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女医纪事 作者:北海乔 文案: 本文是女中医国手穿越到古代,成为大医,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故事。 作者自定义标签:宠文、护短、日久生情、神医、穿越 第1章 钩藤与半夏(一) 大齐天豫十八年的冬天,素有小江南之称的靖陵虽未结冰,还是很湿冷,难熬得紧。直到三月,天虽渐暖,仍然忽冷忽热,不时下起一场雨,短短半个月,恍若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头天穿的是纱裙,隔天就可能要把收起的棉衣翻出来套上。 靖陵城的各医馆自冬至起看病抓药的人就多了起来。尤其是入春后,靖陵名气最盛的两大医馆济生堂和夏氏医馆更是人满为患。 小雨停了下来,林晚摘下头上的斗笠,抬头所见是墨绿廊柱、飞檐斗拱的二进铺子,灰色的墙砖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匾上的“济生堂”三个字苍劲有力。久违的中草药味让林晚有了真实的感觉。 殷六儿怯生生地跟在林晚身后,见林晚要迈步进去医馆大堂,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五小姐,我们钱不够,怎么买药啊?不会被他们赶出去吧?” “先进去看看再说。”林晚说着便迈步进了医馆大堂。 大堂分东西两部分,东面几个大夫在看诊,靠墙处放置着几排长椅,供那些拿了号的患者候诊,甚至还放置了几个铺了软垫的躺椅,蛮人性化的。西面就是一排排的药柜,几个小伙计拿着小药秤穿梭忙碌着。 林晚在候诊区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既不拿号也不买药,就那么坐着,看病人在那几位大夫面前来来往往。 殷六儿胆子小,生怕她们两个人不看病不买药的在这儿杵着会被人赶出去。 好在这是个大医馆,不缺病人,待客挺人性化的,她俩在那儿待了一会儿也没人过来干涉。 这时有个络腮胡子领着一位老太太进来,他不耐烦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他们的号,林晚便听到那男人将一张药方拍到桌子上,质问大夫:“这药我娘吃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是吐,你们倒是说说,是开的药不对症,还是你们的药材有问题。” 听到这边有纠纷,一个清瘦中年男子远远地站着观察这边动向。林晚假装不经意地走过那母子俩身边,往药方上看了看,再瞧瞧老太太面色,心里边就有了大概了。 林晚掏出两个药方递给小伙计,指着一个方子道:“这个药方,称好了先不要打包,等我看看再说。”小伙计抬头看到说话的女孩子穿着浅绿色对襟襦裙,眼睛亮亮的。 小伙计先称好了一副药,那女孩子唤住他:“这位小哥,你来看看。”她指着药方上钩藤后面标注的小字说:“煎药时钩藤是要后下的,所以需要单独包起来,不要和别的药材混在一起。” 小伙计这才恍然忆起师傅们是详细讲过钩藤这味药的。它是一味镇肝熄风的药材,医家认为抽搐和半身不遂、言语失利等都是由于风邪所致。这风邪不但有外面来的,还有因为体内肝气勃郁而产生的,这叫内风。 而钩藤对于这种内风就有熄风的作用。只是这味药其效力在水煎超过一刻钟不久后就会被破坏没效果了,所以开方子的时候要标明把钩藤后下。抓药时需要单包,然后在药快熬好的时候再下。 只是有些医馆的大夫学艺不精,就没有这么做了,全是在一个方子写的,没有注明后下,然后药房就给抓到一起了。很是可惜了这味药。 小伙计有些郝然,今天他倒忘了这茬,没想到这女孩子倒是挺懂的。他便手赶紧去挑拣钩藤。 好在钩藤多带钩,好找,片刻功夫就就挑完了。 林晚又拈起几粒半夏,每个都尝了尝,心道果然如此,难怪那老太太呕吐会不见好。还真不算大夫药方开的有问题。 药方没问题,却治不好病,那就是药的问题。说到底,老太太的病谈不上多严重。药没问题的话早就好了。 “把你们掌柜的找来一下。”这个时候,那络腮胡子和大夫争吵着,几个大夫都看过那张药方,他们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的。 药方里有半夏,本来就是降逆止呕的,怎么就是没效果呢? 殷六儿担心地看着五小姐,她这是怎么了,本来就没几个钱,还把掌柜的招来了!殷六儿已经开始脑补她俩被店家扫地出门的情景了。 然而让殷六儿担心的事到目前并没有发生。 林晚之前露了一手,现在尝了几粒半夏又沉思不语,只让小伙计去找掌柜的。这就把小伙计给唬住了,不知道又有什么问题。 正好掌柜的走过来,察觉这边有异,瞅了瞅小伙计。那小伙计便上前与他耳语了几句。 掌柜绰号钱冬瓜,他对医药只能算略通而已,但精通经营之道,能把济生堂经营到与百年老店夏氏医馆齐名的程度,于人性了解的比较通透。 他摆上一副诚恳笑脸,问林晚:“这位小姐,我就是掌柜的,敝姓钱,你找老朽可是有事?” “我是想买药,可是你们的半夏有问题……” 林晚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却有几个人听到了。钱冬瓜心想这是不是个讹人的呢? 但看这小姑娘眼神清亮,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又不大像。要不是小伙计告诉他钩藤的事情,他十有八九会认为这女孩子的话不可信。 不管这事真假,让别人听到都不好,于是钱冬瓜拿出招牌式的亲和微笑道:“这位小姐,借一步说话。” 林晚不反对,与钱掌柜走到旁边一处静室,不待掌柜的开口问,林晚便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钱掌柜可能会怀疑我说的话,不过这事我真不是骗你。” 她说的诚恳,钱冬瓜就点头想听她说下文:“愿闻其详,小姐请说。” “看着那边那老人家了吧?”林晚指着络腮胡子男带来的老太太道。 她见钱冬瓜点点头,表示在听,便继续道:“她之所以呕吐治不好,原因全在这半夏上边。” “这样?怎么说呢?”钱冬瓜半信半疑的。他虽然于医药并不精通,可也知道半夏能降逆止呕的。怎么病人呕吐治不好反而是因为这半夏呢? 钱冬瓜见那边几个大夫还在试图找出原因,并安抚络腮胡子男的情绪。便让小伙计过去把那旁观的中年男子喊过来。 第2章 钩藤与半夏(二) 那男子名刘炳良,是店里的医术大拿,与夏氏医馆的夏家老二齐名,都是靖陵城里的名医。 那边的吵闹,他之所以旁观不介入,也是想让那些年轻大夫历练历练,做大夫的,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到。 “老钱,叫我什么事?”刘炳良跟钱掌柜打着招呼。 “这位小姐说咱们这半夏有问题,你来听听。”然后大概的讲了讲刚才的事情。 刘炳良听了奇道:“有什么问题?” “你这半夏,用白矾水煮过对吧?” 刘炳良和钱掌柜都点头,确实用白矾水煮过,这样可以祛除半夏的毒性,历来都是这么做的。 “是,那有什么不对吗?” “问题就出在这儿,那位老人家的药方我看过了,之所以止不住呕吐,也是因为这半夏。” 林晚见俩人还是半信半疑,但没阻拦她的话,便要继续往下说。 小姐这是想干嘛?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东西?再说下去不会被打出去吧。殷六儿扯了扯林晚的袖子。 林晚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半夏性温,有毒,味辛之至,力能下达,是降胃安冲的主药。这是药经的原话,您肯定知道吧?”她问刘炳良。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半夏辛辣有毒,有向下引导之力,是胃气上涌的主药。 按中医说法,胃气应该是下降的,如果胃气上逆,就容易发生呕吐反胃的症状,这种情况一般会用到半夏。 刘炳良听了,觉得这小姑娘还是懂点医理的,且听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因为半夏能降胃安冲,所以能止呕吐,能引肺中、胃中湿痰下行,能纳气定喘。” 林晚说罢,拿起几粒半夏递给刘炳良,道:“你尝尝,现在这半夏是什么味?” 刘炳良和钱掌柜都尝了尝,苦涩的白矾味遮盖了半夏原本的辛辣,苦涩在嘴里弥散,这滋味不大好受。 “这半夏为了祛除毒性,用白矾相制得太过了。已经没有辛辣之味,反而全是浓重的矾味。像这种半夏,用来祛湿祛痰还行,要是想用它来止呕吐和吐血、衄血就不合适了。这矾味反而会让人更容易呕吐。” 林晚说到这儿,指着那边络腮胡子男带来的老太太,“所以,这位老人家会呕吐不止,就是这半夏的缘故。” 说到这,林晚便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他们这药房卖的半夏一向是这么做的,钱掌柜有点拿不准这小姑娘说的话对不对,却见刘炳良郑重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位小姐说的很有道理。 看那女孩子不再说这个事了,反而让小伙计拿点虫草和人参给她看看。 “那这位小姐您说说,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半夏既能止呕又能祛除掉它的毒性呢?” 林晚这时候却笑而不语了。方法有,能白白告诉你们吗? 钱掌柜是什么人?从商多年,这时候如何能看不明白这小姑娘的意思。 但在商言商,他要等等,观察下再说,便也没再追问。 刘炳良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懂得这些。本朝医者地位较前朝高出不少,女子学医不是没有。当今圣上自婉妃病逝后痛定思痛,还打算招几个女医进宫,为宫中太后、诸妃嫔公主日常看诊。然时已一年,却并无合适人选。 