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女主总在移情别恋(快穿) 作者:南朝北阙 文案: 周祈觉得娶了个王妃总在看着他思别人,他怀疑她移情别恋了,对象还不带重样的。 云曦觉得嫁了个王爷每月都要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还全是他,就是回回不记得她。 一.倒霉的花魁x不太冷的杀手:大侠带我飞! 二.魔教圣女x名门正派:让我勾引一下能死? 三.真公主x假和尚:呵,男人。 四.假·尼姑千金x真·流氓摄政王:王爷你手放哪里? 五.小娇妻x大奸商:干掉渣滓,把娇妻抢回来。 六.我不是你妹x我也不是你哥:肥水不流外人田。 七.蔫儿坏小青梅x牵线笨竹马:本来是自己的白菜却让给了别的猪。 食用指南: ①1V1,HE。 ②背景架空,全凭想象,请勿考据。“现世”是主线,建议别跳。 ③欢迎建议,拒绝人参,人森艰难,何苦互相为难。 一句话简介:集精分,换老公 立意:努力改变命运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曦 ┃ 配角:周祈 ┃ 其它: ================== 第1章 现世(1) 永熙帝暴毙,有关新君继位之事引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 陈氏望了眼外面烤得发白的地面,不由咋舌,“这天还停灵这么长时间,不得蒸成发面馒头了。” 云曦眉头一跳,赶忙打住:“娘您还是别说了!”叫她以后还怎么正视馒头。 陈氏打着扇子,打量着自己脚上新做的金线牡丹绣花鞋,纳闷不已:“自古立长立嫡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都不懂这帮人有什么好拉扯的。” 云曦百无聊赖地抓着自己一捻头发编辫子,附和道:“我记得豫王是皇后娘娘所出,他继任大统不是顺其自然。”云曦转向一旁噼里啪啦拨算盘的邹世辰,以寻求认同,“表哥?” “这里边的事复杂着呢。”邹世辰连头也没抬,满眼都是钱,却不妨碍他分心唠闲话,“先帝这一去突然,前朝后宫哪个是省油的灯,结果犹未可知啊。” 如今三位王爷皆在京城,势分几派。豫王虽排老三,却是皇后嫡出,身份摆在那儿自不必说。晋王为长,忽然做起了和事佬,力拥敏妃一派,天知道敏妃所出四皇子才三岁,何以继任大统?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剩余一位宁王,比其他几位倒少了许多浪花,其实论起来,宁王的品学才貌都是拔尖的,问题就在“血统存疑”。 宁王的生母瑾妃,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就在众人都以为宁王会“子凭母贵”被册立储君之时,闹出来一桩丑闻——瑾妃与当朝辅国大将军有染。 这谣言一夜之间席卷宫闱,先帝大怒,当即软禁了瑾妃,撤去了辅国大将军职务押入天牢。后来,瑾妃以死明志,先帝大为痛心,却也只能追谥个“贵妃”头衔,将军官复原职,自请去南疆平乱,一去无回。 单看结果,也算是沉冤得雪,可脏水泼在身上,想擦干净就难了,加上不断有人煽风点火,先帝不免心存芥蒂,最后只能将这个器重的儿子远远地派去了封地。 这故事京城的百姓都耳熟能详,云曦每每都替这位宁王憋屈,皇亲国戚当成这样,不如回乡种红薯。 “老爷回来了!” 听到门房通报,一家人相继起身,打扇的打扇,端茶的端茶。 云容海满脑门汗,进门就开始脱身上的缟素朝服,虽是坐轿回来的,仍旧气喘如牛。 陈氏不免抱怨:“人都死了,你们这一天天跟着受罪是能怎么样,一群老迂腐!” 云容海捋了捋胡子,直摆手,“规矩放在那里,我们做臣子的哪来的异议,好赖就剩两天了,别给人落了把柄,谁知道新君上位是片什么天呢。” 几人听罢,就知道朝中的事还没着落,邹世辰道:“两天后便要移灵,大位迟迟定不下,岂非有异?” “宫里那点事,什么都说不准呐。”云容海摸着胡子,一脸愁绪,“晋王素来争强好胜,此次退守保举四皇子,也不知是何意。豫王虽是嫡出,但皇后娘娘势单力薄,怕不好应对。”其实他心里还是中意宁王的,只是先帝未留只字片语,他一个没实权的相国,也没什么话语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依我看,你这把老骨头也可以养老归田了。”陈氏是商贾人家,向来不受拘于高官大户的规矩,巴不得云容海早点辞官同她共享人世繁华去。 云容海是个有抱负的人,从先帝而立之年辅佐至今,从七品芝麻官升到相国之位,也算得偿所愿。想到新帝即位不久后势必有大选,云容海忧虑的目光就不由投向自家没心没肺的闺女,当即拍板决定:“走!等先帝出殡之后就走!” 一家人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皆愣了一下,不过倒是乐见其成,不该问的也不问,美滋滋地开始清点家产,规划未来。 此刻,皇宫内院被毒辣的日头照着,处处充斥着一点即燃的气氛。 两个宫女正在翠微宫门口僵持不下,豫王周越听一帮文武臣吵了一上午,此刻脑袋里还嗡嗡作响,听到唧唧呱呱的声音,不免动怒,“哪个宫的奴才在这里聒噪?” 两人闻声,慌忙低垂下头,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周越打量了下对方,觉得不像是自己母后宫里惯用的人,便问一旁的内侍太监:“怎么回事?” “回王爷的话,是敏妃娘娘派人来取用些冰块,可是如今冰块大部分都供应给灵枢殿,后宫各处的份例都有减少,实在分不出多余的了……”太监说着有丝为难,皇后娘娘虽然执掌中宫,可敏妃仗着有四皇子,也是得罪不起的人。 周越听罢冷哼一声,暗道自己父皇才闭眼没多久,敏妃就迫不及待把手伸到了翠微宫,眼里哪还有他们母子。 “父皇生前最是宠爱你们娘娘,想必不会吝啬几块冰,让她自己去灵枢殿讨吧。” 热得冒烟的三伏天里,周越的话愣是让两个宫女听得毛骨悚然,惶惶然退了出去。 那厢敏妃听了两个宫女的回话,气得砸了妆台上的首饰盒,看到镜子里自己素面朝天没点鲜活气,越发烦躁,越躁就越觉得热,整个人就像炸毛的狮子,对着打扇宫女骂道:“你是死人么!这么点风能顶什么用!” 宫女深谙他们娘娘的脾性,更别提这种时候,当下连声儿都不敢出,用力挥着发酸的手臂。 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附耳说了几句,敏妃睁开眼睛,挥退了屋里的人。 不多时,侧门那里便进来个颀长的身影,却是本该守在灵枢殿的周靳。 周靳看见满地狼藉,上前一步便抱住了敏妃,语气如同情人一般熟稔:“大热天的,还同谁置气呢?” 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敏妃紧绷的眉心顿时松了几分,眼尾上扬,流露出几分媚色,软着声哼道:“还不是你那个好三弟,给他母后撑腰呢。” 周靳被她上挑的眉眼勾得低下了头,却在看到她斑点遍布的脸颊时,不着痕迹地偏开了,转而坐到一边,“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三那张嘴是淬了毒的,去惹他做什么。” “我惹他?”敏妃一说就来气,“我哪里敢,不过去问皇后要两块冰,反跟割了他的肉一样!” 敏妃一暴躁,周靳就感觉周围的热度跟着升了起来,于是出言安抚:“这个节骨眼,苦肉计也得装得像一点,等大局一定,后宫之事还不是你说了算。” 敏妃想到这个事,反而更加心绪不宁:“就剩两天了,朝中那帮老臣各执己见,皇位岂能顺利落到珩儿头上?” “毕竟老头子死得不明不白,急着上位只会教人怀疑,等他们自己吵出个结果来,才名正言顺。”周靳拍拍敏妃的手,一副成竹在胸,“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敏妃松了口气,靠在他怀里,显得柔弱无依,“我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后面的一切可都交给你了,我自己无所谓,万不能让咱们的珩儿有差池。” “我都知道。” 外面的知了叫得起劲,仿佛要将这大逆不道的秘辛掩于深宫。 作者有话要说:连载幻言《穿成霸总心尖宠》厚着脸皮求个收藏。 【文案】作为外人眼中清冷禁欲的霸总,谈宋传绯闻最多的异性就是跟自家的猫了,八卦周刊分分钟能写出来十万字的人兽虐恋。 而身为绯闻对象的辛爱也习以为常,当不了霸总的白月光、前女友和丈母娘,她就让霸总当自己铲屎官。 然而一觉醒来变回人,还是个黑户就不美妙了。 为了不被当成妖精上缴给国家,辛爱决定赖在霸总身边,当他的小娇妻,花他的钱,渣他的人,然后带球跑! 而霸总的年度计划,则是把八卦周刊的十万字亲自坐实。 #本想让你成为举世无双铲屎官,奈何成你独一无二心尖宠# 电脑戳这里 手机戳这里 第2章 现世(2) 按本朝律例,在先皇停灵之时就要颁布遗诏。可如今遗诏没有,永熙帝连句话都没留下,可让一众大臣好生犯愁。 移灵在即,有关立长立嫡还是立贤的问题,又是一番争吵不休。 云容海站在一众朝臣里,本着不说不错的原则,垂着眼紧拧着眉,见年过花甲的尚书大人声嘶力 竭地分析嫡长,很想问他一句你说了半天到底想保谁。 灵枢殿里先皇遗体尚未盖棺,文武大臣差点打起来,维护宫闱的禁卫军成了专职拉架的,堂堂皇室,乱得可笑。 眼见日头过半,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吵泄气了,直接提议“抓阄”继位,老臣们连连摇头:“荒谬!一国之君岂能如此儿戏!若叫邻邦知道,岂不笑掉大牙!” “先皇在天有灵,想必自有决断,将三位王爷并四皇子的名姓写于竹签上,由人代劳,摇出来哪个便是哪个,也省的谁都有异议。” “不妥不妥,长幼有序,怎能视规矩如无物。” “那你倒是说,到底立谁?” “于理,自然是晋王爷。” “皇后娘娘尚在此,怎能越过嫡子?” “先皇生前极其宠爱四皇子,若让四皇子继位,先皇泉下有知,必然也瞑目。” “如此说来,宁王也曾蒙先皇厚爱,一样能继任!” 宁王身份尴尬,满朝皆知,也不知是谁提了这一句,一时间灵堂之上鸦雀无声。 作为当事人,周祈显得过于平淡,以致众人都拿捏不准他的脾气。 周祈抬头环视着目光闪躲的众臣,仿佛是刚刚才注意到有人说自己,顿了一下道:“我记得父皇向来有记日志的习惯,既然大家统一不了意见,不若在父皇亲笔书信里寻个说法。” 周越闻言,也道:“父皇近年身体有恙,想来不会对储君之事只字未提,就依我二哥所言,以父皇亲笔书信为准,如此大家都可心服口服。” 周靳原本已安排好人,瞅恰当时机出来作证,将自己藏在大殿牌匾之后伪造的遗诏公布于众,没想到周祈忽然提起日志一事,一下有些慌神,倘若日志上真有说明皇位人选,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岂非要付诸东流,当即反对:“皇位之选,事关重大,父皇私下所记的东西,难免偏于感性,或许并未考虑大局,作为遴选标准,实在太过草率。” “大哥对皇位继承有什么误解?”周越转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扬起的唇角,透着不羁,“君是君,臣是臣,君想立谁,臣还能有异?那不然皇帝交给在场的各位来当算了。” 周越话音一落,一片大臣连连后退,万不敢想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一通商议后,终于决定由先皇的近侍太监郭鹏去御书房取来日志,当着文武臣的面一一宣读,无人不是竖着耳朵悬着心在听。 “朕近日有感大限将至,然朝中事务繁多,不敢懈怠。储君之位一直未能商定,实乃一心病。朕之四位皇儿,皆是人中龙凤,资质不凡,然论帝王谋略,当属长子周靳无疑,加之立长乃自古规矩,朕思虑再三,亦有此意。” 郭鹏将最后一个字念毕,殿内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有人暗地不解,包括周靳本人。 周靳历来有长子的风范,也一直致力于有所建树得自己父皇的青睐,可多年以来,无论他做多少做多好,父皇也从未表明立他为储的意向,所以他才…… 周靳握紧了拳,眉间神色复杂多变,对于不期然到手的东西,显得有些犹疑。他知道周越素来不屑于搞手段,周祈常年待在自己的封地,得知父皇驾崩的消息才回来,御书房早就被他的人看管严密,也不可能有人去搞鬼,难道真的……父皇真的是属意于他? 在可见的事实面前,人都会不自觉说服自己去相信。周靳接受了这个认知,便觉得自己是众望所归了,先前筹划的那一大堆,都比不上此刻大权在握的感觉。 争执了十来天的皇位人选终于落下了帷幕,无论这个人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也不重要了,精疲力尽的大臣们暗暗吁了口气,都想回家瘫一阵子。 大位既定,之后移灵出殡的事还得继续操持。 周越原本要回翠微宫同皇后商议,看见站在外面的周祈,脚尖一转走了过去,“大哥就这么轻而易举得了皇位,二哥服气?” 大概比两位兄长小几岁的缘故,又自小长在京中,周越的话问得有些幼稚。 周祈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只不过眼里蔓上一抹笑意,“有什么不服气的,总归不会是我的东西,早点张罗完,我也好回自己的封地继续当个闲散王爷。” 周越跟周靳的相处时间最长,他哪会不知道周靳是个什么瓤儿的,嗤了一声道:“怕是到时候他不会让你走呢。”周越见他不语,只直直盯着大殿那里,也不由跟着伸头,“二哥看什么呢?” “只是在想,大殿的位置真够高的,皇宫各处都能看见。” 周祈说了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周越笑道:“一百八十阶呢,上朝的那帮老骨头哪天不是嗷嗷叫。”周越再要接话,就见周祈摆摆衣袖走了,不禁道了句“莫名其妙”,自己反而站在方才的位置,瞭望着远处巍峨的大殿,看着看着便似想到什么,兀自笑了起来,让跟在后面的小太监摸不着头脑。 “爬得高才摔得疼,看来这京中还会有有趣的事。”周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摇着扇子连步子都迈得轻快起来。 皇宫的朱墙碧瓦折射着霞光,流光溢彩,投下的阴影似乎也比别处暗沉。在光都透不进的冷宫之处,总管郭鹏行色匆匆,沿着一旁花木错乱的矮墙闪身进去,本该是冷宫妃子们呆的地方,周祈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郭鹏一改木讷的神情,浑浊的眼里涌现一丝莫可名状的情绪,语气显得急促:“王爷!” “大哥的耳目也就疏于顾及这里了。”周祈看着外面荒草丛生的院子,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几乎没有一丝人气,微垂了眼,“郭公公何事急着找我?” “老奴是有一件东西要交给王爷。”郭鹏自衣袖里拿出一枚通体黝黑的钥匙,仿佛承载着什么重要的意义,双手捧着递向周祈,“老奴知道,先皇一直都很在意王爷,只是苦于说出口,这枚密钥先皇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王爷一直未回来……” 周祈接过密钥,摸着上面的纹理,表情有些嘲讽:“这东西如同烫手山芋,父皇真是给我留了个大麻烦。” 郭鹏张了张口,也不知如何代替永熙帝道明种种心绪,见他将密钥收进了袖子里,松了口气。 父子天性,血脉相系,便是外面如何说,宁王爷终究还是顾及与先皇的父子情分的,不然也不会筹划这一切了。虽然他并不明白王爷为何将晋王推上位,不过先皇曾说王爷最是心思敏锐,想来王爷自有决断,他完成了自己的事,也可功成身退了。 “先皇死不瞑目,一切……就拜托王爷了。”郭鹏退后两步,对着周祈深深伏了下去。 周祈低垂的眼里看不清情绪,蜷握的指结泛着青白。 郭鹏从冷宫出来,仿佛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正直身板进了灵枢殿,守了永熙帝的灵位一夜。 翌日一早,就有小太监发现郭鹏自绝在了先皇棺椁前,大臣们得知,都说他是个衷心的奴才,殊不知人的死都是带着说不出的秘密的。 第3章 现世(3) 周靳是天上馅饼砸个正着,敏妃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等周靳入主了主殿,首要就是找他理论。 “你信誓旦旦跟我说保珩儿上位,如今却成全了自己,你叫我再如何信你!周靳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这位子可以坐得安稳,你若想过河拆桥,我也不怕鱼死网破!”敏妃先时还怕被人听了墙角,说到最后越发不愤。 周靳听她语出威胁,眼神冷了冷,转而又温言软语起来:“你这话说的,我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珩儿还是我的骨肉,这位子我坐和他坐,又有什么区别?” “你别当我傻!”敏妃依旧铁青着脸,甩开周靳的手,“珩儿的身份注定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倘若走漏一丁点风声,哪还有我活命的机会!皇位和王位的区别,王爷想必也知道。” “以往传位给自家兄弟的也不是没有,我就是不戳破这层身份,一样能给他无上荣耀。” 敏妃斜睨着他,“皇位坐久了,你还会轻易让出来?便是到时候的文武百官,也不肯全依你。” “血浓于水,我岂会弃他于不顾?你现在跟我内讧,万一再便宜了别人,往后的荣华富贵才是跟我们半分钱的关系都没了。” 敏妃自知跟周靳合谋的桩桩件件都是杀头之罪,每走一步都是战战兢兢,除了依附周靳,也没本事独身支撑,得了周靳几句保证,就消了气。 “你现在可是金口玉言了,别昧着良心欺了我们母子。” “今日的事也是我始料不及,那遗诏你也是看了的,我何曾诓骗过你?” 到嘴的鸭子飞了,敏妃心尖上的肉都疼,怕往后再来个措手不及,便要求道:“你不如早立一道圣旨,言明把皇位传于珩儿,日后也免得麻烦。” 周靳摊开插着的手,道:“我倒是想,可圣旨不盖玺印,犹如废纸。” “玉玺不在你手上?” “玉玺早被老头子锁在了皇陵密室,密钥分了三把,我只知道其中一把在皇后手里,其他的……不得而知。”周靳只盼出殡那天,手持密钥的人能知趣些,自己交出来,不然他空坐皇位没有玉玺,随时都有下马的可能。 “这可糟了!”周靳是敏妃的主心骨,如今他没保障,敏妃自然更加焦急,“其余两把会不会在宁王和相国手里?” 周靳摇了摇头,道:“我会派人去打探,不过相国官大没实权,我估计父皇应该不会交给他保管。” 与此同时,相国府内,云容海打回来就木愣愣坐着,叫吃饭也没反应,吓得陈氏差点去叫大夫。 隔了半晌,云容海就跟突然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拿了把铁锹去了后院的梨花树下,吭哧吭哧地挖。 邹世辰见他是要挖什么东西,赶忙接过铁锹代劳,不消几铲子,就碰到了一只木盒子。 云容海端着盒子沉吟一阵,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像是有什么难决定的事。 云曦上前问道:“爹,这盒子里的东西可是棘手?” 云容海面色凝重,“确实棘手,扔不得送不得,也留不得。”云容海想了又想,觉得把里面的东西主动送到周靳手里,也未必就能保全身而退。 罢了,云容海让邹世辰把原来的坑又挖深了两尺,将盒子丢了回去,嘱咐众人就当没看见,不知道这事。 几人见他严肃的神情,只得跟着点头,没问多余的。 不日,先帝移灵五蕴山,几位亲王连同诸大臣前往守灵,静待出殡事宜。 云曦本来趁着下雨难得出回门,打算在十里亭等云容海一起回去,谁料这雨还没沾湿地皮,毒辣的日头就出来了。云曦坐在马车里都闷得头晕,让车夫停在一处树荫底下,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邹世辰拿着把树枝给她挡太阳,一边没好气地数落:“跟你说了不要出来,现在是打算在这等太阳下山啊?” 云曦垂着眼,一副蔫耷耷的样子,瘫在座椅上像一块被蒸熟的糯米糕,滋滋地冒着气儿。 邹世辰没办法,正待找个茶铺歇一歇,看见打城里那边来了好大一支队伍,连忙叫车夫避让。等人离得近了,才看见是宁王一行,忙拉着云曦下来行礼。 云曦下意识抬眼去看这位传说中“血统有疑”的宁王,被明晃晃的太阳刺着眼,只看到高大的骏马上坐得笔直的身姿,听对方说了句免礼,就赶紧缩回阴影里去了。 周祈同邹世辰说了几句,知道他是云容海的家眷,便道:“云相怕是傍晚才能回来,你们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 “本来是打算折回去的,奈何我家这丫头娇气得很,非得赖在这里纳凉。”邹世辰看了眼云曦,无奈不已。 云曦就听不得人说她娇气,闻言刨了一爪子马车的车辕,以示不满。 周祈正要说什么,去前面探路的侍卫回来禀报:“王爷,前面的路倒是通畅,只是少不得费个把时辰,小路的话我们这么大队人马过不去,神木得抬着上去了。” 邹世辰看了眼后面车驾上捆着的一截状似烧焦的空心树干,暗想皇家就是讲究,不是点什么长明灯就是弄什么神木。 云曦耸了耸鼻子,偷偷拉邹世辰的衣袖,“表哥,我怎么闻着那木头有股臭味。” 邹世辰拍了下她的手背,咬着牙低声道:“皇家的东西,臭的你也得说成香的。” 云曦撇了撇嘴,往近走了两步,绑在车上的木头就跟听到她说自己臭似的,唰一下冲开绳索往前滑去。 马车正好停在一处半坡上,木头没有阻拦,直接落地往起一翘,眼看就要当着云曦的脑门下去,周祈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她跟前。云曦一时没反应过来,抓着周祈的袖子也没移动脚,两个人哐啷一下被倒扣了进去。 众人被这一瞬间的变故惊得忘了反应,随后才赶紧将木头扶起来。 “王爷!王爷您没事吧?” 众人七手八脚挤过去,也就邹世辰一个注意着被垫在底下的云曦,看见她一身黑乎乎的碎木渣子,拿不准她受伤没有,叫得声音都尖了两茬。 云曦站起来,捏着喉咙一脸惊慌,“表哥我吞进去东西了!” “你吞什么了?”邹世辰一听,也跟着慌了,当即就想把她倒过来甩甩。 周祈隔开众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取了身上的牌子交给身边的侍卫,“这南疆运来的东西,少不得要注意些。长风你送人回去,带我宫牌去请个太医来看看。” 长风一听他这么吩咐,犹豫道:“那王爷您……” “没事,我带队先行,你安排妥再跟上来。” 云曦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眼上,咳不上来又咽不下去,一张嘴就是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连自己都嫌弃,捂着嘴巴不肯再说话。 邹世辰看见她手背上蹭破的口子,一把抓下来拿手绢裹了两圈,像个费心的老母亲一样念叨:“你说说你出来一会就不让人省心!”邹世辰急得也顾不上什么使得不使得了,好赖周祈行方便,他也就没推拒,带着人急匆匆回了城。 周祈见人走了,回到马背上,闻着若有似无的气味,抬手蹭了下唇边,一股苦涩带着腥甜的味道。周祈也没那么多讲究,伸手擦了擦骨节上沾到的血迹,打马前行。 陈氏见两个人悠悠哉哉出去,兵荒马乱回来,鞋子都穿岔了,一只红一只蓝就跟到了房里。 云曦喊了声娘,直接将陈氏熏得退离了三步,云曦一下垮了脸,埋进枕头里生闷气。 太医来过,捻着胡子诊了半天,只说无碍。 云曦担忧不已:“那东西不是要送到皇陵?那就是给死人用的,活人吞了也不打紧?” 老太医见多识广,听了云曦描述,大抵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道:“说是神木,其实不过是一种寻常树木,中原虽罕见,可在南疆遍地都是,只因生长在阴冷的墓穴边,长年累月便积了尸臭,等过个几天也就散了。” 太医不说还好,一说完云曦就受不了了,趴在床边一阵干呕,晚上连个米粒都没吞进去,灌了一肚子茶水。 陈氏叫人煮了酸梅汤,见她也没喝几口,心疼之余不免心生抱怨:“这周家人尽折腾人,好端端的出门,遇上他们就没好事!” 云容海怕隔墙有耳,忙道:“夫人慎言!” 陈氏哼了一声,坐在一边翘起了脚,不厌其烦欣赏着自己的鞋。 晚上的时候,云曦一闭眼就感觉自己睡在了死人堆里似的,就跟邹世辰说:“表哥你在我跟前拨算盘吧,我一听你拨算盘就想睡觉。” “你这不是明摆着说我这人没劲么。”邹世辰说归说,还是摇了摇自己随身携带的金算盘,噼里啪啦拨得起劲。 云曦听着算珠子的响声,没撑一会也就合上眼了。 第4章 花魁x杀手(1) “江云曦!你别给我装死!世子爷能看上你,那是多少人都修不来的福气,你还推推搡搡的,不识好歹!把她弄起来,好生梳妆打扮。” 云曦迷糊之际听到有个尖细的声音骂骂咧咧,觉得聒噪不已,翻了个身去捂耳朵,胳膊上猛地被人拧了一把,嘶了一声惊醒了。 看见面前略显富态的女人,云曦有点犯懵,使劲摇了摇头,视线一一擦过陌生的红罗床帐和简约的陈设,在想自己是不是做梦,可是胳膊上隐隐的痛还没消散下去。 那女人见她睁了眼,指派两个婆子将她硬摁到了妆台前。 云曦看见镜子里自己素白的脸,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直到听见那个女人说:“跟了世子爷怎么也比你在这里强,你现在光鲜,等个三五年人老珠黄,便是卖身都没人要了。” 云曦听到“卖身”两个字,蒙着雾气的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惊道:“谁要卖身?你们是谁?谁把我卖到这里来的?” 女人听她一连串的发问,上挑的眉眼顿时又绷了起来,拔高了声音:“江云曦,合着我好声好气劝了你半天,你是半点没听进去,还给我装疯卖傻呢!” 云曦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理不清现在的情况,听到她喊“江云曦”,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急道:“我不是你说的江云曦,我姓云,我爹是相国,你们肯定是弄错人了!” 女人一听就笑了,“编也不说编个靠谱点的身份,相国府统共就一位小姐,满城皆知,昨日才被抄了,一家七口的脑袋还热乎乎地挂在城门口,你是嫌自己命长,上赶着往死人堆里凑?” 相国府被抄了?云曦一怔,越发糊涂起来。难道是新帝不满她爹,所以才抄了他们的家?可是她半点记忆也没有,她明明睡得好好的,怎么一觉起来全变样了? 云 曦一瞬间都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女人不再理会她发疯似的样子,叫人替她上妆穿衣,拾掇妥了就用一辆马车送出去了。 云曦听着路上嘈杂的人声,掀开帘子看了看,目之所及没有一处是自己熟悉的,便问守在身边的两个婆子:“这是哪里?” 婆子心道这姑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节骨眼了还在装傻,没好气道:“扬州城啊,姑娘不是从小长在这里的。” 云曦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其他的事物或许不甚清晰,可她也不可能一下子从京城到了扬州啊,显然这里的人、事,都与她本身没关系。 云曦想来想去,症结只能是那块被自己不小心吞下去的“神木”,老太医信誓旦旦说没问题,她这一睁眼就出大问题了!她不会是死了所以魂魄附身到别人身上了吧? 云曦这厢还没想明白,又为即将面临的事情犯起愁来,想跑吧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盯得死紧,连丁点机会都没有。 须臾,马车停在了一处气派的大宅后门外,两个婆子连扶带拽将云曦弄了下去。一脸凶相的家丁打量了她几眼,叫她把一应钗环首饰都去了,连衣服上做装饰的珍珠都没留下,才让人带她进去了。 云曦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也摸不到个硬点的东西,一时间欲哭无泪。 家丁说世子爷在前头宴客,让人在房里等着,两个婆子见府里守卫都在,也就不担心云曦再逃跑,把人送房里就跟着一道去喝酒了。 云曦等人一走,就开始坐立不安,踱着步子想办法,环视屋内,也没个能拿得动的器具。正当云曦蹲下身想掰一截桌子腿的时候,对上了下面一双黑黢黢的眼睛。 云曦瞠着眼,一口气提上去就要叫出来,对方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拽了进去。 “嘘。”那人温热的呼吸就喷薄在云曦脖颈处,略微低沉的声音敲打在她的耳膜上,让她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乖一点,就什么事也没有。” 云曦觉得自己大概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不明不白上了一个青楼花魁的身,被赶鸭子上架来卖身,还能遇上不知谋财还是害命的歹徒,真是流年不利。 不过小命要紧,云曦纵然紧张得发抖,也依着对方的意思缓缓点了下头。 那人见她乖觉,盯了她一阵,似乎有些体力不济,乍然松开了手。 云曦扭头,看见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眼里一下迸出了光,反一把抓住了对方,“王爷!” 对方被她冷不丁一抓,闷哼了一声,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云曦触到他湿漉漉的前襟,猩红的血色染在白皙的指间,透着一丝妖娆。 “王爷你受伤了?” 相较于云曦的熟稔,对方却是一脸淡漠,见她要拨自己的衣襟,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泛着一层冷意。 “宁王爷?”云曦意识到自己跟宁王也没交情,确实不该这么自来熟,可是潜意识里觉得,宁王也不是这个样子。有着前车之鉴,云曦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对方狭长的双眼,似欲从里面窥探出一二来,“你不是周祈?” 对方听到这个名字,毫无波动。 云曦一下泄了气,还以为遇到个眼熟的了,原来也是个“仿造货”,不过为什么会有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存在?难道连时空都不是对等的? 无论怎样,好赖是个突破点,云曦当即就决定赖上这个跟周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了。 对方似乎急着要走,云曦拉住他,硬着头皮道:“壮士,商量个事。” 对方不语,眼里就像沉着一潭水,深不见底。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带我一起逃吧。”云曦见他没反应,壮起胆子威胁,“不然我就叫了。”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半晌,那人甩了一句:“我不是要逃。” 云曦觉得能见个脸熟的也有安全感,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见他要出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干什么我都跟定你了!” 这话说得有点歧义,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对痴男怨女,要海枯石烂生死不离呢。 那人牵了牵唇角,语含揶揄:“姑娘若真对在下有意,那也得在下有命回来。”说着在云曦的手肘处点了一下,云曦只觉肘上一麻,下意识松了手,叫人窜了出去,等她爬出去,人已经没影了。 云曦急得直骂:“光看脸也算半个熟人,就这么跑了太没义气!” 云曦一个人没章法,又开始急得挠墙,没一阵听到外面脚步杂乱,慌得四下躲藏。 只见门窗前稀稀拉拉过去好多人,不过都没顾上进来,云曦愣了一下,从床底钻出来,扒着门窗小心向外面看,见人好像都往前面去了,就连门口的人都顾不上守着了。 云曦见此机会,推门准备开溜,见后面又来了一伙举着刀枪棍棒的家丁,还以为冲自己来的,吓得又退了回去,却听外面有人喊:“世子爷被刺伤了!前门后门都去守着,那歹人必定还没出去,都盯紧了!” 云曦心里咯噔一下,首要想到的就是方才那个人,暗想真的遇上害命的了,不过还好跟她没关系。 云曦见外面呼啦啦一片人,记得那人身上还有伤,要不惊动人逃出去,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云曦趁着外面混乱不堪,出了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见着路就跑,陪她来的两个婆子在路上看见她,高声叫着让人抓她,不过众人都忙着照应自家主子,压根没理他们。 云曦见状一喜,还朝着两人做了个鬼脸,一头冲进前面的马棚,骑了匹膘肥马壮的,抱着马脖子就往外面奔。 众人这才分出神来,叫嚷着上去拦截。云曦眼一闭,一夹马腹直往前冲,直接掀翻了两个人跑了出去,然后来不及回头看,就觉身后一重,一个人几乎将一半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跑,别停下。” 云曦被压得歪了一下身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咬了咬牙:“不用你说也知道!”云曦说着拍了记马臀,马儿四蹄一抬,如闪电般飞驰而出,差点就将后面的人颠下去。 那人往后倾了倾,倒回来的时候将云曦的腰肢箍得更紧了。 出了城云曦也没敢停下,直跑了三四里地,进了前头的深山老林里。 身后的人似乎已经意识不清,云曦被他整个扣着,腰差点折了,动了动上身,带着人翻身滚到了旁边厚厚的草丛上。 云曦见他双目紧闭却还牢牢抓着手里一只盒子,拽都拽不出来,心道他不知偷了那世子爷什么宝贝,这要死了怕是也不瞑目。 “王……喂,醒醒!”云曦知道他不是周祈,又怨他之前见死不救,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见他没有转醒的迹象,干脆多拍了几下,“自己没义气,跑的时候倒傍上我了,好赖也是跟堂堂王爷长得像的,怎么没半点风度!”云曦碎碎念着,却也没把人抛下不管,见旁边盘错的榕树树干刚好可以遮风挡雨,提着那人两条腿,跟面袋子似的拖了过去。 第5章 花魁x杀手(2) 明昭醒来的时候,看见跟前睁得铜铃一样的眼睛,一下扯到伤口,痛得嘶了一声。 云曦抱膝蹲坐着,幽幽提醒他:“你伤口还没处理呢,别乱动啊。” 明昭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衣领敞着,伤口还是照样流血,不由对面前的“救命恩人”产生了怀疑,这不是要救他,是要看着他死吧…… 云曦自知救人救得不靠谱,有些心虚道:“这深山老林,我也找不到地方,又不认识草药,不敢给你乱用,摊着吹吹风,怎么也比捂着发炎好。” 面对云曦的道理,明昭有些无言以对,坐起身靠在一边树干上,动了动干涩的嘴唇,“麻烦姑娘将你脚跟底下踩的草拔/出/来。” 云曦听着明昭的话,往旁边挪了一下,稍微拉了一下就将已经快被踩扁的草木揪了出来。 明昭抖抖上面的土,将底部的根茎放进嘴里嚼成糊状敷在伤口处,没多时便止住了血。 云曦觉得神奇,“原来这草就能止血,亏我还绕了大半个弯!” 明昭心想你就是绕完整座山,那不还是不认识。 云曦见他嘴唇上也没多少血色,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看了看周围茫茫的大山,不由悲从中来:“我们不会要在这里过一夜吧?” 云曦长在锦绣丛中,无非就是小时候跟着邹世辰去乡下摸摸鱼,哪里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一睁眼到现在,一连串的事故冲得她都没法思考,现在心里空荡荡的,要不是够皮实早就哭出来了。 “一会有雨,还是不要走动的好。”明昭望了眼天际,声音有些懒惫。 云曦跟着看了眼还没完全暗下去的天色,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拎着裙子去周围找吃的,没一会天上滚过几声雷,人就跟个落汤鸡似的回来了。 云曦瞪着悠悠哉哉坐在那里避雨的明昭,身上散发着一股怨气,却识趣地闭着嘴没说话,饿得直啃手指头。 这雨倒是没下多长时间,等雨势小了,明昭撑着刀站起了身,扫着前方似乎准备上路。 云曦见状,一个激灵也跟着起身,问道:“我们去哪儿?”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我们就此别过。” 云曦听完他的话,愣得睁了好半天眼,旋即就怒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拖到这里来,你就把我扔下不管了?你个负心汉!” “……”负心汉是这么用的么?明昭张了几下嘴,才找到说辞,“在下身在江湖,一人尚且难以自保,怕不能护姑娘周全,姑娘还是谋个安全的去处吧。”明昭摸了摸身上,拿了锭银子给她作谢礼。 云曦默了默没去接,瞅见他还放在地上的盒子,不顾形象扑过去死死压在怀里,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你不带我走就休想带走你的东西!”他昏迷的时候还紧紧抓着不放,想必这东西是很重要的,她就当这个无赖了。 明昭看着她死命抱盒子的动作,倒没有什么紧张在意的表情,悠悠地看着一旁的树叶子,道:“那不是我的东西。” 云曦瞅了他一眼,拧过头不听:“不是你的你之前还抓着不撒手,你就骗我吧,也不知偷了人家什么宝贝。”云曦说着将上面的搭扣打开,扑面而来一股熏人的血腥味,里面赫然放着一根血淋淋的命根子。云曦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盒子一脱手,转头就蹲到一边狂呕不止。 明昭面色如常,将盒子踢上,拿外衫一裹拎到了手上。 云曦指着他,好半天都说不上句囫囵话来,明昭提了提唇角,疏懒中透着不羁,“如姑娘所见,我做的营生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人放火是常事,惹得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姑娘若执意跟着我,指不定还见着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云曦抹了把嘴,纤细的眉毛向下耷着,眼睛还瞪得老大,抿着嘴不说话。 明昭无暇再顾及她,收起刀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呜咽一声,像是被门夹住的猫崽子。明昭顿了顿,没在意,然后就听到云曦哇一嗓子嚎开了,他脚一崴,差点滑进旁边的沟里去。 明昭硬着头皮不想理,偏偏那哭声紧随其后,和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高高低低此起彼伏。 明昭一回头,云曦就站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可怜兮兮地抹眼泪,见他停下,粉荷似的脚尖旋即收回了裙摆下。 搁平常,云曦也不会热脸去贴个冷屁股,此刻实在走投无路,才一心想要跟着对方。这莫名其妙的情况她也没弄清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只能从脸熟的找蛛丝马迹,所以固执地跟在了明昭后面。 明昭有伤在身,走得也不是很快,云曦紧跟两步还不至于落太远,只是走得久了就撑不住了。身在青楼,不说穿金戴银吧,大多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鞋底薄不说还不耐磨,在全是卵石泥块的路上磨了半天早就开裂了,脚又酸又痛,两条腿也开始发软,干脆坐在了一边的大石头上。 前面的人照走不误,从头至尾不拿她当回事。云曦气得抓了颗碎石子朝他丢了过去,明昭吃痛顿了一下,依旧没回头,云曦转而抓了一把,炮弹一样全朝他扔了过去。 明昭这下忍不住了,转身几步跨了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云曦也不虚,抬头挺胸,比他更理直气壮,眼睛里还水雾蒙蒙的。 明昭吐了口气,最终妥协了,“跟丢了我就真不管了。” 云曦心中一喜,当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觉得腿也不软了脚也不痛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就知道壮士侠义心肠,不会置我一个弱女子不顾的!” “侠义心肠?”明昭听得有些想笑,又一想自己现在这行为,也笑不出来了。 一个刀口舔血的赏金猎人,会一再纵容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大概不是缺心眼就是中邪了。 一路上,云曦嘴不带停,明昭听她“壮士壮士”叫个没完,有点受不了,干巴巴甩出一句:“明昭。” “什么?”云曦一时呆愣。 “名字。” 云曦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欣喜地凑上前,“我叫云曦,以后请多多指教!” 明昭自觉没有以后,淡淡得撇过了脸。 受邹世辰影响,云曦也是个很能苦中作乐的性子,有了伴就觉得什么事都不是事了,也不管明昭信不信,有的没的全说了。 明昭听了半天,也没有特别在意,反倒是听她说起自己身份的时候,脸上有丝异样。 “你说你说相国千金?” 云曦被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盯得发窘,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和裙子,讷讷道:“怎么了……”虽然她 也皮,可是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能的大家闺秀好吗! 明昭抱臂紧了紧衣衫,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传闻相府千金好男色,府中面首百余人,此次也是因误惹了九皇子,被有心人利用,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罪名,你——”明昭收了声,一股未尽的意思。 云曦噎了一下,僵着脸解释:“我说的是我们那里,我爹是当朝云相,不是你们这里那个什么什么!” “哦。”明昭应了声,显然对她的话全然不信,前面也就当听故事了。 这种不被人相信的感觉很憋屈,云曦极力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一睁眼就在这里了,除了名字和相貌,所有的一切都跟原来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昭看着她皱起的脸,也不像失心疯的样子,可这么玄乎的事情,他也没理由去相信。 “你之前叫我……‘王爷’?我跟你说的那个人也是一个模样?” 云曦连连点头,“对啊,你跟宁王爷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才想能不能在你这里找到一点线索。” 明昭活了二十几年,从未信过神鬼之说,皇室曾经还明令禁止民间信奉,魂魄易体这种事,听着就荒诞。 明昭摇了摇头,没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趁着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往江边赶去。 第6章 花魁x杀手(3)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埋进了山里,天就跟遮了一块黑布,只透着微弱的星光。 云曦坐在江边的茅草亭子里,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一口气跑二里地不带喘的能力,就是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上游悠悠驶来几艘大船,打头的那只瞧着还挺气派,不等船只完全靠岸,明昭就一个飞身跨了过去,云曦急得哇哇叫:“我我我!还有我呢!” “跳啊。”明昭朝她伸手。 云曦看着中间那条沟,咬了咬唇,后退了几步,拎着裙子急奔向前,脚一抬往过跨,最后还是差了一丁点,直接从船沿上掉了下去。 明昭只闻噗通一声,云曦尖叫一声没了响,愣了一下才赶紧想起来救人。 云曦被捞上来的时候,人倒是清醒的,坐卧在甲板那里,白着脸披头散发,晦暗的天刮着冷飕飕的江风,就跟上来索命的水鬼一样。 明昭轻咳了一声,左右一看,扯下一旁的幡给她披在身上,出于礼貌问了一句:“没事吧?” 云曦撩了把黏在脸上的头发,目光幽幽地盯着他,那意思像在说:“你觉得呢?”云曦呼了口气,一张嘴“嗝儿”地一声,就差吐两个泡泡了。 明昭抬手抚了下唇,眼神移向了一旁的桅杆。 云曦被江水一泡,加之身心俱疲,整个人就跟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幽幽得往外散发着怨气,禁不住就想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要被老天爷这么戏耍,想着想着就悲从中来,眼看泪珠子就要掉出来了,瞅见船舱里出来一位煞是英气的妇人,吸溜了下鼻子又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明昭起身,抱了抱拳,“兰夫人。” 被称作兰夫人的妇人,约莫也比云曦大不了几岁,却似乎饱经风霜,鬓上有两抹不相称的白,眼角眉梢也透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稳重。 “明公子辛苦。” 兰夫人一出口,云曦的脸上不掩讶异,只因那声音沙哑异常,像是扼着喉咙一样,若不仔细也难听清她说什么。 云曦见明昭把那只木盒子递了过去,暗想这兰夫人跟世子爷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叫人去切了他的命根子。 “明公子一向独来独往,此次居然有佳人在侧,实属难得。”兰夫人说话的同时,打量了一下云曦,嘴角噙着一抹状似揶揄的笑意。 云曦都不好意说是自己死缠烂打的,只能咧嘴露着恰到好处的八颗牙。 明昭瞥了她一眼,满是无可奈何,便抓着机会道:“说起来,还有一事得托兰夫人帮忙。” “你我也算旧识,但说无妨。” 云曦对两人的谈话不是很感兴趣,本来打算绕去一旁坐会,却听明昭将世子府的原委说了,央兰夫人收留她,一下就急了,跺着脚道:“我不要留在这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明昭看了她一眼,径自跟兰夫人说话,云曦在一旁念经一样重复着自己意愿。 兰夫人就看笑了,道:“我看两位还是商量妥了再决一个意向吧。” 明昭对云曦的固执有点头疼,“姑娘,我们统共也就认识了半天,我带你来这里找安身之所,已经仁至义尽,还请勿要再为难。” “你个大猪蹄子!”云曦踩了他一脚,满含控诉,“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你又反悔!” “我从未答应将你带在身边。”明昭语气淡淡,没再同她理论,只跟兰夫人说明了情况。 兰夫人听后,道:“这要说起来,云姑娘与我也是同病相怜了,幸而你们遇见了,不然这世上,恐怕又要多一个同我一般的可怜人了。” 云曦没明白她的意思,却隐隐觉得她话里有一丝刻骨的恨意,不过她对别人的八卦虽然好奇,但从来不会主动去打听,而目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跟明昭绑在一起。 明昭此次也是来交了东西拿赏金的,只因兰夫人挽留,才在船上歇息一夜。云曦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跑了,连饭都是就着他吃的。 明昭被她看得筷子都夹不下去,皱眉道:“你看够了没?” “看你秀色可餐不行吗?” 云曦边说边扒着白饭,好像纯粹是拿他当菜。 明昭怕再坐下去脑门都要烧出个窟窿,三两口扒完饭就起身,云曦也学他,塞了两腮帮子就吊在了他后面。 明昭吁了口气,好声好气跟她说:“你在这里有吃有喝,还不用风吹日晒,比跟着我不知好多少,作何偏要为难自己呢?” 云曦拽着他腰带上垂下的一截晃了晃,“我不都说了,我就是想弄清楚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我也不妨碍你,我还可以帮你端茶递水,研墨铺纸!”云曦自知不会洗衣做饭的活计,心虚地绕了过去,捡了些无足轻重的。 明昭自年少起就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哪里会需要人料理这些,倒是听她三番四次说起那玄乎事,心里也纳闷起来,难不成她说的都是真的? 明昭绕着云曦打量了一圈,还是将脑子里的想法抛了出去,拿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道:“早点睡吧。” “我没病!” “那就是我有病。”还病得不轻,天天给人卖命还弄了个跟屁虫回来。 云曦把话说尽,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他,又急又气,揪着他腰带梢没放。 明昭干脆倚在门框上,“怎么,想留我过夜啊。” 云曦的脸腾起一层粉红,硬杵着没动,“我不睡了,我就看着你睡!”她就不信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飞了。 “那不行,谁知道我睡着了你会干些什么。” “我对你?”云曦指着自己,表情难言。 “你对我死缠烂打,一直扬言要跟着我,谁知道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清白还是很要紧的。”明昭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得,说半天还是转回原点了。云曦有点泄气,这厮是油盐不进,就认定是她胡说八道了。 云曦想了想,换了个思路,“你不是拿钱给人办事么,那我雇你总成吧?” 明昭饶有兴趣地偏了偏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道:“定金三百两。”明昭见她面色犯难,摸着单薄的袖子浑身也搜不出一文钱来,慢悠悠加了句,“概不赊账。” 云曦火了,“那我拿自己抵行不行!” 明昭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身量,道:“现在猪肉也就几十文一斤,把你切了卖那也差的远呐。” “你才是猪!你猪蹄子!”云曦对容貌虽然没怎么在意过,可是被人如此无视还等同于一只猪,就不服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有没有眼光,你眼里除了猪还有谁?” 明昭一抬手指头,直直指向她。 云曦差点没忍住给他掰折了,气咻咻地让他滚蛋,没等人走出三步又给拽了回来,“你就睡这!” 明昭摊着手,无所谓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云曦捂着发烫的脸颊,把自己关去了外面,“我睡外面!” “动不动就脸红,真的是花魁?”明昭嘀咕了一句,对一点倒有点怀疑。 要说之前云曦还抱着明昭是周祈的期望,现在是一点都不想了,哪有堂堂王爷会如此厚脸皮的! 云曦用手扇着风也息不灭脸上的温度,走到甲板上去吹夜风了,正好见兰夫人也站在那里,还想要不要回避一下,兰夫人已经看见了她,莞尔一笑:“云姑娘还未歇息么?” “觉得里头有些闷,出来透透气。”云曦怕再待下去,就给明昭气死了。 “夜间风大,也不要着凉。”兰夫人说着,让小丫鬟找了见披风给她。 云曦连忙谢过,对兰夫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可见她望着黑沉沉的江岸,目光深远,又不知道怎么展开话题,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兰夫人和明昭……认识很久了?” “已有五年了吧。”兰夫人说起来颇为感慨,“那时我被卢义逼得走投无路,去了半条命,恰好是明公子救了我。” 云曦听得蒙圈,下意识问:“卢义是谁?”还有,明昭不是专职杀人的吗,怎么还救人了? “你被送去给他当侍妾,居然还不知道他名讳?”兰夫人笑了笑,对她的不知情倒也不在意,兀自讲起来自己的故事,“不知道也好,像他这样薄情寡义的人,连记着他的名字都是一种侮辱。” 兰夫人闺名孙兰,本是商户之女,只因被卢义看上便强娶过了门。孙兰生来性情寡淡,觉得跟谁过不是过,无非是个两条腿的男人,是以也没有心存不甘,卢义又正是贪她美貌,二人也算相敬如宾。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卢义能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来,自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不出两年,卢义为了前途要迎娶公主,那自是不能让公主做侧室,便把主意打到了孙兰这个发妻身上。 原本只需他一纸休书,孙兰定然分文不取就离府,但卢义却怕世人嘲他无情无义,为了公主休弃发妻,居然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对外谎称她病入膏肓,只将她扔在屋里等死。 孙兰每日水米不进,形如枯槁,只剩一口气吊着,卢义等不及,拿针沾了麻药刺在她唇舌之上,让她口不能言,随后便大摆灵堂,把活人当死人埋了。 孙兰在棺中挠得十指破裂,恨得呕血,也凭着这一口怨气撑过来,才得以被明昭相救。 云曦听完,只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便是将那卢义千刀万剐也不解恨,她现在倒觉得,只是废了卢义,实在太轻! “就该把他大卸八块,让他活着岂不是便宜他了!”云曦以前也只是在话本子上见过些棒打鸳鸯出卖弟兄的糟心事,从不知世上人心居然能险恶至此,心里又惊又怕。 相较于云曦的愤懑,兰夫人好似已经勾不起波澜。她往前走了几步,置身于广阔的甲板,迎风站立,“我现在是这江上的霸主,我有很多时间慢慢地折磨他,羞辱他,让他一死了之,才是便宜了他。” 云曦只听明昭说过兰夫人是跟一伙水贼发家致富的,现在一看还真带了几分匪气,不过也霸气十足,想必卢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死了”的发妻有一天会回来找他报仇。 云曦跟兰夫人谈了半宿,对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既怜惜又佩服,当即就义结金兰认了姐妹。 作者有话要说:车轮子都没见一个,还给我待高审了,这个审核是真的迷_(:з」∠)_ 第7章 花魁x杀手(4) 明昭见这一晚上的变故,不由多打量了几眼云曦,转而也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你有兰夫人当大姐罩着,不必再跟着我了吧。” 云曦还不耐烦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就听不进去话呢?我跟着你是为了什么?你看你那天那个死样子,我还指望着你保护不成?” 明昭被她一顿数落,抿了下嘴,没什么表情,“所以这还是我的不是了?” 云曦对他的油盐不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垫脚叉腰,以提升自己的气势,“不然呢?要不是你长得跟宁王一样,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 这种被当成另一个人的感觉莫名让明昭有点不爽,“你和那个宁王什么关系我不管,总之别把我跟他混为一谈!” 云曦委屈:“我也不想啊,谁叫你跟他长了一张脸,我人生地不熟的,要回去还不得从你着手。” 又来……明昭对她的说辞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环着刀吊儿郎当地站在一侧,“行了啊,看上我就直说呗,天天编一大堆理由。” 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对他的自恋和厚脸皮深深折服,破罐破摔道:“那就当我看上你了,你带我走吧,我保证不离不弃,生死——听天由命!” 明昭晃晃腿,“那我也没道理带个自己没看上的人,你要实在想你那个老乡好想得紧,我给你留张画像,你思念思念也就得了。” “你滚蛋!”云曦气得推了他一把。 明昭胳膊朝后晃了两晃,稳住身形从栏杆上跳下来,“那我滚了。” 云曦也没想到他说滚就滚,等船经过一个江岸,那人已经在船头跟兰夫人告辞了,还朝她挥了下 手,扬唇一笑就跃下了船,好像怕她追上来似的,转瞬跑的没了影。 云曦扶着围栏,就跟被挖走了两个骨头似的,顿时没了支撑的。 兰夫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她对明昭是情根深种,叹了口气劝道:“妹子,明公子身在江湖,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并非良配,还是早早抽身为好。” 云曦满脑子都是想着自己怎么回去,这下人也给跑了,她一个也不知道再去哪儿找线索,哭丧着脸道:“谁要配他了,我不就是看他有那张脸吗!” 兰夫人只当她赌气,见她萎靡不振又不忍心,便问:“你真打定主意要跟着他?” 云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有爹有娘有哥的,莫名其妙成了个无依无靠的花魁,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明公子似乎还有任务在身,我拨个人护送你去附近城里,他应该还会在那里的城隍庙暂做休整。过段时间我会返回洛阳,仍旧途径此地,你若想通了,或者没等到人,再同我一道回去。” 云曦当即就想给这明事理的大姐跪下来磕几个头,连声道:“多谢兰姐姐!” “你我姐妹无需如此客气,我想你不印证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劝你也无用。总之,凡事切记给自己留条后路,撞了南墙可就回不了头了。” 云曦听她别有深意的话,才反应过来她可能误会了什么,顿了顿也没解释。她三番四次跟明昭讲自己的事他也没信,想必跟兰夫人讲也是徒劳,何必再多费唇舌。 云曦带着盘缠和兰夫人指派的一位女壮士,径直入了城,也没找客栈,直接在城隍庙守株待兔。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仍不见明昭踪影,云曦都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出任务给人活捉了。 女壮士安慰她:“明公子是隐逸盟数一数二的高手,姑娘大可放心。” 云曦闻言,被吊起来好奇心,“隐逸盟是什么?” “是江湖上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地方,不过行踪鬼魅,我们夫人也是听明公子说起过。” 云曦见明昭独来独往,还以为他就是自己干这营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心里一下有些惴惴的。为自己卖命和为别人卖命,显然前者还有保障些。 “干什么不好偏要干杀手这一行呢……” 云曦正嘀咕着,一个声音气无力道:“我不干你养我啊?” 云曦一回头,看见多日未见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差点喜极而泣,“明昭!” 明昭扶在门边,浅色的衣衫上挂着不少染血的口子,脸色瞧着比上次还差,盯着云曦扯了下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你是不是傻?” “你嘴怎么这么欠,一来就骂我!”云曦看他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顾不上跟他吵,“你又受伤了?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就去送命,你当自己是属猫的!” 云曦托女壮士去买些伤药,扶着明昭进了屋,虽然念念叨叨却也都是好意。 明昭吐了口气,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简直就是属猪的。” “你够了啊!”云曦一把甩开扶着他的胳膊,接着就见他两眼一翻往后倒去,急得哇哇叫,“喂喂喂!我还没推你呢你这是要赖我啊!” 云曦吓得直掐他人中,见他呼吸平缓,像是昏睡过去了,松了口气:“还高手呢……见你两次,两次都晕。”云曦揩了把他苍白的脸,暗道手感不错。 等明昭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看见床头的云曦,就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云曦看见他那副叹息的样子就觉得心情特别好,拧了手巾递过去,“擦把脸喝药呗。” 明昭抓过手巾敷在自己脸上,长出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云曦笑眯眯看着他,左耳进右耳出。 “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明昭木着脸,头一次觉得一个女人这么难缠。 “你不也一样,我跟你说的事你半点不信。” 这叫他怎么信?明昭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只能道:“你跟着我又能怎样?你找出线索了?” 云曦顿了一下,嘴硬道:“现在还没有,反正我看着眼熟的人就觉得有安全感!” “安全感?”明昭笑得有些自嘲。他自身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来他身边找安全感,这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傻。 云曦挤过去顶了一下他的肩膀,商量道:“要不我找个地方,你每次出完任务呢,就来我跟前转悠转悠,让我找找蛛丝马迹,其他时候我保证不妨碍你!” 明昭没说话,看她铁了心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云曦喜滋滋地找了纸笔,打算让女壮士捎封信给兰夫人带回去。 明昭看见纸上娟秀的簪花小楷,哟了一声:“写得……还能见人。” 云曦的字是邹世辰一手督促出来的,打小就练,手指头都起了茧子,是以云曦对自己的字很有自信,“我表哥所有铺子的牌匾都是我写的,还有人重金求买呢,什么叫还能见人!” 又开始失心疯了,明昭暗道一句,转过身支着下巴没再吭声。 云曦送走了人,一副要在这里安家落户的样子,明昭却收拾起包袱,认命道:“我那天就是犯贱才上了你的马,走吧。” 云曦一乐,主动接过了包袱,弯腰请他出门:“公子先行!” 明昭转而一抬手,道:“嗳,对了,以后就叫我公子,铺床叠被,洗衣做饭,自己有点眼色啊。” 云曦抬脚就踹了过去,明昭一闪身,骨头咔吧一响疼得呲牙咧嘴的。 云曦笑了半天,帮他看了看没扭着骨头,才调侃道:“啧啧,你这腰不行啊。” “别说男人腰不行。”明昭瞥了她一眼,跟个八十老妪一样,用力撑了一把才起来。 “不行就是不行,还分什么男人女人,怪人……” 明昭见她一脸懵然,觉得自己这种隐晦的话真是有够猥琐的,再一次对她的身份有了动摇。 大家闺秀的气质无赖的行为,还真是跟熟谙风月的花魁半点不沾边。 第8章 花魁x杀手(5) 云曦跟着明昭一路往南,走了约莫两三日,头先还能有个村子借宿,后来就只有荒山野岭可以歇了。 云曦不敢抱怨,只能团着眉毛叨叨:“你家到底在哪儿啊?你不会还嫌我烦要把我丢了把?” 明昭曲着两条长腿,坐在木头桩子上拨火,一点也不客气道:“你是挺烦的。”话落就招了云曦一个土疙瘩。明昭弹了下袖子上的土印,见她端着自己的刀在那儿照个没完,又忍不住咋舌,“你怎么就这么臭美呢!” “女为悦己者容,你懂什么!” 明昭问道:“那你这是为谁容呢?” 云曦窘了一下,偏过有点发烫的脸颊,“反正不是你!” “哦。”明昭耸耸肩,眸光淡淡地瞥向破庙外面那一篇荒坟。 到了后半夜,云曦被下腹一阵胀意憋醒,想找个地方小解,看着外面黑黢黢的怂得不敢出去。 明昭一向浅眠,稍有动静就醒了,见云曦在门阶那里探脚又缩脚的样子,暗觉好笑,却装着不动声色。 没一会,云曦果然凑到了他身边小声叫他:“明昭,你睡了吗?” 废话!明昭腹诽一句,没吭声。 “别装了,我看见你眉毛动了。” “……”明昭睁开眼,真不知该说她笨还是聪明,一顿没好气,“干什么?” 云曦不好意思讲,咬着唇央求:“你陪我出去一下呗。” 明昭被她可怜巴巴盯着,浑身不自在,起身往外走。 带着丝丝凉意的夜风拂过荒芜的山野,带动着草木沙沙直响,格外瘆人。 云曦缩在明昭身后,连眼都不敢睁,不停地问“出来没出来没”。 明昭把她领到坍塌的围墙边,将她从身后揪出来,“赶紧去!” “那你别走远啊。”云曦转去墙后,又不放心地探出头来,“也别偷看!” 明昭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云曦解决完,出来没看见明昭,顿时吓得直叫:“明昭!明昭!人呢!人呢!” “死人都要被你叫起来了。”明昭从院子里的大水缸跟前站起来,看她一脸的惊魂未定,嗤了一声,“你不挺能耐的么?” 云曦拍着胸口,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能耐,慌忙往回跑,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截白森森的骨头,反而一副放心的神情,用脚把它扒拉开了。 明昭的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问:“你装的?” “我装什么了?”云曦看着他,一脸莫名。明昭一副把她看透的样子,云曦反应过来,出言解释,“我就是怕黑,又不怕这些东西。”云曦说着还踢了踢那白骨,根本没放在眼里。 明昭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十分郁闷,直勾勾盯了她半晌,对她是个什么性情表示十分的费解。 翌日一早,两人照旧赶路,将近天黑时,终于翻完了一座山,到了个十分偏僻的庄子。庄子不大,似乎有人经常打理,周围的篱笆整整齐齐,藤蔓青翠,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看了一路荒山野岭,云曦感觉眼里都没了色彩,乍见这景色,不由欣喜地扬起了手,“真漂亮!不枉我们一路跋山涉水,原来你藏了个小桃源!” 明昭勾着唇,脸上有着难得的闲适惬意,从篱笆门走了进去,朝着里面喊道:“烨叔!” 青竹搭建的小屋里,出来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见着明昭的时候眼里迸现十分高兴的神采,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嘴里咿咿呀呀的,不停用手比划。 “原来不会说话呀……”云曦小小同情了一下,并着手站在一旁,乖巧不言语。 烨叔似乎很高兴见到明昭回来,同他说了好半天,最后才注意到云曦,脸上更是乐呵呵的,两手大拇指相互比了比,递给明昭一个暧昧的眼神。 明昭摇摇头,指着云曦道:“这是我捡来的丫鬟,以后就让她去浇菜园。” 云曦倒是没异议,浇菜园子而已,能是多大事,她也没打算要吃白食。 云曦不知道这处庄子周围还有没有人烟,目之所及,都是绵延起伏的群山,清晨磅礴的大雾笼罩在山间,仿佛仙境一般。云曦自来身处繁华之地,见惯了喧嚣,对这般宁静的环境倒也怡然自得,悠哉地体验着田园生活,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于明昭要求煮饭的事,无比犯难。 云曦对着厨房里一堆冷锅冷灶,不知道从何处着手,最后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擦刀的明昭。 明昭本也没指望她能独立做完一顿饭,虽然本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还是走过去将灶下的火生着了,然后便没再管。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云曦也不介意他送佛送一半,有模有样的将米淘干净,又从菜园里摘了两个新鲜的空心菜回来,跃跃欲试的拿起了一旁笨重的菜刀。一刀下去,赫然看见中间蠕动的肥胖青虫,刀锋一偏就切在了自己的手指头上,旋即痛叫一声手离了刀,菜刀从案板上掉下去的时候还险些砸了脚。 明朝听到动静,偏头一瞧,终是摇了摇头。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说你比那青虫好多少?”明朝抽走她腰间别的帕子,边帮他包扎伤口,边数落道。 云曦不服气,又觉得委屈。她只是从未做过这些,又不是好吃懒做。 云曦再要去拿菜刀,明昭将她赶去了一边,刷刷几下就将菜切好了,而且一根是一根,长度和宽度都一样。 云曦拎着一根菜看了看,眼里不掩钦佩,惊叹道:“你这刀功是怎么练的?” 明昭将菜刀往案板上一钉,面无表情道:“人杀的多了,刀功自然就好。” 云曦撇了撇嘴,不理他胡说八道,杀人的刀和切菜的刀哪能一样。 明昭将每样东西都切好,转而又坐去了一旁。 云曦不免嘀咕,有这功夫不能全部都做了吗?偏要看她笑话。 明昭敏锐的捕捉到她的话,道:“我都做了,你做什么?” 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云曦认命的回到灶台前,凭着记忆中少有的一点印象,勉强煮出来个白粥,做了一道清炒空心菜和凉拌空心菜,味道比起那些大厨来说自然差相差很远,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对于自己第一次的成果,云曦很满意,虽然菜里除了盐的味道,没有其他的,依旧吃得心满意足。烨叔也捧她场,一直笑呵呵的给她竖着大拇指。 唯有明昭,嘴刁的很,吃到一半跑到厨房给自己开小灶,弄了碗蒸蛋。 云曦见了,不满道:“你怎么这么自私,光给自己做了。我的白粥你也吃了呢,你的蛋给分我一半!”说着就用勺子去舀明昭碗里的蒸蛋。 蒸蛋里似乎放了牛乳,有一股很香甜的味道,冲击着云曦被白粥清炒菜荼毒过的味蕾。云曦咬着勺子见明昭将碗挪开了,自己吃得香甜,馋虫勾得她眼神都亮起了绿光。 明昭被她盯得下不了嘴,将没动过的蒸蛋分到她碗里,佯装不耐烦地交代:“吃完去把菜园浇了。” “没问题!”云曦有的吃,答应得特别响亮。 明昭小声说了她一句:“就知道吃,一碗蒸蛋就能给人哄走。” 云曦觉得自己哪能那么傻,自信十足道:“我也是对人的,要换别人我都不稀罕!” 明昭见她只顾埋头在碗里,也知道她说的只是这碗蒸蛋,心里不是滋味了那么以小下。 吃过饭,云曦自觉地揽了洗碗的活,虽然动作慢了点,也没笨手笨脚摔坏东西,不由打心底里佩服自己,“像我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上哪儿找去!” 明昭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过分的谦虚就是自负,我这是对自己定位明确。”云曦说得头头是道,明艳的脸上笑靥浅浅,仿佛就是陈述事实。 明昭对她这种自恋而不自知的心态深感佩服,甘拜下风地报以一拳。 不得不说,云曦确实算个勤劳的田螺姑娘,叫她干活一般没怨言,洗了碗又去把菜园子浇了,烨叔晃着手直夸她好。 云曦挺胸抬头,觉得自己衣襟上绣的那朵牡丹花都鲜亮了几分。 午间的日光渐渐炙热起来,云曦出了一身汗,也没敢麻烦别人,自己就着灶上的余火烧了水,用盆一下一下接到了浴桶里。 明昭和烨叔都是不拘小节的汉子,屋里也没什么摆设,连块铜镜都没有,云曦平日用得最多的就是明昭那把唐刀了。 云曦撩了把水,看着水面映衬出的脸,是她又不是她。自来这里以后,云曦也没好好观察过这具身体,虽然用得得心应手没啥区别,可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云曦解了上衣,拧着头往身后看,想看看腰窝那里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有块心形的胎记,只是没镜子,这角度实在有些刁钻。 明昭大概是听烨叔说她一个人提水吃力,拎了个桶推门就进来了,正好看见她像只追自己尾巴的猫,裸着背在那儿转,春蓝的裙子松垮垮耷下一点,露着半拉股沟,曲线妖娆。 两人一抬头,视线相对,均是一副被点了穴的样子。 明昭看见云曦深深提了口气,连忙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掩上门退了出去,然后就听到云曦叫得快把房顶给掀了。 第9章 花魁x杀手(6) 云曦从未像此刻一样想刨个坑把明昭埋进去,明昭见了她更是躲着走,两人均是尴尬不已。 傍晚的饭桌上,气氛很是怪异,烨叔不明所以,扒完自己的饭早早远离了这两人。 云曦瞪着筷子尖,幽幽问道:“你看见了什么了?” 明昭一噎,捶了记胸口才把饭咽下去,连连摇头:“什么都没看见!”明昭见她抬起眼,一副快哭的表情,硬着头皮再三保证,“咳,在下六根清净,看什么都是一个样。” 云曦听见其中一个字眼,由不得就想起他把世子爷的命根子给剁了的事,目光不自觉就朝他两腿中间瞥去。 明昭一僵,敲了她一筷子,“想什么呢!” 云曦摸着额头,脸上一窘,说不上话来,罢了也就把这事揭过去了,心里更在意的是自己身上那个胎记。 “你真的……不是周祈?什么都不记得?”云曦盯着明昭看,也想找出个什么记号来,可她跟周祈也不熟,哪知道他长痣还是长斑。 “我要真是,干什么好好的王爷不承认,硬要抓着自己这个奔波劳碌命不放?”明昭听她讲得多了,现在是一听这个名字就头疼,虽然未见其人,却已经十分讨厌了。 云曦垮下肩,抠着桌上的碗碟,忽而又坐了起来,“那我到底是谁啊!”名字一样,长相一样,连胎记也一样,除此之外却又什么都不一样,她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明昭暗道一声完了,这疯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看还是联系兰夫人,带着你上京看一看吧。” “你才有病!”云曦推了他一个趔趄,气呼呼地回了屋。 明昭就势支着头瘫在那里,暗自琢磨着她说的那些名字,除了陌生别无他想,反倒是觉得自己跟 她相处不过一月有余,反倒熟得跟两辈子似的很纳闷。 这晚,明昭也不知是心有所想还是怎么,眼一闭脑子里就虚虚实实晃过些旖旎,往常死人堆里都能酣睡的人,如今躺在自己安稳之地,却辗转难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昭再次陷入迷蒙中,正是温香软玉,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前竹床纱帐,哪来那番春色,不禁暗骂自己中了邪。 明昭起身泼了把冷水,一拎桌上的茶壶是空的,便往厨房而去。一出门,便见院里的葡萄架下直愣愣坐着个人影,正在那儿揪着帕子嘤嘤嘤呢。 明昭顿了一下,放轻脚步闪到一旁,也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偷偷听起了云曦对着架子上的葡萄诉衷肠。 “我招谁惹谁了……一觉睡成了什么劳什子花魁,说什么也没人信……我这都睡了几觉了,也没见能回去,以后就要老死在这里不成?我这么貌美如花的,还没来得及嫁人呢,就这么蹉跎了?唉……” 明昭起先还有几分动容,越往后面听越无语,见她说着说着就把“倾听对象”摘下来脱了皮,随后又酸得嘬牙花子:“嘶,长得这么酸,你也好意思当个葡萄!” “……”明昭抚了抚额,觉得自己就是半夜梦游见了一失心疯跟葡萄说话。 翌日,明昭也没提云曦掉金豆子的事儿,只是细观她行为举止,不免对她以前所说的有了一丝动摇,特别是云曦看见他衣衫破了帮他缝补的时候,他也看过那针脚,有几分工夫。 青楼女子自幼教习琴棋书画以博恩客欢心,应该不会教女红刺绣一类,这么看来倒十分可疑。可是,明昭除了怀疑,也别无他法。 烨叔见云曦一日比一日怏怏,常挑着担去山下的城镇弄些吃的玩的回来,还专门给她弄了一面镜子。 云曦捧着镜子固然欢喜,不过注意力却在别处,欣喜道:“烨叔,你下次再出去的话带着我吧!” 云曦觉得老呆着一处也不是个事,她总要有所行动,四处打听起来。 烨叔点头又摇头,冲她指着明昭,意思让明昭带她去。 云曦哪里敢指望他,咬唇不语。 明昭不动声色做着自己的事情,回头却主动出现在云曦面前,一身便宜,“要去就趁早,天黑前要赶回来,不然就睡野外了。” 云曦匆匆扎了头发,蹦蹦跳跳就要往外跑,明昭叫住她,左右打量了阵她的脸,拎着她的帕子,从树上折了根柳条,从她脑后的头发间穿了过去,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淡然道:“太惹眼了,遮遮。” 云曦觉得这就是变相夸自己美呢,就没计较。 云曦以往都不爱在夏日的大晴天出门,打这憋了些日子,这习惯都彻底颠覆了,走路都带风。 山脚的镇子虽然不大,住着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各路人,一条街说着七八种方言,却也不妨碍相互唠嗑。 所谓大隐隐于世,尘世之中或许有其貌不扬的世外高人,云曦存着这个心思,一路上尽往算命的摊子上钻,明昭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算命看卦!测前生卜后世!一卦难求,先到先得了嗳!” 云曦听到街边的吆喝,先不管忽悠不忽悠,走过去往下一坐,冲着道袍加身的山羊胡就道:“你给我算算,我从哪儿来!” 山羊胡一拈胡子,有模有样地看相卜卦,哼哼了半天,大为震惊道:“姑娘福星高照,乃九天贵人也!” 云曦一听,悻悻得收回手,暗哼道:“还福星高照呢,简直煞星罩顶。” “姑娘留步!”山羊胡一见钱要跑了,忙伸手挽留,“我观姑娘似乎不像现世中人。” 云曦一听这话,瞬间提起了精神,“此话怎讲?” “姑娘气质不凡,必是仙女下界——” 不等山羊胡说完,云曦失望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骂道:“乱七八糟,一派胡言!老牛鼻子!” “嗳你这仙女怎么骂人呢!” 云曦听着“仙女”二字还觉舒坦,可一想这牛鼻子没能给自己想要的答案光忽悠她,又来了气,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明昭一路未言语,看着她把镇里的和尚道士都见完了,才开口:“我看你不如自己静坐修行,以图解惑吧。”明知是些大忽悠,还偏要问个底,也是闲得慌。 云曦摸着自己后脑勺,叹道:“要真没办法了,我还就找个利静的尼姑庵代发修行了。” 明昭张了张嘴,罢了才道:“你这一会一个主意,也没个章法,不是浪费时间么。” “我现在除了时间还有什么……”云曦吐了口气,一脸挫败,“活成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万一再倒霉点,英年早逝了,不是更惨。” 明昭见她越说越离谱,忙道:“你就安分点住山里,谁还提着刀来取你命不成。” 云曦看着他,道:“那没准你哪天烦我烦得不行,自己就提刀来了呢。” 明昭讶异:“你现在还不够烦的?” “……你滚!” 话不投机半句多,云曦觉得跟他聊天能气死,一路上板着脸,就跟谁欠了她二百两银子。 人有时候就是明知没结果,却还抱着期望。 云曦看见前面行人络绎的庙门,就又起了心思,想着不算命,拜拜神也行啊,无非寻个心灵寄托。 明昭叹着气摇头,“君子知命不算命,你这又是佛又是道的,命都算薄了。” 云曦振振有词:“我是女子不是君子,这规则对我无用。” 明昭识趣地闭上了嘴。 小城镇的寺庙也没大到哪里去,大抵是方圆百里唯一受香火的地方,所以十里八村的人都往这里来上香还愿。 曦见前面的人摇签摇得起劲,也没看就跟着排到了后面。 明昭四下一看,见来此的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旁边树上挂着许多红绳锦囊,显然是月老姻缘庙。明昭想去提醒云曦一下,见她已经虔诚地磕了俩头,暗道庙门都没找对就是拜,这人可真痴得厉害。 云曦摇了支签,上面戳着朱红的“上吉”二字,签文只一句“白云初晴,幽鸟相逐”,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来求教明昭。 明昭瞅了眼那签,道:“是吉就行了,你管那么多。” “那也得知道是吉在哪里啊,这签文到底什么意思?天晴了鸟互相追着飞?” 明昭将她的脑袋拧向上面的牌匾,“你先搞清楚自己求的是什么签再说。” 云曦啊了一声,这才看清楚,不过也没在意,“反正都求了,就看看呗。”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一位解签的老者笑呵呵走了过来,鞠了一礼,“二位施主可有不明之处?” 云曦把签递了过去,“敢问老人家这签文何解?” 老者端详后,面露笑意,“是支好签,以往君尔之日子昏暗晦涩,如今可一扫晦气,君尔之缘,必可成。” 云曦听意思都是好的,就是对老人家说的那个“君”那个“尔”怪异了一下,不期然对上明昭瞥过来的眼神,两人都似触电一般快速弹开了。 “咳,我替我自己求的。” “……”明昭不语,却觉得她这话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两人一时无话,见前门来往香客甚多,改为从后门出去。后门的卵石小路上正是僻静,两旁青竹环绕,隔绝了不少喧嚣。 云曦正打前方走着,蓦然感觉到头顶掠过一阵劲风,回头一瞧,便见一个通身浓黑的人堪堪停立在一截柱子上,看身量似乎是个女子,脸上蒙的只余一双眼睛,声音利落而干脆:“天字九一,盟主有令,命你速回。” 天字九一?是说明昭?云曦看向一旁笔直站立的人,一时有些懵。 “五姐。”明昭唤了那女子一声,接过令牌,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沉郁。 那黑衣女子似乎只是来传达命令,旋即便要走,却在看到云曦之时顿了一下,转而交待:“别误了大事。” “我知道。” 不过片刻时间,云曦就觉得明昭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10章 花魁x杀手(7) 云曦之前对隐逸盟没多上心,这次听到明昭要回去,隐隐不安。 “那个盟主叫你回去干什么?又杀人?” “谁知道呢,大概是接私活,被发现了吧。”明昭说得风轻云淡,似乎很不在意。 他说的私活应该是兰夫人那件事,他之后带伤出动,大概就不是什么私人原因了。云曦对这种专门培养杀人工具的组织没什么好感,打心底里不希望明昭再去给他们卖命。 “你赎身吧,不要做这个了。”云曦天真地以为,杀手应该跟那些青楼被迫的女子一样,是可以拿钱买自由的。 “一入隐逸盟,终身不得出,哪里是钱就能买来的自由。”明昭见她凝眉皱脸,薄唇轻扬,“后悔了吧,跟着我这么个本就不得自由的人,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我又没介意这个……干脆你杀了他上位吧!”云曦说这话的时候,看见明昭的神色一动,也诧异起来,“你真的计划杀掉他?我猜对了?” 明昭没承认,也没否认,掰着云曦的脑壳上下左右的瞧,“你这脑袋是刚才让月老给开过光了吗?突然变得这么聪明。” 云曦也没想到瞎猫能撞上死耗子,但是听他这样讲就不高兴了,“我本来就很聪明!”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明昭一副纵容的样子。 杀头领重获自由身,在云曦看来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但看明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儿戏一般,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你真要去杀你们的头儿?” 明昭倒也没有隐瞒,“要想离开隐逸盟,不是死,就是拼了。” “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干大事的人……”云曦看着他疏懒的样子,总觉得他把这事说的太简单了,就像是出去串个门儿一样。 对于云曦的评价,明昭也没动怒,反而绷不住笑了一声。 云曦见他这样,心里就更没底了,转而苦口婆心的劝他:“你什么计划也没有,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你还是别去了。” 明昭见她脸上的担忧不假,也没再卖关子,只道:“我为此大计筹谋多年,心中有数。你便放心同烨叔呆着,事成之后我自会来找你们。” 不知怎地,云曦听他说这话,一下子就想起来话本子里那些要去干大事的壮士,都是说着事成之后就会回来,而结果却一去不回。云曦一下慌了,“你这一说我更不放心了,你还是带我去吧!” 明昭甩了甩她的小胳膊,道:“带着你当肉盾都挡不了几下。” 云曦也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拧着眉毛道:“那我离你近点总成,万一要失败了,我也好接应你。”别的本事她没有,却还能驮着他走二里地的。 云曦话落,就被明昭戳了一指头,“乌鸦嘴!” 云曦自己呸了两下,改口道:“我迎你凯旋而归!” “这还差不多。”明昭叼着树上摘下来的草叶,吊儿郎当的,“多说几句吉利话来听听。” 云曦自然不希望他出危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把自己脑子里的好词儿都用上了,直说了一路,快到家门口才想起来,明昭根本没答应她。 云曦觉得自己白犯了半天傻,气得踩了明昭一脚,回屋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嘶!”明昭吃痛,想不通她忽然发什么疯,只能道一句女人翻脸如翻书。 明昭走过去敲了敲门,云曦劈头盖脸就骂他:“走开你个大猪蹄子!” 来来去去不是大猪蹄子,就是你滚,明昭很想跟她说你能不能换一句,不过想到她正在气头上,识趣的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出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明昭敲着门诱哄。 “我不出去,你个猪蹄子就会骗我!” 明昭听她猪蹄子猪蹄子的骂了半天,感觉自己真的快变成猪了,不由叹了一声:“像个小孩儿似的……” 云曦兀自生闷气,连晚饭也没出来吃。 烨叔以为两个人吵架了,让明昭去哄哄,明昭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没有说话,只让烨叔把饭菜放在了房门口。 第二天一大早,云曦自己饿得撑不住出来了,正蹲在灶下啃馒头,烨叔拿着样东西来找她。 “什么东西?”云曦见烨叔指了指明昭的屋子,反应过来后抿起一朵笑靥,“明昭送我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不生气了!”云曦接过东西一看,是一方小巧的铜镜,用流苏装饰起来正好可以压裙摆。 云曦喜欢得紧,问及明昭在哪里,烨叔又指了指山,云曦转瞬就垮下了脸。 “这只大猪蹄子居然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管你死活!”云曦扬手就把那铜镜丢了,坐在门廊前闷头气了半天,然后又颠颠儿地去把铜镜捡了回来。 烨叔听她这两天就会念叨“猪蹄子”,以为她想吃猪蹄了,下山称了俩新鲜的给她炖了。云曦瞅着饭桌上的炖猪蹄,仿佛看见明昭一样,骂得更起劲了,骂完了却又急得抓耳挠腮。 烨叔说明昭以前也是这样,有时候一两月都不回来,这次待的时日还算长的。 云曦想了想,渐渐安下心来,除了没人跟她拌嘴,小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只是这惬意没多久,就被蓦然登门的人搅乱了。 云曦看着面前通身黑的女子,印象中明昭叫她“五姐”,应该关系不浅,是以没怎么害怕,却不知道她独身上门有什么要事,只好说:“明昭早就走了,不在这里。” 女子似乎是觉得她故意装傻充愣,微微瞥了下眼,冷声道:“我自然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云曦指着自己,越发不明白了。 “他现在命悬一线,就看你去不去救他了。” 云曦一听,倒吸了一口气:“我就劝他不要去,现在小命儿又要不保了,你们那么大个组织,头领岂是等闲之辈,他说得倒轻松!” “他连这都告诉你了……”女子低声喃了一句,正起脸来,“你只说愿不愿意去救他吧。” “原意是原意,可我不会武不会医的,怎么救他?”云曦怎么都想不来自己对明昭能有什么作用。 “我自有安排,你只跟我走便是。” “现在?”云曦见对方点头,迟疑了一下,只好安抚住一旁浑身紧绷的烨叔,随即动身。 烨叔面露焦急,咿咿呀呀地挥着手不让她去,云曦想了想,写了封信让烨叔去镇子里的驿站将其捎给兰夫人,以防之后有什么不备之需。 云曦听对方有安排,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可带的,只随身系了明昭送的那块镜子,“我们走吧。” 第11章 花魁x杀手(8) 云曦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是龙潭虎穴都敢闯,但是进了杀手的老窝,还是忍不住犯怵。 “五……姑娘!”云曦看着前面黑洞洞的通道,揪着袖子停住了脚步。 对方回过身来,交代她:“我带你去见盟主,一会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发声,默认便是。” 云曦愣愣地点头,心底莫名有一种被卖了的错觉,脚步迈得慢了几分。 空旷的大殿两边,都是穿得黑咕隆咚的人,杵在那里就像黑夜里的木头桩子,除了呼吸连动都不会动一下。 云曦被十来双木然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觉得明昭在这里简直就是个异类,因为他能说能笑,脸皮还厚,很难想象他是从这样的环境中生存的。而更让云曦想不到的是,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的头领,居然是个女人。 云曦想到在江海之上雄踞一方的兰夫人,还有面前这个驱使成千上万杀手的大姐头,不由想这里的女人是不是都生来彪悍,心里忍不住一阵发虚。 “原来,你就是让明昭甘愿违令滞留不归的原因。” 对方缓慢的语气,就像有一尾吐信子的蛇,在云曦的脊背和头皮上直爬,令她止不住发麻。云曦皱着眉,脑子里转着她这句话,琢磨着有哪里不对味。 “也无怪乎会如此。”对方伸手在云曦的脸边虚抚了一下,漫不经心的笑意在眼底戛然而止。 云曦迷瞪不已,却谨记那个“五姐”之前交代给她的话,闭着嘴没吭声。 女头领吩咐了两个人出去,没多时就把明昭带过来了。 云曦看见他,激动得差点叫出来,而明昭的眼里也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诧异,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五姐,略带着质问,不过都很快遮掩了下去。 云曦颠颠儿地跑过去,就跟小兔子发现了地里的胡萝卜一样,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欣喜得紧。 明昭目不斜视,好像压根就不认识她这个人,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淡漠气息。 女头领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扯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年轻人血气方刚,被美色吸引也是难免,好在醒悟得不算晚。”她说着,让人将刀递给了明昭,意味明显。 云曦总算抓住了心里的一点清明,看向把她带来的人,惊愕不已。原来这是要拿她顶缸? 云曦这厢还一团乱麻呢,就听那女头领说:“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别让人太痛苦,下手快点。” 云曦虽然抱着救人的心态来的,可也没想好就要牺牲自我,眼见情况不妙,两头没着落,就开始急了,“明昭……” “不过一个青楼女子,一响贪欢罢了,也值得您出动人去找来。”明昭笑了一声,接过自己惯用的刀,面向云曦连眼都没眨,刀尖一下陷进云曦心口的位置,继而利落地收刀入鞘。 云曦呼吸一窒,疼痛转瞬盖过她所有的知觉,从心口的位置,逐渐散到四肢百骸。云曦曾经怀疑、好奇过明昭杀手的身份,此刻却深信不疑了,杀人不眨眼,他真的再合格不过。 云曦顾不得质问许多,黑暗中像是有一双手,将她拉扯而入,天旋地转后一切都没了声息。 “倒是我多虑。”女头领沉吟一句,见明昭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挥了挥手叫把人拖下去了。 “头领若觉得我有二心,给个痛快便是,如此大费周章弄个人让我练手,着实没意思。”明昭抚了抚手,相较于温热的掌心,十指都是冰凉的。 对于明昭在隐逸盟的地位,头领显然也不想轻易就把他当做弃子,必然要物尽其用,也正因如此,才更加心存顾忌,毕竟太过有能力的人,总会不经意超出自己的掌控,不得不防。 不过如今看来,这个引得他脱离掌控的成因还没出现。 头领本意就是借机敲打一下明昭,见他没有留情,也就将此事揭过不提,转而安抚道:“我也是怕你意气用事走错路,要知道,女人都是祸水,与他们沾染上了,往后死无全尸都有可能。” 明昭嗤笑一声,也没什么顾虑,直言道:“那这样说来,头领自己不就是个祸水。” 头领并没有因为明昭直白的话而动怒,而是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所以我才能取而代之。” 明昭心知肚明,这个女人能杀了之前的头领上位,到底有几分手段,握刀的手不由紧了紧,敛起神色退了出去。 隐逸盟中精英云集,自然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而每个因不同原因被送到这里来的人,都不一定能活到最后,大多都是受不了暗无天日的训练和心里的折磨,想逃离出去时被杀掉的。 自建盟之初,那后山的死人坑里已经是白骨累累,尚有不少新近的死尸,已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 云曦醒来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又厥过去,稍一动就牵扯到胸口,依旧痛得脸色发白,瘫在白骨堆上只顾喘气。 山顶的月光映照在灰白的石头上,将黢黑的夜色也照亮了几分。 大概因为先前被吓得够呛,云曦这会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醒,看见翻进尸骨堆里的身影,捡了块石子朝那人丢了过去。 “我在这儿呢。” 那颀长的身影一顿,转而几步跃了过来,正是明昭无疑。他顾不得多说什么,率先去查看云曦的伤口。 “我说你也真够狠的,让人连一点准备都没有。”云曦疼得龇牙咧嘴,真想把面前这个人给劈开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瓤的,说动手就动手,吓得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有准备就露馅了。”明昭见她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松了口气,庆幸五姐将人送来这里时顺便止了血。 当初那一刀刺过去的时候,他都不敢把握肯定能刺到地方上,若偏一寸或深一寸,今天来这就真的是收尸了。 云曦也挺不解的,那一瞬还以为自己会就此魂归西天,没准就又能回去了,现在看来是没什么用了,不得不说还失望了那么一小下。 “你这样做你们头儿能信么?”云曦觉得那女人应该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对杀人没我娴熟。” 那女人自己也是靠迷惑人的本事才杀了前任头领上位的,心狠有余,能力不足,压根不会看出来他阳奉阴违。 云曦翻了个白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行了,少说话,我让人送你出去。”明昭没问她忽然出现在隐逸盟的原因,见背她不便,干脆打横抱了起来。 云曦咬牙哼了一声,撩起眼皮虚弱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危机算是解除了吗?” “本来就没什么,你是猪么,听人随便说两句就跟来了。”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你倒好,除了骂我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 “谁让你救了,自作多情。” “你——” “好了。”明昭见她疼得直冒冷汗,嘴还不带停的,只好先放软态度,“等我办完了事,你是想我以身相许还是怎么的,都随你。” 云曦抖着嘴唇嘀咕:“你这就是恩将仇报。” “你还是放不下她。”先前带云曦来隐逸盟的黑衣女子蓦然出现在前方,对明昭的做法似乎很不赞同。 明昭的语气里也带了丝愠怒:“先不说五姐误会了什么,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不想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还望五姐以后莫要再自作主张。” “如果这次不推个人出来,她一定会继续怀疑下去,我们筹谋了多年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了。” 明昭没说话,径自往前走着。 云曦结合之前的情况,再听他们说的,也揣摩出了个大致情况。无非就是明昭惹了女头领的怀疑,五姐大概是上次见明昭同她在一起,以为明昭与她有情,这次便顺水推舟,说明昭是为了她才滞留在外的。 无端被编排成个蛊惑人的痴缠女子也倒罢了,就是这种被人蒙在鼓里加以利用的感觉,让云曦很不爽。 五姐原本也觉得,明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耽误自己的大计,所以才没有顾虑地将云曦带来了,未想明昭还会费心思再救她。 明昭刚洗脱怀疑,近期不好再随意行动,想了想,还是将云曦交给了五姐带下山去。无论怎样,他在盟中最信任的,还是她。 五姐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再逆了他的意思,道:“我会把她安全送到的。” “多谢五姐了。” 五姐为人虽然冷漠些,不过也倒不是太固执的人,途中就跟云曦道了歉。 云曦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就没说什么,还十分豪气地昂首,“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这大方的样子,显然已经把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事给忘得差不多了。 五姐默了默,觉得明昭跟她在一起,可能压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倒是她想得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ε=(?ο`*)))唉,本事不行,写不出来自己想要的感觉,暂时只能这样了,还有看的小可爱多多包涵~ 第12章 花魁x杀手(9) 明昭一早通知了兰夫人,五姐将人送至船上,便折返回去了。 兰夫人见一段时日不见,云曦就成了这副样子,不免叹息。 云曦心大得很,大概是因为有过“共患难”,她对明昭的信任已经超出了自己已知的范围。 “妹子,你别怪我多嘴,今次是明公子应变得快,若不然,你可就真成了他的刀下魂了。”兰夫人虽然佩服明昭的为人,但心里觉得女人都容易感情用事,比不得男人事事拎得清,若事情无可转圜,孰轻孰重他们一眼就能分辨。 云曦搅着头发没说话,与其说她傻,不如说破罐破摔实在些。 自来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浮萍一样没有方向,对一切都迷茫无措,费尽心思跟着明昭,却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反而抱着一种活到哪天算哪天的态度。 云曦甩甩头,将繁杂的思绪抛回了脑后,问道:“兰姐姐你知道明昭的计划么?我一直问他都不告诉我。”像这次的事她真的吓死了,五姐来找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明昭真的要没命了,那一刻心里就跟平白缺了一块似的。 兰夫人见她毫不在意在自己,一心就顾着明昭,叹了口气道:“明公子于我有恩,他的事我自不会袖手旁观。我和他早有计策,只等突破喻敏的心腹,再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云曦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这个“喻敏”是那个女头领,听这计划也没几句,也不知道实施起来有多难,云曦这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兰夫人不容她胡思乱想,道:“明公子自有安排,你先安心跟我到扬州养伤。” 云曦一听扬州,身上的汗毛就竖了一下,她当初兵荒马乱地从那里逃出来,那青楼老鸨估计掘地三尺地找她了,现在回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兰夫人见状,打着包票道:“妹子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那卢义已是废了,其他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再者,你只在船上养伤,也不去走动,等明公子这边事毕,我们启程回洛阳。” 云曦一想也对,一切听从了兰夫人的安排。 明昭下手极快,云曦的伤口几乎看不见,过了七八日就开始结痂了,就是她自己身娇肉贵,疼了就直哼哼。 这期间,明昭来过两回,不过每次都是深夜,云曦想跟他说两句话都困得睁不开眼皮,就骂他:“你就不能找个人不睡觉的时间来?” “你嫌我死的慢就直说。”隐逸盟风声紧,他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云曦呸了两声,拽着明昭的衣领子晃,“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条小命,你可不能浪费了,别缺胳膊别少腿听到没!” 明昭从来都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被她烦得没办法,才松口答应:“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总成了吧?” “食言你就变猪蹄子!” “我不早成猪了……”明昭嘀咕了一句,见云曦瞪起了眼,连忙又转了口风,“知道了知道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日之后,明昭没再出现,兰夫人亦带着人去接应,连着几天没有消息传来。 云曦呆不住,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两个侍女去外面溜达。 茶馆酒馆向来都是江湖事的聚集地,云曦叫了壶茶,坐在角落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在座的众人,举凡听到有人说隐逸盟就竖起了耳朵。 “嗳,你们听说没,隐逸盟又出了乱子了!” “一个女人管着,哪能不乱。” “头年不就是因为出了内乱才换了个女的,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反了。” “一个杀手窝,改朝换代倒是挺快,够折腾的。” …… 云曦坐着听了半晌,知道明昭那边大抵是开始动手了,就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云曦心不在焉地迈着步子往回走,也没留意周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尾,一抬头就看见前面鎏金牌匾的大宅子,正是她当初逃出来的世子府,顿时惊悸不已,脚步一旋就往相反的方向走,躲进一旁的巷子口才松了口气。 因为上次世子被刺杀的事,府邸周围的守卫十分森严,云曦探头瞧了瞧,见一辆青篷马车停在了外面,不多时下来一个披着斗篷的人,闪躲着从门里走了进去,那着装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云曦等了一会,见那马车被牵走,再没人出来过,揣着心里的怪异离开了。 人倒霉的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云曦一路上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阁楼都一惊一乍的,往码头的走的时候还碰见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堵进巷子里追人,定睛一看后面坐在山轿上的可不就是她第一眼看见的老鸨。 那女人右眼上蒙上了眼罩,腿似乎也不便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子的事被牵扯上了。 云曦此时也不敢多管闲事,拉低了帷帽同两个侍女从旁边快速走了过去。 被追的姑娘见着了人,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起身从云曦这边扑了过来,一面喊救命一面朝她伸手,不小心扯住了帽子上面的垂纱。 云曦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乍然一亮,跟老鸨对了个正着。 老鸨亦是一怔,继而目露狰狞,恨不得一下扑过去将云曦给撕了。 “江云曦!” 云曦暗叫不好,叫着两个侍女就是跑。两个侍女跟在兰夫人身边,倒是会些拳脚功夫,但细胳膊细腿也抵挡不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三人被围追堵截,很快没了去路。 这厢正是剑拔弩张,云曦看见巷子后头那没人关注的姑娘悄悄缩进了杂物堆的箩筐下面,额头上不由冒下一滴汗来。这厮把麻烦丢给她,自己倒是会躲,不过总归能留下个报信的人。 云曦悄悄解下腰间的铜镜丢到了一旁,张着手跟老鸨告饶:“我不跑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也别牵扯无辜之人。” 老鸨听罢哼了一声:“无辜?老娘被你害成这样还没说无辜呢!” 云曦见她瞎眼又断腿的,直觉这次怕要吃些苦头了,只望后面那个没义气的能有点良心,把铜镜带去码头。云曦趁着人上来帮她的时候,假意撒泼放狠:“我大姐是六甲码头的兰夫人!你们最好对我客气点!” “小贱蹄子还跟我放狠!”老鸨眉毛一竖,对着云曦就没好气,叫人一个闷棍下去给敲晕了,“抬回去,洗净晾干送去世子那里!” 云曦怎么也想不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而这次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老鸨大概是怕她能凭空飞了,将她五花大绑还框了个笼子,连着两个侍女一同送进了府邸。 卢义自从不能人道以后,心理越发扭曲,时常搜罗各色美女入府,然后就将人当做鸟一样圈养在笼子里,闲时便来逗弄取乐。 云曦看见一屋子高高低低悬挂着的笼子,里面都是二八姑娘,不由对卢义的行径感到发指。她冷眼看着底下那个人模狗样儿的男人,满眼鄙弃,立时遭了一鞭子,原本抓在笼子铁条上的手指显出一道印。 “新来的就是不乖,可得好好□□一番。” 卢义一张口,低沉的嗓音里掺着一丝尖细,就像是太监一样。云曦不禁好奇,男人的命根子跟喉咙眼到底有什么联系,这丢了一样说话都变娘气了。 不过云曦没心思深究这个问题,很快她就被摘了出去,单挂在外面的架子上。三伏天的太阳一个顶俩,云曦垂着头蹲了一会,就觉得后脑勺要烧起来了,嘴巴里都分泌不出来一点水分,不出半日,整个人就蔫了。 她伤口还未痊愈,如今滴水不进,还不知道得熬到什么时候,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上了两柱香,祈祷早死早超生。 等到黄昏,太阳终于下了山,云曦还未松一口气,卢义又叫人在旁边垒两层高的木材,专程派人盯着不断往里添火。 夏日的夜里并没有凉爽到哪里去,加上持续不断的炙烤,云曦仿佛一条脱了水的鱼,汗水源源不断地浸湿衣衫,脑子仿佛都要烤化了,开始混乱不清。 卢义一时半刻也不取云曦的性命,就这么轮番折磨她,每到她快昏过去时,就叫人将她放进院中的大水池里醒一醒,第二天接着挂在外面。 如此三日,云曦因为伤口浸水,身体负荷不了,发起了烧。 “人死了可就做不成饵了,世子爷可得三思。” 云曦迷糊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动了动发僵的胳膊,脑袋里昏昏沉沉,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只依稀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 “你说他来刺杀我是为这个女人?” “若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章,当着我的面让这个女人假死,之后又救了她,可见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多重要。” “这样说来,他若知道人在我们手上,必然会来相救。” “正是如此,所以万不能让人死了,留她半条命引明昭前来,我和世子爷的仇,也可一并报了。” 第13章 花魁x杀手(10) 云曦带着两个侍女出去,许久不见回来,留在船上的人自然焦急,正派人寻找之时,兰夫人与明昭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他们出去多久了?”明昭问道。 “已经有两三日了。”一名手下说罢,似又想到什么,从里面拿了一枚巴掌大的铜镜出来,“之前有位姑娘来码头寻夫人,我相问之下,她给了我这个,说是这铜镜的主人被花容街的老鸨带走了,我想应是云姑娘无疑了。我们也乔装去花容街找过,但都没什么发现。” 明昭闻言,脸色略微沉了下来。 兰夫人自责道:“亏我跟妹子打包票说在扬州安全,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夫人多虑,她在扬州本有旧仇,约摸是不小心被撞见了。”明昭拾起刀便要出去。 兰夫人拦住他,道:“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还是安心留在这里,我派人出去。” 明昭摆了摆手,面上一片忧色。隐逸盟一役,喻敏不知所踪,心头大患未除,他心难安。 而喻敏此人野心极大,不仅恋权,也贪慕荣华,与城中权贵勾结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刺杀卢义一事,焉知不是卢义自己发觉苗头才上门求的说法,这才引得喻敏怀疑到他身上。 明昭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未证实。 被明昭唤作“五姐”的女子略略想了想这前后因果,也琢磨出些门道来,“如果喻敏与卢义真有往来,那姑娘再被转送给他的话,针对的必然是你,你……” “我寻她不着,她自己反要露头,焉知不是给我机会。”明昭一心想摆脱隐逸盟的束缚,如今盟中基本已经瓦解,决不能再留着喻敏让其死灰复燃,当下便铁了心,抱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态度。 兰夫人也劝不动他,只得道:“那我随你们一起去。” “扬州遍布卢义的势力,我们一窝蜂地去了,反而不好脱身,就劳烦兰夫人在此接应。” “既如此,你们自己小心。” 明昭将将从码头出来,就听到街巷之间行人奔走相告:“ 听说刺杀世子的刺客抓到了,正要在东市口斩首呢!” “听说还是个女人,果然最毒妇人心!” 明昭面色一怔,脚步一转快步朝东市口而去。 东市口熙熙攘攘,已经围满了人。明昭望着刑场上押跪着的人,紧握着刀的手青筋毕露,拇指微微顶开了刀鞘。 五姐低声道:“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面貌,不要冲动,小心对方故意设饵。” 明昭紧绷着气息,默然良久,将刀滑了回去。 刑场之上,云曦刚刚睁眼,就见自己一副阶下囚的样子,不由哀哀的感慨,她这十来年都顺遂由心,也不知是还的上辈子哪门子债,成了世上最倒霉的花魁,真是流年不利…… 云曦听到那天卢义的对话,知道他们是要引明昭出来,她一方面不希望明昭来,一方面又盼着他来,直起脖子朝人群里瞭望。 她一抬脸,明昭也看见了,一时竟顾不得许多,在铡刀落下来之际飞身上前,将快要踏进鬼门关的云曦拉了回来。 云曦看见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旋即又催道:“卢义不知跟谁合计要杀你,快跑快跑!” 明昭看她跺了两下脚连连摆手,哭笑不得:“那你倒是快动腿,站在原地算什么!” 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没成想是一场阴谋,在明昭跃上刑场的时候就乱了套,只顾四散跑。 “先去码头!兰夫人在那儿!”明昭一把将云曦推进了混乱的人群里,自己上前与埋伏的人缠斗起来。 云曦爬起来要回去的时候,五姐横着刀挡了她一下,冷声道:“快走,你在这里能顶什么用,找兰夫人帮忙!” 云曦咬了咬牙,提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奋力朝码头的方向跑去。身后刀枪撞击,箭矢犹如冰雹一样射向四周,云曦仓皇闪躲着,都不敢停下步子,一径往前跑着。 及近码头时,云曦却被卢义一伙人拦住了去路。 “哪能就轻易让你们如意,今个儿一个也别想跑!”卢义一声令下,将去路围得水泄不通。 云曦急得没法,硬着头皮想冲过去,兰夫人带着人从码头赶来,指着卢义厉声喝道:“卢义!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卢义抬眼一看,当即吓得从轿子上滚了下来,面上俱是惊骇:“鬼……鬼啊!有鬼!” 兰夫人垂着目光,看他犹如草芥,冷哼一声,道:“你如今的下场只不过是我略施惩戒,我还未索你性命呢,可瞧清楚了,若不服想要报复,别找错了人。” “是你……是你这个女人害得我!毒妇!”卢义青白交错的脸上一瞬变得狰狞,声音撕扯开来,沙哑难听,“杀了!杀了他们!把他们通通杀了!” 卢义的人大部分都在刑场那边用以牵制明昭他们,自己统共也没带多少,被兰夫人身后大把人手一吓,都怯于上前。尤其里面尚有知悉兰夫人身份的,是人是鬼都分辨不清,哪里敢动手。 卢义兀自放刁撒泼,抬眼看见飞身而过的喻敏,眼里迸现亮光,叫道:“帮我杀了他们!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喻敏早就落了下风,被明昭等人一逼,自身难保,见他还对自己发号施令,一脚就将他踢翻在侧,旋即抓了云曦当护身符,几步跃到几十尺开外。 明昭随后便追了上来,将手里血迹斑驳的刀掷向了喻敏。 喻敏痛哼一声,却未松手,带着云曦从半空中落入江里。 云曦呛了几口水,本就脱力的四肢根本使不上劲儿,被喻敏扯着直往深处坠去。江水争先恐后涌入口鼻,填满心肺,云曦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快要支撑不住时,颈后的下坠感蓦然一松,一双手将她往上托起,不消片刻破出水面,终于得以喘息。 明昭将云曦托上岸,撑在岸边的两臂闪了一下,面色煞白,泡在水里半晌无法动弹。 云曦见状,忙使力将他拉上来,下意识伸手去触他的脸,“明昭……”云曦心底涌上一股惶然,手从他胸口晕出血迹的地方划过,被冰冷尖利的箭头刺了一下。 明昭抓住她的手腕,平静的声音里略微发颤,“快上船,离开这里。” 隐逸盟的人,不会尽数服从喻敏,同样也不会选择跟随他,被打破的局面势必会重组,成为一个新的势力,而他又将难以逃脱。 明昭望向四周落下的黑色身影,闭了闭眼,染上一丝决然,拼着所剩不多的力气,砍断岸上拴锚的绳子,将云曦送上了船。 “一切拜托兰夫人了。”明昭对着兰夫人一揖,眼神从云曦身上擦过,再未有流连。 云曦隐隐觉得不对,紧紧揪着他的衣衫,抖着声音道:“你又骗我!” 明昭扯起一边嘴角,漫不经心地笑:“我只答应回来见你,没答应要跟你走。”明昭拉开她的手,从腰间拿出那一面铜镜塞入她手心,退后两步从船上跃了下去。 云曦觉得像有什么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眼睁睁看着明昭提着刀冲向那一片如夜的暗影,江水的冷意从指尖侵入她的心里,冷透了全身。 “明昭!”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古言《蛊惑君心》打滚求收藏~ 阮心唯打从出生起,就占尽了人间宠爱。 她爹年少成名,一任太师就是四十余载,几朝风雨,仍旧屹立不倒。 她娘才名远扬,一手绣工出神入化,世人皆称“妙手娘子”。 她八个舅舅个个拔尖,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人中俊才。 可能就是后台太硬,满城的闺秀都不待见她,满城的儿郎都不敢娶她。 尤其后来,阮心唯坐在天子之侧,却苦恼为何人人都怕她怕得不敢抬头。 众人暗翻白眼:君心都给你蛊惑了,还有我们什么事! 而那个恨不得让她骑脖子上的男人,更是手一挥,傲睨自若:看见了么,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一个被大佬环绕运气爆棚的小仙女+一个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大猪蹄子=一个甜甜蜜蜜的故事 第14章 现世(4) “明昭!” 云曦大汗淋漓地醒来,看着樱粉的薄纱床帐,如云似雾,却再熟悉不过,不由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一瞬间还似身处梦中。 “回来了?”云曦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下了地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一番,确认是自己的房间无误,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邹世辰的金算盘。 “哟,起了啊,太阳都晒屁股了。”陈氏脚步款款地走了进来。 “娘?”云曦迟缓地抬眼,看见自己身上的寝衣,陡然愣住。 陈氏见她呆愣的样子,伸过手去晃了晃,“睡傻啦?” 云曦抓住陈氏的手,充盈于手里的真实触感,让她转瞬松懈下来,紧接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滑出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陈氏吓了一跳,见她只是抱着自己一个劲儿哭,想起来她小时候做噩梦吓醒了就奶声奶气地哼哼,顿时就心软了,“摸摸毛,吓不着啊。” 云曦心里累积的担惊受怕也没顾上疏解,被陈氏一通哄孩子似的语气逗得哭笑不得,揉着眼睛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可不就是个孩子,做噩梦还能吓哭,羞不羞!”陈氏刮了下她的脸颊,理了理她鬓边散落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快去洗漱洗漱,我让人把饭菜端过来,暂时别出去了。” “怎么了?” 陈氏朝前头努了努嘴,低声道:“皇上来了,你爹谎称你病了,不能见风。” 云曦一下没反应过来,讶异道:“皇上不是死了吗?”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陈氏拍了下她的手,将她赶去了梳妆台那边。 云曦这才想起来,前些时候沸沸扬扬的皇位之选才落下帷幕,是晋王周靳挡了皇上了。云曦有些恍惚,看着镜子里红润的面庞,微眯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迷茫,“今日……是初几了?” “初一啊。”陈氏笑着瞥向她,“你这一觉睡得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云曦心里咯噔了一下,今日初一,那就是只过了一个晚上,那她经历的那些是什么?就是做了一个梦? 云曦低头查看自己的四肢,光滑如玉,没有丁点破皮的地方,又忙不迭去掀衣领,水红的肚兜笼着两抹白腻,并没有什么伤口。 陈氏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揶揄道:“瞧把你急的,那不长得挺好的么。” 云曦面上一赧,讪讪地放下手,“您说什么呢!” 陈氏绾着她一把浓黑的长发,感慨着自己闺女生得好,眼里却不经意掠过一丝轻愁。 云曦满脑子都是之前那玄乎的经历,想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那块“神木”上。趁着陈氏出去,云曦扣着喉咙眼直呕,可过了一夜,任是什么东西也该融在肠子里了,云曦怏怏地回到床上,只觉得记忆纷杂,像是一场梦魇一样,拉扯着她天旋地转。 云容海这边送走了周靳,也陷入愁城,坐在厅里长吁短叹。 邹世辰纳闷道:“看皇上方才那意思,是不让姨丈辞官了?这大位到手,第一步不就是该肃清朝中老旧势力,换自己的心腹上去么?”可他看周靳却没那意思,反而几次三番绕过姨丈想养老归田的话,顾左右而言他,还提起云曦来,实在奇怪。 云容海拧眉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邹世辰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琢磨着周靳的态度,也隐隐有些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感觉自己已经凉了,还是期盼一下能上编推,今天更少一点,明天停更一天,为了压一下字数,等周四换榜后恢复正常更新【鞠躬】 第15章 现世(5) 按例,等三月孝期一过,宫中必然会有一次大选,便是不立后,也肯定会充几位妃嫔。以云容海的身份,云曦入选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闺女就不能养得太好,这不就让外面的猪惦记上了!”陈氏脸上亦忧亦喜,说话的同时从小托盘里拿起刚做出来的雪肤膏,往云曦的脸上点了两点,上手给她揉开,“这天干得都快起皮了,没事别出去晒太阳啊,我让厨房炖了银耳羹,一会记得喝。” 邹世辰对他姨母这种“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的行为报以一阵沉默,转而看向愁容不展的云容海,道:“我觉得皇上大概是想以此牵制姨丈……” 陈氏哼了一声:“他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招人惦记的!” 招人惦记是什么好事么?邹世辰摸了摸鼻子,看着他们母女俩在那抚脸揉手的,爱美的习性如出一辙。 云曦拨弄着小托盘里的东西,懒懒地托着下巴,有点无精打采:“皇上说什么了么?他是不是真有这意思?”他要真看上自己这张脸倒是好办了,大不了不要了呗。 云容海沉吟一阵,道:“皇上似乎也只是试探之意,并未明说。” 云曦略松了口气,觉得这事一定是逃不过去了,想了又想,想出来个馊主意:“表哥,要不咱俩先假装订个婚约?” 邹世辰一副被吓着的样子,道:“我可是你哥!” “又不是亲的。” “哎哎,这话可就戳肺管子了啊!” 邹世辰打小没了亲爹娘,是云容海夫妇一手拉拔大的,跟云曦可以说是胜似亲兄妹了,如今让他跟自己妹子订婚,哪能过得了心里那坎儿。 “就是假装给外人看的,又不是真要霸占了你。”云曦见硬的不行,就放软了态度,一副可怜相,“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进了深宫,为了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死无全尸吧?” “哪有那么惨……”邹世辰说归说,也确实不想让她进去那地方活受罪,一时也拿不出别的办法来,颓然地垂下了肩膀,“唉……真要能躲过去那我也没二话,就怕这也行不通。” “死马当活马医呗,要真躲不过,我也就认命了。”云曦趴回桌上,眼里像蒙着一层雾,什么都看不清明。 云容海的眉头也皱得死紧,垂着眼默了半晌,道:“一切还都没依据,总归你们安心便是,那个地方是决不能去的。” 深宫复杂,活人进去了也就变成鬼了。 对于自己的爹,云曦还是十分信任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若实在不行,她大不了削了头发当姑子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云曦对此想得很开,可心里揣着另一件事,就迟迟放不下了。 那场玄妙的“梦境”让云曦总也分不清时候,老以为离了家几个月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她怕家里人担心,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一个人兜着,每每闭眼就想起来明昭最后决绝的背影,心里就跟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 午间的热气蒸得人昏昏欲睡,云曦却不敢合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陷进梦里去,可心底又隐隐有丝失落,见邹世辰要去巡察铺子,就收拾了一下打算跟着他外面走走。 邹世辰望了眼外面火红的太阳,表情里掺着惊讶:“你这改性改得也太快了,不是不爱在大太阳底下走么。” “这点太阳算个什么。”云曦摆摆手,浑不在意。她可是连赶二里睡坟地的女壮士,区区太阳早就不放在眼里。 邹世辰由不得摸了下她的额头,“这别是落下什么后遗症了?” 云曦打了他一下,翻着眼道:“几个月不见,这嘴皮子怎么还是这么招人嫌!” 邹世辰听了她的话,显得更懵了,将她扶上车,道:“我看也别去什么铺子了,还是再去找个大夫瞧一瞧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云曦微恼着往回圆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懂不懂!” “那更要不得了,我怕你这样下去再看我一眼就会吐。” 云曦懒得同他耍嘴皮子,大马金刀地往马车里一坐,不耐烦地招手,“就你话多,走不走了?” “你看现在不就烦了。”邹世辰边念叨,边慢悠悠地往车上爬,最后被云曦一把拽了进去。 因为家里有两位爱美胜过一切的母女,邹世辰经营的铺子也都是一些香料绸缎和首饰,铺子的伙计对云曦也都熟得很,她一来就尽捡新鲜的东西往跟前捧。毕竟是东家的妹妹嘛,自然要讨好着些。 不过云曦今天显然没什么心情,打从进门就跟着邹世辰,寸步不离,弄得邹世辰都差点信了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 邹世辰拐进库房,见云曦也颠颠儿地跟了进来,好笑不已地推了她一把,“你是怕我跑了不成?” 云曦坐在一边垒起的箱子上,晃着脚道:“我不闲的没事做么。” “闲的没事午睡去。” “怕做梦。” “那放根擀面杖在枕头底下。” 云曦可不信他随口胡诌的法子,想了想问道:“表哥,你知道京城有哪里是算命灵验的?” 邹世辰拿个账本子翻着,闻言道:“命都是越算越薄,没事别乱算。再说你现在吃了睡睡了吃的,一眼能看到的舒坦日子,有什么可算的。” 熟悉的话让云曦又愣起了神,半晌后怏怏地叹了口气。 邹世辰拿账本敲了下她的头,拧眉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尽学着大人叹气,小心长褶子啊。” 云曦听了,却又叹了一声,觉得心里就跟老了好几岁似的。 “越说还越上劲了,去去去,带个人出去玩去,别老围着我转,烦人!”邹世辰把荷包解下来丢给云曦,眼睛还黏在账本上,冲她直挥手。 云曦拉开荷包看了看里面的碎银和银票,又合上了,“我不,出去怪热的。” “嘿,你就是铁了心要跟我唱反调!”邹世辰晃着手指头指了指她,没辙。 云曦跟了邹世辰一天没见影,晚上铺子打烊一道回去的时候,陈氏也讶异:“你居然出去了一天?不嫌热呐?” 云曦历来有午睡的习惯,今天没睡还在外边转了一天,早就眼皮犯困了,就靠强撑着。 陈氏见她耷着眼没精神的样子,拍了拍她,道:“一夜睡回七八岁去了,就会缠着你表哥,快去洗把脸精神精神,用过晚膳再睡。” 云曦心里打着一晚不睡的主意,晚膳也没吃几口,陈氏见了,十分不赞同:“夏日眼热,更要按时用饭,不然要上火的。” “我跟表哥在外面吃过了。”云曦自然地扯了个谎,一点不担心邹世辰会揭穿。 邹世辰看了她一眼,低头喝汤没说话。 陈氏也就没再勉强,吃过饭和云容海一起去园子里消食了。 夜间就寝的时候,偌大府邸也就邹世辰还点着灯在书房拨算盘,云曦拿着一攒盒的零嘴,带着自己喜欢的话本子,来跟邹世辰作伴。 邹世辰没抬头,听到由远及近的嗑瓜子声儿就知道是她,不由哀叹一声:“你这是阴魂不散呐。” “你算你的账,我就是睡不着来消磨会时间。”云曦说着,坐在一旁翻起了话本,没一会就觉得书本上的字开始模糊游窜了,忙甩了甩脑袋坐正身。 邹世辰看她这个样子,正色起来,“你到底怎么了?还扯个谎骗姨母,这是打算为谁消得人憔悴呢?” 云曦抿着嘴,拨着桌上的瓜子皮,答非所问:“表哥,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人睡一觉就跟死了一样,嗖一下魂儿覆到别人身上去了,然后一觉醒来又活了?” 邹世辰眉心皱得都快夹死苍蝇了,听她死啊活啊的,目露担忧,“云曦啊,你要有什么心事一定跟我说,我给你做主!