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女主她衰神附体 作者:吵闹灵 文案: 做个店小二,结果美艳男老板是个觊觎她精气的妖怪。 入住郊外荒寺,结果勾来了个男版“聂小倩”和田螺好青年。 穿越成大元朝乞儿的易姝一路高歌考进白鹿书院,却惊悚地发现这里不教四书五经,专教天文易理,风水看煞,捉妖降魔?! 在时代的大潮流下,易姝凭着五十根蓍草结阵卜卦,与莘莘学子参加大元科举,拿到公务员的铁饭碗,努力向朝廷一品狩灵师看齐。 【小剧场】 “道友先上,在下才疏学浅怕是应付不了这只精怪。”易姝摸摸鼻子躲在男主身后,讨好地说道。 一场厮杀后,男主将要拿下精怪丹元之时,突然金光浮现,阵法结成。易姝双手结印歪头笑道:“多谢道友为在下引怪。” 叶释冷冷道:“无赖。” ————阅读指南———— 1、女主活泼可爱耍赖皮×男主清冷高贵有洁癖 2、双C,1V1,HE 3、架空历史,男女皆可成为狩灵师 一句话简介:我在古代竞争上岗狩灵师 立意:认真念书,除恶扶弱,收获成功与幸福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异能 科举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姝 ┃ 配角:┃ 其它: ======================== 第1章 美艳男老板 微凉的雨水顺着黛色的瓦片滴滴答答地掉落。青石整齐铺成的街道上,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 一个穿着脏污破烂衣服的小乞丐缩在一户人家外面的屋檐躲雨,手中拿着一个大婶施舍的白面馒头。 “唉——” “哎——” “嗳——” “……” 小乞丐看着外面水墨般的天色长吁短叹,时不时地捶胸顿足。在外人看来,这小乞丐就是一个十足的小疯子。 易姝一边咬牙切齿地啃着寡淡的馒头,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手里一捆用鲜亮的红绳扎起的黑木枝。 她恨—— 如果她没有选修《周易与哲学》这门课,她就不会去心血来潮去上网查资料学占卜。 如果她不学占卜,就不会那天跟街头的神棍比试卜算。 如果她不与神棍较量,也不会得到这捆黑木枝。 如果她没有这捆木枝,她也不会当时因为它发光发烫而吸引注意,一不小心被过往的货车给夺去小命。 结果她在这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身上活了过来,吃不饱穿不暖,以天为盖地为庐。 她穿过来已经有几天了,唯一从现世跟过来的只有这把黑魆魆的木条。 这是那个老神棍算命输给她的,据说是他家的传家宝——蓍草。他把这捆蓍草吹嘘得天花乱坠。 他说,这蓍草是几千年前安阳之阳、汤阴之阴诞生的圣物,集天地之灵气,能够化煞辟邪,占卜吉凶。 易姝扯了扯嘴角,把这把蓍草看得重影了都没发现什么玄机。 而这里古色古香的建筑,长袖宽摆的行人都在提示她,这是一个陌生的年代。这还是刚施舍给她馒头的妇人好心地告诉她,现在是大元朝——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 吃完,她抱着膝盖静静地看雨。难道她要终日乞讨,靠着残羹冷炙活命? 天色渐暗,路上愈发清冷。一袭冷香幽幽地飘过,红衣停驻。 对方偏过二十四骨朱色素面伞,露出他艳丽的侧脸。易姝不由为他的美色倒吸了一口气。 鸦羽般的睫毛,幽深绚丽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红润鲜艳的嘴唇。 他蹲下身,眼中微亮地看着易姝,将手轻搭在她的脑袋上,低沉的声音靡靡响起:“啧,真是一个小可怜。怎么就沦落到这般境遇呢?” 易姝定了定心神,歪头离了他的手心。她喜欢看美男子不错,可并不花痴。 对方见到她眼中的防备,轻笑道:“在下在这崇福镇新开了一家客栈,缺少人手。不知丫头愿不愿意去干活?” 易姝见着他容貌绮丽,大约心肠也善良,是不是见着自己无依无靠,乞讨为生而生恻隐之心?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她掏出了——一把蓍草。 咱还是安全起见占上一卦吧。 对方见易姝从怀中掏出几十根木条,拿出一根后,将其信手分成两半。一抹暗色在他眼底飞快的闪过。 “丫头,你这是……”他缓缓地说道。 易姝抬头,甜甜地对他一笑:“老板等一下哈。” 她手速极快,很快“三变”得出一爻。她用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一条连线,紧接着六爻随之而出。 而一旁的红衣男子抱起双手,居高临下地瞧着眼前的小乞丐,狐疑地说道:“丫头你是在占卜?” “是的,老板。” 男子语气中带着冷意:“你小小年纪,竟然会占卜。作为一名卜师,又怎会沦落这种境地?” 可惜易姝没有听清楚他的说话,错过了解这个朝代特殊性的第一次机会。 因为此时她看着用蓍草占卜得出的卦象——地雷复,脸上满面红光。这卦是亨通之像,正气回复,生机勃发,有贵人相助,利于勇往直前。 她眼中放光地看着红衣男子,忙不迭地点头:“老板您好,请多多关照!” 男子看着她全身心信赖,语气微松,问道:“你刚刚是在占卜?” “是的,老板!” 他用指尖绕起鬓边的一缕青丝,妖娆道:“说吧,你卜出了什么?” 易姝激动地身子向前,抓住他的衣角:“老板,你是我的贵人啊!” 美男子一愣,随后脸上荡漾起夸张的笑容,修长瘦削的食指点在她的额间:“可不是嘛,小丫头。” 美男子姓封,在横塘街上开了一家客栈。 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棕褐色的木头被挂在屋檐下的一串串红灯笼映出温柔的颜色。 易姝抬头看着牌匾上,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只是这个朝代的字歪歪扭扭像虫子一样,她根本是不认得。 “红叶客栈。”封老板轻柔地为她解释道。 易姝努力地把这四个字快速地记在脑海中,然后紧跟着封老板进了大门。 大堂里排着整齐的桌椅,烛光明亮,上蜡的地板光亮如镜。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易姝原本兴奋激动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 一丝不和谐的诡异感从她心间蔓延开来。她皱着眉头打量着周遭,抚着胸口。 明明是一尘不染、宽敞舒适的环境,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心悸的危机感呢? 然而一桶热水,将易姝的不安全部洗去。洗澡的感觉好棒,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个小乞丐是多久没有洗澡了,洗澡水都洗成灰色了,幸亏头发上没长虱子。 大元朝好老板封业又给她搬了一桶洗澡水,附赠了一瓶香露。 易姝洗完换上一身利落的短打,小二的气质就出来了。她意外地发现自己这个身子虽然营养不良,前胸贴后背,但是皮肤细腻白皙。 洗去污垢,扎起头发,露出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显得十分乖巧可爱。 总的来说,易姝还是挺满意这身皮相。就是不知道自己多大了,看着扁平的胸部,她觉得十岁都不到。 易姝裹着软软的被子,在淡淡的花香中沉沉地睡去。 滴答,滴答,一股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阴影笼罩在她的身前,低下头在她脖颈处轻嗅。 “好香啊。” 易姝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声音消失,阴影离去。 …… 崇福镇外来人不多,是一个安静的小镇。 小二上岗第一天,易姝已经深有心得体会。她的招牌动作就是把肩膀上雪白的巾子往桌上一甩,然后凳上一擦,弯腰笑道:“客观您请。” 封老板又不知道从哪里又找来了一个大厨,他做的饭菜真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不已。 而店里伙计的待遇很好,能够和老板一起上桌吃饭。封老板总是把好吃的往她碗里夹,然后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她吃饭。 她有理由怀疑老板在养猪。 下午来了两个中年男人住店。易姝看着他们衣着朴素无华,然而个个目下无尘,下巴仰得快把天花板戳穿了。 行走间还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他们腰间的挂饰。封业见此眉毛微挑,低下头嘴角露出轻嘲。 易姝奇怪地看了那个葫芦一眼。唔——长得还挺精致的,不是山野间的普通葫芦。材质非金非玉,倒是特别。 两人腰间的葫芦都是红色,只不过颜色有深浅不同。一个赤红色,一个淡绯色,上面纂刻着歪歪扭扭的字符。 他们这么炫耀,难道这个葫芦有什么讲究不成? 易姝将他们引到房间后,不解地摸着自己的鼻子下了楼。 封老板在客栈后院的躺椅上睡觉,院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枫树,罅隙间漏下的阳光细碎地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脸庞更白,唇色更艳。 也许是太累了,当天晚上易姝几乎脑袋一碰上枕头就睡着了,只是半梦半醒间,血腥味似乎更加重了。 只是,她一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易姝手脚麻利地把大门的木板一块一块移开,大好的晨光斜斜地打进大堂。 啊,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只是怪异的是,昨天住店的两位客人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客房。 “老板,昨天两位客人钱给了吗?”易姝在二楼,趴着南边地窗户往院中有些紧张地大喊,“他们莫不是半夜逃走了吧?” 封业仍旧一袭红衣,懒懒地摇了摇手:“他们昨夜走的,不过是你睡得太熟罢了。丫头不用担心,钱都是给足了的。不会少你工钱。” 易姝心满意足地点头,转身打扫起来了。 “咦?”她看着床的深处一道红光一闪而过,似乎是有东西在那里。她用着笤帚去够。 小葫芦拿到日光下,仍然呈淡绯色,十分好看。想来是昨夜他们离开得太匆忙,不小心遗留下来的。 咳咳,易姝乐滋滋地把它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如果他们折回来问起的话,她就还给他们,如果不回来,就是她的啦。 她想:我还是很有道德的一个人。 晚饭饱餐一顿后,易姝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这几天吃好睡好,她身上长了一点肉,不像之前那么骨瘦如柴了。 睡前,她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下小葫芦,然后把它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安然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好像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感觉更加清晰了,是腐败的泥土混着血的味道。 粗糙坚硬的条状事物从她脸庞轻轻拂过,有人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不行,还是太瘦了。” 易姝不安地挣扎了一下,突然触感和低语全部消失。 黑暗中,她猛然睁开眼睛。帐顶因为窗外的月光而显得白涔涔的,她神情古怪地盯了一会儿,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唉,这个梦还怪有意思的。 葫芦在她枕头底下散发着红光,可惜谁都看不到。 第2章 打赌 自从捡到小葫芦后,原本一觉无梦的易姝每晚都会噩梦连连。 梦中总有一股血腥味,还有树皮般粗糙的触感和阴森的话语。她还总是梦见那两位半夜离开的客人支离破碎的尸体在客栈院中那棵红枫下。 他们破碎的头颅上睁着硕大的眼睛,嘴巴张张合合,仿佛在对自己说话。 易姝努力分辨他们的口型,仿佛在对她说快走。然后她就猛然惊醒。 晨光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她打着哈欠开始新的一天工作。 如果仅仅只是偶尔梦到一次,易姝也不会把它放在心上。但天可鉴,她已经连续梦到五天了。 封业慵懒地斜卧在院中的藤椅上,叫住眼下青黑的易姝,关心地问道:“怎么最近都没长肉,精神也这么萎靡不振?” 易姝像幽魂一样从他身边经过:“老板您好,老板再见。” 封业看着她虚浮的脚步,眼中一道绿光闪过,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并没有不长眼的精怪在他手底下夺食。 他猩红的舌尖在唇角一勾。这丫头养了快半个月了,不知怎的眼见又要瘦回去了,还是趁早享用了。 今天一个客人都没有。易姝坐在大堂中,纠结了一番后,拿出那五十根蓍草,又卜了一卦。 易姝捂着胸口,看着桌上的卦象,仍然是复卦没错。明明是否极泰来的征兆,为什么她感到心悸得更厉害了呢? 像是风雨欲来,祸事将要发生。 虽然她是半路子出家,但在前世她几乎没有失算过。是不是因为自己所卜问的太过笼统,所以得到的答案也指向不明? 因为她每次问的越精确,占得的结果往往也越准确。而之前两次她卜问的是在这家店做工的运势如何。 她正准备收起桌上的蓍草,再卜一卦时,一个听起来就很欠揍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少主你看。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一个区区小二竟然装模作样地学起了卜师问卦,真是屎克郎掉蒜臼子——装蒜。” 易姝微眯着眼睛往门口看去,好家伙,门外黑压压的足足有几十个人。 而令人眼前一亮的,便是气质清冷的翩翩白衣少年。青丝被精致的白玉冠竖起,白皙如玉的肌肤在阳光下隐隐有光泽流动,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想来就是那人口中的少主。 然而,易姝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很久,便直接瞥向那个口出不逊的人。他身着蓝衣,年纪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一点。 随后她收回视线,收拢着桌上的蓍草,冷声道:“道歉。” “你这个黄毛丫头算什么东西,道歉,你配吗?”那个蓝衣少年嗤笑道。 易姝眉头微皱,这家伙说话实在太难听。真是叔叔可以忍,婶婶忍不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长板凳在她身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那蓝衣少年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禁往后一退。 旁边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叔笑着把他往前推:“流生你这个小子怂什么?” 易姝目光往大叔那边一扫,突然注意到这一行人大多数腰间都挂着熟悉的葫芦配饰。只是颜色更加丰富一点,有红色,黄色,绿色和青色。 其中白衣少年身边的那个威严的老者身上就配着青色葫芦,看起来高深莫测。 那位少主没有理会她,一双浅灰的眸子有些淡漠,径直带着下属走进了客栈。 封业闻声从后院过来,看着大堂这一批人,笑容一凝,随即又招呼着易姝给他们上茶。 然而易姝一动不动,就是看着那个叫流生的少年。他被看得发毛,梗着脖子叫嚣:“看什么看,我又没有说错。你就是装模作样嘛,有本事你给我算上一卦。若是你卜对了,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板凳。” 易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坐着也不舒服。只要你恭恭敬敬地给我倒上一杯茶水,大喊三声‘对不起,我错了’便可。” “切,说得好像自己很厉害似的,那你没算对,你要大喊三声‘我是屎克郎掉蒜臼子’。” 易姝嘴角上扬:“好。就这么说定了,在场的都是见证人。” 封业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而与少年同行的人或是闭目养神,对此不屑一顾,或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两个。 而那位过分年轻的少主淡淡地扫了易姝一眼,然后姿态优美地喝着下属新沏的茶水。 易姝重新坐回长凳,拢起蓍草,斜眼瞧着蓝衣少年:“你想问什么?” 他指着自己说道:“你就来卜算一下我。” “具体一点。”易姝不耐烦地说道。 “我最近丢了一件东西,你要告诉我那件东西是什么,丢在什么地方?”蓝衣少年双手抱胸,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知道了。”易姝答应了一声。 易姝快速地分合蓍草,手指快速地在枝条间变幻,让人眼花缭乱。 她看着眼前的天地否卦。 八卦互相重叠得到六十四卦。易姝占得的卦象就是后者。不过六十四卦也有讲究,分为先天六十四卦,即伏羲六十四卦,以及后天六十四卦,即文王六十四卦。 易姝采用的是文王六十四卦,并且用六十甲子与音律对此进行补充,即纳音甲子法。 此卦象,六三爻凶,胡作非为,终致羞辱。 她见此心情舒畅,眉角微扬,继续看了下去。 “文书无,财得。”易姝看向蓝衣少年,“你丢失的不是钱财,而是文物笔墨纸砚。然而纳音属木,乃是纸。你丢了一本书,是或不是?” 蓝衣少年脸色微变,咬牙道:“……是。你不过是胡诌对了。有本事你继续!” 周围原本凑热闹的人瞬时看易姝的神情有些严肃起来了。闭目养神的人也睁开眼睛,审视地看向那位卜算的少女。 易姝低下头看着卦象,失物可寻。 她抬起头:“你这书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方便告知于我吗?” 他皱着眉头,在自己人的催促下说道:“昨天用完饭发现不见的。” “就当你没说假话。”易姝低头继续查看卦象。 蓝衣少年刚想发火,结果她复抬起头,脸上露出粲然的笑容,眉眼弯弯。 “我知道了。根据卦象,书是被你身边亲近之人取走的。那人肖猴,八月出生。” 之前那个络腮胡子吃吃地笑了起来,用胳膊肘撞了撞蓝衣少年:“流生认栽吧,你那本书确实是我拿的。而我正是那丫头所说的猴年八月生人。” 蓝衣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脸涨得通红:“长松哥,你……” 白衣少主此时也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少女。 易姝将桌上的凌乱的蓍草一根根仔细地捡起,慢条斯理地用红绸绑了起来。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封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蓝衣少年艰难地拿着杯子走向易姝,把它放在桌子上往她那边推了推:“喏。” 易姝没有看她,扬起头:“某人似乎是忘记说什么话了吧。” “对不起,我错了。” “没有听见。”易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满脸通红。 “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少年大吼了出来。 易姝这才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年纪不大,那种歪书就别再要回来了,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此话一出,大堂里沉默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而那位大胡子大叔笑得像鹅一样嘎嘎直叫。 蓝衣少年脸都快烧起来了,偷偷摸摸地往白衣少主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易姝也朝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位少主根本没理他。 易姝扯了扯嘴角,她这么一个年华正好的可爱少女竟然被他说成屎壳郎,不报复一下也太亏待自己了。 而且自己可是一个有道德的人,规劝误入歧途的少年怎么说也是功德一件。毕竟他还小,这种书看多了,容易肾虚。 那个蓝衣少年全名叶流生。络腮胡子大叔告诉易姝的。 他们一行人都是从京城来的,是大名鼎鼎的狩灵世家叶家的人马。 “狩灵是什么?”易姝不解地问道。 络腮胡子原本以为她是什么隐世的家族中培育出来的卜师,听到她问出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也震惊了。 易姝从他口中听到魑魅魍魉盛行,妖魔鬼怪造孽,晕晕乎乎地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世界上是有妖怪的?” 络腮胡子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的黄色葫芦:“大哥可是戊级狩灵师。” “你逗我吧。你施个法我看看?” 然后,她看着络腮胡子变戏法似的一手一个火球,梦幻了。 第3章 少主有洁癖 络腮胡子满意地看到易姝瞪圆的眼睛,随即疑惑浮现:“小友连狩灵都不知道,这一手精妙的占卜之术又是何处学来?” 封业的眼神不经意地看过来。不仅如此,易姝发现很多人都在等待她回答这个问题。 这问倒她了。 结合自己连狩灵师都不知道,易姝随口编了一个狗血烂俗的故事:“我从小与爷爷在山上相依为命,并不与外人有所接触。爷爷没有告诉这些神奇的事情,我这一路来也没碰到过奇怪的事情。这占卜之术便是爷爷从小教授与我。” 但是众人倒是对这个狗血的故事接受度很好。络腮胡子看着她:“你爷爷应该是隐退的大家,你为何沦落到在这小镇的客栈中当小二?” 易姝眼中故作落寞:“爷爷不久前去世了,我一个人下山无依无靠,靠乞讨为生。多亏封老板收留了我。” “乞讨?!”络腮胡子难以置信地说道,“有这门技艺竟然还能沦落到乞讨!” 这算得准很厉害吗?在她看来,占卜最大的前途就是在繁华的地带摆个地摊,当神棍赚钱而已。 似乎是看出了易姝的困惑,他一拍大腿说道:“你现在还小,应该多学一点东西。大元的正蒙学堂对于优秀的贫困学子都能免除束脩。学成之后,参与朝廷的选拔人才的大元试。到时做官或者去大家族做客卿,凭你的本事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这样的好事?大元朝女子也能读书当官?”易姝兴致勃勃地问道。 络腮胡子对她的无知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了解,正想继续说。 这是封老板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丫头,后厨的酒水已经备好了,还不去端过来。” 易姝一吐舌头,光顾着和客人说话,把自己小二的身份都忘了。 不管接下来有什么新的打算,做一天和尚也要认真地敲一天钟。 易姝双手合十,真诚地谢过络腮胡子,欢快地跑向后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异世生存第一步:上学堂。 她待会得问问封老板,崇福镇有没有络腮胡子说的学堂。 这批据说是从京城来的世家队伍将客栈的大堂坐的满满当当。 易姝端着盘子打算先给领头的少主,她端着一盘外焦里嫩的糖醋排骨小心翼翼地走到白衣少年旁,正要把盘子放下。 “慢。”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泉水撞击磐石般凛冽。 易姝陶醉了一刹那,随后不解地看着少主。 “脏。” 只见他薄唇微抿,眉头好看地蹙起,不赞同地看向易姝。 “唔,我有好好擦过的。”易姝双眼弯弯,好脾气地说道。 “重新再擦一遍。”他淡漠的看向易姝。 刚刚对这个世界有新发现的她心情格外好,便也不怎么计较这位谪仙般高冷的少主无理的要求。 于是,易姝放下手中的菜,亮出身为小二的专业动作。她抽出肩膀上的巾子往桌上一甩,然后在这位少主坐的的凳子上一擦。 然后是令人压抑的安静。 粗神经的易姝把巾子往自己肩膀上一放,把糖醋排骨往前推了推。 从巾子上甩出来的灰尘在天窗中射下的光线中格外清晰,慢悠悠地落在晶莹剔透的糖汁上。 易姝一脸笑脸说道:“叶少主请慢用。” 然后,她就看到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冰砾子。 易姝见此,不安地轻咬住食指和拇指。这是她心虚的小动作。 这位少主见此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双眼紧闭,身上向外刷刷地放着冷气。 一旁的老者看着像个木桩子站在那边的易姝,开口道:“麻烦小友继续去上菜吧。” 她如闻天籁,撒腿便往后厨跑,这位威严的老者如今看上去就像一个慈祥的老爷爷。 在大堂和后厨来回跑了几十趟后,易姝已经汗涔涔了。她靠在柜台后面穿着粗气,看着大堂中的客人有什么需要。 不过她注意到那个叶少主根本没有动一筷子。 怪不得腰这么细……易姝正腹诽的时候,封业微笑着对她招手道:“丫头过来。” 易姝跑到后院,见到站在枫树下一袭红衣的妖冶男子,步子有些放慢。 日日困扰她的噩梦此时和现实重影,庭院中死不瞑目的残破头颅仿佛在瞪着自己。易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封业的眼眸眯了一下,随后温和地说道:“怎么了?” 易姝揉了揉眼睛,缓过神来,摇头道:“无事。” “丫头是不是听了那个大汉的话打算去学堂念书了?” 易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点点头。 一道暗光从他眼睛里闪过。 “你也知道我现在找不到人手,丫头可否在店里再帮忙一段时间?”封业停了停,“两天便好。” “没问题的,老板。”易姝站得端端正正,向封业保证。 封老板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姑娘。” …… “真的有妖怪?”易姝托着下巴,听着络腮胡子的饭后故事。 “那当然。”蓝衣少年叶流生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自从前朝鬼门大开,血月诞生,世间万物都能幻化精魅。就这小小崇福镇也定然有过妖怪吃人的事。你倒是好运道,长这么大竟然还没碰到过真妖怪。” “哼。” “胡子大叔,崇福镇在江南道,离京城好远,你们来我们这里干什么?”易姝好奇地问道。 “哦,我们只是经过崇福镇而已。我们刚从南边的富阳来,正要返京。” “小友。”叶少主旁的老者过来,笑眯眯地看向易姝。 络腮胡子和蓝衣少年站了起来,恭敬地对老者行礼。 “小友身怀奇艺,可否愿意与我们一道回京,叶家定然会好好培养小友的。” 易姝愣了愣,迟疑道:“我答应了封老板要留下来帮忙直到他找到新的小二。” 老者笑容敛去:“荒唐,叶家的邀请竟然还抵不过一个山野村夫。” “若不是封老板收留,恐怕我现在说不定还在人家屋檐下乞讨呢。”易姝嘀咕道。 “哼。”老者气呼呼地离去。 “小姑娘,这可是叶家的邀请,你竟然就这么拒绝了?”络腮胡子眼神有些呆滞。 叶流生翻了个白眼;“没见识就是没见识,以后有得你悔。” 易姝心想:她才不傻。胡子大叔把叶家描述得这么有权势,如果她真答应了,那她的人生就掌握在叶家手里。 只是嘴巴上,易姝义正言辞道:“我可不能忘恩负义。” 自己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到了晚上,易姝拿着抹布,拎着一桶水,将房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擦了整整三遍。 最后,精疲力竭的她有气无力地问道:“叶少主,这下你看,这地板都能够照镜子了。” 少主叶释——易姝从络腮胡子那边打听到的名字——挑剔地打量一遍,勉强说道:“尚可。” 然后易姝就看叶家的下人拿着精美得可以放进博物馆的被褥将床上的物品换了一遍。她终于领悟到了一个真相。 这叶家少主叶释他有洁癖! 老者拿着一个香炉,在上面插了一株香,奇异的香味随着缭绕的白色烟雾散发出去。 易姝厚着脸皮问着老者:“高人,这是什么?” 络腮胡子告诉她,这位老者是他们叶家的高手,丙级狩灵师,青色葫芦。 老者瞥了她一眼:“察妖香。如果周围妖物的话,它的颜色就会变红示警。” 烟雾仍旧是白色的,易姝松了一口气:“这就说明我们这里很安全了。” 看来,那连续不断的噩梦应该只是一个巧合罢了。被络腮胡子讲了一个时辰的鬼故事,她都有些疑神疑鬼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浩浩荡荡地踏上继续北上。老者恭敬地问着身旁的少主:“那丫头资质非凡,少主不再试着招揽一下?” “不急于一时,她终会到京城。” 第4章 撞破奸情的女主 崇福镇位于江南道的润州城,人口不多。送走从京城来的叶氏人马后,易姝总是兴致勃勃地待在门外,极力跟路过的大叔大爷大姐大婶勾搭。 “叔,您知道咱们崇福镇有啥学堂吗?教人法术捉妖的?” 然而一圈问下来后,她才知道崇福镇确实有一个学堂,但是只是一个啥法术都不会的普通人,最多只是教一些孩子认字这些启蒙工作。 真正能够教人本事的是上面润州城里的正蒙学堂。 易姝知道后,转身就看到一张放大的妖冶笑脸。封老板鲜艳的红唇被因为夸张的笑容牵扯得有些变形,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的牙齿长得有些尖锐。 “丫头,打听学堂的事为什么不问我呢?”封老板的眼睛微张,直直地盯着她。 他靠得太近了,易姝几乎能够感受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 一根线在她的脑海中断了。 虽然很微弱,但是她还是闻到了一丝令人作呕有的腥臭味。 “老板,你要口腔卫生啊!” 易姝捂着自己的鼻子,轻声嘀咕道:这么好看的人嘴巴也太味了。 然后她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后厨去看晚饭烧的怎么样。 当天晚上,即将进入梦乡的易姝躺在床上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心悸,比以往来的更加猛烈。她翻过身,摸索到那一把蓍草。微苦的气味淡淡地传入自己的鼻腔。 原本昏昏欲睡的易姝顿时灵台清明。她突然想明白她和封老板刚到这家客栈的奇怪之处。 灯亮的好多。 明明自己是封老板第一个伙计,封老板从屋檐下捡到她的时候天正亮着,为何他们两个来到红叶客栈时,外面的灯笼已经燃了一串,而大堂里面也已是灯火通明。 这灯是谁点燃的? 厨子阿福是第二天封老板雇的,后来的灯笼和油灯才是他负责点燃的。 易姝感到胃里燃烧着一团火,而四肢却愈发冰凉。 而且她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松入睡的人,之前当小乞丐的时候,总是踌躇难眠。然而到了红叶客栈,她往往一沾上床,就神奇地立刻陷入沉睡。 只是今天,她看了手中的蓍草一眼,渐渐握紧。 可是不对,叶家的老者说了,这里没有妖怪,察妖香没有变色。 啊,烦死了!到底有没有鬼,谁来给个准话! 易姝从床上一跃而起,踮起脚尖悄悄地走到门口,将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压抑的痛苦喘息声断断续续地响着。 易姝迅速撤回头,一脸震惊,我天是个男声。听上去好痛苦的声音,是不是遇上事了? 她将蓍草捆在腰间,看了看四周拿了一个花瓶壮着胆子就出去了。 等到多年后她回想此时的淳朴单蠢的自己时,简直想拿块搬砖猛敲自己的头:你四不四傻,拿个花瓶去对付妖怪! 然而现在不知者无畏的易姝勇敢地走在静悄悄的走廊上,注意不让木板发出吱呀声音。她这具身体的耳朵非常灵敏,很快就寻声走到一个房间门口。 这是厨子阿福的卧房。 “啊,啊……” 一声又一声高亢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易姝不由地皱着眉头,她听着就很难受的样子。只是她越听越觉得奇怪。 怎么那么像那个声音,不过一般不都是女的叫嘛。 于是,易姝有些缺德地在门上戳了一个小洞,干起了偷窥的事情。 这个么,主要是她不确定阿福是在那个还是被欺负。这决定了她是进去见义勇为还是默默地回自己房间睡觉。 她把自己的脸凑上去看。 易姝的嘴巴张得可以活生生吞下去一个鸡蛋:谁来告诉阿福现在是那个呢还是被欺负呢? 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一个被压在下面,伏在阿福上面的另一个人身穿一袭艳丽的红衣。易姝根本不用看清他的脸就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的老板。 叫得一声比一声响的正是阿福。 完全将妖魔鬼怪抛之脑后的易姝摸着下巴,心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阿福和封老板是真心相爱呢,还是阿福看上了老板的颜和钱,还是两人是纯粹的炮友关系,还是老板威逼利诱强了阿福? 易姝砸吧砸吧嘴,拢了拢衣衫,顿时觉得这个初夏有一阵单身狗的凉意。 这啥事也没有,她也准备回去继续睡觉了。 然而卸下防备的她一不小心没注意控制脚步,木板发出了在静谧的夜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吱呀声。 阿福的叫声瞬间高亢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丫头怎么醒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阿福的房门突然大开,易姝两手抱着花瓶正鬼鬼祟祟地往外走的身影有些僵硬,她艰难地转过头。 看到封老板正斜躺在阿福的床榻上,双眼潋滟如春水般看着自己。 易姝摸摸头,干笑了两声,正当想开口说两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阿福和封老板都在床上,这房门是谁开的? 只见封业对她轻轻招了招手,易姝就觉得一股吸力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向他飞过去。 这也太神奇了吧。 易姝心中的新奇感在她躺在阿福的床上后,戛然而止。 阿福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但是如今他面色青黑,形容枯槁失去了生气。 她睁大眼睛看向封老板:“采补?!你究竟是什么人?” 封老板披散下来的青丝从发尾开始逐渐变红,白皙的脸上浮现起妖冶的火红纹路,眼中的瞳孔散发绿莹莹的光芒。 他将一只手轻松地将易姝牢牢地压在自己的床上:“你竟然能够破了我的法术醒了过来,看来果然还是不简单呀。可惜,落到我手中……” 易姝艰难地喘着粗气:“你究竟是什么人?” 封业露出邪恶又俏皮的笑容:“我是妖精啊。” 易姝摇着头说:“不可能,那天叶家的人明明点燃了察妖香,分明没有妖。” 封业自豪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一枚碧绿的指环明晃晃地在她眼前晃动:“有了这个,连甲级的狩灵师几乎都看不出我的真身,更何况是区区一根察妖香。” 原来这就是妖怪啊。 易姝沉默了两息,然后奋力地挣扎了起来,大叫道:“救命啊!胡子大叔,叶少主,老爷爷,我要跟你一起去京城啊!” 封业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小可怜,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他们早就走到了下一个地界。” 他的手摸上易姝的腰部,窸窣地解着她的衣带,嗓音低沉:“小可爱,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现在也没有遇上妖怪。看来你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易姝:我呸,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穿越到这个鬼世界,一来就被拐到妖怪窝里。 她拿着身旁的花瓶猛地往他头上砸去。 然而花瓶四分五裂飞了出去,而这个妖怪却一点事都没有。 反而易姝的脸上,手上被碎片格勒几道血口子。 封业眼中的绿光更甚,他吐出猩红的舌头,“深情”地往她脸上轻轻一舔,嘴巴啧啧响,不忘点评道:“真是人间美味,怎么办,我都舍不得一下子吃了你。” 易姝身上的中衣被妖怪扒了下来,被恶心地浑身发抖:你大爷,你有口臭知不知道! 第5章 离开崇福镇 而这边叶家的队伍已经离开了润州城,继续北上。这天晚上他们入住扬州城内的一家最好的酒楼。 只听得酒楼内部的人在讨论城内发生的一桩奇事。黄家培育的花卉在一夜之间离奇枯萎,损失惨重,特意请了南面苏州的两个狩灵师前来探查。 然而这两位狩灵师已经迟了好几天,城内的人议论纷纷。 “欸,该不会着两位狩灵师在路上遇到什么不测了吧。” “要不说黄家的人没有能力,请了两个等级最低的庚级狩灵师。” 络腮胡子嗤笑道:“说不定在半路给妖怪吃了。” 叶释清冷的眼角往他脸上瞟去,原本正准备哈哈大笑的络腮胡子顿时僵住,活像了个张大嘴巴的青蛙。 “从苏州出发想要到达扬州,最短的路径必然会经过润州城。”叶释淡淡地开口,“红叶客栈的小二说过,她曾经见到过两位身上佩戴红葫芦的人。” 络腮胡子吃了一惊:“少主,您的意思是那两位失踪的狩灵师也曾经和我们一样住过红叶客栈。” “那么他们的行动路线是和我们是一致的。可是这一路上我们并未见过什么妖怪,风平浪静的。”流生不解地说道。 叶释闭目不语,良久才睁开眼睛,稍稍一掐算,缓缓道:“我们错过了一个身怀灵器的大妖。” 流生好奇地问道:“咦,表哥,哦不少主,我们在哪里错过的?” “红叶客栈。” “啊!”流生大叫,“那店小二竟然是一只大妖,怪不得卜算这么准。” 叶释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她。” “是那个红衣男子。”老者回忆道,“他给老朽的感觉有些奇特。” 络腮胡子担心地说道:“那位小姑娘岂不是凶多吉少,少主您看……” “少主,若是回去能够救下那位小姑娘,定然能让她以后成为我们叶家忠实的下属。并且,那可是灵器,我们叶家总共也没有几把。”老者眼中还是露出不忍之色,不想看到良才英年早逝,也不想白白放过灵器。 “我到现在也只摸过法器。”叶流生也忍不住露出向往的神色 在大元朝中,法宝有四个等级,分别为法器、宝器、灵器和仙器。每个等级又分为下品、中品和上品。 而仙器几乎是传说中的存在,没人见过。所以目前级别最高的就是灵器。 “然一个大妖身负灵器,我们最高是向老一人丙级。”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理智地说道。 叶释掐指一算,平静地说道:“对方已经动手了。” 流生喃喃道:“这样啊。” 而在红叶客栈,易姝被封业这个大妖牢牢地压制在床上,旁边是已经失去生气的厨子阿福。 鲜血从她被瓷片割破的伤口中缓缓流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血液从她的手臂滴落,没入她腰间的那捆蓍草中,然后消失不见。 易姝觉得腰间一阵滚烫,她偏头看去,只见那几十根蓍草此时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这不仅吸引了易姝的目光,连封业这个妖怪也停了下来,眼神落在了她的腰间。 “你是什么人,竟然拥有……”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一根看似脆弱的木条插进了他的头上。易姝忍着不适,继续往里捅。 随着他脑门上的窟窿出现,易姝发现他对自己的控制正在减弱。她用力地一推,然后翻身下床,拢住自己的衣衫。 只见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从上自下身体开始皲裂破碎,像是刚才被摔碎的花瓶一般,分裂开来。 耳边尽是他痛苦地嘶吼之声,黑气从他的身体里逃窜出来,隐入四周。 一阵强烈的绿光过后,点点的荧光在四周游荡,慢慢地聚拢在易姝腰间的蓍草附近,一点一点钻了进去。 而封业他原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残破的枫叶。 易姝走上前去,捡起了它旁边躺着的一根蓍草,然后用它将自己披散开的头发盘在脑后,梳了一个道姑头。 剩下四十九根蓍草一直都在她的腰间。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余一线生机。 易姝卜卦便是先从五十根蓍草中拿出一根后,用余下的进行占卜。那天她与流生打赌,顺手把其中一根插到自己的发中。 后来她觉得用这样的方式盘头发,又稳又牢固。之前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又顺手从中抽取了一根作为发簪。 没想到歪打正着趁妖怪注意力放在腰间四十九根蓍草发出的强烈金光,她迅速地将头上的那根拔下插入对方的太阳穴中。 所幸大概是一根蓍草的光芒太过于微弱,对方没有注意到。 不过刚才妖怪的未竟之语是什么意思? 易姝不解地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我拥有啥,这五十根会发光的蓍草吗?” 随即她得意地想着,这看似一折就断的蓍草,竟然可以穿破妖怪的身体,看起来很不简单啊。 只是它一直这么发光发亮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觊觎啊…… 当易姝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这捆蓍草似乎通人性地掩去了光芒。 她好玩地戳了戳它:“亮一亮。” 蓍草亮了。 “暗下来。” 它又恢复成了平平无奇黑魆魆的样子。 易姝把玩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目前的境况。红叶客栈的老板是一个连狩灵世家都看不出来的大妖,阿福被吸干精气而死。 而自己这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小姑娘却活了下来,大妖也只剩下了一片叶子。 若是有人问起,她若是解释怎么能在不提到蓍草的情况下把自己撇干净呢? 撇不干净,便会遭人起疑忌惮。可暴露出蓍草的神奇之处,她自然不是一个能够将宝物拱手相让的人,而且这蓍草和她穿越有着莫大的联系,可是怀璧其罪,她也会有大麻烦。 易姝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抬起脚刚要离开,突然记起这个妖怪曾经跟自己炫耀过一枚碧玉指环。 她拿过桌上的灯仔细地找了起来,戒指就静静地躺在红叶下面。 易姝捡起之后,套在自己的大拇指上,大小正好。 “这看上去就是一个好东西。” 她将红叶客栈翻了个底朝天,尤其是封业这个妖怪待的房间。然而她一块银子都没有找到,只在阿福的房间里找到十几个铜板。 易姝极度怀疑他给阿福买菜的钱是用妖术变的。 收拾好行囊后,她匆匆离去。客栈在她走后不久便自燃,静静地燃烧成了一片废墟。 她遵循着自己之前定下的第一步——上学堂,在朗月星辰下往润州城走去。 当叶家一行人重新回到崇福镇的时候,红叶客栈所在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 “我们来晚了。”叶释淡淡道,没有任何感情地转身掉头。 而易姝此时在润州城外的一处破庙中,遇上了新的麻烦。 进入润州主城必须要有官府开的路引,然而易姝这个三无人员进不去,只能等七日后正蒙学堂招生,适龄少年少女才能无条件被开放进城。 第6章 田螺青年 破庙里,一尊弥勒佛被安置在砖石砌成的桌案上,色彩已成斑驳,凋落露出里面的泥塑内胎。角落里结着庞大的蜘蛛网,空气中里静静漂浮着尘埃。 “十文钱?”易姝睁大眼睛,摇着手说道,“这里我最多给你五文钱。” 老和尚欲想继续讨价还价,但在易姝流露出宁可到外面风餐露宿也不愿意花十文钱住这里这里。 “阿弥陀佛,看着小施主无依无靠,便五文钱住下吧。”老和尚双目阖上,脸上流露出一丝肉痛的神情。 易姝若不是尊老爱幼,早就破口大骂了。就这破庙落个脚,竟然还要交钱?! 这荒郊野外的,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易姝本来进不了润州城,想在郊外风餐露宿将就几日。 而当时与她一起等待入城的妇人好心地提醒野外多有精怪吃人,劝她投宿郊外的寺庙。好歹在佛门的保护下,安全一些。 然而她走来的一路上,听附近的村民说这庙里早就没有人打理,这老和尚已经还俗了。只是对方听说有人要入住庙中,便临时换了僧衣想在易姝身上揩油水。 “一天三顿饭别忘记给我送了。”易姝不忘叮嘱道。 老和尚不太满意地掂了掂手中的铜板:“知道了小施主,贫僧会让我家婆娘,呃不,周围的好心的村妇给你送的。” “这里附近有没有精怪什么的?”易姝看着这落败的景象,随口问道。 老和尚信手一指,声音宏亮地说道:“施主请看!” 易姝吓了一跳,右手握紧蓍草:“妖怪在哪里?” “不是,贫僧让你看着我们伟大的佛祖。”老和尚自信地指着庙中的那尊掉色的弥勒佛,“小施主放心,我们兰若寺从来不曾有妖怪。” 易姝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即眉头微皱。 兰若寺,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这里古木幽深,夕阳斜下,一片金光洋洋洒洒地落入寺庙中。 易姝看了自己这几天的住宿环境,是殿旁的一个小房间。虽然房梁上挂着几只蜘蛛在吐丝织网,脚下几只瘦骨嶙峋的老鼠步履蹒跚。易姝总觉得他们饿得快要走到她脚边乞食了。 屋内的柜子上,桌子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这寺庙到底是荒了多久。 一个小男孩费力地抱着一大包东西,慢慢地向她走来。 易姝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惊讶地挑起眉毛:“给我的?” “爹爹说,给你睡觉的。” 易姝看着这干净的被褥,上面还有淡淡的樟木味道。 “你爹爹是不是头上没有头发啊?” 男孩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爹爹特意让我别告诉你。” 易姝轻哼一声:“破戒僧。” “不许你这么说。”男孩用力地推了她一把,然后就跑掉了。 易姝没放在心上,抱着被子往房间走去,看来这老和尚也还是有点职业道德的。好歹这被褥看上去是刚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 日薄西山,易姝撑着下巴一边等着老和尚送的晚饭,一边无所事事地翻着破旧的经书。 这经书是她闲着无聊从庙里翻出来的,然而上面的字就像是鬼画符似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阿宝,给住在兰若寺的姐姐把粥饭送过去。”老和尚拍着小男孩的脑袋瓜子叮嘱道。 那个叫阿宝的男孩接过爹爹递给他的食盒便跑了出去。然而不多远无人见到的地方,他赌气地扔了馒头,把碗里的粥倒在路边。 “叫你说我爹坏话!”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易姝肚子已经咕咕作响,一蹦而起,嘴里欢快地喊道:“来了。” 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被她小心打开,只见面前一个芝兰玉树的青年提着食盒对她笑得温润如玉。 “姑娘想必是饿了吧?”声音好听,似三月和煦的春风。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晚风习习。男子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素色发带系起,一身宽大的青衫随风飘荡,勾勒出他清癯的身材。 易姝怀疑地看着他:“你是……” “唔,怪在下没有介绍自己,惊了姑娘。”男子也是好脾气,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在下楚怀若,家住兰若寺附近。之前阿宝对姑娘不礼貌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那个男孩是你的弟弟?” “正是。”男子笑着点头。 易姝摇头:“无碍。” 只是她暗忖:这老和尚不仅有个小的,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随即她便脱口而出:“你今年有多大了?” 楚怀若似是被她这话问得一愣,但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 “姑娘这么说话似乎有些无礼啊。”他叹了一声。 易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很是没有礼貌,连忙认错。 “对不起。” “唔,在下接受姑娘的道歉。”楚怀若环顾一圈,“这庙里多年无人居住,在下为姑娘打扫一番,姑娘且先用饭。” 易姝还来不及劝他,只见他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后,捋起袖子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 这一看就是不干粗活的人。她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然而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按在位置上。 楚怀若弯了弯一双眼:“家父收了姑娘五文钱,总归还是要提供一个干净的环境。” 第7章 美男计 黑夜繁星代替了晚霞红云,楚怀若拿起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如豆的灯火照得一室昏黄。 “明日再给你讨些灯油添进去。”他的嗓音清澈甘洌如潺潺泉水。 “哦,谢谢。”易姝埋头喝着粥,眼角却牢牢地盯着他。 这个人是不是妖怪啊? 想法一出,易姝嘴里的一口粥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算了,已经吃了好几口的。易姝自暴自弃地想着,哪有这么多的妖怪。 他拿着不知从哪里找出的抹布走了出去,不多久后进来开始用沾湿的抹布擦拭起来。 只见他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干起活来却十分麻利干练。 “抬一下碗筷。” 易姝听话地捧起碗,吸溜了一口。对方抿嘴轻笑,然后迅速地将桌子擦了一遍。 “好了。” 楚怀若提着脏兮兮的抹布走了出去。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有变得干干净净的屋室在提醒她有一个好人帮她收拾了一番。 很快,他回来将碗筷重新放进食盒中,弯下腰对不到他胸口的易姝笑道:“好好休息,明日给姑娘带早饭。” 易姝掐着他的腰,踮起脚上前凑了凑。 楚怀若看着凑上来的稚嫩小脸有些惊讶,只见她皱着鼻子用力地嗅了嗅后,神情变得轻松。 “何事?”他的声音依旧温柔。 易姝弯了弯眉眼,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大哥哥身上很好闻,有竹子的清香味。” 楚怀若轻笑了一声,将纤细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脑袋,揉了揉:“晚安,丫头。” 夏蝉开始鸣叫,外面草丛间的青蛙也不甘示弱。易姝躺在干燥清爽的被褥中,心中并没有心悸的感觉。 那大概他是一个烂好人吧…… 易姝闭着眼睛,在古寺清幽的夏夜中慢慢睡去。 院中的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点点光芒如萤火虫般漂浮在空中。一个青衣男子坐在枝干上安静地从窗的破口处看着小姑娘安静的睡颜。 “怀若,你是不是萌发出父爱了?”树下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男子妖妖娆娆地看着他。 楚怀若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含着警告:“又仙,不要动她。” “她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她是要准备上正蒙学堂,以后当一个狩灵师的。”梁又仙嘲笑道,“你对她那么好,小心她发现你的身份后,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她还是一个人类幼崽,茕茕孑立,身无分文很是可怜。”楚怀若低声说道。 “嗤——”梁又仙一甩袖子,转瞬间消失在庭院中。 一夜安眠,易姝起床后找了个活水的地方,洗了一下脸,喝了几口水,感觉还是蛮清甜的。 她回到庙中,桌上已经摆放了一盘葱花卷、一个鸡蛋和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哇。”易姝跑过去,直接上手拿。 啪——楚怀若用筷子打掉她的贼手。 易姝才注意到他,委屈巴巴地说道:“我洗过手了。” “那也不行,你是女孩子。”楚怀若将筷子递给她。 易姝在他的监督下规规矩矩地用完早餐。他收拾好碗筷便离开了。 “怀若,听水鬼王呆子说北面有幽冥草能助长修为。”梁又仙突然出现,抱手靠着槐树说道。 “你不去?”楚怀若不解地看向他。 “我懒。” 楚怀若摇头道:“你不能总想着外门邪道吸取别人的精气,走捷径总归不是正途。” “我不像你资质好,光靠晚上打坐吸取月华就能增长修为。”梁又仙翻了个白眼,就消失了。 楚怀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手一挥便隐匿了食盒,向北边遁去。 而在楚怀若走后不久,梁又仙又出现了。他看着屋中无聊的易姝眼中闪过算计。 “咚咚咚——” 易姝打开门后,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哎呀……”对方轻呼一声后便软软地向她扑来。 易姝连忙往旁边一躲,然而一只柔弱无骨的手绕过她的腰带着她往地上倒去。 一阵地转天摇后,易姝摔倒在对方的身上。她努力地撑起自己,看着对方光滑细腻的皮肤,艳若桃李的嘴唇,勾人心魄的丹凤眼。 然而手下硬邦邦的肌肉让她意识到:“男的?” 对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易姝浑身一抖,狗爬似的站了起来。 男子慵懒地伸出手:“都怪你开门太突然。” 易姝立马扶着对方起来。 只见他身着一袭骚粉的衣服,然而凭着高颜值硬生生地撑了起来。 “你摔坏我了,要赔。”他揉着后腰坐在了她的床上,一双媚眼勾魂似的向易姝看来。 易姝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人:老天的乖乖,她是遇上了碰瓷的吗?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双手举起,一脸无辜地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你自己摔倒的。” “你快过来给我揉揉。”男子鼓着嘴巴,有些微怒地说道。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做这个动作,大概都会把易姝看吐。可是眼前这个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易姝坚定地摇头:“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自重。” 男子一愣,双眼微红,更添艳丽。 “你,你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他声音发颤,似乎是有隐隐的绝望。 易姝犹疑地上前一步,声音放轻:“喂,你是个男人别哭啊。” “你说的好没道理,男人为什么不能哭?”他眼角越来越红,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易姝挠了挠头,看着桌上有一块布,拿起直接塞进他手里:“擦擦。” 男子看着被强塞的布料,脸一僵:这特么是抹布吧…… 第8章 艳鬼,好鬼 男子将手中那块用途不明的布随意一扔,单手捂住自己的脸庞,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易姝挠了挠头:“呃……你有什么事,没事的话要么到外面哭?这是我的床,要五个铜板嘞。” 对方身子一僵,然后放下自己的手,眸光潋滟地向易姝看去。 “喏。”他摸出一个银锭子朝易姝扔过去。 易姝轻巧地接过,用牙一咬,真的。 “行,借你哭一会。我就不打扰你了。”易姝乖巧地笑了笑,正准备出去。 “你给我回来!”男子没了之前的妖妖娆娆,话音中带着戾气。 易姝一顿,手指不由地摸上腰间的蓍草。她转过身,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回来干嘛?” “小丫头片子,我来好好教你,遇到好看的男子正常人的表现是什么。”他站起来,大步向她走过去。 易姝看着他一边向自己走来,一边利落地脱着衣服,简直目瞪口呆。 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只剩下白色的亵裤和大块大块的奶油色皮肤。 “你,你变态!”易姝转身就跑,可是房门却像是从外面锁住了一般,原本破败的踹一脚就会烂掉的门此时却牢固异常。 易姝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低下头,在她耳畔气吐幽兰:“你会喜欢的。” …… 楚怀若寻不到幽冥草,问过水鬼后,原本舒展的眉心轻蹙,转瞬消失在原地。 当他匆忙回到兰若寺的时候,却听到了奇怪的对话。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给我念。”这似乎是又仙的声音。 “慢慢,我来仔细看看这几个字怎么写。”小丫头欢快的声音响起。 “啧,先把它全部读一遍再看。” “我喜欢一边记一边念。” “哼。” 梁又仙正在教小姑娘读书认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 楚怀若犹豫了一会,忍不住上前透过残破的窗户往里瞧。 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案前,手里捧着那本脏兮兮的经书。而梁又仙背着手弯着腰在给她讲解。 真是活见鬼了。 楚怀若轻轻叩响门扉,很快门就开了。 只见易姝仍然坐在椅子上,而开门的是梁又仙。 “你快跑!”梁又仙冲着他快速地说道,“这丫头身上有很厉害的法宝。” 楚怀若诧异地看了梁又仙,有些不敢相信:“你认她为主了?” 梁又仙脸有些涨红,讷讷道:“你不知道那丫头刚刚差点打得我魂飞魄散。” 易姝握紧手中的蓍草,坐在凳子上并未起身:“看在你们未曾害过人命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灭你们了。” 要知道她能够让梁又仙认主,全靠他一厢情愿地脑补。 梁又仙这鬼想来是只男艳鬼。易姝前世今生倒是第一次见识到,十分稀奇。倒不是她有性别歧视。 其实当一个芝兰玉树般清贵的书生对她悉心照料的时候,她已经有点怀疑了。只不过她的第六感并没有对她发起警报,她便把疑惑按捺下来。 因为她觉得楚怀若是一个好人。 然而一个风情万种、美艳无双的男人跑到她房间先是装摔后来又是哭哭啼啼博同情的时候,易姝真是想不怀疑都难。 直到他脱得光溜溜地想要靠近她的时候,易姝便掏出了蓍草抵在他的脖子。 几乎是瞬间,梁又仙就感受到她手中的东西对自己的克制。尤其是当它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皮肤都开始灼烧起来。 感觉再多上一息,他就要灰飞烟灭。于是他识时务地认怂了。 易姝没有向之前对封业一样将蓍草继续刺下去,是因为她有一种感觉——他没有害过人。 一方面,她在他身上闻到的是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没有腥臭味。另一方面,别看这个梁又仙风情万种,但是明显脑容量不大。 就凭他想要对自己这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施美男计,她就觉得他不是一只聪明的鬼。 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更是印证了易姝的猜测。果然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以为她要下狠手,赶忙求饶,并且自愿认她为主。 天知道,易姝她除了拿这个蓍草刺刺妖怪,可什么本事都没有。 所以她故作高深的样子,不说话。就见他有些痛苦地从身体里拿出一缕粉红色的精魄恭敬地递到易姝手上。 易姝攥紧这缕东西,只觉得它滑不留手。 “主人,你,你轻点,我疼。”梁又仙有些难捱地说道。 易姝:这玩意怎么办?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手中的蓍草微亮。一股引力从手中传来,易姝轻声说道:“你可不能把它吃进去,他会死的。” 梁又仙有些害怕地瞥了一眼这看似平凡的木棒子。 蓍草闪了闪。 易姝思绪突然放空,有了一个陌生的视角。她感到心神好像与手中的蓍草建立起了一抹联系。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木的地板,木的天花板。一张光亮平整的桌面上燃着烛火。上面放了一本厚重的书。易姝试着去看,但是上面鬼画符的字一个都不认识。 然而房间占据整面墙的柜子在震动,一个抽屉自己抽开,里面空荡荡的。 易姝有些茫然,又有些意会。 神思转动,手中的精魄消失,出现在了房间中。它钻入敞开的抽屉中,然后便被合拢上。 一阵天旋地转,易姝又恢复了原本的视觉,她有些不稳地站住了脚。 梁又仙看到自己的精魄消失,与自己断了联系。他心中对眼前小丫头的实力又有新的认识。 易姝很想知道那个房间中的那本书上写着什么内容,总觉得那是一个好东西。 她走到桌前拿起之前从庙里捡来的书,转头问着梁又仙:“你识字吗?” 于是,这便有了楚怀若来的时候所见的场景。 “姑娘,冒犯了。”他双手交叠于胸前,对易姝一拜。 “你不想为你的朋友报仇?”易姝警惕地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意:“姑娘并没有伤害又仙,何来报仇一说?” “可是他失去了自由,认我为主。”易姝歪着头说道。 “姑娘是个好人。”楚怀若坦然地对她说道。一个让鬼教自己识字的姑娘本性一定不坏。 “那你是一个好鬼吗?你的朋友饥不择食,连我这个小丫头都不放过,可见不是个好的。物以类聚,你把他当朋友,你也是个艳鬼吗?” 楚怀若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有些破裂,他用手挡住嘴唇咳嗽了两声:“艳鬼?” “原来不是。”易姝若有所思。 “又仙虽然举止出格,但到现在不曾害过一人性命。世间有鬼,然而也有善恶之分。我们不害生灵,靠吸收月华和天地灵气修炼。”楚怀若解释道。 “好。”易姝收回自己的蓍草,然后转过身去,吆喝着梁又仙教自己认字。 楚怀若见着没心没肺的易姝,问道:“姑娘不怕我了?”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好鬼。”易姝用手指在桌上比划着学字。 楚怀若见着她认真的侧脸,嘴角微扬,那一刹那如天光破层云。 第9章 正蒙学堂 在楚怀若口中,易姝知道那老和尚的孩子每天送给自己一日三餐全部都扔了。而楚怀若见她孤身一人,便好心做了东西给她吃。 毕竟这兰若寺已经几十年未曾有过人。 之后几天,楚怀若每天都会给她送饭,每次还会捎几个沾着露水的野果子,酸甜爽口。而梁又仙则每日兢兢业业地教她读书认字。 梁又仙由于不太聪明的样子,认了易姝为主。 而至于楚怀若,大概意识到易姝在他面前的拘束,与在梁又仙面前不同。便主动教了她一个平等契约。易姝试着和他结契。如此一来,他就不能伤害易姝,反过来易姝也不能加害他。 这般之后,易姝彻底放下介怀。三人相互介绍之后,也算是成为了朋友。 楚怀若生前是一个正要赶赴京城参加科考的举人,然而为同窗所妒又适逢月流浆之夜,魂魄凝聚后法力大增,逃脱了无常的勾魂。 而梁又仙始终不肯告知自己的生前事迹,楚怀若因为捡到他的尸体,知晓当时惨状而略知一二。不过他尊重又仙的意愿,不曾对易姝讲过。 所以易姝只知道他善琴,善棋,善画,然而不擅长读书,大致就认识字而已。她暗地里偷偷跟楚怀若小小吐槽了一下。 结果被听力极好的梁又仙听到,生了一天闷气。 “他肚量也太小了。”易姝抱怨道。 由于梁又仙旷工,楚怀若接过活,教她识字。 他伸出食指轻点她的额头:“调皮。怎么能这么说又仙呢?” “那他为什么不说回来呢?明明我还大字不识一个呢!”易姝扯扯嘴巴。 楚怀若眼中透着不解:“阿姝,为何你爷爷传授你占卜之术和法宝,却不教你念书写字呢?” 易姝一哽,想不出什么理由。 但楚怀若见她垂着眼眸不说话,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易姝从封业那边找到的指环在楚怀若和梁又仙的研究之下,发现它是一个辅助性的中品灵器,善隐藏。 在他们的帮助下,易姝将其认主后,发现通过这个指环不仅能够从视觉上隐藏,还能够遮掉身上的气息。 很快就到了正蒙学堂招收弟子的那一天,易姝换上楚怀若为她准备的新衣服。梁又仙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精致的发髻,在上面给插了一枝桃花。 易姝从蓍草中抽了一根出来,将它插进自己的头发中。 梁又仙捂着自己的眼睛叹道:“这也太丑了。” 随即他配合着这根木棒子又重新给她设计了一个发簪。 “哇,梁又仙你的手艺太棒啦!”易姝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你生前的娘子一定很幸福。” 哪里晓得他一听到这话,脸色惨白,眼中闪过怨恨之色,拂袖离去。 易姝看着他身上的黑气重了许多。 “他怎么了?”她摸摸自己的鼻子,悻悻地说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楚怀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大概是想起伤心事了。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易姝在兰若寺叫唤了几声,然而梁又仙始终不曾出现。楚怀若陪着不认路的易姝去正蒙学堂。易姝将指环摘下来让他带着,隐藏着自己气息和魂体。 不过作为指环的主人,易姝还是能够看见他的。 润州城的城门今日大开,顶部的硕大铜镜将日光反射到每一个进城的人身上。易姝有些担心地看了楚怀若一眼。 据梁又仙所说,润州城的铜镜是至阳之物,专门放置在城门口以防妖魔鬼怪扮作凡人混进城中。 当时易姝耸了耸肩道:“妖魔鬼怪何不翻阅城墙而过?” 她才知道,主城的城墙在铺设过程中都加入了香灰,降妖驱魔的符咒像是不要钱地贴满了一圈。 不过楚怀若安然无恙地过了城门,易姝私以为这个指环还是不错的。 笔直宽敞的大街铺着平整的灰色地砖,显得格外考究。两旁的建筑规制统一,都是白灰色的墙面上面铺设着青黛色的砖瓦,一片明朗素雅。 这是典型的江南水乡的情景。在商铺的门前杨柳和香樟间隔种着,软软的碧绿枝条迎风摆动,而淡淡的樟树香味弥漫在街道上。 路上人头攒动,而流动的方向都很明确——正蒙学堂。 不一会儿,易姝和楚怀若顺着人流很快就走到了学堂的石牌门前。一个个少年孩童走上前领取着测试的号码牌。 易姝在学堂前的广场上驻足,打量着它的外观。石质的牌门纂刻着繁复的祥云纹路。门后是澄碧的泮池。之后便是回字形的阁楼,两边各有一个阁楼。再往后,易姝便很难看清了。 “你也是来报考正蒙学堂的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易姝转头看去,英俊的少年郎穿着蓝色劲装冲着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一旁的楚怀若浅笑看着他们两个。在梁又仙的打扮下,易姝束着鹅黄色的绢制长裙,外面披了一层绣着金鱼纹的红衫,头上梳了一个可爱的花苞头。 原本清瘦的脸在他一天六顿的投喂下渐渐丰满起来,与之前瘦弱如柴的店小二截然不同,别人知慕少艾也不奇怪。 “当然。”易姝心想着,这不是明摆着吗? “我一直在家族上私学。若不是我们大元最厉害的白鹿书院只从各个州的正蒙学堂招收卓越的弟子,我们要想去白鹿必须要进这学堂。否则哪里用得着再这里耽搁时间。”少年颇有点自然熟。 “看你的年纪,想必也是为了明年白鹿的州选而来吧。” 易姝:??? 第10章 测试(一) 易姝歪着头看着眼前这活泼的少年郎,点着头道:“呃,这位……” 小友?同学?公子?怎么称呼对方来着。 少年爽朗地接道:“我叫胡天翼,不知道姑娘名唤什么?” “我姓易,单名一个姝字。” “小姝你好啊,看来你也是一个人,那我们就一起做个伴吧。” 易姝偷偷看了一旁的楚怀若一眼,只见他嘴角噙着笑意没有反对。 她点点头,跟着这个自来熟的青年一起去领号码牌。 “小友擅长什么?”登记的人问道。 胡天翼规矩地回答道:“五行术法和符箓。” 随即对方递给他一块木牌,然后看向易姝:“姓名,年龄。” “易姝,十二岁。” “擅长什么?” “占卜。” 登记的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在一本厚簿子上匆匆记上了几笔,便把号码牌递给了易姝。 胡天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惹得易姝一头雾水。 “唔,怎么了?” “没想到小姝你竟然擅长占卜之术。”胡天翼抱着手,倚在一旁的柱子上。 “占卜不常见吗?” “不不不,占卜很多人都会。但是能够卜问准确的少之又少。” 因为楚怀若和梁又仙生前都不是玄门中人,而楚怀若参加的科举也是最为普通的四书五经八股文的选拔考试。所以易姝始终没有太多的了解。 鉴于易姝问了一个非常没有水准的问题,又表示了自己从小在山野中长大,话痨体质的胡天翼介绍了许多她及其缺少的常识。 正蒙学堂招收的是八岁到十五岁的人群,它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向高等的书院输送优秀的人才。它本身只教授最简单基础的学理知识,和最基础的术法知识。 所以他才一直在家族中的私塾上课,而没有早早地进入学堂。 “它教人识字吗?” 胡天翼被易姝的惊人之语吓了一跳:“识字?呃,这个一般,也许有吧。” 虽然这么说,他心虚地摸着自己的鼻子怀疑着:真的有吗?上正蒙学堂的人中竟然还有文盲。 胡天翼继续着未竟的话题,也是易姝最感兴趣的——考什么? “玄师——你总知道了吧?”胡天翼抓了抓头皮。 易姝想了想说道:“玄门中人?” “差不多吧。小姝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的只是少数。更多的人不会五行之力,更不能捕捉天机知晓未来。而正蒙学堂的考试就是为了把这些有能力的特殊之人选出来。” “所以说不认字也不会影响到选拔,对吗?” 易姝的关注点在胡天翼看来还是奇奇怪怪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姝,你不会不认字吧?” 易姝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怎么可能,我是替那些有才能却不识字的潜力少年问的?” 一旁的楚怀若手捏拳,掩饰嘴角的笑意。 “由于能力不同,玄师也细分成不同的类别。符师,丹师,器师,阵师,卜师,还有狩灵师。我胡小爷以后要成为那顶顶厉害的狩灵师!” 易姝想起在红叶客栈停驻的那队叶家队伍,大半都是狩灵师,穿着素色的长袍,然而材质却极为特殊。她眼中也露出向往之色:“我也想当一名狩灵师。” 胡天翼挠了挠头:“你会占卜,应该以后是一名卜师啊。” “谁说会占卜的一定要去做卜师,我偏要做一名狩灵师。”易姝轻哼道。 “这倒也是,只要玄力就行了。” 然而第一项测试…… “小友试着凝聚玄力,使手中的玉佩发光。”第一项测试的主考官严肃地看着易姝。 她死死地握住玉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然而也没有见玉佩发光。 “很遗憾,你身上没有玄力。” 而一旁的楚怀若微微蹙眉,他知道没有玄力的人是无法驱使法宝的。然而易姝可以,说明她应该是有玄力的。 第11章 测试(二) 易姝有些丧气地走出试场,来到外面的庭院中。第一场考试测玄力,用时并不长。 “小姝,你测出来是五行之中的哪一种?”胡天翼从另外一个房间中出来,见到易姝热烈地挥着手。 易姝笑了笑,摇头道:“测试的玉没有发光,考官说我没有玄力。” 这刚刚才说想当一个狩灵师,结果现实打脸来的这么快。 胡天翼想了想,鼓励道:“别气馁,说不定不是你没有,而是正蒙学堂的测玄石不靠谱。我爷爷说学堂的测玄石只能测金木水火土五种。如果你是雷属性,风属性或者是冰属性这种变异的玄力,那就测不出来了。” 旁边有一男童听到后嗤笑:“拥有五行之力的人本来就是万里挑一,而变异属性更是整个大元朝都凑不满一双手。” 易姝也不生气,毕竟这个男孩子说的是事实。 胡天翼还想说几句,只是被易姝打断:“胡小爷刚刚测得怎么样?” “呃,还不错。火属性甲等。”胡天翼摸摸鼻子,“还有小姝,你不要叫我胡小爷,叫我天翼便好。” 易姝是因为之前叫他自称胡小爷,便也学着这么叫他。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也坦然自若地改了称呼。 那男童听到胡天翼说的话,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然后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胡家最小的少爷,难怪。”这个男童看着比易姝还要小上两岁,但是说话极为老练。 她后来才知道在这江南道上有三大世家玄学底蕴最为深厚。 杭州花家,苏州白家,润州胡家。 而易姝今天认识的胡天翼正是润州胡家最小的孩子。 不多久第二轮考试就开始了。 易姝看见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就傻眼了。一张在易姝看来是鬼画符的卷子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面前。 易姝捂住胸口,向一旁默默跟着她的楚怀若求救:大哥,我不认识字啊。 楚怀若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又仙和我不是教过你吗? 易姝颤抖:你们只教了我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这份试卷上的字大多都没在经书上出现过呀。 楚怀若扶额,看着易姝一双类似某种动物的水汪汪大眼睛,无奈地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将题目阐述一遍。 因易姝揉了揉发痒的耳朵,眼睛一亮。这份试卷上都是数学问题,类似鸡兔同笼,韩信点兵,李白打酒和勾股等等。 易姝简单地打了几个草稿便把所有的题目解了出来。可是自己不会写字怎么破! 楚怀若见之叹了一口气,俯身侧首于易姝身前。