如此精通药理医理的小姑娘他是真没见过,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他也看出来这小姑娘对钱掌柜的问题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却不肯说出来,想来也是有所图的,这也正常。这一点刘炳良能够理解。 他有种直觉,这女孩子日后说不定是个有造化的,他有心结个善缘,便把钱掌柜拉到一边,跟他说了几句话。 等俩人回转时,钱掌柜的态度就变了。作为医馆顶梁柱,刘炳良说话是有分量的。 “这位小姐,您说说看,这半夏要怎么制才好?您要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嘛。” 林晚也不客气,指着那老参道:“我要这个。” 钱掌柜顿觉一股气往上冲,那是五十年野山参,虽然比不上那些百年的,可也够昂贵的,补气养虚效果很好的。想必这小姑娘早就看中了吧? 刘炳良却点了点头,示意这事可行。钱掌柜深呼吸,然后挤出来笑脸道:“那你且说说怎么做吧。” 那意思是得看看你说的方法是不是靠谱,说的好,这野山参可以给你,若说的不好那就不行了。 林晚却适时送上一顶高帽子:“钱掌柜肯定是信得过的,我这法子没问题,不信您让这位刘大夫帮您参详参详。” 她看出来钱掌柜不太懂,听她说到药性的时候总是看刘炳良,想来那刘大夫才是这里的技术权威。 刘炳良忽然想到,别人家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在做什么呢?大多还在父母羽翼下吧。这女孩子只怕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么小便要考虑这些问题。 他便和气地道:“你说说看。” 林晚就不再拖延,毕竟林二太太还躺在庄子里等着药呢。便道:“在仲春或者季秋的时候,把生半夏用热水浸泡,每天换一次水,十天后,将半夏剖为两瓣,再放入锅中,多添凉水煮沸,然后速连汤一起取出,盛盆中等水凉,然后净晒干备用就可以了。” 刘炳良听了,想了想,觉得可行。道:“老钱,把那山参给她吧。我看这法子可行。现在正好是仲春之时,正可以试试。” 钱掌柜听了,也就不再拖泥带水了,叫小伙计把山参包好了,给了林晚。 殷六儿暗地里对林晚伸了个大拇指,小姐实在太厉害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殷六儿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想不明白。不过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吧。复杂的事让他们聪明人去想算了。 “这位小姐年纪轻轻就懂这么多,真是难得啊?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呢?”刘炳良很好奇。 这叫林晚怎么说,她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前世的她父母离异,各自成家,母亲更是远走异国。父亲一个家,母亲一个家,但哪里都不是她的家。联系不过是一两年一次的电话而已。只有从中央保健委卸任的爷爷陪伴着她。她从童年起就是在满屋子古籍医书、以及小镇医馆里络绎不绝的人群里度过的。 幼小的她,曾经为了让父母亲来看望她、甚至来接她而异常努力的学习,得了全校第一名的奖状后她忐忑地给父母分别打电话,等来的不过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好好听爷爷话。如是几次,林晚知道即使她再努力也不会赢来父母的关爱。自爷爷去世后,便没有人能再走进她的内心。 好在原身记忆犹在,记忆中林家老家那个旁枝的已过世的三爷就是当地有名的乡下郎中,并且还给了原身不少的书籍,其中就有医书。正可以作为托辞。 于是林晚道:“是跟老家的三爷学的。”却并未说自己的名讳,自然别人就更不知道她的那个三爷是何许人了。 听林晚说那三爷已故去,刘炳良直道可惜。自古民间多奇人,更有些异士不愿出世,甘愿隐于世间。刘炳良想林晚的那位三爷也许就是位奇人异士吧。 第3章 偏汗之症 城西的玉盘山麓,山南有数个温泉,沿温泉一带散落着几十个别庄。林家在山脚也有个小庄子,但与温泉挨不上边。离那些显贵人家的别庄有几里地。种些瓜果蔬菜,养些鸡鹅猪牛之类的禽畜,那些别庄里也常有下人来林家庄子里采买些菜蔬禽畜。 这一日在城门口多出来一队士兵仔细盘查着进城出城的路人,其着装不同于以往那些守城兵,林晚听身边的人议论才知道,这些新来的人穿的是靖陵卫所驻军的服饰。因为盘查得仔细,人群向前的速度堪比蜗牛。 前方一阵骚乱,一个壮年男子因为着急出城,不满地发了几句牢骚,被一个驻军踹了一脚。进城出城的除了一队马车,其他大都是老百姓,见这些驻军凶狠,都敢怒不敢言。默默地一点点往前蹭。 微雨中林晚戴着斗笠,望着春愁般的雨丝理着乱糟糟的思绪。脚底下感觉有什么东西蹭着她的裙角。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长着黑色长毛、四爪和尾巴尖雪白的小狗,抬头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曾经林晚很喜欢小猫小狗,那种无辜蠢萌的样子是她抗拒不了的,也一直想养一个。奈何每日奔忙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如果养了又不能给它足够的关爱,甚至因为不喜欢了就遗弃,那对林晚来说是无法原谅的。所以这事也就一直搁下去了。 后边马车上有个小男孩从车上跳下来,青玉束发,穿着小小的潞绸锦袍,大约六七岁。他走到林晚身边想抱起小狗。小狗却淘气地绕到林晚身后了。林晚见小男孩想抱小狗却碍于小狗躲到她身后,保持着和她的距离而抱不到,便把小狗抱起来交到他手里。 小男孩有点郁闷,平时小狗遇到陌生人总是呲着牙威胁地叫,也特别听他的话。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别人身边不说,还躲着他不让抱。不过小男孩教养在身,仪态不失,客气地谢过林晚,然后跟着一个随他下车的婆子回马车上去了。 车帘被一个婆子撩开着,等着小男孩上去。林晚见一个容长脸,眉目精致的妇人朝她笑了笑,然后一脸宠溺地看着要上马车的男孩。右脸在这阴凉的微雨中却冒出细汗,左边脸光洁白净,无一丝水珠。旁边有小丫鬟拿帕子给夫人轻轻擦拭了几下,似已习惯,只擦了右边便罢。随着小男孩上了车,帘子就放下了。掩住了车里的主仆几人。只能看到两个护卫骑着马守在马车左右。 盘查到林晚的时候,见她是个年轻女孩子,穿着淡绿棉布春衫,头上的斗笠也有点旧了,应该是附近庄户人家的女孩子。守城兵草草看了一眼她的路引,挥了挥手要放她过去。“等等”新增靖陵驻军中的一个络缌胡子拦住林晚,眼神凉凉地睨着她,对方若是心虚,在这种眼光下,总会让他看出些端倪。 “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林晚抬眼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道:“在药房抓的药。”林晚奇怪,早上进城的时候还没有这些盘查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盘查得这么紧? 络缌男眯起了眼,身子前倾,盯着她的眼睛,“你哪里的?给谁抓药?什么病?”其实按他的意思,遇到可疑的,先抓起来再说。可是谢大人要官声,要爱民如子的官声,一再叮嘱,不可乱抓人。眼下还有求于他,不好逆着姓谢的行事。 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林晚知道百姓的命不过蝼蚁。然,她终是见过风浪的。眸子里无需刻意、自然溢出静默淡然的情绪。“小女是林家庄子的,给母亲抓的药。” 络缌男还待盘查,一个婆子从后边棉布围挡的车上下来,跟那络缌男道:“这位大人,这小姑娘老婆子认得,确实是林家庄子上的,她父亲是军械司的主事林宝钦大人,她和她母亲现在住在庄子上不过半个月。我们是蒋家的人,在山上的别庄离林家庄不远,常去采买些菜蔬,所以认识。” 蒋家?络缌男虽从京城调来不久,也是知道靖陵城的蒋家的,蒋家老头子已致仕还乡多年,门生故旧却遍布朝野。虽是百年的簪缨世族,行事却低调得很。他早就在猜测这一行人是谁家的,有护卫随行,还是跟这些平头百姓一样慢慢排队等候盘查。还真是蒋家的作风。 络缌男也不想得罪这些世家大族,然他所查之人事关重大,不敢马虎。他走到前边带有镂空雕花格栅的马车前,客气地道:“在下靖陵卫所新任昭信校尉陈元庆,奉上峰命搜查刺客。请恕下官职责在身,不敢懈怠,夫人少爷可否现身让下官查看下?有得罪处来日下官当登门谢罪。” 声音落下不久,便有婆子打起了车帘,那位容长脸的夫人道:“大人职责在身,仔细些是应当的。”说罢将左手拿着的紫檀木盒子,放到身子右侧。右手轻拍小男孩的肩膀以示安抚,不再看他。 “如此,请恕在下偕越了。”那陈元庆朝这车里睃了一眼,除了一个婆子并母子两个,并无别人,车内不过茶盏之类寻常之物,并无他人。又查看了后边丫鬟婆子们乘坐的马车,以及车夫和两个护卫都仔细瞧了瞧,每个男人都象前边盘查的人一样拍了拍前胸后背,没什么疼痛的反应,挥了挥手示意放这一行人和林晚过去。 那两个护卫气愤不已,对视了一眼,心里暗道什么玩意,狗仗人势的东西。老子当年在征北军与蛮子厮杀的时候你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厮混呢?要不是知道家主的行事作风,只怕早就发作起来了。 马车辘辘地开始前行,林晚谢过那婆子,婆子挥手叫她不必客气,这时听着后边车有人说:“宋婆子,赶紧上车吧,别误了时辰。” 林晚听到喊宋婆子,想了起来她是谁了。她听过跟她母亲到庄子里的张嬷嬷说起过这个宋婆子,家里有两个小孙。便取出个小包裹,从里面挑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袋,递给宋婆子:“这是我自制的乌梅,给婆婆孙儿吃着当零嘴罢。