千万别想些有的没的!” “我还真有心事。” 邹世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深觉姑娘大了,开始怀春有忧思了。 云曦拍拍手,道:“表哥你明儿再带我出去一趟吧,挑个那种香火旺盛的寺庙什么的。” 邹世辰一听她还没忘记算命这事,无奈不已,却也只能答应下来。 “明天带你去行了吧?赶紧去睡,别熬两个黑眼眶出来。” “我不困,我就在这儿。”云曦说着把腿搭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转头又叮嘱邹世辰,“表哥你要见我有睡着的迹象,千万叫醒我。” 邹世辰见她一天都矛矛盾盾,反反复复的,十分反常,问她却又不说,暗叹少女心事真难猜。 不到半夜,邹世辰一抬头,就看看见云曦靠着椅子睡得不省人事,想了想,还是过去戳了戳她,“醒醒,吃饭了。” 云曦好半天才撑开眼皮,看见面前的人,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说罢,一翻身又眯上了眼。 邹世辰觉得自己就是白饭吃多了,才答应下这不讨好的事,见云曦兀自睡得沉,摇了摇头给她披了条薄单子,坐回了桌后。 第16章 现世(6) 云曦一夜无梦,可仍感颓丧。 她既怕做梦又到了别的什么地方,可不做梦心里就跟缺了一块似的,总也提不起劲儿来。 邹世辰认定她是少女情怀,赶早就推了一应事务,成竹在胸道:“我都安排好了,咱就去龙吟寺,那可是国寺,有不少得道高僧,你听他们念念经讲讲禅,没准就豁然开朗了!” 云曦想了想,觉得佛家素来讲究因果轮回,或许能给她答案也说不定。 兄妹俩到了龙吟寺外,只见平日香客往来的庙门,此刻却清静异常,门口还守着两排侍卫。 云曦细观那些侍卫的衣着,似乎是宫里的人,拉了拉邹世辰的袖子,道:“表哥,会不会是皇上在里面?” 邹世辰也没顾上问自己姨丈宫里今天有啥活动,这会听云曦一说,也犹疑起来:“看这阵仗不小,也说不准呢,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云曦犹豫了一下,乖乖跟着他转过身,两个金相玉质的男子不期然撞进眼帘,云曦目光一闪,差点脱口叫一声“明昭”,还好邹世辰拉着她行了一礼。 “草民见过两位王爷。” 周越向来玩世不恭,懒懒地抬了下手,身上没有一点王爷的架子,问道:“怎么不进去?被拦住了?” 邹世辰忙道:“是我们莽撞,不知贵人在此,这便要回去了。” 周越切了一声,“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也不知道干什么……走吧。”周越似乎对此行十分不满,语气里尽是对里面那人的不屑。 周祈从头至尾也没说句话,温温和和地站在一侧,好似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同他无关一样,可偏偏又很难让人忽略。 云曦一直拿眼偷偷瞟对方,每逢那人眉睫一动,就赶忙低下头蹭着自己的鞋尖,生怕被人抓包的样子。 反复几次,周祈便是再迟钝也觉察出来了,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困惑的笑意,目光轻飘飘地从云曦低垂的头顶掠了过去。 周越叮咣五四给人大开方便之门,邹世辰张了张嘴,连拒绝都来不及,只得领着云曦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云曦看着前面并排走的兄弟俩,悄悄问道:“你跟豫王很熟?”她爹虽是相国,可她鲜少参与京中贵女圈子的事情,她表哥也醉心生意极少与朝廷打交道,能认出他们的人也不多。 “豫王也算是我的常客了。”邹世辰瞟了眼前面的身影,抬手比在嘴边,又压低了几分音量,“不仅是个大孝子,还是个大富豪呢!” 云曦恍然地点点头,听周越在门外那一顿嘴皮子,暗暗吐舌头。 邹世辰也不敢带着云曦去正殿,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就拐去后面,可偏偏不想什么来什么,好巧不巧被大殿里出来的人碰了个正着。邹世辰脑子里当即闪过一个念头,就是把云曦摁花盆里蹭一脸泥,不过看她在旁边端着小耙镜理头发,及时止住了这个不理智的行为,认命地拉着她俯下了身。 周靳此行是为先帝在寺中立个牌位,以求佛祖庇佑得升极乐,随行的都是自家弟兄,却多了个敏太妃,邹世辰就觉得挺怪异的。 新皇登基,四皇子也刚被封了瑞王,敏太妃作为生母,自是身份金贵些,不过也不能事事都越过太后去。今日这般场合,太后没出席,倒是让敏太妃越俎代庖了,诸人心里都不免各有心思。尤其周越,对敏太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原来是云相的千金。”周靳有意化解尴尬,将话题不着痕迹地移到了云曦身上,“朕听云相说云小姐偶感风寒,可好了?” 云曦低垂着脸正发着呆,被邹世辰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道:“回皇上的话,已经无碍了,此次也是来寺里上香祈福,求个平安。” 周靳点点头,由始至终也没说让二人离去,邹世辰愁得脸都皱了,偏头却看见云曦眼一瞟一瞟的,也不知在偷瞄谁,就觉得自己是白操心。 倒是敏太妃先发了话:“云小姐既是来祈福的,那我们也就不耽搁了。” 邹世辰件周靳也没不同意,顿时如蒙大赦,忙言告退,揪着云曦出了门槛跑得差点掉了鞋。 云曦神思恍惚,之前在梦里的时候,总想弄清楚明昭是不是周祈,如今见了周祈,却又在想他是不是明昭,心里千头万绪,纷扰不明。 “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看这段日子还是别出门了,不管皇上为的什么,我总觉得他会从你入手。”邹世辰也不能说对周靳多了解,可直觉他不会是个被美色所迷的人,不可能单纯因为云曦的皮相才动心思。 云曦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收回思绪道:“他是皇上,又不能日日出宫,再遇上的机会能有多少。走吧,我们去找个大师开解开解。” “大师都去给皇上领路了,还找什么大师啊,回去吧。”邹世辰觉得紧绷着精神站在那群人跟前着实难受,可不想回头再碰上。 “我心里烦得紧,找佛祖说说话。”云曦说着,径自去了边上一个佛堂。 邹世辰见她神色怏怏地坐在蒲团上,暗道一句女人心思难猜,就站在门外边数起了树上的麻雀。 那厢周靳等人落实了牌位的事,预备听主持讲禅,敏太妃受不了一群和尚敲木鱼,便借口胸闷,在厢房里躲起了懒。 众人便是知晓什么也不会明说出来,偏偏有个周越在场,唇一扯就刺了敏太妃两句:“看来太妃真是到了年纪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了,可得好好保养才是。” 敏太妃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年纪轻轻做了太妃,虽说身份尊贵,可听着总是显老,加之生产之后醉心深宫之事,心操得多了自然难以修养回来,气色大不如从前。这一直是敏太妃的心病,却被周越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心里一下呕得发疼。 “多谢豫王关心,不过对女人,还是别这么直白,小心以后讨不着王妃。” 也幸而在场的都是心腹和兄弟,听着两人这般夹枪带棒的话,皆默然不语。两人也没打算在外面就争论不休,互相刺了一句也就歇了。 周靳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还是不吱声的好,没的为谁说一句,另一个又没完没了,等他们落了话音,才道:“好了,佛门清净之地,勿要动怒。”周靳转而同随侍在侧的小太监扬了下手,“扶太妃去休息。” 敏太妃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憋闷地瞥了周越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因为周靳要来,龙吟寺的厢房也都清空了,偌大的后院,寂静异常。敏太妃的心里却跟火燎一般,半刻也静不下来,尤其想到周靳对云曦的态度,猜忌与嫉妒更是翻搅得她满心不宁。 “皇上那天去相府,可有说什么?” 第17章 现世(7) 这小太监是周靳身边的人,自然不会将周靳的言行都说给敏妃,当下低垂了眼,道:“皇上去相府只找了相爷,都是一些朝堂之上的事,奴才不敢妄言。” 敏太妃知道问不出什么,也就让他下去了,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周靳对那个云家小姐态度不单纯。 周靳如今登上大位,往后势必会有新鲜水嫩的女子入宫,她心里着实没什么底能一直勾住周靳的心。她与周靳私通还生了他的儿子,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可以说她后半生的保障都寄托在了周靳身上,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周靳若厌弃了她…… 敏太妃狠狠抠了下桌角,深知周靳自己看中的和被选进宫的不同,便打定了主意不让云曦入宫。 云曦兀自对着佛祖叨咕了半天,临走的时候看见门口的侍卫还在,知道里面的人还没走,脚步迟疑地站在门口。 邹世辰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看见她杵在那里不动弹,道:“还不走?一会又得碰上了!” “表哥,我想见见宁王。” 邹世辰一愣,围着她看了一圈,忽然笑得贱兮兮的,“你该不会看上宁王了?唉,说真的宁王确实不错,不过你一个姑娘家总要矜持些,太主动容易把人吓跑,咱先回去啊,改日哥给你创造机会!” 云曦瞅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有事想问一问他。” 邹世辰一脸的“我懂”,见她死犟着不走,也只能留下来陪她。 不多时,周祈果然出来了,还是跟周越一起。 周越见云曦往他二哥跟前迈了一步,欲言又止,想到什么似的隐晦的笑了笑,背着手率先往前走去。 周祈见云曦似乎有话要说,好脾气地顿住步子,正过身来。 云曦心里急欲弄清楚明昭和周祈到底有没有关系,也没多犹豫,直截了当问道:“王爷可认识一个叫明昭的人?”云曦紧盯着周祈的脸,唯恐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周祈只是微拧了下眉,对她的问题感到很困惑,不过还是摇了下头。 云曦看着周祈浅笑而疏离的神色,失望渐渐埋没了她的心。面前这个人确实跟明昭一模一样,可眼神和气质的不同就让两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云曦几乎在一瞬间肯定,他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打扰王爷了。” 周祈点了下头,也没觉得什么。云曦见他话都少得可怜,心里不由想,明昭那个厚脸皮可不是这样的。 邹世辰竖着耳朵听了一顿,等人一走就急急地问:“明昭是谁?你干嘛问宁王?你跟他啥关系?” “明昭啊……”云曦摸着下巴想了想,明亮的眼睛里转着一丝狡黠,对邹世辰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我心上人。” 邹世辰登时就有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危机感,急得一路盘问:“唉不是……你这哪来的心上人,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你说啊,甭管谁你得给家里知会一声,回头我打听打听这家人靠谱不靠谱,你别傻乎乎地就给人骗了!” 云曦张着双臂,感受着林荫下的清爽,蹦着步子在那里似真似假地讲了起来:“他呢,是一个杀手,却不太冷,家住不知名山头的小桃源……” 少女的声音宛转在树枝间,像隐藏的百灵鸟,清脆悦耳,又带着一丝柔和,仿佛能抚平人躁动的心。 周祈勒着缰绳,许久没有让马蹄踢踏出去,隐约听到这个故事,眼睑微眯,迸散出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日子犹在按部就班地过着,云曦总算从那场梦里回转过来一些,不会见着邹世辰就说“我们几个月不见怎样怎样”了。 云曦也没再做梦,有关那一场经历也没有任何征兆与线索,云曦私下里还是一直寻医问道,想弄个明白。 这日,云曦在邹世辰的铺子里呆了半天,想起来去打听的那些有名医馆看看,便跟邹世辰打过招呼要出门。 邹世辰正是忙的时候,指了个小伙计让她带着,又叮嘱她早些回来。 云曦觉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数他瞎操心。 云曦到了那医馆,见外面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一边感慨一边犯愁,这么多人那得排到晚上去吧。 小伙计见状,拿出东家给他的银两来,道:“小姐,小的去疏通疏通?” 云曦见队伍里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等晚些时候再过来看看吧。” 云曦在周围转了转,也没什么茶馆铺子可以歇一歇,又懒得往回走那么远的路,便顺着弯弯绕绕的巷子抄近路走。 小伙计略有迟疑,云曦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这附近还都是人家!” 云曦这张嘴自打做了个梦就跟开光了似的,说什么什么来,这话音一落,再一回头就被人麻袋套头,一棒槌砸了个晕乎,只来得及在心里骂一句“混蛋”。 邹世辰忙得焦头烂额,抬眼一看外面的太阳已经西斜,一问时辰也呆了一下。 “小姐还没回来?” 店里的伙计皆摇头,邹世辰心里就像被什么啃了一口,呼吸都漏了风。他也在想云曦是提前回了家,可多少年来的默契告诉他,云曦绝不会闷声不吭叫人担心,他现在就期盼着是云曦贪玩误了时候。 “赶紧出去打问一下!”邹世辰将账本一扣,再没心思看。 “老板!信……信信!”一个伙计急急忙忙跑进来,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箭……箭!” 邹世辰刚起身,闻言眼前一晕,差点载到桌子上。他一把抓过被箭矢穿过的信封,慌得差点拦腰撕烂,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人在我手上。 除此之外,也未说明要赎金还是什么。 邹世辰把一张纸翻来覆去,确定找不着一点痕迹,撑着发晕的额头,声音都抖得变了:“回府!” 这厢邹世辰匆匆回到家门口,就见两个家丁正往外跑,撞了个正着,见到他就嚎:“少爷您可回来了!您感觉去看看吧,小姐出事了!” 邹世辰急忙跑进去,看见桌上也摊着一封信,云容海一片愁楚,陈氏捏着帕子直抹眼泪。邹世辰拿起看了眼那信,跟他的一模一样,连一个点都没多。 这一路上,邹世辰都在想自己和姨丈是哪里得罪人了,可想来想去都没头绪,他和姨丈都是个不好管闲事的,怎么突然就把云曦绑走了呢?而对方只说人在他手上,是活是死,要钱要命都不明确,似乎就是单纯想看他们着急一样。 邹世辰稳了稳心神,道:“我现在去报官,然后把银子也准备好,以备不时只需。” 云容海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来道:“我和世辰去一趟,夫人勿太有心,一切有我们。”云容海跟邹世辰有着同样的疑惑,他一直怀疑是不是上头知道东西在他手上,以此给他一个警告。 姨甥俩步履匆忙地往衙门走着,没多久就发现街上三三俩俩的人看见他们就窃窃私语,邹世辰不由奇怪,停下步子看过去,隐约听到他们议论什么,登时变了脸色。 “姨丈,怎么云曦的消息刚来,外面的人都知道了?” 云容海也大为费解,府里的人都是嘴巴紧的,而且大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路人反倒比他们还了解得清楚? 一个黄花大姑娘平白被人绑走了,对方也没说要赎金,这事只要传出去,被人茶余饭后一嚼,嚼成个什么故事根本不得而知,清誉一损,婚姻之事也就黄了。 想通其中关节,邹世辰纷乱的脑子就像被泼了一瓢凉水,从头冷了下来。 这京中,还有人比他们更不想让云曦入宫! 第18章 现世(8) 云曦不知道的是,自己父亲和表哥焦头烂额忙了一晚上,没有丝毫进展不说,几乎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云家小姐被绑架”的消息,街巷传得沸沸扬扬,有看好戏的,也有唏嘘不已的。 这下倒好,皇宫肯定是不用进了,可以后也别想嫁人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姑娘家被绑了会发生什么事。 云曦转醒的时候,后脑勺到脖颈那块还有点胀痛,还有空想以后干脆打个铁头盔顶着算了,省的动不动就被人敲昏。 云曦闭着眼缓了一阵,依稀听到前面有舞乐之声,一个尖细的嗓音到处吆喝:“都仔细着点伺候,把新来的货抬到后面去,让人尽快调/教出来,不要怠慢了客人。” 云曦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心里突了一下,以为自己又回到青楼了,再一想也不对啊,她是被人敲晕了不是睡着了,不至于这一下子又穿到别人身上了吧? 云曦再要竖起耳朵听,只觉身体被人抬了起来,不知道要往哪里拎,她也不敢出声,憋着气静观其变。 没走几步,一道明显粗粝些的男声插了进来:“苏妈妈这儿忙着呢,有什么新鲜货弄来瞧瞧,我赶着送人!” “哎哟,这不刚来一批货!您掌掌眼,要有合适的,我尽快把人调/教出来!” 云曦感觉到有人在解她头顶的袋子口,连忙头一歪,装晕过去,紧接着便有一双手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翻来覆去像是挑红薯一样,然后又在她屁股上抓了一把。 云曦紧闭着眼,只觉每一根头发根都竖了起来,死死咬着牙关才抑制住喉咙里的尖叫。 对方依次看过,紧接着道:“这不错,苏妈妈给拾掇一下,我这就给人送去。” “哟,这都是刚送来的雏儿,不上道,怕得罪贵客。” “就是这种才够味,全教成淫/娃/荡/妇有什么意思,男人都好这口!” 云曦听完两人的“买卖”,纵然急火攻心,也全无头绪。老实说这比上次做梦都让她发懵,她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莫名其妙就被绑来卖身了,这得是倒了怎样一种霉! 对方似乎怕人忽然醒来不好行事,捏着云曦的下颚灌了一些东西。云曦尝着一股酒味混着药,收紧喉咙尽量不让自己全咽下去,片刻之后还是觉得一阵阵烧心,仿佛浇进去了一腔沸水,连带着血液都沸腾起来。 经历过之前那一遭,云曦多少有点耐力,尽可能地放缓呼吸,让自己冷静,可被人剥去衣裳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悄悄溢出了眼角。 好在对方也只是照章办事,将她剥光了拿薄纱一裹,塞上嘴巴就放进了一口大箱子里。 一堆坚硬的疙瘩抵着云曦柔软的身体,硌得她生疼,她也没敢动,等听到啪一声盖子合上,眼前依稀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她才睁开眼睛。 云曦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来,脑子乱成一团,心思转得飞快,一直在想怎么逃脱眼前的困境。听那两人的对话,她似乎要被送给什么达官显贵,不管认识不认识,她这般样子给人看见,那真是…… 云曦不敢想下去,动了动被绑着的手腕,摸到下面一堆东西,似乎是银两之类的,不由想这人要讨好的大概是个贪财又好色的,不然也不会送人又送钱。 话分两头,云容海和邹世辰报官以后,朝中同僚也相继知晓,往好听说是伸以援手,说白了都是看热闹的。 云家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刻都未停歇,可就是等不到绑匪来消息。陈氏急得厥过去好几次,不出一天人都憔悴了一圈。 周祈刚刚搬到府邸,听下人之间小声议论,问了侍卫长风才明白原委,脑海里无意响起那天少女脆生生地讲故事的模样,于是摆了下手,道:“带些人去相府看看,有帮得上忙的尽量帮一下。” 长风知道他们王爷素来是个三不管的主,这次居然主动“乐于助人”了,稍微讶异了一下,却也谨守本分没多问,目光放到院子里的大红箱子,略有迟疑:“王爷,这赵大人送来的东西……” “给他送回去。”周祈面无表情,自箱笼抬进来连看都未看,可见送礼的人想讨他欢心也没挑对路子。 长风深谙周祈的脾性,当即挥了挥手,让人把箱子抬出去。甫一动,箱子里却咚地一下传出声响,周围的人皆顿住了。 周祈放下茶盏,踱步到箱子跟前,看着上面的锁头拧起了眉。 “这赵大人送的还是活物?”长风想不明白什么活物需要装这么严实,别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当下提高了警惕,“王爷您退后,让属下来!” 长风话音刚落,只见箱子就跟揣了一窝兔子一样,咚咚直响,似乎下一刻就能冲破箱壁窜出来。 王府的下人们不由吓得倒退几尺,个个紧握着手里的扫洒用具,神色紧绷。 众人不知道的是,外面沸沸扬扬找的人,此刻就在里面。 云曦被灌了药,虽说没喝进去多少,可那药效上来还是觉得一阵眩晕,没办法只能拿自己的头去磕箱子,以保持清醒。 她晕晕乎乎也不知道被转送到了哪里,隐约听见外面的人说话,听着声音还特熟,似乎是周祈,一下子就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使着吃奶的劲儿在里面扑腾起来。扑腾到一半又想起来自己如今的样子,跟不穿衣服也没什么区别,一下子又慌了,尤其听到有人要来开箱子,也不管外面人能不能听懂,一直嗯嗯个没完。 可天不遂人愿,任凭云曦怎么哼声,箱子还是被打开了,她从未有过此刻一般不期望重见天日的时候。 “唔唔!!!”外面明亮的光线一照过来,云曦直接哭了出来,当即就想一头撞死算了。 一片嫣红映入眼帘,周祈亦忍不住惊愕地张了张唇。 长风站在箱子后面,盖子打开的时候正好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待要探头去看,他家王爷却照着他的脸推了一把,旋即啪嗒一声将箱子合上了。 长风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屁股敦,稳住身形一阵纳闷和委屈,“王爷……” 周祈轻咳了一声,扫了眼周围面面相觑的下人,心里稍微松了口气,道:“把箱子抬我房里去。” 长风愣了一下,暗道王爷这是打算收礼了?他刚才听着箱子里似乎是个人?不过他也没敢问,叫人把箱子抬去了后院。 周祈随后回了房,待人都下去了,走近箱子屈指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快要断气的哼哼声。 “……”周祈也有点尴尬,默了半晌才出声,“能自己出来么?”等了片刻里面没声响,周祈轻吐了口气,去里面寻了一截白帕把自己眼睛蒙上了,然后再次打开了箱子。 乍然一下重见光亮,云曦吓得眼泪差点憋回去,一看周祈的样子,稍安了几分心,可再一想就觉得他根本是多此一举,反正什么都看见了……云曦这么一想,悲从中来,一抽一抽地在那儿哭。 周祈听到她抽抽搭搭的声音,顿了一下,循着方才的惊鸿一瞥,触到她手上的绳结,用匕首一挑,旋即起身转了过去,扔给云曦一件袍子。 “我在外面等。” 云曦被绑了许久,又团在箱子里,手脚都麻了,在里面躺了半晌才缓缓起身。箱子底下果不其然铺着一层黄灿灿的金子,云曦一看腰侧和大腿,硌得全是青黑的印子。 周祈面朝门坐在桌边,琢磨着头绪,不明白云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云曦也百思不得其解,那人送她讨好的对象居然会是周祈,不过到如今也只能说福大命大,要是别的人她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下场。 云曦不得不承认,也是因为周祈和明昭之间不可名状的关联,才让她产生如此信任。 周祈正垂头思忖,听到身后的珠帘撞响,这才回头。 毕竟这次的见面方式太难堪,两人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云曦站在那里,揪着垂下的一根珠链,红着双眼嗫嚅道:“多、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周祈听她声音都是发抖的,微叹了一声,倒了杯茶推到对面,温言道:“坐吧。” 云曦挪着发麻的两条腿,有些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往下坐的时候腰还有些绷得疼,她缓了一阵,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心慌之余不免有些后怕,也顾不上是在别人面前了,眼泪淌得一道一道的。 周祈听了,也想不通其中关节,不过见她如此狼狈,想了想道:“我先派人送你回府,此事最好还是不要声张,免得坏了你闺誉。现在外面虽然传得风风火火,也都没什么影子,你届时在人前出面,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云曦还不知道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全然听周祈的,刚点了个头,外面一道大嗓门逼近,房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原是闲的没事来造访的周越。 自然,除了周越也没人敢如此大喇喇地闯周祈的屋子。 云曦和周祈猝不及防被瞅了个正着,都有些怔愣。 “你们……”周越的目光在云曦身上略略转了一圈,见她身上穿着自家二哥的衣裳,一时心领神会,又往外退去,“继续。” 云曦噎了一下,雾蒙蒙的眼睛转向一边的周祈,彷徨无助。 作者有话要说:对晋江的河蟹审核真的没脾气……拜托看一下前后文联系好吗 第19章 现世(9) 云曦在周祈府上换了衣裳收拾干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才坐着他派的小轿出了门,临走的时候看到周越别有深意的眼神,觉得一阵发窘,暗想周祈应该会跟他解释清楚,甩了甩发烫的脸颊,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相府一整夜人仰马翻,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感。 云曦进门的时候,坐在门房跟前拄着扫把打盹的小厮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惊得连话都说不上来。 邹世辰正瘫在厅堂的椅子上,手搭着眼睛,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了。听到门口的脚步,邹世辰拧过头,灰暗的眼神亮了一下,旋即两步跨了过去。 “云曦!”邹世辰抓着人摇了两把,又去掐她的脸,“是云曦吧?” “嘶!系我啊!”云曦被他扯地脸颊变形,说话都含糊走风。 “你死哪里去了!”邹世辰照着她的肩膀头就是一下,又宝贝蛋似的拉着她上下打量,堂堂七尺男儿,几乎红了眼眶。 云曦知道他们肯定担心地一夜没歇好,动了动肩膀,顶着浑身的酸疼,咧了下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摸摸毛,吓不着啊!”云曦朝邹世辰凌乱的头发上摸了摸,扭着头四处看了看,“你姨丈姨母怎么样,我现在去会不会吓坏他们?” 邹世辰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她送去了陈氏床前。云容海闻讯赶来,就看见娘俩正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陈氏一个劲打量着云曦,见她胳膊上都是被勒下的印子,都不敢问她发生什么了。 云曦给她擦了擦眼泪,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当然忽略了中间那难堪的一段,众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十分费解。 邹世辰拿着那两封信,眉头皱得死紧,“对方这么做的原因……难道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将事情闹出动静来?” 信里没有来源,也没说给谁,更没提要求,云曦又被送去那种地方,想来想去似乎都只是为了败坏她的清白。 云容海也不解:“按理皇上想让云曦进宫也只是苗头,又不是什么公之于众的大消息,怎么会有人就针对起来呢?” “不会是皇上的枕边人……”邹世辰略有迟疑道,毕竟后宫的女人最是勾心斗角。 “皇上在王府时确实有几位侧妃,不过母家都不显,不会手长到去干预皇上的事。” 姨甥两个分析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其中原委,不过好在人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也都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陈氏忧心不已:“可现在外面……” 云曦不明所以,一问之下反而也不在意:“这样子的话,我也就不用进宫了?也不错。” 陈氏当即糊了她后脑勺一巴掌,“什么不错!你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云曦本来想说没打算,可一看陈氏凶巴巴的眼神,只好咽了回去,在那蹭着脚尖撅嘴。 陈氏看她这样子,软了神色,“好了,先回房让娘看看,要受伤了可不许端着!” 在此之后,云家只对外说人是救回来的,至于路人要怎么想,他们也没办法控制。显而易见的是,以往想要与云家攀亲的,都渐渐没了动静。 原本没影子的事情,在云家人讳莫如深下,也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周靳还单独召见过云容海,问及此事。云容海左思右想,也没把事情道出去,周靳也以为事情属实,赏赐了些东西以示安抚,此事姑且不提。 绝了进宫的路,云曦心里一下松快起来,陈氏却愁坏了。 “好端端的弄成这样……哎哟我这个心呐!”陈氏这段时日都不爱上街,举凡碰上别府的夫人,总要带着同情的眼光看她,还说些安慰的话。陈氏知道他们是好意,可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 “人云亦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谣言止于智者,您啊就别操心了。”相较于陈氏的焦虑,云曦心情好得很,还哼着小曲儿对镜梳妆。 陈氏数落她:“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心大的闺女呢!” “心大点有什么不好,过得敞亮!”云曦在额头贴了朵花钿,又去妆奁里捡耳坠子,顺便想起来周祈的救命之恩还没报,“对了娘,给宁王的谢礼可准备好了?虽然他可能不缺什么,不过意思总要尽到的。” 陈氏摆了摆手,“这自然不用说。” 陈氏不曾见过周祈,倒是听圈中那些夫人们提起过,听着也是个霞姿月韵的人儿,要是自己闺女以身相许…… 陈氏想到这里又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了出去。 “我让世辰把铺子里名贵的东西都挑了一些,还有你爹库里的古董字画,药材名酒什么的,反正能搬的都搬出来了。” 云曦有些无语:“虽说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您也不能把家里仓库都搬空吧?给人送去还占地方。” 陈氏啧了一声:“礼多情意重啊。” 云曦摇了摇头,见她又有心思摆弄自己了,也跟着笑了笑。 云曦将陈氏打包的一堆东西挑拣了一番,准备找个时间给周祈送去,未想周祈却主动上了门,还是来提亲的。 那一瞬间,云曦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云家人对周祈忽然的造访已经有些讶异,听他说出结亲的话来,几乎惊掉了下巴。陈氏更是手一抖捏碎了指间的葡萄,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想法给老天爷听到,这就应验了。 “王爷……”云容海脸上隐有迟疑,不是他不识抬举,云曦的事还在风口浪尖上,别的人家避之不及,这位皇室亲王却忽然主动来提亲,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他们自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原因,云曦却一下反应过来,见周祈要开口,紧张之下一把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厅里的人俱是一愣。 “云曦!”云容海由不得老脸一红,一拍桌子叫她赶紧过来。 云曦讪讪地收回手,拽了拽周祈的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带了出去。 云容海合上惊掉的下巴,问一旁同样震惊的邹世辰:“云曦跟宁王……挺熟了?” “似乎是……”邹世辰想起来上次去龙吟寺,云曦就要找周祈说什么话,还说自己有心上人了,他们这是早就暗通款曲了?! 一家子人都坐不住了,一个接一个扒在门廊那里瞅着不远处那两个人。 云曦揪着周祈袖子的一角,径直走到院子的花树底下,也顾上不多矫情了,直问:“王爷来提亲,可是因为上次的事?” 周祈微微垂目,将她略带羞窘的脸庞映入眼帘,语气平缓而轻淡:“理应如此。” 云曦撑了下额头,轻声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当时那种情况……王爷救了我,我不会恩将仇报的,再者我也未同家人提起这中间经过。” “恩将仇报?”周祈抓着她这句话,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忍俊不禁。 云曦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楚,道:“我现在都这样子了,王爷要真娶了我,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周祈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直觉她不是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偏了下头,问道:“云姑娘有心上人?” 云曦张了张嘴,反射性地回道:“没有。” “那正好,我也没有。”周祈摊了摊手,一副皆大欢喜的模样。 云曦登时有种错觉,觉得周祈这般样子倒跟明昭有那么五六分像,不免愣了下神。 云曦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关联,可起码现在她没办法将他们看成同一人,更不能因为心里那点小小的想法,去欺骗别人的感情。 “终身大事岂可儿戏,王爷此刻没有喜欢的人,往后未必没有,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周靳若真要图谋什么,不会因为外界传言就放弃的。”周祈看向云曦瞠着眼略有讶异的表情,抬手拂了下树上落下的花瓣,唇角微扬,“不考虑一下搭我这条船吗?” 云曦默然不语,仰头的时候被透过花枝的日光闪了下眼,眯眼看着他脸上的漫不经心,就忍不住动摇了一下。 云曦心里明白,如果面前站的真是明昭,她没准就一口答应了,不过她现在还不确定。 看出来她的犹豫,周祈也不逼她,道:“云姑娘可以过两天给我答复,届时我再进宫面见皇上。” 云曦抿了抿嘴,道:“王爷既明白皇上的打算,怎么能确保他会答应赐婚呢?” “我的婚事,不会有人干预的。” 云曦没懂,可见他似乎非常有成算,垂着眼睫思忖片刻,继而便道:“我答应。” 周祈点点头,“我明日就进宫请示皇上。” 两人一来一去就把个终身大事定了,云容海几人听了,觉得坐在椅子上都有些飘忽。 “不是……这叫个什么事儿啊!”邹世辰一拍大腿,觉得他们两个比过家家还胡闹。 “反正我这辈子是别想找什么人家了,刚好有个王爷要娶,这不是走狗屎运了么。”云曦顺着自己的额发,说得无比轻松,仿佛就是去别人家里串个门一样。 连日来好事坏事赶在一起,云容海都有些蒙圈,捋半天都捋不清头绪,“这宁王为啥要娶云曦?” 云曦在那儿笑:“看我生得美呗。” 陈氏坐在她旁边,轻轻瞟了她一眼,都不忍心戳破她的厚脸皮。 周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第二天就进宫了,不出半日,赐婚的旨意就传到了相府。 云容海的两搓小胡子都僵了,捧着明晃晃的圣旨,觉得快压折手了。 “皇上这么容易就同意了?”邹世辰觉得纳闷,展开那圣旨一看,觉得哪里不对,“永曦三十五年……这不是先皇的年号吗?” 云曦也看了那圣旨,见上面署名的地方比别的笔记深一些,恍然大悟。 她说怎么周祈那么信心满满,原来先皇早就给了他一卷空白的赐婚圣旨,只等他自己拿主意呢。 “都说宁王是个苦命的,这不待遇挺特别的,亲事都能自己做主!” 几人面面相觑,看向心大的云曦,觉得似乎……也有些在理。 “哎呀,这一下就解决了两个麻烦,既不用进宫,还能嫁个金龟婿!赚了赚了!”云曦乐呵呵地捧着那卷圣旨,打算今天晚上就枕着它睡,也许能转转自己近来的霉运。 第20章 圣女x正派(1)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教主命人来传唤您去前殿,属下伺候圣女起来洗漱吧?” “大人……大人去上朝了……”云曦被耳朵跟前接二连三的声音叫得不耐烦,翻了个身继续好眠,那声音却未断绝。她觉察到什么似的猛然睁开了眼,看见面前蹲着的二八少女,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她这是又做梦了?! 云曦反手就掐了自己一把,生疼。 “圣女这是干什么?若是属下有不尽心的地方,还请圣女责罚!” 面前的少女一身橘红的衣裙,眉心还有个火焰形的印记,见她对着自己手背又掐又打,立时面露惶然,直接跪到了地上。 云曦消化了一下眼前的情景,抬了抬手叫她起来,看见墙角立的镜子,便往前走去。只是一起身,身体便软得跟棉花似的,迈一步晃悠,迈两步就觉得累。 “这不是附到一个病秧子身上了吧?”云曦暗暗猜测,等走到镜子前,看见的依旧是自己那张脸,瞧着脸色唇红齿白,倒不似病态。 云曦拍了拍脸,有过一次经验后,再面临这种情况也就淡定了。她看向面前的少女,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印象,迟疑地开口:“希……月?” 少女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笑道:“圣女可是还迷糊着呢,不会连属下都忘了吧?” 相较于上次的一头雾水,这次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云曦的脑海里蹦跶,令她有些分不清自我。 难道是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云曦抵着额头,整理不断翻涌上来的记忆,找着其中的关键。 等希月伺候完她梳洗,她也总算弄明白了自己现在身份——魔教圣女。 “哟呵,真厉害。”云曦兀自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蛋,人家书里写的魔教诸人都是能上天能遁地的,偏偏到了她身上,就成了个走五步大喘气的弱柳! “教主找圣女是为商议教中祭奠的事儿,想来得好一会,圣女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云曦看向希月端上来的托盘,里面只摆着几个小瓶子小碟子,她拿起一样闻了闻,隐有花香气息,有些不确定地问:“蜂蜜和露水?” 希月点点头,似乎还奇怪她如此问,“圣女快些用吧,今日的露水是属下一早去收集的,蜂蜜也是新采的,正是新鲜。” 云曦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以往都是吃这个的,怪不得走路发软呢,人不食五谷杂粮,那还能活? 云曦几下就吸溜光了瓶子里的东西,虽然不觉得饿,可是她馋啊! “我要吃饭,要吃菜!”云曦盘腿坐在床上,舔了下嘴唇上残留的甜腻,眼巴巴地看着希月。 希月皱起眉,带上几分严肃,“万万不可!圣女自来都是食蜂蜜饮露水,承受不得烟火饭,教主也是严禁圣女触碰这些东西的,以免污了纯净之身。” 云曦都听晕乎了,这是来了个什么劳什子地方,又是圣女又是纯净的,跟成仙了似的。 云曦都被她叫烦了,挥了挥手不耐烦再听。 希月见她不再坚持,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外面已经有人抬着一顶小轿等候,希月将她扶上去坐好,在一边跟着。 要去的前殿其实也没多少路,统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云曦捏着自己酥软的胳膊腿,也知道这轿子是她专属的待遇了。 魔教如同它在江湖中的处境一样,到处都弥漫着一种阴暗的气氛,巍峨的大殿嵌在嶙峋的石壁间,像张牙舞爪要挣脱出来的凶兽。 云曦下了轿,在希月的扶持下步上台阶,一进殿就忍不住寒毛直竖,从四面八方齐刷刷投过来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 教众大概都知道她不同于常人的体质,对她的姗姗来迟未在意,收回目光后依旧讨论起关于祭奠的事来。 云曦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吁了两口气,不着痕迹地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自己眼熟的,也没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那张面孔,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祭奠在即,凡事都不可马虎。云曦,你来占一下,看看近日有什么异动。” 云曦正垂着头发呆,听到教主骆森叫她,回过神来就见有人把一些甲骨、铜钱什么的捧到了她面前。云曦着实慌了一下,回头拿起东西却是手到擒来,脑子里发懵,动作却熟练得很,卜了半天却是个凶卦。 云曦老实交代了,在座的人脸色各异,一阵交头接耳。 骆森沉吟半晌,旋即做了决定:“吩咐下去,祭奠延后。” 众人也都没异议,云曦不由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暗想她这个“圣女”在教中的地位到底是什么样的,随便摆弄两下子居然就让人深信不疑。 因为卦象的影响,骆森的心情显然不是特别好,同众人商量了一些对策,蓦然问起:“左护法何时归来?” “半月前左护法送来书信,约莫就是这两天了。” 骆森点点头,脸上凝重的神色有了些松缓,挥了挥手叫众人都散了。 云曦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是第一个起身,却因为走得慢被后来的人撞了一下,那胳膊肘磕在腰上,她都觉得一阵疼。 云曦回头,便见一个女子对她翻了两个大白眼,半点不客气地从她身侧硬擦了过去,旁边的同伴悄悄拉了拉女子的衣袖使着眼色。 女子不屑地嗤了声,用恰好能让云曦听到的声音嘟囔:“不就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废物,亏教主将她当个宝,说什么信什么!” 云曦揉了揉腰,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总归还会回去的,没必要跟这些人起冲突。 女子见她神色平淡,没有半点恼羞成怒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在大殿里坐了半天,云曦早上吃的那点蜂蜜露水早就消化光了,走路更是虚得厉害,回到自己的地盘就喊饿。 希月随即下去安排,端上来的依旧是蜂蜜露水,只不过比早上的略多了一些。 云曦看了一眼,往后一仰摔在床上,像念经一样开始重复:“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希月为难不已,好声好气地劝她:“圣女切不可贪口舌之欲,万一伤了身体,教主可要怪罪的。” 云曦还从来没见过吃饭伤身体的,现在是不吃饭才伤身体好吗!她都怕自己多走两步腿就折了。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云曦蹬着脚,翻来覆去地念。 希月没办法,转身出去了,云曦以为有戏,却见她捧了个纸包进来,心想是什么点心糕饼,可翻开一看却是两块糖。 云曦耸着鼻子闻了闻,还是蜂蜜! 云曦现在是看见蜂蜜就脑仁疼,愤愤地将糖块一摔,裹着被子面朝里,谁叫都不好使。 希月看她就像一个小孩一样,摇了摇头,将东西收拾了退下了。 不想还好,一想云曦就饿得前心贴后背,脑海里白饭馒头轮轴转,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又 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连个糕点渣都没看见。 云曦坐在一边扶着发晕的头,看着手上磕碰出来的印子,觉得自己这种碰都碰不得的体质能活到这么大也是个奇迹。 云曦缓了一阵,一步三喘地出了门,看见高低错落的建筑,也不知道厨房在哪儿。隔壁有个小隔间,似乎是希月平日的住所,云曦走近瞧了瞧,正好看见希月在吃饭,一眼就盯住了了她碗里的白米饭,还有两个小菜加鸡腿。 云曦抿着嘴,哀哀戚戚地想,一个下属的伙食都比她好,想来这圣女的名头也就是听着好听。 云曦扒着窗框子看了半天,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罢了计上心头,收起一副饿死鬼的样子,整了整表情,敲响了门。 希月出门见是她,慌忙俯下了身,“圣女可有吩咐?” “咳,那什么,我又想吃东西了,你帮我弄点来,把那糖也拿一点。” 希月见她终于不再坚持要吃饭了,松了口气,随即就起身去了。别的不能吃,蜂蜜露水却是管饱。 云曦慢步磨蹭到房门口,见希月走远了,忙又蹿了出来,提着气冲进她房里,首当其冲就是盘子里那个大鸡腿。 云曦闻着上面的油烟气,差点哭出来,怕希月一会就回来了,一顿狼吞虎咽。 堂堂圣女,可以说毫无仪态。 饱餐一顿,云曦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就差拿根竹签剔牙了。 希月端着东西回来,看见她晃着腿满嘴油光的样子,吓得东西都掉了,好像她吃得不是饭,是毒药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古言《蛊惑君心》打滚求收藏~ 阮心唯打从出生起,就占尽了人间宠爱。 她爹年少成名,一任太师就是四十余载,几朝风雨,仍旧屹立不倒。 她娘才名远扬,一手绣工出神入化,世人皆称“妙手娘子”。 她八个舅舅个个拔尖,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人中俊才。 可能就是后台太硬,满城的闺秀都不待见她,满城的儿郎都不敢娶她。 尤其后来,阮心唯坐在天子之侧,却苦恼为何人人都怕她怕得不敢抬头。 众人暗翻白眼:君心都给你蛊惑了,还有我们什么事! 而那个恨不得让她骑脖子上的男人,更是手一挥,傲睨自若:看见了么,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一个被大佬环绕运气爆棚的小仙女+一个爱美人胜过爱江山的大猪蹄子=一个甜甜蜜蜜的故事 第21章 圣女x正派(2) 事实证明,一个从小就靠蜂蜜露水度日的人,乍然一顿油腻下去,也跟吃毒/药无异。 过午时候,云曦便没了在饭桌上风卷云残时候的气势,白着脸卧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哼哼。 希月急得不行,又害怕教主知道了受罚,一时也没主意,跪在床头只顾哭。 主仆俩一个哼哼哼一个嘤嘤嘤,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头晕。 云曦先受不了住了嘴,指了指希月道:“你也别声张,就说是自己肚子不舒服,帮我去弄点药来。” 希月擦了把眼泪,连连点头,一步两绊地往外跑去。 希月不是第一个被派来服侍云曦的,以往有不尽心的,悄无声息就没了踪影,也不知被怎么处置了。希月不敢想,此次这事若被教主知晓,她还有没有命在。 希月越想越害怕,都有些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被弹倒在地,看到对方黑白相间的衣角,原是教中护法钟易,连忙伏低身,“属下参见左护法!” “你不是圣女身边的侍女么?”钟易嗯着声想了一下才确定,“慌慌张张的跑什么呢?” “求左护法去救救圣女吧!”希月想着左护法在教中是最好说话的,或许能求得动他也不一定。 比起希月惊骇的样子,钟易身上一派淡定,洋溢着一股懒洋洋的神色,好似知道她为什么事着急一样,反而坐在了一边的石墩子上,“你们圣女又不小心吃了什么了?” 希月见他一语道破,收起眼泪小声道:“是属下没看好圣女,让她误食了饭。” 这话在常人听来显得有些奇怪又可笑,饭是人日常所需,偏偏放在这位圣女身上,便成了碰不得的东西。钟易心里还是挺同情这位圣女的,那副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活得长。 “走吧,看看去。” 希月见他起身,脸上一喜,急忙跟了上去。 云曦从来不知道,一顿饭能吃成这样,在想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那该说是吃放吃死的?这死因还真有点惨不忍睹。 云曦拧着眉又翻了个身,看见进来的颀长身影,怔了一下后就跟被钉子扎到了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钟易见她两眼发亮的样子,挑了挑眉看向希月,“我看你们圣女挺精神的。” 希月愣了愣,赶紧上去将云曦扶回了床上,叮嘱道:“圣女身子还不舒服着,还是躺下为好。属下带了左护法来,他一定有办法的。” “左护法?”云曦闻言也愣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那张脸。 那眉毛眼睛,鼻子下巴的,不就是跟明昭或者说周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 云曦急欲问清楚对方,肚子都顾不上疼了,坐在床上冲希月挥手,“去帮我弄点吃的。” 希月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声音都拔高了两分:“还吃?!” 云曦对上她的苦瓜脸,顿了顿,道:“……我口渴,你去帮我采点露水来,要桃花瓣上的,不香不给钱!” 这都六月了,哪来的桃花……希月见她只顾盯着钟易,也反应过来了,圣女就是想单独跟护法呆着,才给她找了这么个不和时宜的差事。 希月摇了摇头,退到门外守着去了。 希月一出去,云曦就兴奋地扑过去抓着钟易猛摇,摇半天发现根本摇不动,转而抓着他结实的臂膀,“你个猪蹄子可算来了!你不在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你怎么又成魔教护法了?上次你脱险了没?不会也是死了又附身到别人身上了吧?” 云曦喋喋不休,钟易的眉毛却渐渐拧了起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圣女可是精神有恙?” 又变着法骂她有病!云曦盯着他写满疑惑的脸,渐渐琢磨出些什么,退后几步打量着他颀长的身姿,觉得脸还是那张脸,可身上却又多了一些她不熟悉的感觉。 “不是吧……又换人了?”云曦有点翻不清头绪,很想扒着他脑壳看看他是不是装的,“你唬我呢?这里就咱俩了你能不能别装了?” 钟易伸手就去贴她的额头。 云曦炸毛了,啪地拍下他的手,“明昭!” 钟易听她名字都没喊对,继续将手贴了过去,“我看圣女病得不清。” 云曦瞪着眼,见他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颓然得垂下了肩膀,倒回床上。 “认识的时候叫人家云曦,现在翻脸不认人就叫人家圣女,哼。” 云曦虽然没弄明白这一切的巧合与关联,可见对方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心里就有点堵得厉害。 钟易见她气鼓鼓地蜷成一团,也是一头雾水,暗想这位圣女大概是卦算多了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他捏过云曦纤细的手腕把了把脉,温润的脸上带了一丝严肃,“圣女体质特殊,寻常食物对于圣女来说都太过粗糙油腻,容易引起肠胃不适,往后还是勿要再食用。” 云曦听了,觉得自己就要与饭绝缘了,哀戚不已:“谁要当这劳什子圣女啊,我就想吃口饭怎么了……” 钟易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皱脸诉苦,没什么诚心地给她提议:“那圣女不妨直接去告诉教主。” 云曦瞥了他一眼,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那我还有命在么,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话腰疼都是腰不好的人,我怎么着都行。” 云曦默了默,心想他要不是明昭就把自己头剁下来当板凳。不过为什么自己什么都记得,可他却不记得呢?难道附身过来的时候撞到脑子了? 云曦想了又想,觉得根本应该还是在周祈,可能就是永熙帝出殡那日,他们都接触了那块“神木”,不然也无法解释这两次都有他俩的原因。 不过那“神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只记得那味道臭得难以理解,难不成也跟什么熏香一样,熏多了才让人做了这个梦? 想得多了,云曦的脑子就开始糊了,将枕头扣到了自己头上,压住不断运作的思绪。 钟易见状,以为她还在为不能吃饭的事犯愁,淡淡地提醒:“凡事不可冒进,总要给身体一个适应的过程。” 云曦理解了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那样吃,她现在都觉得米粒在肚子里晃荡,以自己现在这个体质,没准哪天刮阵大风就没了,得慢慢沾染人间烟火才行。可看她在教中的身份,光明正大是不可能了,而希月经此一事,怕是会把她看得更紧,得想个法子藏点吃的才行。 云曦将目光移向钟易,觉得不管记得不记得,总归算个熟人,跟他商量一下? 钟易似乎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拢了拢袖子,道:“我怕死,别找我。” 这么直白……这一点还真是不像不怕死的明昭。 云曦有点赌气地哼了一声,挥手赶他,“不用你!” 钟易可不受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坐在桌前写了张方子交给了希月,希月千恩万谢地去了。 云曦躺在床上看着他一举一动,知道跟他套近乎是没戏了,迟疑道:“护法可否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钟易看了她一眼,就在她快绷不住的时候点了点头。 云曦松了口气,道了声谢,却在他转身的时候冲他比了下拳头。 大猪蹄子! 希月煎好了药端来,老妈子似的劝她:“这次还好遇到了护法大人,若不然这事真的兜不住了,圣女切不可再任性而为了。” 云曦听着她对这位护法的评价挺高,不解道:“他也是教中人,你怎么就确定他不会把这事报告给教主?” 希月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不赞同,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护法大人虽然是教中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可对圣女的事却从未推辞过,属下接触过其余大人,也未见过像这样好说话的。” “果然本性难移。”云曦嘀咕了一句,喝了药在床上趴了一阵,腹中的不适终于缓解了些,有点惊喜地摸了摸肚子,“想不到堂堂护法还有这两下子!”她以为护法一职也就跟着教主打打天下,杀人有一套救人全不通。 希月闻言,觉得他们圣女又在发疯了,不免要为其正名:“护法武艺超群,医术也是一等一的,教中的药阁也归他负责,若不然今天这一番动静岂能瞒得过其他人。” 云曦顿时觉得自己即将抱的这条大腿又粗/壮了几分,必须得抓牢! 第22章 圣女x正派(3) 沾不了荤腥油腻,云曦便想着弄些米糊什么的先让肠胃适应,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每天连颗米粒都见不着。希月经上次一事,大概是吓怕了,每到饭点就躲她老远,也不知去哪里偷偷摸摸吃了。 “唉……”云曦叹了口气,看向窗外三两只麻雀,正飞来飞去地啄食旁边不知名草木间的种子。 云曦灵光一闪,起身到外面扒拉了一撮种子,用小时候邹世辰教给她的法子,支了个笸箩套麻雀。 希月从外面回来,看见的就是他们圣女大人用笸箩在桌子上罩着什么,正自言自语。 云曦看见希月,抓着笸箩里可怜兮兮挣扎的小麻雀,摸了摸它灰扑扑的脑袋,咧嘴一笑:“漂亮吧?我要养,你快去给它找点稻子谷子什么的,它该饿了。” 希月觉得她成天也去不了哪里,养个小东西聊以慰藉也好,点点头去了。 云曦心里欢呼一声,照着麻雀的脑袋亲了一口,大喜此计可成。 等希月拿着东西回来以后,云曦看见那小磁碟里还没脱壳的稻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旋即又怕它飞了似的接到了手里。 希月还体贴地给她找了个鸟笼,把垂死挣扎的麻雀放了进去,怎么看都觉得这灰不拉几的鸟跟自家圣女的气质不符,便道:“圣女若是喜欢鸟儿,回头属下去山上捉几只漂亮的来。” “好好好!多抓几只!”云曦点头如捣蒜,心想多养几只,鸟吃得多了她不也跟着沾光了! 可过了几天,希月就发现云曦养的那麻雀死了。 希月戳了戳笼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过肚皮的麻雀,纳闷不已:“怎么就死了呢?” “饿死……咳!大概觉得一只鸟太寂寞了,害相思病了吧。”云曦垂着眼睑,有点心虚,也有点内疚,将笼子里魂归西天的麻雀拿了出来,“唉……找个地方埋了它吧。” 希月见她一脸伤心,于心不忍,回头就给她抓了几只新宠。 云曦看着鸟笼里叽叽喳喳五颜六色的鸟,两眼发亮,暗道不愧是她的好下属,简直太上道了! 希月自然不知道,她每日拿去的稻谷,都被他们家圣女挑灯剥了壳,全收进了自己的小袋子里,于是不出几天,她送去的鸟无一例外又都死了。 希月百思不得其解,只听云曦在那里唉声叹气:“我大概是命不好,克鸟,还是不养了吧。” 云曦想起来自己攒的一小包米,觉得为了自己私欲再牺牲两只鸟就罪过了,没准要遭报应下次附在鸟身上,那就完了。 希月也就再没给她抓鸟,寻思着找点什么好养活耐磋磨的东西来给她排遣。 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云曦就从床底下翻出来攒了好几天的米,用平日煮花茶用的小火炉和小茶壶煮起了粥。 稻米的香气弥漫在屋内,云曦咬着勺子眼巴巴瞅着茶壶,等里面的米都煮得粘稠,舀在茶杯里小口抿着。 一顿再普通不过的白粥,量也少得可怜,对云曦来说简直就是这么些日子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因为怕不好克化,云曦也不敢多吃,剩下的米还够下一顿的。她将门窗都推开,等屋里的烟味饭味都散尽了,才收拾了犯案工具,心满意足地上了床。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云曦慢慢适应了烟火饭,就觉得精气神都抖擞了不少,起码能多走两步路。 云曦这个圣女,说白了也就是混吃等死的,跟个吉祥物一样,除了有大事的时候需要她卜个卦,其余时候都没她事。她就坐着专属的小轿,在教内各个地方瞎转悠,终于摸清楚了厨房的位置,趁着月黑风高偷溜了进去。 魔教地处群山之间,周围几乎没有人烟,是以也不怕无关人等误闯。而教中除了神殿,也都无人守卫,更别提是除了米就是面的后厨,所以云曦毫不费力就摸到了灶台前。 云曦蹲在门边喘了一阵,才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小布袋,挨着去掀墙角立的大瓮。好不容易找着放米的,云曦却只看见底上一点,探着手捞了半天都没捞着。 “想不到堂堂圣女居然半夜……来偷吃?” 云曦正扒在那大瓮上捞米,乍然听到人说话,吓得一抖半截身子就滑了进去,跟偷油吃的小老鼠一样,扑腾着两只脚下不来。 云曦听到后面一阵轻笑,后颈被一只手拎着从瓮上提了下来,转头对上钟易似笑非笑的脸。 云曦愣了一下,转而松了口气,拿布袋甩了钟易一下,“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吗!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来干嘛!” 钟易被她恶人先告状,抱臂站在一边看着她。 云曦发窘地别过头,硬着头皮忽略了他眼中的玩味,继续往自己袋子里装米,还呲着一嘴小白牙凶他:“看什么看!” 钟易抚着下巴,看着她费劲又滑稽的动作,悠悠道:“我是没想到半夜出来能见着这番奇景。” 云曦只当没听见他说什么,为了自己的吃饭大业,锲而不舍地努力着。 钟易见她整个人都快翻进瓮里去了,点了点她的后腰,却招来她一爪子。钟易默默看了看一旁垒得半人高的米袋子,懒得再提醒她,就看她在瓮上舀了半天,满脸通红地下来。 云曦站直身,定睛一看,也发现了新运回来的米,连忙跑过去宝贝似的在上面贴了下脸,寻了把菜刀在上面戳了个洞,张着自己的小布袋看着莹白的米粒刷刷地漏进来,喜得眼睛都弯了。 钟易就这么干看了大半天“圣女偷米”,觉得自己是不是梦游了。 云曦抱着沉甸甸的袋子,窃喜不已,心想半个月的口粮是有了,这才顾上问旁边杵着的这个人:“左护法这么晚不睡,来这里贵干呐?” 钟易没说自己是路过听到动静才进来的,见她只是来找米,顿时有点不知说什么好。秉着自己不好管闲事的原则,钟易只是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云曦嘟囔了一声,掩好门颠颠儿地跟着出去了。 教中虽然守卫不严,时不时还有两个值夜巡逻的人,两人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不远处移进的灯火,云曦心中一紧,抱着米袋子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钟易一扭头,就发现没了人,还愣了一下。 两个巡夜的人走近,见是钟易,弯腰行了个礼便继续朝前去了。 云曦等得火光离远了,才从里面出来,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怎么他们都不好奇你大半夜在这里?” 钟易没吭声,负着手缓步前行。 “闷葫芦。”云曦嘟了下嘴,做贼似的前后左右查探了一下,才缩手缩脚地寻着原路返回。她不知道钟易住处在哪里,不过看他一直在往前走,应该是比她还远的样子。 钟易的步子迈得也不快,走了一阵回头,就发现云曦又丢了,在原地站了一下才看见她背着那小布袋气喘吁吁地绕了过来,这才又转回身走自己的。直至过了前面的平台,见她偷偷从门里进去,才放开来脚步。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如是跑了两回,云曦对偷米这事可谓娴熟,有时候在白天还能顺手牵羊。云曦对自己的新本事是十分地佩服,觉得能跟邹世辰吹一天。 过了一月有余,云曦的存粮告罄,再度瞅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揣着熟悉的小布袋去偷米。只是偷摸进门的时候没看到地上放的老鼠夹,一脚就踩了上去。 “嗷!唔——”云曦刚叫出声就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将一喉咙的痛呼全咽了回去。 原是云曦做事没做干净,大厨看见破了的米袋,以为厨房里闹老鼠,这段时间都放着老鼠夹,可巧就让云曦踩着了。 那老鼠夹还是崭新的,上面的铁箍扣得死紧,云曦掰了半天没掰开,疼地脸都白了,抖着声儿在那儿骂:“混蛋……不就少两颗米么,至于么……” 就在云曦又一次觉得自己会死在老鼠夹上时,钟易正巧或者说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上前将那老鼠夹掰了开来。 云曦嘤咛一声,趴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钟易见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摇了摇头,都不知该说她执着还是笨,顾头不顾尾,老鼠夹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都能踩到。 “能动么?” 云曦动了动脚,只觉得一阵钻心地疼,转瞬就垮了脸。 钟易看着她雪白的鞋面上渗出的血迹,沉默片刻背过了身,“上来。” 云曦觉得又丢脸又委屈,抽了下鼻子,乖觉地攀上了他的肩背。 钟易倏然起身,觉得背了个人就跟没背一样,迈着长腿毫不费力地往外走,却觉肩头的衣服被揪了一下,身后的人小声嗫嚅着,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央求:“米。” “……”钟易闭了下眼,脚尖一勾将地上的布袋踢手里,三下五除二从米缸里装了满满一袋拎上了。 第23章 圣女x正派(4) 云曦现在这个体质是那种磕一胳膊肘都能起淤青的,等回去一看,整个脚掌都肿起来了,上面被勒下的印子里掺着破皮的血迹。 云曦疼得直抖,抬着脚看了半天,泪眼汪汪地问:“怎么办呀?” 偷米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担什么心?钟易一阵无语,转而从她旁边柜子上摆着的瓶瓶罐罐里翻找起来。看样子这位圣女平日也是不省心的,一般止血化瘀的药膏肯定少不不了。 钟易如是想着,果真找到了两瓶药,顺手拉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抬脚。” 云曦听话地抬起脚,拧着手又怕疼,“你轻点啊……” 钟易抬了下眼皮,没应声,用棉布沾了瓶子里的药酒往那伤口上敷去,甫一触到皮肤云曦就疼不能忍,脚一抬差点踹上他的鼻子。 钟易顿了一下,转了个身将她的小腿夹在臂弯下,硬摁着把药给上了。 云曦嘶嘶地抽着气,叫也不敢叫,最后只能揪过枕头咬着,等上完了药,人就跟脱了水的茄子。 “这几天不要沾水。” 云曦蔫蔫地坐起身,看了看脚上绑得整齐的绷带还打了个漂亮的结,幽幽地看向钟易的脸,暗想他这样帮自己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可看他依旧一脸淡漠,大概也只是觉得她这个圣女倒霉,才有几分恻隐之心吧。 “唉……”云曦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场梦又会在哪里结束,想起上一次是在明昭走了之后,那这次……云曦忽然变了脸色,难道是要在他死了之后? 云曦不由将目光投向钟易,却又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厮现在神采奕奕身体健壮的,还有个护法身份,比她不知道滋润多少,估计这次要死也是她先死了,反正不管死谁她就梦完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好死。纵观她这段时间的事儿,她预感哪天再摔个跟头人就没了。 云曦想到这里,又不免一阵哀戚。 脚上的伤再怎样也是瞒不住了,可怎么受的伤还是可以造个假的。云曦让钟易把自己屋里的小柜子搬倒了,对希月谎称是柜子压的,希月不疑有他,大概也是见惯了她平日磕磕碰碰的,每天帮她上药也不说什么。 云曦现在已经习惯了柴火饭,晚上不吃一顿就饿得睡不着。这天一入夜,云曦就一瘸一拐地掏出自己的家当点上了火,正窝在墙角煮粥,被一阵轻咳吓得魂飞魄散。 云曦回头看见钟易,差点气得摔勺子,“你走路就不能发出点声音吗!你吓不死我不甘心是不是!” 钟易原本是从药阁出来,顺路给她拿药的,这一进门就给她数落了一顿,眉毛一掀将手里的药包放在了桌上,“药。” 云曦拿小扇子扇着火,压根顾不上其他的,头也不回道:“一会再说,你帮我望会风。” 鬼使神差的,钟易还真就坐下了,拄着头看云曦在那里忙活,觉得也是个逗闷子的事情。 云曦因为脚不便利,盛了粥就势坐在了地上,吃完把东西收拾妥当,才蹦到桌前,下意识就问:“找我什么事?”问完就发现钟易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于是尴尬地翻了翻他带来的药,“那个……多谢。”看见这张脸,她真的没办法当不认识啊。 据钟易所知,云曦在教内甚少与人结交,估计除了教主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可看她这样子似乎还有旧识?那旧识还跟他长得一样,所以才事事都这么不客气么? “按时换药。”钟易摇了摇头,没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起身出了门,走了两步似有所觉地回了下头,就看见云曦单脚站在门边,冲他挥了下手。 “护法慢走,有空常来啊!” “……” 之前经云曦卜卦,教内每年一度的祭奠也没能如期举行,待过了时日,教主骆森才又传唤她卜卦择日子。 云曦暗道这些人对祭奠还真是执着。 可这次也没例外,依旧是凶卦。 骆森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云曦也不由想,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手。 有人不满道:“祭奠是我教的大事,若再延迟今年的时节就要过了,不能因为圣女一人一再拖延!” 又不是我要延后的,明明是你们教主迷信……云曦有点不服气,却也只敢心里叨叨。 骆森沉着脸委决不下,座下众人吵成一片。 云曦看着,觉得自己这个圣女似乎并不招人待见,也不知骆森是如何看待她的。 片刻后,钟易忽而站了出来,温润的嗓音在嘈杂的大殿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之力。 “祭奠本就是为我教祈福,属下也以为不若放开手筹备,正好也驱驱圣女所卜凶卦的晦气。” 云曦觉得这话就是变着法说她霉运缠身,小小得瞥了下钟易以示不满。 骆森沉吟半晌才道:“此事还得再议。” “教主……” “不必多说。”骆森抬了抬手打住钟易的话,“祭奠乃我教中大事,不可马虎。” 钟易垂首敛眉,退到了一边,瞥向云曦的眼神,似乎带了一点埋怨。 云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祭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些人似乎都很期盼的样子。 总而言之,祭奠因为云曦的卦象而再次没能落实下来,看不惯她的人也因此对她愈加不满。 “真不知道教主中了什么邪,她说什么便信什么!” “可不是,不就是随便摆弄两下子,没准就是她胡诌。” …… 云曦听了别人议论只能耸耸肩,她自己也纳闷呢,为何教主对她的占卜这么深信不疑,或许只是因为她这个圣女的名头吧。 祭奠是教中一年一度的大事,如今三番四次委决不下,云曦可谓犯了众怒,走哪儿都被人嫌弃。 云曦乐得一个人自在,每天坐着自己的小轿子到处晃悠。 因为慢慢接触五谷杂粮的原因,云曦现在的体质也渐渐好了起来,基本可以自己行走很长时间,但是未免引起别人怀疑,她平时出动还是坐着轿子,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便自己下来走动,以此活动活动筋骨。 这日,云曦照旧让人把自己抬到后山的瀑布前,谎称自己要静坐占卦,把人都支开了。 等人一走,云曦就跟撒了欢一样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小树林。后山的小树林一般没人,就算有人也不会怀疑他们路都走不了的圣女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云曦天天喝白粥,早就满足不了口腹之欲,找了一处被山洪冲刷出来的土坑,从怀里掏出熟悉的小布袋,滚出里面偷来的两颗鸡蛋,宝贝似的亲了两口。 云曦折了树叶上的露水和了点泥,裹在鸡蛋上面生火烤了起来。不用说,这方法自然也是邹世辰教的。 说起来云曦在邹世辰那里别的没学会,在外面也野是一点就通,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这种事情,说出来恐怕会惊掉陈氏的下巴。 云曦等到火熄了,用泥土的余温烘着鸡蛋,抬头看见上面扑棱棱飞过的鸟儿,肚里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于是拆了布袋上的皮绳,利落的做了一个弹弓出来,瞅准头上飞过的一只白胖鸽子便射了一颗石子。 鸽子被敲中腿骨,堪堪落在云曦面前。 云曦暗喜自己这么多年没练准头还不错,一把抓住那鸽子就准备薅毛,这才想起来自己射弹弓是一把好手,可是剥皮抽筋这种事情却不在行,她总不能手撕活物,那也太残忍了。 “唉,你的命可真好。算了,不吃你了。”云曦摸了紧缩着翅膀可怜兮兮的鸽子,打算就地放生。手一滑,却在它的腿骨上方摸到一截东西,翻开一看,却是一节拇指大小的竹管。 云曦将东西拆下来,只见里面卷着一张纸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祭奠延后,诸事待定。 “什么意思?”云曦皱眉不解,斜刺里一颗石子打在了她的手背上,她一吃痛,一扭头就看见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钟易。 那鸽子似乎认主,在地上挣扎了一下,转瞬飞到了钟易伸出的手上。 云曦摸着手背,似乎琢磨出来什么,跟钟易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在后山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用鸽子传递信件,怎么说都有点耐人寻味。云曦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盯着钟易,面露迟疑,“你……” 钟易似乎没有要兜着的意思,微微启唇:“我要灭口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云曦愤愤不已,浑身紧绷道:“你要灭口我就先喊啦!我就看是你动手快还是我的声音快!” 钟易抬了下手去抚肩上的鸽子,却见对面那个气势很足的人转瞬缩成了一团,双手合十举在头顶,苦着脸哀求:“有话好好说嘛!” “……”钟易望了眼天,从来没见过这么没操守的人。 钟易将鸽子腿上的竹管取了下来收进袖口,幽深的目光笼着云曦,叫她潜意识就觉得动弹不得。 云曦被他看得发毛,最后豁出去般道:“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大概也没几天好活。”这个混球现在也翻脸不认人,她还不如就此把这梦做完了,回去当她的大小姐。 钟易并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目光移向别处,带着忠告道:“你知道此事也对你无益,想活命就管好嘴巴。” “等等!”云曦见他又要走,急忙喊了声。 “怎么?”钟易停下步子,看向她。 只见云曦抿着唇漾起几个梨涡,语气掺杂了几分轻快:“反正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无所谓,不过一看你就是干大事的人!” “所以?”钟易微眯着眼睛,里面像有揉碎的星辰,闪耀着清冷的光。 “我没口粮了。”云曦扬起自己手里的小布袋,一脸理所当然。 “……” 钟易此刻觉得,还是掐死她算了。 第24章 圣女x正派(5) 有了钟易这个大腿,云曦终于不用偷偷摸摸自己煮粥了,可以每天光明正大地去他那里分食。 钟易的饭食都是一人的量,而且大多油炒烹炸,不一定适合云曦,他只能每日嘱咐人多加一碗白粥。 好在云曦吃得也不多,就用茶杯分一点就够了,偶尔从钟易那里剥削一块肉两棵菜什么的。 “我吃饱了!”云曦舔舔嘴唇,放下的茶杯里干干净净的,连半粒米都没剩下,旁边扔着的一根鸡骨头也是光溜溜的。 钟易觉得这杯子都不用洗了。 云曦吃完了就托着下巴看钟易吃,见他把菜里的胡萝卜拨到了一边,绣眉微皱,不赞同道:“你怎么能挑食呢?”她这个肠胃吃蔬菜都是奢侈,这人真是暴殄天物! 钟易被她说得筷子一顿,触了下那鲜嫩的萝卜尖,还是绕了过去。 云曦咂了下嘴道:“你早说不吃就给我了。”云曦拍拍肚子,嘴虽然馋可是胃已经饱了,而且经过那次以后也不敢随意吃太多。 钟易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几口扒完了饭,将碗盘推到了一边。 云曦看着他剩下的萝卜,可惜地叹了一声,“可怜的小萝卜,你这么秀色可餐,都没人吃你。” 钟易翻了翻眼,坐到一旁看书去了。 他看得都是一些武学和医书,云曦也不懂,瞄了两眼觉得无趣,仰躺在榻上像只悠闲散漫的猫。 “哎,你这个护法怎么也这么闲呢?呆着没事做吗?” 钟易有点没好气:“我能有什么事。”祭典三番四次定不下来,他的计划也一再拖延,满心里焦灼却也无奈。 云曦回去琢磨过,隐约感觉他要借祭典做什么大事,可能又是受够了在魔教的束缚,要冲破枷锁寻求自由之类的,也难怪他会目露埋怨。 云曦笑了笑,拍着胸脯保证:“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举手之劳我还是可以的,放心好啦!” 钟易可不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圣女能帮自己什么忙,而且看她心大的样子也有点纳闷:“你不知道就敢帮我,万一我是要铲除魔教呢?到时候连你也是逃不掉的。” “无所谓,早死早超生。”云曦不在意地摆摆手,心里想的却是那样就能早点醒了,她要回家吃红烧肉!吃大龙虾! 钟易一阵无语,将视线调回了书本上。 云曦在教内唯一的用处就是卜卦了,是凶是吉全凭她一张嘴,而教众潜意识里其实也都期望祭典举行,于是云曦两眼一闭就顺应民心了,这次可好,皆大欢喜。 云曦默默摇头,不明白他们这些闯江湖的,怎么这么迷信,也不知杀人打架的时候是不是还得看黄历。 周围的人一片喜色,云曦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正打算坐着自己的小轿回去,却听人又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 “我看圣女这些日子精神颇佳,全不似以往弱柳扶风的样子,想来圣女都没为之前那两个卦忧心过呢。” 云曦扭头看向三番四次针对自己的红衣女子,因她的话而暗暗提起了心。 骆森的目光旋即放到了云曦身上,语气没什么温度:“过来。” 云曦咬着唇,瞥见那女子得意的神情,犹豫片刻缓步迈了过去。 骆森在云曦尚余两步靠近时便抓住她的手腕,以指触着她的脉搏。 其他人尚不明就里,骆森却是脸色一变,抓着云曦的手腕一用力,将她直接掼到了地上。 云曦摔在冷硬的地砖上,半边腿都麻了,抬头一看骆森铁青的面色,心中不由一紧。 骆森旋即叫人把希月带了进来,横眉怒目道:“说!” 希月瑟缩着身子,跪在那里不知所措。云曦闭了闭眼,知道自己的事儿兜不住了,干脆和盘托出:“不关其他人的事,是我自己……” “胡闹。”骆森手劲一压,扶手都被捏得松动,森冷的目光投向希月,“身为圣女的贴身侍女,居然连她的饮食都看不好,废物!” “教主饶命!属下……属下确实不知情!” 不止希月害怕,连云曦也有些慌了,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口舌之欲连累一条性命,当即道:“我已经瞒着她偷食了一月有余,教主便是杀鸡儆猴也无用,若要责罚我一人担着便是!” 希月不可置信地看了云曦一眼,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底下一片看好戏的,唯有钟易眉峰轻拧,低垂的眼里不辩神色。 骆森的胸膛急速起伏,可见气得不轻,阴刻的眼神打在云曦身上,让她寒毛直竖。 偏偏此时还有人质疑:“如此说来,圣女之前卜的卦不是也做不得数?” “那岂不是耽误了我教的大事,绝不能轻饶!” 教众一边倒地攻击云曦,恨不得啃下她一块肉来。 有人窥得其中关键,小声道:“圣女既然早就不复纯净之身,那她这次所卜之卦又如何能做得数?”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沉默下来。 与云曦不对盘的女子出言道:“我看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之前也没准是就是愚弄教主,骗得他的信任。教主,此人留不得!” 众人的情绪经此一点,再难冷静下来,原本就不满云曦挂着圣女头衔无所事事的人 ,都对她横加指责。 “属下恳请教主废除其圣女的身份!” “恳请教主!” 一时间群情激愤,云曦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所谓众矢之的,也不过如此。 这群人把自己的信仰强加在她身上,到头来却又对她诸多不满,实在可憎。 骆森盯着云曦煞白的脸色,抬手唤来两个人,“将圣女带去幽冥洞,每日除了露水不可供应其他东西,等什么时候恢复纯净之身再带她出来。” 云曦早就想过此事败露自己肯定落不了好,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无措,她被押下去的时候看了眼地上的希月,然后又乞求地望向钟易,只盼他能保下无辜之人一命。 所谓幽冥洞,不过是坐落在教内的一个天然石窟,因处在地下,所以极为阴暗幽密。 云曦看向中间石台上的那个金色的笼子,一度觉得是自己之前养鸟养死来报应了,这不马上也要成为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给活活饿死。 云曦哀叹一声,自觉地走了进去,闭上了笼子的铁门。 两个部下见她没反抗,也没因此为难她,上了锁后就离开了。 空洞的石窟里,只有石壁上面渗透下来的水滴答滴答地响,安静异常。 这种等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云曦熬了一晚上,肚子就开始抽得难受,在里面翻来覆去,隐隐的恐惧弥漫上心头,人逐渐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如此直到入了夜,云曦也只有几口露水润喉,洞窟里又阴又冷,都让她开始想念上次被卢义抓了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云曦拍了拍脸,觉得自己大概开始神志不清了。 “吃饭了。” 云曦听到声音,头也不想抬。就几滴露水那能叫饭吗?这些人就睁着眼睛说瞎话。 云曦赌气一般躺在笼子里不动弹,可那人不但没走,反而拿石子往她身上丢。 “放那里不行吗!”云曦脾气一来,吼了一声就觉得仅剩的一点力气都给吼没了,恹恹地一扭头,看见的却是钟易似笑非笑的脸。 钟易见她眼睛一亮,忙伸出食指比了下唇,让她不要声张,将随身带的一只小葫芦解了下来。 钟易围着笼子看了一圈,发现铁栅之间间隔太小,葫芦也递不进去,只好拔了塞子,将葫芦嘴卡在其中一条缝隙上。 云曦也顾不得许多,爬跪到边上,微仰着头吸食里面装的白粥。 钟易看了一眼,莫名觉得自己像在奶孩子,有点不自在地转过了头,用肩膀抵着葫芦不让掉下去。 云曦填了填肚子,总算从生死边缘迈回了一只脚,抹了把嘴又急急地问:“教主怎么处置希月了?” 钟易见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微撇过眼,“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不是太损阴德了么……”云曦抠着手指头,不掩满脸歉疚。 “你的事情摆明了就是那个侍女透露出去的,你倒还想着救她。” “在教主看来,我出任何事都是她监管不力,她也不会傻到出卖我,想必是有人威逼利诱罢了。” “现在脑子倒是足够清醒。”钟易扯了下嘴角,悠哉地倚在一边,“放心吧,祭典在即,骆森是不会杀自己教内的人的,就算要处置,也是过了祭典之后。” 云曦疑惑道:“祭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怎么看他们都挺期盼?” “魔教有身份的教徒,都是先前一些少民部落遗留下来的血脉,他们的信仰就是巫神一类,每年的祭典也不过是例行祭祀,再者论功行赏,算是难得一见的盛会。” 云曦清亮的眼神转向他,道:“这么说来,你也不是魔教的人?” “我本来就不是。”钟易轻描淡写,见她还欲再问,伸着手指头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闭好嘴巴少说话,留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云曦瘪了下嘴,倒也觉得在理,谁知道他又要搞什么事情,没人的地方的确是最安全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情节卡得魂魄都要散了,写小说真的太难啦_(:з」∠)_ 第25章 圣女x正派(6) 祭典在即,教内上下一片忙碌,连看守山洞的两个人都被调派去做别的事。 云曦窝在笼子里,拿自己的头发编了一堆小辫子,看起来什么事也不操心。 钟易身为护法,祭典的筹备处处都要沾手,不可能时常来地洞,这日过午时分,钟易再次乔装打扮而来,给云曦带了吃食之外,交给了她一把钥匙。 “今晚若有变,你自己打开笼子逃出去,先找一处藏身之地。” 钟易看起来有些急,交代完便走了,云曦张了张口,也来不及问他什么。 入夜之后,教中一片欢腾,云曦隐隐还能听到一点鼓乐声。外面依旧无人看守,云曦摸出袖子里藏的钥匙,在想要不要趁此先逃出去,刚伸手触到锁头就见洞口人影闪动,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又是跟云曦不对盘的红衣女子,后面还跟着希月。 云曦一直没注意过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过看后面簇拥的人,应该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 云曦默默收起了钥匙,身体不自觉绷紧。这女人自见她第一眼就处处针对,如今教主都让她自生自灭了,其他人哪里顾得上她死活,这女人来了准没好事。 只见女子扬了扬下巴,两个人抱着几捆树枝依次垒在了笼子边上,女子站在洞口上方,扔出手里的坛子。 磁坛砸在铁笼的边缘,啪嚓碎裂,浓郁的酒味弥漫开来。 云曦看着溅到鞋子上的酒液,缩了缩脚,后背很快抵上铁笼,退无可退。 “教主说了,你已是废人,留着只会侮辱我教圣名,还是尽早腾地方,让给有能力的人。”女子抚着自己颈间披散的头发,神情之间颇多自得。 云曦暗想,当魔教的圣女是什么好事么,居然还有人抢着来。 女子见她不语,轻哼一声将火把递给了希月,道:“怎么说都是主仆一场,也得送一送以尽哀思。” 希月抓着火把的手微抖,垂着眼缓步走到了笼子前。 “圣……圣女……” 比起希月满脸为难畏怯,云曦反而镇静多了,努了努下巴道:“点吧。”只盼到时候他们不会站在边上看她烤熟了再走,那可就没逃出去的机会了。 希月白着脸,咬了咬唇,举火点燃树枝的同时,小臂微抬,从里面滚出几个圆圆的小球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树枝之间。 云曦眼皮一跳,跟希月的眼神一接触,又都错开了。 火苗窜得飞快,很快将周围的树枝都引燃,冒出了一阵浓烟。云曦连忙捂住口鼻埋头蹲着,四周的火焰窜上来,她的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几人等得树枝全部燃了起来,确定人不可能逃走,才相继离去,等着回头再来收尸。 云曦见人一走,赶忙掏出钥匙去开锁。铁笼被火烤了这一会,已经发起了烫,云曦手一触上去,立时被烫得一缩,指腹间一阵紧缩发疼。 云曦顾不得许多,将裙摆撕下几片叠了叠,覆在锁头上去开锁。笼子口的空隙也不大,云曦只能勉强探出去一半手指,对了好几次都没对准锁眼,正急得满头是汗,听到燃烧的树枝里砰砰几下爆破声,脚下张狂的火苗瞬间小了一半。 云曦一瞧,是希月先前扔的那几个圆球,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竟能压下火焰。不过数量有限,又有酒助燃,被压下去的火焰并没有熄灭,隐有抬头的趋势。 云曦不敢再耽搁,一狠心将手腕硬从那个不大的笼口里穿了出去,利落地开了锁。 穿出去容易,穿回来受罪,云曦忍着疼抽回手,手掌两侧已经磨破了一层皮。她不确定外面是不是还有人守着,依钟易先前所说,打算就在这地洞里先找个藏身处,便径直向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云曦踩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前面黑黢黢的一片,有些犹豫了,正想拐回去找个火把,脚底一打滑,啊了一声人就顺着滑了进去,转瞬没了影。 话分两头,外面依旧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无人注意到幽冥洞的动静。 钟易立在骆森的座椅下首,望着圈闭的岩壁上方漆黑的夜空,几片阴云渐渐遮住了孤悬的明月,让岩壁间的阴影更显得可怖。 中间的平台上,垒着大大的柴木堆,几个头戴鹿角、羽毛的教徒你来我往地舞了一段,做了一番祷告,将一支火矢由左右呈给座上的骆森。 骆森歪在扶手上,几杯酒下肚,人也不似平日那般阴刻,他懒懒地一扬手,笑道:“左护法乃我教不可多得的良才,今年这第一支箭,理应由护法来射!” 钟易能当这个护法,能力是不容小觑,是以教众也全无异议,欢呼不已。 “既是教主垂爱,属下恭敬不如从命。”钟易接过教众递上来的火矢,搭在了长弓上,清朗的眉目一转,却未对准底下的柴堆,而是一抬手射向了浓黑的夜空。 流行般的火焰划空而过,在当空中砰一声爆开,火光四散,照得四周大亮,清晰地显现出每个人脸上不同的表情。 教众望着半空中的火焰,嘈杂的欢呼、谈话之声逐渐归于平静,骆森脸上的笑意也渐无踪影,紧绷的唇线间像凝了冰霜。 “左护法这是何意?” 钟易举着弓,转向骆森,修长的两指一松,弓弦轻响。 “大厦将倾,教主也该禅位了。” 骆森尚不及说什么,只见岩壁上方已经聚集来一片人,显然不属于自己人。 须臾,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教众来不及拿起兵器就被冰冷的箭支打乱了阵脚,四散躲逃。 骆森眼见蓝白衣衫的持剑之人涌进来,终于反应过来是钟易并不是跟他们一心的,“你到底是谁!” “教主贵人多忘事,我不就叫钟易么。”钟易的神情还是同往日一般懒散,眼底却透着凛冽,“不过不是贵教的左护法,乃是无念宗弟子。” 众人也都想不到,他们信任了这么久的护法,居然是别的门派派来的卧底,皆愤然不已,同攻入的弟子拼杀起来。 “师兄!” 岩壁之上蓦然跃下一人,将手里一柄长剑掷向钟易。 钟易跃起一接,长剑脱鞘,清冷的剑刃上,印着他霜月一般的眉目。他手一抬,剑锋直指骆森。 魔教地势高险,易守难攻,此次若不是钟易联合门派筹谋多日,里应外合,想要攻进来也得费一番工夫。加之魔教祭典,教众的警戒都会比以往松懈,这也是钟易一直以来为什么想借祭典行事的原因。 魔教没有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经不住多久就被制服。 无念宗围剿魔教一役,可谓大获全胜。 “居然这样容易就成功了,真难想象就这么几个部落后裔,就把江南一带搅得民不聊生。”一名弟子看了眼蹲在地上抱头的教徒,有点不屑地收回了剑。 “那是你忘了,大师兄可是在魔教潜伏了近一年呢,若摸不清他们的底细,随意攻打也是要吃大亏的。” “这样说来,魔教也是占了地势的便宜。” 两名弟子正说着话,见钟易走了过来,相继喊了声“大师兄”,眼中不掩崇拜之情。 钟易点点头,出言唤了一下几步开外的一名弟子:“今歌。” 蓝衫弟子回头,恰是之前接应钟易的那名弟子,名唤薛今歌,与钟易师承一脉,比其他同门不同师的关系更为亲近些。 “师兄。”薛今歌抱剑一揖,脸上也不掩再见他时的欣喜。 钟易眼里亦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带着人回去,路上多加注意,我处理完事情赶着同你汇合。” 薛今歌对这个师兄向来是信任有加,当下也不问原因,拍着胸脯直做保证。 钟易离远人群,寻着一条小道进了幽冥洞,甫一闻到里面的烟火味,心下一顿,几步跨了进去。 里面的笼子都被烧得焦黑,钟易看见门已经被打开,想是人已经逃出去了,只不知现在何处。 钟易想她应该不会那么傻,在祭典中人群密集的时候跑到外面,想必还在地洞里。 钟易略一思忖,在地洞周围找了一圈,看见一块石头上滑开的脚印,剑眉微皱,捡起地上尚未燃尽的火把,将袍角往腰间一别,顺着漆黑的洞口翻了下去。 地洞底下遍布暗河,内里可谓千疮百孔,钟易绕了几个来回,才在一处水洼里找到昏迷不醒的云曦。钟易探了下她的颈侧,心中略松,背起她看了看湿滑的石块,只得掉转头另寻他路。 好在没走多久,前面一抹亮光乍起,已是到了地洞外面了。 钟易将云曦放平在旁边的空地上,见她双目紧闭,身上也有不少擦伤,暗想别摔个内伤出来才好。钟易搜出身上带的伤药,拈了一颗放进来云曦嘴巴里,一合她下巴想让她自己吞下去,未想那药丸子黏在她舌头后面,怎么也下不去。 钟易没法子,看了一圈,见岩壁之上清泉汩汩,折了片树叶一卷,盛了点泉水过来送到云曦嘴里。怎奈她的喉咙眼就跟堵死了一样,水喂进去全流了出来。 钟易有点泄气地垂下手,捏着云曦的脸颊犹豫了一下,继而低下头去,覆住云曦的嘴唇,用舌尖将那药丸往喉咙处抵了一下,吹了两口气,一抬她的下颚,迫使她将药丸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最后这个情景我脑补的是还珠格格里小燕子给香妃喂药的片段,感觉很奇妙~ 第26章 圣女x正派(7) 云曦刚有意识的时候,浑身的不适就开始叫嚣起来,她挤着眼,跟个八十老妪一样翻了个身,龇牙咧嘴地抱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就没有一次是清醒着到一个地方的……” 云曦撑着腰起来,看见旁边屈膝而坐的钟易,被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下意识抚了下自己的脸,转头就想去找镜子。 钟易手一抬,剑从剑鞘里滑出一半,横在云曦面前。 云曦下意识就抓住了剑柄,凑近了打量自己的脸,摸了两把才发觉什么似的,有点怔怔地转过头,“你……” 钟易收回剑,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开口道:“怎么,也打算装得不认识我了?” 云曦木愣愣地站了起来,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然后伸手就在他手臂上扭了一把,紧接着便骂:“你个大猪蹄了终于承认了吧!” 钟易嘶了一声,却也没躲,道:“我这不才想起来,之前确实不记得。” 云曦捶了他两下,见他不像扯谎的样子,才消了气,“那你怎么就想起来了?” 钟易的眼神在她的唇间掠了一下,转而飘到了其他地方,有点底气不足:“我也不知道……就那么想起来了。” “那总有什么契机吧,你仔细想想?”云曦想着要是下次还这样,她也好早点让他想起来,免得遇到什么危险她都倚靠不着人。 很明显钟易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转移了话题:“先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吧,怎么又成了魔教的圣女了。” 说起这事来云曦也胸闷,怏怏地坐在了他身旁,“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别是又要跟你们头儿对着干了?” 钟易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无念宗的弟子,因为这几年魔教横行,扰乱江南各门各派,所以才隐瞒身份卧底在此。” 云曦听着哪里不对,点着额头蹙起了眉,“你等等,你说这几年……你附身到这具身体很久了?” “什么附身?我自小就拜在无念宗门下了,只是方才记起来前世的事情。” “前世?”云曦的脑子又开始乱了起来,皱着脸不可置信。 钟易摊了摊手,看起来比她还困惑的样子。 云曦抓着头发,本来清楚了些的事情又捋成了一团乱麻,“我是睡了一夜,你是过了一辈子?”云曦觉得这事已经奇妙地没法想象了。 经此一事,钟易对她以前说的那些玄乎事也信了,不过他也弄不清楚原因,便道:“好了,这事以后再说,先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 云曦叹了口气,新的问题接踵而来,“现在好了,你是名门正派,我是魔教圣女,正邪不两立,怎么办?” “魔教既已覆灭,你也就不是什么圣女了,等过段时日事情彻底平息下来,以普通人身份生活便是。” 云曦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 钟易估摸着无念宗的人已经动了身,才带着云曦抄小路出来。 云曦的体质到底不比寻常人,只能走一阵歇一阵,怕是天黑也到不了地方。钟易便让她拎着自己的剑,背着她依旧步履自如。 云曦不免感慨:“还是这性子讨人喜欢,先前若不是我厚脸皮,你还对我爱答不理的!” “你也知道自己厚脸皮了。”钟易噙着笑揶揄了一句,就被她拍了一巴掌。 “那我现在是叫你明昭呢还是叫你钟易?” “随你啊。” “那还是叫你现在的名字好了,免得你认识的人听见又解释不清。” 钟易听着她的念念叨叨,心境跟阳光照射下的溪流一样平缓而舒坦。 云曦的身份虽然没人知道,可无念宗门规森严,钟易自是不能把她带回去,便在离无念宗不远的城镇上租了一处院落,让她暂时住着。 “这镇子算是无念宗管辖,所以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你先安心住段时间,等我忙完了魔教的事,再做进一步打算。”钟易整理完屋里的东西,四处看了一圈,又掏出身上剩余的一些银两来,“应该还够你吃几天的,我尽早回来。” 云曦坐在桌子上,接过他的荷包,放在手里颠着,笑嘻嘻地看他唠叨叮嘱。 “记住了没?光会傻笑。” “哎呀我知道了,我也是有经验的,不会饿死的!”云曦跳下桌子,开始赶他走,“你快回去了,小心缺席太久惹得人怀疑。” 钟易被她推着出了门,走了一段回过头,就看见她踮着脚尖摘门口的枇杷,就有点气:“没心没肺!”钟易哼了一声,步子迈得大了起来。 钟易自回去后一直没顾上来,云曦一个人住在小镇上,倒是悠闲自在。因为吃得也不多,每日就在小炉子上煮个粥烫个菜,也挺满足。 隔壁的六婶是个热心肠,见云曦一个小姑娘自己住着,时不时就来关照一二,哪天自家的母鸡要下个双黄蛋都头一个给云曦送来。 云曦心想,自己的好运大概是来了。 这日午后,六婶从地里回来就顺道进了云曦的大门,云曦忙请她进屋喝茶。 “刚从地里摘的,尝尝!”六婶乐呵呵地将手里一捆毛豆放到了桌上。 “总是白吃您的,那多过意不去。” 云曦深知吃人嘴短,转身想去拿些银子,被六婶一把抓着坐下了。 “不过是地里长的寻常东西,又不稀罕。再者你这个小身板能吃多少,六婶我还在意这点子东西,快别这么客气!” “时常受您关照,真是麻烦您了。” “哪的事!”六婶摆摆手,浑不在意,看着云曦唇红齿白的模样,笑得眯起了眼,“小云也有十八了吧?” 云曦微愣,就依着自己的年龄算了,点了点头。 六婶的语气压抑着兴奋:“那也该说亲了,你哥哥帮你定下没?” 云曦怕孤家寡人一个被人说道,就谎称自己有个哥哥在无念宗,这“哥哥”一职自不必说是算在了钟易头上。云曦见六婶殷勤的模样,还没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愣愣道:“倒是……没有。” “那敢情好!”六婶一拍巴掌,皆大欢喜,“前些日子东头的老李家就跟我提了,说他小儿子瞅着你稀罕,想来说亲,问我好几遍了,我也不知道你哥有没有安排,这下确定了!小云传个信儿给你哥哥,叫他回来一趟,先看看人?” 云曦微张着嘴,不明白怎么就忽然扯到了亲事上,忙支支吾吾道:“我哥哥……我哥哥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他肯定是怕你被歹人骗了。这次有婶子保媒,人品绝对没问题,你哥哥若看一眼,也知道对方是个实诚人!”六婶拍着胸脯保证,见云曦慌慌的样子,就以为她是害羞,“行了,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哥哥回来你跟婶子说一声!” 云曦还没说什么就被她一锤定音了,惊愣地睁大了眼,“六婶……” 六婶大着嗓门自顾自说,拍拍屁股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云曦伸着手,欲哭无泪。 钟易得空来的时候,就见云曦坐在院子里失魂落魄地剥豆子,走过去抓了一把丢她,“想谁呢?” 云曦抬脸见是他,也没有预想中的欣喜,反而有些蔫蔫的,剥了生豆子就往嘴里放。 钟易看不下去,从她嘴里抢了下来。 云曦抿抿嘴上的生豆味儿,把六婶提的事儿说了,罢了苦着脸问:“这怎么办?六婶平时对我挺关照的,要直接拒绝了会不会让她脸上难堪?” 钟易听完她说的,面无表情中夹带着一股怨气:“你怎么不说我是你爹?” “那人家要见了你有我这么大的闺女,能信么?”云曦对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顶嘴。 “直接就说我不同意。”钟易快给她气死了,一段时日不见就给他惹事情。 “我说了,可六婶非得让你见见。” “我见什么?又不是我要嫁!” 云曦见他像个炸毛的狮子,狗腿地奉上一杯茶,提议道:“那要不,你就见一见,走个过场再绉个不同意的理由?这样也不至于让六婶难做人。” “你倒会替人考虑。”钟易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说同意倒也没明着拒绝。 云曦小小地松了口气,直觉这事儿能解决了。 翌日,六婶乐颠颠地通知了老李家,双方就约在城东的小酒楼里见面,云曦则早早藏在屏风后围观。 早在出门的时候云曦就一个劲叮嘱钟易:“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啊,万一给人觉得咱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那就糟了,人言可畏啊人言可畏。” 钟易越听她说越烦,走半道上就要反悔,云曦好说歹说才将他拉进了酒楼。 老李家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到他这一代靠着祖上的田产租赁,才过得相对富裕一些。养了两个儿子也都不让他们种地了,弃了锄头拿起笔,向着读书人学习。 小儿子跟云曦一般年岁,大概是书读多了,看着有点木愣愣的,一提云曦倒是羞红了脸。 钟易看得气不顺,往下一坐就道:“我反对这门亲事。” 第27章 圣女x正派(8) 众人皆是一愣,老李头看了看儿子着急慌忙的样子,还是厚着老脸道:“云公子可是怕云姑娘来我老李家受了委屈?” 钟易答非所问:“谁说我姓云了?” “这……您不是云姑娘的兄长么?”兄妹难道不是一个姓? 钟易看见屏风后一晃而过的粉拳,咽了一口气破罐破摔地开始胡诌:“……同母异父,她跟他爹,我跟我爹。” 云曦捂着嘴,险些笑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老李头作势一揖:“那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钟易。” “不知钟公子对小儿印象如何?” “不怎么样。” 钟易直言不讳,让老李头好一阵尴尬,正不知如何圆场,老李家儿子小李自己站了出来,磕磕巴巴道:“小、小生对云姑娘一见钟情,此生非她不娶,还、还请兄长成全!” “一见钟情?”钟易懒散地支着头,目光在对方通红的脸上游移,“你什么时候见她了?” “小生曾路过贵府,临街看见过小姐……” “你偷看她。” “没没没没有!”小李公子连忙澄清,脸在一瞬间憋成了绛紫色。 钟易也不想欺负他一老实人,拇指抵着剑鞘开开合合,重复了之前的话:“不必多说,总之这事我不同意。” 小李公子见状,整了整神色,将一腔钟情全表了出来。 “小生自知愚钝,小姐那般仙姿佚貌,配小生确实委屈了。但小生一腔热忱尽付小姐身上,夜不能寐,茶饭不思,还请兄长看在小生诚心的份上,容情则个!” “小伙子人不错,就是眼神儿不好。”钟易长腿一叠,佯装遗憾地叹了一声,“我家妹子除了脸什么都没有,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你娶她还不如买个花瓶摆家里,觉得看腻了还能换一个。” 他一下子将云曦数落得一无是处,也是惊呆了众人。 云曦在后面捏拳咬牙,准备人走了就出去揍死他! 小李公子满心都是佳人倩影,哪里在意这些,当下便道:“佳人难得,本来就是应体贴对待。小姐若嫁与小生,小生必定倍加珍惜,不让小姐吃一点苦!” “她不会管家,到时候你的房子银子不翼而飞也不一定。” “这些都不用小姐操心,自有小生主张。” “她什么都不会你还要娶她,你这不是就看上她的脸了?你这是以貌取人啊。”钟易抱臂仰靠着椅背,一副长辈说教晚辈的态度。 小李公子顿了一下,小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生、小生自是倾慕。” “啧,自古红颜多祸水,李公子还是要警醒啊。” 钟易不负责任地胡说八道,小李公子一颗心全系在了云曦身上,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不过老李头听他讲了这么多云曦的不是,心里就开始犹豫了。 毕竟是过来人,不像小年轻一样只图表象,他们老李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娶进门的媳妇还是少不得要管管家的,于是私下揪了揪儿子的衣袖,让他不要再执着。 小李公子说得口干舌燥,见钟易不为所动,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老爹回去了。 云曦等到人走了,才从屏风后面出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果丢他:“你才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有你这么说人的吗!” “我不这么说那老李头能打退堂鼓?”钟易理直气壮,转而却又皱了皱眉,“其实把你嫁出去也不错,省的你一天当跟屁虫,失策啊失策。” “那你再去把他们叫回来啊!”云曦一手叉腰,指着外面。 “那我去了。”钟易说着还真就出了门。 云曦张了张嘴,正怀疑他是真的还说说假,就见他又探回一个头来,专门重复道:“我真去了。” 云曦瞥了他一眼,唇角绷不住上扬,“去呗。” 过了一会,门外真的没了动静,云曦撇撇嘴,磨蹭出了门,然后就看见钟易倚在旁边剥着糖炒栗子。 云曦被摆了一道,懊恼不已,抢过了他刚剥出来的栗子肉。 钟易的眼角眉梢均是笑意,又拿了一个,朝她扬扬下巴,“走吧,等吃饱喝足,我用八抬大轿把你送到老李家。” 云曦由得他胡说八道,眼睛盯在他修长的指间,他剥一个栗子她就抢一个,一条街还没走完,一包糖炒栗子倒全进了云曦的肚子。 起先云曦还有些不好意思,等坐到饭桌前,面对一桌好菜却没地儿盛时,便愤懑不已。 “你是故意的。”亏她还觉得这厮是让着她呢! 钟易无辜摊手,“我没想到你那么能吃。” 这叫能吃吗!能吃现在还能吃不下吗!云曦愤愤地盯着他筷子上的肉,眼里仿佛能窜出一串火苗来把它给烧焦了。 于是,说是吃饭,也就钟易一个人在吃。 云曦托着腮,抿了半天嘴,想起来问他:“魔教的人你们都怎么处置了?” 钟易知道她是挂心希月,道:“人都交给了武林盟处理,如果手上没沾人命,武林盟不会为难她的。” 云曦心中一松,呼了口气,“那就好,怎么说希月也算帮了我。” “别人一点小恩小惠你倒记得清楚,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个救命恩人有什么表示呢?” 云曦振振有词:“我们两个要论起来,应该是互相帮忙吧。” 钟易剑眉微抬,对此不置可否。 钟易身为无念宗掌门的大弟子,天资过人,都不必像门中其他弟子一样日日勤修苦练,是以偶尔下山闲逛,掌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曦见他悠悠哉哉也不急着回去,就提议去附近的郊野走走。 这里的镇子不大,本就没有多少人口,郊野之处更是人烟稀少,有许多无主的果树三三俩俩地长在地里,饱满的果实挂在枝头,诱人欲滴。 云曦找了棵桃树,裙角一别,一脚蹬着树干,一手攀着树枝,熟练地爬了上去。 钟易见状,不禁又开始怀疑起她以前说的话来。 “相国千金居然会爬树?” 面对钟易的质疑,云曦轻哼一声,还颇有些得意:“爬树有什么难的,小时候都是我爬树我表哥望风的。”当然最后被骂的也是她,但心底绝不肯承认,是被自己那个笑面虎的表哥算计了。 钟易只能表现出一脸“你说什么都有理”,背靠着一边的树干看她在树上大展身手。 “接着!” 钟易听到她出声,四下一望,然后摊开了自己的下摆让她往里丢。 云曦摘完了低处的桃子,还要往上攀,钟易劝她:“你一共才多大个肚子,摘这么多带回去都要放臭了。” 云曦摸摸鼻子,一想也对,就缩回了手。 钟易看她蹲在树干上向下瞭望着试探,眯起了眼,“你别告诉我你下不来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上树容易下树难”,云曦伸了几次脚,都对不准原来踩的地方,对上钟易鄙视的眼神,心一横挑了个草丛厚的地方就往下跳。 钟易还吓了一跳,再一看她人还没落地就被身后的树枝挂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云曦蹬了蹬脚,像只被挂在树上刨动四肢的兔子,白皙的脸蛋憋得通红,喊道:“快把我弄下来啊!” 钟易笑得下摆都没兜稳,漏了一地的桃子,罢了正要走过去接她下来,却听破空一记刺啦声,云曦已经站在地上了,手里还抓着一颗桃。 两人面对面均是一愣,钟易反应过来,指了指树后面,脱下自己的外衫递过去。 云曦摸着背后老长的一道破口子,一脸发窘。 钟易没等他开口,自觉地往后转过身,却在一瞥眼的时候,看见云曦衣衫微掩下一枚血红的印记,惊异之下都忘了男女有别,一把将她抓了回来。 “你腰后——” “流氓!”云曦又惊又羞,慌乱之下踩了钟易一脚,躲到了树后面。 钟易尴尬地抬了抬手,背过身蹲在一旁,听着后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没忍住问道:“你腰后的印记……” 话说一半,又被云曦气急败坏地打断:“你个臭流氓又看见什么了!” “……”钟易扶额无语了一阵,转而语气严肃起来,“你身上还留有魔教的印记?” 云曦闻言,朝自己腰后靠近胎记的地方看了看,见一枚血红的像是火焰的记号在上面,讶异道: “咦,我都没发现,这是魔教的印记?” 钟易对她的迟钝叹为观止,只得叮嘱道:“凡是自幼生在魔教的教徒,身上都会刺有一个印记,入皮入肉,很难消除,你警醒些藏好了,最好这辈子都别让它见天日,江湖上的人对魔教可不会多友好。” 云曦心想这么隐秘的地方,别人想看见也难,哼道:“除了你这个登徒子谁还能看见。” 钟易抹了把脸,有话难说,干脆闭上嘴。 反正看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第28章 圣女x正派(9) 钟易回去以后,云曦莫名觉得平静的日子有一丝孤单,不禁觉得人果然是惯不得的。日子还是如往常一般,隔壁六婶仍旧热心不止,时不时会跟她提一下这家后生那家公子的,锲而不舍。 云曦觉得再这样悠闲下去人都要废了,正想要不要凭着自己拿得出手的针线活做点小买卖,有一天在街上却看见无念宗的弟子张贴告示,每日午后在石板桥的茶馆那里支个桌子,不少人排着队询问。 云曦看了告示,才知是无念宗招收新弟子,转念一想,也去报了名。 无念宗每四年才选一次弟子,这对于一些想入门修习的人来说可谓机会难得,即便入山的试炼相较普通人来说有些艰难。 云曦报了名,回家收拾了干粮,在第二天一早就依据指示进了无念宗所坐落的青枫山。 路上也有不少参与试炼的人,看见云曦这样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独自进山,皆报以一个诧异的眼神,又健步如飞地往前赶。 不多时,山间似乎就剩云曦一个了,四野阒然,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亦没有声响。 云曦悠悠哉哉走着,累了便找地方坐着,啃着小包里的干粮,像是进山春游一样。 青枫山说高不高,说大不大,刚好矗立在无念宗前面,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其遮挡住。内里的分布也很奇怪,不像寻常山峦一般草木混杂,而是一层一层泾渭分明,时而林木蓊郁,时而怪石遍布,有河滩也有沼泽,无形中就给上山试炼的人设置了阻碍。 云曦穿过一片树林,前面有几间茅舍,三三俩俩的人在此歇息交谈,有人看见她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让她过去坐。 其中也有跟云曦差不多大的姑娘,只不过每个看着都比她扎实。 一个肌肤偏麦色的姑娘看了看云曦白皙的手指头,直言不讳道:“姑娘这手便是拿根针都嫌粗糙,怎么也想去学武?” 云曦其实抱着万一的心态,就想给钟易一个“惊吓”而已,当下笑了笑道:“我就是体质太弱了,所以才想学武强身。” 姑娘点点头,觉得也是这个理,于是提议:“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云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情况明说了:“有人相伴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我生来体弱,恐怕会拖累你们。” “那不是什么事。”姑娘拍拍胸口,脸上一股豪气云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也是无念宗的入门□□!” 云曦觉得自己若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于是点头应下。 “在下阿穗,敢问姑娘名讳?”多了一个伴儿,阿穗看起来很高兴,当即自报了家门,不等自己的同伴开口,兴冲冲地把他们的底儿都交了。 几个同伴笑着敲她的头:“用你说了吗,你就多嘴!” “让美人多等岂不罪过。” “阿穗你真是投错了女胎。” …… 云曦笑看几人打闹了一阵,目光投向周围蜿蜒的山间小路,想象着钟易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 走了这一路,云曦也没觉得有什么艰难险阻,无非就是路长了点,走个一天一夜也不怕到不了。 云曦想得无比乐观,灌满自己的水壶,跟着阿穗他们又上路了。 太阳升到当空的时候,山里也不似清晨那般凉爽,云曦蹲在河滩跟前浸了浸脚,看着前面那一大片没有阴影的艳阳路,就觉得发愁。 “要不还是回去吧?”云曦企图说服自己,见阿穗他们还是那般精气十足,再一想都走了大半天了,再回去也是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曦折了些柳条盘了顶帽子,揣着小包裹小碎步迈得飞快,一头扎进对面的林子里,才顾上舒口气。 阿穗擦了把汗,两个脸蛋也晒得通红,看着云曦道:“想不到你还挺能走,我以为走一段你就该叫苦了。” 同伴过来揶揄她:“想英雄救美的计划没戏了吧啊哈哈哈哈!” “前路漫漫,总有机会的嘛。” 云曦看着阿穗乐呵呵的样子,抽了抽嘴角,这姑娘别是就盼着她来点意外好一展身手呢。 几人又走了一阵,再一抬头,天际不知何时已经浮起了几片阴云,正缓缓地聚集到一起,眼见就要酝酿出一场大雨。 几人商议到前面的岩壁底下避雨,等天晴以后再走,云曦自是半句异议都没有,颠颠儿地跟在后面。 云曦上山的时候,六婶煮了十来个鸡蛋让她带着,云曦本来还嫌沉,现在刚好能送人情了,将带的鸡蛋全分了,只留了一个给自己。 阿穗见她秀气斯文的吃相,叹道:“美人就是美人,看你吃东西都是一种享受!” 虽然云曦平日也是个爱臭美的,可今天遇到阿穗一个劲儿地夸,这让自诩厚脸皮的云曦都有些撑不住。听阿穗说自己的吃相,云曦心虚的同时也有点憋屈,要不是她现在这个肠胃太弱,她哪想这样掐一点吃一点,那风卷云残的阵势怕是会吓坏阿穗。 几人刚吃饱喝足,雨点就落了下来,打在密实的树木间,倒没有多少落在地上,云曦从岩壁下出来,站在一边透着气。 阿穗踩着石头,姿势闲散地瞭望着被风伏动的草丛,明亮的眼眸一眯,抓起了身侧的短剑。 “有猎物!” 阿穗一招手,率先就跃到了前边,剩下几人也都拾起自己的兵器,打着口哨追了上去。 “喂你们——”云曦伸着胳膊,连几人的衣角都没摸着,很想问他们到底是来试炼的还是打猎的。 云曦跟了几步,那伙人跑得飞快,转瞬就没了影,只得退回岩壁下等待。 忽而一阵风过,树上的叶子扑簌簌抖落一地,一阵似乎是猛兽的粗重气息自身后传来。云曦猛地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只吊睛白额斑斓虎,正刨着前爪打欢翅。 云曦倒吸了一口凉气,倒退两步直接摔到了地上。 那猛虎一剪尾巴,朝着云曦就扑了过去。正当云曦觉得自己要葬身虎口之时,头顶忽而掠过去两个人,两把长剑照着猛虎的脖颈一划,鲜血四溅,那猛虎砰一声落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云曦浑身一松,顿时软成一团。 钟易收回剑,被雨丝浸润的脸上冷凝一片,一把将云曦拉了起来,厉声道:“一个人进山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云曦心惊胆战还没缓过来,就被他拎着凶了一顿,不由顶嘴:“我是跟别人一起来的。” 重点是这个吗?钟易被她的没心没肺给气得眉毛一拧,待要发火,一旁的薛今歌笑呵呵打圆场:“有什么话还是去一旁说吧,站在这里淋雨可不美。” 钟易沉着脸,往一旁走去,见云曦软着腿路都走不稳,还是停下步子过去扶她。 云曦看了他一眼,心里一委屈,脾气也上来了,自己走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钟易见她还有理生气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训道:“不好好呆在镇上,成天就会找麻烦。” 云曦被他说得不服气,扬起脸道:“我怎么就是找麻烦了,我上山试炼不行吗?” “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身板还来试炼?”钟易摇着她纤细得仿佛没骨头的手腕,不掩嫌弃,“这山里地形复杂多变,还有猛兽出没,没点底子的人哪里敢来,就你没本事还不省事,什么都不知道就来闯。我今日若不路过此地,你还能有命跟我顶嘴?” 云曦知道自己理亏,被他数落了一顿,蔫蔫地耷着头,抠着手指头不说话。 薛今歌看二人吵完了,才开口说话:“原来师兄跟这位姑娘是旧识,那师兄大可帮帮忙放放水,我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曦眼一亮,期盼地看向钟易,却得到他无情的拒绝:“不行,招选弟子的试炼岂能作假,就算我帮她上了山,回头的入门试炼还得被刷下来。” 云曦待要反驳,薛今歌温言道:“那也没什么,只当是去无念宗游玩一遭也好。” 云曦也急着附和:“我报名参选本来就是为了见你,你就不能通融一下,我都走到半山腰了,你还让我半途而废!” “那现在见到了,我带你下山。” 云曦见他油盐不进,站起身往前走去。 钟易和薛今歌都不明所以,下一刻却见她两手一张抱住棵树,不忘把脚盘上去,一副死都不松手的样子。 “打死我都不下山!” 第29章 圣女x正派(10) 钟易看着她耍无赖的样子,默然无语,薛今歌却在一旁笑。 “反正我不下山!”云曦整个人都贴在了树上,见钟易抬起步子就要过来,急得哇哇大叫,“你不准碰我!你碰我就是大猪蹄子!你再过来我就哭了!” 钟易在距她两步的位置停住了,对她的胡说八道报以深深的无奈,转而掉转了头。 “你要不下来就在那树上挂着吧。” 云曦一急,连忙下来跟上了他,见他也没再赶自己下山,知道他是答应了,喜滋滋地背上了自己的小包。 “跟我一起的人还没回来呢,等等他们吧。” “我可没说要带你们上山。”钟易说着,却站在那里没动。 云曦知道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没同他计较。 不一会,阿穗他们回来,一人手上拎着只兔子和山鸡,看见地上死透了猛虎,均露讶异。 “这么大的老虎!谁杀的?是云曦你吗?”阿穗看云曦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她是什么深藏不露的世外高手。 云曦连连摆手,往一旁指去,却见原本应该站在那里的钟易和薛今歌,不知何时没了影,只得讪讪收回手,将前因后果讲了。 阿穗听罢,感叹道:“真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来无影去无踪,居然一剑就了结了这么大的斑斓虎,佩服!” 云想起钟易那张板得跟什么似的脸,撇撇嘴不想附和。 钟易和薛今歌本就是来山中巡察一下入山试炼的人,碰见云曦也是巧合,因怕搅扰他们试炼,也怕让同门觉得他们徇私放水,所以在阿穗他们回来时便隐了踪迹。 后面的路上,云曦虽然再没见到钟易,却隐隐觉得身后一直有人跟着,遇到什么危险,总是那么好巧不巧地化险为夷。 云曦望着浓密的树林,眯了眯眼,道了一句:“口是心非。” 一伙人踩着山巅最后一抹余晖,终于踏进了无念宗的大门,都有些累得脱力。 通过入山试炼的人都会被安排住在无念宗内的十方坪,等略作休整后再进行第二轮的入门试炼。因为今年试剑会在即,门中上下都在忙碌,入门试炼只得暂缓一月。 云曦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庆幸,一来可以多点时间做准备,二来还能有幸围观十年一届的试剑会,可谓一举两得。 云曦不知道什么劳什子试剑会,到十方坪的时候就累瘫了,直卧了一天床。 钟易来看她的时候,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哼道:“不自量力,现在知道滋味了吧。” 云曦歪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声音也懒洋洋的,“那我也上来了,你不服打我啊。” 钟易见她厚着脸皮完全不想自己给她殿后的事,抚了抚手腕,将拳头往她脸上伸去。 云曦下意识闭上眼,却见他手指一圈,狠狠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嘶!痛啊!”云曦伸手去抓他,顺便被他从榻上带了起来。 “行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走走,窝在房里下蛋不成。” 云曦也觉得昏昏欲睡实在难受,听他这么说也就没计较他话里的调侃。 未正式入门的人虽然可以在无念宗走动,但也有限制,不过仅十方坪一处也是应有尽有,至于什么武学重地,云曦也不感兴趣。 “穿过这条过道就是十方坪的伙房,旁边过去是汤池,男左女右,到时候别走岔了路。”钟易边走边跟云曦介绍各处,见她走神,就弹她脑门。 云曦吃了几记就乖觉了,跟在他后面认真记着地方。 两人走到中间的练武台时,碰见了来此宣布试炼事宜的薛今歌,身旁还有一个云曦没见过的,却同薛今歌一样唤钟易为师兄。 钟易在还没走近两人的时候就交待云曦:“今歌与我同出一脉,为人是信得过的,另外一个是戒律长老门下弟子莫为,与他打交道能少则少。” 云曦见他这么直白地评价莫为,暗想此人一定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便默默记在了心里,转而却又笑道:“你说以后,莫不是入门试炼的时候也打算给我放水?” “青天白日的,不要做梦。” “那还有什么以后。”云曦嘟囔着,摸着又被他敲了一记的额头,同他走向练武台。 “大师兄。”薛今歌和莫为见到钟易,皆喊了一声,不过看得出来薛今歌脸上的笑意并未作假。 因为听了钟易所的话,云曦看莫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带了一丝探究,觉得他每一个表情都不如薛今歌自然,面上恭敬,实则眼里全是不服。 云曦暗暗感慨,掌门弟子果然是遭人嫉妒的存在。 “师兄何时结识了一位佳人,我们竟还不知道。”大概是云曦的目光太过明显,莫为也注意到了她。 云曦听他提到自己,心中一跳,怂怂地往后缩了缩。 薛今歌率先解释道:“这位云姑娘是大师兄的旧识,此次也算是寻亲访友,试炼之事倒是其次。”薛今歌跟钟易向来默契,也知道戒律长老的这位弟子心思复杂,最是多疑,是以首要就将云曦摘出了无念宗。 莫为听罢,也就没多问,上山试炼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个,他倒不会觉得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会有多大能耐。不过他们的大师兄自幼失亲,在无念宗长大,虽然为人刚正,却是个不合群的,居然还会结识外面的人,倒是难得。 莫为想到此处,不由多看了云曦一眼。明眸善睐,倒是个美人,怪不得能入了大师兄的眼。 几人交谈片刻,钟易随二人一同离去,阿穗过来拉住云曦,兴冲冲道:“听说无念宗山上的汤池最是养人,我见门派中的师姐师妹个个水灵,想必真有奇效,我们也去试试!” 云曦本来也有心思,想起钟易叮嘱她的事,忙止住了步子,“我还有些不舒服,还是不去了。” 她一来就躺了一整天,阿穗也担忧不已,听她如此说也就不强求了。 “那好吧,我一会把午饭给你捎过去,你就不用出来跑了。” 云曦点头谢过,回了自己的住处,心里却对阿穗说的汤池念念不忘,想着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偷偷去。 是夜,等到十方坪的灯火熄了大半,云曦才散着头发悄无声息地入了汤池。 云曦在京城时也曾和母亲一同去别庄泡过温泉,不过都不比此处天然雕琢之妙,泉水拥着身体,如同丝绸一样,将人的每一个脚趾头都抚慰得舒坦无比。 云曦惬意地舒了口气,正想往中间划拉,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慌忙躲进了池边的石头后。 汤池被一团橘红的灯火映照了一下,在中间的小石桥上来回一晃,然后才离了水面,一个声音忽而疑惑道:“这是谁换洗的衣裳忘了拿了?” “先带回去吧,等明天问问是谁的。” 云曦静静伏在石头后面,焦急不已,不禁腹诽无念宗这么山高水远的,贼都不来惦记,半夜不睡觉瞎巡视什么! 云曦等到两人走了,才从石头后面出来,看着原本放衣服的地方干干净净,脑子里一下就炸了。 “怎么办怎么办……”云曦抓着头发,全无计策。就算十方坪的人都睡了,她也不能赤身裸体地跑出去啊,这要在池子里泡一夜,还不得褪层皮。 云曦扒在池边,起了几次身,肌肤一接触到外面的微风,就泛鸡皮疙瘩,愁得都快哭了。 说来也巧,那厢钟易正欲洗漱,看见桌上今日从后厨装回来的点心,便收拾了想给云曦送去,省的她半夜起来饿得不行又去厨房偷米。 来了十方坪,钟易见云曦拆放在床上的发绳,便知道她是去汤池了,便坐着等她。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钟易就发现不对了,想起来她以前不会水,别是泡得睡着了直接沉了底。 钟易犹豫了一下,起身朝着汤池走去,在外面徘徊了良久,依旧不见人影,才低垂着眼走了进去。 云曦缩在池子里,半截身子冷了热,热了又冷,泡汤泡得生不如死,哀哀地想以后打死她都不泡了。 听到前面轻微的草叶摩挲声,云曦打了个激灵,忙又伏低身子,藏了起来。 前面的动静愈来愈近,又从池边绕了过去打了个来回,云曦捂着额正不知怎么办,听到岸上有人小声叫了一声:“云曦?” 云曦一听声音,当即就把天上诸神拜了个遍,探出头去掐着声音叫唤:“我在这儿呢!” 钟易回过头,见她披散着头发杵在石头后面,像个索命水鬼一样,叹了口气:“你是想泡掉两层皮不成?快点上来,我在外面等你。” 云曦见他背过身,急忙叫道:“你别走啊别走!” 钟易当即就来了个不正经,“你这是邀我鸳鸯浴?” 云曦都顾不得骂他,急道:“我的衣服被人拿走了,你快去帮我取一件!” 钟易有点无言,好像打从认识她开始,这种状况就时不时发生,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当柳下惠。 “等着。”钟易丢下一句,转身便回去取衣服。 云曦蹲在池子里,双手合十一副劫后余生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周轮空,360度旋转哭泣。 我感觉看我文的都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转世,这么丑还能看得下去真是辛苦你们了23333一人给一个亲到你缺氧的么么哒~ 争取达成“日更到完结”的成就! 第30章 圣女x正派(11) 泡澡被人收走衣服出不来这种事,对云曦来说也够丢人了,回去丧气了一晚上。 钟易每每想起,想笑又得忍着,善意地给了她一个锦囊,“听说这样去霉运,你回去压枕头底下。” 云曦还以为是什么转运符,打开一看却是一把红豆,对他说自己倒霉这件事虽然知道是事实,可心里就是不舒服,捻着里面的红豆丢了他一头。 经此一事,云曦都不敢去汤池了,可秋老虎一来,依旧热得一身汗,最后只能死乞白赖让钟易在外面守着,一有动静就知会她。 钟易时常感慨:“我是造了什么孽认识了你,你洗澡我还得帮你看门儿。” 云曦动了下弯弯的眉毛,抿着唇道:“没准就是你前几辈子欠了我的呢。” 不几日,便是无念宗的试剑会。一大清早,云曦就被阿穗拖了起来,吵着去凑热闹。 云曦见前面的剑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周围的座椅还没摆全,打着哈欠道:“这还没开始呢,现在来了有什么看头。” 