易姝微微往前倾,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将答案轻轻说给他听。 楚怀若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随即他绕到易姝身后,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把答案一个一个写下。 出考场的时候,周边一群考生垂头丧气,互相对着千奇百怪的答案。厚脸皮的易姝完全不觉得尴尬,冲着楚怀若眨了眨眼睛,示意合作愉快。 楚怀若在一旁笑意淡淡,示意下不为例。 易姝问了第三场考试内容。胡天翼大力地拍着她的肩膀:“小姝,接下来这场考试正是你擅长的射复。” 射复,“射”乃是猜测揣度之意,而“复”通覆,为覆盖掩藏的意思。 射复就是随便将一种物件藏起来,让射者(猜测的人)通过占卜指出这样东西是什么,处于什么状态。 第三场考试在下午未时开始,所有的考生都集中在同一考场。 考试场地的规模非常宽阔敞亮,在湖中央的水榭之中。 四周门窗大开。湖面上习习凉风贯穿整间水榭,吹得深蓝色的丝绦翻飞。 深棕色的木质地板光亮可鉴,上面布置着几百张矮小的桌案和素色的坐垫。 易姝和其他人一般跪坐在上面,看着一个严肃古板的中年考官拿着一个匣子在过道中走了一圈。 “今日院长在书房中捉到一只老鼠,将其放入匣中。射复之题便是让你们卜算匣中之鼠是生是死。” 大多考生听了之后极为愉悦。毕竟这道题目最起码有一半的概率猜中。 “不过——”考官哼了一声,补充道,“结论必须有理有据,否则结论无效。” 众人默然。 易姝拿出自己腰间的蓍草摆在桌案上,然后环顾四周。 这场考试是允许考生自己带卜算工具的。有些人在火上烧龟甲,有些人则在投掷铜板,还有人看着窗外找灵感,甚至有人埋头大睡。 直到考官狠狠瞪了一眼不安分的易姝,她才收回自己兴致勃勃的视线,这可真是有趣。 易姝沉下心来,静静开始占卜。三变又三变。 她看着桌面上的卦象——蹇卦。艮下,坎上。 后又起一卦,乃是噬嗑卦,震下,离上。 先蹇后噬嗑,暗示的是时间。这是一个属王侯将相的吉时,所以老鼠被抓的时候一定是活着的。 然而这又是阴阳变幻混沌之际,阴消阳长。而坎属水为阴,意偷盗,乃鼠。 这只老鼠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太阳过了正午往西走,只待太阳落山,便是这只老鼠身陨之时。 只是看着卦象似乎有些不对,跟考官出的题面有所冲突。 八月属金,乃是五行之中第四。匣中的老鼠应该不止一只,应该有四只。 这是哪里出了错呢? 随即她眼中一亮,这是一只,但同时却也又是四只老鼠。 一旁的楚怀若盘腿而坐,静静地看着易姝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神采奕奕…… 易姝完成后,对他点了点头。楚怀若长袖一展,从地上一跃而起。他缓缓走至易姝面前,弯下腰,侧首。 易姝仰身,嘴唇微动,把自己的答案轻声快速地告知与他。 楚怀若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握着她的手开始书写。 易姝看着纸上的鬼画符,一脸迷茫,没看到身后的楚怀若嘴角一抹笑意。 考试结束后,正蒙学堂东边的一处阁楼中,先生们正集中那里改试卷。 这是一向枯燥的工作,尤其是考生中的一些孩童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很是伤眼。 这不,一个中年的先生看着眼前的这份考卷表情极为复杂,三分惊喜,三分惜才,再加上四分……不爽。 这字狗爬得太丑了吧…… 其它改卷的先生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纷纷凑过头,评判道:“第二试算学竟然全部正确,不错,有做阵法师的潜质。就是这字忒丑了点。” “这个考生是第二百三十四号,名叫易姝。” “咦,我这边批到了她的第三试的考卷。她说这老鼠在刚刚捕获的时候是活的,不错,她写的依据是文王后天六十四卦。这位考生接下来写到太阳落下后,这只老鼠将会死去。” 阁楼中鸦雀无声。 一般情况下,能够卜算出别处已经发生的事,这些人已经能够被称为惊艳才绝之辈。 比如易姝在红叶客栈卜算出流生丢失之物是书籍,并且是被胡子大叔拿走。这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叶家老者也是因此极力想拉拢她。 再比如,叶家的少主在扬州城中掐指卜算红叶客栈所发生之事,这也是极少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其实这第三项考试,先生们对考生的答卷并没有太多期望。因为这种能够卜算之人少之又少。 然而易姝的答卷上竟然除了写下已经发生之事,还能够预测未来能够发生之事。 这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到。因为捕捉天机,这比拥有玄力更为难得,几乎是百年难得一出。 然而批到易姝考卷的那位先生神情放松,哈哈笑道:“这个孩子在答卷中竟然说匣中有四只老鼠,明明院长只放了一只老鼠嘛!” 白胡子的老先生此时面容慈祥。今日的第三试题目是他出的,匣子的老鼠也是他捉住的。 “具体怎么说?”院长好脾气地说道。 那位先生的笑声戛然而止:“咦,她说这只老鼠是怀了三只小老鼠的母老鼠。” 院长将匣中的老鼠提了出来,此时仍然有着生机。当初他抓到的时候,确实就是活的。 大家转头看着窗外,西方天空的夕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上,而老鼠眼看真得就要死了。众人大惊。 院长不喜杀生,在日落老鼠咽气后,命人将其剖开。所有人团团围上,果然发现大老鼠肚子里面怀了三只死老鼠。 “精彩,真是精彩。”院长眯着眼睛感叹道,“我们学堂今年收了一位百年不出的占卜之才!” 第12章 消失的又仙 录取的公示会在三天后展示在正蒙学堂的告示墙上,易姝便准备回城外的兰若寺再住上两天。 拒绝了胡天翼的邀请,易姝看似独自一人,其实和隐身的楚怀若一起出城。 兰若寺已经荒废已久,平时一直很安静。 “又仙,我们回来啦。”易姝大喊着。 没有人回答。 楚怀若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他存在的痕迹。 “他该不会还在生气吧。”易姝摸了摸鼻子。 楚怀若叹了口气:“最多明天就回来了,他不会走远的。” 然而第二天,梁又仙仍然没有回来。 直到第三天的早上,易姝喝着清淡的小米粥配着爽口的小菜,心神牵动。瞬间她的视角发生了变化。 她似乎又进入了那个奇怪的房间,而那面巨大的柜子中的一格中盛放了梁又仙精魄。那个格子之前易姝看到的时候散发着明亮的粉色。 可是此时,这个格子光芒黯淡,似乎马上要熄灭的样子。 “阿姝,阿姝。” 易姝一阵天旋地转后,重新又回到了自己的视角。她抬起头,担忧地说道:“怀若哥哥,又仙好像遇上麻烦了。” 她把梁又仙交给自己的一抹精魄颜色光芒的变化与他细细描述了一遍。 “这与原身息息相关,又仙必然此时受了重伤。”楚怀若神情有些凝重,“他从不乱走动,怎么会惹上别人呢?” 易姝有些担心他去招惹路人,反被玄门中人打伤。于是她便去找老和尚和附近的村民打听两天前,附近是否来了什么人。 “两天前正好是城内正蒙学堂招生考试,很多附近村落和镇子的人经过。那天有太多人了,我们哪能都知道。” “那这些人中,有没有玄师?” 老和尚摇了摇头:“都是些普通人,没有玄师。” 易姝陷入沉思,如果没有法力高强的玄师,又仙是怎么消失并且受伤的。 一旁的楚怀若说道:“还有一种可能,他见到了什么人,是主动离开的。” “怀若哥哥,你对又仙的生前之事了解多少?” “你还小,这些不应该对你说。”即使梁又仙危在旦夕,然而楚怀若却始终不肯与她透露他的过去。 他是想自己去寻找梁又仙,不想把易姝卷入此事中。 只是楚怀若这种做法看在易姝眼里就是顽固古板之极。 易姝嘴角微抿,抬头盯着楚怀若:“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又仙。佛家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众生平等,无高低贵贱。人活一世,总归有很多难以自己把握的选择。” 楚怀若看着她通彻明亮的眼眸,欲言又止。 易姝想着初见时梁又仙有些奔放的做派,心里大概也猜的到一些。 “我懂得很多,妓院里不仅女子也有男子。”易姝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怀若哥哥如果是因为这些不方便对我这个小孩子说,完全没有必要。” 楚怀若有些窒息,他找位置坐下来喘了口气,随即磨了磨牙。纵然他修养一直甚好,此时也有些头疼。 阿姝身上有又仙身上的精魄,寻找人会更加方便一点。罢了…… “应该是三年前的夏天,当时我路过兰若寺,见一人鬼鬼祟祟地拿着一个麻袋扔在兰若寺不远的地方。我上前查看,麻袋内正是又仙,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头上破了一个大洞,正是命不久矣。”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又仙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颇为奇特,不是普通男子穿的。呃……” “是勾栏瓦舍吗?”易姝体贴地为他补充道,然后被楚怀若莫名其妙地瞪了一眼。 “大概是的。他腰间有一块木牌,刻着‘丹凤楼’三个字,旁边还雕了一朵凤仙花。”楚怀若说完之后,又恢复原来风轻云淡的样子。 易姝想了想,看着楚怀若说道:“要想知道又仙究竟在哪里,是跟着谁走的。我们应该去丹凤楼里找一找线索。” 楚怀若虽然极不想让易姝去,但看她即使只是一个十岁多一点的小姑娘,也愿意全力搭救又仙,神情有些复杂。 第13章 逛楚馆 楚怀若经过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后,被着急的易姝拖着手往润州城内走去。 “阿姝等等,你可知丹凤楼是什么地方?”楚怀若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易姝懂得自然很多,大概能够猜得出来。她看了看自己还没怎么发育的身材,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这样的岁数逛妓院是不是很突兀……” 楚怀若听着易姝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语,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伸出手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你让我都不知道该说是好。” 在易姝的要求下,楚怀若给易姝找来好看的衣服和发饰,把她打扮成一个好看的富家小娘子。 一袭金丝绣花长裙将易姝裹得严严实实,珠翠玉环沉沉地挂满她的发髻上,手腕上挂着红宝石璎珞。 易姝正想问楚怀若从哪里搞到这么多宝贝,他挑起一张白色的面纱将她的面容遮掩起来,只露出她一双清光奕奕的眉眼。 “若是明天你被正蒙学堂录取,被外人知道你逛秦楼楚馆是要遭人诟病的,女孩子总归是要吃亏一点。”楚怀若轻声说道。 易姝乖巧地点头:“嗯嗯,听怀若哥哥戴面纱。” 在润州城门口,易姝给守卫看了正蒙学堂的号码牌便轻松地进去了。 丹凤楼在哪里呢? 楚怀若闭眼听了一会周围喧闹的人声,便轻轻拉着易姝的手往西面走去。 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在周边一片素雅的宅子中鹤立鸡群。门口漂亮的琉璃灯一盏盏挂在每层楼阁的屋檐上。 晚风吹拂,廊檐下的铜铃摇晃叮当作响,清脆动听。 丹凤楼的牌匾挂在正中央,他们找对地方了。 易姝一路上都在感受着又仙精魄的反应,他好像不在这附近。 这丹凤楼倒是和易姝想的不一样,她一开始还以为门口会站着很多人在这里招揽客人。 汗。 反而透着一股清冷幽静的氛围,隐隐传来丝竹管弦的优美声音。 易姝搓了搓手,抹去手心泛出的汗,有些紧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用力地看了身旁的楚怀若一眼。 接下来,请开始她的表演。 她随即挺直着腰背,大步走了进去,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楚怀若在身后捂住自己额头。 一阵清香飘来,非兰非麝,倒是很好闻。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拿着一根烟斗慵懒地向易姝走过来,轻笑道:“姑娘是一个人来?” 易姝弯了弯眼眸:“是啊。” 男子打量了易姝一遍,摇了摇头:“姑娘还小,这里不适合你。” 易姝微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俊美的男人:“你们这里打开门做生意,这么还把客人往外推的。” 她从手腕下褪下一只红宝石金镯子塞进对方的手里:“本姑娘不差钱。” 男子眼睛微眯,宽松的领口露出精瘦的胸膛。他弯下腰凑近易姝耳边,声音沙哑靡丽:“如您所愿。” 随即他快速地直起腰,转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冲易姝嫣然一笑:“小娘子跟上。” 易姝偷偷冲一旁看着她的楚怀若眨了眨眼睛,对方脸上笑意淡淡,眼中还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领路的男人似乎好像很有权力的样子,旁边的下人和小倌见到他都会停下脚步对他点点头。 “你是这里的龟公吗?”易姝好奇地问道。 对方闻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面上不辨表情。他用烟斗挑起她的下巴,高傲地俯视她:“小娘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看在你年幼不知事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这个玉质的烟斗凉丝丝的。易姝往后仰身,想要避开他的烟斗。 “对不起。”易姝老实地说道。 “这才乖嘛。”他收了回去,继续往前走去。 易姝左顾右盼,看着楼中的景物布局。走过复杂的走廊,她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厅堂。 中间搭了一个台子,上面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妙童正在弹琴吹箫,一个已是娇艳如同海棠花,月为魄,琼花为骨,像是神仙似的人物。 琴音潺潺如清泉,笛声萧萧如春风,仍是见多识广的易姝也忍不住驻足停下来欣赏。 “怎么,小娘子是看上了瑶卿?” 易姝摇了摇头:“只是看到美好的事物,停下来欣赏一下。” 来到这大元朝,她已经见到很多谪仙般的人物。如叶家少主,一身清骨凛凛如长白山终年不化的白雪,清艳卓绝。又如楚怀若清雅如皎月,温文儒雅,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易姝很快移开目光,对着男子弯了弯眼睛。 “我想要有经验一点的,要在丹凤楼三年以上。”易姝想到梁又仙身死在三年前,便提出了这个要求。 男子愣了愣,嘴角勾起笑容:“那就好,我们瑶卿可是清倌,只卖艺,不卖身。” 易姝:…… 第14章 小白莲萍生 “兰蕊,来喝一杯。”一个眉眼风流的青年男子勾着清秀的男人,正拿着酒杯往对方嘴里灌,另一只手还非常不安分。 易姝僵硬地转过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就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但是这么一遭走下来,女客倒是没看见多少,在半开放的包厢里,栏杆旁,大多都是油腻的男客。 男子把易姝领到一个布置清雅的房间。檀木的桌子,刺绣精美的坐垫,山河水墨屏风,古琴架…… 易姝跪坐在垫子上,双手放在膝头,抬眸看着男人。 他双手交叉抱胸,看着她过分乖巧的坐姿,嗤笑道:“娘子是来我们丹凤楼上学堂的吗?” 易姝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下意识地双手叠放在桌面上。 男子看着她更加拘谨地坐姿,摇头正想指点:“娘子这样可不行,待会可要被我们楼里人吃的死死的……” “你这贱人,竟然趁我不在,勾引梅少。他可是每次来都点名叫我服侍的。”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从外面传出来,“到底是娼妇的儿子,就是下贱。” “萍生你不要乱喷,我家原本可是耕读世家。” “哈,笑死人了。你娘不就是扬州城红香坊的舞姬,我们楼厨子的姨奶奶的邻居的外甥的侄女的相好就是当年送你们母子来润州城的车夫。你装什么装!”对方冷笑道。 “你,你,我撕了你这张攀咬别人的嘴!” 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男子的脸有些阴沉,额上似乎又青筋跳动。他有些勉强地对易姝笑了笑:“多有冒犯了。在下失陪片刻。” 他转身匆匆走后,易姝若有所思地歪着头对着上楚怀若的眼睛,两人十分默契地点头。 就是这个萍生了。 易姝从坐垫上一跃而起,蹭蹭蹭地窜到门口,伸出头就看到男子正在把两个缠在一起的人分开。 一人穿着桃红色的轻薄衣衫,发髻凌乱,脸上还有几道红痕,泪眼婆娑。另一个绿衣男子压在他的身上伸长爪子还打算在对方脸上再来几道解恨。 绿衣男子就是刚刚那个喝酒的兰蕊。 易姝长大嘴巴惊叹他们打架的战斗力——真是弱鸡,竟然是泼妇般的抓头发,挠花脸。 男子一声冷笑,绿衣男子打了个冷颤,迅速收回了的爪子,退到一边。 “来人,把兰蕊带下去关进暗室。” 兰蕊畏缩了一下,完全没了之前的张牙舞爪,被带下去的时候怨恨地看了一眼萍生。而易姝发誓她看到萍生低下头嘴边的那一抹得逞的笑容。 啊,男人的耍起心机来真是太可怕了。 “唔,那个。”易姝想要称呼男子,但是找不到适合的称呼。 “竹公子。娘子可以这么称呼我。”男子刚刚的冷脸消失,冲她点头示意。 “竹公子,我有一个问题。”易姝举手发问。 竹公子吸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萍生和兰蕊互相看不惯对方,总是呛上对方几句。但是我们丹凤楼里对客人的服务是一流的。” “呃,不是这个。”易姝露出大大的微笑,“萍生刚才说你们楼里厨子的姨奶奶的邻居的外甥的侄女的相好说兰蕊的娘亲是扬州城红香坊的舞姬是事实吗?” 竹公子:…… 竹公子默了良久,缓缓道:“兰蕊确实不是出自耕读世家,她娘亲确实是红香坊的舞姬。我们对待客人是非常诚实的。” “娘子只是想问这个?” 易姝弯了弯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竹公子,我非常吃萍生发髻凌乱,双眼微红,破相的颜,请让他来服侍我吧。” 竹公子:…… 竹公子又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行吧。” 哭哭啼啼的萍生用他一双毒辣地眼睛扫视了易姝上上下下几遍,在她的红宝石金饰上流连很久,随即,热烈的眼神便一直追逐着她不肯放。 易姝简直都能够感受他眼中的热度。 她将雅间的房门合上,突然萍生就像一只小兽一样猛地向易姝扑过来。她猝不及防地受惊下,猛地踢向某人下三路。 随即,萍生怪叫一声,匍匐在地疼地起不来。 易姝双手抬起,表示自己的无辜,轻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你太突然了。” 萍生抽着冷气,好一会才缓了过来,抬起一脸娇羞的样子看向易姝,声音嫩的都能掐出水来:“娘子,你真是太讨人厌了呢。” 易姝:…… 她咽了一口,然后用力地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随即放开他。 “你来丹凤楼多久啦?”易姝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萍生的脸红了红,在易姝看来十分做作地端起茶杯,一手袖子掩着喝了下去。 他一双眼眸柔情似水地看着易姝,低声说道:“不多不少,四年了。” 易姝轻轻吐了一口气。 “你很了不起,兰蕊刻意瞒着的出身也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易姝有为他倒了一杯茶。 萍生听到此话,僵了一下,小心说道:“不是我喜欢说三道四,只是我看不惯别人虚伪的面孔罢了。” “我觉得你非常好。”易姝鼓励地看着她,从左手褪下一只镶嵌宝石的金手镯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最喜欢美丽善良的男孩子讲故事给我听啦。” 第15章 又见少主 “我们楼里的王护卫二表妹的太奶奶的邻居家的孩子莫名其妙地死了。但是他们家里的神像突然变成了金子做的。小娘子你说神奇不神奇?”萍生笑着对易姝说道。 “这的确是奇怪。你们丹凤楼是否有人也这般莫名其妙地死去或是——”易姝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道,“消失了。” 萍生听到后失神了片刻,慢慢说道:“我们丹凤楼在竹公子没有接手管理之前,楼里人有不少被客人弄死的。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只有一人。” 易姝嘴角轻抿,但是嘴上故作轻松地说道:“这倒是有点有趣。” 萍生干干笑了一声:“有趣?” 易姝看着他逐渐冷下来的脸,试探地说道:“那失踪的人和萍生你有过交集吧。对不起,是我冒犯惹你不快了。” 萍生敛下眼眸,嘴上勾起一抹淡笑:“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易姝看见这样的他与之前尖酸贪财的样子判若两人。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听一听他的故事,或许我能够帮助你找到他。”易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安抚道。 萍生倏然看向她:“娘子有什么办法?” 易姝看着他眼中的星星,语噎了一下:“我会卜算,能够算出他目前人在何处。我对他也越了解,算得就越准。比如说,我掐指一算,他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一个仙字?” 这是一句假话。易姝不能算出梁又仙在哪里。在来丹凤楼之前,易姝已经对梁又仙卜过卦,然而卦象混乱,爻辞自相矛盾。 她的占卜有一个很大的盲区,无法卜问出已死之人的相关信息。人已死,气机已断。 而且,她猜测自己的卦象对妖怪也是失灵的,否则又怎么会把吃人的妖怪当做贵人呢? “对,他名叫梁又仙。” 易姝看向一旁的楚怀若,他们真得找对人了。 梁又仙是润州的白桥镇人士,与萍生是同乡。白桥镇有一个普通的学堂,只教四书五经。又仙早年丧父,只有寡母一人抚养他长大。 他从小因为容貌昳丽和孤儿的身份屡遭学伴污言秽语。那一年,学堂中的少年对他进行了一次惨无人道的欺凌。 三个学生,一位先生。 他的母亲第二天清晨在桥下的野草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他,惊惧伤心之下,很快就病逝了。 镇上的人见他总是唾弃辱骂他,瞧他不起。他后来便离开了。 萍生家里穷,生得又多。一般卖到好人家做下人,只有五到十两银子。而像丹凤楼这样的地方,能够卖上五十到一百两不等。 萍生就被家里人卖了进来,在这里见到了他。 又仙对他很是照顾。他琴棋书画很是擅长,名头也响。然而一年之后,他上街买东西,一去不返。 “简直是一群畜生。你可知当年对又仙折辱的那几人姓甚名谁?”易姝拳头紧握,憋着怒火问道。 萍生扯了扯嘴角:“那三个学生已经死了。” 这下轮到易姝惊讶:“死了,怎么死的?” “三年前,我刚进丹凤楼不久之后,听这里小厮的三叔的相好的女婿说,暴毙而亡,突然就死了。” 易姝皱着眉头。 “他们三人是报应,与又仙无关。他们出事那一天,又仙和我一直待在丹凤楼。”萍生怕易姝误会,连忙补充道。 易姝点头,示意她没有误会。 “那剩下那个枉为人师的禽兽是不是也死了?” 萍生摇了摇头:“我打听过没死,而且他儿子好像是个有玄力的。据说今年正蒙学堂的招考,他们也来了。” 易姝心提了一下,与一旁静静听着的楚怀若交换眼神。 又仙失踪的那一天正好是正蒙学堂招生的日子,而那个人带着儿子在那天进城,必然会经过兰若寺那一片。 又仙的失踪极有可能与那个禽兽有关。 “萍生,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又仙失踪前,他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易姝认真地看向他问道。 萍生回想了一下,摇头道:“和平时一样。弹琴,下棋,烧香。” “烧香?” “是啊,烧香。”萍生自然地说道,仿佛这就跟穿衣吃饭一样,“这不是大元朝每个人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吗?” 易姝摸了摸鼻子,疑惑道:“是吗?” 萍生看向易姝的眼神带了点古怪:“魑魅魍魉盛行,家家户户都会祈求神佛保佑,道教,佛教,神教等等。” 易姝很是理解地点头:“好的,我回去沐浴斋戒,焚香净手,为你测得友人的所在。” 说完,她从手腕摘下金镯递给萍生:“今晚,我过得很有趣。” 见到金子放光的萍生此时却推却道:“娘子愿意帮我寻得友人,已是感激不尽。” 易姝摇头,将镯子放在桌上。 萍生挣扎了一下,闪电般出手将它藏入怀中,随即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娘子太客气了,聊了那么久,连口水都没喝,真是我的不是。” 易姝还真得有点渴,接过他倒的水,牛饮三杯。 一双软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摩挲,易姝猛然一惊,正想收回手,却觉得动作迟缓,脑袋犯晕。 她惊怒地看向萍生:“你竟然对我下药!” 萍生双眼微红,委屈地说:“娘子难道是第一次来找乐子吗?茶水里只放了一点助兴的药,萍生喝了好几杯也没事啊。” 易姝摇了摇头,只觉得身上有些发热。萍生叹了一口气,正想为她宽衣,却没想到刮了一阵怪风,吹灭蜡烛,房屋中陷入了黑暗。 “娘子,你在哪里啊?”萍生摸索地问道。 而这一边,楚怀若正扶着易姝往房外走去。 走廊上,竹公子身着一袭紫袍正在与一位白衣少年交谈。楚怀若怕被人看出破绽,松开了易姝,不着痕迹地指导她向门外走去。 “你不是早就离开了杭州,回京城了吗?”竹公子吸了口烟斗笑道。 白衣少年长身玉立,气质凛冽如雪。他淡淡地看了竹公子一眼:“我出了江南道地界已经进了淮南。然而母亲一份修书勒令我回到润州只为了寻你。” “姨母她老人家真是操心,我爹娘都已经当没了我这个儿子了。”竹公子依旧懒洋洋的样子。 “跟我回京城,白鹿书院还保留着你的学籍。”白衣少年疏漠地看着周围的男欢女爱,眼底一片澄净。 竹公子斜眼睇了他一眼:“表弟,不用费力了。我就爱经营着秦楼楚馆,这玄师也好,狩灵师也罢,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说罢,他注意到脚步虚浮的易姝,转过身来调笑地看着她:“啧啧啧,小娘子,是萍生服侍的不好吗?怎么这就要走了呢?” 白衣少年一双清冷的桃花眼瞥过蒙着面纱的易姝,疏朗如星月的眉眼微不可查地皱起。 她还活着? 易姝努力地支撑起发软的身体,脚有些发颤,抬起一双潋滟的杏仁眼,控诉道:“你,你们开的是黑店!” 竹公子笑得浑身颤抖:“姑娘规矩,以后还是莫要来了。省得家里人找上门来,说我们教坏了你。” 白衣少年凌厉地盯了他一眼,命人端来一碗醒茶。他将易姝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将茶碗递给她,没有感情地说道:“喝。” 楚怀若在一旁观察着,没有阻拦。 易姝双手捧着茶碗,凑上去喝,结果被面纱阻了。她直接将面纱摘了下来,小口小口抿着微苦的茶水,头脑逐渐清明起来。 她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的清冷如谪仙般的白衣少年:“你怎么在这儿!” 叶释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波澜不起,嗓音清冽:“你这乞儿倒是命大。” 第16章 黑白无常 竹公子微挑眉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个人。 易姝鼓了鼓嘴,真诚地说道:“哈哈,是的。在这里见到你可真高兴。” “女郎,我喂你喝酒。”一个千回百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角落里还有两个身影难分难解。 叶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地方,很高兴?” 易姝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唔,不应该高兴吗?” 之前易姝迷糊着,并没有听到竹公子和叶释的交谈。如今在她看来,叶释出现在丹凤楼,这就说明了一件事——他是不是喜欢男人? 叶释看着她逐渐猥琐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停止你天马行空的臆想,如果易姑娘的头脑并没有被妖怪吃了的话。在下来这里只是为了寻人而已。” 竹公子摸了摸自己鼻子,随即慵懒地卷着自己的发梢。 电花火石之间,易姝突然抓住了一丝诡异之处:“叶少主,为何你见我第一句话便是我命大?” “红叶客栈的老板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大妖,你如今能够活蹦乱跳地在这烟花之地游玩,的确命大。” 易姝愣了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叶少主,你竟然早就知道封老板是妖怪,你还放任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乞儿在他獠牙旁边讨生活。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叶释低头冷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嘴角微抿,没有向易姝说明他是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叶释身量高大,比易姝足足高出两个头,当他低头看向易姝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易姝撇嘴,抱手道:“叶少主高贵不可攀,在下区区一个落魄的小乞丐,哪里需要您低下身段来询问。时间不早了,告辞。” 叶释看着她一袭金丝的长裙,身上件件首饰都十分昂贵,眼中的困惑愈深。 而易姝站起身蹦跶一下,发现自己的力气又回来了。她偏头迅速瞄了一眼楚怀若。他安静地站在她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易姝安抚地笑笑,然后和他一起往外走。 “表弟,你竟然会主动搭讪女子了,真是活得久了,见识得多了。”竹公子哈哈大笑。 叶释没有理会他的搭讪,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隐隐觉得那里不只有一个人。 他闭上眼睛半息,复又睁开眼睛,若是旁人看见他的眼睛,就能发现上面隐隐有金光流动。他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画面。 只是他仍然觉得在那女孩身边有一个令人忌惮的存在。 月光清冷地照在街道上。夜深了,周围没有什么行人。易姝低着头,无聊地踢着石子,心情有些压抑。 一则为了又仙的境遇,另一则是为了她自己而感到悲哀。独身一人在这陌生的时空,她努力地想好好活着。 奈何原本好心收留她的客栈老板只是想吃了她,而她原本多有好感的叶家人明知她身在危险当中,却连一个预警都懒得跟她说。 “怎么了?”楚怀若慢慢地走在她身边,察觉到她的低落,轻声询问道。 易姝吸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个时代真是人命如微芥。” 楚怀若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揉了揉她的头:“莫要多想,这个人妖鬼神共存的时代,活着本来就不易。” 一阵凄厉的哭声从不远处的屋舍内响起。 “当家的,你醒醒啊。” 随即附近的几户人家灯亮了,出来了几个人。他们掌着灯,往传出哭闹声的房屋走去。 易姝好奇地跟着他们一同前去。楚怀若见她没了之前的消极,嘴角泛着笑意,跟着她一同前去。 这些邻里站在门前顾忌道:“这是卧房,我们进去怕是不太好吧。” “可是王二好像出事了?” “莲嫂子,需要帮忙吗?” 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似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听声音好像撞倒了不少东西。 门打开,易姝见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子。 “我,我当家的突然就没气了。” 众人听见了之后,赶紧帮忙去看看人还有没有救。易姝踮起脚,然而她这个小个头啥都看不到。 她奋力往前钻,挤到了一个前排位置。人确实没气了,一看就是死了的。 这男人看上去很健康,身体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他老婆在旁边哭着说道:“好好的怎么就一下子没了呢!” 楚怀若看着这具尸体皱起了眉头,易姝悄悄问他:“怎么了?” “奇怪,这人刚死,怎么没有魂魄?” 此话一出,易姝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样子。 “啥,哦,我记起了。” 这是一个不能用科学解释的年代。 “没有魂魄有几个意思?”易姝在旁边悄声问道。 “一般人死后,魂魄便会脱离肉身,无常鬼便会拿着锁链勾魂带到黄泉地府进行审判。然而地府的办事效率并不高,所以他的魂魄本来应该停留在这里的。”楚怀若解释道。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然而现在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他跑了。二、他的魂魄被拘了。但鉴于一般人死后的魂魄都有些浑浑噩噩,没有多大自主意识。第一种可能性很小。” “拘魂?这会不会和又仙的失踪有关系。”易姝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怀若哥哥,你再仔细看看周边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女食母之肉,子打父皮鼓。”两个疯疯癫癫的声音由远及近。 易姝看着两个穿着黑白衣服带着高冠的人飘了进来。 她瞳孔一缩:难道这两个人就是黑白无常。 “别怕,要装作看不到他们。”楚怀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易姝紧张地点点头。是啊,一般人应该看不见他们,可她为什么能够看到?而楚怀若为什么知道她能够看到? 她记得她的反应并不大,而他似乎刚刚正在打量其他地方,并没有看向她。 “咦,怎么又不见了!”易姝见着黑无常气极跳脚的样子忍不住垂下眼眸,“这个月是第几个离奇死后不见踪影的?” 白无常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没睡醒:“三个。” “哼,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捣鬼!要是被我抓住的话……” “你待怎样?” “我就要报告给孟婆大人。” “出息。” “你是嫉妒孟婆大人偏爱我吧。” “你有病吧。” “咦,这里有个姑娘看上去有些眼熟?” 易姝呼吸一滞,然而眼睛仍旧盯着眼前的那具尸体,似乎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一张青色的脸咧着长舌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慢慢地挤到她的脸前。 易姝差点没叫出来,这实在太惊悚了。她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冰冷的鼻息打在自己的脸上。 “是吗?” 又一张雪白的脸也挤到了易姝的脸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唔,可是崇福镇的那个乞丐?那是一个奇怪的人,魂魄刚出来又进去了。” “不是她吧,那个乞丐瘦得跟个鸡崽子似的,哪有这个女娃子富贵可爱。”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白无常点头。 随后他说出了让易姝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话,“这个女娃子是不是能够看到我们啊?我方才说到孟婆大人偏爱你的时候,她好像笑了。” 黑无常皱着眉头贴得更近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我都怼她脸上去了,她都没什么反应。” 白无常推开他,撩起袖子:“放我来。” 易姝就看着他一双眼珠子突然爆大猩红掉了下来,连着粉红的筋肉。 易姝面无表情,内心疯狂大喊:法海啊,快来收走这对蛇精病吧。她受不了他们了。 第17章 入学天字号 两无常狗在她眼前表演了各种身体极限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易姝恍恍惚惚地往外面走。 楚怀若看着她脸色苍白,斟酌着用词,缓缓道:“这对黑白无常在我们鬼界还是比较有名的,为人还算比较正派,只是有一点——呃,喜感。” 易姝猛然转头看向他,极其严肃地对他说道:“正派?我对鬼界中鬼的平均素养表示怀疑。” 楚怀若好看的眉头微皱,脸上有几分受伤。 易姝举起双手,鼓着嘴巴:“好吧,是我乱说话了。不过,为什么我要装作看不到无常鬼?我不应该看到吗?” 楚怀若盯了她两息,随即缓缓开口道:“若是我想得没错,阿姝你应该有阴阳眼。” 易姝吃惊地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我到现在也就只看到你和又仙,以及刚才的黑白无常。” “一般人是看不到无常的。” “那什么人能够看到?” “死人,或者是拥有阴阳眼的活人。” 还有死而复生之人。楚怀若将后半句话吞了进去。 楚怀若看着一脸懵然的易姝,轻轻笑道:“阿姝想进正蒙学堂,拥有阴阳眼应该开心才是。一般人可是看不到的,只能辅助一门瞳术才知道。当然你我初见的时候,我故意凝结形体,有意让你看见的。后来有一次我以常态在院中静坐,你也注意到了我。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你有阴阳眼。” 易姝松了一口气,原来怀若哥哥是这么知道她拥有阴阳眼的。 “之所以让你装作看不见,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什么实力。若是暴露在无常之前,怕会有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楚怀若笑着对她说道:“他们会经常来找你,收保护费。” 易姝瞪大眼睛:“怀若哥哥,这就是你口中的正派。” 因为城门已经关闭,而明天正是宣布录取公示的时候,他们找了一个客栈入住。 易姝躺在床上,而楚怀若在窗前盘腿而坐,沐浴月光打坐练功。 “怀若哥哥,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王二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楚怀若收功,睁开眼看着床上的裹成一个粽子的易姝,微微摇了摇头。 易姝叹了一口气,翻身回到床上,查看了匣子中梁又仙的精魄还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觉得在昏暗的光线下,王二房中的神龛上放置的神像上好像镀着一层金子。 她半梦半醒间,脑海中突然浮现萍生讲的第一个故事,小孩莫名其妙去世的那户人家里出现了金子。 正蒙学堂前面的告示板上围满了人。易姝站在不远处,和隐藏的楚怀若审视着这些人。 易姝昨晚卜了一卦,得知那个教书先生今日穿得是土黄色的衣衫,黑色的布鞋,头上扎着土黄色的发带。 他的嘴角有一个很大的痣。 很快她就发现一个中年男子,符合上述特征。他正拧着儿子的耳朵,严厉地训斥。 易姝向楚怀若指了指他的位置,不知道楚怀若使了什么术法,在他身上下了标记。 这番操作后,易姝才挤到告示前去看她的名次。她的名字很好认,从上面往下数第三位。 整张告示上,不足一百人。从上至下分别用“天地玄黄”四类进行区分。 易姝摸了摸鼻子看上去她考得挺不错的,第三名,进了天号班。而胡天翼这个胡家小少爷竟然是第一名。 “哇,小姝,你很不错嘛,第一试没有测出玄力都能进入天号班,你后面两门考得是有多好啊?” 易姝被一掌拍得差点半口气断掉,怨怒地盯着下手没分寸的少年。 胡天翼讪笑道:“不好意思哈。不过真的,正蒙学堂很少招收没有玄力的人。” “是谁说我有可能是特殊的冰、雷、风体质的?” “哈哈哈,我当时不是为了安慰你嘛。现在发现根本不需要啊。” 胡天翼带着易姝去办理入学手续。他对易姝科普着正蒙学堂念书不仅包吃包住,而且还不用钱。 苍翠的古木,雨花石铺成的小径,环境清幽。 新生报到在东边的一处阁楼中。一楼只有四个角上的廊柱,四面镂空,轻纱轻轻飘荡,有一股淡淡的莲香。 一个面容普通但气质优雅的中年男子在为新生登记,旁边有一个少年分发着令牌和叮嘱相关事项。 胡天翼和易姝上前,上交考试的号码牌。 中年人先是收了胡天翼的号码牌,一看笑道:“不愧是胡家的少年,天赋极佳。” 然而他拿到易姝的号码牌时,抬头仔细地看了看易姝,再次确认道:“小友就是易姝?” 易姝点头。 “小友第三试的射复真是再精彩不过。可见占术在我之上。” 易姝忙不迭地一拜:“学生惊恐又惭愧,只是侥幸而已。” 男子见她如此谦虚,心中更是喜欢:“你的算学也很有天赋,今后在阵法上一定也大有建树。” “多谢老师。” “不过,你的字,唉,还是得加强练习。太丑了。” 易姝汗颜,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还不怎么认字。 第18章 妖怪害人 走出阁楼后,易姝和胡天翼两个人一手一块白玉牌,上面写着他们的姓名和“天”字等级。 “现在我们要去……”易姝茫然地看向胡天翼。 “先去学堂的库房拿下发的物品和房间的钥匙,安置下来。” 易姝感觉胡天翼格外靠谱,什么都知道,便安心地跟着他身后办手续。 正蒙学堂有规定学生的着装。易姝捧着手里的一套服饰,绣着银纹的面料看上去就很高级的样子。 “这是天号班的服饰,天地玄黄四个班的颜色都不一样。”胡天翼看着她打量衣物的目光解释道。 随后他们去了平时的宿舍。虽然胡天翼他们家就在润州城内最大的府邸中,但是他还是选择住在学堂里面。 只不过到了宿舍区的时候,他们俩就分开了。毕竟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楼都不在一起。 这里的阁楼错落在蜿蜒的河流两旁,用白墙黛瓦隔成一个个小院子,院子中还种着一棵棵高大的古木,墙角边还有一丛丛兰草或是青翠欲滴的芭蕉。 易姝本来以为会像前世大学一样,一个房间几个学生同住。可当她找到房间的时候,她发现天号班的学生都是一人一间房。 她所在的院子共有三层,每层有两个大房间。她的房间在第二层靠东边一个。 易姝用钥匙打开后,发现里面已经被人布置妥当了。房间被分割两个部分,一半是卧房,另一半是书房。 一张雕花的大木床上放置着柔软的锦被,大窗户下摆着一张桌案,上面放置着一套茶具。书房中,落地的书架上已经放满了书籍,而书桌上也安放了笔墨纸砚。 易姝轻轻欢呼了一下,脱了鞋在床上滚了两圈。 她对玄师的吃香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她只不过目前只是一个预备役竟然待遇都那么好,和之前自己风餐露宿的乞丐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开心了一阵之后,便冷静了下来。明天正式要上学了,然而又仙的事情仍旧云里雾里的,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易姝利落地穿上鞋,将白玉牌佩戴后便匆匆往外走。 正要走出宿舍区的时候,胡天翼已经换上一袭淡蓝色银纹的衣服和白玉冠,一派少年风流的清朗样子。他正在倚在栏杆上喂鱼。 他看到易姝走出来后,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小姝,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润州城的酒楼我可熟了。” 旁边一个容颜娇美的女孩走过来:“学友你们好呀,你们也是新入学的天号班学生吗?” 易姝和胡天翼看向她:“你好啊。” “我叫木婉雪。” “胡天翼。” “易姝。” 木婉雪有些诧异地说道:“哇,第一名。你可真厉害。” 一个男童停下脚步:“你们挡路了。” 易姝看着这个有些臭屁的小男孩,注意到他同样是一袭浅蓝色衣衫:“我们又见面了小弟弟。” 这个男童正是第一场考试后,对胡天翼认为易姝是变异体质嗤之以鼻。 男童翻了个白眼,抬头看向易姝:“凌非,不是什么见鬼的小弟弟。你倒是厉害,没有测出玄力,也只比我低了一个名次。” “因为姐姐我脑袋聪明啊。” 木婉雪微笑:“这可真是巧了,第一名到第四名都凑齐了。”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易姝:“你竟然没有玄力?” 易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点头。 “厉害。”木婉雪娇美地笑了一下,随即对胡天翼说,“相逢即是有缘,不若我们一起去聚一下?” 男童摇了摇头:“有事。再会。” 易姝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胡天翼和木婉雪说道:“我在外面也有些事,抱歉呀。” “无妨,你们有事先忙,我和天翼一起去吃中饭吧。”木婉雪笑着和她摆手。 胡天翼喊道:“小姝,需要我帮忙吗?” 易姝小跑几步回头,摆手道:“如果真有事寻你帮忙,会和你说的,谢谢啦。” 木婉雪好奇地问道:“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不过她是不是有些不坦诚?” 胡天翼爽朗地笑道:“小姝人很真诚,不像你这么会挑拨离间。” 木婉雪一噎,打量着他笑意盈盈的脸,笑得有些尴尬:“天翼,我怎么听不懂?” “哦,就是我们不是很熟,也不是朋友。你叫我学友就好。”胡天翼挠了挠头,还是一副铁憨的样子。 木婉雪笑不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胡天翼冲她点点头,然后就走了。 她面色难看,歪着头想着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胡家小少爷不是一直被家主关在家里学习,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吗? 那个臭小子和那个丫头又是什么来头,一个十岁不到的样子,一个还没有玄力,竟然把自己挤出前三。 木婉雪阴沉的脸上不停地变幻表情,随后又换上温柔的笑容,施施然离开了。 易姝跑到书院外的时候,太阳已经到头顶上了。 “阿姝。” 楚怀若正在一旁的树荫底下等自己,易姝赶紧跑了过去。 “那人目前在何处?” “阿姝跟着我走。”楚怀若走在一旁的树荫底下,一边与她说道,“他们父子俩已经出城了。” 易姝用楚怀若给的钱,雇了一辆马车按着他的指示往城外白桥镇赶去。 这是一间高大的砖瓦房,比周围其他人家都要好。 只是,这户人家真得不普通。门前照妖镜,符箓贴的外墙和内宅都是,门口还有一大团污渍,看起来像是什么血渍。 结合其他装饰,易姝有理由怀疑这是狗血。 易姝冷笑,这么怕鬼,定然是亏心事做多了。 楚怀若进不去,但是易姝可以。她略施小计让这个朱兴出了重重保护的住宅。 他见到楚怀若突然从空气中现身,被吓得哇哇大叫。楚怀若正想抓住他时,却被他胸前挂着一串檀木做的佛牌灼伤。 易姝上前,用楚怀若送的匕首割断他绳子,将佛牌拿了过来。 朱兴被吓得两股颤颤,在两人的拷问下,他承认了当年那一桩事情,但是他却说没有看到过梁又仙。 易姝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老男人并没有撒谎。那么又仙到底哪里去了呢?不过——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鬼?家里这么多符箓和这么多避妖邪的法器防身是为了防什么?” “有妖怪想要杀我!”朱兴趴在地上抱着头说道,“村里的李文,王松,侯义都被害死了。” 易姝眼睛眯起:这三个人和这个朱兴当初都是对又仙下手的人。 第19章 神像 “等等。”易姝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瓜子,“你说你并没有见过梁又仙,但是有妖怪要杀你。并且李文,王松,侯义也被杀了。” 楚怀若低头看着在地上狼狈得像只虫子的朱兴:“你是怎么知道那三人都是被妖怪害的?而且妖怪既然也对你下手,你为什么还能够活到现在?” 朱兴抖索一下,颤抖地说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件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白桥镇的一家酒馆。 夜深了,李文这几个他以前的学生请他这个先生喝酒。最后,他们相互搀扶地回自己家。 他醉得很,没有褪下衣服直接和衣而睡。梦里他见到了一个猴子脸鹰嘴的怪物,他正要张嘴吃了自己。可是一道金光闪过,紧接着是佛陀的梵音从四周散开。 那怪物尖叫一声,便消失在梦中。 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而他胸前的那块祖传的佛牌烫着他的胸口,告诉他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梦。 第二天,李文,王松,侯义这三个人的死讯很快在整个白桥镇传开来。他们都是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身上都没有任何伤痕。 当地的仵作都没有从他们的尸体上检查出什么问题。而朱兴却被吓得半死,他认为自己也被妖怪盯上了,只是他有佛牌护身才躲过了一劫。 易姝把弄着手上的木牌,上面雕刻了一座栩栩如生的观音像,盘坐在一朵三重莲花上,神情安详而包容。 “这是你祖传的木牌?”易姝似乎不大相信的样子。 “是……是的。祖上也是曾经出过狩灵师,不过后代子孙都没有拥有玄力。” 易姝若有所死地点头:“他们死后,家中可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现象?比如说——家里供奉的神像变成了金子?” 朱兴抖得更厉害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有。”这个神像变成金子的事情,易姝已经听过一起,见过一起,现在又加了三例。 易姝把佛牌扔给回了他,临走前警告他:“冤有头,债有主。你欠下的债,总有让你偿还的时候,千万不要妄想能够逃脱。” 他们去镇子上的李文家打听有关与神像的事情,然而他们家已经把金身的神像典当换了一大笔钱。 接下来这几家似乎都是商量好的样子,神像都已经在三年前卖了换钱。 他们都觉得家里死了人,而佛像变成了金子就像一个讽刺的笑话。 “这白桥镇死的这四个人都与又仙有关系,而且是仇人。可是近来发生的两起人命死状一样,可与又仙没有多大关系。”楚怀若分析道。 “我们再去另外两个地方看看,唔,先去昨天的王二家。” 他们坐着马车重新进了润州城,只是天已经快暗了下来。楚怀若是鬼没有什么感觉,而易姝几乎已经饥肠辘辘了。 他们在街头一个摊子下了车。易姝撕着脸一般大的烧饼,与楚怀若并肩向王二家走去。 楚怀若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易姝鼓着被食物充填的腮帮子,不解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他轻笑着摇摇头,温声说道:“没有。我只是看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像一只贪吃的小竹鼠。” 易姝突然感觉有些窒息,她回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王二家的门口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装饰,开设了灵堂。易姝跟着一个大婶进去,在大堂上磕了一个头。 随后,她在空地上设的圆桌上拿了一碗小葱豆腐慢慢地吃了起来,听着周围人谈的八卦。 “王二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怎么年纪轻轻地说没了就没了?” “和城西李屠夫家的孩子不是一样嘛,好好的睡一觉就没了。那娃子水灵聪明的很,可惜了。” 易姝记下了,李屠夫家的。 她三两口吃完了豆腐,将碗放在桌上,趁着天色渐黑,偷偷地往卧房摸去。那尊佛像是摆在卧室外间的神龛上。 她鬼鬼祟祟地呲溜一下,像只小老鼠一样跑进了人家屋子里。 在易姝的要求下,楚怀若则是在门口给她把风。 啊,好黑。不知道能不能点个灯? 她双手张开着摸摸索索,突然摸到了一个摆饰。入手是非常顺滑的布料,戳一戳还有弹性,竟然还有温度。 易姝摸着越发毛骨悚然,正当她继续往上摸的时候。 一个清冷的声音低低说:“摸够了吗?” 易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手,惊恐万分:“叶少主,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我也可以问你。” “我……”易姝觉得叶释此人虽然凉薄,但好歹算个名门正道,“最近城内发生了几起离奇的人命案子,我好奇来看看。” “我亦是。” “那信息交换一下?” “不需要。” 易姝:……好吧,大概世家弟子都比较跩吧。 她凭着记忆往神龛走去,然而一会碰上凳子,一会撞上花瓶。叶释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走了两步,两指比剑在易姝的头上点了一下。 然后他极为不舒服地甩了一下碰过易姝头的手,又用帕子细细地擦拭了一下。 瞬间,易姝能够在夜间清晰地视物了。她抱拳感谢,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然后她一下子走到了神龛面前。一层红布掩盖在上面。 她掀开布头,发现这尊观音像已经成为了金子。 叶释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好像已然知道情况如此。 “丹凤楼出事了吗?”易姝问道。 叶释一双淡漠的桃花眼在她身上打量着:“你如何得知?” “明摆着的。你是连我快要被妖怪吃掉都不屑一顾的叶家少主,高高在上,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关注小城里的一桩命案?是你相好要你查的吧。” 易姝看着他一直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烟火气。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易姝,你怎么敢……” 随即他握紧拳头,迅速地平复了心情:“他是我表兄。他答应我查清这件事情,他就同我一起回京城。” 易姝只是打趣一下,她早就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想报复一下之前他不管她死活的恶劣行径。 易姝用手肘碰了碰他:“这是真的金子还是假的?” 叶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几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眼眸闪过流光,随即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这个神像里面还包了一个小神像。” 易姝心急地抓住他的袖子问道:“长啥模样?” 叶释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他皱着好看的眉头,冷声呵斥道:“放手。” 易姝本想放手,哪知他又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脏。” 她眯着眼眸,怒火正在燃烧。于是她做了一个非常幼稚的动作。 她拿起他的袖子,放在自己鼻子上,用力地哼了一声。 “少主既然不知道干净与脏的区别,我就来教一教你。我的手不脏。”易姝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他的衣袖,“喏,这才是脏的。” 易姝其实做了一个空样子想恶心恶心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呃,难以言说的内容物在他的衣袖上。 但是,他的脸以肉眼可见地先变白,然后泛着青色,随即脱了他的衣服扔在了易姝的脸上,从牙缝里挤出八个字:“洗干净,不然,杀了你。” 然后,他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只有易姝顶着一件白袍子,幡然悔悟,小声喊道:“你最起码告诉我里面的神像长啥样吧!” 第20章 猴头鹰 “他怎么……”楚怀若从门外步履轻缓地进来了,见到蒙着白袍如同幽灵般的易姝,不禁往后一退,“阿姝,你这是怎么了?” 易姝将头上的衣服迅速扯了一下来,上面有一股温暖的檀香味道,与那冰冷有洁癖的少年截然相反的感觉。 “唔,叶家少主受人之托也在调查这几起事件。” 楚怀若脸上露出轻松之色:“如果他也参与进来的话,相信我们会轻松很多。” 易姝叹气:是啊,尤其自己目前的实力看上去好像曾经手撕妖怪,威胁鬼魂,但是她其实很没底。 对于这个世界,她还停留在几岁的孩童阶段,对于很多事情她都是未知的。 “走吧,我们去丹凤楼。借个洗衣板。”易姝叹了一口气。 竹公子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月下稚嫩的少女手拿搓衣板,用力地在洗一件疑似是自己表弟的外衣,眼中的困惑和惊讶都快从眼眶中流淌下来。 “玄曜,我记得你的衣物从来不假手于人,如今竟然让小丫头给你浆洗衣物,是何居心?” 玄曜是叶释的字,取自他的师父圣寻大师。 叶释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在庭院捣衣的少女,淡淡道:“这件衣服是我弃了的,本就不想要了。” 易姝知道他有洁癖,仔仔细细地捶了好几遍,挂在丹凤楼的晾衣绳上。 几十件小倌的花花绿绿衣服随着夜风飘扬,唯有一件白衣在其中鹤立鸡群。 叶释移开了眼睛,真是伤眼。随即他手指一弹,易姝刚刚洗好的衣服突然燃烧了起来,消失得干干净净。 易姝顿时火冒三丈,脑袋像雷达探针般滴滴滴地转了起来。 楚怀若小声提示道:“在二楼,叶家少主亲自干的。” 哦,那就没关系了。 这是他自己要烧掉的,不是自己看护不力。易姝快速地跑到楼上,找到叶释问道:“好啦。我已经洗干净了。叶少主如今可以告诉我了吧。” “猴头鹰。”叶释平淡地说道。 “啥,猴头鹰?我只听说过猫头鹰。”易姝惊呼道。 叶释看着她一脸大惊小怪的样子,摇了摇头。 易姝看着他一脸高傲不屑的样子,突然想起朱兴说的梦,便耐着性子与叶释说起:“一个曾经从怪物手中逃脱的一个人,他说是在妖怪是在梦中对他发起进攻的。” 叶释神情平常,似乎早就知道了。但他看着易姝一脸得意(你不知道了吧?)的神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猴头鹰昼伏夜出,擅入梦。所以它必然是通过梦境来害人的。” 易姝:……哼。 易姝转过头,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雄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开了。 懂得多了不起啊,等她明日入学了,便把这大元朝玄师的常识好好补个完全。 死的人是兰蕊。 易姝找到萍生向他询问了兰蕊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兰蕊最近确实挺奇怪的。”八卦精萍生对于自己的死对头事情可算是了若指掌,“他在七天前去城北的一巷里求了一尊神像回来,整个人就好似转运了一般,我的客人全跑他那边去了。” 易姝记起了王二灵堂前吃豆腐的时候,周围人的闲嘴。 王二与莲花是新婚,据说莲花本不喜王二,可不知道他怎么追上的,合了他的心意。可惜莲花这么漂亮的人年纪轻轻就守寡了。 “萍生,你可记得曾经与我说过的第一个故事。那小孩离奇死之前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好事?”易姝焦急地问道。 第21章 合作 萍生侧着头像是在回想,许久他不确定地说道:“之前好像听王护卫说,这个孩子功课一直不好,但是出事前几天他还受到了夫子的表扬。他的家人悲痛欲绝。” 易姝若有所思地点头。 王二喜爱莲花,娶了梦寐以求的老婆后就翘辫子了。兰蕊成为了丹凤楼炙手可热的头牌后也死了。小孩获得了夫子的表扬,然后也夭折了。 已知兰蕊和王二的神像变成金子,这个幻术下的神像内部还藏着一只善在梦中食人魂魄的猴头鹰。 结合死亡特征,这四人和白桥镇的三人都是在梦中被猴头鹰夺取魂魄。 又仙的消失极有可能与它有关。她看着又仙始终明亮的精魄,虽然真心盼着又仙好,可是他始终还能够保留着生气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那只猴头鹰好像没有加害于他,只是把他拘禁了起来。当然前提又仙如果确实在他手中的话。 易姝其实心中有疑惑。她皱着眉头从房间里出来后,因为心不在焉撞上了一个人。 她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在……” 对方捂着胸口后退两步,摇头道:“无碍。” 秋水般温柔澄澈的眼眸,琼花般剔透的肌肤。易姝看得一愣,喃喃道:“你是瑶卿?” 对方礼貌地点头微笑,刹那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间。 “小娘子这又看上我们家瑶卿了?”竹公子一脸玩味地看着易姝,“听玄曜说你也在调查那件事情,若是你能够解决,我让瑶卿给你唱小曲子好不好?” 易姝看着瑶卿脸上不辨喜怒,瞪了竹公子一眼:“为老不尊,总会为难小孩子。” “为老……”竹公子的脸正在一点一点的风化破碎。 易姝眨了眨眼睛,冲瑶卿得意地笑一下就离开了。 现在都快半夜三更了,易姝想着明天还要上课就觉得崩溃。她真心想要翘个一两天课。然而进学堂的第一天就翘课未免太过离谱了。 她在丹凤楼溜了一圈,通过重金收买找到了叶家少主暂时居住的场所。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等着对方一开门,她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一样溜了进去。 叶释:…… 他站在门口冷笑地看着端正坐在房内的易姝,他薄薄的嘴唇微扬:“易姝,你想如何?” 易姝谄媚地哈哈一笑,苍蝇搓手般说道:“叶少主……” “停下你怪模怪样的动作和表情。”叶释看着她那张稚嫩清灵的脸做出如此世俗的表情真是没眼看。 易姝泄气地放下手,微垮着肩头地说道:“大慈大悲的叶释菩萨,我明天就要去正蒙学堂上课,估计只有下学后才有机会调查此案。但是我有一个契约的使役灵被那个猴头鹰抓去了。我是为了想把他找回来才牵扯进来的。” 叶释棱角分明的眉峰微挑,一双琉璃色的瞳孔淡漠地看着她:“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卜师怎么能驱使灵体为你服务?” 易姝摸了摸鼻子:“他比较单蠢,被我稍稍一恐吓便主动认我为主。那时候我根本还不知道怎么跟他结契。” “这么蠢的使役灵抓了便抓了。”然而叶释一双清媚的桃花眼里面蕴藏着意味深长。 易姝对他怒目而视,突然发现这叶家少主并不像之前一副冰山脸,说起话来嘴巴还挺毒。她才意识到对方虽然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但其实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我虽然没有在入学测试中测出玄力,但是结合算学和射复拿了第三名。”易姝像隔壁卖瓜的王婆推销自己,“可见我是很有潜力的。明年我一定能考上京城的白鹿书院。一个未来的占卜天才……” 易姝老脸一红,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以后定然会在很多地方能够帮上你的忙。” “既然如此,我便应下你。”叶释掏出一块玉牌递给她,“这是通讯符。有什么进展,我们可以借此进行交流。但你日后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没问题,只要我力所能及。”易姝拿过后,摸着上面繁复的符文,问道:“这个怎么使用?” 叶释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碰着上面的圆形凹陷,易姝手上的玉牌和叶释手中的玉牌都发出莹莹的光芒。 “明天你自去学堂,我要去一巷里调查一下这些神像的来源,希望借此能够找到那只猴头鹰的存在。” 易姝也把自己的发现与叶释分享。他听此后摇头:“猴头鹰施展的是入梦之术,必须要有媒介。但是从未听说过它会先助人再害人。” “真的吗?”易姝摸摸鼻子,“说不定这就是一只奇葩鹰。” 易姝在楚怀若的帮助下迅速地回到学堂自己的房中。 而天当天亮时,易姝被“怀若”版闹钟一遍又一遍温柔地叫起,生无可恋地打着哈欠:“我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呀!” 易姝换上浅蓝色的服饰,楚怀若给她梳了一个乖巧的百合髻,扎了两根天蓝色的发带。 她在食堂与胡天翼碰头后就跟着他走了。很快,他们就找到上午史学课的老师。 易姝如饥似渴地听着这个朝代的起源,了解了很多跟后世完全不一样的设定。这个朝代狩灵师凌驾于普通的官员之上,尤其是等级越高的狩灵师。 这个朝廷还有专门的部门来接纳狩灵师——狩灵寮。 还有楚怀若昨日跟她讲的,狩灵师可以驱使精怪作为自己的战力来对抗妖邪。所以她才敢对叶释坦诚这件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拥有使役灵的狩灵师基本上是丁级以上了。至于叶释会认为她是纯属运气好,还是实力可怕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不过叶释恐怕有点猜测到她身上有可能有变异的玄力了。学堂测不出来,但是能够与精怪结契,那就只剩下这个可能了。 一个拥有卜学天赋,又身负强大的变异玄力的人,本该就是多方势力趋之若鹜的对象。简单来说,易姝就是现在明珠蒙尘不自知罢了,否则她根本不用讨好叶释,直接有底气地跟他讲条件就好。 然而课上到一半,一个陌生的先生把易姝叫了出去。 “你有家人来找。” 易姝困惑地歪头,与楚怀若对视一眼。 她走到会客厅的时候,只见昨天还见过面的朱兴,双眼青黑,痛哭流涕地跪在她身前:“救命啊,大仙!” 易姝看着一旁先生眼里浓浓的怀疑之色,为难地指了指他的脑袋,抱歉地摇摇头。 对方顿时恍然大悟,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这个人是昨天偶然遇见的缺德又脑残之人,如今大概是遭了报应。”易姝解释道,随后低下头,“因果循环,天理昭彰,找我又有何用?” “救命啊,我都不敢睡觉。”他瑟瑟发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并且能说出我的名字?”易姝问道。 朱兴指了指她的腰牌:“昨天,你来的时候带着它。上面有写……” 易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以防万一还是要确认一下,低声说道:“李文这几人死之前可有遇到过什么好事?” “救救,救救!”他继续乞求道,“那个妖怪更强了。” “说!”易姝语气变得有些凌厉。 朱兴忍下恐惧,想了想:“没有啊。” “确定?” “确定的。李文喝酒前还被偷了一袋银子,他说自己这一段时间事事不顺。”朱兴没正经说完几句,又哭了起来。 易姝脸色变得沉重,她刚刚突然想通了又仙和猴头鹰之间的关系。如今,虽然这朱兴看着恶心,此时却也不得不保下他。 第22章 自称“好妖”的妖怪…… “这人疯傻得厉害。先生你看我要不把他送回去,让他家里人照看着。”易姝满脸良善温和地看着这位不知名的先生。 对方却是不免有些疑惑:“为何这个你口中无缘无故之人会找上你?” 易姝同样不解地说道:“这倒是奇怪。也许他昨日疯癫之时见到了我身上的玉牌,脑子抽筋便寻过来了。” 先生;…… 易姝拿了先生批的条子,带着朱兴从学堂出来,乘着马车向白桥镇去。 楚怀若虽有困惑,但仍然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她对着一旁的楚怀若轻声说道:“怀若哥哥,之前我一直很好奇,为何又仙失踪已久但是仍然安全。如果落在了那猴头鹰的手中,按理来说会被他吞噬。” 易姝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我明白了。朱兴李文他们四人出事那天前并没有好事发生,因此他们并不是通过在伪神像面前许愿,满足他们心愿后被妖怪盯上的。” 楚怀若很快反应过:“阿姝的意思是他们的死是另一个人的愿望。” “对,这应该是又仙的在三年前在伪神像面前倾诉的愿望。所以他失踪到现在仍然好好的,是因为他的心愿还没有完全达成。” “所以这才是阿姝你要保下他的原因。” 易姝点头。 而缩在马车角落里的朱兴见着易姝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简直要疯掉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找她求救是对是错。 “你那个帮手呢?”朱兴问道。 易姝和楚怀若对视一眼,没有理他。之前教训朱兴的时候,楚怀若是拿掉指环的,而现在他带上指环后,他自然看不见。 到了朱兴家,易姝拿起布头将他房屋中的神像包起来迅速赶回丹凤楼。 丹凤楼白天并不营业,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叶释一人在桌边饮茶。 空荡荡的大厅,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青丝如瀑般垂在身后,一根镶着剔透如水般的翠玉银边抹额衬得人仿若遗世独立般高洁从出尘。 “一巷去过了?”易姝见到他打了个招呼,心里却在腹诽他竟然一个人也要装。 叶释抿了一小口茶,不说话。 他的意思是去过了。 “那么有没有发现什么呢?”易姝问道。 “城南刘工匠提供的这些伪神像。” “然后呢?”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魂魄被活活抽出,他的房间里有一座伪神像。” “我看这里对妖怪都喊打喊杀的,竟然有人也会为妖怪做事?”易姝皱了皱眉头。 叶释看了她一眼,复又收回目光,看着茶杯里清澈的茶面,缓缓道:“有何不可,人既能使役精怪,那要精怪必然也能反过来使役人。众生平等耳。” “好吧,不过你先看一下这个神像里面有没有猴头鹰?”易姝把从朱兴家里找出来的神像递给他。 叶释的眼眸泛过一层流金之色后,抬头看向易姝:“这是一个正常的佛像。” “梦引之术都需要媒介吗?”易姝追问道。 “如果是对方亲临,便用不着。”叶释认真地回答。 易姝一听大喜,双手合掌笑道:“正好,我们就能够用这个诱饵来请君入瓮了。猴头鹰对他可是有非杀不可的理由呢!” 朱兴双手抱头蹲下:“我做不成的,我胆子太小了。” 叶释不置可否,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可。” 四人一鬼坐着马车又到了白桥镇。 “玄曜,你何一定要让我与你们同行?”竹公子哈欠连篇地说道。 叶释疏漠地说道:“物尽其用罢了。” “我猜你该不会是让我来保护这个小姑娘的吧?”竹公子坏笑道。 叶释嘴角微抿,轻轻瞥向他:“向老也没有发现的大妖,她都能在其手底下活着逃出来。我并不担心她的安全。” 竹公子长手长脚地在这个车厢伸展不开,一路上动来动去,极为不安分。 易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竹公子,你竟然也懂狩灵,你不是丹凤楼的……” 龟公两个字在他压迫感极强的目光下被易姝生生吞了下去。 “出了丹凤楼,你就别叫我竹公子了。我本名花子期。” “你们俩是……”易姝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徘徊。 “表兄弟。” “你该不会是杭州花家子弟吧。”易姝摸着下巴分析道,“能和京城叶家做亲戚的,必然也是狩灵家族。你可不要听他瞎说,我可需要保护了!” 叶释倒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没想到常识小白竟然说出这种猜测。” “那我就是说对喽。”易姝开心地说道,“早年我是个乞丐,没什么见识,现在我进了正蒙学堂,交到了朋友,眼界自然宽起来喽。” 叶释阖下眼眸,唇角微扬:“那你别忘了曾经答应我做一件事。” “这个自然不会忘。”易姝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 楚怀若没有坐在车内,而是在车外跟着。易姝本来想向叶释他们说出楚怀若的存在。毕竟使役灵是合理的一个存在,但是楚怀若拒绝了。 那易姝还是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便没有与他们透露他的存在。 天渐渐黑了下来,朱兴被他们要求待在卧室的床上老老实实睡觉。然而这人胆子是在太小,哭哭啼啼的,最终被花子期一个手刀劈晕在床上。 而易姝、叶释和花子期三人躲藏自逼仄狭小的房间角落。 叶释对这里进行了一番布置,把他们这三个人都隐藏起来,防止猴头鹰简直房间里突兀的三个人被吓走。 幸亏易姝年纪小,目前只有十二岁,由于符箓有限,圈出来的空间小,易姝被两个高大的男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花子期身上淡淡的烟味混着香水味让易姝闻得头晕,她瞥过头把鼻子向叶释凑过去。他身上没有任何味道,清冷甘洌如同冰雪。 只是叶释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她额上一点,与她的脸保持一定的距离。显然他还在忌惮上次易姝拿着他的袖子擤鼻子。 易姝梗着脖子凑过去,又被手指点开,几番拉锯后,她才悻悻作罢。 “我又没有碰到你的衣服。”易姝挥着拳头小声气愤道。 叶释的声音清冷:“太近了,我窒息。” 旁边的花子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别打情骂俏了。” 易姝突然把战火烧到他那边:“还不是你身上太香了,男人家家还涂这么浓烈的香水,凑不要脸!” 花子期一哽,然后深吸一口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你这个没有品位的丫头。” “不要说话,它来了。”叶释轻声说道。 