不是什么希罕玩意,出门也没带什么,就这一些了,婆婆别嫌弃就好。” 宋婆子见她说得诚恳,也急着上车,就没推辞,收下了乌梅上车离开了。在车上叹了口气,旁边有婆子说她:“你这老婆子胆肥了是不是?你还叹气!刚才不是挺能的吗?卫所的校尉你一个下人都敢招惹,仔细老太太知道了责罚你。别瞧着夫人是个大度好性的,就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仔细给主家招惹是非。” 第4章 蒋家别庄的陌生人 宋婆子没说什么。她是觉得这林家的五小姐可怜,所以帮上她一把。林家虽不算什么显贵,也是个大户人家,林家老二这个丫头就因为算命的说命硬克亲,七岁就被老太爷作主送到几百里远的老家,很难见到父母双亲。养到十四岁,老太爷去世了,才在林二太太一再哭求下接了回来。 刚接回来不久,林家老太太又卧床不起了。这不,又把这孩子送到庄子里来了,说是这孩子克的。她是觉得谁家又能没病没灾的呢,到底怎么回事外人哪个晓得?看这孩子行事,也是个知礼的,跟传言根本不是一回事。可怜她都十四了,还没订亲呢。只不幸中万幸的是这孩子的娘亲倒是很疼她的,这次连林家大宅也不回了,就跟着这丫头一起住到庄子里。 一行人走远了,车轮和马蹄溅起的泥点又落回了官道上。林晚回想那位夫人在车里,左手拿着紫檀木盒子,放到身子右边,而不是先递到右手上,再放下。右手抬起来拍抚男孩的肩膀时,似乎有些迟钝。“难道是……”虽是离得不算近,不能细诊,但症状显著。林晚已能基本确定这位蒋家女眷所出的问题。 然而人们眼中的大夫大抵是白胡子老人家那种形象,再不济也得是人到中年了。有谁会相信她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更何况“医不叩门”,有上门求诊的病人,没有上门求着给人看病的大夫。真的上赶着跟人说:“你有病,得治。”不给你打出去都是轻的。 何况这种显贵人家,更为看重安全。但凡遣方用药,对药方原理、出处等等都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才能取信于人。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服用的。更不用提她这样在大齐毫无根基的女子,是不足以取信于人的。 好在这个不是急病,有个渐进的过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有足够的能力请到名医。也许没什么问题吧。顶多以后留意着蒋家的事情罢了。也算是全了蒋家人相助之情。 这一阵雨,在早春的凌晨悄然而至,又悄悄散去。雨霁云收后,暖融融地阳光漫漫地挥洒着,林晚抬起头,举着手,看指缝里透过的阳光,喃喃道:“天暖了。” 蒋家别庄,夜深了,待儿子入睡后,蒋二夫人带着贴身嬷嬷提着一盏灯笼,嬷嬷手里拎着两个大包。两人绕过挨着假山的竹林,走到一栋长年闲置的阁楼前,进了阁楼,婆子守在门口。蒋二夫人独自进到里间,打开一个暗门,拾级而下,里面竟是别有洞天,沿阶墙上每隔一段都亮着烛火。 里面有人迎出来,正是一月前去京城迎接新任靖陵卫所指挥使的蒋家二公子蒋青云。蒋青云的副将也在,朝二夫人施了一礼,接过二夫人左手拎着的东西打开门将二夫人让了进去。虽然在来之前,蒋二夫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夫君只怕是受伤了,待到见面之后还是吃惊不小,蒋青云眼里是遍布的红血丝、青青的胡茬子不知几天没有刮了,脸色灰暗看起来疲惫已极。她抬起左手摸了下蒋青云无力下垂的左臂,因为里面包扎了厚厚的纱布,把外袍袖子撑了起来。 蒋二夫人自幼长于深闺,虽是天性沉静,又何尝见过这种场面,转眼间泪便蓄满了眼眶。蒋青云拍了拍夫人肩膀,以示安慰。领着她走进去。内室床上躺着一人昏迷不醒,另有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肩上衣服破了个洞,血迹呈喷射状散在周围,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守着那个昏迷的男人。旁边的大夫面色凝重地给昏迷的人把脉。正是蒋家专用的府医。 二夫人知道现在不是她多问的时候。只听蒋青云问那大夫:“怎么样?”府医摇头叹气:“伤口在心肺要害,头部亦被钝器所创,以老朽之能,恐怕……若是济生堂的刘大夫在或可一试。”蒋二夫人听到这些心下已经猜出那躺着的人是谁了。 蒋家老太爷在她来之前已经露了口风。本来派她一个弱质女流过来并非老太爷本意,但正值满城风雨之际,倒是不好派蒋家男丁贸然出城,只因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过来温泉庄子小住,又天性沉稳,老太爷便让她如往年一般过来。并在马车底暗格里放了用油纸层层包裹的药材。 二夫人摇摇头:“今日清早刘大夫就被恒王府请去给老王妃会诊了。” “不过,我听说当年的太医署医正曾老爷子目前就在靖陵济生堂。”府医听罢眼里一亮,如果是曾老爷子在,那希望就很大了。 可是二夫人接着又道:“就是不知道曾老爷子什么时候会离开靖陵了。而且也不一定能请过来。”他们都知道,这老爷子不愿意待在皇宫,说是要编写一部药典,借着这个理由遨游四海。连皇帝都放任他来去自由。除非他情愿,谁逼他试试?就算王公贵族也得客气相请。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会招他进宫,到时候他在皇上面前歪那么一嘴,都够人喝上一壶的。 几个人正说着,回头一看,椅子上坐着的人不见了。蒋青云一跺脚:“坏了,这个慕风只怕进城去了。” 靖陵西城门,两个守城兵靠在城门边打着哈欠。其中一个感觉什么东西带起一阵风掠了过去,推了推另一个守城兵:“喂,醒醒,别睡过去了,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那个守城兵又打了个哈欠,才清醒了一些,裹紧了上衣,早春的夜真是冷啊。摇了摇头,“没什么东西啊,听错了吧你。”先前说话的兵丁想了想,也许是太乏了,出现幻觉了吧。便跟另一个人说:“快三更了,一会校尉大人就过来巡视了,警醒点,出了差错小心军法。” 另一个不情愿地嘀咕着,还是站直了身子。 曾老爷子白天拒绝了夏冬升的邀请,开什么玩笑,老头子忙得紧,哪有那个时间应付这些俗务。再说他在此地的消息一走漏,只怕恒王那边也会着人来请,到时候他是去呢还是去呢? 他再不关心政治,身在这个位置,对于政局又怎能不了解。今上年仅八岁就即位,在后党及诸王挟制下仍是逐渐站稳脚跟,如今北方局势经过征北军三年的征战已是平定。只怕下一步皇帝腾出手来就是要对付这些盘根错节的后党及诸王势力了。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他们这位天历皇帝更不会容忍。他执意离开京城,其实也是不想掺合到京城复杂的局势中去。在外有封地的诸王亦是在回避之列。 老爷子把留言压在砚台下,背上包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往外走,心里怨念着盛名于他而言很多时候就是负累呀!大半夜的谁不想睡觉?可他还得偷偷摸摸地找地方躲起来。老爷子只想到这里思维就停顿了下来,只因他的后颈被人从后面劈了一下,然后右臂撞到墙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5章 出疹 林家庄,张嬷嬷来来回回向大门外眺望好几次,也没看到林晚的影子。林晚走的时候说是去买药,张嬷嬷虽然不放心,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夫人病重,不肯让她回城请大夫,更不让她告诉林家人。担心林家人知道她一到庄子就病重了就更坐实了五小姐命硬的事实,到时候又不知会怎么对付五小姐?偏偏二老爷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军械司里好多天没回府了。她一个老婆子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午后林二太太醒了一次,喝了点水,向张嬷嬷问起林晚。张嬷嬷哪敢说实话?要是让夫人知道林晚独自进城拿药,不知得急成什么样子,只能谎称林晚来看过她。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在生活中更实用的是后半句话。现在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关于林晚的传言,全都躲着五小姐。可怜夫人派来照顾小姐的两个丫鬟都没个尽心的。夫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没有精力管理家事,娘家又不显。林府里主事的大太太把持着一切。弄得二房不只是没有话语权,更是连得用的下人都没几个。 等到张嬷嬷看到林晚终于提着药回来,才松了口气。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好象就这几天的事,原来总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五小姐变了,变到她看到五小姐平和安稳的模样,都好象有了主心骨似的。 林二太太再次醒转的时候,药也刚刚熬好。林二太太醒过来,朦朦胧胧看到林晚坐在床边。虚胖的身子一下子抱住林晚,哽咽道:“晚晚,娘对不起你,别生娘的气好吗?以后娘再也不离开你。” 林晚是很不适应与人亲近的,习惯于与人保持一定的身体距离。除非是对病人进行触诊、脉诊,否则她很难接受别人的靠近,更不用提抱在一起了。 妇人那胖胖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忍过了刚开始一瞬间的僵硬,感受到妇人那种无奈的悲伤,那种没有话语权、没办法护佑住女儿的绝望,林晚曾经冰冻的心裂开了一道缝。