话落就见人群一错开,两个身影在上面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云曦定睛一看,竟是钟易和莫为,愣了一下赶忙跑到了前头。 薛今歌也在一旁,见云曦一脸惴惴,温和一笑:“是大师兄和莫师兄在切磋。” “切磋?”云曦看着两人的长剑相交都快击出火花来了,看得人心都跟着上上下下。 云曦虽然不懂武学,可看莫为那招招狠戾的架势,更像是要致人于死地一样。 “这切磋也太较真了吧。”云曦拍着胸脯,目光紧跟着钟易,就怕他一个不小心被莫为劈成两截。 “莫师兄向来比较争强好胜,加之门中上下都说大师兄会继任下一任掌门,莫师兄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吧。” 薛今歌轻飘飘甩了个大消息出来,云曦再看那两人就更加觉得可疑了。 面对莫为的紧逼,钟易都是以退为首,之后见他并未放缓攻击,才转而进攻。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云曦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钟易一下,对他这个师弟还是不要太放任自由了。 两人打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并未分出胜负。钟易估摸了下时间,向后一跃挽了个剑花,率先叫停了这场暗地较量。 十年一次的试剑会,江湖上有名望的门派基本都派了代表,云曦和阿穗站在无念宗的山门柱子后,看着接二连三的名门正派走上来,各个清新脱俗,就像神仙下凡似的,惊羡不已。 所谓试剑会,其实就是各门各派拿自家铸造或收集的名剑,进行一场较量,拔得头筹的自然也是为门派争光,赢个好名声,以期广揽天下英豪。 云曦跟着阿穗去围观了两天,觉得打来打去没甚意思,平白被晒得起皮。不过每逢有钟易大展身手,她倒不忘去捧个场。 试剑会持续了有五日,各门各派一走,无念宗就显得空旷了许多,让十方坪参与试炼的人没来由开始提起了心。 试剑会落幕,入门试炼也不远了。 钟易恰好被掌门派出去办事,临走只能交代薛今歌多关照云曦。 “估计等我回来,你也就回家摘门口的枇杷了。” 钟易对云曦始终不抱期望,云曦也有自知之明,虽然被他看扁很不服气。 两日后,入门试炼正式开始,之前入山的人分别由门中高阶弟子带队,进入后山秘境进行试炼。 薛今歌谨记大师兄叮嘱,将云曦带在了自己这一队。 虽然知道自己一定过不了关,云曦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怎么也不能拖人后腿。 后山秘境其实是人力穿凿的一座洞窟,里面共分八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关卡,通过八层就可以正式拜入无念宗门下。是以除了必备的身体底子,也要有过硬的心理承受能力。 秘境中地形复杂,还有点诡谲,方到顶层,就有姑娘被吓哭了,好歹安慰了一顿,才冷静下来。 薛今歌偏头看了眼正四处观望的云曦,笑道:“想不到你看着弱不禁风,胆子倒挺大。” “这有什么好怕的。”云曦看着周围一副阴司地狱的摆设,觉得也不逼真,一看就是人为的。 此次领队的除了薛今歌,还有一个云曦也是认识的,便是莫为。 莫为似乎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很不上心,在薛今歌交代需要注意的事项时,他便倚在一边一言不发。 一伙人被带到顶层的入口处,薛今歌等人便止步了。 薛今歌道:“你们可以单独行动,也可以结伴而行,如若中途想放弃,摇一下发给你们的铜铃即可。时间限制是一天,明日这个时辰若还不能到达第一层,也视为淘汰。” 有人对神秘莫测的秘境由不得抱有恐惧,小心问道:“那这秘境中可有什么凶兽猛鬼?丢了性命可怎么办?” “耐力一项在你们入山时就考验过了,此次秘境不过是考验你们的心智,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不过,秘境中尚有许多复杂的机关,上面涂红印的万不可触碰。” 薛今歌话音刚落,只听卡啦一声,众人站的地方晃了两晃。 一个年轻小伙冒着一头冷汗,手还放在一块凸出的涂有红印的石头上。 “我……我不小心碰到了……” 薛今歌的脸色精彩纷呈,只来得及扔下一句“当心”,只见当中倏然裂开了一个大洞,一伙人跟下饺子似的接二连三掉了进去。 云曦原本站在一旁的吊桥边,地面裂开的时候刚好抓住个桥墩子,没等往上爬就被谁拉了一把脚,一下没抓稳也掉了进去。 云曦掉落在一个砖铺的甬道里,内里四通八达,随着下滑的趋势一伙人都走了岔路。等云曦从一个出口掉出来,已经是另一番景物了。 “不会直接掉到下层了吧?”云曦摸了摸擦得有点疼的后背,听到甬道里又有动静,急忙闪到一片让路。 只见里面又出来个人,却是让云曦欣喜不起几分来的莫为。 莫为一落地,脸色亦不是很好,云曦觉得如果之前摸机关的人站在他面前,没准就被他给生吞了。 云曦朝甬道里望了望,期盼着再掉下个人来,可惜老天没如她的意。 “走吧,先回第八层。” “现在这是第几层?” 莫为指了指对面墙上一个硕大的“肆”,率先往前走去。 云曦惊了一下,心想还好不是凭空就掉下来,要不然就摔成肉泥了。 因为这个意外,莫为的心情可谓坏到了极点,一路上面黑如炭。云曦也不主动去招惹他,一直都在摆弄腰后的衣服,因为滑下来的时候磨破了一点,她很担心印记会暴露出来。 莫为一路走得飞快,根本不在意云曦是不是跟得上。 云曦看着前面沟壑间凸起的石柱子,鼓了好半天勇气才一步一步跳过去,剩最后一个时,因为距离有些远,险些从上面掉下去,莫为抓着她的后领,将她拎了过来。 云曦站稳身体,就有点慌张地正过身,揪了揪后面的衣服。 莫为觉察到她的动作,狭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光,将云曦的胳膊一拧,直接将她压趴在了地上。 云曦惊叫一声,旋即挣扎起来。 “你干什么!” 莫为看见她腰窝那里的口子,一抹血红若隐若现,刺啦一声竟撕开了她腰后整片衣服。 一枚火焰印记暴露无遗,刺眼的红色仿若一把火,将莫为幽暗的眼底映出了一抹红光。 身后的桎梏蓦然一松,云曦惊悸不已地从地上爬起来,却见莫为的脸上浮现一丝像是抓到什么秘密一样的疯狂,继而大笑起来。 “疯子……”云曦暗骂一声,也不管认路不认路了,爬起来就要走。 “我就说大师兄哪来的什么旧识,原来是在魔教卧底了一年,还给自己私藏了一个。”莫为仿佛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恣意张扬,让人脊背发寒。 云曦心中一沉,不敢想象若自己的身份被无念宗知晓,钟易会不会被牵连,决定出了秘境就下山。 只是莫为既已知晓,必然不会放过递到眼前的把柄,他将云曦捉到身前,将自己的外衫裹了上去,动作虽然温和,眼底却像一把浸过毒的利刃,一寸一寸凌迟着云曦的身心。 “我虽然不忿魔教行为,不过也有成人之美,既是大师兄挂念之人,我自然也不会将这秘密公布于众。” 云曦扯过衣服将自己包了起来,十根手指头好似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冰冷异常。她看了一眼莫为阴晦的神色,根本不指望他能保守秘密,看来无念宗是真的不能呆了,可是即便她中途抽身,钟易跟魔教之人交往甚密的事实也无法扭转。 云曦此时才后悔不该任性上山,也没想到一直要掩藏的秘密竟这样被轻易揭穿。 莫为此人,实在可怕。 第31章 圣女x正派(12) 云曦心惊胆战地走了一阵,终于在第五层拐角处和薛今歌他们汇合了。 看到云曦脸色苍白的样子,薛今歌眉间折出一道浅浅的痕,看向莫为眼神带着质疑。 同行的几个女弟子见云曦裹着莫为的外衫,眼里不由露出一丝鄙夷,仿佛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曦恍恍惚惚地走到薛今歌旁边,冲他摇了下头,一路上都心事重重。 接下来的试炼云曦也全没了心思,奈何一路有阿穗他们带着,竟是阴差阳错就过了关。 薛今歌打算将人数报上去的时候,云曦却主动找他说明了意愿。 薛今歌不明,道:“你上山来不就是为了见大师兄?如果入了门你们也能时常在一处了。” “我对习武一窍不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终究不是块材料,还是不要浪费名额了。”云曦勉强一笑,眉间尽是忧色。 薛今歌隐约觉得她跟莫为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却也不好问,犹豫了一下只能将她名字暂且划下,等钟易回来后再做商讨。 云曦回了十方坪,却一刻都不敢多呆,匆匆收拾了东西就要下山,阿穗看见了又问不清原因,只能云曦收拾一件她又拣出来一件。 “试炼都过了你怎么反而要下山?我见你回来就脸色不好,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阿穗自跟云曦结伴上山,俨然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人,眼见机会就在眼前,她却说要放弃,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云曦自是不能告诉她实情,可一时也编不出来合适的理由,只能无奈道:“我是怎么通过试炼的你再清楚不过,以我的资质,留在无念宗也是徒然,还是回家种地算了。” “种地?”阿穗看了看她纤细的身板,摇头不信,“我看你也不是个种地的料。” “……”云曦噎了一下,一把抱起包袱,死活要走,“总之我是不想在无念宗待下去了!” 阿穗以为她是吃不了修炼的苦,想罢叹了口气:“唉,我还想着我们能成为同门呢,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了。不过你不是认识那位掌门师兄么?不去跟他打个招呼?而且下山路远,如今天又快黑了,你好歹等得明早再动身。” 云曦看了看天色,虽然畏惧上山时的艰险,可一想到时刻被莫为抓着小辫子,就有点瘆得慌,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待下去,哪怕就在山门附近随便凑合一夜也行。 在这一点上,阿穗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依她了。 两人正拉扯着,忽而插进来一道声音:“两位师妹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回头,见莫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云曦霎时变了脸色,阿穗却是欢欢喜喜迎了上去。 “莫师兄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云曦,好端端的入门资格不要了,还要在此时下山,那山里崎岖难行,又有猛兽出没,她一个姑娘家岂不是太危险了!” “哦?师妹要下山?”莫为晦暗的眼神一下打到了云曦身上,仿若深不见底的古井,让她觉得遍体生寒,“无念宗的入门资格可不易多得,放弃了着实可惜。” 阿穗不知道内情,颇为遗憾地附和:“可不是,我这劝了半天都没劝动。” “我来跟她说吧,剑台那里正在宣布入门事宜,你先去。” 阿穗听了十分高兴,旋即就往门外蹦。云曦叫了她一声,正要跟着跑出去,莫为正过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曦心中一紧,好像他会刺人一样,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抱紧了自己的包袱。 “师妹作何这么急着离开?” 既已漏了底,云曦也不想同他虚与委蛇,直言道:“我此次来无念宗只为找人,并没有其他意图,我现在就离开,望你不要质疑无辜之人。” “找人?你找的人不就是大师兄么。”莫为打从第一次见两人相处,就觉得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遑论后来又留心过一段时间,再听云曦强作辩解,自是不信。 “不是!是我自己搞错了对象,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那却奇了,大师兄对外人素来少言寡语,竟然能与你那么无话不谈,而且还是个魔教之人……”莫为负手走到门边,回过头来,“我看大师兄对你倒十分上心,你若这么走了,大师兄也要说不清楚了。”莫为看着云曦渐渐黯下去的脸色,话里未尽之意明显。 云曦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钟易的把柄,脸上一片恓惶,悔得肠子都青了,跑去问钟易归期,薛今歌告诉她至少也得三天。 这三天云曦过得心惊胆战,寝食难安,等钟易回来一见她精神恍惚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你这怎么了?被秘境的试炼吓得?”钟易捏了捏她的脸,感觉都快捏不住了,“我听今歌说你不是过了试炼了,倒是我小瞧你了,怎么着,叫声师兄听听吧!” 云曦看着他清俊的脸庞,面露惭色,哑声道:“我……我打算下山了,我知道错了,不该上来的!可是现在莫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走了他会不会拿这个威胁你?” 钟易听罢,脸上的笑意收拢,问及缘由,云曦也没敢将那天的情况细说。 钟易沉吟一阵,旋即也帮她收拾了东西,道:“我先送你下山,到时候即便他想要揭发,没有证据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有钟易在,云曦慌慌不安的内心总算安定下来一些,听他如此说,揉了把眼睛连连点头。 两人刚到山门前,却有弟子前来叫住了钟易。 “大师兄,掌门和几位长老请师兄到正殿,有事商议。” 云曦紧张地拽了拽钟易的袖子,眼里写满惊慌:“不会是莫为去告密了吧?掌门他们是要拿你问罪?” “没事的,师父师伯找我肯定是为这次外出之事,莫为既拿住这个把柄,不到关键时候他是不会用的。”钟易深谙莫为的性情,对此倒是还有把握,安抚好云曦后随弟子一同去了正殿。 云曦蹲在山门一边,虽然被正午的太阳照到全身,可还是觉得手心发凉,内心无处安放的惊慌和害怕叫她无所适从。 云曦这次是真的后悔了,她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梦,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会回去,却忘了这梦是如此真实,生是真的生,死是真的死。 云曦抓着头发,埋着头不停抹眼泪。 “师妹怎在这里,可是谁惹你伤心了?” 云曦一听这个阴恻恻的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头埋在膝盖上只顾装死,好像莫为就是个阴魂不散的恶鬼。 莫为待要再说话,薛今歌走了过来,张口唤了一声:“莫师兄。” 莫为见是他,笑了一下,“大师兄真是多心,怎么我和同门说两句话,还要派你来监督不成。” 薛今歌尚不知缘由,只是钟易方才去正殿遇见他时,特意交代了云曦在山门口,让他先去照看一下,万勿让其和莫为接触。 秘境之事薛今歌尚且不明,又听师兄如此交代,暗想是莫为对这位新入门的师妹做了什么,心里也由不得树立起防范。 薛今歌抱拳一揖,转而同云曦道:“师兄尚有要事,我先带你下山。” 云曦不敢耽搁,起身跟在了薛今歌身后。 怎料莫为一伸手,却将他们拦下了。 薛今歌蹙起了眉,微露一丝怒意,“莫师兄这是何意?” “既是闯过试炼,又入了名册,怎可私自下山。”莫为振振有词,一副说教的模样。 云曦急道:“我没有入门,还是自由身!” 莫为也没想到薛今歌会私自划掉云曦的名字,微愣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那更要好好说说了,我明明看到她从秘境安然出来,却没被记录上名册,岂非是师弟你做了手脚?” 通过试炼的人若不想继续留在无念宗修行,本也无妨,只是须得亲自像掌门说明,像这般弟子私自决断的,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却也少不了一顿训/戒。 云曦不想再连累一个薛今歌,正要急着辩解,薛今歌挡住她不让她再多说,向莫为道:“我知道此举有违门规,我自会向长老请罪,不劳师兄费心。” “那就现在吧。”莫为抬手朝正殿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是摆明了不想让云曦轻易下山。 云曦搏手无策,薛今歌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有什么自有我这个大师兄担着,师弟不用咄咄逼人。”钟易自不远处走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眸色清冷。 莫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不疾不徐道:“大师兄是打定主意要包庇了?” 钟易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想再绉些有的没的,眼底的清冷化霜,凛冽地刮了他一眼,过去拉着云曦便走。 莫为不肯让步,在钟易挡开他手臂的时候就过了一招。 “让开。” 钟易隐含警告的两个字,却让一直心存不满的莫为更为不服,当下便出手攻了过去。 薛今歌还未反应过来,再一看两人已经在山门口打了起来,如此下去,势必会引起掌门注意,到时候被问责的就不是他一人了,当下也抽剑过去挡住莫为的攻击。 “莫师兄莫要无端生事,若被掌门知晓,我们都讨不了好!” “那正好。”莫为扯了下嘴角,架开薛今歌的长剑,径直朝钟易而去。 云曦眼见周围的弟子三三俩俩的聚拢过来,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匆匆往十方坪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爬山去了回来纠结得晚了!赶在11点前了没! 第32章 圣女x正派(13) 阿穗听闻山门的动静,原本正要去看,见云曦匆匆跑了回来,连招呼都没打就一头扎进了房里,于是一头雾水地跟了进去。 “云曦……你干什么?”阿穗看见她拿了把匕首在烛台上烤,心里冒出种不好的感觉,过去将她的手抓住。 云曦看着烤得橘红的刀刃,终究没有勇气,只能拜托阿穗道:“阿穗,你帮我个忙吧。” 对于云曦的请求,阿穗自来就没拒绝过,可是当她提出要把烫红的刀子往她身上搁时,说什么也不肯干了。 “那不行!你这细皮嫩肉的,掐你一下都疼,还拿刀子往你身上剜肉?”阿穗想一下都替她呲牙。 云曦也是情急之下没了办法,认为自己被莫为识破的原因就是身上的印记,如果将它除去,就算他真要告密,也找不着证据了。 云曦想罢,只能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同阿穗讲明,央求道:“我若不这样做,势必会连累钟易受罚,他是掌门大弟子,背后不知多少人想落井下石,事情因我而起,我岂能坐视不理。” 阿穗听了,有点不可置信,抓着头看了看云曦清亮的眸子,皱着脸道:“我看你也不像魔教的料 啊……” 云曦对她的耿直无奈又好笑,只好道:“我不过是魔教的一个祭品,确实没什么用处。” “既是这样,我们去跟掌门明说,你又没杀害过人,怕什么!” 云曦的眼神落向虚无,喃喃道:“怕是一人难挡众人之口,见是要见,这印记却也留不得。” 阿穗见她铁了心,唉了一声拍了记她的肩膀,让她趴在床上,等刀子一离近了,也忍不住手抖。 “你等等!”阿穗忽然扔下了刀,跑出去搜罗了些东西。 云曦见她在乳钵里捣着一些红色的花瓣,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她。 阿穗说:“反正是不让别人看出来这个印记是魔教的么,这事交给我了!” 云曦见她说得很有底气,虽不明所以,还是趴着没动。 阿穗拿针沾了那红色的花汁,沿着云曦的那枚印记添了些东西,火焰便成了一朵花,为了不让区分太明显,又在原本的印记上点了一遍。 针尖是刺在表皮上,虽然也疼倒是能忍,自然比滚烫的刀子直接贴在肉上要好很多。 云曦背朝镜子看了看效果,欣喜异常:“太好了!谢谢你阿穗!” “行了你先待一会。”阿穗朝她摆摆手,端着一堆东西又出去了,半晌没回来。 云曦等印记上的血迹干了,穿好衣服又匆匆往山门而去。 山门的白石板路上,灯柱倒得四分五裂,一副大战过后的样子。 云曦逮着人一问之下才知道掌门已经听闻此事,钟易几个都被叫去了前殿,一颗心一下悬在了喉咙口。 云曦在正殿之外徘徊良久,正因进不去急得团团转,弟子奉了掌门之命传她入殿。 掌门年逾花甲,满头银发倒让人有一种亲近之感,反而是坐在两边的四位长老,相对年轻一些,有一个横眉怒目,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 云曦在对方身上总感觉到一种和莫为一样的倨傲情绪,大概就是莫为的师父戒律长老了。 云曦不敢造次,端端正正跪拜下去。 掌门既召她来,想必莫为已经将事情全抖落了出去,看戒律长老那表情,已是打算大刑伺候了。 “掌门,就是这妖女!我亲眼所见,她身上确有魔教印记,掌门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验证!” 莫为一口咬定,云曦心里略有担忧,强装镇定,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歪。 掌门沉吟一阵,挥了下拂尘让把人带去了里间,着一女弟子查明。 “师父!”钟易见状,不禁抬起膝盖,似欲阻拦。 “大师兄这么焦急,可是本就知道什么内情?” 钟易沉下眼,语气也没什么温度:“师弟又是从何得知一个姑娘的身上有魔教印记?若非有人告诉你,那师弟的举止岂非也有违礼数。” 一旁薛今歌眼睫一动,跟着附和道:“那日秘境中发生意外,是莫师兄和云师妹在一处,我们汇合之时云师妹衣衫不整脸色憔悴,莫师兄对此事可有交代?” 钟易听到薛今歌这里的内情,手指微动,眼底渐渐凝起一层寒霜。 莫为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正待反驳,被戒律长老打断:“都不必再多言,等结果出来,自有分晓。” 话落,又有弟子进来通传:“掌门,有几名弟子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明。” 掌门挥手让人进来,钟易和薛今歌对视一眼,皆是不明。 进来的是阿穗他们几个,阿穗朝座上一揖,直接说明来意:“我听闻我妹妹被召来此处,特来向掌门讨个说法。” 莫为嗤之以鼻:“一个魔教妖女也认作姐妹,真是荒唐!” 阿穗看了一眼莫为,手别着腰,对他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说话要讲证据,空口白牙就诬陷人可不是好习惯。我与我妹子都是自幼失亲,在镇上相依为命,可从未见过什么魔教,若知此次上山会惹上是非,当初说什么也不来了。” “想要证据一会便会有,你们一个个急着来,岂非就是想辩解!”莫为转过脸,对于自己十分把握的事情,不愿再费口舌。 阿穗轻哼一声,安静地在一旁等着。 钟易眉头打结,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须臾,女弟子从里间出来,神色有些迟疑。 莫为兴冲冲问道:“如何?弟子说得句句属实,恳请掌门秉公处理!” 女弟子摇了摇头,道:“这位姑娘身上确有印记,不过并非莫师兄所说是魔教印记。”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原来是为这个。”阿穗佯装一副恍然,继而拍了拍手,“兄弟们来给掌门长老们看看!” 随着阿穗的话音,与她一起的几个汉子将上衣一脱,粗细不同的几个腰上都有一个火红的印记。 莫为如遭雷击,面色白了又青,青而转黑。 从里间出来的云曦见状,也是吃了一惊。 原来阿穗之前匆匆离去,是给他们每人都刺了一个图案以混乱视线? 云曦想到此处,不由向阿穗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阿穗笑道:“我们几个都是孤儿,当日一同上山试炼,结拜了义兄妹,都在腰上刺了图案以示结义之情,到了这位师兄口中怎么就成了魔教?” “定是你们串通好了!我那日明明看到——” 阿穗眼神一转,看向莫为,追着他的话问:“你看见什么了?我妹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师兄可不要随便造谣,这于谁都不好。” 莫为紧了紧拳头,纵然心有不甘,也没敢继续往坑里跳。 “原来是误会一场。”戒律长老有意揭过此事,便缓了缓神色,“事情弄明白就好,以后没把握的事切不可臆断。” 钟易可不觉得戒律长老平日有这么好说话,摆明了是想偏袒莫为,但这事再纠葛下去对云曦也无益,所以也将心里的不平压了下去,顺水推舟不再追究。 同样的,洞悉一切的掌门也不想钟易跟魔教有什么牵扯,心中微松,道:“既是一场闹剧,倒也罢了。只是你们身为无念宗弟子,遇事思虑不周,全凭臆测,同门弟子大打出手,着实不该,都去思过崖思过一日,以作惩戒。” 阿穗扬了下手,道:“不必了,我等此行也是来向掌门辞行的。来无念宗多日,才发现还是乡野之间得趣,这里许多规矩我们这些粗人怕是难以遵守,还是不侮贵宝地了。” 掌门略有迟疑,转而一想云曦是同他们一起的,私心不想让其留在无念宗,当即也就答应了。 云曦等人心里都放下了一块大石,好歹离了这个地方,也不怕被人再抓着把柄了。 谁知莫为阴了半天脸,忽而又跪到了地上,一副请罪的模样:“弟子知错。是弟子冲动,在秘境时无意……窥了云师妹的身子,才错认了那印记,致使云师妹清白有损,弟子愿意负起责任,娶云师妹为妻。” “莫为!”众人闻言皆是惊诧,戒律长老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云曦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又一下被冻成了冰,僵着脸如同见鬼。 薛今歌下意识就去看钟易的脸色,见他气息低沉,握剑的手微动,急忙暗地里按住了他,心道莫师兄也真够不要脸的,居然大庭广众将此事说了出来,这不是要澄清,而是执意抹黑才是。 幸而掌门也不想留着云曦,一下沉了脸色,语气亦添了一丝怒意:“胡闹。”说罢一甩拂尘,对此未再理会,吩咐弟子即刻送云曦等人下山。 莫为眼见抓在手里的把柄没了,阴刻的眼神像一条毒蛇,死死咬着云曦的背影。 钟易错身一挡,轻淡的目光里同样往外迸着冰渣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写完这章特别happy~可能因为顺的缘故? 第33章 圣女x正派(14) 钟易原本想要陪同云曦下山,但是他师父和四位长老还在殿上,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积极。 掌门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沉吟一阵,道:“试剑会也已告一段落,我打算闭关一月,门中事务还得劳诸位多费心。” 戒律长老道:“掌门放心,只管交由我等。” “有四位长老在,无念宗自是无虞。”掌门点点头,转而看向钟易,“阿易,你随我来。” 钟易垂下眼,恭敬地应了一声,随自己师父入了后殿。 ,掌门陡然变了语气,冷声道:“跪下。” 钟易一怔,看见师父严厉的表情,知道方才的事终究没逃过他老人家法眼,一撩衣摆,跪得笔直。 “师父……” 掌门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导的徒儿,终究没忍心训斥,苦口婆心道:“你啊你,就是感情用事,怎么糊涂到跟魔教的人来往!” “我在魔教之时幸而有她帮忙,才能和今歌里应外合。她被魔教当成傀儡,从未沾过血腥,还请师父明鉴!”钟易自不能说自己上辈子就认识了云曦,只能将围剿魔教的功劳跟她扯在一起。 “我明鉴又有何用?这天下之人对魔教无不厌恶,你身为无念宗下一任的继承人,如若与魔教有牵连,谁还肯服你?”掌门见他不语,叹了一声未再多说,“这一个月你就随我静心闭关,祛除杂念,往后切不可再同那姑娘往来。我看与她同行的几人对她倒是颇为照顾,你也不必忧心了。” “是。”钟易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暂且应下,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去跟云曦说明。 云曦回到镇上,便搬到了阿穗那里,每日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俨然打算就此终老的心态,就是不知道钟易的消息,怪担心的。 阿穗给她开解:“放心吧,他可是掌门大弟子,掌门肯定会偷偷护着他的。” 经此一事,云曦着实被吓怕了,虽然现在已经下了山,犹不免担心莫为仍存歹意。阿穗给她刺的印记已经消了大半,唯独原有的那个,纹丝不动,就如同一个警钟一样,让她时刻都悬着心。 “那天走的时候我也看出来了,那个戒律长老也是一心想要袒护自己的徒弟,肯定也巴不得要跟你撇清关系呢,你啊就放一百个心吧!”阿穗将采回来的草药晒到圆扁里,转而拉起她,“今天没什么事忙,我们出去走走!无念宗的人时常来镇上,没准还能打听到些什么!” 云曦一听,便任由阿穗拉着出了门。 可能是因为近期无念宗在忙新晋弟子的事情,往常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两个白衣蓝衫的佩剑弟子,这会从街头走到街尾也没见着。 云曦正耷着头无精打采,阿穗拽了拽她,喊道:“那不是薛今歌么!小的碰不着,倒逮着个大的!” 薛今歌正带着两名弟子在前面的布告栏前贴东西,看见云曦他们,提步走了过来。 薛今歌看云曦焦急的神色,就知道她要问什么,道:“师兄随师父闭关了,还得一些日子才出来,你不必担心。” 阿穗接过他们拿的告示看了看,咦了一声:“武林盟不是号称守卫森严么?怎么还会让人跑出来?” 云曦闻言一看,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魔教的人跑了?! “现在各门各派都怀疑是出了内鬼,都发派人手找呢。”薛今歌叹了口气,对着告示一脸苦大仇深,“这魔教头子被关了这些日子,心里怕是已经怨恨滔天,若再出来大开杀戒,可要头疼了。” 一事方平一事又起,云曦心里就跟吊了十五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按理骆森应该不知道她还活着,可若真如薛今歌说的是武林盟有内鬼捣乱,那就不一定了。可到底是谁会利用魔教的人来闹事呢? 薛今歌也不甚明白,道:“武林盟虽然在江湖中颇有建树,不服它的人也很多,也许是其余想出头的门派欲借机生事吧。” 云曦下意识地就想到了莫为,薛今歌摇了摇头,道:“莫师兄虽然为人不讨喜,倒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跟魔教有勾连,而且武林盟相距无念宗百里有余,莫师兄又被戒律长老严令思过,并未离开过门派。” 云曦听到他对莫为的评价,暗道他耿直。 骆森出逃的消息让云曦怎么也安不下心来,生怕哪天他就找上门了。 阿穗见她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调侃道:“我看你这不等人找上门自己就先倒下了,左右是在无念宗脚下,他一个单枪匹马,还敢来这里撒野不成!” 云曦觉得自来这里脑子就不够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三天一小惊五天一大吓给折腾的,经常是一有事就慌了。她听阿穗这么一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我觉得我都被吓傻了,光顾着害怕了。”云曦拍拍脑袋,对自己充满了鄙夷。 阿穗笑道:“人一着急都这样,少有能冷静想问题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云曦仿佛一下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精气神十足,比平时都多吃了一碗饭。 阿穗暗道,这姑娘总说她耿直心大,如今看来她自己也是个单纯的,被人开解两句就全抛脑后了,跟个小孩子一样。 不过云曦的警惕心倒是没抛,夜里睡觉都要在手腕和门栓之间绑一根细绳,一有异动就能醒。 这夜,云曦又特意改良了一下,在一进大门的地方绕了个网,串上铃铛,这样一有人进门就能听到了。 阿穗见她弄得这么麻烦,也没阻拦,反而乐呵呵地给她出主意:“光守门不顶用,那人还会翻墙呢,你在墙围底下再围一圈。” 云曦想着也是,可一看四四方方的院墙,虽说不大却也不小,觉得工程浩大,便捡了些酸枣枝架在墙头上,这才放心地回房睡觉。 约莫到半夜,云曦听到外面叮叮当当一阵响,一下就惊醒了,拎起床边放的镰刀走到门口,由门缝瞧见大门那里正站着个人,抬着脚在原地绕。 云曦看着身形眼熟,隔着门喊了一声:“是钟易么?” 外头果然传来钟易纳闷的声音:“是我,你这都弄得些什么?” 云曦一听,赶紧扔下镰刀跑出去,见钟易正在抓绕在腿上的细绳,不禁笑道:“你不一向聪明么,怎么还中招了?” 钟易见找不着绳子头,干脆几下扯断扔给她,还不忘损她两句:“就你这两下子,也就防个黄鼠狼了。” “那你是黄鼠狼?” 钟易作势欲弹她脑瓜,阿穗那屋亮起了灯,开窗一见是他,又摆摆手打着哈欠回去了,“你们聊。” 外面正好有打更的路过,正是三更天,云曦惊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钟易也是刚出关,唯有趁着夜深人静才敢悄悄下山,不然连山门也出不了。 云曦明白过来,道:“那你就别来了啊,要是在天亮前回不去,你师父怕是要把你关起来了。” “我是为了谁?”钟易见她只顾着念叨,完全不领情,暗叹自己一弯明月照沟渠。 云曦挠着下巴,嘟囔道:“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么……” 钟易扬了下唇,大摇大摆地往她房里走去,“我赶了一路连口水都没喝呢,赶紧的。” 云曦连忙跑进去给他端茶递水,殷勤伺候着。 两个面对面坐着,一时反而没了话。 钟易觉得气氛怪异,轻咳了一声,道:“魔教的事我也知道了,无念宗已经派人各处搜查,你就只管呆在这里,骆森倘若出现,无念宗也不会放过他的。” 云曦点点头,一副早就明白的表情,“我知道啊,我又没打算去哪里。” “……”钟易闭上嘴,暗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云曦拨了拨桌上的烛火,托着腮看着他和往日一般无二的俊逸脸庞,感慨道:“亏我瞎操心了好些日子,你有掌门护着,怎么可能受罪。” 钟易看她倒是清减了不少,虽然心里对她的担心很受用,还是佯装不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是你自己笨,一遇事就脑子打结!” 云曦摸摸自己的头,撅了下嘴,虽然听着这话不舒服,却也没反驳。 钟易见状,讶异道:“居然不顶嘴了?” 云曦兀自想了一阵,认真道:“我觉得我到哪儿都会惹出事来,还是呆在一处相安无事,你师父既不让你出来,你也乖乖呆在山上吧,等你什么时候当了掌门,记得来给我送点银子就行了。” 钟易知道她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眯着眼睛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一脸慈祥:“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云曦啪一下拍在他手背上,将他的手从头上抓了下来。 “我好不容易跟你说个正经事,你就不能端正端正态度?” 钟易笑了笑,趁她不注意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道:“看你一脸严肃的样子,又不是什么大事,等过一段时间,师父也不会挂心这事了,我的行动自然也不会再受限。”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曦见他不痛不痒的样子,咬了咬唇,“我觉得我就是个扫把星,你跟我牵扯上了下场肯定不会好,所以你还是听你师父的话,不要来见我了。”云曦想着,大不了等他寿终正寝了,自己梦醒回去,估计也就是多睡个两天。 钟易定定地看着她的神色,罢了又忍不住笑了,拿线篓里的线团丢她,“别瞎想。” “你这个人怎么还说不听了?”云曦想严肃,却被他一个劲逗得炸毛。 “听听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快去帮我弄点吃的,快饿死了。” 云曦还要谆谆教导,就被他推着去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报应就是,昨晚刚说顺今晚就翻车,脑细胞本来就不多还死了一大片 第34章 圣女x正派(15) 钟易待到五更天才动身回去,云曦也不知他将自己的话当了几分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倒也没见着他。 其实云曦也不确定回去的契机一定是钟易身亡,只是目前也没琢磨出其他线索,一方面想家想得要命,一方面又愁肠百结。 几天后,镇上忽然来了许多无念宗的弟子,也不知怎么寻到云曦的住处,态度看着客气,其实却很强硬,将院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长老有要事请姑娘去无念宗一叙。” 云曦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被请上门当贵客,找她无非又想翻旧账,肯定跟魔教肯定脱不了关系。 阿穗见他们人多势众,哪里放心把云曦交给他们,势要跟着上山。 那弟子却道:“长老说了,只请云姑娘一人上山。” 阿穗举着自己的刀摸了一把,道:“那就别怪姑娘我不讲人情了,你们无端端上门要把人带走,还不许我跟着,叫我怎么能放心。” 几名弟子相视一眼,似乎是定要把人带回去,犹疑片刻只得点头同意。 一路上,云曦都心神不宁,跟阿穗琢磨着原因。 阿穗拍拍胸脯道:“不管如何,有我呢!他们既是请人,想必不会伤你性命。” 云曦觉得这也无所谓了,怕就怕再牵扯上钟易,那可不是她想看见的。 时隔多日再踏进无念宗,云曦明显觉察到气氛有些不一样,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门中弟子个个面带忧色,摇头叹息不止。 说是长老有请,可云曦和阿穗却被带到一处弟子房,之后便再没什么动静。 阿穗见外面有弟子轮班守着,明白他们是被软禁起来了,可是到底为了什么,还是一头雾水。 如此过了两夜,阿穗也有点呆不住了,还差点跟守门的弟子起了冲突,幸而薛今歌出现,才及时化解了干戈。 薛今歌见到云曦,显得很意外。 云曦奇怪道:“无念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今歌顿了顿,叹了口气:“师父中了毒,到如今都昏迷不醒,大师兄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还被关在地牢。门中事务都由四位长老操持,我也是近日才觉察长老他们似乎有什么计划,未想是把你带来了。” “什么?”云曦听罢,陡然一惊,“钟易被关起来了?为什么?” “师父中毒之日师兄刚好在场,又没有旁的人证,所以有口难辩。” “他是掌门弟子,如无意外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他又那么敬重自己的师父,怎么可能自毁前程?”在云曦看来,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唯独钟易不可能。 薛今歌听罢,更是叹气不已:“门中上下都说是师兄等不及想继承掌门之位,所以先下手为强。” 阿穗也不由骂道:“太荒谬了!堂堂一个大门派,竟连是非也不分了么!” “现在也只是怀疑,可如果再找不着下毒之人,以戒律长老的行事,宁肯错罚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唉……”薛今歌亦是满脸愁容,想到云曦被带来的目的,又提醒了一句,“魔教逃出武林盟,江湖各派都在追踪,长老将你请上山也是为了这件事,你……多加小心。” 云曦有些不解:“按理魔教应该没人知道我还活在,即便我在,于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助力啊。” “你还不知道么?”薛今歌看着她,微露讶异,“不知谁放出去了消息,说魔教的圣女投诚无念宗。无念宗当初围剿了魔教,若让他们误以为你是内鬼,以他们睚眦必报的心性,定然会来报仇也不一定。” 阿穗也惊了,“这不是拿云曦当诱饵么?” 云曦脑子里轰轰直响,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莫为看不惯她才如此坑她了。 因为薛今歌跟钟易的关系,他的行动在无念宗内也不甚自由,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匆匆别过。 云曦被当成“贵客”软禁了三四天,到第五天头上,忽然也成了阶下囚。 阿穗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了出去。 云曦暗想,看样子魔教的人已经闻讯赶来,不然她也不会被当成子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了。云曦看着自己周围垒着的柴草,暗叹自己绕了一圈还是逃不开被烧死的命,早知道就该提前给自己算一卦,看看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命,何止是倒了八辈子霉,简直是后八辈子的霉都倒尽了。 也不知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命不该绝,还是把一切都看开了,云曦心里倒平静得很,还跟一旁的弟子说:“你们不是说我是投诚了无念宗么,你说魔教的人来了看见投诚的人被这样对待,不会掉头就跑?” 弟子看了她一眼,板着脸不说话。 云曦还在想魔教要能上当才有鬼了,没想到骆森就带着一同逃出来的两个手下闯进了山门,云曦也不知该说他勇气可嘉还是想不开。 “你果然没死。”骆森看见云曦,眼里竟迸出一丝欣喜,待要上前,旁边的手下忙拦住了他。 “教主!这摆明了就是无念宗的圈套,此人早已投向无念宗,不可妄动!” “我既来,就没想活着出去。我全教性命都葬于无念宗之手,此番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要拉几个无念宗的人下地狱陪着!” 云曦一听,欲哭无泪,心想大哥你想不开就想不开吧,别拉着她啊! “你身为我教圣女,背叛了教众,却落得如此下场,这便是你想要的?”抱着赴死的决心,骆森也没有心思追究云曦的过错,手中刀刃一动,劈开了绑着她手腕的铁链。 云曦正欲说什么,之间周围忽然哗啦啦涌出一片人来,为首的赫然是莫为和无念宗的四位长老。 “大家都看到了,此女就是魔教圣女,在数月之前还曾入我无念宗试炼,这其中关节如何想必也不用我多说。”莫为眼神一瞥,看向被两名弟子押上来的钟易,“大师兄可要如何解释?” “你这么大费周章不就是为了证明我跟魔教之人有牵连么,我若不认岂非让你白费了心思。”钟易扯了下嘴角,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莫为待要说话,戒律长老挥退了他,厉声道:“巧舌如簧,不但勾结魔教,还陷害自己的恩师,你扪心自问配也不配当我无念宗弟子?” 钟易闻言,也冷下了脸,道:“我做的事我承认,但师父并不是我所害,长老虽然掌管门中戒律,也不能不辨是非就污蔑弟子!” “魔教恨透了无念宗,焉知不是你跟他们勾结陷害了掌门,再以此夺取掌门之位!” 钟易冷笑一声,对此懒得申辩。想当初是他潜伏入魔教,同无念宗里应外合灭其满门,现在却又被无念宗当成跟魔教勾结的叛徒,实在讽刺。 骆森看了一场戏,却觉得可笑异常,大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为了一己私欲还不是反目成仇?你们成日标榜着除魔卫道,自己的道却又是什么?可笑……实在可笑……哈哈哈哈!” 莫为和戒律长老的目的,无非是引骆森出来证明云曦的身份,将钟易“勾结魔教”变成事实,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名和利都赚到手了,可谓一举两得。 此刻,第一步已经入了正轨,魔教之人自然也不用留着,莫为一声令下,霎时将人围堵在中间进退不得。 钟易身为掌门大弟子,如今也被当成针对的目标,为了自保亦为了云曦,只得戒备起来。 云曦悄声道:“你还是离我们远一些吧,你要真跟着动手了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现在还想着他们能放过我呢?傻得没边了。”钟易失笑不已,转而又淡下神色,“反正我现在说什么都是背叛师门的罪人,要杀要剐全凭长老们一句话,又有什么区别。” 钟易的眼神变得冷冽,猛然出手夺了旁边一名弟子的剑,横在面前。 “钟易!你是一心要与自己的师兄弟为敌了?” 面对长老的怒喝,钟易却不以为意,讽刺的笑意透着一股散漫,“长老说哪里话,若不是你们咄咄逼人,我也不必如此,贼喊捉贼可不是德高望重的您该做的事。” “你——” “多说什么!将他们都拦下来!”戒律长老怕夜长梦多,不等弟子围上去自己便先出手了。 钟易将云曦推到一边,边守边退,即便到了这步境地,依然不愿主动伤人。 骆森等人见状,也拔刀迎了上去。 场中混乱不堪,正邪不分,薛今歌握着剑都不知该帮谁,只能趁乱帮云曦挡两下袭来的刀剑。 “阿穗还在弟子房,我护你出去,你先同她下山!” 云曦知道自己留着也是添累赘,忙点了点头寻着间隙往外钻,只是无念宗弟子众多,只围着他们几个打,目标太明显,云曦试了几次都被挡了回来。 一旁混战的骆森忽而回过身,抓着云曦的腰带将她扔了出去。 云曦回头看了一眼骆森,惊愕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脑壳疼_(:з」∠)_ 第35章 圣女x正派(16) 云曦顾不得多想,爬起来就跑。 戒律长老见薛今歌护着云曦,眉毛竖得老高,怒斥道:“今歌!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大逆不道么!” 薛今歌看着昔日同门对钟易半点不留情,心中不由一阵失望,闭了闭眼下了决心,帮着钟易一起突破重围。 “今歌,此事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趟这浑水!” 钟易挡开面前一把剑,待要将薛今歌推回去,薛今歌却铁了心道:“我们同出一脉,若这时候我弃你于不顾,怕是师父醒后还要骂我没兄弟情义。” 钟易再要说什么,就被人群逼得左支右绌,只得集中精力闯出去。 那厢阿穗可能也听到了动静,雄赳赳地举着刀就来了,见着云曦一伙人仓皇跑来,也顾不上问,一径从旁边的山道上逃了出去。 几人不敢停下步子,直下了山腰才略作歇息。 云曦坐下喘气的时候,才发现骆森没跟出来,一时间心里像被什么压住了,怪不是滋味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骆森怎么会帮她呢?是因为不忿魔教被无念宗覆灭故意想留个根?还是他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感情? 云曦想来想去都无法理解,无论魔教是个多么令人发指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身为其中一员,确实心存背叛。无论是好事坏事,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和无所谓的态度,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无念宗同门相争,看似跟她无关,实则也是由她而起。 云曦想不到自己一个举动就会引得天翻地覆,一时自责不已。 钟易出言安抚道:“无念宗不止莫为不服我,连师父这一门之主当得也不是那般安稳,戒律长老筹谋良久,一心想为莫为铺路,便是没有你,这番场景也迟早不可避免。” 云曦转不过这个弯来,皱着脸道:“反正变成这个样子,都跟我脱不了干系,现在你们成了逃兵,无念宗的人还会放过你们么……”云曦不敢想,钟易若是因此被无念宗逼得走投无路,她觉得自己后半辈子就是吃斋念佛也不够赎罪的。 “我是莫为继任掌门之路的阻碍,只要我存在,他们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钟易沉吟一阵,对现在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无念宗既借了魔教的由头,肯定会联合各门各派来围堵我们,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 云曦放眼望向茫茫山野,觉得普天之下,竟难以容身。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不如就隐在这山中?”薛今歌提议道。 钟易摇头道:“无念宗若一天之内若寻不着人,肯定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围了山,我们再出去就难了。” 几人商讨一番,还是决定一口气离开无念宗地界,向西而行。西域一带人烟稀少,想必中原门派也不会大费周章追到那里去。 云曦见阿穗跟着搅了进来,语带抱歉:“是我不好,害你有家不能回。” 阿穗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本来就是我自己要跟着的,此番我也算长见识了!” 云曦勉强一笑,内心却并不如阿穗想得这么开,包括钟易和薛今歌对前路也甚是迷茫。 钟易和薛今歌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半路反水跟了出来,身上除了一把剑,分文没有。阿穗和云曦将身上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勉强够撑几日。 因怕沿路有人盘查,几人都是白日休息,夜晚赶路。 这夜正到了一处城镇,几人也不敢入城,就近找了处荒废的宅子歇息。 阿穗清点了一下盘缠,也有些发愁,“实在是我们行动不便,不然凭我们的本事,耍两下大刀也能赚个饭钱啊!” “我倒是有个办法。” 云曦听钟易如此说,扭过头看着他,见他直勾勾地望着宅子外面那个山头,眼睛里像发着光。云曦想起来,他们先前经过那个山头的时候,好像是一片坟地。 凡是坟地,定然有陪葬之物。云曦一想,也跟着恍然大悟:“你是想撅坟!” 撅人祖坟这种事,说实在挺缺德的,钟易面上还有一丝不自在,默然不语地看着他们,询问他们的意见。 薛今歌玩笑道:“现在别说叫我刨人祖坟了,就是杀人放火,只要给钱我就干。” 云曦有点忍不住想笑,他们这伙人也真是够背的,居然落到了撅坟凑盘缠的地步。 “这不是不得已而为之么,墓主人泉下有知,自己的陪葬品能救我们四个一回,想必也乐得很!”阿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罢了头一个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趁着夜黑风高,一个人放风,三个人挖坟。 别看阿穗平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临到坟前还是禁不住犯怵。云曦见状,便让她去一旁守着,自己上去跟着挖。 阿穗见云曦面不改色的样子,有点不可置信:“你不怕么?”她一直觉得云曦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美人儿,理该捧在手心里宠着,现在居然蹲在泥坑里挖坟,说实话有点颠覆印象。 “死人有什么可怕。” 薛今歌听了,叹道:“可不是,最可怕不是死人,是活人呐。” 几人心有感慨,一时无话。因为还要赶路,他们挖了两对玉镯子,趁夜乔装去城里当了,买上马匹车辆,星夜赶路。 几人马不停蹄,等快踏进西域边界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看着彼此都不免感慨而笑。 “我感觉我的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阿穗从马车上下来,缓慢地伸了个腰。 云曦脚一着地,也觉得有点恍惚,感觉魂儿还装在车上蹦跶着,半晌回不来。 钟易将水袋递给云曦,遮着眉骨瞭望了一下远处绵延起伏的沙丘,道:“我问过这里的客商,沙漠天气诡谲,时有风暴,安全起见还是跟一些有经验的人结伴为好。” “那我们就跟前面的商队一起吧?问问他们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钟易点点头,先去一旁与商队交涉。 几人都生在中原,从未见过大漠黄沙的广阔之景,此刻还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云曦的表哥邹世辰也曾跟着商队去过西域,回来的时候除了牙是白的,整个人都烤得焦黄了。云曦想到这里,拽了拽自己的头巾,将脸又捂严实了一些。 在沙漠里,寻常的车马显然已经行不通。钟易将车马卖了又凑了些钱,换了几匹骆驼,跟着商队一同进了沙漠。 沙漠里常年缺水,白天更是炙热难耐,所以一般商队都选择在夜晚赶路,白天就尽量找有阴凉的地方歇息。 之前坐马车,几人轮流赶车还能睡个囫囵觉,现在一下颠倒不过来,几人都是坐在骆驼上就能睡着,好在骆驼走得慢悠悠的,也不怕被颠下去,不过姿势实在不舒服就是了。 钟易还是最能熬的一个,闭会眼也就精神了,见云曦抱着驼峰四散摇晃,便慢慢与她并行一侧,时不时扶一下她快歪到一边的身子。 薛今歌和阿穗更是省事,将腿一绑,脖子仰天睡得天昏地暗,东倒西歪也不怕。 钟易见了不免一笑,看着东方逐渐映透云层的朝阳,内心的希冀也悄然绽放。 也许寻一处远离尘世的地方,不问江湖事,也是美事一桩吧。 等到日上当空,商队的头领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古迹,作为暂时歇脚的地方。 沙漠里倒塌的巨石建筑,倒成了遮蔽风沙的绝佳场所。云曦和阿穗坐在一根横梁底下,刨着脚底的沙子想蹭点凉气,都没什么效用。 “你们说,把鸡蛋埋这沙子里能烫熟么?”云曦手背一垂,一触到滚烫的地面还有些烫得慌。 钟易倚在一旁道:“你就把你的脚埋进去,看能不能烫熟。” 云曦瞪他:“烫熟你吃吗?” “熟了我就吃。” 阿穗看着两人斗嘴,咧着嘴一个劲乐:“你俩可真是一对活宝!” 钟易和云曦的眼神一触,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错开了,脸上都有点不自在。 云曦觉得一定是沙漠的天气太热了,所以她才会觉得脸发烫! 几人虽然跟商队一路,但到底不是多熟的人,一路上都是各管各的,上路的时候才打声招呼。行走在外,钟易都是多留着一个心眼儿,果腹之后便叫三人先去休息一下,等一会再来替他。 虽然在骆驼背上睡得不甚舒服,云曦还是养回了一点精神,拽着头巾坐在他旁边。 钟易看她坐过来,撩了下眼皮道:“你是打算今天晚上又在骆驼背上打盹儿了?” 云曦暗骂一句狗咬吕洞宾,哼了一声撇过了头。 热烘烘的沙漠烤得人都没什么精神,云曦见一旁没动静,还是伸手戳了戳他,道:“你去休息一会呗,我守着。” “你守着能干什么,一阵风沙来了就给吹走了。”钟易仰靠着一块石板,虽然不指望云曦的本事,还是缓缓闭上了眼。 云曦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小声嘟囔:“死鸭子嘴硬。” 商队的人见云曦一个人坐着,分了一些干酪给她,因为汉话说得不是很准,云曦好一阵才明白他们的意思,连连道了谢。 本着有好东西一起分享的原则,云曦将干酪放好,想等钟易他们醒来再分了。 商队的人看她没吃,略顿了一下,转而又拿了个水囊给她。 云曦摆摆手道:“多谢,我们也有水的。” 两个商人面面相觑后,蹲回了自己位置,拿着个翠绿的小瓶子轮流抹鼻子抹眼的,然后围着个香炉一边拨念珠一边叽叽呱呱也不知念什么。 云曦猜想他们是在做什么祷告,心里却隐隐透着一丝怪异,往后一坐的时候不小心压住了钟易的手。 钟易嗯了一声,一下就睁眼了。 云曦朝他抱歉地笑笑,转而又问:“你瞧他们是在做什么?” 钟易瞄了一眼,不感兴趣,翻身又要好眠,鼻尖一动忽而变了脸色。 “不好!”钟易猛地拔身而起,一脚踢翻了那几个商人中间的香炉,拿沙子盖了上去。 云曦还发着懵的时候就被他一把拉起来护向身后。 薛今歌和阿穗尚未睡沉,一听到动静就清醒了,见钟易对着几个商人虎视眈眈的样子,虽然不明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师兄?”薛今歌见那些商人逐渐聚拢,看着他们四人窃窃私语,好像在确定什么事情,心下不由一动,“难道……” 须臾,只见漫漫黄沙之中涌现大批人马,白衣蓝衫,均是无念宗弟子。 这也证实了薛今歌的猜想,他们往西域的行踪被这群商人出卖了! 钟易也没想到,无念宗会不惜血本在江湖上发布悬赏令,更没想到无念宗真的会追这么远,看来不置他们于死地,莫为是不会心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渡劫倒计时—— 第36章 圣女x正派(17) 为首的就是莫为,云曦觉得这个人人品虽然差,毅力却是不俗,居然不远千里地追到这里来,看来钟易给他的阴影也不小,让他夜不能寐地想要除去这个劲敌。 “大师兄可让我好找。”莫为上前的同时已经拔出了剑,显然是不打算跟他们站着好好说话了。 钟易紧绷着唇,一语不发,全身都投入戒备之中,在莫为执剑攻来之时,脚尖向后一抵弹起,旋即与他缠斗在一起,其他人见状也都拔剑相向。 那商队眼见这般混乱的场景,唯恐殃及自身,拉着骆驼货物就四散奔逃,跑到几十尺开外却又呜哩哇啦叫着跑了回来。 云曦定睛一看,身后一片黄沙漫天,像是奔腾的万马,转眼就要压过来。 云曦吓得差点咬了舌头,抖着手指过去,“钟钟钟易!” 钟易和莫为过了一招分落两边,皆看见了那滔天的狂风,一时也顾不得再交手。 钟易看见那些商队的人争相从一座半埋在沙子里的石门进去,于是拉着云曦也跟了进去,随后一阵狂风过境,卷着周边的碎石散落下来,将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云曦看着里面四通八达的过道,拍了拍满身的沙子,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宫殿?” 钟易看着石壁上已经有些脱落的壁画,还有过道两旁的青铜烛台,摇了摇头,“应该是西域什么王公贵族的墓室。” 阿穗一听是墓室,由不得头皮发麻,“听说这些贵族大墓都是机关重重的,我们被困在这里岂不是凶多吉少?” 外面如今正是风沙漫天,出去也是被埋的命,云曦看见商队的人从其中一条过道跑去,拉了拉钟易道:“要不我们还是跟着他们吧?他们知道往这里躲,应该知道其他的出路。” 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钟易点了点头,跟上了那支商队。 穿过幽暗的通道,中间乍见一个圆形的平台,周围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云曦总觉得再走还是一个样,无非是从这一头换到那一头。 “难道我高估了那些人?”云曦看着那支商队来来回回地穿行,似乎也是在找出路,不禁叹了声气,“白让我高兴了一顿。” “这里应是墓室的中心,却不见棺椁,想必另有乾坤,大家多加小心。”钟易话音刚落,只见另一边就进来了莫为一伙人,一照面就红了眼。 云曦见莫为逼得钟易不得不再拔剑迎上去,暗骂他是一条疯狗。 只是不等两人多过几招,但听地底一声轰隆巨响,众人这才面露惊异,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云曦僵着身子,觉得周围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聚拢过来。 阿穗皱着眉侧耳细听,抬眼之间看到前面通道里尘土飞扬,微眯的眼睛逐渐瞠大,“……沙子?” 须臾之间,四面的通道里像是黄河水决堤似的,不知从哪里泄进来滚滚黄沙。 沙子终究不比水,劈头盖脸砸过来哪还有冒头的机会,周围的人见状,都惊惶不已地往中间聚集,脚底的圆台似乎是承受不住一伙人的重量,紧接着轰然一陷,原本圆形的大平台,拆成了几个环形的平台,通道里的黄沙随之争先恐后地涌入。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云曦根本来不及反应,若不是有钟易紧紧抓着她,怕是早就被沙子卷进去了。 平台底下深邃不见底,四面八方的沙子流进去也不见填满,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云曦甚至能感觉到从下面呼上来的阵阵冷风。 “先上去。”钟易见上面的流沙渐渐变小,一使力将云曦先推了上去。 上面的台子并不宽,勉强能并脚站着,云曦闭了闭眼,硬着头皮挪到另一边,将挂在台子下面的阿穗和薛今歌拉了上来。 莫为此行带的人,在突来的变故中折了大半,他见通道被黄沙堵截,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心里也有些绝望。他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无非是怕钟易活着会东山再起,可如今若要一同葬身在这里,心中到底不甘。 他和钟易一样是在无念宗长大,只不过因为钟易是掌门弟子,便处处高他一头,无论他怎么努力好似别人都看不到一样。到如今这步田地,他心里到底不服,默了良久抬起了手里的剑,指向钟易。 “今日能不能出去也是两说,大师兄不如同我比最后一场。” 云曦都替钟易头疼,如此生死不知的境地,居然还想着要打败钟易以满足自己的自负心,魔怔了不成! 钟易是无所谓,反正今天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一起死了,见莫为犹不死心,便也遂了他的意。 两人便在不过肩宽的环形台子上打了起来,薛今歌想过去帮忙,可看钟易那架势,也是打算分个胜负出来了,便在旁边紧紧盯着。 这墓室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古迹了,常年埋在地底不见天日,他们方才又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根本经不住人在上面折腾。 莫为的剑招发力十足,打起来根本不管别的,一剑劈下去上面的平台都缺了口,是以两人尚未分出胜负,台子再一次动荡起来。 钟易翻身跃到一边的时候,抬头看见墓室墙壁的顶端似有一处透光的出口,心下一喜,也顾不得跟莫为较量,朝云曦他们道:“快沿着台子上去!” 台子缺了一个口,上面的砖石开始接二连三地掉落,云曦他们也不敢呆在原地,赶忙向上跑去。 钟易从另一边几步跃了过去,将他们一一拉了上来。 云曦走在最后,正要上去的时候,莫为的剑横了过来,眼看就要刺中她,钟易顾不得下边是万丈深渊,旋身;离了出口就去挡莫为,薛今歌旋即将云曦拉了回去。 云曦探出头去,见钟易又回到了中间的平台上,上面的砖石还在不断脱落,不由心急直喊。 莫为将钟易逼退几步,自己跃到了出口,后面的薛今歌猛然上前,将他逼了出去,钟易紧接着攻了过来。 两人前后夹击,让莫为一时难以抵挡,正欲放弃进攻,脚底的砖石已经到了头,上身一晃就随着脱落的石头掉了下去。 莫为到死也想抓钟易垫背,是以也不顾面前伸过来的是剑锋,双手一握就想将钟易也拖下去。 钟易一怔,旋即松手,还是被莫为拽得下坠了几尺,堪堪抓住了一截台子边。莫为连同自己的剑,落入了底下深邃的黑暗中,不见回响。 “钟易!”云曦看见他前面的台子还在哗啦啦往下掉,显然也不会撑多久,急得直跳脚。 薛今歌试了几次,因没有着力的地方,难以跃到钟易那一边。 云曦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钟易死,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攀着石壁凸出来的边沿,慢慢向下绕去。 “云曦!快回来!”阿穗还在想办法的时候就见她人已经绕下去了,正要跟下去,只见她走过的地方也跟着塌了下去断了后路,一瞬也慌了。 钟易听到阿穗的喊声,抬头就看见云曦正往这边蹦,不由变了脸色,怒道:“你不要命了!” 云曦仿佛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眼神直勾勾盯着钟易的方向,爆发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魄力,从中间断裂的一截台子上跨了过去,快步跑向钟易那边。 只是不等她跑过去,后面的台子就断了,云曦一晃,摔跪在断裂的石板上,紧紧扒着边沿。 两个人隔得不远,只是共处的这截石板正搁在一根柱子上,云曦只要稍一往前,钟易那头就会往下滑,让身体更加难以着力。 云曦咬着拳头冷静了一下,见阿穗和薛今歌将外衫撕碎拧成一股绳,正往他们这边抛,她一闭眼,铁了心只想救钟易,便朝他喊了一声:“我送你上去!” 钟易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这边的石板用力向上一翘,他旋即借力跃起,拽住了薛今歌抛过来的布绳,眼看就要被拽回去,却见云曦从石板上一滑,随着掉落的砖石一同落了下去,他瞳孔一缩,拽着绳子的手一松,便跟着跳了下去。 “师兄!” “云曦!” 云曦在空中翻了几个身,下坠的风灌进她的喉咙里,冲击着她的心神。在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后,云曦震惊地抬头,便看见钟易坚毅的面庞。 “美救英雄还是留到下一次吧。” 云曦看着钟易熠熠星眸中萌生的一丝温柔,像是有一道暖光照进她心里,让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足为惧了。 “对不起。”最后一刻,云曦抱紧了身前的躯体,为自己的出现而颠覆了他的人生仍感到后悔,“下辈子可千万不要再遇见我了。” 云曦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抽离身体,在周围砂石的下落声响中,只听到钟易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渡劫渡到了31号,没有30号的小粉花了,唉…… 这周仍旧没有榜单,下周不想申了,自己放飞吧QAQ 点一首《小丑文》送给凉了的自己—— 小丑文呀~暗地凉呀~十来万字~没了榜呀~ 谢谢! 第37章 现世(10) 云曦醒来,看见微光透过纱帐,朦朦胧胧尚有些不真实,一翻身看见还压在枕头底下的圣旨,拍了拍恍惚的脑袋,掀开了帐子。 “小姐起了?奴婢已经打好水了。”丫鬟见她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一语不发,拧了帕子递过去,“小姐先擦把脸醒醒神。” “今天初几了?” “初一啊。”丫鬟觉得她忽然问日子,有些奇怪。 又是初一?云曦紧蹙着眉,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心口也像压着什么闷闷的,下地的时候忽觉喉间不适,偏头一呕,竟是一股腥甜。 丫鬟看见毯子上的血迹,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跑着出去叫人。 云曦抹了把嘴,觉得呕出那一口血,心口反而不那么堵了,歪在床上整理着乱糟糟的思绪。 云容海等人听到动静,急匆匆跑来,看见她面色红润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可看见毯子上的血还是大惊失色。 陈氏摸着她的鬓,又愁又心疼,以为她是因为之前的事闹得心里不痛快,便道:“闺女啊,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宁王那亲事,你要实在不愿意,咱就去退了,家里养你一辈子!” 云容海和邹世辰连忙跟着点头。 云曦看着家里人都一副眼巴巴盯着她看的样子,却噗嗤一声笑了:“我又没什么事,看把你们吓得。” “都吐血了还叫没事!”陈氏见她还能笑得出来,更觉得她是受刺激了。 云容海看着也不放心,道:“先去叫个大夫来瞧瞧吧。” “对对对!快去叫大夫!”陈氏急得去门口喊了两声,又匆匆回来,看着云曦就开始掉眼泪,一家子都跟着绷着心。 大夫来了看过,只言说无事,连药也不开只让静养。 陈氏不放心,觉得对方是个庸医,叫人拿着银子去请好大夫,宁王府那边听闻动静,直接领了个御医过来,倒让陈氏受宠若惊起来。 御医看过也说没事,把个陈氏急得不行,“您再好好看看,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了呢?” 老御医摸摸胡子道:“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修养些日子便好。” 陈玉经老御医劝了一顿,又见云曦也没有不舒服处,才略松了一口气,转而又训她:“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那么多事儿想!” 云曦满腔情绪也不知道怎么同他们说,翻了个身歪在枕头上,扒拉着枕边的穗子不言语。 陈玉以为她闹小脾气,坐在床边顺着她的乌发尖,温声道:“过两天让你表哥带你出去散散心,在家里窝着才要窝出病来。” 云曦倒还记得自己是订了亲的人,道:“等下月国丧一过,就该下聘了吧,我不也得做准备。” 陈玉笑她这就惦记起自己嫁人的事来了,笑罢又道:“你只管等着上花轿就对了,其余的不用你管!” 云曦抬了抬新月般的眉毛,也乐意当个甩手掌柜。 云曦呕了那一口血,虽然什么事没有,陈氏还是盯了她几天,确定她活蹦乱跳的,才彻底安了心,就是有时候看她一些举动,也由不得犯糊涂。 云曦之前已经喝够了白粥,醒来又被陈氏天天逼着汤汤水水喝了几天,嘴巴都淡得没味了,好不容易能坐上桌吃顿带油水的饭菜,筷子一动就没停下来过。 其他三口人看着她风卷云残,夹起的菜都忘了往嘴里放。 邹世辰看见她扒光了面前的盘子,上身歪向自家姨母那一边,“我记得云曦不爱吃芹菜来着?” 陈氏愣愣地点头,看见云曦照吃不误,还一副满足的样子,都怀疑对面坐的那个是不是自己闺女。 云曦当了个把月的“圣女”,每日蜂蜜露水,即便后来能吃上柴火饭,可是那具身体那个胃哪能像这样任性,现在能一饱口腹之欲,哪还在意旁的,深深觉得以前挑食就是罪大恶极。 “我吃饱了!”云曦放下捡得光溜溜的饭碗,拍了拍自己快凸出来的小肚子,一脸餍足。 邹世辰放下筷子就去捏她的脸,“让我看看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云曦拍下他的手,恼得瞪了他一眼,看见自己面前光洁的碗盘,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他们来说有点反常,于是佯装苦恼道:“这几天你们不让我吃这不让我吃那的,我舌头都快没味觉了,尝尝味道怎么啦!” 邹世辰坐回去端起自己的碗,笑道:“这一病倒是把你挑食的毛病治好了。” 云曦哼了一声,她不会说现在对她来说,盐水煮菜都是美味。 “老爷夫人,宁王来了。” 云曦听了,朝他们摆摆手道:“肯定是来找我的,你们吃着,我去看看。” 邹世辰看她自信的样子,虽然想笑,可仔细一想,宁王确实也不会找他们有什么事。 云曦去了前院,老远就看见周祈站在一片翠竹前面,颀长挺直的身板,跟旁边的竹子有得一比。他一转过脸来,云曦差点又叫错了,赶忙咬住舌头尖,转而唤道:“王爷。” 周祈见她面色无异,温声道:“倒是我多虑了,前些时候听闻你身体抱恙,今日可好些了?” 云曦总觉得周祈身上有一种很淡泊的感觉,对一切似乎都不以为意,能主动来问候她,着实令人惊讶。 “多谢王爷,已经无碍了。” 周祈点点头,站在那里看着盛着露珠的竹叶,一时不知再说什么。 从王府起身的时候,他就犹豫过要不要来,来了又干什么,可一想这婚事是他自己主动要负责的,总不能一直“相敬如冰”下去。他虽然不信什么海誓山盟,可也知道夫妻本为一体,若能白首同心,也不为一件好事。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由自己主动跨出这一步,试着慢慢相处。 可事到临头,周祈也有些犯难。云曦喜好什么他似乎一无所知,平常三弟都是怎么哄那些姑娘家来着? 周祈这厢苦思冥想,云曦也憋不住了,觉得两个人对着个竹子站这里傻乎乎的,于是提议道:“王爷若无事,我们去外面走走?” 台阶都递到跟前了,焉有不下的道理?周祈点点头,温文有礼地请她先行。 相府后面是一个很大的湖泊,仲夏时节,正是绿柳成荫,一片大好景色。 两个人就绕着湖边,慢慢踱着步子。 云曦总是时不时偷看周祈,越看心里就越肯定,觉得周祈和自己的梦一定有什么联系,但是契机是什么,她还是没找到头绪。而且这次钟易是怎么想起来的?云曦想起这个问题,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了问,有些懊恼地揪了揪头发。 周祈早就瞥见她的小动作,暗想这姑娘跟旁的贵女似乎并不一样,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稔之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周祈想罢,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云曦见一个农夫载着一车萝卜从路边经过,忽而笑了起了,问了周祈道:“王爷喜欢吃萝卜么?” 周祈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看见她脸上隐隐的笑意,不知怎的就不想承认自己确实不喜欢胡萝卜。 云曦见他不答,笑得有些窃喜,暗道这人的习惯倒是没变。 周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被她脸上的明媚感染,心情倒也不错。 桥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走货郎,云曦看见迎面来的一个人,揣着一筐老鼠夹,还拿了一个在手上啪啪地掰着上面的夹子以示自家东西的好,心里就由不得回想起之前被夹得刻骨铭心的痛,不由跟着抖了两下,下意识拽住了周祈的袖子。 周祈正要抬手,被她一扯,看向她略微发白的脸,“怎么了?” 云曦看着那老鼠夹忍不住呲牙,拉着他快步走了过去。 周祈看着衣袖上莹白的手,迈动步子随她往前跨了两步。 云曦听见那声音是真怕,额头上都冒了一层虚汗,想到那一夹子下去掐着皮肉的感觉,打心底里犯怵。 周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害怕一个老鼠夹,微微弯了下唇,脱口就道:“不偷油吃就不用怕了。” 云曦虽然觉得周祈就是自己梦里那个人,可是他一本正经的王爷范儿还是让她能体会出来区别,竟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开玩笑,讶异地看向他。 周祈却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被她看得泛起疑惑。 云曦直言道:“我以为王爷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呢,没想到也是个风趣的人。” 周祈觉得自己平时话是少了些,可也没有树立一副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难道外人都是如此看他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如若没有志趣相投之人,倒不如不说。” 云曦觉得这话倒也在理,瞄了眼他淡然的眉眼,笑靥里掺了一丝狡黠,“那王爷觉得,我是那个志趣相投的人么?” 周祈原想主动拉近二人的关系,现在忽然觉得自己反成了被动的一方,黢黑的眸光闪烁了一下,道:“你觉得是,那就是。” 云曦偏了下头,觉得这个答案虽然模棱两可,却又叫她遐想无限。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想唱一首歌——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啦——啦啦啦啦! 第38章 现世(11) 凡事只要开了头,后面便是顺其自然。 一家子见云曦和周祈两个这段时间有来有往,聪明地不去当那个烛台。 这日,邹世辰没见云曦出去,倒有闲心来他铺子里转,笑问:“怎么不跟你们家王爷花前月下了?” 云曦不理他的调侃,没说是周祈忙公务去了,佯装板着脸道:“你姨母交待你带我出去散心呢,你怎么就会算账!” 邹世辰知道她这是又闲了,开始折腾人,也是不想他久坐,便认命地放下算盘,弯腰一请:“走吧,大小姐。” 云曦背手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他:“记得带银子!” 邹世辰甩甩荷包,保障充足。 及近一座院墙,云曦看见里面或坐或站都是看书的人,抬眼一看牌匾,却像是一座道观,不由奇怪:“这里到底是书肆还是道观?” 邹世辰看了一眼,道:“这家道观有些年头了,素来喜好收集各类典籍,以供附近的读书人看,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原来京城还有这地方,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邹世辰拢了拢袖子白了她一眼,“你往常出来不是吃就是玩,哪是个看书的料。” 云曦被他说得不服,便从大门走了进去,看见内堂绕圈摆着的许多书架,不免叹道:“这书还真多。”云曦看见上面还贴着分类,诸子百家志怪杂谈应有尽有,暗赞是个好地方,以后不愁没有消遣的东西。 负责整理书库的道童见他们在书架间来回走动,以为他们要找什么书,便道:“两位要找什么书,可以问我。” 云曦见他不过十二三岁,说话却十分老神在在,便随口一绉:“我想查阅一下各地武学门派,比如无念宗什么的。” 道童朝靠边的书架努了努嘴,道:“那得是几百年前的教派了,所记不多,倒是少有人知道。” 这下却轮到云曦诧异了,难道真的有无念宗的存在? 云曦匆忙走到书架前,在底层抽出了一本泛黄的书册,上面写着“武林门派”,关于无念宗的记载也不过只有一页,寥寥数语介绍其开山建派以来的大事件。让云曦最在意的是最后几句,上面说无念宗的掌门大弟子跟魔教之人勾结,奔逃于西域,无念宗曾派弟子前往追踪,皆一去无回,无念宗就此式微。 上面除了无念宗这一门派的称呼,其中人事都无名姓,也不知是有人杜撰还是缥缈传说。 云曦心里再一次泛起波澜,难道她所历经过的世界都是以前存在过的?她一梦是回到了几百年前? 云曦翻了翻书册,再找不着相关记载,问那道童,也说没有。 邹世辰看了一眼,觉得她又是话本子看多了,忽然对这些武林门派感兴趣,不以为意道:“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根据旁人口里道听途说而来,都过了几百年了,什么样子都不可考,看看就得了,你还刨根问底的,打算寻仙问道去啊?” 云曦兀自思量,没在意他的话。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月底,周祈已经着人到相府下了聘礼。 邹世辰看着聘礼单子直咋舌:“王爷是把自己下辈子的钱财都送来了吧?” 云容海和陈氏相视一眼,都觉得那聘礼厚重得有些压手,不过一家子倒是统一认为,人家既然这么有诚意,自己也不能太寒酸了,怎么也得给云曦撑直腰杆。 于是,邹世辰一头埋进书房,清点着各处田庄铺子,使劲儿往云曦嫁妆里塞。 云曦看过聘礼单子,都怀疑周祈是不是去偷国库了,他一个闲散王爷哪来这么多钱?再一看自己的嫁妆单子,更是唬了一跳。 “你是打算把咱家都搬空吗?你不娶媳妇了?”云曦见邹世辰写了好几页了,还在捻着笔尖琢磨,瞪着眼一副看傻子似的神情。 邹世辰不在意地扬手,“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急什么。” 云曦一阵无语,按住他的手,“差不多就行了,我可不想咱家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嫁女儿嫁穷的人家。” “这还不是为了给你长脸,省的让你婆家看不起,傻不愣登的丫头,什么都不懂!”邹世辰戳了记她的额头,一脸操碎了心。 云曦却道:“人家是皇亲国戚,聘礼厚重显身份,咱家陪这么多,让有心人一瞧,还以为你姨夫贪污受贿了呢。” “也是啊。”邹世辰觉得这话在理,转念又想了个法子,“那我偷偷塞给你,不往清单上写总成,你也别声张,到时候偷偷花。” 云曦哭笑不得,道:“你们这样倒像是我已经嫁过去受了委屈一样,好啦,实在缺钱我可以随时回娘家要嘛!” 邹世辰点点头,总算停了笔,“那也行,反正你有钱庄的庄票,要用的时候自己去取。” 云曦松了口气,看着自己目前的嫁妆单子,还是忍不住惊得噫出声。 而更让云曦没想到的是,周祈收到她的嫁妆清单,也产生了自我怀疑。 人家女方陪嫁都这么多,他这聘礼是不是寒酸了些?这么一想,周祈就觉得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又在之前的基础上增添了一些。 邹世辰这厢知晓了,也跟着往里塞,一度造就了“十里红妆”的佳话,当然这是后话了。 两家人就跟较劲一样,你塞一样我添两样的,云曦看得目瞪口呆,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皱着脸道:“这哪是嫁女儿,这是全家都要跟着嫁了吧。” 云容海也觉得没完没了,心想反正是周祈要娶他闺女,多一点就多一点吧,便让邹世辰收手。 亲事的前期事宜筹备妥当,只等下月吉日大婚,按理这段时日男女双方不可再会面。云曦便窝在家里,意思意思地给自己的绣枕上添两针,整日抱着让邹世辰淘来的那些江湖手札看。 眼看婚期将近,陈氏都看不下去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睨着她道:“你看了这些东西是打算新婚之夜跟你家王爷秉烛夜谈不成?” 云曦歪在榻上不动弹,连眼睛都没移开,道:“您说的我什么都不用管,我闲着没事只能看看书了。” “不让你管你还真就什么都不操心了!”陈氏直叹自己生了个懒闺女,忽而从门外望了两眼,起身将门关上,从袖子里掏出本薄薄的册子来,“趁着现在,该了解的了解一下。” “什么啊?”云曦漫不经心地接过她娘塞过来的册子,一展开就唰地红了脸,“这这这——” 陈玉看了她一眼,搬了个绣墩坐过来,“大惊小怪的干什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云曦用两手指尖捻着册子,眯缝着眼就跟看什么刺眼睛的东西一样,一下一下地瞄。 陈氏见状,拍了下她的手,将册子展开铺平叫她认真看,然后在一旁叮嘱:“这女人头一次总得吃点苦,你也不用怕羞,到时候若实在不舒服了,记得跟他提,别一味忍着。夫妻可是要过一辈子的,凡事都得讲个和谐,你闷着不说,他也猜不着,久而久之未免会生了嫌隙……” 云曦看着那册子上不穿衣服扭在一起的小人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跟刚从蒸笼里出来似的,耳朵里都嗡嗡地,根本听不到陈氏说什么,心里更是惶恐不已。 她虽然接受了现在就嫁给周祈,可还没接受马上要跟他洞房的事实啊!她都想象不来两个人睡一张床是什么情形。 云曦的脸色变了又变,精彩纷呈。 陈氏以为她是害怕,放软语气:“你也别有压力,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到时候只管交给你家王爷就成!” 云曦木愣愣地坐着,心里却在想要不要再跟周祈商量一下。他们之前虽然达成慢慢相处的共识,但也不知周祈对新婚之夜是怎么看的,是顺其自然还是留时间缓冲,这是个很有区别的问题。 不过这种事情,云曦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真的去问。顿时也没心思看书了,每天就纠结这个问题,硬着头皮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到大婚前一天,云曦硬是瘦没了下巴一圈肉。 邹世辰看她这样子,忍不住担忧:“要实在勉强,还是别嫁了吧?” “我又不是为这。”云曦撩了下眼皮,为了让他宽心只得胡诌了个理由,“我这不是紧张么,毕竟是个王爷呢,那些皇亲国戚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以后进个宫什么的,规矩又那么多,想想就发愁。” 邹世辰觉得她这就是多虑,周祈自开始请示了一下皇上,后面的事都是自己一手在操持,没爹没娘兄弟不亲的,哪来那么多亲戚关系头疼。 不过邹世辰总不能明着给自己妹夫唱衰,是以没说出来,安慰道:“放心吧,看王爷这聘礼,也是不会让你受闲气的。” 云曦胡乱点了下头,看见桌边放的喜服,忽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明天初一啊!” “初一有什么不对么?”邹世辰见她瞠着眼的样子,还以为是她要出嫁兴奋的。 云曦摇摇头,心里却有些犯愁,明天初一就意味着她今晚又要做梦了。 怎么就刚好赶上初一了呢?云曦思考半晌,想一夜不睡又熬不住,最后便也不管了,反正怎么都是一夜的事,醒来还不是照嫁不误,也不耽误事儿,刚好还可以多一点时间缓冲。 想通后,云曦就释然了,抱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 第39章 真公主x假和尚(1) 云曦还没睁眼的时候就觉得后背吹过来阵阵冷风,潜意识里觉得这次肯定又是个命不好的。 云曦缩着手脚,怎么也驱不散从脚底往上窜的冰凉,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团着被子望着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窗户纸,半晌不想动弹。 本就不严实的门窗突然被人一下撞开,那飘飘欲坠的半拉窗户纸也终于蹭掉了,冷风往里灌得更猛,云曦忍不住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进来的丫鬟将手里的铜盆砰地一下放在架子上,转过头翻着一对吊梢眼,高声道:“都几时了公主还不起!” 虽然对方喊自己公主,可看这环境云曦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好命的公主,见身上的外衣还穿得好好的,便下了地。 云曦看见铜盆里的水丁点热气都没有,手指悬在水面上没往里伸,“水是凉的。” 丫鬟在旁圈着手臂,振振有词道:“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奴婢还得一大早去上面的院子打水,您就将就些吧。” 云曦受不得热,也受不得冷,而今一睁眼就是这么个处境,她虽然能接受,但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当下也不想再当个泥人了。 “你既唤我一声公主,我的话你还是得听,去将水热了再端来。”云曦坐在一旁理着压得皱巴巴的衣裙,见她站着不动,也冷了脸,“我使唤不动你了是么?” 丫鬟看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端起盆,边往外走还边嘀咕:“都被当成邪祟赶出宫了,还当自己是贵人呢,呸!” 云曦没在意,起身先用帕子遮住了窗上那个漏风的窟窿。身上的衣服虽然脏旧了些,可是仍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云曦又翻了翻妆奁,里面金银首饰也不缺,就是成套的东西总会少个一件两件,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好不容易当个公主,还是个不受宠的,被贴身丫鬟欺负成这样……”云曦也不知道该说自己命好还是不好了。 眼看这丫鬟是指望不上了,云曦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首饰,收拾了床铺,捡了身相对便利的衣裳换上,打算先整理一下自己接下来要安卧的一隅。 云曦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看周围茫茫群山不见人烟,想必也挺偏僻。沿着院子外面的小路上去,便是一座寺院,也是香火冷清,统共不过四五个僧人,老的老小的小,云曦瞧着比自己都可怜。 云曦在自己的小院里逛了一圈,发现除了米面,要什么没什么,真不知道那丫鬟平日是自己躲在哪里吃香喝辣。 云曦就着剩下的柴火生了炉子,搅了些面糊,先将门窗都糊严实了。 秋日的清晨阴冷,到正午倒是还暖融融的,云曦折腾了一顿,还出了一身汗。 丫鬟这时才慢悠悠将热水端来,云曦几乎都忘了这茬。她洗过脸,也不管丫鬟兀自在门框边嗑瓜子,交待了一声:“我出去一下。” 丫鬟没应声,眼翻得都快上天了。 这里就是再偏僻,也一定有置办日常用品的地方,云曦便想托寺里的僧人顺路捎两床新的棉被,不然这深秋天气,她都怕自己这次是冻死的。 大概因为人少的原因,这里的小路也无人打理,杂草丛生,走近了才能看见底下的青石板。云曦一路摸索前行,还是踩了个空,一骨碌就从旁边滚了下去,压在一个肉垫上。 云曦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然后就见草丛后面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这么快就遇见了?”云曦暗暗诧异,可目光一移,看见对方油光程亮的脑袋,顿时愣住了,“和尚?” 对方显然觉得被人打扰到好梦而不满,听到云曦的话,摸了把剃得光亮的脑袋,懒洋洋道:“和尚怎么了?大惊小怪。” 云曦觉得他比明昭还吊儿郎当,本就狭长的眼睛一眯,就跟一只狐狸。 “你这……又是谁?”云曦看着他身侧的酒壶,觉得他就不是个当和尚的料。 “在回答你之前,可不可以先请你从我身上挪开。”对方双手向后撑着身体,动了动自己的腿。 云曦一愣,见他的腿还被自己当着屁垫,赶忙挪了开来,见他拎起酒壶就是一口,娴熟得很,当下也不打算问他什么了,拍拍衣裳往上走去。 无论他是真和尚也好假和尚也罢,总归这次不能再牵扯上他了,没的到时候被人安个破色戒的罪名,那她又要良心不安。 清晨的露水还未蒸发尽,沾了泥的鞋底踩在草地上,湿滑不堪。 云曦爬了几次都滑了下来,正扭头看有没有别的路上去,腰后贴上来一只手掌,将她一路托了上去。 云曦站定,看着他与往常一般无二的面容,终是低下头走过去,低声道了谢。 “蔫头耷脑的,这是又被你那个丫鬟欺负了?” 云曦听到他说话,也没应声,打定主意是想跟他不认识到底。 对方也没在意,跟她一道进了寺里。 云曦跟主持说明了情况,主持转头就吩咐她后面跟进来的人道:“无尘,一会你下山帮公主置办一下。” 无尘双手合十,恭敬地应下。 云曦看见他平静的面色,暗道此人真会装。她也不想太刻意让人觉得她是讨厌无尘,主持既托付给他,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将原本邋遢破败的地方清理了一下。 那个丫鬟叫小等的,全程就坐在凳子上看。 云曦暗叹真是山高皇帝远,这丫鬟都能骑到头上来了。 没一会,外面就有人敲门,云曦还以为是无尘回来了,一开门却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褐色的短打,一开口就如同捏住了喉咙:“奴才参见公主!” 云曦看了眼四处长得没章法的杂草,心里都不想承认这个公主的身份。 小等见宫里来了人,态度便不像先前那般放肆,忙腆着笑脸迎了上来,“张公公来了,您快进来坐!” 这个张公公倒对云曦恭敬得很,见云曦住着这般地方,还忍不住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公主受委屈了……这次皇上正好微服出宫,娘娘便托了老奴来给公主送些东西。” 云曦接过包裹一看,全是些金银首饰,她就是被赶到这种地方,凭着这些也不会过得拮据到哪里去,偏偏她一睁眼,却是连一床厚实些的被子都没有,可想而知身边这个丫鬟贪了她多少。 云曦深知小等是不能留了,便顺口道:“公公此来,我也有件事要拜托公公。小等原是我贴身丫鬟,母妃怜我一人无人照顾,才派了她随我到了这里,我实在不忍心她随我受苦,公公这次回去,也将她带回去吧。” 张公公尚在犹豫,小等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未见一点不屑,情真意切道:“公主恕罪!若是小等哪里做的不好,小等以后一定改过,还请公主不要赶奴婢走!” 云曦木着脸不说话,心想你装,你再装!自己以前是有多包子,才让这丫鬟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 云曦自己一个人自在得很,可不想留个包袱在身边,什么事不做还得分她二两米,于是没理小等的哀求,道:“我意已决,还请公公走的时候勿要忘了。” 张公公是宫里的人精,眼见她如此,再看这屋里的陈设,也知道是小等照顾不周。公主素来是个软和性子,来到这种地方难免会被这些捧高踩低的东西怠慢了,当下也没再多说什么,答应将人带回去。 “公主一人可得更加保重,娘娘曾于寺里主持有恩,公主若有什么事,尽可去托主持。等奴才回宫禀明,再寻个可靠的人来照顾公主。” 云曦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一个人吃穿用度也没多少,尚能顾好自己。倒是母妃身在后宫,诸多勾心斗角,还请公公多多看照着些。” “老奴明白。”张公公又嘱咐了好些话,才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小等因怕回了宫受罚,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张公公啐了一声,一把拎起她后脑的头发便往门外扯。 “你这个欺上瞒下的东西,仗着公主住到这偏远地方来便伺候不尽心了,你倒是个什么命!等回宫以后,看娘娘不剥了你的皮!” 云曦听着渐行渐远的叫骂声,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晃了一下。 “终于清静了。” 云曦忽然觉得,自己这次倒也不是那么命背,好歹宫里还有个时常惦记着自己的亲娘,看来人倒霉到一定程度,也是会转运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连载中,打滚求收藏~古言单元剧《江湖遍地是狗粮》—— 文案: 听说享誉江湖的名门大师兄跟着魔教的大师姐跑了,隔壁的杀手盟派遣盟中精英去拿人,偏偏被年年都垫底的菜鸟拖了后腿。 众人觉得这都不算年度大瓜,最让人唏嘘的是六扇门的总捕头成了秘戏图的男主角。 众人一边歆羡,一边长叹:堕落啊堕落。 算起来倒是丐帮那小子成了人生赢家,不止出任了少帮主,还迎娶了白富美! 【第一卷 】魔教大师姐x名门大师兄:与我成魔,还是同你成佛,这是个问题。(完) 【第二卷 】秘戏图画师x六扇门总捕头:一失足成画中人。(完) 【第三卷 】正数第一x倒数第一:杀手和杀手之间的鸿沟。(进行中) 【第四卷 】丐帮的少主x盟主的千金:迎娶白富美的人生赢家。 【第五卷 】霸道皇帝x双面娇娃:为你的一切沉迷。 待定…… 电脑戳这里 手机戳这里 第40章 真公主x假和尚(2) 云曦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看见墙角没劈的柴,将袖子一挽刚举起斧头,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拉,怀里旋即被塞进来一包软绵绵的被子。 云曦往后倒了两步站定, 看着面前拎起斧头劈柴的大光头, 一脸沉默。 无尘一边帮忙还一边嫌弃:“连根柴都不见得拿得起来劈什么柴!你那个丫鬟又死哪儿去了?你说你这公主怎么当的, 我都替你憋屈……” 云曦听他兀自嘚吧嘚,心里默默给他定了位——话痨。 云曦将棉被放回去, 转眼就见他劈了一大半,干巴巴地抛了句:“多谢。” 无尘一点没有她不搭话的尴尬, 自己说得开心, 还都说不了她几句好。 “我要是你,混成这样,还不如找棵树吊死呢。你说你窝囊不窝囊, 连个丫鬟都治不了!” “要你管要你管!我就爱窝囊地活着怎么了!”云曦终于忍不住炸毛, 对着他就是一顿吼。每次见他, 这人总有一张嘴能惹她生气! 无尘见她都快蹦起来了, 脸上没有半点不快,还笑道:“这就对了嘛,你要是能对你那丫鬟瞪一下眼, 保准她比现在乖觉。” 云曦一下子熄了火,坐在一旁愤愤地瞪着他,听他又要开始继续唠叨, 烦不胜烦地捂上了耳朵。 此后,云曦一听他说话就像听紧箍咒,头疼得很,想不通他一个和尚废话怎么这么多! 知道云曦将小等送走以后, 无尘就时不时来她这里帮忙,也不说要什么报酬,干完了活就往她院子里一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僧人该有的戒律他半点不遵循。 云曦不禁叹气,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她想方设法要跟着他,现在她想躲了,他反而有意无意就往跟前凑,真不是哪辈子造下的孽缘。 “佛门清净之地,你这样就不怕雷劈你。”云曦正坐在门廊上缝荷包,见无尘又拎着烧鸡酒壶大摇大摆地进来,不由蹙起了眉。 无尘振振有词:“没听过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云曦撇嘴:“我还听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呢,你当和尚当成这样,你脸不红么?”云曦是想循循善诱,让他当个安分点的和尚,不要再揣着别的什么复杂身份生生把自己过得坎坷了,却没想到他这回生就一副没皮没脸的性格。 无尘头一撇,干脆利落道:“有什么可红的。” 云曦默然无语,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绣这玩意儿给谁看?”无尘见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针,一下一下穿得飞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云曦眼也没抬,道:“多管闲事。” 无尘嘴角一歪,将她手里的荷包一把抓了过来,眯缝着眼举起来瞧,“这绣的什么?鸭子?” “你才鸭子呢!鸳鸯看不懂吗!”云曦觉得他是在侮辱自己的绣工,气鼓鼓地叉腰。 无尘手一移,偏不给她,还品评道:“你说你一个鸯,又没有鸳,绣一对儿干什么。” 你家鸳鸯绣一只?!云曦都不想跟他说话,起身去抢自己的荷包。 无尘好似就爱逗她,见她过来抢把手举得更高。 云曦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发现自己就是陪着他犯蠢,睨了他一眼,转身去做别的事了。 无尘遗憾地砸了下嘴,坐在一边翘起腿,看着荷包上细密的针脚觉得挺神奇,拈起针照着云曦的轨迹往里穿,一针下去就扎在了自己手指头上,痛得嘶了一声。 云曦在炉灶旁正要生火,看见他拿针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紧抿着嘴唇憋着笑意。 “包子你笑什么?” 云曦听到他的称呼,脸上的笑意一下就裂了,“你滚蛋!” 无尘啧了一声:“还公主呢,骂人的话都出来了。” “那你还和尚呢!一点都不遵循戒条,你自己都犯戒了好意思说我!”云曦怒了,哪有出家人像他这样的,喝酒吃肉不说,尽打诳语。 无尘被说了也没有一点自觉,反而光呲着一口白牙在那里笑,仿佛云曦骂他就是给他挠痒痒。 云曦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无尘见她生上火,不客气道:“嗳包子,给咱整两个小菜呗,过来喝两盅。” 要不是看见他那个光头,云曦都觉得他像个来寻欢作乐的二流子,当下也没理他,只煮了一锅白粥。屋里暂时没什么菜品,云曦想着一会再去问问主持,想来这些日日吃的东西,自家应该会种一些,就是不知道菜地在哪里。 云曦将粥倒进一个大盆里,直接捧上了桌,夹了一碟咸菜,自顾自吃了起来。 无尘将带的那只烧鸡拆开来,卸了只鸡腿直接塞到了她嘴巴里,然后拿起旁边剩下的那只碗给自己盛了碗粥。 “都快瘦成一张包子皮了,还光喝粥,一点不会享受!” 云曦捏着香喷喷的鸡腿,轻瞥了下无尘俊朗的眉眼,心里纷扰不堪。 从某一方面说起来,无尘确实挺照顾她的,也挺让她想不通的。难道宫里那个贵妃娘跟他也认识?云曦很想问他,却又知道得来的答案肯定也不正经,兀自摇着头,觉得他大概就是闲的没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吃过饭,云曦收拾了碗筷,去寺里问了主持,得知山腰那里便有菜地,寺里平日吃的基本是自给自足。 云曦婉拒了主持说要派小徒弟帮忙的好意,回屋背了个筐。 无尘还歪在桌子边上,仰着头一口一口灌酒,云曦骂了句“醉死你算了”,拎着锄头出了门。 云曦走到半路,也没见谁跟出来,有点失落地揪下柳枝,摔打着路边的草木。 可能因为下山不便,寺里便多开垦了一些田地,种的东西也挺多,白菜萝卜土豆应有尽有。 云曦看着一片翠油油的大白菜,就觉得这一定是菜虫最好的栖息场所,犹豫了一阵转到了萝卜地里。 云曦拿着锄头的倒是有模有样,一锄头下去却将好端端的萝卜削了半截,最后便蹲在地上,直接抓着萝卜缨子往起拔。 地面时常有人锄,所以也不是特别硬实,很容易就能拔起来。云曦装了半箩筐,正待往土豆地里绕,脚踝上像有什么蠕动而过,当即吓得筐一扔,在原地跳脚。 本是经过她脚边的蛇受了惊,吐着信子就是一口,然后哧溜溜贴着地皮快速进了草丛。 云曦只觉脚踝上一痛,吓得一身冷汗不说,脸都白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筐萝卜就把你压倒了?”无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来了,忽一下从路边跳下来,看见她蒙着冷汗的脸色,瞬时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怎么了?”无尘见她捂着小腿,挪开一看也惊了一下,一把将她抱到了旁边。 “你忍着点儿啊!”无尘说着便卷起她裤脚,一低头吮上了脚踝上那两个眼儿。 云曦都被吓傻了,看着无尘的举动半晌回不过神来,看见他一口一口往外吐血,又觉得一股燥热泛起,不由动了动被他抓着的腿。 无尘吸了两口,看着伤口上鲜红的血孔,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皱了下眉,“不对啊……这蛇没毒啊。” “……”云曦涌上喉咙口的感性顿时咽回肚里,一下将脚抽了回来。 自己是被吓傻了,偏遇上这么个棒槌,有毒没毒都没看出来就吸,亏她还损失了两口血呢!云曦满肚子翻来覆去的思绪,觉得丢人不说,又觉得害臊,低着头就往回跑。 “你不疼了啊,你跑什么?你箩筐不要了?”无尘回过神来,见她都快跑没影了,拎起地上的筐背在身上跟了上去。 “嗳前面那包子,你跑慢点,没毒那还有伤口呢!” 云曦听他包子包子喊个没完,猛地停下了步子,回头瞪他:“你个馒头能不能少聒噪一刻!” 无尘摸着脑袋,对自己这个新得来的称呼有点蒙圈。 云曦盯着他脑门看了一阵,上去就拍了一巴掌,骂道:“你就是个棒槌!” 无尘嘶了一声,不明白她生什么气,待要跨到她前头去,被她伸手推了一把。 两人正是走在小石桥上,云曦这一推,直接将人推进了旁边的水潭里。 云曦垂眸见他在水里扑腾,正打算冷着脸走人,却听他断断续续地喊:“我……我不会水!咳咳……” 云曦原本还犹疑,可见他笨手笨脚地扑腾全不见往边上游,面露惊诧,从桥上一跃也跳了进去。 因为头一次的事情,云曦就叫邹世辰找了个可靠的女师傅教凫水,这些日子以来也见了成效,不过托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上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虽是正午,潭子里的水还是冷得沁骨,云曦打了个冷战,赶忙去看无尘,见他双眼闭得死紧,脸色青白,顿时慌了。 “喂,醒醒啊……快醒醒!”云曦拍了拍他的脸,全不见反应,眼皮霎时泛起一层浅红,“我不想一来就害死你啊,求求你千万别死……” 云曦顾不得男女有别,在他胸口摁了几下,捏着他鼻子低下头去吹气。 就在云曦泪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时候,无尘咳出一口水,哼出了声儿。 “你个大猪蹄子可算醒了!”云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了他身上,冷静下来之后觉察他是个和尚,急忙退回来。 无尘抬手遮了下眼睛,大概还没从溺水的惊悸中缓过神来,半晌没说话。 云曦见他已无碍,收起脸上的关切,木着脸捡起自己的箩筐,道:“既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无尘慢悠悠撑起身来,眯眼道:“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云曦没理他装可怜,兀自背起箩筐。 无尘见她冷冰冰的,皱起了眉,拽住她裙角一把将她拉坐在地上,“你装什么呢!” “我装什么了!”云曦摔了个屁/股敦,一阵火大,对上他幽黑的眼神,蓦然愣住了,“我装……你——” 无尘戳了记她脑袋,“轮到你失忆了?半辈子不见就把我忘光了?” 云曦偏过头,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 他这是被自己亲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自己这个书名是不是太丑了点,都没有让人点进来的欲望,改又不知道改什么,愁得脑壳疼。 我要是改个《救救孩子进来看看吧》会不会有人怜惜我?23333333333 第41章 真公主x假和尚(3) 云曦看见无尘眼里熟悉的神采, 愣了好半天,“你……想起来了?” 无尘闭了下眼,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她唇间掠了过去。 云曦捂了把脸, 将心里那个猜测按下去, 默默收拾起东西, 跟他一同往回走。云曦看着他松垮垮的僧袍,终是忍不住说:“你就不能当个安分点的和尚么?” 无尘回头笑了笑, 道:“其实我不是这寺里的和尚。” “不是这寺里的?那是哪个寺里的?”云曦没反应过来。 无尘给了她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身份挑明了。 云曦听他说完, 不但没有半点松口气的感觉, 反而更愁了,“你说你是大越的太子?” “去年仲春大越内乱,我蒙老师相救逃出宫闱, 暂避此地韬光养晦, 待时机成熟再行入宫夺回政权。” “我没记错的话, 我是北阙的公主。”云曦看着他, 抿着嘴一副悲凉,罢了皱眉叹气不已,“我就觉得你不是个省油的灯, 没想到你这么不省油。现在好了,大越和北阙从来就闹不对,我看咱俩还是趁早装不认识吧, 免得哪一天争分相对。” 无尘听了有些哭笑不得,道:“北阙便是再窝囊也不会派你去打仗,哪就有争锋相对的一天了,不过要是哪天我攻下了北阙, 他们倒没准会送个公主来和亲。”无尘带着笑意的目光打量着云曦,好似在说“没准就是你”。 云曦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楚,哼道:“谁敢送一个身带邪祟的公主去和亲,那不是结仇么。” “其实说起来也差点了。”无尘见云曦不明,拿手里的草根挠她下巴,“我尚在宫里时,叶无明就提过跟北阙和亲的事,我在想你被送到这地方来,也许是你母妃苦心孤诣的结果呢。” “叶无明是谁?” 云曦抓重点总跟旁人不一样,无尘噎了一下,道:“我弟弟,抢了我皇位那个。” 云曦哦了一声,想起来宫里时不时给她送东西的事儿,也觉得他分析得有理,“那这样不是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了?”云曦这么一想,顿时乐了。 “那你就想一辈子老死在这里不成?”这里偏僻荒芜,她一身骄肉贵的公主居然能住得这么心安理得,无尘都想不明白她的心思。 云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道:“我就这么想的,谁都别想让我踏出这个门!”两人刚好走到大门口,云曦一只脚重重往里一踏,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无尘低垂着眼,轻飘飘道了句:“有蛇。” 云曦吓得哇一声蹦开,直接蹦到了大门外,见地上什么也没有,疑惑地看向他。 无尘勾了勾唇,径自往里走,回头对她道:“这不就踏出去了。” 云曦无语了一阵,上去就捶他,“你这个和尚怎么这么讨厌!” 无尘边躲边道:“讨厌这点是真的,可和尚这个身份我不背。” 云曦噗嗤笑出声:“就你没脸没皮,说你讨厌好像在夸你似的,你自己剃了头冒充和尚,现在倒不认了。” “当和尚多苦啊,清规戒律一大堆,刚来那会我都闷死了!” 云曦见他不耐的样子,目光由不得在他眉眼之间细观,想着他以往的性子和每一次的细微变化,觉得甚是有趣。 虽然他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有点聒噪,不过比起明昭和钟易,总是多了许多开朗,也不知这副性格是怎么当上太子的。云曦忽然觉得,他能被自己弟弟拉下马,也是个马大哈。 想起来以前的事,无尘来云曦这里的次数更勤了,帮这帮那自不在话下,倒省了云曦许多事。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还时常下雨,一下就是两三天。云曦都不爱出门,每天生起炉灶吃过饭,就缩回了屋里。 无尘大概是有亲信接应,每日酒肉不缺,这之后又多让人捎了些零嘴,带来给云曦消遣。 大概是被宫闱拘了许多年,无尘在山里就是一副放荡不羁不修边幅的样子,拎着东西伞也不撑,一路摇摆进来。 云曦正裹着被子支棱在床边的榻上看外面的雨,见他湿淋淋进来,眼睛不由往他雨水四溅的脑袋上瞅,奇道:“你光着个头不冷么?” 无尘抹了把头,“凉快。” 云曦一阵无语,将他赶进屋去一旁烤衣裳,等叠好被子一回头,就看见他已经脱得上半身一/丝/不/挂了,腾一下脸通红,指着他道:“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无尘转过身,不理解她一副见鬼的表情,“烤衣裳啊。” “烤衣裳你脱衣裳干什么!” “不脱怎么烤?”无尘觉得她这话很奇怪,见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顿了一下,自顾自背过身,“又不是没看过。” “我什么时候看过了!”云曦觉得一段时日不见,这个人的脸皮都快赶上城墙厚了。 “那就当补偿你了,让你看回来。” 无尘说得漫不经心,云曦脑子里慢慢浮现以前的一些事,脸上的红霞都快晕到脖子那里去了,抖着手指了他半天,冲到门外面感受着雨天的凉气。 云曦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当真是没辙,眼神不经意瞟到他肌肉紧实的腰背,触电一般快速移开,强迫自己去看屋檐接连而下的雨丝。 被雨水冲刷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却是有些日子未见的张公公,身后还领着一个丫鬟。 云曦下意识去看屋里的无尘,见火盆跟前已然没了人,不知藏到了哪里。她站在屋檐下等人过来,让进屋里倒了壶热茶。 张公公见云曦面色不错,眼里露出欣慰,随即指了指那带来的丫鬟道:“娘娘甚是挂心公主,特意又调/教了个老实懂事的人,往后就由她照顾公主起居。小来,见过公主。” “奴婢小来,叩见公主!” 云曦扶起她纤瘦的小身板,想了想问:“你……和小等是什么关系?”小等小来,这名字也太让人联想了。 小来不明,张公公解释道:“并无什么关系,这名字都是娘娘取的。” 云曦心想她这个贵妃娘取名字的喜好还真是特别,等来等来,难道是想等她回来么?云曦眼神闪了闪,默然不语。 张公公大抵也是知道贵妃心里的期盼,叹了一声道:“娘娘日夜都盼着能跟公主团聚,只是如今局势不稳,娘娘又怕公主回去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娘娘心里也苦啊。” 贵妃的苦心云曦自是知晓,只不过她也没存着要回去的心思,她知道回去了终有一日会跟大越,跟无尘有对立的一天,不若就留在这里,当个普通人还省去许多麻烦。 张公公交待了一些话,留下小来便走了。 云曦看着面前眼巴巴等着吩咐的小来,正待说话,无尘就从一旁跳了出来,看见当地还杵着个人,也讶异了一下。 “怎么还留下一个?” 云曦暗骂了他一句棒槌,无奈道:“我亲娘给我捎来的。” 小来看着比小等年岁小,却是个拎得清的,虽然被蓦然出现的一个大和尚吓了一跳,还是很快就调整好表情,不问不说,一副唯公主之命是从的样子。 云曦满意地点点头,觉得留着这个丫鬟或许不错。 “他也是我买来的仆从,不是外人,以后见了他不必大惊小怪。”云曦指着无尘跟小来介绍,扯谎扯得很自然。 无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之后见了她,总会不正经地喊她一声“公主”,假意殷勤。 不过自打小来来了以后,云曦这里的活儿都没给无尘剩下一件。小来看着身板小,力气却大得很,打水劈柴比男人都麻利。 云曦不免感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她这年纪肯定也是入宫不久,本是为了生计,却又被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云曦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便提了一下还她自由身的事儿。 小来听了却是摆摆手,“奴婢的家人早就在逃荒的时候死了,奴婢独自入宫,是娘娘见奴婢老实才将奴婢从浣衣局带出来,娘娘于奴婢有恩,奴婢定会服侍好公主的!” 云曦见她有了主意,便也没再多说,从自己的首饰盒里给她装了一份,言明日后要是想自己做打算了,可以随时离开。 因着云曦这份好意,小来对她倒是更尽心了。 小等在的时候,无尘觉得云曦被欺负成一个包子看不过去,怀着些微的恻隐之心却又对她的不作为感到恨铁不成钢,所以对小等那样欺负主子的特别不待见,要不是见她是个女流之辈,早上去捶了。 现在见小来将云曦照顾得妥妥当当,寸步不离,又觉得她也挺烦的,尤其小来跟他说:“男女授受不亲,为了我们公主的清誉着想,大师往后还是不要随意进出公主的房间。” 无尘觉得自己跟云曦怎么也是两辈子的交情了,现在被一个小丫鬟提醒,怪不是滋味的,几次拎着酒壶过门不入,只冲着云曦鼻子朝天地哼一声,扭头便去一旁的山头头上喝闷酒。 云曦好笑不已,觉得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45个收藏45个评~4540点击是一家~爱我自己爱我自己爱我自己!嘿! 第42章 真公主x假和尚(4) 云曦本来要跟着小来去担水, 小来不让她劳累,她便去山头那边找无尘。还没及近身前,她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回想以前也没见他这么能喝, 不禁道:“你就不怕醉糊涂了从山上滚下去?” 无尘支着头, 懒洋洋地笑:“公主殿下来了。” 云曦看他这副样子真是无奈得很, 道:“你几岁了,跟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云曦见他挑眉不语, 不由拉了拉他半敞的衣襟,“你说你既不像个和尚, 也不像个太子, 跟混混头子倒是无甚区别。” “你见过混混头子什么样?”无尘被她说得不服气,放下酒壶去挑她下巴,佯装一副流里流气, “给爷笑一个!” 云曦啪地拍下他的手, 秀气的眉毛一竖, “说你胖还喘上了!” 无尘摸摸自己被拍的手, 甚是委屈:“你看,有我这么可怜的混混头子么,调戏不成还被打。” 云曦被他逗笑, 推了他一把,“老没正经!” 无尘亦笑,两人打闹一阵, 并排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一时无话。 无尘一手撑着地面,像个弥勒佛一样卧在旁边,也不知在思忖什么。云曦偏头看见他光溜溜的脑袋, 就觉一阵手痒,终是禁不住凑上去摸了一把,接收到无尘略带不解的眼神,轻咳一声道:“你这头……剃得挺干净的。” “村口王师傅给剃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无尘摸着自己的脑袋,眼里噙满笑意。 云曦睨了他一眼,正待说话,见一只白中带黑斑的海东青俯冲而下,堪堪停在他抬起的胳膊上,好奇地禁了声。 无尘从海东青的腿上卸下传来的信儿,吊儿郎当的脸上总算回复了一丝正经。 云曦见他收起东西扭头看自己,忙挥手道:“你要做什么赶紧去,什么都别告诉我。” 无尘笑了笑,站起身趁她不注意捏了把她的脸,在她反应过来要打他的时候,几步一窜跑走了。 “臭流氓……”云曦冲着他跑开的方向,轻声骂了一句。 无尘沿着一条无人走的小径下到半山腰,看见前方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恭敬唤道:“太傅。” “殿下。”太傅曹严华身旁的少女盈盈一拜,朝无尘行了一礼。 无尘顿了一下,朝对方微微颔首,转而又看向曹严华,“太傅此来,可有要事?” 曹严华之前是无尘的太傅,如今还是叶无明的太傅,这让很多人不能理解,叶无明处心积虑夺到了权位,却对宫中一切职位丝毫不行变动,也不知是何意。 只有无尘知道,这个弟弟素来不服自己,只不过在变相告诉天下人,他拥有过的东西,现在全在他叶无明手里,无论是权力地位,还是别的什么。 曹严华道:“叶无明自上位以来毫无建树,朝中虽然均是老臣,但没有实权,他任自己心腹胡作非为,已经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微臣以为,此时起事正是时候。” 无尘沉吟一阵,道:“就依太傅所言。” “下月初五,叶无明会去霖山狩猎,届时宫中必然守备薄弱,微臣会和大将军里应外合,迎接太子回宫。” 二人商议毕,曹严华看着一旁痴痴盯着无尘的曹茉叹了口气,还是向无尘开了口:“老臣此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殿下。” “太傅但说无妨。” “是为我这傻女儿。”曹严华拉过曹茉,满脸痛心,“这傻丫头不知听谁挑唆,竟要入宫伴驾。我知道她是为了殿下好,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让她以身饲虎,若不是发觉得早,这傻丫头已经……我怕她再犯糊涂,也怕叶无明真的起了这心思,便将她一同带来,还请殿下照应一段时日,待时机成熟,再一同回宫。” 无尘听曹严华说到曹茉的时候,心里就顿了一下,唯恐他会提什么别的,如今这要求他虽然也有丝为难,不过看在曹严华辅佐自己一场,又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也就应了下来。 曹严华离开时可谓千恩万谢,无尘看着曹茉水盈盈的眸子里全是自己的倒影,心里没半点波动。 “走吧,我让主持腾一个房间出来,你便暂时住着。” 无尘率先往前走去,曹茉紧跟两步,柔声唤道:“殿下。” 无尘停下步子,回过头目露疑问。 曹茉咬了咬唇,楚楚可怜的脸上显得有丝委屈:“殿下对茉儿这般冷淡,可是在恼茉儿自作主张要去……去服侍叶无明?” 无尘听她自称,禁不住一阵鸡皮疙瘩往上窜,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冤。他什么对她热情过了? “你此番举动确实不该,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太傅想想。再者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斗得过叶无明?届时非但赔了自己,也让我难辞其咎,着实不该。”无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了曹茉错误的信息,才让她不惜牺牲自己为自己铺路,不过这种看似深情实则没什么大用的恩情,他万不能受,也不想让曹茉再继续误会下去,干脆硬起态度,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 曹茉没想到无尘会直截了当地否认自己的行为,脸色变了变,眼泪就像泉眼似的,转瞬就冒了出来,声音柔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茉儿知错了。” 无尘抖了抖肩膀,觉得自己留了个烫手山芋,转过头不再看她。 及近寺庙的时候,无尘没来由就想绕开云曦的院子,不知道见了她要怎么解释自己出去一趟就带了个女人回来,于是带着曹茉转了个弯儿,从一旁的小道上走着。 这小道无人修缮,并不好走,无尘两步一跨将曹茉甩了大半截。曹茉闺阁女儿家,连泥地都没沾过几下,哪里跟得上他,走得急了脚一崴,直接坐在了地上。 “殿下……”曹茉期期艾艾,一声呼唤余音绕梁。 无尘皱了皱眉,想去背她,又怕一背背出事儿来,正是犯愁,看见小来担着水从另一边缓缓走下来,当即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朝她招手,“小来!来来来!” 小来见是他,放下扁担走了过来,“大师叫我何事?” 无尘指着地上的曹茉,道:“这姑娘脚崴了,你帮我将她背上寺院中去。” 小来不解:“为何你不背?” “这不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么,我一个和尚,怎么好跟姑娘家接触!” 无尘振振有词,小来无言以对,一时竟也没想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忽然来了一个姑娘,将满肚子不满的曹茉背了起来。 无尘并未松一口气,一路上都在想,怎么才能让曹茉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曹严华的大恩压在他头上,他还真不知该怎么拒绝。 无尘将自己的床褥收拾了,挤去了僧人的大通铺。他自己倒没什么,曹茉却过意不去,“难为殿下了。” 无尘心道,知道难为还跑来,不过面上还是装得一副好声好气:“无所谓,出来这些日子我都习惯了,你若觉得在这里住着不便,可以随时让太傅接你回去。” 曹茉赶紧申明自己的立场,“殿下既能吃得苦,我也能的!” 谁要你同甘共苦了!无尘抹了把头,觉得脑壳疼。 怎么拒绝一个对你有意你却无意的人? 无尘将这个问题带给了云曦,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云曦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看着他清朗的面容,心里有点慌,抠着荷包上没绣完的鸳鸯,嘟囔道:“我怎么知道!” 无尘愁得脑门上都多了两道褶。 云曦也听小来说寺里来了个姑娘,问过无尘来龙去脉,他也没隐瞒,见他这副样子,哼道:“谁叫你要把人留下的。” “那我能怎么办,谁叫我欠她爹人情呢。再说我哪知道以前戳住她哪根筋了,她就看上我了!” 云曦很想骂他一句不要脸,可一看他这张脸皮确实挺招人喜欢,轻瞥了下眼道:“看不出来你还欠了笔风流债。” 无尘抱着自己的胳膊,一副小生怕怕,“不要诋毁我的清白。” “呵。”云曦一个白眼就翻过去了,暗道你的清白还不知道在不在了。 不管怎么说,曹茉已经住在了这里,对于云曦主仆,曹茉并不清楚,可见无尘时常去那院子,一种危机感搅得她夜不能寐。 某一日,曹茉终是按捺不住,沿着小径去了云曦家门口。 “你怎么下来了?” 曹茉听到声音一回头,便看见无尘背着一捆柴,像个山野莽夫,一抹惊诧挂在了脸上,“殿下怎的这般狼狈?” 大惊小怪。无尘暗道一声,从一旁进了大门,躲开了曹茉要来拍他衣裳的手。 云曦也没想到曹茉会来,帮着无尘卸柴火的时候,悄声问:“她来干嘛?” “我哪知道。” 云曦拿里面混的小树枝戳他一下,道:“你不知道谁知道,快点把她领走,我可不想被当成靶子!”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无尘忽然觉得她就是个好靶子,摸着下巴迟疑道:“要不你就——” 知道他要打什么主意,云曦想也不想便拒绝:“没门。”谁知道这厮以前招惹了多少桃花,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没良心的。”无尘念了一句,走到曹茉身边,“近日多雨,山间路都不好走,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回去吧。” 曹茉第一眼看见云曦就很在意,她能觉察出来无尘对她的不同,当下不想移开步子,看着云曦道:“殿下同这位姑娘……” 无尘扫了一眼云曦,脸不红气不喘道:“我欠了她钱,答应给她当三个月奴仆还债。” 云曦差点没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噎着,一旁的小来听到他扯的谎,暗道他们公主和这位大师都是睁眼说瞎话的主。 “殿下欠了她多少,我带了银子的,一次性还清了,殿下也不用再受那般苦了。”曹茉看着他僧袍上的干草泥印,目露心疼,说着便解下自己的荷包。 无尘抚了下额,赶紧道:“欠得多了,一时半会还不清,等我回宫以后自有交待。走吧,不要打搅人家。”无尘说着率先出了门,曹茉左右看了看,只得跟上。 第43章 真公主x假和尚(5) 自打曹茉来了, 无尘就像一个“怀春少男”一样,频繁找云曦谈心,谈的都是怎么挥散长出来的桃花。 云曦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最后耳朵都起茧了, 睨着他道:“你是太子, 夺回权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帝了, 谁还能逼着你喜欢谁不成?” 无尘一听她这话就觉得她天真,兀自摸着脑袋叹气。 云曦见状, 建议道:“你要不直接跟她说明白了?” “早就说过了。”无尘犯愁就是因为对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一副我喜欢我的你不要管的态度。即便他能决定喜欢谁, 可往后也决定不了谁入宫。曹严华有功在身,只要曹茉有这意思,必定会求一个入宫伴驾的恩准。 无尘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云曦, 一阵没好气, 抓起地里挖出来的萝卜, 嫌弃地丢了她满怀。 云曦抖下一身泥, 站起来就追着他打,一把抓着他的后摆将他从石子路上拽下来。 无尘回转身晃了下胳膊没站稳,直接从上面一扑, 将云曦扑到了萝卜地里。 曹茉正挎着小篮子来地里摘菜,一进菜地看见的就是无尘把云曦压在身下的情景,仿佛心碎了似的松开了篮子, 指着他们一副“捉奸在地”,失魂落魄泪涟涟,“你、你们……” 云曦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曹茉捂着脸跑走了。 被人误会了, 云曦下意识就着急:“怎么办怎么办!” 反观无尘,慢悠悠翻了个身坐在一边,一脸放松,“这不正好,省的她死盯着我不放。” “那我的清白呢!”云曦气得拍了他一巴掌。 无尘想也不想就道:“我负责!” 话落,两个人均是一愣。 云曦不想继续如此尴尬的境地,反手塞了他一根最讨厌的萝卜。 在云曦想着要不要去找曹茉解释清楚的时候,曹茉却主动找上了门。云曦见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暗道单相思果然最苦。 曹茉来了坐了老半天,也不说什么目的,云曦给她倒了茶,便自顾自做事情。 曹茉盯着云曦来来回回的背影,幽幽开口:“我与殿下自幼相识,到如今也十多年了,却比不过他在这山间几个月。” 云曦心道,认识了十几年又不是相恋了十几年,犯的着一副质问她的表情么…… 常言道,陷入感情中的人不可理喻,云曦也不敢在这时候刺激她,听着她絮叨和无尘以前的事,只管右耳进左耳出。 “我及笄之时,先皇曾提过纳我为太子妃,只是后来先皇驾崩,这事一直被搁浅,我以为这件事即便不在那时,也在以后。”曹茉看着云曦,秋水般的眸子里蒙了一层阴影,幽暗闪烁。 云曦被她看得发毛,耸耸肩道:“所以,曹小姐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觉得你们这位即将要当皇上的太子殿下会吊死在我一棵歪脖树上么?” 论起来,云曦和曹茉都是官家贵女,哪里会不晓得皇族那点事,三宫六院都是平常,哪能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曹茉顿了顿,道:“我知道殿下将来还会有其他女人,可即便有成百上千个,总有一个是殿下特殊对待的。”曹茉直勾勾看着云曦,仿佛肯定这个“特殊存在”就是她。 云曦想了想,她确实特殊,因为他俩压根就不是曹茉想的那种关系啊。 “有个事我必须解释一下。”云曦虽然对曹茉没什么感觉,不过没有影子的事情,她也不想故意混淆视听,“其实我跟无——” “太傅已经派人来了,我们现在启程。” 云曦的话刚说一半,就被急匆匆赶来的无尘打断了。云曦见他神色,知道他这是要回去干大事了,当下也没敢耽误。 曹茉最后看了眼云曦,带着不甘回去收拾东西了。 “她怎么又跑你这儿来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云曦就瞪了他一眼,拿着扫把地也不扫了,骂了他一句“大猪蹄子”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无尘一头雾水,过去敲门,“喂,我就要走了你不出来送送我啊?” “送你个头!” “相识一场,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我这一走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你不跟我说两句话?” “说你个头!” “我又没惹你,你生气什么?”无尘纳闷不已,听到里面云曦又要张口,自己先一步接了上去,“又气我个头是吧?” 里面没吭声,无尘无奈地摸了把头,道:“那你好好呆着,我解决完事情来找你。” 云曦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支棱着窗户看着无尘从大门出去,转眼只剩一个灰扑扑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找,你,个,头。” 云曦在窗口趴了一阵,觉得心情低落得很,门儿也没出,就在榻上窝了一夜。 