易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妖怪。猫头鹰还是很萌的,然而猴头鹰的长相就不怎么乐观了。这只猴子长得还蛮像人的。 易姝接着月光看到叶释看向妖怪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它青色的面孔没有羽毛,光秃秃的。两个鼻孔冲天开,大摇大摆的鸟尾得意洋洋的。 两只鸟爪子慢慢地挪了过来,易姝看着它的爪子里叶释设的圈套越来越近。 在它即将快要落到陷阱里的时候,它停住了。 鸟嘴张张合合,口吐人言:“大爷的,这个臭男人今儿个怎么喷了香水?” 猴头鹰的鼻孔蠕动着,似乎发现香水的源头不是床,而是旁边的角落。 它调转方向冲易姝他们走了过来。 易姝幽怨地看了一眼花子期:你看,你身上的香水坏事了吧? 妖怪低下头,用着自己的鹰嘴在地上乱啄一通。易姝手中紧握着蓍草,看着它的脖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动来动去。 易殊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 地上隐藏的符箓被啄得乱七八糟,他们的身影暴露了出来。 “这是鹰吗,看上去像是母鸡啊……”易姝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哈,大爷的,几只两脚兽躲在这里想要收付本大爷……”妖怪惊喜地发现自己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易殊握紧手中的蓍草,打算看看这京城叶家的少主和杭州花家的子弟是怎么正常地捉妖? 总不至于跟自己一般,直接拿着趁手的一棒子戳死吧。 易殊看着叶释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降魔杵,他是佛修?!! “咯咯哒,咯咯哒!”猴头鹰从嘴里发出一串奇异的音符。 易殊在昏过去的前一秒,还想着:这货真得是只母鸡吧…… 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过后,易殊发现自己置身在车水龙马的大街上。一只丑陋的猴头鹰从天而降。 淡黄色坚硬的鸟喙啄了下来,易殊撒腿便跑,呈现闪电型路线。 她想着自己是进入到自己的梦中了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发现没有那一捆从不离身的蓍草。 那只猴头鹰张着翅膀向自己掠了过来,碰的一声,易殊回头看,这只傻鸟被飞驰而来的卡车给撞了。 梦境中的事物能对它产生影响? 再来一辆车,继续撞它。易殊这么想着,一辆火车呼啸而来,易殊躲到两旁的商户下,看着刚换过气来的猴头鹰在火车底下持续而又长久的碾压。 易殊试着进行改动,她将这个空间进行对折,猴头鹰看着易姝所在的店面不可思议地与它保持垂直,它飞过去想要进入到她的地方却始终不能够得她。 它飞得累死累活,却觉得她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羽毛都被汗水打湿,蔫蔫地搭在上面,它两脚一蹬,摊在地上穿着粗气。 现在不是三维空间,而是四维空间,易姝停留在过去的三维空间上,而猴头鹰所在的空间时间点总是在她的前面。 在猴头鹰气急败坏下,梦境破碎了。 易姝突然置身在杭州西湖畔的舞榭歌台之下,而花子期见到她倒是很震惊:“你怎么来了?” 一只猴头鹰从天而降,它见到易姝僵硬了一下,随后眨了眨眼睛,梦境突然碎裂。 易姝还没见到叶释的梦境,就直接回到原来朱兴的卧室。 之间那只猴头鹰正要逃跑,花子期手中的红线泛着光飞了出去把它缠了一圈有一圈,动弹不得。 猴头鹰一见自己大势已去,大喊一声:“好汉饶命,我是一只好妖!” 叶释、花子期和易姝纷纷一愣,随后笑了。 第23章 张凡 易姝用脚尖踢了对方一下,问道:“说说,你怎么是个好妖了?” 对方浑身毛发立了起来,抖了抖,委屈地说道:“我虽然吃了他们的魂魄,但是我给他们好处了呀。我让那王二娶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让小孩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他们当然也要满足我的愿望。” 说着说着,它又得意痒痒了起来:“当年我可是在兰若寺房檐上住了几个月的,那和尚就是这么说的。” 它清了清嗓子:“‘你们要虔心信佛,全身心侍奉佛祖,佛祖会保佑你们愿望实现的。’我如今完成了他们的愿望,他们就应该把身心都贡献给我!” “你有病吧。全身心侍奉是这个意思嘛?”易姝易姝又踢了他一脚,“你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大爷的,你放——诶呦。” 花子期手中红线一扯,束缚又紧了一层。那猴头鹰的毛也掉下来几根,它哇啦哇啦大叫:“我就是个好妖,还讲因果报应,我给了他们因,他们就得给我个果!” 易姝看着这只瞎扯的猴头鹰都快被他的歪理给气笑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这妖怪脑子绝对有问题,那和尚也不是个潜心研究佛理的,如今连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看着它一脸倔强的样子,易姝便说道:“你是不是拘留了一个游魂?他如今在哪里?” 猴头鹰的眼睛圆溜溜地直打转,问道:“我说了,你能放过我吗?” 易姝点头:“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就放了你。” “唔,他在城内的一巷后面的院子里。”猴头鹰激动地说道,“你快把我放了。” 易姝摊手:“嗯,我放你了。” 猴头鹰:…… 它回过神来破口大骂:“放个大爷的,老子还是被捆着。” “字面上的意思,我放你了,但是他们不放啊。”易姝耸肩道。 花子期收紧了手中的红线,问着一旁的叶释:“怎么处理,开膛破肚取丹元嘛?” 骂骂咧咧的猴头鹰瞬间安静如鸡。 花子期提着它的翅膀放在车厢中,易姝和叶释坐在旁边。 “看来城南的刘工匠是一个幌子,与这猴头鹰合作的另有其人。”叶释落在它的目光微凉。 猴头鹰有些怂地抖了抖脖子上的羽毛。 易姝倒是有些好奇地问它:“谁啊,他怎么会为你干活?你看上去又傻又笨又坏的,怎么没被骗得倾家荡产?” 它瞪了易姝一眼,鹰喙紧紧闭着。 易姝好像从他眼中看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她揉了揉眼睛,花子期说道:“伤眼就别看,长得丑死了。” 刚安静下来的猴头鹰羽毛又迅速膨胀成一个球,根根毛发竖起。 “你毛底下怎么那么多刀疤?看上去有新有旧,没想到你在妖界的日子过得蛮惨的嘛。”猴头鹰的毛竖起后,她清楚看到下面的皮肤有很多结痂的伤痕。 猴头鹰迅速收回羽毛,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时不时地抽泣一下。 易姝和叶释、花子期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些疑惑。 夜已深,城门紧闭。他们弃了马车,花子期提着猴头鹰,而叶释提着易姝。 对,没有用错动词。易姝后脖颈的衣服被叶释拎着,差点没窒息而死。 耳旁的冷风刷刷而过,他们越过高大的城门直接翻到了城内。 “这是什么?”易姝卡着嗓子,但是眼睛里放着小星星。 “浮空术。”叶释言简意赅。 “以后进了白鹿书院就能学到。”花子期补充道。 易姝点头。随即他们三人和一鬼快速地行进在夜深人静的空巷中。 月色在淡淡的墨云后面时隐时现,易姝微喘着气,心里却有些兴奋。大概是身边跟着两座大神,心里感觉比较轻松,天塌下来毕竟有高个子撑着。 一巷所在的街道两旁挂着两排灯笼,但是里面的灯火已经熄灭了。门口黑魆魆一片,花子期不知是什么手段,店门轻松地被打开。 易姝一踏进店里,兴奋如潮水般褪去,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她不禁有些胆怯地后退一步。 这种感觉往往预示接下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是易姝在红叶客栈中领悟到的经验。她在做店小二的时候,曾经多次有过这种感觉。结果被当初茫然不知的自己认为是时不时正常的生理反应。 现在她对这种感觉已经有了几分信任。 易姝不由自主地摸上腰的蓍草,抽出一根捏在手里时刻准备着。 “我感觉这里有些危险。”易姝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说道。 叶释轻轻应了一声,说道:“莫要走远,紧跟我们。” 窗外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窗纸,模模糊糊地映着屋内的事物。 造型各异的四大天王,千手观音,躺卧的弥勒佛,怒目叱咤的金刚……易姝两只手放在胸口,左顾右盼地慢慢地行走在这个神像馆中。 为了防止猴头鹰坏事,花子期给它上了禁语咒。他们摸到店的后门,进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易姝看着又仙的精魄的光芒越来越亮,他就在这里不远处了。 就在他们路过院中一棵大树的时候,一张大网向她们几人扑过来。易姝蹲下,不顾形象地往旁边一滚,离开了网的范围。 而花子期和叶释大概是个子比较高都被兜进去了。 易姝在旁边仰望着这两个在树上的大神,内心复杂。 “你们能下来吗?”易姝满怀期望地问道。 花子期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试着割断绳网。 “不用白费劲了。”一个声音从易姝耳边响起。 易姝吓了一跳,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清秀男子穿一袭黑衣挺直地站在屋檐下。 “是你。”叶释缓缓说道,“一巷的老板。” 男子露出一个微笑,根本不在意漏网之鱼的易姝。 她看着只发生在这三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意识到自己现在如果跑路的成功性有几何。 易姝:会不会不太仗义? 她抬头看着本该罩着自己的两位大神正面色如常地看着底下的男子,他们两个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自己提前跑路的话,能不能成功是一码事。万一这两个大佬玩的是以退为进,她岂不是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很坏的印象。 一番思索后,易姝握紧手中的稻草,哦不,是蓍草。 三个人男人之间的谈话依旧再继续。 “哈哈哈,想不到玄门大家的子弟竟然落到了我的手中,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看了一眼地上扑腾着的猴头鹰。 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箓贴在了红线上。一阵红光闪过,红绳掉落在地上。 男子捡起地上的红绳,嗤笑道:“花家也不过如此。” 他仿佛是想要驱使这根红绳,易姝发现的他的脸上浮起了妖冶的纹路。 “小凡,你都喝了我这么多血,快帮我报仇!赶紧捆住这个臭丫头,我要在她身上踩来踩去。”猴头鹰尖利地声音刺得易姝的耳膜发疼。 “你明明是人,竟然喝妖物的血?”花子期声音带着诧异。 那个叫小凡的男人并没有把易姝放在眼里,只是笑道:“这个世道没有玄力的人卑微如草芥,而拥有玄力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优渥的生活。这根本不公平!” 易姝看着这只上跳下窜地猴头鹰,想着它身上的刀疤难道就是放血给这个男的喝?她看向这只猴头鹰的眼神有些复杂。 “如今,我凭借着妖物的血也能拥有玄力,制出能够捆住玄师的网,这个世道将会有我张凡的一席之地。”男子高傲地说道。 “玄力并不能够困住玄师,饮下妖物的血获得的也只能是妖力。这个世道本就有你的一席之地,而现在只能是人人得而诛之。”叶释冷声地说道。 “闭嘴!”男子似乎被戳中了敏感的地方,色厉内荏地呵斥道,“你们如今不也是我的手下败将吗?” “是吗?”花子期轻快地说道。 张凡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易姝,一双白皙的手渐渐覆盖上青灰色,干净圆润的指甲变得长而锋利,向易姝抓过来。 易姝内心腹诽对方专挑软柿子捏,拿起蓍草就往他那双鸡爪子上戳。然而对方一躲继续往易姝伸过来,轻松地将掐住易姝的脖子。 他还不忘一掌打落易姝手上的蓍草,她手一疼,蓍草便落入了地上的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而被困在树上良久的叶释和花子期施施然地挣脱写满符咒的网。 “你们别过来,否则我掐断她的脖子。”张凡眼睛直直盯着这两人的动作。 易姝咽了口唾沫,正准备小心翼翼地再从腰间掏出一根蓍草出来。 “小凡小心,这个坏丫头有小动作!”对易姝虎视眈眈的猴头鹰迅速地告状。 易姝:#¥#%…… 而旁边的叶释和花子期投鼠忌器,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花子期无奈地说道:“所以跟我们一起老老实实地被网在里面不好吗?” 易姝:…… 求人不若求己。易姝不知何时,与这几根蓍草有了心神上的联系。她暗暗集中注意力,想要调动地上那根蓍草。 亮一亮。 一阵金光强烈地迸发,刺地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第24章 猴头鹰杀人事件(完)…… 一片绚丽的金光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易姝就趁这个机会迅速从腰间重新抽出一根蓍草,反手用力向背后之人反手刺过去。 这蓍草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一根细小的木枝,深色,上面似乎还带着粗糙的纹理。任谁看到它也想不到它能像锋利的匕首一样刺进血肉之躯,甚至是妖怪坚硬的皮肤。 然而它这一次又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易姝甚至能够听到那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破皮肉的声音。随后就是张凡痛苦的哀嚎之声,他扼住易姝咽喉的手由于极致的痛苦不由地松弛了下来。 她利落地跑到离他有三步之远的地方,回过头看着他。 地上的蓍草还在释放着耀眼的金光,然而这夺目刺眼的光芒不会对易姝产生太多的影响。她注意那根蓍草仍然镶嵌在他的躯体里。 它的存在似乎让对方极力痛苦。他身上妖冶的纹路正在恐怖地浮现在他身上肌肤上下,而盘旋在他身上的黑气正在一丝丝地被剥离出来,然后淡化。 易姝看着此番情景,竟然觉得那蓍草好像在净化对方身上的妖血。只是张凡此时青筋暴露,双目赤红,易姝觉得他下一秒死去都不奇怪。 她环顾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那只猴头鹰似乎伤了眼睛,两只翅膀捂在自己的头上,在地上打着滚。 花子期长袖掩着面容,躲避着耀眼的光芒。而叶释…… 易姝呼吸一滞,他神色正常,一双眼睛流光溢彩正看着自己。 而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下无所遁形。他看到了,蓍草。 易姝心里一凉。她不知道这五十根蓍草到底是什么,但是从来没有怀疑过它的威力和珍贵。所以她不敢再外人暴露它的存在。 她脸色有一点苍白,时间仿佛在此时停滞了。她心里闪过很多凌乱的念头,他会不会杀人夺宝…… 张凡的身体像一团烂泥摊在地上,妖纹消失不见,身上的黑气也消弭无踪。 易姝索性不去管叶释了,她看着他一动不动,气息微弱的样子,破瓶子破摔似地走了上去,从他身上拔去蓍草,上面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污迹。 她又捡起地上的蓍草,将其插入腰间,随后在心里说了一声,可以了。 金光消失了。周围迅速又陷入了黑暗中,只有天上的明月和庭间的清风而已。 花子期睁开眼睛,看着地上虚弱至极的张凡,一脸茫然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叶释的眼睛重新变成浅淡的琉璃色,没有流光浮现。他没有看易姝,只是疏漠地说道:“我也不知。” “唔,大概是神明下凡,被这只打着他名号干坏事的猴头鹰气坏了,过来声张正义?”易姝迅速地瞥了叶释一眼,见他神情淡淡,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猴头鹰将翅膀放了下来,看着地上的张凡,一惊。它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在他头上踩来踩去:“小凡醒醒,你怎么啦?咦,为什么你身上没有了我的气息?” 易姝看着已经极度虚弱的张凡在它的魔爪下痛苦地醒来。花子期拾起自己的红绳将猴头鹰和张凡绑的严严实实。 易姝一拍脑袋才恍然想起:“你们快陪我去找找又仙。” 叶释直接向南边的房间径直地走去,房门无风自开,极有高人气息。易姝脸上神色闪过一丝犹豫,她走进去之前往旁边看了一看,楚怀若在金光消失后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易姝惋惜地看着他一个文文弱弱的美男鬼,只会做饭洗衣给她扎小辫。要是叶释暴起对她图谋不轨,他们两个战五渣估计分分钟被秒。 算了,易姝只能指望京城叶家少主是一个三观极正的五好青年。 房内极为黑暗,叶释指尖一弹,桌上的油灯便亮了起来。 叶释极为敏锐地找到书柜上的一个木匣子。 “这是杨木,阳气极重,能够克制鬼魂。”他淡淡地对易姝说道。 匣子被打开后,里面放着一颗珠子。一团粉红色的魂体从里面滚落下来,化成一个成年人的模样。 他风情万种,双眼噙着眼泪,看见易姝啊呜一声就要扑上去。 易姝忙不迭后退一步,制止他夸张的反应。 “小姝,我都快以为我最后的结局就是被那只猴不猴,鸡不鸡的怪物给吃进肚子里了。”梁又仙心有余悸地说道。 “没事,它已经被花子期绑起来了。”易姝安抚道。 叶释对于他们主仆团圆的戏码不太感兴趣,把梁又仙释放出来后,便出去了。 易姝和梁又仙两人,还有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楚怀若一起到了外面。 只听见猴头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一段让人唏嘘的往事。 张凡是在润州城土生土长的人。他的父母都是具有玄力的人,因此早年在城里打拼出了一个店铺。 只可惜在一次狩灵的过程中,两人双双遇难,只留下了一个没有玄力的孩子看守着家业。 他早年就因为没有玄力饱受同龄人的欺凌,父母死后,在这润州城更是步履维艰。很快被有权有势的玄师霸占了父母留给他的铺子,被赶出了润州城。 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幽魂般地行走,已存死志。正当他准备用一根腰带在郊外了结自己性命的时候,就被脑回路奇葩的猴头怪给救了。 “我在兰若寺听讲经三个月,也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爷就把他给救了下来。他也不嫌弃大爷是个妖怪,还把他的身世告诉了我。” 猴头鹰激动地毛都竖了起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当时我脑袋一拍,这个忙我帮。” 易姝本以为猴头怪所谓的帮,会是直接把抢占别人家产的玄师弄死。出人意料的是,它竟然只是每个晚上潜入对方的梦去吓别人。 于是,在猴头鹰每天晚上的恐吓下,这个没什么本事的玄师很快卷铺盖逃跑了。 而张凡重新回到了润州城,但是他始终是一个没有玄力的普通人,总会时不时地受到别人的欺负。 他开始研究能够改善体质的方法。他其实很有天赋,从他画下的符箓就能够看出水平很高。他把目光开始放在了妖怪的血液上。 张凡像是神农尝百草一般,利用自己开始实验。他一个草包,怎么搞到妖怪的血液呢。 易姝听着猴头鹰的叙述,眼睛中又流露出之前复杂的神色,这是对智障深深的慈爱之色。 “你就任他在你身上搞了那么多刀疤,给了他这么多血?”易姝拍了拍它的脑袋。 它扭头一啄,易姝撤得快没有被它咬到。 它又开始炸毛:“大爷我也很暴躁,可谁让他在我耳边一直哭呢?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一样,大爷哪能看个雄性哭成这个德行又无动于衷,便帮了嘛。” “这么说来你一直没有起害人之心,为何后来就开始食人魂魄?” “小凡说这不是害人,这是因果报应,我在累积善缘,大爷我就是一只好妖。”猴头鹰翻着白眼,仿佛要被易姝气死了。 其他人沉默。 “这,这该怎么处理?” 如果放了它,它肯定是要再次犯。而直接杀了,却又感觉不是那回事。 叶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黄色的葫芦,他打开塞子。 “子期,把赤练收了。”叶释说道。 猴头鹰和张凡便重新滚落到地上。猴头鹰忙不迭地扶住张凡,而对方虚弱地冲它笑笑:“没事。” 之前猴头鹰在讲述的时候,张凡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恹恹地躺着。 叶释口中念着冗长的咒语,葫芦的一阵黄光冲着猴头鹰罩下。张凡目光闪过一道阴霾,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向它刺去。 花子期一看刀的去势就是往它的丹元处下去,忙不迭祭出赤练将他束缚住。 猴头鹰歪着脑袋,看着自己肚子上的血口子问道:“为什么?” “物尽其用罢了。”张凡有些可惜地看着它身上的那道血口子,丹元还好好地待在它体内,“不然我哄骗你吃那么多的魂魄干什么,就是为了养你身上的丹元。” 张凡舔了舔嘴,笑道:“可惜,现在便宜你们了。” 叶释将猴头鹰收进葫芦后,冷冷道:“我们并没有要取它丹元。我会带它去京城我师父圣寻大师那边。他向来最喜欢这种蠢妖怪了。他的佛理想来比润州城的和尚要好。” 张凡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一只妖怪的机遇都这么好。可见世道不公。” 易姝听了好想骂人:“可惜有些人做得连妖怪都不如。” “你们走吧,我现在是清清白白的普通人。你们玄师现在没办法对我干什么了。大元律法规定,玄师不能随意对普通人下杀手。” 花子期扯了扯红线,一双眼睛闪过寒意:“我们是无法随意对你下手,但是润州城的牢狱或许是你最好的归宿。我会以花家的名义,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写进书信中,交到府尹大人的手中。” 张凡一瞬间面如死灰。 “那个……”易姝有些讨好地看着花子期和叶释,“能不能也给我一封书信,我可以向学堂说明一下开学第一天就翘课的原因。” 第25章 七宝银镯 丹凤楼今天晚上没开张,因为龟公跟着他们跑去捉妖狩灵去了。哦不,还是要纠正一下,不是龟公,是杭州狩灵世家的花氏子弟,手中有一件极为厉害的灵器——赤练。 易姝现在位于丹凤楼里一间顶级豪华的雅间,仆役端上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倾倒进木桶中。她就在里面洗了一个香喷喷的鲜花澡。 花子期给她准备了换洗的衣衫。当易姝正想从木桶中起身的时候,她冷不防看到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 易姝吓得叫了一声,把一旁拿着衣服的萍生唬了一跳。 “你怎么乱闯别人房间,赶紧出去!”易姝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旁边房间的叶释站在窗前看着月上中天,沐浴着夜间清凉的风,薄唇微启:“我倒是首次发现子期竟然会欺负一个小姑娘。” 花子期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无辜地摊手说道:“这可不是我安排的,是我们楼里的萍生自告奋勇要去伺候小丫头的。” 随后,萍生的哭声从隔壁飘到了走廊上,随后越来越模糊。 “这丫头想来上次就是为了探听情况的,她那被掳走的使役灵当年正是丹凤楼里的当红花魁,在我来之前也早有耳闻。”花子期淡笑道,“对了,当时那片金光是怎么回事?那丫头说是神明有灵,我可不信。” 叶释看着润州城沉睡的景象,淡淡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你待又如何?” 花子期听到他声音中含着略带寒意的警告,失笑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如果我像那些世家一样,就知道跟个饕餮似的把好东西往自己嘴巴里扒,我当年又怎么会离开花家来到这润州城?” 叶释抹额底下的一双桃花眼形状妩媚,然而里面的瞳孔如琉璃般浅淡清冷。 “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叶释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会不小心透露给家里人。”花子期声音低沉,“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今日之事,我便当全然不知。不过那丫头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那极有可能是比灵器更高阶的存在……” 他故意说得委婉了一些,把仙器代换成其他词语。 叶释敛目:“如今仙器纷纷出世,恐怕不久必有大祸。” 月光过于明亮,星宿被其光芒所掩,无法尽得天机。 “玄曜,是你的厉害还是小丫头的厉害?”花子期好奇地问道。 “我看不透。”叶释如实地说道。 花子期叹了一口气,大大方方地掀起衣袂肆意地坐在榻上:“这是什么世道?你说你还让我回京城干什么,由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拯救黎民苍生不就行了。” 叶释一双眼睛寒星似箭刷刷地冲他放着眼刀子,额上青筋直跳:“从,我的榻上,快,滚下去。” 前一秒还狂放不羁的花子期顺间摸摸鼻子乖巧地笑道:“好,我马上滚。” 叶释看着已经有些皱乱的床铺,拳头逐渐握紧,最后深吸一口气,盘腿跌坐在蒲团上打坐了一宿。 “我们俩恩怨就此勾销。”易姝看着身边的叶释,感激不尽。 今天清晨的时候,易姝出于对老师从今至古的天然畏惧,再次恳请花子期和叶释赐一封书信的时候,一旁的叶释竟然答应她亲自去往正蒙学堂帮她解释。 楚怀若仍旧隐身状况,跟在易姝的身后。只是梁又仙一袭红衣似火,亦步亦趋。 叶释在路上不解地问道:“你不让他自行修炼?” 易姝茫然不解:“嗯?” 叶释看着她一双杏仁眼圆润清澈,充满着浓浓的好奇。 他略微一失神,然后平静地移开眼眸说道:“我忆起,你之前曾经说过你们之间结契纯属巧合。正蒙学堂虽然讲的东西基础,但是关于使役灵的培养和战斗都是有详细的介绍。” 易姝点头:“那我以后去藏书阁看一看。” 叶释从手腕间褪下一个银镯,上面镶嵌着七种宝石,中间还有一颗莲花状的铃铛。 易姝见着他递给自己,歪着头盯着他瞧:“给我的?” 叶释点头,解释道:“这是一个驭妖手环。里面有提供给他们容身和修炼的场所。” 他手指轻点上面的一颗红玛瑙宝石,一匹红狐从里面钻了出来。随后进入了他的葫芦中。 “我已经解除联系,也清空里面,你可以自去使用。” 易姝握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右手,问道:“你图什么呀?” 叶释嘴角微扬,声音却仍是冰冷的样子:“你答应我做一件事。这是投资。还有,这下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 易姝恍恍惚惚地接过银镯:什么想法? “我对你的秘密并无觊觎,只是想要给你一个忠告。虽然法宝极好,但你务必知道,你现在除了法宝什么都没有,尽快提高自身的实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在你的实力配得上你手中的法宝前,不要再被其他人发现。否则,你绝对不会像这次般好运。” 易姝抿着嘴唇,点着头。他说得没错。 叶释将用法条理清楚地告诉她。当易姝和驭妖手环建立起联系的时候,她发现这里面跟她那奇怪的视角一模一样。 易姝收敛心神,按照叶释的指导将又仙收入手环中。 到达学堂的正门,守卫将他们俩拦下。易姝给他看了腰牌,而叶释拿出一枚精致小巧的令牌。 对方查看后,恭敬地把他迎了进去。 由于晨读估摸着时候,快要开始了。易姝带着叶释往东厢的云莱堂走去。 结果她还没走进去,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柔弱地在对旁边的人说着闲话。而那闲话的主题就是易姝。 “我就住在易姝的隔壁,你们知道吗?昨天她第一节 课就出去了,直到今天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她的安全,便去打听一番。结果发现她在润州城根本就没有家。你说她这一天是去了哪里?” “咦,怎么会有这种人?这晚上的她会住在哪里呀?” 那个柔弱的女声又响起:“唉,真是不爱惜自己。天翼学友,你莫要被这种人给蒙骗了。” 易姝对叶释做了一个鬼脸:喏,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写一封书信证明自己的第二个原因了。 第26章 上清琼宫六甲灵飞经…… 易姝走了进去,发现那个柔弱的女声出自于木婉雪。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她是见过木婉雪的,就在开学报道的前一天。当时胡天翼和易姝在宿舍外面碰到了她,易姝对她的感觉还蛮好的。 易姝和叶释走进云莱堂,夫子此时还没有进来。大堂内铺着深棕色的樟木地板,里面有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 一张张厚重古朴的矮桌整整齐齐地摆在地面上,面前还配着一个个做工精美的蒲团。 三五个小姑娘正围在一起说着话,而胡天翼正坐在门口偏僻的地方,一手撑着下巴,懒懒地说: “木婉雪你是有病吧。第一,我前天才说过和你不熟,别乱叫名字。再者,一张纸大概也只能画上你一个鼻子,脸太大了。人家出去有事关你什么事?第三,小姝没有回来,指不定是在哪里降妖除魔……” 易姝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天翼回头是看哪个那么捧场,随后发现是易姝回来了。他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我都快以为你被妖怪吃了呢?” 易姝啐了一声,她对这个还是心有余悸的。 木婉雪先是被胡天翼一通呛得脸上颜色很是精彩,正好看见易姝从门口走进来,而身旁的少年让她恍惚了好一阵。 木婉雪低下头,泫然欲泣:“小姝,你总算回来了。我担心地不得了,你没事就好。刚才他说话真是太难听了。” 易姝摸了摸鼻子,她也不是傻瓜。她笑笑说道:“我们不熟,你唤我易姝便可。” 旁边的叶释淡漠地侧目,看着她温和地对待谣言的传播者,不置可否。 “这位是……”胡天翼站起身来,正想询问易姝,被易姝匆匆打断。 “我昨天不见一天,先生们有没有气坏?”易姝急忙问着胡天翼。 “唔,陈夫子比较生气。他来了。” 陈夫子身着青色的长衫,不急不缓地走进门。他见到易姝冷哼了一声,但也马上注意到她身旁的叶释。 叶释一向身居高位,气场强大。再加上他俊美无铸的容颜和谪仙清冷高傲的气质让人不得不心怀敬意。 “您是……” “东都叶氏子弟,叶释。”他礼貌地颔首示意。 而陈夫子看到他腰间的令牌顿时双手作揖:“叶少主。” 叶释冷淡地点头。 身边一群少女传来一阵抽气声。看来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来的有常识。 “不知叶氏少主大驾光临所谓何事?”陈夫子好奇地问道,显然没把他的到来和易姝联系在一起。 “为她作证。”叶释言简意赅地说道。 陈夫子才看向易姝,眼中透着疑惑的神色:“什么?” 易姝添了舔嘴,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从她有爱心地送一个老疯子回家,然后发现妖物,到最后与路过的叶释齐心合力将其收服。 叶释嘴角微抿,点头。 陈夫子看向易姝的目光中少了责备之意,眼中露出担忧:“若不是叶氏少主在旁协助,你身无玄力,又无符箓防身……” 易姝心中刚生出几分感动,只听得陈夫子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一身占卜之术还没有来得及得到施展就英年早逝,太暴殄天物了。” 易姝:…… 好吧,自己只是一个施展卜术的工具人而已。 “既然事出有因,又是为民除害,我便也不苛责于你。放学后去藏书阁抄写地藏经十遍。好了,赶紧找位子坐下。”陈夫子说完还瞪她一眼,“不抄完不许睡觉。” 易姝乖顺地点头,为逃过一劫而感到喜悦。 叶释嘴角上扬:“地藏经全篇两千三百二十七字,十遍的话便是两万三千二百七十个字。易小友今晚怕是要受累了。” 易姝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嘴巴张开,双眼无神。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夫子。 陈夫子咳嗽了一下,掩饰嘴角的笑意:“易姝,夫子是为了你好。你的字太伤眼睛,需要好好练习。” 易姝双手合十:“夫子,会抄死人的。打个折吧。” 陈夫子沉吟一下:“那便分成十天。” “此番事情已了,希望易小友勿要忘记答应我的承诺。”叶释转身低头,轻声说道。 易姝轻拍胸膛,示意让他放宽心。 叶释得到她的保证后,便也不久留。 陈夫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叹道:“叶氏少主今年才十七岁,已是东都白鹿书院的风云人物了。” 有人问着夫子道:“叶家少主也在白鹿书院念书啊?” 夫子斥骂道:“莫要闲话,上课!” 但下面已有好多人已经开始心不在焉,畅想着自己在明年进入白鹿书院,与叶氏少主朝夕相对的日子。 易姝则在胡天翼旁边的桌子坐下,认真听着夫子讲课,如饥似渴地补充自己极度贫瘠的知识。 放学后,易姝便走进藏书阁。它共有三层。易姝在底楼看上高高的天花板,琳琅满目的书籍堆满一面又一面的墙。 易姝拿着地藏经和纸笔老老实实地在角落坐下,认真地抄写。而楚怀若坐在旁边静静地打坐,时不时纠正她错误地用笔姿势。 六个月来,在易姝头悬梁锥刺股地疯狂吸收知识下,易姝已经差不多能够把这个时代的字认得八九不离十,而她只有一调羹的常识也已经有半桶水了。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重新进入到那个奇怪的视角。她拉进距离,看着那桌上的书。 她终于能够认得上面的字了。 扉页上写着——《上清琼宫六甲灵飞经》。 第27章 功课二三事 易姝看着眼前这本厚重古朴的书籍,眼中满是惊喜。她一页页翻开阅读,开篇介绍了琼宫五帝内思上法,通过打坐调息来强大五识和容颜永驻。 她则被后面的通灵之法吸引。上面书写着凡是修炼六甲之道,必然能够叱咤幽冥,使役魍魉,挥退虎豹。 易姝按捺下激荡的心情,继续往下看,最后一篇是阴阳通真秘符。太阴符能够镇魂固魄,而太阳符则能够挥邪去魔。 一夜过去,易姝看入迷不曾收回神识休息。待到鸡鸣破晓之时,她才恍然从中抽身。 易姝看着帐顶,神思清明,毫无一夜未睡的困顿之感。这一夜间,她便将其背诵下来,只待今晚进行实践。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个神秘的空间来自哪里了。 经过这半年的学习,她大概已经猜测到自己手中的蓍草应该是属于仙器一级的法宝。在这个大元朝,仙器几乎都是传说的存在,据说大元朝的世家和皇城中有仙器,但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易姝现在除了用它算算卦之外,再也不敢用它来干什么夸张的事情了。那闪闪的金光简直就是在对旁人说:“快来看我,我是仙器欸!” 那神秘的空间就是蓍草携带的空间,一共有五十个房间,对应着五十根蓍草。其中一个房间上着锁,易姝只能觉察到有这么一个存在。 对了,自从她知道蓍草极有可能是仙器后,她就不再蓍草蓍草叫它了。 易姝私下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青玄。 她穿上衣服,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匆匆往食堂走去。她在半路上与胡天翼碰上面。一路上,很多同学不停地对她打着招呼。 “小算子早!” “易姝早啊。” 易姝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像他们招手招呼道:“早啊。” 这半年来里,易姝在所有的占卜课中一直是老师的宠儿。而且每次出题,她必然屡算屡准,算无遗漏。 久而久之,学堂里的人都亲切地称她是小算子。平时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会拜托易姝算上一算。 易姝做人比较谦逊,从来不目中无人。对于一些举手之劳,她都会顺便帮一下。甚至是对于卜术上的请教,她都会毫无保留地教授。 甚至有人用易姝同样的办法,但是求卜的卦象不同,解出来的卦词也是千奇百怪。 最后,他们只能感叹这是老天给的饭吃。他们都分不了一勺羹汤。 不过,令他们更酸的是,当时开学第二天下午的咒术课。 当时,他们有些幸灾乐祸地准备看着入学第三名却身无玄力的易姝在咒术课上的窘迫。结果他们被狠狠地打脸了。 当时他们学的第一个术法是照明术。 拥有不同五行玄力的人照明术的光颜色是不同的。土是黄色,金是白色,水是蓝色,火是红色,木是青色。 易姝身无玄力,应该无法施展照明术。当时,易姝坐在一旁看着胡天翼轻而易举地施展出来一个照明术,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行,但还是依葫芦画瓢地念了一句咒语。 “右飞左灵,八景华清。” 一道极亮的光芒亮瞎了所有人的狗眼。 易姝离得最近,伤得最重,做了三天迎风流泪的红眼病患者。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嘲笑她的那双兔子眼睛,而是心有余悸地想着那天如同闪电般夺目的光芒,隐隐透着紫色。 这说明易姝当时入学检测之所以被认为没有玄力是因为她是极为罕见的雷属性变异玄力。 所有人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人注定是天之骄子,不仅算无遗漏,连玄力都这么变态。 这还仅仅是入学第一个简单的咒术啊。结果被她弄得一大批人得了急性眼病。 但这又怪得了谁呢?人家自己也不知道,伤得最严重啊…… 不过,按照易姝的原话,上天在某个地方给你开了窗户,就会把门给你关上。 易姝的通识课真得是一塌糊涂。最开始的符文课上,大字不识一个的易姝让陈夫子简直怀疑自己教得是一个智障。 她也学得很难过,谁让她大字不识几个还要装懂(毕竟她考试会写字啊)。拆解符文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灾难。她听着陈夫子讲课就跟听天书似的。 一开始每节课,她都跟听天书似的。恨铁不成钢的陈夫子每节课都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的“雷属性玄力”和“小算子称号”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光环加持。 这逼着易姝每天都疯狂地跟着楚怀若和梁又仙学认字。 之后,她又不是真的智障,而且脑子还机灵,举一反三的能力很不错。之后的符文课表现越来越好。 易姝本以为能够得到陈夫子的表扬,没想到易姝被骂更狠,直接一脸懵逼。 后来,她偷听到陈夫子跟其他夫子吹嘘,易姝之前的符文有多差多差,都是靠他骂好的。 易姝:…… 易姝的矿石和药草这两门课也奇差无比。她根本分辨不清赤铁矿和黄铜矿这两种石头不同。 还有什么凤尾蕨和鹿角蕨,她真是奇了怪了,她想象力算丰富了。这就是一根草,哪里看的凤尾和鹿角的形状了。 不过草药课的夫子是一个温柔和蔼的女先生,对待易姝不像陈夫子那么狠。 她总是和风细雨地教导易姝,每次易姝考试不及格,她都笑眯眯的,好声好气地安慰她。但易姝总觉得她眼中对自己流露出的是对二级残废的关怀。 易姝后来才知道,女先生对她这么温柔,是认为易姝因为开学第二天照明术事故把她的眼睛给弄坏了,看不清东西。 易姝:…… 不过除了矿石、药草和符文,易姝学得很烂,但在阵法一课上,易姝一直是独领风骚。 而且易姝很喜欢解阵和布阵,因为她终于可以在这门课上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智障更不是一个二级残废。 易姝发现阵法学得好不好,跟算术关系很大。她基本上把解阵当做解算术题来做,当解出的时候真得很有成就感,还有一种扬眉吐气的优越感…… 这天,易姝用完饭去上陈夫子的符文课,照例接受一波狂风暴雨般的打击,然后默默待在最后面的角落拆解符文。 一旁的胡天翼偷偷地会指点她一下,在不被陈夫子发现的情况下。 不然他同样会受到一番“爱”的洗礼。 下课的时候,消停许久的木婉雪来到了她的座位旁,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我发现你最为阴暗的秘密了。如果你不想被人知道的话,今晚子时宿舍未名湖畔,我等你。” 易姝看着她眼中的得意与嫉恨,一片茫然:??? 第28章 机缘 易姝这天晚上去湖畔见木婉雪了吗? 答案是当然没有。 她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便直接把这件事情跑到脑后。她在食堂用完饭后,就兴冲冲地回房间去研究那在蓍草青玄空间中的上清琼宫灵飞经。 易姝按照书上的要求,掐算了年份月份日子时辰的阴阳,选择了一个东偏南方向,打开了右手边第二扇窗户。 然后她沐浴更衣,散发盘腿而坐,手中分握着青玄。双目微阖,舌抵上腭,嘴里念着祝词:“合度八纪,摄御万灵。神通积感,六气炼精。”(注) 慢慢的,万物沉寂。几个呼吸间,易姝进入了一种空明洞玄的境界。 她似乎在一个深蓝的星空之下,身下则是一汪清潭,倒映着天上的万千星辰。她睁开眼打量着四周的景观,一颗颗流星划过天际坠落到星湖中,溅起万千星芒。 随后新生的星星从潭中冉冉升起,代替了原来星宿的位置。 易姝想要站起来,打量一下这个奇怪的空间。这仿佛不在青玄中,她用手微微撑了一下湖面。 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这种手感特别奇异,柔软又坚硬。易姝根本没有办法借力。 清越的鸟鸣响起,一只硕大的青鸾驾着白玉宝车,上面坐着一位身着青罗华服的神女。 她神情端庄静娴,温柔地打量了一番易姝。 随后她轻笑一声,嗓音空灵如虚无:“吾乃上清洞玄帝君。汝既承上清琼宫之灵飞经,便乃吾之传人。吾观汝资质尚可,潜心钻研经书。赐汝机缘,今后便可借吾神力。” 她弹指一点,一团青光入了易姝眉心之间。随后一番天旋地转,易姝浑身颤抖,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待到第二天醒来,易姝挠头纳罕自己昨天是不是做梦了? 直到楚怀若见了她有些发愣,易姝不解地去照铜镜,才发现镜子里面的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尤其是眉心三点水滴状的银纹清光隐现,将她原本清灵逼人的脸庞衬得出尘脱俗,如一朵青云出岫。 易姝黛眉微蹙,有些苦恼。看来昨天那场境遇竟然是真的,她仿佛好像真的碰见了神女,还是一位帝君。 可是易姝在正蒙学堂已经学习了六个月,已非当年吴下阿蒙。道教当中,诸界法力最高者乃是三清,分别为玉清、上清与太清。上清乃是灵宝天尊,仅次于玉清原始天尊。 之后的神仙谱系图极为复杂,大帝、天君、元君一堆。叫帝君的,易姝只学过文昌帝君。 这洞玄帝君又是谁呢,该不会是一个野路子神仙,套了灵宝天尊的名头吧? 此念头一出,易姝眉间一痛,顿时敛去不敬的念头。 这可真是一个小气的神仙,易姝有些无奈地想着。只是这三点水滴状的纹饰是不是太高调了? 易姝忍不住去摸了摸,没有一丝异物感,就是一片平滑的肌肤。她寻来一把剪刀在额间比了比,喀嚓一刀下去。 呃,残了。 与楚怀若前脚后脚到的梁又仙看着易姝额间那狗啃过的刘海顿时大呼小叫:“我的天呐,易姝你在做什么蠢事,你看看你,粗人一个,快把剪刀给我。” 易姝做错事般缩起肩膀,默默地把剪刀递给梁又仙,让他来收拾残局。不愧是易姝私人造型师,又仙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三下两下就把这刘海搞利落了。 他愣愣地看着易姝眉间的三滴泪状的纹路,有些痴迷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上去。 结果楚怀若一把捉住他的手,笑道:“小心一点。” 易姝瞥过头去,双手护着自己的额头:“昨夜有神女给我赐下一团神力,怕是会与你这阴气相撞。你这只臭美的鬼当心一点,不要见好看的就上手。” 她捋了捋自己的刘海,遮住额间的纹路。 当当当——晨钟响起。 “妈呀,我要迟到了。”易姝抓着书包转头一路狂奔。“啊啊啊啊,陈夫子要骂死我了。” 楚怀若和梁又仙疑惑地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叫都叫不住她。 易姝发现自己身轻如燕,跑到云莱堂的时候气息如常。这难道是洞玄帝君赐下神力的好处? 云莱堂中静悄悄的,没有同学的交谈声,也没有陈夫子中气十足的讲解声音。 易姝突然想起今天是初十,休假一天。她摸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正要往回走。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像鬼似的悄无声息。 “你昨天没有来。” 易姝转过头看去,只见木婉雪在她的背后,似乎站了很久的样子。 “我为何要去,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易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木婉雪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是吗?你现在风光得意,怕是忘了你曾经只是一个乞讨垂怜的乞丐了吧。” 易姝笑道:“没错,我曾经乞讨过又如何。你可以跟别人讲,我根本就不在意。难道这就是你说的阴暗秘密?” 木婉雪挑起眉毛,摇了摇头:“可不止这些。你是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若是夫子和同学们知道了,你就玩完了。” 易姝脸上仍然是一片茫然的神情。 木婉雪温婉的笑意终于有些僵硬,她烦躁地挥了挥手:“你就别装了。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的。” 不等易姝的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需要你奉我为主,将你的占卜之术毫无保留地教给我,并且助我今年夏天考进白鹿书院。我就将你的秘密埋藏在心里。否则的话……” “我什么时候恩将仇报了?”易姝气笑了。 木婉雪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你这是不答应了?” “不,麻烦你把话说清楚。谢谢。”易姝揉了揉额角。 难道是这个原身吗? 木婉雪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外扯:“走,我们去找院长!说说你是怎么杀了红叶客栈的老板和伙计阿福,卷着钱财逃跑,还一把火烧了整个客栈来毁尸灭迹的……” 易姝有些僵硬:嘶,这个要怎么才能解释得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呢? 叶少主,你赶紧回来啊! 第29章 神降 易姝从来不知道木婉雪的手劲有这么大。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和耐力经过一个晚上莫名其妙地增加不少,但是仍旧没有挣开她。 木婉雪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扯着她拼命往前走。易姝被带的跌跌撞撞,差点左脚踩上右脚摔倒。 “喂,木婉雪,你是鬼上身了?”一个稚嫩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易姝循声望去,看见凌非拿着本书在假山旁的亭子里看书。 凌非是当初与他们一同进来的第三名,是一个年纪极小,但是懂得很多的小男孩。他人不错,就是喜欢独来独往,加上嘴巴毒了一点。 “凌非快帮帮我。”易姝出声道。 凌非看了一眼易姝,然后把书本又竖了起来,挡住了易姝求救的目光,自言自语道: “你是不是傻,连她你都打不过吗?”他懒洋洋地说道,根本没有把易姝的话放在心里。 易姝愣了愣,努力克制自己体内的玄力,随手捏了一朵电花在指尖噼里啪啦闪烁。 木婉雪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易姝,冷笑一声:“你敢在学堂里对我动手,那你就等着被开除学籍吧。” 易姝将电花掐灭,然后用指尖轻点她的手背。木婉雪拉住易姝的手瞬间松开,她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 “易姝,院长明确严禁你在学堂用雷系法术对付同学,你竟然忤逆他的意思。” 木婉雪一向重视自己在外人面前的仪容仪态,可是易姝的法术向来最能败坏形象。 最近一次咒术课上,夫子开始叫他们基础咒术以外的的一个攻击术法。火系是火球术,土系是土墙术,木系是藤蔓术,水系是水球术,金系是金箭术。 易姝是变异的雷系,夫子提前给了她一本雷系咒语书,里面就只有薄薄一页纸,上面就只有三条咒语。 倒不是这里的正蒙学堂太过于简陋,找不出什么存货,而是有两个原因。 第一,因为身怀雷系法术之人极少,雷系法术在整个大元朝都是凤毛麟角。 第二,一个咒术的学习本来就是一个漫长的周期。夫子一个月只教一个咒术。易姝很多同学甚至学习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够成功施展出咒术。 呃,当然易姝除外。她的那个闪瞎人眼睛的照明术已经成功让其他人知道她其实就是一个怪胎,他们从来不跟她进行比较。 不过易姝也很苦恼,她几乎能够一次性就能成功的咒术,夫子却要教上一个月。她就只能再教室外面一遍遍练习,增加熟练度。 以至于到后来,她可以无声瞬发,并且可以任意调节咒语的强度。 然而那雷系的攻击术法,还是让一向好脾气的老头子院长气得快原地爆炸了。因为易姝把学堂给炸了。 当时晴天霹雳,一个雷直接把云莱堂的屋顶给掀了。学生在夫子的迅速护持下,毫发无伤。 而易姝看着这道引雷术的威力,对下一个雷网术和最后一个雷霆万钧眼睛放亮。 然而,院长毫不留情地收走易姝手中的咒语书,告诉她在这门功课上已经出师了。她可以去白鹿书院继续深造。 易姝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三个咒语一个比一个冗长。说实话,易姝记得第一个都算是她烧高香佛祖保佑了。 就是在那一次,院长意识到易姝除了是百年一见的天才之外,还是一个破坏力极强的人形杀伤武器。 所以他先是表扬了易姝一番,然后对她充满了殷切地寄托,最后和颜悦色地叮嘱她千万不能把咒术对同学使用。 在正蒙学堂中,功课不好并不会被开除。但是一个人如果心有邪念,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纵然她天赋再高也不行。 易姝觉得木婉雪就是考虑到这个方面才会想利用这件事情,让她奉自己为主。 在大元朝,契约有很多中,有发生在人与妖怪之间,也有一些在人与人之间。有份特殊的主仆契约,就是让一个人完全无条件地服从另外一个人。 当然这个契约建立的前提条件就是对方必须自愿定下契约。一般这种契约只发生在大家族中。 他们会从小收集一些天赋好的穷孩子,给他们父母一笔巨额,从而与他们的孩子订下主仆契约,再进行培养。 易姝也是从胡天翼这个小少爷口中听说这个契约的。易姝只觉得木婉雪恶心坏了,竟然想让自己做她的傀儡。 木婉雪哭哭啼啼地说易姝欺负她,要杀她灭口。易姝抿着嘴角,站在一旁看她发挥演技。 她当时掐灭雷花,用指尖的余电轻轻电了她一下。要是自己一朵雷花直接落到她身上,如今她只能吐黑气了。 “我知道易姝是我们正蒙学堂的天才,但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情,它一直痛苦地折磨我。但是正义战胜了我对同学偏袒的私心。” 木婉雪指着易姝义正言辞地说道:“她是崇福镇上的乞丐,杀害了两天人命的逃犯。” 此话一出,聚集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瞥向易姝的眼神就不对了。 易姝看着他们有警惕,有惊讶,有嫉妒,不过她发现还是有一些怀疑的目光是落在木婉雪身上的。 最终,两个人还是到了院长的办公场所。院长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少女,和蔼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木婉雪将其述说了一遍,有理有据。 不多久,几个崇福镇上的居民来了,他们述说了崇福镇上的一桩疑案。红叶客栈老板、厨师、小二全部失踪,在某天晚上,客栈燃烧成一块废墟。 镇上的居民只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 虽然易姝变化很大,但是他们仍然认得这个曾经在客栈门口招徕客人的店小二。 “小姝是一个好孩子。活泼懂事,每天都会笑眯眯地向我们问好大招呼。”李大叔说道。 王大婶说道:“小姝当时流落到我们镇上,刚开始就在我家屋檐下讨生活。安安静静的,给东西就吃,从来不贪心,就是话挺少的。后来被封老板收留后,才渐渐笑容多了起来。” 院长看了木婉雪组织的演讲,不置可否。 等到木婉雪发言,安排证人一连串事情结束后,他才问易姝:“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易姝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院长讲述,只是把蓍草的存在给隐去了。 “不可能。你入学的时候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那个时候你是怎么制服一个妖怪的?”木婉雪难以置信地说道。 而院长的关注点却在其它地方:“哦?当时东都叶氏家族的人马也在红叶客栈歇脚了,却也没有发现妖怪。” 易姝摸摸鼻子,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我第二次见到叶氏少主的时候,他明明是察觉到的,但是他没有提醒我。” 院长摇头说道:“不会的。也许是他离开后掐算到的。” 易姝将信将疑地说道:“也许吧。不过我不怎么相信。” “院长,所以说易姝在撒谎,连叶氏都不曾发现的妖怪,她竟然能够将其消灭。并且她自己也承认了自己先是一个乞丐,然后才是一个小二。可是当初测试那天我看她的穿着就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她的钱财从何而来?” 易姝忍不住想为木婉雪鼓掌,这推理能力杠杠的。 院长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问道:“易姝,你对此有何解释啊?” 易姝挠挠头:“我是一个好人,我没干坏事。” 妖怪是青玄灭掉的,衣物是楚怀若送的。前者叶释走前嘱咐过不能再透露给其他人,而后者楚怀若身上好像有什么秘密,不太想现身在玄门中人面前。 院长温和地说道:“木婉雪有理有据,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来证明你的嫌疑最大。连我都快相信你恩将仇报,密谋钱财,你得拿出你的证据。” 易姝一狠心,撩起脑门上的刘海给院长看:“这个行吗?” 院长这只老狐狸脸上的笑容终于褪去,震惊地看着易姝,有些惊吓过度的样子。随即他哈哈大笑,捶胸顿足,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老头。 “终于联系上了。”院长笑得感慨万千,随即他脸上笑容顿时一敛,对木婉雪说道,“易姝是个乖孩子,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为什么?”木婉雪像是一只气得快要爆炸的河豚。 院长凛然地说道:“神降从来不应在作恶之人身上。” 第30章 预备出发 大元朝之前是大夏朝,崇尊儒道,对鬼神之说一向是敬而远之。然而不知为何,仿佛是一夜之间,妖魔鬼怪都出现了。 政权被颠覆,而一直隐藏在各个地方的狩灵世家出动,斩妖除魔,建立了新的秩序,一直到现在。 易姝被院长留了下来。他脸上又换上了之前笑眯眯的神情,亲切地问道:“易姝昨晚是怎么见到神明的呢?” 易姝摸着鼻子含糊道:“我昨天睡着了,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她把梦境的所见所闻告诉了院长,随后问道:“院长,您听过这位洞玄帝君吗?课上夫子好像没有介绍过。会不会是一个……” 易姝把骗子两个字默默地吞进口里。 院长只是笑着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们只不过是井底之蛙,又怎么知道鲲鹏的世界。等你入了白鹿书院,在藏书阁中可以查阅相关的内容。又或是结交那些古老狩灵世家出身的孩子,他们透露给你的信息或许会更加真实。” 易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壳子。但是她从夫子的话中第一次了解到,有很多东西被那些庞大的世家敝帚自珍。 “还有不到五个月,虽然你这个孩子玄力强大又善卜术,如今还有帝君的眷顾。但是你的知识与修养和灵世家出身的子弟相比,相差甚远。”院长温和地看着她,“多和你的朋友交流。” 易姝临走前,院长还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地看了易姝一眼:“当然是真正的朋友。” …… 望春楼上,易姝坐在窗边的雅间里和胡天翼一起用午饭。当然是胡小爷请客,易姝现在其实很穷。 当然楚怀若很富,据说他的钱都是拿自己的陪葬品典当成银子的。 易姝自从知道他的钱是这么搞来的,也有些心酸。他再给她准备新衣服的时候,易姝就不愿意要了。 这让楚怀若哭笑不得了好一阵子。 “天翼,等我以后发了,天天请你吃香的喝辣的。”易姝吃着焦香酸甜的糖醋小排,向胡天翼吹着牛皮。 胡天翼端坐在饭桌前,背脊挺直笑道:“好啊,我等着小姝你飞黄腾达的一天。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啊。” 易姝一拍桌子笑道:“勿相忘。” 胡天翼看着她歪着身子坐在蒲团上,像某种不知名的动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他斟酌一番后,缓缓说道:“小姝啊,作为你的朋友,我有必要向你提出一个建议。” 易姝咬着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胡天翼见她这幅模样又哭笑不得了:“不出意外,你定然是今年去白鹿书院的人选之一。你要知道东都的白鹿书院里面,大多能进去的都是分布在大元朝各地的世家子弟。” 易姝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江南道上的世家在财富上远胜于其它地方,但是在底蕴上面,他们也就把我们视为暴发户。但即使在我这样的看来。小姝,你的礼仪真得要再加强一些了。” 易姝:…… 她挺起腰板,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装模作样地握着筷子:“这样?” 胡天翼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然而下一秒,易姝就放开自己的腿,抱怨道:“真是的,明明凳子已经出现了。为了追求风雅盘腿坐简直有毛病。” 胡天翼无奈地摇头:“罢罢罢。” 易姝笑嘻嘻地说道:“不是还有你跟我做朋友嘛。” 胡天翼叹了一口气:“你不懂。” 易姝想起了院长跟她说过的话,不解地问道:“你们世家是不是都喜欢把好东西藏起来,不愿意和别人分享?” “当然,这种有关家族秘术和典藏珍籍更是从不传授他人。”胡天翼想了想,随后又放心下来。小姝将来去了白鹿书院定然是人人想要拉拢的对象,必然不会因为举止不雅而被世家子弟所嫌弃。 但是他不一会又纠结起来了。可小姝毕竟是一个姑娘啊。 四个月的时间很快就流逝而去。易姝厚着脸皮向院长把那本雷系法术讨要了过来,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在书院里面进行尝试,只是进行背诵。 她把剩下的两个法术背得滚瓜烂熟后,去往白鹿书院参与选拔名单就出来了。 易姝,胡天翼,凌非。木婉雪不负众望地落选了。 易姝暗暗猜测,她是不是把所有脑细胞都花在对自己侦查上面了。毕竟这次排名,第四名的她都掉出了前十名。 她想,这大概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吧。 第31章 迦叶 伴随着妖魔的出世,拥有玄力之人被挑选出来进入各地的学堂进行启蒙教育。格外优秀的人会被选□□进入白鹿书院进行更为高深的修行。 而剩下的一波人则会被送进专业的学院进行某一方向的进修。当时易姝听到这个规章制度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种本科和技校的错觉。 易姝在初夏之时进入正蒙学堂,又第二年的同一时间离开,与胡天翼和凌非一起前往白鹿书院。 咒术课的韩夫子护送着易姝他们一行人到河南道境内,把他们交给河南道书院的人,托他们一并护送到东都。 韩夫子是一个享受生活的人,之前从他的衣着打扮就可以看出来是个家里有矿的人。再加上他为人慷慨,易姝跟着他一路北上,住得都是顶级的客栈,吃得是最好的食物。 然而当他们到了河南道境内被转手交接到对方手上的时候,易姝看着眼前一个个青衣斗笠的僧人,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易姝告别了顶级的客栈和酒楼,跟着一群和尚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 一天晚上,河南道的青灯大师打听了海州城内的客栈价格,便毅然而然地带着他们在城外的一处林子里面落脚。 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易姝一边捡着柴火压低声音,对着胡天翼吐槽道:“我一直以为玄师都很富有,怎么河南道上的玄师都这么清苦?” 胡天翼冲她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一个青年僧人慈悲温和的声音传来:“河南道的玄师以修佛为主,持五戒,修十善。委屈小施主了。” 说话的人是青灯大师的得意弟子迦叶,佛法高深。据说是河南道百年一见的武学与佛学的天才。 易姝想不到他们的五感这么灵敏,被吓了一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地冲迦叶双手合十拜了拜。 胡天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被转过头的易姝瞪了一眼。 迦叶修眉俊眼,肤色如玉般皎洁,见此微微一笑,尽是包容与宽厚。 青灯大师是泗州东华禅寺的名僧,这次是带着泗州的选拔之人前往东都。他与易姝他们的院长是好友。所以每次选拔之年,院长都会拜托青灯照拂一二。 迦叶修长如玉般的大手在易姝面前打开,递给她一捧果子。 易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整个人冒着浓重的怨气。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他们跟着青灯大师步行了三天,每天只有两顿。第一顿在早上是馒头。易姝一口堵在喉咙咽不下去差点归西。 第二顿在傍晚,除了果子就是果子。易姝一见到果子就牙酸。 当初青灯大师教他们认识野外能吃的果子,让他们自行去采摘。 然而易姝是谁,药草课严重不及格。麦子和野草都能看错的人,摘下的果子放倒了东华禅寺两位僧人。 之后,青灯大师便不让她出去寻果子了,就拣些能用的柴火便可。 干了坏事的易姝在东华禅寺的那几个人面前头都抬不起来,所幸他们个个都是顶好脾气的人,而迦叶更是把最甜的果子挑出来递给这里唯一一个小丫头。 易姝脸微红,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迦叶微微点头。 晚饭过后,天色已黑。大家都围着篝火,静静地休息。易姝与胡天翼他们在一旁打坐,东华禅寺的僧人则在诵读经文。 夏夜的树林中蚊虫鼠蚁尤其多。奇怪的是,东华禅寺的僧人诵经期间从来不曾有蚊虫骚扰。 然而他们不可能念一晚上的经文。 当他们睡觉的时候,易姝就很惨。每次她都是所有蚊子追逐的对象。其他人都没有这个困扰。 皎洁的月光穿透树林,晚风轻吹。 因为男女有别,易姝一个人待在一处,身上电光闪灭,一只只蚊子吧唧冒着烟掉了下来。 有一个僧人叹道:“真可怜。” 有过教训的易姝也不附和,因为她知道对方口中怜悯的对象肯定不是自己。 青灯大师一开始看了自己一眼,笑着说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小施主一身玄力控制的炉火纯青,更难能可贵的竟然是桀骜不逊的雷玄力。” 易姝有些得意洋洋,甚至当场给青灯大师表演了一段引雷术。 一小抹闪电从天而降,柴堆的火顿时蹿高几分。 凌非在旁边毒舌地道:“也不知是谁第一次照明术差点闪瞎别人的眼睛,又是谁的雷系法术把学堂的屋顶给掀了。” 原本被易姝毒倒的两位僧人虽然没有责怪她,但是一直没有跟她有什么交流。 听到凌非这番话后,他们兴致勃勃地问道:“后来呢?” 凌非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后来?” “这么严重的错误想来被惩罚地很是厉害吧?” 易姝眯起眼睛,她有绝对的理由怀疑这两个僧人仍然记恨着当初自己毒倒他们的事情。 “嗯。” 两个僧人眼中放光。 “被鞭子打了?” “被大棒敲了?” 易姝手中凝结着一个雷球在他们眼前慢慢悠悠地飘过。 两人瞬间端坐,恢复成原来道貌岸然的样子。 半梦半醒间,雷声大作。 易姝被胡天翼唤醒,便见着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青灯大师带着他们六个小辈匆匆收拾行李。 易姝见着这疏松的枝叶根本就挡不住大雨,便盘腿而坐。她没有拿出蓍草,只是拿了三个铜板进行投掷,借着微弱的光芒,她辨别着卦象。 “青灯大师,东南面一里有宅邸。”易姝对着青灯大师说道。 于是,他们开始疯狂地向东南方向奔去。果然不出易姝所料,一座幽深的大院坐落在此地。 青灯大师轻扣门扉,易姝和凌非紧紧地贴着门站着,躲着倾盆大雨。 嘎吱—— 一声木头哀嚎声响起,一只枯瘦的手从门扉里伸出来。易姝被唬了一跳。 “呔!”易姝往旁边蹿了一下,准确地踩到了迦叶的草鞋上。 第32章 荒宅 易姝感受着脚底柔软的触感,回过头僵硬地看着他。 迦叶将她轻巧地提了起来,放在一边,仍然是好脾气地看着她。 “那个迦叶,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宅子有些难以言说的奇怪?”易姝压低声音说道。 迦叶细细感受了一番:“很安静。” 门里出来的是一个老妪,她满脸皱纹,瘦得厉害,腰背都佝偻着,手里撑着一把伞。 “这雨下得真够突然的。这宅子就我一个人。你们快进来躲雨吧。”老妪似乎并不恼陌生人半夜来打扰自己。 青灯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多谢施主。” 他领着众人往里面走。 可易姝的脚就像是长在地上了一般,无法挪动。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进去! “青灯大师……”易姝叫住青灯。“我们是不是打扰老人家了?天色这么晚,宅子只有一个老人家。雨那么大,敲门声又轻,真是难为一个熟睡的老人家冒着大雨来给我们开门。” 易姝疯狂暗示他这个老人家也许有问题,然而青灯大师回过头冲着易姝微微一笑:“小施主,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怎么能原路折返?” 易姝不解地看着胡天翼,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后恍然大悟。 想来他们早就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易姝嘴巴微鼓,真是——太刺激了吧。她的背脊不由地微微挺直,两指并肩,似乎已经随时准备好了从天上引一道雷把这里给炸了。 这座宅子从外面的牌匾看出这里是一户崔姓人家的宅邸。进入大门后,先是一个小天井。青石上长着碧绿的苔藓,缝隙里还冒出些许杂草。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老人家打着伞,提着一只白灯笼摇摇晃晃地踮着脚走着。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时不时脚边飞溅起的水花踏踏声响起。 这座宅子走起感觉很是精巧复杂。易姝一直默默记着他们的路线。他们先是经过了一个天井然后再向北走然后往东经过了一个后花园。 花园里好像还有一个池子。雨打在水面上声音有些发沉。那个水池似乎没有人打理,冒出难闻的腥臭味。 过了后花园,他们沿着九曲回廊再往西拐进了一个小宅院。 老人家打开了门,将灯笼搁置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烛心将油灯点燃。 “老朽可怜,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留了我一人。”明明灭灭的灯火照在她皱成老树皮般的脸上,每道褶子下面都藏着阴影。 “不过,有时会有一些远方亲戚来看我这把老骨头,给了我不少乐趣。”老人家嘴角上翘,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颗牙,“昨天就来过了。” 易姝见着不由地打了个寒颤,随时等着她暴起伤人。 “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这个院子里的客房你们都可以住。但是不要乱走,小心迷路。” 老人家拿起灯笼,颤颤巍巍地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又补充道,“纵然你们是玄师,也要遵守别人家里的规矩哦。” 在灯笼散发出白涔涔的光芒中,易姝发誓她看到那老人家脸上嘴巴只弯了一半,笑得极为不怀好意。 这个小院子是一个回字形。北边是三间厢房,西边还有两间房间,南边是一个长长的廊道,东边则是这个院子连向外面的大门。老人家走的时候特意帮他们合上了。 中间是一个天井,上面摆放着一座小型的假山,荒草丛生。旁边是一个枯竭的小池子。 “迦叶,你认为如今我们应该如何作为?”青灯大师盘腿坐在榻上,不慌不忙地问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以不变应万变。”迦叶双手合十,言简意赅地说道。 “小施主怎么认为?”青灯看向易姝。 易姝有些惊讶青灯大师竟然会问自己的看法。 她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夜晚太黑,不易于行动。而且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贸然行动反而更有可能落入对方的陷阱。我赞成迦叶师兄的看法。” 而且这老人家最后神经兮兮地特意提醒他们不要乱走,一般人更会好奇出去一瞧究竟吧。 青灯点头:“今晚我们七人人就在这间房间度过一晚吧。” 易姝作为唯一一个女性,得到了房间内床的使用权。 她将床帘放下,准备入睡。雷雨之夜,一般妖魔邪祟不敢轻举妄动。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突然一阵心悸,从睡梦中突然醒了过来。 她刚正开眼睛,就见着那位形容枯槁地老人家倒吊在她的床顶上,她舌头长长地咧着,手中还拿着一把不满暗色不明物体的弯镰刀。 她见到易姝醒过来,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她。 易姝刚刚醒来,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如果是往常的她也许更冷静一点,动动脑筋。 只是她现在被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地引出一道雷向她劈去。 雷电打破屋顶直接打在她身上,她尖利地哀嚎一声,逃窜了出去。 神志仍然恍惚的易姝看着上面浩瀚的星空,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个笑话,那是一个野外露营帐篷被偷走的故事。 她愣了三秒钟,随后突然从床上挑了起来。 完了,自己竟然在屋内施展引雷术,天翼他们该不会在睡梦中被活埋了吧…… 易姝紧张地撩开帘子,只见一圈圈“卍”字佛光像罩子一样保护在其他人身上,挡住了石块和木屑。她松了一口气。 迦叶口中的诵读慢下来,那光罩渐渐消失,所有人看向易姝。尤其是凌非和那两个僧人甚至有些气急败坏。 只是他们的责怪刚要说出口,看向易姝的目光有些诧异。 一股热热的液体从易姝的额头流下,她一摸是血。 易姝晕过去的前一秒在脑海中闪过的一句话是——“杀敌一千,自损三百。” 当她再次醒过的时候,耳边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声音。 “妹妹,你醒了?” 易姝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是……” “你被砸坏头,不认识我了吗?”对方眨了眨眼睛。 易姝感觉头有些疼,极力地回想着,一些破碎的画面浮现出来。她艰难地说道:“你是青灯大师座下的女弟子崔妍?” 对方激动地拍了一下手:“对啦,迦叶师兄,易姝妹妹醒啦!” 易姝看着迦叶一袭朴素的青衣,温和地对自己点点头。她环顾四周,只见天翼、凌非、青灯、迦叶、朱妍和伽罗。 没错,加上自己易姝一共七个人,他们是准备去东都参加白鹿书院的选拔测试的。 但是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东华禅寺收女弟子吗? 第33章 旧识 “你昨夜是做噩梦吓破胆子了吗?”凌非双手抱胸,明明年纪比易姝还小,说起话来却是老头子教训人的口吻。 易姝磨了磨牙:“我那是……” 她刚想抱怨,但是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 咦,她是为了什么才在屋内动用引雷术? 凌非冷笑:“跟个孩子似的,冒冒失失。” 易姝没有理会他的挖苦,只是感觉脊背有些发凉。她对于自己的生理反应很是信任,这个地方肯定是有问题。 不能久留。 “青灯大师,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易姝看向一旁的青灯大师。 他正闭目打坐,听到易姝的发问后,缓缓睁开眼睛,摇头道:“时机未到。” 易姝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地说道:“大师,这里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 青灯大师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眉心微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易姝眼中一片茫然。