她有些不自然地拍拍妇人的背,道:“娘,我没跟您生气。您把药喝了,过几天就没事了。”这一声娘叫出来,才有了融入这个世界的真实的感觉。 旁观的张嬷嬷抹了把泪,小心翼翼地端过药碗,想要喂夫人喝药。林晚接过来:“我来吧。” 林二太太没有问药是哪里来的,她病得思维都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在意的事。这么多年,她的晚晚对她那种凉凉的眼神让她每每想起总是夜不能寐。晚晚一直是怪她的吧。现在晚晚终于肯来看她了,还亲自喂她吃药。林二太太欢喜地也不嫌药苦,一口口地很快就把药吃完了。 三天后,林二太太已经能站起来,慢慢地走一会儿。正值天晴日暖,林晚着人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梧桐树旁边,同着张嬷嬷护着二太太靠坐着晒太阳。 头顶阳光暖融融的,身下是几层织锦软垫,腰腿上盖着薄毯。林夫人只觉得身子轻了许多,脑子也不似以往昏昏沉沉地不清醒。 看着女儿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栽花种树,再想到留在城里林宅从未离开过她的幼子,林二太太暗下决定,只等见到她夫君林宝钦时一起商量。 大门外一阵喧嚣声打破了院子里这一片岁月静好,林二太太欠起身子向外张望。林晚同张嬷嬷到门外一看,却是一个大夫提着药箱在前疾走,有一中年妇人拖着大夫的衣袖苦求他再看看。后边还跟着一溜人,有帮着求大夫的,有在旁观望的。 大夫被妇人拖住前进不得,无奈道:“前几日开的药都没喝进去,吐了出来。现在毒火内攻,为时已晚,请恕老朽无能,哎……”说罢,挣开妇人的拖拽,扬长而去。 妇人踉跄着跌坐在地,掩面痛哭。林晚认出来那是村东头林小虎的娘,林小虎经常在门外经过,有时候见到她会咧着嘴露着换牙期豁牙的嘴羞涩地笑。然后快速地跑开。 听周围人议论,原来就是林小虎头些天出了疹子,大夫给开了药,小虎却吃不下去,强喂就会吐出来。结果头天夜里突然大喘不止,急急又请了大夫,大夫看了看,没再开方子就走了。 妇人在旁边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地回了村东头的家。林小虎的爹是猎户,家里墙上挂着一些兽皮。林晚随着一众人来到小虎家的院子。见小虎爹坐在门口石墩上,双手拄在膝盖上抓扯着头发。 已经有人拿来了一身小白衣和一卷席子,放院子里等着了。在这里不足十岁的小孩子夭折了是不能葬入祖坟的,死后爹娘也不能见,需要其他人用席子卷了找个地方扔了。看来这已经是打算送小虎子上路了。 小虎爹抬头看着那些人走来走去,双目呆滞,不发一言。 院子里乱哄哄地,没人注意到林晚悄没声地进了小虎子的房间。躺着的小孩子急促地喘着,四肢骚扰不安地晃动,精神已是恍惚。搭上脉,脉象摇摇而动,按之无根。 林晚走出来,在张嬷嬷耳边低语:“嬷嬷,你快去我房间,把那个羚羊角杯子拿来。放在屋子东南角四扇门柜子左手第二扇门里的。要快!”说罢,从腰间摘下一个钥匙递给张嬷嬷。 张嬷嬷最近已经习惯了听命于林晚,虽有疑问,见林晚催促,还是拿了钥匙忙忙地走了。这里距林宅不远,盏茶功夫张嬷嬷就回来了。 这羚羊角杯是头些年林二太太为了讨好生活在老家的五小姐送过去的,这些年林二太太林林总总的送了不少希罕玩意给林晚。张嬷嬷虽然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从林家二老爷的态度上能看出来,这个杯子是很珍贵的。所以,虽然匆忙,张嬷嬷还是找了几个锦袋把杯子套住,生怕磕坏了。 林晚接过杯子,拿出来看看确定是那个羚羊角杯无误。她走到小虎爹娘面前,道:“我有个法子,可能把小虎子救过来,大叔大婶要不要试一试?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说试试。” 帮人固然好,但世上并非所有的人都能通情达理,帮人之前先给自己想好退路也是必要的。重活一次不容易,若是给了别人希望最后希望又破灭,又赶上不明事理的,即使不是她的错,也要怪到她的头上。她只是个女孩子,自己不保护自己谁来保护她。 林小虎上头已经夭折了一哥一姐,如今小虎又命在垂危,已经开始准备后事。若有一丝希望,焉有不试的道理?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虎爹娘开始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有人提醒小虎子可能有救了,两人才一叠声地点头,小虎爹讷讷地道:“这孩子眼看着不行了,如果能活过来,姑娘就是他的再造父母。要实在不行,也不是姑娘的错,不会怪姑娘您的。” “那好,去取个碗和刀子过来吧。”林晚把羚羊角杯从锦袋里拿出来。 第6章 羚羊角杯 立刻有人拿来了干净的碗和一把小刀,林晚握着刀从杯沿一点点的刮下碎屑,直到刮下三钱左右,然后让人用水煎。小虎娘忙忙用平时熬药的壶如林晚所说煎三次,将三次药液混合,然后把药液倒碗里,只见那药象清水一样,一丝苦味皆无。 稍凉之后,小虎娘试着用匙舀起一勺喂到小虎嘴边,这次孩子许是恍惚中渴极了,药又没有苦味,很顺利地就把一碗药喂了下去。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聚到林小虎家这个小院里了。很多人挤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只有张嬷嬷瞧着被削掉了一截,杯口已经参差不齐的羚羊角杯,一阵阵的肉疼。她也可怜这个小孩子,可她忍不住,她就是心疼!她用锦袋把杯子包好,抱在怀里,象是怕被人抢走似的。 小虎爹不安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他不敢看,不敢想,生怕听到他害怕的那几个字。 小虎娘一眼不眨地盯着林小虎,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了。小虎要是再没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众人的心都被林小虎的一举一动牵扯着,刚开始他还烦热地挥动着胳膊,让有些人开始怀疑这小姑娘不知从哪里知道的偏方土方,就以为能治大病了。看这样子,悬啊! 小虎娘更是忐忑不安,眼见小虎还是喘,她偷瞄了林晚一眼,她何尝不是同一些人一样觉得林晚不知道是从哪听到的法子。但是她除了让林晚试试还能怎么办?不试的话,她这唯一的儿子稍后就会被人用席子裹了扔到随便哪个林子里,任由野兽撕咬。 他们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的,未满十岁就夭折的孩子只能由别人扔掉,让野兽撕咬吃掉,好让孩子另外投胎,很残酷也很无奈。可她只是没出过远门的村妇,不敢跟习俗作对。已经这样子扔掉了两个,她不愿却不敢反对,生怕一反对就影响了孩子再次投胎。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围观的人忽然发现,小虎子不再挥动手臂,也不再呼呼地喘,慢慢安静下来。有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小虎子不行了吗?众人的情绪显然影响到了小虎娘和门外打转的小虎爹。 小虎爹听不到屋子里儿子的声音,正心里悬着一块石头,看到门口那些人的脸色,以为自己儿子过去了,挺魁梧的一个汉子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这一刻他不想去面对任何事情了。 小虎娘本来有些慌张,却见林晚面容沉静,她的手离开林小虎的脉门,摸摸林小虎的额头。这时候,小虎娘听到了她听到的最好听的话:“婶子,小虎没事了,先让他睡吧,等他醒了给他熬点热粥。剩下的药今晚明早各服一次。” 小虎娘还不敢相信,脑子处于空白无反应状态,邻家的妇人上前探了探小虎的鼻息,见孩子面色正常了许多,身子也不再发烫,呼吸匀称,显然是大好了。这才推了推小虎娘:“小虎她娘,还愣着干什么?快谢谢五小姐,你儿子看着是好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声,人们心里的喜悦在压抑中迸发出来,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一时间,院子中刚才压抑中的静默被欢呼和嗡嗡声代替。小虎爹挤进屋子,见到他儿子果然如往日里睡觉一般,哪里还有之前病危的样子? 张嬷嬷也被感染,双手合什,庆幸这孩子活过来。转眼又摸到杯子,还是替五小姐心疼啊怎么办? 这类由死而生、由生而死、生死难料的情况,林晚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也象很多医者一样,见惯了生死,心已经淡薄了,可终究她还是在乎的。 每次没能成功的挽回病人的性命,都让她自责不已,从而更深入地钻研茫茫古籍,并且用了多年的时候在外游历。别的女孩子在谈恋爱、玩游戏、逛街,而她的生活中似乎只有医学。 别人看她给人治病,经常是随手而治,手到擒来一般。却不知道她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惊艳的瞬间,常常是厚积而薄发之后的绽放而已。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象这羚羊角的用处,有些医者因阅历未久,从未单用它治病,偶尔用数分夹杂于他药之中则其效不显;即使单独使用,也未必能与所治之证吻合,则其效亦不显;还有的虽然与所治之证吻合,但所用羚羊角或者是假货、或者成色有差,则其效亦不显。 就因为他们用羚羊角不曾见其显著的功效,遂至轻漫地下结论,视羚羊角为无用之物。 要知道羚羊角性近于平而不过微凉,却最能清大热,能引脏腑间之热毒达于肌肤而外出,这是羚羊角所具有的特殊良能,不是寻常药饵的凉热可与之相权衡。 