无尘一走,这院子似乎在一瞬间就空寂下来,云曦看着墙边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觉得什么也没心思做了。 檐下的桌子上放了一夜的线篓都沾上了露水,云曦翻出来抖了抖,却没看见自己绣了一半的荷包,便问小来:“小来,你见着我的荷包没有?” 小来正在生火,闻言正起身,抬着胳膊蹭了蹭脸上的灰,“奴婢一早起来就看见线篓放在那儿,应该是没人动过,是不是被山里的野猫叼走了?” 云曦四处找了一下也没见影子,想了想抿嘴道:“也许是被猪叼走了呢。” 虽然有点小生气,可等这个大猪蹄子真的走了,云曦还是忍不住担心。 兄弟夺权的戏码自古皆有,桩桩件件都是尸骨成堆,成者为王败者寇,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赌。 云曦从坐卧不安到茶饭不思,到最后反而有些气自己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消息都没法子打听到。 如此过了两月有余,云曦感觉自己已经愁成了八十老太太,宫里又来了人,这次除了张公公,还有好些人,一个个捧着首饰衣裳,恭候大驾的模样。 张公公的表情里有一丝难言,顿了顿道:“皇上下了旨,特意让奴才来迎接公主回宫。” 北阙的宫廷格外信奉神鬼之说,云曦被指身带邪祟,于家国不利,送到这偏远地方来就没打算回去过,现在居然专程派人来接她回宫? 云曦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果不其然,回宫以后,云曦才知道自己是为和亲回来的。 云曦的生母丽贵妃,一见着她就心肝宝贝地抱着不撒手。母女虽然重逢,可分别亦是随后便来的事情,丽贵妃不免伤心难耐。 “我苦命的儿,母妃费了这般工夫将你送出宫,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去,是母妃无用!” 丽贵妃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哭的时候梨花带雨,倒跟陈氏还有一二分像,云曦柔了神色,替她擦着眼泪,安抚道:“母妃将我送出宫,无非是不想让我沾染这宫中的勾心斗角,如今虽说是和亲,却也离了这大染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怎么能一样,大越的内政刚刚整顿,指不定还在乱着,你嫁过去被牵连了可怎么好!”丽贵妃一想到这茬,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样,止都止不住。 云曦一听居然是跟大越和亲,差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母妃可知,如今大越掌权的人是谁?” “听说是之前的太子,去岁他被自己的胞弟陷害,也不知在哪里卧薪尝胆,两月前一回来,便重登为帝了。” 云曦听罢,知道无尘是成功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想来这和亲的事也是他搞的鬼。 云曦也不知该高兴他记着自己,还是该骂他这个馊主意,可不管如何,和亲的事情已然是板上钉钉了。她那位据说是很慈祥的父皇召见过她,全程坐在御案后面没出来过,生怕靠近她一点就沾染上邪祟。 云曦看他那副腰圆膀粗的样子,都纳闷他是怎么娶上丽贵妃这样的女人的,这么一对比,无尘那颗光头倒是顺眼多了。 别人和亲都是哭得死去活来,云曦现在却是美滋滋,毕竟跟熟人好相处,到时候仗着跟无尘的老交情,怎么也比在这宫里憋屈好。 转眼便是隆冬,趁着天还未下大雪,云曦便被打包好送上了和亲的马车。 面对哭得厥过去几次的丽贵妃,云曦还是心有不舍,但无论她是呆在这里,还是嫁去大越,总归不过一个梦,迟早都要醒来的,狠了狠心没再留恋。 小来作为陪嫁丫鬟,随云曦一起上了路。 北阙离大越千里之远,和亲的队伍紧赶慢赶,还是在快到大越之时被一场大雪阻在了霖山行宫。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轮空,一想还得蹭玄学,愁得头都要掉了_(:з」∠)_ 第44章 真公主x假和尚(6) 曹茉来的时候, 云曦主仆俩正就着炭炉的火烤红薯,看起来很是自得其乐。 云曦没想到曹茉会来,同样的,曹茉也万万没想到北阙和亲的公主居然就是她。 “难怪殿下不顾众人劝说要亲自来接你……”曹茉看着云曦, 眼神空洞洞的, 好像连最后一丝想望都破灭了。 “曹……郡主怎么来了?”云曦方才听到人通报郡主来了, 还纳闷是哪个郡主,未想就是曹茉。想来是无尘为了封赏曹严华, 给了曹茉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曹茉放下斗篷的兜帽,也没靠近火盆, 微微地呼了口气:“殿下一回宫, 不顾群臣反对就出兵攻打北阙,众人也没料到北阙如此不堪一击,大家摒弃之前保守的想法想趁胜追击的时候, 殿下却又命人收兵, 等着北阙自己拿出筹码讲和。未想, 殿下却只要了一纸和亲的婚书。”曹茉说着撇了下嘴角, 觉得甚是荒唐。 云曦听她又开始“讲故事”,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给炉子里的红薯翻了个面, 觉得怎么解释都是欲盖弥彰,干脆同她招了招手:“天儿冷,郡主坐下来吃个烤红薯。” “……”曹茉酝酿出的情绪, 因为她不以为意的态度而崩裂。她死死盯着云曦好半晌,觉得跟这种人简直无法交流,有点气急败坏地一甩斗篷,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到底来干嘛的?”云曦觉得无论今天这和亲的是谁, 她一个郡主大老远还专程跑来看一眼,可真够死心眼的。 小来对宫廷的事情比云曦见得多,见到曹茉的不甘,不由出声提醒:“奴婢看这位郡主对皇上执念颇深,往后还是少与她碰面为好。” “她一个郡主也不住在宫里,我想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了。” 小来却摇头道:“她既能出入这霖山行宫,想来地位还是特殊一些,公主可得留个心。” 云曦拨了拨火盆,觉得曹茉应该不至于害自己,因为看她眼里虽然嫉妒,倒没有怨憎。 云曦没想到的是,一个人的嫉妒会发酵出滔天的恨意,以至对方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 曹茉从行宫出来,便要连夜回京。 随行的侍从见天还下着雪,小心劝道:“天黑路滑,郡主不妨搁浅一夜再走不迟。” 曹茉哪能受得了跟云曦同处一个屋檐下,当下冷声道:“回京!” 侍从无法,只得拴上马车,临走的时候行宫的侍卫也劝了几句,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冬日的夜里越发寂静,车轱辘压在雪地里都没什么声响,寒风刮过路边的树木,飒飒直响。 曹茉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坐回来团着手,也有些犹豫起来。到京城怎么也得两个时辰,虽然走的是官道,这气氛也未免有些瘆人。 曹茉想了想,正欲叫人调头回去,车身忽地一歪,差点将她甩出去。 “怎么回事!”曹茉扶着一侧的车壁,正待发火,眼前蓦地横过来一柄泛着寒气的刀。曹茉沿着刀刃看去,一张跟无尘一般无二的脸,犹如被乌云遮住的明月,透着阴冷。 “叶无明……”曹茉浑身一软,瘫坐在了一边。 叶无明啧了一声,脸上带着不赞同的表情,“便是我现在兵败为寇,也是大越的端王,直呼其名,实在无礼。”叶无明说着,刀尖就朝着曹茉抵进一分,堪堪对着她领口一截细嫩的脖颈。 曹茉咬了咬牙,道:“殿下回来那一刻早已将你从大越皇朝除名,你现在不过是被通缉的逃犯,何德何能让本郡主称呼端王!” 逃犯一词终是戳中了叶无明的心肺,他脸上的笑意虽未变,黑洞洞的眼底一片沉寂,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是么……我倒忘了,你现在是尊贵的郡主了。不过,叶无尘怎么没把你收进后宫?一国之母怎么也比一个小小的郡主强,还是说根本就是你一厢情愿,帮了叶无尘也落不着好。” 叶无明无意说中曹茉的心事,她亦觉心里一纠,眼里闪过不甘,哼笑道:“你既知道我是一厢情愿,又拦着我做什么。皇上的心肝宝贝如今还在行宫里好好的呆着,皇上为了她可是等不及要赶来呢。” 叶无明听罢,目光朝着行宫的方向注视片刻,继而一跃挤进了曹茉的马车里。 “借郡主的马车行个方便。” 曹茉看着他把玩着手里的刀,默然不语,几个随从莫敢不从,调转马车朝行宫奔去。 话分两头,无尘的车驾走到半路也出了问题,他看了看天色,问一旁跟着的内侍公公:“此去霖山还有多久?” “约莫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无尘听罢,系紧披风出了马车,听见一帮人告罪,没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我带一队人先行,剩下的修缮好马车再跟上来。” 无尘说罢,便翻身上马,一扬鞭子奔驰而去。 公公急得直喊:“快快快!你们快跟上去!别让皇上单独一个人!” 这厢,行宫的侍卫见曹茉的马车又折回来了,知道是路不好走的缘故,也没多问便放进去了。 叶无明进了行宫便没有再挟持曹茉,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最终是什么下场,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曹茉的随侍见人走了,这才敢大喘气:“郡主!郡主我们快告诉守卫去吧!皇上还在来的路上,万一来了生了意外,那可了不得!” 曹茉目光灼灼地望着前面的宫殿,默了半晌,才动了动脚尖,不过她没有去告知守卫这件事,而是坐着马车又离去了。 守卫不明所以,暗暗不解这位郡主来来回回折腾什么。 随侍看着曹茉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慌得不知怎么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听曹茉在那儿低低喃道:“我是被挟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车夫大概是被刚才那一番情况吓怕了,车赶得有点急,没留神碾上了路上的坑,一边的车轱辘整个陷了进去,车辕磕在石头上,直接断了。 随侍急得满头冒汗,曹茉直愣愣坐在里面,不知在想什么。 随侍以为她受了惊吓,先下了马车去扶她,“郡主先在路边等等,奴才们将马车抬出来。” 曹茉顿了片刻才回过神,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踩着车辕的脚一滑,才断裂的木头上刮了一下,棉靴撕了一道口。 随侍见状慌忙背过身弓着腰让她踩着下来,曹茉垂着眼,脚踝往回收了收,皮肤触到断木上参差不齐的木头茬子,一狠心便用力放下脚去,木头茬子刮过皮肤,留下一道血红的口子。 “郡主!”随侍听到她痛呼,一回头就见她棉鞋上沾了血,吓得脸色一白,“这可怎么办!你们快些将马车卸下,骑马回去叫人来!” 曹茉裹着斗篷倚在车辕一侧,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一直木愣愣的,直到听到远处马蹄声响起,才像忽然被解了穴一样,蹭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随侍也听到了动静,看见为首的人,高兴地直呼:“是皇上来了!” 无尘看见路边有人,勒马看见曹茉冻得缩在一边,皱起了眉:“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在这儿……”无尘看见她受伤的脚,也没多问,又留下了两个人,“你们留下照应着。” “殿下!”曹茉见无尘片刻都不肯停留,不由出声唤住他。 她到现在也依然唤他殿下,难以改口,就如同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我已经在这等了半天了,脚疼得实在厉害,殿下可否顺路捎我回去。”曹茉咬着牙,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似乎真的疼得厉害。 无尘沉吟一阵,指向一旁跟随的将领,“你来带着郡主。” 曹茉一听他不是抱她上马,而是随意指派了一个武将,顿时像被侮辱一样,两眼圆睁,“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我岂能——” 无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将领一抬头,却是个英气的女子,听到曹茉顾虑,温声道:“属下与郡主同为女子,郡主不必多虑。”说罢,架着曹茉上了马背。 曹茉有点目瞪口呆,脑子仿佛被棒槌敲了一记,空空如也。 这根本不是她预想的画面! 第45章 真公主x假和尚(7) 因为行宫的人都知道无尘会在今日赶来, 所以叶无明凭着跟无尘一模一样的脸,畅通无阻地到了宫殿。 “都下去。”叶无明一进殿就遣退了所有人。 宫人们都觉得皇上大老远亲自来了,必定要跟公主互诉衷肠,当下不疑有他, 躬身退下。 殿内烧着地龙, 跟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两个世界, 飞罩下的花几上,还摆着不合时宜的碗莲, 翠绿的叶片在水面上悠悠飘荡。 叶无明垂眸,看着倒映在水中的脸, 产生了一丝厌恶。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 从小到大他却仿若叶无尘的影子,诸人都知道太子叶无尘,不知端王叶无明, 即便相见也是一次又一次将他错认成叶无尘。 到今日也依旧如此, 所以他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 叶无明嗤笑一声, 所有人都将他们错认, 那他为何不可彻底取代叶无尘,他的地位,他的师长, 包括他在意的人,他都可以一样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拿过来。 “他们说你要来我还不相信,你怎么就真跑来了?” 叶无明听到背后欢快的声音, 思绪一断,从碗莲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珠帘后出来的人。 少女的脸上泛着粉嫩,就像在温暖的宫殿里养护着的碗莲一样, 细嫩美好。她看着叶无明的眼神带着欣喜,像琉璃一样,熠熠生辉。 她跑过来打量着叶无明,蓦然弯起眼睛,“你从哪里弄来的假头发?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叶无明微微怔愣,就见对方伸过手来拽了下他的头发,继而嘟着嘴念叨:“黏得还真紧,你是彻底长在头皮上了?完了新头发长出来怎么办?” 叶无明一把抓住了她欲往自己头顶伸的手,眸色如同浸了墨,黑沉沉的。 手腕上的力道紧得有丝发疼,云曦不由蹙眉,琉璃般的眸子定定地睁着,继而好似发现什么,逐渐瞠大,露出一丝惊慌。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退后两步,疾声道:“你不是无尘!” 叶无明被拆穿,没见一点怒色,反而有一种终于被人认出的欣喜若狂,“对,我不是叶无尘,我是叶无明!” 云曦闻言,眼里写满戒备,她不知道无尘这个传说中的胞弟居然跟他如此相似,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眼前的情况显然不是那么乐观。 叶无明自己发了一阵疯,又一把将云曦抓了回来,微红的眼眦透着狰狞,“你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看来你对我大哥还真是了解。” 云曦瞪着眼,觉得眼前这人就是个疯子,他既厌恶跟无尘一模一样的相貌,却又想将无尘拥有过的一切也都拥有一遍,不知不觉就照着无尘的影子去活,可怜可悲。 当然,云曦知道这种时候万不能再出言刺激他,趁她将自己推向一旁的时候,往前扑的动作大了一些,撞翻了架子上的花瓶。 瓷器碎裂的声音很快引起外面的人注意,只不过碍于身份不敢马上进来。 “皇上,公主……可有碍?” 云曦听到是小来的声音,顺手推了一把架子,架子倒向一旁的时候撞到了花几上的碗莲,厚重的青瓷盆整个摔向地面,动静比方才还大。 小来对云曦衷心,听到里面的响动却不闻人声,当下顾不得欺君之罪,就要将门推开,却闻窗户那边轰然一响,一团人影快速闪了出去。 小来跑进去一看,本该在里面的人都不见了,徒留地上一片狼藉。 小来急忙告知行宫的守卫去找人,却看见刚刚进了宫门的无尘,一时惊愣都忘了行礼,在一个武将的厉喝下,才慌忙回过神来,匆匆福了福身道:“皇上!皇上快救救公主吧!公主被人掳走了!” 无尘心中一紧,立即翻身下马。 小来不知内情,大越行宫的宫人们却反应过来了,他们方才放进去的,是大越如今正在追捕的逃犯——端王叶无明! 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宫人们跪倒一片,连连告罪:“皇上赎罪!皇上赎罪!奴才不知道是端——叶无明混入了宫中,公主……公主被他带走了!” 就是怕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无尘特意交代了行宫守卫,没有他的令牌不准放人进来,叶无明怎么会出现在行宫内? 无尘的目光一瞬瞥向马背上的曹茉,曹茉被他的目光一刺,眼帘一垂拽紧斗篷掩住了自己的脸。 这其中的关节想一想也就有眉目了,不过无尘现在顾不上拿曹茉问罪,叶无明一直以来都以抢夺他的所有为乐趣,现在绑走了云曦,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将宫门严防死守,不能放出去任何一个人!”无尘跃上马背,朝着小来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却说叶无明带着云曦也没往宫门那边去,而是沿着廊道上了行宫正中的楼阁。 楼阁处在整个行宫的正中位置,是宫内最高的建筑,整座行宫的景物都可尽收眼底。 叶无明看见远处奔过来的人群,眼底的神色愈发疯狂,勒着云曦便朝围栏上探出身子。 这楼阁少说也有五六层高,云曦的身子探出去一半,立马觉得眼前一晕,要不是叶无明还抓着她,几乎要一头栽下去。 叶无明看见无尘的身影,更是激动不已,抓着云曦在围栏边上探头探脚,就像一只猴子,云曦被他抓着摇得晕头转向,站都站不稳。 “他来了!他来救你了!”叶无明像是料中了什么事一样,显得很亢奋。 要不是云曦知道他俩不合,就冲他这表情,还以为他对无尘是多上心呢,看见人来了就这么高兴。 叶无明兴奋得在围栏里直转圈,不逃也不躲,专等着无尘上来,等他再要往前走的时候,便揽着云曦往围栏外靠了几分。 叶无明看见无尘跑得满头是汗,他说了停下他就不敢靠近,当下更确定云曦对他的重要性,嘴角缓缓扬起:“原来大哥最在意的,是这个人。” 无尘咽下一口急喘的呼吸,敛起神色道:“无明,回头是岸,我既往不咎。” 叶无明如今哪里还听得进去忠告,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他自小将无尘视为死敌,不惜代价夺取他的一切东西,现在也不过是贼心不死罢了。 “既往不咎?好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叶无明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怪异,“我谋害亲兄,夺权篡位,你为什么既往不咎?”叶无明说着将手里的刀朝着云曦细嫩的脖颈比了比,看到无尘下意识地伸手,直笑得浑身打颤。 云曦觉察刀刃刺破皮肤,一股湿热的血液渗了出来,不由害怕得挤紧眼睛。她虽然知道自己死也没什么,但是这么一刀割下去也挺疼,如果有回转的余地,她也不想这么死啊。 无尘还在同叶无明周旋,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却似失手,一支利箭毫无征兆地穿射过来。叶无明似有所觉,将云曦死死摁在胸前,箭支穿透他的肩胛继而钉进了云曦的肩头。 云曦痛哼了一声,被寒风刮得通红的脸色转瞬变得煞白。 无尘见状,朝着虚空怒吼:“谁让你们放箭的!” 叶无明看着这个众人都以为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兄长,笑得更为肆意,他仿佛觉察不到肩胛上的疼痛,将云曦勒得更紧,仿佛她才是救命稻草一样。 云曦就在他手里,他随便动一动手指头就有可能毙命,无尘焦急不已,却也不敢随意上前。 倏忽之间,又有几支不同方向的利剑射过来,每一支都穿过叶无明的身体,继而擦过云曦。 云曦自己都不敢置信,这是要被叶无明拖活生生钉死啊! 无尘怒不可遏,顾不得许多,两步上前挡在了叶无明身前,震怒道:“谁敢再放箭!” 四周霎时陷入沉寂,叶无明背上已经三四个血窟窿,可勒着云曦的手劲半分未松。他有些体力不支,下巴磕在云曦的肩头,对着无尘幽幽道:“大哥,我羡慕了你一辈子,这一次,我有的,你总算没有了。” 无尘尚未明白过来,一转头就看见他抱着云曦从围栏上栽了下去。 云曦在他怀里,双目圆瞠,显然也未反应过来这情况。 “不要!” 无尘待要跃出围栏去抓人,随后上来的几个武将将他拉了回来,旋即听到砰地一声,无尘觉得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跟这冬夜化作一片冰冷。 “皇上!老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 无尘看着哗啦啦涌上来的一片人,为首的正是曹严华。他垂眸看着这位曾经的恩师,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缓缓开口:“是你让人放的箭。” 没有疑问的语气,让曹严华心中一凛,当即跪倒请罪:“老臣知罪。” 曹严华作为无尘回朝的功臣,朝中大半人唯他马首是瞻,即便无尘要问罪,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 曹茉跟随父亲上来,眼见无尘冷了神色,壮着胆子道:“父亲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如若不放箭,以叶无明的心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出事的就是殿下啊!还请殿下饶过父亲私自下令之错!” 曹茉一出声,周围的朝臣也都跟着跪下求情。 无尘看着跪着的一片人,忽然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呢,如果就隐于山间当一个和尚,或许眼前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天空的雪花飘得越来越大,料峭的夜风中腾起了一丝血腥味,无尘捏紧拳头,如鲠在喉。 他们好像认识了几辈子,可是仔细想来,都是数得见的日子,老天爷还真是戏弄人。 “将公主以皇后之礼,厚葬。”无尘微微抬了下手,仿佛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透着颓然。 “皇上!” 无尘见曹严华的反应,清冷的眸光一瞥,道:“怎么,连朕的后宫之事,太傅也有异议?” 从头至尾,无尘只在这时用了一个“朕”,曹严华当下垂眼低头,未敢多言。 曹茉伏跪在父亲身边,被无尘走过时那一眼扫得遍体生寒,不由抓紧了父亲的袖子,以寻求庇护。 无尘从阁楼上下来,已经有侍卫将尸体蒙上白布,却又为着什么站在那里为难。 “皇上,公主的玉体……”侍卫长低下头,不知如何说明那惨状。 云曦被叶无明抱着跳下来,就像是跟无尘作对一样,到死也没松手。 无尘本来不想再去看,闻言调转方向走了过去,见白布底下两个人的衣衫叠在一起,眼里涌起一阵戾气,触到叶无明的手腕,发狠一掰,只闻咔吧一声,手骨断裂,无尘随即将他怀里的人抱了起来。 侍卫待要将人移到担架上,却见无尘抱着尸身没撒手,血迹糊在明黄的袍子上,染了一大片。 无尘的脸色隐在晦暗中,无人知晓他此刻的心境。 “躲都躲不了,你可真是个倒霉蛋。”无尘低语一句,紧紧攥着从袖子里滑出来的一只没绣完的荷包。 第46章 现世(12) 八月初一, 宁王迎娶相国千金,上百抬的聘礼嫁妆占了差不多一条街。 百姓争相出来看热闹,一方面歆羡女子嫁得这般风光,一方面又为相国小姐的遭遇唏嘘不已。 而被人议论纷纷的正主, 此刻正坐在花轿里昏昏欲睡。 云曦感觉首饰和盖头压在头上足有千斤重, 本就困得睁不开眼睛, 现下越发觉得乏了。不过转念一想,也幸而今天早上被丫鬟叫醒, 不然从那么高的楼层上掉下去,那骨头碎裂的感觉想想都吓人。 “唉……”云曦不由叹了口气, 知道梦醒的契机并不是只要无尘死, 欣喜的完了也有些遗憾,结合前几次来看,不管他们谁出意外, 总归是没好结果。 云曦不禁想他们俩是不是传说中命里相克, 只要一个在另一个就别想好。 “这样的话还是不见的好……”云曦摸着袖口繁复的花纹, 语气怏怏, 忽然想到如果周祈跟梦里的真是同一人,那她嫁给他不是又要没好结果? 云曦顿时有点心慌,后悔不该轻易答应下来, 又气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暗恼自己做事不过脑子。 只是事到如今,想反悔也是不能了, 花轿很快到了宁王府门口,云曦听到周祈来踢轿门,紧张之下一起身,咚地一声撞在轿顶上。 外面的宾客起哄道:“看来王妃也是性情中人, 并不示弱呢!” 云曦讪讪不已,僵在花轿里都不敢出去了。须臾,轿帘微微掀起,一只修长玉润的手端着红绸一角伸过来,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 云曦整了整神色,伸手覆上去,起身下了轿。 跨过火盆,入了大堂,便是拜天地。这高堂自是没处寻,云曦不由就把周祈当成了雪地里的小白菜,可怜没人爱。 两人拜过天地,正要送入洞房,外面一声尖着嗓子的传唤当即就压过了宾客的喧闹。 “皇上驾到——” 云曦一听,抓着红绸的手紧了紧,有点不知所措。周祈靠过来,轻声说道:“我们出去见个礼。” 云曦点点头,拎着盖头的一角,瞅着脚底下的路。 周祈见状,将盖头微微掀开别在她耳朵后面,拉着红绸带着她往外走去。 云曦下意识挠了挠耳朵,觉得那里还残留这周祈手指上的温度。 按理说,周祈大婚,作为兄长的周靳是应该前来观礼,但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人家拜天地的时候来,云曦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不过腹诽归腹诽,云曦面上还是装的一副低眉顺眼,随着周祈福身行礼。 周靳穿了一身应景的便装,不过该有的排场一样没缺,他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都投向了他。 云曦暗暗撇嘴,觉得这简直就是抢风头。 “倒是朕来得不巧,打断了你们拜天地。”周靳抬手叫众人平身,语带歉意,不过面上倒没显现出来多少。 周祈还未接话,一旁的老三周越一点都不客气地明褒暗贬:“可不是,皇上这一来,主角都换人了。” 大概是习惯了周越三五不时的嘲讽,周靳现在根本不当回事,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周祈仍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微一颔首道:“皇上能来,是臣弟的福气。” 云曦听罢,就知道周靳之前根本就没打算来,是半道上才想起来了。也是,周祈一个“血统存疑”的王爷,一直以来被不待见惯了,他们俩今天能站在一起,也全凭先帝那一道圣旨,若不然周祈的婚事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摆布。 云曦肖邹世辰护短得厉害,当下看周靳的眼神就带了一丝鄙夷,等到周靳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却又没出息地别开了。 “当初在龙吟寺与弟媳有过一面之缘,未想今日能成为一家人,也是有缘。” 要不是周祈和云曦站在一起,周靳这话说得其实颇让人误解,大伯弟媳是一家人,皇上和妃嫔自然也是一家人。 云曦心里隐隐冒出火气,继而听周祈道:“想是父皇在天有灵,让臣弟能和王妃在龙吟寺相遇,结成连理,臣弟也是感激不尽。” 提到先皇,周靳的说话的兴致减了大半,应付了几句便坐到了礼堂,这没拜完的天地自然对着他又来了一遍。 云曦僵着脖子,在盖头底下一面翻白眼一面低下头,将周靳骂了个狗血淋头。 比起周靳,周越是个十分跳脱的性子,虽然说话照着人脸打,算起来也不过没满二十的少年,带头闹起洞房来一点不含糊,压根看不出来他是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 喜娘端上来一碗饺子,夹了一只喂到云曦嘴边。 云曦鼻翼一动,就闻到一股韭菜味,眉心一蹙下意识就道:“我不喜欢韭菜的。” 话音一落,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连周祈也忍不住眯起眼睑,眼含笑意。 喜娘掩唇笑罢,又将筷子往前伸了伸。 云曦发着窘,擦着胭脂的脸颊上越发红了几分,带点气急败坏地将饺子吞了下去,没嚼两口就苦了脸,“生的……” 喜娘打趣:“王爷多福,这还没问呢,王妃就说生了!” 众人又是一阵不客气地大笑,云曦捂了把脸,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快烤焦了。 喜娘服侍二人结发喝过合卺酒,周越便搭着周祈的肩膀起哄出去喝酒,云曦听着哄闹的声音渐渐远去,犹如泄了气一样软了下来。 周祈的身世虽然虚虚实实不清楚,不过现在总归还是个亲王,而这婚礼也是写在先帝的圣旨上的,所以京中的朝臣基本都来赏脸了,酒席摆了百来桌,便是寒暄也得一阵子。 云曦在新房里饿得两眼发花,正忍不住去捡床褥底下压的花生红枣填填肚子,就见一个丫鬟端来了一碗红豆粥,和一叠糕饼。 “王爷怕应酬宾客回来得迟,所以特意吩咐奴婢做些东西来给王妃果腹。” 云曦拍了下手,直呼好丫头,心里更是把周祈夸得顶呱呱。 红豆粥熬得时辰足,软糯甜腻,正合云曦口味。云曦也顾不上端架子,将碗底刮得干干净净,又叫丫鬟去端了一碗来。 吃饱喝足,等丫鬟都退下去,云曦张着手往被子上一倒,舒服得伸了个懒腰,压根已经忘了这是自己和周祈的洞房,就那么往里一滚,直接眯过去了。 周祈应酬完宾客,虽然还没醉,却也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他进了房,看见床边上翘着的两只嫣红绣鞋,在原地纠结,到底是该去叫醒那个新娘子还是自己找个地儿也睡了算了。 思来想去半晌,周祈往床前迈了两步,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露出安眠的红润脸颊,旋即脚尖一转就去了帘子外的榻上,将上面的矮桌挪了一下,就地躺倒了。 云曦一觉起来,已是红烛过半,看见红红的一片帐子,终于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大喜日子,蹭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整理着压乱的头发。 罢了,觉得这时辰前头也应该散了,起身走到外面,看见长手长脚的周祈委屈在那一方小小的榻上,一手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 “王爷?”云曦轻声喊了一下,见他没动,微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她是不想这么快洞房,可是大喜的日子自己一个人睡得香,把新郎晾在一边,怎么也说不过去。 云曦往近走了走,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又不好意思再叫,站在原地懊恼地抓了把头发。 一时醒来,云曦暂时也没了睡意,拉了个凳子坐在一边,重新思考起周祈是不是梦中人这个问题来。她记得上次是她亲……她给无尘渡气以后他就记起来了,难道真是这么亲密接触的原因? 云曦将目光移到周祈的嘴唇上,微微眯了下眼,暗想要不要趁着他睡着偷亲一下?可万一要搞错了,那岂不是尴尬?得想个万全的法子验证一下才是。 周祈不知道,自己的王妃在洞房盯了他大半夜,就琢磨着怎么亲他一口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吃红豆粥,红豆小圆子,想得流口水,唉 第47章 现世(13) 新婚之夜, 两人分榻而眠,虽然府里没有长辈,但该有的样子还是得装一装。 早上起来收拾的时候,云曦还稀里糊涂的, 见周祈割破手指头在白帕上抹了抹, 心里又开始发窘, 觉得就冲周祈这种善解人意,默默帮你殿后的品性, 应该也会有不少女人抢着要嫁给他。 趁着下人收拾东西出去,周祈看向一旁不好意思蹭脚尖的云曦, 斟酌着开口:“昨日的事王妃不必介怀, 我知道这婚事有些突然,夫妻总要日渐相处才能找到共鸣,所以圆房之事也不急在一时。” 云曦都不知道他怎么把圆房的事面色自然地说出来的, 自己却是一听就红了脸, 手指头搅着衣袖, 下巴都快贴到了锁骨上, “谢、谢王爷体恤……” “夫妻之间,用不着谢字。”相比云曦的不适应,周祈似乎已经对两人的身份很自若。 云曦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见周祈也不难相处,便没了那么多拘束。 一会还要进宫谢恩, 等他们梳洗完,王府的下人已经将早点做好端上来了。 云曦看着桌上分量不多却样样精致的各色早点,暗觉周祈是个会吃的,她甚是喜欢昨晚的红豆粥, 见桌上也有,不由乐滋滋地先一步坐到了桌前。 周祈见她高兴,便道:“府里有专门煲粥的厨子,各种口味都擅长,以后喜欢什么尽可吩咐下去。” 云曦点头的空档已经迫不及待将汤匙送到了嘴边,尝到那甜丝丝的味道,满足地眯起了眼。 用过早点,两人便坐上马车入了宫,本来要直接去觐见周靳,奈何人家托了太监来说忙得抽不开身,让他们自去跟太后请个安。 云曦可是巴不得,要不是有人看着,早撒丫子跑开了,好似周靳就是什么洪水猛兽。 先帝驾崩后,太后越发不爱外出走动,成日里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大事也不爱管。云曦一踏进翠微宫,就觉得这里比别处宁静了许多,院里的花花草草打理得生机勃勃,倒不会觉得冷清。 太后知道他们要来,刚从小佛堂出来,身旁跟着不知何时进宫的周越。 云曦看不出周越居然是个能陪着自己母后念经的,还真是个孝顺的好少年。 太后脸上笑盈盈的,先叫云曦过去塞了个大红包,云曦有点受宠若惊,下意识看向周祈,见他微微点头才乖巧地收下了。 “如今你也有了王妃,哀家这心事又能放下了一件。”可能因为周祈和周越两兄弟自小相处得相对融洽一些,所以太后对周祈也多了一丝真心,言语之间都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周祈也不似对外人那般冷淡,眉眼之间晕着淡淡的暖意,跟太后唠着家常。 说到成家立业,这话头不免会扯到周越身上,太后直言道:“他这性子到底不安静,就是这张嘴啊也不饶人,让他自己有了中意的再说吧,不然我随意指一个,娶回家去还不得天天把人骂哭。” 周越连连替自己叫屈:“母后这话说得不对,我何时怼过自己人。” “便是不是自己人,你这嘴也忒尖了些,叫人记恨。”太后半是教导,半是玩笑地捏了下他的嘴巴。 周祈点头附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得注意些。” 周越满不在乎道:“反正但凡我要有点事,第一个就找周靳,他要不怕我缠,尽管做小动作。”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云曦也对他这种有点无赖的行径叹为观止,暗想周靳这是被不待见到了什么程度,才让周越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几人说了会话,周祈知道太后还要去佛堂念经,便带着云曦离开了。 两人出了翠微宫,沿着花坛的小径慢悠悠走着,云曦正抬着头看过道两侧垂下来的花枝,腿上蓦然撞过来一个软乎乎的身体,她下意识伸手护住了,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云曦正好奇对方身份,前边敏太妃在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出声唤道:“珩儿,快过来,不要冲撞了你嫂嫂。” 云曦再看身前的小不点,也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正是这位敏太妃所出的四皇子周珩。 周珩拧过小脑袋看了他母妃一眼,摇摇晃晃地揪着云曦的裙摆,指着她压裙子的宫绦咿咿呀呀地说些大人听不懂的童言童语。 云曦看着小娃娃可爱,半蹲着身轻戳了一下周珩胖乎乎的脸蛋,周珩懵懂地看向她,然后一咧嘴,露出一口小米牙来,更是让云曦心都化了。 “看来宁王妃挺有孩子缘的。”敏太妃笑了笑,见周珩眼巴巴杵在云曦跟前,也没再急着叫他回来,闪着薄薄的眼皮打量着云曦。 “四皇子聪慧可爱,便是谁见了也喜欢。”云曦虽然喜欢这孩子,不过被敏太妃的目光一打量,还是怪不舒服的,于是起身摘下自己的宫绦给了周珩去玩,不打算再多留。 周珩得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哒哒地跑回自己母妃身边。 “宫里时缺了你的不成,还巴巴地要你嫂嫂的东西。”敏太妃点了点周珩的鼻子,却也没将他紧攥在手里的东西要回来,转而吩咐了一旁的小宫女,“去把本宫那对碧玺宫绦拿来给宁王妃。” 云曦忙道:“不过寻常物件,哪有再从太妃这里讨回来的道理。” “他小孩子家不懂事,哪能平白叫你破费。” 敏太妃既这么说了,云曦也不想让人觉得不识抬举,便收下了宫女送来的东西。 两人正待离去,处理完政事的周靳像是打算去翠微宫,看见周祈他们在这里,便信步走了过来。 “朕想着你们应该会陪陪太后,这便要回去了么?”周靳说话的同时,一把捞起了向他跑过来的周珩。 “太后喜静,有我们在反而静不下心来抄经念佛了。” 周靳听周祈这么说,也就打消了要去翠微宫的念头,看见云曦手里捧的盒子,也就顺水推舟道:“你们进宫一趟,朕也没顾上招呼你们喝杯茶,正好近日有人上供了一些新奇玩意,便给你们带回去赏玩吧。” “多谢皇上。” 云曦见周祈应声,也就跟着福了福身,收下了这恩赐。 这兄弟俩到底没什么情谊可巩固的,周靳说了几句也就放他们出宫了。 走的时候云曦回头看了一眼,见周靳正举着周珩逗弄,那情形怎么看都有点像父子情深,不由感慨道:“皇上跟四皇子年岁差这么多,关系倒是很好,果然小孩子还是讨人喜欢。” “王妃这是在说我不讨人喜欢了?” 云曦闻言,尴尬地顿了顿,见周祈脸上含着笑,倒没有怒意,也就放松下来,直言不讳:“我想除了四皇子,王爷也并不待见皇上吧。” 周祈面色不变,没有答应,继而听到云曦接了一句:“刚好,我也不待见他。” 周祈看向她任性的小表情,一时笑意更甚。 云曦跟周祈的相处虽还不能像跟无尘那样自然,不过也算融洽。 转眼到了回门的日子,该带的礼周祈一早就叫人准备好了,还专程问过云曦家里人的喜好,云曦都替自家人满意这个女婿。 有个王爷女婿,云容海半点没觉得骄傲,反倒觉得压力极大,见到周祈下马车的时候,差点习惯性地去行礼,还是周祈先有所觉,赶紧一把扶住他,道了声“岳父大人”。 神色自若的陈氏暗地里瞪他,觉得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相国,见了自己女婿就跟见了上司一样,自己气势就矮了半截。 云容海见自己闺女跟在周祈身边,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样子,心底微松。只要他们小两口能过好,那怎么都好说。 回了自己家,云曦自然随性一些,跟周祈的话也多了起来,不时将自己喜欢的茶果点心介绍给他,周祈也都一一尝试。 陈氏见两人相处还不错,在云容海跟周祈说话的时候,将她拉到了房里说些体己话。 “我看王爷对你的态度还不错,你们新婚之夜应该也挺融洽?” 云曦没想到一来她娘就问这些,捂了半天脸,才羞羞答答地将事情说明了。 陈氏听了,不由纳闷地看了一眼前厅,道:“这都能答应,你们家王爷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您说什么呢!”云曦对她娘的想象是半点没辙。 “那不然新婚之夜面对自己的美娇妻他也能忍得住?”陈氏说着打量了她一眼,眯起眼睛,“要不然就是你魅力不够,没吸引住人。” 云曦将陈氏的自信继承了十成十,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魅力,当下挺了挺身道:“怎么可能!”对上自己亲娘怀疑的眼神,云曦又无奈了,将被她带偏的思绪正回来,“我不都说了么,本来这婚事就是当初我和他商量好的,说起来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就是要做夫妻,也得给彼此时间啊。” 总归是他们小两口的事,陈氏也不好说什么,知道他们自己有主意,也就不多打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红豆粥的执念——今天再次请它出场 第48章 现世(14) 午间的时候, 云容海留两人在府上用饭,云曦趁机逮住了邹世辰。 “表哥你帮我个忙呗!” 邹世辰见她搓手的样子,便问:“缺钱花了?”说着就要去掏荷包。 云曦捂上他的荷包,不满道:“我是只认钱的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还指望你认人么。” 云曦被他调侃了一顿, 恼得抓了他两把, 才说起正经事:“你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不是成天天南地北地跑吗,如果有人去南疆的话, 你叫人再帮我捎一点那个‘神木’吧。” 邹世辰想到那个臭烘烘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你要那死人地里的东西干什么?” “我自有用处, 你就帮我一下呗。”云曦想的是,自己做梦在各个时空来回穿梭,可能就是因为不小心吞了那个“神木”的原因, 当初那一截子被埋进了皇陵, 她不可能进去找, 听老太医说这东西在南疆很常见, 所以想再叫人弄一点回来。 邹世辰被她拽着袖子摇了半天,也就答应下来,不过还是纳闷:“你说说你, 成天就爱要些古古怪怪的东西,你别哪天叫你们王爷嫌弃了,跑家里来哭鼻子。” “怎么可能!”要是周祈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那她估计能在京城横着走也不一定。 云曦看见厅里坐着的周祈,又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了邹世辰:“表哥,你再帮我带点什么安眠香之类的, 最好是那种无色无味的。” 邹世辰一听赶紧顿住了步子,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你要干嘛?” 云曦自然不会说是给周祈用,便道:“我在王府还不习惯,认床睡不好,所以想用点助眠的东西。” 邹世辰捏了下她红润有光泽的脸蛋,道:“我看你气色挺好的,哪像个睡不着的。” 云曦反手也去捏他,“废话少说,帮我弄就对了!” “行行行。”邹世辰对她的要求向来没有拒绝的时候,不过还是提前叮嘱她,“这东西还是少用,一次也别用太多,小姑娘家家的,每天吃好喝好就对了,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要是被人欺负了,记得回来告状。” 云曦笑道:“我告状了,你都能帮我做主?” 邹世辰抬头想了想,干脆道:“不能,那你还是别回来了。” 云曦照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 她和邹世辰的相处周祈看在眼里,饭后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便问起来:“你跟你表哥关系不错?” 云曦笑了笑,道:“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小时候身边也没有同龄的孩子,后来表哥来了我们家,都是他带着我到处玩。” 周祈见他们虽是表兄妹,可关系却胜似亲兄妹,语气里有丝羡慕:“看得出来。” 云曦以为他是看见自己和邹世辰关系太好,觉得不合适,毕竟他们终归是表兄妹,当初如果没有这桩婚事,她也的确打着和邹世辰定亲的主意的。 “王爷,我和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并不是……” 周祈听了她的话,微露讶异,转而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兄妹关系挺让人羡慕的,并没有误会什么,你们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必有隔阂。” 云曦听罢松了口气,还是欣喜道:“谢谢王爷!” 周祈听到她道谢,略微笑了笑,虽然觉得她的道谢有点莫名其妙。 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要更进一步,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两个人在相府待到傍晚才动身,走的时候云容海将云曦叫去了书房,偷偷摸摸又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一直盒子,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你觉得王爷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便找个机会把这盒子交给他。” 云曦不知道这里面放的什么,但又印象是之前她爹埋在梨树下的那只,隐隐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个劲点头。 周祈等得她出来了,也没问什么,将她扶上马车后,自己才跟着上去。 陈氏忍不住感慨:“我看这宁王倒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儿,想来我们家云曦是没嫁错人了。” “但愿我没有看错人。”云容海挽着手看着远去的马车,面上隐有一丝不确定,“不过看错不看错也没辙了,谁叫成了我女婿呢。” 陈氏和邹世辰对视一眼,都没明白他说什么。 嫁到王府的日子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云曦感觉就是换了个地方吃吃喝喝,只不过对于周祈主动宿在书房一事,云曦又有些犯愁。 她还等着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呢,这人天天跑得没影子,她总不能霸王硬上弓拽着他亲上去啊。 云曦拿着邹世辰送来的安眠香,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云曦想了又想,又想出个馊主意来,去找邹世辰讨了包蒙汗药来,当时邹世辰看她的眼神就透着诡异,好似她要干什么谋杀亲夫的事情一样。 不过到底,邹世辰还是给了,反正一直以来就是云曦上房揭瓦他都给扶梯子的命,云曦一通撒娇打滚,他根本招架不住。 临走的时候,邹世辰还苦口婆心劝她:“云曦啊,听哥一句劝,要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和离了吧,别干傻事。” 云曦回头就骂他:“你这不咒我呢,我才刚成亲你就叫我和离!” “那你——”邹世辰盯着她手里的蒙汗药,一脸难言。 云曦摆摆手道:“这你别管,总之不是害人的,等我好消息。” “还好消息呢……”邹世辰都替她捏一把汗,拿着蒙汗药能干什么好事。 云曦回了府,就直奔厨房,打着贤妻良母的旗号给周祈熬了锅鸡汤,偷着下药的时候没留神被周祈的侍卫长风看到了,长风一下惊得躲到了一旁,心里已经翻来覆去总结出了一场阴谋,于是去了书房跟周祈告密。 周祈想也不想就道:“无稽之谈。” “王爷!是真的的!”长风拍着自己的胸脯起誓,“我真的看到王妃朝汤里放东西了,若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必偷偷摸摸的啊!” 周祈却左想右想想不出来云曦能有什么理由害自己。 长风道:“会不会跟王妃之前被人挟持的事有关?王妃一直在受人控制,是幕后的人指使王妃这么做的?” 长风想得固然简单直白,不过周祈也好奇云曦到底在做什么,她似乎总藏着一些个他不知道的小秘密。本着一探究竟的想法,周祈也留了一个心眼,在云曦来书房时,让长风藏在暗处观察。 长风不放心,硬是将之前用不上的花大价钱买来的解毒丸塞给了他。 说起来,头一次算计人,云曦也有点不安稳,端着汤来的时候差点没撒了。 一个人心里端着事儿的时候,总是特别殷勤。周祈看着云曦笑意融融有点反常的样子,心道这一眼就能看穿的表情,哪里是当坏人的料。 周祈暗暗摇了摇头,接过云曦递来的汤碗,没有犹豫就一口吞下去了,躲在房梁上的长风看得干着急,恨不得下去将那锅汤砸了。 云曦听邹世辰说这药效发挥得等一会,等周祈喝完了汤也没走,就托着腮坐在一边,周祈看书,她看周祈。 周祈拿着书本,觉得书上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了,所有的思绪都被旁边火辣辣的视线挑走了,转而放下书,在纸上默写起来道德经。 云曦满心都期待着结果,根本没觉得尴尬,反而越看越入迷了。 许是因为少年时遭逢变故,一个人在封地的原因,周祈养成了凡事不好争的性子,整个人透着一股谪仙般的从容和淡泊。云曦看着他清冷的眉眼,从里面搜寻着明昭的吊儿郎当,钟易的严肃,和无尘的跳脱,想着想着就有点“睹人思人”,不由脱口道:“王爷你剃个头吧。” “什么?”周祈正集中了注意力,闻声抬头,幽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 云曦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 周祈继而又低下头去,不多时便觉得有丝困乏。那解毒丸虽然生了效用不至于让他一头栽倒,终归还留有些反应,周祈也大概知道了云曦往汤里下了什么药,于是撑着额头,不掩脸上困倦。 云曦见状,心下一喜,霍然站起身来,“王爷可是乏了?我扶你去榻上休息一下!” 仔细听来,云曦的语气里还掺杂着一丝兴奋,这让周祈更为好奇,她费这功夫将自己迷倒是要干什么,难道真如长风所说是受人指使,要来他这里找什么机密? 周祈想了几个原因,终没找到答案,躺到榻上顺势闭上了眼睛。 云曦等得他呼吸变得绵长,出声唤道:“王爷?王爷你睡了吗?” 周祈尚有意识,闻言忍不住想抽嘴角。睡了要能回答你,那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云曦见他叫不醒,脸上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喜悦,匆匆忙忙去把书房的门关上了跑回床前。 长风生怕她下一刻就拿把刀出来捅到王爷心口上,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盯着她,然后就看见他们家王妃跟个登徒子似的搓着手靠近榻边,俯身低头,一口亲了上去。 长风看得倒抽了一口气,脚下不稳差点从房梁上栽下去,连忙掉过头不敢再看,心里的震惊一点都不比看见云曦下药时小。 原来王妃下药就是为了轻薄王爷?长风想到自新婚夜后,王爷好像一直宿在书房,也不知是不是不满意王妃,可他记得当初是王爷主动上门提亲的呀。 长风思来想去,忽然就对云曦抱有了几分怜悯同情,哪个女子又希望新婚丈夫对自己冷淡呢,王爷也真是的,娶了人家又不搭理人家,实在不该! 本就装睡的周祈,因为云曦猝不及防的动作也差点破功,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云曦生怕一下不够,趁着周祈睡沉,又多亲了几下,罢了轻声嘀咕着“应该可以了”,捧着红通通的脸儿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长风等人走远了,才从梁上滑下来,看向同样一脸呆滞的周祈,“王爷……” “你看到什么了?”周祈抬了抬手,清俊的脸上也挂着一丝尴尬,唇上还留有一股温软的馨香,怎么也挥散不去。 长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罢了呐呐开口:“是属下错怪王妃了,其实王妃……也挺可怜的。”想亲近王爷还得下药才能行。 周祈觉得就是听信了他的话才弄到这步尴尬的境地,有点恼羞成怒道:“出去。” 长风不敢多待,一溜烟跑了。 那厢,云曦就等着周祈醒了验收结果,晚上正要就寝的时候,看见他过来,明媚带笑的脸就像一朵花一样,缓缓绽放开来。 “王爷来啦!” 周祈见她披着头发,好似很高兴见到自己,心中一动,道:“今日起我回房睡。” 这反应……不对啊。云曦看着周祈往床边走去,有点懵。等他上了床的时候,更是觉得不可置信,觉得两只脚怎么也迈不过去了。 “王爷……” 周祈拍拍身边的位置,眼神中像水一样柔和,“时辰不早,早点上来歇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周祈莫名其妙的柔情,云曦想说去榻上睡的话一下咽回了肚子里,僵着身体躺到了里面。 周祈和她还隔着两条手臂的距离,虽然同睡一张床,还是泾渭分明。 云曦僵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又有些不明白。 他怎么就没清醒呢?难道是哪里出错了?云曦仔细地分析着梦里那次的过程,还是没找出其他重要的线索,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等了大半夜,也没见周祈睁开眼叫她一声名字。 云曦顿时觉得自己有点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49章 千金x摄政王(1) 云曦睡得正香的时候, 被一阵婴儿的哭声吵醒,正纳闷哪来的孩子,等到那哭声越发清晰了,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空荡荡的屋子里, 只有外面的月光从窗棱透进来, 照着身下的一方土炕, 还有薄被底下正哭得起劲儿的一个婴儿。 云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睁着眼睛表情呆滞。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这是喜当娘了?孩子他爹又是谁? 不过轮不到云曦再细想, 身边孩子的哭声搅得她本就纷扰的内心更加千头万绪。她将孩子抱起来,贴了贴他泪涟涟的小脸, 出声轻哄:“不哭不哭哦……” 孩子可能是饿了, 一直啼哭不止,云曦默默低头瞧了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胸前,虽然说自己一直以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可生没生过孩子有没有奶水, 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这具身体显然一如既往还是个刚长起来没多久的豆芽菜。 云曦下了地, 正要去看看有什么可以给婴儿吃的东西,隔壁也有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敲响了云曦的房门。 “姑娘, 可需要帮忙?” 云曦闻言,抱着孩子下了地,一开门见一个穿着青灰袍子的尼姑站在外面, 再一看自己的装扮,顿时也就明白处境了,心思也清明起来,恭敬地叫了声“仪静师太”。 仪静见孩子哭得可怜, 去将剩下的羊奶热了热,端来让云曦喂了。 冷静下来之后,这具身体所携带的记忆也渐渐回笼,云曦看着怀抱里稚嫩的小脸,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感慨自己命苦了。 青楼里无依无靠的花魁,被当成傀儡的圣女,还有上次那个明明是公主却只能住在山野的公主,即便是有尊贵的身份,仍旧避免不了倒霉的命运,云曦不禁替自己掬了把同情泪。 这次来的身份也不差,还是一个公侯世家的二房嫡女,也曾受尽宠爱,不过这一切都被怀里这个小不点的到来影响了。 这小不点自然不是云曦的孩子,而是她的弟弟。她弟弟出生之时,她父亲刚好南下公办,因为遇上大雨发水,命丧黄泉没能回来。府里的老太太觉得是云曦的母亲生了这个儿子才克死她父亲的,悲痛之下又经大房挑唆,就将云曦母子们赶出了府。 云曦母亲才刚出月子,身体本就虚弱,在外流离数日,才被这梦叶庵收留,只是没撑多久也就撒手人寰了,云曦一个黄花大闺女,便又当姐又当娘。 云曦默默地想,等这次回去了,她一定要去香火旺盛的寺庙了好好上香祈福,去去霉气。 仪静见云曦目光直愣愣的,以为她又想起往事正伤心,捻了捻手里的念珠,出声安慰:“逝者已矣,姑娘也别太过忧心,来日方长,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云曦回过神,看着慈眉善目的师太,温言道:“这些日子以来承蒙师太照顾,我都不知怎么报答。” “出家人慈悲为怀,助人也是为自己积功德,姑娘若不嫌弃,只管在这梦叶庵住着便是。等令弟稍大一些,在外走动也不至于太过为难。” 云曦在梦里就是个懒蛋,能偏安一隅绝对不会自寻苦吃,听仪静一说,便欣然从命了。 这梦叶庵离京城还有些距离,前后也没有多少人家,一入夜便安静异常,云曦抱着怀里吃饱喝足的小不点,倒也有个伴。 “也不知道那大猪蹄子这次又是个什么人,别是也跟我一样倒霉,命途多舛就好了。”云曦拍着小不点的襁褓,也没什么睡意,直到凌晨时才眯了一会,等天一亮便收拾着起床了。 梦叶庵上下一共也就十来号人,出家的也都是些无依靠看破红尘的可怜女子。 仪静师太说世间诸般事,有八分皆是因情所生,云曦听着觉得十分有道理,要不是舍不得自己一头乌发,也想在此避世了。 仪静听她戏言,却认真道:“姑娘尘缘未了,便是落了发,也终有一天会回到红尘中去的。” 云曦也没往高深处想,觉得自己心不诚,大概也当不了姑子。 在梦叶庵的日子相对来说很平静,除了带孩子有些麻烦。 十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闹人的时候,睡着的时候还好,若是饿了或者哪儿不舒服了,哭闹起来简直要人命,宛如魔音灌耳。 云曦每天光带孩子洗尿布就够受的了,原本打算帮庵里做些扫洒活的心思也歇了。 云曦父母皆去得突然,没来得及给儿子取名字,云曦就一直小不点小不点地叫着。现世里,她没有亲兄弟姊妹,如今看着这个丁点大的奶娃,倒有种奇妙的感觉。 “唉……和我做姐弟,可见是你比较倒霉了,你瞧瞧你,一出生就被安了个不好的名头,没爹又没娘,可怜的小白菜。”云曦伸手逗着正安静的奶娃,见他只会咧着嘴笑,心中也稍稍一松。 幸而还小什么也不知道,不然这接连的变故怕是也难扛过去。 “对么,多笑笑,不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若答应姐姐今日少哭一次,姐姐就带你出去晒太阳。”云曦自顾自说着,勾了勾小不点软软的手指,就当人答应了,将孩子仔细包了包,背在了背上,顺便拎上了装羊奶的水壶。 小不点吃的羊奶都是庵里的小师傅们每日去邻村的农人家里打来新鲜的,云曦不好意思总麻烦别人,之后便自己接过了这个活。 临近夏日的日光带着一丝柔和,正是舒适的时候。 云曦背着孩子路过田埂边,几个小师傅正在锄地,看见她都笑着打了招呼。里面尚有比云曦还年纪小的,云曦不禁感慨出家也是讲悟性的,像她这样的,估计是没机缘了。 邻村离梦叶庵差不多一刻钟的距离,虽说孩子还小,可背着走一路也挺累的,云曦歇了好几趟才到了地方。 牧羊的人家见云曦来过几回也就熟了,见她累得坐在门边喘气,便叫她进屋放下孩子歇会儿,又倒了碗水给她。 云曦道了谢,将腰间的布结解开,顿时觉得肩膀上一阵轻松。 “这小伙子真会长,我看着比上回来还圆润了些。”牧羊人家的大嫂也是刚出了月子,见小不点生得白嫩可爱,忍不住抱在手里逗弄。 云曦笑道:“可不是,就这白天晚上还闹腾个没完,好像我缺了他吃一样。” “小孩子都这样,等再大些就好了。”大嫂见云曦年纪也不大,却一个人带着孩子跑到这儿来打羊奶,便多嘴问了一句,听云曦说这是她的弟弟,不可置信的同时又略松了口气,“我看你打梦叶庵那边来,还以为又是一个看破红尘的呢!” 云曦摸了摸小不点的脑袋道:“我就是想出家,带着他也怕没人收我。” 大嫂一听她真有这打算,苦口婆心劝道:“妹子可别有着念头,你花儿似的年纪,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每天守着青灯古佛,那才是浪费了!你放心,嫂子给你留意着,找个合适的人怎么也比一个人照应幼弟强。” 云曦一听,想起来以前在无念宗山脚下时,隔壁的六婶给她安排相亲,顿时如临大敌,接过打好的羊奶,客气着道过谢,逃也似的出了村子。 第50章 千金x摄政王(2) 云曦一口气奔出村子, 才缓下脚步,不明白这些大婶大嫂们怎么都喜欢当红娘。 路边的小野菊开得正好,云曦还未来得及蹲下身去摘,就被一队奔驰而过的人马扑了一脸灰, 忙将小不点的襁褓包起来, 免得让他呛着。 “官走官道, 果然横行。”云曦看着马上身着统一服饰的人,小声抱怨了一句。 一旁担柴歇息的几个老汉, 磕了磕烟管,将京中诸事拿来当作谈资:“瞧这慌慌张张的, 京城怕是又变天了。” “管他变成什么样, 只要不祸害老百姓就行。” “那可说不准呢,连自己侄子的位置都抢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唉……这不到半年, 都换了四个皇帝了, 够折腾的。” 云曦听了半天, 知道京城正是角逐皇位的时候,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不知那大猪蹄子会不会是抢那位置的人,又或是被抢了位置的人, 不过总之是个麻烦人物。 “但愿老天保佑,你就当个平头老百姓吧。”云曦默念了几句,背着孩子往回走。 是夜, 云曦将小不点哄睡了,才将一天积攒下来的尿布收罗起来,打算去厨房烧水。正在井边打水的时候,听到前面传来吵嚷之声, 心里有些奇怪。 以往这时候,梦叶庵早就寂静无声了,哪会有这么大动静。 云曦整了整头上的僧帽,从角门穿到了前院,看见仪静师太与几个小师傅挡在门边,与门外一些人争执着什么。 “师太?” 云曦款步上前,仪静回头见是她,眼里顿时露出一丝惊慌,忙挡住她叫她回去。 云曦尚不明白情况,门外挤进来一个面目粗犷的汉子,看见云曦的时候眼睛一亮,笑道:“没想到这荒郊小庵里的姑子一个比一个漂亮,比京中的花娘也不遑多让!” 云曦听了这调笑之语,也有些不高兴,拧着眉默然不语,调头就要回去。 那汉子不依不饶,硬是将门缝撑开一道通路,整个人挤了进来就要逮人,几个小师傅吓得闪到一旁,一时竟无人帮衬云曦。 云曦眼一瞪就打算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另外一道稍微清朗些的声音插了进来:“张副将如此行事,与那地痞流氓何异?” 汉子看到来人,顿时收敛了几分。 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跟那汉子一样也是一身戎装,身上带着少许疲惫之态,见那汉子扰了人清静之地,浓眉皱起,冷声道:“王爷尚有性命之忧,张副将不紧着找栖身之所,反恃强凌弱起来,可知有违军令!” 汉子想是知道这军令为何,当下眉毛一竖,怒道:“我是副将,谁敢斩我!” 话音刚落,那年轻将领拔刀便抹了他的脖子,只一瞬间收刀入鞘,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有地上躺着的汩汩冒血的人。 “我是主将,还斩不得一个副将不成。”年轻将领叫手下几个兵将尸体抬出去埋好,转而看向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庵里众人,“我们是京中摄政王麾下,实是因为王爷他身受重伤,需找地方疗伤才叫人四处打探,未想惊扰了诸位,还望师太包涵。” 云曦见他态度良好,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就毫不眨眼的杀了个人,暗道谁还敢收留你们。 不想,仪静师太听到“摄政王”三字,却像松了口气一样,道了声阿弥陀佛,就给人开了方便之门。 云曦觉得一伙人里尚有方才那般嚣张跋扈的兵,其他的也不好说,深夜里一个尼姑庵收留这些个大男人,实在有点危险,不由靠近仪静悄声道:“师太,将他们留下来没问题么?” “摄政王不去争那个位子而是辅佐幼帝,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了。” 云曦听了仪静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见她一庵之主都答应了,也就没再多说,转身要走的时候看见担架上抬进来的人,一张脸大概因为失血过多,甚是苍白,不过依旧不掩其风采,更是让云曦遏制不住一下扑到了跟前。 “怎么伤得这样重?” 将领见云曦举动,愣了一下后又觉得她出家人慈悲为怀,见了伤者难免同情些,于是顺口道:“王爷胸口中了箭,还得劳烦小师傅烧些热水来。” 云曦日夜祈祷这人千万别跟皇族争储再有牵扯,谁料老天爷就像故意听不见一样,偏偏他又是个正跟人打得热火朝天的摄政王。 云曦腹诽了一顿,见人还昏迷着,也顾不得多想,叫人抬去了后院的空房,烧水送药什么的跑得十分勤快。 她的举动在旁人眼里看着殷勤得有些奇怪,随行的两个下属好奇问那将领:“这是王爷的旧相识?” 将领看着云曦跑前跑后,也拧着眉不解:“王爷何曾在尼姑庵里有过旧识。” “难道是这小师傅看着咱们王爷长得俊,也动了春心了?”毕竟他们王爷在京中,也是引无数少女竞折腰的人物,有这情形也不奇怪。 将领随即低斥了一句,不让人再胡说。 云曦忙活了一通,歇下来才想到自己对这个人还一无所知,不过看他们这狼狈的样子,想来也是遭了人算计,残兵败将的,还能成什么事。 “你啊你,回回见你就不安分。”云曦对着昏迷的人嘟囔了几句,收拾水盆出了门。 倚在门边的将领终究比较在意,出口问道:“小师傅认识我家王爷?” “你家王爷叫什么?” 听到云曦反问,将领有些不好直呼王爷名讳,犹疑一下才道:“我家王爷姓李,名唤云舟。”说罢一直打量着云曦的反应。 除了那张脸熟悉,云曦确实一无所知,所以扯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那是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呢。” “小师傅认识的人跟王爷很相像?”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他是个和尚,跟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八竿子打不着。” 将领听罢,也觉得这之间差距太大,就没再多问。 云曦回屋以后,炕上的小不点难得没有被外面的兵荒马乱影响到,睡得正沉。 “要总能这么乖就好了。”云曦轻轻将他的小被子掖了掖,又纠结起怎么能让对面屋里那位摄政王想起前事来。 之前她都忘了是月底,一睁眼就在梦里了,也不知道周祈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她费工夫下药轻薄了他到底是顶没顶用呢? 云曦思来想去,就想要不要再试一试,可看那门口的人寸步不离守着,就是她刚才帮着上药也有人在旁盯着,她总不能就当着别人的面非礼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吧。 为着这个问题,云曦又是半宿没睡,第二天昏昏沉沉去邻村打羊奶的时候,见到一群官兵正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搜查,疑惑之下问了牧羊人家的大嫂一句。 “不知道京里那些当官的又在抓什么人,这不拿着画像一个个问呢!” 云曦心里咯噔了一下,首要想到的就是梦叶庵里那群人,等官兵拿着画像问到这边时,侧头瞥了一眼,果不其然还真是,那随行的几个将领也都在上面。 云曦暗叫不妙,离这村子最近的也就是梦叶庵了,他们查完这里势必会去庵里搜寻,这伙人又都骑着马,她就是要报信也怕赶不上脚程。 云曦当下不敢再多耽搁,收拾上东西就打算回去。 一个官兵叫住她,正待问她,大嫂替她解了围:“这是我妹子,一个人带孩子来走亲戚,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曾见过官爷要找的人!” 官兵还是例行询问了一番,见云曦抱着的孩子开始哭闹,有点不耐烦地挥手让她走开了。 云曦裹好小不点,谎称有急事,跟大嫂家借了一匹青骡,哒哒地往回跑,一进大门连气都没来得及喘,直奔后院跟那年轻将领道:“快快快!前面村子有官兵在找你们!” 几人一听都敛起了神色,愤愤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王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那年轻将领沉吟片刻,拿起身边的剑就是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云曦忙道:“你们这才几个人,怎么抗得过他们几十个,还是想想办法暂时躲一躲吧!” 仪静师太道:“前面有口废井,不如先把王爷藏到那里。” 将领听罢,转而朝仪静和云曦抱拳一揖:“那就麻烦师太和小师傅照看一二,一会官兵若来了,我先去引开他们。” 众人一想也只能这样了,带着个伤员怎么可能躲避那些搜寻的人。 一伙人在废井下悬了梯子,将李云舟背了下去。云曦将小不点安顿好,拿了药酒绷带送进去,刚要上来,就听到前面有人叫嚣着开门,犹豫了一下将梯子撤了下来,跟一个小兵躲在了井底。 过了约莫一刻钟,云曦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可是也没人来叫他们上去,想来还是有些棘手。 那小兵呆不住就要上去,云曦一把抓住他,尽量放低声音:“你出去干什么,万一撞上进来搜查的人呢!” 小兵脸上一片焦急,道:“我怕孟将军他们出事!” “孟将军?”云曦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年轻将领,见他满脸恓惶之色,想来也是刚入营不久,撑不住危机场面,“你们将军既交代了你好好照看王爷,你只管服从命令便是,如果随意行动,坏了你们将军的计划,岂不是拖后腿?” 小兵听了,只好用力地抹了把脸,蹲坐在一旁。 云曦侧头看向身边躺着的人,眼神只顾在那略显苍白的嘴唇上打转,心里矛盾不已。 亲?还是不亲?这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自己上了活力榜吓得瓜都掉了,20000字呢!再一想还不是日更就完事了,没有区别嘛_(:з」∠)_ 本来还打算改个文名的,暂时也改不成了,我想了两个《再装我就亲了》《要亲亲才能醒来》有没有比现在这个强一点?【揪头发 第51章 千金x摄政王(3) 等到快天黑的时候, 仪静师太才来了废井口叫云曦他们上去,云曦挂念房里的小不点,都没顾上还在井底的李云舟,拔腿跑到了房里, 见小不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正晃着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咿咿呀呀不知道念叨什么。 “今天居然这么乖?”云曦解开他的襁褓给他换了尿布, 将羊奶热了热喂给他。 那个姓孟的将领还未回来,也不知把那群官兵忽悠去哪里了, 小兵想将李云舟背上来,云曦怕那伙人去而复返, 到时候手忙脚乱又不好躲藏, 便道:“我见那井底倒还能伸展得开,就先把人藏着,我们轮流下去照顾, 等孟将军他们回来再说。” 小兵点点头, 依次将被子什么的东西搬了进去。 吃过晚饭, 云曦趁着小不点还乖觉, 便把他暂时交给仪静师太他们照顾,端了饭菜叫那小兵上来吃,自己下去给李云舟换药。 这口井荒废了很多年, 倒也不会觉得阴冷,云曦照着壁上挂的煤油灯将李云舟胸前的绑带剪开,见伤口上血液鲜红, 除了创口深一些倒也还好,心里略微一松。 替李云舟换了药,云曦看着井壁上摇曳的暗影,清亮的眼底也遮上了一层阴影。 此时不亲, 更待何时? 云曦做贼似的瞅了几眼上面的出口,跟个登徒子似的,双臂撑在李云舟头两侧,鼓足勇气俯下身去。没等贴上那两片薄唇,身下的人蓦然睁开了眼睛,幽深的眼眸在闪烁的灯火中,晦暗不明。 云曦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唰地一下坐起了身,尴尬地捋着脸际的头发,“王爷你醒啦,我去叫人来!”说罢再不敢看一眼背后的人,踩着梯子蹭蹭爬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好丢人!丢大人了! 云曦一路冲回屋,羞窘不已地捶着土炕。 这人也真是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这下好了,他一定觉得自己就是个女流氓! 云曦当即决定,这一次不管怎么样都不让他记起来了,不然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谁知道那厮记起来以后,知道自己偷亲他会怎么埋汰…… 有此一举,云曦的心思彻底歇了,之前还殷勤地帮忙换药,后来连那井口都不挨过去了,等到孟将军回来确认过安全,把李云舟带上来的时候,更是躲着他们走。 “在下孟琦,此次还要多谢小师傅提前告知消息。”孟琦见云曦就像火烧屁股似的,背着孩子收拾东西就要走,只好跟在她身侧道谢。 云曦笑着点点头,瞅见对屋已经清醒过来的人正被两个兵扶着走出门框,头一扭就走。 “小师傅……”孟琦伸了伸手,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她跑得没了影,只好朝李云舟走了过去,“王爷感觉如何?” “无碍。”李云舟的目光投向云曦方才跑的方向,平静的眼神里留有一丝探究,“方才的是什么人?” “是这庵里的一位小师傅,就是她去邻村的时候看见官兵找人,所以才跑回来通风报信的。”孟琦说起来,脸上犹有一股感激。 李云舟狐疑地拧起了眉,沉声道:“素未蒙面的人会有这么热心?” “属下问过,那小师傅说王爷跟她的一位故人很相像,也许正因如此,才对我们施以援手吧。” 李云舟听了,心里还是揣着一团疑云,不过眼前的情况也没容他多想别的。胸前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他缓步走到院中的石凳前,往下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捂了下胸口。 孟琦旋即担忧地叫了声:“王爷……” 李云舟抬了下手,转而问道:“京中的情况如何了?” “据探子回报,皇上被软禁在寝宫里,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成王准备三天后登基称帝。” “一把年纪还是这么心急,怕是知道自己做不了几天美梦。”李云舟露出一抹冷笑,衬着苍白的面色更显得有些凉薄,“让人按计划施行,等他登基的时候,送他份大礼。能死在那把龙椅上,不也是他毕生所求。” “可是王爷您的伤——” 李云舟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还死不了,那老匹夫想要我的命却不淬毒,当真是用了一帮蠢人。” 孟琦跟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就没再多言。 云曦卷了铺盖硬是跟其他小师傅挤了一张炕,众人觉得她一个姑娘家跟那些大男人住一个院子终究不妥,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云曦每天只敢在角门那里晃悠一下,知道李云舟已经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 可她没脸去见人,总有人会帮着她去见。 一日,孟琦拿着几服药,略有为难地朝云曦开口:“可否麻烦小师傅帮忙煎一下药?” 云曦点点头,自是没什么问题,煎好药以后却见孟琦带着人急急忙忙要去干什么事,临出门时朝她抱歉道:“我们尚有急事,还得劳烦小师傅帮忙端去,孟琦先在此谢过了!” “喂喂——”云曦端着药碗,觉得这就是个无比艰巨的任务,在角门那里徘徊良久,等得药都快凉了,才硬着头皮踏进院子,心存一丝侥幸。 那天在井底光线不明,他应该没看清自己的长相吧?只要装作若无其事就好了,再说又没真的亲下去,也不算非礼…… 云曦思来想去,临到门口还是将头发抓了抓,尽量将脸遮得多一点,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只瞟了一眼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人,闷着声音道:“药煎好了,王爷趁热喝吧。” 云曦将碗搁在榻上的矮桌上,就想落荒而逃,李云舟缓缓睁开眼,在她快出了门的时候叫住了她:“柜子上有罐糖,你帮我拿过来。” 这么大的人喝个药还要就糖?云曦默默鄙视了他一下,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一端罐子却轻得很,揭盖子一瞧已经见底了,只余一点糖霜。 “王爷,已经没有糖了。”云曦见他转瞬就皱起了眉,不由暗笑这人是真的怕苦,于是将罐子竖起来,将底上的那点糖霜倒进茶杯里混成了糖水,“就剩这么些了,王爷就将就些。” 李云舟默然不语,端起药碗一口干了,然后将杯子里的糖水也喝得丁点不剩,只是舌头上的苦味还是紧紧黏着,每吞咽一下都觉得苦得头疼。 云曦见他喝了药就一直没松过眉头,便去厨房将小不点的羊奶分了一点出来,“喏,喝这个去去苦味。” “这是什么?”李云舟盯着碗里白花花的东西,想起那天她抱着个孩子,目光一不留神就滑到了她胸前。 云曦压根也不会想到他能想歪,推了推碗道:“奶啊。”还暗道他是个土包子,光是看就能知道的东西了。 李云舟的眼里一翻腾,涌上来一些不明的神色,定定地看着云曦。 云曦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拧着手指站起身,催道:“你快点喝了,不然一会就该结块了。” 谁知李云舟忽然将碗一推,神色霎时就像沉入深潭一般,又冷又阴,“佛门清修之地,不必做这些勾引之事。” 云曦懵了一下,觉得他可能记得那天的事情,所以在嘲讽她,当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恼道:“爱喝不喝!” 说罢,云曦气吼吼地就走,李云舟却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她往后趔趄,直接摔坐在了榻上,胳膊扫到桌子上的碗,整碗羊奶直接扣到了脸上。 云曦呛了一鼻子奶,怒火中烧,直接就叫道:“你个猪蹄子!你——啊!” 不等云曦算账,李云舟抓着她的手腕一用力,将她拧得痛叫不已:“你放手!” “怎么,敢做不敢认?当日在井底你不就蓄意轻薄本王,现在居然还明目张胆来勾引,谁给你的胆子?” 他说的前半句云曦倒还门儿清,可后半句就完全懵了,“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这人以前是个厚脸皮,现在居然臭屁成这样! 李云舟不说话,只瞄了眼她打湿的前襟。 云曦捕捉到他的目光,反应了老半天,只觉一个霹雳打在了头上,轰得她脑袋发热。 “你个臭流氓!那是羊奶!”云曦又羞又气,趁着李云舟发愣,一把挣开他的手,朝门外跑出去了。 李云舟看着桌上翻倒的碗,脸上也浮现那么一丝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噫~ 第52章 千金x摄政王(4) 云曦气得脸红脖子粗, 对李云舟再没好脸色,而李云舟堂堂摄政王,即便知道自己误会了,也不可能拉下脸来去道歉, 两个人只要视线一对上, 就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孟琦觉察两人之间的气氛, 深谙自家王爷的脾气有时候确实叫人接受不能,私下里偷偷向云曦表达歉意:“小师傅大人有大量, 还望不要计较,王爷虽然有时候脾气差了些, 也不是不讲理之人。” 云曦自然知道, 可以面对他那种臭脾气,心里也直蹿火,尤其他居然说自己勾引他!一想起来那天他误会的事情, 云曦的头顶就嗤嗤地冒热气。 臭不要脸的! 孟琦见云曦的面色红里透黑, 好像越劝越不对了, 于是赶紧闭上了嘴。 孟琦觉得云曦怎么说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有意无意地跟李云舟提了一嘴,李云舟本就心虚,只是碍于拉不下脸来, 听到孟琦壮着胆子来说,也就顺着阶梯下了,将自己随身的玉佩递了过去。 孟琦会意, 将玉佩转交给了云曦,道:“这是王爷的玉佩,小师傅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尽可带它来京城王府。” 云曦现在想起那屋的大猪蹄子就来气, 抱着怀里的小不点背过身道:“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孟琦没法子,又不能硬塞给她,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李云舟闻言,微皱的眉间也不甚在意,将玉佩收了起来,道:“那等回京处理完诸事,你再跑一趟,送些金银或者帮忙修缮一下梦叶庵便是。” 孟琦听罢,也只得如此。 不日,李云舟一伙人便按计划启程回京了,云曦是早上起来才看见后院空荡荡的,进去一看人已经走光了,眼底微露失落。 京城到梦叶庵不到一日的距离,但若不出去走动,对外面的消息也是知之甚少。云曦担忧李云舟回京后的境况,又苦于无处打探消息,正值仪静师太要入京拜会一位故友,便打算同她一起上路。 仪静也没问她缘由,只当她也想回京看看,第二天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便雇了一辆马车,前往京城。 一路上,云曦带的小不点倒也安静,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云曦在身旁,没有睡意的时候就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咿呀一声,也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云曦将仅有的两三件首饰当了,在一个小客栈住了下来,一面等着仪静师太,一面打听这京城的消息。她初进城的时候,就觉得城里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一问之下,得知摄政王已经平反了成王之乱,幼帝也已重登大位,不过其间波折自然无人知晓。 云曦沉重的心情总算松快了几分,连日来都无心消遣,此番终于有闲工夫在城里逛一逛了,一时竟也忘了这京中还有自己的至亲,即安德侯府。 除了李云舟,云曦也不把这梦里的一切当真,压根都没想起来这茬。她正在卖香包的小摊前逗弄小不点,旁边响起一道声音,如同见了鬼一样尖利:“宋云曦!你怎么在这里!还带着这个丧门星!” 大街上人来人往,被这声音一叫,不少人都频频回头观望。云曦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宋家大太太不赞同地刮了眼身旁的少年,嫌他大呼小叫。 云曦点着太阳穴,将扔在角落里的记忆调上来,再看向对方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初时的迷茫。 “巧了,大伯母和二弟也出来逛啊。” “谁是你二弟!”横眉竖眼的少年当即就呛了云曦一句,巴不得立马撇清他们的亲戚关系,不过当即又被大太太瞪了一眼。 被云曦称作二弟的叫宋易禛,原本是如今安德侯的一个庶子,因为大奶奶早年间痛失了大儿子后便无法生育,所以才将宋易禛抱到自己跟前来养。到底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宋易禛的娘又是分了自己宠爱的妾室,大太太怎么可能敞开心扉,一言一行都要求极高,稍有出格便会露出不喜。 宋易禛被大太太这么看了两眼,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憋得难受。 大太太倒是十分淡定,只当云曦这个当初被安德侯府赶出去的人已经死了,见了就跟不认识一样,目光淡淡地一扫,便擦身而过。 云曦也不在意,返回小摊前继续挑香包。反倒是宋易禛一脸的不忿,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杂货郎挑着担,便假意过去一撞,将其推向了云曦。 云曦为护着怀里的孩子,被一头的扁担抡了一棍,直接趴在了摊子上。摊贩盛放香包的架子是几节木头绑起来的,上面的毛刺还没刮干净,云曦撑在上面手滑了一下,便觉火辣辣地疼。 宋易禛还得意地哼了声,大太太皱起了眉,沉声道:“够了,大庭广众注意身份。” 宋易禛一听,立时收起了脸上的得意,却又十分不服气道:“母亲,宋云曦回来了,奶奶肯定会找到她的,到时候岂不是又要把他们姐弟接回去?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其实宋易禛心里想的全是自己,他虽然养在大太太膝下,到底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妾室生的,跟二房那边嫡出的儿子怎么也不一样,府里的老太太到时肯定会偏疼那个丧门星。 “自然不能。”大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府里的老太太赶云曦母子三人出去,也是受不了老二突然离世的打击,如今冷静下来,哪里还会舍得让老二的骨血流落在外。 宋易禛虽说不是自己生的,到底是他们大房的人,若让那姐弟俩回来,老太太为着老二的情面,也会将家产分出去一些。老太太早就让她派人出去找,要不是她一直拖着,安德侯府现在怕是含饴弄孙,一片和乐融融了。 宋易禛一听,勾起一抹笑来,忍不住又回头剜了一眼云曦。 云曦看着宋易禛幼稚的把戏,十分无奈又无言,也不打算去找他们算账,觉得反正是一帮不相干的人。她正起身拍着裙子,迎面又来了个熟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孟琦。 孟琦起先还不敢确定,走近了发现真的是云曦,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原来真的……”孟琦朝云曦抱拳一揖,见着她及腰的长发,那声“小师傅”反而不好再叫出口。 云曦见到他也很高兴,只是未免惹他怀疑,不该问的也没问。 孟琦道:“我家王爷在前面的茶楼,邀姑娘过去一叙。” 云曦犹豫了一下,心里还是想亲自看李云舟一眼才放心,便点了点头,跟着孟琦去了茶楼。 两人再见,似乎都已经忘记了之前的尴尬,李云舟客气又疏离道:“此番来京,可有要事?之前承蒙相救,若有难处尽可说来。” 云曦只是轻轻打量着他的气色,见他看着虽然还有点虚弱,不过精神倒好,除了左手上缠着一截绷带透着中心一点红,她摇了摇头,回道:“仪静师太来京城探人,我也跟着来逛逛。” 孟琦倒了茶放到云曦面前,云曦刚要坐下,怀里安分了一天的小不点却开始折腾起来,嘤嘤嘤地咧开了嘴。 云曦深知没有记忆的李云舟可不会对自己有多大耐心,怕小不点哭起来扰了他清静,只好道:“孩子估计是饿了,我便不打扰王爷了。” 李云舟没叫她走,旋即让人弄了些羊奶来。 小不点哭得可怜,云曦也不忍心再叫他忍着,便坐到一旁,小口小口地喂他喝奶。 李云舟看着她娴熟地喂孩子吃奶,眸光碰到小不点放在她胸前的小肉爪子上,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撇开了。 吃饱喝足的小不点又安静下来,眨巴着两只大眼好奇地看着四周。 孟琦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奶娃,也有些抵挡不了,双手拍了拍,将孩子抱了过去。 小不点盯着面前似乎有点熟悉的人,只顾直勾勾地看。 孟琦笑道:“这孩子倒是不认生。” 云曦拉了拉他身上的小衣服,也笑道:“不认生也挺麻烦,我都怕哪天他被不认识的人抱走了,都不哭一声儿。” 李云舟默默地坐在后面看着两个人逗孩子,没来由觉得有点碍眼,还有点手痒,于是在孟琦抱着孩子给他看的时候,十分嫌弃地接到了手里。只是还没等抱稳,原本还乖乖巧巧的小不点哇一嗓子就嚎开了,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水液从手掌间传来,滴滴答答地流到了他井天蓝的袍子上,转眼渗出了几团湿润。 云曦见他的脸色渐渐转青,急忙将闯了祸的小不点抱回来,伸手要帮他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因为之前被宋易禛推倒,手心里刮伤的口子还没来得及处理,在李云舟本就透着血迹的绷带上又糊了一大块。 云曦尴尬地团起手心,忍着痛在衣襟上擦了擦血迹,将帕子递给他。 李云舟随意擦了两下,也再顾不上与云曦多说什么,起身就要回府,想来是急着去换衣服。 云曦抱着给李云舟撒了一泡童子尿就安分下来的小不点,目送面色不善地李云舟出了茶楼。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不过……干得漂亮!”云曦捏了下小不点的鼻子,微眯的眼睛尽是狡黠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两天琢磨了一个文名《又双叒叕是你》,有没有点进来的欲望?有人说现在这个看着有点杠。因为在榜也不知道能不能改,我去戳了编编,如果改啦千万不要不认识我呀! 第53章 千金x摄政王(5) 孟琦问了云曦的住处, 后来又送来一些银票,云曦觉得再拒绝就有点矫情了,想着以后小不点的开销也会很大,也就收下了。 仪静师太不日就会回来, 云曦便趁此机会给小不点制备了些衣裳, 又扯了些布, 准备给他绣个小肚兜。 云曦带好东西刚走出店铺,斜刺里忽然冲过来几个人, 有个老妇人一把就将她怀里的小不点抢了过去,另有两个男人扯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动弹。 那老妇人先她一步扯开嗓门嚎了起来:“天杀的!终于给我找着你了吧!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你怎么狠心合伙奸夫害我儿子, 还带走我的孙子!” 那两个男人也跟着扯她的头发,一边扯一边骂:“你那个奸夫已经被抓着了,就等着跟你对峙呢, 跟我们回去!” 云曦懵了一下后陷入一片惶恐, 惊叫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认错人了!救命!” “还敢喊救命!你害人的时候怎么不说!奸夫淫/妇!不要脸!” 路人不明就里, 听到他们的叫骂, 还以为就是一出偷汉子被夫家人抓着的闲事,皆驻足对着云曦议论,更有甚者还帮着骂了起来。 云曦顾不上被扯得发疼的头皮, 趁着一边的男人没注意一把推开他,披头散发冲过去就要把孩子了抢回来。 老妇人抱着孩子后退一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这个不要脸的, 还想带着我们家大孙子上哪儿上!” 有的路人仗义,在云曦四处抓挠要抢孩子的时候还帮着上前挡住,眼神里尽是鄙夷。 “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怎么能养好孩子!” “就是, 长得有模有样,心肠居然这么黑,居然谋害亲夫!” 云曦见舆论一边倒,自己根本百口莫辩,不由急得哭了出来:“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孩子是我的!求求你们帮帮忙!” 路人听了对方的指控,都先入为主地以为云曦就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根本没人将她的求救放在眼里,有妇女甚至指着她的鼻子骂:“长得一副狐狸精的样,一看就惯会勾引人!” 三人见众人都对着云曦指责,互相使了个眼色,凶巴巴地押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骂:“跟我们去见官!看你到了公堂上还怎么说!” 他们说得煞有介事,力气又大,云曦一个人根本拗不过他们,被扭着胳膊往前走去。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街头,竟无一人理会她的求救。 路人指指点点,见他们押着人朝衙门的方向去了,看过了热闹也就散了。 那伙人等得身后人烟稀少,转而就将云曦拉扯进了一边的巷子里,抱着孩子扬长而去。 云曦起身便去追,出了巷口还是追丢了,心里仿佛戳开一个口子,呼呼地漏着风。她首要想到的就是去找李云舟帮忙,可是她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抓着路人就只顾问,等到李云舟带人来找到她的时候,就见她哭得一脸泪,,一个人恍恍惚惚地站在街头。 “云曦!”李云舟几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云曦回头见着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面前,一时也没顾上他居然喊了自己的名字,泪涟涟道:“孩子丢了……” 李云舟见她如此,忙叫人帮着去找,一面带她回了王府。 云曦一来就是跟小不点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也有了感情,一想到孩子硬生生被从自己手里抢走,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孟琦带着人按照云曦说的地方开始搜查,目前还没有消息。 李云舟见她为了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没来由有点堵,堵完了还是微微叹息一声,拿起帕子帮她擦眼泪。 “我已经让孟琦加派人手出去找了,只要人还没离开京城,很快就能有消息。” 云曦沉浸在浓浓的自责和疑问里,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压根没注意到李云舟不同之前的神色。 云曦哭过一场,渐渐冷静下来,再想这件事就觉得不对劲。大街上抱孩子的那么多,怎么就她倒霉被真的人贩子盯上了?她初来乍到,也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安德侯府的人了,那次跟大太太遇上,宋易禛就对她百般不喜,很有可能再私下叫人对付他们。 “肯定是宋易禛做的!”云曦红着眼眶,语带肯定。 李云舟对她的身份还不是很明白,闻言微皱了下眉,“宋易禛是谁?”难道是孩子的父亲?李云舟思绪翻滚,一下就想到云曦被那个凉薄男人抛弃又抢了孩子的情景。 “是安德侯的庶子,他大概还是怕我们姐弟回去会威胁到他的地位,而且大太太也——” “你等等!”李云舟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眸光闪烁了一下,“那孩子是你弟弟?” 云曦奇怪地点点头,见他神色也知道他是误会了,刚想说自己怎么可能会有个孩子,觉察他说话的方式,眼睛一下就睁圆了,“你想起来了?” 李云舟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往椅子上一坐,道:“你才发现。” 云曦走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迟疑道:“你……怎么就想起来了?”难道她真的用错了方法? 李云舟瞥了眼手上换过的绷带,沉吟道:“我想我们一开始都会错意了。” “我们?”云曦知道自己是着着实实打着把他亲醒的主意来着,听他这么一说,难道他也是知道的? 接触到云曦狐疑的目光,李云舟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先说说你跟安德侯府是怎么回事。” 云曦叹了口气,将自己一睁眼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李云舟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事情的头绪就更为清晰一些,算来算去也觉得宋易禛的嫌疑最大。 “可是凡事讲求证据,他要一口咬定自己没做,那也没辙。”云曦深知这事情难办,不知道怎么才好。 李云舟纵然记起来以前的事,也不改这一世臭屁的个性,当即道:“两道刑下去,就是死鸭子也得张嘴。” 云曦闻言,忙道:“你想严刑逼供啊?千万别,即便你位高权重,也不能随便拿人啊,到时候被人捏个恃强凌弱的把柄,参到皇上面前去,你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云舟心道,皇上的折子都是他批的,还怕有人参他不成,只打着包票道:“总之这事交给我就行了。” 云曦连连劝他:“你别乱来,安分点当好你的摄政王就好了!” 李云舟完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摄政王不摄政还能干什么,谁要来参我尽管参好了。” 云曦看他这副嚣张的样子就脑壳疼,皱眉看了他半天,斟酌着问:“你……该不会是个奸臣吧?”云曦一想,那完了,必然又是个英年早逝的命。 李云舟只顾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什么都干得出来。”云曦一边说一边点头。 李云舟当即敲了一记她的脑瓜。 云曦吃痛,揉着额头挤出了两点眼泪花,伸手去拍他。 李云舟看见她手心的伤口,一把扣了过来,熟练地帮她处理,看见上面已经结痂的血迹,心里的念头一转,道:“下次要是再遇见,记得给我一滴你的血。” “我的血?”云曦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心里的迷雾也渐渐散了开来,“你是说,你想起来是因为我的血?” 李云舟点了点头。 云曦回想起之前她的血确实沾到了他的绷带上,上次做梦的时候,在她帮他渡气之前,是因为她被蛇咬伤了,他吸伤口的时候也沾了她的血。 “这么说起来,似乎还真是……那么第一次?”云曦当圣女那次,因为直接掉到了地洞底下被摔晕了,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记忆,所以她那时压根就不清楚原因。 李云舟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说出来就变了意思:“那次也是我不小心沾到了你的血。”至于怎么沾到的,李云舟含含糊糊就盖过去了。 云曦想事情想得头晕,根本也忘了李云舟之前话里“我们一开始都会错意”,有点傻乎乎地拍了下自己的头,“原来是这样,亏我——” “亏你什么?” 云曦咬住嘴唇,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憋了回去,“没什么。” 李云舟却不想让她轻易糊弄过去,似笑非笑道:“所以下次别再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偷亲我了。” “谁谁谁要偷亲你了!”云曦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朵根,说话都差点咬了舌头。 “那天在井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说实话,李云舟颇觉得有些遗憾,早知道迟一点醒来了。 旧事重提,云曦羞得没地儿藏,反过来指控他:“你还说!你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还说我勾引你!” 李云舟现在可不像之前那么拉不下来脸,直言道:“我那会又不知道孩子不是你生的,你拿了碗奶来,我还以为是你——唔!” 云曦见他说个没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窘得连整个手心都发着烫。 虽然李云舟复苏了记忆云曦心里还能高兴一下,但是到傍晚依旧没有小不点的消息,她还是急得坐立难安。 李云舟见她快把碗里的米粒都捣成米糕了,给她重新添了碗饭换上,道:“我说了没问题,你就对我这么不信任。” 云曦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筷子一动又在那里戳。 “吃一口。”李云舟见她滴水不沾,舀了一勺粥喂过去,她偏头不肯吃便一直举着往她嘴边放。 云曦只好张嘴咽下去,见他不厌其烦地喂过来,这才自己动手接过,“我自己吃。” 李云舟看着她把一碗粥吃下去,才满意地擦了擦手,自己拿起了筷子。 云曦鼓着腮帮子奋力嚼着,余光扫着旁边的李云舟。 她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人有时候还挺霸道的? 第54章 千金x摄政王(6) 安德侯府虽说是世袭爵位, 但因近年来皇位之上的人频繁变换,说起来都没几人记得安德侯是哪个皇帝封的了,此次成王之变,安德侯府更是被遗忘地彻底, 属于无大功也无大过的那种, 说起来也不过一户有钱人家。 宋家二爷夫妇双双殒命, 剩下如今袭爵的大房还有三房,因着这个世袭了几代的虚衔, 仍旧争论不休,每日都要互相刺两句, 跟家常便饭一样。 孟琦带着摄政王府的人上门的时候, 两房正为此夹枪带棒,四处硝烟弥漫。 安德侯虽是一个闲散侯爷,但是摄政王的人还都认得门儿清, 虽不知对方何意, 还是整了整衣冠邀人上座。 孟琦朝安德侯行了一礼, 道:“我奉王爷之命, 来请府上二公子过府一叙。” 站在大太太身旁的宋易禛陡地一震,看见孟琦身后带着刀的侍卫,缩着脖子越发往大太太身后躲了躲。 宋易禛幼时被抱到大太太跟前, 安德侯便没怎么管过,一直觉得这个庶子话不多做事又畏首畏尾,不像个男子汉, 如今听到摄政王点名要见他,又见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有些动怒:“成日里跟在你母亲身后像什么样子!王爷既要见你,你就去一趟, 小心说话,不要失了礼数。” 摄政王是何等人物宋易禛岂会不知,怎么会突然要见他一个侯府的公子哥?他心里有鬼,自然不敢跟去,当即就拽住大太太的袖子,一副求救的样子:“我……我不去!” 孟琦站在一侧用拇指顶了下刀鞘,宋易禛更是吓得两腿发软,只差跪到地上了,连连喊着让大太太救他。 安德侯不明原因,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越发来气:“混账!只是让你去见人,又不是要拉你去刑场,哭哭叫叫成什么样子!” 厅里闹得厉害,连在园子里散步的老太太也闻讯而来,见到这混乱场面,不由得杵了杵手里的拐杖,道:“这又是闹什么!天天闹,天天闹,你们是嫌老太婆活得太长太碍眼不成!” 侯府众人闻言,都消停下来。 孟琦上前行过礼,说明缘由,老太太沉吟一番,道:“既是这样,易禛就去一趟,想必王爷不会没事找事。”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孟琦,话里多少有些不客气。 宋易禛一下就跟被要了命一样,哭得眼泪鼻涕一堆。 大太太见情况不妙,忙道:“王爷派人来叫人,也得说说是什么事,不然易禛一个孩子家,平日里都是书院和府里两头转,王爷找他能干什么。” 安德侯是个强势惯了的人,他尚且没本事拒绝摄政王的要求,大太太一个妇道人家还在这里说个没完,当即不耐烦道:“说这些做什么,王爷要人你还能拦着不成,别是这小子在外面结识了什么狐朋狗友,闯了祸!” 安德侯一直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看不上宋易禛这副懦弱的样子,想着他要闯了祸也得自己扛下来,所以对孟琦要拿人的事也不多加阻拦,而三房素来只会看大房的笑话,自然也不会去管。 如此,阖府倒是只有大太太护着宋易禛。 孟琦也等得不耐烦,道:“大太太既担心令公子安危,那便一同走一趟?等王爷那边问完了话,我们自会将二位安全无虞地送回来。” 大太太一听,自然也是不肯的,抓着宋易禛胳膊的手紧了紧,低垂的眼里不知道什么神色。 宋易禛虽然怕事,但是做过的事也分得清利害,眼见大太太如此,知道她会狠心将他祭出去而保全自己,于是就跟疯了一样,冲到中间扬着手喊:“不是我干的!是母亲的主意!是母亲让我这么干的!母亲说只要那个丧门星不回来,我就能袭爵!不是我不是我……” 孟琦来一趟只为带人,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没带过去,就吓得全招了,便有些好笑。 安德侯府被大太太打理了几年,老太太也甚是满意,听到宋易禛精神恍惚的一番说辞,原本还不怎么相信,可是一看大太太煞白的脸色,心里也没什么底了,问道:“我叫你去寻你老二媳妇他们,你可派人去了?” 大庭广众被捅出这事来,饶是大太太也没办法一下应付过来,当即汗如雨下,扑通跪在了地上。 安德侯至此也明白了,抖着手指着大太太,气得半晌说不上话来。 老太太更是声泪俱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啊!我老糊涂将老二媳妇他们赶出去,你们不劝我也倒罢了,也跟着赶尽杀绝,我便是跟着去了阴曹地府,这张老脸又怎么面对老二啊!” 孟琦可不想听他们这宅子里的长长短短,赶紧道:“我奉王爷之命前来,也只为寻得二爷公子的下落,至于侯爷的家事,容后再议不迟。” 毕竟是自己弟弟的骨血,安德侯也不敢大意,当下朝宋易禛吼道:“说!” 宋易禛被他一吼,抖了两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但是孩子被抱去了哪里,却是大太太叫人处理的。 大太太觉得自己还未铸成大错,还有挽回的余地,忙道:“我自己也失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下毒手,我……我只是暂时叫人把孩子抱去了乡下,想等云丫头走了以后,把孩子接回来自己养。毕竟有她在,我不可能把二房的孩子抱过来养,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她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只是一个因为痛失爱子而走了岔路的母亲,不过安德侯和老太太都在气头上,一时都没人听她诉苦。 孟琦得了消息,倒也没再为难宋易禛,毕竟王爷也没吩咐他要对宋易禛做什么,原本就是打算带人回来吓一吓打听到孩子的下落。 孟琦当即带着人去大太太所说的地方找,不到天黑就把孩子带回来了。 云曦接过失而复得的奶包子,高兴地连连亲了几口,不过一日不见,已经觉得一个月那么久了。 怀里的小不点睁着乌黑的眼睛只顾吐口水,仿佛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云曦不由点了点他的鼻子,道:“果真被人抱走了都不哭一声,你怎么这么心大呢!” 李云舟看着他们,颇觉得像是母子重逢,见云曦抱着孩子亲个不停,就一把捞了过来,对着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奶娃道:“叫爹。” 云曦啪地拍了他一巴掌,“他叫你爹我叫你什么!” 李云舟差点忘了这小不点是她弟弟,只是看着她满面欢喜,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于是改口道:“叫姐夫。” 云曦搁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一蜷,又掐了他一把,耳朵尖有点发红,“你怎么尽往自己脸上贴金!” “怎么就是贴金了,我们都成亲了,他叫我姐夫不是理所当然。” 云曦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和亲的事,翻了个白眼道:“连堂都没拜呢算什么成亲。” 想起来上次的事云曦就憋屈,好端端的和个亲,还以为自己能跟着他吃香喝辣了,没想到半路就被他那个胞弟拖着成了垫背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云舟想也不想就道:“那选个日子再成一次。” 云曦看着他的神色,都摸不清楚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绕着香囊上的穗子,嗫嚅道:“你现在是摄政王了,我也不是需要解救的落魄公主,不必再用成亲来掩饰了吧……” “什么掩饰?”李云舟因她的话皱起了眉,才想起来他们俩之间根本就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李云舟方才也是下意识觉得两人成亲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但看云曦低头磨脚尖的样子,显然跟他没达成一致。他蹙着眉头,觉得温水慢煮不是自己的作风,颠着怀里的小不点状似无意道:“你说你姐姐怎么傻乎乎的,我都说要成亲了,她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啊……”云曦抬起脸,对上他笑意融融的眼睛,心里就咚得一跳,咬着粉唇微露不满,“没见过表白还要别人意会的。” 李云舟把小不点往她怀里一放,纤长的眉尾微微上扬,带着一股生来的傲然,“那我就直说了,我想给我未来的孩子预定个娘,必须是你。” 云曦当即就道:“你要我给你孩子当后娘?” 对于她的煞风景,李云舟何止有点纳闷,眯着眼盯了半晌她傻不愣登的样儿,低头就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趁着她痛得吸气要发脾气,连大人带小孩往过来一揽,低头亲了过去。 区别于以往那种轻微的触碰,云曦霎时连呼吸都不会了,憋着气从脖子到脸一片通红,觉察到李云舟要往她口中侵入的舌头,才吓了一跳顺便张嘴喘了口气。 李云舟趁机掰着她的脸,强硬又霸道地席卷一通,才微微松开桎梏。 云曦就跟上蒸笼里蒸了一趟,整个人都开始冒热气,微肿的唇瓣翕张,声音一抖三颤:“你……你怎么这样……” 面对她羞恼的指控,李云舟只是浅浅一笑,道:“不好意思,早就想这么做了。” 明昭不敢做的,钟易不好意思做的,无尘没机会做的,他李云舟都可以做了。 第55章 千金x摄政王(7) 大概因为这层窗户纸是李云舟亲自捅破的, 所以云曦总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被动的处境,还在节节败退,尤其这个人越发的没遮没拦,她都怀疑这几辈子他投胎的时候忘了带脸。 云曦现在成日里的事情就是带孩子, 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 到现在的驾轻就熟, 也是经历了一番苦练,现在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趁着天气不错, 云曦把小不点的摇篮放到了藤架底下,这样既不会太阴, 又不会太晒, 她自己则坐在一旁拿着绣绷子绣花。 自她们姐弟一来,李云舟往宫里跑的时候也少了大半,下了朝辅导一下小皇帝就忙不迭回来了, 看见她坐在藤架底下绣花, 时不时推一下摇篮, 十足的贤妻良母。 李云舟走上前, 看了下摇篮里攥着一只手铃晃动的小不点,将她的绣绷子拿过来端详,见上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嫌弃地丢了回去,道:“你怎么也不说给我绣一个?” 云曦笑道:“给你也绣个肚兜么?” 李云舟想了想说:“绣只荷包吧,绣两只鸳鸯。” 云曦想起他以前的话, 跟着打趣:“你一个鸳,又没有鸯,要什么鸳鸯。” “你不是么。”李云舟拧了把她带着笑靥的脸,“记得把你自己绣上去, 绣胖点。” 他这么一说,云曦就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腰,不满地嘀咕:“我又不胖……” 李云舟摸着下巴打量她,“该胖的地方倒是胖上了。” 云曦拿针的手一顿,真想就把他的嘴给缝上,呲着细白的牙凶他:“小不点饿了,你给热奶去!” 李云舟露出一副好怕怕的神情,把小不点从摇篮里捞出来,拍了拍他肉呼呼的屁股,问道:“怎么光听你小不点小不点地叫,大名是什么?” 被他一问,云曦才想起来,小不点的大名压根还没有。宋家夫妇走得突然,连孩子乳名都没有一个,也就是她一直这么叫的,便道:“你不是睿智英明的摄政王么,你给取一个吧。” 李云舟张嘴就道:“那叫李狗蛋吧,贱名好养活。” 云曦手里的针又一次忍不住想扎在他嘴上,闭了闭眼道:“又不是你儿子,为什么跟你姓?再说了,就是你儿子,你堂堂摄政王好意思取这么一个名字?”这是多不待见自己的孩子。 “狗蛋有什么不好的,多实在。” 云曦都懒得理他,道:“那把这实在名字留给你儿子好了。”以后就叫周狗蛋! 李云舟掀了下眉毛,闭上了嘴。 “你就厚此薄彼吧!”云曦见他那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两人正在藤架底下打情骂俏,在月洞门外绕了老半天的孟琦终于硬着头皮走进来,道:“王爷,安德侯府的人来了,想要见一见云姑娘他们。” 听闻侯府的老太太一直在打听云曦姐弟的下落,此番前来估计也是想接他们回去,李云舟看向云曦,询问着她的意见。 云曦本也不想回去,但是考虑到自己走了以后小不点的成长环境,若无人照顾岂不是要孤苦伶仃,宋家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人,于是还是打算去见他们一面。 自己嫡亲的孙子老太太怎么不爱,当初也是因为宋二爷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她将一腔怒气全撒在了云曦母子身上。他们走后,老太太就后悔得不行,马不停蹄叫人去追回来,只是云曦母子已经离了京城,又被大太太从中挡着,就一直没能找到,云曦母亲也在悲愤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云曦其实挺不能理解的,既然那么疼爱自己的二儿子,怎么会忍心伤害他留在世上的骨肉亲情呢? 云曦抱着孩子见过老太太和安德侯,也只是客气地称呼了两声,老太太见状,叹了口气:“因着老太婆做的糊涂事,难为你们母子仨了,你娘没跟着回来?” 老太太这一说,反而让云曦心里有些不平。因她一时糊涂,又断送了一条性命,这原谅二字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娘身子本就不好,寄身到梦叶庵,没几日就去了。” 老太太听罢,更是悔不当初:“都是我的错啊……” 云曦没空看她的眼泪,人死不能复生,滴两滴眼泪也活不过来,道:“老太太此番前来,可是想带我们回去?” 老太太忙不迭点头,殷切的目光紧锁着她。 “我们回去也行,但是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大太太视我们为眼中钉,在侯府实在没有安全保障。” 安德侯忙道:“你大伯母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也让她放下中馈,安心在院里念佛,若再生害人的念头,便自请下堂!” “这些人要怎么处置,全凭侯爷做主,只是有几句话我想说明一下。”云曦笑着扬了下手,对闲杂人等并不感兴趣,“日后安德侯府谁袭爵我不在意,我总归要嫁人的,也无需安德侯府一分一厘,我只是想让弟弟平安长大。至于家产我也只要我父亲名下那一份,其余的我们不沾手,也请老太太将这一点告知其余人,免得以后还私下里算计。等我弟弟长大成人,自会另立门户,不会妨碍安德侯府。” 安德侯私心里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袭爵,云曦这么一说他岂能不心动,只是碍于面子,还是得看着老太太说话。 安德侯府每日不消停,无非就是为了袭爵的事情,老太太也早已看不过眼,如今有一方说要放弃,这矛盾自然会少一些,她想了想,道:“如此……我也不强求,我这就把你们父亲名下的产业划出来,如此也绝了诸人口舌。” 云曦原想还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这样简单,紧绷的脸色也松缓了几分,“有老太太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往后我若……总归孩子还是少不得要安德侯府照应一二。” 双方也算相谈甚欢,只是李云舟就不是那么高兴了,等安德侯母子走了,就板着个脸问:“你要走?” 云曦见他半张脸就像乌云过境一样,有些好笑:“我在你这里总归名不正言不顺,便是要成亲也得从安德侯府出嫁才是。” “那我现在就去提亲。”李云舟说罢就喊着孟琦,让去准备各项聘礼。 云曦张着嘴看了他一下,然后继续叠着小不点的衣裳。反正这人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成亲,她说什么也是白说。 那厢安德侯和老太太前脚刚进门,李云舟带着人后脚就跟来了,几抬红木箱子往下一放,直击重点。 安德侯也着实愣了一下,跟老太太对视一眼,邀到堂内商议下来。且不说云曦现在由不得他们,看两人之间的交情似乎还不浅,他们之前还纳闷,怎么安德侯府的事突然招惹上了摄政王,此番去过王府,也算看出来了,这亲事也就走个长辈的过场,哪有他们说三道四的机会。 李云舟一本满足地回去,接着便是云曦住到了安德侯府。 宋易禛被上次那一吓,又被安德侯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姐弟招惹不得,现在见了云曦就绕道走。大太太住在后院守着小佛堂,也深居简出起来。 没有大太太,三房虽然仍旧打着要争夺爵位的主意,不过比以前已经消停了不少。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日子宁静而有序,云曦却有些焦虑。 以往她和李云舟都没什么好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么就一起见阎王了,这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虽然快成亲了,云曦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侯府给小不点找了奶娘,云曦大多时候也都轻松下来,但不是拿着线头就是捏着针,小孩子的衣服鞋袜做了一大堆,要不是李云舟叫她出去,几乎就是一整天泡在针线堆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拎裙子都手抖。 李云舟看她精神恍惚的样子,还以为她被侯府的人欺负了,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要不是云曦挂在他胳膊上,就直接冲去了。 云曦被他扰得没办法,才把心里的顾虑说了。 “你想啊,哪一次不是这样,现在越平静我就觉得越慌,你说这次又会是怎么收场?我要提前做一下预防会不会躲过去?不过要是躲过去了,我在那边会不会睡十天半个月起不来?” 李云舟见她眉心皱成疙瘩,自顾自地说不停,只是在一旁笑。 云曦瞪他:“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你是不是打算等我走了再娶个貌美如花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李云舟扣住她指着自己的手指头,坐到她身旁,一副乐观的表情:“怕什么,反正还会再见的。不过不要是洞房花烛夜就好了,我可不想一个洞房还得等到下辈子。” 云曦默了默,对他说:“我发现你这辈子的思想十分地不纯洁。” 李云舟承认得很大方:“我以前就这样,只不过是装得你没看出来。”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谁想当柳下惠。 云曦看他的眼神登时就不一样了,深觉自己识人不明。 “行了,你就安心等着嫁人吧,如果是老天爷的安排,你怎么折腾也没办法,还不如快活一时是一时。” 云曦被他开导了一顿,倒也比之前看开了些,只是终究没敢告诉他,自己在现世也已经成亲了。虽然她觉得周祈和他就是一个人,但是现在两个人的脑子根本就没相通,要是告诉他了,非得打翻醋坛子,毕竟这人是个连小不点的醋都吃的小气男人! 但是话说回来,李云舟嘴上说得轻松,心里也并不是全不在意,私下里叫人把云曦身边的人都排查了一遍,就怕有谁对她不利。而自己这边,说实话他身居高位,暗地里也不知多少人恨他入骨,想来想去倒是自己这边的问题多一些。 而他摄政王的婚事,也不可能低调到哪里去。小皇帝虽然才八岁管不了什么事,不过宫中尚有一位太后,难免要过问一下,便宣了云曦进宫。 第56章 千金x摄政王(8) 在云曦的印象里, 后宫女人都是比较难缠的,尤其是太后,一听就给人感觉冥顽不灵的样子,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应对。 李云舟见她紧张得直揪袖子, 安抚道:“不用怕, 太后为人很和蔼, 你只管把她当作家里长辈就好。” 话虽这么说,云曦到底有些“丑媳妇见公婆”的拘束感, 临近太后宫殿的大门时,还站着旁边捶了两下墙, 罢了强振作起来, 一整衣襟换做一副端庄的模样:“走吧。” 李云舟笑了几声,才牵起她的手要进去,谁知被她一把就甩开了, 义正言辞地说他:“进宫了就不要拉拉扯扯了, 万一太后看见说我们不成体统怎么办!” 李云舟被她的谨小慎微弄得很无奈, 就像故意的一样, 把右手五根手指一一嵌进她的指缝里,还扣地严丝缝合的。 云曦挣了挣,没挣开, 一路被他牵着走了进去。 如李云舟所说,太后看起来确实像个慈祥的老人家,颇有点无欲无求的味道, 不然也不会放任八岁的小皇帝登基,还让李云舟辅政了。 “哀家以往一直让他成家立业,也好有人照应,偏偏他说什么没时间, 嫌娶了媳妇耽误正事,现在倒是巴巴地让哀家赐婚了。”太后把一串念珠绕回手腕上,从榻上正起身。 云曦见李云舟上前扶持,也跟着过去搭了把手,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闻名不如见面,哀家今日一看,倒是知道你为什么会动了成婚的心思了。”太后打量了几眼云曦,笑着打趣。 “那可不,再晚一步媳妇可就没了。” 太后听他一点不遮掩的话,笑得更是厉害,云曦站在太后一侧,狠狠瞪了他一眼。 闲谈之时,云曦才意会出来,太后和李云舟的生母是手帕之交,怪不得两人之间的氛围要亲近一些,太后还把辅政的权利给了他,可以说十分信任了。 两人陪太后说了会话,正好小皇帝下了课,明黄的一团老远地里就开始喊:“皇奶奶!云舟叔叔!” 太后眼尾都眯了起来,一把捞住扑过来的小皇帝,心肝肉似的叫。 小皇帝在太后怀里赖了一会,一扭头看见李云舟身边的云曦,乌黑的眼睛一转,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脆生生地喊:“婶婶好!” 真是个机灵的孩子,怪不得讨太后喜欢。云曦朝他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忍不住就想摸摸他的脸蛋,碍于在人前,还是止住了。 小皇帝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眨巴着眼道:“婶婶真好看!比云舟叔叔上次带的那个好看多了!” 云曦一听,眼神就瞟向了李云舟,“上次?” 李云舟捏了把小皇帝的耳朵,暗道这臭小子尽给他挖坑,道:“都多久前的事了,那不是番邦的公主来宫里觐见太后迷了路,我顺便带她来的么。”搁他嘴里就变味了。 小皇帝是有事说事,可没想自己的云舟叔叔回去会不会跪搓衣板,把以前给他写情诗的丢过手帕的小姐们都一一讲了一遍,云曦默默地数着手指头,觉得已经轮了不止一遍了。 李云舟感受着云曦越来越愤懑的眼神,一把捞起喋喋不休的小皇帝架在了脖子上,“走了走了!去御花园放风筝了!” 太后看了半天热闹,乐呵呵地挥手:“去吧,去玩会儿再陪老婆子回来用膳!” 云曦看着前面落荒而逃的颀长身影,暗暗哼了一声。 果然是个招蜂引蝶的喇叭花! 皇宫几经易主,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旁支,都没剩下什么同龄孩子,李云舟充当着小皇帝老师的同时,也成了他最好的玩伴,云曦看得出来,小皇帝对李云舟是真心喜爱。 云曦见过李云舟没有复苏记忆时的样子,除了臭屁,就只会摆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没想到他对小皇帝倒是和颜悦色,哄起孩子来还挺有一套,想来以后哄孩子的事情不用她操心了。 毕竟已过了春日,这时节的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放风筝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两个人跑得一头汗,最终也没把风筝放上去,却还在那里傻乐。 云曦摇了摇头,暗道这俩傻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也扬得老高。 小皇帝抱着颗球跑到云曦身边,仰着脸道:“婶婶是不是生云舟叔叔的气了?”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云曦摸了摸他汗哒哒的脑门,虽然说对李云舟那一片“艳史”略有不适,不过为些没影子的事真生气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那婶婶怎么不跟我们一起玩?” 云曦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翘头履,和身上繁复的衣裙,暗想这一身行头跑去玩蹴鞠,不是要摔个狗啃泥么。 “婶婶穿的衣服不方便,就看着你们玩好了。” “那我们去捞鱼吧!皇奶奶宫外的池塘放了好多鱼进去,可好看了!”小皇帝秉持“有福同享”的观念,不想让云曦落单,就提了个他认为方便的主意。 云曦不想拂了他的好意,点点头答应了。 池塘里是宫人刚弄回来的狮头锦鲤,长得都圆头圆脑的,在水草丰富的池子里穿梭游动,轻薄的鱼鳍就像一片纱,在澄澈的水底飘动。 云曦看得来了兴趣,拿了一小碟鱼食靠在栏杆处喂鱼,小皇帝拿着抄子将争相吃食的锦鲤吓得四散奔逃,等一会才能聚回来。云曦拿着鱼食换了个方向,就见小皇帝使着吃奶的劲儿往栏杆上翻,急忙道:“不能上去,小心——” 云曦话还没说完,小皇帝胳膊一晃就往池塘里栽。 周围虽然有人,但离得都不如云曦近,云曦手臂一撑往栏杆上一坐,就伸手去捞人,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对她这两条小细胳膊来说终究还是吃力了些,人没捞着,还跟着翻进去了。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把李云舟都吓得拔腿跑过来就要往池塘里跳。不过好在池塘不怎么深,云曦进去水位只到胸前,胳膊里环着还在愣神的小皇帝。 一伙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去捞人。 云曦先把小皇帝递了过去,李云舟要拉她上来的时候,只见她站在原地拧了一下,脸色怪异。 “摔伤了?”李云舟说着就要下水。 云曦摇了摇头,觉得衣襟前似乎有东西漏进去了,贴着肌肤滑不溜丢的,感觉怪吓人的,脸色就有点紧张。 “似乎是鱼漏进去了。”云曦想解开衣襟抖抖,又碍于是大庭广众。 李云舟屏退宫人,招了下手将她拉了上来,先将她湿透的外衫褪了下来。 那一尾鱼儿贴在肌肤上挣扎,云曦痒得缩了下脖子,连忙道:“你快转过去!” “转什么转,老夫老妻有什么没见过的。”李云舟怕她一身湿吹了风,还嫌她一堆顾忌烦人,将她领口一松,手进去拂了一下,一尾火红的锦鲤掉了出来,在岸边上扑腾了两下,掉回了池塘里。 云曦半张着嘴,脸色快赶上那尾锦鲤的尾巴红了。 好在池塘浅,小皇帝也没受什么惊,太后知晓了也只是训/诫了宫人几句,知道云曦被连累得落了水,叫人送他们出宫时拉了一车的赏赐。 云曦觉得受之有愧,李云舟面色平常地说:“收着吧,太后库房一堆宝贝没处赏,觉得怪烫手的。” “……” 云曦回侯府前还精神着,睡了一夜反而有些着凉,眼看快到婚期,她却只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揩鼻涕。 因为婚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的婚俗,李云舟只能让太医去侯府看病,等太医诊过脉开过药,再来王府告知病情。 “姑娘只是偶感风寒,养几日就好了,王爷不必忧心。”太医见李云舟松一口气的模样,暗道王爷对安德侯府的那位还真是上了心了。 李云舟听了,心里安定了不少,转而又拧着眉想,那丫头的身子也太弱不禁风了些,看来以后还是得好好养着些才行。 那厢,云曦一碗一碗的药灌下去,就是为着能在成亲之日好起来,越急却见效越慢,等到大婚这日,人还没怎么好利索,不过上妆遮一遮倒也看不出来病容,就是觉得昏昏沉沉的,一挨着椅子就想睡觉。 侯府老太太见她这样,却也没辙,总不能定好的日子花轿都到门前了,才说晚几天吧,只能嘱咐人多照应着些。 云曦坐在八抬大轿里,一路上颠得晃晃悠悠,上下眼皮子打架打得厉害,只得揪着帘子偷偷跟随行的喜娘说:“我就眯一会,到了千万记得叫我!”不然李云舟当着众宾客的面踢轿,里面的人没反应,那就尴尬了。 喜娘知道她身子还虚着,让她只管安心。 云曦打了个哈欠,靠在一边就合上了眼,外面锣鼓喧天都进不了她的耳朵。 第57章 千金x摄政王(9) 大概因为病还没好利索, 云曦打盹儿的时候都感觉紧黏着的眼皮酸困不已,脑海里恍恍惚惚的,腿一伸就下意识往旁边架,不小心碰到了一堵肉墙, 意识到什么猛然打了个激灵, 一睁眼却发现还在花轿上, 撑着发昏的脑袋蹙起了眉。 刚好喜娘掀开帘子小声叫她:“姑娘,到啦, 下轿吧。” 云曦整理了下盖头,缓步下了花轿, 李云舟随即上前两步, 稳稳地扶住了她,觉察到她还有些发软的身体,低声问:“还是没好利索么?” 云曦想打哈欠, 连忙止住, 挤着两颗眼泪花道:“我现在一闭眼就能睡着, 一会拜堂我要不动了你记得拉我一下。” “哪有那么夸张。”李云舟笑了一声, 把红绸一端放到她手里,手扶着她的臂弯还没放开,众人不免私下里议论起他多么体贴新娘子, “一会我让人把药煎好,你吃了以后先休息,我应酬完就回去。” 云曦下意识就道:“你不是一直盼着洞房花烛夜么, 我要晾着你一个能行?”说完以后云曦就后悔了,抬起手拍了下自己的嘴。 