而一旁的迦叶不留痕迹扫过缠着伽罗叽叽喳喳的崔妍,眼中浮现淡淡的忧色。 一旁的胡天翼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青叶大师在,定然没事。” 易姝勉强地笑了笑。 虽然夜晚已经切换成了白天,但是外面阴云密布,天青色的苍穹仍然倾倒着大雨。 这样的天气,他们确实无法动身。 “呀!”崔妍惊叫了一声,“我的手链不见了。” 她的眼里含着泪水:“这是娘亲给我的遗物,易姝妹妹,能不能同我一起去找一找?” 易姝刚想答应,然而这个念头一起,一阵心悸从心头涌起。 “我头还晕晕乎乎的。”易姝有些心虚地找着借口,“再说雨还这么大。” 崔妍犹豫地看了看浅笑的迦叶,随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伽罗的身上。 “伽罗师兄,你能陪我去找一找手链吗?”崔妍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伽罗看了看外面瓢泼大雨,劝道:“要不等雨变小再去寻?” 崔妍嘴巴一瘪,生生哭了起来:“这是我娘的遗物,我一定要去找回来。你们不陪我,我便一个人去。” 伽罗双手合十,无奈地叹道:“好吧。” 易姝不安地脱口而出:“阿妍,伽罗,别去,有危险。” 崔妍幽怨地看了一眼易姝:“好妹妹,你怎么能这样。” 青灯大师开口说道:“易姝小施主说的没错。” “师父!”崔妍有些生气,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迦叶浅浅一笑:“可以去。” 崔妍随即喜笑颜开。 “不过——”迦叶语气淡淡道,“我们一起去,这个地方情况不明,大家在一起可以互相照看。” 崔妍眼神落在易姝身上,易姝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可易姝妹妹破了头,不宜在这雨里行走。若不把她留下来给我们看行李?”崔妍商量道。 胡天翼哈哈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背着她,绝对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易姝的第六感告诉她,崔妍是一个危险的人。她随手捏了五朵雷花,向崔妍掷去。 雷光在崔妍身边快速地转动,将她围了起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妹妹,这是怎么了?” 易姝五指一握,嫣然一笑:“阿妍姐姐,我和你们一起去,还可以保护你呢。” 崔妍:……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往院子外面走去,与这座宅邸的老人家撞了个正着。 “大师。”老人家向青灯大师行礼,然后沙哑地说道,“众人还没有用早膳吧。老婆子我做了早点,不如大家一起用膳吧。” 青叶大师笑道:“好,多谢施主款待。” 崔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道:“那吃好饭,我们再去找手链吧。” 于是一行人随着老人家往南边的大堂走去。 没想到,那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其中两个人易姝竟然还认识。 只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青灯大师双手合十,与他们见礼。 男子气质清冷,眼角眉梢含着冰霜的冷意,一袭白衣绣着华贵精美的银纹,上面流转着暗光。 “叶少主。”青灯大师仿佛明悟了什么,“这里难道是……” 叶释嘴唇微抿:“不错,青灯大师,这里正是幽冥阴宅。” 旁边穿着紫色劲装的花子期叹道:“我们是在东都郊外的荒地见到了这阴气沉沉的宅邸。子夜之时,雷光大作,这座宅邸突然就出现了。” 青灯大师笑意微敛:“我们是在泗州的城郊树林里发现,同样是子夜雷雨之时。” “我和其他人正要去参加选拔,在河东道晋州的郊外遇上这见鬼的宅子。”一个陌生的少年脸上阴云密布,“不愧是青灯大师,身边只有一只鬼替换了原来的人。我身边那帮蠢材都被骗走,换成了一堆妖怪。” 易姝这才发现,那崔妍已经变了身形,被迦叶的金光罩笼在里面。 青灯大师叹道:“贫僧还需要找到我那徒儿。公输少主莫要担心,我们一起寻找破解的方法。” 伽罗不解地说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师妹当成妖怪捉在里面?” 那陌生的少年只是在一旁冷笑。 易姝有些焦躁,她好像快知道什么,但是却被捆在无形的茧中,出不去。 迦叶右手一翻,一根降魔杵出现:“南无没钴三曼多。” 易姝看着众人的肩膀上浮现出一只只蓝色妖冶的蝴蝶,在迦叶的咒语中粉碎。她的记忆回来了。 “幽冥蝶,生长在黄泉之畔,以曼珠沙华为食,有迷幻的技能。”叶释目光落在易姝身上,随口解释道。 易姝摸摸鼻子,自己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打蛇随棍上问道:“那幽冥阴宅是什么?” 那公输家的少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无知。” 叶释没有感情地看了一眼公输,复又耐心地解释道:“幽冥阴宅位于幽冥鬼界,常在阴阳交界之时出现在人间,引诱旅人进入,堕入黄泉。” 易姝立刻明白过来,心虚地看了一眼青灯大师,轻声说道:“大师,我错了,是我把大家给引过来的。” 第34章 落入鬼界 青灯大师并无责怪易姝的意思,神情和蔼地说道:“怎么会呢?这种机遇也是难得。贫僧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传说中的幽冥阴宅。” 公输量嗤笑道:“这种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来到这里。” 叶释和花子期相视一眼,随后看向自从他们相聚后一直不说话的鬼婆婆。 易姝他们随即也注意到她的异常。她可是记得这个鬼婆婆晚上化作拿着一弯镰刀的恶鬼要追杀他们。 此时,她的双眼直直盯着易姝,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易姝右手电光闪烁,差点直接往鬼婆婆身上招呼。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易姝冲旁边的天翼和凌非小声问道。 天翼纠结地说道:“学堂虽然不曾提到过幽冥阴宅,但是我家里的古书倒是曾经提到过它只在阴阳交界之时随机出现在人间,时机一过就会重新回到幽冥鬼界。” 凌非接着说道:“恐怕我们现在已经在幽冥鬼界。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鬼婆婆阴恻恻地说道:“不错,如今你们在这幽冥阴宅中,出去便是我们鬼界。与其被外面的妖怪吞吃,倒不如乖乖留在这里。” 她的眼神在这几个人当中流连了几轮:“婆婆我年纪大了,胃口不大。一天只能吃一个人,所以你们还有几天好活的日子。本来想逗你们玩,如今被你识破了幻境这倒也无妨。” 话说完,她就消失不见了。 桌上出现了丰盛的早餐。易姝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都是冷食,隐隐还散发这一股香烛的味道。 “能吃吗?”易姝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们这些行家。 公输量翻了个白眼,狠狠道:“吃什么,这是祭品,给死人吃的。活人吃了阴间的东西,死气入体,死的会很快。” 易姝坐在桌子上,用勺子拨动着碗里的桃花粥。 “给死人吃的?”易姝摸了摸右手的七宝银镯的红玛瑙。 一个衣着红火的妖艳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阿姝,你叫我作甚?”又仙打了个哈欠,打量周边的事物。“这是什么地方,感觉很舒服的样子。” 易姝向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的使役灵——又仙。既然桌上的东西活人不能吃,我的份就让给他了。” 又仙款款地走到圆桌前坐下,回头冲着大家妖娆一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妖,大家看向易姝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 “小姝,你太不仗义了,竟然从来都没有透露过你有使役灵。”天翼谴责地看着她。 易姝摸摸鼻子:“啊……” “你怎么这么快就确定了使役灵?”凌非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吗?” 易姝有些惭愧地说道:“扎小辫特别好看,而且特别会搭配衣服。” 众人:…… 第35章 合作 梁又仙端起粥,慢条斯理地喝着,一派风流肆意的样子。易姝抚上银镯,想着楚怀若也在里面。 易姝算是发现了,楚怀若这个鬼肯定有什么秘密。只要有玄师在的地方,他都不会出现在人前。 他很见不得人吗? 肉眼可见的变化在又仙身上发生。他的魂魄凝结了不少,自从他在猴头鹰事件中被掳,元气伤了很多。 天翼和凌非都还没有契约鬼怪,东华禅寺的僧人与鬼怪泾渭分明,根本不提倡使役灵这一套东西。 他们把那些贡品都让给了易姝。 叶释只是摇了摇头,看了易姝一眼,示意他们的两份也让给她。 就只剩下公输量一人,他轻哼了一声:“我没有使役灵,让给你吧。” 易姝欣然地接受,只是又仙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犹豫道:“这么多,会胖的。” 公输量的眼睛都要翻到脑子里面去了,匪夷所思地问道:“怎么有这么奇葩的鬼?” “那你把这些都带到里面,慢慢吃吧。” 凌非看向易姝,宛如看待一个智障:“鬼怪吃贡品是胖不起来的。” 易姝宽容地说道:“没关系的,他喜欢怎样就怎么来。” 当时易姝离开润州城去往东都之时,便解除掉与又仙的主仆关系。但又仙主动和她定下了平等契约,打算跟着她一起去往东都。 “世界这么大,我总要去看看的。”又仙撑着下巴,说出了另一个世界社畜的内心呼唤。 而楚怀若笑意温润,目光浅浅地看着易姝,开口道:“阿姝若是去东都,那我也去看看。” 易姝便将他们一起带进银镯里面。她曾经在正蒙学堂的藏书阁里面有看到玄师与鬼怪定下契约,这在大元朝其实并不多见。 因为大元朝的玄师主要契约灵兽,而对于游魂野鬼,他们基本上不会进行选择。 一方面,往往滞留在阳间的魂魄都是有极强的愿望的。他们往往会转化成为厉鬼,为害一方。他们的法力会随着吞食生人的精气而强大起来。 这种害人的鬼怪往往身上携带着怨恨的黑气。然而玄师做的便是要斩除这些妖物,根本不会与他们定下契约。 若是一个玄师契约下害人无数的鬼怪作为使役灵,在大元朝是生存不下去的。 狩灵世家定然会派出人马将其捉拿,然后废其玄力,逐出大元朝。 而如果这个鬼怪是少见的通过吸收日月精华而增长修为的,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首先,以这种方式生存的鬼少之又少。其次,他们的修为增长极慢,所以导致他们法力微弱。 当梁又仙刚出现的时候,众人先是一惊,然后看着他身上微弱的灵力,就知道他是属于后一种情况。 当易姝说他只能够“扎小辫”和“配衣服”的时候,众人虽然在情感上接受有些困难,但是理智上是能够理解的。 易姝觉得又仙和怀若两人加起来还不如她一道引雷术来的强。所以她从来没有寄希望于他们在武力值上面帮助自己。 这一年下来,易姝与他们生活在一起,逐渐把他们像家人般看待。他们安生在她的镯子里,她心里就有着一份保护他们的动力,情感也有所寄托。 叶释不着痕迹地看了忙进忙出搬运粮食的梁又仙一眼,有些冷漠地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我们在幽冥鬼界无法进食,随着体力的不断流失,想要出去的难度也会增加。” 易姝听了叶释的话后,把又仙重新收回七宝银镯。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凌非问道。 易姝看着凌非的眼睛里有着小星星,嘴巴微翘。这个小鬼头原来也搞偶像崇拜啊。 “先获得阴宅的主导权,然后借着它离开幽冥鬼界。” 叶释看着青灯大师,似是询问。 青灯大师双手合十,微笑地说道:“善哉。” 如今他们有共有九个人,然而这个阴宅究竟有哪些地方他们还不是特别熟悉。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临时分成了两组。 花子期点名让易姝和他们一起,美其名曰:“我们曾经在润州城合作过,默契很好。” 易姝:…… 第36章 破解 外面的大雨依旧滂沱,水墨般的青云漂浮在暗色的天空中。 叶释、花子期、公输量和易姝往东边的小路深入阴宅内部。而青灯大师带着剩余人马往西走去。 他们终将在宅子的最南部会合。 临走之前,易姝偷偷塞给天翼和凌非每人一刀符箓,上面封印着她的雷系法术。她的雷玄力是所有玄力当中最能克制妖邪的属性。 其中她在里面还混入了上清洞玄真君《六甲灵飞经》中的上清太阳符,诛杀妖邪之物极为厉害。 自从运笔功力上去之后,符箓一道上她自己觉得已有小成。夫子曾经在课堂上说过,一般玄师在制作符箓的时候,成功率极低。 然而自从她把大元朝的字符认识清楚了,在怀若的教导下,她把字写端正了后,她制符的成功率一般就能稳定在七成左右。 不过她觉得自己已经很高调了,便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示。但她从藏书阁借了一本制符的书籍,私下里一直在练习不同的符箓,积攒了不少存货。 天翼和凌非见多识广,一看这符箓的运笔,自然知道品质不错,快接近中品的样子。而且天翼认识易姝的字。 “你画的?”他压低声音问道。 易姝冲他眨了眨眼睛。 天翼向易姝比了一个大拇指,做了口型:厉害,自己注意安全。 易姝点点头,然后小跑到叶释和花子期两人中间,双手合十:“这次你们可千万不要坑我了。” 花子期随手一拨头发,懒懒地将手搭在易姝的肩膀上:“怎么会?” 易姝见他丹凤楼的龟公气质来了,将他的咸猪手抖掉,嘀咕道:“上次你们不就……” 叶释侧眸瞥向她:“莫要说闲话,提高警惕。” 一旁的公输量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型的玩偶。这只玩偶是木头雕刻而成,灵活的四肢似乎可以任意角度摆置。 易姝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将玩偶往空中一抛,双手结印,那玩偶逐渐变大有一人之高。 公输量看了一脸惊奇的易姝,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是我们公输家的绝技人偶术。这种危险的地方还是让这些东西来为我们探路便可。” 花子期则是给他们分了一把伞,说道:“虽然这是阴宅幻化出来的天象,但是这雨水淋湿的感觉确实不假,还是撑一把伞,避免阴气入体。” 说完了他还不忘看着易姝说了一句:“尤其是女孩子。” 易姝乖乖地从他手中接过伞,众人一同走进这白茫茫的雨幕和腐朽破烂的气息当中。 易姝的脚步踢踏踢踏在一片哗哗的雨声中格外明显,而另外几人即使是在坑坑洼洼的石板上,也悄无声息。 公输量有些嫌弃地避开她一段距离,因为她的鞋履带起来的泥水除了溅到自己之外,把旁边几人的衣服都弄脏了。 易姝刚开始拘谨地努力控制,到后来已经无所谓了。 当他们第三次经过一个小天井的时候,易姝叹了一口气:“我们好像进入了迷踪阵。” 易姝观察着这边的事物摆设,假山,兰草,水缸,厨房,铁门。这应该是一个借助五行之物而设的。 叶释双目覆上流光,施展的好像是一种瞳术。易姝以前就发现过,后来去藏书阁查阅后猜测他练的也许是破妄之术。 当然这是易姝的猜测,只是有一点她觉得有些奇怪。叶释的双眸泛着金色的光芒。 颜色是有特殊的意义的。比如五行就有五种不同的颜色。而法器的品质好坏也能够通过光芒反映出来。 金色,它往往代表的是顶级。 易姝无奈地想着,到底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拥有大量高级的术法。易姝在正蒙学堂的藏书阁找到的都是一些最基础的东西,没有深奥玄妙的。 她对东都的白鹿书院又多了几分期待,这是草根阶层上升的阶梯啊。 叶释指着旁边的那座墙说道:“出口在那边。穿过墙便能走出这个迷阵。” 公输量便指使着傀儡往那边走去,花子期也跟上去。但是易姝却没有动。 叶释侧过头,淡漠地问道:“何事?” “有些让人奇怪的地方。”易姝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叶释。 他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绝尘出世般清冷,此时正居高临下地低下头看着她,冷峻的眉峰微微皱起。 易姝双手比划着:“我们从正堂出去向西走,一直走到了这边才遇上了迷踪阵。而且就在这一小段路上打转。对吧?” 花子期笑着点头:“没错。” “我奇怪的是这迷踪阵出现的地方和范围。为什么偏偏是这里?如果鬼婆婆想让我们忙忙碌碌地困在这里,应该把迷踪阵的范围扩展到整个宅邸。” 叶释眼中泛起一阵寒光:“你是说,这一段有特殊的意义?” 易姝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双手一拍:“对了!” “而且如果这个地方有特殊意义的话,这个迷踪阵设置的太简单了。”易姝指着那面墙说道,“叶少主的瞳术定然精妙非凡,那里肯定就是出口。” 她顺便不忘恭维了一下他,然后继续说道:“但是正常情况下,我们出去之后摆脱了这个迷踪阵,接下来我们应该会有意地避开这个‘陷阱’。” “于是我们便中了计。”叶释看着她沉静地说道,“这个迷踪阵的目的不是为了困住我们,而是为了藏东西。” “叶少主真是聪慧。”易姝真诚地拍着马屁。 叶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虚伪。” 公输量打量着这个一直被他小瞧的少女,思维敏捷,天赋不知怎么样,不然是一个可以相交的对象。 “那么她把东西会藏在哪里呢?”花子期有些期待地看着易姝。 易姝顿时觉得压力有些大,犹豫地说道:“这个地方在整座阴宅中的位置并不特殊,甚至还有些寻常。我们又是玄师,她应该不用一些术法上的东西。我觉得藏的地方应该就大大方方地在我们的眼前。” 易姝走到走廊上避雨,然后拿出一块布摊在地上,她则盘腿而坐,将腰间的蓍草摆在地上开始问卜。 叶释自然知道她善卜,但是花子期和公输量都是第一次看到她占卜。 “易姝道友,你这是……”公输量收起了之前的轻视,态度已经端正了起来。 他虽然能够猜测到在这种情景下占卜,必然是她的擅长之物。但是一个合格的卜师真的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易姝一旦进行占卜,全身心投入,直到卦象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收拾着东西站起来说道:“厨房的灶台。” 公输量眉毛微挑,点点头。叶释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去往厨房。其他人立即跟了上去,花子期将灶台上的锅盖掀来后,只见是一口充满污渍的锅子。 易姝上前曲着手指微敲,一阵空洞的声音传来。于是花子期和公输量两个人把这口沉重的锅子抬起来后,下面露出了一个黑魆魆地通道。 第37章 环中环 “这么准……”公输量瞄了易姝一眼。 易姝倒是心里没什么起伏,一般她就没在这种事情上算错过。 只是大家看着这个深不见底的洞口,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声音。 叶释微微俯下身,仔细探查一番后,敛下眼眸说道:“无法探知下面的情形。” 公输量驱使着自己的傀儡跃入这个洞穴,然而过去几息,他皱眉道:“不知怎么,我感知不到它了。” 花子期伸了个懒腰,指尖一弹,一根红线系在灶台的尖角上。 “我先下去探一探,若是底下安全,我便扯三下红绳。之后,你们再下来。” 易姝不赞同地看着他:“那你在下面遇上事了怎么办?一个人有可能解决不了下面的状况,但是我们四个人一同下去,说不定这问题也不是问题了。” 叶释嘴角噙着一丝笑,看向有些苦恼的花子期:“那便听她的吧。” 公输量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于是,叶释率先进入,再是易姝,然后是花子期和公输量。 易姝站在上面纵身一跳的时候,心中只有对未知的恐惧,但是没有那种那种莫名的心悸感觉。 周边一片漆黑,只有耳边的风,和顶上越来越小的亮斑。 突然,脚尖触碰到了结实的地面。在那一刹那,她突然想起自己不会施展浮空术,在如此快速的下降到落地,她觉得自己的腿要断了。 然而一阵温柔的风将她轻轻托了起来,易姝扑倒在了地上,毫发无伤。 易姝使出一个雷光术,紫色带着电光的光球将周边照得如白昼一般。叶释正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谢谢。”易姝冲他点了点头。 叶释微微颔首,容色淡淡:“很高明的雷光术。” 随后,花子期和公输量先后到达。这个地方空空荡荡,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洞穴,一个套一个。 “这是什么地方?”公输量看着四周,“在这里行走很容易迷失方向,随后根本就出不去了。” 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响起一阵回音,有些瘆人。 “易姝。”叶释转身看她,“卜算一下我们接下来应该往哪里去。” 这是叶释第一次主动唤易姝的名字,甘洌清透的嗓音掺着寒冰,没有温度。 易姝摸摸鼻子,腹诽:这居高临下的态度,好像自己是他的一个小喽啰一样。 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人来头大,而功力又深不可测。傻子才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得罪他。 所以她面上装作一副顺从的样子,乖巧地拿出蓍草,一副小弟模样,心中所想的不免脱口而出:“大哥,你要测什么?” 叶释眸色微暗,轻声重复道:“大哥?” 易姝表情有些凝固,打着哈哈道:“口误。叶少主,想要测什么?最好能给我定个方向。” “就找生机最大的地方。”叶释也没有揪住之前的不放。 易姝面容一肃,随即飞快地演算起来。 她看了看这卦象,生机在东南方向。 易姝将推演得到的东西对他们一一说明。说罢,公输量掏出一个精密小巧的罗盘,很快就确定了方向。 只是他们越往前行进,罗盘指针的晃动就越大。到最后,它已经不能指认方向了。 这里的洞繁复琐杂,很容易迷失自己。 易姝闭上眼睛,一幕幕画面浮现在眼前。这里的洞穴数量似乎有玄机。 “往这边走。”易姝睁开眼睛开心地说道,“没有罗盘定向没关系,这里的洞穴数量分布都是有讲究的。东南方向的洞穴左边有七个洞,右边有八个洞。” 花子期亲切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当初在丹凤楼里第一眼便知小娘子是一个好学生,果真不错。” 好学生易姝干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天呐,逛青楼的事咱以后还是不提了吧。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底,易姝收了雷光术。 眼前一片片簇状如水晶般透明美好的晶体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这是□□。”叶释说道。 易姝连忙接着问道:“这个值钱吗?” 叶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遇不可求。” 易姝眼睛放光,搓着手说道:“咱……” 话没说完,便被公输量打断:“他们在那边。” 叶释和花子期随着他往前走,都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富二代。 易姝扯扯嘴角,脸上一脸欢乐。她一边走,一边捡着地上的一块块好看的石头。 这些石头颜色比簇状的□□更为幽蓝,越加透明。易姝不需要叶释的解释就知道这些一定是好东西。 她穷,她可要多攒点东西。而且这些说不定可以帮助怀若和又仙修炼用。 易姝这么想着,便把梁又仙从银镯中唤了出来。又仙作为一个没到过幽冥鬼界的阳间鬼,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但是他从天性上就能感觉这些东西绝对是能够帮助自己修炼的。梁又仙一改平时的风度翩翩,从银镯中拿出一把扫把和一个簸箕就开始大清扫。 易姝看着又仙干劲十足,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向那些被困的人。她还用帕子摘了好几朵晶莹剔透如蓝莲花般美丽的植物扔进青玄的空间中。 她这边一抬头,只见公输量已经将他的同伴救了出来。青灯大师的弟子伽璎也完好无损。 易姝皱起了眉头,问道:“公输少主,你的同伴中可有少人?” 公输量摇头:“都在了。” “鬼婆婆说她一天要吃一个人。我们昨天进的阴宅,按理说有一个人应该不在了。” 易姝并不是心怀恶意,想让他们出事,只是全员大团圆好像顺利地有些离谱了。 其中一个人轻蔑地看着易姝:“你是不是有病,我们幸运地活了下来难道是错误吗?” 易姝唇角微抿。 而叶释和花子期默契地后退一步。叶释的瞳孔自发地覆上金色流光,一把长剑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一道凛冽的剑意如闪电般快速地向刚才说话之人劈去。 公输量还没有来得及闪过惊讶,那人便化成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一阵阴风伴随着尖利的笑声充盈在这个空间中,声波在成千上万个洞穴中反射,像是几千个人在疯狂大笑。 易姝捂着耳朵几乎就要爆炸了。她甚至有一种毁灭的欲望,迫切地想要释放自己体内的力量。 温厚圆润的萧声呜咽而起,婉约舒展,像一股轻柔的风将她逐渐安抚下来。 那笑声消失后,鬼婆婆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倒是好手段,竟然能够寻到这里来。”她一双赤红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可是你们找到了又如何,如今在我这阴宅你们尚且能够苟延残喘,若是你们出去便是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这倒是未见得。” 叶释一个错身就瞬间移到鬼婆婆身边,将剑毫不留情地向她挥去。 鬼婆婆似乎也没有料到他这么快的身手,措手不及下被刺穿了胸口。她怒吼一声,气势砰砰涨开。 易姝:就是这个造型! 她一身血衣,满头白发凌乱地披散在周围。□□刷过般的脸上透着青色,双目赤红,舌头咧着,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镰刀,冲着他们劈砍下来。 天可鉴,易姝总共才学过不到一只手的法术。谁也没告诉自己遇到攻击的时候该怎么防御呀! 一身红衣从她眼前闪过。刚才在一边清扫的又仙将她扑在地上,挡得严严实实。 易姝眼睛微红,掏出一把符箓,用最简单的御物术向鬼婆婆飞去。然后她翻身带着又仙滚开去,躲过鬼婆婆的镰刀。 “笨死了。”易姝将委屈的又仙收入银镯,拿出青玄。 但是她想了一想,又收了回去。 她双手飞快结印,口中念着六甲灵飞经中的伏魔术法:“挥邪却魔,保我利贞。制勒众妖,万恶泯平。” 这是易姝第一次使用灵飞经中的术法,她被刘海盖得严严实实的额头开始发烫。一股力量从她的眉心流入四肢,最后汇聚到她的指尖。 她双手结成剑印向鬼婆婆挥去,一道清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表情瞬间僵硬,不可置信地看向易姝:“上——清!” 随后身躯皲裂,破碎成片,消失在了这幽暗的地下。 公输量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易姝,连一向淡漠的叶释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额头。 易姝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一阵剧烈的困意涌了上来,她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当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非常嘈杂。这导致她头痛欲裂。 模糊的场景渐渐清晰,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地上。而天翼关正关切地看着她。 易姝勉力一笑:“怎么了,吵得这么厉害?” “鬼婆婆死后,这里的结界快消失了。我们很快就会暴露在幽冥鬼界之中。” 易姝坐了起来。青灯大师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对话进入了易姝的耳朵。 “那位小友的雷玄力或许能够帮助我们离开幽冥鬼界。”中年男子急切地说道。 青灯大师摇头:“鬼界阴气太重,一人之力又怎能营造阴阳交界?” “那也要试一试。” 第38章 雷霆万钧 无论那中年男子如何劝说,青灯大师像老母鸡似的护着易姝,不肯松口。 那男子转头见了易姝一眼,脸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易姝小友……” “我愿一试。”易姝没等他主动说出来意,便开口说道。 青灯大师眉头一皱,正要劝阻,却被她反问。 “青灯大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易姝望着那片青红交接一片的天空,喃喃问道。 原本灰扑扑的天空此时散发着妖冶的红色,在黑云后面,一轮血月正时隐时现。易姝知道结界撑不了多久,随时都有可能存在破碎的可能。 纵然不是土生土长在大元朝的易姝也知道,幽冥鬼界不是活着的普通人能够随意进入的。这里由丰都大帝主管。 其下有十殿阎王,十冥官,十大阴帅,四大判官,三司六案。在下面还有不计其数的大小喽啰。 阴界和阳间向来泾渭分明,互不干扰。如今他们误入鬼界,结界暂时保得他们阴气不侵,并且杜绝他们被其他物种注意的可能。 毕竟从来没有真正的勇士能够从阴界杀出包围,并且成功返回到阳间的故事。不然,易姝觉得正蒙学堂的课本上一定有痕迹。 “约莫还有一刻。”叶释淡漠的嗓音在旁边突然出现。 易姝自己用力站了起来,此时仍旧有点虚脱。她晃了晃脑袋,有些得意洋洋地吹嘘着当年自己的丰功伟绩。 “……第一个法术便亮瞎了众人的眼睛,第二个法术便毁了学堂的屋顶。院长都不敢让我尝试新的术法了。” 易姝自顾自说着,仿佛底气就足了起来。虽然她的脸上笑着,但是她的眼中没有笑意。 青灯大师是一个好人,即便他们都有可能折在这里,仍然选择极力护着她。 但是易姝看着沉默的其他人,就知道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既然横竖都是死,她索性早早地主动提出来。 若是到时候真出去了,东华禅寺、公输家、叶家和花家都欠着她一个极大的人情。只是—— 易姝苦笑,若是真要与这里的阴气平分秋色,她极有可能被榨干雷玄力都达不到这个程度。 但是时间不等人,她放开对玄力的控制力,让这股活泼的力量奔腾在自己经脉中。 易姝缓缓地闭上眼睛,众人的目光纷纷凝聚在她的身上,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未及笄的丫头身上,等她的嘴里念出威力极大的咒语。 易姝眼皮跃动,仿佛在做极大的思想斗争。众人也能够理解,耐心地等待着。 可许久之后,易姝睁开一只眼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个很厉害,会灼伤你们的眼睛。” 中年人随意地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动作。然而胡天翼和凌非早已乖乖地闭上眼睛。叶释的目光始终在她的身上,易姝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罢罢罢,指不定这些人厉害着呢。自己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她随即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冗长的咒语,手指在胸前飞快地结印。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一道刺目地闪电从天而降落,透过结界落在她旁边的地面上,轰了一个巨大的坑。整个阴宅轻微地晃了一下。 “有用!”花子期揉红了眼睛,泪眼汪汪地说道。 “快,继续。”中年人催促道。 易姝闭上眼睛,一道又一道闪电不停地落在她的身边。她身上的玄力如同涓涓细流,仍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地面像发生了小型地震,不停地颤抖着。然而却始终没有出现大的变化。 阴宅的地面被轰击得千疮百孔,天空的血色却越来越强。 公输量长叹了一声:“终究还是不行吗?” 易姝双目紧闭,这还不够。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第二层的雷网术。她默念的速度更加快了,手上的结印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天上炸了一朵又一朵的雷花,交集成一张复杂的紫色雷网,铺天盖地而来。 众人看着易姝双目紧闭心无杂念地施咒,而身旁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雷网,无处可逃。凌非愣愣道:“还不等结界破了,我们大概就要先死在自己人手上了。” 一个巨大的钵朝着大家罩下,是青灯大师正在用自己的法宝帮助自己的弟子和润州城的弟子挡雷。其它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宝来抵御天雷。 众人以为这么大的威力下,一定能够达到阴阳平衡的界限、阴宅此时也在缓缓地上浮,似乎在脱离鬼界。 易姝眉心紧皱,额间汗意出现。她一次又一次地施展雷网术,终于感觉到了吃力。然而她作为当事人知道始终还差了一点。 难道……雷网术还不行,需要雷霆万钧这个术法吗? 易姝已经做了初一,就不怕这个十五。 体内的玄力一下子被抽干,易姝闭着眼睛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片紫光笼罩着整个阴宅,它上升的速度很快。然而它将要穿过屏障的时候,速度却又慢了下来。 易姝感受到自己的脚下一轻,一股股湿冷的阴气试图钻进自己的五窍,肌肤。 她心里第一次产生出了绝望,还不够…… 易姝要紧牙关,疲累让她的大脑即将陷入黑暗,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干涸的玄力被一个庞大的术法从经脉中一点点剥离出来。 她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渗着血,身上没有一处不痛。整个人就要被榨成渣渣了。 然而,术法仍然成功了。易姝昏迷前一秒还在得意地想着,百发百中,不愧自己天才的名头。 …… 痛,好痛。 一股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她的鼻间。她整个人被一片极其温柔的液体包围,很有安全感。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一扇精美异常的玉石屏风就在她的眼前,上面是一副江山社稷图。 旁边一个漂亮的女子穿着锦罗绸缎,恭敬地站在一旁。她见到易姝醒后,嘴角浮起笑容,不夸张,不谄媚。 她冲易姝点点头,温婉地说道:“贵人醒了,奴婢这就去通知少主。” 易姝迟钝地想着:“少主,是谁?”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复又睁眼,自己身上未着片缕。 一阵衣物的窸窣声后,清冽的嗓音在屏风后响起。 “易姝,你感觉如何?”叶释看着眼前的屏风,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歉意。 易姝的嗓音有些发干:“渴。” “碧落。” “在。” “给客人奉茶。” “喏。” 易姝喝干了三杯茶,才缓过来一些。 “你……”叶□□言又止。 易姝纳罕,这人竟然还会犹豫。 “唔,怎样?”易姝平静地问道,心却有些提起。她感觉不太好。 “医者为你诊治后,发现你的经脉损毁,灵力枯竭。大概率是永久性失去玄力,成为一个普通人。”叶释的语速很缓,似乎是想要给她接受的时间。 “哦,这样呀……”易姝轻叹一声,“那也是没有办法呀,毕竟我不这么做,大家都会死的。不是吗?” “是,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易姝叹了口长气:“唉,我这个天才为了保全叶家和公输家的后人失去了傲绝大元的变异玄力,以后该怎么办呢?” “我会帮你争取到白鹿书院的名额。” 易姝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也是能够上的。现在,恐怕我还是能够上的。毕竟——” “我还是一个天才啊。”易姝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卜术很高明的。” 第39章 天命之人 “这么说,那个女孩最后为了救大家离开鬼界,一身磅礴的雷玄力都枯竭了?”一个俊美的中年男子站在湖心亭上,看着随风摇曳的红莲。 叶释挺拔地站在男子身后:“是的,父亲。” 叶氏家主话语中露出几分淡淡的惋惜:“听你的描述,区区十二岁的她在正蒙学堂中仅学习了一年就能够使出破坏力极强的雷系法术,该是如何的惊艳才绝啊……” “东华禅寺的青灯大师的灵器也在抵御天雷的时候被损毁。”叶释想起他们回到阳间时,众人法器损失惨重的样子。 “慧极必伤。她命中本该有此劫数。”叶氏家主叶无量叹息,“不然等到她日后成长,我们阳间的局势必然又是一番大变化。不过如今她失去雷玄力,对于个人而言,焉知非福。毕竟能力越大,肩上的重任便会更大。” 许久的沉默后,叶无量再次开口:“既然如此,那么想必易姝此人应该不是那天命之人了。” 叶释嘴角微抿,想起了那天她面对鬼婆婆时施用的咒法。那股力量更为精纯,但好像并不是雷玄力。此外她好像还拥有一件力量惊人的仙器,还擅长卜算。 “纵然她失去玄力,但此人身负大机缘。暂时还不能将她排除。”叶释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一百九十五年前,天算楼的楼主曾经将一则预言昭告天下。两百年后,人间将会迎来一场灾祸。幽冥鬼界阴年阴月月时诞生的鬼胎命犯计都星,将会为祸人间。 届时,阴阳交界之地,鬼门打开,在祸子的带领下进犯阳间。那时天命之子出现,拯救黎民苍生,与祸子进行生死决战。 大元朝以叶氏为主,正提前找寻着天命之子,为将来提前做准备。 而大夏朝、大景朝、大宣朝得此消息后,也一直在寻找着隐藏的天命之子。 这次东都白鹿书院的选拔更是一个观察的大好时机。隐藏在大元朝各地深山老林的世家宗族将会派出精英通过正蒙学堂渠道前来东都。 叶无量威严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不管她是否天命之子,她救了你的性命便是我们叶氏的恩人。我们叶氏知恩必报,定然不能亏待她。” 叶释敛眸轻声说道:“玄曜知晓的。” 叶无量看着自己这个早熟的孩子,无奈地说道:“你性子过冷,总是拒人千里之外。除了子期和你熟悉一点,罢了,你将我们叶氏的信物兰铃交给她。” 叶释接过后,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叶无量摇了摇头,轻声笑道:“这孩子。” …… 易姝被侍女碧落从浴桶中抱了出来,懒懒地躺在床上摆弄着叶释刚才通过碧落交给自己的兰铃。 样式古朴的青铜铃铛,上面镶嵌着艳丽的绿玉。她摇了摇,清脆的声音响起。 叶释说过,这个铃铛是他们叶氏嫡系子弟才会拥有的。凭借这个信物,可以向叶氏名下的钱庄提取钱物,可以参加各大拍卖行的拍卖会,也可以要求叶氏族人庇护等等特权。 易姝扯了扯嘴角,这叶家还算是有良心。 她在这东都叶氏的本家修整了将近半个月,堪堪能够下地。而白鹿学院的选拔也要开始了。 当时他们从鬼界返回的时候,正好落在东都郊外的坟地上,节省了他们大半个月的路程。易姝也得以马上进行治疗,避免经脉寸断,不良于行的后果。 天翼和凌非每天会来看望她一次,告诉她白鹿书院的选拔程序。 易姝苦恼地挠了挠头,没想到兜兜转转,仍然与一年前一样。她估计仍要败在第一关玄力测试上面。 第40章 承蒙错爱 微醺的空气带着花香和阳光的味道,易姝换上一袭殷红色的留仙裙,戴上一支火红的玛瑙簪子。 在梁又仙的强烈要求下,她不得不抹了一些唇脂。 “怀若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太过于成熟了?”易姝转头看向端坐在房间一角的楚怀若。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安静地看着梁又仙给易姝打扮。 “唔,很好看。这口脂的颜色很衬阿姝。”楚怀若看着有些得意的梁又仙,无奈地摇头。 “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梁又仙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可是——”易姝还是有些不安,“我现在无法使用雷玄力了。据说白鹿书院的入学考试比州城地方上的要严苛十倍。” 她之前还向叶释夸下海口,制止他利用叶氏的权势给自己开后门,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考进书院的。 楚怀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额头。梁又仙给易姝梳了一个百合髻,让她露出白皙的额头。那三点水滴银纹明显地跃然在别人的面前。 易姝有些不安地摸着额头说道:“会不会太夸张了?” 梁又仙自从来到东都后,每天跑出去逛街,观察着街上男男女女的服装发饰。易姝曾经有些不安地劝阻道:“又仙,你可不能把修炼荒废掉啊。” “放心吧。”梁又仙看着她皱着眉头望着镜中,好笑地说道,“我观察过了,东都的女子打扮比润州城开放夸张多了,眉间贴花钿的少女很多。” 易姝抿着唇角,点点头:“好吧。” 她先去求见叶氏家主叶无量,谢过这半个月的收留。 易姝倒是发现叶氏家主倒是一个随和的人,虽然他身上有一股上位者自带的威严,但是他的目光中有一股清正温和的味道。 叶氏府邸在东都皇城的东部,这一带府邸恢弘壮观,飞阁流丹,层台耸翠,非润州城这个小地方可以相比。 易姝踏出叶府,看着街面上铺设的黑色大理石,两旁汉白玉雕花灯柱两两之间保持严格的距离。 这一片区域街上有身着重甲的士兵执弓箭巡视走动,看不到任何小摊贩在此地逗留。 直到易姝他们走出这一片府邸之后,才看到了东都的繁华。 拍卖行、符箓店、法器店等等占据整整一条街,全部都是玄门的东西。 来往之人奇装异服,与润州城迥然不同。有些甚至是外邦人穿着民族特色的服装,说着陌生的话语。 “外邦人?”易姝诧异地说道。 凌非撇撇嘴:“自从妖魔盛行后,国与国之间就不盛行打仗了,大元朝和其余四国交好。各国之间交流非常频繁。白鹿书院中就有不少大夏、大景朝的玄师来求学。” 易姝微鼓嘴巴,常识怎么仍旧是一道硬伤呢? 凌非向侧方看到她有些郁闷的神情,眨了眨眼睛,有些扭捏道:“你知道的已经很多了,而且这些入学考试一定不会考的。” 易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弯起眼睛笑道:“谢谢你安慰我。” 凌非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掩饰眼中的慌乱,死鸭子嘴硬道:“你发什么疯,我怎么会安慰你。” 天翼和易姝在一旁捂着嘴笑。 白鹿书院在皇城的南部,珞珈山之巅。 越往城南走去,人群变得更加拥挤,但也不至于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他们半路上还与青灯大师会和了。他们一行人的打扮很是显眼,清一色的斗笠青衣美和尚。 其中易姝见到迦叶晃了一下神。 “迦叶师兄,你的额头怎么回事?”胡天翼已经先于易姝一步惊呼出声,“小姝是个姑娘家,眉心贴花钿倒是不奇怪,你……” 天翼和凌非自然是知道易姝是神眷之人,眉间上的三点银纹是道君在她的梦境中赐下的。但是他们都知道木秀于林的事情,便从不向外人随便提起。 尤其是没有易姝的允许,他们都对外称呼是花钿。 但迦叶眉目修长,唇色淡淡,肤色如玉,然而眉间一朵烈焰般的红光炯炯,格外惹人注目,一下子给他添了几分魅惑之意,实在和出家人低调的风格不符合。 迦叶面容出尘,并不以为忤,宽和地笑笑。倒是天翼自知说错话了,连忙道歉。 青灯大师先是问候了一下易姝的身体,随即看到易姝眉间的银色水滴子微微有些出神。 “看来迦叶和易姝小友都是百年不出的玄师奇才,只是可惜……唉,阿弥陀佛。”青灯脸上露出惋惜之色,不过随后又带上笑容,“易姝小友看面相,应当另有一番造化。” 易姝闻弦歌,知雅意,她恍然大悟地看向迦叶,他应该是最近不久也受到了不知是哪里的传承。 “恭喜迦叶师兄了。”易姝笑着对他说道。 迦叶嘴角微微上扬,眸色清明,只是看向易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他走上前,修长的手抬起,捡起她头上的落花。 他看向手中的落花,有些怀念地看向易姝,不发一言。 易姝被迦叶看得有些奇怪,随后大声说道:“我们快去吧,据说爬上这座珞珈山也很不容易呢!” 这奇怪的气氛被易姝打破了。随后他们相伴而行。 上山的道路只有一条崎岖蜿蜒的山路,最多只能容下两人并行。 易姝气喘吁吁地跟在众人终于到达山门口。门楼高约十米,整座都是用一块巨石雕塑而成。而门匾处露出了五彩的玉石,装饰菱形的纹路。 她往四周一看,好多人都体力不支地摊在一旁。但是她好像出了气喘一点之外便没有其他的症状了。 她搀着比自己小半个头的凌非在青灯大师的证明下,领到了自己的号码牌。 那发放牌子的小姐姐特意地问她:“小妹妹可是润州城的易姝?” 易姝点头。 这位美貌的小姐姐还亲切地问她路上是否顺利。易姝犹疑地笑了笑,然后点头说还不错。 这位小姐姐将头发温柔地披散在肩上,用繁复的银链装饰着,整个人灵秀得很。 她笑着说:“你们院长专门给我们白鹿书院汇报了你这一个好苗子。如今我们整个白鹿书院都听说了你这一号人物。算无遗漏的占卜之术,超强的雷属性法术,甚至把你们自家学院都给炸了。我们专门为你来,在所有的建筑上临时撞了避雷的法器。” 易姝整个人瞬间僵硬,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姐姐,承蒙错爱。” 第41章 白鹿书院(一) 那女子笑着摇头叹道:“你这孩子真是谦虚。” 易姝恍恍惚惚地跟着天翼他们走到广场的一边静静等待第一试。广场上的人头愈发多了起来。 男子各个丰神俊朗,女子也是娇美灵秀。整片场地上人才济济,易姝心里就像挂着一个冰冷的秤砣,原本坦然的心情也逐渐变得忐忑起来。 易姝贝齿轻咬嘴唇,有些不安地问着一旁德高望重的青灯大师:“大师,你看我根骨怎么样,这次能不能顺利考上白鹿书院啊?” 青灯大师在一旁温和地笑着:“今日小友大吉。” 易姝瞬间自信心爆棚,气势蹭蹭蹭直接上去。她昂首挺胸,脸上笑容灿烂。 凌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卜术很厉害,为什么不给自己算上一卦呢?” 易姝想起自己刚到大元时,被妖怪坑去做小二的那一挂,笑容有些凝固。 “不不不。”易姝的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一样,“我给自己算的卦只能让人倒大霉。” 凌非耸了耸肩膀,然后闭上眼睛开始飞快地背诵知识点。 易姝把耳朵凑上去,希望能够临时抱一下佛脚。迦叶眼睛里充满着笑意,看着易姝和她的朋友们之间的互动。 一个浑厚雄壮的钟声响起,震起山林里许多的飞禽。白鹤在高空翱翔,清亮的鹤声响起。 “集合。” 易姝被这个粗犷的声音震得耳朵疼。迦叶为她解释道:“这是从佛门当中流传出去的一个小法术。” 她握紧拳头,气愤地看着迦叶,问道:“是不是金毛狮吼?” 迦叶浅笑着点头:“佛怒也做狮子吼。这门狮吼功用得精妙也能够震碎魍魉,喝退妖魔。” 所有的人按照号码顺序一同带到大殿上检测玄力的属性和品级。 易姝有些傻眼,测玄力竟然要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测。 因为号码的顺序,易姝前后都是认识的人,迦叶就排在他的前面。 大殿宏伟异常,白玉装点着殿内的装饰。一股温暖干燥的木质香味在大殿弥漫,让人头脑清明。 两旁少年少女身着白色的衣衫,眉目如画,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一波被测试者。 易姝微微叹气,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队伍慢慢地移动着。大殿中摆放着两人高的石碑,上面显示出颜色和等级。颜色不用说,等级是根据亮度大小进行判断的。 前方有一个少年大声地报出对方的姓名、年龄和玄力属性品级。 易姝这一串停下来,几乎就没有人是没有玄力的,品级最低也是中品。 这也是能够理解的一件事情。毕竟大家都是先是在学堂中选拔后过来的,怎么也不会太差。 迦叶手持着檀木佛珠,稳重自持地上前。易姝能够听到旁边人的议论之声。白鹿书院的弟子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八卦。 比如之前的那个女弟子根据她的名字就知道她的玄力和特长,而迦叶的名字多次在殿内弟子的口中出现。 只是——这内容怎么这么奇怪? “听说迦叶此人出身东华禅寺,十岁时就有狐妖垂涎他的男色,诱惑他犯戒。” “我也听说过。但是听说那狐妖最后死的特别惨,好像只剩下一副皮毛。” “佛有金刚怒目,也有菩萨低眉。谁能想到这佛法修为百年难见的弟子竟然修的是怒目金刚呢?” 易姝不可思议地偷偷看了那两个低声八卦的书院弟子。他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看到易姝向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对着她咧着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对双胞胎兄弟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旁若无人地继续八卦道:“庭华,你看那女孩正在看着我们呢。” 另一个人笑眯了眼睛:“庭实,你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哦,是谁?” “润州城,大名鼎鼎的雷玄力卜师易姝。” “啊,就是她啊。那可是板上钉钉能够进入白鹿书院的人啊。” 易姝发誓这对双胞胎兄弟知道自己能够听到他们的议论,但是他们仍然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说着闲话。 易姝拇指和食指紧紧一摩擦,本来想掐一朵雷花来教训他们一番。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眼神一黯,随后将目光重新放在迦叶身上。 石碑上放出耀眼的金光,是极品金玄力。 即使是白鹿书院的弟子也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 易姝微微抬起下巴,有些紧张地向前走。迦叶面色如常地往回走进队伍,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修长的凤眸落在易姝的身上。 她勉力一笑。 随后她站在石碑下,将自己的手像其他人一样轻放在石碑上。 易姝甚至想过,会不会叶府中的大夫不是很可靠,自己的雷玄力其实还在她的体内……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的石碑冷漠地伫立在原地,易姝默然地收回自己的手。 “易姝,十三岁,无玄力。” 易姝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看他人的反应。但是议论声仍然传入她的耳中。 “没有玄力,怎么可能?” “是啊,易姝这个人我半年前就听说过,她好像是润州城的天才,是极为难得的雷系天才。” 双胞胎兄弟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仿佛是在□□下看到了一只妖怪跑到了白鹿书院的大堂上作怪。 易姝瞪了他们一眼。随后走到迦叶身边,她借着他高大的身形挡去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她没有见到大殿之上,叶释正在与一个天生笑颜的男子进行简单的交流。随后,那男子目光锁定了殿下有些苦恼的易姝,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目光。 随着,他们很快就被带往另一个地方。 房间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桌上有笔墨纸砚,地面上有各种矿石材料等等。房间外面是一片药园。丹炉和器炉应有尽有。 所有人被要求用这一块地方的东西做准备,来为下一场考试做准备。 第42章 深林 房间非常大,就跟前世的体育馆一般大。丹炉和炼器炉分别有几十座。 易姝看着小伙伴们要么老神在在地准备用术法对待接下来的考验,要么跑到外面择草药来进行炼制丹药,要么利用矿石热火朝天地制作一个简易的道具。 但易姝知道,丹药也好,道具也罢,都抵不过一个强有力的术法。 若是她…… 易姝叹了一口气,集中精力能不能找出一些东西应对接下来的考验。她寻了一个角落,掏出青玄准备为接下来的考验卜算一番。 实在是她如今没了术法傍身,又没有炼制丹药和法器的天赋。若是不能够提前得知这场考察的内容,自己恐怕这场测试又是末等。 如今她第一场测试已经落于下风,接下来这几场都不容有失。 易姝看着这卦象,摸着下巴暗忖着:纷乱错杂,随机? 她头疼地回想着自己的擅长的东西。封存在额头的神力似乎还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大部分都在对付鬼婆婆的时候消耗掉了。 易姝没想到这玩意竟然还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她头疼地感知着那不到一调羹的神力,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用调好适当浓度的朱砂,沉下心来,将狼毫饱染赤色,下笔流畅如游龙般肆意,一气呵成。 易姝艰难地放下笔,小喘着捂上额头,头疼欲裂。她有些颤抖地拿起这张成品放入自己的口袋。 然后她回到自己占卜的地方,靠着墙壁小憩了起来。 过了大概有两个时辰,所有人都没有机会用上午饭,饿着肚子做准备。 易姝缓缓睁开眼睛,除了肚子有些饿之外,头疼好了很多。一些轻蔑的眼光不留痕迹地在易姝身上瞟过。 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好像回到了那个倒映着满天星辰的清潭,微凉的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脸庞。 身上的疲惫很快就被一扫而光,洞玄帝君乘着青鸾又驾临了。她对易姝的身体情况,挑高眉毛并不满意。 “汝遇何事,经脉寸断?”她的声音中透着薄怒。 易姝恭敬地跪坐在清潭上,向她阐述了幽冥阴宅中的事情。洞玄帝君眼中一派清明,随后掐指一算:“汝命中合该有此劫,皆是缘于汝非此间人。” 易姝一惊,有些心虚地问道:“帝君知晓?” 洞玄帝君没有理会她的犹疑,只是轻叹道:“吾在九重天之上,无法为汝续脉。观汝精于算法,赐汝阵法图。五年,汝需尽快强大起来。” 女帝君纤手轻点,一股磅礴的力量进入易姝的神魂。她的脑海中出现一本古朴的经书,上面写着《上清琼宫灵阵法图》。 易姝思忖着这和灵飞经应该是同一个系列,由“上清琼宫”出版。她并没有看见自己因为洞玄帝君的赐法,神魂更加凝实,眉间的银纹更加清透耀眼。 帝君走后,易姝盘腿坐在地上,歪着脑袋闭眼看着自己脑海中的阵法图。 …… 易姝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她走到矿物区,头痛地揉了揉头。万幸,她虽然认不出这些具体是什么矿物,但是好歹认识金属光泽的岩石、岩浆岩。 她故意挑了一些体积小的金属矿石和岩浆岩碎块放入随身的布袋中。这个袋子是又仙特意给她去学堂念书缝的。布袋上还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凰和一朵红莲。 易姝特别喜欢这个轻便又能放东西的布袋,这次来白鹿书院便也带上了。 一个与凌非一般大的少年看着她只拿矿石,却没有将它精炼成简易的道具。 他双手叉腰,看着蹲下身子翻捡东西的易姝嗤笑道:“喂,你这个连玄力都没有的丫头,捡这么多的矿石是打算落选后拿出去卖,凑回家的路费吗?” 易姝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男孩,只可惜嘴巴太毒。 她也不生气。毕竟她还认识一个同样嘴巴很坏的少年。 易姝翻捡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外面走去。 绿油油的……植物,对,植物。 请原谅易姝并不能区分任何一种草药,所以只能用植物统称它们。易姝尽量将它们连根拔起,延缓它们的死亡时间。 几乎在她刚完成准备工作的同时,漏斗中的沙粒便流尽了。 负责引路的人这才解释着第二场比赛的规矩。 场地在书院北面的一片大山中,里面被放了无数的小精怪。他们需要凭借着之前准备的材料和玄力找到终点。 他们每人被发放了一个竹筒,上面刻画着精细的符文。每当有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打开竹筒,它会自动生成一个屏障将人保护在里面。 但是同时,这个人便失去了继续比赛的资格,成绩按照零分计算。 越快找到终点的人,得分就越高。 这场考试中,互帮互助是不被允许。同样的,利用与这场考试无关的东西,也将被视为违规处理。 当然早在进入这片茂密的森林前,所有人身上的多余物品都被扣了下来。易姝的银镯和青玄此时都不在易姝的身上。 迦叶和天翼他们在之前被不同的人带进了深林之中。一个和善的青年将易姝单独带进一片无人之地后,便不见了踪影。 蝉鸣叫地震天响,几乎都快让易姝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聋了。易姝在高处曾经打量过这片森林。 树木枝繁叶茂,根本无法根据太阳的位置辨别方位。除非…… 易姝拍了拍身旁这根强壮的树干,爬上去! 当然,她用不着,纵然她没有青玄,她也是一个占卜的小天才啊。 第43章 阵法师 在茂密的树冠遮掩下,光线不是特别明亮。易姝踩着柔软的枯枝落叶,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这一路下来,易姝走得还比较安稳。凭借着卜术,她躲过了几个陷阱和被人特意放在那边的妖怪。 易姝本来并不是特别相信自己的占卜。可她没想到一路走下来,竟然还真得十分太平。 这真是奇了怪,那当初为什么封业这个老妖怪骗自己做小二的时候,自己算出了会遇到贵人呢? 易姝一边走着,一边苦苦思索。最后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想到,难道当初自己的测得其实也是准的? 只是她的贵人不是指封业,而是指她将会在红叶客栈遇到的叶氏人马。 唔,不过,叶释有做过什么帮助她的事情吗? 易姝仔细思忖着。 当封业这个妖怪想要害她的命时,叶释并没有提醒她,最终还是靠她自己死里逃生。 当猴头鹰杀人的时候,她和叶释花子期一道,结果他们两人将计就计瞬时被捉,而自己逃过陷阱后反被坏蛋当场锁喉,最终还是靠她自己反败为胜。 当他们在幽冥阴宅的时候,被困幽冥鬼界,无法脱身,后来还是靠她自己牺牲雷玄力和经脉寸断为代价带着大家一起回到阳间。 易姝干笑了一声,这贵人卦该不是指的自己吧…… 她饥肠辘辘地走着,途中见到很多蘑菇和果子。然而她只是咽了口唾沫,便继续往前行走。在野外生存,易姝在吃食上面,从来不敢自己动手。 在一处大殿上,几百幅水幕上展现着不同的画面。其中白鹿书院的院长此时正和颜悦色地看着这些年轻人们个个灰头土脸地在森林中穿梭。 只是当他看到其中一幅画面的时候,俊美的脸庞浮起淡淡的惊讶。 “咦,这个叫易姝的女娃竟然不曾遇到任何妖怪。” “她善于卜术,能够趋吉避凶。”叶释看着她精神奕奕地走在森林中,担忧渐渐褪去。 圣寻摸着下巴,似乎想起了什么人,故作苦恼地说道:“竟然擅长卜术,真是令人有些——不爽啊。” 圣寻年轻时候有一个对手,擅长卜术,坑了他好几次。 叶释唤了一声师父,无奈地说道:“师父您不能胡来。” 圣寻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卜师的才是破坏规矩的存在。” 叶释一双过于冷淡的桃花眼直视着圣寻,嘴角微抿。 “罢罢罢,真是怕了你这个逆徒了。”圣寻翻了一个白眼,嘴上说着放弃,但是右手偷偷放在背后,施了一个小术法。 叶释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冷漠的脸几乎快被这个不着调的院长兼师父给打破了。 这个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反复无常的人竟然是他的师父,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圣寻看着这个不孝徒离开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极为大声地说道:“这场比试可是不允许任何人插手的。” 叶释背影一僵,然后快步走开。他已经无法组织语言了。 而圣寻见着自己的徒弟又一次被自己气得拂袖离开,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把向来清冷的大徒弟弄出火气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易姝的身上,脸上没了玩世不恭的神情,而是探寻之色。 即便失去了雷玄力,圣寻总觉得她身上除了卜术之外还有其它本事。 天色已暗,而易姝眉间的三滴银纹在昏暗的光线中竟然散发着如月光星芒般的清辉。圣寻轻叹:毕竟是神眷之人,纵然失去玄力,又怎会成为一介废人呢? 这边,易姝本以为能够即将到达出口。哪里能够想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向易姝扑来。 易姝在那一瞬间想到的是,棒子在哪里? 刹那之后,身体自然的反应让她敏捷地往旁边扑去。她的肩膀撞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痛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纵使这般,易姝凭着耳边腥臭的热风翻身一滚,又是躲过了它致命的一扑。 不远处的树木后面露出了一角白衣。 易姝强行忍着疼痛,曲折地在树木之间逃窜着。这个大老虎莽撞地前扑,往往收势不及,给了她一些时间。 她寻机蹿上了一颗树。易姝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够上树,真是让人感慨不已。 白额老虎上跳下窜,狠狠地撞着易姝所在的树木。 易姝抱着摇摇欲坠的树干,勉强找回一些思路。她双脚夹着树干,右手伸向布袋。 玄武岩属火,铜矿石属金,石灰岩属土。她以自己这颗树做阵眼,然后将这三种石头用力地扔在不同方位上,打算做一个小型的困阵。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易姝的腕力和准头并没有那么好。第一次并没有成功。她总觉得下一秒,身下的树木就会倒下。 但是她咬牙始终没有向书院求救,只是坚定地从布袋中继续掏着材料。 幸运的是,吊睛白额虎的攻势变弱,而树干还是颤颤巍巍地立住了。 易姝试了三次,终于把阵法布置好。那一刹那,红光闪过。大虎四肢僵硬倒了下来。 她忙不迭地下树,狠命地冲那老虎头上揣了一脚,然后夺命狂奔。 而树木掩映之处,叶释看着易姝慌慌张张逃窜的背影,好笑地摇头,便消失在了原地。 那边,圣寻轻轻招手,这大虎的皮毛褪去棕黄,成为雪色。一阵银光闪过,它也便杳无踪影。 “阵法师?”圣寻喃喃自语,嘴角微扯,“唔,是一个比卜师还要讨厌的存在。” 第44章 拜师 易姝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一只大虎蹿出来要吃人。她明明每走一段路都会卜算一番的。 天空的颜色已经变成烟灰色,而树林中到处是黑魆魆的影子。 易姝怕黑,加上刚刚慌不择路,她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 她拿出三枚扁平的小石块,当做占卜的铜钱使用。在昏暗的光线中,易姝只能凭借手掌的触感才能勉强辨别这三个石头的相对位置。 她沿着左边两块石头的连线,加上第三块石头的辅佐,往斜前方走去。 在漆黑的夜晚,危险像是潜伏的猛兽般隐藏任何一个角落。 如果没有突然的大虎,按照她原本的速度,她可以成为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人。 然而易姝被大虎一吓,对自己的占卜疑心一生。占卜之人如果对自己心怀疑虑的话,心不纯,则算卦不准。 不过好在易姝的疑心并没有保持太久,后来一路仍然顺顺当当。 只不过因为她连最简单的照明术都没有办法施展,这夜路磕磕绊绊,让她跌了好几跤。 当易姝的手触碰到一层柔软弹性的屏障后,她继续往前走。泥土湿润的腥气,绿叶的苦涩,渐渐褪去。 眼前明亮的场地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睁开双眼。 一个戴着镶嵌白玉银冠的青年目露赞赏之色,笑着对易姝说道:“小师妹真是厉害,纵然没有了玄力,竟然也是第三个到达终点的。” 迦叶步履轻缓地走上前来,衣袖宽大。他抬起手,举到易姝的头顶。衣摆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滑落,露出一串火红的玛瑙佛珠,温和地说道:“沾上叶子了。” 他的臂膊并不瘦弱,反而很健壮。 易姝牛头不对马嘴地同迦叶说道:“迦叶师兄,你练过吗?” 迦叶一怔,随后低下头注意到她视线所到之处,轻笑一声:“之前在东华禅寺,僧人每天都要提着两只木桶到山下挑水,每天一来回,应该就是‘练过’吧。” 易姝注意到他身上干干净净,而自己身上一片又一片的泥渍,浑身上下都很疼。 她正要询问迦叶都遇到了什么难关,一阵懊恼的拌嘴声从旁边响起。 “怪你,非要打赌。你看看她第三个回来,定然是能够进书院的。” “这都要怪你,我本来就猜测,她纵然没了玄力,但你看她额头上的三滴银纹。这可是神眷之人,气运会差吗?” “这个月你就吃素吧。” “哼。” 易姝看着那青年身后的双胞胎,满头黑线。 “你们书院的人拿我开赌局吗?”易姝看向他们。 青年有些头疼的扶额,一手拎着一个人,将这对双胞胎兄弟分开:“书院禁止赌博。” “青逢师兄。”双子讨好地看着身姿挺拔健硕的青年,“饶了我们吧。” “跟我说可没有用。”他下巴往易姝这里微扬。 易姝摇着手说道:“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好玩而已。” 庭实和庭华两个人见她一脸笑意,从青逢手上挣脱出来,跑到易姝身边,问道:“你不是没有玄力了吗?怎么还会这么快从找到出口,你没遇上妖怪吗?” “你们不是知道我是一个卜师吗?”易姝摊手,看着一左一右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我可以卜算出出口的方向,也能够卜算出一天最安全的路线。” “这也太厉害了。”双胞胎兄齐齐叹道,“即使在白鹿书院,目前专修占卜一道的也不到一只手。而且他们占卜前都要沐浴焚香,流程繁复琐杂,根本不能随时随地进行占卜。” 易姝眼中露出疑惑,谨慎地说道:“其中肯定有说法。我只是野路子出家,还有好多需要学的呢。” 双胞胎兄弟摆手:“你一定占卜极为厉害,我们生平从来没有见过占卜像喝水那般轻松的人。” “交个朋友,我程庭实。” “我程庭华。” “易姝。” 他们异口同声说道:“下次占卜打八折吧。” 易姝忍着笑说道:“好。” 她见着现场所在的人,青逢和双胞胎都是白鹿书院的人,而迦叶是提前一个通关的人。 易姝是第三个到达的终点的,按理说还有一个人呢? 易姝转来转去,迦叶突然说道:“你可是在寻找另外一人?” 她点头,问道:“是啊,那人是谁?” “他是来自陇右道西州,名叫阿部。”庭实说道。 易姝很快把这两个兄弟分辨了出来。庭实右边的眉毛藏着一颗小痣。而庭华的在左边。 “他怎么了?” “没怎么,他在那边睡觉呢。” 易姝这才注意到那个雕着龙龟的石柱后面露出了一只黑色的靴子。陇右道离东都极远,又相隔着几座绵延不绝的山脉。 这一路上定然是十分疲累。 易姝现在也浑身短痛,找了个墙靠着。她捋起袖子,白皙纤瘦的手臂上布满青色的淤痕。随后,她又撩起裤管,几道可怖的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双胞胎兄弟将头连忙转了过去,大声抱怨道:“哎呀,大庭广众之下,你未免太不矜持了吧。” 易姝撇撇嘴角,将袖子有重新撩了回去,问道:“有医者治伤吗?” “你之前没有自制伤药吗?”庭实反问道。 易姝摇头。 迦叶走到易姝身前蹲下,递给她一个竹盒:“用这个吧。” 易姝感谢地冲他一笑,给自己涂上伤药。全然不顾双胞胎兄弟夸张的反应。 她觉得不是自己奔放,而是这两兄弟太过纯情了。 这个年代,狩灵师的地位尊崇,不分男女。从来没有要求女子三从四德,东都街上奇装异服者比比皆是。 易姝亲眼见到一个女子穿着轻薄的丝绸,大腿和胳膊在下面若隐若现。路人也没有对此大惊小怪。 但是她那时候还特意在那女子身上多瞟了几眼。 过了好一会,人终于一个又一个地穿过屏障来到了这个宽阔的场地上。 他们显然也是经过了一场艰难的旅途,并且有比易姝好很多。其中一个人身材魁梧,手上抓了一只凶恶的猛禽。 他似乎在跟青逢说着加分事项。他认为自己将山林中的猛禽捉回应该能够得到额外的加分。 然而青逢并没有给出让他满意的答复。 他气鼓鼓地往易姝这个角落走来。当他见到易姝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的不爽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我认识你,之前一直听说淮南道上出了一个雷系玄师。可今早,你可是一点玄力都没有的普通人。” 易姝没有理他。 他继续说道:“怎么,你是自己放弃被救回来的?” 后来的几个人明显也认为易姝应该是弃权被搭救回来的。他们找到终点,自然有几个人洋洋得意,飘然地对着弱者指指点点。 易姝被几个人绕在一起,若不是青逢他们就在旁边,她几乎以为这里有一起即将展开的欺凌事件。 那魁梧的汉子大概是长得比较着急,明明应该二十岁不到的人看着像是人到中年。 青逢见此画面,眉头微皱,大步走了过去:“易姝是第三个达到终点之人,并非弃权。” 那汉子双目瞪圆,大喝道:“不可能,她作弊!” 易姝耐心地解释道:“我是卜师,会占卜。” 汉子怒发冲冠,指着易姝向青逢说道:“她必然是作弊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有玄力的卜师还能够从选拔考试中胜出!” 易姝看着他暴躁的样子,叹道:张飞再世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然而这个莽夫生气异常,他直接将手中的猛禽向易姝扔过去,还不忘大声喊道:“你不是卜师吗?这你料到了没有。” 易姝看着这只丑陋的鸟类嘴巴尖锐,直冲她的眼睛而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摸上自己的腰间,然而上面空空荡荡,青玄被人收走了。 可是它的喙堪堪与易姝的眼睛相差不过毫厘之时,它诡异地停住了。 易姝并没有太多思考,反手摸出袋中的太阴符在它身上一贴。 白光乍现,它便灰飞烟灭了。 那汉子瞠目结舌,随后大叫一声:“你果然作弊!” 易姝生气了,她差一点眼睛就不保了。这个蠢货竟然还在纠结她有无作弊。 “你有病吧,生出来的时候脑门是被驴踢过,弱智加脑残,猪都要比你可爱。”易姝现在手无寸铁,又没有玄力傍身,气得要命,却只能对他破口大骂。 “你——”汉子被骂得脸通红,蒲扇般的大掌就要向易姝扇下来。 然而下一瞬间,他就重重地摔倒在墙角。 “欺凌他人,取消入门资格。”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薄怒被压在平静的语气下面。 易姝从人群中看过去,知道刚才是谁及时把那只妖鹰给停滞住的。 叶释的靴子轻扣在坚硬的铜制地面上,发出冷硬的撞击声。 他一挥衣袖,一面水镜展现在众人面前。镜中少女正是易姝,这是她之前在殿中画符的场面。 易姝从画面中看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倒是非常新奇。 镜中的少女梳着百合髻,活泼灵秀。一双可爱的杏仁眼清澈干净,琼鼻朱唇,如三月的樱雪般美好。但她的脸色显露出担忧。 最终她似乎下了决心,拿起桌案上的笔,眼神认真而坚定。 水镜中可以看出这道符箓结构复杂,难以记忆。但是少女下笔如游龙般灵活飘逸,收尾时符箓亮起了一阵银光。 而有心人注意到她眉心的银色花钿微微发光。 “她是神眷之人,纵然没了玄力,她身上还留有一份神君留下来的力量。”在场的人中不乏有世家子弟,他们都听说过这个此事。 渐渐的,他们讨论的声音平息下来。 “何人还有异议?”叶释双眼泛冷,眼角微微上挑,白皙如玉般的脸庞氤氲着清艳之色。 半个时辰过后,基本上人选都已经定了下来。天翼和凌非前脚后脚地到达这里,错过刚才发生的一事。 他们从别人口中听到易姝“神眷之人”的说法一点也不奇怪,这他们早就知道了。 最终,白鹿书院入选名单立刻就出来了。易姝、天翼和凌非都在其中。 不过大约有五十人入选。其中前三名能够跟随一名师长亲授。 这相当于开小灶。 迦叶、易姝和阿部则有机会选择师长,作为亲传弟子。 易姝想不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她没有家族依靠,如果能够得到一位师长传授的话,她肯定能够少走很多弯路。 只是貌似她已经被人给锁定了。 白鹿书院院长圣寻大师笑眯眯地看着她:“易姝,你可愿拜我为师?” 易姝当即答应,磕了一个响头。他可是院长,还是叶释的亲师父,怎么看都是非常高大上的人。她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然而,她似乎高兴早了。 易姝行完拜师礼后,就见他嘴角一扯,有些嫌弃地说道:“本座平生最讨厌两件东西。一是占卜,而是阵法。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用了。” 易姝:……我觉得被坑了。 圣寻:自信点,可以把“觉得”去掉。 第45章 濒死 易姝本以为自己考上白鹿书院,拜圣寻大师为老师,她就能够走上人生巅峰。 住最好的屋舍,吃最美味的佳肴,看最古老的典籍,学最稀奇的术法。 然而,易姝看着荒草丛生的山峰上坐落这三座孤零零的竹楼,在似薄纱般的月光下,有一股凄凉之感。楼前倒是开辟出来一片土地,上面种着兰芝花卉,很是珍奇。 “师父,我们就住这里吗?”易姝期待着他会回答“当然不是。只是带你来见识一下周围的地形,怕你会走错地方”。 “当然。”圣寻笑眯眯地低头看着自己新收的小弟子,好奇地观察她的表情。 易姝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师父高风亮节,不注重外物,果然是我辈玄师的楷模。” “哦。