又羚羊角所煎之汤药无色无味,自然更适用于苦于服药的小儿。只是羚羊角真且成色优者越来越稀少,寻常百姓家很难用得起了。 小虎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林家这位五小姐,若是大夫,他付诊金就是了,家里虽然没有几个余钱了,拼凑着借点还是应该能凑得出来了。 可这是五小姐,虽然听说命硬不好,在城里的林府里不为人所容,可终究还是小姐,他生下来就接受的尊卑观念根深蒂固。他们这些庄子里的人都是林家的佃户,他虽然主要以打猎为生,家里也是租种着林家的几亩地的。所以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他的谢意。 两口子要跪下来给林晚磕头,被林晚拦住了。只道:“大家都住在一个庄子,能帮就帮帮,不是什么大事。照顾好小虎子就行了,孩子若有什么情况就去找我。” 回去路上,张嬷嬷想起满院子的人看着林晚敬佩的眼神和大家毫不掩饰的欢呼,心里如大夏天吃了冰,满身的毛孔都舒服的张开了似的。这个美呀! 这时候她不再相信林晚命硬的说法了,就是一个算命的说的话,可巧赶上了老太爷病重,就被坐实了。 谁能一辈子不生病啊?再说开春老太太生病的事,早在五小姐回府前,老太太就已经不爱吃饭,精神不大好了。更何况那时候天气不好,忽冷忽热的,城里生病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就都赖到五小姐头上了? 看看现在二太太眼见是一天天好了,这边又救了个小孩子。她回去了得跟二太太唠唠这事儿,二太太听了一高兴没准就更好了。 这一路走,张嬷嬷脑子就没闲着。她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林二太太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出嫁了又跟过来,抛却身份的尊卑,二太太就跟她的亲生女儿似的。 第7章 铁皮石斛 林晚二人走后,人群还没散去,乡村生活平淡无奇,少有什么希罕事,但凡谁家有点风吹草动,总会有人来凑热闹的。 有个年轻时曾走南闯北的老者道:“我没看错的话,五小姐给孩子用的是羚羊角的粉。这东西现在贵重着呢,市面上很多是假货,真货可不容易买到。” 小虎爹听了,急得直搓手:“这可怎么是好?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给用了。”想到那个刮掉一截的杯子,小虎爹苦恼的挠着头。他们虽然穷,但再穷也记得别人的情分。可是这次的情分让他怎么还呢? 老者提醒他:“你家里不是还有虎骨嘛,我听人说啊,五小姐屋子里多的是医书。你不如上山去采点得用的药草加上虎骨给人送去,这些东西对五小姐大概有用。”小虎爹娘听了连连点头。 等张嬷嬷回了林宅,跟林二太太说了这事。林二太太自是高兴得很,主仆两个絮絮叨叨的聊着,然后就想着给林晚做几套春衫,做几双鞋。 第二天张嬷嬷翻出了一堆布料,两个人便围在桌边缝上了。林晚也是好奇,随手拿起一个竹绷子,蒙上块白布,按照原主的记忆绣了一只白天鹅碧波徜徉图。完工的时候,张嬷嬷拿过去给林二太太看:“二太太,您看看,五小姐绣的白鹅真好看。” 林二太太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后说:“好看,好看,我闺女绣得就是好。” 林晚心里暗暗翻白眼,原主的女红不怎么样,她自己就更不行了。真没法做到古人那样,可以把时间大把的花在女红上。你们知不知道夸得好假,演技不行还硬凑,当她智商是负的吗? 林晚无奈道:“我绣的是天鹅。” “天鹅啊?天鹅好,好看。”张嬷嬷转弯得还是蛮快,尴尬的笑着道。就是看着还是假。 林晚知道这绣活远非一日之功,凭她的水平,想绣出丰富细腻的层次感又惟妙惟肖,不知道得哪年哪月呢? 其实她倒是想过做一个香包,装点香料,下边挂着润泽的玉佩,再打个精美的结饰,缀着飘逸的流苏,挺好看的。 绣活她不行,可是编结她会呀,从古代到现代各种结饰她基本都会。什么盘长结、吉祥结、祥云结、现代的冰花结,以及它们的变体如蝶翼盘长,复翼盘长等等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了。 于是林晚找块月白素色织锦,在上面绣了简约版的芍药,再缝成香包。然后打好了冰花结,再把碧玉佩和流苏都连接好。手里提着在那晃啊晃的,织锦里暗藏的几缕银线在大门口泻进来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林二太太接过去看看,觉得真是不错,下边的结饰很是新鲜,从来没见过。张嬷嬷素来是编结打络子的高手,见了这缀着的冰花结也是喜欢得紧。跟林晚学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终究年龄大了,脑子记不住,也就作罢了。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弛流。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转眼就是第二日辰时。饭罢林二太太派了人去军械司找林宝钦问问他那边的情况。小儿子林小四还留在靖陵城林府,她挂心得很。现在身子已经大好,便想着同夫君好好商量商量。她再不想过儿女分离的日子。 她也对女儿懂医术有过疑虑,但看到女儿屋子里那一堆书,再听了女儿的解释,忆起老家那位三叔确是医术不错。也就释然了。她的女儿就是好,想学什么就没有学不会的。 林二太太安排人去军械司后,便同张嬷嬷继续昨天没完的活计。给自己女儿做的衣服,除了张嬷嬷帮她一起做,她也不再假手别的人了,一针一线缝的都是开心。 这些活林晚实在做不来,给两人端上了一些亲手做的八珍糕之后,便钻进了自己房间。她想着把这些医书理一理,都看看,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医学情况。 “五小姐,小虎爹娘带着小虎子来了。”小丫鬟进来禀报道。 林晚出去看时,见小虎子拉着他娘的手,躲在他娘身后探着头瞅她。这孩子有些怕生,不过看面色,显然是好了。 小虎娘把小虎从身后扯出来,示意他向林晚道谢后,把带着的包裹和一筐蒲公英之类的植株打开来给林晚看,说是一点心意,五小姐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居然是虎骨吗?林晚拿起包裹里的骨头。这些她只有小时候在他爷爷那里看到过。长大后就看不到了。 再看看筐里,有一些寻常的药材,像整株的金银花、薄荷、蒲公英这些倒是寻常,让她惊讶的是这里边居然有两棵铁皮石斛。 问过小虎爹,他说这个是从玉盘山阴石门崖所采。然而小虎爹显然不知道铁皮石斛的珍贵,只依稀知道点这个可入药,便同着别的寻常药草混在一起送过来了,颇有鱼目混珠的意味了。 铁皮石斛加工过后就是铁皮枫斗,是石斛类中的上品,就象金属中的黄金,是历代皇室贵族养身圣品。可消炎去热,最擅养阴生津、补五脏虚劳抗衰老。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退烧的时代,新鲜铁皮石斛对小孩的发热有特效作用,而且没有抗生素的副作用。只要将新鲜铁皮石斛捣烂和水吞服,或直接口嚼,或水煮煎服即可起到退烧作用。 尤其这两棵还是带着六瓣黄花的,铁皮石斛花用来泡水喝最显著的功效就是解郁。只是花期短,想要带花的铁皮石斛就需要及时采收。 林晚当年曾经随着爷爷多次进山,采到过一次野生的铁皮石斛,至今还记得爷爷当时捧着那几棵石斛,视若珍宝的样子。那时候由于人类对大自然的过度利用,山里很多珍奇的物种都消失了。因为这个,爷爷不知叹了多少次气。 林晚自从来到林家庄,看到不远处繁茂的大山,早就有了进山一探的想法,也做了准备。如果拖到雨季,山里的草本植物尤其是各种藤类疯长的时候,里面就很难走了。此时正当时,现在看到这花期正适合药用的铁皮石斛,就更是付诸行动的时候了。 她从小就在爷爷的要求下,苦练内功。因为针灸之术,辅以内功,方能达到更好的功效。至于爬山、攀岩、野外生存,是她从小就学会的,并且在之后的游历生涯中得到无数次的历练。而原来的林晚因为长期长于乡间,少人管束,经常在野外走动,身体底子倒是不错,甚至还学了一些粗浅的拳脚。再加上她当年掌握的技能,进山足够用了。 林晚不清楚这里草药的行情,只觉得小虎爹娘给送的物件太珍贵。看这家人穿的衣服都打了补丁,却是淳厚之人。若什么都不肯收的话,想来这家人心里也会不安。 毕竟羚羊角杯也够珍贵稀少,便只肯收下虎骨,这样子张嬷嬷也可以少唠叨几句。而铁皮石斛的稀罕,也告诉了小虎爹娘,并且让他们拿回去。 小虎爹娘坚决不肯,两方几次推让,最终小虎娘拿回去了一株,方才作罢。临走,林晚又包了些点心给小虎拿着。 第8章 新任指挥使 蒋家别庄,靖陵卫所新任指挥使江淮眼睛上仍然包着纱布,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唯独眼睛看不见,只朦胧有些光感。 连夜赶来的柳万山讨好地跟着曾经的太医院医正曾老爷子转悠,很小心地避开老爷子打着夹板的右臂。本来老爷子可以给江淮针灸的,并能在半个时辰内起效。可是慕风没跟任何人商量就私自把老爷子打晕扛到别院。老爷子的胳膊这一撞,受伤了!不能用针了! 柳万山陪着笑道:“老爷子,您再看看,绍何他的眼睛看不到不行啊?您再想想办法。您老要是治不好,别人就更不行了。” 曾老爷子他倒是想治啊,他也能治,用药用针全都可以。用针就别提了,他一看到杵在一旁的自闭症患者慕风就满肚子气,浑小子一声不响就把他的胳膊给玩折了。要不是看在这浑小子跟着江家这个混世魔王在北边戍边几年,赶跑了鞑子,他恨不得撒上点药粉让这家伙遭点罪。 至于别的法子他不是没有,只是他是个大夫,不是神仙啊!别庄里的药不全,江淮几人又急着要走。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 要知道江家这个魔王,小时候不知道打了多少架,受了多少伤就更不好说了。江家老爷子为了给他儿子治伤,还厚着脸皮从他这讹了几瓶药膏。 