李云舟抓着她手腕的掌心炙热,暧昧地摩挲了两下,轻笑道:“你确定你这个样子还能应付得了洞房花烛夜?” 云曦缩了下手, 赶紧闭上了嘴。 跟一模一样的人成第二亲,这种感觉说起来很奇妙,云曦心底由衷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欣喜感。 身为位高权重的摄政王,还没有谁敢闹李云舟的洞房,不过大喜的日子,总归要热闹一下,李云舟万年不化的冰山气息也平易近人了几分。 轮到喜娘给云曦夹生饺子,她凑近了一闻就皱起了脸,暗道怎么又是韭菜馅儿的…… 云曦犹豫了一下,飞快凑上去轻咬了一下饺子边上的面皮,就连声道:“生的生的!” 众人听新娘子答得这么响亮,一阵哄笑。 云曦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脸颊又一次不争气的红了。 有李云舟提前交代,众人也没闹得太过,说了几句吉利话就出去了。 李云舟看着云曦吃过药,拨了下她头饰上的流苏,觉得沉甸甸的,就抬手帮她卸了,嘱咐道:“累了就只管拾掇了上床休息,我应酬完估计也很晚了。” 云曦摁了摁紧了一天的头皮,舒服地出了口气,扑在嫣红的大床上滚了一圈。 “不用你说我也打算先睡一步了,我眼皮一直在打架。”生病本需静养,药里也有一定的安眠成分,她喝了自然会觉得格外想睡觉。 李云舟拉过鸳鸯戏水的大红被子,看着她身上繁重的喜服,微垂着眼道:“把衣服脱了。”说着就去扯她的腰带。 云曦躲了一下拍开他的手,吓得花容一变,叫道:“你个臭流氓干什么!” 李云舟听到她的称呼就不满意了,干脆欺身上前,扣着她的手腕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姿态,“说谁流氓呢?” 他眼神一沉的时候自然就有一股摄人的气势,云曦还真被他唬了一跳,在他俯下身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李云舟越发纳闷了,“你这样我感觉自己就像强抢民女一样。” 云曦抿了下嘴唇,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就像急着要往壳里缩的小蜗牛。 李云舟想继续逗她,又觉得把一大帮子宾客晾在外面自顾自喝酒失了礼数,这才掐了把她的脸过了下手瘾,翻身下了地,顺便抽走了她的腰带,不正经地留了句:“脱好衣服等我。” 云曦抓了把床褥底下的红枣莲子,冲着他就丢了过去。 李云舟转过身,作势要回来,云曦连忙一缩头躲进了被子里。 等李云舟出去了,云曦也懒得动弹,觉得又有些头晕,就势歪在一边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曦迷迷瞪瞪地掀了下眼皮,顶端还是嫣红未褪的床帐,却又有些不一样。 “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曦看见周祈拿走她额头上的帕子,用手背贴了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睁着,似乎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重新拧过帕子敷回额头上,丝丝的凉意让云曦蒙圈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她看着周祈,心里已经像炸了锅了。 她回来了?她在洞房花烛夜一觉睡回来了?! 云曦动动手指想掐自己一把,不过浑身虚软得厉害,握拳头都没什么力气。她拍了拍额头,有点头疼,完全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回来的契机,现在反而又出现了新的情况,加之突如其来的风寒,云曦的脑子里糊成一片,许多想好的事情都打乱了次序。 云曦还有些纳闷,梦里染了风寒也倒罢了,醒来也是这副样子,真是巧合得可怕。 云曦完全没想到反省自己夜里踢被子的坏习惯,本就是秋凉时节,虽说跟周祈一张床,中间却隔着个楚河汉界,这不一不留心就着了凉。 周祈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一条腿架在自己身上,亵衣的袖子撸到半截子,睡得无比随意,一听她睡梦中不舒服的哼唧,反应过来后才摸到她有些发烫的额头。 等云曦清醒过来,周祈已经叫过太医也开过了药,凡事都办得妥妥帖帖了。 连着梦里那些天,云曦感觉自己都快躺废了,但是一下地又没什么力气,晕晕乎乎的头重脚轻。 陈氏知道她生病,第二天就和邹世辰来看她,见她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一脸了然地数落:“又踢被子了吧?就该给你缝个大点的压枕,省得你比孩子还闹腾!” 云曦吸着鼻子嘟囔:“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不说哄哄我。” 邹世辰道:“改天给你新做个摇篮来,你躺里面我好哄着你睡觉。” 云曦没好气地挥了他一爪子,听他说到摇篮的时候,就想起跟自己处了一些日子的小不点,还怪想念的。也不知道他长大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还有被自己搅黄洞房花烛夜的李云舟,估计得气得昏过去了。 “唉……”云曦再一次叹着气,面对一团乱麻的情况十分头痛。 “年纪轻轻的就知道叹气,运气都被你气走了。”陈氏捋了捋她披散的头发,见她享受得直眯眼,没好气地点了她一下。 探病又不是坐月子,陈氏也不好一直呆着,看着云曦用过午膳就回去了。 云曦精神略好了些,想问题也就清晰起来。 记得在花轿里那会好像就有一瞬间感觉回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病着的原因,所以精神比较混乱。 云曦一边想,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又想起来李云舟告诉她,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他一滴血,这才重新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她看过周祈的神态,显然她之前那个方法错的离谱,用血可比这个馊主意省事多了,大不了挤一点弄到茶水里,一滴血他也不可能闻出来什么味。 虽然在以往的梦里,云曦也流过血受过伤,不过现在平白无故要自己扎一针,想想还有些下不了手,觉得怪疼的,她拿着针犹豫了一下,还是颠颠地跑回了床上,暗暗想着还是等好全了以后再行动吧。 作者有话要说:跟女主一样感冒脑子糊了,偏偏又逢收尾卡壳,今天少码一点,先一步上炕了~ 第58章 现世(15) 这段时日以来, 云曦连房门都没出去过,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还是清减了一圈。 体会到生病时的难受,云曦自己也就学乖了, 以往都是陈氏千叮咛万嘱咐她天冷加衣裳, 现在一看见外面刮风就自觉去翻衣柜了。不过通常都是穿戴整齐了也懒得出门, 就在屋子里找事做。 这日收拾妆奁的时候,云曦看到被自己放在抽屉的木盒子, 才想起回门的时候她爹交代给她的话,于是收拾了一下往书房走去。 这几天周祈又卷铺盖睡在了书房, 云曦抓不准他的态度还有些忐忑, 再一想自己还病着,怕把病气过给他,也就默默地没发声儿。 周祈在朝无事的时候, 总喜欢呆在书房里看书。云曦见过他书房里满满当当的大书架, 称得上博古通今了, 甚至还有许多晦涩的医书, 也时常见他捧着读得津津有味。 云曦有次翻过,也只觉得内页画的草药有趣,至于里面写了什么字, 根本看不进去。 云曦进门就看见周祈盘腿坐在榻上捧着本本草经,面前的矮桌上却摆着一盘未尽的棋局,不由佩服地咋舌, 暗道这人还真是能够一心二用。 周祈看到她,目光在她恢复粉润的脸颊上划了一圈,将一个坐垫往过推了推。 云曦走过去,两手顺势搁在矮桌上, 把手里的木盒子递了过去,“我爹之前叫我把这个交给王爷。” 周祈放下书,打开盒子看到里面一枚黝黑的钥匙,清亮的瞳孔闪过一丝诧异。 他见云曦伸手捡着棋盘上被黑子围堵的几粒白子,仿佛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将盒子放到了一边,就势道:“下一盘?” 云曦点头,“好啊,不过我不怎么会。” “打发时间而已。” 云曦看他也挺闲的,就把棋子重新拢回去,兴致勃勃地下了起来。 周祈从一开始就看出来她的水平,一直有意无意地让步,让到最后都不知道怎么让了,执棋子的手指擦过鼻端,似乎对云曦的走法觉得很新奇。 云曦看着棋盘上乱糟糟的棋局,已经分不出来该走哪一步了,丢下棋子拍了拍手,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 “看来表哥说我棋艺臭不是开玩笑的了。” “下棋并非就要讲输赢,其中变化多端的路数其实更为有趣。” “既有心布局,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赢的吧,不然岂不是做了白工。”云曦看着棋局上一眼分明的走向,觉得一开始就能让对手不得不盯着自己,每一步都能收放自如,本身就很厉害了。 “也许吧,毕竟赢的感觉比输的感觉好。”周祈放下棋子,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气,嘴唇翕动终是没说出来什么,拿起了一边的书册。 他看见云曦把黑白子混在一起,一粒一粒分开捡,十分有耐心,脱口便道:“这么有耐心,不如帮我整理书架?” “好啊!”云曦对整理东西也有着特殊的偏好,总觉得把乱糟糟的东西整理出来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周祈也不会把书摆得到处都是,只是对于排放的次序不会很在意,高高低低混杂在一起,这对云曦来说非常不能忍。 她踏进这书房几次,每次都有种想帮他整理的冲动。 现在周祈了话,云曦心里就有一种通体舒畅的感觉。 周祈听到她还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眼角余光也不由被她吸引过去,看着她在几个书架间穿梭,恍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一想却又觉得陌生得很,不禁摇了摇头,抵着眉心揉捏了一下。 云曦整理的时候,倒也发现不少有趣的读物,有些不可置信道:“想不到王爷也会看这些杂书。” 周祈看过去,见她手里捧着本关于解梦的杂记,似乎都忘了自己还收集了这些书,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云曦翻了翻,就由不得拿自己的梦去上面找对照,说的不是发大财就是撞大运,尽管知道做不了什么数,还是乐开了花:“看来我今年运气会很好啊,王爷有梦到什么?我帮你看看。” 周祈却道:“我从不做梦。” 云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做梦呢?” 周祈摊摊手,对此也是不解:“不知道,也许会做梦只是我忘了而已。”在他印象里,“梦”这个字都很陌生,他总听人说起,但是也从未明白过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云曦听了,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不像说假的样子,咬着唇面带沉思。 她一直就在想,周祈会不会跟自己一样会做那些奇怪的梦,现在听他这样说,虽然不确定,但是心底却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 会不会真的是他梦到了而又忘记了? 云曦想罢,就有些蠢蠢欲动,当即就想戳自己一针放点血给他,正要兴冲冲的去找东西的时候,长风走了进来。 “什么事?”周祈见他欲言又止,干脆一问。 “属下刚才见到相府的表公子,似乎是相爷出了事……” “我爹出事了?”云曦一听,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一层,急急忙忙往外走。 周祈连忙起身跟出去,叫了长风备车。 此时相府上下倒是一片安宁,陈氏见到他们突然上门,还惊讶了一下。 “我爹呢?他怎么样了?”云曦一脸着急,边说就边往后院走。 陈氏见状眸光一转,一副生闷气的样子:“你爹就是头犟驴!不过一个小毛贼,还非得追出去,追也罢了,还学人家翻墙,这不没翻上去自己跌下来,碰着尾巴根了么!” 云曦越听越糊涂,快到卧房门口听到了云容海中气十足的痛叫,知道他老人家还健在,也就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爹怎么会去追贼?” 陈氏指了指前头墙上半塌下来的砖瓦,道:“已经交给官府去查了,估计就是贪财,趁夜进来偷东西的,偏巧被你爹撞见了,一叫就跑,书房里被翻得乱糟糟的,倒也没丢了什么。” 云曦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家里遭贼,这还是第一次,不由就想是不是邹世辰赚得太狠了才遭了贼惦记。 邹世辰帮自家姨夫搓完了药,出来碰见他们一群人,也挺讶异:“你怎么来了!”邹世辰微捂着下嘴,好像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说出去的。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怎么都打算瞒着我。”云曦有点无奈,好像她出嫁了就真的不能管娘家的事了一样。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不能还专程去告诉你一声,这不是也是怕你不顾时间风风火火就跑来么。”陈氏整了整她襦裙上的飘带,见她气色已经大好,反觉欣慰,完全不管自己夫君摔了尾巴根正在里面疼得嚎叫。 “你们瞒着我反叫我越发担心了,我去看看我爹。” 陈氏见周祈跟得寸步不离,原本不打算进去了,转而又顾忌到什么,调转步子也跟上去了。 云容海听着云曦喋喋不休一顿问,还有些发懵,看到陈氏在后面跟他使眼色,知道云曦还不清楚实情,就含含糊糊应着。 “大夫说了,没伤到骨头,就是淤青厉害了些,等散了就好了。”云容海怕云曦放心不下,还要站起来转两圈,被云曦按住了。 “知道您本事大着呢,也不用这么显摆啊!”云曦扶他侧卧下来,见他手腕上还有不少青,又忍不住念叨起来,“您也真是的,府里那么多人,抓贼还用得您啊,亏得没摔掉门牙,不然连我娘都要嫌弃了!” 云容海还不知道陈氏是怎么说的,只能笑呵呵地点着头。 为让云曦放心,周祈还是将自己的牌子给了长风,让他去宫里请一位有资历的老太医来看看。 云容海等人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便趁机留下他们用膳。 云曦见她爹似乎有话要跟周祈说,便自觉去厨房看药熬好了没,回来便见周祈站在院子外面,垂眸看着碧油油的池塘。 “我爹都交代什么了?是真的有贼还是……” 周祈原以为她已经被蒙混过去了,未想她心思倒是清明,微讶后又恢复平淡的神色:“相国既然有意瞒你,你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云曦撇撇嘴:“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家里一有大事都想着瞒她,可是生活在一起久了,他们些微的神色变化她都能揣摩到,又哪里能觉察不到呢。 “总之,相府不会有事的,放心便好。” 未知的事情总是越想越抓心挠肝,云曦听他说得这么有保证,也就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陈氏叫人摆好饭,见两人站在池塘边上说话,还等了好一会才叫他们。 云曦转过身,脚底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小石子,上身趔趄了一下,后退一步一脚踩在了池塘边的仙人球上,好在鞋底够厚没扎到脚底心。 云曦一手扶着周祈的手臂,抖着鞋子上扎到的刺,嘴里念道:“我娘也真是的,我都出嫁了,还在池塘边上摆这么多仙人球。” 周祈看着院子里的景物,觉得池塘边上的仙人球着实有些多余,便问:“摆仙人球有什么讲究么?” “哪有什么讲究。”云曦笑了笑,说起来小时候的事情,“以前我贪玩不小心掉到了这池塘里,我娘就在池塘边摆了一排的仙人球,说我要再接近仙人球上的刺就会来扎我。我当时还不信,有一次调皮就去以身试法了,结果扎了一手刺,疼得几天没睡好,后来就长教训了,一直不敢再接近这池塘。” 周祈听罢也笑了,见她蹲下身将踩得歪七八钮的仙人球又扶回了花盆里,小心翼翼地栽好,葱白的手指上染了不少泥土,便拿出了自己的帕子预备递过去。 “哎呀。”云曦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上面的刺,轻呼了一声,看见血珠一冒,反而有些兴奋地举到了周祈面前,“赶紧赶紧!” 周祈见状,以为她是刺破了手指着急,毕竟姑娘家都娇弱一些,于是拿着帕子包住了她的手指。 细小的刺在手指上也不会有多大的窟窿,不过轻轻抹了一下也就没了,云曦偷偷挤了挤也没出来,暗暗遗憾错失了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机会。不过看见自己满手的泥,又有些讪讪,就算她伸着泥糊糊的手指过去,周祈怎么可能会吸她的血呢,真是生了一场病人都跟着傻了。 第59章 现世(16) 临近秋日, 夜里都要比往日冷寂几分。 周祈从相府回来就径直去了书房,要安寝的时候看见云曦给他的那只木盒子,转身又去一面书架后的暗阁里取了当初郭鹏海交给自己的东西,看着两枚一模一样的钥匙, 周祈的目光有些沉沉的,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扣门声响起, 周祈脸都没偏一下,只道了声“进来”。 长风推门而入, 看见那盒子里躺着的两枚钥匙,心想相国这是打算站在王爷这一边了, 是以面上还有些欣喜。 周祈抓着一枚在手里抛送着, 抬眸以示询问。 长风忙道:“属下已经按王爷的交代,把密钥的消息引向了尚书大人和赵将军那边,想来用不了多久, 皇上的人就会依迹去查询, 不过赵将军远在关外, 皇上会不会觉得大费周章而减轻对他的怀疑?” “重要的东西自然在说得上话的人手里, 大多数人不都是这么以为?赵栋手里还握着一半兵权,周靳早就动了心思,现在也不过是给他找一个付诸行动的理由罢了。” 长风看着盒子里那两枚密钥, 犹豫了下道:“皇上也一直忌惮王爷,要不要加强府内的守备?” “这倒不必,他们既是来找东西, 只当不知道就好。” 长风知道云容海受伤其实也是因为密钥的事,有点放心不下。 “这次也是云相无意中惊动了对方才被刺伤,密钥的下落周靳还不确定,不会急着下杀手的。太后要保全三弟, 定然早就将密钥交了出去,怎么轮也该到我了。”周祈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父皇向来公平,留我一道赐婚的圣旨,我可不敢再奢求别的。”周祈说着将钥匙丢回了盒子里。 长风以为他对那个位置完全不感兴趣,皱着脸还有些替他遗憾。不过他也不敢大逆不道怂恿自家王爷去造反啊,不过王爷又叫他放假消息引皇上注意,怕是也不打算把这东西交上去了。长风想了又想,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周祈看着对面榻上的棋盒,有一瞬也陷入了迷茫,他步步筹谋,当真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积攒已久的不甘么?既是不甘,定然也是想要些什么的…… 周祈啪一下合上了盒子,将其扔给了长风:“找个合适的时候,把它放在合适的地方。” 事关玉玺的事情,自然是跟那把龙椅脱不了干系。长风意会到,忙不迭接住盒子,暗道自家王爷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宫里的人找到头秃的东西,就这么丢给他了。 长风摇了摇头,藏好东西离开书房,一出门就撞见了云曦,见她端着个托盘,嘴角一抽,脸上就露出些许同情,给她把门拉得大开,恭敬道:“王妃里面请。” 云曦冲他露了个笑容,端着刚熬好的桂圆茶走了进去。 同样的,周祈看到她端的东西,也有一瞬间发愣,虚握的拳头抵了抵鼻尖,道:“夜里冷,你身子刚好还是不要走动的好。”周祈看着她颠颠地凑过来,把一碗桂圆茶捧到他面前,眼睛似乎都比平日亮了几分,纵使肚中已经没有空余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快喝啊,我专门熬的。”云曦见他不动,抬手催了催。 周祈端到嘴边,忽而又放下了,犹豫一下,终是觉得心里有疑问搅得他不舒服,“我们谈一谈。” “好啊,边喝边谈不耽误事!” “……”周祈听她这么说,瞥了一眼深色的桂圆茶,想来这次应该是没加蒙汗药了,但是看她那副样子,还真算不准加了什么别的东西进去。 周祈想到她上次对自己做的事,再一看这碗茶,就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默默放了回去。 云曦一看,急得不行,差点想端起来给他灌下去。她可是好不容易鼓起狠劲儿划了自己手指头一刀放血进去的,他要不喝不是白疼了么。 “凉了就不好喝了……”云曦眼巴巴盯着那碗茶,指间的帕子绕啊绕,显得焦急不已。 周祈默然看着她,心思百转。 这婚事是他用父皇的圣旨换来的,一开始也问过她的意愿和心思,说要慢慢相处的也是他自己,如果现在想要半路放弃,怎么说都有点戏耍人的味道。 周祈轻叹了一声,有点无奈,端起碗一口干了。 自己选的路,就是躺着也得磨蹭完。 云曦看他喝得一滴不剩,差点拍起了手,连忙抚平上翘的嘴角,道:“王爷有话跟我说?” “没了。” “没了?”云曦歪着头,斟酌着他脸上的表情。 周祈点点头,低垂的视线触到她包裹住的手指头,便问:“你手怎么了?” “啊……我切生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云曦一看上头裹的布已经蹭开了,中指并过去紧紧夹着,抓着上面裹的线头。 周祈见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抬手将她伤口上的布重新裹好,叮嘱道:“这两天记得不要沾水。”说罢站起身绕过桌子,熄了就近的一盏灯,“回去休息吧。” 云曦看到他站在旁边,像是等着自己,忙拎着裙摆跑到前头,还不忘提醒他:“王爷别忘了拿你的铺盖。” 周祈又无言了一阵,看着榻上的铺盖,莫名就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是夜,云曦一直期待着结果,愣是掐着自己大腿不让自己睡过去。她铜铃似的睁着个眼,周祈也不可能没有感觉,直翻了好几个身,有点后悔今夜宿在屋里了,再者心里对那碗茶也有些敏感,别是这傻姑娘下了什么不该下的药,到时候他神志不清干出些什么事就不好了。 如此,两个人均是一夜未眠,翌日用早膳的时候,哈欠都是轮流打。 长风见周祈是从卧房出来的,心里着实替他们高兴了一把,暗道王妃的苦心总算见效了。 “王爷,宫里来了帖子。” 周祈接过描金的册子,一翻开云曦就凑了过来,说话间的气息洒在他脸侧,有点痒痒的,手一递干脆将册子给了她。 “又是赏花,宫里怎么一年四季都有赏不完的花。”云曦最不爱凑这些热闹,不过想想先皇的孝期也过了,新皇自登基就一直不兴舞乐,如今还算迟的了。 皇宫的赏花从来都只传达着一个讯号,不是皇帝打算选秀了,就是皇族内的亲王郡王打算成家了,说是赏花,赏的不过是人罢了。 云曦跟着陈氏参加过几次,不过那时她尚未及笄,不少夫人总会模棱两可地打听她的年纪喜好,所以她对这里面的门道也清楚一些,再一次庆幸自己早早嫁了。 周祈见她的兴趣也不大,就道:“宴会是没什么意思,不过御厨做的东西倒是不错,到时候只顾饱口福就好了。” 一说起吃来云曦可来了劲儿,回味道:“说起来上次进宫的时候,在太后那里用的雪花酥当真不错,我夜里梦到都流口水!” “太后对饮食一道颇有讲究,小厨房有专门制作糕点的师傅,你若喜欢,下次去的时候我们去借借太后的大厨。” 云曦托着腮笑道:“跟着王爷果然能吃香喝辣!” 周祈唇角微抿,脸颊上漾起一点笑意。 虽然千万个不愿意参与宫里这些宴会,但身为宁王妃,云曦也不得不把自己捯饬起来,毕竟不能落了周祈的面子。 孝期已过,官家贵人们的穿戴也都鲜亮起来,云曦一身碧玉的襦裙扎在里面,到成了独一份。 云曦也是为了配合周祈,见他常穿的衣裳都偏冷偏淡,也捡着差不多颜色的衣裙搭配,这在外人眼里看来,不免又夸赞一番伉俪情深。 云曦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却有些泄气,暗自叹了口气。 这都两天了,他喝了掺有她血的茶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她都开始怀疑他和梦里那个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了。 “怎么会没用呢?”云曦一直在苦想这个问题,进了宫也没放空,“难道还差那个东西?” 云曦之前托邹世辰让人在南疆寻一截“神木”,只是山高水远,回来也得好几个月。她捏着最后一个办法,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等时机。 周祈瞥到她悻悻的神色,将面前一盏东西推了过去,道:“这核桃露不错,可以尝一尝。” 云曦拿小银勺心不在焉地舀着,看着座位间凑头说悄悄话的少女们面带羞赧,不由就想到皇宫的三宫六院和一些贵族的三妻四妾,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气,目光幽幽地飘向了一旁的周祈。 “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 殿里乐声四起,周祈没太听清云曦的嘀咕,扭头问了一声:“什么?” 云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 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周祈握着酒杯的手缓缓一顿,越发沉默起来。她摆明了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却又不说,想来也不是因为自己。是她问过的明昭?还是她梦呓中的李云舟?周祈由不得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心绪也乱了起来。 期间,周祈离开了一阵,旁边一位年轻的夫人见她一个人坐着无聊,便主动跟她搭起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懵了几天,终于觉得脑子清晰一点了_(:з」∠)_ 第60章 现世(17) 云曦对京城贵族一向不上心, 虽然跟对方聊得有来有去,却完全不知道是谁,不过能跟亲王坐在一排上,显然不是位高便是权重了。 那夫人说得投机, 一边执起酒壶往云曦的杯里蓄酒, 云曦连忙婉拒:“我一向不擅饮酒, 若是醉了可要麻烦的。” “这是果酒,喝几杯不碍事的, 不少女子还专门酿了滋阴养颜的。”夫人说着又想到什么,掩着唇微微笑了笑, “再者有宁王爷在, 王妃便是醉了也不妨事。” 云曦却不这么想,没准那人会觉得麻烦,把她往车里一丢就拖回去了。 不过说是说, 云曦因为心情烦闷, 拿酒杯的次数也就没留意, 等到周祈回来的时候, 就见她撑着酡红的脸蛋,已经醉得认人都需要凑近看了。 周祈端了下桌上的酒壶,还是半满的。 “未想王妃的酒量这般浅, 怪我多劝了她几杯。”一旁的夫人笑着抱歉,倒也显得落落大方。 周祈点了点头也没有责怪,朝着云曦道:“去园子里先醒醒酒?” 云曦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因为大半个身子都坐了进去,脚尖就离了几分地,半耷着空中,有点像是小女孩的坐姿, 尤其她还双臂一伸,眼巴巴看着周祈,完全一副要背要抱的神情。 周祈一愣,旁边的夫人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妃真是率真可爱!” 周祈怕引得更多人围观,忙靠近一步将云曦的手臂放下来,虚环着她的腰身,在众人都关注歌舞时出了大殿。 周祈一直有感云曦是个比较活泼的姑娘,但没想到她喝醉了这般闹腾人。他怕园子里灯光太暗走得摔了,便打算沿着游廊走走,偏生云曦看着上面吊的圆灯笼,直喊着要摘星星,在栏杆边上蹿下跳,他逮人都出了一身汗。 “星星……我要星星!”云曦站在栏杆上,朝着上头的灯笼直蹦。 周祈拉她也不敢太使劲,一直在底下张手护着,不厌其烦地劝:“那不是星星,你下来我带你去找星星。” 云曦低下头来,定定地盯了他半晌,指着他道:“你骗我。” “我不骗你。” “全天下只有你骗我,你就是个大猪蹄子!” “……” 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宫女,听到云曦像是打情骂俏的话,也不知该听还不是不该听,个个低垂着脑袋。 周祈也不知道自己的信用值什么时候低到了谷里,无奈之下只好叫人去取了一盏差不多的灯笼来,对着云曦引诱似的晃了晃,“你要的星星,快下来。” 云曦很容易就被转移了视线,高兴地从栏杆上下来,要扑过去拿的时候,周祈的手却一移,她也跟着挪了个方向。 周祈觉得这个办法好使,一路上便拎着这盏灯笼,引着云曦朝前走。绕了差不多快两圈,云曦才反应过来,生气得跺了跺脚,撅着嘴道:“你又骗我,大猪蹄子!” 周祈预感哄不住了,才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 云曦拿在手里看了看,往下一摔,更生气了:“这明明是灯笼!你又骗我!” 这时候倒认出来是灯笼了……周祈抬了抬眉毛,继续哄道:“星星都放家里了,回家就能看到了。” “骗我你就是猪蹄子!” 周祈顿了一下,心想不能跟喝醉的人计较,也就毫无压力地点头应下。 云曦却是叹了一口气:“你已经是猪蹄子了,我再叫你这么发誓不是傻么。” 周祈默然地看着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云曦折腾完了就开始多愁善感,幽幽叹着气就往旁边的石头上坐。周祈见她上身一晃,就怕她一下子翻进池塘里去,忙抬手挡了一下她的后背,等她坐稳了才挪手。 云曦歪着头,看着他清俊的脸庞,一副又是感慨又是埋怨的表情,“你怎么就这么爱装呢?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怎么每次都不认识我?梦里不认识我,现在还是不认识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周祈还在纳闷她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见她眉毛一耷,开始掉泪珠子,一下也有些手足无措。 云曦一会一个脸色,哭完了又嘟嘟囔囔,声音委屈得不行。 周祈坐到一旁听了半天,只知全是骂自己的,不由开始深思起来,他们俩是不是什么时候还有一段孽缘被自己忽略了。 云曦的酒劲儿就跟黏在了脑袋里,周祈陪了她大半天依旧不见转醒。眼见宴席也接近尾声,周祈就提前打了声招呼,带着云曦回府。 云曦一路撒娇耍赖不肯走,周祈没办法,也顾不得管旁人什么眼神了,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 云曦晃了晃脚,揪着他背后一缕头发开始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长风走在前面,听到云曦走调的歌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又捂住了嘴,快步往前跑了跑。 周祈历来温润淡定的脸色也有些绷不住,嘴角一抽,走的步子也快了起来。 再不快点回去,碰见朝中的大臣,估计明日大街小巷都会传堂堂宁王被自家王妃当毛驴骑了。 因为醉酒,云曦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唱到最后完全是瞎嚷嚷。 周祈将她安置进马车,也吁了一口气,见她翻身坐起来,额头就开始隐隐作痛,声音里十分地无奈:“又想要什么?” “镜子。”云曦整了整弄乱的头发,四处找寻。 周祈心想现在哪来的镜子,可又怕她不安分,便让长风把刀递了进来,横在她面前给她当镜子。 云曦美滋滋地照了照,看着他忽然眯起了眼,“还说不认识我呢,现在不是露馅了!” 周祈摇了摇头,自己认不认识她另说,看起来她像是不认识自己了。想到这一茬,周祈的心里往下沉了一点,敛起神色问:“我是谁?” “大——猪——蹄——子!” “我是谁?”周祈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云曦露出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你是明昭,是钟易,是无尘,是李云舟……” 周祈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眉头打成了死结。 她这是移情别恋了几个? “可所有人都是你,你是周祈啊。” 周祈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沉底的心又往起提了提,却又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什么叫所有人都是他? “你说话不算话也倒罢了,出的主意也不灵,我都放了半杯血了,你还是没记起我来……” 周祈越听越糊涂,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喝多了酒,总觉得一切事情都虚虚实实的,她说得似真似假,让他脑袋发懵。 周祈见她又开始扒拉绑在手指头上的布条,赶紧按住了,“别乱动伤口,小心发炎。” “反正又没人管……”云曦抠了半天找不着头,又开始毛躁起来,“啊——我要回家回家!” 周祈见她都开始撒酒疯了,忙道:“快了快了,快到家了!” 云曦好像还记得自己嫁人了,于是拍着腿喊:“我要回娘家!” 周祈没办法,又让长风半路掉转头去了相府。 云容海他们都早早歇下了,被云曦一顿拍门板吵醒,见她醉得不成样子,不由就想是不是周祈给她委屈受了,纵然知道周祈身份尊贵,还是隐隐露出不满的眼神。 周祈觉得自己又苦又冤,还是温声道:“今日宫中宴会,她多喝了几杯,所以吵着要回来。” 云曦喝醉酒的样子,相府的人也见识过一次,仅那一次闹得府里鸡犬不宁了一夜,从此以后陈氏连酒味都不敢给她闻,时隔多年再次得见,不由替周祈鞠了一把同情泪。 “这丫头醉了闹腾得很,一路上辛苦了。”陈氏心虚地笑了两声。 有关路上的事周祈已经不想说了,见云曦打定主要到住在这里了,就道:“那就辛苦岳父岳母照应一二,明早她若酒醒了想回王府,我再来接她。” 陈氏还没来得及开口留他,云曦已经听到了,扭转头道:“你不是我夫君么?你走什么?不知道娶妻从妻么!” “娶妻从妻”一词本是云容海夫妇间的玩笑话,现在被云曦拿着说给周祈,陈氏由不得拧了她一把:“你这熊孩子说什么呢!” “这不是您教我的嘛!”云曦瘪了瘪嘴巴,振振有词,“还有三从四德,夫人出门要跟从,夫人命令要服从,夫人讲错要盲从;夫人梳妆要等得,夫人花钱要舍得,夫人生气要忍得,夫人生辰要记得!可您看他都不跟从我,一从都没有,休休休休了他!” 云曦一副醉汉的模样,相府的人看向周祈由不得带了一副同情小媳妇的神情。 “我看……王爷不如先留一夜。”邹世辰观察着周祈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周祈能怎么办,他今天要是走了,明天没准就是下堂夫了,于是背着手步上了台阶。 云曦见状就满意地乐了,手一举高呼:“走着!”然后一回头就磕在了柱子上,转眼就开始哭。 陈氏又气又笑:“哎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皮猴,嫁人了还要不省心这么一次。磕疼哪儿了?就知道哭!” 云曦顶着脑门上一块红红的印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邹世辰有幸见过她以前的场面,转身去找了包酥糖来,搁在她下巴底下哄道:“泪珠子掉进糖里面就变苦了。” 云曦一听,猛地一下就收住了眼泪,低头捡纸包里的糖。 周祈默默地看着,都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还以为今天写不完了,赶上了! 第61章 现世(18) 翌日一早, 云曦只觉得脑袋疼得要炸开一样,一翻身看见不一样的床帐,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看见陈氏端着茶进来, 脸上一片震惊:“娘你也来了啊!” 陈氏啪地一下拍下她的手, 没好气道:“还没醒酒呢!跟你说了不要沾酒, 不知道自己是副什么德行么!” “我本来就不知道啊。”云曦反应过来不是梦,揉了揉眼睛滚到了床里面。 云曦醉酒有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毛病, 就是一觉起来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喝醉的情景,所以对于昨天发生过什么, 她根本没有印象。 “我昨天没出丑吧?”云曦猛地坐起来, 想到自己是跟周祈在一起的,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那就完了。 陈氏想起来晚上的乌龙, 都没好意思讲, 把茶递给了她, “出没出丑你去问王爷吧, 反正你出丑的样子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早就不奇怪了。” 云曦只听邹世辰讲过自己喝醉了很闹腾,一直怀疑是不是邹世辰添油加醋忽悠她, 但是或多或少定然也惹了麻烦,顿时更为头疼起来。 陈氏揪了揪她裹着的被子,催道:“你还想赖着当缩头乌龟啊, 快起来了,一大家子都等着你开饭呢。” 云曦磨磨蹭蹭坐到饭桌前,看见一身清爽的周祈,只是一个劲儿地冲着他抿嘴笑。 她没来的时候, 邹世辰已经把她以前的光荣事迹都讲给了周祈,所以周祈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是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也就没打算再提,温声问道:“头还疼不疼?” 云曦连忙摇头,摇了两下却又觉得眼前发晕想吐。 邹世辰开口就说她:“一点都没学你哥这酒量,沾一点就醉,还醉成这个样子!” 云曦回嘴:“那不然呢,又不是亲的。” 这句话素来顶用,邹世辰当即捂着心口,一副扎心的样子。 周祈看着两人玩笑,面上带着轻微的笑意。宫廷之中从来没有这般单纯的兄弟姐妹情,就算是他和周越,虽然看着关系不错,不过日复一日被许多东西掺了进来,有时也不会纯粹了。 一大家子正和乐融融地吃着饭,长风似乎是有急事,匆匆自王府而来。 “王爷,宫里刚刚来了消息,有要事要您马上进宫。” 云曦正接住周祈递过来的粥碗,闻言先问道:“昨天才举行了宫宴,这么大早又有什么急事?” 长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周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擦了擦手就打算起身入宫。 云曦却是不满:“再急也要让人吃饭呐,什么人嘛!” 陈氏拍了下她的手臂,不让她任性胡说。 云曦忙叫人用纸包了糕点追出去,塞进就要上马车的周祈手里,“进宫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谁知道你那个大哥又要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留你到中午,你要实在顶不住了,干脆装得饿晕回来好了。” 周祈听着她出的馊主意,低头笑了笑:“我知道了,你若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在相府休息,等我出宫来接你。” 云曦朝他挥了下手,站在大门口等的他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周祈拿起纸包里的糕点,心里始终有些模糊不清,将花瓣状的糕点一块一块掰了下来,默默地数着,她心里有我,她心里没我……等到糕点全部被掰成了碎末子,心里的话刚停到了“心里没我”上,浓眉一皱,从碎末里翻出来一丁点相对完整的,又掰了一次——她心里有我。一瞬间眉头舒展,可谓舒坦。 云曦在相府一直待到下午,也没见周祈回来,就跟邹世辰念叨周靳的坏话。 邹世辰笑道:“他不过是当初稍微动了一下要你入宫的心思,就被你不待见成这样,啧,也是苦。” “他要我入宫摆明了心思不单纯,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还苦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 “我要往外拐就直接把你送进宫了,你还能待在这儿跟我斗嘴呢!” 云曦将他正在拨的算珠子刨了一把,又想起正事来,“对了表哥,我上次让你帮忙找的东西有消息了没?” “估计快了,再过个十天半月吧。” “怎么还有这么长时间!”云曦觉得自己都等了好几年了。 “南疆啊大小姐,你以为是乡下呢,转眼就能到。”邹世辰看了她一眼,终是忍不住好奇,“你到底要那东西干嘛?” “秘密。” 邹世辰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们姑娘家怎么这么多秘密。 云曦等到下午还是不见周祈,正打算自己回府,王府的下人跑到相府来报信:“王爷有急事,已经启程去往扬州了,特意吩咐奴才来接王妃。王爷还交代,若是王妃不想回去,可以在相府小住。” “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不说一声?”云曦拎着裙子,有点着急,“王爷可说了去扬州有什么事?” “近来南方多雨,王爷奉命前去治水了。” 云曦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越发坐立不安起来。 邹世辰道:“王爷身份金贵,也不是事事都需亲力亲为的,放心吧。” 云曦托着下巴,坐在那里闷闷的,有点生气。 重新住回相府,云曦有时都开始恍惚,自己到底嫁没嫁人,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似的。 “唉……” 陈氏看她每天对着大门唉声叹气,都快变成望夫石了,揶揄道:“还真没看出来你们小两口都好到这种程度了,不过才走了几天,就想成这样了。” “您哪里看出来我是想他想的?”云曦很无奈,她确实在想周祈,不过倒不是思念心切,而是挂心他接触了自己的血到底有没有反应。反正临到他前几日进宫的时候,云曦是没看出来他哪里不一样,想到这里,云曦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哎哎,行了啊,叹得我头晕!”陈氏转而举起自己新做的两双鞋子来,兴致勃勃,“看看哪双好看?” 云曦指了指她右手边那双,旋即遭来她一阵埋汰:“怎么成了亲你这眼光都变差了!” 云曦不服气地咬嘴唇:“就是不好看的这双不也是您叫人做出来的,可见您的眼光跟我还是一样的!” “我又没说那双不好看,只是不如这双好看而已。” “怎么说都是您有理了。”云曦摇了摇头,到现在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娘亲怎么就爱鞋成痴了。 陈氏振振有词:“这脚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不好好做两双鞋来衬怎么行!” 云曦抬了抬自己的脚尖,怎么也没办法把它跟自己的脸比。 “我记得您以前说手才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的。”云曦想起来她以前的“谆谆教导”,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才是真的。 陈氏听了,旋即就翘起了自己的手来,摸着纤细的指节十分满意,“那也没错啊,手也是第二张脸。” 云曦抬了下眉毛,总算知道了,在她眼里,女人除了面上一张脸,其他的都是第二张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南方雨季连绵,连带干燥的京城也开始淅淅沥沥不见停歇。南方城镇发水的消息不断传到京城,已经有难民开始北上,朝中一时沉寂。 因为突发大水,邹世辰在扬州的分号也被波及,损失了大半布匹棉线,为了清点损耗,邹世辰不得不亲自前往扬州主事。 云曦眼巴巴看着他,一副想要跟去的模样,邹世辰摇头道:“你别想了,这时候下江南本就危险,姨父姨母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如果碰到王爷,我带消息给你就是了。” 云曦不语,死死拽着他的袖子。 邹世辰甩了几下没甩开,无奈朝天一叹:“你要能自己说服他们我就带你去。” “我自己要能成事还要你干嘛?”云曦拉着他的袖子往云容海那屋走着,“快点,快点帮我!”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邹世辰被她磨得没办法,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云容海两口子的头都绕晕了,最后终于答应让云曦跟着他同去。 陈氏跟云曦一样心大,倒没觉得什么,云容海却发愁,临到出门还想反悔,云曦急忙跳上马车,只露着一双眼睛,“您都答应了,反悔的是小狗!” 邹世辰闻言,回过头敲了她一下。 陈氏也跟着劝:“好了,都打包好了,你要不让去又跟你闹。我都打听过了,发水的是扬州周边的几个城镇,扬州城已经有京官在治水了,比别处安全得很。” 云容海只能摇摇头,看着兄妹俩远去。 京城到扬州本有运河,但这时节显然也行不通了,云曦跟邹世辰坐船过了几个城镇,接近下游一带时才改换陆路。 越接近扬州地界,越是阴雨绵绵,云曦感觉自己坐在马车里都快发霉了。 邹世辰看她烦闷的样子,道:“知道出门不舒服了吧,非要跟着来,就想成这样么?” 云曦懒得跟他多说,抖了抖潮湿的衣裳,掀帘子看了一下天色,阴沉沉的也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估计得酉时了吧。”邹世辰眼见雨势变大,也不知能不能赶到扬州城了,便吩咐车夫若遇着人家就停车整顿。 一行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前进了一个叫做锦明镇的地方,因天黑雨大,终究不是赶路的时机,邹世辰便叫人卸了马车,在客栈里投宿。 云曦翻着一包衣裳,勉强捡了一件还算干燥的换上,下楼吃饭的时候见邹世辰正跟老板打听路况,便问了一句。 “此地离扬州只有个把时辰的路,不过我看这雨势,实在不容乐观。”邹世辰望着屋檐上流成一条线的雨水,眉头攒得紧紧的。 云曦不怎么明白,不过第二天要启程时,听到往扬州去的路被雨水冲断了,不由暗道他那张嘴真是绝了,什么坏什么灵! “你这张嘴啊,我也是服气了。”云曦给他倒了杯茶,让他涮涮嘴里的晦气。 邹世辰一副破罐破摔:“反正都损失了不少了,也不差这几天了,随缘吧。” 云曦对他的财大气粗狠狠鄙视了一番,看着外面自来就没停过的雨,也有些犯愁。 “我们走了几天了?今天是初几?” “还初几呢,都三十了。” 云曦一听,由不得咬了咬指。三十也就意味着她今晚又要做梦了,家里还好说,这客栈又阴又冷,她放着炭盆都觉得四肢始终暖不过来,每天都是冷醒的,着实不是个做美梦的地方,不过要能在梦里体验几日晴朗天气,倒是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啊大宝贝儿们~~~ 第62章 娇妻x奸商(1) “夫人, 表小姐回来了!特意送了茶叶过来!” 云曦听见丫头翠柳带着欣喜的声音,却半点高兴不起来,看着外面也是阴沉沉淅沥沥的天,连带脾气都开始发毛。 “叫她把东西放下就回去吧。”下雨天还愣要瞎跑, 存心给她找不痛快。 翠柳一听, 咬着唇也有些不赞成:“可是……表小姐专程冒雨来一趟……” “谁让她冒雨来的?我稀罕她那二两茶叶呢!”云曦在榻上翻了个身, 阴雨连绵的天,硬是觉得浑身上下开始冒火。 翠柳没敢再吭声, 眼底隐隐透出厌烦,缓步退了出去。 云曦知道这府里上到婆婆下到奴才, 没有一个是喜欢她的, 就因为她对那位“表小姐”冷淡了些,就得了个刁钻跋扈排挤人的恶名。 说起来她都觉得自己苦,嫁了个有名无实的夫君, 天天跟青梅竹马的表妹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含情脉脉, 众人还都当她瞎的, 想要她心情气和对待对方?这根本就不是欺负她没爹没娘为人软弱, 是压根就没拿她当人。 云曦越想越憋屈,这张府母子俩就是爱钱不要脸,估计早就寻思着把她家产骗光了一脚踢开呢, 她既来了哪能让他们那么如意,不坐实这刁钻跋扈的名声岂非辛苦他们白安排一场。 因为被雨天憋闷了好多天,云曦一口闷气出不去, 现在找到了斗小人的乐趣,还有点兴奋,一骨碌翻起身来,从妆奁抽屉的底下摸出来一沓地契。 云曦数了数, 足足有六张,随便变卖一张也够她吃喝了,幸而还没被张家母子诓去。 云曦祖上都是经商的,到她父母这一代,因为经营有道再加上祖上积累,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只是天公不作美,云曦父母离世早,偌大家产留给她一个姑娘家,成了人人都觊觎的肥肉。 张家和云曦父母也是世交,张父怜云曦孤身一人,遂接到府中照看,又因云曦和儿子张轲有过指腹为婚,便想等他们大些成了婚,也好真正做成一家人。 只不过,张父亦是意外去世,夫人白氏表面看着大度,实则是个见钱眼开的主,马不停蹄给云曦张罗着嫁了进来,就开始一步一步筹谋着怎么侵占她的家产。 张轲当年年少心性,早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心有灵犀,被母亲好说歹说才低下头来同意了这门亲事,潜意识里就觉得云曦是破坏他和表妹的元凶,是以成亲之后便横眉冷对,从未踏进过婚房一步。 白氏就这一个儿子,婚事上也自觉委屈了儿子,红白脸换着唱,一边安抚着云曦,一边却对张轲跟表妹的私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那表妹秦子衿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张府大院,府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什么身份,只差拜个堂的事了。之所以还没正式承认身份,就是因为云曦手里这六张地契。 白氏贪得无厌,竟是打算一个子儿都不给云曦留,一直规劝着早已不耐烦的张轲,让他等得把云曦那地契拿过来再找个由头休了她,八抬大轿迎娶秦子衿过门。 云曦不由冷笑,这母子俩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现在手里的现钱和嫁妆差不多都被白氏搜刮殆尽,唯有这几张地契了。 云曦受邹世辰影响,于经商一道虽然不是很精通,不过比寻常人家倒是懂一些,知道手里没有现银是寸步难行,就想着典当一张地契,弄些银子再盘店入股什么的。只不过她要独自出门的话,白氏定然会疑神疑鬼,可是府里又没有信得过的,云曦忽然意识到,自己首要的是换掉身边伺候的人了。 明面上,白氏还是尽量依着云曦的,所以听她要出门逛逛也就没拦,嘱咐翠柳小心照顾着。 云曦却知道她答应得这么快,无非又是想趁着自己不在去那屋里好好搜寻一番,她拍拍藏在袖子里的地契,打算回来以后就把它夜夜揣在兜里。 云曦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张轲回来,张轲看见她的时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哼一声就直奔秦子衿那院了。 云曦暗想,这估计又是哪个碎嘴的奴才偷偷给张轲打报告了,说她又欺负了他那个柔弱的小表妹,目光一掠,浅浅刮了一下身边的翠柳。 翠柳看着张轲离去的方向还带了点窃喜,不期然撞上云曦的眼神,慌忙低下了头。 “没吃饭么?伞撑正一些。”对于不忠心的奴才,云曦可没好耐心,既然人人都说她刁钻,那她就刁钻给他们看。 虽然云曦的地位不如秦子衿,可还是白氏现在捧在手里的金蛋蛋,怎么也比奴才高贵多了,是以对云曦的要求,翠柳大多时候也只是心里不满,并不敢表现得太过。 下雨天,路上本就没多少行人,云曦带着翠柳轮着转了三条街,没多久翠柳拉了一张苦瓜脸。 “夫人,这下雨天有什么好转的,咱还是回去吧。” “下雨天才好转,不然顶个大太阳转么?”云曦不搭理她,径自又往前走了一阵,才指了指对面的茶馆,“我要在这里挑些首饰衣裳,你就去那里等会吧。” 翠柳得了白氏的吩咐,要紧密监视她的行动,是以摇了摇头,就站在店里等着。 云曦也没多说,挑了一大堆东西去了里间试衣裳,然后往小凳上一坐,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的全是五香炒瓜子,就坐在里面悠悠哉哉地磕了起来。 翠柳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拧着眉也开始不耐烦起来,拎着伞去了对面的茶馆。 云曦磕完瓜子,约莫着翠柳的耐心没了,才起身从店铺后面开着的窗户溜了出去。她方才转了几圈,只有这间店铺的后面连着一条小巷,一排连过去正好有一家当铺,一路有砖瓦遮头,还省了淋雨被翠柳发现端倪。 云曦一路小跑到当铺,把地契递了进去,“掌柜的,您看看能当多少?” 掌柜的是个个子颇高的小老头,看到递进窗格来的东西,从算盘上抬了下眼睛,首要便问:“死当还是活当?” 云曦想了想,怎么也是祖上留下的,就这么当了实在可惜,便道:“活当。” 掌柜拿起地契看了看,忽而眼睛一亮,朝云曦比了个稍坐片刻的手势,吩咐了小伙计上了茶,径自上了楼。 楼上的雅舍檀香袅袅,一进门就能看见窗户大开间的山光水色,临窗那儿的躺椅上歪着一个人,天青色的袍角垂在地上,随着椅子微微轻摆。搁在扶手上的白皙指节,一下一下轻敲着,显得散漫而慵懒。 一旁候茶的小童见掌柜上来,先一步询问:“老掌柜找三爷有事?” 掌柜忙把那地契递了过去,“方才有位姑娘来咱当铺里当东西,我看了看,这地面着实不错,正好就在咱们要开店的那一块。不过这姑娘要的是活当,我寻思着来找三爷拿个主意。” 被称呼为“三爷”的男子接过地契看了一眼,也觉得颇是合适,便道:“去说一说,要是对方能卖,我出双倍的价钱,若实在不愿,也不必为难人家。” “我知道了。” 云曦在外面等得焦急,唯恐翠柳回去了发现她人不在,看到掌柜的下来,以为他想压价,便不想当了。 掌柜的却说:“姑娘考虑一下要不要死当,我们东家说了,会给您双倍的价钱。” 云曦看着掌柜的比了个六,这地契她估算过起码也有个二三千两,如此便有六千两了,着实是一大笔钱财,不过她一直都是打算赎回来的,所以思虑再三,还是婉拒了对方提出的条件:“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拿来当也是迫不得已,若真脱手给别人,以后怕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掌柜见她打定了主意,也就没再多劝,给她开了三千八百两的价。 这比云曦一开始的预期还高一些,她勾了勾唇角,面露喜色,道:“麻烦掌柜的帮我兑一百两的现银。” 掌柜的利索地将银票和现银一并交给她,心里想着她哪一天可能会动摇主意,便道:“姑娘以后再有什么要当的东西,尽管来我们这里,我们保证出价公道。鄙姓王,我们东家是莫三爷,绝对讲信誉!” 云曦对“莫三爷”这个名号倒是不陌生,因为经常听白氏他们提到,似乎是这一带的商业霸主,旗下粮、布、钱庄之类的均有涉及,因为在家中行三,所以人称莫三爷,经商颇有手段,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想不到这当铺也是他们家的。”云曦暗暗歆羡,想到自家如今的落魄,也颇为感慨。 出了当铺,云曦一溜小跑回到布庄,刚巧翠柳回来不耐烦地敲门:“夫人,您好了没?” “没呢,再等会儿。”云曦说罢,只管坐着喘气,把银票和地契都藏好了。 等得云曦出来,翠柳的一张脸都快拉到地上了,云曦把一大堆挑中的衣裳全扔给她,抚了抚两鬓,道:“把这些都装起来。” “这么多……”翠柳扒拉了一下,脸上有些震惊和为难。 “怎么,我们府还不至于连两件衣裳都付不起吧?” 翠柳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说什么。出门的时候,白氏也交代了,她若有什么买的只管掏钱,反正也用不了几个钱,可这零零总总下来也有好几百两了,夫人花钱还真是大手大脚,哪顶表小姐贤惠! 云曦可不管她心里怎么贬低自己,一路上看中什么只管买,这些年白氏母子贪了她不少了,她要不花个够本,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等到逛了一圈回到张府,雨也停了,云曦看着破云而出的日光,心情大好。 “成日里什么事也不做,还买这么多东西,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云曦听到后面干巴巴的声音,就知道是张轲了,想必也是刚安抚完那楚楚可怜的小表妹,又出来寻她晦气。 云曦回眸一笑,从抱着一大堆东西的翠柳手里抽了一样东西出来,上前递给了张轲,脸上的笑靥里像盛着蜜糖一样,甜腻惑人,“呐,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从尾巴根上点个火,就可以上天了。” 张轲被她突如其来的笑意晃了下眼,回过神来后,一把丢了云曦给他的炮仗,语气不耐:“谁要这些东西!我告诉你,我心里只有表妹一个,你别白费心机想讨好我!” 云曦瞅了瞅被他扔掉的炮仗,暗暗啧了一声。这人是得多缺爱,才会觉得自己用一根炮仗来讨好他?真是心里没点数。 “这样啊。”云曦点了点头,朝翠柳招了招手,径直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张轲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一瞬有些奇怪,但是心里始终存着对她的厌恶,反应过来后还觉得松了口气。 第63章 娇妻x奸商(2) 张轲说云曦成日没事干, 倒也没说错,因为就是她想做什么事,也压根没她的份。 午间路过后院的时候,云曦就看到秦子衿正在指挥着人在库房搬东西, 因为白氏生辰在即, 要在府里的花园搭个戏台子宴请亲朋好友, 一应账目支出都是拿给秦子衿过目,完全没有云曦这个张家的正牌媳妇什么事。 “妻不妻, 妾不妾……”云曦摇着头,看着张府从上到下对秦子衿言听计从, 都想不通这家人的脑壳是怎么长的。 秦子衿也看到了云曦, 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就跟被针扎了一样,肩头一缩就成了无害的小白兔。 “表嫂……” 云曦站着没动,就先接收到了周围人不怎么友好的眼光, 都有点诧异秦子衿到底给张府的人下了什么迷魂汤, 她连步子都没挪一下, 就一副她欺负人的样子, 真是比窦娥还冤。 云曦原本懒得搭理,偏偏张轲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她面前撞,一张嘴就是质问她:“你没事做又在这里瞎晃什么, 别动不动就找子衿的麻烦!” 云曦原本不想找麻烦,看见张轲这副护短的样子,反而就想找一下麻烦看看。 “张府是死了当家人了还是没了主母了, 用得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来管家?”云曦一把抓过秦子衿手里的账本,翻了翻上面的账目,里面不少东西都是眼熟的,可不是就从他们家搜刮去的, 亏得张轲还有脸在她跟前大呼小叫。 张轲虽然对云曦没有夫妻情分,倒是摆出了一副夫家的威严,竖着眉毛不悦道:“怎么说话——” “你怎么做事的!”云曦不等张轲质问下去,转身一指头指向他,“我不管你心里有这个表妹也好那个表姐也罢,只要我还是张府的媳妇一天,这家就轮不到旁人来管!” “你管?就你这样子,你能管的了家?” 云曦不理张轲脸上的讽刺,瞥了下眼道:“会管不会管另说,没道理我云家的东西倒贴进你们家,我还没有沾手的权利。早些年张家生意摇摇欲坠,可也没少动用我的嫁妆,现在回了本倒是把所有东西当成自己的了,做人不能太无耻,不然往后可没脸面对泉下的老祖宗。” 云曦的财产都是白氏一手张罗,所以张轲也不甚清楚,又是年轻气盛,被云曦说得脸上挂不住,当即怒道:“你们云家便是再厉害,又能有几个臭钱!今日就清算清算,也省得日后牵扯不清!” 云曦还没说话,闻讯而来的白氏就截住了张轲的话头,不让他再说下去。 “好好的,这又是闹什么呢,什么你的我的,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白氏不赞同地看向张轲,也不问缘由就让他跟云曦道歉,“你也真是的,怎么老是惹你媳妇不高兴,快跟她赔个不是。” “娘!” “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跟女儿家计较!” 张轲看到白氏的眼色,犹豫良久,终是先低了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朝云曦抬了抬手,却连脸都没转过来,“是我失言了。” 白氏又朝向云曦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你也知道他就那脾气,看在娘的面子上,就原谅他这次吧。” 云曦都不知道他们是故意装傻充愣还是真的被秦子衿哄得五迷三道了,还是就觉得她是个棒槌,看不见张轲和秦子衿那些拉拉扯扯的事情。 云曦看他们成天端着都替他们累,干脆就说了出来:“人人都看见的事儿,也不用讲这些虚的了,你们要是打算让表妹过门,我腾地方便是,省的谁看谁都不顺眼。”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是我张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谁还能越过你不成?子衿和阿轲只是从小玩到大,关系自然亲密一些,她哪会跟表嫂共侍一夫呢!”白氏说着还朝着面带不虞的秦子衿猛使眼色,一家子合着伙还要演双簧。 云曦看着张轲暗地里抓着秦子衿的手,不由朝天翻个白眼了,都这么明目张胆了,还有人睁着眼说瞎话,看来非得滚到一处闹大了肚子才叫事。 云曦知道白氏得不到那几张地契是不会罢休的,如今也懒得同他们周旋,只道了一声累了便回了房。 云曦一走,张轲就开始面露不满,“娘,您干吗当着子衿的面那么说,您不是答应我要让子衿进门的么?您不会反悔吧?” 白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再没不喜欢她也得耐心哄着些,怎么老要招惹她生气!” “哪里是我招惹她,您都没看见,她啊牙尖嘴利着呢。” “不管如何,先把内宅的事务交给她一些,不要让她起了疑心,等我套出来地契在哪里,还收拾不了她一个小丫头么。” 张轲也是商人,自然是以利益为先,不然就算是白氏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点头答应当初的婚事,说到底也是见钱眼开。 云曦回了房,白氏又叫人送了些汤水过来,还有一本账簿。她翻了翻,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开销,府里重要的钱财去向一概没有。 云曦扔到一边,懒得再看,暗想白氏这时候倒是开始扣门了,真当她什么都不懂呢。 张府的事情云曦自然不爱管,只是这些年被搜刮了多少她总要有个数,将来清算的时候也好心里有个数,怎么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只不过白氏在这一项上守得极紧,云曦一时还插不进去手,而且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那人这次换了个什么身份,又在何时出现,她总要跟张轲做个了断才是。 不几日,就是白氏的生辰,云曦跟着白氏去见人的时候,人家夸的都是她旁边的秦子衿,真的是从远亲到近邻没有一个说她好的。 云曦就默默地看着张轲和秦子衿凑在一块儿当家做主,兀自喝了一顿茶水,等快开席的时候谎称不舒服回房去了。 热闹的日子谁都不想看见一张不讨喜的脸,白氏也不怎么耐烦,挥了挥手就让她走了,秦子衿更是喜不自胜,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张府的少夫人。 云曦撇了撇嘴,抄小道回去,快速地换了身衣裳,趁着府里进出的人多,轻而易举就出府了。 出来以后云曦才知道自己一个人找宅子着实有些费力,但若是先找好下人的话又没地方安置,实在是个问题。 云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晃着,刚巧就路过上次那个当铺,当铺的老掌柜也记得她,笑着打招呼:“姑娘一个人出来逛啊,累了不妨进来坐坐。” 云曦抬了抬眉毛,有些好奇对方为何这么好客,莫不是还想着她把那张地契改成死当? 老掌柜笑道:“我们三爷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便是生意做不成,往后也总有打交道的时候。” “我不过一介弱女子,与名震京师的莫家怕是打不上什么交道。”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我看姑娘气质不凡,想来以后定有一番作为的。” 云曦只当是一番奉承话,不过总归让人听着心里舒坦,想到当铺经营的活计,他们必然会转手卖出去一些,转念一想便走了进去。 老掌柜邀她进去,倒也没问上次地契的事情,云曦的感官不由就好了一些,先开口询问:“我倒有一件事想拜托掌柜的,不知可行?” “姑娘只管讲来,生意上的事,我们大多都好说。” “我想寻一处宅院,不知掌柜这里可有合适的?” “姑娘想找一处什么样的?” “倒不需要多大,能满足五六人所需就可以了。” “这却好办,近来西街有一户的地契放到了我们当铺,我们正要变卖,姑娘要是打定主意要,价钱也好商量。” 西街那一块聚集着不少达官贵人,一应陈设都不会太差,云曦着急定下居所,也就没有多考虑,道:“那我便要了!” 掌柜的见她这么着急,笑了笑道:“那等那户人家搬迁完,我再通知姑娘来拿地契。” 原本愁破头的事情一下就解决了,云曦心里一阵松快,走的时候都带着蹦。 掌柜的让小伙计收拾了茶具,正要回到里屋,只见他们家三爷忽然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跑到街上四处瞭望,显得焦急又激动。 “三爷?”老掌柜不明所以,出来询问。 “方才的是什么人?”莫琛问得有些急,一边还朝着街头巷尾不停地看。 老掌柜想了想,方才也就接待了云曦一个人,虽然有些疑惑莫琛为什么会问云曦的下落,还是答道:“那姑娘就是上次来当地契的,刚好她要找一处宅子,我就把西街那里新得的介绍给她了……” 莫琛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背影,再要追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人,听掌柜说了一大堆也没重点,打断他问道:“我问她姓甚名谁,可知道她住在哪里?”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跟那姑娘说好,过两日来取地契。” 莫琛前前后后望了半天,没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眸色间覆上一层失落,转而交代:“下次人到的时候,记得提前通知我。” 三爷莫不是看上了那个姑娘?老掌柜心中纳罕,不过一向不会过问东家的私事,只管答应下来。 第64章 娇妻x奸商(3) 云曦回到张府, 花园子里才刚刚开戏,也没人注意她的死活。 云曦拎着顺路买回来的烧鹅,打算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享受一下,偏偏又有不请自来的人。 “把我惹急了我真的会揍人的, 到时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可是专挑脸打的。”云曦看见瑟瑟缩缩走进来的秦子衿, 半点好气都没有。 “表嫂……” 云曦一见她要过来,连忙躲得几尺远, 道:“你这金贵人还是别接近我了,免得你那个好表哥看到了又说我欺负你。” “表嫂, 我……我怀孕了……” 云曦看她紧握着手指蹦出来这么一句, 也没有觉得惊讶,迟早的事而已。 “孩子是我的?” 秦子衿听到她的话,微一怔愣,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云曦嗤了一声:“你怀孕告诉我算什么事?我想你的表哥对这个消息会更感兴趣。”云曦摆了摆手, 不想再同她多说。 秦子衿的眉间染上一丝轻愁, 非但没走, 还在桌前坐了下来,似乎逮着云曦想倾诉心事:“表哥他们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们叫我瞒着, 等到表嫂走了之后再娶我过门,若是表嫂没走,就让我去庄子上把孩子生下来……可是我、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躲躲藏藏见不得人!表嫂, 你走吧,我求你了!” 秦子衿说着就要往地上跪,云曦赶紧扶了她一把又站回自己觉得安全的距离。 敢情秦子衿跟那母子俩还没达成共识呢,云曦觉得这府里或许只有秦子衿还能帮自己一把。 “我倒是想走, 可你也知道那母子图的什么,我现在上个街都有人盯着,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秦子衿咬了咬唇,道:“表嫂就把地契给姨母吧,只要表嫂离开,我把我自己攒的钱都给你!” 云曦听罢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那点子家当就想换她六张地契?她怎么不去抢呢。 “行了,看你这样子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你那个表哥我是看不上的,我呢迟早会走的,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抢走他。”云曦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似乎迫切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不过我倒是需要你帮些忙。” “什么忙?”秦子衿身子往前一倾,显得很积极。 “也不是什么大忙,你就继续吹吹你表哥的耳边风喽,看到最后他是要美人还是要钱财。” 张轲到底年轻,不比白氏人精和厚脸皮,知道张家用了云曦多少,还有些心虚的,只是被白氏撺掇着红了眼,以后就看秦子衿和白氏哪个的话能在他心里比重大了。 秦子衿犹豫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还是狠了狠心点头答应下来。秦子衿虽然没有多厉害的头脑,不过倒是会看人,一直以来知道云曦是个什么性子,怎么也不会真的害了自己,所以才敢一口答应。 有个秦子衿这个张府的香饽饽,云曦出入就不必费心思欺瞒了,因为自有秦子衿替她打掩护。 过了两日,云曦要到当铺去取地契,也是跟着秦子衿的小轿子出来的,房里就让她信得过的小丫鬟躺在被子里充个数,反正府里的下人压根不会主动问候云曦什么,她要睡觉没吩咐还省事。 云曦去当铺取了地契,顺便去看房子,打算回头再找几个合用的人。 宅子是一所五进院落,因为西街都是住户,相对要安静一些。云曦看着空荡荡的房屋,不免觉得一阵阴凉,前后院挨个跑了一遍就打算回去,正出了门挂锁的时候,身后呼扇过来一阵风,腰间蓦然被一双手勒得紧紧的。 云曦当即就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蹬着脚吓得尖叫:“救命……救命啊!放开我你个登徒子!”云曦一边叫着,抓着腰间的手就死命地掐。 身后一道声音吃痛:“嘶!我我我是我!” 云曦被吓得慌了,哪里能冷静下来,身后的人不得已只好放开她。 云曦急忙扑回门前,急转回头,看着跟前熟悉的脸,眼底虽然有着欣喜,还是气得又捶了对方几拳,“你吓死我了!” 莫琛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神色一柔,上前又揽住住了她,连声道:“我的错我的错,不该吓你的。我这不是看见你情不自禁,上次都让你跑掉了。” 云曦撑着他的胸膛推开些距离,问道:“你什么时候见我了?” 好不容易见面,莫琛可顾不上跟她说这些不疼不痒的事情,头一低就要往下亲,云曦红着脸捂住他的嘴巴,“你怎么这么没皮没脸的,还在外边呢!” 莫琛眉毛一掀,抱着她就退回了大门里,门一扣,顺势把她压在门板上,急吼吼地亲了下去。 云曦嘤咛一声,转瞬被他的长舌堵得结结实实,凌乱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泛着丝丝醉人的甜蜜。 跟着莫琛来的两个小童,看着紧闭的大门面面相觑。方才他们看见三爷冷不防上去抱住了那个姑娘,也吓得险些叫出来,还以为三爷要强抢民女呢,看了半天两人原来认识,不过这光天化日的…… 小童听着门背后泄出浅浅的低吟,挠了挠头赶紧躲到一边去了。 云曦被亲得晕头转向,就快要喘不上气来,偏生这人得了趣,她一躲他就跟着黏上来。云曦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强迫他离了嘴,微微喘着问他:“你怎么就认得我了?” 以往都是要费一番工夫的,这次居然先找上她了,不知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得问你了,你什么时候偷偷喂我你的血了?” “问我?”云曦伸手挡住他不断往来凑的嘴巴,轻拧的眉毛渐渐散开,一瞬间恍然大悟,又激动不已,“你你你全想起来了?周祈?” 莫琛勾了勾唇,脸上又表现出来一股郁闷,“亏我还吃了一顿自己的醋。” 虽然早就猜想周祈跟梦中是同一个人,不过现在确定了,云曦心里还是涌上一股难言的欢喜,因为即便他们在梦中有再多遗憾,现实还是能够在一起的。 云曦听到他说的话,揪了揪他的耳朵,眯眼道:“怎么你之前是怀疑我移情别恋?” 莫琛不自在地别了下脸,被她追着问,没办法才道:“我都说了我记不住做的梦,你成天恍恍惚惚叫的都是别的名字,我不是就容易误会么……” 云曦想想也觉得挺好笑的,转而又注意到他说的问题,不免担心起来:“你不会等到醒了又不记得我了吧?” “应该不会……吧?”莫琛觉得关键都在她的血上,可是又不是很肯定自己那个生来就有的毛病会不会因此转好。 云曦一下瘪起了嘴,掐着他的脖子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千里迢迢跑到扬州来找你了,等醒来记得来锦明镇接我!要是把我忘了……我这一辈子都不理你!” “那你在我头上刻个字吧,我一照镜子就想起来了。” 云曦推开他凑近的脸,笑道:“刻你这张脸上有什么用,你原先那张还不是光溜溜的!” 两人黏黏糊糊了一阵子,莫琛看着四下里空荡荡的房屋,啧声道:“实在不是个好时候,连个床都没有。” “我这宅子才到手,什么家具都没准备呢,你要累了就回去休息。”云曦不明所以,挣扎了一下,要从他怀里出来。 莫琛掐了把她的腰才松开手,理了下自己的前襟,就跟日常打招呼一样自然道:“找个日子,把房圆了。” 云曦没想到他想的是这件事,脸颊就跟刷了一层红漆,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就不能矜持点!” “都老夫老妻了,要什么矜持。”莫琛现在想想,自己娶了的媳妇,一起睡了几个月了愣是没碰上一指头,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以前认为,一夜无梦到天明挺好的,现在才是觉得错过了不知多少美梦,亏大了。 云曦窘得不想理他,整了整衣衫头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打算去跟秦子衿约定好的地方一起回去。 莫琛却拉着她不撒手,略微不满道:“都遇见了,干嘛还要回去。” 云曦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还没告诉他呢,卷了卷胸前的头发,歪着头略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现在可还是有夫之妇呢,怎么能轻易跟你回去?” 莫琛一听,眉毛就竖得老高,语气都拔高了,“你又嫁给谁了?” 云曦见他一副立马就要去端了对方老窝抢人的样子,也不再逗他了,道:“我早就是城北张家的儿媳了,不过他家儿子有心仪的表妹看不上我,他娘又只图我家财产,我现在就是一颗任人欺负的小白菜!” “幸好没看上。”莫琛拍了拍胸口,一副庆幸的样子,随即招来云曦一瞪,连忙改了口,“那些歪瓜裂枣哪能配得上你!” “你就觉得自己是个香瓜甜枣了?”云曦憋不住笑睨了他一眼。 “什么锅配什么盖,你这么漂亮我当然也不差!” 云曦摇了摇头,暗道这个人想起来后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厚脸皮。 第65章 娇妻x奸商(4) 有了莫琛, 云曦在外面做什么事也都方便些,只是张府的事情,他还不甚了解不好去插手,免得给云曦招了麻烦。 云曦托莫琛依着那几张地契的模样做了假的, 见着什么犄角旮旯就填进去, 然后又经翠柳有意无意地泄露给白氏。 白氏心系那几张地契, 深知其重要性,都不敢假手于人。所以云曦每天都能看到白氏母子亲自上阵, 在府里的狗窝、马棚之类的地方四处翻找,回屋以后埋在被窝里笑得捶床。 “我还把一张地契扔到茅房了, 今天回去一准又能看见那母子俩在翻找, 不知道会不会把茅房都掀了。”云曦出来见莫琛的时候,把这些事讲给他听,自己觉得有意思, 先笑个没完。 莫琛看她说得开心, 也面带笑意, 不过她这样成天都在张府, 他们要见个面还得约时间,实在有些憋屈。 “什么时候玩够了,找个由头跟张家掰了。”莫琛捏着云曦的手指头, 一想到她现在还是别人家的媳妇,眼底就一股不耐烦。 “急什么,我还没看够那母子俩出丑呢, 你都不知道,张轲还去钻狗洞了!” “你不急我急啊。” 云曦看他一副心火难息的样子,就知道他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无言地翻了翻白眼。 “三爷, 上次那位张公子又来了。” 云曦还没来得及问张公子是谁,就听莫琛道:“让他进来吧。” 云曦见他可能要谈生意上的事情,就说回避一下,正要往隔壁房间走的时候,却看见张轲上了楼,才反应过来莫琛要见的就是他。于是急忙退回房间,一边指着莫琛怪他不早说,一边急急忙忙找地方躲藏,眼见张轲快进来了,一头钻到了莫琛跟前的桌子底下,抚好前面的桌布,还不忘拧了莫琛一把。 莫琛自然不会让张轲撞见她,让她落个偷汉子的罪名,不过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觉得挺可爱的,就想多逗逗她。谁知她动作倒快,躲得倒利索。 莫琛正起身,手一探抽走了云曦头上的一根发钗,抓在手里把玩。 云曦手忙脚乱地拍了两巴掌他的膝盖,叫他正经点。 因为莫琛打算开个染织坊,近来都在找寻合适的供给商,张家大半生意都是做丝绵的,为着莫三爷的名号也少不得削减脑袋想凑过来。 张轲跑了好几次,都被客气地挡了回去,未想这次莫琛居然会见他,以为合伙的事情有着落了,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只不过莫琛请他入座后,一直没有说生意上的事情,只是问东问西,看起来漫不经心。 “莫三爷,之前几次我说的关于提供丝绵的事情,想必贵府的伙计都已经转告给了您,不知您……”张轲见他始终不把话题绕回生意上,只得自己先开了口,但见他垂着眼只顾把玩着手里一支发钗,心底不免生出一丝鄙夷。 看来这传说中的莫三爷也不过如此,大白日都不忘拿着个女人的东西,不知趁他等了的这大半日,是不是也沉浸在温柔乡里。 张轲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屋里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前面的桌子上,靛青的流苏桌布下,还有一截藕粉的裙角没拉回去。张轲心中一哂,暗道这莫三爷也是个贪花好色的,由此看来,也不是全无攻克的可能,对症下药便好。 张轲有了主意,谈起事情来也就有把握了。 莫琛也说得模棱两可:“莫家的染织坊是要向各地供应布匹的,你们张家虽然有地生产丝绵,不过仅靠你们一家供应的话,未免有些勉强……不过,看张公子这么有诚意,合伙的事也好说。我今日还有事,不方便谈,后日我这边的分号开张,届时不少商贾都会来,也好聚在一起正经谈谈生意上的事。” 有机会总比没有好,张轲心下一喜,忙道:“到时候我一定前来恭贺!” “听说张公子已经成亲了?岳丈家当年也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想来尊夫人于经商一道也很精通,届时张公子便带着夫人一道来吧。”莫琛说完,就遭了云曦一记拧。 莫琛伸手就下去抓她,云曦吓得往后一躲,险些从桌布前倒仰出去,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莫琛笑了笑,没抽出手,白皙的指尖动着,就是不安分,云曦干脆张嘴咬了他一口。 莫琛怔了一下,脊背上窜上一股酥麻,一时没再动作。 张轲就是再迟钝,也不会没察觉莫琛在桌底下的小动作,轻咳一声,也不再打扰人家白日厮混了。 云曦听到人走了,从桌子底下钻出头来,嗔道:“张轲要来找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成心的!还有,为什么要让他带着我去赴宴?” 莫琛将她拉上来,顺势扶坐在自己大腿上,想到张轲就在自己面前,而他名义上的夫人就在自己桌底下,莫名就有点情难自禁。 这种表面看着似乎违背道德的行径,总会刺激着人隐藏在深处的恶劣喜好,连莫琛也不例外。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夺人/妻的大恶人了啊。”云曦都想不通他这是什么癖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莫琛把发钗插回她发髻间,见她盘着妇人的发髻,终究有些不悦,手一抬就打散了她的头发,任如云的秀发披了满背。 “跟我莫家做生意可是十分难得的,我不得从他那里拿点好处?”莫琛用指节穿插在她发间,柔顺的秀发像丝绸一样顺滑,令他有些爱不释手。 拿好处直接就拿人媳妇了,这人真是不客气! “你就是个奸商!”云曦点了点他的胸膛,笑着下了定语,继而翻身便要离去,“张轲回去指不定就要找我说赴宴的事,我也得回去了。” 莫琛抓着她不放,道:“不给甜头不放人。” 云曦顺手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递到他嘴边,“喏,刚出炉的绿豆糕,保证甜。” “我喜欢樱桃,不喜欢绿豆糕。”莫琛说罢,在云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倾身攫住了她的红唇。 桌上的纸笔墨砚,因为云曦猛然的挣扎,不小心撞落了一地,两个小童进来收拾的时候,看见地上狼藉一片,暗暗心惊,他们三爷真是……真是如狼似虎。 云曦回到张府,嘴唇还有点肿,暗暗下定决定,再不让那个大猪蹄子亲近自己了,她头上还顶着个张夫人的头衔呢,要被人看见天天肿着个嘴巴,想瞒也瞒不住了。 张轲回府后先跟白氏说了生意的事,又去秦子衿那里安抚了一通,最后才过来找的云曦,离云曦回府也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后日莫三爷那边开张设宴,你跟我走一趟。”张轲一来云曦房里,就干巴巴地甩出一句话。 云曦也忘了问莫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坐在妆镜前抽了头上的发钗,虚掩着嘴巴点了点头,没多说其他的。 因为把人带出去怎么也得顾全张府的面子,张轲头一次花了点心思给云曦置办了一些衣服首饰,到开宴那天还不忘嘱咐:“出去了小心说话,不要丢了我张家的脸。” 云曦懒得搭理他,扶了扶头上的步摇钗,先行上了马车。 张轲甩了甩袖子,面色也不好看,看见一旁弱柳扶风的秦子衿,又变柔了语气:“夜里风大,子衿回屋歇息吧,我会早些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你喜欢的酸枣糕。” 秦子衿见他还顾念着自己,心里那一点点因为他要带云曦出去应酬的不舒服也就消散了,乖巧地点了点头,扶着丫鬟的手款步走了进去。 张轲上了车,看见还在对着小耙镜整理头饰的云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坐在另一边,一路无话。 莫家作为南北的商业巨头,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开张宴席,也有众多人赏脸前来。 张轲看着往来的达官贵人,心里也有点飘。他能在被邀之列,想来以后生意的事情,应该能得莫家几分青睐。 莫琛自是一早就盼着云曦,看见他们两人进来,还亲自过来迎接,脱口的第一句话就对准了云曦,“张公子好福气,娶得这般娇妻,实在叫人羡慕。” “过奖过奖,这是夫人云氏。”张轲一面作揖,一面悄悄杵了下云曦的胳膊,叫她见礼。 莫琛看见张轲的动作,却是眯了眯眼,不悦就快要从眼底翻出来了。 云曦觉得张轲被蒙在鼓里,而莫琛又要装不认识的场景挺有意思,玩心一起,盈盈福了下身,声音都比平时柔了几分,“奴家云氏,见过莫三爷。” 莫琛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当即就想把她抓过来打屁股。什么奴家不奴家,存心让他不痛快! “宴席快开了,两位里边坐。”莫琛抬了抬手,让云曦他们坐在了自己右手边的位置。 云曦如果坐在里侧的话,离莫琛就很近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进去,张轲却像是得了什么皇恩似的,高高兴兴就坐了下去。云曦没办法,只得换到外侧。 莫琛暗地里狠狠刮了一眼张轲,嫌他杵在中间碍眼。 第66章 娇妻x奸商(5) 席间, 频繁有人来跟莫琛攀谈喝酒,莫琛倒是一直没忽略一旁的张轲。 可是久而久之,张轲也感觉出来了,莫琛两句话里总有一句半落不下云曦, 疑惑之后看到莫琛有意无意落在云曦身上的眼神时, 心里就有些恍然大悟。 外人都传言莫三爷不好女色, 现在看来不是不好,是没遇着顺眼的。张轲虽然不喜云曦, 但是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还是不得不承认, 她的姿色要比表妹出色太多, 放在芸芸粉黛中,也是拔尖的。 张轲摸着酒杯,心思转了几圈, 就生了一些主意。左右他都要将云曦休了, 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将她的价值利用得彻底些, 到时候再抓她个不守妇道的名头,让她净身出户腾地方,岂不妙哉! 张轲打定这个主意, 莫琛再要看过来的时候,就故意倾身挡一挡,颇有些欲擒故纵的味道。 莫琛生意场上打滚多年, 人的眼珠子一转就能知道对方想什么,见张轲这模样,就知道他顺着自己的勾咬上来了,往后一仰, 懒洋洋中带着几分醉意:“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见过夫人这等人物,张公子实在叫人艳羡。” “哪儿的话,三爷走南闯北,定然是见多识广的,内子蒲柳之姿,怎堪三爷如此夸赞。” 云曦默默地端着茶杯,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磕着瓜子看这俩在这儿演了。 云曦佯装受不了这里的气氛,说要出去吹吹风,就起身去了外面。 没一会,莫琛也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张轲还只道莫琛按捺不住,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悠悠哉哉坐在位子上喝着酒,打算等到恰当的时机再出去截一手,免得太快让莫琛得手,他失了交易的筹码。 云曦站在小池塘前,望着倒映在水里的大月亮,觉察身边有人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一副登徒子的样子!” 莫琛往池塘里丢了颗石子,勾唇笑道:“自然是让张轲把你拱手送给我。” “你还真是不惜牺牲自己的形象。”云曦扭回头看着他,心底却觉得,他简直就是释放本色。 “能揩油的事情,怎么能叫牺牲呢。”莫琛倒是十分明白,勾着云曦手里的帕子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 云曦看到张轲往这边走来,脸色一变,就成了一副受人非礼又强忍着不说的样子,推了莫琛一把疾步走到了张轲身边,面带仓皇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张轲看见她这副样子,目光自然就转到了莫琛那边,看见他匆忙将一方帕子塞进袖口,还留着一节尾巴,唇角一勾,心知肚明,却表现得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对云曦道:“宴席还没散,我们走了成什么样子,你再坐一阵。” 云曦忽闪着眼睫飞快地看了一眼莫琛,好像很害怕似的跑了回去。 莫琛摸了摸鼻尖,暗道方才还说他呢,现在自己演起来倒是游刃有余。 张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个人各装各的,看起来一点破绽都没有。 这次宴席之后,莫琛继续放长线,三五不时就会叫张轲来参与一些场合,而张轲每次看准时机,也会把云曦带上。 云曦从来都是一副隐忍的样子,觉得忍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跟张轲摊牌,故意在院子里大吵大闹。 “张轲!我好歹也是张家明媒正娶进来的,你明知那个莫三爷对我不轨,还装没看见!你未免欺人太甚!”云曦瞅着屋里摆放的东西,专捡贵重的砸,反正明面上摆的也不是他们家的东西,怎么也得破费几件。 张轲对云曦也不客气,直白道:“不就是摸了几下手,又不会少块肉,你在我张家什么事也不干,现在有点价值,怎么也得发挥发挥。” “张轲!你禽兽!”云曦骂了一句,抄了一个青瓷白底的花瓶就砸了过去,见砸得偏了些,不由暗道了声可惜。 张轲差点被砸了脚,也有些不耐起来,脸上露出一股狰狞,狠声道:“你最好清楚一下自己处境,乖乖的按我的话行事,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还想让我继续帮你讨好莫琛?你做梦!” 云曦原本想趁机给张轲一个耳刮子,不过张轲怎么说也是个七尺汉子,一把就将她挥过来的手扣住了,将她推得退了几步,摔在了地上,然后甩着袖子走了。 云曦一下收起了满脸的不忿,忍不住揉了揉摔疼的胳膊肘,暗道用力过猛也不好,还反噬自己。 云曦虽然是张轲名义上的夫人,但是明目张胆把自己夫人送到别人手里这种事,张轲还不会好意思到让所有人都知道,当天就遣散了云曦院子里的下人,只分派了一个心腹照顾她的起居,顺便将她监视得更加严密起来。漂亮的首饰,华丽的衣物,一批一批地往云曦这里送,就差直接把她打扮成一棵摇钱树了。 没人的时候,云曦就对着镜子哼着小曲儿开开心心地打扮,一有人就换上一副被人胁迫的委屈难言样子,切换自如,连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起来。 这日,张轲又叫云曦装扮好陪自己出去。 云曦闹了一阵,半推半就在两个丫鬟手下拾掇好,委委屈屈地跟在张轲身后。 府里的下人不知道张轲打的主意,还纳闷他们家少爷怎么忽然亲近起夫人来了,还有替秦子衿抱不平的。 秦子衿作为张轲的枕边人,自然不会不清楚其中的事实,看着云曦跟上马车的时候,一直站在廊柱后面,眼眸里装着一些不同于以往的东西。 云曦回头看见她,在张轲往车里钻的时候,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秦子衿颤了颤眼睫,缩了一下。 云曦执起帕子轻抚了下嘴角,她知道秦子衿心里也害怕了,毕竟面对一个能把自己夫人拱手相让的人,谁都会觉得不可置信,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又怎么指望他对谁死心塌地海枯石烂呢。 云曦看向还在做美梦的张轲,隐在暗处的一半脸缓缓提起了嘴角。 看来到最后,张轲怕是要人财两失了。 张轲带着云曦到了莫琛城外的庄子上,这里是莫琛的私人住所,平日也少有外人来,张轲觉得莫琛既能请自己来这,染织坊的事情也十拿九稳了。 云曦看他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这种没良心的人,老天爷还不赶紧打个雷给劈死,实在太气人了些。 张轲现在跟云曦摊了牌,云曦也就不端着那副端庄大气的表情了,全程冷着一张脸,实则心里都叫累,深深觉得冷脸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装得住的。 酒过三巡,张轲又故意装醉了几分,晃了晃手指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云曦看着人把他抬到厢房去,脱力一般往后一仰,伸展了一下已经坐得发僵的两腿,看着旁边得到目的的男人,撑着下巴道:“我说莫三爷,你放了这么多天的线,是打算钓什么大鱼呢?” “自然是你这条漂亮的小鲤鱼!”莫琛一把抱起她,就往后面的房间走去。 云曦见状,急忙揪紧了他的衣领,眼神里闪过慌乱,“你别胡闹啊,张轲醒了要告你一状的话,你可就麻烦了。” “把柄是我递到他手里的,他要不拿着来找我,我倒得担心是不是自己放的饵还不够。”莫琛说着,将她抛向了房里那张洒金帐子的大床上。 云曦在绵软的被褥上打了个滚,急忙坐起来扒拉着蒙到眼前的头发,还真怕他假戏真做。虽然两人成亲都成了两次了,可洞房还没呢,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云曦见他压过来,扯着袖子挡住自己的脸,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种事情越准备越慌乱,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其实莫琛压根也没想真的入洞房,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以张轲的性格,应该还会有后手,装醉只不过是想先让他尝尝甜头,欲罢不能后才更好牵制他。 在歪门邪道上,莫琛不得不说张轲筹谋得很好,不过看着他跳进自己设的圈套里,就觉得根本不值一提。 莫琛抱着云曦往里滚了一圈,压根就不想再管张轲这个人。 不过莫琛算得很准,没等两人办事,小童就跑来说张轲酒醒了,闹着要见云曦。 莫琛歪在一边敞着半截胸膛不想动弹,抓着头发不耐道:“我发现这个张轲真的很烦人,我想杀人灭口。” 云曦忍不住笑了一声:“就胡说八道,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刀口舔血的赏金猎人呢!” “处理一只白斩鸡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去磨刀。” 云曦睨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腰带,催道:“这不是都在你的预料之内,你快点收拾收拾起来,真要给他捉奸在床啊!” 莫琛看着她欧蓝的披帛从自己身前擦过,不怎么甘心地揪了一下,将人揪得倒仰回来,掰着她的脸亲了一顿才挪到床沿下了地。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的大佬都是神仙,长跪不起_(:з」∠)_ 第67章 娇妻x奸商(6) 张轲深知“偷不如偷不着”的甜头, 也知道欲擒故纵的法子只能用最后一次了,再拖得久了男人都会没耐心。毕竟像莫琛这种,更是不缺女人,太吊胃口反而失策。 张轲坐着喝了杯茶就打算起身, 临走还客气道:“这些日子以来承蒙三爷关照了, 染织坊的事情想来三爷已经找好了人, 我也就不再叨扰了。” “张公子说哪的话,我们也这么久的交情了, 生意的事好说。”莫琛旋即将张轲请到里间。 张轲微低着头,缓缓勾起了嘴角。 云曦佯装害怕地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被他用力扯开了。云曦冲着他忙不迭跟进去的背影举了举拳头, 外加了一个鞋底。 “明人不说暗话,张公子不妨开个条件。”一进屋,莫琛就开门见山了。 张轲眼神闪了闪, 倒比莫琛还装的住, “恕我不能明白三爷的意思。” “话我已经说出来了, 再要兜着可就没意思了。”莫琛抚了抚手上的扳指, 抛出一个诱人的条件来,“以后张家的丝绵我用市价的两倍包了,这个诚意想必能令张公子满意了吧。” 何止满意, 简直超过预期! 张轲都有些激动得手抖,不过也知道太心急的话容易马失前蹄,犹疑道:“三爷出这么高的价, 实在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我这个人对于相在眼里的向来不愿拐弯抹角,张公子应该知道,时间长了就容易生变数。” 张轲心中一怔,也真怕莫琛失了耐心把承诺收回, 当即也顾不得再跟他多周旋,一口气做了决定:“承蒙三爷看得起,我岂有不受之理!” 莫琛继而道:“我的诚意既摆出来了,张公子……” “等到染织坊开张那日,我定会将人给三爷送来!” 倒还精得很。莫琛暗嗤了一声,提醒道:“我这人怕麻烦,也不想之后还生什么事端,张公子明白我的意思?” 张轲连声道:“这个自然,届时我把人和休书一并给您送来!” 莫琛垂下眼未再多说,等张轲走了,又吩咐人这些日子多监视着些张府,免得这人半路再生什么心思,于云曦不利。 回去的时候,云曦看见张轲满面喜色,也知道莫琛定然许了他不少好处,不禁有些肉疼。她现在觉得给这个混蛋一个铜板都是浪费! 云曦藏在张府的假地契,张轲已经找齐了五张,还剩一张张轲原本打算慢慢图之,不过现在莫家的生意到手了,他又急着把云曦弄走娶秦子衿,那点蚂蚁肉就不是很上心了。 白氏却有些心疼,还犹豫着再多等些日子,从云曦嘴里把最后一张地契套出来,张轲劝道:“别说莫琛那边等不及,便是子衿这里也等不得了,反正她的那些嫁妆还都在我们手上,比块地也差不了多少,早些了断省事。” “可是……她会乖乖听话么?”白氏总算还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勾当,有些担心云曦要是抵死不从,闹大了被外人知道,就不好看了。 “这事也不是与她商量的,不让她知道就行了,人送到了,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白氏一听,也就有了主意。 总归是要被送到莫琛身边,云曦也不担心,悠哉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出来,偶尔想起来闹腾一下,让白氏母子听个响动不起疑。 云曦还在想张轲会用什么理由把自己留到莫琛那儿,却没想到这娘俩直接一贴蒙汗药下到她饭食里,连夜就把她抬出去了。 云曦醒来还有点蒙圈,见莫琛正在一旁拿着一纸休书看,凑过去瞄了一眼,瘪嘴道:“为什么不是我休他?” 莫琛知道她是不服气,笑着顺了顺她的脊背,“我也没想到张轲居然这么就把你送来了,头晕不晕?” 云曦觉得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由担心道:“这蒙汗药不会有后遗症吧?” “你不也给我下过,你看我的样子不就知道了。” 云曦对上他戏谑的眼神,想起之前下药亲他那件事,尴尬地缩回头,嗫嚅道:“你那会都一本正经的,我哪儿敢明着亲近你……” “现在敢了?” 云曦没说话,把脸捂进了被子里。 莫琛拉开她的被角钻进去,顺手扯落了床上的帐子。 月白的袍子,藕粉的裙子一件一件从床榻边抛出来,落在粉荷似的小巧绣鞋上,堆作一堆。 透过虚合的帐子,但见锦被隆起间,娇吟低喘,似呖呖莺声不断。 “啊哈哈哈……你别抓我脚!痒啊……”云曦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云鬓歪斜,掩着酡红的脸蛋,略含一股羞臊。 身前蠕动了几下,莫琛结实的身躯整个覆过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际,让她有些昏昏然起来。 觉察到被子里的异动,云曦急喘一声,指节不由紧扣住了被角,转而又慌乱地放在齿间轻咬,怎么都有点手足无措。 “啊……疼……” 听到云曦痛叫,莫琛也是一脸隐忍,额上一层汗,闷着声哄道:“忍一下……” 云曦蹙着眉咬了咬唇,猛然间却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现在忍了,回去不是还得忍一次?! 感觉到莫琛气势汹汹的欲望,云曦难受得蹬了蹬脚,再忍不住,腿一抬就将正在屏气挺进的莫琛掀到了一边。 莫琛没防备,在床沿晃了一下差点栽下去,看着腿间还精神抖擞的小兄弟,半天没反应过来。 云曦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将床上散的一件衣服往他身上丢了丢,垂着脸也不敢看他,“还是不要了……回、回去再……” 她不愿意莫琛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只是情正浓时,差点被她一脚踹下床,莫琛是真的有点懵。 云曦没好意思说原因,莫琛就以为她是害怕,也没想到现实那一茬,觉得早晚都要痛的,怎么也得循序渐进让她有心理准备才好,于是连哄带骗在床上厮磨了半宿,虽然没有真刀实枪,也算解了些相思之苦。 莫府的下人都知道云曦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只是莫琛觉得光是府里知道还不行,总得昭告众人,免得云曦身上还贴着一个不好听的名声。 云曦见他又要张罗着成亲,也是十分无奈:“都成了三回亲了,你不累得慌啊?” “人生喜事,不外乎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仅一项就能喜三回,有什么可累的。”莫琛甚至觉得现实里跟云曦成亲那次没有梦里的记忆委实有些遗憾,还想补办个婚礼呢,如今正好能成全了这桩心事。 云曦想了想,笑道:“那要说起来我也赚了呢,我嫁的回回都是大人物!”她之前觉得自己倒霉,这么一想,大概京城的所有贵女都比不上她嘚瑟了。 “幸好都是我,不然——” “不然什么?”云曦看着他微眯的眼神,觉得好笑得很,这人吃起醋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大概会气绝而亡吧。”莫琛想想他之前总听到云曦说梦话,念叨着那些不重样的名字,都要半宿睡不着觉。 云曦忍不住笑出声,直说他是个醋坛子。 那厢,张轲拿稳了莫家染织坊的生意,就开始忙着变卖云曦的地契,还专门托关系找了些大主顾。 云家祖上留下的地产,都是如今的繁华地段,开商铺均是不错,所以对张轲出的高价也都没有二话。 白氏看着成箱的金银抬进自己家仓库,差点乐疯了,饶是张轲也有些咋舌,他万万没想到,云家的这几张地契就如此值钱。 张轲一边继续打听着消息出售剩下的地契,一边张罗起了和秦子衿的婚事。 如今秦子衿穿着宽松些的衣物还能遮掩住些,再过一段时间可就显怀了,听到自己一直所盼的消息,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开始安心准备起自己的嫁衣来。 他们皆大欢喜,云曦可就不乐意了,虽然真的地契捏在自己手里,可就是觉得心里挠挠。 莫琛笑言:“这主意不是你自己想的么,还这么没耐心?那些权贵都不是傻子,用不了两天就会发现端倪了,到时候只怕张轲倾家荡产也难以摆平。” 云曦原本也想等得把自己的嫁妆挪回来再离开的,只是中间被莫琛截了胡,一想以后张轲肯定会拿着她家的钱财去弥补后果,心里越发不得劲儿了。 莫琛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财迷?” “我表哥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奸商!我当然也不相上下!” 这是夸人的话么?莫琛觉得邹世辰要听到了怕是会气死。 “唉……那么多钱,白白便宜了那母子俩,我心疼!” 莫琛见她捂胸口,很体贴地过去代劳了一下,安抚道:“放心吧,保证最后都给你拿回来。” “你有主意?”云曦一听来了精神,也就忽略了他占自己便宜的事实。 “没有。” “哼!” “我这不是正在想么,反正你信我就好了。” “你就对自己这么自信?”云曦觉得这人真是要牛逼坏了。 “要是连这些小辈们都斗不过,枉费那几辈子了。” “你就是记得以前的事,不也是投胎重来的,说得好像自己真的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一样!” 莫琛抵了抵眉心,露出一副沧桑的表情来,“还别说,打从有记忆以来我真觉得自己老了几百岁一样。” 云曦听得皱起了脸,忙道:“你还是别说了,我现在都觉得自己要嫁个老头儿了,想想都瘆得慌!” 莫琛随即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第68章 娇妻x奸商(7) 这日正是风和日丽, 张府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张轲刚赚得盆满钵满,娶的又是自己心上人,排场也就弄得大了些, 敲锣打鼓地铺张开来, 引得不少路人都来凑热闹。张家也大方得很, 专门在大门那里放了两筐喜饼,逢人就送。 喜堂之上, 白氏正坐在上首,笑得眼睛都挤了起来, 正当两人拜完了堂, 要送入洞房的时候,打门外进来一队衙役。 鼓乐声骤停,来贺喜的宾客看着这情形, 不禁私下里议论起来。 张轲的心里不规则地突了一下, 上前微做一礼, 问道:“不知几位官爷造访, 所为何事?” 衙役见他倒也知礼,抱了下拳头,道:“我等也是奉命办事, 并不是有意要搅了张公子的喜事,烦请张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张轲隐隐就觉得是地契的事儿出了问题,忙道:“我张家素来守法, 发生何事劳动官府?” “我等只负责传召,具体什么事公子还是移步到府衙一说吧。” 张轲见他们七八号人齐来,还带着镣铐,似乎他要不配合就硬抓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想闹僵,只得先稳下宾客,随他们前去。 大喜的日子新郎官被带走了,众人都大为不解,更好奇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白氏和秦子衿焦急不已,急忙让人跟去,随时传递消息。 而拿着真地契的云曦,早就在公堂之上等着跟张轲对峙了。 张轲一看到她,虽然还不明白事情的因果,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你又要作什么妖!”张轲说着就要扑过去掐云曦的脖子,被一旁的衙役摁着直接跪到了地上。 云曦也吓了一跳,暗道要是被他掐死在这堂上回去了,也太憋屈了些。 从张轲手里买地契的,除了头先那一家,后面的都是莫琛的人,是以如今各项证据都已经摆在了堂上,带张轲前来也是两句话就确定的事。 “张轲,我且问你,这地契可是你的?” 张轲的脑子开始发懵,看着府尹叫人递到眼前的地契,生怕被云曦抢走似的,急着说道:“是我的!这是我的地契!” “那就好了。”府尹一拍惊堂木,敛眉怒目,“现在有人联名状告你用假地契诓骗钱财,你可还有说的?” “假的?”张轲一下愣住了,眼睛盯在那地契上,几乎要烧出一个洞来。他失神地摇着头,看向一旁的云曦,蓦地明白过来,咬着牙面露狰狞,“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 云曦看他被人押着,也就放下心来,从容朝府尹道:“大人,真的地契您也看过了,那是我云家祖上留下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假手于人,他们图谋这地契已久,不惜伪造了地契来骗钱,还请大人秉公处理,还民妇一个清白。” 莫琛正坐在堂后听审,听到云曦的自称,还是忍不住紧皱眉头,实在是太不顺耳了! “你既说了这地契是你的!怎么可能会在我手上,是你这个贱人存心陷害!”现在因为假地契被人找上门,张轲也顾不得多想,就急欲撇清关系,反口否认起来。 他前言不搭后语,府尹自然不会相信,且人证物证俱在,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张轲怎么也没料到,这地契居然将他忽悠进这么一个大坑里,脸色一下由青转白,流了一脑门的冷汗。 白氏和秦子衿在家里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张轲被收押的消息,白氏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厥了过去。 府里的老妈妈给白氏灌了一碗老参,掐着人中才将人弄醒。 白氏一睁眼就伸着手叫道:“快去!找人!无论找什么人,花多少钱都要把少爷救出来!”说罢又眼一翻躺到了。 剩下秦子衿一个六神无主,经几个老掌柜出主意,说是看能不能找到当初的几家主顾私了了这事。 这事全在莫琛的安排之中,因为要拿回云曦的嫁妆,自然得私了,却也不能轻易私了。 秦子衿为了把张轲弄出来,只顾从仓库里往外掏东西,差点把整个张家都贴进去。 云曦这边却是收获颇丰,看着回到自己手里的一应古董玉器,地契房屋,心里的那一口闷气才终于疏解了。 “我倒还没想到这个主意,真是一举两得了!不过俗话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张轲只在牢里过了一夜,还能出来吃香喝辣,还是有点气人!” “那可没那么容易,头家可不是我的人,张轲就算出来,少不得还得进去一回,这回才真是要倾家荡产了。”莫琛枕着后脑勺,也有点幸灾乐祸。 云曦趴到肩膀前笑道:“这么看来,你也是个大奸商!” “无奸不商,我要不奸怎么能把你这个金疙瘩捞回来。”莫琛抓着她柔嫩的手掌心覆在自己眼皮上,惬意不已,“这下嫁妆都回来了,该嫁给我了吧?” 云曦觉得他挺奇怪的,平时像个流氓一样动辄就对她动手动脚,偏偏在名分上计较个没完。 “你是怕我跑了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莫琛直言:“我就觉得不好好跟你成个亲入个洞房,心里不得劲儿。” 云曦不由坏心地想,这次要成不了亲还不把你急得上墙。说到这里,云曦又想起来上次在洞房花烛夜自己一觉睡回去的事,问道:“上次你回来的时候,看见我睡着回去了是怎么善后的?” “上次?”莫琛想了想,眉头都打起了结,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之后还有什么事。 云曦诧异了一下,又问:“那你当和尚那次,我摔……我走了以后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你是不是跟曹茉双宿双栖了!”云曦说着就拧了他一把。 莫琛坐起来从头想了一遍,这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云曦走之后的记忆。 云曦觉得做梦这事就够奇怪了,偏偏里边还有不知多少门道,实在懒得想,于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记得也好,免得知道你后半辈子有什么风流艳史,我听着还膈应。” 莫琛也是一脸逃过一劫的表情,却打着包票道:“以我们能做同一个梦的这种缘分来看,没了你我后半辈子肯定是孤独终老的。” 云曦呲了下细白的牙,一脸怀疑,但是话听在耳朵里倒是十分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来看我了,太热情受不了_(:з」∠)_今天少更一点,这章写完我检查的时候,那错别字都快能凑齐一篇小作文了,简直不忍直视,果然这时候脑子都不好使了。 第69章 娇妻x奸商(8) 白氏原本还以为把张轲捞出来以后就万事大吉了, 却没想到还有篓子没填干净。 张轲头先找的大主顾,在京城地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得知地契是假的,自然不依。 张轲刚刚从府衙的大牢出来, 就差点又被送进去, 好说歹说才将人稳下来, 只不过对方不只要求把之前地契的钱全数奉还,还另外要求赔偿损失。 张轲没办法, 私心里还抱着莫家染织坊的生意指望起死回生,把手里的钱都拿了出来, 甚至转手卖了一些店铺, 才把事情解决了。 秦子衿对他死心塌地,还把自己的家私拿出来填补,张轲甚是感动, 拍着胸脯直发誓, 以后给她更好的。 可是白氏过惯了之前锦衣玉食的日子, 现在留着空荡荡一个府邸, 却过得紧巴巴的,每天怨气横生,开始对一切都耿耿于怀起来。 “早知道这样, 当初就不该让那丫头走,就是放家里又不碍什么事!现在好了,把人放出去转头就咬我们一口, 什么都没了!” 当初着急让云曦离开,一方面是张轲的意思,一方面也是秦子衿吹的耳边风,白氏这话里多多少少就有点埋怨她的意思。 秦子衿虽已经成了张家妇, 可之前那婚礼不用说也太糟心得很,可她也不能说什么。 张轲不过在牢里呆了一夜,这段时间还没养回来,整个人颓废不已,听到白氏不间断的念叨,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真是造了孽了,那死丫头哪来的本事,居然敢算计我们!” 听到白氏的话,张轲猛然坐起了身。 他之前脑子昏昏然没想明白,现在一想,云曦已经让他送给了莫琛,莫琛怎么会允许她出来打官司? “这个贱人给莫琛灌了什么迷魂汤!” 白氏闻言,也紧张起来,“那染织坊的生意……” 张轲隐隐觉得不妙,还在想要不要也反咬莫琛一口,告他个勾引□□的罪名,莫琛已经先他一步,将他桩桩件件的丑事全抖落了出去。 一夜之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骂张轲不是个东西,为了生意连自己的发妻都利用,反而把莫琛夸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云曦听到京城里流传的版本,嫌弃看着面前的人,“你这脸皮都快赶上城墙拐弯处厚了,有你这么夸自己的么。” “我要不把自己夸成这样,你不也得跟着受人骂了,到时候没准都被抓去浸猪笼。” 事情一开始本来就是莫琛设了一个局,专门引诱张轲的,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听的理由,要是不圆一下还真有点不好说。 因为流言四起,张轲连京城也待不下去了,没几日就收拾家当不知躲到了哪里。 云曦当初一来的时候还想大干一场的,现在觉得就跟闹着玩儿似的,有点发力太猛收不回来的空虚感。 眼看又要到婚期,云曦又开始莫名其妙地焦躁。 结合以前的事,云曦不知道这次又会怎么回去,打心底里就有点担心,因为除了上次,再往前的结局实在不怎么愉快,她开始想着,怎么把回去的契机主动抓在手里。 “上次是得了风寒,难道这样真的也能回去?”云曦想了又想,觉得也就那一回不痛不痒了,如果真的可以,她不是一盆凉水就能把自己浇回去了? 不过莫琛一定会说她傻乎乎的,要是知道她还打着要提早回去的主意,怕是更要气炸了。 云曦想着事情,心不在焉地在园子里闲逛,听到大门那里管家在说什么,便走了过去。 “文叔,怎么了?”云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门那里畏畏缩缩,又往前走了几步,“秦子衿?” 一段时间不见,秦子衿看着憔悴了不少,挺着个肚子,显得身子越发单薄。 云曦走过去,她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低垂着眼见飞快了看了云曦一眼,低声道了句:“表嫂你小心姨母。” 云曦尚没明白过来,再要问时就见秦子衿匆匆忙忙走了,云曦让人去追,却是拐了条街就不见了。 “怀孕了还走这么快……”云曦回到房里,也越来越觉得不安。 白氏母子想必已经知道地契的事是她做的手脚,现在应该恨死她了,秦子衿提醒她小心,难道他们还在动什么歪心思?可秦子衿光提醒了她一句,压根没告诉她白氏现在在哪里,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云曦开始坐立难安,想起来以前又是掉坑又是掉楼的,肉皮都开始跳了。她看了眼外面开始阴沉下来的天,一个人跑到后园子的假山石上,专等着雨点往下砸,等莫琛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落汤鸡了。 莫琛把她拎回来,一边责骂着下人不济事,一边又数落她:“你是笨蛋么,大雨天一个人坐在园子里,是嫌洗澡水不够用?” 云曦打了个喷嚏,抖了两抖,心里反而有一种大功告成的喜悦。想着两人反正还有见面的机会,云曦就把事实跟他说了。 莫琛默默地看了她半晌,漆黑的瞳仁里已经印出了两个大字——笨蛋。他正要张嘴,云曦赶紧捏住他的嘴,抢先道:“我知道我傻了你就不要念叨我了!” 莫琛瞅了她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你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一个人杵着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说你什么好。”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云曦换好衣裳,颠颠地跑上床缩进了被窝,“我要真回去了你可记得来接我啊。” 莫琛觉得自己也是命苦,成了三次亲,连个洞房都入不成。他死皮赖脸蹭上床,这一晚上说什么也不走了。 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云曦烧得跟个火炉子似的,人却还在他怀里,他就哭笑不得,板着脸训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又算错了吧?” 云曦也纳闷,躺在床上直哼哼:“我哪儿知道又是什么出了问题,上次明明就这样回去了……” “白把自己折腾病,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了。”莫琛说了几句,喂她喝了药,把被角掖严实了,“行了,你就好好养病吧,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就好了,就是要自绝经脉也轮不到你,瞎抢什么。” 云曦就是想管也没心思管了,觉得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瘪着嘴直嘟囔自己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我再也不写快穿了_(:з」∠)_ 第70章 娇妻x奸商(9) 云曦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勉强能下地, 偏生外面又是阴雨连绵,她以前喜欢阴雨天,觉得这个天气睡觉再好不过了,现在却看着就心烦, 尤其躺了两天连门都没能出去一下, 腿都快生锈了。 莫琛白日里都有事, 云曦一个人在家里闲得发霉,就有点盼望着回去了。 莫琛知道她无聊, 所以今天早早就回来陪她,进门就看见她坐在榻上修剪盆栽, 把细长的叶子都剪成了圆圆的形状, 大小都分毫不差。 “看来你真的已经闲出了一种境界。”莫琛伸手触了触枝干上的叶片,一不小心就给揪了下来,圆啾啾的形状一下就缺了个角。 云曦把桌上剪下来的叶子全扔向他, 纳闷道:“我闷了一天的成果, 就被你一下子辣手摧花了!” “真这么闷?”莫琛抖了抖袖子, 也没管头上的叶子, 捏了把她皱起的脸,“那今天特许你出去转转。” 云曦一听,笑靥顿开, 往榻前挪了挪要去穿鞋子,莫琛已经先一步拎了起来,握着她的小腿把绣鞋套了上去。 莫琛做得很自然, 云曦接受得也很坦然,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好像真的已经持续了好几辈子。 之前莫琛叫人做的喜服也好了,只是因为云曦这两天生病,一直没拿来试穿。莫琛先带着云曦去吃了饭, 顺道去店铺里试衣服,若有不合适的好早些修改。 云曦看着自己吃得凸出来的小肚子,默默地吸了一下气,临到门口还是打了退堂鼓:“还是改天试吧,刚吃了一肚子,腰带都要别不上了……” 莫琛闻言,目光也瞥向了她的小肚子,忍不住手痒过去摸了摸,心里暗道了一句挺软的。 姑娘家总喜欢苗条的身段,云曦也不例外,看见莫琛的动作,恼得瞪了他一眼。 莫琛摸摸鼻子,收回了手,道:“那先看看首饰吧,你不是闲得慌,就到处转转。” 云曦点点头,一路上都不由自主吸着小腹,唯恐吃得饱饱的肚子凸显出来。 莫琛看着她这副样子暗笑不已,想起以前她说过“女为悦己者容”,忽然有些感慨。当初她还说不是为自己,现在倒是怕自己看见她吃撑的小肚子了,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莫琛正想着以前的事,抬头就看见云曦在前面屋檐下的小摊贩前捡起了一个小镜子对着自己的脸照,不由低头笑了笑:“你这臭美的习惯真是一如既往。” “什么叫臭美,真的美才照的!”对于自己的容貌,云曦一直相当自信。 莫琛挂着满脸的笑,不置可否,挑了只挂着粉色穗子的小镜子给她,“喏,定情信物。” 云曦抿着唇翻着手里的镜子,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嘴上虽说嫌弃,眼底的笑意却掩不住。 “别人的定情信物都是什么玉佩啊发钗什么的,你一个几文钱的镜子就把我打发了?” “我记得之前送玉佩的时候,某人还不领情来着。” 云曦知道他是说上次他当摄政王时候的事儿,撅了撅嘴道:“你那时候送的能叫定情信物么?说起来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说什么我勾引你,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想起来就想打一顿。”云曦朝着他的下巴抵了抵拳头,依旧有些不服气。 莫琛一副陈述事实的模样:“那你确实存着偷亲我的心思啊。” “你还说!”之前因为误会想的馊主意,一直是云曦最窘的事情,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挖个洞钻进去,听莫琛再次提及,当即又炸了毛。 莫琛边笑边躲,举在她头顶的雨伞还是没离开过。 街上的行人捅着袖子匆匆路过,都不由暗道一句这小两口真有闲情逸致,雨天里还打情骂俏的。 云曦也接收到了别人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冲莫琛踢了下脚尖,消停下来。莫琛旋即站回去,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将下落的雨水隔绝在伞外。 两人沿街走了一会,等消了食才慢悠悠往回走着。云曦闻到前边随着风传过来的烤红薯香味,不由抽了抽鼻子,馋虫又开始叫嚣。 莫琛瞧着她的表情,揶揄道:“刚消化完又想吃了,以后怕是养都养不起了。” “两个烤红薯就能把你吃穷的话,那我要考虑考虑要不要跟你继续过日子了。” 莫琛听了,当下表现得一副不敢有二话的模样,把伞递给她,去了前面的小摊给她买烤红薯。 卖红薯的的小伙看见莫琛过来,麻利地抓了张纸,掀开炉子的盖让他选。 莫琛很自然就挑了个个头大的,他知道云曦在吃上时从来不会矜持的,别的姑娘会因为注重吃相而刻意减少用量,可她从来都是以满足自己口腹之欲为首要,像只贪吃的猫,吃不了也得留着下顿。 莫琛摇头浅笑,趁着小贩装东西的时候回头朝那屋檐下望去,这一望却变了脸色,原本站在那里的蓝色身影已经不知所踪,只有地上躺着一把雨伞,浸在地上的积水中。 莫琛顾不上拿东西,几步跑回了屋檐下,四处张望却连一丝气息都未寻着,心里一下子就像破了个大洞,漏着比雨夜更为冷冽的风。 云曦之前就说过,秦子衿来找过她,让她小心白氏母子,莫琛也一直留心防范,却不想转个头的工夫,就出了意外! 莫琛的脑海里一下子涌上云曦被叶无明拉着跃下城楼那次,眼前一黑,身形都有点站不稳,见旁边有人路过,一把拉住急问:“有没有看到方才站在这里的姑娘!” 路人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跑开。 莫琛又去问了前边卖红薯的小贩,小贩表示自己当时在装东西,根本没留意周围的情景。 在这里跟云曦有过节的,除了白氏母子不做他人之选,莫琛当下不敢再耽搁,回府就调了人,趁夜大街小巷地搜查。 张家败落之后,莫琛也怕他们因为记恨再生事端,一直叫人留意着他们的动向,只是张轲走得太急,一时还没有消息。 如今云曦忽然不见了踪影,莫琛整个人就急疯了,冲着派出去的人发了一顿脾气。 管家文叔见他脸色难看得厉害,忙劝道:“三爷可要保重自己,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底下的人可更要乱了章法,到时候又要耽误了找云姑娘的时机!” 莫琛还陷在浓浓的自责之中,因为他转头的倏忽,就把人丢了,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临近收尾,又卡文了,头发已经揪光了,开始揪眉毛了 第71章 娇妻x奸商(10) 也许是平时防得太过, 忽略了一转眼的工夫,饶是云曦也没想到张轲居然敢在莫琛眼皮子跟前把自己掳走,而且她被套在麻袋里的时间并不长,想来应该还在京城里, 而且离方才的地方并不远。 俗话说,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张轲如今一无所有,胆子也壮了起来。 人自然不是张轲亲自去绑的, 而是他用秦子衿给他翻身的最后一点家当,雇了两个行家。 张轲知道地契的事有莫琛的手笔在里边后, 就知道自己无法在京城立足了, 索性破罐破摔,利用云曦来敲莫琛一笔,然后远走高飞, 再找处地方东山再起。 张轲的算盘打得响, 如今倒比白氏还见钱眼开。 秦子衿原以为他是心中不忿说几句胡话, 等看到被捆在地窖里的云曦时, 意识到张轲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表哥,你这样会惹上官司的,你放了表嫂吧!” 云曦听到秦子衿变都没变的称呼, 发现这姑娘也是个死心眼,习惯了什么就遵从什么,一点都不会变通。之前她还觉得秦子衿会醒悟, 现在看来却是她的一腔热忱要付诸东流了。 张轲现在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哪里能听得进去秦子衿的话。 白氏蜗居在这里一段时日,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一见到云曦就发狠扇了两个耳光, 待要下狠手,被张轲拦住了。 白氏仍旧不解气,气哼哼道:“你拦着我做什么,要不是这死丫头,我们张家哪里能落到如此下场!” 张轲暗地里已经打听清楚了云曦在莫琛那里的地位,知道她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蛋,要不然也不会生起绑架勒索的念头。 “我们这次只为求财,若动了她,莫琛那边不依追究起来,又是麻烦事。” 白氏也知道莫琛的本事,这才不怎么甘愿地放下手,转身看见秦子衿也站在这里,没好气道:“你怀着个肚子来这里干什么,一会不舒服了又要给人找麻烦!” 白氏现在对秦子衿的怨言越来越多,秦子衿又何尝不是对她暗含埋怨,要不是她,表哥也不会如同猪油蒙了心,一步比一步错。 秦子衿当下没吭声,站在原地打算继续劝劝张轲。 白氏哼了一声,拎着裙摆从地窖的楼梯走了上去。 “表哥,你也知道莫琛不好惹,就算他到时候给了赎金,又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莫琛就是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是皇帝老子,这天下总有我们容身之处,到时候我们拿着钱离开京城,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放心吧。”张轲拢了拢她披的衣服,揽着她往外走去。 秦子衿回头看了云曦一眼,显得满是担忧。 地窖的出口被掩了个严实,周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云曦抿了下嘴唇,觉得嘴角一阵刺痛,约莫半张脸都肿起来了。 张轲大概也是惦记着这事,不想到时候让莫琛看到她伤了一星半点,之后就让秦子衿带了些药来给她擦擦。 秦子衿劝不动张轲,又从云曦这里找机会,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念念叨叨:“表嫂不要怪表哥,他也是受了姨母挑唆,才走到如今这步田地,他其实也不想的……” 云曦一听这是要把一切罪责都推到白氏身上,不由笑他们是狗咬狗,不过感念秦子衿之前特意跑来提醒她一声,便道:“莫琛看不到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保证不了,我自来看不惯那母子俩,也不可能大度到为他们求情。不过,让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里带走。” 那母子俩黑心贪她钱,无所不用其极,她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有翻身的机会。 秦子衿见她还被绑着,说出这话来未免有些意气用事,劝道:“表嫂又何苦这么固执,表哥说了只为求财,不会伤害你的。” “我说秦子衿,这不过转个头的工夫,你就被你那个表哥洗脑了,我真怀疑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云曦懒得看她,将脸别到了另一边。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表哥已经不可能再听我的,我也只能……” “他上房揭瓦你也只能帮他扶梯子了是么?”云曦翻了翻眼,觉得他们未免把绑架勒索想得太简单,“钱拿到了,你们不会以为自己一下就能出得了京城吧?” 秦子衿不像白氏母子被冲昏了头,一直就在想以莫琛的人脉,他们能不能藏得住都不好说。 