这是你们师兄妹的住处,为师的住处在另一边。” 易姝顺着圣寻的手指望去。在深蓝的夜空下,对面那座高山玲珑楼阁五层,灯火通明,气势恢宏。 两厢对比之下,易姝一时心中五味陈杂,似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表达她此刻复杂的心境。 倒是叶释安静地站在一旁,初夏的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角,淡淡地看着四周的景物。 今日选拔结束已经月上中天了,圣寻对易姝说道:“唔,以后除了正常去书院上课之外。虽然为师修习佛道,但出家之前曾经是一位剑客。从明日开始,挥剑两千下,绕着这座芝山跑五圈。” 末了,他还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不多。” 易姝眼神呆滞地问道:“这和降妖除魔有什么关系?” 圣寻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恍如在关照什么智障儿童:“当然有了,徒儿。” 易姝等着他下文,然而等了许久只接收到他一句:“早点休息,明日你师兄会来监督你的。” 师父走后,易姝精神恍惚地跟在叶释身后,直到他停了下来。 叶释转身看着他,语气比往日都要来的和缓:“东边这一幢竹楼都是你的,去安歇吧。” “师父他老人家一直都是如此吗?”易姝叹了一口气。 “一直如此。” “练剑,跑步,难道比我的卜术和阵法会更加管用吗?”易姝不解地问道。 叶释沉吟片刻,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暖意:“大概逃命的时候,会更快一点吧。” …… 晨曦微露,仙鹤清唳。易姝被梁又仙抽了枕头,当的一下摔醒了。 “叶释来了。”楚怀若端坐屏风后面,声音微暖。 易姝瞬间清醒,斗志昂扬地洗脸换衣。她一身劲装勾勒出豆芽菜的身板,她充满活力地向上蹦了蹦。 楚怀若制止道:“阿姝,莫要蹦了。这楼板震得厉害,屋顶还掉了好多灰下来。” 易姝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但是却后退了几步冲他说道:“怀若哥哥,你可不能总是宅在屋子里。若你始终不愿与人接触,就带上那枚戒指。” “管事婆快去吧。”楚怀若轻轻瞥了她一眼,“今日可是要绕着山跑五圈呢。” 易姝转身便跑下楼:怀若和又仙待在银镯里面,原来也是能感知到外面发生的事情的。 叶释给易姝准备了一把剑,指点她用剑的姿势,然后拆解了一套最简单的剑招,分成单独的动作让她一一模仿。 他身上仍然是一股香甜的花果香,十分温暖。 易姝心中有些奇怪,他向来这么冷淡的人,怎么用起熏香来竟然是这个风格。 叶释用他那把木剑重重地打了一下易姝的剑。由于她并不是特别专心,剑从她手中脱落,被叶释夺了过去。 “练剑须心神合一,把剑当做你身体的一部分。”叶释眼中含有责怪之意。 易姝忙不迭地点头,学着叶释连着劈、刺、挑等等动作。 易姝非常擅长模仿动作,没几遍就能把一套动作能够像模像样地使出来。 叶释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说道:“去跑步吧。” 易姝已然是汗流浃背,她有些粗鲁地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这让叶释见了不由地眉头一皱,忍了忍,终于还是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以后练剑跑步莫要忘了带一块汗巾。”叶释叮嘱道。 易姝脸上笑嘻嘻地应好,但却没往心里去,甚至还腹诽:多此一举,用袖子擦很是方便,反正都是要一起洗的。 跑步对她来说是一个很舒服的事情,至少在第一圈的时候,她心情格外灿烂。 她的身体自从眉心多了纹饰后,体能等方面都提高了很多。 她不是一个娇气的人,所以尽管第三圈有多么累人,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气喘吁吁宛如一条脱水死狗的易姝倒在叶释面前,爬不起来了。 “站起来。”叶释低眸看着倒地不起的易姝。 易姝一动不动。 “趴在地上只能是更加难受。” 易姝蜷缩成了一团,微微颤抖。 叶释俯下身,撩开她汗湿的头发,发现她嘴唇惨白,淡青的脸庞上覆着一层噼里啪啦的电光。 他的手指还残留着发麻的触感,眼中含有困惑:易姝的雷玄力不是已经枯竭了吗? 圣寻赶到的时候,看着易姝浑身笼罩着一层紫色的电光,惊讶地赞叹道:“呦,雷震子。” 叶释眼底闪过一抹忧色:“师父,她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人都快死了,当然痛苦。”圣寻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叶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抱起来。”圣寻指使着他的爱徒。 叶释利落地蹲下身,伸手抱起易姝,电光温顺在他身上流蹿,却没有伤害到他。 第46章 三年 繁星如碎宝石般挂在深邃的夜空中,易姝跟往常在这个时间起床,她穿上灰色耐脏的衣服,匆匆跑下楼。 打开小楼的竹门,她深嗅了一口带着泛着水汽的微凉空气。 易姝活动了一下手腕,伸展了一下筋骨,举起圣寻师父专门为她打造的二十斤精钢打造的重剑。 三套剑法练下来后,她身上才出了一层薄汗。 猛然一道剑光横插进来,易姝转身避过,反手就向对方刺去。 对方轻松地玄力冻结。易姝皱眉:“作弊。” 叶释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安之若素地撤走玄力,用剑格挡。整个人都被易姝硬生生地顶出去七尺左右的距离。 易姝见此有些开心地露出一对小酒窝,更加用力地将剑向他劈过去。 叶释眉头微皱,没有对上她的蛮力,而是速度极快地绕到她身后。 易姝迅速向后折腰,凭借惊人的直觉躲过了背后一剑,直冲向前的大剑被她手腕一抖,抡了个半圆向叶释砍去。 叶释脚尖轻点,落在她的剑上,自上而下对上易姝。 突然,易姝的身形扭曲到一种极致,堪堪避过叶释的来势,但对于他紧随而来的第二招便无能为力,她嘴巴微鼓地看着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又输了。” 叶释轻巧地收回自己的剑,轻笑了一声:“原本就是如此。我为师兄,总归定是要胜你的。” 易姝嘟着嘴唇,向上吹起自己的刘海,露出了自己额上越发明亮的印迹:“那我还是神眷之人呢。” 叶释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唔,如今这神眷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易姝微扬起头,说道:“洞玄帝君对我说了,那些都是野鸡神仙,都没有她厉害。” “可如果她像你说的那般厉害,阿姝你又为何要指望着师父为你治疗经脉呢?”叶释安静地看着她。 三年过去,叶释被圣寻指派负责易姝晨起的训练。一千多个日子朝夕相处,易姝被鞭打的跟头驴一般。 但是叶释真得认真地承担起了作为师兄的责任,毫无保留地指点她剑法,严格监管着她的训练。 他更是一点一点地把世家中的一些秘辛说给易姝听。 叶释较三年前,变化极大。清艳出尘的脸庞虽仍然是一副高不可攀的冷漠样子,但在熟识的人面前,他也会笑。 只是这笑意淡淡,但却足以让人如沐春风。 他似乎比之前又高了一点,易姝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她今年十七岁了,之前的豆芽菜已经出落成一棵小白杨。 但易姝仍是只能够到他的下巴地方,她看着他越发坚毅的下颌,叹了一口气。 她收起大剑,绑在身后,打算跑步下山。 东方的天空已经有点泛白。她得抓紧时间,不能错过第一节 阵法课。 三年前,圣寻大师发现她身上的雷玄力并没有枯竭,而是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力量。 “真是令人羡慕嫉妒啊。”圣寻大师如是说道,然而话头一转脸上已是忧愁之色,“只是她经脉断绝,根本无法承受这雷玄力啊。” 叶释用玄力将易姝的身体短时间封冻起来,长久而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如今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圣寻大师头疼地说道,“只能让她先体修,将经脉重新续上,至于这雷玄力只能请那家伙设个阵法封印起来了。” 于是,易姝醒来后,一位名叫秋堂的白发男子坐在她窗前。 他模样清秀俊朗,看不出真实的年龄。而自己的师父一脸肉疼和幽怨地看着自己。 后来,她才知道,这位叫秋堂的男子是白鹿书院乃至整个大元朝鼎鼎有名的阵法师,也是他向来不对付的人。 圣寻师父幽怨的是,因为她,他欠下了秋堂一个人情。而肉疼的是,之后为了易姝炼体续脉,他奢靡富足的生活将和他告别,因为她需要许多珍贵的药草。 按照师父的说法,他大半个身家都因为易姝而送给了药王谷。 在易姝十六岁的时候,容貌完全长开,秋水为神,琼花作骨,眉眼清光奕奕,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前提她不用那把大剑的话。 圣寻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过让她与大元朝药王谷的少谷主定下婚约,从而能让易姝免费用上药草。然后,他竟然真得想到做到。 当然,他自诩是一个开明的师父。 所以身为出家人的圣寻竟然跟村头的王媒婆一般,安排了一场相亲给不知情的易姝。 虽然这桩相亲出了种种意外,定亲之事最后没成,但是后来药王谷竟然愿意以半折的优惠出卖自己的药草给易姝。 事后,圣寻无不得意地叹着自己的好谋略。 三年用药下来,易姝的经脉已经续得七七八八,但是仍然需要炼体来加固脆弱敏感的经脉,让其承受自己暴虐的雷玄力。 易姝跑完五圈后,回住处洗了一个澡便浑身清爽地去学堂念书了。 之前有说过,易姝在算法上颇有天赋,再加上帝君赐书,她颇受秋堂大师的器重。所以易姝很喜欢上阵法课。 当然还有卜算课。圣寻并有阻止易姝在学堂上学习卜算和阵法,他的意思是自己不会私下教导她任何有关占卜和阵法。 但是易姝非常能够理解,因为秋堂曾经有意透露给她,圣寻师父是一个两位数加减都会犯错的算术白痴。 他还有一个把他抛弃的老相好,她就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卜师。圣寻师父就是受了刺激后,出家做了和尚。 易姝很喜欢圣寻这个师父,因为他是一个好人,即使他喜欢睡懒觉,爱攒钱,还有乱点鸳鸯谱,嘴巴坏…… 咳咳,他是一个好师父吧。 然而这个好师父今天又要整幺蛾子了。 “小姝,为师要交给你一件光荣的任务。”圣寻师父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 “师父,什么事?”易姝歪了头,耐心地问道。 “东都南边的周城城主反应,卜劳村有一些奇怪的现象。你师兄要前去查看,你跟随一块去长长见识。” 第47章 神秘的村子 周城是靠近东都的一个小城。城主与圣寻是儿时旧友。此事是由他书信给圣寻,想让他派人在他管辖之地调查一番。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所以圣寻师父直接找到易姝和叶释这对师兄妹前去探查一番。 三年过去,易姝虽然仍然不能动用雷玄力,但是靠一身剑术和优秀的体能对付一般宵小不成问题。 再加上,还有叶释在旁边看着,圣寻看着昔日的情分和信封中夹着的大额钱钞,这个忙当然要帮。 于是,易姝请了向学堂请了七天假。临行前,迦叶托人送来了一条红玛瑙佛珠给她,自己却没有前来。 易姝一直和东华禅寺的几个僧人关系保持不错。她曾经在迦叶的手腕上看到过这串火玛瑙,剔透的珠子纂刻着符文。 这是难得一见的法器。虽然不知道品级,但定然极其宝贵。 叶释见着她手上的火玛瑙,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淡淡说道:“他对你倒是极好。” “唔,迦叶师兄是非常好的人。”易姝说道,“而且我们曾经一起共患难嘛。” “你的使役灵可带着?” 易姝摇头解释:“师兄,眼下是又仙修行关键时期,还是留在山上较好。” 在幽冥阴宅底下,易姝曾经顺了不少阴气凝华而成的石头。怀若和又仙从上面得了很多好处。 两人走至山下,叶释吹了一声哨,两匹白马蹄声踢踏而来。 两人翻身上马,向远处疾驰而去。 叶释虽然出身世家,为人挑剔喜洁,但也不是骄奢之人。 他们为了赶时间,并没有特意地寻找城镇上的客栈,而是入夜便就近寻找休息的地方。 城郊有一间破败的城隍庙,庙门已经斑驳枯朽。空气里有一股腐朽的发霉之味。易姝被空气中的尘埃刺激得打了一个喷嚏。 叶释眉头微皱,但仍然走在前头带着易姝往里面走去。在他的照明术下,易姝打量着里面的事物,城隍的神像已经碎裂掉了一半。 土黄色的布帘垮着,停着两三只蛾子。更不用说到处都是蜘蛛网了。 叶释和易姝分明从自己的芥子中拿出被褥收拾好,木柴上是明明灭灭的火光,易姝侧着头看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叶释侧卧在火堆的另一边,双目阖上。火光投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立体分明的五官。 “何事?”叶释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地看着对面的易姝。 易姝在翻身仰躺在褥子上:“没什么,只是在想卜劳村的事。其实我觉得也许这只是城主大人多心了。” “一百年多来,全村的人口一直维持着四百四十四人,生一人,死一人,从来没有偏离这个数字。全村人的年龄都维持在四十岁以下,没有一个人能够活过四十岁。阿姝,你觉得这是一件正常事?” “我曾经听说过,有一个村子为了躲避战乱,全村人都迁移到南方的山林。当时整个村子的人安定下来后便毫无节制地繁殖,最后人口激增,原本曾经同甘共苦的村民为了一点资源就会大打出手。” “然后又怎样?”叶释声音清冽含着温柔,是一个很认真的倾听者。 “后来,村长就制定了一个村规。一对夫妻只能生育两个孩子。就这样,夫妇老去,死亡,两个孩子成长。整个村子的人数竟然几百年也不曾变化,生活得幸福满足。” “那为何活不过四十岁?” 易姝想起了前世的一部电影,便大胆地揣测道:“我似乎听说过,在一些穷苦的地方,他们认为人老了就会给孩子添麻烦。他们会把年老的人背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关起来,让他们活活饥饿而死。” 玄师的寿命往往很长,而普通人的寿命短暂,基本都活不过五十岁。六十岁已经算是高寿。四十岁已过,体力大幅下降,病魔也会时常侵袭。 “这听起来,不像是阿姝说出来的话。” “咦,为什么?” 叶释轻笑:“阿姝只会说,‘咦,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或是,‘我是山里长大的,没有常识正常,’,抑或者,‘竟然是这样,太神奇了’,诸如此类。” “所以,这真是难得。阿姝竟然会说起一件我也不曾听说过的事。”叶释轻柔的嗓音在夜晚中敲打着易姝的耳膜,少有的温柔。 易姝扯扯嘴巴,负气背过身拉上被子:“哼,我懂的而师兄你没有听说过的多了去了。” 低沉的笑声喑哑地含在叶释的嘴里,像是一阵温柔的清风将易姝包围起来。 易姝双手塞着耳朵,心上有些不安,却不明不白地睡了过去。 第48章 危机感 天还没有亮,易姝感觉有人轻拍她的肩头。 “阿姝,起床。” 易姝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又仙,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随后一阵寒意冷不防蹿上背脊,易姝打了激灵,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清艳冷傲的脸,嘴唇上噙着一丝冷笑。 “唔,我记得你的竹楼不止只有一间房间吧。”言下之意便是,她不该让一个男子擅自进入她的房间。 易姝摸摸鼻子,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解释道:“我嗜睡,只要没人喊我便能睡到日上三竿。” 叶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易姝,嗓音透着一股冷意:“虽然我们玄门中人没有男女大防,但也要注意保持距离。” 易姝有些怀疑地看着他:“那你刚才趁我熟睡的时候还碰我了。” “是因为某人根本叫不醒,只能动手。” 易姝扯了扯嘴巴,决心不再和他谈论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起身。而叶释似乎是避嫌,利落地转身走向外面。 易姝迅速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把被褥收进芥子中后便大步走出去。 而叶释在庭院中的石桌上准备了一些酸甜可口的浆果和莓子。 易姝姑且把自己当做鸟儿填了个半饱。 随后,两人翻身上马,一鼓作气地到了周城。他们在城里打听卜劳村情况的时候发现,即使是当地人对那个村落也不是很了解。 “那个地方太偏僻了,马车不便。我们都不会到那里去。而且那个村子不通婚,所以我们也没有什么亲戚在那边。” “那里的人很奇怪。” “啊,你问我哪里奇怪?” “哦,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奇怪呗。不过脾气还算好,从来没有不会和其它村子人起冲突。哈哈,不过也许和他们几乎不会跟我们交流的原因有关吧。” 所以易姝和叶释除了圣寻师父提供的信息之外,也只是知道那个村子的人闭塞,不与外人通婚,也几乎很好有人去那个村落。 “不过。”易姝向那个大爷询问道,“他们村子有什么特产吗?毕竟他们不可能完全走到自给自足吧。” 大爷摸着胡须想了半天,疑惑道:“丫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道理。我们这里没有铁矿,菜刀、镰刀等工具绝对是要到城内进行购买的。但实际上,我们真得没怎么见到他们出来采购东西。” “卜劳村一贯如此吗?”叶释问道。 “自打老朽知事开始,他们便一直是这种生存方式。” 于是,套不出什么消息的易姝和叶释便打算直接前往卜劳村。这里群山环绕,是一个世外桃源。叶释他们两人从一个狭隘的山口进入了此地。 “师兄,我们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进去,告诉他们来意?”易姝总觉得这样似乎不是很好。 “不,我们是来寻找一株珍贵的药草。其叶如羽毛,色泽兰,味清苦。” “咦,叫什么?” “羽千叶。” 易姝反正不善草药,根本没听说过。 “它一般山间盆地中,寻找极需要运气。”叶释对草药学渣易姝耐心地解释道。 两人对好内容,便向村落走去。 易姝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突然拉住斜前方的叶释。 叶释停了下来,低下头看到她的手紧紧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微微颤抖着。他抬起头对上易姝面无血色的脸庞,眼中带上忧色。 他如竹如玉的手覆上易姝冰冷的手:“是经脉又疼了吗?” 易姝眼中布满惶恐,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不是。” 叶释伸手探上易姝的额头,只感觉到冰冷的汗意。 “那是为何这般?” 易姝双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直直地盯着他:“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的心悸。师兄,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好吗?” 叶释没有再问什么,便拉着几乎僵硬的易姝往回走。 只是易姝的脚似乎定在了地上,她看着前方喃喃道:“来不及了。” 一个衣着朴实的农民肩上扛着锄头,从不远处向他们打着招呼:“你们是外乡人吗?” 易姝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轻飘飘地说道:“是啊。” 他步伐矫健地向他们两个走来,眼神在易姝和叶释之间打量:“你们来我们村子有事吗?” 叶释不动声色地将易姝挡在身后:“这是我的师妹,最近生了一种怪病,脑子不太清楚。所以我们来这里想要寻找一种草药,它一般生长在山间小盆地中,我们便想来这碰运气。” 易姝在一边配合地露出龇牙咧嘴的傻笑。 第49章 婉娘 那个汉子面相憨厚,听到叶释的话后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但易姝发誓,她根本没有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感情,只有空洞的冷漠。 “女娃子可怜,你们就落脚在我家吧。”汉子露出一口白牙,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我让婆娘帮你看着女娃子,我陪你去寻草药。” 易姝瞬间僵硬了起来,上前一步死命地抱住叶释的腰,哭嚎着:“师兄,师兄,要师兄。” 叶释怜爱地把拿着手帕为她擦干脸上的眼泪:“乖,不哭。师兄会把你带上,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那汉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对深情厚谊的师兄妹,说道:“我们村子屋舍布局与外面不同。普通人到了这里会迷路。” 叶释点头,刚抬起脚,感受都身上有一股阻力。易姝还死死箍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易姝声音极轻地问他:“真的要跟着去吗?” 叶释轻轻拍了她的手,然后一点点将她的手掰开。然后他转身,看向易姝充满恐惧的眼睛。 “放心,师兄这次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叶释摸着她的脑袋说道。 易姝将手放在胸口处,死死地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艰难地点头。 初秋,金黄的小麦生长在田间,麦芒模糊了麦田和天空的界限。空气中有着一股麦子的清香。 一条狭窄的田埂穿过麦田,连接着山口到村落屋舍。 四下望去,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这也就是说,一圈将屋舍包围起来的麦田上也只有刚才那个汉子一人。 易姝心中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就跟那次幽冥阴宅给人的感觉相似。那老婆婆眼花耳聋却能够在雷电交加的雨夜听到他们的敲门声。 而现在,天高气爽,阳光明媚,金黄色的麦浪在一波又一波地翻滚。明明是令人心怀愉悦的场景,但易姝却觉得有些窒息。 正午的太阳晒得她头脑有些发昏,叶释不放心地看着她极差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面走去。 这个村庄的房屋朝向都很奇怪。一般为了采光,门窗都是朝南开的。但是这里房屋的朝向就没有统一过。有些是朝向东南,有些是朝向西南。易姝经过十几户人家后,竟然还有人家的房屋是朝北的。 房屋和房屋之间的小巷纵横相连,似通非通,很是奇怪。他们一行左拐右拐似乎穿行在迷宫中一般。 易姝也因此记起了前世有一个村庄的布局也是如此奇怪,那个村落被称为八卦村。整个村落的布局是按照八卦图进行布局的。 易姝并没有单纯地认为这个村落是某个阵法大师的后代,所以整个村落的布局只是他的精神上的传承,没有任何的功能。 而是她更倾向于这个村庄的布局是一种阵法,而它的目的难以言说。但凭着易姝超强的直觉,她知道这个阵法的功能想必是邪恶的那一种。 大汉带着他们到了一户楼房之下。院中有一枝繁叶茂的杏树,一个女子正大肚子好奇地看着他们。 易姝注意到那女子充满朝气,眼中也带着天真般美好的情感。 那汉子见到女子,脸庞不自觉地放柔,空洞的瞳孔终于流露出感情。 易姝见此心稍安。但是她还是没有松气。卜劳村一共有几百户人家。可是他们刚才一路走过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婉娘,他们是外面来村子寻找草药的,今天就住在我们家了。”汉子轻声对那个叫婉娘的女子解释道。 婉娘很是热情,连忙招呼他们往里面做。 “你们也是从外面来的吗?” 叶释注意到她的用词,反问道:“夫人难道不是这个村子的人?” 女子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微笑着说道:“嗯。我当时好像是从山上摔下来,被阿贵救了下来。以前的事倒是不太记得了。” 易姝双眼呆滞地看着女子,看着婉娘的肚子非常大,看来就要临盆了。 生一人,死一人。不知道这次死的会是谁? 不过有些奇怪的地方。师父说了,卜劳村的总人口几百年来没有变化过,可是婉娘是外乡人进来,那么应该会有一个人死去才是啊。 叶释也很快想到了易姝所想,他淡淡地说道:“夫人与邻里关系如何,作为外乡人可会遭到村里人的排斥?” 婉娘似乎瑟缩了一下,眼神有些游移:“呃,这个应该是难免的吧。这位小姑娘是怎么了?” 她注意到了易姝不正常的地方,看向叶释。这两位外乡人龙姿凤章,仪表不凡。只是那位姑娘虽然长相灵秀逼人,但是眼神却有些不对的地方。 叶释耐心地解释了一遍之前的说辞。婉娘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久,阿贵端着饭菜进屋。易姝在看到婉娘和阿贵用饭后,便也只能跟着吃了起来。只是心里七上八下地很不舒服。 午饭后,阿贵积极地和叶释易姝两人出去寻找药草。然而他们寻找一圈后无果。 但是阿贵信誓旦旦地说他曾经见过这种样子的药草,让他们明天继续跟着他寻找。 叶释顺应着他的话,感谢地答应下来。 只是叶释关上房门,转身脸色立刻冷淡了下来。 “这个阿贵怕是别有所图。”叶释声音微冷。 “嗯?”易姝眨了眨眼睛。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株药草是兰色的羽毛状。”叶释有些无奈地看向易姝,“那只是我胡诌出来的。” 易姝:哦…… 晚饭的时候,叶释随口说了一句村庄怎么没看到几个村民在里面。 汉子立刻解释道:“今天正好是我们村里一个特殊的灾厄日。大家都会闭门不出。” “那阿贵你……” 阿贵连忙说道:“我,我耐不住,便出来透透气。” 当天晚上,易姝和叶释便偷偷用上隐身的符箓借着夜色潜了出去。 叶释正想用悬浮的术法登上一户人家的房顶,却发现玄术的效果失灵了。 易姝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叶释倒是笑了一声,似乎觉得现在更有意思了。 第50章 全员皆恶人 易姝不安地看着叶释淡淡的笑意,为自己的人身安全点上一根蜡。 他们退而求其次地躲在窗户后面,看着屋内人的举动和偷听他们的谈话。 易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小家。 这家人里面有一对夫妻,一对子女。他们正在用晚饭。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机械地吃饭。 而易姝这一系列观察下来只觉得枯燥乏味。她对上叶释同样存着疑惑的眼睛,决定按捺下来,继续听墙角。 他们吃饭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妻子就端着碗筷出门走向厨房。 然而接下来屋子里面的人表现就怪异起来了。 男童神色冷漠地看着父亲:“听说村子里面来了两个外乡之人,看打扮还是两位玄师?” 易姝觉得奇怪,这个小孩的语气过于成熟,听上去对这个中年男子也没有出于晚辈的谦逊。 不过那中年男子并不以为忤,而是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说道:“是的。目前住在林贵家中。” 男童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瞟了一眼,易姝心中一惊,似乎觉得那男童的眼神似乎在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易姝迅速拉过叶释的手,紧紧握住,口中快速默念一小段咒语。一阵清凉之意在身上涤荡开来。 叶释感受着手中的硬物,低头看了身边的易姝一眼。 易姝和叶释交握的手中是一枚翠玉戒指。怀若发现了这个戒指的具体用法。咒语纂刻在戒指内部,能够让接触它的人隐去踪迹。 “嗤,他好像很喜欢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男童眨了眨眼睛,收回目光,继续说道。 “之前的那个女子是例外,而这两个玄师则是大家的意思。” “哦?” “周城换了一个新城主,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这两个玄师有可能是他派过来的。” “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和一个黄毛丫头吗?”另外一个女孩也开口了。 易姝看着一个矮萝卜墩子口气极大地这么评论他们两人,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她甚至想到了当年黑白无常挂在嘴巴上的那首诗——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 虽然不是特别确切,但在此情此景下,她觉得有那么一点贴切。 洗碗收拾的女人回来了,她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再过五年,我们就能够完成使命,回到家乡了。” “闭嘴,蠢妇。”男童怒喝道,“不管在任何时候,切记不能透露出一星半点。” 那妇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低头道:“记住了,大人。” “今天是否……” “不用了。”男童闭目了一会,随即睁开眼睛,“我已经通知给其它人了。务必小心谨慎。” “若是他们发现了,杀了他们不是更好。” “蠢货。”女孩白了自己母亲一眼,“他们死当然容易,但是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探查,源源不断。我们的计划绝对不能功亏于溃。” “呃。”男童厌恶地吐了一口恶气,“这身臭皮囊真是令人作呕。” 易姝和叶释对望了一眼,直到他们回到各自的房屋里。他们两人才轻轻地离开。 他们也不再去其它人家进行探查,一致认为快点回林贵家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叶释带着易姝从窗户跃到屋里,易姝靠在床柱,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了。 两人交握的手这才松开,手掌心已经是汗涔涔了。 “我们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易姝觉得口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地吞咽着,“随便找了一户人家竟然就是厉害的角色。” 听他们的口气,那一对男童和女童的身体里似乎居住着不一样的魂魄。他们能够随意呵斥中年夫妇。 可是易姝还是有不懂的地方:“如果只是那男童和女童出了问题的话,为什么会造成整个村子生一人死一人的现象呢?” 叶释神色凝重,缓缓道:“阿姝,我有一个推测。如果只有那两个孩子身体里住着外来的魂魄,驱使着村子里的其它村民的话,的确不能解释这个村子里面人口不变,并且生一个死一个的现象。” 易姝双手握拳,问道:“师兄怎么看?” “很有可能这个村子里所有人的身体都寄居着一个灵魂。”叶释说道,“这外来的灵魂数量一共是四百四十四个,所以他们只需要四百四十四个身体,也就是他们所说的皮囊。” “寄生魂。”易姝失声说道。 叶释点头,伸手摸了摸炸毛的易姝:“恐怕是的,阿姝。” 易姝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在村子前面,她的第六感会来的这么强烈。原来,这整个村子的村民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哦,不对。有一个人——婉娘。 “他们几百年来游荡在阳间,离开舒适的幽冥,在这个卜劳村生活。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任务,忍受着他们讨厌的皮囊。这个人数一直没有变化过,说明他们很排外,不喜欢有真的活人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易姝看向叶释,问道:“师兄,那为什么他们会接受婉娘?” 叶释低眸:“有可能是林贵的关系。他似乎与其他人想法不一样。” 易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们好像希望我们快点离开,但是林贵他却有意想把我们留下来。这是为何?” 暂且没有头绪,那边熄灯睡觉。 由于易姝强烈要求,叶释不得不坐在床尾上打坐。 易姝心中腹诽: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离得远了,到时候她死哪里都找不到了。 不过易姝靠近叶释,不安跳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本以为彻夜无眠最终却慢慢进入梦乡。 夜已深,叶释看着易姝仿佛在水中游泳般不停蹬他的脚,忍了忍。最终他还是靠着墙,颇为可怜地浅眠。 易姝醒来的时候,两只脚踹在叶释的腰上和膝盖。叶释一向整洁的衣服被她□□的像腌菜一样。 她危机感蹭蹭提高,快速地收回自己的脚,乖巧地跪坐在床板上,深深一鞠躬。 “师兄,辛苦了。” 叶释面无表情地把易姝赶出房来换衣服,不过当然没赶成功。易姝背对叶释,等他换好衣服。她嘟囔道:“跟个黄花大姑娘似的。” 随后,他们走出房门。易姝震惊了。 这一院子的陌生村民(鬼魂)集聚在林贵家,好奇地看着叶释和易姝两人。 易姝突然有一种乡下娶亲被围观的既视感。一个男童活泼地说道:“姐姐姐姐,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易姝看着昨天晚上狂霸之气侧漏的小男孩(鬼BOSS)卖萌,心里有句mmp不知当讲不该讲。 第51章 混血儿 易姝背脊发毛,头发丝都快炸起来了。她用尽力气傻乎乎地朝着男童笑着。 那男童似乎没料到这人笑起来这么伤眼睛,他瘪了瘪嘴,飞快地跑去和女童会合。易姝则紧紧地扯着叶释的衣袖,与他寸步不离。 今天,似乎是全村的人都跑了出来,都和易姝和叶释这对师兄妹打了个照面。 他们十分热心地送上各种粮食,还不停地与叶释闲聊,安慰他即使找不到草药也不要放弃她这个智障。 易姝真不知道这些老妖精是有这么多的话要和他们说。叶释仍是一脸风轻云淡,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这个村子里,玄师无法使用出玄力,本就是一件特别离奇的事情了。叶释不能不问这件事情。因为有意避讳这件事情更会让人起疑。 这个村年纪最大的村长今年也只有三十九岁。他听着叶释的询问,和蔼地解释道:“这是因为阵法的缘故。我们村子是躲避仇人搬迁而来,仇家正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大玄师。因此祖先在此地设下阵法,吞噬所有的玄力。” 这和易姝所料相差不大。至于阵法,这大概与这卜劳村的房舍建筑有关。这乱七八糟的房屋朝向和布局应该是一个大阵。 不过易姝身处其中,很难看清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阵法。若是她能够飞到一定的高度,俯瞰下面的房屋布局就好了。 林贵带着他们走上山,易姝尝试着去找俯瞰村子的角度。奈何这个地方风调雨顺,植被覆盖率极高,且树木枝繁叶茂。 易姝无法看到,这个村子的整体样貌。除非——她抬头看着树顶,眯起了眼睛。 林贵和叶释搜寻着厚厚的枯枝败叶下,是否有羽千叶的踪迹。而易姝松开了攥住叶释衣角的手,抱着树干以窜天猴的速度上了树。 林贵和叶释一回头:咦,人呢? 树干轻轻晃动,叶释抬头望去,只见易姝极快地攀上树顶,冲他们正傻乎乎地笑着。 林贵惊疑不定地对叶释说道:“你师妹身法不错啊。” 叶释一脸无奈地叹气道:“她从小就爱上树,师父曾害怕她非人,真身是只猴精。” 林贵要笑非笑,表情很是扭曲。 “师妹,玩够了就下来吧。”叶释声音好听地对着易姝唤道,“我们要换地方,师兄要走了。” 然后,林贵就看着易姝手脚麻利地滑落了下来,对待她的态度也不如之前那么随意了。 然而,昨天在村落间找了一日无获。今天他们在山上也没有收获。 叶释对着林贵,礼貌地微笑着:“林大哥,看来是我师妹福薄。既然没有羽千叶的下落,我还是带着她去其它地方寻找了。” 林贵认真地对叶释说道:“相信我,这里真得有这种药草。只是我们没有把这一片细细都找一遍而已。” 他的语气诚恳,要不是易姝知道这药草是叶释胡诌出来的,她还真得相信了。 叶释面露犹豫,易姝要不是现在扮演的角色不对,她都要跳出来替叶释拒绝他了。 如果叶释推测不错的话,这里四百四十四只寄魂怪大量群居在此地的目的绝不单纯。 反正易姝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对待事情还是很消极逃避的。她觉得,换作她一个人来探查这个村子的话,她应该在山谷口,远远眺望一下村子,然后转身就跑。 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师父出马啊。 不,如果她的师父不是圣寻的话,她应该在接任务之前,就拿着青玄占卜一番。 这番情形必然是大凶啊。 这全都怪圣寻师父不让她卜算。 “人呐,为何要将命运交给几个铜板,几根蓍草决定呢?”当时圣寻师父双眼看着山间的云海,面对易姝的质问坦然说道。 易姝一时语噎。 随后圣寻大师飞快接着道:“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你要尝试用非卜师的手段去学习。否则,为师还是建议你莫要做狩灵师。还是直接成为一个优秀的卜师吧。” 易姝看着手中的青玄,冲圣寻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易姝想来,她本来也不是一个认命的主啊。就算她以后卜算出自己未来会死什么的,谁说她就会乖乖等死啊。 卜算本就是用于趋利避害的一件事情,易姝决定决不放弃。 然而,这边的叶释已经答应留下来,并且无视了易姝哀怨的小眼神。 易姝垂头丧气地跟着他们东拐西折地走到林贵家。没想到,男童竟然还在林贵家,他正趴在婉娘的膝头上,俏皮地跟她说着话。 易姝注意到林贵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害怕的表情,他连忙上前走了几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男童从婉娘的身上跳了一下来,雀跃地冲他们说道:“贵叔,你们可有找到那株药草?” 林贵摇头,回答道:“没有。但是他们打算……” 叶释迅速接过话头:“林大哥之前有见过,劝我们留下再找找。” 易姝快速地瞥了叶释一眼:唔,好一片清纯不做作的绿茶。 她真是和叶释相处越久,越觉得他和之前正义、清冷、高傲的样子差距很大。 男童拉长着音调,哦了一声。 林贵一下子噤若寒蝉不敢说什么话。 男童歪了一下头:“贵叔,今天晚上我爹做了一桌好菜,让我来请你呢。” 林贵低下头:“婉娘还需要我照顾。” “那可以叫婶子一起来啊。”男童笑容灿烂。 林贵闻此,连忙应道:“婉娘身子重,不宜走动。我给她和客人做好饭菜就去。” 男童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便离开了。 而林贵心不在焉地做着饭菜。易姝尝着菜,皱着眉头又吐了出来。 婉娘担忧地往窗外看去,夜色已深。林贵已经离开许久了。 叶释唇角微扬,打算带着易姝先行回房。婉娘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只是叶释走了几步,回头冲她说道:“夫人好像心绪不宁,可有什么苦恼?” 婉娘面露苦涩。叶释追问道:“可是因为夫人您是外乡人,与这里的村民习俗不同,多有不便之处呢?” 婉娘哀戚地说道:“如果不是阿贵,我想死了的心都有。除了丈夫,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这里的人很奇怪,他们看我的眼光就像是在看异类。孩子们时常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话,诡异地盯着我的肚子看。大人们对我熟视无睹,但是今天他们突然就像是转了性子般兴致勃勃地来瞧你们。” 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渠道,声音尖利地说道:“他们是一群怪胎!就连林贵,有时候我午夜惊梦,醒来却发现他不在身边。直到天光快要亮起,他才蹑手蹑脚地回来。” 叶释和易姝对于婉娘的遭遇感到非常同情,但是当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们觉得发现了什么。 婉娘大悲之下,突然捂着肚子坐在地上。一滩液体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易姝紧张地看着叶释:婉娘要生了。 叶释虽然擅长很多事情,但是易姝肯定他从来没有给人接生过孩子。易姝准备跑出去大声吆喝,却被婉娘死死拉住。 “不,不要。”婉娘哀求道,“我不相信他们。” 易姝这时候也做不了痴傻了:“可是我们不会接生怎么办呢?” “如果你们帮我,我就告诉你们一个关于这个村庄的秘密。”婉娘脸上的汗浸湿了头发,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光。 于是,易姝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了。 叶释将热水送进了房中,易姝则是全程听着婉娘的指挥。直到一个孩子到来的时候,易姝才松了一口气。 婉娘满怀爱意地接过孩子。可是惊变发生,那孩子的嘴巴突然裂开,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直接将母亲的头颅咬下,鲜血喷溅。 易姝震惊之下,不由地后退两步。那个婴孩面容扭曲,机械地咬着嘴里的碎块:“好吃。” 随后,他的头颅诡异地扭转一百八十度,看向易姝。 易姝转身就想跑出门外。可是她用着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办法将其打开,而这个鬼婴却速度极快地飞了过来。 易姝召出青玄备敌。她低身躲过鬼婴的袭击,反身一脚将其踢翻,抽出一根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条状法器,手起刀落地将它定在地上。 一阵凄厉的尖叫直接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到一个赤红的魂体从鬼婴身上飘了出来,向易姝的大脑直冲而去。 易姝被那声刺耳的叫声弄得迟钝异常,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然而鬼婴在接触到易姝的那一刻,像是碰到了烙印一般,痛苦地哀嚎起来。易姝眉间的三滴银纹荡漾出一股清凉的力量安抚着易姝。 此时叶释破门而入。易姝站起身晃了一下,焦急地说道:“动静这么大,想必他们就要来了。” “已经来了。”叶释注意到屋内的惨象,“你没事吧?” 外面的脚步急促复杂。易姝掏出玉戒,故技重施带着叶释直接藏匿在衣柜当中。 易姝和叶释双手交握,挤在狭窄的衣柜中。她几乎紧紧地贴在对方身上。 她此时竟然改有闲情雅致地想着,他身上可真暖和,与他冰冷的手指呈现出鲜明对比。 从衣柜的缝隙中,易姝凑上去看到十几个村民闯了进来。其中包括昨晚的那户人家和林贵。 林贵见到地上的无头女尸愣了愣,接着上前两步,颤抖着将她抱了起来。 “这不可能的……”他喃喃道,“婉娘怎么会死呢?” 男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死婴,注意到了它鼓起来的肚子和口中残余的肉末和骨头。 他冷笑道:“为什么不可能?我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汉子抬起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脸是湿的。 “妖怪也会哭啊。”男童颇有兴味地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解释,“你是披着人皮的妖,她却是个普通人。你们结合生出的孩子,你说是人还是妖呢?” 他将那死婴踢到林贵的面前,示意他看。 林贵见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恍若一座泥塑,一动不动。 “一个刚出生的小妖怪,做事全凭本能。它又有什么自控力,嗤,可怜那个凡人。”男童口中说着可怜,但语气轻蔑,目光冰冷。 但林贵痛苦不堪地抓着自己的脑袋,生生将自己的脑袋分了掰成两段。一条鲜红色泥鳅状的软体动物从里面钻了出来。 男童眼疾手快地将其抓了起来,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这个蠢货竟然爱上了凡人,当初我就料到了今日。今天看了一场好戏,不枉我们当初容忍这个女人生活在这里三年。” 女童瞪了他一眼:“好了,那两个人不见了。” 男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其他人说道:“你们还不快去找!” 随后他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好久都没有这么玩过了,真期待五年后,我们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些凡人的面前。” 不久,这些村民鱼贯而出。易姝和叶释静静地待在原地好一会。 期间,几个村民返回又看了几眼。 易姝和叶释手握着出去。她轻声解释到:“这个玉戒是隐匿性的法器,很是厉害。但是两个人用的话只能这样。” 叶释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夜还深,微凉,偏湿。 周围是行色匆匆的村民,或者说妖怪。 “婉娘死前可有对阿姝你说起那个秘密?” 易姝摇头,不过她弯了弯眼睛,得意地跟头小狐狸似的。 “我或许知道了这个秘密。” 第52章 解禁阵法 “这个村落的屋舍布局从高处俯瞰明显是一个阵法图。阵法有多种功能,最常见的便是迷踪阵和困杀阵。”易姝对叶释解释道,“但是这个村庄的阵法,却是很少见的启阵。” “启阵是用于打开某个禁制的阵法?”叶释看向易姝。 易姝给自家师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白鹿书院高材生,这个阵法很冷僻,因为大元朝上下基本没有什么下禁制的地方,” 而易姝之所以从别处听说过这个,还是因为楚怀若的缘故。 有一次,他们就聊到了他的墓地。 怀若身前据说是一个很厉害的富二代,陪葬品金山银山也不为过。所以他之前有很多钱给易姝买首饰和衣服。 然后易姝就打起了陪葬品的歪主意。当然她不是觊觎怀若的墓地,而是打起了别人家祖坟的主意。尤其是以前皇室的陪葬品。 随后楚怀若哭笑不得地告诉她,越是大的坟墓,它的防盗装置就越厉害。有些甚至被玄师下了禁制。 于是易姝苦学了三个月关于解禁的启阵。所以今天她一见到房屋的摆设,她就猜到了七八分并且一眼就认出了阵眼所在。 “一般人都会认为阵眼是在整个村子正中心的位置,但事实上,阵眼的位置就是我们昨夜暗访的那一户人家。” 叶释停下脚步,另一只手抬起,摸着她的脑袋赞许道:“做得好。” “可是——”易姝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不太认得那边的路了。” 叶释清冽地声音低低响起:“师兄知道便行。” 他们趁着夜色快速行进到那户人家里。这里依然是原来的模样,很普通的农户。 这个村庄的建筑都是很好的,粉墙黛瓦。高高的围墙上绕着爬藤类植物,在夜色中像是虬曲盘错的树根。 唯一与其他人处不一样的是中央是宽大的院子,没有种植任何花草,也没有摆放任何物件。上面空空荡荡,月光落在皎洁的地面上,泛着不祥的光芒。 易姝指着这块空地说道:“这里是不是有些奇怪?” 叶释凝神看过去,瞳孔泛着淡淡的金光。 “阿姝你说对了。”叶释凝重地说道,“地面下方隐藏着繁复的阵纹。” 他似乎顺着某一个易姝看不见的线条远望过去:“这个阵纹还在延伸出去。” 易姝和叶释在整个村庄里夜游了一圈,竟然发现整个村庄的路面以及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有繁复花哨的纹路,只是没有男童所在的院子复杂而已。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空间都有繁复的阵纹,这意味着他们还没有完成整个大阵的布置。 “难道他们所说的任务就是完成这个一个规模庞大的阵法?”易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大型阵法,“这下面究竟是有一个多么强大的禁制,需要他们花费上百年时间隐藏在这里。” 易姝看到叶释眼中并不是一片茫然,而是有几分确定的猜测。 “五年后,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间点。”叶释轻声道,“百年前,天算楼的楼主曾经预言人间将会迎来一场灾祸。推算时间,就是在五年后。” 第53章 火界咒 “是什么预言?”易姝摸着下巴,看着收在腰间的青玄,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也卜算一番五年后会发生什么事。 叶释将命犯计都星的鬼子一事向易姝娓娓道来。 易姝双眸睁大,不安地问道:“为何之前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这个预言只在个别世家之间流传,当然白鹿书院的师长也听说过此事。” 易姝点头,了然地说道:“这件事情确实不适合在民间流传,会导致人心惶惶。那关于那个阴年阴月阴时出身的鬼子目前可有线索?” 叶释双眸微敛:“遍寻无踪。” “他如果是在鬼界,我们凡人又不能进入,又怎么能够找到他呢?”易姝不解地问道。 “不,据楼主所说,那人似乎身在阳间。不过任何卜师都无法卜算到他的存在。” 易姝见叶释看向自己,连忙摆手道:“鬼子鬼子,听上去便是死物。我只能卜算阳间事和活人,可算不来鬼魂的事。” 叶释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没有感情地说道:“本来就没有指望你能干什么事。” 易姝扯扯嘴角,不甘愿地问道:“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叶释看到她心中好像已有主意,便问道:“阿姝以为如何?” “跑啊。”易姝恨铁不成钢似的对叶释说道,“这里玄力又不能用,他们人数又多,我们势单力薄哦,趁现在他们找不到我,赶紧去和师父通风报信,让他们一窝端了这贼窝。” 叶释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的样子。易姝见状有些紧张,不安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留下继续探查吧。” 他觑了易姝一眼,食指轻点她的额头:“我知道你这个胆小鬼会不同意的。” 易姝忙不迭地点头,生怕晚了他就改变主意。两人相携着往山口奔去,然而在峡谷间,叶释拉着易姝停了下来。 “怎么了?”易姝警惕地看着周边的事物,不安地问道。 “这里好像多了一道屏障。”叶释话音刚落,易姝伸出手指好奇地往前面试探去。 他阻止不及,只听地尖锐一声响起。刚刚四下还无人的场地突然就出现了一男童为首的几十个村民。 “大人,看不见他们。”这些被寄魂怪占据身体的村民左顾右盼都没有发现他们。 男童脸色冰冷,阴恻恻地说道:“这里设置了克制玄力的阵法,他们没办法使用玄术,必然有厉害的法宝傍身。” 亲身实践感受的易姝发现这个屏障除了有警示的功能外,还能阻止他们出去。 易姝掏出青玄在叶释面前晃了晃,示意他:现在可以用吗? 叶释点点头。 等不及易姝用青玄蛮力将屏障破开,漫天的箭雨向他们所在之处射来。叶释召出他的法器——却邪剑,抵御着飞箭。 密集的剑光游刃有余地护着他们两人,此时易姝将青玄用力地将屏障破开。 不出所料,青玄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它的优良性能。 然而,他们的反抗让寄魂怪们看出了他们所在的方位。 “绝对不能让他们向外面传递消息。”男童有些气极败坏道,“不惜一切代价。” 易姝回头看到极为血腥残忍的画面,这些附身在人身上的寄魂怪一个个脱离肉身,肉身瞬间崩溃成一团肉泥。 他们如黄鳝般灵活地密密麻麻地向易姝他们游走下来。 他们无孔不入,能够钻进活人的身体,如跗骨之虫般夺走人的□□。 叶释上前一步,将易姝护在身后。易姝担忧地看着她身前如松竹般挺立的背影,却只见他将剑横在身前,低声念着:“sarva vighnam!” 只见一道火界将他们两人包围起来,凡是试图想要穿过烈火的妖物都被焚烧殆尽。无一幸免。 男童看着被赤金色火焰的叶释,瞳孔中第一次露出惧意:“太清玄都!” 易姝虽然听不懂叶释再说什么,但是在这个不能使用玄力的地方,这么惊人的战斗力还是让她不由轻叹:“师兄厉害啊。” 第54章 没骨气的小反派 叶释脸上没有了往日柔和,让易姝觉得又仿佛回到了初识的时候,沉默清冷谪仙般的青年。 青丝如瀑在烈火中飞扬四散,白皙如玉的皮肤泛着莹莹玉质般光芒,身上宽大的衣摆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挡在易姝身前,遥遥若高山独立,巍峨若玉山将崩。 易姝狗狗祟祟地朝旁边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见着男童脸色发青随后狠狠地盯了叶释一眼。 叶释维持着保护易姝的火界咒,同时召唤出一条火龙向男童冲过去。 男童灵活地避过,却没料想到那火龙竟然像活物般游动了起来,所料未及下被龙炎喷了一口。 易姝看见他那张皮子瞬间黑了一下去,一条有蟒蛇般粗大的鲜红色软体动物从这具皮囊中脱身而出,闪如电般向他们冲来。 瞬间,易姝被吓了一跳。但是下一刻,它竟然不要脸地拔腿就跑。 那个利落,那个速度,让易姝目瞪口呆。 反派,你要点碧莲好吗? 叶释唤回火龙,但是没有撤走火界术。 易姝好奇地问道:“师兄,我记得你是冰属性的玄力呀。” 叶释褪却冷意,声音温和地说道:“师兄是双系。” “可是为什么师兄还能使用玄力,明明之前是不可以的。” 叶释将手指轻轻放在她的嘴唇上:“嘘,轻点。” 易姝脑袋往后一倒,大声说道:“干嘛?” 叶释观察四周一番后,周围的火界慢慢消失。 “玄力被禁止,但是神力还能使用。” 易姝惊讶地说道:“师兄,你什么时候被神君标记啦?” 她踮起脚,抬手抚上叶释的额头:“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她还搓了搓,似乎在怀疑他用粉遮住了印记。 叶释抓住她的手,无奈道:“不在这里。” 他将袖管轻轻地卷起,在白皙如玉的手腕上,一点朱红似红梅般艳丽。 易姝捂嘴偷笑:哪个神君这么恶趣味,竟然弄了个守宫砂…… 叶释注意到易姝脸上的坏笑,嘴角微抿,将袖子落下,转身就不怎么搭理她了。 “师兄,你藏的好深!”易姝抢先一步地指责他,“你既然也有神君的庇佑,怎么也不对你唯一的师妹诉说一下。” 叶释俊眉微挑,冷淡地说道:“为何?” “这不是风俗嘛!” 不知为何,自从易姝得到洞玄帝君道传后,本是白鹿书院独一份。当然她极度怀疑迦叶和她一样。 后来,高年级的师兄师姐去了某个秘境后,回来后小半数人的额头上纷纷出现了印迹,也有了独特的秘术。 易姝再次见到洞玄帝君的时候,曾经询问过此事。 洞玄帝君当时的回答很奇怪。她先是称秘境中施下神降的神君为不足道尔之辈,然后又有些怒意,好似在说他们是一些凑热闹、想分一杯羹之人。 不过,这也让易姝神降之人也变得没有那么受关注了。可叶释是没有去过秘境的,他倒是也有了神君的传承。 她摸摸自己的鼻子,想着教授叶释的神君想来应该不是洞玄帝君口中的泛泛之辈。他释放的神术好像比自己的厉害。 易姝私以为道玄帝君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她不绝对不能在她面前暴露出这个想法。 不过,这并不影响易姝去打听叶释上头的神君身份。 “我上面的是洞玄帝君,师兄的呢?” 叶释淡淡道:“太清玄都大帝。” 哦,看上去来头很是不小呢。 第55章 阵纹 “唔,都是书本上没有的神仙。”易姝摸着下巴小小吐槽一下,随后抬头问叶释,“接下来师兄你怎么打算,是一举剿灭所有妖物,还是先行汇报这里的情况?” 叶释轻笑:“阿姝如今倒是不一味想着先走为上了?” “我这都不是识时务嘛。先前不晓得师兄你还能用上玄力。可现在形势与往日不同,如今敌弱我强,乘胜追击也无妨。” “那便去阵法处一探究竟。”叶释眼梢带着柔意。 易姝瞧着他一派风淡云轻,似乎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 之前她说走的时候,他说好;现在她说留下来再探查一二,他又说可以。可易姝一双秀眉轻蹙,总觉得心里不太爽利。 “喂,师兄,你既然能用玄力为什么不早说,是不是早就知道不能够顺利地逃出去?” 叶释没有回答易姝的提问,只是脚步稳健地向前走去,淡淡地说道:“再不跟上,就落下了。” 易姝向前小跑了几步,紧紧地跟着叶释,生怕自己真的被落下。 夜色很深,没有月光,只有微弱的星芒。卜劳村不像是东都夜晚璀璨绚丽的大街,昏暗异常。 叶释将神力转化成一个光照术,照亮了前方的路。 易姝顺着光亮,一边做着师兄身后的小尾巴,一边走马观花地看着地面上的阵纹。 叶释不知道通过了什么方法,将他一只眼睛的视力转让给了易姝。 术业有专攻,易姝在洞玄帝君的点拔下与阵法一途已有小成。 “这……”易姝看到阵眼所在地面被一股破坏性的力量削起,之前的纹路已经不见。 叶释嘴角微抿,极快地向左边看去,一支火箭将一条寄魂怪定在柱子上。易姝跟着叶释上前看去,它奄奄一息地看了一眼他们。 “百年辛苦筹划的阵法就这般付之一炬,不可惜?”叶释疏漠地低头看着微弱挣扎的妖怪。 想来其他妖怪已经撤离了。村落里到处七倒八伏的横尸。这个妖怪应该只是负责善后的小喽啰。 它唧唧尖叫着,说着妖怪话,然后咽了气。易姝什么都听不懂,但却发现叶释的脸色有些凝重。 “师兄,你可是听懂了他所说的话?” 叶释抬手一挥,火箭消弭于无形。他的声音平静:“它或许以为我 们听不懂它的话,大概便有些肆无忌惮吧。” 易姝激动地挥了挥拳头:“师兄全能,是不是听懂了它说的话,并且掌握了重要的情报?” 叶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说妖语?” 易姝挠了挠脑袋,不解地问道:“师兄竟然不会?!” “嗯,不会。” “我还以为师兄除了生孩子,其它都会呢……”易姝小声嘀咕道。 叶释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走吧。” 易姝哦了一声:“我们就这么走了?” “嗯。” “不用留下来保护现场吗?”易姝追问道。 “那便派你留下来吧。” 易姝疯狂摇头:“不不不,万一他们卷土重来了呢?”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师兄! 易姝他们在安然无恙地穿过山口,用竹笛唤来马,连夜赶回东都白鹿书院,将此事一一禀报。 而第二天,易姝就收到了一叠阵法图。她这才知道,叶释师兄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会书院的当天晚上,就把村子道路和阵眼的阵纹重绘一遍。 书院的夫子都没有见过这种阵法图,都没有任何头绪。叶释私下里就给了她一份研究。他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易姝是又羡慕,又嫉妒。这么好的记忆力若是给她那该有多好啊,她学习就会轻松很多了。 因为她是白鹿书院的低年级生,加上她是院长圣寻大师的亲传弟子。书院里的夫子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加倍地宠爱她。 这具体表现在给她双份作业,更高要求。 她回来后,每天都沉浸在书海中,“快乐”地难以自拔。 放学后,她抽空研究了一下阵法图。 她撑着下巴躺在床上研究着阵纹,又仙美人削了一只苹果正喂着她吃。 楚怀若无奈地对又仙说道:“你莫要总是惯着她,阿姝如今哪里像一个好姑娘,被你宠得像个纨绔。” 又仙把他的话全然当做耳旁风,温声询问着她累不累,需不需要按摩。 易姝双眼看着阵法,分出一只手指着脑袋,示意这边需要按摩一下。 又仙的手法很好,脑袋经过他的按揉,酸胀消解,但是疲惫向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她眼前一黑,便睡了过去。 楚怀托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指着昏睡去的易姝,半是心疼,半是抱怨:“第三次了,没有洗漱,穿着脏衣服就睡过去了。” 易姝半梦半醒间,似乎仍然听见怀若和又仙小声争论的声音。不一会,繁复庞大的阵纹在她眼前慢慢铺展开来。 这个阵法好生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在哪里呢,哪里见到的呢? 她浑身好像在发疼,经脉在灼烧。 “阿姝,醒醒。”怀若温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易姝猛然从床上坐起,浑身像是在水里浸泡过一样。 她记起来了。这个阵法不在帝君传授的阵图中,也不在白鹿书院的藏书阁中。 而是在幽冥阴宅中,她用雷玄力不断轰击阴宅力竭之时,阴宅冲破阴界的束缚回到阳间苍穹上的符文。 第56章 阴阳两界 易姝下床拖拉着鞋就要往外走,没几步就被怀若叫住。 “这么晚了,阿姝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易姝停了下来,回头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丑时。”又仙在一旁没什么好气。 易姝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怀若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易姝将她梦中所见对他说起。怀若沉思了一会,重复易姝最后说的话:“阿姝你说,在卜劳村遇到的怪物花了上百年布置的阵法是为了沟通阴阳两界?” 易姝因为心中的猜测,情绪有些激动,她重重得点头。 怀若在书架旁理了理衣角席地而坐,脸色有些沉重:“可他们沟通阴阳二界又是为何?” 易姝一下子被问住,但是想起那个男童无意中透露的言语中,她依稀可以窥得这些妖怪对待人类的残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易姝脱口而出。 但她看到怀若眼中的落寞,一下子就后悔了。 “啊呀,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怀若,呃,还有又仙。” 又仙轻哼一声,纤长的手指点着易姝的脑袋,训斥道:“行,我们是鬼,你是人,终归是殊途。以后衣服自己洗,房间你自己收拾罢。” 易姝有些委屈地说道:“你们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怀若叹了一口气:“这世上的善恶,怎么就是种族说的清呢?” 易姝双手举起:“是的是的,人有善恶,妖也有好坏。坏人,坏妖和坏鬼我们都要进行提防,对吧?” 又仙勉强点头。 易姝轻轻松了一口气,在又仙的督促下,简单地梳洗了一下。若是她一个人生活,定然粗糙地跟个汉子似的。 她闭上眼睛,打算明天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叶释。 第二天天没亮,易姝仍是老样子铁人两项——练剑和跑步。 叶释的三波进攻都被易姝挡下,他满意地收回剑,脸色微柔。 “师兄,我似乎了解到那个阵法的用途了。”易姝在跑上山的时候,喘着气说道。 叶释认真地听完易姝所见所想后,薄唇开合:“此事我会同师父禀告,你不要向他人透露。” 易姝拍着胸口说道,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 她全然忘记她第一时间就透露给自己身边的两只鬼。 然后她便去山下上课了。白鹿书院占地面积极为广阔。 这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岭都是白鹿书院的领地。 书院的主体位于群山包围下的山间小盆地,是宏伟庞大的建筑群。 夫子讲学的殿堂就有十二座,形式多样,有方形,有矩形,也有圆形,甚至是工型。 易姝他们学段的学子主要在圆形的宫殿上课。顶上翠绿色的琉璃瓦,配着正红色的柱子。 顶上镶嵌着八块巨大透明的琉璃,明媚的阳光透过它,在宫殿内部形成美轮美奂的光晕。 宫殿里面摆放着造型古朴活泼的鎏金仙鹤落地灯塔。有时候有晚课,几十座灯塔点燃,映着光滑如镜的玉石地面,明亮如昼。 今早第一节 课是陈夫子的药草课,讲得是如何通过配置药剂来解魅妖的毒。 三年来,易姝和天翼在药草课上一直都是搭档。 “小姝,把这株药草处理一下,把根摘下来。”天翼择出药草,亲手交到她手里。 易姝老实地接过,开始处理。往往天翼需要把任务说的非常具体,考虑周到,否则她总归搞出一些事情来。 一节课结束,他们的试剂无可指摘。陈夫子给他们两个打了一个不错的成绩。 “小姝,五年一次的狩灵大会不日举办。”天翼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之前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唔,师父前天说让药王谷的人来给我检查一下身体。若是正常,应该能在狩灵大会前帮我解开封印。” 第57章 少谷主文华 易姝推开镶嵌金色祥云纹的木门,引着药王谷少谷主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观景平台上。 平台上铺设着昂贵的玉石摆件和玩物,还有一个专门观测星象的仪器。 不远处,瀑布如白色飞练而下,激荡起薄薄的水雾,在夕阳下,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彩虹。 山间的亭台楼阁纵目尽览。文华看着易姝,温声问道:“最近用药感觉如何?” 易姝摸摸鼻子,走到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 “唔,之前有事外出停了一段时间。”她在文华身后都能够猜到他脸上的责怪之意,“不怪我,是圣寻师父非要我出去干活的。” 易姝义正言辞地这般说道。 “哦?” “就是。” “到前面来,我为你把脉。” 易姝推着他到一处案几前停下,然后绕到另一边,乖巧地伸出手。 文华将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腕处,仔细感知了一番:“这两年来,可见圣寻大师对你的身体是下了血本的。” 易姝点头:“师父对我很好。” “嗯,很幸运。”他收回手,拿出一袋银针,慢慢展开,“再为你施一次针,可以慢慢动用起玄力了。” 易姝激动地往上蹦了蹦:“太棒啦!” 文华眼角泛着笑纹,冲她招手:“猴儿下来吧。” 易姝褪去外衣,趴在毯子上躺平,任由文华把自己扎成一个刺猬。 远处有一排白鹤飞过,易姝吃力地侧着头看着远处彩云。 云华从案几上拿过一卷经书放在膝头,温声说道:“好了,莫要做这些奇怪的动作了。我念些经文给你听吧。” 温润清雅的嗓音如溪水般缓缓地流淌,易姝眼皮子耷拉着,睡了过去。 文华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哭笑不得:“这般悟性,着实让人为难。” 等到易姝醒来的时候,夜幕降临,星罗棋布。 她身上的银针已被拔下,文华还细心地给她盖了一层薄毯。 “你醒了,我们便下去吧。”文华在栏杆看着下面的灯火,“你师父见你久久不露面,怕是以为我欺负你了。” 易姝一边套着外衣,一边腹诽:他还巴不得我们两人发生点什么呢。 文华虽然是药王谷的少谷主,但是双腿生来就有残疾,不良于行。他大概与叶释师兄一般大,但已经是久负盛名的神医了。 他一袭青衣布衫,芝兰玉树般的好青年,眉目温润,丰神俊朗,更是大元朝出名的美男子。 可是自己师父用心险恶,之前竟然还图谋不轨地拉郎配来减医药费。 不过他们两个还是蛮说得来,文华此人不是易姝想象中那么高傲的人,反而有着一副极好的脾气。当时易姝就大义凛然地向他说清了师父的“想法”,没想到他非但没怪罪,还格外优惠了易姝的草药。 而且,他也没有对圣寻师父说什么。 易姝不禁感慨道:这个人是个圣父。 药王谷的少主地位在整个大元朝都很高,毕竟谁都有头疼脑热的时候。白鹿书院虽然有药草课,但是比起药王谷差了一个数量级。 说实话,圣寻师父还曾打过药王谷的主意,想从那里挖一个人才过来教药草。 …… 第二天,易姝刚对叶释拔出她那把大剑,却被他轻巧地夺下领着去了秋堂大师处。 秋堂已经坐在堂中,与圣寻师父一同喝茶,茶叶是师父特地带过来的。 “这茶叶不错。”秋堂叹道。 圣寻捂着胸口,坚毅地说道:“我那边还有,都送你。” 这时候,秋堂见到易姝,浅笑着招手:“过来吧。” 第58章 第一次玄术课 一股青烟袅袅地从灰色瓷器莲花香炉中升起, 客房中的被褥有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 易姝躺在床上,床边站了好多人。 秋堂大师、文华站在床沿上,所以易姝心里还是很踏实。秋堂大师的指法快速变幻, 易姝能够感受到体内的玄力重新流转了起来。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 陌生又熟悉,但是经脉中还带着隐隐的刺痛感觉。 易姝双手紧握, 雷光不断地在指间噼里啪啦地爆炸。 圣寻在一旁好奇地说道:“表演一个?” 易姝伸出手, 随手放出了一个引雷术。什么反应都没有。 易姝:…… 她好奇地再来了几个,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秋堂重新检查了一番她的身体:“禁制已经解开了。” 文华握着易姝的手,探查了一番:“经脉无损,玄力磅礴,不该有问题。” 一旁的叶释凉凉地说道:“我曾记得三年前, 整个书院的屋顶上都已装上避雷法器。” 众人才如梦初醒, 走到客房外面。房屋都还健在,但是院中的珍奇花草伤的伤, 死的死, 损失惨重。 易姝看着庭院中的残花败柳,说道:“秋夫子的小院隔音效果实在是好啊。” 秋堂大师全程黑脸。 圣寻对易姝的能力不是很清楚,他带着易姝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之地来试验她的雷能力。 他的意思是让易姝敞开地玩, 不, 使出她的玄术。 易姝也没怎么学过有关雷能力的玄术,只有当初在润州的正蒙学堂那得到的三招雷系术法, 引雷术、雷网术和雷霆万钧。 圣寻看着易姝轮流使了一遍之后,他与她只说了三句话。 “经脉感觉如何?” “挺好。” “平时辅助什么功法?” “呃,之前神降的时候,洞玄帝君给了一本上清琼宫六甲灵飞经,里面有呼吸打坐的功法。” “可以, 这本雷系大全给你,自己琢磨,狩灵大会前考察。” 圣寻师父临走前,看着倒伏一片的森林说道:“记得不要在咱们地盘使用你那个三个术法。” 他一边走,一边还在碎碎念念:“这润州城内还藏着这么厉害的术法,没道理啊。” 易姝:…… 她索性原地坐了下来,术法嘛,她向来都是一遍过的。 雷刃术,化雷玄力以匕首的形态。易姝看了自己的二米长大刀,她利落地从地上跳起。 唔,这脸打得有些疼。 易姝以极快的脚力向山下食堂奔去。 “易姝,恭喜。” “恭喜。” “很厉害的引雷术。” “……” 易姝端着自己的三菜一汤,冲他们表示感谢。许多人都邀请她和自己一桌,但都被易姝婉言拒绝了。 易姝在一楼转了半天,没有见到天翼和凌非,便打算到二楼碰运气。 白鹿书院的食堂共有三层。一二下面两层是向学生提供的,第三层则是为夫子提供的。易姝没有上去过,但是他人都说三楼的厨子房皇宫里退休的厨子负责,菜品很是不错。 她在二楼也没有见到他们俩,倒是遇上了迦叶。 他一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周围倒是空无一人。易姝凑上去,问道:“拼个桌可好?” “有何不好?”迦叶伸出右手,示意她落座。 易姝拇指和食指捏着鸡腿,大口大口地撕着。迦叶垂着眼眸喝着清粥。两厢无话。 “唔,对了迦叶,谢谢你的玛瑙佛珠。”易姝伸出手,露出皓腕上的鲜红欲滴的玛瑙佛珠。 迦叶浅笑:“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听说,你的雷玄力恢复了?” 易姝不好意思地正打算挠挠头,被迦叶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这才没有在自己的头发涂上鸡油。 “是,今日秋堂大师将我封印的雷玄力给释放出来,而之前破碎的经脉几乎已经养好了。”易姝提起这个还是很开心。 “那便好。这次狩灵大会,期待你的表现。”迦叶含笑起身离去。 易姝三下五初二解决了自己的晚饭,迫不及待地回去与怀若和又仙分享这则消息。 天高气爽的秋天,总是让人心怀愉悦。 易姝一袭鹅黄色撒花裙,如瀑的青丝被一支镶嵌红宝石的金簪牢牢地竖起,露出白皙的脸庞。眉间三滴银纹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小时候就是个清灵可爱的小美人,如今少女初长成,已是娉婷芙蓉之姿。 不过易姝性情开朗好爽,没有什么女儿家的娇柔之态。大大的杏仁眼中透着几分英气,身后的重剑被轻松地背负在身后。 虽然身姿娇小,之前也没有玄力傍身,但是凭借着师父和师兄撑腰,从来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欺负过她。 莫要认为白鹿书院这样的地方不会发生欺凌同窗的事情。在白鹿书院,天上掉块砖头,就能随便砸到几个世家子弟。 他们虽然玄力不差,但是品行却也是参差不齐。如来自陇右道的公输量,他是世家子弟中还算正气的人了。 而岭南道的钟无极则是一朵大大的奇葩,仗着自己家有传说的仙器横行霸道。但他就从来不招惹易姝。毕竟他也欺凌别人的时候也是有所权衡。 易姝三年来第一节 玄术课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进行。 教授玄术是一位看上去极为年青的夫子,但是据说他已经快四十岁了,因为修炼的内家功法有驻容养颜的功能,所以看上去仍然像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他打量了易姝这个看上去甚为陌生的学生,极为冷淡地说道:“名字?” “易姝。” 他又看了易姝一眼,哦了一声。 随后他教授了一个新的术法,踪丝术。白夫子应该是水系术法,在他的控制下,成千上万条如丝线般的水灵力缠绕在他的身边。 这是一个警戒的术法,防止心怀不轨的人近身,适用于野外修整和与妖兽近战。 白夫子掐断玄力,丝线没有消失,仍然保持在他的身边。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法决和注意事项就让他们练习起来了。 易姝听到他们私下里的抱怨声,这个踪丝术比之前学习的难度陡然拔升了好几个层次。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白夫子不是因为针对她才选择这个教学内容的。 易姝看着这个方形的露天玄武台,四周是争奇斗艳的菊花大朵大朵盛开。她叹了一口气开始老老实实地练了起来。 