后来江小魔王略年长些被江老头送走,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几年没见,这次一检查,不知道谁给江小子做了抗药训练,导致寻常药物对他不起作用。害他这个老头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江小魔王给救回来。 伤在要害、身体又抗药,老头子能给他治成这样,珍藏的保命药丸都给江小子用了,他容易吗他?有朝一日遇到江老头,非得讨还回来不可。 “曾老,您看郑大夫替您用针行不行?”郑大夫就是蒋家的府医。然而曾老爷子直接否定了,“你要是不怕江小子出什么闪失,就让小郑扎好了。”这次需要下针的一个关键穴位很凶险,稍有闪失,后果难以预料。郑大夫的水平还差了点。 江淮摘下面上纱布,朝向柳万山道:“孝安,自此地经玉盘山阴石门崖而下,可将日程缩短至三天,谢道安五日后到沂州。半个时辰后出发,时间上还来得及。至于眼睛,回沂州后服药试试吧。” 江淮的脑子就是个活地图,这条线路虽险些,却是唯一的捷径了。 柳万山,字孝安,自幼就随着江淮打遍京城。后来又一起去了特训营,一起北上。 “绍何,你伤还没好,眼睛又看不见,石门崖那里你怎么可能下得去?”柳万山阻止。如果是以前的江淮江绍何,过石门崖不过如履平地一般,此一时彼一时也。他的意思还是偷入靖陵,然后渡江,四天也差不多了。 “不行,那条路好几道关卡都是谢道安的人,就算只有一两道关卡查得严点,耽误点时间,也无法及时赶到沂州。”此路变数太多,绝非万全之计。 柳万山知道江淮一旦下了决定,没人能改变,有些烦燥。他揣好曾老爷子给开的药方,带人去准备。往外走时,瞥见慕风看着江淮咧嘴笑,心道:傻孩子呀,一天天的什么都不核计?什么时候了还笑?知不知道你淮哥哥真要走这条路得冒多大风险,能不能囫囵个地回沂州都是未知数? 也许在慕风的眼里,他的江淮哥哥就是无所不能,无人能及的吧。 至于江淮的眼睛,外观上并无损伤。摘下纱布,如果不细看,与常人无异。仔细看或者是熟人才能发觉眼光缺乏焦距。 而江淮经过了数年战场上的杀伐,在京里又素有凶名,寻常人不敢与他对视。又鲜少对人假以辞色,或许在谢道安那里能蒙混过去。 林晚这一天的运气很好,当然这也与她曾经采过铁皮石斛有关系,清楚铁皮石斛的生长环境。 在她随身携带的香包里,她没装香料,只装了些驱赶蛇虫的药粉。手持的棍子可以探路防身,匕首可插于岩石缝里帮助攀爬。 她刚刚抓着绳子爬上悬崖,绳子两头一头拴在崖边大树上,一头拴在她腰间。 正要解开拴在腰间的绳子,便听到一阵金铁交鸣声自不远处传来,十数个黑衣蒙面人将三个人围在中间,林晚躲在树后,看那三人相背而立,一个男子脚踏原地,并不变换位置。另两人不停走位,将他护在中间。三人为数虽少,却并未落下风。 这些人不讲究什么漂亮的花招,生死之际,惟快惟狠,先发制人才可占得上风。 任何一个时代,哪怕是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和平年代,都遵循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和平背后的暗潮汹涌,从来都是常态,只是很多冲突,被和平的表象掩盖,不为平民百姓所熟知。更不用提狼烟四起的战乱之地了。 大齐在当今皇帝治下,用近十年时间驱逐了北方鞑子,使他们大伤元气,没有三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别想再进犯中原。 但是大齐经过这些年的征讨,也是国库空虚,亦该休养生息,着眼于民生经济,好慢慢充盈国库。 因此,对于一些小国,便采取了恩威并施的策略。先要腾出手来,削减大齐各路诸侯、王爷的势力。是以表面上大齐已是一派平安之象,实则在老百姓看不到的层面里,各种阴谋冲突一直就没有少过。 黑衣人此时已折损大半,折损的人里,至少有一半是站立不动的男人用听声辨位之法刺杀。 眼见形势不妙,仅余的两个黑衣人居然被三人给逼到了悬崖边,再退后就要掉下去了。领头的孤注一掷,将暗藏在靴筒里的袖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射向站立原地那个男人。 然而那男人神识清明,袖箭未到,他提前就躲开了。 倒霉的是林晚,那袖箭朝着她面门而来,她急忙往树后一躲,腰上的绳子居然被射断了。 她的身子顺着崖边向下的斜坡,收不住的冲下去,那两个黑衣人被击落悬崖的时候,她也很快就冲到了崖边,偏偏绳子断子,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下冲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多想别的,只念头一闪:我招谁惹谁了我? 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可惜林晚下冲太急,那个人似乎暂时脱了力。于是原来是一个人下坠,现在下坠的变成了两个人。 第9章 复明 林晚从疼痛中清醒过来时,发现置身在突起的一块大石上。缓了一会才爬起来,感觉身子散了架一般。背篓里的东西因为用布袋捆扎好绑住的,所以都还在。 那个男子眼睛上蒙着纱布,躺在一边,左肩下方渗出血来。 林晚忆起两人落下时先后刮到了两棵长于崖间的树,大大消减了下坠的速度。然后从第二棵树上滑落到这个岩石。落下时那男子在她身下垫了一下,听到他闷哼一声,只怕是落下时伤得不轻。 林晚搬开那男子身子,发现后腰着地处是一块带棱角的石头, 血还在往外渗着,男子昏迷不醒,脸色变得苍白。幸好她随身带有三七粉和金针。 试图解开那男子上衣的时候,他动了一下,神智有些恢复,只是一时间还没醒过来。 林晚在伤口处洒上三七粉,又抽出金针,正欲下针,直觉身后有些不对,转头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拿着棍子朝男子头部砸去。棍子是林晚带着的那个,掉崖时落在一边。 匆忙中林晚拿着手里的金针,朝黑衣人扎去。可惜这个身体比不得以前的她,准头不够,只扎到了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手里的棍子跌落,但是人虽然带着伤,还是朝她咽喉抓过来。 然而他刚伸到林晚面前,还没触及她的脖子。人就颓然倒了下去。那块被林晚从男子身下拿到一边的石头从蒙面人太阳穴处落下。而那男子也是使尽最后的力气,彻底昏迷过去。 虽然坠崖是因这男子而起,但他毕竟救了她两回。其实林晚不明白,他明明眼睛蒙着,是如何辩别自己并非蒙面人一伙而一再出手相救的呢? 黑衣人的太阳穴被打爆,显然是没气了。林晚给男子肩下出血位置处置好后。解开他脸上的蒙布,翻开眼皮察看,然后静心摸了会儿脉。心下已是了然。 三针下去,留置约一刻钟。等到起针后。林晚也累坏了,人一松泄下来,就感到周身无一处不疼。 她处理了身上的擦伤后,服了些活血化瘀的药。也不知道男子的两个帮手天黑前会不会找过来。现在无论是上崖还是下崖,她都没有力气了,更不用提躺着那一位。 就算能走,她总不能把救过她两次的人扔这儿不管啊? 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居然有个小山洞,而且离这儿不过十步远。这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吧。 小心拖着他进了洞,里面干燥得很,只洞口长着些藤类,所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这里还有个藏身之处。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闭眼躺一会儿,等恢复了体力才能考虑别的。 半个时辰后,林晚醒过来,精力恢复了不少。那两人还没找过来,男子却发起了烧。林晚身上所带的药不过是止血化瘀的跌打损伤药、驱蛇药。再加上些水和干粮。 林晚手摸着男子的额头,想着这样烧下去,不等来人寻找,他非得送命不可。只能用新采的铁皮石斛吧。也没别的法子了。 起身去取背篓,手突然被抓住了,“别离开我,别离开我……”那男子反复嘀咕着这句话。 林晚可没自恋到以为这男子这些话是对她说的。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容易真情流露罢了。她挣开他的手,用石头把新采的铁皮石斛捣碎,然后喂到他嘴里,再喂了些水。 在无意识中男子乖顺地把药吃了下去。没过多久,再去试体温,烧已是退了。 水袋里的水已经空了,干粮倒是还有一些,趁着天还没黑,在不能确定那两人是否能找来的情况下。得考虑到要在这里过夜的可能性。 外边岩石上一棵枯死的老树被林晚用匕首给砍了下来拖进洞,准备夜间点着了防备可能出现的野兽。 耳听得洞里传来滴滴嗒嗒地滴水声,林晚拿着空空的水袋朝里去。水滴滴得很慢,半个时辰才滴满了一袋。 结果等到林晚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好象刚才的经历是一场虚幻的梦一般。她的背篓还在,黑衣人的尸身也不见了。 悬崖下,柳万山背着江淮。想到那尸身上的金针,绍何身上缠着的白布,那是从他的中衣上撕下来的。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啊。 如果不是她给绍何疗伤,绍何只怕会九死一生,而且柳万山也一定会灭口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她能不能自己返回家中,就要看她的运气了。他们下崖时用的绳子还垂在洞口,只能如此,他们没那个时间也不可能送她上崖甚至回家。 他看着慕风接过去背着的江淮江绍何,这个家伙,幼时与他不打不相识,曾是何等意气风发、目下无尘,三年守在征北军营里,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要真是折在这山沟里,且费劲心力,折了几个好手得来的情报又没能送出去,那可是够憋屈的。