牛收回脚步，拢紧身上短袄，风雪将他的脸刮得通红，也让他生出了一点点退意。 他们家的地种出小禾苗，鸡蛋也孵出了小鸡崽，过不了多久，他家就能有肉吃了。 少年们正犹豫不决，忽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清瘦青年走出人群。 他书生打扮，背着囊箧，仰头望了一眼遥不可及的天梯尽头，忐忑的神色忽一坚定，攥紧背带，提步踏上长阶。 第一人登阶后，便有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顾雁行看着那书生，皱眉道：“这人被延寿了。” 芊芊眯眼一笑：“我延的，等他上来，你带他去书阁，这可是我派的夫子，对了，让红染也过去，她字还没认全。” 无辜中枪的霓红染：QAQ * 一年后，西境小青城八街九陌，攘来熙往。 二娃，不，清峥领着师弟师妹从珍宝阁出来，便见旁边酒肆的掌柜与两个伙计拽着两个六七岁的小男童，大喊帮忙。 他皱皱眉，仙女掌门教导过他们，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 他持剑上前，郑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掌柜一见他们，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即哭诉道：“他们……他们吃霸王餐不给灵石。” 清峥道：“一顿饭钱，何至于哭？” 掌柜大哭：“他们……他们连盘子都给我吃了。” 那么多饭碗盘子……呜呜呜…… 清峥无语地看向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见他们穿的衣裳有些说不出的眼熟，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家住在何处？” 两人懵懵懂懂，想了许久，异口同声：“月亮（桌子）！” 清峥：…… 这名字比他大名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我们来找师父。” 清峥听见他们找师父，豁然醒悟，原来和他们一样，是修仙者。 “你们师父叫什么名字，可有道号？” 月亮桌子脑子没发育好，立即道：“就叫师父。” “……” 身后的师弟看着身上的法衣，小声道：“师兄，你看，他们的法衣和我们的法衣绣纹是一样的。” 清峥依言细看，拿起袖口对比一下，的确是一模一样。这是他们门派特有的绣纹，掌门说，这是防御阵纹。 可眼前的两个小男童，他从未见过。 他立即警惕起来：“你们是何人，怎会穿着和我们门派一样的衣服？” 月亮桌子歪头，懵懂地看着他。 沟通失败。 “罢了，你们跟我们回门派。”清峥探不到他们身上的修为，夫子曾言，探不出修为，要么那人的修为比他高，要么他只凡人。 这两个小孩一看就是凡人。 付了饭钱与碗碟的钱后，清峥带着他们往城外走去。 一出城门，月亮桌子便嗅到熟悉的气味，眼睛一亮，背后生出双翼，化作原形，抓起身边的弟子往天上飞去。 清峥：“！” “救命！！” 顾雁行似有所感，扬目朝天边看去，正欲御剑，身后紧闭的殿门轰隆一响，原本青天白日，转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顷刻黑了下来。 飞升天劫！ 顾雁行止住脚步，殿门从里面打开，芊芊缓缓走了出来，神色平静。 顾雁行笑道：“上古妖龙的飞升之劫？” 芊芊点点头，忽见天边飞来两只翼虎，她皱了皱眉，定睛看去，便破颜一笑，撤开百道防御阵。 “看来莲尧没有白带他们，感应到他飞升，就马不停蹄跑了过来。” 