秦子衿听了云曦一通话,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内心又动摇起来,可是她也不可能亲手把张轲送上官府,为今之计,似乎只能让云曦自己逃出去,这样张轲见计不成,定然会先一步逃离京城的。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秦子衿就再按捺不住,解开了云曦手上的绳子,急急道:“那表嫂,你逃吧!” “……”云曦站着没动,反而把绳子往自己手上绕了绕,“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呢,出口那里一直有人守着,若叫你那好婆婆看见了,不得再扇我两个耳光。” 有机会逃,云曦当然不会呆着,在这种境地下,待得越久,变故就越多,她也不想再发生什么意外。 “那……那我去把他们引开!” 秦子衿说着就要上去,云曦连忙拉住她道:“我一个肉票都不急,你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紧张我呢。”云曦当然知道她是为了张轲好,当初为了跟张轲在一起,都不惜帮着她坑那母子了,为个情字,也是够傻的。 云曦也看了,这地方就地窖口一个出口,外面还是个院子,她就是上去了,又怎么可能在一眼就能望穿的院子里逃出去,除了等赎金,似乎也别无他法。 就如邹世辰所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云曦心里一点都不担忧,要是有把瓜子,她都能坐在旁边磕起来。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也知道没那么容易逃出去,你就安心养胎不要搅和了。”云曦把绳子绕回去,伸到她面前,“麻烦帮我重新绑起来。” 秦子衿沉默不语,也知道自己太操之过急,垂着眼也不知又在想什么主意,给她上完药就出去了。 张轲是真的不想与莫琛结怨,一日三餐都不忘给云曦送着,甚至还有饭后的点心,殊不知自己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是跟莫琛势不两立了。 “亡羊补牢。”云曦看着脚边放着的糕点,觉得已经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张轲那伙人了,送吃的进来不给她松绑,当她是财神爷呢摆着就能供奉。 糕点还是刚出炉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云曦砸吧了下嘴,白给勾起了一肚子馋虫,便又给张轲往头上算了笔账。 云曦的饭食都是按点送的,所以她大概知道是过了一天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张轲在准备着到时候跑路的路线,所以迟迟没有将写好的勒索信送出去。 这夜,云曦照旧倚在柱子上数绵羊打算再睡个觉补足精神,秦子衿匆匆忙忙地走了下来,给她松了绑,拉着她就走。 云曦还没反应过来,被她拉到地窖口一看,原本守在这里的两个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你干什么了?”云曦都惊了,看着秦子衿纤弱的身体,纳闷她怎么就把两个壮汉给放倒了。 “我下了药在他们茶里,表哥出去了,姨母在屋里睡着,表嫂你趁这个时候逃吧!”秦子衿紧张地看着房屋,不住催促云曦。 云曦都被她催糊涂了,“你这么把我放了,你跟谁交代去?”云曦觉得她为了张轲都有点不顾头尾了。 “表哥不会怪我的,事情不成,表哥一定会死心塌地跟我离开的,你快走吧!” 云曦暗道一句你们还真是情比金坚,居然好到一个把一个坑了还能恩恩爱爱不放手。 这种机会摆在眼前,再不走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云曦拎起裙摆正要跑,其中一个人大抵是没怎么喝那下了料的茶水,此刻已经悠悠转醒,看见扒着大门的云曦,猛然一惊就爬了起来。 这汉子也不知是张轲从哪里找来的亡命之徒,看见秦子衿和云曦站在一块,就以为他俩是一伙的,当下变得面目狰狞。 秦子衿欲上前安抚,对方却已经红了眼,将她一把推向井口,提着刀就向云曦而去。 云曦看见秦子衿摔在地上,怀了几个月的肚子也不知有事没事,待要去扶她又近不得身,拉开大门要跑的时候,跟已经办完事折返的张轲撞了个面对面。 张轲一愣,继而便看到躺在地上的秦子衿,粉白的裙子上已经淌出来一大片血迹,当下不分青红皂白,一把掐上了云曦的脖子。 “毒妇!这时候你还不肯放过子衿,还要谋害我们的孩子!”张轲将云曦掼向一边,连忙去查看秦子衿的情况。 那提刀的汉子被这混乱的场面弄得不耐,粗声粗气道:“喂,你是怎么回事,你这婆娘帮着地窖里的人逃走,你怎么敌我不分!” 张轲一听也怔了一下,看向怀里脸已煞白的秦子衿,面露不解,“子衿你……” “表哥,不要再错下去了……”秦子衿痛得脸色发白,攥着张轲的袖子,青筋毕露。 到底真的存着情意,张轲见她情况不妙,已经顾不得再追究别的,一把抱起她往外跑去。 白氏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出来就看见秦子衿淌下的一滩血,尖叫道:“我的乖孙啊!我的乖孙!”白氏叫着就去薅云曦的头发。 云曦也被须臾之间的情况弄懵了,见白氏就要扑过来,连忙往旁边躲去。白氏扑了个空,脚底没收住,一下扑在了那个汉子没收回去的刀尖上,雪亮的刀子一下从她腹部穿过,在腰后凸出来一截血淋淋的刀锋。 云曦眼见白氏从自己面前倒下去,眼睛逐渐瞠大,写满惊诧。 那汉子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把人给杀了,却也不怯什么,知道云曦是张轲用来捞钱的肉票,当即拿刀抵上了她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还没写完!!! 第72章 娇妻x奸商(11) 被绑架还能倒两回手, 云曦觉得自己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两人被秦子衿摆了一道,如今就像被惹毛了的狮子,对云曦可不客气。 云曦原本还想着白氏自己能撞到刀口上,也算自己走运了, 现在一看, 根本就还是倒霉。 这两人可不像张轲会顾忌莫琛而对她客气, 将她捆了换了处地方,打算接着张轲的主意再去勒索莫琛一笔。 白氏已经死了, 云曦自然知道这两人不会是善茬,等到赎金一到, 怕是会连她也杀了灭口, 如今才真是有点急了。 话分两头,莫琛正叫人到处搜寻,张轲抱着秦子衿出来, 没多久就被找到了。 莫琛见秦子衿的情况, 也不想罔顾一条人命, 只押着张轲去找云曦。只是一进门, 看见地上多了一滩血,院子和房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一伙人皆是怔住了。 莫琛看着地上被冲刷得四散的血迹, 好似被猛地敲了一记,一阵眩晕。 “人呢!”莫琛拎住张轲的领子,怒不可遏。 张轲也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不过知道他雇的那两个是什么底细,隐隐有些担忧,“我……不知道……” “三爷!井里似乎有人!” 莫琛听罢顾不得再管张轲,连忙跑了过去。 井底的人已经被打捞了上来, 莫琛先一步拽开人去看,看到不是云曦便松了口气。 张轲在原地呆愣愣的,看见打捞上来的是泡得僵冷的白氏,那眼睛还瞪得老大,嵌在青白的脸上显得可怖异常。张轲诧异得瞠了瞠眼眸,呆了半晌颓然跪倒在地上。 莫琛在地窖里还发现了一封勒索信,信里指明要一万两银票送到红云渡去。莫琛再看张轲的样子,也知道事情已经脱离出了他的掌控,顾不上让他平息丧母之痛,一把将他拎了起来,问道:“人是从哪儿找来的?” 张轲被莫琛勒着领子,脖颈上些微的疼痛让他渐渐回过些神来,涣散的眼神重聚一起,讷讷道:“是……我在码头那边托人找的行家。” 白氏的尸体还冷冰冰地躺在地上,是什么行家也一目了然了。 “你可真敢。”莫琛将张轲一把丢开,转而叫人查询红云渡的位置。 张轲对着白氏的尸体发着呆,莫琛那里有人跑回来报告:“三爷,医馆那里传来消息,方才那位姑娘的情况不妙,孩子没了……” 莫琛蹙了蹙眉,看向怔然的张轲,对他着实同情不起来。没本事不省事说得就是张轲这种人,不思进取就想着霸占别人的东西,摔了一跟头还不长记性,居然破罐破摔起来,害人又害己! “我知道红云渡在哪里。” 莫琛正着急上火,才听到张轲蹦出来一句话,当即就催着他带路。 红云渡原本是南下的必经之地,后来整改运河,渡口便荒废了,因为每逢汛期发水都要冲刷一番,久而久之便荒无人烟了。对方都是亡命之徒,最怕官府追查,如果得到赎金,必然会坐船顺路南下,到时候任凭怎么追也难了。 莫府上下都不敢让莫琛去,那伙人一言不合就能动刀子,谁能保证去了怎么样,不过莫琛打定的主意,他们谁也劝不动。 文叔道:“三爷,还是等大爷和二爷回来再商量个主意吧,您这一去……” “等他们回来就等着收尸吧。”莫琛嫌文管家出的主意馊,带好银票就要走,“对方看见这一大伙人定然会提高警惕,如果能拿钱解决,最好不要起冲突。我先到渡口,你们带人现在周围等候。” 文叔看着天际黑沉沉的云,仿佛想要挤出水来,紧皱的眉头丝毫不松,带着人一直跟莫琛到了红云渡附近才停住。 “三爷……” 莫琛抬了抬手,不让文叔再说别的,从一个手下背的箭囊里取出来一支箭,折下箭头裹在帕子里贴身放好。 文叔见状,还是忍不住叮嘱:“这箭头上涂了毒/药,见血封喉,三爷带着防身也好。我会让人时刻看着动静,如果到时间三爷不出来,老奴说什么也要带人过去的!” 莫琛拍了拍文叔的肩膀,面上带着轻淡的笑意,拔步往前走去。 因为连日下雨,这时的河流已经比平时翻涌多倍。莫琛沿着河岸走了一阵,才看见前面飘着一只船,连忙快步奔走过去,见船头由一根绳子拴在一旁的树干上,旁边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抛了抛手里的匕首,抬腿朝他走过来。 “阁下想必就是莫三爷了,该说的话咱在信里都说了,莫三爷是聪明人可别耍我们哥俩,不然这刀子可不长眼睛。” 莫琛看了看绷得笔直的绳索,只要绳子一断,那头的船只就会随着湍急的水流冲走。 莫琛拿出银票,递向对方道:“银票我已经带来了,你们为求财,我也只求人平安。” 绑匪接过银票,扬了扬手就放莫琛过去了。 莫琛拽着绳子把船往岸边拉拉了拉,几步就跨了上去,拿掉云曦嘴里的棉布。 云曦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我还寻思着你要再不来,我就找个机会投河自尽了。” 莫琛紧了紧袖口里的箭头,解开她手上的绳索,带着她正要下船,张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叫嚣着就往那两个绑匪跟前冲。 两人原本不怯张轲,却见他身后跟来文叔一伙人,以为他们也是有备而来,不想多耽误时间,几步跨上船,砍断了船上的绳索。 张轲像是疯了一样,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绳子的尾巴,随着船身移动也死不放手,拽着扒上了船舱。 “三爷!” 文叔见莫琛他们还在船上没下来,急急忙忙追了几步,见船只转瞬飘没了影子,慌忙叫人去前头堵截。 张轲大抵是看见白氏的死和秦子衿失了孩子的痛而受了刺激,红着眼就要跟两人拼命,到底比不上对方练家子,几下就被扭断了胳膊丢在一旁。 云曦觉得这次真的是被秦子衿和张轲坑惨了,本来拿钱就能解决的事,现在弄得生死难定,当即就想上去再给张轲补两脚。 莫琛前几辈子虽然当过杀手,可也不代表那一身武艺还带着,如今双拳难敌四手,也是凶多吉少。 莫琛触到袖子里的箭头,抱着云曦略有遗憾道:“看来这次的梦也该醒了,老天爷也真是够折腾人的,就是不让我好好成个亲。” 这梦境的承载似乎就是他们两个人,只要其中一个不在了,这梦也就没了继续构建的意义。 莫琛之前听云曦说起过,也就琢磨出来了门道,来红云渡之前就想着要是发生了意外,干脆自己利索一点,提前切断这场梦。 云曦虽然怕死怕疼,却也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听到莫琛的话,死死地抱着他不放手,执拗道:“不听不听我不听!反正要死一起死,又不是没死过!”大不了一觉睡起来还是一条好汉! “我看两位都别争了,一个一个来,都不会落下。”两个绑匪可没耐心看他们生离死别的,提起手里的刀往前走了走。 船只猛地磕到底下的石头,大力晃荡了一下,那人没站稳,一个趔趄后刀从手里脱了出去。云曦见状,还没等莫琛反应过来,就一个前扑抱住了绑匪的两条腿。 莫琛见另一个人抬腿就要踹向云曦,拿出袖口里的箭头用力划向那人的腿,那人痛叫一声,一下就从船上翻了下去。 船只很快被冲到下游,前方因为树木倒塌,形成一片狭窄的河床。两个绑匪原本打算在这里弃船上岸,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乱了阵脚,船只径直冲过河床,旋即就听到轰轰作响的水花,前面一片水雾腾升,竟是一片悬崖瀑布。 “这下不死都不行了。”云曦扶着乱晃的船只,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情境经历得多了,这次一点波动都没了。 “那也得死得舒服点。”莫琛捏着云曦的后颈,在船只的颠簸中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地占了记便宜,然后抵了抵云曦的额头,在她做好准备跟自己一同赴死的时候,头猛地磕回来,竟将人一脑袋磕晕了。 云曦翻眼的时候,由不得就想骂一句莫琛的祖宗十八代。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真的把自己坑惨了_(:з」∠)_ 第73章 现世(19) 感应到梦中的惊险, 云曦浑身一抖,悠悠睁开了眼睛。 外面不知是什么时辰,依旧阴沉沉的一片,屋顶滴答滴答地漏下雨水来, 刚好敲在云曦的额头上。 云曦坐起身, 睡眼惺忪, 摸了摸额头上的雨水,似乎还觉得有一点隐隐作痛。 虽然说不用经历什么痛苦, 可那方式也太特别了点,她觉得现在脑袋都有点懵, 不由怀疑莫琛的头是铁打的。 云曦骂了几句猪蹄子, 也睡不住了,起身收拾了一下出了门。 邹世辰原本打算一早就上路,却听闻去往扬州的路被雨水冲断了, 虽有捷径可走, 不过都是山路, 这样的雨天泥泞湿滑, 根本不适宜出行。 这样的话,周祈也没办法过来了。云曦有些失望,天天就盼着雨小一点能上路, 不过邹世辰带着她为了安全着想,说什么也要等雨停了。 邹世辰见她天天扒着窗户朝外面看,不禁揶揄道:“再看妹夫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等天放晴了我们就走。” “可这天什么时候才会放晴!”云曦看着阴雨连绵不断,到处都是积水,连住的客栈都开始漏水,等放晴似乎遥遥无期。 “这两天雨势已经小了很多, 再下也下不了多久了。” 云曦时常说邹世辰这嘴是开过光的,说什么什么灵。没过几天,下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太阳一从阴云里蹦出来,云曦都有些不习惯地眯起了眼。 邹世辰还想等前头的路修好再动身,云曦却急得不行,没办法只得轻装上阵,沿着山路徒步去扬州。 好在也不算远,到天黑前肯定能到,邹世辰一路上不停地跟云曦说要是累了就说话别死撑,云曦听得都烦了,回头说他是个多话婆子。 “嘿,我这是为了谁?果然出嫁了这胳膊肘都往外拐了,光想着见自己夫君,不管自己老哥的死活!” “我怎么就不管你死活了,你这不好好的么,要是以后有什么意外,我一定第一个挡在你身前!”云曦打着包票拍拍他的肩膀。 邹世辰却连连呸了几声,戳了她一指头骂道:“乌鸦嘴!” 云曦吐吐舌头,往前跑了几步朝他招手,“快点走了,不然又下起了雨可得困在山里了!” 邹世辰摇了摇头,都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挂心周祈了,虽然说也挺希望他们琴瑟和鸣的,但就是觉得忽然之间他们好像通了什么气儿一样,黏糊得紧。 太阳也才出了不久,路上还泥泞不堪,云曦穿着一身短打,蹬着雨靴,走了一路还是溅了一身泥,蓬着头累得就跟逃难似的。 等到了扬州城,云曦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就想赶紧找个地方,洗洗满身的泥睡个好觉。 “累坏了吧?都叫你等几天了。”邹世辰见云曦蔫耷耷的样子,也没忍心多说她,准备找间客栈先歇下来。 因为周边发山洪,扬州城内的街道也没幸免,等到水褪了冲刷下来的泥沙被太阳一晒,街上人走马奔,全是飞扬的尘土。 云曦木着脸抿着嘴都觉得脸上铺着一层土。 两人正待往客栈里走,就看见了正从府衙出来的周祈。 云曦霎时就像支棱起叶片的小树苗,不等邹世辰说话就颠颠地跑了过去。 周祈转身看到云曦,脸上也全是诧异,不过却没有云曦期望中的欣喜。 邹世辰跟过来,看到云曦就像个求抱抱的小狗仔一样,可怜得跟什么似的,顿时有些不满地咳了两声:“妹夫别来无恙啊。” 周祈确实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云曦,见她一身狼狈,耷着眉毛似乎有些委屈巴巴,像棵没精打采的豆芽,连忙回过神来。 “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如今这一带多雨,到处都有坍塌,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周祈一面说着,一面不忘把人往自己住处引,吩咐随行下属备水备菜。 邹世辰为了给自家妹子铺路,也是豁开来胡侃,添油加醋地把路上的辛苦说了一通,说得周祈都有些内疚不已。 云曦一路听着他们说话,看着周祈的神态,知道他果真又是把那梦给忘了。 云曦觉得自己眼巴巴盼着跟他相见,却又贴了个冷屁股,又委屈又生气,等收拾完出来看见周祈,就不想理他了。 周祈叫人备好饭菜,正要去叫她,见她自己来了,温言道:“一路上辛苦了,先填填肚子,我已经让人去收拾房间了,一会好好休息一下。” 云曦看着他温和的眉眼,虽然比之前那副吊儿郎当又流氓兮兮的样子耐看很多,可就是觉得哪里不顺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头都快拧了一圈了。 周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好脾气地跟在了后面。 周祈在府衙已经吃过了饭,此次也是陪同云曦和邹世辰,觉得云曦千里迢迢来找自己,怎么说自己也得表示表示,抬起筷子给云曦夹菜。 云曦看着小碟里多出来的鱼肉,拿筷子尖戳了戳,嘟着嘴道:“还有刺呢。” 周祈顿了顿,把小碟子移过来,把上面的刺挑得干干净净,放回她面前。 云曦颤了下眼皮,没动筷子,又道:“我不喜欢鱼皮。” 周祈默默地把鱼肉上面的一块鱼皮夹到了自己碗里。 云曦张了张嘴,又要发表什么意见,邹世辰在底下碰了碰她的腿,叫她适可而止。 云曦知道周祈就是梦里那个大猪蹄子,自然而然就任性了几分,夹起那块鱼砸吧了几下,蹙眉道:“没什么味道。” “想吃什么菜,我让人去做。”周祈觉得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跑这么远有脾气也是正常的,自己既打定主意要同她好好过,迁就一下也没什么。 “我想吃糖炒栗子,山楂球,五香炒瓜子……” 周祈还没说什么,邹世辰瞅了她一眼道:“这时节哪来的栗子,再说吃着饭呢吃什么零嘴,你要饿瘦了,等回去了姨夫姨母又得心疼一顿。” 云曦捡起筷子,没什么滋味地嚼着嘴里的食物,目光幽幽撇了下周祈。 周祈扬了下手,旋即就叫人出去买。 这时节虽然没有刚打的栗子,卖炒货的商家总有途径弄到存货,费功夫找一找也就有了。 云曦见他对自己千依百顺,不由又怀疑起来,这人是真不记得还是根本就是装的? 邹世辰见云曦只顾盯着周祈没完,就有点受不了。就是再想也不能当着面这样眉来眼去伤害他一个单身汉啊! 邹世辰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是不识时务了,吃过饭就匆匆出门去处理铺子的事了。 周祈则继续去各处巡查治水的情况,云曦想一想自己一个家眷也不好跟着他到处跑,就乖乖待在了驿站里。 等到晚上天快黑了,周祈才回来,也一直在处理公务,差点忘了云曦还在这里。 周祈收拾了东西,想着这个点云曦也该睡了,却又鬼使神差地去看了一眼,见她房里的灯还亮着,上前敲了两下。 云曦过来开了门,手上还拿着一柄梳子,正梳着刚打散的头发。 “怎么还不睡,奔波了一天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云曦看着他脸上的关切,对他记不住自己做梦的事情有点无奈,一边又生起了好玩的心思,梳着自己一缕头发,笑意融融道:“王爷还没回来,我睡不着。” 周祈听了,也没有不适的神色,只稍微愣了那么一下,就反应过来,于是留在房里也没再打算走。 云曦看着周祈躺在自己身边,照旧留着一条胳膊的距离,抿着狡黠的笑窝,悄悄往他旁边挪了挪,当即就看见他的身体顿了一下。 云曦变本加厉,扯着自己的被角道:“王爷,天气凉了,我脚冷,能跟你盖一张被子么?” 周祈扭头看向她,见她完全不像说假的表情,内心挣扎了一下,掀开自己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肩头。 云曦就像一尾灵活的鱼儿,一下窜进了他的被窝里,柔嫩的脚掌蹭到他的小腿,果然一片冰凉。 可是随着云曦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周祈脸上的神色隐隐有些崩裂的趋势,内心除了复杂还是复杂,老有一种被非礼的感觉。 身边一有人,云曦就下意识地把整条腿架到了对方身上,这个习惯自小到大都没变,对周祈也相当不客气。 周祈默默撇了眼横在自己腰间的一条玉腿,觉得自己有必要默念两遍经了。 周祈平日虽然一派淡然,也从未认为自己就是个柳下惠,这样温香软玉在怀,怎么可能相安无事到天明。 周祈觉得两人虽然成了亲,感情却还没到那份上,操之过急对谁都不好。他忍了一会,正要抬手移开云曦的腿,就觉她贴得更紧,两条藕臂还圈到了他的脖颈上,长长的睫毛就扫着他的下巴,酥酥痒痒的。 周祈是彻底僵住了。 云曦在心底偷偷笑了半天,抬着眼看着他的下巴,又使坏放出一剂猛料:“王爷,我们圆房吧。” 周祈猛地低头看向她,眼里的震惊就像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APP的作者后台很不好很不好 第74章 现世(20) 云曦原本就是想逗一下周祈, 她觉得以周祈的个性定然是不会同意的,可等到周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的时候,云曦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了。 这好像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云曦被他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不自觉就开始怂了, 浓密的眼睫颤巍巍地遮住了眼眸, 想找个地方缩回去。 周祈见她怯生生的样子, 眼底也浮上一丝笑意,躺回自己的位置时顺手拉过了她的被子给她盖好, 轻声道:“早点睡吧。” 云曦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见周祈已经躺回去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懊恼, 见他侧身朝向外面,偷偷抓了下他散在一边的头发,看到他似乎觉察又要转过来, 急忙蒙上被子滚到一边去了。 等到周祈睡了, 云曦才露出脸来, 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宿。 这段时间邹世辰都在处理店铺里的事情, 晚上都对账对到很晚,每天都精神不济地打哈欠,而云曦紧随其后, 也是嘴巴张得老大。 邹世辰看了就纳闷了,“你是怎么回事?半夜做贼去了?” 云曦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表哥, 你有没有认识的什么靠谱老中医,可以治那种健忘症的?” “你健忘啊?”邹世辰看了她一眼,继续翻着手里的账本。 “准确的说不是健忘,而是记不得自己做过的梦。” 邹世辰听了不甚在意道:“做梦而已, 记不住就记不住了。” “可是有很重要的事!” “你在梦里发财了?”邹世辰见她一副固执的样子,撩起眼皮打趣道。 云曦习惯了一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就找邹世辰,拽着他袖子又开始晃,“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嘛!” 邹世辰又打了个哈欠,任她把自己的袖子扯得歪七八钮,学着她拉长的声音道:“你表哥又不是万能的,上哪儿给你找人去。” “你之前到处跑,肯定认识很多人,你就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包治百病的名医啊。” “你与其问我,还不如问问你家王爷,宫里的太医还能不比民间的大夫强么。” 云曦心想要能找太医还用得着找你么,她要找个太医去给周祈看病,周祈没准会觉得她才有病。 “总之这事就交给你了!”云曦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管他答没答应。 尽管邹世辰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每每面对云曦的要求还真就没辙,愁得抓了两把头发,见她高兴地往外蹦,又急忙叫道:“对了,你要的那个什么臭烘烘的东西弄来了。” 云曦一听,又颠颠儿地跑回他身边,奇道:“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这不正好遇上发水么,我这里调派不开人手,就让回京的那些伙计也来这里帮忙了,顺道就捎来了。” 云曦觉得那东西没准能让周祈彻底想起来,当下就兴奋得不行,问邹世辰东西在哪里。 邹世辰脸上的嫌弃都快兜不住了,给她指了个方向道:“我让人放在后头的马车上还没拿出来呢,你要把它放出来之前麻烦移步茅房,以臭克臭,大概也就能臭得不那么惊心动魄了。” 云曦捶了他一拳,跑到后面去取东西,见伙计从马车里抬下来一只大箱子,还纳闷道:“这是带了多少啊,还这么大的箱子。” 伙计一脸难言,见云曦要去开箱子,犹犹豫豫过去代劳。 云曦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他们插手,伙计旋即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地跑了好几十尺远。 “有那么臭么……”时隔几个月,云曦其实已经回想不起来当初那股味了,还觉得他们也太娇气了点。 云曦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还套着一层,无言地摇了摇头又去打开,里面又是一只比之前小一些的红木箱子。开到最后云曦都有些不耐烦了,看见已经变成巴掌大小的盒子,默了默抽出了自己袖子的小手帕,围在了脸上。 盒子一开,云曦立马就闻到一股叫人脑壳疼的臭味,连忙又盖了下去。 就是这个味没错了!云曦像是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宝贝似的揣了起来。 不过要让周祈把这么臭的东西吞下去,估计也得费一番功夫。周祈虽然好说话,可也不代表没脾气,万一到时候惹恼了他可就不好了。 云曦为着这个事,又犯起了愁。 以往太阳一落山,周祈就回来了,今天却等到天黑都不见人,云曦就有些坐立不安。 邹世辰敲敲筷子,催道:“瞎操心,快过来吃饭!” 云曦随意扒拉了两筷子,就缩回房里,拿着那装木头碎的小瓷瓶,寻思着怎么才能让周祈接触到。 等到快就寝的时候,大门那里才传来了动静,云曦眨了眨已经困倦不已的眼皮,起身去走了出去,却见大清早就竖着出去的人,这会横着被抬了回来。 云曦吓得睡意全飞了,急跑了两步被裙子一绊,直接扑在了周祈的担架前,见他一双幽黑的眼睛还清明有神,发紧的心口才松了一下,又急忙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一碰跟着的长风见他们家王妃这么关心王爷,忙道:“王爷去巡视水坝的路上不小心遇到塌方惊了马,已经让随行太医看过了,没有性命之忧。” 虽听长风这么说,云曦看到周祈没有外伤却躺在那里不动,不由又担心他是不是摔出什么内伤了。 还是邹世辰出来劝道:“先让人把王爷抬房里,有太医在,不会有问题的。” 云曦一路跟进去,看着人把周祈抬上床,见他四肢有不少地方都泛着淤青,更担心了。 事关自己妹夫的安全,邹世辰也比较上心,正在外面询问太医一应事项,云曦出来赶忙也凑过来听。 “微臣已经替王爷诊治过,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待会再开几幅活血化瘀的药材,浸泡个两三日就好了。” 云曦不解道:“药不是喝的么,怎么泡?” “内服外用一起,效用会更好一些,只当成平日泡澡一样就行了。” 云曦不懂医理,只能一切遵医嘱,回房以后衣不解带守了周祈一夜,就怕他睡到半夜哪里不好了。 第二天,太医直接叫人在浴房里支了口大瓦罐,架在柴火堆上烧。 云曦见了犹疑道:“这不会要把人放进去煮吧?”云曦用手触了触边缘,就被烫得缩回了回去,不禁担心周祈进去会不会被煮熟了。 太医许是知道她的担忧,笑道:“现在煮的不过是药材,等温度差不多就只利用余火保持瓦罐内的温度,便是平日没病,这么泡一泡也有好处的。” 云曦看了眼水面上铺得满满的药材煮得咕咚一下冒了个泡,就跟着抖了一下。 浴房里熏得有些热,云曦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看见周祈已经进了瓦罐,仰靠在一边似乎还有些惬意。她见太医在一旁往里撒着些辅助药材,便兴致勃勃地伸出手道:“我来我来!” 撒药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太医见人家小两口在一块,也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云曦的目光在周祈白皙的锁骨间瞄了一下,赶紧别到一旁,拿着小笸箩转着圈往里撒药,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煮猪蹄儿,撒点花椒大料就香喷喷的了。 周祈光溜溜地坐在里面,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情,还有点不自在,不过见云曦兀自玩得起劲,也就眯起了眼睛。 云曦撒完药,拍拍手心沾的药渣,放在袖子里的瓷瓶一不小心就掉了进去。 云曦本来想趁着这机会加点那木头碎进去,后来一想他受了伤,万一跟里面的药材相冲就不好了,所以临时收起了这个念头,见瓶子掉了进去,急忙就伸手去捞。 周祈觉得腹间擦过去一只手,惊得差点就从罐子里蹦出来,赶紧一把抓住她往下伸的手。 云曦一下也反应过来,窘得脸色绯红,急忙把手抽了回来道:“我、我有东西掉进去了,你赶紧帮我找出来!” 周祈暗暗呼了口气,探手在底下摸索了一下,摸出那只瓶子递给她。 云曦拿过一看,上面的瓶塞已经掉了,倒过来颠了几下,里面只淌出一缕水。 “王爷你还是别泡了。”云曦有点慌,伸手在漂浮的药材上扒拉了一圈,也没找着原本在瓶子里的东西。 周祈不明原因,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云曦抿了抿嘴,道:“也是药,我怕跟太医开的药相冲,所以还是别泡了吧,我让人重新换换水。” 周祈原本不怎么在意,旋即觉得水里似乎腾升起来一阵臭味,浓眉一皱,也有点呆不住了,探手去拿一边的衣裳。 云曦一把抓过来递给他,先捂着鼻子跑出去了。 那木头经热水一泡,味道更为浓烈,太医都循着味道赶过来了,见周祈整着衣裳出来,忙走上前。 “王爷这……”太医闻着从浴房里倾泻而出的味道,也皱起了脸。 云曦用两手食指挤着鼻子道:“我不小心混了别的东西,麻烦太医重新换一副药吧。” 那臭味实在叫人想忽略都难,太医也顾不得多问,连忙指派人把瓦罐抬出来。那气味经风一吹,散得满院子都是,云曦差点翻白眼,看见一边刚系好衣襟的周祈,偷偷凑过去嗅了一下,暗暗抽了口气。 人都给煮臭了,怕是要好几天才能散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把大猪蹄子煮了一下…… 近来有点卡,更新时间乱七八糟,趴在谢罪_(:з」∠)_ 第75章 现世(21) 托云曦的福, 周祈回屋洗了八遍澡还觉得那臭味如影随形。 中午用饭的时候,周祈刚往椅子上一坐,不明原因的邹世辰就噫了一声直挥袖子:“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云曦赶紧踢了他一脚,朝着他猛使眼色。 周祈往下坐的动作僵了一下, 旋即又站起身来, 道:“你们先吃, 我回屋一趟。” “王爷……”云曦感觉他都要把自己的皮搓掉一层了,他现在这副样子, 她还真抓不住他会不会生气。 邹世辰这才后知后觉道:“哦我想起这个味儿了!你拿着那东西干什么了?” 云曦瞪了他一眼,泄气地塌下肩膀。 云曦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占理, 晚上回屋安寝也不敢嫌弃周祈。 周祈倒是把自己嫌弃得不行, 临睡了还在澡盆里泡了一盏茶的时间。 云曦铺好床褥见他出来,忙拍拍床板一副急着让他上床的模样。 周祈走了两步,然后又掉了个头, 道:“我还是去别的房间过一夜吧。” 云曦张着嘴还没来得及叫他, 就见他把门掩上了。 云曦不安地搅了搅手指, 在床上坐了半天, 又有点赌气地拢过两床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辗转了大半夜才睡着。 睡到半夜的时候,云曦迷迷糊糊觉得背后有什么动静, 翻过身来就撞上一具结实的胸膛,眯着眼抬头瞅见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周祈。 周祈支棱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泛着光。 因为太困, 云曦也就没在意,嘟囔了一句:“你回来了啊……”罢了埋头继续睡自己的,一条腿顺便从被子里挣出来,啪一下架在了周祈身上。 周祈顿了一下, 也没将她的腿掀下去,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云曦这一夜睡得也不是特别安稳,老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迷糊之间翻来转去,像掉进了个火炉子,踢了踢被子探出手脚想凉快一下,只是没多久就被人抓回去了,身上好像还箍着个什么东西似的,令她翻身都不自由。 “热……”云曦睡意正浓,也只是挤着眼推了推身前的禁锢,不舒服地直嘟囔。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早起,云曦翻身坐起来还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见自己身上还盖着周祈那条蓝被子,自己的早蹬到床底下去了,才开始发窘自己晚上是不是抢了周祈的被子。 云曦打了个哈欠,抓抓头发起身去洗漱。 “睡醒了?” 云曦听到声音,一扭头就看见提着剑走进来的周祈。 云曦的第一个反应是周祈居然会用剑,第二个反应是他居然还没走? 按照以往来说,云曦从未在早上一醒来的时候见到过周祈。来扬州的这段时间,他也是一早就出去公务,最早也要到用午膳的时候才能见着人,今天倒是奇了。 云曦揉了揉眼睛,点着头打了声招呼,转到屏风后洗脸去了。 两人到了饭厅,邹世辰已经坐在饭桌前了,正在那里拨着算盘,看到他们来了才收起来。 云曦不禁说他:“你这奸商果然到哪儿都不忘赚钱。” “有你这么说自己大哥的么!”邹世辰没好气地拍了记她的后脑勺,接着还不忘给她盛了碗粥,“对了,我们来扬州也快有半个月了,我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要回京,你是继续留着还是跟我回去?” 云曦正舀着粥里面的莲子来吃,闻言放下了汤匙,略微犯难:“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好不容易来扬州,你就多玩几天么。”云曦偷偷瞄向一边的周祈,觉得以他的个性,到时候定然会让她跟着回去的,她都找不到理由继续赖着。 想到这里云曦就闷闷不乐起来,瘪着嘴瞟了眼周祈,好似是他故意不让邹世辰留着一样。 邹世辰觉得云曦既能跟着自己跑来,怕也不会那么早回去,就是想逗逗她看她自己要怎么说,见她这副样子便暗笑不已。 “扬州我都来过百八十趟了,还有什么是没看过的。” “可是我没看过啊……”云曦不停拿眼神瞥他,希望他能多留一阵。 兄妹俩说着话,倒是把周祈撇在了一边。 云曦这副样子看在周祈眼里,就是她舍不得邹世辰回去,心里便像揣了颗石头,堵得格外不舒服。 “既然表哥有事在身,我也不久留了,准备何时启程?我也好叫人收拾一下,带一些土产给岳父岳母捎去。” 她就知道……云曦也没细听周祈的话,有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邹世辰听了,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不明。他似乎也没说自己有事在身?这话说得好像迫不及待要赶他走一样。 “约莫再过个三五天吧。” “正好水也退了,可以坐船回京,省去许多麻烦。”周祈说着往云曦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把邹世辰之前夹给云曦的两根芹菜往旁边挤了挤。 云曦听着他们一来一去全是要回京的话,顿时都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只喝了两口粥。 周祈见她不动筷,眼底的阴影就浓重了几分。 云曦兀自沉浸在不想回去的怨念中,压根没有发现周祈不同于平时的神色。 倒是邹世辰看得清楚,还暗暗奇怪他是怎么地这个妹夫了,他老觉得对方向看自己的眼神都飞着刀子。 邹世辰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自己大概是妨碍到人家新婚小两口了,之后就抓紧时间把店铺的事情处理完,赶着要回京了。 周祈比他的动作还快,早就帮他打包好了东西,就等着他上路了。 邹世辰走的这天,云曦在房里缩了大半天,才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小包袱出门。 邹世辰觉得这个妹妹平时挺机灵的,偏偏关键时刻就会犯糊涂,见她还没反应过来,不禁弹了她一脑瓜,道:“你是不是傻!王爷又没说叫你跟着回去,你这脸都皱了三天了,眉毛鼻子都要挤一块去了!” 云曦却不相信,以她对周祈的了解,他一定会以忙公务或者辛苦忙累的理由送她回去的。 “你又不是他,你说了也不算。”云曦背好包袱,望着远处的城墙满脸的不愿意。 周祈忙完事情顺道来码头送行,看到云曦拎着小包袱站在一旁,眉头一下皱得都快夹死苍蝇了,问道:“你也要回去?” 他这一问却轮到云曦惊讶了,邹世辰递给她一个“我说得对吧”的眼神,一把抢过她的包袱将她推向了周祈那边,道:“她是来送我的,这丫头娇气得很,就托王爷多加照顾了。” 周祈的脸色顿时就像拨开云雾的晴天一样,明媚起来。 回去的路上云曦还犯嘀咕,都不敢相信周祈居然会让她留下。 虽然留下来正合云曦心意,不过少了邹世辰这个胡侃的伴儿,云曦还是觉得日子无聊了些。 治水的事情已经落实了大半,周祈也清闲下来,大半时间都留在驿站。 可云曦面对他正正经经的模样,总也不能像梦中那样放得开,连多看他两眼还得偷偷摸摸的。 可偏偏周祈就跟吃错什么药一样,没事的时候就只呆在院子里,还会主动跟云曦搭讪。 云曦也怀疑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可是仔细一想,这大猪蹄子想起来可不会这么安分,是以打消了这个疑虑。 云曦闲着没事,见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便采了一些回来打算捣成花汁子染指甲。 周祈就替她拿着小花篮跟在一边,方便她往里扔花瓣。 云曦只要一转回头就开始皱眉泛鸡皮疙瘩。 周祈不正经的时候她觉得烦,他这么正经了自己反而又觉得不习惯,实在有些矛盾。 之后周祈见她自己绑指甲不方便,还体贴地把这个活儿接了过来,云曦都开始觉得手抖。 这一整天,云曦干什么周祈都陪着,弄得云曦都纳闷得直挠头。 晚上回了屋,云曦泡完脚趁着还有热度,急忙窜进了被窝,却还是被里面的凉意冰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周祈收拾完走到床前,见她团成一团像个鹌鹑,摇了摇头上了床,拎着被子一角靠近了她。 云曦正把自己的手夹在胳肢窝底下暖着,觉察到紧紧靠过来的胸膛,有点受惊似的瞠大了眼睛。 “王王王爷?” 周祈见她这副惊吓的表情,由不得想自己这是有多吓人,心口又堵上来一口气,垂眸睨着她,覆在她肩头的手并没有收回去,缓缓拍了两下被子,淡淡道:“快睡。” 云曦看着他这副样子,咬着被角像一只被大灰狼压在爪子底下的小白兔,不由自主就抖了两抖。 他这个样子,她真的睡不着啊! 第76章 现世(22) 邹世辰回了京城, 云曦就闲得发霉,周祈虽然每天都在身边,可对两人的过往一点都不清楚,自然也不会逗她哄她。云曦掐着指头, 都有点开始期待月底的日子了。 “明明说的不会忘, 结果还是忘了!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绝对不要再理你了!”云曦蹲在假山旁边, 戳着石头缝里一只蘑菇,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怨气。 “王妃, 王爷说外面有应酬,今天要晚些回来。” 云曦想到昨晚的事情, 听周祈晚回来, 反而松了口气,扬了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下人继而又道:“外面还有一位姓郑的大夫,说是受表公子之托来找王妃的。” 云曦一听, 顿时就来了精神。 之前她托表哥找一个靠得住的大夫, 想治一治周祈那做了梦就忘的臭毛病, 没想到他临走就把这事办妥了。 云曦急忙走到前厅, 看见对方年轻的样貌,心里反而起了犹疑。 对方看着比邹世辰还小,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从医经验?云曦激动的心情顿时熄了火。 对方看见云曦的表情, 了然一笑,似乎见多了这种不被肯定的情况,也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 抬手一揖道:“在下郑奕,邹公子临走前曾托书给在下一封,要在下前来替王妃解惑。” 郑奕说得是“解惑”,大概邹世辰又以为云曦在弄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了。 云曦出了口气, 觉得好赖人家上门一趟,什么也不问似乎也说不过去,没的让人家觉得是看不起他呢。 云曦叫人沏了茶,请人入座,正犹豫着该怎么把事情简单地说清楚,郑奕便道:“邹公子与我说过一些,不知王妃是替谁问诊?” 云曦抬了下眉毛道:“怎么不能是我么?” 郑奕笑着摇了摇头,“王妃气色红润,想来并不需要我诊治。” 云曦看他说话有条有理的,说不定还真有两把刷子,眼睛便亮了几分,把周祈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 “我知道忘记自己做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郑大夫看看,这毛病还能不能治?” 郑奕听了,倒没像邹世辰一样觉得她小题大做,沉吟道:“人的梦境也是记忆的一部分,如果生来就如此,确实比较棘手。” “那不是没救了?”云曦顿时垮下了脸。 “也不尽然,只是这种没有具体反应的症状,并非用药石就能医好,有时候不经意的刺激或相似的情景,都能激起反应。” 说到刺激,云曦首要想到的就是拿自己做引子,不过没有记忆的周祈,对她可没有什么情意可言,到时候热脸贴个冷屁股,那可就丢大人了。 云曦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眼看离月底也就三四天的时间了,觉得还是去了梦里先揍一顿再说,叫他不长记性! 云曦送走了郑奕,刚好碰到回来的周祈,只见他白皙的脸上微有酡红,似乎喝了不少酒,连步子都迈得有些飘。 周祈眯着眼睛瞧了眼离开的郑奕,问道:“这谁?” 云曦听到他沉闷的语气,眉心一蹙,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一划而过,快得有些抓不着。她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回道:“是我让表哥找的一位大夫,来帮我看看。” “你哪里不舒服?”周祈说着就去抚她的脸。 云曦下意识躲了一下,周祈的手扑了个空,站在那里连气息都沉默下来。 云曦见他似乎醉得有些厉害,拉了拉他的袖子,催他回去休息。 “不要叫我王爷。”周祈说得有些赌气,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率先往前走去。 云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到这人喝醉是这副德行,也没往别处想,吩咐人去煮解酒茶,自己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周祈进了屋,径自去后面洗澡了,云曦还担心他喝醉了把自己泡澡盆里淹了,一直在外面坐着,时不时喊一声。隔了一会,听到里面哐啷一阵响,还以为他摔倒了,急忙绕过屏风跑进去。 周祈还好端端坐在澡盆里,仰着头遮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水瓢扔在地上,连同放衣服的架子都倒了下去。 “王爷?”云曦叫了一声没反应,见他只露着一个上半身,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样泡着会着凉的,我服侍王爷出去吧?” 云曦擦了擦他打湿的头发,取了衣服过来,一想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她也扶不动,便打算出去叫个人。 周祈睁开眼,忽地将她一把拉了回来,胳膊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拎坐进了澡盆里。 云曦又惊又吓地扑腾了一顿,溅了一身水,也有些生气,怒目圆睁道:“你干什么!” 周祈看着她因为发脾气而晕红的脸颊,反而目露痴迷,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用大拇指在她下唇间摩挲。 他眼底的欲望令云曦越发觉得熟悉,可他的这种态度,又让她觉得无比陌生,甚至有些想逃。 云曦扶着澡盆边沿就要挣扎出去,周祈将她的腰摁了一把,一下就将她摁坐进了澡盆里。 “啊!”云曦猝不及防,蹬掉了一只鞋子不说,还呛了一口洗澡水,当下也不管他是不是有记性没记性了,气得捶了他两拳头,“周祈!你是要跟我撒酒疯不成!” 周祈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晦暗的眼神闪烁着亮光,紧抓着她不放,期待又焦急道:“再叫一遍。” “你有病啊!”云曦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裹在身上,浸得沉甸甸的十分不舒服,哪里还有闲情逸致配合他。她看着周祈不同于往日的神色,心底的怀疑又浮了上来,这人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可不等她仔细观察,周祈抓着她的手腕,一口就咬在她的嘴唇上。 云曦霎时就挤出来两眶眼泪,疼得直哼。 周祈尝到唇间的腥甜,才松开牙关,转而贴着两瓣柔软的红唇,缠绵不已地吮吸摩挲。 云曦只觉得嘴唇火辣辣地疼,哪还有心思同他缠绵悱恻,一把将他推开,在澡盆里扑腾了两下卡着出不去,一抽鼻子一瘪嘴,嘤嘤嘤地哭出了声。 “哭什么?不喜欢么?”周祈用拇指擦去唇上沾染的血迹,目光紧锁着云曦的嘴唇,看着上面嫣红的血珠,瞳仁里像蒙着一层迷雾,辨不清神色,“那你喜欢谁?明昭?还是钟易?还是别的什么人?” 云曦听到他把过往的身份数了一遍,就知道他确实是想起来了,可他的样子又让她犯糊涂。她每天都盼着他能想起来,可他居然瞒着她不说,还这样对她,云曦觉得格外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周祈欲伸手去帮她擦眼泪,云曦啪一下打开他的手,东倒西歪地从澡盆里往外爬。 周祈紧箍着她的腰身,轻而易举就将她拉了回来。 云曦挣扎了半天没有半点效用,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你个大猪蹄子就会骗我!就会欺负我!不要理你了!”云曦转过身,扶着澡盆张着嘴兀自在那儿嚎。 周祈见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忍心,心里却又堵得慌,闷闷道:“我怎么欺负你了,亲你一下也叫欺负?他们都可以,为什么就我不行?” 云曦听着他的话,觉得他真是醉得神志不清了,说得她好像偷汉子了一样。云曦猛地转回身,泼了他一脸洗澡水,瞪着眼道:“周祈,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他们是谁!” 周祈闷不吭声,撑着脑袋想认又不想认的样子。 云曦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渐渐皱起了眉,抹了把脸蛋上挂的泪珠子,试探着问:“你不会还在吃自己的醋吧?” 周祈不吭声,眼睫却颤了颤,明显被说中心事的样子。 “……”云曦一阵无言,看着他别扭的样子,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你是做梦的时候把脑子落里边了么?自己的醋也吃?”云曦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周祈沉默了一阵,才说出自己心里在意的事情:“你对他们都比对我放得开,我碰你一下你都觉得不自在,你只喜欢他们,不喜欢我……” 云曦见他还委屈上了,气得直笑,凑近他呲了呲牙,“那你就可劲儿吃醋吧,酸不死你!”云曦说着不再理会他,站起来从澡盆里跨了出去。 周祈随后出去,身上只围了一块布巾,见云曦在隔间换衣裳,厚脸皮地跟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纤细的腰身,语气里还带着醉意:“说你喜欢我,喜欢周祈。” 云曦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忽然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却在那里干吃醋,他们他们的,好像他跟梦里是割裂开的一样。 云曦想了想,故意说道:“我才不要喜欢你这个大醋桶,我还是喜欢明昭,英勇帅气又惯着我!” 周祈一下将她揽得更紧,在她脖颈间乱蹭,不服气道:“那不还是我!” 现在又承认那是自己了?云曦轻哼一声,将他的脑袋推了下去。 折腾了这半天,周祈的酒也醒了大半,钻牛角尖的脑袋也开了窍,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幼稚,叹了口气贴着云曦的脸颊道歉:“对不起……” 云曦扯了扯嘴角,扭过头去不买账了,“你错哪儿了?” 有了记忆的周祈就是一张脸皮够厚,认错认得毫不含糊:“我不该吃醋,不该对你发脾气。” “乖。”云曦满意地拍了拍他的的脸,将他往外推去,打算以后再跟他算这个账。 周祈松开手,低头看见她纤细的锁骨上打湿的肚兜带子,嫣红的绳结歪歪扭扭贴在上面,下意识就伸手去勾了一下。 云曦一愣,扒开他的手,将他一脚踹了出去。 周祈还不死心地提议:“我将功折罪帮你换衣服吧。” “你滚!” 第77章 现世(23) 周祈一通醋吃了个饱, 后面直接被云曦赶去榻上睡了,吹了半宿的后背风,趁着云曦睡着了才偷偷溜回来,一大早还是没躲过被踹下床的命。 本来也是自己没理在先, 周祈心想等云曦气消了也就好了, 未想一起床, 她直接连人也不认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再也不乱吃醋了。” 云曦正坐在镜子前上妆,听见他没操守地道歉, 心中暗笑不止, 可指尖一触到被他咬得破皮的嘴唇,就打定主意不想轻易给他好脸色。她放下妆盒,甩开周祈抓着的披帛, 摸着纤纤指尖道:“王爷说得哪里话, 奴家哪里敢当得起这一声道歉。” 周祈一听, 眉毛都皱了起来, 怎么还称呼上奴家了? “云曦,别闹了……” 云曦一副害怕的表情,慌忙错开他伸过来的手, 掩着面道:“王爷自重!奴家的夫君是莫家三爷,若让他知道王爷对奴家不轨,一定会生气的!” “……”周祈看她说得跟真的一样, 觉得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左右他已经想起来了,云曦没了什么挂心的事情,闲来就拿他逗闷子,一会说自己是莫琛的夫人, 一会又说周祈是个和尚,饭桌上不让他夹肉吃,稍一碰个手就“奴家奴家”叫个不停,更别说亲近了。 周祈听得脑壳疼,任她胡闹了几天,见她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耐心也告罄了。 “玩够了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说你都浪费了多少金了!”周祈一把夺过云曦手里的书册,倾身要压过去。 云曦撑着下巴,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张嘴就叫:“救命啊!” 周祈没留神都被她吓了一跳,然后就听到外面长风拍响了门板:“王爷!您没事吧!” 周祈的脸一黑,没理长风的叫唤,打算今天非把这事儿办了不可。 云曦也不怕他,人还斜倚在榻上一副慵懒的样子,眉毛一耷却是叫得声情并茂:“王爷不要啊!奴家的夫君尸骨未寒,王爷怎可欺辱人/妻!” “……”周祈咬牙盯着她,见她抿着笑靥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眼一闭也豁出去了,“只要你从了本王,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怎么也比守着你那个死鬼夫君强许多。” 云曦瞥了下眼道:“我夫君也曾坐拥南北商行,荣华富贵我早就享受过了,我与夫君伉俪情深,便是他死了我也甘愿守寡。” 周祈的额角一抽,打心底里觉得她是在咒自己,僵着脸都演不下去了。 两人的对话全叫长风听在耳朵里,长风一颗心七上八下,在门外抓耳挠腮。 他们王爷这是强抢良家妇女了?还是个寡妇?王爷和王妃成亲还没半年,王爷就移情别恋了,这可怎么办…… 长风觉得怎么也不能让自家王爷误入了歧途,硬着头皮把门板拍得更响:“王爷!王妃说有事找您!” 周祈闻言,心道找个鬼,人就在自己跟前他会不知道么! 云曦不禁笑出声:“王爷的这个侍卫还真是实诚,这是替王妃盯着王爷呢,那奴家也告辞了。” 长风听到动静,连忙让到一边,看见开门的居然是云曦,原本一脸的不忿都僵在了脸上,“王妃?” “小哥叫错人了,我可不是你们王妃,请叫我莫夫人。”云曦对着长风也是这一副样子,像没看到他脸上的震惊一样,飘飘然往前院去了。 长风张着的嘴半天都没合上,看到自家王爷的一脸菜色,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王爷和王妃这是玩什么呢? 周祈现在就是一根着火的炮仗,谁靠近炸谁,见长风杵在那里不动弹,敛眉道:“没事干么?要不要我请你进来喝杯茶?” 长风一怔,赶忙回过神来,把公事交代完了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看来王爷的家事他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治水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周祈也拾掇着准备回京,临到上船云曦也没原谅他,心血来潮就扮演梦里那些角儿。周祈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万不可再骗这姑娘了,瞧这多记仇! 云曦站在码头边,等着人把行李抬上船,刚好看到郑奕拎着包袱折返,便上前问了一句:“郑大夫这是打哪儿去?” 郑奕抬了抬自己手里的包袱,略显无奈:“原本打算回京的,不过不走运,这次北上的船只都客满了,只好回去再等下一趟了。” “原来郑大夫也是京城人士?”云曦觉得此人谈吐有度,又是邹世辰的熟人,举手之劳怎么也得帮帮,“正好我们也要回京了,郑大夫不妨同我们一起。” 郑奕知道她是同周祈一行的,历来不怎么擅长与皇族打交道的他,显得有些拘谨,“这……” “我们统共也没几个人,坐那么大只船空荡荡的,郑大夫来了也好充个数,我刚好还有些事情要请教郑大夫。” 郑奕来扬州也有月余,京中尚有事情要办,犹豫了一下也就没再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在下谢过王妃。” “哪里的话,我还没谢郑大夫上次专程跑那一趟呢。” 说起这事来,郑奕倒十分尽责,回去以后还翻阅过一些医书,虽然收获甚少,还是一五一十同云曦讲了。 云曦觉得他年纪轻轻,做事倒是认真,一字一句听完才道:“说来也巧,郑大夫教给我的方法还没用,那人倒是全记起来了,我还有些纳闷呢,郑大夫一会不妨替我再瞧瞧。” “这个自然。” “不过他想是想起来了,以后不会再忘吧?”想到这点,云曦实在有些担忧。她真的受够了周祈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给忘了,就她独自一个揣着那些过往都没地儿说。 “按理这种先天的症状,既能因缘巧合想起来,要忘记的几率估计也没多少。” 云曦闻言,脸上的表情略微松缓了些。 周祈站在船头,看见两人并排走来,胸腔里的老陈醋就又开始翻滚。他看着郑奕也觉得面熟,不过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沉着眼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有外人在,云曦也不好意思再玩闹,同他介绍道:“这位是郑奕郑大夫,就是上次帮我来看诊的。” “草民郑奕,见过王爷。” 周祈这时候倒是摆足了王爷的架子,略略点了下头,也没同他多说话。 云曦往船舱走的时候,扭过头来悄悄和郑奕说:“我家王爷就是那副臭脾气,郑大夫不要介意。” 郑奕微微一愣,低头扬起唇角。 毕竟是亲王出行,随行阵仗也不会太小。云曦和周祈住在前舱,郑奕便同长风一起住在后舱。 之前的大水似乎把天地都冲刷地清亮了几分,天气晴好,比春日游江南更合适。 云曦觉得郑奕不同于一般大夫那样,只依书本说事,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向他问问自己和周祈身上这玄乎事。 邹世辰叫人带回来的神木还剩下一点,经过暴晒以后那臭味倒减轻了好多。云曦将它拿给郑奕,郑奕面不改色地又看又闻,云曦都担心他被熏坏了。 “怎么样?郑大夫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郑奕将风干的木头在指间碾碎,看了半晌才道:“这东西产自南疆,王妃是从何处所得?” “我叫表哥的人帮我捎来的,我觉得我做那些梦,就是因为这个东西。”云曦已经把自己的事情都说给了郑奕,至于他信不信可就不好说了,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嘲笑她就是了。 “这东西在南疆叫做往生木,说来也奇怪,往生木只生长于墓穴这类阴冷潮湿的地方,遇水气味便浓,经暴晒便可减弱。当地有个传说,说这往生木可以唤醒人前世的记忆,不过因为奇臭无比,又是长在墓穴里的东西,大多人都觉得不吉利,因而并无人真正尝试过,王妃倒是印证了这一传说。”郑奕脸上浮现笑意,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从背篓里拿出来一本羊皮手记,提笔在上面记录起来。 云曦听了他的话,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郁闷。千百年来臭得没人理的东西,居然就被她吃了一口,成了破天荒头一遭。 云曦捻了捻桌上的碎末,对这种前无古人的事情还是没有底,问道:“那传说中有没有说这东西的效果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对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云曦掐指一算,这梦做了也有五六回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虽然说就是睡一觉的事,可老这么来她也觉得不合适。梦中几月,现世一夜,她每次醒来都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就像老了好几岁。 郑奕想了想,老实道:“这还真没说,怕是要王妃亲自验证一下了。”郑奕埋下头,继续奋笔疾书。 云曦回想梦里那些事,觉得那真要是自己和周祈的前世,未免也太惨了些,每一世都不得善终,不得相守。 想罢,云曦的眉间多了一丝愁绪,有点不敢肯定自己和周祈在现实中能走多远。 云曦又问了郑奕一些事情,准备回船舱去找周祈,一转弯就看到那人正站在前头,似乎是专门来盯梢的,看到她过来猛地转过身朝着江面看风景。 云曦笑了笑,走上前去,由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周祈对她主动的亲近受宠若惊,垂眸看了下自己腰间白皙的手腕,绷着脸闷闷道:“光天化日的,姑娘可得自重。” 云曦笑弯了眼睛,紧了紧手臂,整个贴到了他的背上,“王爷俊美无俦,奴家着实把持不住了。” 周祈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趴在自己胸前,轻哼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你的莫三爷怕是要气得掀了棺材板。” “一个死鬼怎么能比得上王爷。”云曦说着,还朝着他眨了下眼睛。 周祈暗叹了口气,对她的古灵精怪着实没办法,抬手搂住她的腰,眸色深沉,“那……夫人再亲自检验下我别的好处?” 云曦攀着他的脖颈,抬腿一跳,直接挂在了他臂弯间,笑眯眯道:“那赶紧的,今儿可是三十了。” 周祈知道她话中之意,笑了一声抱着她往船舱走去。 第78章 假哥哥x假妹妹(1) 虽然云曦已经有所准备, 可是一睁眼看见黑黢黢的一个山洞,还是有些不适应。 “小姐你醒啦!” 云曦刚一坐起身,眼里就印入一张圆乎乎的脸。 眉毛弯弯的,眼睛圆圆的, 就连嘴巴也张得圆圆的。 云曦由不得伸手捧住这张脸, 向里一压——真软! “小姐里可算醒了!我都快担心屎了!”丫鬟小圆任云曦捧着脸, 不清不楚地说道。 云曦坐在柴草堆上,看着前面拴着锁链的栅栏, 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圆怕她害怕,一个劲儿在旁边安慰道:“小姐不用担心!少爷一定回来救我们的!” 云曦看着守在外面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山贼, 心想自己的霉运果然还是没驱干净, 上香都能被掳,看来是香还没上到,连佛祖都没反应过来要给她保驾护航。 云曦靠在一旁, 倒也没有特别担心, 她放眼看了一圈, 才发现箱子后面还缩着个少年,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乌黑的眼睛平静无波,倒比她还显得镇静。 云曦看他身上的穿戴, 估摸着他也是哪家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被打劫到这里来了。 少年觉察到云曦的目光,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曦耸了耸肩,暗道这少年倒是挺沉得住气的。 云曦揪了把干草,干脆坐在一旁编起了东西,觉察那少年的目光瞥了过来, 她笑了笑,把编好的蝴蝶递给他,“喏,送你了!” 云曦没等他接,就把草蝴蝶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少年颤了颤眼睫,伸手捏起蝴蝶的翅膀,抿了抿略微干涩的嘴唇,轻声道了声“谢谢”。 云曦心想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还这么懂礼貌。 小圆在一旁看得眼热,也凑过来道:“小姐再编一个呗!” 云曦依言又揪了几根草,手指灵活地翻动着。那少年看着她的动作,似乎也来了兴趣,一下一下朝云曦身边移了过来,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云曦见他们看得认真,干脆放慢动作,一步一步教他们怎么编。 三个被掳的肉票挤在一处怡然自得,完全没有被掳的觉悟。 过了一会,有两个山贼送饭进来,小圆看着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怕得缩了缩肩膀,又想护着云曦,硬着头皮挡在她面前,生怕对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云曦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手腕,却一点不当回事。 那山贼把东西放下,看见少年身上戴的玉佩就起了贼心,一把就将他身上的东西扯了下来。 少年冷不防被一扯,半截身子都跟着晃了晃,清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对方,没有一点惧色。 山贼被他的目光盯得恼火,扯走他的玉佩又一巴掌扇了过去,啐道:“小毛崽子!” “你们干什么!”云曦见少年被掼在地上,后背直接磕在了箱子上,咚地一声声音还不小,顿时就有些怒了。 这伙山贼岂会在意他们女人小孩的,反手就将云曦推了一把。 云曦一下扑倒在一堆木箱子上,领口吧嗒掉出去一个东西,她一时没顾上管,转过脸来柳眉紧皱。 山贼看着红颜一怒,露出一脸猥琐:“干什么?要不是等着你们家送银子来,我们倒是想干什么呢!” 小圆看见山贼就要去摸云曦的脸,叉着腰跟个小茶壶一样吼道:“你敢碰我家小姐!”说着就跟一头蛮牛,头一冲就顶向了山贼的腰。 那山贼没防备,被小圆顶得哎哟一声,险些从栅栏撞出去,待要抽出刀来找人算账,另一个连忙拉住了他,劝道:“算了,要出了什么事,老大又要怪罪,等银子拿到手了,你想做什么不能。” 山贼听罢,不服气地啐了一口,将提盒里的饭食往地上一扔,锁了门走人。 云曦看着地上洒落的饭菜,将上面没沾到土的馒头捡了起来,剥了剥上面的表皮,三个人勉强凑合填了填肚子。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算身陷山贼窝,也得保存精神,免得到时候要逃跑都没力气。 吃完东西,云曦摸着领口已经断掉的绳结,才想起来找之前掉了的东西。 小圆快将整个山洞都翻过来了,也没找着,不由着急道:“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怎么就不见了呢?” 云曦翻了翻四周,不甚在意道:“找不到就算了吧,说不定是刚才掉到外面被那伙山贼捡走了。” “怎么能算了呢,那是小姐从小戴到大的,夫人说那是小姐的护身符呢!” 云曦坐回了干草堆上,摊摊手道:“那它肯定是去为我挡灾了,我们这次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小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无奈地撇了下嘴,又找了一遍,才泄气收手。 那少年兀自曲着膝靠在箱子那里,揪着袖子闷不吭声。 云曦想起他方才那一摔,关切问道:“你方才没摔伤吧?” 少年抬起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摇了摇。 云曦看着他略微绯红的耳朵根,暗道这孩子还挺害羞的。 山洞里不见天日,云曦也不知道过了几天。 小圆每天念叨得最多就是自家的少爷,由一开始的“少爷一定会来的”,到如今的“少爷怎么还不来”,云曦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成天少爷少爷的,你们家少爷又不是神仙,还能单枪匹马进这山贼窝来救我们不成。”云曦见小圆双手合十,眼巴巴瞧着山洞口,默默地翻了下眼。 小圆对自家少爷十分地崇拜,闻言兴冲冲道:“少爷跟太子殿下关系那么好,他们一定会带着大队人马来救我们的!” “还大队人马呢,要真等他们来了,这山贼不得先把我们大卸八块了。” 小圆被她一吓,面上也不似方才肯定,犹犹豫豫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们人还在山贼手上,他们要是看见有人来营救,你想想看是山贼的刀快还是大部队的脚程快。” 小圆的一张圆脸霎时变得苦哈哈,嘟囔道:“连少爷都救不了我们,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云曦看着焦躁得来回转的小圆,目光瞥向一旁的少年。这些天来,这少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超过十个字,与其说他冷静,倒不如是冷淡。 他手里扒拉着云曦给他的那只草蝴蝶,垂着眼睫,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沉闷。 云曦想着这孩子不会是被掳走的时候给吓坏了,心里有了阴影才这么少话,于是腆着脸皮主动去跟他说话。 少年通常也是有问有答,云曦要不问他的时候,他就张张嘴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云曦也算明白了,这少年大概是真的不善表达。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别说云曦他们,就连山贼头子也要等得不耐烦了。 “这都七八天了,怎么还没动静,莫不是那家人压根就不会拿银子来赎人!”山贼头子急得满地乱窜,觉得自己把人留着这么多天,连半个子儿都没见,反而还浪费大米。 “我亲耳听到的消息,那三个一个城南定国公家的千金,一个是城北安阳王的世子,都不是寻常人家,怎么可能没人在意。” “还有一个是谁?” “哦,是定国公千金的丫鬟。” “……”山贼头子不耐地扬了扬手,“再去探!” 正当山贼窝里一片闹哄哄的时候,有人跑进来报告:“老大!人来了!” 一伙贼就盼着当前这点银子,当下眼睛都泛起了亮光,急忙叫把人带进来。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玄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偏还有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笔挺的腰背像戈壁的白杨,俊朗的眉目在灯火熹微中熠熠生辉,一点不像是来山贼窝里交赎金,倒像是神祇驾临一样。 那山贼头子晃了下神,忙叫左右将人荡住,厉声道:“赎金呢?再耍花样,小心你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青年神色不变,清朗的眼神泛着一层幽光,淡然道:“既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就得劳烦寨主先让我确定舍妹的安全。” 山贼头子紧盯着他手上的一叠银票,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叫手下带着他去往地牢。 那厢,云曦正扒着栅栏观察地形,打算再没人来赎他们,就自力更生了。没一会听到洞口那里传来动静,急忙缩了回去。 “人就在这儿了,进去吧。” 云曦捻着头发并不想搭理这些猥琐下流的山贼,忽然听到小圆兴奋的叫声:“少爷!” 云曦一听,这是自家人来了,扭头朝栅栏外面看去,目光定在外面那人的身上,就移不开了。 云曦一下显得比小圆都激动,一屁股爬了起来,赶在小圆之前冲到了栅栏前,手扒着栏杆像只等待着被救赎的小猫崽。 玄衣的青年朝她微微一笑,眼底露出她熟悉的温柔,不是周祈又是谁。 云曦激动得连话都说不上来,见山贼把锁链打开,急吼吼就窜到他面前。 小圆也激动不已道:“少爷你终于来了,我跟小姐等得花儿都快谢了!” 云曦原本激动的心情,在听到小圆的话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看向小圆犹疑道:“他是……我哥?” 小圆摸了摸她的额头道:“小姐你是吓傻了吗,少爷都不认得了?” 云曦回过头看了眼那张分毫未变的脸,又缓缓问道:“亲的?” 小圆还是猛点头。 云曦的心里已经是一片翻天覆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有情人终成兄妹?老天爷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又轮空了,好想日万日万开新文小宝贝儿~ 第79章 假哥哥x假妹妹(2) 因为山贼还要清点赎金, 并不打算现在就放人,周祈……应该说现在叫做陆晨曦的,即云曦的兄长,在匆匆跟她说了两句话后, 叫她安心等待, 便被山贼带出去了。 “陆晨曦陆云曦……还真的像兄妹……”云曦面对这个事实, 都有点接受不了。 小圆不知道自家小姐发的什么疯,两眼盯着外面, 就盼着陆晨曦想办法来营救。 约摸到了半夜,小圆和那少年都困得睁不开眼了, 唯有云曦还在那里揪头发, 纳闷着自己和陆晨曦的兄妹关系。 斜刺里乓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栅栏上,守门的两个山贼觉察动静, 走出去查看, 洞口的灯火一阵闪烁, 随后便没了响动。 云曦缩了缩肩膀蹲起身来, 定睛瞧着洞口那里,不多时就看到陆晨曦带着那两个山贼折返回来。 “先让他们带你下山,路上只管不闻不问。”陆晨曦开了锁, 让云曦去叫醒小圆。 云曦再看那两个山贼,面貌似乎不一样了,想来是自己人乔装打扮。 云曦将小圆推醒, 又拉上了睡眼惺忪的少年,道:“还有一个,顺道捎上不碍事吧?” 陆晨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护送他们出了山洞。 云曦见他并不打算跟着走, 忙拉住他道:“你要去干什么?” “那伙山贼多半已经喝醉,太子的人马就在山下不远处,此次专为剿匪而来,我留在山上观察动静放消息出去。” 他见云曦面露焦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还有其他人在的,把你们送出去,我们才好行事。” 云曦也知道他们留下反而会碍事,见他胸有成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下山去了。 太子一行人就埋伏在山脚下,两人带着云曦三人下了山,打了个呼哨,周围哗啦一下涌出了一片人,吓得小圆一抖就抱住了云曦的胳膊。 云曦看着中间气质华贵的公子,眼睫微颤,急忙俯下身行了一礼:“殿下……” 荒野山林的,也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时候,太子抬手将他们让到浓密的灌木丛后,面上漾着浅浅的笑意,带着一丝戏谑:“几天不见,倒是与我生分了,怎么薅了把我的头发,觉得理亏了?” 云曦尚在反应,一旁的小圆却是想起来了。说来也是乌龙一件,只因有次小姐跟少爷闹脾气,正值太子入府,小姐把太子错当成了少爷,气得冲着后脑勺就给薅了一把,薅下来一缕乌黑的头发才发觉是薅错了人,吓得当即就跑了。 想不到太子殿下还记着这事,小圆紧张地瞄了一眼,生怕他再怪罪了自家小姐。 云曦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改了称呼:“太子哥哥……” 太子听了,满意地点点头,道:“看在这声称呼上,我也不能同你计较了。” 云曦心想,冲着这个称呼,这个大后台以后也得靠靠。 太子看到云曦身后的少年,面色微微一怔,待要说什么,被打探情况的下属打断了思绪。 “殿下,陆公子那边放信号了!” 太子留下几人保护云曦他们,带着剩下的人一举上了山。 云曦紧盯着上面的山头,不多时就听到杀声震天,火光熊熊,还是由不得替陆晨曦担忧。 身旁的少年看着云曦的侧脸,伸了伸手碰到她的袖子,又倏然缩了回去。 云曦扭头见他垂着眼,还以为他是害怕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别怕!”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僵,继而好似贪恋着什么一样,又往她身旁靠了靠。 剿匪的计划出奇地顺利,云曦都有些纳闷,这么容易就摆平的山贼,自己是怎么被他们掳走的? 太子留人做善后,与陆晨曦等先行回城。 云曦坐在陆晨曦的马背前面,抬头瞅了瞅他的下巴,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陆晨曦随着她的动作仰了下头,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云曦心想,这要放在以往,这人哪里会这么规矩。 殊不知,陆晨曦的心里也苦。虽然深知两人的渊源,可是现在两人明摆着一个姓一个爹娘,他就是再想怎么样,也实在下不了嘴,没的落个兄妹乱/伦的罪名。 想到这里,陆晨曦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拿下巴磕了磕云曦的头顶,满腔无奈。 陆家俩老早就在大门口盼着了,看到陆晨曦一伙人,差点喜极而泣。 陆夫人抱着云曦就是哭:“我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云曦觉得陆夫人这一嗓子跟自己现实里的亲娘云夫人绝对有的一拼,她熟练地张开手,抱着陆夫人倒过来哄她:“我这不是没事了么,瞧您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已经没了呢。” 陆夫人听了她的话,顿时就收住眼泪啪地在她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胡说八道!” 云曦挽住她的手往里走着,笑嘻嘻道:“我不说了,我都快饿死了!您都不知道,我在山贼窝里呆了几天,顿顿都是干馒头,咬得我牙花子都疼了!” 陆家夫妇听了心疼不已,忙叫人去准备她爱吃的饭菜。 云曦正往里走着,猛然又想起来跟自己一同出来的那个少年,不放心地问了几句。 陆晨曦敲了敲她的额头,说她多管闲事,“你啊就瞎操心,那是安阳王世子,方才我已经叫人去府上通知了,他们家人早就接他回去了。” “想不到我随手一救就是个金疙瘩呢!”云曦觉得自己的运气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挺不错的,她见陆晨曦面露不屑,又颠颠儿地拍他马屁,“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这个太子跟前的大红人!有这么大一座靠山,当你妹妹也值了!” 陆晨曦听了,反而更觉得不舒服,觉得“妹妹”这个字眼都十分刺耳。 云曦见他满脸的生无可恋,反而有些窃喜。这个大猪蹄子之前还吃醋冲她闹情绪,现在正好憋一憋! 太子这次率众剿匪,做得干净利落,皇上龙颜大悦,不只对太子越发肯定,对陆晨曦也大为嘉奖,赏赐一拨接一拨送到了定国公府,除了宫中御赐,还有安阳王府送来的致谢礼。 陆夫人看着安阳王府送来的一口大箱子,眼里眼外都是不待见,不耐道:“送这么大口箱子,都没地儿放,送礼都不知道送方便!” 云曦扒拉了一下箱子里的翡翠玛瑙,觉得品相都不错,直言道:“都是些玉佩首饰,刚好能放进妆盒里啊。” 陆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把她戴到手腕上的玉镯子撸了下来,放回箱子里。 云曦耸耸肩,朝陆晨曦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陆晨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理解。 定国公听着陆夫人一顿念叨,捋了捋胡子,和气道:“你要不喜欢,待会儿我叫晨曦给抬回去。” “那不是便宜了他,我儿子顺道救了他儿子呢!” “那就全换成银子花光,眼不见心不烦。” 陆夫人想想,觉得唯有这个主意合自己心意,当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云曦也不知道她娘为什么这么不待见安阳王,不过见识到她爹哄人的功夫,不由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 一家人正坐在厅里喝着茶,小圆跑进来通报:“老爷夫人,门房那里说,安阳王带着世子来了,说是专程来致谢的。” 陆夫人一听就翻了个白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用得着他道什么谢!” 这说救人的是她,不屑对方致谢的也是她,云曦都搞不懂她娘到底想干什么。 陆夫人见云曦还杵在这里,当下催道:“晨曦先带你妹妹回去。” 陆晨曦额角隐隐一抽,还是起身拉着云曦回后院。 云曦瞅着自己刚泡好的花茶,急急忙忙嘬了一口,不解道:“又不是来了什么洪水猛兽,干嘛要我回避啊。” 陆夫人振振有词:“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有外男在,怎好抛头露面,让你哥哥先陪你玩去!” 云曦见她执意不让自己留下,只得起身,出了门还纳闷道:“娘怎么这么不待见安阳王啊?他抢我们家钱了?” 陆晨曦听到她的称呼,脸色越发黑成了锅底,绷着声音道:“你娘是你娘,我娘是我娘。”她这么叫,他就觉得胸腔跟着震,一口血堵在喉咙里都上不来。 云曦笑呵呵道:“兄妹就要相亲相爱不是么,还分什么你娘我娘,还不都是一个娘!” 陆晨曦看着她那张气死他的嘴,就想上去给她封住,不过也仅是想想罢了。 陆晨曦觉得自己前几辈子大概还是没做够好事,所以才落得个有情人终成兄妹的下场。 那厢,陆夫人等得兄妹俩走了,才叫人请安阳王父子进来,虽然她对安阳王诸多不满,不过明面上的礼数她也不会忘,还是请了人入座喝茶。 “我这次来,是专程为感谢令公子将小犬救回来。这次是我们夫妇疏忽大意,本是让小犬在山寺里静养些天,没想到出了意外,若不是令公子把人送来,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陆夫人听了安阳王一番话,便是一顿腹诽。儿子都被掳走了,居然还不知道,这爹娘当得这么不走心,实在叫人笑掉大牙。 定国公知道陆夫人不耐烦开口,就自己揽了与人寒暄的活儿,浅笑道:“晨曦原本也是随太子殿下前去剿匪,救人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王爷太客气了。” 安阳王又做了一揖,觉察到儿子萧明扬拉了下自己的衣袖,继而道:“我听小犬说,他被那伙山贼关在地牢的时候,是令千金对他多有照顾,小犬这次随我来,也是想当面向令千金道个谢。 陆夫人听他提起云曦,面上的神色就有些生硬起来,当即就道:“我闺女经此一事,也受了不少惊吓,还在房里休息,怕是不便面见世子。” 安阳王听了,倒也知情达理,没有再强求。倒是萧明扬往前迈了一步,沉静的眼底微露一丝焦急,轻声道:“我……我可以去看看云……姐姐么?” 陆夫人不好驳了一个晚辈的面,却又着实不想让云曦与他们见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婉拒了,“小女还在睡着,怕是不方便,世子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萧明扬的神色逐渐黯淡下来,抚了抚领口,没再说什么。 安阳王也感觉到陆夫人的客气与疏离,虽然心中不明,却也不好继续赖在人家家里,说了一番道谢的话,便起身离开。 甫一送出走这父子俩,陆夫人就眼一翻,又恢复了那一副不待见的神色,转而去后院找云曦了。 陆夫人进了月洞门,正好看见云曦猴在陆晨曦的背上摘树上的果子,兄妹俩闹腾得很。 陆夫人望着兄妹俩出了会儿神,叹道:“我是真想让曦曦当我们家儿媳妇。” 一旁的定国公也叹道:“看来这血缘亲情终究是磨灭不掉的,安阳王世子既能跟云曦结识,焉知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呢。” 陆夫人拧着眉,想起往事还是一脸愤愤,扬了下手道:“大不了以后给曦曦换个身份再嫁到我们家来,反正要让她去认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是万万不能的!” 第80章 假哥哥x假妹妹(3) 萧明扬跟着安阳王从定国公府出来, 脚步磨蹭地下了台阶,还回头看了好几眼大门。 安阳王不理解他哪来这么恋恋不舍的情结,这个儿子素来少言寡语,却是个极有主见又懂是非的, 倒是一点不肖他母亲,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左右都在一个地方, 等过些日子再来吧。”安阳王觉得他大概是记挂着云曦对他的照应,心里一直想有所表示。 萧明扬点了点头, 同父亲一起坐上马车回了府,一进自家大门, 就听到他母妃扯高声调道:“这大清早地你又带着明扬去哪儿了?” 安阳王看了眼艳阳高照的天, 瞥了王妃一眼,话也懒得同她多说。 王妃见他又是这副样子,有火没处发, 跟在后面嘴不带停:“去哪儿不能说么?还是又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你的旧情人都死了多少年了, 你自己去上香祭拜不够, 还要拖着我的儿子去跟别的女人现眼不成!” “无理取闹!”安阳王见她又翻旧账, 皱着眉拂袖而去。 “萧问!你就这么无视我!” 萧明扬见他母妃直呼其名,微微蹙了下眉心,道:“母亲好歹是安阳王妃, 说话举止半点不顾及父王颜面,可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连你也向着你父王?”安阳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十分不忿, 转而又细数起自己是如何辛苦地十月怀胎,含辛茹苦。 萧明扬听着这些几年如一日不变的话,心里已经没有一丝波动,等她说完了, 才淡淡道:“母妃是辛苦了,所以如今便无暇顾我,连我被山贼掳去数日都不知道。” 萧明扬一句话当即就堵住了王妃的嘴,王妃的脸色变了几变,才显露出几分慌然,“明扬……” “我累了,母妃若无事,就去佛堂念念经吧。早前设立的佛堂,大概都蒙灰了。”萧明扬说罢,缓步往后院而去,母子俩不欢而散。 相较安阳王府并不和谐的气氛,定国公府却是一片和乐融融,只不过陆晨曦着实有些消受不起如此融洽的“兄妹情深”,每每听到云曦叫他哥,他都要憋一口血,偏偏云曦乐此不疲。 “哥你看我调的这个色好看么?” 陆晨曦看着云曦伸到面前的白皙手背,上面点缀着一抹嫣红的胭脂膏子。陆晨曦拉过她的手垂眼看着,磨着后槽牙道:“叫得挺顺口啊。” 云曦弯弯的眉毛动了动,还有点自得:“这有什么,你以前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又是当杀手,又是当和尚的,我不从来没搞错。” 陆晨曦捏着她的手紧了紧,挑下那一抹胭脂抹在了她的脸上。 云曦粉嫩的脸颊上瞬时多了一抹红痕,看着好笑不已。 “你讨厌死了!”云曦从瓷钵里勾了一大块,就要往陆晨曦脸上擦,被他架着手反扣过去,朝着自己脸上又划了一道。 云曦的脸上一左一右刚好对称,像挠花脸的猫咪。 云曦待要反击,却听到陆夫人喊着开饭了,一路追着率先逃跑的陆晨曦到了饭厅。 “多大的人了,瞧瞧这脸花的!”陆夫人拿着帕子擦着她脸上的胭脂。 云曦接过手帕,自己擦了擦,撅嘴告状:“还不是哥哥做的好事,您就偏心不骂他!” 定国公笑呵呵道:“你娘要偏也是偏你,这满桌子菜都是依着你的口味做的。” 云曦看见面前菜里的萝卜,顺手就给陆晨曦夹了过去。 陆晨曦瞅着面前的萝卜条,问道:“你这是关心我还是报复我?” “很显然啊。”云曦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萝卜。 “记仇。” 云曦哼了一声,脸上的胭脂痕迹还挂着,衬得脸色越发白皙可人,陆晨曦的目光由不得在她脸上多停顿了一下。 陆夫人有私心,现在觉得两个孩子也都大了,也该开始慢慢筹备了,于是小心敲打云曦:“你爹可是又有三家同僚嫁闺女了,什么时候你也让你娘有机会把贺礼收回来?或者有机会吹嘘一下自己的女婿?” “都没影子的事,您吹嘘什么去。”云曦觉得她娘想得是真远。 陆夫人啧了一声:“那你赶紧让它有影子啊!有没有合眼缘的?喜欢什么类型的娘提前给你物色物色! 不过我觉得,事关一辈子的事,还是得慎之又慎,最好从自己相熟的人开始考虑。”陆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云曦的神色,不着痕迹地把话引在了陆晨曦身上,“就拿你哥举例,长的吧也还行,人也还凑合,最关键的是知根知底,家里放心是不是?” 云曦听到陆夫人忽然拿陆晨曦举例子,心里咯噔了一下,首要想到的是不是陆夫人觉察了什么。可她明明跟陆晨曦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啊,她一直记得他们是兄妹来着,陆晨曦想拉她手她都不给。 云曦连忙道:“说起来,哥哥还没成亲,怎么也轮不到我啊,您还是趁早给我找个嫂子吧。” 一旁的陆晨曦闻言,脸就黑了一层。 陆夫人也是瞠大了眼,这哪能行呢!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哥不急,先张罗你的事儿!” 云曦觉得她娘似乎是要急着把她嫁出去,越发担心他们是觉察了什么,含含糊糊道:“我……我没有喜欢的人呀……” 陆夫人差点就脱口问“你觉得你哥咋样”,怕云曦回头要问起来自己的身世,牵出以前那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所以才赶紧打住,道:“没有才要慢慢找么!喜欢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是像你爹这种的,还是像你哥这种的?” 云曦一听她提陆晨曦,心里就跟着抖三抖,急急忙忙扒拉了两口饭,几乎落荒而逃。 此后,云曦怕两人不经意间再暴露了什么,每次都跟陆晨曦离得三尺远,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敢扒在他背上胡闹了,恨不得完全当不认识他。 不只陆晨曦郁闷,连陆夫人也开始着急起来。她想让两个人早早打好关系,怎么现在看着反而越来越疏远了呢? “你哥哥又惹你生气了?”陆夫人一有空就逮着云曦,三句话不离陆晨曦。 云曦现在一听到她说陆晨曦,就急着想要转移话题:“没有啊,古礼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我都这么大了,总不好老黏在哥哥身边,他还要娶媳妇的。” 陆夫人摆了想手,显得不是很在意,“什么古礼不古礼的,你们是兄妹怕什么!” 就是因为兄妹才怕啊……云曦皱了皱脸,觉得有苦没处说。 陆夫人还在循循善诱:“娘上次问你的事儿你有个准没?” 云曦只管摇头。 陆夫人恨铁不成钢道:“啧,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都没准么!” 云曦见她都追着问了几天了,还不死心,干脆眼一闭道:“我喜欢……斯文一点的,但是又有点厚脸皮,平时很正经,对熟人却很随意。会武功有安全感,最好会用刀,能随时随地抽出来给我当镜子使。当然要有钱,长得也要好看,我觉得光头最能检验这个标准了,所以我决定物色个光头!” 云曦照着陆晨曦以往的身份一通胡说八道,陆夫人却都默默记在了心里,某一天又依着这些条件,转移到了陆晨曦那边,也不问什么,尽挑他毛病。 “瞧你这坐姿,一点都不斯文,公子哥家的,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陆晨曦正盘腿坐在榻上跟定国公下棋,忽然就被陆夫人一顿数落,戳着他大腿叫他往正了坐。 陆晨曦纳闷地低头瞧了一眼自己,觉得榻上不盘腿坐,难不成还学女儿家侧坐不成? 陆夫人犹不消停,见他依言下了榻,又觉得不对了,“你怎么就不能学着脸皮厚点,说你两句你就改,男儿家的,一点都没魄力!” 陆晨曦捻着棋子,这半天都没下到棋盘里去,觉得今天自己是动辄得咎,不知道哪里招惹到自己这位娘了。陆晨曦满眼不明地朝定国公看去,后者只顾捻着胡子盯着棋盘。 陆夫人见他还要坐下下棋,催道:“这几日没见你练武,不要懈怠了啊。” 陆晨曦越发觉得奇怪,他都多大了,现在练武也只是闲来舒展舒展筋骨,哪用的着像小时候那样打底子天天苦练。 陆晨曦觉得不对,放下棋子道:“您心里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陆夫人兀自打量着他,寻思着要怎么改造,目光缓缓定在了他头顶上,“晨曦啊,要不你剃个头吧。” 陆晨曦讶异了一下,无奈道:“您是想让我当和尚么?” “不剃才要没媳妇了。”陆夫人兀自嘀嘀咕咕,为着这个事儿愁破了头。 定国公见他们一个瞎热心,一个压根还不清楚状况,出言替陆晨曦解围:“夫人说笑,好端端地剃了头发,让外人以为我们家出了个和尚,到时候谁还敢嫁过来。” 可是曦曦说喜欢光头啊……陆夫人抿抿嘴,觉得只有这一条是最好达到的要求。 定国公摇了摇头,对陆晨曦道:“你娘就是瞎着急,你啊也抓紧时间,喜欢哪个姑娘就赶紧告诉她,别让她再乱点了鸳鸯谱。” 陆晨曦低垂着眼睑,不露一点神色,闻言只道:“娘当日不是说了我还不急,等等看吧。” 定国公看着他不动声色的样子,朝陆夫人递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又迟了! 第81章 假哥哥x假妹妹(4) 等陆晨曦走了, 定国公才跟陆夫人说道:“你啊也太心急了些,他们兄妹俩现在压根不知道内情,你一门心思就想着撮合他们,他们要是肯才怪了。” 陆夫人听罢, 道:“那要不, 先跟晨曦把这事透透底?” 定国公想了想, 也觉得先告诉陆晨曦是最适合的,他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到时候他们两个要是无意,再说别的不迟。 想到这里, 定国公便去了书房找陆晨曦, 却刚好撞见他出来。 “您怎么来了?找我有事?”陆晨曦整理着袖口,将人让到里面。 “有件事爹想跟你说——” 定国公的话还未说完,一小厮先行来报:“公子, 太子殿下着人来传话了, 让公子去绛云轩一聚。” 陆晨曦点了点头, 转过身先问定国公道:“您方才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定国公听到太子找他, 也不想耽误,便道:“不打紧,你先去忙吧, 回来再说。” 能缓的事大概真的不着急,陆晨曦听罢就先出去了。 绛云轩是陆晨曦名下的酒楼,太子平时若无要事, 都会来这里坐坐。 陆晨曦到的时候,看见除了太子,还有一位中年男子,想来也是太子的亲信, 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晨曦你来了。”太子这次大概专为引荐自己新来的幕僚,见陆晨曦来了,先介绍他们认识,“这是刚到京城任职的江荣江大人,与我也是忘年之交。” 陆晨曦朝着江荣做了一揖,不待他说话,江荣便道:“想必这位就是陆都统了。” 陆晨曦曾是太子伴读,及冠后皇上有意栽培他,让他成为太子的左右手,便亲设龙图卫,总辖五府三卫,平时无大事基本不动用,举凡有需要就得头一个往上冲,可以说是皇上和太子握在手里的一把利刃。 不过龙图卫的掌管都在暗处,除了皇上和太子亲信,基本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江荣既知道,看来太子对他是颇为信任的。陆晨曦想罢,也知道这个江荣是自己人,言语之间卸下了一些疏离与防备。 太子此来,一为江荣接风,二来也是专门让陆晨曦与他打个照面,毕竟以后江荣也是太子幕僚了,自己人少不得要通通气。 一番薄酒后,陆晨曦先一步离开,江荣望着他的背影,同太子感慨道:“有此利剑,殿下的储君之路必然会顺遂无阻。” 太子亦面带笑意,“晨曦能力卓越,确实是孤的好帮手。” “利剑必有双刃,持剑还需小心。”江荣比太子年长许多,自是比较警惕。 太子闻言却道:“晨曦与孤一同长大,他的品性孤还是知道的。” 江荣见他如此肯定,纵然心中有话,还是暂时压了下来。毕竟是太子自己选择的人,要是他一昧唱反调,就有些不识时务了。 “微臣听闻,陆都统还有一个妹妹?”江荣见太子面露疑问,似乎不明自己为何忽然提及此事,抬了抬手出言谋划,“皇上既要为殿下择选太子妃,依微臣看,不如就考虑一下陆都统的妹妹,一来可以抬举陆家,让他们更加尽心为殿下出力,二来也可以多一重掌控的筹码。” “晨曦可不见得会稀罕孤的这份抬举。”太子笑了笑,对此事不置可否。 陆晨曦回到家中,定国公也一时忘了再跟他说之前的事情,以致陆晨曦和云曦对两人关系毫不知情,还蒙在鼓里互相发愁。 不日,宫中举行牡丹花宴,特邀百官及家眷入宫赴宴。 皇宫的宴会,从来不只是表面上的由头。陆晨曦也听闻了一些朝中的风声,此次夜宴想必与太子择定太子妃息息相关。 陆晨曦觉得,以父亲和自己在朝中的位置,这份“尊荣”还真没准会落到云曦头上,当下就有些焦躁起来。 赴宴当日,陆晨曦见云曦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心里就有点堵,闷闷地问:“你打扮成这样,不是明摆着给别的猪拱么?” “你才是猪!”云曦连连呸了几声,“你就是那只猪!” 陆晨曦满怀焦躁,都没心思与她玩笑,幽幽道:“听说这次牡丹花宴,是给太子选妃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云曦压根不当回事,见他紧盯着自己,才蓦然反应过来一些,“……不会选中我吧?” 陆晨曦看着她明艳的脸庞,胸中一股闷气冲撞,“你要就这么去了,没准就是了。” 云曦一听,拈着的花钿也不敢往上贴了,面露慌然,“那怎么办?那我不上妆总行了……” 云曦说着拿手帕擦去口脂,又重新洗了把脸。可看着铜盆里倒映的面庞,云曦觉得“天生丽质难自弃”也是一种烦恼。 倒也不是她自己太臭美,陆晨曦看着她与之前一般无二的脸,也皱起了眉。 云曦摸着自己的脸道:“天生的,我总不能在脸上抹把灰。” 陆晨曦看着她皱着脸有点苦恼又有点骄傲的小模样,没忍住抽了下嘴角,将她一把拉过来摁在梳妆台前。 “你干嘛啊?” “别动。”陆晨曦将她的手拍下去,从妆奁里拿了一堆簪子发钗什么的出来,见着缝儿就往她头上戴,罢了又去衣柜前给她挑衣服换。 云曦没照镜子都觉得自己的头沉得很,一瞅妆奁,里面的东西都没剩下几件了。云曦一扭头,看见陆晨曦拉出来一件红不红黄不黄的衣裙,还有绿色的披帛,不由撅起了嘴:“你挑的这是什么,丑死了!” “就是让你丑,不然还不知道引回来多少狂蜂浪蝶呢。”陆晨曦说着,就推着她赶紧去换衣服。 云曦换好出来,看着自己花花绿绿的一身,犹疑道:“你确定这样能行?不是更引人注目了?” 陆晨曦却十分满意,道:“注目也分性质,你这样我保管那些公子夫人看了你第一眼不会再想看第二眼。” “……”云曦听他说得信誓旦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陆家夫妇已经在厅里等着了,看到云曦像只花蝴蝶似的飘出来,都愣了一下。 “曦曦啊,你这穿得……”陆夫人揪着她的裙子,有点一言难尽,又怕伤了自小就爱美的她,犹犹豫豫没说出口。 云曦也越看越觉得难受,瘪着嘴十分不情愿,接收到陆晨曦黑沉沉的目光,才拎着裙子转了一圈,违心道:“我特意挑的,是不是很好看?” 陆夫人抿了抿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好看是好看,就是花了点,要不你换一身素雅一点的?” “我不要,我就喜欢这身!”云曦做足了撒娇的模样,拎着裙子往外跑。 陆家夫妇自来对她千依百顺惯了,见她执意如此,也就没说什么。反正他们也压根没想让肥水流了外人田,不被看上最好。 进了宫,云曦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姑娘,各有各的风采,羡慕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跟在陆夫人身后有点闷闷不乐。 同来赴宴的萧明扬,一眼就看见了打扮得与众不同的云曦,跑过来同她打招呼:“云姐姐!” 云曦也看到了萧明扬,听到他的声音还愣了一下,从山贼地牢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呢。 萧明扬见到云曦似乎很高兴,都没在意她的打扮,眼睛亮亮的,温声问道:“云姐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云曦被他问得有些懵,转而想到应该是上次她娘用的什么推托之词,忙点头道:“没事了没事了,你怎么样?” 萧明扬摇了摇头,就听到安阳王在那边叫自己,忙道:“那云姐姐回头见,我先去父王那里!” “回头见。”云曦被少年一口一个“云姐姐”叫得通体舒畅,转头就跟自己的亲娘提议,“娘你再给我生个弟弟呗。” “瞎说什么呢!”陆夫人戳了下她的脑门,就见她头上啪嗒掉下来一朵珠花,嘴角忍不住一抽,“你说你打扮得跟个暴发户似的,不嫌沉么!” “还不是您儿子的杰作……”云曦扶了扶头,把珠花戴了回去,一脸的委屈。 陆夫人听她说是陆晨曦的手笔,还大为不解,后来一想,他应当已经知道了两人不是亲兄妹的事儿,所以知道皇上要选太子妃有了危机感?怪不得之前还跟她说不要让曦曦入宫赴宴了,还被她训了回去。 陆夫人这么一想,就激动地拍了下手,心中直呼这臭小子终于开窍了! 云曦看她笑得满脸灿烂,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第82章 假哥哥x假妹妹(5) 贵族择偶, 自然不会只看容貌,才艺气质都是考量的标准。云曦花花绿绿的一身扎在一群贵女堆里,那些命妇们还真就看了她一眼不想看第二眼了,大概都觉得打扮得这样金光闪闪的, 就是个俗气的草包。 云曦心里有点小小的不高兴, 却也松了口气, 这样也能免了许多麻烦。 席上,云曦跟着陆夫人同座, 一落座就只顾吃,陆夫人一边把自己跟前的果碟给她推过去, 一边却又数落她:“吃得都没顾上抬脸, 家里是少了你了么。” 云曦晃着手里的小果子,抬着眉毛道:“那我除了吃也没别的事了啊。” 陆夫人瞥见周围一些夫人之间互相夸赞对方的儿女,也没人把注意放到云曦身上来, 笑眯眯地放下心来。 云曦观赏了一阵歌舞, 也没见着今日的正主前来, 她坐得腿酸屁/股麻, 感觉头上的首饰足有几斤重,压得脖子都要断了。 “娘我出去一下。” 陆夫人偏头挥了下手道:“去吧,别走远了。” 云曦扶着脑袋从殿里出来, 绕到一旁的小花园里,对着小池塘赶紧把满头的首饰卸了几件下来。 前面的廊桥上过来一行人,云曦约莫看见一抹明黄的影子在几人的簇拥下过来, 想回避已经来不及,待人走近看清楚,忙福了福身道:“太子殿下。” 云曦一低头,发间的珠花、簪子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云曦皱着脸,都不知道该捡还是不该捡。 太子看见她五颜六色的一身就笑了,继而弯腰帮她捡起来地上的东西,道:“怎么穿成这样了?” 云曦搅了搅袖子,讪讪道:“这不是喜庆么……” 太子含笑打量着她,心道确实喜庆,他方才老远地里就看见金光灿烂的一片了。 太子看着她卸去首饰的乌发,怎么也比戴着一头强,晃了晃手里的发簪道:“还要戴么?” 云曦看着那堆东西有点苦大仇深,不过还是一件一件安了回去。 太子笑盈盈的目光,让云曦觉得一阵拘谨,杵在原地不知道找个什么脱身的理由才好。 正当云曦满脑子找注意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云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我方才路过,看到陆夫人正在找你呢。” 云曦一回头,看见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萧明扬,顾不上想别的,心中略松,忙接过太子捡起来的东西,再次朝他福了福身。 太子也没多说别的,挥手叫她回去了,走了两步,脚尖一磕,当啷一下蹭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又是云曦走得马虎落下的发钗。 太子捡起来,瞧着上面颤巍巍的蝴蝶,想到云曦那一身花蝴蝶似的装扮,禁不住摇头失笑。 云曦回到座位间,见陆夫人正与别的夫人聊得开心,压根没注意她,才反应过来是萧明扬替她解了围。 虽然不知道萧明扬为何会有此举,不过云曦还是打心底里感激,左右四顾后看见坐在对面的萧明扬,冲他挥了下爪子。 萧明扬目光闪闪,微微勾了下嘴角。 不远处的陆晨曦见状,眉头就打成了死结,冷飕飕的目光不时刮向萧明扬的后背。 萧明扬觉察到些什么,扭头一看,那种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却又消失了,不由纳闷地摸了摸头。 宴席开了一阵,太子才姗姗来迟,这前半段似乎只是让帝后瞧瞧大概,后半段才是正菜。 太子正值青年,承袭帝后的优点,也是俊美无俦,让京中贵女为之倾心不已。他一来,云曦就听到周围姑娘们交头接耳的轻声细呼,眼睛都冒起了光。 云曦托着下巴在太子和陆晨曦身上打了个转,觉得还是自家的大猪蹄子合眼缘。 太子一落座,各家贵女的十八般武艺就轮番上演。云曦看着中间弹琵琶的少女,担忧地拽了拽陆夫人的袖子,道:“娘,我该不会也被点名上去露一手吧?” 陆夫人见她发愁的样子,笑道:“叫你平日只顾顽皮,现在知道自己琴棋书画都拿不出手了?” 云曦心道,她倒是会,可“陆云曦”不咋会啊,她要是真上去露一手,没的吓坏他们。 云曦有此担忧,私心就盼着那弹琵琶的少女能一举赢得帝后的青睐,干脆利落地把这事敲定了。 大抵是云曦的祈祷生了效,帝后对少女颇为赞赏,特意询问了姓名。 少女抱着琵琶盈盈一拜,声如莺啭:“臣女柳如眉,家父乃国子祭酒。” “原来是柳卿的千金,赏。”皇上满脸和煦,对人对曲都表现得十分满意。 皇后也通乐理,回味着方才的琵琶曲,看见柳如眉横抱的琵琶,眼底涌现神采,“这琵琶可是相思木所做?” “回皇后娘娘,确实是相思木。” 柳如眉见皇后心喜,便捧着琵琶近前让其观看,大抵因为太过紧张,走到台阶前没留意脚下,被裙角绊了一下,端着琵琶就往前一扑。 一旁的太子见状,首要想着是不让她冲撞到自己母后,抬手荡住了她的身体。 柳如眉顺势抓住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歪,因为支撑不住,扯得用力了些,只见太子的衣袖一翻,一支发钗不期然掉落出来。 清脆的响声将大殿内的人都吸引过来,众人看着落在地上的发钗,表情不一。 这发钗别人不清楚,陆晨曦却是清楚的,他亲手给云曦戴上的,又岂会看错?陆晨曦看着出现在太子身上的发钗,眼底霎时淤积了一片阴影。 太子略微一顿,转而捡起了那只发钗,插进了柳如眉的发髻间,又将她扶了起来。 “相思木贴金舞鸾,这飞鸾发钗配你正合适。” 柳如眉微微怔愣地抚着发间的发钗,转而娇羞地低下了头。 众人见状,也都露出恍然的表情,心中都知道这太子妃已经花落此家了。 一旁的皇后见状,微怔之后也面露欣慰。她原本与太子约定,以簪花为讯号,也不知这孩子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法子,不过总归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帝后相视一眼,对此都不再多加异议。 太子妃的人选落定,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云曦自然是喜的那一家。她以为就此万事大吉了,可陆晨曦却还是闷闷不乐,想到宴席上那个萧明扬对云曦的样子,就怎么也放心不下。没了太子,这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猪想拱他们家的玉白菜呢。 揣着满怀的心事,陆晨曦便多喝了几杯酒,等到宫宴散了的时候,醉得脚步虚浮。 陆夫人数落定国公:“你们父子俩坐在一块,怎么还让他喝得这么醉!” 定国公心想,儿子这么大了,他要喝个酒自己还能拦着不成?不过他自来有分寸,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喝得有些失态。 云曦眼巴巴看着陆晨曦,也不敢当着陆家夫妇的面表现得过于关切亲密,抠了抠手指头催道:“哥哥都醉成这样了,回去再说吧。” 陆夫人闻言,只得作罢。 几人要上马车的时候,陆夫人忽然将定国公拉到了自己跟前,跟云曦道:“曦曦啊,你跟你哥哥一辆,你们自小关系好,你顺便问问他这是怎么了。” 云曦起先还有些犹豫,不过看着闷不做声的陆晨曦,心里还是想跟他独处一阵,便点头答应下来。 陆夫人揪着定国公的袖子,忙不迭去了另一辆马车。 云曦爬上马车,就看见陆晨曦撑着额头,一半脸隐在暗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你怎么喝得这么醉?”云曦说着伸手要去探他的脸。 陆晨曦抬起眼,瞳孔里闪着幽光,道:“不想我酒后乱性,你还是离我远一点。” 云曦顿了顿,讪讪地收回了手,还真就不敢靠近她了。 陆晨曦见状,又道:“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能吃了你?” “……”云曦默然无语,觉得他真是醉得糊涂了,都开始耍酒疯了。 云曦干脆靠在一边,用脚尖踢了踢他,叮嘱道:“你自己兜着点,别暴露本性了啊。” 陆晨曦眸光一闪,一把抓住了她的脚尖。 云曦觉察脚上的力道越收越紧,忙挣了挣脚,一下没收住,脚收回来了,鞋子还在陆晨曦手里。 云曦要去抢回来,奈何陆晨曦不松手,云曦瞪着眼提醒他:“我跟你说你别发疯啊,我们现在可是兄妹,亲的!”云曦咬着牙,故意把“亲的”两个字说得重了些。 陆晨曦闻言,带点无可奈何地松开手别过头,抵着眉心揉了揉。 回府后,陆夫人一下马车就跑过来探测情况:“怎么样怎么样?你哥哥说什么了?” 云曦看着她有些兴奋的样子,撇撇嘴道:“什么也没说啊,只是喝多了而已。” “什么也没有?”陆夫人看着往里走的儿子,一阵皱眉。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好好把握,榆木疙瘩一个! 云曦不明白她娘为什么一副遗憾的表情,抚了抚有点发酸的脖子,先回屋卸头上的一堆东西去了。 陆夫人待要追着陆晨曦去教导一番,定国公喊住她:“晨曦喝醉了,你让他休息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酒后吐真言呐,多好的机会!”陆夫人急欲促成一双儿女的好事,显得有点迫不及待。 定国公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拍了拍头道:“我忘了告诉你,上次那事儿我还没跟晨曦说呢。” 陆夫人一听,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你不是找他去了么?怎么没说?” “上次太子派人来找晨曦,他走得急我就没来得及跟他说。” 亏得陆夫人兴奋了半天,原来两个人还没捅破兄妹这层窗户纸,连连催道:“那我现在去找晨曦说清楚!” 定国公张了张嘴,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陆夫人跑没了影。 作者有话要说:看古言的大宝贝们是不是很少跨频道看现言一类的啊?原本想下一本开个幻言坑,但是幻言一直修罗场,老真空瑟瑟发抖,还是决定再开个古言坑好了,顺便想扯住你们的裤子~(#^.^#) 第83章 假哥哥x假妹妹(6) 那厢, 陆晨曦回了自己的院子,心烦气躁,就势坐在了树底下的秋千上。 秋千的绳子上还串着粉白的小碎花,看着跟简洁的院落格格不入。 这秋千是以往云曦来院子里看他练武, 特意叫人拴的, 不过后来云曦说什么“兄妹授受不亲”, 就再没踏进过这院子。 秋千无人打理,经过几场雨, 绳子变得有些糙,陆晨曦刚一坐上去就猛地一闪, 差点坐到地上去。 陆晨曦看着断掉的秋千, 叹了声气,准备去找根绳子回来重新拴上去。 小圆刚好端着解酒茶给他送过来,见他拿着一圈绳子不知道要去哪里, 便顺嘴问了一句。 陆晨曦心情不佳, 甩了一句:“去上吊。”放在身边的肉吃不着, 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了回去省事。 小圆一听, 吓得张圆了嘴:“少爷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千万别做傻事啊!少爷!” 小圆放下茶盏出来,已经不见了陆晨曦的身影, 急得连忙跑去叫人,在走廊上碰见了陆夫人。 “夫人!夫人不好了!” 陆夫人见小圆咋咋呼呼的样子,甩了甩手道:“你夫人这不好好的, 乖了,去伺候小姐吧。” 小圆急急道:“不是啊!是少爷!少爷说要去上吊!” “上吊?”陆夫人可不觉得自己的儿子会忽然想不开寻死,问清楚原因,随着小圆去了院子里, 看见陆晨曦正往树上抛绳子,也是吓了一跳,“晨曦啊!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手啊!” 陆夫人边喊,边过去抱住了陆晨曦的腰身,跟小圆两个死死拖着他后退了几尺。 陆晨曦转过身来,看着紧张兮兮的主仆俩,无奈道:“谁想不开了,你们闹什么?” “我还要问你闹什么呢!”陆夫人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绳子,叫小圆收好,“好端端的干嘛要上吊,娘养你这么大,连孙子都不给我抱就打算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谁要上吊了!”陆晨曦抢回绳子,走到树底下继续拴断掉的秋千。 陆夫人见状,才松了口气,她就说么,她儿子能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小圆见自己弄了个大乌龙,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虽说不是想不开上吊,可陆夫人看着陆晨曦的表情,也能感觉出来他的不开心,便坐到一旁石凳上,问道:“那跟娘说说,这是为什么闹情绪呢?” “没有。”陆晨曦自顾自绑着绳子。 “那娘跟你说件事吧。” 陆晨曦没在意,没说听也没说不听。 陆夫人交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悠悠地扔出一记大消息:“其实你和曦曦不是亲兄妹。” 陆晨曦手上的动作一下顿住,猛地回头紧盯着自己的娘,似乎在确定她话里的真假。 陆夫人朝他点了下头,道:“是真的,曦曦的生母与我是手帕交,她娘命途多舛,被人欺骗了感情,生下了曦曦就撒手人寰了,是我将曦曦抱养回来的。这么多年没说,也是怕曦曦知道了,会吵着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和你爹都不想她再跟那个薄情寡义的爹有什么纠葛,所以才一直瞒着。” 陆晨曦听完,胸腔里一阵颤动,觉得再没有比现在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了。他跟云曦经历了几辈子,每一世都没个如人意的结果,这次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是兄妹,他着实气闷了好久,现在知道不是亲的,陆晨曦觉得老天爷还有那么几分良心。 陆晨曦当即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云曦那边跑。 陆夫人还在斟酌着怎么将往事讲明白,就见他快跑没影儿了,起身叫道:“你干什么去?” “找云曦!” “娘还没讲完呢!你不想知道曦曦的亲爹是谁么?喂!儿子!这熊孩子……” 陆晨曦现在哪里还会在意谁是云曦的亲爹,反正只要不是一个爹就好了。 云曦还在房里跟头上的一堆首饰奋斗,珠花挂住头发,正扯得头皮生疼,陆晨曦砰一声推门进来,吓得她手一抖就扯下来几根头发。 “嘶……你是土匪么,进来不知道先敲门?”云曦揉着揪疼的那一块头皮,有点生气地朝陆晨曦道。 陆晨曦背着手将门一关,目光像点着了火一样,恨不得在云曦身上烧出两个窟窿。 云曦看着他这副表情,由不得缩起肩膀,警惕道:“你干嘛?你喝醉了就快回去休息别胡闹啊!” 陆晨曦仿若未闻,目光灼灼地朝她靠近。 云曦被他看得浑身发麻,站起身勾住了桌上放的首饰,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叫了!我们现在可是兄妹,你要敢碰我一指头你就是禽兽不如!”云曦怂怂地举着一根簪子,冲他警告似的举了一下。 陆晨曦也不急着把实情告诉她,就想故意逗逗她,佯装一副想当禽兽的模样。 云曦吓得后退了几步,拔腿就想往外面跑。陆晨曦一把抓住她,扔在了后面馨香飘飘的拔步床里,压着她的手腕就俯下身去,堵住了她欲喊救命的双唇。 “唔!唔唔唔——”云曦没想到他真的敢乱来,瞪着眼睛一顿乱踢。倒不是她讨厌他亲近,而是两人如今的兄妹身份,怎么不容许他们有太过亲密的举动,她可不想这一世被安个兄妹乱/伦以至于不得善终。 陆晨曦一顿攻城略地,觉察到云曦发狠要合下牙关,才赶紧撤退,瘫在一边。 云曦抚着红肿的嘴唇,差点憋不住眼泪,过去就给了他两拧子。 “你混蛋啊!你真的是禽兽吗!连自己妹妹也不放过!” 陆晨曦拿眼斜她,“你是我哪门子妹妹。” 云曦气得捶了他一拳,道:“就是咱俩现实是夫妻,可现在也没法改变成为兄妹的事实啊,你就不能忍忍么!” 陆晨曦见她气得快要爆炸,才揽过她说:“行了,娘都跟我说了,你跟我压根就不是亲兄妹。” 云曦拧他手臂的动作蓦然僵住,脸上也是一片诧异:“不是亲的?” 陆晨曦点了点头,捻起她一缕头发,用发梢扫着她的下巴。 云曦继而问:“那咱俩谁是抱来的?” 陆晨曦把陆夫人讲给自己的事儿说了一遍,云曦听了觉得自己的命果然不会有多平淡。 “那我亲爹是谁?” “太高兴,忘记问了。”陆晨曦对上云曦怒瞪的美目,摊了摊手,“不过我觉得你去问了,娘也不会告诉你的,她对你那个亲爹似乎颇有成见,不然也不会瞒这么多年了。” 云曦想了想,能做出来抛妻弃女的事情,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遂不再追问,只当对方已经死了。 “想不到底下还埋着这么一个事,那咱俩也算走运了。”云曦托着脸蛋看向陆晨曦,语气里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慨。 陆晨曦更是庆幸,捏着云曦的手指头,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幸好不是亲的,不然我真的打算一脖子吊死回去算了。” 云曦忍俊不禁地推了他一把,见他还想要占便宜,拿起披帛一绕围住了他的嘴,“虽然不是亲兄妹,不过你也太猴急了些,叫爹娘看见,肯定知道你是早有预谋了。” 陆晨曦现在才反应过来,陆家夫妇怕是早有这个意思,所以之前的行为才那么奇怪,于是不在意道:“爹娘大概巴不得你早点成了陆家的儿媳妇呢,我看今天就生米煮成熟饭,明天就合八字准备成亲吧。” 云曦一听,眉毛都皱成了一团,“还成亲呢,都三四回了,你就不嫌腻么?” “又有哪次是成得了的。”说起这事来陆晨曦就郁闷,不好好办一场就觉得人生不圆满。 云曦摇了摇头,不明白他怎么对成亲有这么大的执念。 “随你吧,反正有什么麻烦事不要叫我就对了。” “那我们——”陆晨曦揪着她的披帛,意图明显。 云曦噌一把将披帛抽回来,下了地就赶人:“出去。” “无情。”陆晨曦自然也不会真的就这么歇在她屋里,他们知道,府里其他人以及外人还都不知情,总要让人有一个习惯的过程才是,于是捏了把她的鼻子,提步出去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陆晨曦要想娶云曦,也不是自己一句话就能做得看主的。定国公和他都身居高位,他们的婚嫁也要考虑到政治因素,要是让上头以为他们强强联手,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有此顾虑,陆晨曦才又问了陆夫人云曦生父一事。 陆夫人白眼翻得都快掉出来了,让陆晨曦再三保证不告诉云曦后,才道:“还能有谁,就是城北那家有个出了名的刁钻婆娘的人家呗。” 陆晨曦皱眉想了一圈,试探着问:“安阳王?” 陆夫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这就不是难事了。”陆晨曦放下心来。 安阳王并不是王公贵族出身,只是祖上有功,所以被此封为爵,世袭到如今,也没什么实权,就是到时候皇上知道云曦是安阳王的女儿,应该也不会顾忌。 陆夫人倒没有想到这一层面,而是担心云曦身份若公开了,安阳王会找上门来,他要是把云曦接回去,天天面对家里那个悍妇,还不得被欺负死。 定国公知道她的担忧,道:“安阳王当初也并不知道云曦母亲活着,还生下了云曦,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夫人闻言,心中稍安,又一想云曦戴的那半块玉佩也丢了,或许是天意也不一定。 第84章 假哥哥x假妹妹(7) 正当陆晨曦想着怎么把云曦的身份禀明, 之前因削藩而起的祸乱还未平息,漏网之鱼在倭岛一带勾结起事,想要卷土重来,所以皇上委派他陪同太子南下平乱。 陆夫人为此忧心不已:“我听说倭岛那边的人野蛮得很, 皇上也真是心大, 居然还让太子当主将。这也罢了, 干嘛还让晨曦也跟着去!” “晨曦身为龙图卫的统领,不就是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的, 此次粮草齐备,兵力充足, 皇上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放心好了。”定国公心里知道,太子作为储君,皇上虽然让他去历练, 也肯定不可能让他去执行太过危险的任务的。 陆晨曦觉得, 这也许是个扭转云曦身份的好机会, 到时候论功行赏, 他直接讨一道赐婚的圣旨再合适不过。 陆晨曦想罢,毅然跟随太子出征。 云曦也放心不下,到他临走的时候, 还揪着他的袖子闷闷不乐。 陆晨曦低头哄道:“放心吧,我这次保证毫发无伤的回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 等回去了你就罚我去猪圈睡好了。” 云曦忍不住笑了一声,拿出从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放进了他胸前,整了整他的衣襟道:“这可是你说的,回来我可是要数的。” “一定。”陆晨曦拍了拍她的手, 翻身上了马,随着军队缓缓跟到了前头。 云曦上了城门,一直望着队伍变成了一个点,才折转回去。 没有陆晨曦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聊,云曦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不然还让陆家夫妇说,她这才刚知晓身份就“望夫心切”了,每天就窝在院子戳着绣绷子数日子。 陆夫人见状,就拉着她给她找事情做。 “娘带你出去转转,成天窝在屋里算什么事,都快养出来懒肉了。”陆夫人边说,边把云曦从榻上拉了起来,“正好把该置办的置办起来,等晨曦回来,跟皇上一提,就可以办喜事了!” 云曦因为有前几次例子,对成亲一事也不是特别在意,可看陆夫人一脸积极,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母女俩相携出了门,直奔布庄选材。 陆夫人不时拿着时兴的料子往云曦身上比,云曦站直了身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比划,只顾点头说好,一擦眼看见门外站着个男人,看面相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对方正抬眼瞧着云曦这边,云曦下意识四处看了一下,直觉对方是看自己的。 云曦悄悄道:“娘,我怎么觉着门外那人在看我?” 陆夫人闻言扭头,一看外边那人脸上就浮现一层不耐烦,有点不情不愿道:“这么巧,王爷也出来逛?” 云曦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就是萧明扬的父亲安阳王。 云曦跟着行了一礼,安阳王抬了抬手,碍着身份也不好站着跟同僚的女眷多说什么,问候了一句便去别处了。 云曦伸着脖子瞅了几眼,就被陆夫人拍了回去,“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云曦默默地缩回头,心里的疑问也没敢问出口。 陆夫人挑了好些布料,又跟师傅商议了一些细节,出来结账的时候,掌柜却笑眯眯道:“这些布料王爷已经结过账了,只多不少。” 云曦听了不由问道:“娘,您跟那个安阳王认识?” 陆夫人当即就道:“谁跟他认识!” 云曦眉毛一抬,暗道这要不认识才有鬼了。 陆夫人当下就不想要了,强忍了忍脾气道:“我们跟安阳王素昧平生,怎好意思受人家大礼,这银子我照结,回头王爷若问起,您照实说就是了。” “这……”掌柜的还有些犹豫,可见陆夫人态度坚决,也没敢再劝。 云曦见状,忽然有些好奇起来,她娘这么不待见这个安阳王,他会不会就是自己那个传说中薄情寡义的亲爹? 不过云曦也就想想,看陆夫人的态度压根不敢问,知道就算自己问了,陆夫人保证也是回头就呛一句“不是”。 回了府,陆夫人还气咻咻的,径自去找定国公了。 云曦知道,她娘一定又是气不过去找她爹一吐为快了。 “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把年纪了,老不羞一个!用得着他献什么殷勤!”陆夫人把扇子扇得扑棱扑棱直响。 定国公摸着胡子沉吟道:“说起来,曦曦的模样越发像苏蓉了。” 因为云曦从小就养在自己身边,陆夫人一直都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时还真就忘了长相这一回事,不由担心道:“你是说,安阳王是看见曦曦长得像苏蓉才有此一举的?” “八成是了,当初苏蓉被人害了,安阳王也以为她已经死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想来只是一时感触。” “那万一他要是不信呢,毕竟当初听闻苏蓉掉下山崖一尸两命,我也是不信的,这才叫人连夜去找,才找到曦曦的。” 定国公叹了一声,道:“就是我们瞒得再紧,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再者,我们也要问问曦曦的意思,不能总把她圈在这里,以前的事情虽然不愉快,她也有知道的权利,怎么选择,也都在她自己。” 陆夫人一想自己的好友苏蓉当初被安阳王妃害得那么惨,就怎么也安心不下。云曦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到时候被安阳王接回去,他家里那个毒妇还指不定要怎么动手脚呢,她怎么放心让云曦回去。 可是定国公的话却也有一定的道理,纸包不住火,这事终有一天还会大白于天下的。 陆夫人思虑再三,委决不下。 云曦回屋后细想了一下,觉得要论起来安阳王跟他们家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算是跟他爹同朝为官,也都是各司其职,压根没什么交集,今日送布料的举动,还真是叫人奇怪,云曦觉得,自己心里的猜测八成没跑了。 云曦看安阳王一开始那出神的样子,没准就是因为她跟她那个亲娘长得有些相似呢,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云曦捋了捋前后顺序,觉得自己一猜就能猜到前因后果的身世,也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云曦没有继续好奇这些事,陆夫人还松了一口气,后来再出门办什么事儿都不带她了,好似生怕又被安阳王撞见。好在安阳王上次的好意没被接收,也就没再把热脸贴过来。 陆晨曦不在,陆夫人也不带自己上街了,云曦越发闲得发霉,只好自己带着小圆出去闲逛。 临出门陆夫人还特意给她加了一个帷帽,叫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摘下来。 云曦心知肚明她担心什么,也不说破,乖乖戴上安了她的心。 小圆怕了上次上香被山贼掳走的事,说什么也不想让云曦出城去寺庙烧香,就劝着她在城里的小庙里拜了拜求个心安。 云曦捏着一枚不怎么规整的平安符,语气犹疑:“这儿都没多少香火,求的符能灵么?” “我的小姐,你就将就一下吧,这回少爷也不在,你出去了再碰到什么事儿,可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云曦见她眼睛都快皱没了,不怎么满意地把符收进了袖子里。 主仆俩在街上晃荡的时候,经过一间书院,差点被一群打架的少年撞到湖里去。 云曦看见那扭得麻花似的一团里,赫然还有个萧明扬,忙喊着小圆去拉架。 “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云曦看他们扭成一团撞来撞去的,杀伤力还挺大,都不敢近前。 一群少年人打得正是热火朝天,谁也不肯给谁契机,抱在一起顶牛一样,最后还是云曦见他们稍一分开,赶紧一把将萧明扬拉了出来。 一个少年还没回过神来,冲着云曦的后腰就顶了一下,云曦一下没站稳,被一头冲得摔在地上,手托擦着地,火辣辣地疼。 “云姐姐!” 萧明扬一见云曦被人撞倒,就跟个点着的爆竹一样,抄了根旁边捡的棍子就要追着去打那帮人,云曦赶忙拉住他,等得那伙人跑远了才松手。 “看不出你这性子打架还挺冲啊。”云曦抹了把萧明扬的脑门,见他脸上还印着两块青,叫小圆去就近的医馆买些药酒绷带来,拉着他去湖中心的小凉亭坐下。 药酒买来,云曦正要给萧明扬上药,萧明扬却接过东西,将她手腕上的擦伤处理了一下,用绷带绑好,恰到好处地绑了一个结。 云曦抬手看了看他细心的杰作,笑道:“你还真是动静皆宜,打得了架又包扎得了绷带。” 萧明扬垂着眼皮,一脸的愧疚,闷声道了句:“对不起……” 云曦还犯不上为这点小事迁怒他,笑了笑问道:“说说吧,怎么还跟人打起来了?”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萧明扬的目光看向别处,显得浑不在意又有点任性。 “不喜欢也不用动拳头啊,你一个对人家一群,打得一身伤还不是便宜了你不喜欢的人。” 萧明扬抠着手指头,低头不说话,好半晌才鼓起勇气来问:“云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讨厌?” “没有啊,怎么会这么问?”云曦诧异地看了他一样,她觉得这个少年比同龄孩子还懂事得很,不吵不闹,又温和有礼,要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还真是赚了。 “要是我……”萧明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组织心里的话,顿了顿没再说下去,“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去找你……玩?” “当然可以啊,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呢!” 萧明扬听到她说“第一个”,抿了抿嘴角,显得有些高兴。 云曦用绷带沾了药酒,点了点他脸上的青黑,道:“我啊每天呆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做,你要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可千万记得叫上我。” 萧明扬坐得笔直,双手扶在膝盖上,任云曦帮自己上药,手指有些紧张得蜷缩了一下,小心提议道:“那、那改日我们去采桑葚吧,我听书院的人说,后山林子的桑椹都熟了。” 云曦对吃的东西一向比别的上心,一听就来了兴致,道:“好啊,多采些可以晒成果干!” 萧明扬见她高兴,嘴角忍不住越发上扬,眼睛里像夜空闪耀着星光。 两人坐了一阵,因为府邸相隔两头,也不同路,只能分开走。 云曦指了指他脸上的伤,道:“你这样子回去没事吧?你爹娘可会责问你?” 萧明扬摇了摇头,眼底却遮不住有些失落。 云曦见状,便道:“那我送你一段吧,别一会碰见那群小毛猴,又把你一个堵了。” 萧明扬也没拒绝,似乎也十分乐意跟云曦多相处一阵。 不过云曦也谨记自家娘亲的叮嘱,为了不碰见安阳王,她在距离王府不远处便停下了,跟萧明扬勾了勾手指头约好采桑葚的时间,催他赶紧回去。 安阳王妃刚从外面会友回来,一下轿就看到了这边的萧明扬,平地一声吼,让云曦禁不住诧异,这位王妃的嗓门还真是响亮。 萧明扬听到自己母亲的叫唤,有些紧张地推了推云曦的手,反过来催她:“云姐姐你快走吧,到时候我去找你!” 早闻安阳王妃性格火爆,是贵妇圈出了名的刁钻脾气,云曦也不想亲身领教,闻言点了点头,带着小圆转头便走。 不想,安阳王妃已经信步走了过来,一看见萧明扬挂彩的脸,当即就一指头指住了云曦:“你站住!” 第85章 假哥哥x假妹妹(8) 云曦虽然对萧明扬印象不错, 可也不代表她就会对别的人和颜悦色,听到安阳王妃尖着嗓子叫唤,连步子也没停。 安阳王妃见状,直觉被下了面子, 一声令下就叫人将云曦主仆围住了。 萧明扬一愣, 继而急得脸色都憋红了, “母妃!云姐姐是我的朋友,您怎么可以这样!”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随便什么人也结交朋友。”王妃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还年轻, 压根不会看人, 当下就想给他把把关,拖曳着裙摆走上前去,“你是哪家的姑娘?与我儿怎么认识的?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可是因为你才受的伤?” 面对安阳王妃一连串的发问, 云曦有些想笑, 整了整头上的帷帽, 道:“久闻王妃盛名,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安阳王妃有些没反应过来,见她并不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要走, 待要拦人时,被怒气冲冲的萧明扬打断:“我的私事不用母妃操心,您也无权力过问!” 萧明扬说罢, 也没看王妃什么脸色,拨开王府的下人,先让云曦走了。 云曦觉得自己留下显然解决不了问题,走得远了些才回头看了一眼, 见萧明扬和他母妃一前一后进了大门,有些纳闷这母子俩怎么处得这么不和谐。 小圆却实诚道:“有这么个管东管西的娘,要能处得好才怪了。” “也是啊。”云曦一想萧明扬说自己没朋友,现在看来绝大部分原因都在王妃身上,动辄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像审犯人一样,别人会主动接近萧明扬才怪了。 让云曦没想到的是,萧明扬跟人打架这事,后来还闹上了官府,不用说自然是安阳王妃不依不饶,愣是小事化大。 和萧明扬在一个书院读书的,也都不是寻常人家,闹起来也没有虚的道理,几家人僵持了好几天,差点还闹到御前去,最后还是朝中几个有声望的老大人一起安抚下来才算罢。 安阳王觉得丢人丢到这份上,也是旷古奇闻了,连着几天都闭门不见人。 云曦再见着萧明扬的时候,都没敢再提这事儿,可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似乎不说两句也不对,便道:“你母妃的做法虽然……有失妥当,终归还是担心你,怕你吃了亏,所以凡事往好的一面想就是了。” 萧明扬拉着脸道:“她哪里是担心我,她是不想让任何人抹了她的面子,无论是我还是父王!” 云曦连忙拍了拍炸毛的少年,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闹得不开心也无济于事嘛。”云曦说着,从树上摘了一颗桑椹塞到了他气得直往下撇的嘴巴里。 萧明扬嚼着嘴里酸甜的果肉,才想起来的此行的目的,也不想难得跟云曦出来玩一趟还尽说些糟心的事情,提起果篮,跟云曦一路走一路摘,很快就将篮子装满了。 云曦拎了拎沉甸甸的篮子,叹道:“这么快就满了,应该多带几个篮子来的。” “小姐也太贪心了些,就这些还不得酸倒牙。”小圆从地上把篮子提起来,欲送到山下的马车里,一迈步刚好踩在了地上掉落的桑椹上,脚底一打滑,直直撞向了一旁的萧明扬。 鲜红的桑椹漫天飞撒,云曦眼看两人就要滚下去,伸手去拉了一把,不过一个人顶不上两个人的重量,被带着一起拽了下去。 三个人陀螺一样接二连三从草坡上滚了下去,一路压着撒落的桑椹,挤得果汁四溅,等到荡在底下凹地处停下,身上的衣服已经狼藉一片,头上脸上全是压得碎裂的果肉。 三人坐起身来,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子,均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好在他们都是坐马车来的,等采完桑椹坐着马车回府,倒是也没叫人看到一身的果浆。 云曦一进门,陆夫人看见她一身的粉裙子成了玫红色,就讶异地叫了一声:“这是去哪儿了?” “我和小圆去采桑葚了!”云曦玩了一天,心情显得很不错,不过她和萧明扬都有各自的顾忌,所以他们的往来也都瞒着自家父母。 陆夫人看见小圆拎回来整整一篮子的桑椹,不疑有他,扬了下手道:“对了,你哥哥来信了。” 云曦一听,衣服也没去换就去找信了。 “信又不会跑了你急什么?”陆夫人见云曦脚步匆匆,不由喊了一句,不过转而一想自己闺女这么上心自己儿子,无疑是好事一桩。先前他们还担心,要是这俩孩子互相看不对眼可怎么办,现在看来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陆晨曦南下已经有些时日,书信上说,平乱的事情相对顺利,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能班师回朝。 云曦看过书信,提笔要回,拉拉杂杂写了一沓纸,最后怕人看见这么厚的书信笑话,又没寄出去。 安阳王妃是个精明的人,看见萧明扬这些时候尽往外跑,就着人去查探了一番,知道他还在和云曦往来,又打听了云曦的底细,得知云曦是定国公的女儿,心里倒不似一开始那么排斥了。 定国公在朝中有一定的声望,陆晨曦又是龙图卫统领,这两层关系也有不少人想要攀附。 有此打算,安阳王妃对二人之间的来往就不再干预,甚至主动让萧明扬多多上门拜访。 萧明扬一听,就知道是他母妃又去调查云曦,当下就有些不喜:“母妃这样,又何曾尊重过我的朋友,云姐姐不是犯人,轮不到母妃私自揣测!” “人心叵测,母妃也是怕你被人骗了。”王妃见他面色不悦,耐着性子放柔语气,“现在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母妃也就放心了,以后也不会干涉你们的。” 萧明扬闻言,心中松缓了一阵,可又有些迟疑,不知道再跟云曦来往下去是好是坏。他母妃能说出这种话来,无意是觉得云姐姐家世显赫,以后若是被母妃当成利用的对象,也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萧明扬垂着眼,满怀心事,下意识地抚了抚领口,却没摸到本该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绳结,当即就变了脸色。 “怎么了?”安阳王妃见状,疑惑询问。 “我的玉佩不见了!”萧明扬说着,就四下里找起来。 萧明扬戴的玉佩,安阳王妃也是知道的,那是安阳王的传家玉佩,本是一对,只是当初安阳王分了一半给了另外的人。 安阳王妃一下想起前事,仍旧有些愤愤,好半晌才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你前些日子去采桑葚,是不是掉在山上了?” 萧明扬摇了摇头道:“我今天早上还戴着的。” “那你今天也没出去过,一定是落在府里哪处了,叫人帮着找找就是了。”安阳王妃对那玉佩不是很在意,吩咐下人帮着去找,自己回屋去午睡了。 萧明扬回想着自己去过的地方,一路找到了书房,却看到那枚坠着红绳的玉佩出现在安阳王的书桌上,大概是摔在了哪儿,两半玉佩的中间缺了一个角。 萧明扬在门口站了一下,合下眼睑喊了声“父王”。 安阳王看着合二为一的玉佩,脸上隐有一丝激动,强压着语气问:“这另一半玉佩哪儿来的?” 萧明扬垂着手,没有说话。 安阳王见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叹了口气:“明扬,你知道些什么?” “之前您跟母妃吵架,所以我才知道另一半玉佩的去处。” “那持这玉佩的人……”安阳王一下站了起来,撑着桌沿的手微微发颤。 萧明扬却道:“除非她亲口说,不然我不会妄自做主告诉父王什么。” 安阳王听罢,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这么说来,他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有他的孩子,有可能还活着! 萧明扬也从未见过自己父王这般外露的神情,心底虽然有着期盼,却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父王对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也许他跟母妃一样,都是不该存在的人吧。 萧明扬没有拿回玉佩,临出门的时候提醒了安阳王一句:“在此之前,也恳请父王不要让母妃觉察什么。” 萧明扬的话犹如一瓢凉水,让安阳王瞬间冷静下来。即便他们还活着,自己又如何能让他们回来呢?他也不想让当年的悲剧再重演一次。 “我知道了。”安阳王把玉佩重新系回了萧明扬的脖颈上,填进他衣领里,整了整他的领口,目露一丝欣慰,“这事你就先替父王保密吧。” 萧明扬小心地抚着胸前的玉佩,略显惊讶地张了下嘴,缓缓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第86章 假哥哥x假妹妹(9) 不几日, 就是云曦的生辰,陆晨曦虽然不在,不过还是早早吩咐人准备了东西,足有好几只大箱子, 云曦拆也得好一会, 便先叫人抬去自己的房间, 打算回头一样一样细细翻看。 姑娘家过个生辰,也不似长辈过寿需要什么大排场, 云曦也不想铺张,就一家人吃顿饭, 收点零花钱就满足了。 云曦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 想叫萧明扬,也不敢把他往自己娘亲跟前领,只能另外找了个时间, 带着萧明扬单独去吃顿好的。 萧明扬知道云曦生辰, 也准备了一点东西送给她。 云曦打开盒子, 见是一对红宝石耳坠, 原本觉得太贵重,可看萧明扬一脸地期盼,只好笑着收下, 寻思着等他生辰再回差不多的礼就行了。 云曦拿盒子的时候手一错,却见原本放耳坠的绒布底下还有东西,掀开一看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云曦无奈地看向萧明扬, 道:“怎么还偷偷摸摸装上了?” 萧明扬张了张嘴,顿了那么一下,道:“本来就是配对的,我怕云姐姐不收……” 红宝石和翡翠配对?云曦听他语气就不相信, 不过看他眼巴巴的样子,也就没推拒。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云曦将盒子收起来,心里默默又记了一笔。 萧明扬见她收下,明显地肩膀一松。 云曦见状,莞尔一笑,心道这孩子是真怕自己的礼送不出去。 云曦带着萧明扬去京城有名的管子大快朵颐了一番,又到处玩了一遭,等得天差不多快黑时才回去。 萧明扬怕回去以后他母妃又要问个没完,特意从后门进去,碰着个人影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自己父王,不由拍了下胸口。 “回来了?东西给人送了?”安阳王背着手正欲走,又回头问了一句。 萧明扬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没说东西是送给谁的,父王偷偷把翡翠镯子塞到了他送礼的盒子里,是不是已经怀疑云姐姐的身份了?他本来想问,又一想父王这么做原本也是不想声张,知道他会保密,就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安阳王平时应酬不多,所出项目都是一些古董字画,乍然多了一个翡翠镯子,还偏巧被几月才查一次账的安阳王妃发现了。 萧明扬送出去红宝石耳坠,安阳王妃是知道的,可也没听说过多了一个翡翠镯子,于是不问青红皂白,一日赶着安阳王下朝回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萧问!你跟我说清楚!你把镯子送给谁了?” 安阳王一进门就被自家王妃吼得脑袋一晕,听见她说镯子的事情,沉默了一下,瞥了她一眼道:“我自己的俸禄买的东西,送给谁又何须过问你。” 安阳王妃一听,断定他是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说的话越来越不中听:“萧问,你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现在还想着勾三搭四,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 安阳王被她气得老脸一红,也怒了:“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你好端端的送什么镯子?我就不信你哪个同僚还会戴镯子不成?” 安阳王素来不擅言谈,被王妃咄咄逼问,只顾气得七窍生烟。 “荒唐!混账!” 安阳王妃见他气急败坏就要走,一把揪住他后摆就给拽了回来,指尖都快戳到他的鼻子上了。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下人听到两人吵架,也见怪不怪了,兀自干着自己手里的活,只当没听到。 安阳王妃说还不够,见着什么都砸,安阳王坐在椅子上,扶着膝一脸铁青,就是闷不吭声。 萧明扬听到动静赶来,刚到门口就听到安阳王妃说的事,于是一力担下来:“父王是怕我送的礼薄失了礼数,所以才另添了一只翡翠镯子,加起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犯得上母妃为此动怒么?” “那镯子原是送给定国公的千金了?” 萧明扬看见王妃脸上的狐疑,忽然有些后悔说起这事。 安阳王妃听了,怀疑归怀疑,却也没再闹腾了,瞅了眼面色沉沉也没否认的安阳王,整整袖子离开了。 安阳王看着一地的狼藉,良久才唉了一声,直叹家有悍妻。 萧明扬也不知道自己母妃会不会再追究此事,生怕她因此去为难不相干的人,连着几天都暗地里盯着她的动作,弄得安阳王妃都有些纳闷。 一月后,南边传来捷报,平乱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不日就能归京。 云曦听到消息,等到了时候老早就去城楼附近的茶馆占了个位子,等着陆晨曦他们一进城就能看到。 云曦到茶楼的时候,见邻桌已经有了位贵客,正是上次牡丹花宴定下的太子妃柳如眉。云曦看见对方发髻间还戴着她的那支发钗,也没傻到去拆穿,只当不知道微微颔首路过,内心一片尴尬。 随着日头高升,茶楼的人也多了起来,好似都是来看热闹的。 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踢踏声,和楼下越来越嘈杂的人声,云曦起身扶着栏杆向外瞭望,不多时就看到军队进城,打头的便是陆晨曦和太子。 离得远云曦也看不太清陆晨曦的表情,不过看他骑在马上脊背挺直,显然精神状态都不错。云曦心里揣了个把月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去,撑着手肘悠悠哉哉看着他们行进。 茶楼里也不时有客人涌到边上瞭望,围栏边挤了一圈人,云曦正欲往边上挪挪,身后忽地被一股力道撞了一下,下意识撑住围栏,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倒霉,原本齐整的围栏一下子断开,云曦猛地一下就朝底下扑去。 小圆吓得尖叫一声,没来得及去抓云曦,就见她直直掉了下去,周围亦是一片哗然。 云曦脑子里瞬间一空,下意识捂上了脸,暗道自己这次怕是要摔得驾鹤西去了,腰间蓦然一紧,几个翻转稳稳当当落在了一个马背上。 云曦错开指缝,看见的就是陆晨曦含笑又松一口气的表情:“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都自己飞下来了。” 云曦忍不住捂了下心口,雪白的脸际还渗出了一层薄汗,后怕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陆晨曦捏了捏她的耳垂,安抚着她的情绪,也没急着将她放下马去。 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太子身边的护卫都一拘灵,全身戒备起来。太子亦保持着欲飞身上前接人的动作,见云曦被陆晨曦接到怀里,脊背略松,转而叫人前去查看什么原因,眼神在云曦身上瞥了一下,继续打马前行。 云曦缓了一阵,看着两边擦过去的人群,才反应过来拉了拉陆晨曦的衣袖道:“你放我下去自己走吧,这么多人看着……” 陆晨曦载着她往前走了一段,到人少的地方才放她下去,交给了奔跑过来的小圆,继而道:“我进宫见过皇上就回来。” 云曦想着他们大捷而归,皇上应该会举行庆功宴才是。 她眼睛一抬,陆晨曦就知道她想什么,便道:“庆功宴得到晚上,皇上总不至于让我胡子拉碴接受封赏。” 云曦这才看见他下巴上青黑的一圈,衬着略微晒黑的肤色,倒多了那么几分粗犷的感觉。她笑了笑,站在一旁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进宫去了。 太子留下的人在茶楼里看过,只说是围栏年久失修,有些不牢固了,方才人一多,拥挤之下才断裂。云曦也没说什么,可心里却知道,方才就是有人推了她一把,至于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回了家,云曦也没再提这事,免得陆家夫妇再白担心一场。等到未时三刻,陆晨曦从宫里出来,一家人才摆饭为他接风洗尘。 云曦站在铜盆跟前看着陆晨曦洁了面要刮胡子,便笑道:“你要不就蓄个胡子吧。” 陆晨曦闻言还真就放下东西不刮了,云曦正要说自己是开玩笑,却被他一把抱过去,一脸胡茬就往她嫩滑的脸蛋上蹭。 云曦又叫又躲,推开他时一边脸就像擦了一层胭脂,红通通的,她指着陆晨曦的脸就下命令:“快刮掉它!” 陆晨曦笑了一声,对着镜子缓缓刮去胡茬,原本清俊的脸庞又显露出来,云曦这才满意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陆晨曦垂眼看着她,眸光熠熠,“我今日凯旋,你不给我奖赏?” 云曦笑得露出一排洁白贝齿,嘟起嘴巴朝他印去,房门忽地一开,响起了陆夫人喜气满满的声音:“菜都备好了,就等你们俩了,好了没?” 云曦当即嘴巴一闭,一头磕在陆晨曦的胸前,窘得脸颊发烫。 陆晨曦悠悠别过头,看着自家娘亲颇有点幽怨的味道。 陆夫人这才瞧出来点什么,步子往后一撤,边给他们把门闭好边道:“你们继续,完了叫我。” 云曦听了只想仰天一声长呼,陆晨曦微微低头,还就要把奖励拿回来,云曦连忙伸手挡住他,羞恼道:“你还真要继续啊!” 陆晨曦抬了下眉,一脸的“那不然呢”。 云曦一把推开他,掉转头就走。 门外陆夫人看到她出来,满脸讶异道:“这么快?” “娘!”云曦脸上刚刚散去的红晕,腾得一下又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到结尾就卡一到结尾就卡! 第87章 假哥哥x假妹妹(10) 陆晨曦平平安安回来, 阖府的人都高兴。 定国公为着自己儿子又立一功,格外欣慰,而陆夫人老早就惦记着他离开时说的赐婚的事,听他们爷俩说来说去都是公事, 不禁急得打断定国公, 问道:“儿子, 那你跟皇上提那事没有?皇上答应了没?” 陆晨曦放下筷子,见云曦虽然没说话, 却也眼巴巴盯着自己,唇角不着痕迹地抿了一下, 佯装犯难皱起了眉, 看见云曦的眼睛跟着睁得老大,抓着筷子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还是绷不住笑了, 从身后拿出一卷东西来。 陆夫人比谁都着急, 急急忙忙就抢了过去, 边看边乐得跟花儿一样:“好好好, 好啊!” 定国公也忍不住凑过去瞄了一眼,乐呵呵地摸胡子:“这下可真的该准备东西成亲了。” 陆夫人睨了他一眼,道:“等你说都晚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她当初把曦曦抱回来,可就想着这事儿呢,不枉她盼了这么多年。 不过, 高兴完了陆夫人又担心起来:“那这样说起来,云曦的身份不就公开了?” 陆晨曦道:“皇上已经召见过安阳王了。” 云曦听到自己的生父果真是安阳王,倒没有多诧异,似乎都在预料之中。 “那……”陆夫人生怕安阳王把云曦接回去, 内心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您放心,我也跟安阳王谈过了,想必他自己知道怎么做,便是他想把人接回去,我也是不肯的。” 云曦咬着他夹过来的肉丸子,不清不楚道:“说起来他还是你岳丈呢,你倒这么大本事还能命令他了?” “本事不大能娶到你么。” 云曦冲他做了个鬼脸道:“你还没娶到呢!” 陆家夫妇看他们玩闹,只顾笑眯眯地看着。 当晚,安阳王就迫不及待来了定国公府,无疑是想见见云曦。陆夫人原本不肯,在定国公父子俩一通劝下才勉强答应静观其变。 云曦本就是做一场梦,记忆中对刚出生的事情也没有印象,见到安阳王也不至于像陆夫人那样不待见,却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过面对安阳王有些激动的神情,她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揪着陆晨曦拿主意。 陆晨曦抬了下手,叫人上了茶,客气道:“王爷请坐。” 安阳王入了座,眼睛却一直放在云曦身上。 云曦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怎么也叫不出口那一声“爹”。 安阳王见状,叹了一声,脸上的欣喜之色黯淡了下来。 “是我当初糊涂,就不知道再派人去找找你们娘俩,也多亏了陆夫人,不然我们……怕也没有再见的机会。” 云曦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他当年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抛妻弃子的事情,虽然没打算跟他怎么父女情深,可要是他人品堪忧,她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云曦这么想着,就直接问了出来,问完才发觉不妥,噌一下缩回了陆晨曦背后。 安阳王面色一顿,紧接着又是一顿叹气,才将旧事提起。 要说起来,安阳王哪儿都好,就是性格有些软弱,又过于听信长辈的话。 当年安阳王和云曦的亲娘苏蓉本是定情在先,只是老王爷看不上苏蓉商家出身,愣是伙同如今安阳王妃的父母算计了自己亲生儿子,一碗药灌下去直接促成了两人的事儿。 安阳王清醒过来,差点没疯了,却又遭父母以死相逼,万般无奈之下才与安阳王妃成了亲。本想找机会告诉苏蓉事实,以后再想办法,苏蓉却在听闻他成亲的消息后,心如死灰回了江南,可没想到已经身怀有孕。 陆夫人随定国公南下公干,才见到被家人赶出来瘦得没人形的苏蓉,才把人带了回来,暗想就是不讨个说法,也能留在身边照应。 只是同在京城,难免会见面。后来安阳王见到苏蓉怀了身子,就在近郊置办了一处宅子,暗地里一直照应着。 这事儿最终还是被安阳王妃知晓,她在自家母亲的主意下,装着一副善意的面孔,将苏蓉接到了府里,明着以礼相待,姐妹相称,暗地里处处冷待,老王爷他们也是到处挑毛病。 苏蓉忍着不吭声,安阳王也以为两人真的像看起来那般和谐。 陆夫人却一直怀疑,安阳王妃未嫁前就是京城贵女圈出了名的暴脾气,眼高于顶,怎么会对苏蓉好言好语,后来逼问之下才知道苏蓉的境遇。 陆夫人又气又怜,在苏蓉的央求下才没一下就把这事戳破,只说找个机会跟安阳王透透底,要是他拿不了主意,就打算硬把苏蓉带走了。 只是没等安阳王知道什么,王妃就直接起了谋害苏蓉的心思。 苏蓉为了腹中孩子,只得连夜从王府逃出来找陆夫人求救,陆夫人把人偷偷藏在了乡下的庄子上。那时候定国公也不过还是一个小官,比不上世袭王府,安阳王妃伙同自己母家,逼得定国公差点把官也丢了。 苏蓉为了不连累陆家夫妇,又等了多日不见安阳王出面,以为他真的如王妃所说并不在意她,伤心欲绝下被人一激,直接就寻了死。 等到安阳王从外地回来,连尸骨也没见着。 云曦听了,只觉得她那爷爷奶奶是真荒唐,又觉得安阳王是真的一言难尽,明明是被逼的,居然也能跟安阳王妃生个儿子?不过再一想这个儿子是萧明扬,想到那个话不多略内向的少年,忙告诉自己“罪不及子女”,也不想再冤冤相报了,可看安阳王妃还活得一如既往地嚣张,或多或少还是觉得不舒服。 一番详谈,云曦总算知道了前因后果,看安阳王到走的时候都没说一句把王妃怎么样,她也总算了解了,为什么陆夫人常常不待见他。 啥事也顶不了,也是气死个人。 众人也都没再想这茬,欢欢喜喜筹备起婚事来,不过某日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云曦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安阳王妃,就像看到一条毒蛇一样,浑身都发毛,大概最毒妇人心只能形容在她一个人身上。 安阳王妃一来就是一顿感慨,云曦要不是事先知情,没准还真要被她感动到,跟她亲娘一样傻乎乎地就跟着她回王府了。 云曦现在看着她,只当是看戏一样,任她在那边说得声泪俱下,手边的果茶都要泡得没味了,而陆晨曦只顾坐在一旁给她剥花生。 “当年的事儿说起来是我太年轻气盛,这么些年来,我都有愧于心。”安阳王妃说着,拭了下眼角,也不知道有没有眼泪,“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法跟姐姐交代了。” 云曦别过头,捂嘴的瞬间偷偷打了个哈欠,都不理解为什么她还能故技重施,她是觉得自己当年做的事都没人知道么? 陆夫人在后头听了气得脸色发绿,要不是定国公拉着,差点就冲出去跟她打起来了。 不过安阳王妃没再说几句,萧明扬匆匆跑来,一进门连气都没喘匀,就朝自己母妃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安阳王妃的脸色差点没绷住,尽量放轻声音道:“你父王既已跟你姐姐相认,没道理再住在定国公府,你不是一直都与你姐姐有往来,若你姐姐回府,你不是可以整天都看见她了。” 安阳王妃直戳萧明扬心事,不过萧明扬也不是好糊弄的,虽然喜欢云曦这个姐姐,却也不想罔顾她的意愿,道:“云姐姐回不回去是她自己的事,父王也没说这事,您不要又私自做决定。”萧明扬说着,就急着拉她起身。 安阳王妃眼看留不住,起身整了整袖子,叹道:“罢了,想来是我的诚意不够。”她看了一眼兀自坐着的两兄妹,本以为自己已经演得够情真意切,未想对方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胸脯一阵起伏,强绷着才没破功。 萧明扬走的时候朝云曦报以抱歉一笑,云曦眨了下眼睛,没说什么,等得人走了,边摇头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夫人从后堂冲出来,往下一坐就啪地拍了一掌桌子,怒道:“我就知道那个萧问成不了事!转头就把事情说漏了嘴,再信他才有鬼了!” 云曦倒不觉得安阳王会嘴不把门,不过做事或许会留尾巴也不一定。 云曦把陆晨曦剥的花生仁给陆夫人分了一点,让她消消气,“反正我又不回去,也就她自己说半天,犯不着为此生气。” 陆夫人见她态度坚决,这才放下心来,之前还怕她跟她娘一样,太心善了被人忽悠两句就颠颠儿地跟着跑了。 第88章 假哥哥x假妹妹(11) 只是让云曦没想到的是, 安阳王妃还执着得很,连着几天不间断地来定国公府,便是没人给她热脸,也依旧不妨碍她的勤快。 云曦一开始还会露面, 后面也没了耐心, 干脆都交给下人招待了。 “我真是搞不懂这个人, 到底存的什么心呐?” “左右你不必理会就对了,安心当你的新嫁娘。”陆晨曦看了看她绣了一半的鸳鸯枕套, 见她捏着根针不住地抓挠胳膊,怕她不小心把自己扎着了, 捏过来扎回了绣绷上, “抓耳挠腮的干什么,长虱子了?” “你才长虱子了!”云曦嗔了一句,也顾不得同他多说, 只觉得越挠越痒了。 陆晨曦展开她胳膊一看, 细嫩的皮肤上已经红了一片, 细看之下散布着一粒粒小疙瘩。 云曦慌了一下, 惊道:“怎么起疹子了?” 陆晨曦翻着她的胳膊看了看,给她把袖子撸了下来,道:“没事, 找个人先看一看,可能是吃的东西相克了。” “我从来没有忌口的东西啊……”云曦挠了挠上面的小疙瘩,有些纳闷, 想着大概是沾染了一些什么东西才起了疹子吧。 这小疹子不挠还好,一挠就停不下来,接二连三连成串,等大夫的工夫, 陆晨曦一回头就看她挠得都印出血丝了,皱着眉抓住了她的手,“忍一会,让大夫来了看看。” “可是真的很痒啊!”那种抓心挠肝的痒意,一寸一寸地蔓延,云曦难受得脖子拧个不停。 陆晨曦拨着她领口一看,发现脖子上都蔓了上来,当下也有些担心,将她搂到床上用捆帐子的丝带系住手腕,边往外走边叮嘱小圆:“看好小姐!” 陆晨曦这厢出了府,就直奔太子那里,带了一个御医来。 御医诊了半天,一伙人等得都快上去揪他胡子了,才慢悠悠道:“小姐应是中了毒,倒不是什么致命的毒,不过要是抓破了红疹的表皮,留了疤不好处理。” 众人都以为是普通的风疹,未想是中了毒,可云曦这几日也没出过门,什么时候就中了毒了? 御医道:“下毒不拘入口,平日所用都可能沾染到,花草香料一类,若是气味相冲,也会有不适。” 听御医这么一说,陆夫人就只能想到一个人,就是前些时候日日上门的安阳王妃。 “肯定是她了!我就说每日巴巴地来我们家干什么,原来又暗地里使坏!” 陆晨曦虽然有所怀疑,可眼下要真拿捏安阳王妃什么,也没有证据,只得先问御医有无解决之法。 “我开些药,回头研成末,每日浴中浸泡片刻即刻,切记不要见风。” 陆晨曦将一应事项记好,送御医出了门。 陆夫人坐在床前,见云曦忍不住要四处挠,忙道:“听娘的话忍一忍,不然回头花了脸,还怎么当漂亮的新娘子。” 云曦想起这茬来,坐起身朝小圆道:“帮我拿镜子来。” 小圆是知道自家小姐有多爱漂亮,现在见她脸上也蔓上了疹子,犹豫地看向陆夫人,陆夫人道:“你现在看还不是给自己添堵,等好了再照不迟,娘保管你还跟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 云曦一听,摸着自己脸上凸起的小疙瘩,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一下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卧回床上面朝里,谁叫都不好使。 陆晨曦回来,看见云曦缩在那里一团,老远地就能感觉到往外散发着幽幽的怨气,不由朝陆夫人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陆夫人努努嘴道:“这不是嫌自己满脸疙瘩丑,自己发脾气呢。” 陆晨曦摇了摇头,叫人把热水备上,一会研好药末就让她进去泡泡,也能缓解一下不适。 到了晚上的时候,云曦觉得身上的疹子越发痒得难忍,也就泡澡那阵子才松快了一下。陆夫人怕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注意自己挠破了,就派几个丫头轮流守着。 陆晨曦却是知道她要闹腾起来,怕是丫头们都哄不好,于是找了两块手帕给她把手一裹,像扎袋子一样,在腕口用布条打了个死结。 云曦看着自己一个球似的拳头,脸上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还是忍不住用拳头在脸上磨蹭,缓解一下快钻到骨头里去的痒意。 陆晨曦干脆把块镜子填给她,让她想抓脸的时候就照照,一想到自己将来花了脸大概就歇了心思了。 云曦搂过镜子躺下,难受得忍不住哼哼。 陆晨曦看时间还早,就先让丫鬟下去了,掀开她寝衣的后摆,用手掌在她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抚着,希望能缓解一下她的不适。 身上的痒意在手掌的摩挲下,稍微减缓了一些,云曦却又怕自己上瘾,道:“你这样我怕是会让你匀一夜了。” “没事,你先睡。”陆晨曦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云曦便趁此机会,强迫自己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陆晨曦的方法倒是顶点用,云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身上的疹子虽然还有,看着倒是没那么红得厉害,也不似昨天痒得抓心挠肝了。 安阳王妃打这以后再没来,叫人更加怀疑,不过苦于没有证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御医隔几天就会来诊一次脉,这日来的时候还跟了两位贵客。不过云曦没见着,听小圆说是太子来了,当时还松了口气,总觉得经过牡丹花宴那一次,再见尴尬得很,何况同行的还有个柳如眉。 云曦倒不知道柳如眉上门有什么事,想着大概人家快成婚了,也是秤不离砣吧。 太子也只是问了一下云曦的状况,罢了说的事情却让陆晨曦有些在意。 “如眉告诉我,那日进城云曦从茶楼上掉下来,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 陆晨曦微皱着眉,他之前也听云曦说过,不过因为当时人多,实在难以找寻踪迹,也没有什么依据,所以才不了了之。 柳如眉接收到陆晨曦询问的眼神,道:“是我的丫鬟碧环看到的,她当时也没敢吭声,回了府才告诉我。我想若是不把幕后之人抓出来,恐怕陆小姐还会遭遇不测。” “敢问当日可有看清楚对方的样貌?” 柳如眉把碧环也带来了,闻言便让她亲自将那日的情况说明白。 碧环道:“奴婢看到是一个跛脚的男人,旁人或许会觉得是他腿脚不便,不过奴婢却清楚看见,他故意往陆小姐身后撞的。” 碧环的话无疑给了陆晨曦一个重要的线索,有明显特征的人寻起来总会容易许多。 陆晨曦留几人喝了会儿茶,把人亲自送出府,旋即吩咐手下去查探此事。 因为这一茬意外,婚事也只能推后一些时日。陆晨曦原本倒不在意,可云曦不想顶着一脸疙瘩穿凤冠霞帔,说什么也要等得全好了才嫁给他。 陆晨曦为此天天凑在她跟前长吁短叹,生怕中间又出个什么岔子,两人再次失之交臂。 “要是真有意外,你就像上次一样,再一脑袋磕晕我就完事了呗。” 上次也是陆晨曦算准了没有生还的机会,觉得与其赴死还要受罪,不如没了意识也就当一觉睡过去了,哪能次次都算得准什么时候要驾鹤西去,她倒把这当成好方法了。 “说起来我应该叫人瞅着时候叫醒我们才是。我记得我们成亲那日,就是丫鬟推醒我的,所以我在梦里快被人拽着掉下城楼的时候才及时清醒了。” 陆晨曦撩了下眼皮,轻飘飘道:“哦,我们入完洞房,还叫个人专门进来弄醒?” 云曦一听他的话,想到这次做梦前的情景,脸上就像刷了一层漆,红得发亮。 陆晨曦也感慨,像他这种睡前还温香软玉,一觉醒来却还得等一轮三媒六娉,也是命苦得没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愁到头秃_(:з」∠)_ 第89章 假哥哥x假妹妹(12) 云曦的情况除了府里的人, 外人倒是不知晓。萧明扬也是打算去定国公府看她,在门外碰到了小圆才得知。 不过小圆谨记自家公子的话,也不敢随便说,只说云曦是起了疹子, 这段时日不能见风需得养着。所以萧明扬有心去探望, 也不便到跟前, 寻思着回府准备些东西再送过去。 萧明扬回了府,途经自己院落的园子时, 见里边被挖得坑坑洼洼的,便问一旁的婆子:“这是要做什么?” 婆子连忙起身行了个礼, 答道:“是王妃觉得园子的花树太多, 不便打理,就叫人移去一些。” “园子不是桂叔在打理么?” “前些日子桂叔伤了腿,走路也变得不利索起来, 王妃便给了他一笔银子, 让他回乡去了。” 萧明扬一向不过问府里的事, 不过却有些诧异自己母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以往府里的下人要是有个什么差错,或是做工伤了,他母妃都是千方百计把责任都推给那些下人, 一分钱不给就把人赶走了。 萧明扬皱了皱眉,问道:“桂叔是怎么受的伤?” “是修剪树枝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摔断了腿骨,虽然就医及时, 不过走路却变得一瘸一拐起来。”婆子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一棵合抱粗的树木,“就是在那棵树上,老奴当时也在旁边,他摔下来的时候脚心还被树枝扎了过去, 血糊糊的怪吓人的!” 萧明扬虽再问什么,可心底总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潜意识觉得母妃似乎还有什么事瞒着他。 云曦的身份既已被知晓,安阳王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举凡有什么好东西,还是会送到定国公府一些,不管人收不收。他知道云曦过段时间就要成亲,又默不作声备起了嫁妆,多少都打算添一些,也算弥补当初的亏欠。 安阳王妃见了就在一旁泼冷水:“人家都不认你这个爹,你巴巴地往上凑什么。” 安阳王皱了下眉,不想同她理论。 安阳王妃冷哼一声,破天荒地也没再紧追着不放,兀自摆弄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 她不同于以往的反应,让安阳王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巴不得她不管。 安阳王将东西准备齐了就放在库房,知道陆夫人并不待见自己,所以把这事交代给萧明扬,让他代为转交。 隔了几日,萧明扬带着东西去了定国公府,陆夫人还偷偷地瞧了好半天,似乎还怕萧明扬给云曦灌什么迷魂汤,想着怎么编个理由把萧明扬带来的东西也退回去。 定国公倒觉得没什么,温言道:“再怎么说他还是曦曦的亲生父亲,添点嫁妆也没什么。” “唉哟,安阳王府出来的东西哪里敢收!”陆夫人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萧问那个糊涂虫,要是那女人在这东西上动点什么手脚,他能知道么!” 定国公一听也犹豫起来,陆晨曦道:“我回头会叫人一一查验,您二老放心好了。” 陆夫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跟着定国公出门买首饰去了。 云曦见不得风,只能呆在屋里,还得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在炎夏已过,不然就是坐着不动也要出一身汗。 萧明扬见她连脸都拿面纱遮着,不由目露担忧:“云姐姐,你没事吧?” 云曦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脸上密密麻麻的,怕你见了犯恶心。” “怎么会。”萧明扬见她不能出去,便安静地坐在一边同她说话,或者干脆一起发呆看窗户外面飞来飞去的小鸟。 云曦自己都觉得无聊,却见他勾着嘴角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不由道:“你能呆得住么?无聊的话让小圆陪你去玩,我在这儿看着。” 一旁的小圆听了,偏头看了下她,心道小姐是把她当成玩具了吧。 萧明扬摇了摇头,冲她轻笑,眼神明朗,“不会啊,跟云姐姐坐着就不会无聊。” 真是个惹人疼的小少年,可惜有那么个不靠谱的娘。云曦暗暗叹息了一声,叫小圆端了象棋来,两个人好打发下时间。 萧明扬坐上榻,触到袖子里一个锦袋,才想起来给云曦递过去。 “又给我带了什么?”云曦兴致勃勃地松开锦袋的口子,看见里面正是在山贼窝时她掉了的那半枚玉佩,“原来是你捡到了?” 萧明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头,默默地摆起了棋子。原本他看到云曦的玉佩时,也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跟自己的一样,所以才偷偷藏了起来,后来也不敢跟她说,现在云曦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他才借着这机会顺便送来。 萧明扬见云曦把玉佩戴回了脖子上,心中一松,嘴角便忍不住漫上笑意。他知道自己母妃以前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连他的出生其实也并不是父王所期盼的,他不敢奢求什么,只望父王和云姐姐不要厌弃了他就好,虽然也挂心自己母妃,可终究只能自己装糊涂,不问不知,自欺欺人。 两人下了会儿棋,又用了些小食,等到下午陆家夫妇快回来了,萧明扬才动身离开。 陆晨曦也忙完事务刚进门,见她小桌上摊着的一堆果壳饼屑,无奈道:“一会吃不下饭,又叫娘说你。” “填饱肚子饿不着不就行了,吃什么不是吃。”云曦拍拍肚子,打算提前泡个澡就舒舒服服地钻被窝里。 陆晨曦正要往自己房间走,听到云曦叫了一声,忙调转步子走向她,“怎么了?” “我的脸……”云曦揪着面纱一角,眼睛似水浸过一般,漾着惊慌,“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原本已经消退的红疹,又浮了上来,比之前更甚,连眼皮上都漫着一层,小圆见了也不由惊呼了一声。 陆晨曦一面吩咐人递自己的牌子去请御医,一面问道:“今日可有接触什么陌生物件?” “没有啊,吃的我也只是桌上那些。”云曦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自己碰了什么发物,“就是王府送来的东西我也没见呀,不都让你带去检查了。” 小圆想了想,却道:“会不会是那块玉佩上……有什么?” “什么玉佩?”陆晨曦也是着急慌忙,视线在云曦身上四下打量。 云曦从领口揪出萧明扬送回来那半枚玉佩,犹豫道:“应该不是的,明扬不会害我的。” 云曦说得笃定,陆晨曦可不似她没防备,纵然萧明扬没什么,他那位母妃可不是省油的灯,利用自己儿子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陆晨曦将玉佩收走,又赶她去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裳,才抽空去叫人查验玉佩有无异处。这一查,还真出了问题。 玉佩上沾的毒跟云曦之前接触到的同出一源,因为玉佩贴身的缘故,毒性还要更浓烈一些,所以短时间就加剧了云曦的情况。 云曦怕陆夫人知道了责怪萧明扬,便央求陆晨曦一起扯谎,是自己贪玩出去吹了风才严重了。 陆晨曦没好气道:“你还真把他当成亲弟弟了不成,这么信任他。他就是没坏心,也是刽子手,脱不了干系。”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我觉得他不会害我。再说他本来就是我弟弟啊,你不知道罪不及子女么?要是我连他也追着不放,怕是要没完没了了。”大概始终把自己当成梦中人的角度,所以云曦比较理智,觉得与其责怪不相干的人,还不如攒下力气跟罪魁祸首算总账。 陆晨曦知道她固执,再者也确实觉得萧明扬不会做这事,所以便没跟陆家夫妇提起。龙图卫根据柳如眉丫鬟的线索也加紧找了好些天,还没有眉目,现在是明知谁在搞鬼,可偏偏奈何对方不得。 “老这么被动下去也不是个事。” 云曦见他沉着眼也不知道在拿什么主意,觉得反正不用自己操心,就懒得多想,悄悄背着身拿指头搓胳膊上的疹子。 陆晨曦听到她挠痒痒的声音,拍了下她的手抓过来,见小圆已经把水放好了,顺势抱起她往浴盆边走。 小圆正伸着手试水温,看见两人这样子,识趣地退了出去。 陆晨曦将云曦放在一旁铺着的毛毯上,帮她卸了钗环,就要伸手帮她解腰带。 云曦忙缩着身子躲了躲,防他就跟防狼一样,“我自己来!你出去!” “那你别自己挠疹子。”陆晨曦叮嘱了一句,就拉了只绣墩,坐在了屏风外面。 云曦扒出来一个脑袋,鼓着脸道:“那你不准偷看!” “你再啰嗦我就进去光明正大地看了。” 云曦忙缩回头,脱得光溜溜地进了澡盆。热水一接触到皮肤,筋骨都舒展开来,舒服得她由不得轻声呼气。不过摸着自己身上凹凸不平的一片,云曦便眉头打结,觉得自己看着都反胃,哪还有什么美感可言。 “唔……这疹子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 陆晨曦听到她闷闷的声音,拧了下头,“这会知道着急了?我看你每天都不当回事似的。” “这不是知道自己在做梦么。”云曦撩了两把水,翘起来一条腿,看着连脚趾头都是细密的疙瘩,忙一个哆嗦又缩了回去。 “下月太子大婚,等再过个三五日,我们也把事儿办了。” 云曦闻言,想也不想就道:“我不要,一脸的疙瘩豆,你看着不碍眼,我还嫌丑呢!” 陆晨曦起身倚在屏风边上,劝道:“现在千防万防还是让人钻了空子,要不把对方彻底揪出来,少不得还要出些别的麻烦。” 云曦往水里沉了沉,露得只剩一个脖子,才道:“你是想引蛇出洞?” “可以这么说。”陆晨曦点了下头,站在一边也不打算移开眼,“她应该不会只满足于搞些小动作,既如此,不妨主动给她机会,到时候我找人先上花轿顶替你。” 云曦关注的重点永远不在寻常角度上,眯眼道:“你要找谁顶替我?” 陆晨曦张了张嘴,无奈道:“这醋吃得可就莫名奇妙了。” “哼,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连自己的醋都吃!” “……” 作者有话要说:15000的榜单,还在卡文,捉急! 第90章 假哥哥x假妹妹(13) 安阳王自知不便去定国公府, 每每让萧明扬去送东西,总要看到他回来问一声才能彻底放下心。 今日也不例外,父子俩在偏厅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安阳王原本叫人摆饭, 萧明扬只说不饿。 安阳王见他袖子上还沾着些许碎屑, 知道他是跟着云曦零嘴吃多了, 笑着扬了下手,道:“去吧, 晚些时候饿了叫厨房的婆子再做点什么。”安阳王拍了下他的肩膀,见他下颚处沾着什么东西似的红红一片, 下意识用手指触了一下, 却没擦掉,凑近才发现不止脸上,连脖子上也有了。 刚巧王妃进门, 安阳王忙道:“快去叫个大夫来, 看看明扬是不是也发疹子了!” 王妃走近看了看, 却不似他那么着急, 叫丫鬟先带萧明扬回房,淡定道:“想是吃了什么发物,以往明扬也起过疹子, 不是什么大事,一会我叫人煎点药就行了。” 安阳王心里想着是不是云曦发疹子会传染,不过他要说出来, 难免王妃又要伺机怪怨云曦,所以就没再说下去,想到以前萧明扬确实有过这种情况,紧张的神色稍松。 可晚上的时候, 萧明扬的情况又严重了些,安阳王看了,还是不放心要去请御医。 王妃却为此跟他动了脾气,道:“你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这么点小事叫什么御医!” 安阳王一番好心,反被她呛了一顿,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萧明扬的脖子和四肢上,都开始漫起了红疹,不过精神尚好,听到两人争吵,开口道:“父王不必担心,是我今日在云姐姐那里吃了虾子,才会这样的。” 安阳王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冷眼瞧了王妃一眼出去了。 等安阳王一走,萧明扬却变了脸色,撑着身起来,眼眶发红地盯着安阳王妃道:“母妃,你告诉我……云姐姐的病是不是你叫人做的!”他身上的疹子和云姐姐一模一样,要说是云姐姐传给他的,可是哪能这么快就起反应?再说他也问过,云姐姐的疹子根本就不会传染。母妃之前天天去定国公府,他就奇怪她去做什么,现在若说她没有目的,他怎么也相信不了。 王妃用汤匙舀了舀碗里的药,对上他澄澈的眼睛,略顿了一下,才道:“胡说什么,她是你姐姐,母妃怎么会害她。定国公府有位龙图卫都统,母妃便是去了几天,连你姐姐的身都没近,哪儿那么大本事能害得了她。” 这话说的像是想害却害不着一样,萧明扬一下就急了。自己好端端去送了个东西,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他虽然不想怀疑母妃连他都算计,可种种迹象却让他越想越心惊。 萧明扬头一次恨起自己的母妃来,将她端过来的药碗一推,摔碎了在了地上,掀开被子就下了地。 “明扬!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告诉父王!我要去告诉云姐姐!你再这样害人,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你的!”萧明扬吼了几声,连鞋子也不穿,赤脚就要往外走。 王妃擦了擦手上的药汁,朝左右的心腹使了个眼色,萧明扬旋即就被人硬拽着胳膊带了回来。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萧明扬细胳膊细腿,哪能敌得过两个干惯粗活的人,被摁在床边动弹不得。 “摁好别让他动弹。”安阳王妃说着叫人去拿了些麻药来,沾在了针尖上。 一旁的婆子有些不忍心,犹豫道:“王妃……这针尖扎着,少爷会疼的!” 王妃却面不改色,道:“忍下这一时之痛,也好过日后麻烦,我这都是为了他,他以后自会知晓。” 王妃说罢,用沾了麻药的针尖往萧明扬的舌头上刺去。 针尖刺入舌尖,钻心般地疼,上面的麻药随之散进肉里,麻痹了整条舌头。萧明扬嘴巴张张合合,不多时就说不上话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妃,万万想不到她会这么对自己。 王妃把针收了,抚了抚他愤怒的面颊,轻声哄道:“你不要怪母妃,母妃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将来。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留不得,不然她迟早会越过你去,你也知道,你父王并不喜欢我,我若不强硬一些,到最后什么都剩不下了。” 萧明扬已经分不清是舌头痛,还是心里更痛些,眼泪流了一脸,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安阳王妃离去,莫可奈何。 安阳王妃怕安阳王也发现端倪,在平日的饭食里都掺入少量助眠的东西,安阳王来看萧明扬的时候,他基本都是睡着,又因确实看到大夫出入过王府,所以便没有起疑,吩咐丫头婆子好生照应着。 不日,就是太子大婚,满朝文武入宫庆贺。 云曦自然去不了,陆晨曦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府里,让自己的人严密监视着周围的动静,便是连一只苍蝇也不让放进来。 云曦见这几天萧明扬也没来,忍不住念叨了两句,小圆听到了,出言提醒:“小姐和萧少爷虽然是姐弟,可是到底男女有别,成天处在一块算什么事。” 云曦撅嘴看向她,道:“你真是跟你家少爷越来越像了!明扬一个小孩子家的,有什么可设防的!”陆晨曦一直就不喜欢她跟萧明扬走得太近,动辄就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小圆由不得翻起眼睛,“我的小姐啊,你见过十五岁的小孩子吗?” 云曦仔细一想,这年纪也确实算不上小孩子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台阶下:“反正在我眼里,他就是小孩子!” “小姐你就犟吧。”小圆摇了摇头,拾掇起要洗的衣服往后面带去。 云曦现在也没个人陪,见她要走,朝她伸了下手催道:“你快些回来啊,记得带点好吃的!” 小圆见她盘腿坐在榻上眼巴巴的模样,心道小姐还说别人是小孩子呢,自己可不就像个小孩。 陆晨曦向来行动效率极高,等到太子成亲后,就把自己的亲事也张罗起来。 云曦看着府里的人忙前忙后,自己闲在屋子里就由不得胡思乱想,总觉得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特别不踏实。 “你说,安阳王妃真要对付我的话,会用什么办法?”云曦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前几次的死法,着实不想再经历什么危险的事情。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着急成亲了。”陆晨曦为了引蛇出洞,连陆家夫妇都没告诉,暗地里也不知怎么安排的。 云曦不由睨他,“亏你还是什么龙图卫的统领,居然还有你算不到的事情?”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云曦微抬了下眉梢,转回镜子前搓着自己脸上的皮屑。这段时间以来她都谨记御医的话,连门都没踏出去过几次,身上一粒粒的小疙瘩就像缩回去一样,留下浅浅一层干皮,云曦看着总忍不住用手掀去,看到恢复光滑的皮肤,内心就有一种奇异的爽快感。 陆晨曦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她真的是快要憋疯了。 日子定在九月初三,陆晨曦特意给安阳王府下了喜帖,陆夫人不明原因,为此还生了陆晨曦的气,还是定国公好劝歹劝才安抚下来。 云曦也是早早上好妆,等着陆晨曦的指示。 安阳王知道萧明扬一向跟云曦关系好,为他不能出门还遗憾了一阵,临走的时候本来想去跟他说几句话,可见他又是睡得昏昏沉沉的,跟王妃道:“总这样睡着怎么行,我看回头还是找个御医来看一下吧。” 王妃站在一旁,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理了理袖子催道:“我知道了,快些走吧,耽误了吉时怕不好。” 安阳王整理一下身上新做的袍子,显得精神奕奕。王妃在一旁垂着眼,扯起一抹冷笑。 “照顾好少爷,不要让他出门。”王妃交代好一旁的婆子,才跟着安阳王出了府。 定国公和陆晨曦的身份自不必说,便是云曦虽然没回王府,众人也都知道她是安阳王的女儿,因而来恭贺的人也是一茬接一茬,再有太子亲自带着宫中贺礼来观礼,是以场面也大一些。 云曦虽然住在定国公府,嫁也是嫁这里,不过还是要依照规矩坐上花轿绕一圈,也让众人瞧瞧喜庆。 虽然已经成过一次亲,可这一次两人是真的心意相通,云曦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打心底里高兴。 陆晨曦迎她下了轿,把红绸递给她的时候,顺势就牵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一旁的太子妃见状,忍不住笑言:“陆公子和陆小姐果然是青梅竹马,感情真是好。” 太子闻言,只浅笑着看了眼两人相携的手,心里慨然一叹。之前江荣还建议他娶云曦为妃,他当时顾念着和陆晨曦自小的情义,打消了念头。现在看来,他到底是赌对了,若不然,这柄利剑也不会再心甘情愿任他驱策。 周围的宾客看着两人亲密无间,也都会心一笑。 云曦听到笑声,忍不住窘得抽了抽手,却没抽动。 陆晨曦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地叮嘱:“离我近些,一会要发生什么情况,也好应对。”他思来想去好几天,终究没让人顶替云曦上花轿,只希望这一次能完完整整地跟她拜一次堂。 云曦听了,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缓步跟着他走入大堂。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再有一章能不能完结,希望今天晚上能梦到明天的剧情~(^_-) 第91章 假哥哥x假妹妹(14) 陆晨曦一直叫人注意着王妃的动静, 发现她跟在安阳王身边,只偶尔同人寒暄几句,显得和蔼可亲。 因为太子也在,陆晨曦不敢托大, 所以事先将事情跟太子说了, 等他们拜完天地后, 就安排太子和太子妃先行回了宫。 一直到宴席结束,陆晨曦也没发现什么异处, 不由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些,毕竟安阳王妃就算再怎么心思歹毒, 也未必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脚。 陆晨曦从各处安插的守卫口里问了几句, 便叫人暂时散去。 云曦一个人在洞房里也没等陆晨曦回来掀盖头,早换了衣裳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吃东西了。 陆晨曦掐了把她嚼着东西一鼓一鼓的脸颊,道:“我担惊受怕了一整天, 你倒是悠闲自在。” 云曦夹了一颗肉丸子喂给他, 老神在在道:“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反正一场梦的事儿,总不能因为没头绪就饿肚子吧。” 陆晨曦叹了口气,见她吃得那么香, 也觉得腹中空空,一看盘子已经被搜刮干净了。 云曦讪讪道:“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让小圆只拿了一人份的……” “算了。”陆晨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起身叫人做一些饭菜来。 云曦推开面前的碗盘,打算先洗漱了上床。今日起得早,她也是紧绷了一天的精神,到现在还没沾过一下枕头。 云曦绕过屏风, 见浴桶里先前已经添了热水,现在应该刚好可以近身,挽着袖子伸进手去搅了搅,拿过一旁的花篮往里扔着花瓣。一晃眼看见鲜红的花瓣里掺着一个绿油油的东西,以为是采花连带叶子掺了进来,便伸手去捞。 这一捞却触到一个森冷柔软的东西,云曦一皱眉,将漂浮的花瓣往两边拨了一下,然后就看见浴桶里一条丈长的通体发绿的东西在水面搅出一圈波纹。 “啊!!!” 云曦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撞翻了身后的屏风。砰地一记响声就跟炸开了锅一样,只见屏风上,桌椅下,到处都是游窜的绿色长蛇。 云曦一阵头皮发麻,吓得魂不附体,脚一软差点就厥过去了。 陆晨曦一个箭步冲进来,见状也是面色一紧,赶忙将云曦拉到身旁。 来送饭的小圆刚跨进门口,就被地上咝咝吐信子的蛇吓得扔了托盘,语无伦次地叫人:“来、来人啊!快来人!蛇!有蛇!” 蛇群就跟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共通的东西一样,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开始游窜出来,不住地朝云曦聚集而去。 云曦吓得腿软,几乎一个白眼翻过去。陆晨曦一把抱起她暂且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见蛇群像是嗅到了什么似的,掉了个头也转到了他们的方向。 陆晨曦用脚尖踢开好几条,将云曦抱到了院子里,急忙叫人去拿雄黄。 陆家夫妇闻讯赶来,看到云曦瘫在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原本喜气洋洋的洞房里乱成一片,刺鼻的雄黄味四处弥漫。 “这是怎么回事?” 陆晨曦顾不得回答,发现蛇群总是不约而同朝着云曦靠近,便捏了些雄黄的粉末,涂在她的裙摆和袖口处,那些蛇群闻到味道,便缩着头不敢再靠近。 陆晨曦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心里有个想法悄悄产生,只待一步印证。 一伙人忙了大半天,才将洞房里的蛇都清出去。快赶上成人大腿高的竹筐里,整整抓了一筐,还不说别的地方是不是也有。 陆夫人看得也不由头皮发紧,后怕道:“好端端的哪来这么多蛇?府里四处都有人把守,怎么会被放进来的?” 陆夫人直觉府里不会生出这么多蛇,一定是有人动手脚,那人自不必说定是安阳王妃。 “蛇不似寻常活物,最喜隐蔽之处,围墙外又植有绿藤,便是爬进来也不会被人发觉。” 陆晨曦用剑刺中一条蛇的七寸,抬至眼前细看。蛇身翠绿,只在尾背有一道焦红色,头部较大呈三角,是较毒的竹叶青蛇。 不难想象,若今夜他和云曦没有发觉,呆在房里会是什么场景,始作俑者实在太过歹毒。 “未免清理不及,爹娘还是先带着云曦去别庄住一晚,我叫人把府里处理干净再说。” 陆夫人又怕又气:“杀千刀的!大喜的日子给搅和了!我真是——这回说什么也不能饶了那个毒妇!” “我自有成算。”陆晨曦收起剑,将吓得还没回过神的云曦扶起来,“先跟爹娘去别庄,这里有我,安心。” 云曦缓了一阵,却头晕得站都站不稳,看见旁边竹筐里缠绕在一起的一团,连忙背过身去。 陆晨曦安排他们上了马车,心里也是一阵纳闷。好端端的洞房花烛夜又给他搅和了,他现在的心情也是差到极点。 “少爷,这蛇要不要找些有经验的捕蛇人处理了?” 陆晨曦垂下眼,道:“把牙拔了,我自有用处。” 晚上光线毕竟有限,第二天上午,陆晨曦又领着众人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又四处熏了雄黄才算告一段落。 陆晨曦心中虽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可是尚有一事未明,便去找了当初给云曦诊治的御医。 御医将那日诊治结果细细同他讲明:“按陆都统所言,小姐平时并未有忌讳的吃食,也无接触什么东西,所中之毒应是一味叫‘七日香’的。这毒不似别的,因气味清淡,很容易被不懂的人误用作熏香,接触到这个香的人,到七日头上便会起红疹,奇痒难耐,若是继续接触,便会全身溃烂。这个毒的解药也很奇特,跟配制毒/药时的成分是一样的。今闻陆都统所言,应是里面有一味夜来香起了作用。” 御医这么一说,陆晨曦顿时犹如醍醐灌顶。民间传言,夜来香最是能吸引毒蛇,想不到是真的。 云曦之前每日用药泡澡,身上定然残留着不少气味,难怪昨夜那些蛇像有什么指引一样,一直朝着云曦吐信子。 “七日香……”陆晨曦沉吟一阵,心里彻底明朗了。之前安阳王妃日日到定国公府,却未想到她早就开始了筹谋,倒是小瞧这个女人的歹毒了。 陆晨曦辞过御医,直接叫人抬着昨夜搜出来的两筐毒蛇到了安阳王府。 安阳王不知内情,听到门房通报陆晨曦来了,还以为是小两口来见礼的,忙整顿衣衫迎了出去,却只看到陆晨曦带着一帮手下。 “这是……” 陆晨曦没耐心同他解释,直接道:“烦请王爷请王妃出来一趟。” 安阳王闻言,心里便咯噔一下,直觉反应是安阳王妃又做了什么事,触到了这位的逆鳞,忙叫人去传唤。 陆晨曦见安阳王妃迤迤然走出来,似是刚睡醒的样子,二话不说,让人打开竹筐的盖子,冲着她就倒了下去。 绿油油的四处蠕动的蛇像是打在一起的绳结,朝着安阳王妃兜头砸了下去,然后四散逃窜。 安阳王妃呆了一下,爆出一声震天的尖叫,跺着脚用手不停往下抓着身上的蛇。一旁的丫头婆子也都吓傻了,一时竟不敢上前帮忙,眼见安阳王妃抓得头发散乱,像个失心疯的疯婆子。 安阳王也是吓了一跳,见地上的蛇成群结队,也泛起了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道:“不知内子可有得罪之处?陆都统何苦这般为难一个妇人。” 大抵陆晨曦太过直截了当,安阳王的语气也有些生硬。 “呵,王爷真是一如既往地好性。”陆晨曦嘲讽地掀了下嘴角,抚了抚手指,“王妃送给我的这份大礼,我实在难以消受,所以今日特来奉还,所谓礼尚往来不是么。” 安阳王一听,顿时就明白了,看着王妃气得说不上话来,可见她哇哇乱叫,头都要炸了,忙挥手叫人帮她把身上挂的蛇弄下来。 安阳王见她跳了这半天嗓门也依旧响亮,知道陆晨曦还不是想置人于死地,只是吓唬吓唬她。 安阳王妃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扯得歪歪扭扭的,整个人狼狈不堪,等得缓过一口气来,就恢复了刁钻跋扈的本性,指着陆晨曦的鼻子就开骂:“你别以为你是皇上和太子器重的人,就胡作非为!” “王妃仗着一个空有其名的世袭王府之妻都敢胡作非为,我有什么不敢的。”陆晨曦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顿时让她喉咙里的话噎住了,“我们本不打算牵扯往事算旧账,不过看来王妃并不这样想?” “你有什么证据!你无缘无故上门来放蛇害我,你才是居心不良!” 陆晨曦见她不见棺材不掉泪,觉得之前等她露马脚反而是失策,对付这种人,还是先下手为强,惹怒她永远比等她行动实际。 “王妃若不服气,大可告到官府,或是告到御前也可以,我随时奉陪。想来大理寺很快就会查个水落石出,也不用谁冤枉了谁。” 王妃一时语塞,安阳王却是气得发抖,“你……你又做什么了?你是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臭么!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当我不知道么!想不到时隔多年你还是这副德行,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你知道什么?”王妃面对安阳王,强势的态度不减,“你就是知道又如何,以前你拿我没办法,你以为现在就可以了?想为你那个老情人讨回公道,你也不看看还赶不赶得上日子!” “你——” 陆晨曦可不想听他们夫妇俩翻旧账,从手下提着的一只竹篮里拎出了一条竹叶青蛇。这一条是他没拔除毒牙的,对气味最是敏感。安阳王妃之前用了七日香,想必身上也还残留着里面夜来香的气味,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安阳王妃见陆晨曦拿着一条蛇朝向自己,本能地就缩起了身子,没了方才耀武扬威的气势,一径往安阳王身后躲。 那蛇闻着气味,朝着安阳王妃不住地吐信子,若不是牵制在陆晨曦手上,怕是一下就要窜过去咬住安阳王妃的脖子。 “证据想必无须我再加以说明了。”陆晨曦一松手,手上的竹叶青便掉到了地上,蛇头直伸,朝着安阳王妃快速游窜,旁边的下人反应过来,忙执着扫帚敲打,这才将蛇赶进了一旁的花坛里。 安阳王妃被吓了两回,彻底软成了一滩烂泥,本以为也就算了,却没想到陆晨曦直接叫人拿出了镣铐。 “你不是官府的人,如何能拷我!” 陆晨曦见她脸色发狠,微扬的眉眼中带着嘲讽:“龙图卫专司朝中官吏、刑狱之事,论起审案的权利,龙图卫比大理寺更大。” “不……不!”安阳王妃见状,缩着手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范,“仅凭这些你没有权利拿我!我没罪!我没罪!” “有没有罪,就看审出来的结果是什么了,若无罪,龙图卫自会把王妃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陆晨曦说罢,直接拷着人便走。 安阳王僵着手站在原地,竟不知是拦是放。 作者有话要说:以为这一章就完了,还是差点,卡得欲生欲死,终于出来了,下一章就让王妃下线!害我卡文,neng死她! 第92章 假哥哥x假妹妹(15) 陆晨曦早知安阳王妃不会轻易承认, 根据上次柳如眉的丫鬟所言,她应该还有帮手,所以一直在派人调查,甚至把全城跛脚的都一个一个排查了, 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下属也是在调查的时候经茶馆的一个小二哥提醒, 才在附近蹲守了好几天, 终于被他们把人给逮到了。 “小的是茶楼负责跑堂的,因为茶楼最近搬迁, 所以也没什么客人,所以小的留意街上多一些。最近一直看到有个跛脚的推着车来往, 不过因为没细看, 还以为最近的跛子怎么多了起来,没想到原来是同一个人。” 陆晨曦听了茶楼小二的话,视线投向一边垂着头的男人身上。 男人约莫四五十岁, 右腿上还缠着厚厚一圈绷带, 应是伤还未愈, 所以行动间颇有不便。 几番盘问之下, 男人倒也没有隐瞒,交代自己叫王桂,曾在安阳王府当花匠。 “因为做工伤了腿, 王妃便要辞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需要这份工,去求了王妃好久, 本以为也没什么希望了,可王妃有一次却主动找上我,让我帮她做一件事,无论成与不成都给我三百两银子。我当时也没多想, 就答应了。”王桂说完,低着头搓着已经磨破的袖口,显得很紧张。 不用说,王妃交代给他的事情,应该就是上次在茶楼将云曦推下去了。 “我做完了王妃交代给我的事,就去向她讨银子,王妃也依约给了我,又另外给了我二百两,让我继续帮她做事……我贪念一起,也就没有顾及别的,总之她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蛇是怎么放进去的?”陆晨曦就是怕安阳王妃生事,所以日日叫人严防死守,没想到还是被钻了空子。 王桂咽了下干涩喉咙,说起后来王妃让他放蛇的事情,也不由脊背发凉。 “王妃叫我去向捕蛇人弄一些竹叶青蛇,这竹叶青最喜阴雨天,平常只在黄昏后活动,所以我就在放蛇的笼子里掏了个洞,时常沿着定国公府周围转悠,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蛇就顺着洞爬了出去,至于为什么王妃能肯定这些蛇会全部钻进府里,小的实在不知!” 这里的原因陆晨曦已经知晓,他眉心紧蹙,对安阳王妃的精密算计也是一阵发寒。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王桂大字不识一个,怕是连自己帮着安阳王妃杀人也没反应过来。 陆晨曦将事情问清楚了,便让安阳王妃出来对质,没想到她张嘴就把一切否认了。 王桂纵然生性木讷,也知道王妃这是打算矢口否认,把一切罪责都推在自己身上,拳头一握就要站起身来。 “大人!我说得都是实话啊!所有的事情都是王妃叫我去做的,她给我的银票我还藏在家里的炕洞里!” 比起王桂的焦急,安阳王妃倒显得十分镇定,她抹了抹鬓边散乱的头发,道:“我又不嫌命长,好端端的怎么会叫你去帮我杀人。你明明是因为我要辞退你,所以怀恨在心才想方设法嫁祸我!说起来,明扬现在也昏迷不醒呢,焉知不是你做的的手脚,我身为明扬的母亲,总不可能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嫁祸?”陆晨曦抓住她话里的破绽,扬了下嘴角,“一个府里的,怎么会想到用谋害主人家刚好不待见的人来嫁祸?王妃还是想清楚再说话。” 安阳王妃此前受了一番惊吓,紧接着就被带到了这里来,心里不免又惊又怕,除了硬着头皮死不承认,哪里还能思考缜密。听到陆晨曦的话,瞬间便噤声,再怎么问都不肯开口了,只说没有那回事。 毕竟自己先抓的人,陆晨曦届时要将事实呈报上去,所以不能用刑,免得在外人看来有失公断,说他是屈打成招。 可不得不说,安阳王妃头够铁的,怎么也不肯就范。 陆晨曦觉得再跟她继续扯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便相继传唤了王府的下人。 王妃的几个心腹一到龙图卫的地方就吓得魂不附体,没等问就把事情全都说了。 安阳王这才得知,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的萧明扬是王妃搞的鬼,吓得当即就去找了御医。 御医来的时候,萧明扬刚好清醒着,只是舌头上新灌的麻药还没有退散,所以依旧口不能言。他看见安阳王和陆晨曦的时候,显得很激动,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御医,小犬这是怎么了?” 御医看了看萧明扬的舌头,摇了摇头道:“小公子的舌头上被扎了麻药,暂时还无法开口说话。” 陆晨曦走近一看,见萧明扬的舌头已经红肿,不由暗暗咋舌。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可这安阳王妃为了自己的计划,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能下得去狠手,真是可怕。 安阳王更是气得脸色发青,“这个毒妇!亏我还信任她,想不到她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萧明扬暂时没法开口子,只能把要说的话写在纸上,将之前的事情一一讲明,又催陆晨曦赶紧去阻止自己母妃,他怕母妃会有什么动作会伤害云曦。 陆晨曦见他这么挂心云曦,出言安抚了几句,回去继续整理整个事情的经过。 人证物证俱在,也由不得安阳王妃不认。只是总归不是寻常身份,陆晨曦便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打算禀明圣上,再交由大理寺秉公决断。 “我要见王爷!我要见他!”安阳王妃得知自己没有转圜的余地,情绪便有些不受控起来。 陆晨曦冷眼看了她一眼,道:“王妃有什么话,还是留着等到了大理寺再说吧。” 陆晨曦说罢,不再理她。 安阳王妃在龙图卫的大牢蹲了两天,安阳王顾着萧明扬,,连一面也没露过。 翌日,陆晨曦押解安阳王妃转移至大理寺,正好遇到了前来督查事务的太子。 太子知道陆晨曦一直在查证的事情,看到后面被押过来的安阳王妃,也是一阵惊讶:“没想到真的是安阳王妃。”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为了铲除云曦,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利用。” “安阳王大概都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会歹毒至此。” 陆晨曦摇了摇头,心道以安阳王那个性子,怕是知道了也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云曦生母的事情还不是不了了之,若不是安阳王妃不死心想害云曦,今日也不会有机会将她绳之以法了。 “那你先去忙吧,父皇那里我回去以后会说明一下。” “多谢殿下。” 太子点点头,负手步下了台阶,视线扫了一下安阳王妃,就见她突然冲破押解她的两个侍卫,朝外跑去。 周围的侍卫反应过来,连忙去追。 安阳王妃见状,跑得越发急了,脚步一乱刚出了门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等到陆晨曦带着人下去,就见她整个人的四肢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曲姿势,眼睛还瞪得老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一个侍卫伸手探了探鼻息,摇了下头,“已经没气了。” 饶是陆晨曦也不免面带异色,到最后这账还是没来得及亲自跟她清算,她倒把自己摔死了。 太子看着这情形也是愣了一下,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落得这下场也是注定。” 陆晨曦只能将安阳王妃的尸体收殓了,抬到大理寺,将实情呈报上去再通知王府来领人安葬。 陆家夫妇和云曦在别庄听到传回来的消息,也是一阵唏嘘。 陆夫人道:“我就说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不会放过她的,十几年前没跟她算,今日还不是算到她头上了。” 云曦也想不到,之前还处处耍心眼要害她的的人,转眼就没了,这转折快得让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哎哟,这说起来死无对证了,皇上不会怪罪晨曦吧?”陆夫人一下站了起来,掩不住担心。 定国公安抚道:“人证物证都在,便是人去了阎罗王面前,该怎么定案还是怎么定案。再者有太子殿下作保,不会有什么岔子的。” 陆夫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皇上得知此事后,也是一阵感叹,不过人都死了,再追究也是无用,便让安阳王在府中自省,其余合谋的奴仆依律处理。 陆晨曦去别庄接云曦的时候,她正在厢房的榻上睡着,听到及近的脚步声,一下就惊醒了。 陆晨曦看她像被吓着了似的,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想必经上次一吓,这几夜都没能睡得安稳。 陆晨曦摸了摸她的额头,翻身上榻,将她圈在怀里。 云曦往他胸前拱了拱,半眯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困倦:“事情都办完了?” “嗯。”陆晨曦的下巴搁在她头顶,鼻端是她身上温暖的馨香,连日来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四肢舒缓。 云曦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才觉得那种毛骨悚然的凉意驱散不少,絮絮叨叨地问了他许多话,却没听到他再答,一抬头就发现他已经合上了眼。 因为预感安阳王妃生事后自己就会离开梦境,所以云曦的第一反应就是去触陆晨曦的鼻息,感觉他呼吸平缓有力,脸上的惊惶才渐渐消散。 “但愿是苦尽甘来了。”云曦用额头蹭了蹭陆晨曦的下巴,眼皮终是不堪重负,往起一合沉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躺平,安排我吧_(:з」∠)_ 第93章 现世(24) 船只飘荡在江面上, 便是睡着都能感觉到身体随之起伏,时间久了让人觉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云曦撑开一只眼睛,确认是在回京的船上,又一下合上了眼。 梦里过了个把月, 似乎也会消耗精神一样, 她现在还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懒洋洋得不想动弹。不过这次居然这么顺利就回来了,着实有些没想到。 云曦把伸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 贴到一旁暖烘烘的胸膛上冰了一下,旋即被整个卷了进去。 周祈也是睡眼惺忪, 微乱的发丝显得有些迷蒙, 嘴唇就贴在云曦的脸颊边,声音暗哑地叹道:“感觉一个晚上就老了一岁似的。不过梦里成亲,梦外入洞房, 也算接上了。” 云曦觉察到他逐渐向下游走的双手, 眼睛一睁算是彻底清醒了, 身体缩成个鹌鹑, 往里一滚连被子全部卷走了。 周祈垂眼看向自己光溜溜的身体,动了动眉梢,长腿一迈就下了地。 云曦偷眯着眼缝看到他结实的脊背, 抓起一旁的衣服朝他丢过去,催道:“赶紧穿上啊,晾肉么!” “有的晾为什么不晾。”周祈说着, 慢悠悠展开衣服,一点一点地往身上套,好半天才把该遮的遮上。 云曦用被子捂着两个通红的脸蛋,眼睛乌黑明亮, 抿着嘴小声哼唧:“果然本性暴露了,还是以前彬彬有礼的才好。” 周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把衣服穿戴整齐了,一转身又是翩翩公子,只要不开口说话依旧是之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宁王周祈。 云曦不由怀疑他就是个两面派。 以前回回英年早逝的结局,让云曦觉得自己是不是命犯太岁,然而如今化险为夷了,云曦又觉得不踏实。 “郑大夫,你说人倒的霉多了,是不是真的就会转运?” 郑奕对她身上玄妙的事情虽不至于一口否定,不过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奇幻的故事,他温言道:“人的好运和霉运都是有定量的,不会一辈子倒霉也不会一辈子走运,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山不转水还转。王妃和王爷今生能共结连理,也许正是苦尽甘来呢。” 云曦听了郑奕的话,不说信不信吧,起码听着感觉舒服,等离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路过甲板的时候,云曦看到两个伙计抬了个大篓子出来,走近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装着一堆泥鳅。云曦看见挤在一起滑不溜丢的东西,从脚趾头麻到头皮,冷汗霎时一冒,脸都白了。 “王妃……”郑奕跟在她旁边,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忙伸手扶了一把。 周祈刚好从船舱出来,看到郑奕扶着云曦的胳膊,虽然面上不显,可郑奕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郑奕有些好笑,暗道宁王爷的醋劲儿还真是大,于是将云曦交给他,赶忙退到了一边。 周祈看到一旁篓子里的东西,知道云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叫人把篓子抬了进去。 云曦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上一阵一阵地泛鸡皮疙瘩,忙问道:“我们不会吃这个东西吧?”她现在一看见类似的活物就觉得瘆得慌,更别提能咽下口了。 “你不喜欢就叫人另做。”周祈触到她额头上的汗都是凉的,五指扣着她的掌心缓缓揉捏着,驱散她的不安。 身上的冷汗被刮过来的风一吹,还泛着丝丝凉意,云曦打了个寒战,道:“这大概要成为我一辈子的阴影了,我光是想一想就犯怵。” “那就别想了。”周祈捂了捂她的两鬓,牵着她在甲板上漫步,说些轻松的事情。 云曦跟他说起郑奕的话,自己又仔细想了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当初那个‘神木’的作用也在减弱,之前必须用外力强硬把自己拉出梦中,像这次这样顺其自然还是头一回。” 周祈觉得无所谓,虽然体验一下别的身份也是一种情趣,不过这种睡一觉就如同穿梭了好几年的感觉,还是不能太习惯。 周祈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笑问:“怎么,还舍不得了?是舍不得梦里的人还是梦里的事?” “是啊,我还惦记着我的晨曦哥哥呢!”云曦呲了下牙,扭头望向茫茫的江面。 说起来虽然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可云曦也是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过往无论是前世也罢,虚构也罢,总归已经成为了她记忆中的一部分,回头看看还是挺感慨的。 “无论怎么样,我们现在在一起不就好了?”周祈点了下她紧蹙的眉心,转念想想,现世一夜,梦中数月,算起来他也算赚了许多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云曦冲他抿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微合的眼睑下却依然带着些许轻愁。 梦中的她和周祈,基本都是不得善终,也不知道现世里,会不会再发生什么。云曦想到之前听过的那些传言,还有他的身世,觉得现在也不见得会有多风平浪静,这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曲折。可是这些事情周祈从未与她提过,她怕触到他的伤心事,也就不敢问。 “唉……” 周祈听到她的轻叹,抚了抚她的眼角,故意道:“再叹气可要长皱纹了。” 云曦才不信他胡说八道,端着红润的脸蛋给他现了一下,道:“要长也是你先长,我还水嫩着呢!你个老男人!” 周祈欲掐她脸的手顿了一下,眯起了漆黑的双眼,“老男人?” “我才十九,你都二十五了,你不就是老男人么!” 周祈动了动手指头,觉得这么算起来的话,自己确实老了许多。不过男人么,最忌讳说自己老,尤其是跟枕边人岁数有差距的时候。 为了这个事,周祈可记了一顿仇,饭桌上云曦给他夹了一筷子笋,他却面无表情地只夹豆腐,还一本正经道:“老男人怎么能咬得动鲜笋,还是吃豆腐实在。” 云曦听着他的话怪怪的,看他还在记着白天的事儿,不由笑了一声:“还记着呢,你可真小心眼,不就说了你一句老么,记仇!” 她每说一句就往周祈的心上重新插一刀子,周祈看着她明亮大眼里的狡黠,觉得不收拾她是不行了。 晚上就寝的时候,云曦被摁在床上蹂/躏得死去活来,看起来就像一颗催熟的樱桃,红艳艳地散发着芬芳。 “我是老男人?我小心眼?我记仇?”周祈看着她蒙着雾气的眼眸,将她禁锢在身下,每问一句就挺动一下,床腿剐蹭着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云曦像被冲上浪端的浮萍,一个浪头打过来就神魂颠倒了,哪里还顾得上计较之前的事,他问什么都连连点头只管承认只顾说好。 “我错了……错了……哥哥……好哥哥……”云曦轻咬着下唇,被接二连三的浪潮刺激得几欲发疯,赶紧改口讨他欢心。 颠三倒四的娇吟中喘息不绝,将室内的气氛燃得更旺。 可周祈却很乐意当个“记仇”的男人,本着“有仇必报”的原则,压着底下水嫩的豆腐,像是要榨干一样,直折腾到大半夜。 云曦看着自己一身的印子,等到京城之前都没敢在外面露面。 作者有话要说:双手合十…… 第94章 现世(25) 在江上又飘荡了半月有余, 船只终于抵达了京城。 云曦方一着陆,觉得脚底还是软的,站在原地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晃荡两下,脸都皱成了苦瓜。 “我以后再也不要坐船了。” 去扬州的时候因为发水, 所以是走了一半陆路才换的船, 不像这次回来坐了几乎一个月的船, 所以云曦便有些撑不住,快到京城的那几天就天天晕船, 吃多少吐多少。幸好有个郑奕在身边,不然云曦现在怕是就剩一把骨头了。 邹世辰知道他们今日回来, 老早就来码头等着了, 见着云曦的样子就开始数落:“早就说让你跟我先回来了,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跟你回来还不是坐船,有什么差别。”云曦换了个姿势, 扶着一边的木头桩子, 就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 邹世辰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 也没忍心再说, 见到后面来的郑奕,上前一揖:“郑大夫。” “邹公子。”郑奕转头看向云曦,见她不怎么好的脸色, 温言叮嘱,“王妃回去了,可以用些爽口之物, 缓一两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云曦强撑过脑袋里的一阵晕眩,才道:“一路上麻烦郑大夫了,郑大夫不妨到府喝杯茶。” 郑奕摇头笑了笑:“身为医者,本应如此。只是在下此来京城, 是为寻师兄而来,日后有机会,在下再上门叨扰。” 既是来找人的,云曦也不勉强,左右他跟邹世辰比较熟,以后若有事情也不愁找不到人。 云曦歇了一阵,看到长风牵来的马车,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坐马车,我要走着回去!”她觉得一上车,自己一定会被颠得吐出来。 周祈只好挥手让长风把马车牵回去,道:“那我陪你走一会。” 云曦看着他身边还跟着其他官员,便道:“你还是快些进宫去复命吧,我有表哥照应没事的。” 邹世辰忙道:“是啊是啊,王爷办完了事正好来相府接云曦,一家人正好吃顿饭,姨父姨母都盼着你们呢。” 走了个把月,周祈想着相国夫妇也十分挂念云曦,就答应下来,“我尽快回来。” 云曦点点头,目送他们入了宫门,才转弯往相府走去。 相国两口子也早就等在了门口,见云曦跟着邹世辰回来,却没见周祈,便问了一句。 “他入宫复命去了,想必一时半会回不来。”云曦抓了抓有些毛躁的头发,提步往里走,“唉先不说了,我要洗个澡去,坐着船什么都不方便。” 陈氏一边跟着她往后面走,一边道:“这有什么当紧的,先吃饭吧,我叫人做了你爱吃的菜。” “刚下船,我现在还觉得肚子里翻腾呢,反正也吃不下,一会再说吧。” 陈氏听罢,就先叫云容海爷俩去吃了,自己陪着云曦进了屋。 船上条件有限,虽然也储了淡水,也不是天天能泡上热水澡的。尤其有其他下属随行,云曦怕太奢侈了,周祈被人诟病,所以能将就的就将就了。现在泡着暖烘烘的热水,才感觉活了过来。 陈氏看着她少了二两肉的脸,由不得数落:“都跟你说不要去了,瞧瞧脸都晒黑了。” “去的一路上都没见过太阳,哪里就晒黑了。”云曦说着,还是下意识拿起镜子照自己的脸。 “风吹雨淋啊。”陈氏睨了她一眼,帮她绾头发的时候看到她脖子上一块红印,下意识上去搓了搓,“这是什么?” “有什么?”云曦把镜子一挪,照找到脖颈那里,脸上擦过一抹羞红,抚着脖子有些发僵。 陈氏反应过来,笑得一脸揶揄:“看来我离抱外孙也不远了。” 云曦身子一滑把肩膀也埋进了水里,整个人红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陈氏见状,也没再逗她,坐在后面帮她濯发,想到不久前她还赖在自己身上撒娇,转眼就嫁了人,也是一阵感慨。 云曦听到她叹气,便知道她想什么,笑嘻嘻道:“您要舍不得我,我今天就住在这儿了!” 陈氏旋即换了语气:“谁舍不得你了,要不是世辰要去接你,饭都不给你吃!” 云曦哪会不知道,接人也是她让表哥去的,就会嘴上嫌弃。 “反正他进宫禀报治水的事情,没准要说到夜里呢。我不管,我就赖在这里了!” “你啊。”陈氏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到周祈,想起近日听闻的事,还是提了一嘴,“你爹说近些日子太后身体抱恙,你们回头别忘了进宫去瞧瞧。” 云曦闻言转过头,目露担忧道:“太后几时生的病?” “就在你们回京前半个月吧,不过朝中似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爹也是碰着豫王殿下才得知的。” 瑾贵妃殁后,太后曾对周祈颇多关照,所以周祈对太后也存着感激与尊敬。周祈尊敬的人,云曦自然也会上心,闻言点点头,准备回头准备些东西,明日与周祈一同进宫探望。不过周祈进宫若是听到太后抱恙,想必会提前过去也不一定。 直到傍晚十分,周祈才从宫里出来。陈氏原本要留他用饭,听他说在太后那里用过了,便送小两口出了门。 云曦坐上车,隐隐感觉到周祈的情绪有些不对,虽然依旧对自己温言温语,总归有些深沉,就跟自己初见他时一样。 云曦想到陈氏说的事情,便勾了下被他握在手心的手指,轻声问:“太后的病严重吗?” 周祈回过神来,吻了吻她的指尖,语气里有着跟眉间一样的深沉,“太后的病恐怕不单纯。” 云曦微讶地瞠了瞠眼,压低了声音:“是有什么人要害太后?”按理说,如今都换了新帝了,后宫除了敏太妃能占得一席之地,根本无人争什么,怎么还有人心思暗怀地谋害太后? 其实宫里的许多事情,周祈还未告诉云曦,包括云容海当初交给她的那个盒子,她也是不清楚的,只是感觉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过陈氏向来都教导她不要多过问朝廷的事,所以她见着有关的事物,都是自动忽略的。 不过现在周祈尚在朝中,她也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了,可见周祈拧眉不语,也不敢打扰他。 周祈想到这次进宫的情形,知道周靳为了那两枚密钥已经开始大范围行动了,他寻路无门,便想从周越那里下手,想让周越为自己所用,寻得剩下的两块密钥,太后便成了威胁周越的筹码。 看来周靳找不到密钥的线索,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乱起来,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不过…… 周祈看向一旁睁着眼无比担忧的云曦,心里其实早就有些动摇,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暗地里把周靳推上位,若不再把他拉下来,他也无法全身而退。 只是以往有些偏激的想法,此刻都悄悄改变。 “近日京中可能会不太平——” 云曦听他开了个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竹筒倒豆子一样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可以不告诉你做什么,但是不能找借口把我送走,更不能面上一套背地一套,要是我哪天醒来没见着你,我就去给你戴绿帽子!” 周祈听到她的话,狭长的眼睛渐渐弯了起来,不过听到她最后一句,就不是那么高兴了,浓黑的瞳仁亮得摄人。 云曦现在可不怕他,梗着脖子同他大眼瞪小眼,一副言出必行的模样。 周祈率先败下阵来,捞过她叹了口气:“你就是来克我的。” 云曦连连呸了几声:“什么克不克的!我是来助你的!”有前面那堆无法解释的玄妙事情,云曦现在说话都小心翼翼,唯恐一语成谶了。 周祈被她揪着耳朵改了口:“是是是,你是来助我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云曦这才满意了,不过想一想自古皇家纷争,还是不免面露忧色。她深知周祈若不是想起梦里的事情,怕是会像此前一样是个深沉内敛的性子,什么事都不说不问,就自己一个人扛。 “不过说好了,要是有什么……大事,你别自己一个人硬抗,就是我帮不上忙,还有我爹和表哥呢,我爹怎么说也是个相国……虽然没什么实权。” 周祈笑了笑,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心,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为了你我也会保全自己。” “你每次都这么说!”云曦虎着脸,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心。 “以前确实骗过你,不过我都改过自新了,之后答应你的不都做到了?” 云曦盯着他的眼睛,都不知道该不该再信这个大猪蹄子,撇撇嘴道:“反正你话都说出来了,要是食言了,我就顶着宁王妃的名头去勾三搭四,让你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周祈听着她的威胁,绷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我说到做到!我真的会给你戴绿帽子的!” “……” “你还笑!你是不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给你戴绿帽子你还笑得出来,你不缺心眼么!” 外面跟随的下属听到马车里的笑声,不约而同低下了头只顾看路,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95章 现世(26) 马车到了王府, 两人正相携往里走,一个小厮不知从那里晃出来,压着声音唤道:“二哥。” 云曦定睛一看,才认出来这个小厮是周越乔装的, 看着跟以前鲜衣怒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显得有些阴沉憔悴。 云曦见他似乎有话跟周祈说, 便先跟着丫鬟回后院了。 周祈不动声色将人带进了门,屏退了下属, 只等着周越开口。 这段时间,周靳频频向周越施压, 更是跟敏太妃拿捏住了太后, 周越紧绷着一根弦早就忍不了了,所以听到周祈回来后,就借机从府里出来。 “母后为了保全我, 早就将手里的密钥交了出去, 可周靳简直欺人太甚!自己没本事找到其他两枚, 便想牵制我来为他卖命!他和敏妃的丑事尚且不说, 就是他这个皇位,也不知是怎么得来的!二哥,你难道还要继续看着他坐在那上面为所欲为?现在是我, 下一个必然会是你!” 周越毕竟年轻,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周靳的人暗暗盯着, 根本没有主意。他又没有舅家撑腰,眼前也只有说动周祈联手。 周越一直看不懂这个看起来淡泊一切的二哥,只是隐隐觉得,他不会像表面看起来一样无欲无求。当年瑾贵妃的事情, 周靳的母妃可是主谋,他不信二哥会这样就算了。 周越想起方才进门时,周祈看云曦的眼神,心里便想赌一把,咬了咬唇道:“周靳会拿母后要挟我,焉知他不会用别的人来要挟二哥呢?二哥难道要坐以待毙?” 周祈心里早就琢磨好了,听他说了半天,好似心里有什么结解开了一样,浅笑着问了句:“你想要那个位置么?” “二哥……” 周越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直觉中想他要回个“不”字,自己想要与他联手的期望就泡汤了。可其实他真的不想,父皇在位时,他已经看过太多后宫的勾心斗角了,若非他母后放权藏锋,他哪里能活到现在。所以他不想再呆在那个牢笼一样的皇宫,若不然当初也不会不满周靳却还任他上了位。 太多的思绪一下在周越的脑子里转起来,一时找不到头绪。他见周祈转过身,眼一闭,脖子一梗道:“我要!二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周祈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蓦然松了口:“好,我帮你。” 周越听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忽然就有一种被他坑了的错觉,尤其紧接着又听他说:“事成之后,你答应我一件事。” 周越被周祈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只能缓缓点了下头。 等得周越走了,云曦才过来,看着周祈欲言又止。 周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拉着她说起别的事情:“明日我进宫去探望太后,先送你去相府。” “我跟你一起去。” 周祈摇了摇头,直接道:“你不能去。” 云曦虽然知道他有自己的道理,可是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多,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周靳既已开始动三弟,就不会落下我,我若带你进宫,就是给他送筹码的,所以万不能让你再入宫。” 云曦不明道:“他又怎么知道能用我威胁得了你?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贵族联姻罢了。” 周祈把玩着她的手指头,只笑不语。或许当初拿着先皇的圣旨换来这一纸婚约的时候,他就已经暴露给了周靳弱点,所以云曦早就成为了周靳可利用的目标。 云曦知道自己在这里,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只能泄气地塌下肩膀,“好吧好吧,我不跟着你就是了。” “乖。”周祈旋即赞赏地捏了捏她的脸。 云曦有点不高兴地推开他,瘪着嘴道:“你就是个大猪蹄子!”先前还说得好好的,结果在这儿等着她呢,害她不得不自己主动退到他身后。 周祈面色如常,表现得根本不知道她说什么一样。 云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佯装凶巴巴道:“不过说好了,我不来找你可以,你得按时来我跟前报道,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就多找一个男人!” 周祈听了她的话,眉心一跳,默默地堵上了她的嘴。 周靳大概怕打草惊蛇,所以暂时还没对周祈采取什么行动。只不过云曦回到相府后,时常会看到周围一些明显眼生又鬼鬼祟祟的人转悠,想必是周靳派人来监视她的。 一开始的时候,周靳就怀疑过密钥在云容海手上,所以派人来查探过,后来又因为周祈暗地里插手将视线引开,相府现在倒没什么可引人注意的。 云曦便想,自己或许也不该留在相府,万一到时候连累她爹娘可就不好了。 邹世辰道:“姨夫官职在身,若到时候朝中生变,相府怎么也避不开的,你啊就别胡思乱想了。” “唉,想不到不到一年时间,又要不太平了,也不知当初哪个糊涂蛋硬是把周靳推上位!” 周祈正从翠微宫探望太后出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一旁的周越也忍不住侧目,“天冷了,二哥可记得让二嫂给你加衣裳,别病着了叫人有机可乘。” 周祈摸摸鼻子,笑道:“是有人咒我呢。” 周越看到他脸上还有笑意,不由自主地舔了舔泛酸的后槽牙。 两人先后出了翠微宫,一名管事太监恭敬地迎了过来,道:“奴才参见二位王爷!皇上在暖心阁摆了宴,特来请二位王爷前去一叙。” 周越暗暗嗤笑:“这鸿门宴摆得未免太早了些。” 二人相视一眼,移步去了暖心阁,周靳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还有个不合时宜出现的敏太妃。 周越知道两人之间那些龌龊事,看见敏太妃就皱眉头,可是一想到自己母妃还躺在翠微宫,硬生生咽下了喉咙中那口恶气。 敏太妃虽是自己兄弟的生母,可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周靳倒是把人光明正大地带在了旁边,看来当了几天皇帝就已经开始唯我独尊起来了,怕是用了不多久,太妃也不会是太妃了。 几人相继入座,敏太妃俨然如同女主人一样,叫人上茶倒酒,暖阁中宫人低眉顺眼,仿佛无人对此有异色。 周祈也算知道,今日这顿饭,怕是专门给他们提个醒,这宫中都是他周靳说了算,让旁人都识趣些。 周祈垂眼看着酒盅里清冽的酒水,一边的嘴角勾着一抹讥诮。 “我听闻此次治水,弟妹不远千里随你而去,朝中不少人可都称赞你们伉俪情深呢。” 周祈听周靳提到云曦,眼神一动,将晦暗遮掩下去,“她向来贪玩,此次也是跟着她表哥南下,若不是碰到,臣弟倒也不知他们去了扬州。” “怎么弟妹没有跟你一同进宫?太后前些日子还念叨着你们小两口呢。” “她坐不惯船,回来的时候就不舒服,已经卧床好几日了。” 周靳自己知道云曦在哪里,左右就在眼皮子底下,所以也不再就此事多说。 周越只顾坐在一旁喝闷酒,眼见着周靳的两面派,更是觉得胃里的酒水翻涌。 周靳举着酒杯,说起先皇来又叹息了几声:“父皇去得匆忙,如今只余我兄弟四人。四弟又年纪尚小,偌大江山只有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维系,所以日后还需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才是。” 周越瞥了眼周靳放到自己肩膀上的手,只觉得像被一条毒蛇缠上了一样,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在周祈的眼神示意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了杯。 周靳大抵还不打算和周祈撕破脸,所以只暗示却不明示,留两人喝了一场酒后,便放他们离去了。 出了宫门,周越才觉得胸中一口闷气散了出来,回望灯火点点的宫殿,对周靳硬兜着脸面的做法十分不解。 “他都敢对我母后下手了,还在我跟前装什么兄友弟恭!” 周祈的脸上似笑非笑,让周越看不出丁点不适,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其实说起来,周靳能走上这条路,无疑不是敏太妃的撺掇。靠着个女人,这龙椅又岂能坐得长久?自古红颜祸水,美色误国,周靳能因为敏太妃大逆不道,也可能因为她而一败涂地。 出了宫,周祈就直奔相府。云曦看到他不缺胳膊不少腿地回来,高兴地就朝他蹦了过去,一下猴在他身上。 陈氏看见了,悄悄地戳邹世辰的胳膊肘,“我怎么觉得这次回来以后,这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邹世辰捅着袖子表示赞同:“您是没看见在扬州的时候,妹夫看我都跟看登徒子一样,走近两步就飞眼刀子,所以我不提早回来了么。” 陈氏抬了下眉毛,看着当中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识趣地调转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捋一捋现世的头绪,想尽快写最后一个 第96章 现世(27) 自从先皇驾崩开始, 皇位一直都是文武大臣们议论的重点,周靳的上位就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这里面除了他和敏太妃的勾结,还有周祈的一力促成, 所以宫内和朝中也不尽然就是他的人手。 除了已死的太监郭鹏, 太医院院判薛正也是周祈的耳目, 这一点倒是连周靳都没想到。 为了让薛正有机会从宫里出来,云曦便彻底窝在房里装起了病。 “太后虽是风寒之症, 实是服食了曼陀罗,虽然分量不多不至于一下毙命, 但长此以往下去, 不容乐观。”薛正面色发紧,说起此事也是小心翼翼。 宫里稀有的药材都有定数,薛正作为太医院院判, 多少会对此留心。他起先还对曼陀罗的去向不明, 一次给太后诊脉才惊觉不对, 不过后宫之中被敏太妃盯得极紧, 他若一声张,立马人头不保,只得装作不知情, 找到机会出来告知周祈。 周祈没想到敏太妃居然会用毒控制太后,看来事态已经缓不得了。只是太后还在他们手上,若要动作怕也赶不上他们下手快,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人从宫里救出来。 薛正想了想道:“王爷,微臣倒有一计。” “薛院判请讲。” 薛正做了个手势,低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是说让太后假死出宫?”周祈犹疑地皱了皱眉,“我虽也有此意, 只是太后所中之毒是敏妃授意,想要骗过他们似乎不易。” “微臣的师弟对偏门的医药颇有研究,早年间也曾研制出来一味能叫人陷入假死状态的丹药,叫他来或可行。” 有云曦和自己那些神奇梦境的例子,周祈对任何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至于一下推翻,闻言忙道:“不知薛院判的师弟和何人?若是此药可行,还是尽早行动为好。” “微臣师弟名唤郑奕,前不久刚入京,如今暂住绿柳巷。微臣现在不方便在宫外逗留太久,这里有书信一封,王爷可派人送去,他自会明白。” 一旁安安静静听了大半天的云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惊讶出声:“原来郑大夫就是你的师弟?” 周祈也笑道:“这也巧了,之前在扬州,我们倒与院判的师弟有过一面之缘。” 薛正闻言,也是一阵感慨:“想必王爷对师弟已有所评判,微臣也就不多说了。” 云曦觉得,要是郑奕的话自然是能信得过的,不过对象终究是太后,她也不能轻轻松松就替谁作保证,一切还是由周祈拿主意。 等薛正走了以后,云曦才问道:“你觉得郑奕信得过么?” 周祈道:“比起他的人,我更在意他的药。” “说起来我也好奇,这世上真的有能让人假死的药么?” “去看看就知道了。”周祈说罢,依着薛正所说的地址,准备去绿柳巷找郑奕。 云曦想跟着去,可是一想自己头先还说病着,转眼就活蹦乱跳出了门,怕是会引起周靳安排在暗处的人注意,再者拉上她的话,周祈也不好行动,所以便乖乖留下了。 不过周祈现在出门都不放心把云曦一个留在府里,便道:“我先送你去相府。” 云曦觉得他是不是太过紧张了些,周靳现在就是盯人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对她怎么样吧? 周祈却不敢漏下哪怕一点空子,周靳连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云曦为了让他安心做事,也不使性子,收拾了一番,故作虚弱地扶着周祈上了马车。 “要不然我就先住在相府好了,省的你一出门还要来回跑。”云曦不想拖他后退,出言提议。 周祈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他上次就说云曦身体不适,假意让她回娘家静养,也是个合适的理由。 相府众人也都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邹世辰还顾着自己的生意,云容海下了朝没事就逗逗鸟看看画,而陈氏依旧热衷于做好看的鞋子。 云曦看着一般无二的日子,却总觉得越平静越放心不下,看不到周祈总会坐立不安。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几天,云曦整个人都焦躁不已,不但食欲减退,连夜里都睡不安稳。 虽然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了,可是越往后,云曦就越不能释怀,连自己也骗不下去了。 夜里的时候,周祈觉察到云曦不住地翻身,伸手去揽她,却摸到一枕头冰凉的湿润。 周祈心里一顿,翻过她的肩膀,看到她揉着眼睛满脸的泪,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担心什么,叹了口气:“怎么还哭了,我不还好好的么?” 云曦抹着眼泪,却有些止不住了,听到他说话更是想哭,抽抽搭搭地说:“万一呢……万一这一次也有意外,怎么办?” 梦终究是梦,所以对梦中的生死云曦可以不介怀,可是现实不同,若依照梦里那般,他们怕是要天人永隔了。 “以前确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是不也是越来越好了?郑奕不是说往生木能带人看到前世么,若前世我们都那么凄惨,焉知这一世能在一起,不是老天开了眼呢?” 云曦也一直在用他所说的道理说服自己,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还是没办法如常对待。 周祈对于要做的事情虽然没有言明,却也没有刻意隐瞒,特别是宫中有耳目传消息来时,云曦都是在旁的,所以云曦隐隐知道他要做的事情跟皇位有关。 在这之前,云曦从未想过,皇储争夺会跟自己牵扯上,以前只会报以一声感慨,现在却是急火攻心了。而她也才发觉,自己对周祈根本一无所知。她知道梦里有关于他的一切,也曾相濡以沫,可是对于这个真真正正的周祈,她一无所知。 他的过去,他心里想什么,她都不清楚。包括他们的将来,她也觉得迷茫缥缈。 周祈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猜测到了她彷徨的内心,连人带被抱到了自己怀里。洒落在地上的月光,映在了他的眼睛里,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无论如何,我已经不能收手了。但是为了你,我会保全自己。” “你真的……要去争皇位么?”云曦有些不明白,他若真有这个本事,当初先皇驾崩的时候他为何不直接去争,而非要等到这现在。 放在以前,周祈确有争到手的心思,不过从扬州回来后,他就犹豫了。特别是周越找上门来的时候,虽然争还是要争,不过却不是给自己争了。 他们三兄弟,除了周靳,其实根本无人在意这个位子,只是他拉了周靳下马,必然要找个人顶替上去,他心存报复,也不想拿整个江山来陪葬。 周祈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讳莫如深,让云曦不免胡思乱想,便把一切事情都同她讲清楚了。 云曦听了,心里虽不似先前堵得厉害,却依旧担心:“可是现在连太后都被他们捏在了手里,只有你和豫王能成事么?”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云曦见他还有心情说笑,捶了捶他的胸膛,道:“跟你说正事呢!你们俩现在都被监视起来了,岂能顺利行事?你们又没兵又没粮的,便是造反都没人手啊。” “傻丫头,我岂能将大队人马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步步为营才是赢的关键。” “可我听闻周靳已经收回了赵将军的兵权,你们又哪里来的兵?”事关重要,云曦不得不刨根问底。 “赵构在边关卖命二十多年,周靳借密钥之事收回了他的兵权,就是他手底下那些兵也心存不服,更别说是赵构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赵构虽然没了兵符,可手下亲兵不少,此时就看如何收拢人心了。” 周祈自然没说,当初周靳之所以怀疑赵构,其实是自己将密钥的消息误导过去的,因为当初的事也是为了帮云容海。云曦现在还不知云容海之前因为密钥之事受过伤,周祈怕她知道实情后越发担心,所以没有提及此事。 再往深的运筹帷幄之道云曦也不甚明白,见他胸有成竹,心里堵的石头就又松散了一些。不过云曦还是忍不住将心中最在意的事情问了出来:“之前……你为什么想要去争?” 云曦打从第一眼看到周祈,就觉得他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个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抱负,什么样的心态,其实都能从生活的细节中找出来,周祈的淡泊虽然不纯粹,却也不是骗人的。 周祈低头蹭了蹭她柔软的头发,淡淡道:“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心有不甘吧。” 明明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却在一夕之间成了一个血统存疑的落魄王爷,在封地多年无人问津,胸中苦闷无一人可以诉说。 事实尘封,黑白颠倒,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却能逍遥自在,委实有些太便宜了他们。 他不能从死人身上再讨回些什么,也不妨在死人的儿子身上报复一二。爬的高摔得疼,他就是想让周靳爬到顶端再摔得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不自量力写什么剧情……卡得头秃了吧…… 第97章 现世(28) 当年瑾妃的事情轰动朝野, 结果却在瑾妃自缢后不了了之。先帝虽然悲痛,追封为贵妃,可到最后也没说确有其事还是子虚乌有。 所谓“以死明志”也是后宅妇人听闻这故事,唏嘘而来。 如今云曦亲耳听闻, 倒不知这中间有许多内情, 也算知道了为何许多人都说后宫能把人变成鬼。 “母妃从来没有喜欢过父皇。”周祈说得直白, 似乎对此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母妃与李将军是青梅竹马, 若不是父皇从中阻拦,或许两人已经成了亲了。” 云曦眼中微露诧异, 想不到当年荣宠一时的瑾妃, 居然是被先皇强选入宫的?这么看来…… 云曦对京中那个由来已久的传言也有些捉摸不清了。 “母妃出身书香门第,外公的教习极为严厉,她自知与李将军无缘, 入宫后就断了联系, 一直也没再见过面。” “那个传言定然是假的了!”云曦现在护短得厉害, 也怕他心里还难过, 所以听他这么一说,就一口咬定当年的事情是以讹传讹。 周祈看她恨不得握拳头决定的神情,忍俊不禁, 道:“传言确实有假,不过有心人利用,假的也便成了真的。” 永熙帝身为帝王, 后宫之中虽不说真的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年年选秀也不会落下。加之宫中尚有其他家世不错的妃嫔,瑾妃进宫后独得恩宠,后宫雨露均沾, 女人之间的矛盾就是滋生。 周靳的生母荣妃,因为最先生下皇子,也曾盛宠一时,自打瑾妃入宫以后,也是新人胜旧人了。她本以为凭着皇长子就可以永保无忧,可眼见瑾妃怀有身孕,而永熙帝又对她宠爱有加,日后难免不会立她的儿子为储君。 荣妃处心积虑,竟不知从何得知瑾妃和李将军的旧情,开始步步筹谋起来,借刀杀人,寻机暗害之事也做过不少。 年轻时,永熙帝尚且存着一丝理智,知道自己让瑾妃入宫的手段强硬了些,所以一直多有呵护,荣妃的许多手段都没能近身。到后来,也不知是不是人老头昏,还是荣妃不遗余力的耳旁风终于起了作用,永熙帝便开始耿耿于怀。 加之朝中传言,李将军一直未曾娶妻,想是心中有人,永熙帝的心里就越发不平。 李将军心里的人是谁,永熙帝再清楚不过。 “两家人是世交,所以母妃和李将军走得比较近些,因为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加上长辈们觉得相熟信得过,所以才有结亲的念头,哪里就有了什么海枯石烂的感情。”周祈说到此处,不由嘲讽一笑。 当年他也算亲眼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以讹传讹”。 李将军十四岁入伍,随军几十余载,大半的心血都用在了社稷上。他也知道自己时常奔赴沙场,有去无回也没有保证,不忍以后让妻儿担忧,所以一直独身未娶。这在有心人看来,就是他一直记挂着心里的人,不愿娶妻。 世间之事,总是无巧不成书。就在一次宫宴上,永熙帝偶然看见两人在御花园说了几句话,心里的犹疑更甚,只是一时隐忍没有发作。 荣妃收买了瑾妃身边的宫女,将宫外不知从何得来的将军的贴身之物放在了瑾妃的寝宫,再教唆宫人一番煽动,将子虚乌有的事情硬生生演成了真的。 永熙帝得不到瑾妃的回应,已经耿耿于怀了几十年,这下终于爆发,加之搜出来的“证据”,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李将军打入了天牢。 瑾妃有苦难言,也不忍一员大将因为这些后宫勾心斗角之事牵连,那样自己岂非真的成了红颜祸水?她一力相求,却让永熙帝更加信以为真,还怀疑起了周祈的身份。 瑾妃自小家教严谨,便是对永熙帝没有情谊,也不见得就做出些有违礼法之事,这样的无端怀疑无疑是诛心之痛。她被软禁在寝宫,动弹不得,只能不吃不喝以此抗议,以求能见一面永熙帝,在他面前亲口将事情讲个清楚明白。 “当时父皇正在气头上,后宫各处又被荣妃把持着,母妃的血书也没能呈到父皇面前。我从太原归来之时,母妃的尸首已经在寝宫挂了两日,所谓荣宠也不过如此了。”周祈说罢,脸上的讥讽更甚,凝结的眼底是一片枯寂。 再往后的事情,云曦也都是知晓的,只是荣妃在几年前因病去世,其间倒从未听闻先帝对她有什么惩戒。云曦不免有些纳闷,心爱的女人因此自缢,先帝居然连追究都没有?难道直到闭眼的那一刻,先帝还在怀疑着他们母子? 云曦暗暗骂了几声糊涂,枉他生在皇家,在位几十年,居然连后宫那些肮脏事都不知道呢。 云曦以往都觉得“罪不及子女”,现在却只想给周祈拍手叫好。荣妃之后还逍遥了那么些年,不从他儿子那里拿些回来,实在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周祈长出了一口气,提及自己的父皇,其实还是不免有些埋怨:“母妃死后,父皇整整闭门三日不朝,朝中还多有人说他情深义重,却也没见他为母妃澄清过一句。追封贵妃,也不过是让外人觉得,他被戴了一顶绿帽子还这么仁至义尽,不过——”周祈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也算得到现世报了。” 想爱的女人爱而不得,最后还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上,真真正正被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怕是到死都没能瞑目。 云曦尚不知周靳和敏妃的勾结,以为他单单指瑾妃自缢一事,感慨道:“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我真替母妃不值!” 周祈听到她这句话,视线悠悠地转向她,就见她转瞬改了口:“当然除了你!” 周祈嘴角牵起一抹笑意,道:“你不是也一直骂我是大猪蹄子么,怎么又把我排除在外了?” 云曦捧着他的脸,讷讷道:“我以后再不骂你了。”她觉得,比起先帝,周祈真的好太多太多了。 周祈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了,把她放回了床上,跟着压了过去,“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你不安慰安慰我?” 云曦看着他微眯的眼角,忽然又想骂他大猪蹄子了。 翌日一早,云曦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周祈了,听邹世辰说他进宫去了,这心里就由不得咚地一下,又听到是跟周越一起的,转瞬吁了口气。 不管怎样,有个人做伴儿,总是比单枪匹马让人放心些。 “你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替我理一下账目。”邹世辰说着,将一本账簿丢给了她。 云曦看见上面有不少变卖的铺子,还有进账的现银,疑道:“你要转行么?” 邹世辰拿笔杆抵着下巴,沉思道:“姨父姨母年事渐高,我总觉得京城不是久留之地,所以打算清点下家产,把能卖的都卖了,去了琼州再做打算。” 云曦一听就惊着了,扔开账簿坐起身来,“怎么你们要去琼州?我怎么办?” 邹世辰看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啧了一声:“什么你们我们,你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便是要走,也不会落下你的。” “我不走!”云曦想也不想就道。 邹世辰嘿道:“刚还说自己怎么办呢,现在倒是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王爷还在这里,况且……总之走不得。”云曦没敢把周祈计划的事情往外说,拗着性子只说不走。 云容海还在朝为官,邹世辰又是个人精,哪里会觉察不到近日的暗涌。再者当初的密钥还是云容海交给周祈的,周祈便是要做什么,云容海也没有明哲保身的道理。 邹世辰想了想,正色道:“相府和宁王府现在是一条绳上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又岂会置王爷于不顾?只是你和姨母不能牵扯进去,我想王爷也是这么想的。” 云曦听了邹世辰的话,也沉默下来。虽然周祈向她保证过不会送自己走,可是她知道,那个人向来都是自己往刀口上冲,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定然还会毫不犹豫将她推开。 邹世辰见她神色郁郁,又转了个语气:“其实我也是两手准备,若事成,姨夫也该养老归田了,正好去琼州定居。若……过程多有波折,这满府的人总不能也跟着我们去送死,提前安排好也是万全之策。” 邹世辰说得也是实话,云曦没有不听的道理,便是她自己,其实也不想让爹娘有意外,到时候可以跟周祈商议一下,将他们都早早送到琼州去。 那厢,周祈和周越进了宫,照例去看了太后。比起前几日,太后的脸色似乎又憔悴了一些,青白之中透着一股虚弱。 周祈将薛正的提议告诉了周越,现在也就等着他做决定,若是他答应,他们倒是随时有机会。 周越握着太后有些消瘦的手腕,低垂着眼道:“快到母后的生辰了,母后这般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时间不等人,自然要尽快行事。 周祈闻言,遮下眼底的流光,站在一侧不动声色。 周靳安慰道:“太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的,朕已经命太医好好诊治,三弟尽可放心。” 周越勾起一抹讥笑,将太后的手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起身时脸上已经没了表情,“臣弟在外奔波,那就托皇兄多加照应了。” “这是自然。” 周越同周祈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第98章 现世(29) 不日, 宫里忽然传来太后薨逝的消息,众人都吃惊不已。 “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不是说只是染了风寒么?”陈氏对此颇为怀疑。 云容海摸着胡子,时不时地叹口气。 云曦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坏了周祈的事, 所以但凡他没指示的事情, 都不敢随意说, 憋着一肚子也是挺难受的。 同样预料不及的还有周靳和敏太妃。 两人关起门来,为此事又是一番怒目相视。 “不是交代你每日少用一些, 只要确保人昏睡就好,这下可好, 人死了还能筹码什么?” 敏太妃被周靳逮着数落了大半天了, 早已听得不耐烦,这会也是忍着一肚子脾气:“药的分量都是叫人分好的,我都是定时定量给她吃的, 我哪儿知道老太婆这么不禁扛!” 周越平时就是个不饶人的性子, 此次要不是把太后拿捏在手里, 周靳还真不知怎样才能让他就范。现在人没了, 周靳都预料不准周越会怎么闹,他要是撕破脸…… 周靳只觉得一阵焦头烂额,虽说他已经坐上皇位, 可是这么久以来,连玉玺都没摸到过,一直在为密钥头疼, 他都怀疑父皇日志上写的话是真是假,还是说他当时太心急,父皇根本来不及说出来。 敏太妃不像他想那么多,压低声道:“反正太后手里的密钥已经拿到手了, 皇上只不过是想让周越为自己所用,他若不从,直接杀了便是!” 周靳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心道杀一个亲王哪那么容易,他虽没有多顾及兄弟情面,可往后要堵住众人之口只会更费力,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出此下策。 “先叫人把蛛丝马迹处理好,不要叫别的人发现什么。”周靳说罢径直往翠微宫走去,想先把周越稳下来。 周越一直在翠微宫守着太后,周靳去的时候,看见他低垂着脸,好像已经一夜没有合眼,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宫人已经给太后穿戴好了衣裳,周靳扫了一眼,去拉开周越紧抓着太后的手时,触到一片冰凉,心里莫名笼罩的一股疑云也散去了。 “三弟……节哀顺变。” 周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来这句话的,讥笑一声道:“现在四下无人,你也不必再同我装什么好兄弟了,从你拿母后要挟我开始,我们还有什么兄弟情义可言!你既然能害母后,还忌讳我做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做过的事周靳尚且不认,何况是自己没做过的,他急忙辩解道:“我就是再如何也不会真的谋害太后她老人家,当初不过是扯了个幌子,你还当真以为我会对太后不利?若是如此,我又何苦大费周章,直接把人杀了便是。” 周靳大概以为太医院还都是自己的人,所以周越对太后中毒的事情也不清楚,还想把周越蒙混过去。 周越听了冷冷一哼,只盯着自己的母后,一言不发。 周靳见状,眼神闪了闪,道:“皇家后院向来都是危机重重,便是父皇在时,也得防着一二。何况我刚登基,许多地方也不尽然就掌握在自己手里,被人钻了空子也未可知。” 周越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懂他的意思。 周靳又道:“这后宫之中,并不是只有你我才能进的来,三弟不信我,又岂能信得过其他人?” 周越一听,他这是打算把矛头引向自己二哥呢,心中不由冷笑一声,暗道他是个奸诈小人。要是他事先没去跟二哥通气,悲愤之下也倒有可能着了周靳的道,现下他是心知肚明,只是看着周靳要怎么在他面前演戏。 周靳见他没有言语,还道他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便留了个适当的空隙,让他自己胡思乱想。 云曦嫁入了皇家,按理也该进宫服丧,只是周祈却继续让她装病,似乎十分不想她入宫。 “这样行吗?这个节骨眼上,别让他们怀疑才好。”云曦觉得,周靳能派人把王府和相府都盯起来,应该是个十分多疑的人,到时候若问起来,一不小心漏了馅儿就不好了。 “他们手里没了太后这个把柄,必然会物色下一个,所以还是不要往他们跟前凑为好。”周祈谋划良久,本也是胸有成竹,可如今计划有变,对云曦他也不想放松哪怕一点警惕。 云曦也并非就要执意跟紧了他,点头应下来问道:“你们打算怎么把太后弄出宫?” “等过几日太后出殡,路上会有人接应。”周祈说罢,又想到届时赵构带兵入城,周靳出兵抵抗,到时候城中免不了一番骚乱,所以也不放心云曦留在相府,“我会找时机,先送你和云相他们到龙吟寺暂避。” 原本,邹世辰是打算尽早去琼州的,只是近期城门的守卫极其森严,他们一大家子怕是根本出不了城,云曦也着实不愿离得太远,现在听周祈提议去龙吟寺,忙不迭点了点头,“龙吟寺好!就去龙吟寺!” 周祈握住她激动得蜷起来的拳头,看着窗外划空而过的飞鸟,微微地出了下神。 九月二十八,临近立冬的天气已经掺进了丝丝凉意,清早和夜间的风尤其冷冽,刮在人脸上也是一阵冰凉。 太后的棺椁已经移到了五蕴山,只待抬入皇陵。 周靳现在是身骄肉贵,与太后也没什么母子之情,送葬的队伍只派了亲卫随行,看似重视尽孝,实则也是负责监视他们罢了。 周靳倒不是怕死人诈尸,只是觉得周越如今已经同他生了嫌隙,若这时候周祈私自来个雪中送炭,表达一番兄弟之情,怕是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周越看着放在大殿里的棺椁,有些着急。 郑奕所谓的假死药,也只是暂时让人陷入一种假死的状态,药效不过一个日夜。周祈也是掐着时间,让周靳有机会亲自确认太后的死因。所以停灵的那几天,太后其实已经苏醒了,是周越一直佯装萎靡不振,说要独自与自己母后呆着,偷偷带了些吃食给太后。 