她最擅长的玄术便是暴力取胜的引雷术,对于这种靠精密控制玄力的术法,她是双手投降的。 “身为院长亲传弟子,又是雷系的天才,这个小小的术法想必对你无足挂齿吧。”白夫子瞥向正准备尝试的易姝,“待会还要请你为我们展示一番。” 易姝感受到了这个长相冷艳高贵的男子身上深深的恶意。 她鼓了鼓嘴巴,将他方才说的口诀重复了几遍,手势单独练习了几遍,最后才将两者结合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念着口诀,一边变幻着指法,几道雷蛇从她指间蜿蜒而出,亲密地绕着她游走。 周围几个屡次失败的弟子扭过头好奇地看着易姝的术法。而白夫子负手在一旁,拿着她当反面教材。 “这是踪丝咒,要求以最少的玄力来制造出这个网。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大名鼎鼎的易姝这般。”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玄力磅礴。” 易姝听着他一旁的点评,心情一激动,手下失了分寸,雷蛇瞬间变成四条巨大的雷龙在众人头顶盘旋长吟。 白夫子向她投掷眼刀子,她一慌,不由自主地完成最后一步,掐断雷玄力。 众人默然。易姝这才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倒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雷系大全中阶术法,化玄力为活物。 然而自她掐断玄力后,这四条桀骜不逊的龙就开始逍遥地冲上俯下,逗得场地上的弟子逃窜。 易姝慌张地想要召回这四条雷龙,然而她一时想不到任何有用的方法。 迦叶见状,沉稳地双手结印,几道青色凝实的玄力冲天而起,交缠成一张网将其中一条雷龙笼在其中。 随后,他双手交握,将它绞杀在木笼中。而白夫子唤出一条水龙与另一条搏斗起来,慢慢消解掉上面的力量。 但是还有一条雷龙见他的同伴们伤亡惨重,似乎有了灵性般竟然要攻击玄武台上的一个学生。 易姝眼见着它要向钟无极冲去,顿时大惊失色。 这个祖宗万一碰着伤着,他背后的老祖宗拿着仙器从岭南道那边跑过来惹事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此时迦叶和白夫子无暇分身顾及,易姝迅速向钟无极跑去,一边用取物术,将它往自己这边引。 这还是一条倔脾气的龙,扭动着身躯不断地往前伸展,但被易姝死死地按住,它离钟无极的脸始终有一丈之远。 它似乎对钟无极有很深的执念,头伸不到,还咧出紫光的舌头往他脸上凑。 易姝知道,一旦跟雷龙接触上一点点,便会受到强烈的玄力攻击。 她隔空揪住龙尾巴往自己这边重重一甩,随后将手掌覆上雷光,捏面团似的将它捏成一个球,然后往天上一扔,把天上那条看热闹的雷龙给打了下来。 好好一堂玄术课,被易姝弄出来的幺蛾子整得一塌糊涂。 白夫子脸微黑,罚易姝跪上一天。 易姝不服气,觉得白夫子对自己有意见,忍不住犟嘴:“夫子不公平,学生只不过是施了一个失败的玄术,大多数同学都这样,何故我要跪上一天。今日之事,又非我所愿!” 白夫子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易姝:“非你所愿?” 易姝一脸浩然正气:“真真非我所愿!” “那你可知玄师用玄术创造的活物心意相通,纵然你掐断玄力,这几条雷龙上面仍然是你残存的意念。”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易姝,“即,那调戏钟无极的雷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雷龙,顶撞我的雷龙,戏弄同窗的雷龙,都是你心念所化。你说,我该不该罚你?” 如今轮到易姝目瞪口呆。 她跪在玄武台上,看着小伙伴们纷纷离开。天翼和凌非向她传达最衷心的慰问,然后勾肩搭背地走了。 钟无极则慢慢悠悠地留到最后,仰着下巴对易姝说道:“听说你想调戏我?” 第59章 伏魔塔 白鹿学院纵然是玄师的最高学府, 但八卦起来与普通三流院校是平分秋色的。 晚霞的彩光映得玄武台白玉面绚丽之时,易姝揉着发疼的膝盖,一瘸一拐地去食堂用晚餐。 她在玄术课上的“丰功伟绩”不到一天时间已经传播开来。 调戏“院霸”、欺负同学、顽劣不堪。白夫子对她的评价似乎被大多数人形成对她的印象。 易姝看着别人瞧她异样的神情, 宛若前世对待社会大哥大。她干笑两声, 准备直接打道回府,让又仙给她开个小灶。 不过, 她还没下山就被弟子通知, 要去院长那边报道。易姝哀叹一声:不会吧,夫子教训完,该不会还要被师父骂吧。 她真心觉得自己犯的唯一一个错误就是没有将这个术法一次性成功完成嘛。 哼,她要决定要反告一状。 圣寻师父是拥有一整座山峰的人,易姝双膝疼痛, 加上饥肠辘辘, 到山顶时已经没有了什么火气。 她又在打扫弟子的提醒下,穿过宫殿, 攀上南边的高塔。 圣寻在顶层负手在天台上观察星相, 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严肃地询问道:“小姝,今天第一次玄术课表现如何?” 易姝嘴角微扯:“徒儿不才, 得到顽劣不堪, 戏弄他人的评价。” 圣寻无声地裂开嘴:“为师早已料到。” “啊?” “白寻这个人是不可能我的徒儿有好评价的。”圣寻冷哼一声,“他为人尖酸刻薄, 心眼小,爱记仇。我和他以前有过龌龊,他当然不可能对你宽容体谅。” 易姝同仇敌忾地说道:“就是,明明是他没有掌控局面的能力,却把责任都归咎到我的身上。” 圣寻挑起眉毛, 似笑非笑地看着易姝:“这就是你对待师长的态度?” 易姝心里打了一个哆嗦,难道圣寻师父和白夫子走的是相爱相杀路线? “白夫子说的对,徒儿确实有问题。”易姝垂头丧气地说道。 圣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坚定地维护她:“我徒儿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他话题一转:“白夫子的为人与能力,以后你接触多了才能下评价。小姝莫要因一次事件就下了刻板印象。” 易姝老老实实地低下头,鹌鹑似的点着头:“哦。” 圣寻见她委屈的小模样,轻笑一声:“你师兄当初在课上可没有得到这种评论。走,去看看你的问题在哪里。” 易姝头更低了:好吧,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厉害。 圣寻带着易姝走到灯火通明的大殿上,正要说什么。他无奈地摇头:“罢了,到你们小山峰去,免得你那一身蛮力毁了我这边的花花草草。” 易姝有些犹豫,他们那边的花草可是又仙在照顾的。他除了修炼和挖空心思给易姝打扮,就是打理小山峰上的事物了。 又仙要是发起怒来,易姝觉得衣食住行处处受限。 “师父,你这不厚道吧。我们家的小山峰就可以随便糟践啦。” “罢罢罢,我们去玄武台。” 圣寻提着易姝的领子,寻常似的往前走了一步。她猝不及防下被灌了一口冷风,但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玄武台。 易姝激动地说道:“咳咳,师父这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吧。” 圣寻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易姝双手合十:“教我吧,教我吧。” 玄武台附近已经没有人了,质地坚硬的高柱顶挂上了整夜不熄的灯笼。圣寻拍了拍她的脑袋:“下次,今天我们的重点是怎么让你精细控制玄力。” “可是我每次使用玄力的时候,体内的力量就会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我想刹车都刹不住,根本不能像白夫子说的那般节约玄力。” 圣寻哈哈大笑:“傻丫头,常人的玄力如果不加控制的使用,很有可能会在对敌的过程中因为玄力不支而有生命安全。那么你会有这个问题吗?” 易姝摇头,眼睛发亮:“师父你的意思是说,我努力的方向错了?” “你说说看,如果不用控制的玄力出口该如何将玄力精细化?” 易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压缩玄力。” 圣寻伸出手,手掌上托着一团土玄力。易姝学着召出一团雷玄力。 “来,将这玄力压缩到极致。” 易姝凝神看着手中西瓜般大小的雷球,深吸一口气,用意念操控着,推动着表层的雷玄力向里挤。 圣寻满意地看着他的小徒弟已经把它压缩至一颗樱桃般的大小。这颗雷球的亮度惊人,易姝有些能够感受到它存在的危险性。 “继续,尽你最大的努力。” 易姝看着手中的已经如豆般大小的雷电,心想着还不够。 当雷光已经被压缩到米粒般大小的时候,米粒之光也能够与日月齐辉了。 易姝一脸求表扬地看着圣寻师父。 圣寻师父干干地笑了一声:“我的徒儿真是天才,好生厉害。可是小姝——” “这个‘雷小不点’后续你打算怎么处理?” 易姝笑意一僵,试了一下,犹豫地说道:“师父,这个好像不能够挥之即去啊?” 圣寻师父看着易·□□·姝:“这样,你在把它重新恢复成原来的大小吧。” 易姝:…… 师父,徒儿做不到啊。 当夜深人静,众人洗漱睡觉的时候,师徒两人终究还是给白鹿书院的人留下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易姝第二天听说,有人因为昨天突然的爆炸声,失控地从三楼上直接跳了下来。 好在楼层不高,好在他身强力壮,好在药王谷的少谷主人还没走,便也没出什么大篓子。 圣寻和易姝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嗯,没出大事。 时光飞逝,易姝经过院长圣寻大师一对一的私教课,在玄术课上终于能够延续她一贯的天才之名,所有的法术基本上一次就过,再也没有失败的玄术让她可怜的同学受苦受难了。 这真是可喜可贺。 更令人吃惊的是,药王谷少谷主竟然答应白鹿书院留下来做一个月的夫子。 文华很是讶异,像易姝这样的人,怎么会连韭菜和青葱的小麦也区分不清? “易姝,这是什么颜色?” “绿色。” “可否再描述得具体一点?” “浅绿?鲜绿?青绿?黄绿?嫩绿?”易姝小心翼翼地盯着文华的脸,来揣测着她的哪个回答能够让他满意。 “嗯?” “黄绿!”易姝确定下来,自信地加重语气。 文华脸上的笑意一滞:“翡翠绿。” 啊,她的药草课还是一如既往的悲惨。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狩灵大赛的开始,易姝换上了又仙亲自缝制的红袍,内里缝上了一层狐狸皮毛。 易姝幸福地转了一个圈子,问着怀若:“好看吗?” 怀若点头,笑得温柔:“很好看。” 又仙向易姝招手:“我之前用凤仙花磨了粉,给你染指甲定然非常好看。” 易姝摇着头:“来不及的,等我晚上来再涂。” 又仙放下手中的盒子,又拿起黛石:“那就画一下眉毛。” 易姝的头发被又仙高高扎起,用繁复的红线点缀着细小的红玛瑙珠子缠绕成利落的发髻,剩下的一部分头发放下,披散在背后。 又仙还挑了几缕头发辫成细碎的辫子置于脑后,衬得易姝既显仙气,又不失英气。 易姝蹦蹦跳跳地背着大剑便出门了。 “早上好,师兄!” 叶释仍是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腰间佩戴着他的却邪。他见到活泼的易姝嘴角也牵起:“早上好,阿姝。” 易姝轻巧地抽出自己背上的大剑:“第一名非我莫属。” 叶释无奈地摇头笑道:“那可不一定。” 易姝笑眯眯地扬起头,与叶释并肩下山:“最起码第一关我有把握。” 叶释中肯地说道:“这倒是没错。” 狩灵大赛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常年的固定的项目,剿灭厉害的妖物,拼比谁斩杀的妖物更多。而第二部分每年都不一样。 众人被带到一座七层伏魔塔前。这座塔中都是身犯极重杀孽的妖物,死不足惜。这是白鹿书院向东都狩灵寮专门借来。 第一场所有的弟子都能够参加,每人身上被分发了一个记录牌,上面会显示所佩戴的人斩杀妖物的数量。它还有一个功能,能够及时将身陷危机的弟子转移到塔外。 易姝与其它几百个弟子摩拳擦掌地等待塔门打开。只是进入塔的方式有些出人意料,他们不是自己走进去的,而是被伏魔塔吸进去的。 参加过狩灵大赛的高年级学生自然没有向这些低年级的竞争对手特意说起这塔的玄妙之处。 这便导致包括易姝在内的很多人进入之后,不适应落地。 一旁的叶释揽住易姝,帮她稳定身形,轻巧地站在地上。环视一圈,一大片人倒在地上。 易姝推开叶释,轻哼一声:“不用你帮,道——友!” 她把后面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他们可是竞争对手。 叶释眼神微柔,神情淡淡地点头,便往旁边走开了几步。 伏魔塔是用阳属性的精铜炼制而成,整座塔的内壁呈现出深黑色,浮现出复杂的符文。纵然易姝在阵法和符文上颇有天赋,但也不是很清楚。 前路有三条,易姝径直选了中间那一条,谨慎地往前走去。不久之后又遇上三条道路。 几百号人就在不同的选择中,渐渐分散开。 第60章 郁闷的阿姝 一道雷光闪过, 妖物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易姝将自己的身上覆上一层雷光膜,蹭蹭蹭勇猛地向前冲去。凡是只要沾上的小妖怪, 死得都很干脆。 至于躲起来的小妖怪, 则被她手中的雷光化鞭打得灰飞烟灭。 她一路高歌地扫怪,开挂似的直奔三楼。 三楼的妖怪比下面两层更加狡猾, 躲避也更加灵敏。只是易姝在叶释三年的操练下, 身手更是不凡。 她干脆利落地将她这条路线上的妖怪斩杀之后,看着通往四楼的阶梯。摸着下巴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她毅然而然地回头,换另外的线路,将这些妖怪尽数消灭,看着自己腰牌右下角的数字这才满意地往上走着。 最后, 易姝并不是遇到危险而被转送出来的, 而是到了十二个时辰被迫扔出来的。 那时她正与五楼的大妖打得难解难分。易姝认不出它是什么妖怪,只知道它的皮厚, 壳硬。 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它是只王八。 同时因为时间原因被伏魔塔扔出来的还有叶释、迦叶、阿部、公输量和几个高年级的陌生少男少女。 所有人的击杀数量和所得积分在塔碑上展示, 易姝不满地轻呼道:“为什么我杀了这么多妖怪,积分只是第三名?” 在她头顶上,叶释第一, 迦叶第二。 迦叶在一旁收到她的敌意, 好脾气地解释道:“积分不仅和数量有关,还与妖物等级有关。” 易姝气倒, 早知道自己就不去赚那些小鱼小虾的分,反而让那只积分丰厚的王八给逃了。 她抱着手,跺着脚,竖着眉毛看着碑石上的积分,极为不淑女。 她斜着眼睛从俊美无俦的叶释瞟到清隽雅致的迦叶, 不服气地转过头。 许多面容姣好的女子围过来轻声恭喜着他们。叶释极为冷淡地点头,而迦叶只是礼貌地浅笑。 如叶释这般待旁人冷若冰霜的样子,还是有德才兼备的女子克服羞怯不停地示好。而迦叶这个不闻烟火的出家人在白鹿书院里桃花十分旺盛。 易姝翻了一个白眼,还是好气啊。排名三十的钟无极正想过来和易姝搭讪,却见她一溜烟跑路了。 芝山,叶释登上山顶,见易姝抱着腿坐在地上,看着山下曲折的回廊,屋殿,亭台,楼榭,高塔。 叶释在她旁边坐下,与她一般静静地看着山下风光。 “好丢人!”易姝突然大叫一声,“我以为雷玄力那么厉害,应该能够胜过你和迦叶师兄的。” “不丢人。”叶释侧首,看着她轻声说道,“毕竟我和迦叶与你不一样。” 微风吹起他如墨般的青丝,莲华容资,灼灼艳色。不知何时起,叶释的一头乌发被简单的抹额箍着,露出精致的鬓角,耳边各有一束软发垂在肩上。 易姝疑惑地说道:“有什么不一样?我明明玄力还比你们厉害的。” 叶释但笑不语。 易姝哼哼唧唧地说道:“神秘兮兮的。” 她又颓丧了一盏茶的时间,随后又满血复活:“哈哈哈哈,第一部 分只是因为你已经了解到,所以才会暂时领先。第二部分大家都不知道,哼哼,道友,等着瞧。” 易姝站起身,将身上的草屑拍掉,大步往竹楼走去。 叶释没有起身,只是注视着易姝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随后他捂上自己的眼,遮住不明的神情。 他放下手,一抹淡淡的怀念在他眼里闪过。 “真是,就算是……也与……”尾音渐轻,散入风中,转瞬没了痕迹。 第61章 四味树 经过一天的休息和调整, 狩灵大赛的第二部 分在隔天举办。 易姝前一天晚上特意沐浴更衣,焚香拜佛后,颇有仪式感地拿出青玄, 打算卜算此番具体赛事。 又仙替易姝将灯火挑亮, 坐在八仙桌一旁,支着下巴看着她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 易姝深吸一口气, 全神贯注地进行三变测出卦象。 楚怀若看着易姝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 到后面困惑,最后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怀若安慰她:“莫要在意,无论比赛的内容是什么,事在人为。” 易姝脸色惨白,沉默地将青玄收拾起来, 把头埋在臂弯中。又仙和怀若相觑一眼, 就听到她带着哭音说道:“明天的考试大凶,我好像运气会很差。” “阿姝, 你曾经说过, 你算自己的时候,往往是有偏差的。这次也许是不作数的。”又仙犹豫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楚怀若不赞同地看着又仙, 随即又对易姝说道, “小姝,明天退赛。” 易姝有气无力地哼了一下:“不要, 我还没有说完呢。但是我好像有贵人相助,能化解危机。” 话虽这么说,易姝对“这个贵人相助”仍然心有余悸。她可是记得,当初她算出同一卦的时候,差点被封老板这个老妖怪吃掉。 不过易姝握紧拳头, 她不是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吗? 楚怀若脸上虽然还有忧色,但是让易姝退赛的想法也没有那么坚决了。 “那明天的比试是什么?”又仙问道。 易姝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房间的一角——床。 夜里,易姝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总不会是比试睡觉吧? 第二天,易姝与其他第一轮比试中前五十名的人在领队的张夫子带领下,穿过野生林,来到了一棵参天的古木下。 此树颇为神奇,赤色的树干,青色的花朵和黑色的果实,它的叶子像是五彩玉石,易姝忍不住踮起脚想要摘下一片赏玩。 张夫子咳嗽了一声制止了她的举动。 “四味树。”叶释站在易姝旁边,低声向她科普,“传闻此树能够编织人生四味,生,老,病,死,将其入梦,让过往的旅人沉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易姝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这棵古木:“无法自拔之后会怎么样?” 其它人早就竖起耳朵,听到了叶释的话,此时他们心中冒出了同样的困惑。 张夫子阴恻恻地看着这些年轻人:“会死。” 易姝往后退了两步,被叶释捞了回来:“夫子说笑,如果在荒郊野岭,没有旁人唤醒沉迷梦境之人,确实会死。但如今有夫子帮忙照看,又怎会出事。” 张夫子一改之前的阴沉,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易姝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被骗了。 夫子拍了拍手,笑呵呵地说道:“来,大家去采一片叶子然后吃下去。” 易姝打量了一下树上五颜六色的叶子,选了一片看上去极为高贵冷艳的——绿色。 她觉得这片叶子的颜色很正常,所以她就选了这片。 以上当然是假的,她已经快速地卜算了一遍,绿色是她今日的幸运色。 叶释跟着易姝也选了绿色。当所有人都挑好叶子的时候,他们彼此对看了一眼,将其服下。 她嚼了嚼,没有任何味道,只有一股清凉的液体进入她的咽喉。 下一秒,她就失去了意识。 “小七,醒一醒。你的丹火快灭了,要是影响了老君丹药的品质,你又要被打了。” 易姝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一个娇嫩的声音在唤她,还有小手在推她。 易姝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看到一个仙童般的小男孩焦急地在对她说话。 “怎么了,小五?”易姝放把话说出口,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她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这个异样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她很快就忽视了这点。 易姝挺直脊背,拿起身旁的翡翠芭蕉扇,卖力地扇了起来。 眼前的五金盘龙炉中正烧着太上老君最近练的罗厄丹。不过她可不是太上老君的小药童。她是上清琼宫元微道君。 至于她为什么会沦落到成为老君的小药童,这是因为她又闯祸了…… 第62章 庄生梦蝶 元微的师祖涅天, 乃是九重天之上的离恨天中一方大佬。但是她师祖门徒众多,良莠不齐。她师父咸鱼一条,平时也没有得到太多重视。 但是元微作为大佬的徒孙, 一般的小神仙也不敢招惹她。 但作为咸鱼师父的徒弟, 元微很不幸地没有继承她师父咸鱼的优点,性格很虎。 她的年纪在一众神仙中很小, 今年只有五百岁。她的原身是一只非常可爱的雷云兽, 毛茸茸的,经常会炸毛。她被师父发现的时候,她还是躺在银河中的一枚蛋。 那些年,她还没有化形的时候,总是蹬着它的小短腿在九重天上狂奔。 师祖涅天上清门人虽然资质不好, 但是为人热情。不像老君和昊时门下的门徒冷冰冰的。 对了, 这边要与众人介绍一下形势。 离恨天中有三大圣境,分别住着三个大佬。太清太上道祖老君为大佬之首, 然后是玉清昊时, 最后才是元微的师祖上清涅天。 九重天居住着各种有名或者没名的大神仙和小神仙。然而在九重天之上的离恨天中的神仙都是三个大佬的门人,不管修为如何,总要被下面的神仙尊敬地称一声上仙。 元微当初知道的时候, 四条腿朝天蹬腿, 乐呵地不行。她师父无奈地看着她,哭笑不得:“你也知道, 你是在沾别人的便宜,还不赶紧学习化形。” 元微的师父当时只是随意一说,他当然知道出生不满五十年的兽化形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元微就不一样。待师父话音刚落,一个胖乎乎的团子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这才发现,他也许捡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他施法给元微换上了衣服, 抱着她去求见了涅天,询问她是什么品种。 涅天懒懒地斜倚在高高的云座,随手一挥,将她变回了原形。 他一手提起她的后脖子,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生理。元微奋力地挣扎着,超凶地对着他龇牙咧嘴,身上炸起雷光。 “它叫什么名字?” “徒儿给她取了一个,元微。” 涅天挑起眉毛,随手将她丢给自己的弟子:“你倒是好运气,捡到一只雷云兽。这估计是世间最后一只了,不过雷云兽想来桀骜不驯,以你的法力,要想驯服它还是有些费力。不如——” 原本温雅的师父将元微护在怀中,终于不咸鱼了一回:“师尊,这是徒儿寻回的。” 涅天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元微:“也罢。” “徒儿想收她为弟子。” 涅天一愣,随后颇有兴味地说道:“雷云兽可是成长很快的,说不定不过五百年,她的法力就要在你之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本是培养弟子的乐趣。” 涅天脸有点黑,狭长的凤眼微眯:“紫澜,你这是在讽刺我?” 元微的师父紫澜帝君敛下眸:“弟子不敢。” 涅天冷哼一声,衣摆一扇,将眼前的一人一兽赶了出去。 紫澜帝君将元微变回原来的孩童模样,蹲下身,平视她的眼睛:“元微,你可愿做我的徒儿?” 元微看着眼前温润谦和的男子,收敛身上的电光,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元微就开启了她人憎狗厌的逍遥生活。 元微的法力就如同涅天断言那般,增长迅速。在她两百岁的时候,紫澜帝君已经打不过她了。 三百岁的时候,她的直系师叔师伯也不是她的对手了。当然这里得解释一下,这里的“打不过”指的是法力,而不是道行。 紫澜帝君自从收了元微这个徒弟,除了开始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后来就是不断地收拾烂摊子的悲催生活。 神仙的生长总是非常缓慢,但是元微长得非常快。不到五十年,她就从一个小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神仙了。 为此,紫澜特地去查阅了雷云兽资料,这才知道雷云兽受到天眷,法力高强,成长很快。只是雷云兽悟性极低 ,道行极难增长,不知天命,总会惹是生非。 紫澜:这也太真实了吧。 元微在五百年里,把上清圣境的大小神仙祸害了一遍。她带着新收的小弟,五师伯洞玄帝君的弟子鱼让,走出了上清地界,去往太清圣境。 紫澜帝君在涅天的徒弟中排第七,所以元微的小名是小七。而鱼让的小名便是小五了。 小五原形是应龙,是一条银白色的小龙。虽然他今年两千岁了,但化形后还是一个小仙童。 当时身材高挑的元微牵着小五,走在太清圣境中,看着五光十色的鲲鹏慢悠悠地游走在天空,不由地驻足感叹。 “小五,你快看,你的亲戚,大鱼。” 鱼让犹豫道:“小七,这好像不是我的亲戚。” 元微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笨!你是小鱼,他是大鱼,你们怎么不是亲戚?” 鱼让见着元微的头发开始张牙舞爪地蜷曲起来,带着电光噼里啪啦的样子,连忙劝道:“小七,你莫要生气,你头发炸啦。” 元微深吸一口气:“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鱼让心有余悸地带着她往前走:“小七,我们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要低调行事。” 元微双手突然带着巨大的雷球转着玩:“师父说了,我是女孩子,是不能受欺负的。所以——” 她阴恻恻地说道:“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欺负,我一定要揍到他怀疑世界。” “小,小七……” “嗯?” “你又炸了。” 然而,离恨天上的其它两位大佬毕竟不像是元微的师祖一般,收了一堆废徒弟。这不,她就踢上了一块铁板。 这块铁板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 “元微童子。”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丹房门口响起,如珍珠落玉盘般的金玉之声。 正在卖力扇火的元微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大声应道:“在!” 此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暗纹华裳,脸上姿容灼灼逼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点评道:“不错,中气十足。” 元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丢人,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下,一个电花喷了出来,掉进了丹炉下的火苗中。 轰隆一声,丹炉炸了。 元微捞着小五,快速地退到了殿外,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塌了半边的炼丹炉。 “玄都大帝,这是怎么了?”一个小仙童匆匆地跑了过来,“这要是让老君知道了……” 玄都冷漠地看了一眼偷乐着的元微,后者连忙别开脸,继续偷乐。 他疏漠地对仙童说道:“将太清圣境因为元微童子造成的损失列一份详单,送去给上清教主。” 元微笑意一滞:“喂,等一下。你贵为大帝,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晚辈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玄都薄唇轻启,眼中光华流转:“‘喂’,这就是元微童子对本座的称呼吗?” 元微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玄都大帝。” 玄都冷笑,让仙童继续统计。 元微有些急了,她在上清圣境,凭着师父和师伯们的好脾气,从来没把娄子捅到师祖那边去。 她几步跑上去,拉着玄都大帝的袖子,小声说道:“别呀,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但别去找我师祖,好不好?” 玄都冷冷地抽回自己衣袖,一字一句地说道:“太清不是上清,可不是什么三教九流之地。” 元微一听,也不去拉玄都的衣袖,只觉得怒火蹭蹭蹭往上涨。小五看着原本平静的圣境中,突然风云变色雷云滚滚。 之前,她因为偷吃老君宴会上的金丹,被玄都捉拿时心虚地没有还手,被他的火鞭抽了好几道,心甘情愿被惩罚去丹炉做看火童子。 可今日丹炉的火可不是她故意的。 “明明是你自己用人不当,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我原身是雷云兽,浑身都带电,让我看炉火,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元微冲玄都吼道,“还有,什么三教九流,上清、玉清、太清就是三教,你玄都,我师父师伯七人和罗洪加起来才是九流。” 玄都看着元微大呼小叫的,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元微一听此事不用告知师祖,开心地化成雷云兽上跳下窜了一会,转了几个圈圈。 玄都神色诡异地看着地上猫儿般大小的小兽,似乎对他自己产生了几分失望。 “元微童子今年多大?”他看向一旁的男童。 鱼让恭敬地回答:“回帝君,恰好五百岁。” 玄都:…… 按照神仙的算法,她相当还是一个幼稚园的孩子。他一介大帝竟然在与一个孩子较真,真是有失风度。 他又轻按眉心,沉声说道:“我送你们回家。” 话音刚落,一只仙鹤飘飘然地落下,带来了紫澜帝君的口信。 “玄都师兄,师弟今日发现小徒小七与小五离家出走,来到贵宝地。师弟正值大罗金仙突破在即,望师兄念在三清同气连枝,照顾劣徒百年年。师弟必有厚报。” 元微歪了歪脑袋,喵了一声。 随后她又幻化成一位美貌惊人的女元君,委屈地说道:“师父不要我了?” 玄都无奈地解释道:“不是不要你,是他正突破在即。” 元微大声说道:“借口!师祖说过,以师父的资质再给他一千年都突破不了大罗金仙。他定然是不要我了。” 鱼让捂住自己的眼睛:小七,你这么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师父好吗? “既然你师父暂时将你托付给本座,本座便有这个责任把你的恶习一点一点纠正过来。”玄都将撒腿就跑的元微用火绳捆绑起来。 自此,元微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桃花树下,落英缤纷。 一个丰神俊朗的帝君倚靠着树干,听着坐在枝头的女仙背诵着经文。 一篇经文被少女背得磕磕绊绊,佶屈聱牙,让帝君时不时地皱着眉头。 全篇终了,女仙松了一口气。 “紫澜帝君与我说,雷云兽因为天道的关系,悟性有限,不闻天命。”玄都抬头,无奈地说道,“你虽法力高强,但道行一直无法精进,寿命终究有限。” 元微一听,激动地说道:“是啊是啊,帝君就不要再让我背经文了。这不是在浪费我有限的生命吗?” 玄都总是被她奇怪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依你所言,怎么才算不是浪费生命?” 元微认真地想了想,骄傲地抬起头:“仙魔大战在即,我有一身好法术,在战场上定能以一当百。”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玄都所料,他本以为凭她的个性,必然是回答吃喝玩乐的。 “为何?”他追问道。 她荡着脚,天真地说道:“仙魔大战,离恨天一向受仙尊敬,此次定然会被派遣往战场。可师父和师伯们太弱了,连我都打不过。若是他们去战场,被天魔和冥帝欺负去怎么办?” 第63章 埋伏 玄都闻此, 一双清艳的桃花眼上挑,看着枝头上小脸认真的元微,声音微酸:“你对你的亲师父和师伯们可真是情深义重。” 元微浑然不察玄都声音中的酸意, 颇为赞同地点头:“对!” 玄都冷笑:“我养你一百年的情分, 可见是喂了狗。” 元微感觉到了煞气,立马从枝头跃下, 化作一只黑色的小猫, 抬起一只小脚,将落不落,歪着头喵了一声。 玄都冷眼瞧着她:“怎么,这是怕我了?” 元微轻巧地向前走了几步,见他没有任何反应, 便迅速地向上一跳, 熟门熟路地落在他肩上,低下头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 玄都的脸色有所缓和, 抬起骨节分明的手, 将她抓了下来,顺势在花树下盘腿而坐。 宽大的衣摆铺在淡粉色的落花之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元微顺毛, 沉声说道:“神魔大战向来战况惨烈, 仙魔陨落各半。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元微不满地喵了一声,轻咬了一口他。 玄都不以为忤, 只是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脖子后的软肉以示警告。元微瞬间僵住,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呆呆地听着他的话。 “就算你师父师伯法力低微,但他们道行深厚,能测天命, 布阵法,比起你这个小兽可是狡猾多了。他们能避开自己的杀劫,你行吗?” 不等元微回答,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这只小兽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凭借你身上法力傻乎乎地跟别人对法,到时候只怕是众多亡魂中的一缕罢了……” 玄都觉得有些奇怪,往常自己这么贬低她的时候,她必然要炸毛。但是此时,她却静悄悄的。他低头一看,之间元微耷拉着耳朵,已经阖上眼睛睡着了,尾巴缠绕着,将他的手腕勾住。 他就这样抱着她,看着眼前桃花片片坠落,在风中打着旋儿相互追逐。 …… “元微,你千万记着。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一个温润的男子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道。 “元微,不要去!” “元微,万事小心。” “元微,我们会一直在离恨天看着你的。” 不同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吵得易姝头昏脑胀。 “阿姝,快醒一醒。”一个清冽悦耳的男声响起,像一股冰凉的冷泉流淌进她的识海,缓解了她神识上的干涸。 元微,阿姝,她究竟是谁? 她痛苦地捂住头,□□着。她隐隐看见,一个男子,白袍雪白,一尘不染,他忧伤地看着自己,随后从他身上痛苦地剥离出什么东西,灌注到了她体内。 “醒来!”声如洪钟,将易姝从光怪陆离的世界唤了出来。 易姝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慌乱的景象。 她被叶释抱在怀中,正快速地向前跑着。而在他身后的张夫子衣服上血迹斑斑。 易姝开口,却发现自己嗓音喑哑:“师兄,发生什么了?” 叶释低下头,见她醒了,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妖物来犯,我们中了埋伏。” 易姝见着所有人都在快速奔跑着,都没有用到玄力。她不解地问道:“为何大家只是逃跑,而不反击?” 叶释抱着易姝躲过了一个小妖的风刃,回答道:“四味树上的叶子食用后,二十四个时辰内是不能够使用玄力的。” “考试成绩如何,我是第几名?”易姝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她看着一旁狂奔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人是被抱着的,“我该不会是最后一名吧……” 叶释刚想回答,一只狼妖挥着棒子狠狠地他们两个挥了过来。他灵活地避开,向前继续快速行进。 张夫子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还有玄力的人,几乎所有的妖法都是他一个人挡下来的。如今他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阿姝,很不幸。你是倒数第一。”叶释很是贴心地在逃命中还不忘回答她的问题。 易姝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生着闷气。 一声惊叫响起,易姝从叶释肩膀上探出头往后看。 一名高年级的女子被一个妖怪扯住了头发。 “师兄,快去救她!”易姝揪住他的衣服。 叶释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回过去。 易姝想从他身上下去,但是却发现没有什么力气。 “莫要动,你在四味树中损耗太多神识。” 易姝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有我这个拖油瓶,不要紧吗?” 叶释轻笑一声,温声道:“无碍。” 他们靠近那名女子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段话。 “你们书院中会雷玄力的是哪个人?” “不要杀我。大王你看,就是被白衣男子抱在怀里的那名少女。”女子慌张地指着易姝。 叶释冷冷地瞧了他们一眼,随后将易姝轻放下,抽出无邪对敌。 易姝浑身无力地靠在树上,心中思绪混乱。 为什么他们要找她?难道这次埋伏是冲她来的吗? 而这边,叶释用了不到十招将他制服。他转身向易姝走去。 突然,异变突生。一股强大的妖力向易姝袭去。 再之后,易姝只能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和自己脸上腥热的液体。 再然后,她麻木地看着赶来的师父和夫子们制服了妖物,他们从她身上扶起叶释。 她不安地拉住叶释的衣角,呆呆地问着圣寻师父:“师兄没事吧?” “死不了。” 她得到答案后,松了一口气,便人事不醒了。 “阿姝竟然在四味树困了这么久,她平时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不像是有心事的人啊。”圣寻皱着眉头说道。 “四味树不会编织虚无的幻境,都是以人的神识为能源,重现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张夫子叹道。 “按你的描述,她似乎不曾努力挣脱过,而是一直就沉湎其中。” “是的,待会儿,你可以私下问一下她。” 易姝睁开眼睛:“师父,师兄还好吗?” 圣寻低下头:“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小姝,你能告诉师父,幻境中你经历了什么吗?” 易姝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似乎陷入了迷茫:“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64章 奇怪的叶释 圣寻皱着眉头与一旁的张夫子对视了一眼。 “不记得?”张夫子沉吟道, “这不太可能。” 易姝努力地去回忆,只能想起漫长的空白,什么画面都捕捉不到。 张夫子向易姝解释说:“四味树是上古神木, 能够考验人们的意志品质。它会利用当事人的记忆编制一段幻境。大多数的弟子都可以敏锐地觉察到情况有异, 想起这个场景已经发生过了。” 易姝苦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那什么,爱别离, 怨长久, 求不得,放不下,我也没有经历过呀,而且我这么聪明,怎么会看出里面的蹊跷呢?” 圣寻师父安慰:“好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经此一遭, 你只需以后得当心能够施展幻境的妖物。” 易姝乖巧地点头,却又想起一事问道:“师父, 这次狩灵大赛遇伏的事情可查的如何?” 圣寻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事还在调查, 之前抓的妖物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他们是怎么进入白鹿书院的范围,又是如何知道我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举办狩灵大赛的呢?” 圣寻面容严肃地叮嘱:“小姝, 你最近莫要随意外出。即使在书院里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不要不熟的学生来往。” 易姝还想继续询问为何这些妖怪要来寻自己,却见得圣寻和张夫子匆匆出去了。 又仙这才端着鸽子汤从外面进来:“阿姝, 快来喝香喷喷的大补汤。” 而怀若则带着玉戒,跟在又仙身后进来。 易姝见着怀若仍然将自己隐藏,不肯出现在人前。而又仙见圣寻和夫子又怕,她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又不会对你们下手,何必这么怕他们?” 又仙斜了她一眼:“圣寻院长是你师父, 你当然不怕。可我是鬼,难道还能大摇大摆在白鹿书院地走来走去?” 易姝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好吧,我错了。” 又仙哼了一声。怀若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易姝哭笑不得地自己爬了起来:“我就是太累了才会晕倒,没有什么事的。” “有妖物专门冲你来的?”怀若忍了忍,还是担忧地说了出来。 易姝将又仙喂过来的汤喝下,先是夸了一下他的好厨艺,然后才点头:“你怎么知道?” 又仙抢先开口:“怀若带着玉戒,偷听着院长和夫子说话来着。” 易姝嘿嘿笑道:“想不到怀若竟然也有偷听的癖好,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怀若淡淡地说道:“我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口听到。” “我也不清楚,只是正好遇到了一个专门打听我的妖怪。”易姝疑惑地挠了挠头说道。 怀若仔细地观察着易姝:“是不是因为你的雷玄力威力过强,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威胁,所以他们特意要来对付你?” 易姝摸了摸鼻子:“可我一直都在书院里面学习,还没有成为妖物的大杀器呢,他们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吧……” “书院内必有内鬼。”怀若担忧地说道。 易姝笑着说:“书院内也有像圣寻、秋堂这般的大家,很安全的。” 一向云淡风情的怀若抿着嘴角,对易姝的看法颇为不赞同:“人心险恶,有时会比妖魔鬼怪更让人难以防备。” 易姝一口干掉鸽子汤,啧啧道:“嗯嗯,怀若哥哥说的对。” 怀若见她丝毫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她终究还是经历的太少了…… 易姝换上衣服,又仙一边给她盘发,一边询问:“院长给你放了两天假,你不好好休息,跑出去干什么?” “我没有要跑出去,我就去对面的小楼探望一下师兄,他为我挡了妖怪一下呢。”易姝对着镜子做了一个鬼脸。 又仙手指灵巧地在她发间翻飞,给她梳了一个乖巧的苞苞头。 易姝从地上一跃而起,蹭蹭蹭跑了出去,还没又仙跟怀若反应过来。她又跑回来,腆着脸对又仙说道:“好又仙,你那边鸽子汤还有吗?” 又仙:…… 易姝提着食盒,轻轻地敲着门,没人回应。她推门进去,里面摆设很是雅致。易姝一边参观着,一边往他卧房走去。 她粗手粗脚地将门打开,大声叫道:“师兄你还好吗?” 里面水汽弥漫,案上的香炉中焚着袅袅的烟雾。 易姝还没有看清什么东西,就被一块布蒙住头,然后被一阵强风刮得往后退了几步直接坐在门外的地上,而身前的门迅速合上,那声音震得易姝一个激灵。 她愣愣地将头上的布扯下来,发现是叶释的外套,歪着头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师兄原来正在洗澡啊。 不过谁洗澡是白天啊? 易姝没有时间思考多久,还没等她站起来,身前的门就打开了。 叶释站在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何事?” 易姝愣了愣,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的样子。她慌忙地站了起来,拿着食盒说道:“多谢师兄之前为我挡了妖怪一掌,我特意拿了鸽子汤来道谢。” 叶释双眸冰冷地看了易姝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汤水正滴滴答答地从食盒里面落下来。 易姝慌忙地去打开,发现里面的碗因为刚才她摔在地上翻了。 她懊恼地轻呼:“啊,不能喝了。” 叶释疏漠地看着她,冷声说道:“回去吧。” 易姝有些泄气,点头。她把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递给他:“师兄,你的衣服。” 叶释没有接,只是有些嫌弃地看着她手中的衣服。 易姝心里觉得更加奇怪了:“怎么了?” “脏了,你拿去扔掉吧。”他转身离开。 易姝捧着手里的衣服,呆了一会,随后犹豫地说道:“师兄。” 叶释脚步一停。 突然,易姝将衣物扔向他,被叶释一剑砍落。 “你不是师兄,你是谁?”易姝手中聚起雷球,超凶地问道。 “你多虑了。”叶释没有感情地说道。 易姝咬牙,手中雷球往他身上砸了上去。 叶释使出冰系术法,将她的雷球冻结住,甩出窗外。 易姝从随身的戒子中抽出重剑,附上雷光,直接向叶释劈过去。 她想着,她的雷力至阳至刚,能够驱妖邪,定能够把师兄身上的妖物给抽出来。 只是她打不过真师兄,连这个假师兄好像也打不过。 易姝的招式粗糙蛮横,不一会儿就把叶释的小竹楼给拆了一半。 “胡闹。”叶释一度想要容忍,但看着她越来越来劲的样子。他化防为攻,终于在十招之内将其制服。 易姝此时也有些疑惑,这打起来的感觉好像就是师兄,可是他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是对陌生人似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易姝扔下剑,双手举起:“师兄,我认输!” 叶释看着眼前的残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你走吧。” 易姝磨磨蹭蹭地拿起剑,慢吞吞地往外走。 她突然猛地一转身,发现叶释正直直地盯着她,一脸小心警惕的样子。 这个师兄一定有古怪! 易姝掏了掏口袋,突然拿出一面照妖镜,黄澄澄的光反射在叶释那张清艳的俊脸上,大喝一声:“淦,妖怪!” 叶释:…… 第65章 爱的教育 易姝最近很是苦恼。因为她极度怀疑自家的师兄被妖怪附身了。 但是师父和书院的夫子都语重心长地告诉她, 这是她自己想多了。她家大师兄一直就是这个性格。 易姝撑着下巴,在阵法课上走着神,她得用多种方法来检测一下这个师兄的“含妖量”。 “易姝, 你看这个阵法该怎么解?”秋堂大师探究的目光在她纠结的小脸上扫来扫去。 易姝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站起身,仔细地打量了台上的阵法, 思索了没多久:“巽位是生门。坎门是弱点, 在坎门放上火属性的材料,或是用阳属性的玄力攻击坎位。” 秋堂不吝啬地表扬她,随后提醒地看了她一眼。 易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坐下。她心中已经又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昨日,易姝连人带着她的照妖镜被叶释打包扔出竹楼, 她贼心不死。如果照妖镜不管用, 她就用一些土办法。 她花了一些高价钱买到了一些好东西。她守在叶释每日都会经过道路上,看着底下人来人往的学生。 一碗狗血被稳稳地端在她手中。秋阳斜斜地搭在她的身上, 晒得她打了一个哈欠。 来了, 目标出现了。 易姝特意带上了玉戒,隐去了自身的气息,确保他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 叶释不疾不徐地走在这条小路上, 脚步均匀沉稳。易姝贝齿轻咬着嘴唇, 全神贯注地看着下面的人。 她手腕轻翻,正准备将这一碗新鲜出炉的狗血泼在他身上。叶释突然止住脚步, 若有所感地往易姝的藏身之处望去。 易姝一动都不敢动,叶释脸上浮现淡淡的疑惑,阳光从树叶的罅隙间落下,细碎地滑过他如玉般的脸颊。 她紧张地握紧了那碗狗血,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叶释右手握拳, 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物,掩了一下口鼻。随后,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易姝所在之处,脸色变得有些差。 他轻轻拂袖,三只冰箭凌厉地射向易姝。 她猝不及防之下,灵巧地在树上翻身避开,险险地端住自己的碗。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 叶释看着前方的树枝明显地弯了一下,浑身散发着嗖嗖的冷气,厉声说道:“易姝,下来。” 什么反应都没有。 叶释直接断了这根树干,吓得周围的路人赶紧逃窜开来。 突然一碗狗血从天而降,叶释步法迅速避开。然而他没料到易姝手上有着一缸狗血。 腥臭的狗血从他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淋了下来,滑过他的脸颊,落入他的衣领处。 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成为了可怖的血衣。 他压抑着心中毁天灭地的愤怒,声音冷静地有些可怕:“易姝,师兄平时太惯着你,是吗?” 没有人出声。 易姝顶着头上的大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反应。她背脊上突然汗毛直立,杀气。 “妖怪!”易姝轻呼道。 叶释眼角泛着红光,一双艳色的桃花眼被他眯着一道凌厉的形状,听到易姝的声音,他气极反笑。 “妖怪,又是妖怪。”他额上青筋微跳,“呵,你是揪着这个没完没了。今日我若不修理你一番,就愧对这师兄之名。” 易姝听到他极为认真的语气,眨了眨眼睛,后退了几步。 “你究竟是什么妖怪?”易姝质问道。 叶释忍受着身上极为不爽的腥臭和黏意,脸上已是一片冰冷:“事到如今,你还要问着这个愚蠢的事情吗?” 易姝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眼前这个几乎要陷入暴走状态的男子大概,可能,也许真的是师兄。 “师兄,你变了。”易姝干巴巴地问道。 叶释的手指纤长,慢条斯理地卷着袖管,看着身形暴露出来的易姝,淡笑道:“现在走出来,的确是明智之举。要是再躲下去,我确信你这双腿都保不住。” “师兄,不能同门相残的。”易姝放下手中的大缸,被他气势节节逼退。 叶释抽出无邪,指向易姝,寒声道:“拔剑。” 易姝摇了摇头,撒腿就往圣寻师父的山头跑去。 叶释身法迅疾如闪电,把她的前路堵上,向易·熊孩子·姝充分地展示了“爱的教育”。 后来,正如他所说那般,易姝浑身被绑着布条,被揍得一个月都没下的来床。 第66章 冷战 叶释与易姝师兄妹相残的事情被捅到了戒律堂。易姝挑衅在前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 而叶释对同门教训得太狠了,被罚鞭刑一百。 行刑的那天,易姝专门央了天翼和凌非抬着她去刑堂看热闹。 易姝被缠得跟个木乃伊似的, 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够从那两只圆溜溜的眼珠中看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凌非也已经长大, 虽然比易姝小了一岁,但是身高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你被揍成这般丢人的模样, 竟然还要出来被人瞧,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实在不能理解易姝的脑回路。 易姝先乐滋滋地看了一段。叶释直直地跪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被抽得皮开肉绽。 可是,她看着看着就觉得不是那般滋味了。她兴致欠缺地又让天翼他们抬着她又回去了。 “毛病。”凌非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吐槽道。 易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凌非威胁道:“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易姝看向瞧热闹的天翼:“凌非他欺负我这个残疾人!” 天翼笑道:“好啦,小姝被打得这么可怜, 凌非你就让着她一点。” 凌非轻哼一声。 圣寻师父来看望她, 颇为无奈地说道:“听说你把师兄害得不轻啊。” 易姝顿时大叫:“冤枉,师父您老没看见我这幅样子吗?” 圣寻疑惑地说道:“当时我也在场, 你师兄是揍你了, 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易姝游移了一下眼神,随后声音格外响亮:“我浑身没有地方不疼。” 圣寻一听,就放心了:“嗓门这么大, 可见中气十足。你师兄先前为你挡了妖物的攻击, 内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你这个惹祸精。” “师父你太偏心了!”易姝将绷带中间露着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 “那也是他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才会受罚的。” 圣寻挑起眉毛:“你师兄虽然性子冷淡,但从来不欺负人,尤其是女人。他喜洁,但那天你把那乌糟的腥臭之物把他里里外外浇了个彻彻底底。他能不发火吗?” “那他也不能打我。”易姝理直气壮地说道。 圣寻抱着双手,轻笑道:“为师看你就是欠教训。” “哼。”易姝扭过头不去看他, “明明是他变了。” 随即她又把头扭了回来:“师父,师兄他之前明明对我很亲近。他会摸我头,温柔地笑。可是狩灵大会结束后,他冷冰冰的样子让我很不熟悉。” 圣寻摸着下巴思忖着:“你师兄会温柔地笑,哈。徒儿,你莫不是对你师兄有什么,呃,难以言说的情感?” 易姝推着圣寻往门外走:“哎呀,师父您老贵人事忙,就不要再我这里瞎耽误功夫了。” 圣寻看着她利落的身手,颇有深意地说道:“你师兄把你揍得可真‘惨’。” 易姝送走圣寻师父,便把自己的绷带给解了下来。她身上都是淤青,但是骨头都是好的。但是她很丢脸,被众弟子看着她被叶释压倒性的吊打。 不过,她又仔细地想了想。师兄好像也挺丢人的,高高在上谪仙般的人物,被她在大庭广众下浇了一盆狗血。 易姝想起那时候的景象,忍不住捂住嘴偷乐了一下。不过她又开始龇牙咧嘴起来,脸上的肌肉牵扯着又疼了起来。 是夜,她的小竹楼被敲响。又仙去开的门。 易姝在睡梦中被唤醒,打着哈欠下去见到了脸色苍白的叶释,腿一软,差点跪了。 “你,你想干什么?”易姝从芥子中抽出重剑警惕地看着他。 叶释没有说话,他的背脊挺直,眸色幽深地看着易姝。 过了一会,他在案几上放下一个小瓷瓶,然后转身就走。 易姝看着他的背影,刚才真的还以为他觉得不解气,还要在抽自己一顿呢。 楚怀若拿起桌上的瓶子打开,一股微苦的清香隐隐钻进易姝的鼻子。 “这难道是伤药?”易姝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怀若淡笑道:“是上好的药膏。”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易姝唧唧歪歪地腹诽着,“文华送的药膏可要好多了。” 怀若见着苦笑道:“阿姝,你怕是要把那一顿打记上一辈子。” 易姝哼了一声,一边上楼,一边气愤地说道:“我不光这辈子记得,我下辈子都还记得呢。” 时光飞逝,易姝的一个月闭门思过就在好吃好睡中度过了。 处罚结束的第一天,易姝就像是一个脱缰的野马出了小竹楼,有些奇怪地看了旁边空空荡荡的房屋。 叶释好像搬走了。 易姝去上着课。文华因为一个月之期已到,已经返回药王谷。她端正地跪坐在殿堂中,听着夫子将课娓娓道来。 下课后,她和天翼一起去中饭。在食堂,她遇到了叶释。 他的脸色不像那天晚上那般苍白,俊朗的面容仍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他冲着天翼他们微微点头,却不曾看向易姝一眼。 易姝装作满不在乎地直视前方,去打饭菜。 叶释淡淡地出声:“明日寅时,老规矩。” 易姝步伐一滞,狐疑地回头道:“你还愿意教我?” 叶释唇角微抿:“不过最后半年而已。” 今年是叶释最后一年在白鹿书院了。之后他会去参加狩灵师定级考试,像他这般世家出身,想必之后会进入大元最高机构——狩灵寮。 第67章 请柬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满整个东都。易姝站在芝峰眺望着被红灯笼装点得喜气洋洋的白鹿书院。 过完年, 她就十七岁了。不过由于修炼六甲灵飞经的缘故,她的生长变得比他人来得缓慢。 天翼已经是意气风发的大人模样。连比她小一岁的凌非,她都只能够到他胸口位置。 她穿着一袭正红色的长裙, 一头长发被红绸系成一个小丸子, 肤白胜雪,小巧的红唇似鲜嫩的芍药般美好。 易姝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着她随手召唤出来的水镜倒映着自己显着稚气的容貌, 最终摆摆手,收了回去。 书院虽然被装点得热热闹闹的,但是却比往常来得更加清冷。 学子趁着新春佳节的假期,纷纷离开白鹿书院,回到自己的家乡过年。而易姝在这偌大的大元朝, 第一次感到了孤单。 不过也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身后的又仙正在竹楼里唤她吃饭。 她高声应着,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他们就像是家人一般, 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边, 真好。 又仙用他栽培的蔬菜和食堂送来的食材张罗了一桌子的好菜。怀若与又仙坐在易姝的身旁,他们绕着一个小圆桌,谈笑着。 白鹿书院是一块风水宝地。又仙和怀若一直在此地潜心修炼, 吸收日月精华。易姝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功力如何, 但是她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场愈发强大。 圣寻师父曾经到竹楼看到又仙还愣了一下,称赞易姝的使役灵清正之气, 魂力深厚。 易姝曾经询问过他们,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不想因为自己求学的缘故,而让他们困于白鹿书院。 然而,怀若和又仙表示在白鹿书院非常满意。心境的安逸与满足,灵气的充盈和富足, 没有魑魅魍魉之间的争斗,他们很喜欢这个世外桃源的地方。 “等小姝你学成之后,我们就一起出去,一边饱览山河美景,一边斩妖除魔,也是快事。” 怀若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东坡肉给易姝,温声说道:“快趁热吃。” 易姝眼睛有些温热:“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够一起过每一个年。” 怀若愣了愣,随后唇角荡漾开一抹笑容:“好。” 一大朵又一大朵的焰火将漆黑的夜色映染得五彩斑斓。易姝撑着竹伞,裹着厚厚的披风,前去给圣寻师父拜年。 圣寻的房间燃着兽金炭,非常温暖。 易姝将身上的斗篷交给一旁的下人,走上前去,给圣寻磕头:“师父,除夕安好。” 圣寻正自己与自己下棋,笑道:“小姝,你来了。陪为师杀上一局吧。” 易姝从地上起来,坐在他面前,手执黑子,看了一眼棋局后,便与圣寻厮杀了起来。 一盏茶过后,棋盘上已是黑子的天下。 圣寻将自己手中的棋子轻轻扔回棋盒中,叹道:“果然如此,善于布阵之人必然也善棋。” 易姝笑着向师父摊开手:“压岁钱。” 圣寻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在这佳节里让上为师一番。” 话虽如此,他将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了她手中。 易姝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像是一只偷腥的小猫。 圣寻笑啐道:“都是十七的大姑娘了,怎么看上去还是丫头?” 易姝摸摸自己的鼻子,讪讪地说道:“这不是功法的缘由嘛,明明师父你也是大几十的人了,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一封烫着金字的红色请柬被圣寻用玄力浮在易姝的眼前。 易姝伸出手,拿住这封质感超好的请柬,不解地看向圣寻。 “难得新春佳节,书院得闲,明日我打算离开东都去探访一位旧友。”圣寻皱着眉头,“然而,宫里来了一份请柬,邀为师出席宫宴。”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明日日打扮打扮,代表为师出席晚宴。” 易姝刚拿上请柬的手闪电般撤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我不去。这么大的场面,听起来就很恐怖。” 圣寻威胁地看了她一眼。 易姝哀嚎道:“为什么啊,师父你不去直接拒绝就好了啊。” “那多不给皇帝面子。”圣寻觑了她一眼,“你师兄如今在狩灵寮担当要职,又是叶氏少主。明日宫宴,他自然也在。介时自然会对你多照拂一二。” 易姝一愣,叶释他,他已离开一年有余,从未跟她有过联络。自从那次狗血事件后,他除了每日训练自己练剑之外,他们私下已经没了多余的交流。 “哪里会照顾我?”易姝低声嘀咕,“这一年多来,他可没有再联系过我。” 圣寻耳尖,笑看了她一眼:“那这次不是正好可以再巩固你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你学业出色,玄力更是世间难见。再过一年,若是你能通过狩灵师鉴定的前三档,白鹿书院也是教不了你太多了。” 易姝惊讶道:“这么快?” “差不多了。”圣寻轻叹一声,“在……来临前,……适应。” 易姝听着师父絮絮叨叨的,追问道:“什么?” 圣寻笑着看她:“我说你师兄有权有势,你抱好大腿,总不会错的。” 易姝瞥着嘴道:“师父又胡言乱语了。” 她叹了一口气,接过那份烫手的请柬:“在宴席上有什么注意的?” 圣寻沉吟片刻:“少说话,多吃菜。” 易姝捂嘴笑道:“这还不容易。” 圣寻站起身来,背着她弯起嘴角——真有这么容易,他为什么不去呢? 第68章 狩灵寮 天光未亮, 圣寻师父便离开了白鹿书院。 而易姝则是忧心忡忡了一晚上,生生熬出两个黑眼圈。又仙兴致勃勃地给她打扮着,一双巧手给她梳了一个颇为仙气的凌虚髻。 他将易姝的头发在空间上进行了扭转, 用银丝镶珍珠蝠纹发簪将其固定住, 让易姝看上去高了许多。 他巧妙地用亲自调配的珠粉掩住了她眼下的淡青色,让她换上缕金挑线素白纱裙, 外面又让她罩了银纹织金羽缎斗篷。 这一番打扮下来, 怀若中肯地点评道:“绛雪仙骨。” 易姝不安地向铜镜中望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外如是。 又仙没有把玉钗铛环满满当当地往她头发上放,她整个身上不过就那一支发簪而已。她也没有佩戴其它的项链耳饰。 眉间的那三滴银纹已经将她的灵气逼人。 又仙满意地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 叮嘱道:“倒是千万不要乐呵呵傻笑, 跟你那个师兄学高冷便可。” 易姝漫不经心地抬头直视又仙,淡淡地说道:“可?” 又仙哈哈大笑, 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若不是有这般矮, 就差不多了。” 易姝轻哼了一下。不多时,就有侍从在外面求见,说是天使到了。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 步履轻捷地走了出去。又仙插嘴道:“可以再慢一点, 娴雅端庄一点。” 易姝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圣寻身边侍从蛮吉诧异地盯了她好久, 易姝冲他淡淡地一笑,却发现对方一副活见鬼了的样子。 易姝突然觉得手有些痒,她抬起手,轻轻吹着指尖的电花,温柔地问道:“蛮吉, 你是□□见着鬼了吗?” 蛮吉迅速收回诧异,恭敬地向易姝行礼:“道师请。” 易姝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跟着蛮吉走到白鹿书院山门前,已有一队车马候着。 她搭着宫女的手,轻巧地踏上八宝琉璃宫车。 马车内炭火已然烧得温暖,白玉为车厢内壁,地面上铺着和软的狐裘毛垫。一张金丝楠木的案几摆放在上面,一旁样貌姣好的宫女浅笑着为她斟茶。 茶香泗溢,沁人心脾。易姝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易姝也不知道与这个宫女说什么,只好沉默着喝茶,来消磨这段时光。 马车行驶得非常平稳,茶面几乎不会晃荡。 自从易姝来东都后,也不曾外出游玩。只是前几年去过卜劳村的时候,她才算是出去见识了一番。 此时她听着马车外喧闹的声音,不免心生雀跃。但碍于旁人在身边,她只能按捺下来。 其实这次的请柬是晚宴,但是似乎是圣寻告知陛下此次前来的是他的小徒。陛下特地提前邀请易姝进宫。 穿过层层宫门,他们没有经过搜查直接来到了皇宫深处。 翠玉雕刻着精美的祥云纹饰,易姝莲步走在着宏伟的宫殿中,看着金银错的青铜器皿露天摆设,但光彩如新。 丝绢宫灯在蜿蜒曲折的宫殿走廊上方如一条星河。 易姝被眼前的宫女引着,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她在一个庄严肃穆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重重的台阶使得这个宫殿显得高不可攀,玄色的石柱如神庙般将庞大的屋顶托起。 巨大的牌匾上,“狩灵寮”醒目异常。 今日是大年初一,官员休沐,在府中阖家团圆的日子。然而此时漫长的台阶前,许多身着紫袍和红袍的官员来来往往,行色匆忙。 易姝不解地看着一个腰佩蓝色葫芦的中年男子,身着常服,利落地三两步就超过易姝,不多久就到了台阶之上。 易姝一步步踩着阶梯往上走,终于忍不住对一旁的侍女询问道:“今日大年初一,狩灵寮的官员都是如此勤勉吗?” 宫女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回道师的话,奴婢也不知。” 等到易姝慢悠悠地走到宫殿门口的时候,看着里面高耸的书架上浩如烟渺的典籍,打了一个寒颤。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书架环绕之地,是一张极大的圆桌,能够容纳二十个人。此时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 当易姝出现在殿门之前的时候,所有人的讨论戛然而止,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她。 第69章 大年初一的战书 易姝双手交握平举向众人行礼。一旁的宫女恭敬地低头, 轻声解释。 “陛下命奴婢将白鹿大师的爱徒易道师引到狩灵寮。” “小友不必多礼。”一个稳重的声音从上首之人响起。 易姝垂下手,抬头看向这里的“圆桌骑士”。她细细打量着圆桌上的玄师。 有些人穿着严谨考究的衣服,一看就是官服。可是有一个青年男子竟然穿着粉色的长袍, 若不是他有着一张好脸, 压得住这鲜亮粉嫩的颜色,否则就是一场灾难。 易姝也非常容易地从这二十人中辨认出那一位装束一丝不苟的人——她那许久未见的师兄, 叶释。 这一年多未见, 他身上的气势又强上不少。一双桃花眼变得深邃不见底,清艳的脸庞又愈发冷峻。 易姝双手交叠在身前,看见叶释向她看来,抿着嘴角冲他浅浅一点头。 叶释眼眸微垂,全当是打过招呼了。 狩灵寮的官员自然清楚叶释是圣寻大师的大弟子, 那么眼前的这位灵气逼人的少女必然就是他的师妹。 一些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师兄妹之间的互动。一个眉目清朗的青年对身边的人挑了挑眉毛, 而对方冲着他勾起坏笑。 那位坐在圆桌上首的中年男子面容端正,自有一股正气。他好像知道易姝来这里的原因, 命下人搬了一把椅子添在叶释身边, 示意她坐下。 易姝犹疑地看了一下叶释的神情,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她瞬间就释然了,脸上浮起轻松的笑容, 慢慢地走了过去。 之前的宫女见着人已送到, 便转身走了。 易姝安静地坐在叶释身边,心下还是比较踏实的。虽然他们之前因为易姝的那个幼稚的举动搞得有些不大愉快, 但是叶释的人品还是极有保证的。 因为他之后的半年教导虽然严厉,但绝对没有公报私仇。当时易姝还曾对此惴惴不安,后来才知道是自己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后日的比试该如何出题呢?”官员甲问道。 所有人陷入沉默。 “不如玄力比拼。” “本朝不如以‘射复’为题。” “在皇家猎场布置一出幻境?” 他们又热烈地讨论起来。 坐在叶释对面的文质彬彬的官员正在记录本次会议。 很快,他们又开始讨论比试的人选。易姝从他们的讨论中大概拼凑出了点东西。 这次新春之际,大夏朝、大景朝和大宣朝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的, 同时向大元朝提出让四国的玄师进行玄术上的交流和切磋。 就在今日大年初一的早上,狩灵寮的最高长官夏首尊同时收到了其余三国的拜帖,说是今年初二的盟会上,他们有意要进行这样的切磋。 大元朝作为本次狩灵盟会的东道主,大元的皇帝简直压力山大。他把这个压力直接转嫁到夏首尊的身上。 所以在这大年初一的早上,官员们本该优哉游哉地在家享受美好的休沐生活,但是一份急诏让他们火烧眉毛地从家中赶来。 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易姝听下去,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肩膀。果不其然,坐在上首的夏首尊点到了易姝的名字。 “听说易小友在白鹿书院是一等一的优等生,不知在哪方面有所建树?” 易姝眨了眨眼睛,谦虚地说道:“学生不敢当,在玄术、阵法和卜算上勉强有所得。” 此话一出,易姝又纷纷接受到了一波目光的洗礼。 “狩灵寮中的各位大人都是大元朝数一数二的大玄师,此次比试定然无所惧。”易姝干笑着。 夏首尊轻叹了一声:“若是他们提出的是官员之间的比试便好了,可此次他们点名要进行学子之间的较量。” 易姝暗暗道,真是奸诈。 春假,东都最负盛名的白鹿书院的学生都放假回乡过年。书院中最优秀的学生往往都是世家出身的子弟。 可是世家各族纷纷定居在大元朝各地,而东都本地最大的世家叶氏,唯一的子弟叶释在去年就从书院毕业,在狩灵寮当值。 夏首尊也暗自咬牙切齿:大夏、大景、大宣这些无耻之徒,他们在短短两天时间内定然是召不回那些世家子弟的。 第70章 心平气和的交流 然而不管夏首尊对于另外三国的险恶用心如何腹诽, 比试是一定要进行的。 而圣上将圣寻的小弟子带到他的面前,想来是让她作为其中的一名选手。 夏首尊对易姝此人了解不多。不过他对于圣寻的徒儿一直是比较信任的,毕竟从叶释此人看来, 他将来极有可能是接手他这个位置的人。 那么想来, 他的师妹也不会是绣花枕头。 他想定后,温和地看着易姝, 笑道:“易小友可愿在后日参加与另外三国的比试?” 易姝无奈, 她心中虽有预料,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紧张了一番。 “学生愿一试。” 夏首尊满意地点了点头:“听闻白鹿书院与易小友同批进去的还有一位名叫迦叶的僧人。” 易姝点头:“迦叶师兄玄力深厚,绝对是书院中翘楚。年末测试屡屡夺得魁首。” 夏首尊面露详和:“他已经在返回东都的路上了。” 河南道离东都近,快马加鞭的话, 他确实可以在两日内赶回。易姝只是不知道此次他们需要多少人手参与比试。 易姝端正地坐在圆桌旁, 挺直腰背,装模作样的时间久了, 她反而还有些疲倦。 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 易姝免不了打了一个哈欠。 她左前方穿着骚粉颜色衣服的青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她顿时收敛了面部表情。 他们关于后日比试的讨论内容告一段落,一个有两撇小胡子的官员从外面匆匆进来, 拜过夏首尊后, 无奈地说道:“大人,今日宫中似乎又失踪了一位宫女。” 夏首尊揉了揉鼻梁, 往易姝身上看了一眼,随后对叶释说道:“玄曜,不若你带易小友去宫殿附近的花园坐一会儿。你们师兄妹可以趁此机会叙旧。” 叶释利落地起身,眼角微挑,看了易姝一眼。 易姝恭敬地对夏首尊和其余官员行礼, 然后跟在叶释身后出去了。 叶释大步往前走,易姝因为要保持自己的仪态,有些吃力地跟在后面。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走的过快,放慢脚步。易姝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紧赶慢赶了。 她就和叶释保持三步的距离。 没想到狩灵寮在皇宫内还有一个风景秀丽的园子。 一座小巧的山上种着落叶阔叶林和针叶林。一条铺设鹅卵石的小径蜿蜒而上,积雪已经被扫到两旁。 叶释带着易姝往山上走去。寒意料峭,万籁俱寂。偶有残雪从松枝上抖落下来,像棉絮般落进厚厚的雪中,消弭了踪迹。 易姝畏寒,在积雪消融的时机,手脚冰冷。这和她玄力深浅无关,她就是很怕冷,而且越走越冷。 还没有走到山顶,易姝的牙齿已经开始战栗起来了。而叶释他是冰属性的玄师,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他仿佛是如鱼得水。 易姝咬着牙,坚决不讨饶,抖抖索索地跟在他身后。这时候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易姝将手揣在袖子里,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叶释听见动静,眼角带着些微诧异,回过头来看着她小脸发青,这才发觉她显然是冻得不轻。 