他们这些人,马革裹尸可以,就没想过要葬身在山沟里。 出了玉盘山,三人上了沿路候着的马车。马车在暗夜中得得行进。次日凌晨,江淮醒了过来,只觉得口渴得很,自己起身端起杯子往里倒水。 本来睡着的柳万山听到动静立马坐起来,他们这些常年行伍的人,睡觉都很警醒。 “绍何,你,你能看见了?”柳万山惊讶地指着江淮。被柳万山推出去赶车的慕风闻声探头进来。果然江淮看着他们的眼神不再是那种没有焦距的样子了,剑眉下,一双星目,眼如深潭。 江淮凝眉,是个女孩子吧,当时他并不是没有一点意识的,能感觉到她的碰触。对于一向拒绝别人靠近的他来说,是想要推开的,但受困于旧伤复发,无法施力,却记住了那特别的药香。 慕风之前一直阴沉着脸,他想在车厢里守着他的江淮哥的,可是柳万山后半夜跟他换了班,把他赶出来赶马车。 要不是江淮哥说过,如果他不在的话,让他要听柳万山的话。慕风是不愿意听命于柳万山的。但是江淮跟他说的话他一向都是无条件服从的。 这一刻,慕风看到江淮不只是眼睛能看到了,脸色也不是受伤时的样子。 于是,慕风笑了,仿若阳光,明媚而干净。看得柳万山不胜唏嘘。这孩子性子是怪了点,倒是个极重情义的。 第10章 失落的蒋家大夫 蒋府大夫陆有为最近日子不太好过。他自幼随父学医,少有才名。后来又因偶然机遇被致仕回乡的蒋老太爷看重,请到了府中,专门为蒋家老少看诊。出入蒋家,谁见了不客客气气地称一声陆大夫。 而他也不负这份尊敬,几年来保得蒋家上下阖府无事。 就象这一年的冬春交接之际,全城上下,各府都不怎么太平。蒋家却平安无事。下人们有的议论说:有陆大夫在,主子们就心安了。 因此这几年的陆大夫说是意气风发也不为过,还经常有人通过蒋家人把陆大夫请去看诊。其名声直逼靖陵医界两大扛把子:济生堂刘炳良和夏氏医馆的夏老二。 身为府医,医术高明、能让主家放心,让人信得过,都是极重要的。他知道太多主家的秘密,非极为信任者不可担当。 陆有为便深受蒋老太爷信任,因此才会派他来别庄为靖陵新任指挥使疗伤。按每旬一期的靖陵官报所报道,靖陵新任指挥使江淮江绍何此时应在京城往靖陵赴任的路上。可事实上,他却在几天前躺在蒋家别庄的地下室里。 当时江淮伤势太重,是陆有为这些年遇到最严重的伤势。这也不能怪他,他们父子本来就多行走于士宦豪绅之间,这些人有几个不惜命的,又有几个会受这等严重的伤势。 正因如此,在处理伤势上,他缺乏足够的经验,治不好江淮的伤势,自己心里也是能想得通的。 然而自去年秋季起,蒋二夫人便开始右侧颜面冒汗,而左边却无汗。这个毛病使得蒋家二夫人减少了出门应酬的次数。刚开始因为并无痛痒等不舒适的情况,蒋二夫人也没特意跟人提起。 直到有一天,蒋二夫人失手打碎了一只心爱的白玉瓷瓶,才注意到最近右边身子有些不得劲,使不上力。 陆有为看过后,以疏通经脉、调和营卫气血治之。然已服药半个多月,并无起色。 本来前几天曾老爷子在别庄时,若老爷子出手,应是手到病除的。可是蒋二夫人并未跟曾老爷子提起。而当时曾老爷子一心处理江淮的伤,也没留意别的人。 陆有为曾闪过请教曾老爷子的念头,可是老爷子脾气怪,根本就懒得搭理他。加上对江淮的伤势他束手无策,更是讪讪地开不了口。 蒋二夫人好在不是急病,尚可再想办法。然雪上加霜的是,二夫人唯一的儿子蒋翰辰二天前起了疹子。到后来浑身壮热,渴嗜饮水,似睡非睡,他开了清热托毒的方子,服一日后才略有好转。 陆有为最近经常不眠不休,加上年近五旬,体力不比从前,这般熬心熬力地,委实撑不住。略有好转后,蒋二夫人看他也是熬得有些萎靡,让他歇息下。 陆有为也是挺不住了,因怕万一小少爷有什么情况,叫自己一时间赶不过来,便没回自己独居的小院,只在小少爷蒋翰辰所住正房的耳房罗汉床上和衣眯一会儿。他心里总有些不安宁,感觉不踏实。 这种感觉是以前没有的,大概是因为最近连连失利,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找不到以前的平和自信了。 怕什么来什么,陆有为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酉时一刻便醒了。他趿上鞋要去看看蒋家小少爷。刚出门,几乎与风风火火赶来的丫鬟撞上。丫鬟一脸的惶急,陆有为心道坏了,哪还顾得上浑身的疲乏,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蒋翰辰房里。 宋嬷嬷这日一大早便带着个小厮赶车去了林家庄,将别庄管家给她的采买单子上的菜蔬肉蛋都买好,完了让小厮等她,她自己去了庄子里外甥女家里坐会,唠一唠。 她外甥女有了身子,正好她现在就在不远的蒋家别庄,就来看看。不然过些天就要跟着二夫人回靖陵城,到那时也就没有闲功夫过来了。 两人说了会子话,也讲了些各自庄子里的稀罕事。宋嬷嬷怕误了时辰,给外甥女留了些点心、夫人赏的首饰才走。 马车进了庄子,下人们行色匆匆,脸色都不大好。宋嬷嬷把采买的物品送到后厨,管后厨的娘子没象以往那样一一地仔细核对,更没跟她扯闲话。只闷头指挥后厨几个厨娘把东西都归置好。 余嬷嬷平时与宋嬷嬷走得最近,左右无人时,耳语告诉宋嬷嬷小少爷高热不醒的事。万一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不敢想象后果如何,蒋二夫人子嗣艰难,除一长女,便只有这一幼子了。 宋嬷嬷听了,道:“我今天听外甥女说,她庄子上有个猎户的小孩出疹,都开始准备后事了,让林家那个五小姐给救了,用的是什么羚羊角。” “这个事儿,咱俩说说也就算了,你知我知就行。你可别跟别人说。万一这个能治好还行,要是不行呢,本来没你的事,也有你的事儿了。你一家子老老小小的一大堆人,你自己就算活够本了,也别把他们都给连累了。” 余嬷嬷总觉得她太爱管闲事儿,不过宋嬷嬷一向待她不薄,在府里也就跟她最说得来。也不想宋嬷嬷有什么事。蒋家虽是簪缨积善之家,但是下人就是下人,事关小少爷的命,真有了闪失只怕没人能保得住她。 小少爷居所瀚月轩墙外,宋嬷嬷在那儿来回打转。她手里拿个铜钱掂着,该不该说呢?铜钱反反复复向上掷了十几次,一面是说,一面是不说。可是掷了好一会儿,宋嬷嬷还是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办好。 蒋二夫人大丫鬟采青端着一铜盆水走到门外,一盆凉水泼出去,回转时瞥见宋嬷嬷在那来回转圈子。皱眉道:“宋嬷嬷怎么在这儿?” 宋嬷嬷陪着笑:“姑娘,我,我有点事,啊,不不,没事,没事……” 采青很是不快,都什么时候了,院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谁有那闲工夫跟你这儿磨牙,一会有事儿一会没事儿的。 屋里采芹道:“采青,怎么回事,还不去打水呢?”本来这些活轮不到她们这些大丫鬟干的,可是现在二夫人都在那守着伺候着小少爷,她们这些大丫鬟还能摆着平时的谱吗? 见采青要进去了,宋嬷嬷一急,豁出去了,拽住采青的袖子:“姑娘,我有急事要跟二夫人说。” 第11章 管家上门 那日天擦黑时,林晚方赶回家里,上崖时衣服被刮开了口子。又因为装驱蛇药的香包不见了,归程中还被蛇咬了一口,好在蛇的毒性不大,立即敷上膏药,只余肿胀伤口上蛇咬的印记,并无大碍。 回到林家庄后,一身的狼狈将焦急等候的林二太太给惊到了。在林二太太的眼泪攻势下,林晚不只答应了她不再单独进山,还使出了从没使过的撒娇术哄着这妇人。 林晚发现自己面对这溺爱她的妇人的时候,撒起娇来越来越自然了。有时候回想起她跟妇人撒娇的样子,她自己都有点恶寒。但妇人就吃这一套,哄哄就能开心好一会儿。 林晚知道林二太太内心并不好过。她生了二子二女,长子年少叛逆期对林家不满,拜了师傅出门学艺多年未归,偶尔来信不过寥寥数语。长女已出嫁,鲜少回娘家。现在靖陵城林宅尚有一幼子在。妇人这一出城,小儿子身边除了一个奶嬷嬷再无一个心疼他的人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妇人怎么能不纠心难受。她又怕林晚多想,只偷偷与张嬷嬷嘀咕,夜里不知哭了几回。 妇人虽然懦弱,对她的疼爱却是满满的。光看看她屋子里满柜子的首饰、古玩、古籍缮本、四季各色衣衫,再对比下林二老爷的俸禄和林二太太陪嫁庄子的进帐,便知林二太太对她的看重了。 那些进帐在上交公中之余剩下的部分,相当多一部分都花在了林晚身上。 她知道,妇人自己并不想懦弱,然而实力不够,人就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甚至情况所迫之下,都不得不讨好装孙子。人只有自己够强大,才能让别人仰视你。 林晚这些天一面托经常进城售卖山货野味的小虎爹打听些情况,一面把手头的医学、山河志、游记之类书籍略读个遍。 闲暇时她又给林二太太和张嬷嬷画肖像画。林二太太甚是喜欢,又追着林晚多给她画了几张。只要她娘高兴,林晚就尽力满足这个露出少女心的妇人。她现在理解为什么曾经的过去那么多的女孩子喜欢自拍了。连张嬷嬷都把她自己的小像用素绢包上卷好给收藏起来了。 这些日子庄子里的人和林宅走得越来越近,在林晚又随手治好了几个庄户人家的病之后,这里便常有人过来说说家常,送上些自家做的吃食。甚至因了有个人说,这宅子里尽是女流,晚上怕不安全,便有庄户家的男子在夜里两人一组的过来在门外巡巡。 午后,小虎娘拎着一筐菜过来同林晚聊了聊。林晚送她出门时,听见正房客厅里有人在说话,除了她娘,还有陌生男子的声音,语气听上去不怎么好。 正好张嬷嬷从门内出来,被林晚拦住。本来二太太不想让五小姐知道,但张嬷嬷感觉五小姐才是能扛事儿的主心骨。便与她耳语:“城里大太太派了管家过来,责问二太太是怎么想的?林家大宅二太太还想不想回?” “不是老太太问的?”“不是,老太太这几年已经不管事儿了。” 对于二太太的大嫂,张嬷嬷怎么不恨?而她至今也不明白,二太太那么和顺的一个人,到底哪里逆了大太太的眼?想当年林晚被送走,虽说是老爷子做的决定,那算命的相士却是大太太找来的,说是什么韩天师的高徒。 老爷子一向信韩天师,因而对那个什么高徒的话深信不疑。生怕自家被年幼的林晚所妨,不顾老太太和二老爷劝阻以及二太太苦求,执意把那么小一个孩子送到乡下老家了。 