清峥吓得眼泪鼻涕直流，又变回了一年前的二娃。 “掌门姐姐！大师兄！救命！！” 话音一落，翼虎已至演武场，松开爪子，朝劫云奔去。 芊芊抬手施法救下他们，飞身提醒翼虎：“再进一步，就是雷劫范围，小心遭了劈。” 翼虎止步，停在雷劫外，嗷嗷叫着。 金光之下的神龙低眸看了眼那两只小翼虎，指尖泻出点点金芒，降福众生，应感而去。 作者有话说：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山中与裴秀才迪书》王维 第174章 她姓叶 乌云散去, 人间下了今年第一场夏雨。 芊芊张开手，白辰给的传音铃自她手链中飞出：“叶芊芊，你给吾找的守阁人不错, 是个好苗子, 吾牵挂已了，上界再相见。” 芊芊轻轻“嗯”了一声, 传音令忽然噪声大作：“叶芊芊, 你答应过本尊, 本尊在上界等你, 你若违约，本尊被雷劈也要把你抓上来！” “抓上来！” 芊芊眨眨眼，握住传音令掐断传讯。 顾雁行见状, 幸灾乐祸地笑着：“看来, 师父是甩不掉他了。” 芊芊摩挲着传音令上的云纹，道：“我何时说过要甩开他？” “哦？”顾雁行挑眉，看着她手中慢慢黯淡的传音令，想来它里面的灵力已经散去, 成了一块普通的玉牌。 “师父是不舍？” 芊芊冷眼斜他。 顾雁行笑幽幽道：“师父, 去去留留，何须牵挂, 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芊芊翻了个白眼：“你既然唤我“师父”，就给为师守着这座仙门。” “此身清白, 我既往不咎。” 顾雁行一愣, 脸上轻佻的笑意淡去, 芊芊已收起传音令, 御剑而西。 那个方向, 是千音魔宗, 也是魔域所在，顾雁行敛容，拱手相送。 司翎不明白这个叶芊芊抓它进三生石到底为了什么，是为了看他一败涂地？ 阴玉中的魔物躁动不安，芊芊冷冷一拍，让它安静点。 司翎虎落平阳被犬欺，蜷缩在阴玉中，不敢动弹。 可这三生石中的幻境仿佛他的心镜，魔域封印被穷奇破开，魔灵倾巢而出，而他已苍澜界的主宰。 太爽了。 司翎不由出声咆吼，冷不丁被一榔头打得清醒过来。 芊芊：“再乱叫，就拔了你的舌头！” 司翎：为什么他会遇见这样的人 芊芊坐在云上，看了眼下面死在“司翎”手中的“顾雁行”，重重捶了他一榔头，“我问你，恶灵霸占你灵体时，你可看见了什么？” 司翎痛得在阴玉中打了两个滚。 “说。” 司翎缩在角落，抱住自己，老老实实道：“本座不放心这只恶灵，就在他灵体中放了眼睛，看见了他片刻的记忆。” “你们上一世是道侣，他找了你很久，本座不知道为何他要杀你。” 芊芊对这段故事无感：“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说不出我满意的，你就在里面给我化了。” 云下的“司翎”正肆无忌惮地杀着正道修士，天下苍生尽在他掌控之中。 爽。 阴玉中的司翎畏畏缩缩，承受着性命之忧，生出的却是无限贪婪与恨意。 他不能死。 无论是恶灵还是玉琅，叶芊芊好像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戳戳手指，思忖一会，道：“本座看见他去了九幽，进了回溯镜。” “开启回溯镜的人是谁？” “一个长着胡须长脸丑八怪，叫……什么神君。” 芊芊面无表情：“九幽神君，说人家丑八怪，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鬼样。” 司翎：“……” “继续。”她挥挥榔头，云下一道白光破开浓黑的魔气，只见一白衣修士一剑镇住了肆虐的魔灵。 是玉琅。 司翎看着阻他大业的人鼻息加重，都怪这讨人厌的修士，若再有机会，他一定亲手弄死他。 拳头越握越紧，忽地一个榔头砸破他积攒的怒气，“本座说，本座说！” 