那棺椁周越也叫人留了气孔,棺内放了水,到如今走了也有半日,周越到底有些不放心。 周祈看了看天色和远处把守的禁卫,道:“届时兵分两路,你带太后先去龙吟寺,云相会接应你,我入京与赵构先行汇合。” 周祈点了点头,旋即走到大殿外敛了神色,对随行大臣道:“本王想送母后随后一程,棺椁便迟些入陵吧。” 众人闻言,只道是王爷丧母悲痛,并无异议。 殿门关上,周越连忙同周祈将棺盖挪了开来,好在棺盖没有钉死,他们尚能用匕首撬开。 太后已经苏醒,从棺椁中出来也有些憋闷,靠在一旁连连喘了几口气。 “母后您感觉如何?”周越喂了她几口水,一脸担忧地顺着她的背。 “母后无事。”太后看着面前两张脸,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她自从入宫就没有争的心思,一直安分守己,只望有几日安生的日子。周靳上位的时候,她也是第一时间将密钥交了出去,未想到头来还是逃不开这一劫。 事到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虽吃斋念佛,也不会善心到拉着自己的儿子一同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是以叹了一声,只叫他们小心行事。 棺椁本来就厚重,就是少了个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周越将殿内一些有分量的物件放进去了几件,又将棺盖盖了回去。 周祈拉开殿门,挥手叫人去抬棺椁。 周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佯装伤心欲绝的样子,等到人来抬棺椁时,脚步踉跄地跟了几步。 周祈随即上前,劝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入陵就不要再跟了。” 众人听周祈如此说,又见周越确实一副伤心难耐的样子,齐齐相劝。 “王爷可得保重身体啊。” “是啊,王爷的孝心想必太后在天之灵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臣等,王爷尽可放心。” “那就有劳诸位大人了。”周越坐回椅子上,大腿微挪,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桌布前。 侍卫将棺椁抬出大殿,顺着葱茏树木之间的宽阔大道缓缓行进,从大殿之处望去,正好能看见山间皇陵的一个尖顶。 “哀家忍了大半辈子,终于不用临了了还被圈在那有进无出的地方了。” “母后。”周越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忙关上大殿的窗户去扶她,“等此间事毕,儿臣再带您出宫四处走走。” 太后笑了笑,撑了把膝盖站了起来,“走吧,按你那个大哥的性子,指不定再多托一阵又生什么变故。” 周越叫齐自己的人马,等送棺椁的队伍行到半山腰,直奔出了五蕴山,等到周靳的禁卫发觉不对,已经被周祈变成了瓮中之鳖。 难得在皇宫内把酒戏美人的周靳,在听到宫人报进来的第一声“宁王反了”后,猛地一下站起了身,打翻了一地美酒佳肴。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预收文吧~依旧是古言,没意外这个月也能开了 《蛊惑君心》 阮心唯打从出生起,就占尽了人间宠爱。 她爹年少成名,一任太师就是四十余载,几朝风雨,仍旧屹立不倒。 她娘才名远扬,一手绣工出神入化,世人皆称“妙手娘子”。 她八个舅舅个个拔尖,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人中俊才。 可能就是后台太硬,满城的闺秀都不待见她,满城的儿郎都不敢娶她。 尤其后来,阮心唯坐在天子之侧,却苦恼为何人人都怕她怕得不敢抬头。 众人暗翻白眼:君心都给你蛊惑了,还有我们什么事! 而那个恨不得让她骑脖子上的男人,更是手一挥,傲睨自若:看见了么,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第99章 现世(30) 周祈为此谋划良久, 目的只有周靳一个,率兵进城也并非就要喊打喊杀,所以百姓乃至许多大臣尚且蒙在鼓里,还以为军队进城是当今圣上的安排, 皇宫里也不知是谁叫响了第一声才乱了起来。 周靳反应过来要利用相府的人时, 才发现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周靳看着还在自己手里的兵符, 问道:“是谁领的兵?” “是……是赵将军!” 周靳闻言,历时就后悔当初收回兵权之时还留了赵构的性命。同时他也意识到, 这宫里,这京城, 尚且还有周祈的人马。 “好个周祈!早知他不会甘心, 原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敏太妃听到消息,早就坐不住了,匆匆跑来寝殿朝周靳讨主意, 见他还在说些没用的, 不免急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是一直防着周祈, 现在还弄成了这副样子, 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快要死到临头了,敏太妃不免有些口不择言,把周靳说得一无是处。 周靳恼怒之下, 回身就扇了她一巴掌:“放肆!” 敏太妃一怔,脾气上来不肯消停,也不管旁人还在就道:“周靳!你跟我摆什么谱!你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 你自己心里没数么!现在倒光会给我说放肆了!” 周靳见她越说越没遮拦,旁边的宫女太监无一不是面露讶然慌忙低头,心中一阵戾气翻涌,觉得这周围无一人可信, 抽过墙壁上悬挂的宝剑,就连砍了四五人。 寝宫里一下子像炸了锅一样,宫女太监惊慌遁走,乱成一团。 敏太妃见他杀红了眼,才晓得害怕,想跑的时候脚下软成一滩,直接倒退坐在了地上。她见周靳举着剑朝自己走来,慌忙道:“你……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还要与我内讧不成?” 一条船?周靳讥笑一声,血迹顺着剑刃低落在大红的地毯上,晕出一片暗色。 皇城都被攻进来了,他还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是敌是我哪里还能分得清楚。 敏太妃见他阴沉的脸,咬着嘴唇语带威胁:“周靳!今日我若少了一根头发,你也别想好过!你私通后妃,弑父篡位,不会有好下场!” 周靳闻言,反应过来她留了后手,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起来,加快步子朝她走了过去。 “贱人!你敢威胁我!” 敏太妃没来得及躲,被他一把抓住了后脑的头发,不由痛得仰起了头。 “所有的事情你都参与了,你以为你把这些公之于众,自己就能跑得了?” 敏太妃自知被他抓在手上,是生是死都是他一念之间,便软下了态度:“皇上……皇上饶命!我也是一时害怕,毕竟我们都有了珩儿了,就是为了他,我怎么也不可能背叛你!” 周靳现在就是烧着了尾巴的蛮牛,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她的好话,一味只凭自己的判断。 “父皇生前对你宠爱有加,你不也一样背着他与我风流快活。你这个女人贪婪成性,焉知不会背着我再同其他人做什么勾当,周珩是谁的种也未可知。”周靳在她涂着水红口脂的唇上缓缓摩挲,笑容里掺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凉意,“是周祈?还是周越?” 敏太妃没想到现在他还怀疑周珩的身世,顿时有些气急:“周靳你还有没有良心!” 周靳倒是直白承认:“我若有良心,也不会同你站在这里了。” “你——” 两人正是争得面红耳赤,门外响起一记清朗的声音,带着讥讽的笑意:“哟,瞧瞧这二位,花前月下,打情骂俏的。” 两人闻声,齐齐回过头,看见周越步履闲适地跨了进来,都变了脸色。 周靳一直怕周越脱离自己的掌控,跟周祈合谋,现在看来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让他措手不及。 周祈带兵随后而至,随行的不止有被周靳削去兵权的赵构,还有朝中一些股肱之臣。 周靳看到这般阵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股无力感从脚底蔓延上来。他闭了闭眼,却还是有些不甘心。 龙椅他还没坐热,甚至连玉玺都没摸过,现在便要拱手让人,叫他如何能甘心。 他是父皇中意的真龙天子,他的气数不该就此尽了。 周祈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趁此机会打破他最后一点念想。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烧去边角的纸页,上面隐隐还能看出来洒金的纹路。 周靳看到面向自己的纸张上还十分清晰的字迹,瞳孔猛地一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朕之三子越,乃皇后所出,按理继任大统,朕思虑再三,亦有此意。” 周靳一字一顿,念完上面的话,只觉得脑海里一阵翻覆。 “不……这不可能!父皇是中意我的!那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郭鹏已经宣读了父皇的日志,那上面写的明明是我!我才是父皇选定的继承者!”周靳不愿相信眼前所见,便认定是周祈做了手脚,“是你!一定是你伪造了日志!” “我是伪造了日志,不过不是这一封,是父皇出殡之日,郭鹏宣读的那一封。” 周祈松开手指,任纸页轻轻飘在了他的脚边,“父皇若是中意你,为何连密钥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告诉你?” “那是——”周靳要说什么,却猛然顿住。 周祈缓缓接过他的话:“你是想说父皇根本没来得及告诉你吧,毕竟……你上位心切,都等不及父皇立诏,就合谋敏妃毒害了父皇。” 周越也是后来才知晓永熙帝的死因,看向周靳的眼神带着厌恶,怒冲冲道:“周靳,你也下得去手!父皇有哪一点对不住你!你为了皇位竟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了!” 周靳失神一阵,觉得反正也撕破脸了,就不再端着一副伪善面孔,发狠道:“父子之情?恐怕这父子之情也只有在你们面前才体现得出来,我做得再多再好,父皇眼里还不是没有我!” 当年的事,周越也从太后口中得知一二,先帝表面虽没有严惩荣妃,不过对荣妃母子却冷待了许多,大抵心里也是存在怪怨的吧,加之当时荣妃的兄长在朝中有些建树,先帝大概也是顾忌的。 周靳看着周祈等人铁甲加身,扯了扯唇道:“便是父皇不说又怎样,当日文武百官都在,我确确实实是坐上了这皇位,而你们出师无名,不过一群乱臣贼子罢了!” “没有玉玺在手,你这皇帝也是虚衔。”周祈说着,隐晦一笑,又给了周靳会心一击,“忘了告诉你,你心心念念要找的密钥,一直都你坐的龙椅之下。” 周靳愣了一愣,忽而像发疯一样,从寝宫冲了出去,直往大殿而去,似乎急欲验证周祈的话。 偌大的正殿之中,台阶上的镀金龙椅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周靳推开大门,疾步上前,将上面的坐垫扶手翻了个遍,终于在扶手的镂空暗阁中,看到了两枚一模一样的黑色钥匙。 周靳摸出自己贴身带着的那一枚,眼睛发亮地盯了半晌,爆出一阵大笑:“密钥尽在我手上,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周祈早在谋划这一切的时候,也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了,打定主意拉他下来,又岂会在意他拿着那三枚密钥?何况玉玺还在皇陵地宫没有取出来,周靳依旧不算正统的皇帝。 周靳看见周祈脸上几不可见的嘲讽,以前心有疑惑的一些事也彻底明白过来,霎时怒不可遏:“周祈!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卑鄙无耻!” 周越听到他叫骂不已,嗤了一声:“大哥这话不如留给自己,你不仁不义,还妄想别人善待你不成。” “你们又算什么仁义!在此之前我从未害过你们!” 周越直接啐了一口:“少在这里放屁!你做的那些事还当我不知道,荣妃工于心计,你又岂会是善类!父皇在时尚未立储君,你为着那个位子私下里使过多少绊子还需要我帮你数出来么!若不是我跟二哥留心,又怎么能活到现在!” 周靳被骂得脸色铁青,抓着手里的剑就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朝着周越一顿乱砍乱劈。 周祈抽过侍卫腰间的刀挡了一下,周靳往后一个趔趄,手里的密钥当啷一下掉到了周越身后,他两眼紧盯着,似乎怕那密钥长腿跑了,竟顾不上别的,伸着手就要去捡。 周越看着他青筋暴突,眼红如血的样子,本能地执剑。周靳势头正猛,来不及停下步子,噗一下身体直接穿过了剑锋。 饶是周越,也不禁愣住了。 周靳仿佛中了邪一样,连疼都感觉不到,从地上捡起那枚密钥,面露疯狂:“密钥……玉玺……皇位是我的……” 周靳喃喃自语着,掉转头脚步蹒跚地步上了台阶,用尽全身的力气坐到了那张龙椅上,脸上的狞笑渐渐发僵,猛一下耷下头,没了声息。 周靳的亲卫听到他的死讯,顿时如同斗败的公鸡,一个个泄气不已。 这场大变,甚至都没能腾起一丝硝烟,就已经告终了。 周祈看着偌大而空虚的皇宫,才猛然发觉心里那个结,其实早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周越叫人处理了大殿内的狼藉,正欲拿敏太妃问罪,侍卫匆匆跑来道:“启禀王爷,敏太妃跑了!” “这女人倒是跑得快。”周越面色不改,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 周祈和周越依照侍卫所指,回到了寝宫,看见博古架后洞开的一个密道,皆有一丝讶异。 “我听母后说,太/祖皇帝在建朝之初就命人在寝宫内挖了一条密道,直通龙吟寺,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父皇连这个秘密都告诉了敏太妃。”周越说罢,不禁哼了一声。 “父皇生前对她宠幸有加,告诉她也不奇怪。” 周越嗤道:“这个女人真当有些精明,怕是一直给自己留着后路,都没告诉周靳呢。” 周祈听他说密道直通龙吟寺,便有些待不住了,卸下厚重的盔甲,一撩袍角进了密道,“太后和云相他们还在龙吟寺,未免生变,你我分头包抄。” 周越听罢,正了正神色,带着人快马加鞭,从皇城出发去了龙吟寺。 此刻在龙吟寺焦急等待着的众人,无不是提着一颗心。 云曦在房间里转了几个来回,根本止不住手心里不住冒出的冷汗,于是起身去了外面。 龙吟寺地处高处,从寺门望去,正好能看到脚下灯火辉煌的皇城。 “这里能看到什么,回去吧。”邹世辰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见她杵着不走,只好留下来陪她,“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你别一会把自己急晕了。” 云曦此刻也顾不得与他说笑,紧了紧披风的领子,沿着山门跟前的小路往过挪了挪,等视线不被树木遮掩了,便直勾勾盯着远处,眼也不眨。 邹世辰捅了捅袖子,正欲开口,听到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反射性地一把拉着云曦就蹲在了草丛里。 “嘘!”邹世辰指了指旁边,示意她噤声。 如今宁王带兵入城,他们这一伙子连同太后都是被秘密藏匿起来的,眼下一有个风吹草动,邹世辰都由不得绷紧神经。 两人静静躲在一处,不多时就看见旁边的木桩里钻出个人来,看身形似乎是个女人,背着一个包袱正紧张得向四周瞭望。两人又等了一会,没见到其他人影,唰地一下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喝道:“什么人?站住!” 那人影听到声音,猛地一顿,继而像是撒腿的兔子一样,直往前蹿。 邹世辰腿长,紧追了两步,朝那人后脑勺薅了一把,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还吓了一跳。 云曦上前一看,女人呲着牙痛得一脸狰狞,不是敏太妃又是谁? 云曦见她背着个包袱,头发凌乱,又未着宫装,看样子是走得十分匆忙。她知道敏太妃是跟周靳一伙的,现在敏太妃居然狼狈地逃出宫来,难道是周祈他们成功了? 云曦想到此处,心中不由一喜,跟邹世辰道:“表哥,不要让她跑了!” 邹世辰握握拳头,就要去抓人,敏太妃将手里的包袱一下朝他扔过去,紧跑两步还是摔了个狗啃泥。 “看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邹世辰把包袱递给云曦,语带感慨。 云曦一拎过包袱,就觉得沉甸甸的,依稀还能看见缝隙处珠宝的光辉。 敏太妃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脚踝刺痛,知道自己跑不了,也就破罐破摔地坐在那里哼道:“成王败寇,我认了。你们现在就高兴吧,周祈带兵反了,很快就会登基为帝。只是没想到,我千方百计阻了你入宫,到头来自己狼狈出来,你却风光进去了。不过也难为周祈,居然对一只破鞋痴情不已。” 云曦听了她的话,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些事,眉心渐渐皱起:“原来将我绑走是你叫人做的?” 事到如今,敏太妃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直言道:“没错,是我指使的人。虽说周靳是为了密钥才会想要纳你入宫,不过后宫的女人还是能少一个是一个,不然以周靳的个性,只会越来越厌弃我。只有将你的名节毁了,才能绝了你入宫之路。” 邹世辰脑子一转弯,也想到些什么,噫了一声:“一把年纪你也好意思,知不知羞!” 敏太妃面色一僵,继而匀了匀鬓边散落的头发,一副悠然的样子,“男欢女爱,你情我愿,难不成你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邹世辰顿了顿,觉得这个女人当真没皮没脸。 云曦猜想她大概也不知道安排的事情中间出了岔子,自己被人送去了周祈那里,如今想来,倒是十分幸运了。若不是误打误撞,她怕是真的如敏太妃算计的那般,被人侮/辱了。 “真是蛇蝎心肠!”邹世辰气得骂了一句,四下里找绳子,打算把她捆了扔佛祖跟前好好忏悔一顿。 敏太妃见状,挪着脚还要挣扎着跑,云曦知道她也是周祈要发落的罪犯,哪能让她如愿,上去就揪住了她的胳膊。 “表哥,你快去叫人!” 邹世辰点点头,急忙奔进寺里叫人来帮忙。 虽然同为女子,敏太妃终究比不上云曦有力气,被她紧紧扯着步子都挪不了,眼底闪过一抹晦涩,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朝着云曦的手刺了一下。 云曦吃痛,却没放手,反而是听到身后周祈的声音,脸上乍现喜色,一下松开了对敏太妃的桎梏。 敏太妃挣扎得太狠,没成想云曦会忽然松手,一个趔趄就从旁边的草坡上滚了下去。 云曦看见周祈不缺胳膊不短腿地出现在面前,蹦了几蹦跳进了他怀里。 周祈走得急,见她无碍便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有空喘气。 “那女人从那边滚下去了,快叫人追,不要叫她跑了!”云曦指了指草坡,急忙打报告。 “把人带上来。”周祈挥了挥手,指使着跟来的侍卫。 “这个女人心眼可多了,你小心——”云曦说着话,觉得鼻孔里一股热流涌了出来,下意识抬手去抹,手上一下糊得血糊糊的,鼻血像是决堤一样,汩汩地往下流。 云曦脑子嗡嗡作响,目露惊恐,急忙朝周祈看去,只看到他同样惊惶的眼神,接着便像被一只手狠狠拽入了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古言单元剧,打滚求收藏→《江湖笑谈录》—— 第100章 青梅x竹马(1) 日已高升, 几束阳光从雕花的窗格间透进房屋,悄悄爬上粉白相间的床帐,似乎在提醒着里面酣睡的人该起床了。 府里的下人来来往往,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看到厢房门外站得笔直的青年, 都会好心地报以一笑, 却又带着满眼同情。 “程少爷,小姐正在气头上, 估计要比往日起得还迟,您不如去前面坐着等等?”丫鬟莲蓉见他从早上站到中午了, 也是怪可怜的。 虽然说是他惹自家小姐生气了, 可是对着那张无辜又俊朗的脸,任是谁也不忍心的。 程景钰缓缓地摇了摇头,垂着眼老实巴交道:“是我惹朵朵生气的, 我就站在这里等她, 让她消气。” 莲蓉见他垂下的一排长睫毛, 衬着如玉的肤色, 更显得无辜可怜,不由目露同情,拿了个小方凳放在他身边, 叫他累了就坐着歇一歇。 不过程景钰像是没看到一样,两眼又移回了房门上。 等莲蓉收完了衣服,把后厨温的八宝粥和小点端过来, 也有小半个时辰了,房里面终于响起了一点动静。 莲蓉喜道:“小姐定是醒了!我去伺候小姐梳洗,程少爷坐在此地稍等!” 程景钰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伸着脖子瞭望着房门, 似乎迫不及待想见到里面的人。 云曦睡得昏昏沉沉的,下地的时候太急,眼前还黑了好一阵,接过莲蓉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才清醒过来。 入梦已经是家常便饭,云曦也习惯了,对于睁眼便不同的世界,显得泰然自若,边漱口边想着这次周祈又会是个什么身份。 莲蓉从窗子瞧了一眼,小声道:“小姐,程少爷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上午了,您看要不要先让他……” “程少爷?”云曦含了口水吐掉,轻皱着眉不是特别明白,“哪个程少爷?” “还能有哪个程少爷。”莲蓉心想小姐这次的气可真生大了,直接连人都不记得了。 云曦拿起一旁的梳子,扫着发尾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朝外看去。院当中站着的颀长身影,面容依旧那么熟悉,此刻正可怜巴巴地望过来,看见她的时候就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急得在原地抓耳挠腮。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云曦嘀咕了一句,忙吩咐莲蓉,“赶紧叫他进来。” 莲蓉看她脸上没有什么异色,暗想她应该是原谅程少爷了,还不由替对方高兴了一把,不过还是提醒:“小姐你衣裳还没穿好呢。” 云曦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寝衣,心里虽不在意,不过为了照顾这些梦里人的感受,还是去里间把衣裳换好了。 等收拾妥当,莲蓉去开门叫程景钰,还没等张嘴,程景钰就一下子蹦了进来,凑到云曦面前急急开口:“朵朵你别生气了!我再不给苏心棠画像了!” 什么朵朵酥心糖的……云曦看着他像只小哈巴狗似的,乖乖坐在凳子上搁着手,就差朝他摇尾巴递爪子了,心里纳闷了那么一下,挥挥手先让莲蓉下去了。 “行了,没外人在了,快收起你这副小可怜的神情吧。”云曦揉了把程景钰的脸,笑他会装。 程景钰以为她还不肯原谅自己,瘪着嘴可怜巴巴道:“朵朵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错了,是那个苏心棠给我银子要我画的,我想用银子给朵朵买栗子糕的……” 云曦看着他委屈得快挤出眼泪的表情,正往嘴边送的茶杯顿了顿,僵着脖子动了动嘴唇:“周祈,别开玩笑了。” “周祈?朵朵你跟别人玩了?”程景钰听到这个名字,脸一垮,越发委屈了。又清又亮的黑眸盯着她,仿佛在控诉她的无情,却又显得小心翼翼。 “我的老天爷……这是又出什么岔子了……”云曦见他完全没有以前的记性,乖萌的样子简直浑然天成,伸手拉了拉他的脸,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假扮了周祈。 程景钰的脸被她拉得变形,还留了不少红印子,却是一声不吭任她动作,期盼着她消了气就好了。 “你怎么又不记得我了……”云曦蹂/躏了一顿,捧着他的脸欲哭无泪。 程景钰睁着两只遍布疑惑的眼,却是认真道:“我不会忘记朵朵啊。” 云曦想了想入梦前的事,自己好像是中毒了?可现在还是入梦了,那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死了?云曦有些着急,可看着程景钰一副懵懂的样子,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无奈之下,云曦只得故技重施,打算弄破自己的手指放点血给程景钰,或许能让他想起来也不一定。 程景钰看她要拿针扎自己,吓得大叫一声就过去抢下了她手里的针,“朵朵你干嘛扎自己!很疼的!” 云曦心想,那不废话么,可不放点血给你,你个大猪蹄子能记起来么! 可他现在没有周祈的记忆,讲道理是没用的,云曦见他似乎心智异于常人,便扬起一个笑脸,轻哄道:“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扎自己呢,我手里扎了刺了,得用针挑出来。” “那我帮你挑。”程景钰说着环视了一圈,走到光线明亮的书桌后面,拍拍椅子上的坐垫,“朵朵来坐这里,这里亮。” “……”这熊孩子,真难骗! 云曦摆了摆手,也不跟他做无用的争执,转而出了门。 程景钰连忙把针放回去,颠颠地跟在了她身后,一路上“朵朵”叫个没完。 府里的下人都见惯了云曦身后的小尾巴,打招呼的时候都是先紧着来一声“程少爷”,个个都是满脸的慈爱。 云曦每每纳闷扭头,总是能对上程景钰看过来的清亮眸子,满脸的笑容像个小太阳一样,照得人暖融融的。 云曦倒是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还挺……新奇的,觉得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倒也不是大事,起码还能欺负一下这个小可怜,嘿嘿嘿。 程景钰看见云曦摸下巴的样子,没来由抖了一下,转而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满怀讨好。 云曦的心一下就跟化开的糖一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云家夫妇正从花厅出来,看见两人又走在了一起,皆笑了:“我就说你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偏偏把景钰吓得,以为你再也不理他了。” 云曦的记忆里零星出现一些相关的事,娇声哼了一下:“他自己答应的事情,转头却破坏了约定,怎么能怨得了我呢!” 云家夫妇还没说什么,程景钰急急忙忙保证:“我以后再不了!只给朵朵一个人画像!” 云曦满意地摸了摸他光滑的脸蛋,眯眼笑了起来。 云夫人点了点自己闺女的额头,无奈道:“你啊,也就忍心欺负景钰,你刚出生他可是就帮你换尿布了,连小名儿都是他取的,就不知道感恩感恩。” 云曦这才想起来程景钰叫自己“朵朵”的事儿,不解问道:“干嘛取这样一个小名儿?” “景钰说你刚出生又软又白,像云朵一样,就叫朵朵了。” 云曦默了默,暗道那干嘛不干脆叫云朵好了,再说了云朵是白,可软不软谁能知道。 那厢程老爷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着找云老爷喝茶的由头,顺便来看看自家的儿子有没有被云曦扫地出门。进了门看见两人又好得跟什么似的,笑着摇了摇头。 程景钰看见自己的爹,只扭头喊了一声,就继续给云曦推秋千了。 对于儿子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朵朵”,程老爷的心里还是忍不住酸了那么一下。 云夫人在花架下的的石桌边煮着茶,笑着招呼:“东街新开了一家菜馆,是蜀地来的厨子,程老叫上澜姐,我们两家去尝尝鲜!” 说到吃,程老爷就来了精神。他生平无所好,就对吃有研究,而且喜辣,听闻是蜀地的厨子,不觉口中生津,大手一挥道:“得嘞!我这就叫她去!” 云夫人看着煮好的茶他都没喝,忍不住笑道:“一说吃啊,程老比谁都跑得快!” 云老爷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程老已经修成境界了。” 程老爷一心想着品尝蜀地好菜,连自己儿子都忘了,程景钰还是云家夫妇走的时候顺带捎过去的。 程夫人看见在云府呆了一天的儿子,半点没有想念,反倒是拉着云曦的手说个没完。云曦不由怀疑,两家人是不是又抱错孩子了。 等点的菜上完,云曦看着盘子里无一不是红红的辣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程景钰把相对清淡一些的菜换到她面前,道:“这些不辣的,朵朵可以吃。” 云曦见他这么贴心,夹了一筷子青笋给他放小碟子里。 程景钰夹起来吃了,自己拿着筷子去夹中间火辣辣的水煮鱼肉了。 云曦看了看气都不嘶一声的程家夫妇,再看一眼面不改色的程景钰,暗道看来是亲生的了,一家子都这么能吃辣。 云家夫妇是北上做生意,跟本土的程家来往也有不少年头了,俨然像是一家人,说话间也没有太多拘束。 云曦就着菜吃了半碗白饭就饱了,撑着头看程景钰还在一旁奋战,吃得头都顾不上抬,不由道:“你慢点吃,小心噎着。”云曦说着,舀了一碗汤放在他手边,时不时替他推一下桌沿啃下的一堆骨头,以防他沾到袖口。 程夫人看了阵,跟云夫人感慨道:“朵朵也懂事了,知道照顾景钰了。” 云夫人笑道:“懂事什么,今儿不是还让景钰跟着屁股后面哄了半天!” “是景钰做得不对,也无怪朵朵生气。” “也就景钰会顾着她的脾气。”云夫人看着对面两个小年轻,也是越看越喜欢,心里早就想让程景钰当自己家女婿,只是程家俩老一直觉得程景钰心智不全,会拖累了人家姑娘,所以一直也没说什么。 借着这机会,云夫人不免又提了一嘴,道:“我着实喜欢景钰,稳重又懂事,一点不用人操心。” 程夫人叹道:“说好听是这样,实则还不是……唉……” 云老爷听了,道:“景钰知礼聪慧,便是一手丹青也是拿得上台面的,连皇上都重金求画呢,嫂夫人大可不必忧心。” 说起儿子的成就,程家俩老也是与有荣焉。原也是请了个先生教程景钰略学一些,让他不至于一个人闷出病来,没想到这孩子倒在这方面有了造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云曦听着大人们的谈话,也不由意动,歪向程景钰道:“一会给我也画张像吧?” 程景钰鼓着腮帮子,筷子不停,一边唔唔地摇头。 云曦以为他不原意,撅起了嘴巴:“怎么你能给那个酥心糖画,就不能给我画吗?” 程景钰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忙道:“不是……能!能!” 云曦这才喜笑颜开。 程景钰抿抿嘴,看着她道:“我画了好多了,不过朵朵要是喜欢,我还可以画更多!” 云曦看着他眨巴着眼乖巧的样子,差点忍不住抱住他亲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都一百章了!撒花~ 第101章 青梅x竹马(2) 程云两家毗邻而居, 出门拐弯走两步就到了,所以即便程景钰和云曦哪个不着家,家里人也不会担心。 云曦现在有事没事都会找程景钰,看到程景钰书房里画的画, 才明白他说的“好多”是有多少。 书房的四面墙壁上, 都挂着云曦的画像, 各种各样的神态、动作跃然纸上,还不包括她不同年龄段的。云曦一副一副看过去, 又是感动又是开心,看见程景钰垂着手紧张又期盼地站在一旁, 又觉一阵心酸。 “快点想起来吧……”云曦小声嘟囔着, 捧着程景钰的脸揉了揉。 他这副小可怜的样子,看着实在叫人揪心。 程景钰虽然跟常人有异,可是凭着一手丹青扬名于世, 加之家世富裕, 又是丰神俊朗正当青年, 也让诸多女子倾慕不已。这当中, 当以苏心棠为首。 苏家的祖上是有名的学士,虽然后来转而经商,还是跟书香世家沾个边, 加上苏家的悉心栽培,苏心棠在京城也是屈指可数的才女。 才子才女,理应相配。这是许多人, 包括苏心棠在内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曦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心里的就忍不住酸得冒泡,可瞅着程景钰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又生不起气来。 “招蜂引蝶。”云曦戳了戳他细白的脸, 叹了口气。 程景钰压根不明白她的意思,倒是看见轻飘飘停驻在花朵上的彩蝶,轻手轻脚上去一抓,兴高采烈地举到了云曦跟前,“朵朵你看!我给你抓到蝴蝶了!” 说你招蜂引蝶,你还故意抓个花蝴蝶回来了?!云曦拍了下他的手,他手指一松,蝴蝶忙不迭从花枝间飞走,不见了踪影。 “啊……飞走了!” 云曦看着他一脸的遗憾,揪着他的袖子将他往书房里拽,“捉什么蝴蝶,不学无术!快回来看书!” 程景钰直觉她有些生气,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不过还是乖乖地哦了声。 云曦看见程景钰满屋子的书,也想着要不要把自己充实一下,毕竟竞争对手可是享誉京城的才女呢,万一哪天对上脸,人家出口成章,她却原地蒙圈,那就太丢人了。 不过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对云曦来说都无比枯燥,翻了半天,找到一本相对有意思的传记看了起来。 还不到夏日,阳光也不是很强烈,由窗格中打进来正是舒适。云曦盯了会书本,就觉得眼皮开始打架。 云曦颠了下脑袋,揉揉眼睛强作精神,转头朝书案后的程景钰看去,发现他目光闪躲,噌一把抓过旁边的书遮在了自己面前的东西上。 云曦眯了眯眼睛,下了榻绕到程景钰身后,看他紧张地就要往桌子上趴,一把掀开他挡着的书,看见宣纸上的画面,禁不住笑道:“又在偷偷画我?” “没有……没有偷偷的……”程景钰对着手指,一眼一眼地偷瞄着她的表情,生怕她不喜欢。 云曦拿起画看了看,上面是她看书时的样子,心想幸而不是她打瞌睡的时候,不然—— 云曦轻轻捏了下程景钰的脸,冲他皱了皱鼻子。 程景钰见她把画还给自己,心里松了口气,添完最后几笔,还盖上了自己的印,等干透了就卷起来放进一边的画筒里。 云曦看着他动辄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纳闷,自己又不是有多凶,记忆里也没有虐待他的印象啊,怎么这人老是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 “你可是我的御用画师,以后不要偷偷摸摸的,想画随时可以画!”云曦看他连连点着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觉得自己简直是太霸道了,“唉……你就让我当恶人。我们出去玩吧?”一起相处多一些,或许能加快他苏醒也不一定。 只要是跟云曦一起做的事情,程景钰当然不会不拒绝,乐颠颠地就准备往外蹦。 “嗳等等!”云曦拉起他的手,用手绢擦了擦他沾在指节上的墨汁,又翻了翻他的袖子,“都脏了,快去换身衣服。” 程景钰听了,就赶紧往房间里跑,好像怕云曦把他丢下似的。 程家俩老见他们要出门,抓了叠银票让两人好好玩,有什么喜欢的尽管买,千万不要给他们省钱。 云曦虽然有个爱财如命又会赚钱的表哥,可是看见手里厚厚的一叠,还是忍不住咋舌。 当一个富翁简直太舒服了! 云曦数了数手里的银票,少说也有好几百两,想起程景钰上次说给苏心棠画像,是因为要拿银子给她买栗子糕,不由又怀疑起来。程家这么有钱,怎么可能缺了他的?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缺钱花?” “没有啊。”程景钰摸摸后脑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怎么还给人画像赚钱?”还是说这厮根本就是在骗她,瞅着人家小姑娘漂亮就给画像! 程景钰恍然大悟,道:“有钱是有钱,可都是爹娘辛苦赚的,不能乱花。” 云曦没想到他倒挺懂事,收回狐疑的目光,道:“你自己会画画,随便一副也价值千金了,怎么能说是花爹娘呢。” “画?”程景钰挠了挠头,好似才想起来这么回事,“对啊,我可以卖画,这样就可以自己赚钱了!” 云曦一听,吸了口气,问道:“怎么你以前没卖吗?那你画的画都哪儿去了?”连皇上都喜欢他的画,不应该无人问津才是。 “好多人喜欢,我就送人了。”程景钰说着又急忙打了个补丁,“不过我没把朵朵的画送人,我谁也不送!” 云曦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全部流走了,顿时连肉都疼了起来。这败家孩子,不知道白送了多少了! 云曦瞪着眼睛叮嘱程景钰:“以后画的画不准再送人了!你想画的时候就画,不想画就不画,至于想要收藏你画的人,就让他们高价收购去,知道了吗?” 程景钰点头如捣蒜,将她的话奉为圭臬。 “当然了,如果是送给要好的朋友,那倒是可以的。” “没有要好的朋友,全送给朵朵。” 这话云曦倒是爱听,不过想到他没什么朋友,也挺心酸,于是便想带着他多结交一些靠得住的人。 当今圣上喜书画,素来赏识有才识的年轻人,所以专门在京城建立了一所书画坊,专供学子们以文会友,切磋一二。 程景钰来过几次,不过他天生不喜与陌生人亲近,所以坊中大多人都仰慕他的才名,却没见过他几次。 这次见他来,大家都十分热络地打着招呼:“程公子来了?上次见你画的那副山水图着实妙,不知程公子什么时候再让我们大饱眼福!” 程景钰对于陌生人的示好,显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表情有些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一直没说话跟在云曦身边。 书画坊中能人众多,难免有些个恃才傲物的,尤其看着程景钰心智不成熟,更是存有轻视之意。 “一个傻子也值得你们前呼后拥,京中才子是死绝了不成?” 云曦听到这句讽刺的话,回头看向倚在栏杆边的一个年轻公子哥,待要说话,又被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插到了前面:“白公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有才识的人都该被敬重,不该文人相轻才是。” 人群自中间分开,衣袂飘飘的女子从后面出来,执着一本半卷的书本,带着一股天生的书卷气。 用脚趾头想,云曦也知道这就是那个有名的才女苏心棠了。云曦看着对方出尘得跟个仙女儿一样,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耳坠,唯恐身上有不妥当的地方。 那姓白的公子听到苏心棠的话,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可云曦是个护犊子的,听到他骂程景钰的时候,心里就不痛快了,岂能让他爽了嘴皮子就轻飘飘走人? “站住。”云曦一指头点住要起身的白公子,眉梢翘起一个冷厉的弧度,“道歉。” 白公子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可置信,瞪着眼道:“你叫我跟一个傻子道歉?” 云曦听他一口一个傻子,越发火大,要不是碍着众人的面,一个鞋底就给他上去了。 “自己不知道有几把刷子,尽瞧不起别人了,心胸狭窄不说,嘴巴还臭,枉你还是这书画坊的人,我看也是白读了圣贤书。” 白公子被云曦一刺,面色十分的不好看。 苏心棠想小事化了,也出言相劝:“大家都是聚在一起谈谈诗画,不必为了小事生口角,云姑娘就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云曦心想你算哪根葱哪颗蒜,凭什么看你的面子?而且她出来就是给程景钰撑腰的,怎么能平白让他被人骂了! “道歉!”云曦指着白公子,连个眼神都没给苏心棠。 苏心棠正是尴尬,后面又来了一位蓝色衣衫的男子,正是苏心棠的兄长苏绍。 苏绍不似苏心棠专注于读书一道,因为要撑起家里的生意,所以说话行事上也比较圆滑。 苏绍见场面僵持,问了旁人才知道情况,当下拍了拍白公子的肩膀,笑道:“都是男子汉,有什么可扭捏的,白兄有言语不妥之处,道个歉便是,大家以后还是好伙伴嘛!” 台阶递过来,再不下可就真的难堪了。白公子松了松表情,朝着程景钰做了一揖:“是我一时气盛,对不住了程兄。” “这就对了,大家都是品诗论道的,在此为了口角耽误时间,实在没有必要”苏绍说了几句,看热闹的众人也就散了。 云曦不由多打量了几眼苏绍,对他的印象倒比他那个一味和稀泥的妹妹好多了。 云曦这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心棠便跟程景钰套起了近乎:“上次程公子帮我画的小像,我甚是喜欢,多谢程公子。” 程景钰正看着云曦为他出头的模样痴迷,闻言看了苏心棠一眼,似乎才想起来她是谁,也没理会她的巧笑倩兮,手一伸道:“你还没给钱呢。” 苏心棠想不到他一出口就是跟自己要钱,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 云曦原本要生的气也被程景钰出其不意的一句话惊没了,旁边的苏绍更是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102章 青梅x竹马(3) 云曦不由朝苏绍看了一眼, 暗道自己妹子都尴尬了,当哥的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苏绍接触到云曦纳闷的眼神,又看见自己两眼含着水光,忙抚了抚唇角, 压下笑意, 道:“程兄还真是直率。” 可不是么, 换个角度来说就是不解风情了。云曦看着程景钰一副耿直的样子,咳了一声按下了他的手臂。 程景钰虽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工钱”, 不过在云曦的眼神示意下,倒也没有继续让苏心棠难堪。 苏绍是个很风趣的人, 有他在也不用担心会冷场, 而且他对程景钰也不似别的人一般有着异样的眼光,言行之间都随性自然,云曦暗暗琢磨着此人或许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苏绍虽然对书画一道不是特别在行, 不过也见过程景钰的画作, 颇为欣赏, 想趁着自己酒楼开张, 跟程景钰求一副画充充门面。 仔细算起来,苏绍还是第一个说要高价买程景钰画的人,其他的仗着程景钰不通世事, 就白捡便宜,是以云曦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下月初一酒楼开张,届时还请程兄和云姑娘一起赏光。” 苏绍说话有分寸, 难得的程景钰对他也不排斥,听他说要自己一幅画,便已经开始构思起来,抓抓头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随便画了怕你不喜欢。” “不拘什么, 相信以程兄的手笔,就是小鸡啄米图也能胜过别人风采。” 云曦怕程景钰这实诚孩子真给他画副小鸡啄米图,于是建议道:“装饰所用,不外乎山水一类,苏公子觉得如何?” 苏绍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程景钰听了云曦的话,连连点头,道:“朵朵说画什么就画什么。” 一旁的苏心棠见程景钰这么听云曦的话,不免多看了云曦几眼,也出言建议:“哥哥的酒楼临水而建,来此应酬的也不乏文人墨客,程公子不妨画些梅兰竹菊,也显得高雅可观。” 苏心棠这话云曦有些不爱听,什么叫“高雅可观”?敢情她说的山水画就是没眼看了?真怀疑这俩兄妹是不是亲的,兄长老成圆滑,妹妹却时不时就要伸出刺来戳人。 不过对于苏心棠的建议,程景钰很自然地就忽略了。 苏绍怕继续下去自家妹子又要找上不痛快,赶忙转移了话题。 苏家在生意上与程云两家亦有往来,不过苏绍是小辈,开个酒楼也没有多大的排场,长辈们听云曦他们要去,便顺道给他们打包了一些贺礼。 程景钰把东西一样一样交给苏绍,把父母的话全背了出来,自己加了句财源滚滚。 生意人自然喜欢听吉利话,苏绍闻言乐呵呵地道了谢,邀他们进去坐,更是大方地挥手道:“承程兄吉言,以后你们来酒楼吃饭,通通不要钱!” 云曦不由对他的大方咋舌,男人败起家来,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强。 苏绍专门在楼上的雅间置办了一桌酒席招待二人,云曦一进门,等候多时的苏心棠就迎了上来,“程公子,云姑娘。” 云曦见她一双眼睛全在程景钰身上,暗暗骂程景钰是花蝴蝶转世,走哪儿都招惹一些香香粉粉的。 程景钰私心里还惦记着苏心棠欠他的画像钱,虽然听云曦的话表面上没计较,心里却一直没忘,觉得苏心棠这个人有些说话不算话,不是个好人。所以看见她主动示好,也只是板着脸不吭声。 苏心棠从小到大都是前呼后拥一大堆人捧着,何曾受过这么多不待见,当下就有些委屈,蹙着眉心柔声道:“不知我有哪里得罪了程公子,我……”苏心棠一句话还没说完,好似就要哭出来一样。 云曦可不想落个欺负人的恶名,忙道:“他就小孩子脾气,苏姑娘不要介意。” 苏心棠好似没听到云曦的话,兀自在那里抹眼睛,“若我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程公子不妨说出来。” 云曦看着程景钰一个老实疙瘩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给他使眼色,就听他道:“那你先把欠的钱给我。” 众人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这茬事,苏心棠的脸都快挂不住了,云曦暗暗扶额,觉得这孩子简直掉到钱眼儿里去了。 苏绍压着快要翘上去的嘴角,忙出来打圆场:“是我妹妹迷糊,居然把这事忘了,我已经备好了银票就等程兄点个数了,还有上次托程兄画的画,也一并结了才是。” 程景钰一听他们要给银子了,这才露出笑脸来,还兴奋地朝云曦看去,一副要抱要夸的样。 云曦冲他呲了下牙,暗道他是个财迷。 苏心棠看着柔柔弱弱,却也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虽然连着被程景钰下了两回面子,还是能对他笑脸相迎,言语之间不掩倾慕。 云曦托着腮看着程景钰的侧脸,都不知道他现在除了这张脸还有哪里是吸引女人的,一个大才女居然还拿热脸来贴他的冷屁股,大概是因为比较有挑战性? 毕竟有才能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气,大抵是看不上蜂拥而至的拥护者,猛然瞧见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反而觉得新奇,一定要用自己的魅力来证明一下。 云曦兀自想了半天,看着只顾吃的程景钰,压根不觉得他会被抢走。 云曦有心想让程景钰和苏绍结交,所以席间就忍不住多打量了对方几眼。所谓因小见大,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也能透露其品性,云曦越看越觉得苏绍是个不错的后生,在旁边满意地点头。 她的神态看在别人眼里,就有了点不同的意思。 苏绍又看着她娇俏喜人,说话利索不拐弯,也就有了那么一点心思,虽然是一直在跟程景钰说话,实则是想通过他跟云曦套近乎。 云曦看见两人勾肩搭背的样子,还以为他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苏心棠坐在一边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眼神在云曦身上瞟了一下,道:“云姑娘跟程公子的关系似乎不错。” 云曦觉得一口承认未免有些招恨,便道:“两家父母来往得多,又是邻居,所以就嘱咐我多照看一些。” “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算是吧。” 苏心棠转回脸,微微垂着眼睫,也不知在想什么。 酒楼一聚后,苏绍找程景钰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云曦还为此还欣慰不已,全然不知苏绍诱哄着程景钰是在打听自己的喜好。 “程兄,云姑娘平时都喜欢干什么?有没有喜欢的首饰?或是喜欢吃的东西?” 程景钰抓抓脑袋,也没明白苏绍的意图,他问什么就答什么:“朵朵平时也不干什么,就喜欢看我画画,除了吃就是睡了。首饰也挺多的,不过不怎么戴,朵朵最喜欢栗子糕。”程景钰说着,就翻了翻自己钱袋,打算一会出去给云曦买栗子糕。 苏绍把他的话一一记在心里,回头又买了好些东西,在云府外面徘徊良久,又怕云曦觉得自己不过见了一两面就如此示好有些孟浪,所以思虑再三,还是把东西交给了程景钰,托他带给云曦。 程景钰开始还没觉得什么,后来见苏绍送的东西越来越多,也有些不舒服起来,觉得苏绍都送朵朵这么多东西,他就只会买栗子糕,朵朵该不高兴了。 于是程景钰也学着苏绍,见什么买什么。不过之前他都是白给人送画,自己手上也没什么积蓄,现在要花钱了,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可劲儿画画,有时候一个晚上都不睡觉。 程家俩老一开始觉得他用功也不是什么坏事,可看到他两个乌黑的眼圈时,也着了急:“儿啊,怎么忽然画这么多画?可是有人催得紧?” “我给朵朵买东西,要用钱。” 程家俩老对视一眼,还是没怎么明白,于是只能去找云曦来帮着劝导劝导。 云曦这几日跟着父母去了趟外地见亲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见程景钰,听到程家俩老说起这事,忙跑到程景钰房里把他从一堆笔墨纸砚里拎出来。 “你是着了什么魔了,忽然这么卖力?画画也是讲究心境的,你这样不是虐待自己么。”云曦收拾了一下他乱糟糟的桌子,见旁边放着一堆画好的图,也忍不住抽了口气,“你这么画眼睛还要不要了?” 面对云曦,程景钰从来不会瞒着什么事,打了个大哈欠道:“苏绍送了朵朵那么多东西,我也不能落后。” “苏绍送我东西?”云曦想了一下,才发觉哪里不对,“之前送的那些东西是苏绍的?” 程景钰点了点头,一副老实模样,殊不知自己不知不觉就把苏绍给坑了。 苏绍交给他的东西,他送是送了,不过压根没记得提苏绍的名字,所以云曦还以为那些东西都是他送的。 现在知道了,云曦由不得替苏绍默哀了一把,同时又有些担心。被程景钰这么一弄,她把东西都收下了,苏绍不会以为自己就接受他了吧? “坏了坏了……”云曦觉得再不出面解释就要坏大事了。 程景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见她啪啪地打自己的额头,赶紧拉住她的手,朝着她的手心吹了吹。 “你可真会给我找事情!”云曦无奈地看了看他,也顾不得多说,急急忙忙回府收拾那一大堆东西去了。 换到以往,程景钰指不定就追在云曦屁股后面了,可是现在他觉得要赚钱养云曦,所以巴巴地张望了一阵,就又缩回房里继续挥笔了。 苏绍是苏家的长子,旗下生意都是他在照料,要忙起来几天都不见人影。云曦也是等了好几天,才终于把人逮着了。 那厢,苏绍也觉得东西送到了,接下来也该找个机会正式见上一面,听府里的下人说云曦来找过他好几回了,忙回房拾掇了一下,约了云曦在茶楼见面。 第103章 青梅x竹马(4) “云姑娘, 久等了。”苏绍进来的时候,气息还有点喘,像是走得急了些。 云曦给他倒了杯茶,也不想拐弯抹角, 直言道:“苏公子, 我此次来, 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苏绍一听,顿了一下, 笑意温和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苏公子也知道景钰有时候犯傻, 做事有头没尾的, 让苏公子误会我很过意不去。”云曦看了眼旁边带来的一大堆东西,略带歉意的眼神又投向了苏绍。 苏绍听了前因后果,抿了抿嘴有点不相信地问道:“程兄他……真的不是装傻?”他出钱又出力, 到头来好处全算在了程景钰头上, 说程景钰不是故意的, 他都有点不相信。 云曦知道他言下之意, 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 “唉……弄了半天我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苏绍叹了口气,由不得想重新审视一下程景钰这个人。外人都说他每先天不足,依他看, 这个人被老天爷眷顾着,一般人羡慕都来不及呢,这不知不觉就把他给坑了。 苏绍见云曦一脸抱歉, 又听她说了这些话,也知道她心里揣着谁,摆摆手道:“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云姑娘也不用自责, 我还不至于小气到斤斤计较。” “那这些东西……” 苏绍打断了云曦的话:“东西是我情愿送出去的,云姑娘即便不领我的情,也得给我留个面子才是,不然我的人被不待见,东西还被退了回来,叫人知道了会笑掉大牙的。”苏绍说着冲她眨了下眼睛,还是一副随性的样子。 来的时候云曦就想过这个事,所以事先拿了程景钰的两幅画,她总不能真的堂而皇之占人家的便宜。 “这次的事本就是我们做得不妥,还请苏公子不要见怪。” “那算起来还是我赚到了。”苏绍倒是没有拒绝,接过了画卷。 云曦从茶楼出来还松了口气,好在苏绍也不是难说话的人,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 换到苏绍这边,可就觉得心里不得劲儿了,想他苏大公子也是风度翩翩,主动喜欢一个姑娘还被人拒绝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被人坑了…… “回自己家酒楼消消愁去。”苏绍佯装一副急欲疗伤的神情,一挥折扇走得脚底生风。 苏心棠正好出来逛街,走得累了便在自家酒楼里歇脚,听掌柜的说苏绍也来了,便起身去找他。她一早就知道苏绍对云曦有意,今天还见他兴高采烈地出去了,也不知说成了什么样子。若哥哥能拿下云曦,她倒是乐见其成,这样程景钰的目光也不会总黏在云曦身上。 “哥,你不是约了云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苏心棠环视了一圈,也没见其他什么人来过的痕迹。 苏绍嘬着小酒眯了下眼,道:“人家心里早就有人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苏心棠一下就想到了程景钰,不由有些着急地问:“她……她喜欢谁?” 苏绍兀自感慨道:“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程兄和云姑娘成天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两家交情又深,结成连理也是理所应当。” 苏心棠一听,心里的情绪顿时翻滚起来,道:“青梅竹马未必就会修成正果,程公子不知事,云姑娘也并未说喜欢程公子,哥哥仅凭自己猜想万一错过了机会呢。” 苏绍久在商场,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再者心里也有数,云曦就算喜欢的不是程景钰,那也是明着拒绝了自己的,自己又何苦纠缠不放呢。 苏绍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与苏心棠讨论这个问题。 苏心棠却有些不甘愿,撺掇着兄长道:“哥哥向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怎么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如此简单就退缩了?要我说,你若真的喜欢云姑娘,不妨再多试试,有道是好女怕缠郞,云姑娘不定哪一天就被你的真诚感动了呢。” 苏绍虽然有韧劲儿,不过也不是死心眼,觉得云曦不是那种简简单单就能改变主意的姑娘,思虑一番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劝自己妹妹:“我知道你喜欢程景钰,不过你也知道他有缺陷,便是爹娘也不会答应的,你还是早早死心吧。” 苏心棠咬了咬唇,脸上也是一股倔强。 苏绍却是了解这个妹妹的,她自小金尊玉贵,受的礼仪教育都是往高门大户走的,平日里就是对他这个亲兄长也不免有些心高气傲,更别提会对程景钰有耐心了。 苏绍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也因为不想让她执迷不悟,直言道:“扪心自问,你又是真的喜欢程景钰么?你觉得京城的才子都配不上你,只有程景钰的才名是与你相配的,你就为了装自己的门面,不惜赔上自己的终身大事?” 苏心棠被他说中心事,眼底划过一丝难堪,揪着手帕不出声。 苏绍拍拍她的头,苦口婆心道:“听哥的话,不要再为难自己,以你现在的才名,放眼京城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你又何苦再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苏心棠自小就被往才女的方向培养,心性也已经定了型,哪里是苏绍几句话就能开解得了的。她见苏绍不肯听自己的,便在心里暗暗琢磨了起来。 既然你情我愿合不成,那生米煮成熟饭,也就由不得谁了。 换到程景钰那头,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替苏绍牵线搭桥过,闷着头只顾画画,画完了便打算送到书画坊去卖,着急慌忙地连多走两步路都嫌浪费时间,于是懒得绕院子里那些弯弯曲曲的廊桥,踩着池塘里的假山石就从中间穿了过去走后门,可巧就惊了假山里谈情说爱的一对小鸳鸯。 程景钰看见自己的小厮和丫鬟手忙脚乱面红耳赤的样子,不明所以地盯着他们看,“你们藏什么了?” “没、没……”小厮着急慌忙地拢着袖子,脸上还留着小丫鬟的一个口脂印。 他们越藏就越勾起了程景钰的好奇心,他看见小厮胸前留下的一截粉红色手帕,伸手就给揪了出来,还带出来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花笺。 “少爷!”小厮见状,急急叫了一声,青涩的脸上一阵羞红。 程景钰一手抱着画,一手展开花笺,看着上面鬼画符似的几个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关关雎九鸟,在河之洲。幼兆淑女,君女子逑……” 程景钰念完了,还摇摇头,表现得一脸严肃,“你都写错了,这明明是诗经里的!” 小厮有苦难言,他是照着抄的怎么可能错,明明是少爷你念错了!他的字有那么差吗! 程景钰纠正了一番,看见两人红通通的脸,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嘿嘿笑道:“我知道了,你喜欢小红!” 小厮被程景钰一指头指着,嘴巴张张合合,脸红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不过……我好像还在哪里见过这诗。”程景钰把花笺还给人家,却抓着脑袋苦思冥想起来。 两个小鸳鸯见他杵着不走,也不敢随意离开,苦哈哈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程景钰想啊想,终于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苏绍送给朵朵的东西,每次都夹着一张小纸条写着这句诗!” “……”小厮和丫鬟愣了愣,顿时有些不知怎么说。 程景钰倒是不用人再提醒,渐渐反应了过来,脸上的呆愣过后仿佛就像天塌了一样,“苏绍喜欢朵朵?” 小厮看着自家公子泫然欲泣的脸,都不敢明说,忙道:“那也许云姑娘并不喜欢苏公子呢,少爷你不妨去问问,云姑娘平时不也会收下你的东西么。” 程景钰抽了抽鼻子,也没心思去卖画了,顺着一边的墙头就翻到了云曦的后院。 云曦还没回来,莲蓉正在打扫房间,看见程景钰这种出现的方式也没大惊小怪,道:“程公子来得不巧,我家小姐刚出去。” 程景钰想起来,之前云曦好像提到过苏绍,那现在她是去找苏绍了? 程景钰一下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地从原路反了回来,站到正欲卿卿我我的小鸳鸯面前,憋着两包眼泪道:“朵朵已经去找苏绍了!” 小鸳鸯心里苦,可眼看自家少爷都快哭了,暗叫不妙,急急忙忙去请救兵。从院子里出来正好碰到云曦,连忙手舞足蹈催着她去哄程景钰。 就这一会的工夫,程景钰已经把自己和云曦的过往都反思了一遍,还做了一个十分不容易的决定,所以在云曦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听见他一副要英勇就义的表情:“祝你和苏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云曦一阵无言,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又犯什么傻呢?” 程景钰觉得这个节骨眼上了,自己身为男子汉就该干脆一些,一把拉下云曦的手,态度从未有过的强硬:“我说祝你们幸福!你们成亲我就不去了,将来儿子满月也不要请我!” 云曦听他一通前后不搭的话,又奇怪又想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好端端的就把她跟苏绍送作一堆了,还连孩子都出来了! 云曦想着大概这傻瓜才反应过来自己替苏绍做了什么事,正要开口解释,就被程景钰推着往外走,孩子脾气上来还真不好哄。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反正你已经有了苏绍!” 云曦被他推着直出了月洞门,连句话都顾不上说,一转头看见他跟割了肉似的表情,玩心一起,抱着胳膊问:“你真的要成全我和苏绍?” 程景钰嘴唇紧绷,好不容易才点了个头。 云曦抬了下眉梢,不再同他对抗,“好吧,那我回头就去找苏绍。” 程景钰看着云曦走了老远都没回头,一颗心就像被戳了好几个窟窿,嗖嗖地漏冷风,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嚎啕大哭。 “……少爷。” “干嘛!”程景钰趴在桌子上,听到有人叫他,还记得擦了把眼泪鼻涕才抬头。 “云姑娘叫我来给你送汤。”小厮把汤盅放下,看见程景钰一脸的伤心,目露同情。 程景钰哀哀戚戚地想,她都要跟苏绍好了,还惦记着送什么汤,就故意惹他伤心,实在是太坏了!程景钰想着,还是掀开汤盅,拿着汤匙舀汤喝,边喝边打嗝。 小厮看见他都快把眼泪掉进去了,摇头叹了口气。 自己的白菜硬是让给了别的猪,也是没谁了。 第104章 青梅x竹马(5) 虽然云曦知道程景钰不同以往, 但是对于他把自己往别人身边推的“舍己为人”的举动,还是有点小生气,所以干脆晾他几天。让小厮送去的汤里她加了自己的血,他若能想起来估计会急得跳脚也不一定。 一想到这里, 云曦搓搓手暗乐个不停。 程景钰这厢伤心得泪涟涟, 程家俩老问了原因, 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虽然喜欢云曦,可也不想拖累了人家姑娘, 所以一直也没答应下云夫人的意思,现在两个小的自己弄成了这样, 大概也是天意如此吧。 程老爷拍着儿子的肩膀, 叹着气道:“儿啊,想开点,朵朵有个幸福的归宿, 你也为她高兴不是?” 程景钰一听, 呜咽一声, 就像受伤的小兽, 窝在一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程夫人拉了拉程老爷的袖子,叫他不要再提这些伤心事了。 云曦故意要逗弄程景钰,所以隔天一大早就叫人备了车, 打算出去逛逛,顺便帮她娘去庙里求个签上个香什么的。 “小姐,外面有人送了信来。”莲蓉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正在梳头的云曦。 云曦看了看上面的落款, 纳闷道:“怎么又是苏绍?”她不是都跟他说清楚了,这人怎么还是百折不挠的,难道又反悔了? 莲蓉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就是有公子哥喜欢他们家小姐, 闻言也没多嘴。 云曦正要拆开看,云夫人已经在门外催她了,她随手把拆了一半的信件放在梳妆台上,应着声跑了出去。 莲蓉把房间收拾好,刚出去把铜盆里的水倒掉,转身差点撞上程景钰。 “云曦呢?” 莲蓉被他风风火火的阵势冲得懵了一下,一时还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劲,指了指外面道:“小姐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莲蓉只听云曦要出去,可也没交待自己去哪儿,想了想猜想道:“大概……可能是去找苏公子了,今天早上苏公子送了信来。” 莲蓉刚朝梳妆台看去,那里还放着先前的信。 程景钰几步走过去,抓起信件扫了两眼,火烧屁股似的就往外跑。 他一来一去也不过片刻之间,莲蓉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总觉得程景钰今天哪里不太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程景钰出了府,就直奔信上写的地址,一路上阴着个脸,路人都能感觉到他头顶上似乎罩着一片乌云。 他一路连气都没喘,一口气冲上酒楼,哐得一把推开门,却没见半个人影。 程景钰喘着气,也有些懵。 信上说的就是这里,难道他们已经去了别处?程景钰一想苏绍把自己的白菜拐走了,心里就突突地冒火,加之跑了一路,现在就像点着火一样,怎么也静不下来。 “程公子!” 程景钰看着似乎有些着急慌忙闯进来的苏心棠,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不明白苏心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苏心棠似乎也是跑着来的,急喘了几口气,拧着帕子显得有些不安。她一直在对面的茶楼,叫人盯着这里,专等着云曦来的,却听下人说不知怎么来了个程景钰。 苏心棠想到自己的计划,一时有些急了,顾不得多想就跑了过来,此刻看着他疑惑的目光,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脸上露出慌然。 “我在楼下吃饭,看到程公子也来了此处,所以上来打声招呼。我听哥哥说,他今日也约了云姑娘在此处,程公子可是跟哥哥一起的?” 程景钰顾不上跟她闲扯,绕开她就要出去。 苏心棠咬了咬唇,想着反正计划也被打乱了,不如就将计就计,于是一侧身挡住了程景钰的去路。 程景钰眯起了眼,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公子,我……”苏心棠说着,就往程景钰的身上靠了一下,眸光盈盈的样子,我见犹怜。 程景钰现在满心都惦记着自己的白菜,面对苏心棠的蓄意勾引,连眼神都没变一下,拨开她就要走。 苏心棠豁出去般由身后抱住了他,抖着声音道:“程公子,我的心意你当真不明白么?云姑娘已经跟哥哥在一起了,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 程景钰一把抓住她欲往下滑的手转过身来,不明白她一个名门闺秀,怎么这般恬不知耻,仅有的耐性也告罄了。 “苏姑娘请自重,我想你经营了这么多年名门闺秀的样子,不想就此毁于一旦吧。” 苏心棠看着他俊逸的下巴,如同着了魔一样,竟没发现程景钰一改往日的语气神态,悠悠道:“我已经放下身段不顾别的了,程公子难道一点怜惜之心都没有?” 程景钰像看疯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是病入膏肓没得救了,正打算推开她,一个不查却让她彻底黏在了自己身上。程景钰吸了口气,额角青筋忍不住突显,差点没忍住把人扔出去。 程景钰虽然还有十成的理智,却觉得身体里似有一阵火开始蔓延起来,四肢像被卸了一样,力气渐渐流失。 苏心棠见状,退后一步,忍着羞涩当着程景钰的面缓缓褪下了外面的罩衫。 程景钰感觉到不对劲,看着苏心棠脱得快要剩下一件肚兜了,眼神霎时一冷,仿佛要把人冻住一样。就在苏心棠想要投怀送抱之时,程景钰猛然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烟雾袅袅的香炉,抓住她要探过来的手腕,也不讲究什么怜香惜玉,一把将她掼到了一旁,脸色阴沉地走了出去。 “咦?程兄——”苏绍姗姗来迟,迎面撞上程景钰,只是招呼还没打完,就被他一把推在楼梯扶手边。 苏绍见他头顶冒烟的样子,纳闷地嘀咕了一句,蹙着眉上了楼。 苏绍今日也是被苏心棠叫来此处,只是他铺子里忙得不可开交,也才刚刚脱身。 苏绍一进门,就嗅到房间里残留的香味,再看向衣衫不整的苏心棠,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苏心棠万万想不到,她都不顾脸面做到这个地步了,程景钰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苏心棠心中又羞又恨,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温柔和气,攥着衣角死死咬着唇瓣。 苏绍最了解苏心棠,知道她心高气傲,就是再喜欢程景钰,也不可能真把自己的清白毁了,当下坐在一侧,淡淡问道:“叫我来不会是为了故意撞见你跟程景钰吧?” 苏心棠坐在一旁,闷不吭声,只觉得今天的脸面已经丢尽了。 苏绍沉着脸,听到门外的响动,一阵火大,啪地一下将扇子拍在桌上,“滚进来!” 门外是苏心棠的贴身丫鬟,她原本是给自家小姐负责盯人的,只是没想到原来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没出现,不该出现的却出现了。 丫鬟听到苏绍的怒喝,吓得一抖,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噗通就跪到了地上。 “少爷饶命!” 在苏家,苏心棠虽然是受关注又受宠的一个,苏绍的威信却是不容置疑的。丫鬟看到苏绍的脸色不好,当即也不敢有所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苏绍听了,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气得连连摇头,“苏心棠啊苏心棠,你真是长本事了,连你哥都能利用。” 不但以他的名义去约云曦,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毁人清白,苏绍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有这么个拎不清的妹妹。 “苏心棠,你的诗词歌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你看看你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苏绍教训起人来向来毒舌,这次又被这个脑子进水的妹妹气着了,一张嘴半点不留情面,骂得苏心棠彻底没了颜面,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今日程景钰若是着了你的道,你是就打算把自己打包送到程家了?”苏绍指着她的脑袋,真想打开她的脑壳看一下里面装的是不是面粉和水,“你是嫌你爹娘活得太长是不是!” 苏心棠从来都是被宠着的,从未被兄长如此训过,当下崩溃大哭:“反正我已经自食苦果了,你若嫌我丢人,不认我这个妹妹便是!程景钰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还不够丢人么!” 苏绍此时也没细想怎么云曦没来却来了个程景钰,暗想今日这事情要全如了他妹妹的意,别是不认她了,就是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苏绍想不通,同为女子怎么就能想到如此歹毒坏人清誉的法子。他对苏心棠叹了几口气,脸上不掩失望。 “你既知道丢人现眼,今日的事最好守口如瓶。” 苏心棠一听他让自己把事情吞下去,就有些不甘道:“我脸面都丢光了,就这么算了?” 苏绍差点忍不住敲她脑壳,深吸了口气道:“是谁逼着你丢脸的?怎么你还想让程景钰给你负责?且不说程景钰答不答应,就是答应了你又怎么解释今日的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程景钰是一个傻瓜,一个傻瓜会有这心机来对你霸王硬上弓?你有脸说我也没脸替你认!” 苏心棠抹了抹眼泪,也不敢再提此事。 苏绍叫丫鬟伺候她收拾整齐,自己先到外面透了口气,才有空把快要爆炸的脑袋整理一下。想起来方才看到程景钰的表情,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怪异。 程景钰居然没着自己妹妹的道,难道傻瓜的定力也比常人好? 苏绍摇了摇头,想着怎么帮自己妹妹处理这个烂摊子,只望程景钰回去了别傻乎乎地到处说才是。 第105章 青梅x竹马(6) 程景钰没找到云曦, 又因为闻了那香炉里的香而浑身难受,只得先折回了府里,径自回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下人看着他的神色不对,匆匆告知了程家俩老。两人以为他还在为云曦的事情闹脾气, 在门外好哄歹哄就是不见动静, 怕他一个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着急不已。 云曦出去上完香,终究也不忍让程景钰太焦急, 所以在街上逛了一圈,觉得没意思就提早回来了。 莲蓉帮她换衣服的时候提了一句:“我听到程府乱糟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公子,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云曦一听,别是那傻小子还没想起来闹孩子脾气呢,当下也顾不上喝口茶, 直奔程府。 程家俩老看见她, 如同看到了救星, 忙道:“朵朵你帮着劝劝那孩子, 从方才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叫了半天都不应声!” 云曦听了, 也不由揪起了一颗心,上前拍了拍门,“程景钰, 程景钰!” 众人眼巴巴望着房门,皆是提心吊胆,见云曦敲了半天还是没动静,正是焦急的时候, 见房门终于半开,齐齐松了口气。 程家俩老正要进去,房门却啪一下又给合上了。两人感觉到鼻尖的闭门风,相视一眼,儿子这是只想见云曦不想见他们? 云曦进了门,看见一旁的程景钰浑身湿淋淋的,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发丝黏在脸际,唇色已经几近青白,眼睛却赤红一片。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的低沉气氛,云曦本能地汗毛倒竖,缩在一边不敢再靠近。 程景钰看着云曦对着手指站在那里,像是野兽嗅到了猎物的气息,猛然伸手将她一把拽了过去,压在了后面的圆桌上,头一低便攫住了她的粉唇。长舌过境,一味索取,双手更是迫不及待在玲珑的曲线上游走。 云曦惊觉不对,忙逮住他在胸前肆虐的手,又抽空想要躲开他铺天盖地的热吻。 程景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喘着粗气继续攻城略地,舌头堵在檀口中,让云曦只能唔唔地喘气。 云曦转而伸手去推拒他的胸膛,使得他得了自由的那只手又钻入她粉白衣襟里揉弄起来。 云曦眼眸圆瞠,连忙去抓他的手,守了这处失了那处,手忙脚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想用舌尖将他不住往里伸的舌头抵出去,却被他一卷,搅得舌根发麻。无奈之下,云曦只得狠狠心,朝着他的舌头咬了一口。 程景钰略微吃痛,总算退了开来,只是眼底混沌一片,只顿了一瞬又覆了上去。 圆桌上的茶杯接二连三掉落,啪啪的脆响让门外的程家俩老跟着心尖一颤。 “怎么回事?” “这傻小子拗起来可是个牛脾气,别是伤了朵朵啊!”程夫人听着不妙,再顾不得什么,连忙叫人去撞门。 云曦听到砰砰直响的门板,急得要命,使出浑身解数推着身上的人,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气都顾不上喘,忙唤道:“程景钰……周祈!” 程景钰收回了一点理智,刚正起身来,身后的门板哐地一下就被撞开了。云曦还没来记得起身,就见程家俩老已经带着人哗啦啦地涌了进来。 于是,众人就看到程景钰把云曦压在桌上的情景。 程景钰微回过头,两手还禁锢着云曦,这在别人眼里看来怎么都像是要非礼。 程夫人吓得大叫:“景钰!” 程老爷更是差点把手里的木棍朝程景钰抡上去,吓得胡子直抖:“混账!还不赶紧把人放开!” 程老爷嗓门大,程景钰被他吼得脑袋嗡一声响,理智稍微回笼,看见衣衫微乱的云曦,忙松开了手。 程夫人紧接着把云曦护到一边,见她呆愣愣的样子,焦急地问:“朵朵啊,他有没有伤到你?” “没……”云曦呆愣之后回过神,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程夫人见她捂着脸不说话,心里更是担忧,忙安抚着把人带了出去。 程老爷吹胡子瞪眼地守着程景钰,生怕他兽性大发。 程景钰握了握拳头,晃着晃又有些迷乱的头脑,踉跄着转去了里间。 程老爷跟着进去,见他把自己泡在冷水桶里,才觉有异,忙叫道:“快去找个大夫来!” 云曦被程夫人带离了房间,虽然担心程景钰,可这混乱的局面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先成程老爷先把人安抚下来。 程家俩老以为程景钰是脑筋没转过弯来,对云曦太过执着所以一时冲动,可再一想自己这个傻儿子懂什么叫冲动么? 等大夫来了,程景钰都快把一桶冷水泡成热水了,下人合力把人从浴桶里抬出来,还觉得他浑身烧得如同火炉。 程家俩老满眼焦急地看着大夫给程景钰把完脉,忙问:“大夫,我儿子这是怎么了?” “令公子无事,只是精力旺盛了些,要熬得久一点。” 程家俩老起先不明,再前后一联想,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同时又纳闷起来:“景钰怎么会接触那等东西?” 府里都有规矩,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那些下三滥的东西,他又成日只会呆在房里画画,连人都见不了几个。 程夫人把府里的下人叫来一个一个问了,听程景钰的小厮道:“今天少爷一起来就说去找云姑娘,不过半天都没回来,等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了。” 程夫人又去云府问了问,才听莲蓉说程景钰来过之后就走了,看过莲蓉拿来的信件后,脸色也沉了下来。 云家夫妇得知事件始末,也是一阵后怕。知道约云曦出去的是苏绍,又见程景钰那般样子,稍微一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下气得就要去找苏绍算账,可巧苏绍主动上门来请罪。 四位长辈面目严厉地坐在两边,让苏绍都禁不住冒冷汗,忙将事情的始末说了。 云夫人闻言不掩诧异,不知道苏心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般龌龊的心思。 他们若将事情闹大,苏心棠日后也不必再在人前露面了,可若就这么放过了她,心里的气未免有些咽不下去。今日这事幸而是程景钰替云曦挡了灾,若不然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云夫人越想心里就越怕,气得拍了好几下桌子。 苏绍低下头,态度恭敬:“我知道我妹妹做错了事,我以后一定会让家父家母严加管教,恳请伯父伯母念在她年纪小一时糊涂,能网开一面。” 云夫人心想,年纪小就可以胡作非为了?要算起来他们家朵朵还比苏心棠小两岁呢,也没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两家长辈都有些气,可转而一想,人言可畏,这事情抖出来对云曦和程景钰也未必好,商量一顿,只好作罢。 云老爷皱着眉毛,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跟苏绍道:“这一次我们可以不计较,倘若日后令妹不知悔改,再要有什么歹毒心思,云某不介意替令尊管教管教。” 苏绍闻言,连声道谢:“多谢伯父伯母!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轮到云曦和程景钰这边,两家长辈也为难了一番。 程老爷觉得无论如何都是程景钰做得过分了,有点挂不住老脸,想说让程景钰负责吧,又觉得自己儿子那个样子,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而换到云夫人这边看来,她虽然很中意程景钰,可今日这事情就是一个大乌龙,她也不能罔顾女儿的意愿做什么主,四个人坐在厅堂里,竟一时无言。 云曦把头绪理清楚,也怕两家人因此有什么误会,顶着发烫的脸杵在门口跟云夫人勾手指头。娘俩说了一通悄悄话,才算把这尴尬的局面化解了。 两家人商量这事就暂且作罢,让当天知情的下人也守口如瓶,至于两个小辈的终身大事,还是得看日后他们自己的造化。 催情迷性一类的东西,最是伤身。程景钰忍着药效难受了一夜,人都快虚脱了,一张脸比先前还要白。 云曦等得第二天白日,才扭扭捏捏顶着两府下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过来看了眼程景钰。 程景钰靠着两个枕头,一手搭着眼睛,懒洋洋地歪着。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向蹑手蹑脚走进来的云曦,眼里霎时就亮了起来。 云曦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想起来了。 程景钰伸出一只手,云曦旋即将手放上去,随着他的力道往他身前靠了过去。闻着他身上熟悉安心的味道,云曦才觉得彻底放松下来。 程景钰也轻出了口气,心里揣着的担忧终于消散。他在那头守了她一晚上,唯恐她醒不过来,现在看来她就是睡一觉的事。 “别人没发现你不对劲么?”他这一世傻乎乎的样子,云曦真有点担心他忽然改变会吓坏众人。 程景钰自从清醒后,一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听到云曦的顾虑,道:“那就继续装傻吧。” 云曦想起来他之前的样子,水润的眼睛盯着他,蓦然笑出声。 程景钰知道她笑什么,脸皮厚惯了,也没觉得自己之前叫着朵朵跟在她屁股后面有什么可丢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双手合十…… 第106章 青梅x竹马(7) 人前程景钰还是众所周知的小傻子, 人后就变成了腆着脸皮的登徒子,两种样子可谓变换自然,每每都让云曦啧啧称奇。 云曦轻捏着他的一撮脸皮,十分想研究一下里面是什么材料做的, 厚且不说还不会发烫。 程景钰把用完的笔扔到笔洗中, 一把圈住她的腰带到自己怀里, 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与她一起欣赏自己新成的画像。 画面上依旧只有云曦一人, 是她倚在围栏边探花枝的情景。 云曦自是欣赏地点头,却又问道:“我人就在你身边, 你画来画去不腻么?” “是有点腻了。”程景钰赶在云曦变脸之前, 又补充了一句,“不如画画你其他的样子?” 云曦抚了抚自己的头发,不明所以:“我就是换了装扮不也还是一个面貌?还能有什么其他样子。” 程景钰看着她粉桃似的脸颊, 由不得就想到老早前她被装在箱子里红纱裹身的样子, 当时只瞥了一眼, 现在想想当真是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云曦肯定不会答应叫他画这些的, 所以他打算偷偷画了私藏起来。 “少爷!”府里的小厮跑到凉亭,似乎有事要告诉程景钰,看到他和云曦抱在一起, 连忙刹住脚侧过脸,“苏公子在外面求见。” 因为苏绍对云曦有过好感,加上他那个脑子不清醒的妹妹做的事情, 程景钰现在是十分地不待见苏绍,正想拧眉轰人走,被云曦捏了下胳膊,只得转了口风:“让他进来。” 他一时忘了变换语气, 小厮听得一愣。云曦掐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就又重了一些,好在小厮也没多想,挠着头出去了。 苏绍看到云曦也在,并没有多讶异,呼了口气道:“云姑娘也在就太好了,我是专程来向二位致歉的,我妹妹的事,实在过意不去。” 云曦没想到苏绍还会专门来给程景钰道歉,虽然不喜欢苏心棠,对他的印象倒是没有变坏。 “吃一堑长一智,想必苏姑娘经此一事也应该懂事了,我们也不会抓着不放。”云曦见苏绍转向程景钰,似乎就等着他说一句话,便暗地里推了推程景钰。 程景钰怕自己忍不住就对苏绍甩脸子,一直也没转头,盯着云曦眼眸幽深道:“朵朵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称呼从以前的程景钰口里叫出来是可亲可爱,现在可就是可怕了。云曦不由抖了下,一把捂上他的眼睛将他的脸转到了一边。 苏绍听到二人亲口所说,到底才放心些,继而感激地点点头,“我已经让我爹娘安排妹妹去别庄静养一些时日,她反思一阵应该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云曦自然不希望跟苏心棠再有什么交集,不过显然苏心棠不这么想。 上次的事情,在苏心棠的心里持续发酵,没有一天安宁。虽然苏绍已经把当初的丫鬟打发了,可是苏心棠总觉得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着她。为此,她连书画坊都没再去了,好些同僚问起,她也是闭门不见。 苏家父母见她每天闷闷不乐,所以才提出让她去外面散散心,至于她耿耿于怀的事情,其实苏绍并没有告诉父母。不然以苏老爷对女儿的期望,知道了实情怕是要气得两腿一蹬驾鹤西去。 苏心棠是书画坊中的主力,她不出现一些诗画活动都停滞下来,苏心棠怕单挂着名被人诟病,所以不得不去一趟把书画坊的事情先处理了。 几个跟苏心棠要好的小姐看她几日不来,都关心地出言询问,得知她要去外地,皆是一脸遗憾。 “这却不巧,听说皇上过几日会在书画坊展画,届时许多名家都会来,你不在着实可惜了。” “听说皇上还特意让程公子作了山水图压轴,想必到时候肯定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苏心棠听到程景钰的名字,心里一下就翻腾起来,僵着脸走了出去,迎面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书本画卷掉了一地。 苏心棠一下摔在地上,差点没压抑住心中的火气,眼前忽而伸过来一只干净白皙的手。苏心棠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来人,心思微转,将手搭了上去。 “我走得急了些,苏姑娘没摔伤吧?”说话的正是白文淳,就是上次与云曦他们起了冲突的人。 白文淳出身官家,心气难免有些傲,一直觉得自己满腹才华,却比不上程景钰身有缺陷来得才名远播,满腔不服。 不过像苏心棠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白文淳的态度便不似那般尖锐,上次也是看在苏心棠的面子上,才没继续与程景钰争执,只是没想到还被人下了一顿脸,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白文淳和程景钰的矛盾,苏心棠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以往对程景钰有几分倾慕,所以总会替程景钰说几句话。现在因为恼羞成怒,苏心棠便想利用白文淳对程景钰的不满,抚平自己心里的不痛快。 苏心棠一时也不急着离开了,拾起地上散落的画卷看了看,主动问道:“白公子也是打算拿画去展出?” 白文淳嘲讽一笑,道:“有程大才子在,我怕是连边都沾不上,何苦自讨没趣。” “白公子又何必妄自菲薄。有道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程景钰虽然年少成名,不过终究有缺陷,再怎么样也是抵不上常人的。” 这还是苏心棠头一次直言程景钰的缺点,白文淳听了,心里便觉得一阵雀跃。他将目光瞥向苏心棠,在她白皙的脸际流连了一阵,在她抬头时飞快遮下了眼皮。 “承蒙苏姑娘看得起,我这些日子的工夫倒也没算白费。” 苏心棠是书画坊中的佼佼者,谁对她有意,她素来清楚,只不过是佯装不知想好中求好罢了。白文淳与程景钰不对付,又对倾慕于她,这对苏心棠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利剑,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白文淳给笼络住了。 只是苏心棠不日就要被苏绍送到别庄去,以苏绍的脾气,怕是短时间内不会放她回来。苏心棠没耐心徐徐图之,趁着雨天淋了一场雨,生生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苏绍为了不让父母起疑,便没有强硬送苏心棠离开。 平日教导苏心棠的老师都是稳重且严厉的,在学业上苏绍自是不担心,反而还怕她书读得多了不知世事,不分轻重,是以亲自把苏心棠带在身边督导。 苏老爷一向以自己儿子为准则,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苏心棠以往只知吟风弄月,穿针绣花,现在让她游走于商市之间接触那些喧嚣,着实有些苦不堪言,却也只能极力忍耐,不让苏绍看出来自己的不耐烦。 如此过了一些时日,苏绍见苏心棠不是那么心浮气躁了,才对她稍微放松了一些,苏心棠也才有机会重回书画坊中。 这些日子以来,苏心棠跟白文淳的往来倒是最多的,白文淳一颗心全拴在了苏心棠身上,听她说起兄长的严厉,还为她打抱不平了一番。 “哥哥也是关心我,怕我只知读书,不知人间疾苦。”明面上苏心棠说着苏绍的好话,心里对苏绍已经是怨气滔天。 白文淳觉得像苏心棠这样的女儿家就是家中娇养的,哪里需要体验什么人间疾苦,觉得苏绍就是没事找事。 “苏兄的教导未免太过严厉了些,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妹妹,盯着这般紧实在有些过分了。” 苏心棠见他越来越向着自己,心里就开始琢磨起了一直计划的事,叹着气道:“严厉也有严厉的好处,不然如我之前那般,不懂察言观色,平白惹了别人厌恶,现在想想也是无颜见人。” 白文淳知道她说的是程景钰,浮现一层不耐烦的神色:“苏姑娘才艺绝佳,又何苦去看那傻子的脸色,我实在为苏姑娘不值!” “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想想当真是吃力不讨好,我处处笑脸相迎,却换不来他一句好,实在是……” 白文淳见苏心棠蹙眉心伤,便自告奋勇道:“苏姑娘放心,那傻子叫你受的委屈,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苏心棠急忙摇头,“白公子切不可冲动,若因为我让你和程公子起了冲突,那就是罪过了。” “苏姑娘你就是太好心了,那傻子那般对你,你还替他说什么好话!”白文淳拍了拍自己胸口,做出保证,“反正我看不惯那傻子也很久了,现在刚好新仇旧恨一起报,苏姑娘只管放宽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苏心棠见他上了钩,掩着唇角微微扬了扬,面上还是一副担忧不已的神情,“大家都是同僚,苏公子还是消消气为好。” 白文忠看不惯程景钰已久,现在到了气头上,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苏心棠带跑偏了,满心都想着怎么给程景钰好看。 程景钰以往就不喜频繁出门,现在复苏记忆也依旧承袭着这个习惯,等到了展画这日,便把画好的画交给府里的下人送往书画坊。 这山水画是圣上亲口要求,自然显得无比贵重。白文淳瞅准这一点,便想伺机毁了画作,让程景钰在圣上面前彻底失了宠信。 苏心棠得知白文淳只是想让程景钰落面子,不由暗骂其废物。她在程景钰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岂能轻易就罢了? 苏心棠闪了闪眼神,再度计上心头。 第107章 青梅x竹马(8) 当今圣上亲自在书画坊主持画展, 这在画坛也是难得一见的盛事。 云曦虽然不会像别人一般好奇天子颜面,不过因为程景钰在画坛扬名,倒是想去看看他的风采。 在人前露面,就意味着程景钰又要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可程景钰懒得装, 只想窝在家里跟云曦依偎着岁月静好。 云曦觉得他都快长出来懒肉了, 拉不动他只能叉着腰故作生气:“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二狗子了!” “……” “以前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都不搭理我, 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程景钰无奈抚了抚额头,从榻上坐起身穿上靴子, “怕了你了, 我去还不行么。” 云曦欢欢喜喜挽住他的胳膊出了门。 两人刚一到书画坊,就要人急匆匆跑来道:“程公子快去看看你的画吧,一会皇上来了怕是要怪罪!” 两人一听, 均是怔了一下。等到大厅一看, 只见原先还好好的画上, 不知怎的沾了好些墨点。 云曦不知道圣上脾性如何, 可若在这重要的日子出了岔子,难免会惹得圣上动怒,到时候对程景钰怕是不好。 程景钰却面色不变, 从容淡定地拿过一旁的毛笔砚台。云曦见状,忙过去帮他研磨。 程景钰用笔在溅到墨汁的地方点染了一些花草飞鸟,又修饰了几笔, 画面看上去便焕然一新,立时赢得周围一片叫好。 苏心棠在人群后面看着,暗暗骂白文淳才是个二傻子,想了这半天就用了这么个方法, 还被程景钰几下就化解了,反而赢得一片好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圣上日理万机,对于画展的事也是多有变数,到底没能亲自前来。不少人都觉得遗憾,白文淳倒是松了一口气,皇上没来,倒是省了看到程景钰化腐朽为神奇的大作。 白文淳也没想到自己做了手脚反而让程景钰的赞声更甚,便暂且作罢,打算回头再想其他的方法。 苏心棠心急火燎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云曦跟程景钰分开了一会,看到后花园那里没人,便款款移到了程景钰身边。 程景钰一看到她,眉毛就皱了起来,拧过头继续看着面前的湖。 苏心棠被他不耐烦的眼神一下子刺着了,羞窘和怒火在心里翻腾,表情扭曲了一下。 “程公子是在这里等云姑娘?我方才看见她从另一边走了,程公子不妨去看看。” 程景钰看着苏心棠一副诱哄小孩子的样子,忍着没拆穿她,也想看看她葫芦里还卖什么药,于是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出了回廊便是一坐石桥,苏心棠站在一侧,指着水里面游窜的锦鲤让程景钰看。 程景钰往前跨了一步,垂着眼盯着水面,看见苏心棠转变的脸色和伸向前面的手,眸光一闪站着没动。 苏心棠用力一推,直接就将他推到了池塘里。 这湖颇深,程景钰掉进去扑腾了两下,水面上咕咚冒了两个泡就没了声响。 “苏姑娘……” 苏心棠回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白文淳,脸上的神色微怔之后便归于平静。 白文淳虽然想打压程景钰,不过也不想出人命,眼见水面没了声响,赶忙上前要下水去救人。 苏心棠一把拉住他,绷着脸道:“你干什么!” “救……救人……”白文淳一脚跨在石桥边上,指着水面,看着苏心棠略显狠戾的脸,有些怔忪。 “他死了就再没有跟你争了,也没人再下我的脸,不是两全其美么。” 白文淳看着她轻描淡写,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心中诧异她对一条人命居然这般不在意。 白文淳想了片刻,还是狠不下心来,当即不再管苏心棠怎么说,跳下去救人。可是游了几个来回,却找不到程景钰的踪影。 苏心棠倚在一旁,理着自己的袖子,淡淡道:“听说这湖底下有个水渠直通外面的江,想必是已经随着水渠流到江里去了吧,那可是再也找不着了。” 白文淳从水里上来,看着苏心棠的样子,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就要去叫人。 苏心棠在他身后悠悠道:“你尽管去告诉旁人,看看到时候大家信你还是信我,毕竟你跟程景钰积怨已久,害了他也在情理之中。” 白文淳闻言,一下顿住脚步,看向苏心棠的眼神已经不再有倾慕,而是失望,“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狠毒?” 苏心棠笑了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白公子难道不知道么?” 白文淳恨恨地一咬牙,一甩袖子转头就走。苏心棠看着回归平静的水面,将手里的花枝折断扔到水里,撇开眼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云曦从后院出来找程景钰,在回廊边转了一圈都没见着人,正嘀咕着他乱跑去了哪里,经过假山石时被人拽了一把。 云曦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浑身湿淋淋的程景钰,讶异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浑身都湿了?”云曦伸手挑出他头发里缠的水草,一瞬怀疑他是不是又傻回去了。 程景钰拉着她的手,朝外面看了看,将事情说了。 云曦听了也不免吃惊:“这姑娘是要置你于死地啊?”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到头来怎么都算在了别人头上,“那现在怎么办?她没发现你上岸?” 程景钰摇了摇头,道:“将计就计吧,她若能安枕无忧,我敬她是条汉子。” 云曦笑了一声,听他的主意先悄悄出了书画坊,回了府也交代众人不要声张。 那厢,苏心棠回了府照吃照喝,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手上沾了一条人命有多严重一样,她甚至觉得有种出了气的快感。 苏心棠心安理得地上床睡觉,连丁点害怕的心思都没有,直到睡到半夜,被周身一阵凉意惊醒,猛地起身发现被角和床单不知怎的被浸湿了。 苏心棠脑袋嗡地一声,慌忙叫唤自己的丫鬟,丫鬟掌灯过来一瞧,才发现是之前苏心棠用来暖腹的汤婆子放在床脚没收拾,不知怎的漏了水,才浸湿了被子。 苏心棠一瞬犹如被抽干了力气,靠在床边缓了好一阵,后半夜睡得也不甚安稳。 所谓做贼心虚,苏心棠等得火气下了头,才渐渐开始害怕起来。 书画坊那边也没见传出来什么消息,苏心棠只得叫人偷偷去程府周边打探一下,听闻程景钰不在府中,心里便七上八下的。 按理说,程家若找不到程景钰该着急才是,可是听下人打探所说,好似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他没有死?”苏心棠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可能,她亲手把程景钰推下去的,而且白文淳也下水找过,并没有找到人。 到底怎么回事,苏心棠怎么也想不明白,连着几天夜不能寐,眼底都出现了青黑。 苏家父母看着她恍恍惚惚的样子,以为她病没好利索,又顾着书画坊的事才精神不济,便让她暂时放一放,不必再管书画坊的事。 可苏心棠揣着事,怎么安不下心来,犹豫良久后还是打算亲自去书画坊一趟。 画展过了几日,来观赏的人也渐渐少了,加之快到秋闱,许多学子想要考取功名,便专注在家读书,坊中的人比往日少了很多。 苏心棠独自来到那日的湖边,看着幽深的湖水,盯得久了竟有一丝眩晕,慌忙收回视线欲离开,就在刚提起步子的时候,湖里蓦地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 苏心棠一惊,低头看见脚上青白的手,吓得尖叫一声摔在地上,又是踢脚又是摆手,不顾形象在地上爬。 苏绍闻声赶来,苏心棠一下挣脱脚上的桎梏,连滚带爬跑到了他跟前,揪着他的衣领子语无伦次:“鬼!有鬼啊!” 苏绍被她的样子惊了一下,近前查看,只见湖面平静,并没有什么东西。 可苏心棠却一个劲儿指着湖面说有鬼,苏绍只好让丫鬟先把她带出去冷静冷静,自己又叫人在湖边查探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象,反倒是碰到了云曦和程景钰。 苏绍打了个招呼,向他们询问了一下。 云曦恍然大悟道:“原来刚才是苏姑娘的叫声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绍也不知道自己妹妹又发什么疯,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说,看见一旁的程景钰裤脚还是湿淋淋的,咦了一声:“程兄这是?” “他说要到湖里摸鱼,我拦不住他。” 云曦随口扯了个谎,程景钰却比她还上道,端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道:“我就快抓到鱼了,被一个女人一叫全吓跑了,还害我摔了一跤!”程景钰说着,还一副小孩怕怕的样子拍了拍胸口。 苏绍抱歉地笑了笑,也没再同他们多说,他直觉自己妹妹这些日子精神恍惚,也不知又揣了什么事,他得回去好好问问。 云曦看到苏绍走了,问程景钰道:“你这么吓她,不会给吓出毛病来吧?” 程景钰重新系了下腰带,不甚在意道:“我倒从来没听过有人被吓死,这次能见识一下也好。” 云曦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道:“你别太过火,真要吓死了可就麻烦了。” 云曦倒不是对苏心棠有多宽恕,毕竟苏心棠也是存着要程景钰命的心思的,若不是他们这特殊的经历,程景钰怕是真的去见阎王了。云曦只是觉得,纸终究包不住火,无论好事还是坏事。若苏心棠真的出了好歹,到时候再闹个没完,弄得两家不得安宁就不好了,她只想做个梦甜甜蜜蜜一下,委实不想再折腾了。 程景钰也只是交代府里的人说他不在,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人自然见不到他。苏心棠自己心里有鬼,以为书画坊和程家都没有程景钰的消息,他一定是变成鬼回来找自己了,从书画坊回去以后,更是夜不能寐,便是大白天的也不敢一个人呆着,更不敢靠近水。 不出两天,苏心棠就像褪干了水分的花苞,人都变得憔悴晦暗起来。 苏老爷眼见她神神叨叨像疯了一样,便找了个道士来家里驱鬼。苏绍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直觉苏心棠有事瞒着他们,一通逼问下,苏心棠受不了心里的煎熬,才崩溃大哭把事情说了出来。 苏老爷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苏绍一顿恨铁不成钢,拉着苏心棠就要上公堂,被苏夫人连哭带喊地拦着。 “你现在带你妹妹去不是死路一条么,快想想办法啊!” “还想什么办法!您看看她现在样子,连人命都能闹出来!您还要护着她么!”苏绍气得额角直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妹妹居然连杀人都是不眨眼的,“就是以往太惯着她了!只知让她读书识字,才名远扬,稍不顺意就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了她的,才落得这般境地!” 苏心棠躲在苏夫人怀里直哭,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生怕兄长把自己交到官府,见他一靠过来就急忙藏到了桌子底下,抓着桌腿死活不肯出来。 苏绍被娘俩哭得一个头两个大,那厢苏老爷还没转醒,正是焦头烂额,而白文淳那边也是连日来受不了心里的折磨,终于主动到官府报了案。 于是,苏家还没想出来办法,苏心棠就直接被传唤到公堂了。 苏心棠看到白文淳,又是一阵撒泼,上去就要拽他的衣领子,叫嚣不已。 县老爷把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好不容易才把两家人安抚下来,问白文淳道:“你说是你看见苏心棠把人推下湖的?” 白文淳看了下脸色灰白的苏心棠,眼底已经尽是厌恶,“是我亲眼所见,我当时本欲去救人,是她拦着我不让,我再下湖中时,已经不见了人。” “事发之后,为何这么久才来报官?” 白文淳咬了咬唇,坦白承认:“我跟程景钰素来不对付,人已经没了,我若去报官,众人肯定都会以为是我害的他。而且当时苏姑……苏心棠也扬言要把所有事情推在我身上,我怕被冤枉,所以才……” 苏心棠自知事情搂不住,只一味躲在苏绍背后寻求庇护,问什么都说不出来。 县老爷问了前因后果,摸着胡子道了声胡闹,指了指他们身后,让他们回头看。 两人一回头,皆是一愣,只不过苏心棠的表情已经够得上惊恐了,尖叫着就要往公案底下钻。 苏绍看着程景钰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大抵也知道他妹妹是被算计了,叹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闹剧总归上了公堂,县老爷将几人一一训/诫了一番,就让回家去了。 苏心棠竖着进公堂,却是横着出来的,一路上还抖着眼皮不住念叨,显然被程景钰吓得不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动这心思的时候倒是挺大胆的,怎么现在吓成这样?”云曦有些不能理解。 “心里有鬼,时间早晚而已。” 两人看见苏绍出来,侧过身收起话头。 对于苏绍,云曦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两分不好意思,不过也不会觉得抱歉就是了。 苏绍苦笑一声,对自己的妹妹也是头疼不已。他看了看程景钰,磕着扇子打量了半晌,转头问云曦:“这主意该不会是程兄想的吧?” 云曦还没张嘴,程景钰就与有荣焉地说:“我们朵朵聪明吧?” “……”苏绍看着他,无言了一阵,觉得自己就是没事找事,扬了下扇子,跟着自家的马车回去了。 云曦松了口气:“想必这一回,苏心棠应该彻底长记性了吧。” “那该回去知会爹娘一声,准备成亲了。” 云曦现在一听成亲就不耐烦,嫌弃地推开程景钰,道:“你要喜欢自己穿个喜服过过瘾就算了,我可不要再成一次亲!” 都成了多少次了,她都厌烦了。 “成亲有什么不好,可以时刻保持新鲜感不是么?” “就你歪理多。”云曦点了点他的脸颊,径自往前走去。 程景钰站在原地提醒她:“朵朵你掉东西了?” 云曦边走边转回身,歪头看他。 程景钰抬起自己的手,努了下嘴:“喏。” 云曦微怔之后笑了一声,牵过他修长的指节扣在自己手里,“牵好了,再掉了我可就不要了。” 程景钰紧了紧手指,扬唇道:“那是自然。” 不过说归说,两人若是真的合心意,成亲也是避免不了的。好在两家长辈也不着急,就说让他们自己先处着。 云曦便拧着程景钰不让他去说这事,照旧当懵懂不知,跟程景钰在一起画画山水,唠唠嗑,小日子过得美哉。 程景钰依旧对成亲有着非一般的执念,见云曦不喜,就纳闷道:“你怎么就这么嫌弃我,多嫁我几次怎么了?” 云曦正枕在他大腿上剥葡萄,一抬眼看见他满是委屈怨念的脸,把剥出来的葡萄塞进了他的嘴里,“你是真傻了不成?我不早就嫁给你了,你怎么就非得一回一回来?” “那不一样。”程景钰吞下酸甜的果肉,抿了抿嘴唇,“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不成亲总觉得不完满。” 云曦是不懂他这样的执着,翻了翻眼皮翻了个身,把自己小巧的耳朵露给他,十分自然地差使:“你闲着没事不要想东想西了,帮我拍掏掏耳朵吧。” 程景钰从善如流地拿起一旁的耳扒子,扶着她柔软的耳垂认真掏了起来。 花架底下的阳光正是合适,云曦眯着眼舒服得直哼哼:“嗯……再往深走走……对了就是那儿,嗯……” 程景钰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停下手直勾勾地盯着她。 耳朵里没了动静,云曦抬了下头催道:“别停啊,继续。” 被阳光照着,云曦觉得浑身都懒洋洋的,声音也掺杂了一丝柔软,像被融化的糖霜一样,丝丝缕缕钻进了程景钰的心里,让他心痒痒。 程景钰仔细想想,每次做梦他大概都要当个把月的和尚,因为云曦除了给亲亲抱抱,压根不让自己近身。这念头一起,程景钰就有点收不住,脑海里又想起来上次中了迷香的情景,更是按捺不住了。 云曦觉察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撩起眼皮一看,这人已经盯着自己眼冒绿光了,忙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嗔道:“就是挖个耳朵你至于么!” 程景钰心想怎么不至于,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在现世明媒正娶的王妃,偏偏不能动,看得着吃不到,这不是馋人么。 云曦虽然也明白,可是梦里的躯体都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大姑娘,她可不想感受一次又一次的初夜。 云曦捂了捂脸,怕自己再和他待下去又要天雷勾地火,伸手给他指了条明路:“你以前怎么解决的,现在就将就一下啊!” 程景钰拉着脸理直气壮:“凭什么。” 云曦瞪眼,觉得这人简直胡搅蛮缠,自己的事情难道自己不解决,还要别人帮忙吗?云曦想到这里,看向程景钰认真的神色,拿起竹椅上的软垫砸在了他身上。 第108章 青梅x竹马(9) 再说苏心棠那边, 因为白文淳把事情闹到了公堂上,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在书画坊中成了热议的话题。苏心棠回家躺了一个月,自知没脸再露面, 总算听从了苏绍去了别庄, 苏家两口子也不敢再纵着她了, 跟着去了照应,京中的生意便全落在了苏绍一个人身上。 苏绍偶尔见到程景钰, 还要出言调侃两句,暗暗道他傻人有傻福。 日子似乎在这之后彻底归于平静, 云曦有感于上一次的梦境, 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却发觉她每天一睁眼还是丝毫未变。 虽然梦中有喜欢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到底不是她真实的一辈子, 总归觉得虚幻。相比起来, 她还是想念现世中的人事。 云曦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就打算找程景钰商量一下。 “朵朵!朵朵!” 云曦早上刚洗完脸, 就听到程景钰来了院子里大呼小叫,暗道他倒是比自己还勤快,忙让莲蓉收拾了东西下去了。 云曦把人牵进屋, 见他手上还拿着个糖人,一脸嫌弃道:“你还越装越在行了,行了没人在了, 快收起你的小糖人儿。”云曦拉过凳子,转过身正要跟他说正事,却差点被他递过来的糖人戳到鼻子。 程景钰献宝似的把糖人递到她唇边,自己还抓着一个啃得津津有味, “朵朵你快吃!这是我跟卖糖人的师父学了做的,我吃你你吃我!” 云曦愣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糖人道:“别闹了,我要跟你说正经事呢。” “什么正经事?”程景钰咔吧咔吧咬着糖,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看到他眼里重新涌现的懵懂,云曦的心尖上就紧了一下,蹙眉道:“周祈你再闹我就要生气了!” “周祈?”程景钰想了下这个名字,觉得十分熟悉,垂眼瘪了下嘴,“朵朵你又认识新朋友了?” 云曦捧着他的脸上下左右地看,心里越发没了底,“不会吧……又傻回去了?”难道是周祈已经醒了?那她怎么还在这里?难不成她这次真的死了? 云曦一下急了,在原地不停打着转。 程景钰没听到她解释,愣愣地坐在一边,脑袋跟着她转来转去。 “你不要再装了,再装我真的生气了,我生气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云曦一脚跨在门边,打算他要再不承认,就去投湖自尽了,再死回去算了。 程景钰对着手指,满眼慌然地看着她,显得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惹她生气了。 云曦看见程景钰的样子,越发慌了,冲到里间拿了把剪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将冒出血珠的手指递到他唇边,紧紧盯着他道:“喝了。” 程景钰都没来得及拦住她,看见她这副样子都吓呆了,眼睑一收,涌上来些许泪花,“朵朵……” “快点!”云曦有点急,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没底,几乎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 程景钰一抖,又怕又担心地把她手指上的血迹吸干净了,然后再撑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朵朵你不要吓我!你会疼死的!” 云曦看着抱着糖人儿哭得一塌糊涂的程景钰,彻底呆住了。 云家夫妇闻声而来,还以为两个人又闹什么小矛盾了,连忙一头一个哄着。 程景钰指着云曦的手指说:“朵朵的手受伤了。” 云夫人忙牵起云曦的手,看见她沾了一手心的血,也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莲蓉快去拿白药来!” 云曦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云曦以为自己的血等一两日就会起效,可奇怪的是,连着过去了几天,程景钰还是那副样子,压根不记得过往。云曦继而意识到,自己在现世真的出了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云曦每日冥思苦想,把之前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可是半点效用都没有。 她似乎回不到现世,也无法继续在梦境中存活下去。她近来就感觉到身体一日比一日乏力,悄悄去看过大夫,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她也一直瞒着家里不敢明说。 程景钰上次被云曦吓坏了,现在一有空就盯着她,她拿个茶杯都怕她杂碎了割到了手。 看到云曦要起身,程景钰也急忙跟着站了起来,“朵朵你要干什么?” 云曦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叹了口气,觉得这孩子傻归傻,到底还是周祈的分/身,不忍再叫他担心,摆摆手道:“我什么也不干,回屋睡觉总行吧。” 云曦说着扶着椅子起身,一正身却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栽到地上。 程景钰见状,连忙过去扶住她,脸上也是一片担忧。 云曦缓了一阵,却觉得眼前像蒙了一层纱一样,再无清明。 程景钰支撑着她不断往下滑的身体,急得大叫:“快来人!快来人啊!朵朵要死了!” 云曦听到了,真想翻个白眼说你这不是咒自己死么,可是却觉得身体都像飘了起来,随着脑中一圈接一圈的眩晕,彻底沉入了黑暗中。 浑浑噩噩中,云曦好像觉得自己是回到了现世,转头却又看到程景钰趴在自己床头大哭的脸。来来回回,颠三倒四,云曦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该出现在哪里。 “云曦!醒醒云曦!” 恍惚中,云曦听到人叫她,然后就看见了程景钰……哦不,应该是周祈,胡子拉碴地半跪在自己跟前,握着自己的手不住喊。云曦精神一振,以为自己总算回来了,唰地一下就坐起身。 可云曦紧接着就发觉周祈没有动,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在喊,旁边还有她爹娘和表哥,一屋子的人都担心不已地看着床上。 云曦一怔,摊开看了下自己的手,脖子有些僵硬地缓缓调转,赫然看见自己还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云曦吃惊不已,伸手在周祈的眼前挥了挥,他似乎也看不见,一直双眼发红地看着昏睡的自己。 云曦不住说着话,在每个人跟前跳了几跳,发现根本没人发现她,或者看见她。她心急火燎地又回到床上,往自己身上躺了几个来回,还是一分两个。 她在屋里来回窜,想让人知道动静,可是没有起一点作用,折腾到最后自己都累得不行,于是便坐在床边,跟周祈大眼瞪小眼。 陈氏端了一些斋菜和粥来,见周祈只说不饿,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一边,抬手去给云曦掖被角,碰到她比之前还冰凉的手,眼眶一热,忙躲到一边去擦眼泪了。 云曦站起来,围着陈氏转了几圈,一直在跟她说不要哭她还活着呢,可是陈氏哪里能看得到。 “二哥,我把人找来了!” 云曦听到声音,朝门口看去,见是周越拉着郑奕不知从哪里赶来,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 周祈这才放开云曦的手,两步冲到郑奕跟前,神情有些激动:“你既知道往生木的作用,一定能救她的!你快救救她!” 云曦也是站在一旁,眼巴巴盯着郑奕直点头。 郑奕连气都没喘匀,被周祈揪着袖子一顿晃,根本连话都来不及说。 邹世辰见状,忙将周祈劝到一边。 郑奕去床前给云曦把脉,云曦也一直跟着他,盯着他的动作,唯恐他也说自己死了。 云曦和周祈的情况,郑奕是知道的。他替云曦把过脉,也确认她余毒已清,到现在还不醒,大约是跟他们的梦正好起了冲突。 “为今之计,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郑奕琢磨了一阵,抬了抬手,“王爷借一步说话。” 周祈跟着他来到厢房外,急急问道:“云曦为何现在还不见苏醒?”他们都是存在于一个梦里,没道理自己回来了,她还没回来啊。 “王妃所中之毒尤其霸道,表面看是解了毒,实则已经发生了效用,我猜想王妃的意识困在梦境中回不来,大抵跟中毒有关系。” “那现今如何?” “我听王妃说过,王爷能复苏梦中的记忆,是因为接触到王妃的血,想来这其中定有过什么联系。” 云曦做梦是因为误吞了往生木,可周祈却没有,但是也还是做了同样的梦。周祈仔细想了想,神色忽而一顿,记起来父皇出殡那日,他们两个被往生木的树干倒扣住,云曦的手被木头划伤过,他好像不小心沾到过云曦的血,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周祈一下想通了什么,挽起自己的袖子道:“我的血应该能与云曦有共鸣,郑大夫不妨一试!” 郑奕想了想道:“我就以王爷的血做药引,再辅以一些药材,姑且一试。” 郑奕去取了个瓷碗,周祈眼也不眨就在自己手上划了两刀,放了快有半碗血。 云曦在一边干着急:“行了行了!少放点!” 周祈自是听不到,还是郑奕出言提醒替他止了血。 郑奕取了血便去制药了,云曦本来想跟着去看看,出门看见外面明晃晃的阳光,犹豫了一下。 话本里都说鬼魂接触到阳光就会魂飞魄散,她还是保着小命好了。 云曦颠颠地回到厢房,在自己的肉身跟前转了一圈,又坐到了周祈身边,抚了抚他手上的绷带,不过都碰不到实体。 云曦觉得挺新奇的,在屋子的书架墙壁之间穿来穿去,压根已经忘了这一屋子的人瞅着自己快要愁白头发。 第109章 现世(31) 郑奕拿着周祈的血转头就去制药了, 这期间陈氏他们怕云曦彻底凉了,装了好几个汤婆子放在她身边。 云曦看见陈氏还要加被子,急得直叫:“太厚了要热死了!” 一伙人都盼着郑奕的法子,等了一天一夜才看见他带着药来, 一窝子人七八双眼睛齐齐盯过来, 让郑奕都觉得脊背发毛。 云曦看着那颗黑乎乎的药丸放进自己嘴里, 皱着鼻子上去闻了闻,冲鼻的苦味叫人脑壳疼。 云曦现在魂魄离体, 躺在床上的除了身体还有一点点温度,几乎与死人无异了。那药丸放入口中, 便卡在舌根处, 根本不会自己吞咽下去。 周祈顾不得众人都在,抬着云曦的下巴,覆住她的唇, 用舌尖把药丸往深处抵了抵, 又喂了两口水才勉强把药丸送下去。 云曦在旁边捂着脸, 快要没眼看了。 药丸渡下去以后, 众人都守着云曦。熬到半夜,云容海夫妇实在撑不住,邹世辰便劝他们先去休息了, 自己和周祈在厢房看着。 云曦盘腿坐在一边,也有些昏昏欲睡,唯有周祈眼都不眨地看着她。 云曦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自己, 面色尚且红润,就是跟自己彻底分离了出去似的,没有一点动静。她侧身躺在一边,看着周祈拍了拍跟前的位子, 虽然知道他听不见看不见,还是想他能上来休息一下。 隔了会儿,周祈似有所感,上侧身歪在了她身边,视线始终没有偏移一下。 云曦往近凑了凑,仔细地打量起他英俊的眉眼来,回想过往,不免还是觉得新奇。 不知过了多久,云曦也觉得眼皮沉沉的,便在周祈的怀中摆成一个抱着他的姿势,迷迷糊糊地想原来成了鬼也是会犯困的。 等到云曦再睁眼的时候,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床帐还是那个床帐,面前还是周祈的脸庞。只不过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睛也已静静合上,整齐浓密的眼睫微微覆在眼睑下,显得温和又安静。 云曦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抚了抚,蝶翼一般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舒展开羽翼,翩然掀起。 云曦以为自己还是孤魂一个,仗着周祈看不见自己,便光明正大地占起便宜来。 “正经的时候还是蛮好看的,想想我也是赚了。”云曦美滋滋地抿了抿嘴,手指在周祈高挺的鼻梁上缓缓划过,继而触到他纤长的眉毛。 周祈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继而弯起两枚月牙,低沉的笑声从喉间滚了出来。 “笑什么……”云曦正是纳闷,忽而被他抓住了指尖,陡然怔住,然后唰地一下坐起身,掐了掐自己的脸觉得生疼,才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我回来了!” 云曦正举着胳膊欢呼不已,就被周祈一把揽了过去死死抱在怀里,一阵失而复得的慨叹在她耳边响起。 云曦歪了下脸,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齆声道:“你傻不傻,成天守着我也不怕累病了。” 邹世辰从隔壁过来,还以为周祈又抱着云曦发疯了,叹了声气就要出去,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表哥!” 邹世辰回过头,看见忽闪着眼睛的云曦,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你你了半天,忽然转身就跑了。 云曦不禁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难道自己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么? 不一会,邹世辰带着云容海夫妇就来了,陈氏几步冲到床前,挤开周祈就抱着云曦哭:“你可吓死娘了!你要再不醒,娘都要给你准备棺材了!” “……”这还真是她亲娘,后事都着落上了。 云曦好不容易把陈氏哄住,才有空说话。不过她倒是没告诉众人她离魂的事情,一来怕他们瞎操心,二来么……也是看见了周祈的男儿泪,想偷偷藏着这个秘密而已。 云曦清醒过来,众人总算松了一大口气。对于下毒的敏太妃,据邹世辰所说,周祈当时差点没掐死那个女人,若不是周越说还要留着她向众臣交代谋害先皇的事情,此刻怕是尸首都凉了。 “倒是没想到妹夫对你居然这么死心塌地的,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妹夫可是守了你一夜,谁劝都不肯离开,两只眼睛都熬红了。不过后来不知怎么自己想通了,就拉了个毯子睡在你身边,睡得还挺香。” 邹世辰表示有点不解,云曦却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见到程景钰那会,他傻乎乎的又不记得自己了,原来是比自己晚入梦么。 云曦醒后,周祈才有心思处理宫里那一堆事情,肃清了后宫,只待新君继位了。 “你真不打算要那个位子?”云曦看着周祈温和淡然的眉眼,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遍。 “那你想当皇后么?”周祈抚了抚她垂在胸前的发辫,挑眉反问。 当皇后就意味着周祈还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云曦想想就糟心,连连摇头,“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你不想当就不要喽。”周祈说得很轻松,似乎只是以云曦的意愿为准。 云曦见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心底陡然松了一下。她其实也不想让周祈去沾染那个位子,所谓高处不胜寒,他们已经有过太多的遗憾,能有缘分在这辈子相守,自然该珍惜每一刻时间才是。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卧雪眠云,吟风弄月,皆是人间美事,又何必费那个神去争权夺位呢。 “这样挺好的,我去跟我表哥学做生意,也不怕养活不了你!” 周祈听着她天真的话,脸上始终洋溢着暖暖的笑意,温言道:“等此间事毕,我们就去琼州吧,你不是喜欢那里?” 云曦欢喜点头,“好啊好啊,我爹老早就想要辞官去养老了!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云曦说罢,就急急忙忙地往前头跑。 周祈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转头看见一旁的香炉,神色略微一顿,从袖中拿出一页书信来。 纸张上面有着熟悉的洒金纹路,印着略微有些灰白的文字,与当初郭鹏在先皇灵前宣读的一般无二,只不过依稀有个缺角的祈字。 周祈看着上面的字迹,舒展的眉间没有什么神色,手一抬将书信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里。里面的香灰触到轻薄的纸张,很快燃了起来,与之化成了灰烬。 周祈提步朝前走去,看到前面那个冒冒失失的人迎面撞在门扉上,几步跨了过去,拧起眉毛轻声数落:“走路不看路么,磕哪儿了?” 云曦捂着磕红的额头,讪讪地只知道笑,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当魂儿上了瘾,还当自己能穿墙呢。 几日后的清晨,枝头的鸟儿尚未鸣叫,龙吟寺的角门处,已经出现了两个蹑手蹑脚的身影。 只见周越拎着两个包袱,扶着自己的母后前后左右地看,好似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太后还有些担心,轻声问道:“我们走了能成么?” “我把密钥都留下了,等二哥看到以后我们就该出了京城了!”周越为即将迎来的大好时光而兴奋不已,扶着太后出了角门后,就加快步子往山下跑。 他已经叫人安排了船只,定好了去江南的路线,可以值此时节一路游玩南下。想到这里,周越的内心就止不住雀跃起来,恨不得一下子飞下山去。 娘俩刚踏出山门,眼前便呼啦啦跪了一地人,放眼看去,都是朝中的文武大臣。 “臣等恭迎皇上!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一时愣住,周越也是一怔,反手就去摸自己的包袱,只见里面不知何时被人放进了玉玺,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看来,哀家这江南是暂且游不成了。”太后看着周越手上的玉玺,扬眉笑了笑。 周越捧着玉玺如同呆滞,没想到到头来,他那二哥倒是比自己还先算了一步。 而此刻,周祈已经随同云容海一家在去往琼州的路上了。 云曦一手晃着根狗尾巴草,一手拿着一张盖了玺印的圣旨,偏头问周祈:“亲王都不当了,跟我当平头百姓,你舍得么?” “有什么可舍不得的,还有什么是我没当过的?” 云曦想了想,笑了起来:“这倒是,上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下到武功盖世的金牌杀手,这体验也算不错!起码比起我可就威风多了!” 云曦想想自己的经历,还是有些不平衡。 周祈笑意融融地看着她道:“可是无论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是武功盖世的金牌杀手,不都是栽在你手里了?” 云曦想了想,转瞬便开怀:“这倒是!加上你我也算征服了八个人呢!” “只征服我就够了。”周祈拍了下她的额头,让她坐回车里去,一扬马鞭驱着马车往宽阔的大道上奔去。 他们这一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end—— 故事就到这里啦。 感谢第一个留评的玉子同学。 感谢第一个地雷的茴苓小可爱。 感谢一路追随的白桃大宝贝儿~还有西瓜君~ 以及加油撒花的一笑同学,还有越来越普通同志的支持!还有偷偷丢了营养液的小仙女们,有你们在老咸鱼才能撑到完结! 老咸鱼改过自新后的第一篇文,多有不足,我会慢慢改进哒~期望将来我们还有缘相见~【抱拳】 预收新文打滚求个收藏~ 《穿成霸总心尖宠》—— 作为外人眼中清冷禁欲的霸总,谈宋传绯闻最多的异性就是跟自家的猫了,八卦周刊分分钟能写出来十万字的人兽虐恋。 而身为绯闻对象的辛爱也习以为常,当不了霸总的白月光、前女友和丈母娘,她就让霸总当自己铲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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