他嘴角微抿,手掌一翻,拿出一块鸡蛋般大小的玉石,摊开在易姝面前。 易姝停了下来,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 “拿着它。” 易姝坦然地伸手去握。这块玉光滑温润,她握紧后一股热流从手掌蔓延到身上各处,瞬间熨帖了她冰冷的身体。 叶释看见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下来,薄唇微启:“抱歉。” 易姝听着他客气而疏离的口吻,礼貌地一笑:“何来道歉一说?” 叶释静静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旁边的山石树木就是不去看他。 “一是为了刚才忽略了你畏寒,不该带你到这荒凉寒冷的树林子。二来是为了当初我出手伤你之过。” 易姝一愣,似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你在为当日之事向我道歉?” 叶释脸上仍然是一片冰冷,但看向她的神情却带着几分认真。 易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么,我做得也过分了些。你有洁癖,我竟然还把那腥臭呕人的狗血到你身上,这确实也是我做的不对。” 叶释嘴角微抿,冷硬的表情也有所柔化:“能够从你口中听到一声抱歉,真是不容易。” 易姝听着这句貌似嘲讽的话语,不由地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叶道友这是又想跟我吵一架?” 叶释失笑:“你这个脾气真是一点就炸。” 第71章 宫中诡事 “才没有。”易姝死鸭子嘴犟地顶回去。 叶释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向她的眼眸幽深。 易姝毫无察觉,只是跺了跺腿,她的脚趾头已经因为寒冷而短暂失去知觉了。 “叶道友, 能不能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她不客气地说道。 叶释无奈道:“你还是有气?” 易姝瞪大眼睛, 难以理喻地看向他:“道友,你当年可是亲手把我亲手揍得那么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快忘记?” 叶释转身, 往山下走去。 易姝刚想指责他抛弃自己, 叶释好像听到了她心声似的,回过头,语气是罕见的温和:“跟着我,带你去温暖的内室里休息。” 易姝忙不迭地提着裙子,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两人之间又是长久的沉默。只是易姝得到了他的道歉, 以前的芥蒂已经消除不少。加上她向来是个活泼的性子, 不一会儿,山路上都是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了。 叶释听着她一路上像只小山雀般不停地提着问题, 耐心地回答。 “道友, 你在狩灵寮里平时干什么呢?” “整理文书,观察天象,推算历法。” 易姝:……好家伙, 这些都不是自己擅长的。 “道友为什么不出去降妖除魔呢?” “这不是我的官职所在。” “道友不觉得很拘束没有自由吗?” “尚可。” “道友不想出去吗?” “……” “对了, 道友。为什么狩灵大赛后,对我的态度判若两人呢?”易姝快步走到叶释前, 直视他的眼睛。 叶释乌发严谨地被斋冠竖在后面,冠如同雀尾般颀长,衬得他高冷出尘。但是明明他是一个温柔的大师兄时,他一向喜欢披散着青丝,仅用一根没有太多华饰的抹额。 叶释似乎是没有料到易姝会突然发难, 一瞬间,易姝能够从他眼中看到一丝狼狈。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表情? 不等易姝细想,叶释语气及其冷淡:“人总会变的。” 易姝眯了眯眼睛,随即漠然地转回头:“好吧。” 叶释看着她头上的凌虚髻,嘴角微抿。这又是她那个妖艳的使役灵给她编的发饰吧。 时间过得久了,易姝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执着。她也很无所谓。 只是她不由自主上扬的眉毛,似乎并没有体现她无所谓的心境。 她快速地下山之后,正直冲冲地往前走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暖阁不是在那个方向。”叶释垂下头,注视着她。 “嗯,好吧。我第一次来,当然不知道哪里是暖阁。” “所以莫要走得如此之快。” “是你太慢了。” 叶释看着她活泼地跟他唱着反调,微抿的嘴角泄露了一丝笑意,似乎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领着易姝往湖心的一处方阁走去。湖面上结着冰,上头还有积雪,一片茫茫然。 易殊跟着叶释在岸边连接暖阁的九曲回廊中穿行,终于到达里面。 暖阁中的侍女在叶释的命令下,迅速燃起地龙,房间很快就暖和起来。 易姝褪下披风,交给一旁的侍女,自己则跪坐在火盆前,伸着手烤火,喟然地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糕点和甜汤被几个侍女端了上来。 因为有外人在,易姝不敢举止随意,学着书院中世家出身的同学用点心。易姝暗叹一声,自己可真是装模作样啊,累人。 叶释盯着易姝有些僵硬的动作,准备让这些无关的宫女退下,让她自在一些。 上甜点的宫女听从吩咐鱼贯而出,其中有一个宫女拿着易姝的斗篷无动于衷。 当其余宫女退出暖阁后,她突然扑向正用着枣泥酥的易姝。吃东西的易姝总是比以往做任何事情要来的认真。 因此当宫女向她扑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阵清风掠过,叶释已经站到她的身前,却邪剑正顶在那位宫女脖颈之处。 易姝慢半拍地嚼着嘴里的香脆甜腻的枣泥酥,腮帮子还动了动,呆呆地看着那位宫女。 她完全没有从她身上觉察到任何危机感。 那位宫女长得明艳动人,此时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珠,一眨,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 “唔,你怎么了?”易姝歪着头,不解地问道,并且在叶释的那柄神兵上弹了弹,示意他收起。 一瞬间,宝剑便消失在了叶释手中。 “请大师救救我们吧。”她伏倒在地,压抑着声音说道。 易姝见此,不免低下头,轻声细语地说道:“怎么,隔墙有耳吗?” 宫女神色复杂,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释冷眼站在易姝的身边,见着易姝和那位宫女鬼头鬼脑地在那边说着话。他长袖一拂,一道无形透明的屏障将房间包裹起来。 易姝拍手道:“道友,妙啊。夫子还没有教过我们这一招呢。” “你若是想学,我便教你。” 易姝眉眼弯弯,称好。叶释舒朗淡笑,如松间清风,石里幽潭。她不由地摸了摸胳膊,还是好冷淡。 “道友,你笑起来真是寒冷。”易姝快言快语地吐槽道。 叶释眼长而弯,朦朦胧胧神色氤氲在他幽深的瞳孔中,让人不辩喜怒。 “我本就不喜欢笑,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师兄。” 易姝听着他奇奇怪怪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决定先忽略掉。她低头看向那位跪着的宫女问道:“方才你说你的好朋友在宫里面消失了?” 宫女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忙不迭地点头。 易姝摸着下巴,似是颇为老练地说道:“一入皇宫深似海。据说皇宫里总是伴随着阴谋暗斗,会不会是你的好朋友卷入了什么纠纷当中,被人处理了?” 那宫女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摇了摇头:“奴婢也曾经这般想过,但是有一日,奴婢替人去冷宫给一位嬷嬷送饭,在荒院子里不小心绊了一跤,结果见到了她。” “她全身的衣服被撕烂,胸膛上开了一个口子,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易姝手中的枣泥酥因为吃惊,掉落在地。 “这确实不是宫中的阴谋阳谋给暗害的。”易姝看向叶释,怒其不争地对叶释道,“道友,这就是你在狩灵寮维护的正义与和平吗?” 叶释眉头轻皱:“近来宫中确实多有宫女失踪,已引起狩灵寮的注意。不过——你为何不向上报,反而去找今日入宫的她求助?” 宫女畏缩了一下,低声说道:“说过的,只是昨日晚上听说又有一个宫女失踪了,而凶手如今不知道蛰伏在何处,如今宫里年轻的宫女已经人心惶惶了。” 易姝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你不相信狩灵寮,反而相信我?” 宫女胆怯地看了一眼叶释,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股豪迈之气从易姝心底油然而生,她从自己的芥子中掏了掏,拿出一张符箓折成小巧的小粽子,又翻出一根红线穿过,给她挂在脖子上。 “好好带着,这个符箓既可以避妖邪,还能在危险时候报警示意。”易姝轻声嘱咐道。 宫女将它呵护地塞进衣服中。 “你叫什么名字?” “丹露。” 易姝认真地对她说道:“好丹露,宫里近来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丹露仔细地进行回忆,然后摇了摇头:“奴婢觉察不到。奴婢很是愚钝,觉得宫中一直都是这般。” 易姝看向叶释:“道友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不出没宫廷,对内宫之事知之甚少。”叶释淡淡说道。 丹露点头:“狩灵寮的大人们虽然在宫墙内,但是不能私自到后宫。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叶大人。” 易姝惊讶道:“传闻中?” 丹露脸色微红:“传闻中,叶大人是狩灵寮中最年轻最好看的男子。” “哇。”易姝惊叹道,“那我呢?你既然求到我这边,想必我也有传闻吧。” 丹露有些犹豫,被易姝催促,才吞吞吐吐地道:“传闻中,叶大人在狩灵一途上惊艳才绝,对人对事都极其淡漠,不甚关心。” 易姝一听,没有在说自己啊。 “之前有害怕的宫女特意求来在狩灵寮当值的机会,在叶大人面前苦苦哀求,但他并不为所动。但是据同期进入寮中的一位大人提到,叶大人有一位极其疼爱的师妹。” 易姝一脸黑人问号,而叶释也是一脸不很赞成的样子。 “其师妹曾经屡屡挑衅叶大人,但他对其容忍有加,不予责罚。”宫女目光盈盈地看向叶释,“奴婢私以为,若是在心地善良的小师妹面前提起,叶大人说不定加入其中参与调查。” 易姝:……好不甘心。 感情她就落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名声,对方仍然还是冲着叶释来的。 “不过,仅仅根据这些信息,我是无法帮助于你的。”易姝纠结地皱了眉头。 宫女祈求地看着叶释,可是他仍然不为所动。 叶释冷淡地看着那名宫女:“狩灵寮里分工明确,不能越俎代庖。此时已有大人在查办,假以时日,必然能够水落石出。” “道友——”易姝双手合掌,“听丹露所说,宫女在不断失踪。若是能够提早抓住凶手,岂不是可以救很多人?” 叶释目光落在易姝身上,叹了一口气:“此事乃是怀大人负责,若是你想参与其中,我可以安排。” 丹露闻此虽有失落,但是还是满怀期待。 易姝摸了摸鼻子:“怀大人是谁?” 丹露小心翼翼地说道:“传闻中总是穿着亮丽的粉衣男子。” 第72章 三尾狐 怀大人一袭粉衣, 性格也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般。不过正因为他的随性,在叶释说明易姝想要参与的来意后,没做思考就同意了。 虽然叶释曾说他因职责不同, 不会参与其中, 但是最后他也跟随在易姝身边。 “陛下既然带你到狩灵寮中,没有留下什么话。”怀玉珩摊着手, 冲易姝眨着眼睛, “那么,本官也有充分的理由来请求圣寻高徒来支援。” 易姝感激地冲他一笑:“多谢怀大人。” 怀玉珩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脑袋,但是没有触碰到便被叶释截住。 叶释极为冷淡地说道:“她今年十七。” 怀玉珩笑眯眯地摸着下巴:“啊,竟已是个大姑娘了。然看上去还像是十四岁的小丫头呢。” 易姝听到她的年龄和相貌的时候,嘴角微扯:“功法的原因, 唔, 看着比较显年轻吧。” 叶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公事公办地询问怀玉珩:“宫女遇害一案现在调查到何处?” 怀玉珩此人说话和穿衣风格比较跳脱, 但是说起正事的时候, 像是换了个头似的。 他眼眸清明:“失踪的宫女,尸体都在冷宫的西苑被发现,内脏都被掏出吞食。她们的身上残留着狐妖的臭味, 旁边的还有一撮红色的毛发。据毛发上的妖力判断, 宫中藏匿着一只喜吃血食的三尾狐。” “三尾妖狐,妖力并不深厚, 怎会在宫中潜伏却又不被发现呢?”易姝不解地问道。 怀玉珩赞同地看着她,同样存有疑惑。 “我本想率着众人在后宫进行排查,然而陛下却没有应允。”他颇有些头疼。 “为何不允?”易姝问道。 怀玉珩叹了一口气:“说是大宴在即,不宜大费周章,影响晚宴的开始。” 易姝扯了扯嘴角, 腹诽道:“圣上自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身边有高手保护,哪里会忌惮区区三尾狐妖,只是宫里手无寸铁之人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大刀。” 她抽出随身携带的青玄,笑着冲他们晃了一晃。叶释嘴角浮现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随后又归于疏冷。 “既然不能大肆追捕,那么我就来定位一下这个三尾狐妖的位置。”易姝在一个小亭子里坐下,四周的帷幕垂下,炭炉烧的正旺。 怀玉珩虽然有所怀疑,但还是命人将那撮狐狸毛带来,易姝又得到那几个宫女的失踪时间,便静静地卜问起来。 随着功力的加深,易姝发现她卜算的局限正在被打破。她除了卜问活物,有时甚至还能够占卜鬼和妖物。 易姝看着卦象,辅助六甲灵飞经中的技法,得到一个地方。 “它藏身在一处宏伟的宫室之中,应该是大殿。”易姝看向叶释两人,“这处大殿前面有湖,背后是山,名字中应该带有阳木之意。” 怀玉珩稍稍一思索,便脱口而出:“柳芜宫。最近恩宠有加的陈美人……” 第73章 北斗七星阵 易姝抬手撩起帘子, 看着亭外清透的阳光懒懒地洒在树杈子上。 “如今日头正高,刚过正午,是个捉妖的吉时。”易姝笑眯眯地对怀玉珩说道。 怀玉珩脸上似乎有为难之色, 易姝想了想, 便能够理解。 “怀大人莫要担心,在占卜上, 我基本没有失误过。加之这次有这么多信息辅助, 想要有误差也是极难的。” 叶释看向怀玉珩:“怀大人是在担心柳芜宫的陈美人吗?” 怀玉珩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虽没有见过易小友的本事,但她毕竟圣寻大师的弟子,我还是相信的。只是被叶大人说对了,陈美人仗着陛下的宠爱很是刁蛮任性……” 易姝沉吟一番,从芥子中拿出七颗黑漆漆的小石子上下扔着, 冲两人笑道:“我有一个主意。” …… 叶释、怀玉珩和易姝三人施着幻身咒, 来到柳芜宫前。 易姝看着这个华美奢靡的宫殿,颇有一种酒池肉林的荒诞感。 从柳芜宫的正面来看, 整座宫殿就像建立在碧波荡漾的湖泊上, 而湖心中像是出现了一座小巧秀丽的山峰。 而南边一座狭长的长桥如一道彩虹般连接着岸边与湖心。 长桥不是寻常的木材,而是翡翠雕砌而成。易姝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正午的阳光将整座桥照射得通体翠绿。 繁复的花纹雕刻在桥面上,这才让易姝感觉到有一些摩擦力, 不会落魄地在上面摔一个大跟头。 在桥上迎面而来的是一队敛眉低首的侍女。易姝他们站在一边, 静静地等他们通过。 突然易姝背上一凛,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其中一个穿着粉衫的女子漫不经心地往他们所在之地瞥来, 看似无意。 易姝直直地盯着她,然而那女子无神地收回视线,弓着腰继续往前走。 “这个侍女好像有古怪。”易姝对她身边两个人说着唇语。 他们施展的幻身术是一项复杂的术法,寻常人是绝对看不到他们的。然而那个宫女似乎有所觉察,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啊。 易姝扯了扯叶释的衣角, 得到一个凉凉的注视。她伸出食指和中指,指着自己的眼睛,有点了点那个宫女,示意他用瞳术查看一下那位宫女的身份。 叶释虽然脸色冰冷,但还是听着易姝的话,默念着咒语检查了一下那队人马的身份。 随后他摇头,示意那队人中身份正常。 易姝歪了歪头:可是她明明觉察到了危险。 算了,先把陷阱布置好再说。 到了湖心岛上,易姝看着岛上的壮观景象,东海珍珠为花,翡翠为叶,五彩缤纷的宝石点缀在树间,硬是让素色的冬季换了颜色。 易姝向另外两人竖了一个大拇指。她理解了怀大人提起柳芜殿时困扰的表情。 她从狩灵寮走到这里的路上,也经过了不少宫殿,但是从来没有见到这么……难以形容的宫殿。 这个陈美人想来十分受宠,是绝对不能够得罪的存在。 不过易姝的方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妖物暴露行踪。她绕着宫殿走了几圈,看着这里的风水和方位,掐指计算后决定好位置。 她将手中那黑漆漆的小珠按照北斗七星位置一一埋在殿前的花园中。 这黑球是她用自己的雷玄力打磨出的法器。咳咳,虽然丑了一点。 这是她这学期炼器课上的考试作业,拿了同期第一。不是她的炼器手法有那么高明,只是她的雷玄力是至阳至刚之物,恰好能够克制妖物,所以这件法器品质很高。 雷球辅助上清阵法北斗七星伏魔阵,拿下三尾妖狐不在话下。 她一边埋着最后一颗雷球,一边笑道:“这北斗七星阵法对着柳芜宫,若是妖物踏足的话,阵法会立即启动。” 话刚说完,易姝也雷珠放入坑中。 七颗雷珠发着紫光,颤抖着从土里冒了出来,光束相连形成一个斗勺,指着柳芜宫放出一道磅礴的术法,然后旋转地往殿内扑去。 “这个阵法好生厉害。”怀玉珩情不自禁地抚掌叹道。 易姝眨了眨眼睛:“这么快,不会出现失误吧?” 怀玉珩诧异地看着易姝:“呃,道友不是在说笑吧?” 叶释蹙眉:“莫要贫嘴,不过里面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进去看看?”易姝提议道。 三人迅速地掠向宫内,里面静悄悄的一片。这里面似乎没有人,一股龙涎香从莲瓣熏香炉中袅袅升起。 “谁?”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深处的榻上传来。 第74章 功亏一篑? 空旷的大殿中安安静静。三个人纹丝不动。 易姝心里头冒出一个有颜色的想法, 她惊恐地转头看向叶释,用嘴比划着口型:“床上的人是皇帝吗?” 叶释微微点头。 易姝:唔,白日宣淫真不是人子啊。不过话说回来, 打扰当今圣上的好事, 会不会被嫉恨啊…… 不过,她疑惑地看着那朦胧的床帘, 依稀可以见到一个不着寸缕的男子身体。 她可是知道自己的北斗七星阵的威力。虽然那几个阵珠不是很起眼, 但是上清出品,阵法玄妙无极。 当时她一布完阵法,它便直接启动,直冲殿内。威力之大,怎么都会对殿内造成一点破坏。 然而此时的情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真得不想相信自己第一次用阵法实践就出了差错。所以, 她大胆假设自己的阵法布置没有问题。那么—— 有问题的便只有那床上之人了。 易姝向叶释和怀玉珩打着手势, 暗示床上之人可能有古怪。 怀玉珩清俊的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易姝猜想,他有可能在担心, 若床上之人真是陛下, 他们及时止损,倒也能寻求谅解。 如若不然,他们认为床上此人是三尾妖狐所化, 施展玄术进行制服。万一他确实是妖狐所化还好, 这乃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易姝判断错误, 那下场就好看了。 易姝快速掐算一番,妖狐就在眼前。可叶释用完瞳术探查一番后,却向他摇了摇头。 假设两人的推断都没有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床上的陛下是真的,但是同时, 床上还隐藏着一只妖狐。 那么,易姝此时大脑第一个蹦出来的便是,皇帝有危险,他极有可能在妖狐的桎梏之下。 她将青玄抛出,四十九根蓍草附着易姝的玄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床重重包围起来。 这是易姝新学的大衍锁妖阵,能够让妖物瞬间无法行动,持续时间以妖物的道行而定。但纵使是大妖,这阵法也能将其锁定一盏茶的时间。 怀玉珩捂着胸口,惊疑不定地看着在他眼里简直是胆大妄为的易姝。叶释知道易姝此举定然是有原因的,便跟着她上前进行探查。 易姝将帘子一撩,却发现一个俊朗的美男子胸口袒露,薄衾覆盖在他健美的身躯之上,此时他被困在阵法中动弹不得。 可是床上却再无其他事物的踪影。 怀玉珩已经跪在榻前不起,而易姝收手便要去掀那个美男子的被子。 只是她的手刚碰到被角,便被一旁的叶释抓住手腕。他冷冷道:“易姝。” 易姝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有些气馁:“妖狐明明刚才还在的。” 叶释微微摇头:“没有。快撤走阵法。” 易姝掐指一算,是一个功亏一篑的卦象。 她无可奈何,信手一挥,将青玄收入衣袖之中,老老实实地和叶释一起跪在地上。 一阵窸窣的穿衣声响起。磁性喑哑的声音在易姝耳畔响起,她的下巴被眼前的男人轻轻抬起。 “好啊,在孤的皇宫内,你这个小丫头无法无天,竟然想要谋害孤?” 易姝抬头,对上这位过分年轻的皇帝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第75章 皇帝萧延 这位陛下身穿玄色丝袍, 衣襟敞开,站在易姝的身前。长长的青丝倾泻在胸前和背后,脸型瘦削, 一双狐狸眼, 内眼角尖尖,狭长眼尾上翘, 目光流动。 易姝往后仰起头, 离开那双肤质过分细腻的双手。 她心中正在疯狂吐槽:这人特么真的不是狐妖嘛! “请陛下恕罪。”叶释清冽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此女是微臣的小师妹,今日便是她代替师父赴宴。陛下派人将师妹带到狩灵寮后,正遇上宫女失踪一事,微臣斗胆央怀大人带上我们师兄妹两人查案。今日之事, 皆是微臣看管看护不力之责。” 这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皇帝听到叶释此番话后, 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顺势坐在床边。 “那暗害宫女的凶手可有查到?” 怀玉珩出声回禀:“经调查, 妖狐在柳芜宫出没。因此臣等前来调查。” “哦。”皇帝轻声应道, “这就是你们未经禀告,擅自来朕的爱妃寝宫调查的原因。” “此次责任全都在我。”易姝双手交叠置于额前向陛下请罪。 “哦?” “卜算妖狐在柳芜宫之人是我,在殿前设置大阵的人是我, 进入殿中查看情况将陛下束缚的也是我。”易姝实话实话, “所以这并不是叶大人和怀大人的责任。” “难道没有他们的允许,你们三人能够出现此地?”皇帝抬起右手, 撑着头,没有感情地问道。 “那是我不懂事,缠着两位大人。” “难道他们也不懂事?”他眉毛微挑。 叶释此时平静地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几乎有些幼稚的谈话:“陛下,陈美人呢?” 说实话, 易姝也觉得好奇。 这柳芜宫是陈美人的居所,而皇帝在这里休息,陈美人怎么能够不在场呢? 易姝抬起头,看着这个皇帝似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伸手往被子里掏了掏,提着一只烧焦的妖狐尸体,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爱卿们说的是这个陈美人吗?” 怀玉珩右手捂脸:“陛下。”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地上三个人:“起来吧,两位爱卿与易姝道友。” 突然一团火将不成形的尸体吞噬,霎时间什么痕迹都消失了。 而这位年轻的皇帝神色淡淡,只有嘴角挂着浅笑,收回了手中的火焰。 叶释淡淡地看了这位皇帝一眼,拉着有些腿软的易姝从地上起来,待她站直后便放开了她。 大元皇室姓萧,这位皇帝名为萧延。 易姝脸上面无表情,可内心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日妖狐一事,易姝小友竟然能够凭借卜算,便能直接测得妖狐所在,并能通过阵法在不与妖狐正面冲撞的时候轻易将它歼灭。如此惊艳才绝的人物出现在我朝,正是大元之幸。” 萧延将易姝表扬了一番,口头上赐下她许许多多听不懂的珍奇异宝,迥然不同于半盏茶之前不满的样子。 叶释和怀玉珩也得到了丰厚的嘉赏,完全没有受到任何责罚。 三人在宫人的服侍下沉默地走出后宫。易姝见着宫人离去,连忙开口:“这陛下想来就是这么——不着调?” “难道你认为他是妖怪变得不成?”叶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了易姝平生第一次听到的玩笑。 她小鸡啄米般疯狂掉头。 叶释抬起纤长的食指点着在她的额头,将其固定住:“别动,头晕。” 怀玉珩:“陛下喜怒无常,有时的举动确实会出人意料。” 易姝忍不住腹诽一句:这位陛下长得可是更像是一只狐妖呢? 但是叶释和怀玉珩都没有任何表示,说明这个人确实是原装的皇帝。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当时的卦象可是功亏一篑啊。 “唔,你们有数清那焦尸有几条尾巴吗?”易姝冷不丁地问道。 第76章 关于不孕不育的讨论…… 清朗的风穿拂过大殿檐角的金铃, 发出悦耳的声音。 怀玉珩经此一事,对易姝所说之事重视不少。他沉吟了一会,摇头回道:“那团东西被你的阵法绞杀得只剩下一团焦尸, 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易姝点头, 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慢慢说了出来:“宫女莫名失踪的频率上升以及冷宫发现尸体的时间应该是在一个月之内。而陈美人是一年前入宫,原装的陈美人应该不是此次案发的凶手。” 叶释看着她, 眼中点点星光, 很是温和。 “加上三尾狐妖力弱小,是没有变幻能力的。它不可能暗害陈美人后,伪装成她的样子。”易姝眉头轻蹙。 叶释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短短一息又睁开:“我明白你的意思。第一, 皇上值得信任的话, 害人的三尾狐并不是今日被你困杀的妖物。这陈美人应该潜伏在宫中妖力更强的妖怪。” 易姝眼睛发亮,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 如果他不值得信任的话——”叶释嘴角轻抿, “那这件事情就复杂了。不过我认为陛下仍然是那个陛下。” 易姝吐舌头,有些调皮地说道:“那这位陛下发现自己的宠妃是妖物后,心态可真是好。” 随后, 她的眼神有些微凉, 轻轻说道:“就好像是早已知道那般。” 怀玉珩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一把骚包的折扇,在这个冰天雪地里扇了起来:“啧, 易姝小友莫要疑心病太重,搞得气氛一下子阴恻恻的。” 易姝发现他并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说法,转头去瞧叶释的神色,倒是在他的眼里感觉到了他的思索。 这位长相俊美年轻的陛下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易姝心里这么想着,就不知不觉地把问题说了出来。 “首先, 这就是咱们陛下没有错。易小友是否记得陛下刚才释放出的火球,是纯正的玄力。妖物使用的妖力给人的感觉与玄力是截然不同的。”怀玉珩弯起嘴角,与易姝解释道。 “其次,咱们陛下长相是很俊美年轻,但是人家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了哦。”他冲着易姝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去看叶释那张微黑的脸庞,“易小友也很喜欢咱们陛下的脸。” 怀玉珩之后飞快地补充道:“咱们陛下后宫佳丽三千,易小友还是莫要进入这龙潭虎穴之中了。” 易姝没有恼羞成怒,只是镇静地说道:“这么说来,陛下也是一个玄师了,看法术,还是火系玄力。” 怀玉珩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变了,似乎在说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常识。 “陛下当然是有玄力的玄师。哪朝哪代的皇帝会是一个普通人?” 易姝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世界充斥着魑魅魍魉的妖物,开创太平盛世的正是玄师一派,建立权力中心的也必然是这一派的人。 “不过,我听说。”易姝鬼头鬼脑地往旁边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皇帝陛下还无一儿半女啊。” 显然,八卦可以拉近朋友之间的距离。 怀玉珩用折扇挡住自己偷笑的嘴,凑近易姝,同样轻声回道:“是的呢,众位官员都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咱们的夏首尊特地去大夏朝的国主那求了秘药呢。” 易姝不由地睁大眼睛,说道:“那后来如何?” 怀玉珩注意到叶释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自觉地拉开了与易姝的距离,耸了耸肩膀:“唔,结果显而易见。” 两人耸动着肩膀,嗤嗤笑着。 叶释彻底地黑了脸,冰冷地看着易姝那一副不纯洁的笑容,下巴紧绷,似是在磨牙。 他寒声说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怀玉珩哥俩好似的打算去勾搭叶释的肩膀,笑道:“别啊,这又不是什么秘事。大元朝大到狩灵寮首尊,小到走卒贩夫,有谁没有讨论过呢?” 叶释面无表情地扯下他的手,看着易姝,直到看得她心虚下来。 呐呐~ 第77章 打滚 易姝收敛了眼中的火热, 恢复成原来娴静的样子。她挺直脊背,微微抬高下巴,冷淡地看了叶释一眼, 往前走去。 怀玉珩诧异地看了易姝一眼:“小友, 方向错了。” 易姝:……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咸鱼眼盯着这两个男人。而叶释转过身, 掩去他嘴角微不可见的笑容。 易姝被叶释和怀玉珩带回狩灵寮。怀玉珩去见夏首尊, 将宫女失踪一事缘由和解决全都告知于他。 而易姝则被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处所。 狩灵寮位于宫墙之中,位于后宫的东南方向,是一处宏伟的建筑群。 叶释虽然刚从白鹿书院中出来致仕,但在去年狩灵师考核中获得三品青葫玄师,大元试中脱颖而出, 成功进入到大元朝最高的狩灵机构。 叶氏家族是在东都的地位远比皇亲贵胄来的高。如今他是狩灵寮中的御官, 官位乃是正三品。 他的办公场所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北面是一栋两层高的楼阁。东面和西面有两间小房子。房前的小院子中种植着翠竹与青松,一个小池子里只有一块巨大而又平滑的石板。 易姝走进这里的第一种感觉就是清冷和雅致并存的孤独。 这里静悄悄的。 易姝四处张望了一下, 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叶释负手走在前面, 推开门扉,回头看了她一眼:“站在冰天雪地里难道不冷吗?” 此话一出,易姝小跑着上前。 昨夜的积雪仍然覆盖在地面, 掩盖了下面的情况。易姝第一次到这里, 自然而然地就认为这一片都是能够踩踏的平地。 然后,在叶释波澜不惊的眼神中, 她踩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坑里,然后摔在柔软的积雪上。 易姝在地上滚了一圈,长开双手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叶释轻声走过来,弯下腰,安静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 只见他微微皱了眉头。 “丑。” 易姝扯了扯嘴角,正打算自己爬起来,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雪花从她的衣服中、头发中打着旋儿,调皮地离开。 叶释手指间缭绕着一股透明泛白的冰玄力。 “进去吧。”叶释五指轻拢,将玄力收回体内,转身便往屋内走去。 易姝看着自己崭新清洁的衣服,轻轻啐了一声:“有洁癖。” 虽然嘴上这么说,易姝还是很满意自己的衣服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她摔倒在雪地中的时候,那一瞬间,她心中就冒出一个想法。 她好想欢快地打个滚呀。 第78章 胡瑶公主 屋内干燥温暖的空气烘去了易姝身上的潮意。她安静地端坐在软垫上, 信手拿起□□家的经文,百无聊赖地翻阅着。 一股清甜的奶香味淡淡地弥漫开来。她的视线落到了身前。 黑檀案桌上放置了一碗奶粥,点缀着橘红色的枸杞。将此物送上来的仆从已经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易姝看着食指大动, 但她忍不住向左前方的白衣青年看去。 原本俯身忙于处理卷宗的叶释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 而后仰起身,嘴角极浅地微翘起。 “介时晚宴开始, 恐你也无法正常用食。还是在此用上一点, 权做安抚五脏府。” 他的嗓音清清凉凉地响起。 易姝微微点头,当是听进去了。她捧起奶粥小口吃着,温热的粥从食道滚落下去,熨帖了肠胃,整个身子都温暖起来。 叶释见她吃得愉悦, 原本冷厉的眉头舒展开来。 大概过了两盏茶有余, 叶释用余光扫了一下墙角的白玉滴漏,将笔墨搁置。他不急不缓地起身, 一袭白衣氤氲着冷香。 易姝随之也站起来, 整理自己的裙角衣摆。她转过身去,背着自家师兄往唇上补了点红脂。 叶释虽不知易姝苟苟祟祟在做什么,但还是不乏耐心地等着。 夜色渐浓, 西边天空云彩赤红绚丽, 但也渐渐地汇入幽蓝色的夜空。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随着宫人沿着白玉砌成的道路行走。十丈宽的主干道上,官员一边相互寒暄着, 一边往朝华宫走去。 然而,却没有一人来与前面的白衣青年打招呼。易姝嘴角微扯,也是,就那副冰山嘴脸,谁又懒得用热脸来贴他。 一阵香风浓郁地弥漫在周围。易姝不由自主地和道路上的其他人停了一下来。只见一个娇艳的女人穿着红色薄纱长裙, 手脚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易姝和其它人一样,目光留恋地在她那双妩媚多情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会。 “此人应是大景国的公主,玄力浑厚,在后日的比试中,她应该会代表大景出战。” 叶释见易姝停留,便出口解释道。 “她好漂亮啊。”易姝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叶释没有理会她的感叹,兴致缺缺地转身往前走去。易姝见着师兄没有等她,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去,头还不由地往后瞧。 她瞧了几眼正要回头的时候,叶释却猝不及防地停下脚步。 易姝撞在他结实的后背上,双手抚着他的腰让自己稳定下来。她往旁边一走,便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挡住了师兄的路。 “叶家的少主,不知道实力如何?”大汉扛着一把黄金大伞,打量着他。 叶释不喜此人的打量,抓住易姝的手臂,往前走了一步。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然站在了朝华殿门前。 “此人是大宣朝的裴勇,那顶伏魔伞据说很是霸道。” 易姝这才反映过来:“师兄你的意思是,接下来,这两人接下来很有可能是我的对手吗?” 叶释偏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抬脚迈进高高的门槛。 易姝心情沉重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无需担忧。”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 易姝充满希望地看着他。 “反正狩灵寮的人都没有对你抱有太大希望。” 易姝:郁卒。 大殿中的座位布置是有讲究的。地位越高的官员和玄师的座位越靠近大元朝的皇帝陛下。 易姝代表着圣寻大师,座位自然是在最前面的。而她的右手边则坐着夏首尊。也就是说,她的座位比狩灵寮的头头还高出一级。 这样的安排让她如坐针毡。当夏首尊落座后,她拘谨地站起来,朝他行了一礼。所幸夏首尊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这一点,颇有风度地对她回礼。 大殿上的位置陆陆续续地被人填满。 叶释坐在右后方,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易姝看着对面的人,都在和身旁之人轻声交谈。这越发让她觉得尴尬。 当浑厚的钟声响过三下,众人停止交谈,大殿中雅雀无声。 皇帝萧延身着玄色金边龙纹大袍,头戴墨玉龙珠发冠,嘴角带着笑意上座。易姝随着周边的人站起,复又下跪行礼。 “众位不必多礼,都各自坐下吧。”萧延倒是很平易近人。 随后便是三国使者上前献礼祝词的环节。 大景国的人深目高鼻,肤色白皙,像是西域之人。而大夏国的人身材高大壮硕,也很有辨识度。 大宣朝的使臣身材矮小瘦削,浑身挂满银饰,有点像后世的苗人。 由于这个位置的特殊性,易姝受到了不少的审视,尤其是大景国的公主。她似乎对自己格外感兴趣。 原本对她的容貌存在欣赏心情的易姝突然有股针芒在背的感觉。 晚宴结束后,易姝被留在宫廷的别院中休息。 偌大的房间给人一种空旷寂寞的感觉。易姝披着薄衫在暖烘烘的房间里打坐修炼玄力,正要进入玄之又玄的境界之时,她突然感受到有人在旁边窥探。 她双目立即睁开,喝道:“是谁!” 易姝若有所感地看向大殿顶部,扯着披风跑了出去。 繁星似沙,清澈蔚蓝。 除了守值的宫女,便再无其他人的踪迹。 易姝不觉得自己的感觉有误,她头痛地揉了揉额头。 这是皇宫啊,怎么感觉都没有书院那般令人安心。 易姝看了看东面,师兄叶释的院子。她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殿中。 临睡前,她用三种不同的阵法设下了禁制,才略带安慰地睡去。 然而,她睡就是很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大景朝的公主好奇地在旁边看着她。 易姝吓得惊坐起。 “你,你怎么在我卧房中?!” 公主用手捂住檀口笑得弯了眼:“你这一睡不知今夕何夕,此时都已日落西山了。” 易姝看着外面日光微弱,狐疑道:“你莫不是在诳我?” “你自行起来瞧瞧便好。本公主为何要骗你?”她停顿了一下,好奇道,“你这阵法很是奇特。我好像未曾在其它地方瞧见过。” 明明易姝就睡在床上,但她去触碰的时候,发现只是幻影。宫女发现的时候惊慌失措,还以为易姝被人害了。 但是公主胡瑶闻讯时,制止了想要闯进易姝卧房的男性玄师。她似乎知道易姝就在房内,只是用了阵法而已。 易姝满脸黑线。 也怪她平时起床都是被怀若提醒,此次他不在身边,便出了这一出乌龙。这禁制虽然让别人无法害她,也断了别人对她的联系,让她好梦到至今。 她按着昏沉的头,从床上坐起。胡瑶善解人意地走了出去。 易姝换好衣服后,便有宫女奉上了热茶和食物。 “待道师用过晚膳后,夏首尊有请您去狩灵寮一趟。” 易姝呛了一口茶,快速地填饱了自己肚子。 夜晚的狩灵寮灯火通明,让易姝不由自主地感叹:真是难得一见的社畜景象啊。 叶释见到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睡得可好?” 易姝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师兄挂念。” “既然睡饱了,今晚就别睡了。”夏首尊的声音传了过来。 易姝看着狩灵寮的官员正在热火朝天地制定明天比赛的计划。 她待在一边听候吩咐,模样很是乖巧。 “阵法不错。” 易姝好久才反应过来,夏首尊是在对自己说话。 “还好。” “明天的阵法你便参赛吧。”夏首尊下了决断,“要小心提防大景朝的胡瑶公主。” 第79章 再见幽冥 易姝想起那个风情万种的胡瑶公主, 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她摸着身旁的蓍草“青玄”,若有所思地走到屋内一隅,安静地卜算起来。 可不知为何, 她似乎无法探究此人。圣寻曾经对她说过, 过度揣测天机有伤天和,恐会影响寿元。 她在书院的馆藏中也了解到卜算一途也有掣肘之处。若有人玄力高于卜师, 那卜师就无法占卜此人。 易姝心里纳罕, 难道那胡瑶玄力深厚于自己? 她虽然入门晚,但如天命之人一般,心法、咒术、法器样样皆非凡品。这几年她也一直刻苦修炼。即使挑剔如圣寻师父,在言谈中难免也会流露出欣慰自豪之色。 晨光微晞。易姝随着宫人回到自家院子中进行梳洗用膳。 她没想到皇宫一行不能当天返回书院,自然不曾带上换洗的衣物。但是据说皇帝早有吩咐, 已经安排妥当。 易姝看着眼前这一身宝光闪烁的法衣, 有些头疼。好在还有一套青色的衣衫较为低调。 因着要比试,她还是叮嘱宫女给她干净利落地扎了一个丸子, 钗环一律舍弃。 她把青玄中的一根系在发中, 美其名曰,鸡蛋都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幸易姝穿越的时候还没有经历2021年的股市。 不然她就会知道,货架倒塌的时候, 没有一个鸡蛋会幸免于难。 天空如蓝宝石一般剔透深蓝, 阳光正好。 东风冷得适中,让人神清气爽。易姝深吸一口气, 自己状态还算不错。宫女引着她到了一处大殿前,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些都是易姝的熟人,白鹿书院的熟人。 迦叶竟然匆匆回来了。 “小姝。”迦叶一袭青色的袈裟更显得清隽飘逸。 易姝同他道:“迦叶师兄,你可是匆匆赶来,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迦叶温和地笑笑, 脸色确实有些倦态。 “未曾返回寺中便被宣召,只是遗憾未见到老师。” “迦叶。” 叶释淡淡看着他,俊美的眉眼没有一丝烟火气。易姝甚至觉得,他比迦叶更适合去做和尚。 他看着易姝突然皱了一下眉,舒尔又转过头去。 易姝:我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干啊大哥。 这一片汉白玉广场上,雕刻精美的玉砖中央是一大片青金石制的场地。 四国的玄师各守一方。大元是东方青龙位,大景是西方白虎位,大宣是南方朱雀位,而大夏则是北方玄武位。 这方位既是各个国家的疆域所在,而这神兽也恰恰是各国的守护瑞兽。 阵法其实是易姝他们大元朝的强项,大景当然也不差。但是对于四肢发达的大夏人来说就的的确确不是很擅长了。 所以,当比试开始之初,大夏朝已经宣布放弃。 大元朝推出的乃是易姝,大景朝的确实是那位胡瑶,而大宣则是一位清秀的男子。易姝作为东道主国家,负责守擂。 她顶着四面八方让人具有压迫感的视线,走到场地中央。 胡瑶冲她风情万种地拨了一下耳边的青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按照抽签顺序,大宣国的邹史率先与她比试。 易姝冲他礼貌性地作揖,他腼腆地笑笑。 随即场面变幻,原本还是冬日晴空万里的皇宫里,霎时间她却仿佛置身在热带雨林中,空气中是潮热的植物香气。 易姝虽然有一瞬间的惊讶,大概她没有想到对手竟然发动这么快。 但即使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对她吐舌,她也没有太多惊慌。毕竟她遇到过比这可怕一百倍的场景。 她以稳妥为上,没有率先攻击他的环境,而是先给自己上了几层阵法。 然后她一边躲避着毒蛇的攻击,一边研究着他的阵法原理。她的上清琼宫的阵法秘籍不仅介绍着威力极强的阵法,也教着最简单的阵法原理。 易姝回想着他们当时明明什么都还有做,他的阵法却是什么时候发动的呢。 她感受着南方湿热的原始环境,突然灵光一闪。 是气味。无声无息地影响了她的神志。 易姝眉心一皱,她好像对这种草药系的攻击手段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论偏科人士的苦恼。 好在易姝记得她上场以来的位置移动。纵然四周环境是虚幻,但是她确实真实存在的,她的移动也是真切的。 只要她能够锁定场地所在,雷网加持,纵然对方躲在哪一个旮旯都无法逃脱雷网的攻击。 虽然她的草药糟糕透顶,但是她的算学确实独一无二,刹那便得出范围。 她飞快地变幻着手势,结下阵网,四周稠密的雷光浮动,一股压迫充盈在整片空间。 仿佛只要易姝一声令下,就能使得这方空间碾碎,没有一只蚂蚁能够幸免。 易姝右手持剑印,正要发动。却见幻境消失,一个略显无奈的声音说道。 “道友且慢,在下认输。” 易姝放下剑印,双手交叉,用力一握。刹那间,摄人的雷阵便褪去。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有电光火石的味道。 “承让。”易姝抱拳。 邹史尴尬地摆手离开。易姝看向西面的胡瑶。 她腰肢款款,举手投足间便有叮当作响的银铃声。易姝右手不由自主地放置在身侧的青玄上。 她好像有些紧张,但是却不知这危机感从何而来。 易姝谨慎地同她行礼,刚想率先一步发动阵法。但是她发现还是晚了。 她身处的地方,两个红月在深黑的天空中。腐朽的老宅在阴雨绵绵下,瘆人可怖。 这是当初的幽冥阴宅。 第80章 幽冥城 天地间充斥着嘈杂的雨声, 易姝只能听到自己的略显急促的呼吸,仿佛其它的声音从这个时间上完全消去。 易姝故技重施,然而这次却好像失灵了。 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幽冥阴宅就像她初次所见那般结实。 易姝小心谨慎地探查这周围的状况, 生怕那位胡瑶公主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似乎她被突然转移了地方, 真的从阵法比试的现场被转移到幽冥阴宅。 一个时辰过去了,雨还在下着, 无穷无尽。 易姝这期间试过多种强大的解禁手法, 然而周围的景象始终没有变化过。 她心中不禁疑惑,难道自己真的到了幽冥阴宅? 然而,她心中也有一个恐怖的猜想,自己或许是被胡瑶的阵法困在一个幻境当中。若是找不到突破点,自己也许会被困死在这里。 庄周梦蝶, 是真还是幻? 易姝其实更倾向于幻境。因为幽冥阴宅乃是阴间之地, 之前他们误入此地,乃是天时地利的巧合。 胡瑶虽然据说玄力深厚, 但应该也没有能力去沟通阴阳两界吧。 只不过易姝此时全无办法。她不得不在这宅子里走动巡查起来。 这宅子的布局仍是跟上次一样。不过那鬼婆婆似乎没有被编排进来。整个阴宅连个鬼都找不到。 易姝里里外外排查了好多遍, 连之前隐秘的地下室都看了好多变。整个幻境异常稳定,他都看不到什么异常之处。 只有一个地方,易姝没有探查过。 她对着紧闭的门扉陷入了沉思。 幽冥阴宅只会在雷雨交加之夜在人间出现片刻, 随即又会回到鬼界。 按照天上的两轮红月, 此时阴宅是在鬼界。若她从此门出去,外面就是魑魅魍魉盛行的地界。 虽然这听上去很恐怖, 但是她相信这是胡瑶编织的幻境,既然在里面找不到破解之路,与其在等待中浪费时间,还不如主动出击来获得机会。 当初他们一行皆害怕出现在鬼界,是因为怕成为鬼怪追逐的对象, 更怕引起幽冥殿的注意。 易姝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假的。她还会怕暴露吗? 她将手掌贴在潮湿的木板,轻松地解开了门扉上的禁制。一声让人牙酸的吱呀缓缓响起,易姝看着外面的景色有些怔忪。 鲜红的花海漫山遍野,朵朵曼珠沙华上散发着朦胧的光华。蓝色的幽冥蝶飞舞期间,尾翼流淌着莹莹的白光。 阴宅在山腰之上,易姝向下俯视,谷底中流淌这一条黝黑的河流。 易姝在自己的周遭又布置了几个防御型和隐匿型的阵法,沿着河流走去。她凑近了河流才发现河水中飘着数不尽的魂灵,散发着绿色的光点。 虽然她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不免心中觉得瘆人,离河岸更远了些。 不知走了多久,易姝看到了第一个人,哦不,是第一个鬼。 “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女食母之肉,子打父皮鼓……”疯疯癫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由远及近。 这是几年前的猴头怪杀人事件中见过的黑白无常。 只见这两兄弟蹦蹦跳跳地拴着刚死之人的鬼魂从易姝身边经过。 易姝身上的隐匿阵法是上清正宗道统学来的,所以瞒过了鬼界法力还算不俗的黑白无常。 当然易姝则是认为完全就是一个幻境,所以两人没有发现她。 当她准备尾随两人身后时,一声暴喝响起。 黑无常突然停下了脚步。 “白无常,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白无常环视了四周:“今晚的血月格外的迷人。” 黑无常摇了摇头,随后又怪笑了一声:“我好像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哈,生人怎么能进的这鬼界来。” 易姝看见白无常翻了个白眼。 白无常没好气地说道:“我急着去见孟婆大人,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今天梳的新发型。” 黑无常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惊天动地:“你这丑不拉几的鸟窝,可逗死我了。” 易姝本来还没查觉,经他们一说后,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白无常的头发,无声地裂开了嘴角。 这发型大概是长在了猪的审美上吧。 这白无常大概是一辈子都讨不了孟婆的欢心了。 两个无常打打闹闹地前进着。易姝和他们手中牵着的鬼一脸生无可恋地听着他们为了传闻中的孟婆大人争风吃醋。 易姝心想,这长在无常审美点上的孟婆该是如何模样呢? 一路上,鬼怪越来越多,大多都不堪入目。 易姝这一路上听了不少鬼界的传闻,对此也有了大致的了解。鬼界的权力中心就在幽冥城,坐镇着丰都大帝,手下有赏善、罚恶、阴律、查察四大判官,牛头马面等十大阴帅。 不过他们一般都不会出现在鬼城中。 易姝跟着无常鬼畅通无阻地进了幽冥城。易姝发现城池里面与人间并无太多差异。旅店、饭馆、当铺、茶楼、衣铺、兵器阁等等应有尽有。 一个神情阴郁的金冠华服男子冲着易姝迎面走来,周围人纷纷躲避跪下,似乎身份不凡。 她连忙避进旁边的一个小巷中。然而本来行色匆匆的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带狐疑地往易姝的藏身之处看了看,似乎起了什么兴趣。 她心中大感不妙,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屋漏偏逢连夜雨,易姝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声音。 男子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易姝的衣角。 正当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皇兄为何在此地逗留,听说父皇今日很是生气,若是被父皇知晓在传召的路上你又……” 易姝看着男子身后的人,神情如遭雷劈。 第81章 冥竺与冥夜 沿街的鬼民将头深深埋下, 生怕触怒了这位酆都大帝的皇长子。 冥夜眼中闪过一道幽光,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他随后收回手,转身离开了这条巷道。 易姝看着眼前为她解围之人, 有些愣神。此人与怀若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气质却有些不同。 怀若总是清雅温善,青衫素履, 永远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而此人锦衣玉带, 华冠丽服,风度沉稳,俨然位高权重。 皇长子冥夜走后,跪在地下之人背脊微松。 而这人语气和善地对周围的人道:“起来,不必跪着。” “谢冥竺殿下。” 周围人起身后纷纷快速离开。 易姝不敢确定此人是否她认识的怀若, 也不敢轻举妄动。 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阿姝。” 易姝睁大眼睛:“怀若哥哥, 真的是你?!” 冥竺听到易姝的反应后,脸色凝重。 “你怎会来到这鬼界?” 易姝刚想解释, 随后却后背发凉。 这是胡瑶的幻境。怀若哥哥的出现是想要放松我的警戒吗? 易姝抿嘴问道:“那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冥竺语塞。 随即一阵沉默后, 冥竺道:“你身上的阵法虽然巧妙,但也不能瞒过幽冥城里的所有人。你先跟我回府邸,我再向你慢慢解释。” 易姝犹疑地点点头, 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冥竺只当易姝因他是鬼帝之子而不信任他, 胸口微闷。 皇子府邸气派威严,易姝坐在他的书房, 冥竺下了结界后,这才对她缓缓道来。 他母亲是三百年前的大元朝公主,也是一名玄力深厚的道师。在雷雨之夜误入幽冥阴宅,遇到了酆都大帝。 后来两人心生情愫,便在一起了。酆都大帝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和早有妻室的事实。后来他母亲有孕得知真相忧思过甚, 难产而死。 他出生之时,是人。大元朝皇室之人不知其父,但认其母,所以将他抚养长大。 而酆都大帝的正室害怕他威胁冥夜的地位,便派人来暗杀他。 酆都大帝有在他身上留过保命之物,所以他只折损了肉身,魂魄得以保存,便成为了鬼修。 他因讨厌冥界的权力斗争,魂体凝实后便离开了鬼界,一直生活在人间。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冥竺神情郁郁,认真地看向易姝:“阿姝,你有可曾听说过一个预言?约莫还有两年的光景,阴阳交界之处,鬼门大开,鬼族和玄师将有一场大战。” 易姝点头:“师父曾经对我提过,还说玄师中将会出现天命之子来带领玄师迎战,而鬼族中会有鬼子出现,为祸人间。” “冥夜便是阴年阴月月时诞生的鬼胎。”冥竺叹了一口气,“虽父皇却因帝后不喜他。但他定会是未来的鬼帝,带领鬼界讨伐人间。父皇这次召我便是同我说明此事。” 冥竺低沉道:“我这才知道父皇和冥夜已经布局已久,西方大景朝已经被父皇悄悄派去的鬼军灭国了。” 易姝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会!我之前还与胡瑶公主一起比试阵法……” 她的声音变轻,难道说…… “你们是怎么做到让周围几个国家都没发现这件事情的。”易姝内心已经有了想法,只等待验证。 “鬼族之人重魂体,可以附体已死之人,操控言行。” 易姝捂住额头,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幻境,她真得来到了鬼界。 大景朝这队使者恐怕也早已是鬼族的人。 “怀若,虽说鬼门如今还没有大开,但鬼族的人是通过什么前往人界的,难道是幽冥阴宅?” “幽冥阴宅确实是一种方法,但还能通过传送阵法。” 易姝想起了卜劳村:“我曾经在鬼族出没的卜劳村看过一个用于打开某种禁制的阵法,会不会就是这个?” 虽然冥竺不清楚卜劳村的事情,但是易姝却大致能够肯定下来了。 “不过天算楼楼主曾经说过,这鬼子似乎是在阳间啊。”易姝记起师兄曾经在卜劳村跟她说过的话。 冥竺沉吟片刻。 “冥夜倒是曾在阳间有一个□□,但是几年前似乎损毁了,他本体也受到重创。” “哦这样子。”易姝随口一问,“他原型是什么?” “红枫。” 易姝愣了一下,问道:“他□□的样子和现在像吗?” 冥竺回想了一下,也有几分不确定:“应该不是很像。” 易姝清了清嗓子,想要去掉喉中的不适,复又干笑两声:“他当时该不会在崇福镇开了一家红叶客栈吧。” 看着冥竺沉默,她不自然地笑着说:“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那枚玉戒拿出来。”冥竺轻声说道。 玉戒是当初从封老板身上扒下来的,她掏了掏,拣出来递给他。 冥竺仔细检查一番,又递给她:“原先没发现,仔细一看,这个花纹是冥夜母族专有的。” 易姝摸了摸下巴:“那这个鬼子好像还满弱的哦,哈哈。” “□□只继承了他本体十分之一的能力。他本身还是很强的。”冥竺公正地评价道。 易姝想着刚刚冥夜看她的眼神,简直是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怀若哥哥,他玄力深厚,刚刚肯定已是看到我。你说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冥竺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头顶,温和地低头看她:“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易姝突然紧张:“完了,假胡瑶的目的绝对不止于把我弄进鬼界,恐怕,她还想把其他玄师弄进鬼界。届时,岂不是你们为刀俎,我们为鱼肉任你们宰割?” 冥竺好声好气道:“你放心,只要你在皇子府不出去,没人可以伤害你。” 易姝摇头:“那师兄怎么办,迦叶怎么办,那些玄师怎么办?” 她往身上扔了几个隐匿型阵法转身就往跑去,然而一阵剧痛从后颈传来。 易姝陷入了昏迷。冥竺揽着她的腰身,低头看着她因为昏睡而恬静的脸庞。 他抱着易姝走进他的寝殿,像对待珍宝般将她轻轻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之上。他亲昵地抚上她后颈光洁白皙的皮肤,瞳孔泛着血色。 “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他弯下腰,埋首于她的乌发间细嗅,“乖,人间接下来就不安全了,阿姝还是待在这儿,直到——尘埃落定。” 冥竺替她梳拢一下乌发,轻吻她的眉心。 等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脸上的柔情与温存荡然不见,气质陡然变得凌厉阴冷。 冥竺大步走至殿外,语气平静:“传令下去,除了紫烟,任何人不得靠近寝殿。” “是。” 第82章 棋子与棋局 大殿中的香炉中, 烟气袅袅地弥散。安神香是冥竺特意安排紫烟投入其中。这熟悉的味道让睡梦中的易姝仿佛回到了白鹿书院的院子中。 易姝清醒时,对着这空旷的寝殿还有些愣神,随后便想到事情的原委。她又急又气, 连忙翻身下床。 但她却不曾想到门窗皆紧锁, 险些气笑。 怀若当真以为这座屋子能够捆住她吗? 她往腰边一模,却没有碰到她想要的青玄。随后, 易姝又连忙去拿没有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鸡蛋, 却发现她自己这个货架塌了。 怀若已经把她的青玄都拿走了,连一根草都没给她剩下。 她有些头疼,但即使没了青玄,她也不会被困于这里。她快速接起手印,准备解开禁制, 然而她这才发现她身体中的玄力空空荡荡。 易姝这下是真的生气了。眼见着宫内的玄师要陷入危险, 而她自己却被怀若困在府邸,玄力尽失, 储物袋打不开, 身上厉害的法器被收走。 “有没有人,我快要死了,浑身经脉痛得厉害。”易姝靠在门口, 气息不稳地说道。 吱呀——门开了。 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迈着莲步走进来, 看见躺在地上的易姝之后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她扶起。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道师可有什么不适?” 易姝耐心地又说了一遍自己的症状。 紫烟摇头:“道师的经脉并无什么大碍。” “可我就是痛, 怎么办?”易姝弓下腰。 紫烟跪下,低头道:“奴婢给道师准备膳食,许是吃了就不疼了。” 易姝看着她低下头,手握着拆下来的木棍迅速将她击倒。 看着大开的房门,她陷入了两难之境。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么顺利, 同样她也没有想到如今她什么防身的技能都消失了。 只剩下当年经脉受损时练的一手剑法和身手,可是她一旦出逃,危险重重。她又该怎么从这里逃出去呢? 不管如何,易姝突然想起了玉戒,它能够藏匿气息。在没有遇到厉害的高手之前,她应该能够从鬼界打听到去人间的消息。 她将衣袋中的戒指拿了出来,戴在自己食指上。幸亏怀若把戒指递给自己的时候,她没有放到乾坤袋中。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房门,提气跃上屋顶,贴着屋瓦快速地跑动。 而殿中的紫烟却是快速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嗤笑了一声。 “正好去送死。” 一抹嫉恨在她脸上快速地闪过。 易姝出奇不意地打晕了一个士兵,从他身上抢走了大剑,离开了皇子府。 她虔诚地祈求圣寻和师兄的保佑,在胸口比了一个十字后,便在路边开始打听去往人间的消息。 在一个断头鬼嘴里,她得知罚恶判官正在招兵买马,准备送鬼兵进入人间攻打大元国。 易姝觉得这恐怕有些风险,判官的法力绝对不低,她这一去恐怕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罢了。 她决定下次见到怀若,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就是他直接把简单的副本加到地狱级别。 “需要帮忙吗?”一个阴冷黏滑的声音在她身后轻轻响起,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她身上滑行。 易姝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到冥夜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茶馆里的人已经跪倒了一片,只有她和那个断头鬼眼瞎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到来。 易姝抓起桌上的木棍对他一顿输出,而冥夜就像是猫捉老鼠般地逗着她玩。 她寻着间隙便只往外面冲,冥夜这才冷哼一声,一掌打向她。 易姝凭着对风声感觉,向右一偏躲过这一击,然而却始终不是他的对手。冥夜向易姝扔去一团泛着绿光的藤蔓将她绑了结结实实。 他掐着易姝的脸,将指甲深深地刻了进去:“当年你是怎么折磨我的□□,我就千百倍的还给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易姝咬着牙忍痛不吭声,只是凶狠地瞪着他。冥夜看着她那双眼睛,笑得更加开怀了。 正当他的手即将碰触到她的眼镜时,一阵凌厉的风刃切了过来,要不是冥夜躲得快,怕是已经保不住他的右手了。 几个风刃袭来,易姝身上的藤蔓纷纷落下。 “阿姝,你怎样?”冥竺关切地问道。 易姝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冥竺抿着薄唇,看着冥夜的眼神中带着警告:“皇兄要记得自己身份,不该是你碰的就千万别去沾惹。” “你不过就仗着自己是……” “要不是看在父皇的份上,你当我真得不敢杀你吗?”冥竺很快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已经是浓浓的威胁。 易姝敛下怀疑的眼神,格外温顺地躲在冥竺的身后。 冥夜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滴下水来,但是冥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清俊的脸上已是风雷之色。 随后,易姝顶着茶馆一行人“红颜祸水”的怪异眼神中随着冥竺离开。 鬼界永远是黑夜,两轮红月的光芒洒在两人的身上。 两个都没有说话。 “怀若,能不能把玄力还给我?”易姝小心翼翼地问道。 怀若语气有些冷硬地说道:“如果你不跑出去,冥夜根本就不会伤害到你。” “可我是玄师,没有玄力,我只是一个废人而已。” “不行。” “为什么?” “人间鬼界有战事,你去不安全。” 易姝冷笑道:“因为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你想要帮着鬼界攻打人间,怕我与你为敌。又何必打着保护我的幌子惺惺作态呢?” 冥竺停下脚步:“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你不是吗?” 冥竺回过身,低下头看了她许久。 “我攻打人间是真,怕你与我为敌也是真,要保护你更是真。” 易姝猛地抬头,一字一句问道:“鬼子是不是你?” 冥竺恍惚了一下,随后苦笑道:“你还是觉察到了,是我。” “如果你不是鬼子,你和冥夜之间的态度不可能是这样子。他很忌惮你。” “然后呢?” 冥竺看着易姝有些茫然的神情,继续问道:“你知道鬼子是我后,你又将如何?” “你本质不坏,又怎会为祸世间?”易姝摆了摆手,“人间和鬼界若是能够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你我不会为敌。” “大景国已经被灭了,而在这之前,人间已经追杀了我好几年。”冥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哀,“你当真以为当年毁我肉身的是帝后?” 易姝愣愣地看着他。 “正是我的皇帝舅舅。千刀万剐,蚀魂灭魄,只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占卜。” “阿姝,其实我不喜欢你占卜。你让我想起了天算楼的楼主,当年大元朝的国师。” 易姝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冥竺笑容惨淡,“鬼子和天命之人就是在一个不死不休的棋局的棋子。” 第83章 预言 皇子府中的一草一木对于易姝而言都很新奇, 即使是草药学经常挂科的易姝也不得不承认鬼界的植物与人间的迥然不同。 易姝躺在殿前长廊的摇椅上,一边享受着侍女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在想着说服冥竺的方案。 侍女已经不是之前的紫烟了, 她的名字叫小蔓。据新来的侍女说, 紫烟犯了什么错误被贬责了。 小蔓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又话痨。易姝从她口中听到了不少判官、鬼使的秘闻八卦。虽然这些信息不知道真假, 但还是给她的幽禁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对, 是幽禁。 易姝吃着酸甜可口的黑莓,晒着浅绯色的月光浴,回想着三天前她和冥竺不欢而散的谈话。 当冥竺还是人间的楚怀若的时候,易姝都没有发现原来他是那么倔强的人,, 也没有发现他对玄师有这么强大的恨意。 但即使如此, 冥竺对待易姝是极好的。他没有折磨她,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易姝认为都是他们相识一场的结果。 易姝现在就在想办法, 通过打感情牌让他放弃攻打人间的想法。 因为冥竺作为鬼子, 在冥界位高权重,只要他有和平之心,这场仗就可以平息。 在小蔓口中, 鬼界似乎并没有进来什么奇怪的人, 引起幽冥城的骚动。易姝想着叶释他们应该没有被胡姬骗来鬼界。 易姝看着天上两轮红月重合,就知道冥竺快要来了。 这几天, 虽然他始终不肯接受易姝的建议,但始终风雨无阻地陪着她用晚膳。 冥竺为她盛了一碗甜汤,放在她的手边,语气温和地问道:“今天过得如何?” 易姝嘴角微扯,平淡地说道:“不怎样。” 冥竺眨眼, 随后又给她夹了一个她爱吃的鸡腿道:“那我待会派人送些新奇的玩意来。鬼界虽然没有人间繁华,但是有些东西你可能没有见过。” 易姝兴趣缺缺地说了一声不要。 冥竺见她将食物吃得干净,笑了笑,并不以为忤。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易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突然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有人进来了。 易姝正准备躲起来,但此人反应速度更快。不到一眨眼的时间,他便将易姝锁在床上。 她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有些难以置信。 许是对方发现她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放开了易姝。 “师兄,你怎么来了?” 在黑暗中,她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打量。 许久,他淡淡说道:“胖了。” 易姝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自己的脸颊,随后急切地问道:“师兄,我走后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叶释轻声道:“无大事。见胡姬不对,我便上场控制住了她。怀玉珩和迦叶他们控制其余的大景使者。” 易姝点头,暗道万好。 “那师兄你……” “时间紧迫,有什么事等离了鬼界再说。”叶释打断易姝的问题,随即他便发现了她身上的异常。 他眉头微皱:“冒犯了。” 随即叶释也没有问过易姝同不同意,便探上易姝的手腕。 易姝听到他轻吐了一口气。 “张嘴。” 易姝没听明白,有些傻里傻气地“啊?” 一颗药丸被扔进她嘴里,入口即化。 她能够感觉到玄力正在慢慢回来。 “上来,我背你。”叶释背对他,单脚跪下。 易姝也不是一个很矫情的人,便环住他的脖子。 叶释轻巧地托住她的两条腿,轻轻垫了一下。随后易姝眼前一花,就随着他风驰电掣般移动了起来。 易姝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黑暗中的幽冥城像是蛰伏的一头巨兽。而他们此时就在这城之上腾转跳跃。 “回人间。” 易姝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以防自己在高速的情况下由于惯性被甩出去。 “师兄,我的占卜道具被人拿去了。” 叶释动作微滞:“是那个泛着金光的法器?” “嗯。” “在哪里?” “不知道,被冥竺拿走的。”易姝叹了一口气,“冥竺在人间的时候,是我的好朋友怀若哥哥。” 易姝把鬼子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阿姝,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场玄师和鬼族的斗争并不是鬼子说了算的。” “可现在一心要攻打人间的不是鬼界吗?” 叶释平静地说出了一个易姝意想不到的事实:“人间玄师也已经部署到了鬼界。不然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为什么?” “你认为人间会是引颈待戮的羔羊吗?”他反问。 易姝在那一瞬间福临心至,她突然想到,冥竺因为大元朝皇室的迫害对人间玄师痛恨异常,而大元皇室因为预言抢先斩草除根,却真正为人鬼之争埋下火线。 “预言,因为预言。”易喃喃道,她第一次觉得,冥竺讨厌占卜师并没有错。 “师兄,我想拿回我的蓍草。” “不行,会暴露我们的踪迹。”叶释断然拒绝。 易姝不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但她有一种神奇的直觉。天算楼主人的占卜不一定是对的。 “那你把我放回去。” 叶释没有理会易姝的想法,继续往前进。 他们来到了幽冥城外的一处山谷间,叶释将易姝放下,紧握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易姝用力地甩脱叶释,冷冷地说道:“你们一个一个地很喜欢帮人做决定,指手画脚的,是想当我爹吗?” 冥竺不顾她的想法,将她玄力封印,软禁在他府中。好不容易师兄来救她,却也是自说自话。 易姝可不管什么,只觉得两人都是那么讨厌。 叶释一双清艳的桃花眼看着她:“你为玄师,在鬼界受人制肘,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危。这是其一。” “其二,人间在幽冥城的布局来之不易,若是引起怀疑,功亏一篑,此前心血皆付之一炬。” “所以,你必须和我走。” 易姝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在向叶释发泄负面情绪,马上态度很好地认错。她在冥竺那里压抑了很久,没有玄力的日子很没有安全感。 “对不起,师兄。”她抬头看着叶释,“但是我真得还不想走,我现在有新的疑惑需要解决,没有蓍草不行。” 第84章 真正的预言 树叶被风吹过, 发出簌簌的声音。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易姝,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叶释看着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易姝点头, 冲他笑道:“没事的, 师兄。等我验证我的猜想后,我会好好回来的。” 叶释闭上眼睛, 默念着艰涩冗长的咒术, 一道淡金色的光辉笼罩在易姝身上。 易姝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身上的玄力波动已经被遮掩住,你……小心。” 叶释抬起手,却又最后放下。易姝见他缓缓地转过身,蹲下。 易姝上前两步,抱着他的脖子, 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闷闷地说道:“谢谢师兄。” 叶释将易姝送回房间便立刻走了。 易姝轻手轻脚地上床,继续睡去。 第二天晚上, 冥竺又来与她共进晚膳。 易姝见他心情似乎很好, 询问原因。 “昨夜竟然在幽冥城发现玄师的活动痕迹,追查之下竟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易姝心里一紧,干笑道:“有趣的东西?” 冥竺笑看了她一眼, 没有作答。 易姝告诫自己, 叶释绝对不可能会出事的。他玄力和剑法都在她之上,且又是叶家少主, 防身宝物定然不少。 “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稀罕问。”易姝装作不在意地说道。 冥竺见此,却又有想要吐露的意愿了。 “判官殿抓到了一个人。”冥竺观察她的神情,极其缓慢地说道,“叶家少主——叶释。” 易姝脸上颜色尽失, 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们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冥竺温和地笑道:“为何抓不住。阿姝你好像小瞧我们。” 易姝低头想着昨晚施展在她身上的术法,似乎在这之后,叶释的嘴唇便有些泛白,带着她回去的路上也没有之前那么轻车驾熟。 “你们有没有对他怎么样?”易姝低下头,食不知味地嚼动食物。 “这事归判官殿管,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们玄门怎么对待鬼族的,想来差不离吧。” 易姝点头。 “你现在毫无玄力,便不要妄想去救你师兄了。人各有命,你得慢慢适应身边的人离你而去。毕竟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易姝强打精神吃着饭,慢慢说道:“是啊。毕竟战争是残酷的。怀若哥哥,我想念青玄了,我能不能玩一下它。” 面对着冥竺眼中的警惕,她讨好地笑了笑:“你可以监督我。” 冥竺看着她的笑脸,眨了眨眼睛,眉眼温柔:“好呀,只许一次。” 易姝洗手焚香,双腿盘坐在床上,摆弄着蓍草。 冥竺靠在旁边,专注地看着她的容颜,似乎不会厌倦。 “我知道怀若哥哥不喜占卜,但今日我仍是想要卜上一卦。”易姝安抚地冲他笑笑,“怀若信我的卜吗?” 冥竺虽然因为预言之事,对占卜十分厌恶,但他长伴易姝身旁,自然知道她在占卜一途并非碌碌无为,而是从无算漏。 “我曾对师兄说过,我的占卜只能算人,不能问鬼神。其实不然,我修习上清六甲灵飞经,里面有一篇能够卜问鬼神。” 易姝冲他笑笑,随后咬破手腕,将鲜血淋在青玄之上。 青玄吸血后,泛出耀眼的金光。 “怀若,我已开始卜问,便不能贸然中断,否则将永远失去神志。”易姝摸上四十九根蓍草,声音中带着一股狠劲,“我要亲自卜算那个预言,天命之人和鬼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冥竺眼中带着震惊,他看着大殿内出现了万条金线纵横交织。它们纷纷与易姝手中的蓍草紧密相连。 易姝每拨动一次蓍草,金线就会微微颤抖,发出空灵的鸣声。一颗金珠从草尖渐渐滑落。同时易姝身上的生气渐渐逝去。 冥竺一贯不急不缓胸有成竹的脸终于出现了破裂。他知道上届天算楼的楼主就是因为卜算天意,最终消弭。 “阿姝,你这又是何苦要再去验证一番这个预言?” 易姝咬紧牙关,她快要看到真相了。 金珠在万千交织的丝网上如墨水般晕染开来。 “神魔交战,小千世界。赌约已成,救世生,灭世亡。” 冥竺从后面托住气力尽是的易姝,震惊地看着上面浮现的字。 他们这一方世界难道就是神魔交战的一个赌约吗? 冥竺笑得癫狂,他怜爱地为易姝拭去汗水:“傻瓜,你费这么大力气,还是要在向我强调一番我们是棋子的事实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易姝费劲地摇头,气若游丝道:“怀若哥哥,你看后面,救世生,灭世亡……” 话还未说完,文字又发生变化。 易姝已经是强弩之末,依稀看到上面书写着—— 冥竺非鬼子。 易姝感觉到身后的冥竺身体僵硬,然后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第85章 孟婆与汤 自从易姝在冥竺面前施展占卜之术后, 冥竺的脸上鲜少有笑容。 天算楼主人的预言不能算得上是完全错的,他只是没有料到这场天命之人和鬼子的出现,只不过是方外的神魔赌约。 冥竺不是鬼子, 但是这个事实却没有让冥竺开心。 易姝猜想, 他是不是觉得委屈了。明明他不是鬼子,但却被大元皇室残忍对待。 可是, 大元朝的皇室是怎么判断鬼子就是冥竺的呢? 易姝的头疼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让她不能够再思考半分。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 像是万蚁蚕食着她的神识,易姝几乎要尖叫出来。 有人抚上了她的额头,轻轻给她按着,一股股精纯的玄力从对方指尖进入易姝身体,缓解着她的痛苦。 易姝在恍惚之间似乎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师兄……”她喃喃道。 对方叹了一口气, 似乎很是无奈。易姝被他喂了一颗药丸, 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冥竺坐在她的床边, 似乎守了她好一阵子。 “怀若哥哥, 预言既然表明你不是鬼子,不如我们一起想办法将人间与鬼界化干戈为玉帛。” 冥竺眼神温柔地看着床榻间的易姝,她小脸惨白, 有些可怜。但是她有一双朝气蓬勃的眼睛, 似乎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芒。 他看着易姝,易姝注意到他眼中的悲悯, 有些疑惑。 “你怎么怪怪的?” 冥竺摇头:“无事。阿姝,战事已经一触即发。恐怕非我能够改变。”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对你来说的好消息。昨日晚上,叶释从黑魇牢狱逃脱。” 易姝眉眼带上喜意:“真得吗?” 冥竺淡淡道:“这是他的本事。不过等战事开启,谁死谁活尚未可知。” 易姝翻过身去, 不想看到他。 她不知道,冥竺之前虽作为鬼子,但是战事却主要都是酆都大帝在调兵遣将。 他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只是之前,他作为鬼子,无法在人间安身立命。为了生存,他是父皇一样的主战派。然而现在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鬼子。 但是他会一直背负起之前的使命,让她好好活着。 鬼界若是胜了,他自然能够好好地护着她。但如果鬼界败了,她也能作为天之骄子回到人间好好生活,就像她一直说的那般,当一个一品大玄师,吃皇粮,享受美好生活。 而易姝心里在想一件事情,神魔赌局,救世和灭世带来的生死是在说谁? 易姝所作的预言皆是她心中所求,但现在她想来,似乎也不太清楚当时她施法的时候具体在思考什么事。 现在她心中仍有好多疑惑。 第一,为什么鬼界和人间都认为冥竺是鬼子? 第二,鬼子不是冥竺,那又是谁? 第三,酆都大帝为什么要攻打人间? 易姝身体好转地很快,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自己折腾了那一遭,得送去半条命。 为了调查她心中的疑惑,她打算借着冥竺的东风,在鬼界打听消息。 小蔓是一个八卦精,但是她似乎对于鬼子和打仗的事情不太了解,只专注于情情爱爱。 “啊,我知道有人应该能够解答您的困惑。这个人在我们鬼界十分有名。他有一手好厨艺,我们做鬼的都很想在他手底下讨一碗喝的。” 小蔓开心地说道。 易姝好奇道:“谁?” “黑白无常可喜欢他的汤了,每次从人间干完活回来,就会去孟婆大人那边喝汤。” 易姝一口茶汤喝进了气管,呛得死去活来。 原来黑白无常只是觊觎孟婆的厨艺啊。 冥竺对她想要出去溜达并没有太多阻拦。他把自己的贴身玉佩系在她腰间,又替她敛去身上的气息,还派了他得力的属下跟随左右。 他们一行人出了府邸,沿着主城大街慢慢往南走去。 一家豪华至极的酒楼,人声鼎沸。阴魂手里拿着号码牌在楼外翘首以盼。 浓郁勾人的香气从里面传到外面,黑白无常像两只大狗咧着长舌垂涎三尺。 易姝也忍不住咽着口水对小蔓说:“咱们可以进去吃吗?” 小蔓点头:“当然可以,我们皇子府可是贵客。” 他们坐在雅间中,一个黑发及腰的男子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他挑眉看了易姝一眼,笑道:“冥竺大人竟然看上了人间的玄师,可真是轰动全城的大消息。” 第86章 孟鄱 对方一袭绣着紫色花纹的兰衣, 一派恣意风流。 易姝暗自思忖着,这个人倒是有些像花子期。身后的小蔓诚惶诚恐地说道:“孟婆大人。” 易姝有些茫然地向男子身后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 小蔓低下头, 焦急地说道:“姑娘, 这位大人就是孟婆。” 易姝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转头放低声音:“孟婆是男人?” 孟鄱脸色透露出几分狠毒,盯着易姝的脸:“孟鄱什么时候不是男人。” 易姝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好好回答的话, 即使是看在冥竺的面子上, 他都大有可能会撕了自己。 “孟婆怎么可能不是男人嘛。我只是被孟婆大人的铮铮男子气概深深震撼到了。”易姝柔顺地回道,“我早就听闻孟婆大人魅力弗边了。” “哦?”对方眉毛一挑,倒是起了几分兴趣。 “黑白无常总是对大人推崇备至。” 孟鄱败兴地摆了摆手,将茶壶放在桌上,随意地坐下。他摆了摆手, 示意小蔓和侍从下去。 易姝发现这个孟鄱似乎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像她想的那般。小蔓和侍从脸上虽然有几分挣扎,但还是忍了下来。 他斜眼看着易姝道:“你这是身不由己地到了鬼界?” 易姝叹气, 点了点头。 “无事不登三宝殿, 今天你来我这里,总不是和那两只无常鬼一样,是为了讨一口吃的吧。” “孟鄱大人真知灼见, 我内心有几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 想来叨扰一下大人。” 他抬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下巴一抬, 示意她自便。 易姝闻着茶香浓郁,张罗着一杯品尝,一股清韵涤荡全身。她陷入了无悲无喜之中,仿佛到了栖息自由的理想国,静享自然。 她睁眼, 诧异地看着他道:“这么神奇,不愧是能够制作出让人忘尽前尘往事的孟婆汤之人。” “孟鄱汤?”他有些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望尽前尘往事倒是不错。” 易姝又回味了一下,忙不迭地问道:“大人可知道鬼子是孟竺的传闻是从哪里而来?” 孟鄱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杆烟枪,抽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嗯,这个我知道。” 易姝好奇地凑了过去,被他一口烟喷了个正着。 “我说的。” “啊?” 孟鄱眯着眼回忆道:“他娘生产的时候,天生异象,又恰好是阴年阴时阴月,难道冥竺不是鬼子?” “就凭借这么几项事物吗?”易姝问道。 “鬼子什么的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易姝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因为这件事情他被人间玄师折磨……难道你想害他?” “哈哈哈。”孟鄱大笑,“他现在还是好好的,你就应该知道我并无此意。” “那是为什么?” “总有一个人是鬼子,不是他,也可以是别人。酆都大帝需要这样一个人,便谁都当得鬼子。” “为什么?” 孟鄱无奈道:“你还真是问题姑娘。自然是为了向人界宣战,完成战争的使命而已。” 使命? 易姝眉心一跳:“使命,说明酆都大帝不是战争的利益获得者。他执行任务,难道他是方外神魔派遣下来的人?” 孟鄱一听此话,看向易姝的目光变得锐利:“你如何知道?” 易姝没有回答,只是警戒地看着他:“你知道这么多,莫非你的角色和酆都一样?” “如此看来你也是。” 易姝摇头:“我不是。” 孟鄱伸手拂起她的刘海,看到了她眉心三滴银泪:“你可知天命之人本不属于此界,而是神界的转世之人。” 第87章 魔界的两枚棋子 房间布局雅致, 摆件都是精心布置的。 “神界转世之人,你说的是我?” 大概是那盏茶的功效,易姝内心波动不大, 头脑还是比较清楚的。 “是啊, 估计是什么没权没势的小神仙被发派过来了吧。”孟鄱冲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易姝摸摸鼻子,觉得有几分心虚。她好像是从种花家穿越过来的, 跟神界可没有半分关系。 “你对我说这么多, 但是看你的神情却又好像不想杀我。难道——你其实是我们的人?”易姝大胆猜测。 孟鄱没有回答,只是又抽了几口烟。 “我以前见过你。”孟鄱看着空中缭绕的烟雾。 白色的烟气袅袅,勾勒出——一只狮子? 易姝好奇地看着空中那只活蹦乱跳的小兽,干笑道:“这兽挺活泼的,你养的?” 孟鄱挺有意思地看着她:“不是, 我神界师弟养的。” 他是神界之人, 看来确实是自己人。易姝想着,他怎么就在鬼界待着了。 “哦。”易姝点头, “你见过我, 那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好像没有印象。” “最近的那次好像是几年前吧。无常鬼在我身边咋咋呼呼的,说是一个痴傻的小乞丐本来死了, 可他们去勾魂的时候, 发现她又活了。” 易姝有些紧张,别被发现她是个神界转生的冒牌货。 孟鄱觑了她一眼, 眼中倒是有几分好奇:“你为何这么衰,竟然还投生错了个世界,半路才来对地方。” 等等,易姝满头雾水。 “你是说我真得是神界转生之人?”易姝困惑之极。 孟鄱叹了一口气:“果然毛羽鳞鬣的家伙都比较笨。竟然还在绕着这个问题。凡是长眼睛的自然能看出你魂体的根脚,至于肉身不过只是一副皮囊, 你原本的身体大约还在神魔大界。” 易姝瞬间觉得这个世界变得玄幻了。听孟鄱说的话,她似乎真的是神界转世之人。欸,不过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神魔之间的赌约难道真的要连累这个小千世界吗?”易姝想起了她做的预言,便跟孟鄱讲了“救世生,灭世亡”。 孟鄱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竟然转生之后有这么强的占卜天赋,简直匪夷所思。” 易姝嘴角微扯:“会有这么大惊小怪吗?” “毛羽鳞鬣的东西怎么会占卜天命?”孟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你前世只是一只……” 易姝顺着他的眼神看着空气中到处欢快奔跑的小狮子,喃喃道:“不会吧。” “古怪,真是古怪。”孟鄱笑道,“神魔大战中,一开始神界损失惨重。魔界便主止戈,提出赌约。在这一方小千世界中,人间和鬼界的战争若是停止,那么魔界便会归还死于他们之手的神魂,若是不能阻止战事的发生,那么,转生之人便都要丧命于小千世界中。” 易姝看向孟鄱:“天命之人都是身体上出现神降纹路的玄师吗?” “他们大多都是天宫之中大帝的徒弟。” “那我也许是上清门人。”毕竟她得到的是上清琼宫的传承。 孟鄱感觉有些无趣。 “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若是我没来找你,你是不是也不会说出真相?”易姝皱着好看的眉毛,不解地问道。 “赌约定下后,转生之人陆续进入这方世界,失去记忆。但魔界派出不少人物在这里煽风点火,为战争埋下伏笔。师尊便派我进来,因为我通晓记忆之术,便能告知你们前因后果,助你们成事。” “可你现今在鬼界成为了孟鄱大人。” “我受人算计,成为鬼修守在这奈何桥边,不得离开。而你们天命之人托生于人界,我几百年来都没有在奈何桥边见到过一人。”孟鄱翻了个白眼,“反倒是白白替鬼界效命这么多年。” “现今该如何阻挡战事发生?”易姝问道。 “人间和鬼界如今都有魔界埋下的棋子,人间和鬼界一场战事恐怕难啊。”孟鄱叹息。“孟鄱大人,您能够被神界派下来提点我们这些小辈,定然是才智无双。” 他嗤笑一声:“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难度倒是十分高。” 易姝眼神放光。 “杀了魔界派来的两枚棋子。毁了两界沟通之路。” 易姝倒吸了一口冷气,光是前半句话便艰难至极。已知的棋子便是酆都大帝,而另一枚…… “还有一枚是谁?” 孟鄱觑了她一眼:“他在人间。” 易姝得知这重大消息后,便想回人间看一看。孟鄱虽然不确定那人具体之谁,但想来是一个城府极深、工于心计之人。 而且叶释他有没有安全回去…… 毕竟酆都是他父亲,冥竺他那里,还是先不去询问了。 第88章 他与另一个他 孟鄱的手艺绝世无双, 易姝走之前蹭了他一桌酒席,吃得涕泗横流,为这尤物的美味感动地痛哭流涕。 无怪无常鬼如此惦念着他。 黄泉路上, 彼岸花开。红月幽暗, 阴风阵阵。易姝带着这群人饭后散步消食,她心中去留已有决定, 暗自对他们道了声歉。 易姝转身回头, 冲他们一笑,便隐匿身形,从他们面前彻底消失。 她用玄力激发符咒,驾驭着疾风远远地离开了幽冥城,来到了城外的群山之中。她还记得叶释给她带的路。 她在一处山洞前停留了脚步, 仔细排摸了一会, 发现了阵法的痕迹。 易姝轻巧地解开阵法,进去后又将其复原。一条羊肠小路, 曲折延伸至幽暗处。 她打了个响指, 一枚雷光点亮了洞穴,慢慢前进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洞穴越来越宽敞, 豁然开朗。前方似乎有人声传来。 易姝跨出一步, 突然天旋地转来到了外面世界。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个消失了很久的人。率先开口的是一个蓝衣劲装的青年男子。他神情有些激动。 “小姝!” 易姝眨了眨眼睛,适应外面的强光后才认出对方。 “天翼, 这里是……” 易姝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蓝天白云,清风习习,树木长出了绿芽,鸟声啾啾。她觉得有些眼熟。 “这里是卜劳村。”胡天翼回答道。 原本的村舍被改造成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往来匆匆的是秩序井然玄师,看着他们腰侧的玄牌, 多在绿色以上。 这些玄师等级都很高。 他们看着易姝的神色都还有一些警惕,不像天翼这般热情关切。 “对了,叶师兄有没有回来?”易姝有些急切地问道。 胡天翼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前不久不是去营救你了吗?” 易姝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我,我让他先回来了。” 突然,她身后的阵法中出现了一个人。 易姝若有所感地回头,见着叶释脸色有些苍白。他见易姝脸上的担忧之色,淡淡一笑:“我无碍。” 他的身姿挺拔俊逸,似乎并无不适。但是她是知道他落入判官殿之手,哪里会好过。 她上前一步,打算搀扶,但被叶释不着痕迹地躲过。 他冲易姝微微点头:“回来便好。” 随后,他便步履从容地向前走去。 易姝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太好受。她冲天翼打了招呼,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随他走去。 叶释没有说话,也没有理她。 他们就这么走到一个院子前面。叶释推开门扉,里面是一棵掉光叶子的银杏树,树下是一张石桌,上面还有玉棋盘。 这里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了。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叶释走进主屋,易姝正要跟上去。只听得他一声无奈的叹息,转身面前易姝。 易姝个字始终不高,堪堪只到他的肩膀。叶释低下头,轻声说道:“如果你累的话便到我旁边的屋子休息一下吧。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 她抬起头:“师兄,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叶释忍住咳意,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头上:“我没事,你多虑了。” 易姝眼圈有些红,低下头看着石阶的一个小水坑:“哦。” 叶释沉默了一会,撤回手转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易姝垂头丧气地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 黑魆魆的枝丫纵横交错在蔚蓝的天空上,偶有飞鸟经过。 这里是叶释曾经的执行任务时的临时居所,他将外衣褪下,露出了内里的血衣。他面无表情地将其褪下,撕裂了不少结痂的旧伤痕。 鲜血从伤口中渗出,他将其拭干。 许是血气太过浓重,外面的易姝闻到便闯了进去,看到叶释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 叶释立马将外衣套上,背过去,语气严厉地斥责道:“易姝,出去。” 易姝没有理他,从芥子中拿出少谷主留给她的疗伤圣药和干洁的绷带。她走上前去,有些强硬地去揪叶释的外衣。 叶释抵触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易姝则上前一步。 叶释觉得他的头有些疼,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冷漠:“于理不合。” 易姝哇的一下哭了起来,内疚、不安和害怕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那一下真叫惊天动地。 “对不起,对不起。”易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地说道。 叶释看着她像一个小孩般啼哭,有些好笑,也有些怀念。但一刹那他的脸色又变得有些僵硬,似乎很是不满他的情绪。 “你想如何?”他没有脾气地耐心问道。 易姝哭哭啼啼地指着桌子上的伤药。 “行,你来吧。”叶释颇为无奈地答应,但随后他的表情转为严肃:“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易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像极小兽。 “不要哭了。”语气却很温柔。 易姝忙不迭地点着头,打水清洗伤口,上药,绑绷带。 事毕,叶释将衣服穿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随后他递给她干净的帕子。 易姝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内疚的心情因为付出劳动而平复不少。这让叶释也放下了心。 “好了,我无事。” 易姝低低地嗯了一声。 “师兄,你知道我们所处的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这场战争只不过是神魔之间的一个赌约吗?” 叶释瞳孔微微一缩,修长的手指捏紧,语气淡定:“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一部分是我的占卜,一部分是鬼界的孟鄱大人告诉我的。” 易姝没有发现叶释眼中闪过的一抹厌恶。 “你想要永恒的生命吗?” “啊?”易姝被叶释猝不及防的问题弄的有些懵。 “我们皆是转世之人。想必之前皆是神界的人。”叶释笔直地坐着,平静地说着。 易姝有些惊讶:“师兄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叶释看她的眼神幽深:“我讨厌你。” 易姝被他眼中的冷意吓了一跳,而后,她看见他敛下双眸,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为,为什么?”易姝不安地问道。 叶释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该说什么呢? 叶释虽然冷漠,但内心一直是很骄傲的。他一直作为叶家少主而努力。 他见她总有淡淡的欢喜。 但直到一天,在她进入白鹿书院的那一年,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苏醒,有另一个他存在。他强大睿智,而且温柔包容地喜欢一个人。 他时常会占据这个身子,他则另一处看着他们的交流。 他能够从另一个他身上得到零碎的记忆。恢弘的神殿,高高在上的帝君,还有她。陌生却又熟悉的她——元微童子。 渐渐的,他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赌约,牺牲。 他原本作为帝君,本不用来这一方世界。但是因为担心她,而舍弃法力和记忆来到了这里。 他永远也比不上这样一个人。 后来另一个他似乎发现了他的心情,然后便消失了。 她察觉到了他的消失,她的质问让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他退缩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的喜欢也许是受了前世的影响,另一个他的影响。 他自嘲,他真是受到影响才欢喜于阿姝吗? 如果只是这一世,只有这一世,再无其他,该有多好…… “没有为什么。”他看到易姝的不安与茫然,有些心软地补充道,“但我是你师兄,我会照顾你。” 若你想救世,我便帮你。 第89章 潜伏之人 周边的景物快速变化, 不多时,他们师兄妹一路无话地到了皇都。 都城内,车水马龙, 人来人往, 一片繁华盛世景象。 进了城门,两人下马步行前往皇宫朱雀门。萧延听闻两人去了一趟鬼界, 似乎有事要询问他们。 易姝看着前面清艳冷峻的青衣男子, 身姿挺拔。 她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叶释虽然说不喜她,却愿意为她只身进鬼界进行营救。易姝暗自腹诽他,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经过易姝鉴定,她的师兄是一个很别捏的人。 核对好身份后,他们很顺利地见到圣上。 在御书房中, 他单独召见了易姝和叶释两兄妹。他对于易姝在鬼界的经历很感兴趣。 易姝挑了一些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与他说。这位看起来年轻的帝王听得很是津津有味。 不过他眉毛一挑, 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运气倒是极差,有倒是极好。虽然身陷囹圄, 但却能够完好无缺地回来。即便是营救你的叶大人, 也还受了一点轻伤呢。” 易姝抬起头,看着他眼中似有深意,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她刚想开口解释, 一旁的叶释脸色冷若冰霜:“陛下这是想怀疑什么吗?” 萧延一双狐狸眼狡黠地微翘, 无辜地眨眼:“爱卿真是冤枉孤了。易小友乃是这次大战中应运而出的天命之人,怎会与鬼界勾结呢?” 然而萧延的这番话, 本想让易姝劝说停止战争的说辞留在腹中,不敢再轻易提出。 如今当务之急,她需要找到潜伏在人间的魔界之人。 九曲回廊建在主峰的半山腰上,居高而下可以欣赏到重峦叠嶂,谷间潺潺溪水。 易姝和叶释两人并肩而行, 看着廊下的山川风物。 “你在想什么?”清冷疏漠的声音响起。 易姝沉吟了片刻,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叶释薄唇紧抿,听罢点头答应帮易姝去调查人界中可疑的人。 “魔界派人潜伏在此的,首先是有话语权的人,在玄门中有一定的地位。其次,他不老不死,隐藏在人间,必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叶释向易姝分析着,她听着觉得十分有道理。 “你相信我?”易姝歪着头看向叶释,“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又要帮我呢?” 叶释没有理会她,转身走了。 “师兄,谢谢你。”易姝冲着他喊道。 他没有转身,只是一直向前走去,唇角不着痕迹地微翘。 怀若没有回来,庭院中只有茫然不知的又仙。圣寻师父还在外面办事。 三天后,叶释来到了白鹿书院,敲响了易姝的院门。 他的仆从搬了一箱子的卷宗到了易姝的房中。 箱笼□□有上百位名声显赫的人物。其中有家族延续的占据一半之多。 从预言开展到如今仍然声名显赫的家族删减至十位。 这些人都参与了战争的布局中。 易姝萎靡地趴在书桌上,长长地叹气,抱怨道:“师兄,我看这十个家族各个都很可疑,怎么进行排除啊……” “鬼界潜伏之人是酆都大帝这般人物。”叶释看着她,神情凝重,“这里还遗漏了一个人。” “皇帝萧延?”易姝脑袋一拍,激动地说道,“师兄,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立马判断出那个潜伏之人。” 第90章 救世 在一处深宅大院中, 庭院幽深。来往的下人脸上没有笑意。管家引着御医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他们没有理会门前的易姝和叶释两人,径直往房内走去。 国公府的老太君今年一百零八高寿,昨夜便陷入了昏迷, 高烧不退, 大概是不行了。 易姝他们隐身在此就是为了守候老太君仙逝时,必将会到来的黑白无常两人。 别看黑白无常这两人长得磕碜, 但易姝觉得他们的存在很特别。 第一, 他们能够自由来往阴间和阳间,勾魂夺魄,在生死轮回中负责重要的一个环节。 第二,鬼界其余人都不能随意穿越阴阳两界,他们却能轻松做到。 第三, 他们与孟鄱交好。 随着房里的哭声响起, 易姝与叶释彼此对视一眼,便转过头去, 静待无常鬼的到来。 癫狂的歌声由远及近, 两个鬼使晃晃悠悠地来到他们面前。 “诶呦,这女娃怎么直勾勾盯着我们两,莫不是——”黑无常说道。 白无常非常快地接上嘴:“看上我们兄弟了吧。” “哈哈哈哈哈!”然后这两只无常鬼笑得花枝乱颤。 易姝无语地看着他们:“你们这么说, 还对得起你们心心念念的孟鄱大人吗?” 两只无常鬼听到她的话, 突然就像被扼住喉咙的鸡仔一样,发出“嗬嗬”的声音。 易姝叹了一口气, 看着惊讶的无常鬼,真心说道:“我们有事相问。”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两兄弟挤眉弄眼,笑得很是猥琐。 叶释脸上带着寒意,凌厉地瞥了他们一眼,把这两兄弟吓了个哆嗦。 易姝则扮演好人, 扔给他们一小袋东西。 黑无常结果打开看了一眼,面露惊喜:“你竟然会有阴晶。这可是修炼的好东西。” “打听一件事。” “没问题,别说是一件,十件都可以。” 易姝拿出卷宗,上面记录着可疑的十个家族和他们后来怀疑的一个人。 “你们在勾魂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事,比如这些人的家族中,有人从来没有上过你们的勾魂名单,一直存活在人间之中,不老不死。” 两只无常鬼一改嬉皮笑脸的做派,饶有深意地说道:“这个问题,光这些阴晶可不够啊。” 易姝心中微喜,无常鬼这么一说,她便知道问对人了。 她又朝他们扔出一个储物袋。叶释微微挑眉,他是知道她曾经在幽冥阴宅挖过矿的,所以对这些矿石由来并不奇怪。 他们看了看,满意地说道:“你既然与孟鄱大人相识,我们也不为难你。确实在人间有一个人跳跃生死轮回,从上面来的。” 白无常竖起食指,神色诡异地指了上面,嘴巴比了个口型:“魔界。” 叶释和易姝看向他们,等待他们的回答。 无常鬼对视一眼,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类可真傻,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帝皇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这个皇帝确实是怪怪的,跟他同床共枕的妃子就是个妖怪。他说不定就是一只狐妖。 易姝去看叶释,他鸦羽般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神情却是释然。 “多谢。” 正当两只鬼带着老夫人的魂魄要离开之际,易姝叫住他们,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鬼界唯一能够穿梭于阴阳二界的人吗?” 无常鬼哈哈一笑:“我们并不是酆都大帝的手下,无常鬼并不是鬼,不属于阴阳两界。我们属于两者混沌之间,我们的存在就能穿越阴阳二界。”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将阴阳之间的出入口永久性封闭,那么你们也不受到影响吗?”易姝问道。 无常鬼摆摆手,镣铐叮当作响:“你放心,这人间的生死轮回秩序不会乱。” 易姝点头,看着黑白无常潇洒离去。 “你如今在想什么?”叶释凝视着她。 易姝同样回视:“师兄,你我联手可会是萧延的对手?” 叶释沉吟片刻,神情认真地回道:“你想对付萧延和酆都的话,那么先让我了解一下你你目前的战力。” 易姝微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第91章 一杀 空旷的比武台上, 易姝手执大剑,青玄佩戴在腰侧。 很快,叶释看着她身法鬼魅, 举起剑轻松地将其格挡。易姝翻身, 出其不意地往他左下肋攻去。 叶释左手画圆,施展冰盾挡了下来。然而易姝附在剑上的雷蛇蜿蜒而上, 往他手臂上滑去。 然而一阵寒气涌上, 雷蛇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僵硬。 叶释平静地看着易姝:“你只有这些实力吗?” 她笑嘻嘻地不说话,又冲着叶释挥剑,口中默念咒术,原本的万里晴空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厚厚的云层中隐隐有雷光闪现。 突然, 柱状的雷光交织成一张巨大并能亮瞎眼的电网, 向比武台扑下。同时地上的伏魔阵悄无声息地接近叶释,向一只潜伏的野兽般准备一击致命。 叶释眼看避无可避, 突然他身上爆发出强烈的金光, 带着铺天盖地毁灭的气息,不由地让易姝玄力一滞。 一个强有力的阵法瞬间将她包围成坚实的球,将这恐怖的力量削弱。纵然如此, 易姝嘴角也出现了一丝血迹。 雷光和伏魔阵被这金光绞杀殆尽。 云销雨霁, 万籁俱寂。空中连只飞鸟都不曾有。 易姝撤下阵法,微微松了一口气。 叶释上前两步, 欲扶住她。易姝没有注意到,只是拍了拍他胳膊:“师兄,你看我们如今可有一战之力?” 叶释动作微僵,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尚可。” 易姝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我们也许还能找到帮手。” “迦叶?”他挑眉道。 易姝点头。 “我去寻他。你先回去调整疗伤一番。”叶释转身往书院走去。 等到晚上的时候,他们三人在圣寻师父的书房集合。 圣寻听完事情起因经过的时候, 他颇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得意弟子。 “没想到几日没有见着你们,你们这群兔崽子就要把天给捅下来了。”圣寻骂完之后,脸色好了很多,继续碎碎念,“我就说占卜预言就不什么好东西,整出这些幺蛾子出来。” 易姝嘴角微扯:“师父,占卜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是利用占卜这件事来不择手段达到他目的的人不好嘛。” 圣寻俊脸一黑,骂道:“你给我闭嘴。别以为你是劳什子神界转世投胎来的,就想着不敬师长了。” “我哪敢。”易姝摸着鼻子,小声抱怨道。 迦叶引开话题:“圣寻法师,如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狩灵寮一直是夏首尊在掌管,但是他对萧延忠诚不二。你们若是想要联合他一起行动,恐怕难度会很大。”圣寻实事求是说道。 叶释沉吟道:“那么我们最好要离开皇宫进行动手,不然动静一定会引来宫中侍卫。” “这个交给我。”易姝胸有成竹地说道。 叶释冲她微微点头:“然后我们……” 三月三,春风和煦,花红柳绿。 宫中赏春宴,皇帝邀文武百官进宫赴宴。叶释将请柬送了一份到白鹿书院。 临行前,圣寻私下问易姝,布置得如何了。 “他为魔界之人,而上清阵法主要是伏魔,正好克制他。我又用雷光的纯阳之力,引诸天星斗设下大阵……” “停,可以了。”圣寻头疼地打住易姝的话头,然后神情严肃地叮嘱道,“此去宫中一行,万事小心。” 宫中花团锦簇,如云似锦,鸟鸣啁啾,蜂虫繁忙。 易姝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跟着侍女行走。来到春宴上,易姝与这些官员女眷都不熟识,便独自一人在花园观景,观察周边的事物。 皇帝坐的高台,易姝没有办法过去。所以她只能办法设置好阵法后,将其引过去。 茂密的白色海棠花般随着微风扑簌簌地下落,似梦似幻。玉兰花肥厚的花瓣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易姝看似毫无规矩地走动,欣赏着美景。 今天她特意让又仙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浅紫色的广袖纱裙,灰蓝色的珍珠亮片像星河般点缀在裙摆之间,仿佛散发着点点星光。 眉间的鲜红花钿让她娇艳而又清灵。萧延步入花园的那一刹那,易姝恰好转身回头,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 微风吹拂起她的青丝,那一刹那,萧延似乎是愣住了。 在简单的行礼之后,宴会便开始了。 歌舞乐轮番上场,随后宴罢。按规矩,皇帝总会留下几个肱骨之臣一起游园。 叶释很受器重,一直随侍左右。今日,易姝也被留下来。 花园的小径并不宽敞,易姝一直跟在队伍末尾。直到皇帝萧延发话,有事问询易姝。 他先是关心了一下她从鬼界回来后的身体状况,又问了她几个玄学上的学问。 “易姝今年多大了。” “十七。” “明年应当入狩灵寮了吧。” 易姝恭敬地应是。 “咦。”易姝略微有些惊讶,随后含笑对叶释说道,“陛下刚才我在这里施了一个小小的术法,很是有趣。” 萧延狐狸眼弯弯,低头凑近她:“是什么?” 易姝眼睛不眨地会看到,笑得更加甜了。 萧延心情很好,当然身后的叶释没有什么笑意,只是冷冷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夏首尊倒是惊讶于易姝的主动,但也是见怪不怪。 易姝伸出手往空中抓了一把,随后张开手。一个由花瓣组成的小仙子在她手中翩翩起舞。 萧延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这个清艳的女子取悦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是身边的人就有些碍眼了。 “陛下,我还发现了一些好玩的,您跟我来。”易姝轻声说道。 “在哪里?” 萧延的语气中不由地带了一点宠溺。 “那颗树下的景色最美,陛下站上去看一看。” 萧延跟着易姝过去,叶释紧随其后。 “确实风景很美。” 萧延正欣赏着落英缤纷的美景时,易姝对叶释点了点头。 随后,叶释大步站了上来,天旋地转之间,易姝、叶释和萧延三人已经到了一处青山绿水之间。 萧延脸上笑意未减,但是眼中的神色变得警惕。 “爱卿,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但是孤还是觉得回去比较好。” 易姝和叶释没有回应,她迅速发动阵法,杀机顿现。 天地之力被引入阵法中,密密麻麻的咒印闪着金光进入游动,似绳索般将他一圈又一圈的捆绑起来。 萧延的乌发变紫,黑色的纹路在他的脸上浮现,九条尾巴在他身后时隐时现。 易姝嘴里默念着咒术,九条如洪水般磅礴的雷电精准地打在他的尾巴上面。萧延痛苦地嘶吼:“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在行动之前,易姝和叶释曾经商量过,战斗开始的时候,能不废话,就不废话,直接把它打趴下便好。 萧延兽性已起,狂性大发,直接舍尾,并燃烧血脉之力,来摆脱阵法的影响。 然而叶释的咒术极其强大,附着在剑气上,一举捅破了他的丹田,刺破内丹。 萧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越变越小,最后变回了一只紫色的狐狸。他的皮毛有些焦黑,浑身是血,出气多,进气少。 易姝此时才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探查。之间狐狸目光流转,一双紫瞳看向易姝。 她神魂剧痛,一阵红光闪过,一直在旁边没有机会动手的迦叶摘下他一双眼珠子。 一阵梵音如仙乐般灌入她的耳中,缓解了她的疼痛。 “这是魔瞳紫狐,幻瞳术极为厉害。”迦叶清凉的声音在易姝耳旁响起,“莫怕,他已精疲力竭,效果没有全盛时期的十中之一。” 易姝揉着欲裂的额头,不禁感叹道:“我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若不是他措手不及,怕今日之事也很难了。”迦叶叹道。 “不知皇宫那边情况如何?”易姝有些紧张。 “瑶卿的易容和演技是极好的,你莫要担心。”叶释语气和缓。 之前他们在商量对付萧延的时候,都慎重考虑了成功之后的处理方法。因为皇帝之死会让整个国家陷入混乱。 他们虽然是为了避免人间和鬼界的斗争,但也不愿意看到新的悲剧。于是他们便想出一条李代桃僵之计。 说起瑶卿,易姝当年还是在楚馆见到了卖艺不卖身的他,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玄师,更没想到他后来出现了神降。 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去白鹿书院学习,而是自己领悟得到的传承。他的能力是精神方面的,叶释便通过花子期请他进行帮助。 这次他们突然离开,同时有另外三人分别顶替他们回到皇宫,演戏。而瑶卿则继续潜伏扮演,配合他们颁布召令,方便他们行动。 地上的紫狐终于没了气息。 易姝一把雷火将其烧了干净,神色也不是很愉快。 “我有一种欺君罔上的罪恶感。”易姝摸着下巴,心里有些罪恶感。 叶释轻笑,淡淡地反问她:“还记得宫中消失的宫女吗?” 也是,虽然吃宫女的妖狐不是她,但是放任同族妖狐的便是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易姝想着兰若寺与怀若又仙的初相识,她喃喃道:“非我族类,真得其心必异吗?” 第92章 二杀 幽冥殿中, 黑色的王座上,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漠然地看向远方。 “梓壶,你太弱了。” 白鹿书院, 风荷堂中。众人坐于蒲团之上, 手里翻阅着大元朝设下的传输阵法。 易姝看着这么多的阵法,头疼地直叹气。 “若是一个一个去封印, 事多麻烦倒是还好, 但我更怕治标不治本,人间和鬼界仍然是有漏洞可以钻,战争还是有可能会发动。” 易姝很快补充道:“我更怕鬼界那边的阵法我们得不到详细信息,有漏网之鱼的话,也是功亏一篑。” 易姝盘着腿, 支着下巴, 浑身都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叶释背脊笔挺地端坐着,见此道:“阿姝是想一劳永逸, 釜底抽薪。” “对!”易姝看着他眼睛都发亮, “如何加固鬼界和人间的封印,即使是阵法也不能够破开。” 迦叶包容地一笑,手中握着一串檀木佛珠, 无奈道:“当前当务之急还是酆都大帝。”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你们对酆都大帝有什么了解吗?”迦叶向众人问道。 易姝举手回答道:“我听孟鄱大人说过, 酆都大帝是当年魔界派出驻扎在鬼界的卧底。他大依赖外物,擅长法术, 身手也不错。” 花子期拨弄着手中红线,歪着头:“孟鄱?” “嗯嗯。”易姝解释道,“孟鄱原本出身鄱阳地界的孟氏家族。原本也是天命之人,但是阴差阳错成为鬼界之人,为死者消除前身记忆。” 花子期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件事我似乎有所听闻。一百多年以前, 鄱阳孟氏曾经出过一个神通,年仅九岁就精通各种术法,格外厉害。但是因为对家的暗害,使得他英年早逝,令人可叹。” “似乎是全族被灭门,但一直不知凶手是谁。这也成为了名门大家的心头病。自此,各家都非常重视护卫安保的布置,渐渐养起了私兵。”叶释也提到了这件事。 易姝摸着下巴,想着孟鄱的表现。他似乎并没有太多提起生前的事情,倒是前世他是她的师伯。 没想到他在这一世过得也十分凄惨。 易姝的起点虽然是乞丐,却也没有经历过丧亲之痛,灭门之仇。 众人商议三日后,由传送点进入鬼界暗杀酆都大帝。 这三天之内,易姝正在绘制法衣上的阵法,掩盖人气,并利用阴晶提供鬼气。 易姝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叶释轻轻走到她的身边,拿起一件衣服看着上面繁复的花纹。 “太显眼了。” 易姝思考了一下:“我记得什么草的汁液能够隐去阵法的纹路。” 在她冥思苦想之际,叶释淡淡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易姝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快记起来了。” 叶释:…… 他不欲与她计较,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便坐在一旁又喝起了茶。 易姝看着脚边的草药犯难,这金隐草长啥模样来着? 然而叶释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满脸纠结的样子,又多品了几口茶水。 “师兄……”易姝有些讨好地笑着。 叶释轻哼了一声:“脚边第二行,第四种,黄褐色的圆叶植物。” 易姝乖巧地道谢,然后提取汁液后将阵法隐去。 三天后,众人来到卜劳村。圣寻和瑶卿留守人间,而易姝、叶释、迦叶与花子期四人进入通道。 外面的世界仍然是一片漆黑,红月。 易姝嗅着空气中的烟火气,带着大家往幽冥城走去。 幽冥城有判官殿,四大判官玄力高强,他们不欲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如果能够像上次这般解决掉最好。 但是他们也知道上次的成功,运气占了很大比重,也不敢侥幸。 与上次相比,易姝发现路上多了不少巡查的鬼兵,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这样的情形让易姝感觉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们一行人隐去身形后,悄悄地潜入酆都大帝的府邸。府中的道路宽敞,摆件简约倒不像是皇宫那般奢华。 他们一路上躲过一些鬼兵的巡逻,正当他们要潜入寝宫的时候,叶释突然说道:“防御松散,不对劲。” 大家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即撤退。 然而此时,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诸位远道而来,为何匆匆就走呢?” 众人停下脚步,背对背成圆,把后背交给了对方。 一股深黑色的魔气从角落蔓延上来。花子期合十建立结界,一层淡红色的屏障形成,将他们笼罩起来。 但是这魔气似乎是有腐蚀性的,红色的结界被很快抵挡不住。 迦叶手持金刚杵,口中默念佛家真言,将其插入地上,重新构建结界。 淡金色的结界上面浮现着密密麻麻的卍字,像水波那般柔和。但这次,黑气却没有能够继续侵蚀。 “呵,和尚。”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披黑色银边玄衣,五官深邃,一脸探究地看着他们。 “我记得当年神界转世之人中,有太清圣境的玄都大帝,不知此人是否就在你们之中。”他面容透着一股森冷,“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他可杀了我们不少族人。” 易姝警惕地看着眼前之人,背后的手指疯狂地在结印,将一个个阵点扔了出去。大概是熟能生巧的原因,大阵结起。 雷霆万里的法术也已经酝酿好,易姝右手执剑印,正要给他一个厉害瞧一瞧。 旁观其他人也已经准备好。 叶释挥剑,御风向前疾驰。易姝则将阵法启动。 众人的衣服上已经被易姝增加了避雷属性的阵法。雷电伤不到他们,然而对于魑魅魍魉之物影响极为深刻。 大概是没有想到众人还有反击的胆子,酆都过于轻视他们,导致易姝的阵法和雷电将他伤得。 易姝是体会过叶释那一剑的威力,酆都勉力抵抗住叶释的剑意,但还是被剑光的吞噬所伤。 花子期缠住了酆都的手脚,让他的行动变得格外迟缓。易姝趁机又使出雷霆万里。 易姝的能力就在于她的玄力储备非常充足,像这种毁天灭地的法术,她能够不要钱地甩出几十个。 当然还得多谢当年在幽冥阴宅的锻炼,使得她经脉拓宽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酆都又被结结实实地劈了一道。 然而花子期的赤练被一阵幽冥之火燃烧,酆都逃脱了出来。 易姝朝来人看去,怀若带着四大判官来到。她又施展了两个雷霆万里,一个笼罩酆都,一个向四大判官砸去。 鬼界的黑夜已经被她的雷云拨动地腥风血雨,远处的鬼民传来了惊恐的哭嚎声。雷声滚滚不绝于耳,仿佛是末日的来临。 同时她又同时抛出两个阵法去绞杀酆都。而叶释则专心地对付着酆都大帝。 只要再坚持十息,易姝敢肯定他们就能够将其就地斩杀。 然而怀若十指轻拨,易姝从来没有见过怀若动手。在她的记忆里,他总是一片云淡风轻,不争不抢。 可如今易姝对付的正是他的父亲。 满地的幽冥青莲从地上长出,上面布着可怖的火焰,仿佛能够将世间万物都焚烧殆尽。 迦叶见到青莲愣了一下,似乎是认识。然而他的结界防得住魔气,但是防不住青莲焰火。 那莲火一派清正之气,像是佛家的东西。它似乎是能够受主人的控制,没有伤到易姝和酆都,但在突破叶释的防护。 易姝在大家的法衣上布置了很多重阵法,似乎对它有一定的防御作用。她没有精力再用雷术攻击酆都,她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防御性阵法将他们各个保护起来,免于青莲焰火的焚烧。 她隐隐觉察到这莲火似乎能够对人的神魂产生攻击效果。所以她在选择阵法的时候偏向于精神方面的保护。 然而似乎是起作用了。她正松气的时候,一个判官欺身而上,一只凌厉的判官笔直接对上易姝。 易姝抽出背后的大剑,重重地向对方回去,另一只手掐着法术向对方施展。 一个不起眼的光点向他飘去。判官似乎没有在意,但是这个光点压缩着易姝磅礴的雷术。 很好,它落在判官身上的时候,瞬间炸开。 灰飞烟灭。 这个恐怖的术法是圣寻给她的启示。当时她的术法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容易误伤自家同窗。 圣寻教授她控制力,她便将雷力压缩,几年时间的练习下来,她已经能够把它压缩成芝麻大小的十分之一。 但是她能隐隐觉察到这雷点的威力,在人间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尝试过。但是在敌人的场地上,她便用判官大人来试验一下它的威力。 当然效果是极为惊人的,最起码,四大,不,三大判官见此后退一步,退出了战场。 冥竺(怀若)依然笑着,只是笑容中有苦涩。 易姝用力地握拳,凝聚成一个新的雷电向酆都推去。 酆都此时正被叶释缠住,他大概还是轻敌了。虽然他真得很强,但是叶释似乎仍然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在雷点正要覆上酆都之时,冥竺闪至易姝面前,朝她攻去。攻势之狠辣,招招几乎致命。 易姝措手不及之下,雷点没有成功着陆。她身手其实一点都不差。 “怀若,对不起。”易姝用重剑挡住他的攻势,用法术想要逼退他。 但是没有想到,冥竺并没有后退,反而硬生生地迎了上去。易姝甩手将法术收回去,血腥气上泛。 冥竺继续欺身上前,招招狠辣。 易姝如何不知虽然他招招似乎想要她的命,但是他始终都未曾放出青莲焰火对付自己。 他不希望她成为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所以他逼得她无法动手。而那一方,即使没有易姝插手,但是叶释已经将战局收拢了。 一剑,结束了酆都大帝漫长的一身。 冥竺决然地撤回了攻势,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们想要什么?”冥竺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悲意。 酆都虽然有所防范,但似乎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实力。他们赢得虽然不轻松,但是却没有太多的意外。 这一切似乎成功得太不真实。 易姝拿出青玄占卜一番。没有问题,酆都和萧延确实已经死了。 “我们想要人间和鬼界井水不犯河水。” 冥竺点头:“我答应你们。” “为了人间和鬼界的稳定,我们要封住两界来往的通道。”叶释剑上仍然带着血光,直视冥竺。 他听到此话,眼中带有惊讶。 “我以未来幽冥大帝的名义发誓,幽冥不会侵犯人界。” “我们需要彻底关闭通道。以后两界断绝来往,方能和平久安。”易姝摇头。 冥竺苦笑:“若是真如此,我恐怕再也无法进入人界,你是当真不愿再……” 第93章 惊变 接下来的一个月, 冥竺亲自带着易姝走遍鬼界,将之前布置的阵法一个接一个摧毁。易姝在这些地方又重新布局了新的阵法,两界的壁垒更加牢固。 当所有魔界开启的阵法都被关闭后, 易姝就要走了。 冥竺独自一人送她离开。 易姝回头冲他挥手。冥竺浅笑着, 一如刚见面时的温润如玉,芝兰玉树。 “怀若, 只要你愿意, 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 冥竺笑着点头。 当易姝转身消失在山洞中时,冥竺脸上的笑意淡去,眼中的光芒变得黯淡。 阿姝,我一直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回到人间,易姝在瑶卿的支持下, 马不停蹄地将人间的阵法一一销毁。 初夏, 小荷露尖角。 易姝在凉亭中,吃着新鲜的瓜果。完了, 她便在躺椅中睡觉。 此间事终能了, 易姝喟叹地看着水面青圆的荷叶,终于将心中的担子放下了。 她将双手枕在脑后,突然觉得一阵心悸。 好像呼吸不过来了, 为什么? 易姝坐了起来, 捂住自己的胸口。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 叶释来到亭中,便见到清灵的少女长发垂落, 红唇紧抿,面色惨白,神情惊惶。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平视着易姝:“阿姝,怎么了?” 易姝急得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但是却迷茫地摇头:“我想不起来了,但是这件事情很重要,不能忘。” 叶释见她把嘴唇咬得出了血,抚上她的脸,让她冷静下来。 “阿姝深呼吸,我们都在,无论什么事我们都能够解决。”叶释温柔地看着她。 易姝艰难地点头,深呼吸。 什么会让自己觉得那么重要? 战争。 阵法已经关闭,酆都和萧延已死,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呢? 预言。 鬼子不是怀若。 易姝睁开眼睛,喃喃道:“鬼子不是怀若。那其实是有鬼子存在的。” 、 她紧紧扯着叶释的袖子:“师兄,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和师父争辩过,预言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引导预言做出过分事情的人。” “记得。”叶释平静地看着她。 易姝被他的冷静安抚,渐渐镇定下来。 “我一直以为预言是错误的,因为怀若不是残忍的人。可鬼子不是怀若,天算楼楼主做出的预言也许本身没有问题,鬼子为祸人间。那又是谁?” 叶释也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鬼子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他们需要把他找出来。 易姝正打算用青玄再次施展天算术,预言鬼子的下落时,圣寻脸色极差地大步走来,期间还用了御风术。 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江南道发生了大事。”圣寻面色铁青,“三大世家,杭州花家,苏州白家,润州胡家在一天之内,先后被灭门。” “鸡犬不留。” 第94章 幽冥犬 夕阳在西部地平线彻底坠落, 天色昏暗,鲜红似血的彩霞微弱地提供少许的光亮。 “停,我们原地休息。”叶释勒马向身后众人说道。 “玄曜, 为什么停下来!”花子期拳头紧握, 似乎要把手里的马鞭烙进血肉。 叶释冲他摇头:“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们如今不清楚对方是何人, 有何企图。故应愈加小心才是。” 迦叶赞同地看着他, 语气柔和地安抚着同样沉浸在悲痛中的胡天翼。 易姝迟疑道:“对方将三大玄门世家屠杀殆尽,却放过城中其它小家族。其一,可见实力强横。其二,也能看出他们对这三个家族恨意极深……” 众人都明白她话中未尽之意。花子期和胡天翼作为在外幸免于难的人,对方可能会他们下手。 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 他们开始动手收拾。 不过他们都是玄师, 所以利用法术很是方便。 帐篷从储物袋中拿出支好,易姝打着响指, 将一朵朵雷光布置在他们方圆十丈的空中。这样一来既能够照明, 二来能够防御偷袭。 花子期和胡天翼情绪不好,大家也没有让他们两人动手。迦叶很快煮好粥,里面放着紫米、红豆、薏仁等东西。 一行人身着素衣, 没有人吃荤。 易姝默默地从迦叶手中接过热粥, 分给其他人。 “天翼,节哀, 好好照顾自己。” 胡天翼抿着嘴,点头示意,并不言语地吃了起来。 “多谢。”花子期道谢。 晚膳的气氛很沉重。易姝作为唯一的女性,被要求进帐篷睡觉。而叶释和花子期守上半夜,迦叶和胡天翼守下半夜。 易姝睡不着, 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她的耳朵里。 “我怀疑是鬼界之人做的。” “但是通道已经被关闭了,要想再绘制阵法的话,恐怕得需要几十年的光景。” “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又或者是鬼界的新任鬼帝并且没有把所有的地点告诉小姝。他们还留了一手。” 易姝睁着眼睛,觉得并不是。因为对方的目的性真得非常明确。 如果是鬼界对人界的战争,可不管大世家还是小家族,都不会放过。 …… 苏州城白家。 原本热闹的小城似乎变成了哑巴,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他们走进白府的高门大院,空空荡荡,干干净净。 直到他们到了一处花园,园中一颗千年香樟树,遮天蔽日,乌压压的枝丫让阳光无法穿透。整个园子看上去阴气沉沉。 但是浓烈腥臭的味道让他们抬起头,寻找臭味的来源。易姝这才发现浓密的树叶间密密麻麻挂了千百个人头。 整个园子昏暗无光,是因为树叶间的罅隙已经被头颅全部填满。 易姝不敢去看天翼和子期此时的表情。 她受不了这样的画面,从园子中退了出来。她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事物,一边在寻找着有用的线索。 迦叶跟在她身旁,两个人作伴。 “小姝,你在找何物?” 易姝越走越觉得奇怪:“迦叶师兄,这一路下来,我们没有看到血迹,甚至是打斗的痕迹。” 府邸中的花草树石整整齐齐,甚至他们走进屋里,也发现摆件、花瓶各个完好无损。 迦叶脸上的疑惑也越来越重。 尤其当他们走进下人的卧房时,心中的困惑都快有如实质。 床下的鞋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迦叶转动佛珠,双眼微阖:“他们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去的。” “然后他们死后在花园中被割下头颅,悬挂于树上。”易姝补充道,“我想起了以前在润州城遇到的事。” “那个时候,接二连三也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们身上也没有反抗的痕迹,好像是猝死。但其实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人夺去魂魄。” 迦叶双眸紧闭,突然睁开眼:“东南角有异动。” 易姝和迦叶快速赶去,只见一条三头烈犬嗬嗬地穿着粗气。 这里布置着结界。所以他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三头犬双眼猩红,正在龇牙咧嘴地扑试着逃窜的亡魂。它捕捉到后,便将其撕咬,一口口咬碎入腹。 “这是幽冥犬……” 第95章 鬼子 不知何时, 叶释已经站到了易姝旁边,目光有些凝重地看着结界中的惨象。 他将结界撤去,一剑将幽冥犬斩杀。 从幽冥犬嘴下逃生的亡魂浑浑噩噩地待在原地。 “古古怪, 怪怪古……”黑白无常带着叮当作响的铁链疯疯癫癫地从远处走来。 他们惊讶地看着死去的幽冥犬以及满园的亡魂。 “这……” 叶释话中透着凉意:“你们不应该早就知道吗?幽冥犬都被放在这里, 难道不说明了很多事情吗?”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哈哈大笑:“天道轮回, 报应不爽。” 他们将亡魂一个个串起来, 便要往回走。 易姝拦住他们:“你们刚才所说是何种意思?” 天翼和子期这才到来,一时间还不了解事情的经过。 “且慢,白家叔叔。”天翼喊住一众魂魄中的蓝衣男子。 男子慢慢悠悠地转过身,神情呆滞,喃喃道:“前人作孽, 祸及子孙。” 黑白无常看着易姝:“姑娘何必要拦着我们呢?” “我已将所知的通道全已封印, 可如今鬼界的幽冥犬却在白府吞噬魂魄,可见仍有漏洞。烦请无常鬼使赐教。” “莫要追问, 此事已罢。”白无常说。 “你的意思是凶案不会再发生了吗?”易姝疑惑道。 可无常鬼就像锯嘴的葫芦一般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他们快速地绕过易姝, 就要离开。 一把长剑却把他们的前路斩断。 “把你们知道的内情说出来。” 黑白无常畏惧叶释的剑意,但脸上又是一股宁死不屈的表情。 一阵低哑的轻笑传来,一个长发披散的男子拿着长杆烟枪不急不缓地走来, “何必要为难他们?” 他一双眼睛泛着寒意, 看向胡天翼与花子期:“看在你们两人是我师侄的朋友,我便绕你们一命, 滚吧。去得早,说不定还能从幽冥犬嘴里救下几个魂魄。” 花子期听到后脸色狰狞,但在叶释快速解释下,强忍下仇恨与胡天翼各自前往家族,希冀救下一些亡魂。 “孟鄱大人……”易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不是出不了鬼界吗?” 他深吸了一口烟,慵懒地吐出。 “原本不能,可酆都死后,就没人压制我了。”他斜倚着栏杆,神色淡淡。 易姝不解地问道:“可为什么你要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是在报当年的灭门之仇吧。”叶释收起长剑。 鄱阳孟氏,少年神通,英年早逝,全族被灭。 孟鄱眼神迷离,看着缭绕的烟雾,似乎在回忆什么。 “百年前,江南道上鄱阳孟氏乃是最大的玄门家族。我虽带着记忆从神界转生,但父母伉俪情深,祖父祖母慈爱有加,叔伯兄弟友爱。” “当时的孟家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地方……”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转瞬即逝,“我虽然生而有知,与他们始终有隔阂。但他们并不看重我的才能,只是因为我是家人而包容我,爱护我。” 他仿佛能透过白家的宅院,看到百年前那个温暖热闹的孟氏家族。族中的兄弟姐妹一起上族学,叔伯在喝茶谈天,他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倚在廊下看书…… “只是,鄱阳湖异变,出现了仙器。那是我转世之前的伴生法器,在转世之时隐于湖水之中。然而在我取得属于我的法器后,三大家族借我行冠礼之际,众人酒后酣睡之时,屠尽我孟氏一千三百二一人。” 孟鄱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他们并不知道,那仙器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我死后,也会隐匿于魂魄中,不分离。” “当年鄱阳孟氏惨案是他们三族所为?”易姝心中五味成杂,“所以你便又炮制这三起灭门惨案……” “可其中不乏有无辜之人,当年之人恐怕早入黄土。”易姝突然顿住,“你先于他们入黄泉,恐怕他们已经……可你是神界之人,还有记忆,怎么如此偏激。” 孟鄱薄唇微启:“神界之中都是圣人?笑话,我从来便是性情凉薄之人,不像你师父那般善柔。若人欺我,我便要百倍报复。” 叶释看着他:“鬼子是你?” 孟鄱想了想,慢吞吞地说道:“也许吧。” 易姝明白了,怀若只是他扯出来的替罪羔羊。 孟鄱看了黑白无常一眼,他们两人顺从地离开。他趣味索然地对易姝说道:“我没有引起战争,只是报了私仇泄恨,神魔大战的赌约没有熟,你这个小辈毕能够回去见到你活蹦乱跳不成器的师父。” 第96章 去留 今日阳光正好, 鸟语花香。 孟鄱敲了敲烟斗,叹了一口气:“此间与我已无甚留恋,今日我便去了。” 他看了有些茫然的易姝一眼:“师侄你却不必着急。虽然我走后, 赌约成败已定。但天上一日, 地上百年。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多待一段时间。” 他话刚落, 身形俱灭, 但神魂却化成一道紫光向远处遁去,不见踪影。 易姝看着空空荡荡的白府,一时间也不知心头涌起莫名的伤感。 人活一世,热热闹闹地来,安安静静地走。 迦叶眉间红莲艳艳灼华, 容貌昳丽。他看着孟鄱走后, 眼中有些犹豫。 “小姝,你打算何时离开?” “我不晓得。”易姝情绪低落地说道。 迦叶拍拍她的肩头, 安慰道:“这只是个赌局, 待回到神界后,烦恼自然会消去。” 易姝闷闷地答应了下来。 叶释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没有说话。 等他们回到了白鹿书院, 易姝打算回自己的小楼睡一觉。 叶释的院子仍然被保留下来, 他与她一起回到山上,他在易姝回院子的时候拦住了她。 易姝看着他冰冰冷冷的样子, 小心地问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叶释低头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泛起浅浅的涟漪:“你在困扰。” 易姝被说中了心事。 她抿嘴,转身走到桃花树下坐下。她抱着膝盖看着远方。 叶释敛尽眼中的情绪,挑剔地检查青草的长势,陪易姝坐下。 易姝原本以为是她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努力地活着。因为没有钱,她讨饭,做店小二。 得知这个世界狩灵师地位崇高,魑魅魍魉盛行,她选择去正蒙学堂念书,考上白鹿书院来,一直为成为狩灵师而努力着。 “我从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没有钱,只是一个小乞丐。我很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可是如今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个人生并不是全部,好像是一个游戏。不知道师兄你怎么感觉,我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叶释沉声问道:“那么接下来,你会结束这个世界回到神界吗?” 易姝眼神茫然,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的样子。但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现在了解如今的自己,认识很多的好朋友。我珍惜现在,所以——” “我要好好地在这里生活下去。”易姝越来越坚定,整个人似乎明朗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挥舞着拳头来告诉叶释她的决心。 而他的笑脸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眼帘,易姝似乎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了,似夏夜中的睡莲,清幽温柔。 “我亦是。” 易姝低下头,抚平她突然间有些快的气息。 叶释眼中一直被收敛起的情意,终于像莲瓣般慢慢释放开来,似若有若无的莲香进入到她的心间。 第97章 庙宇 易姝并没有选择立即离开这个世界, 而是打算按照原来计划继续生活。 叶释似乎也没有要提前离开的意思,每天勤勤恳恳地去狩灵寮点卯。 迦叶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眷恋,但他知晓易姝准备继续生活的时候, 有些难以理解。 “这个世界的遭遇只是镜花水月, 虚妄罢了。” 易姝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 迦叶的表情有些僵硬。 “想起转世前的事啦?” 迦叶缓缓眨了眨眼睛,松了一口气:“嗯。” 易姝马上举起一只手:“停, 我不想听。” 迦叶温润明亮的眼睛有些黯淡:“小姝很不喜于我吧。” 易姝轻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迦叶师兄, 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地想过好这一世,并不想让那里的事情影响到我的生活。” 迦叶凝视他身上的袈裟,有些无奈。他不知道为何他身为玄门中人竟然转生成为一介佛修。 这当真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算了,今世不过须臾数年。他和元微(易姝的前世是元微道君)几乎千年的相识相交,等回到神界, 又是漫长的时光…… 迦叶也离开了。 天命之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但是易姝却依旧没有改变她的意思。 一年后她从白鹿书院毕业, 正式进入到狩灵寮中。叶释成为了她的引路人。 从玄师等级鉴定官方机构出来后,易姝就不断地摆弄着她的小葫芦玩, 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向她看去。 叶释在她旁边, 同样也接受到了洗礼。他不喜这种注视,无奈地看着易姝:“好了,莫要显摆。” 易姝眼睛睁得大大, 义正辞严地对他说道:“师兄, 什么叫做显摆?” 她侧身举着紫色葫芦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这是我实力的自然流露,怎么在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 那么……” 易姝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叶释握拳挡住嘴角上泛的笑意,另一只手将她的葫芦压下去:“好了,莫要说了。” 易姝皱着眉头,正要反驳。 叶释放下手,笑道:“今日是你的喜事, 我在醉仙楼订了一个雅间,专为你庆祝的。” 他的笑声舒朗明快,倒是与他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大相径庭,显露出不同的风采。 易姝大喜,仍像个小孩似的跳上蹿下,拍着手大呼师兄威武。 叶释看着她引来更多人的关注,无奈地用手将摁在她的头顶上,才将她制服。 易姝在醉仙楼大快朵颐,而叶释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酿,默默地品着。 她也不觉得沉闷,只要有东西吃就没有关系。 醉仙楼的佳肴很是美味,但似乎房间的隔音比较差。由于易姝这里没有什么交谈声音,所以显得隔壁雅间的讨论声非常清晰。 “京郊的树林子里有一座破庙,可前几天王家的少爷做生意回来经过那边,庙宇已经被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代替。” 易姝啃着猪脚,听此眉毛微扬,有点意思。 “晚上楼宇灯火通明,里面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原来有一个从苏州来的老鸨买下了这块地皮,将其改成了一座花楼。” “咦,我怎么在京城这么久了,都没有听说过,该不会是妖怪吧。”有人觉得奇怪。 “怎么会是妖怪,王家少爷可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这样啊……” “今晚,王生约我再一同去瞧一瞧。据说那里的牡丹姑娘真是天资国色呀。” 易姝冲叶释挤眉弄眼:我们一起去看看啊。叶释淡笑不语,自顾自地饮酒。 第98章 大结局 桌面上菜肴已经是风卷残云, 易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看着师兄叶释。 “师兄,饭后消食?” 叶释酒杯轻轻往桌上一放,不置可否。 易姝摸着下巴, 眼睛眯起像只小狐狸:“师兄, 这很可疑欸。荒郊野岭,荒庙突变花楼。好多漂亮的小姐姐, 说不定就是妖怪变的。” 叶释短促地笑了一声:“你又去看话本子了?” 易姝摇头。他见此不急不缓地开口:“王家少爷可是从那里安全地回来了。” “许是人家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叶释的食指轻点她的额头:“说不定人家就是想钓你这条大鱼。” 易姝气呼呼地又拿出她的紫玉葫芦, 冲他道:“我这条可是大鲸鱼。若他们真是妖怪,小心被我通通拖下水。” 叶释站起,低头看着她,一派清贵俊美。 易姝弯着一双灵动的杏仁眼,语气带着她没有发现的撒娇意味:“去嘛。” 叶释向他伸出手:“吃得这么饱, 可还走得动?” 易姝笑容灿烂, 将她的手信任地放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 叶释慢慢将手指收拢,紧握着将她攥起。他清冽的嗓音像溪水一般缓缓流淌:“阿姝,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 如果我不在,千万不能擅自行动,意气用事。” “我已经是一品的狩灵师了。”易姝不能理解地说道。 “即使是一品狩灵师。” 易姝低下头想了想:“可我如果死后……” 叶释脸上的笑意淡去, 将她的嘴捂得牢牢实实, 严肃认真地告诫她:“不能这么说。” 易姝瞪着眼睛似乎在表达她的不满。 “纵然我们还能在神界相逢,但那时的我们已经都召回记忆, 不会是现在的我们了。”叶释的声音低沉柔和。 易姝将他的手拿下,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额头,如上好的白瓷般微凉且细腻:“没有烧啊。” 叶释脸上又露出了轻松愉悦的情绪:“他们要走远了。” 易姝反手拉住叶释的手,向远处跑去。 月亮皎洁明亮,给郊外洒了一层淡淡的光辉。树木的青草香充盈在空气中, 还有一股好闻的潮意。 此间,他们的生活一如今日般平和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