司翎抱紧脑袋：“本座看见九幽神君在跟一只鬼说话，那只鬼愿意用它残存的魂灵献祭，求九幽神君开启回溯镜。” “九幽神君答应了？” 司翎点头：“九幽神君要他飞升后去镇压孽海，他答应了，之后的事我先前都说了，叶……道君……” 他小心翼翼开口，唯恐惹她不高兴，一榔头砸过来。 芊芊若有所思“唔”一声，点点头，收起榔头。 司翎见状，喜上眉梢，叶芊芊是要放了他？ 他紧紧盯着芊芊的举动，只见她抬手放在阴玉上，撤开了隔开阴玉的屏障。 司翎面色一僵，还没来得及叫喊，便被阴玉之液化成一团黑水。 与此同时，云下的那面容扭曲可怖的魔灵也被白衣修士一剑斩除，天地间恢复了清朗。 她支着下巴，视线停在白衣青年的流泻着金光的剑身上。 龙骨炼制而成的剑，果然威力无穷。 她飞身下去，那青年陡然看见出现在身前的女子，沉寂的眉眼瞬间生动起来：“芊芊……” 芊芊皱着眉，劈手夺过他的剑，仔细打量，道：“这具龙骨是可是坤山下的那条妖龙。” 青年不知她其意，但面对多日未见的心上人，不疑有他：“是。” “你杀的？” 青年摇头：“妖龙死于天劫之下，师父便用龙骨炼制了这把斩魔剑，芊芊你忘了，我曾送你一根龙骨制成的发簪，你很喜欢。” 芊芊回忆着，着实想不起那女子头上戴了什么。 她道：“这剑归我了。” 话毕，无视他挽留，御剑朝那女子所在的住所飞去。 庭中百花开得正盛，女子正编织着花篮，眉眼静好。 芊芊向来不喜欢花花草草，她扛着榔头走进庭院中，女子以为是师兄，便欣喜地抬起头，待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脸上一僵，警惕地问道：“你……你是谁？” 芊芊道：“你的救星。” 女子不明所以。 芊芊上前，利落地取下她发髻上的金簪，灌入灵力，只见金簪中显出一道接近透明的人影。 女子更是惊讶：“你、你怎会知道簪灵？” 芊芊看了她一眼，望向虚弱的残灵，长相虽与莲尧一样，气质截然不同，莲尧可是条臭屁龙，傲得不得了，那像它这般温和。 残灵显然也看见了这个与众不同的人，静静端量着她。 芊芊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你这个蠢蛋飞升了。” 莫名其妙的被骂‘蠢蛋’，残灵一脸委屈。 芊芊看着那与莲尧一模一样的表情，无可奈何的扶额叹息。 “算了，两个蠢蛋！” 女子虽不知她是谁，但听她骂残灵也就罢了，竟然还骂上自己来，把花篮一丢，亮出玄天剑：“你谁啊，我看你才是蠢蛋吧！” 芊芊：“……” “你有本事跟我干一架！”女子捞起衣袖，气势汹汹，哪里刚才半点岁月静好的模样。 芊芊摆手，言简意赅：“你打不过我。” 她施法定住女子，看着懵懂无知的残灵，举起自己的右手，张开手掌给他看：“蠢蛋，你记住，下一世你飞升成神了，我们已经结契了。” 残灵望向她手心龙族特有的灵契，下意识抬手，手心空空，连纹路都近乎透明。 他只是一道残灵。 芊芊道：“莲尧，多谢你逆转时空。”她忽笑了笑，“虽然你已经听不到，还是谢谢你啊。” 残灵惶惑不解，便见她摆摆手，扛着榔头，潇潇洒洒走出庭院，消失在烂漫的百花中。 “就这样，乾云雪山建立的第五年，乾云掌门证道飞升。”绿衫少年说完，将桂枝倒进药臼。 一旁靠在病榻上的少女，好奇问道：“那她的道号呢，叫什么？” 这么厉害的道君应该有个很威风的道号吧。 少年耸耸肩：“她没有道号。” “她姓叶，”闻时舟放下笔，微微一笑，“别人都称她，‘叶道君’。” 【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完结，感谢陪伴的小可爱们!!鞠躬.jp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