林晚推开屋门,忽然射进去的光线照在那中年管家脸上,本来他正在嫌茶不好,端着茶杯欲喝不喝地,突来的光线使他抬起另一只手去遮挡。 只见午后斜阳映照下,女孩子身着一身淡绿衣衫,就着那弥散的金光,款款而来,不怒而自威。容貌虽与林二太太有五分相似,看着却全然是两种感觉。 林晚见他一个管家,居然坐在林二太太身旁桌子的另一边,真把自己当成与林二太太一样地位的主子了。 她问道:“是林管家吧?” 林管家不由就点了下头。 却见林晚含笑道:“林管家忙着林府的庶务,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看我们母女,实在让人感动。” 谁希得来看你们俩?林管家腹诽。 却听少女继续道:“管家在林府不比一般人,劳苦功高,咱们这乡下宅子里这把槐木打的破椅子怎么配得上管家您呢?你们谁,把林管家坐的椅子拿开,再去库房里,将那把传了上百年的黄花梨四出头的官帽椅拿过来请林管家坐。” 林晚说这些话时眼睛瞅着一旁站立的几个小丫鬟。如果说以前的林晚对丫鬟们很冷漠,又有命硬的名声,丫鬟们不愿效力,这都有情可原。但林晚已经展示了一定的实力,并且这些日子对丫鬟们一向和善,该赏则赏。也该是检验她们能否用得上的时候了。 想做墙头草,在她这儿是行不通的。如果再不行,那就别怪她了。 两个丫鬟低头看着鞋尖没听见似的不吭声,仿佛鞋尖里能看出宝贝。一个丫鬟抬起一只脚想要站出来,看看左右无人动弹,又低头缩了回去。她是很想听五小姐的,可是她父母小弟全在林家大宅里做事,她不敢。 “我来。”平时在林晚院子里洒扫、连名字都没有,只因在家中行六,旁人都唤她殷六儿的小丫头站了出来。 她见林晚淡定朝着她微笑,原本心里的忐忑也变得平静了。走到管家面前,客气地请管家站起来,又不客气地把管家原来坐着的虽旧却干净的椅子给抬到客厅角落。然后又施施然出了客厅门到库房去了。 管家呆楞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来之前他脑子里想过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没想到过五小姐是这样的不按牌理行事。 “最近咱们这庄上,送来的都是茶叶梗子,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把好茶叶给克扣了。这种茶叶,管家怎么能喝得下去呢?我最近研究出一份清火茶来,管家尝尝吧。春天,火大着呢。”说罢,对张嬷嬷耳语几句。 那张嬷嬷胆子也壮了起来,忍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再忍又能怎样呢? 不一刻张嬷嬷端了一杯淡黄色的茶水回来了。林晚接过去,递到林管家面前:“管家要是不嫌弃,就喝了这杯茶。” 他能说嫌弃吗?他敢说嫌弃吗?面对着突然陌生的五小姐,管家象被催眠一般,端起来,喝了一口。只这一口,便差点吐了出来。 第12章 再治疹病 茶里放了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苦呢?这一口茶,他吐又不敢吐,含在嘴里又难受,最终还是勉强一咽,只觉满喉咙全是苦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林晚含笑道:“这茶滋味如何?我在里边放了点黄连。黄连虽然苦了点,去火效果可是很好的呢。常言说,良药苦口利于病。管家不会怪我事先没告诉你吧?” “不敢不敢”管家苦着脸摆手。再无刚才与林二太太说话时的气势。 这时候殷六儿也端着那把所谓的黄花梨四出头的官帽椅回来了。是黄花梨的没错,只不过掉了漆,上面还有灰尘并没有擦掉。 殷六儿把椅子放到桌子旁边。林晚道:“林管家,坐啊。” 林管家瞧着上面的灰尘,没动弹,他是有洁癖的人。一天不知要洗几遍手。这样的椅子让他怎么坐? “管家可别瞧着这椅子旧了,掉漆了,落灰了。可只要擦一擦,上上漆,就还是一把好椅子。黄花梨的就是黄花梨的,槐木的就是槐木的。该是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管家说是吗?” 林管家哪里听不出五小姐话里有话。不敢再坐在林二太太一侧,自己搬了椅子到下首坐着,客套了一会儿便领着跟来的俩小厮走了。 有几个庄里人就看到林管家一改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傲气,灰败着一张脸匆忙离去。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看到林管家吃憋,那绝对是值得一说的高兴事。平日里林管家进庄,哪里会正眼看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那谱摆得跟皇帝出巡似的,居然也有今日! 林管家走后,林晚想到小虎娘跟她说的情况,琢磨着该进城一趟了。 小小一个管家都敢如此放肆。可见她娘以前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更不知她那个小弟如今怎么样了?小孩子能有多少保护自己的能力呢? “你叫殷六儿是吧?明日起,你就到我房里当差吧。”林晚之前一直没选贴身丫鬟,也不让丫鬟进她的屋子。殷六儿是她选中的头一个。 六儿高兴地应了,其他的两个丫鬟低着头,有些懊恼。另一个却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道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大太太多强势一个人,今天折了管家的面子就是折了大太太的面子,搞不好五小姐还得被送到几百里外的乡下老家去。谁希罕给五小姐当贴身丫鬟谁去好了,她才不乐意呢。 且不说林管家回林家大宅后怎么跟大太太禀报,怎么狂灌水以去掉满嘴满喉咙的苦味,怎么来回洗手,又换了衣服。 但说林管家走后,宋嬷嬷也带着管事的一路急走,这个管事的自然是蒋二夫人跟前最得力的蒋家下人。他们进了林家庄子,路上看到了形色匆匆的林管家三人,也没那个情绪去打听这些。只由宋嬷嬷带着往庄子里林宅而去。 蒋家别庄,天色已暗,蒋小少爷居所瀚月轩内点起了数个儿臂粗的蜡烛,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昼。 林晚放下手里的毛笔,将方子递给蒋二夫人,林晚如此年轻,蒋二夫人心里没底。要不是看着孩子烧得厉害,多日未曾大便,且精神昏沉,呼唤他全无反应,她也不会如此孟浪地就派宋嬷嬷去请一个小姑娘。 但是人已经请来了,总得让人看看。蒋二夫人将方子递给陆有为。陆有为刚看了开头的石膏二字。便听得院里一阵马车辘辘声,继之而来一片喧哗。 蒋二夫人立刻起身迎出去。见前面马车里连着下来四个老头子和一个中年男子。先下车的正是她的公爹蒋老爷子。后边依次是夏氏医馆夏老二、两个面生的老者、济生堂刘炳良。 原来蒋老爷子自江淮伤势垂危时便去请刘炳良,可惜刘炳良早在前一日便被恒王请去给恒王妃会诊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日。 恒王是当今圣上五叔,最得太后宠爱,强硬势大,不是蒋家可比肩的。恒王妃病重,他们自然只能等。 他也曾派人去请曾老爷子,却赶在了夏家的夏冬升之后,曾老爷子已经谢客不肯见人了。 这一次小孙子病危,他早在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去请刘炳良,得知他仍未出恒王府,干脆派人去恒王府外候着。这日午后,几位被恒王府请去会诊的各地名医甫一出王府门,便被蒋老爷子一行人迎了个正着。 于是,刘炳良提议,不如大家一起再去会个诊。平日里刘炳良为人疏朗,人缘不错。而蒋老爷子虽致仕归乡,门生故旧却满天下,因此大家自然是乐于从命。 因事先没想到会去好几个大夫,马车没准备那么多。事急从权就不讲究那么多了,几个老头子再加上刘炳良这个中年人和蒋老爷子都挤在一辆马车里,车夫跳上车前座,将马车赶到快要飞起。 这可就苦了这几个老爷子了,一个个颠得七晕八素、面如土色。 及至赶到蒋家别庄,早有小厮卸下了大门门槛,车夫直接将马车赶到瀚月轩门前才停下来。 几个老头子进得内室,待缓过来便一一地给蒋翰辰看诊。然后围坐在圆桌旁正欲商量,却瞥见桌子上放着张纸,显然是张药方。 刘炳良道:“陆大夫对蒋小少爷的病最为熟悉,大家一起来聊聊看怎么办?” “这是陆大夫开的方子?”刘炳良拿过药方,还没来得及细看,问陆有为。 陆有为苦笑,他的方子小少爷服了只缓解下,没多久就又烧了起来。“这不是我的,这是林五小姐的方子。”陆有为指着林晚。 新来几位大夫包括蒋老太爷之前都以为林晚是蒋家丫鬟,谁也没有留意她。如今一听蒋家居然请了个小丫头来看病。那他们算什么?居然把他们这等连恒王都看重的名医与这种听都没听过的小丫鬟放一起。要不是看蒋老面子,早就拂袖而去了。 蒋老太爷挺尴尬,他也没想到儿媳妇私下请了个小姑娘,这些名医有意见那是自然的。但他不好在人前拂了儿媳妇的面子。便打着哈哈:“老二家的这也是慈母之心,关心则乱。诸位别往心里去,事后我老蒋请诸位在鹿鸣轩聚聚,给诸位陪个不是。”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些名医啊,谁家没有个病人呢? 众人脸色这才好看些。刘炳良见那林五小姐哪怕是面对着诸人质疑,依然面色平和,波澜不惊。若不是无知者无畏,光这份气度,便有了一些风范。 林五小姐是她派人上门请来的,蒋二夫人当然不想她尴尬。便跟公爹解释道:“这位林家小姐,前些天曾经治好过一例相似病症,因而媳妇才想着请她过来给看看。” 刘炳良听了拿起桌上的药方,快速扫了一眼,道:“几位过来看看,这方子,我看有点门道。” 第13章 疹退 刘炳良将方子推过去,三人看了眼,其中一个点头道:“倒是对症,老夫来开方的话,也不过如此。” 另两人瞧那方子上列着生石膏、玄参、花粉、连翘、金银花、甘草合煎,再用羚羊角二钱煎汤,混合分三次温服,也点头赞同。 刘炳良便道:“依我看,小少爷目前疹毒内攻,非羚羊角、生石膏并用不可。且这孩子持续壮热,为免发痉,不如就按此方速速煎药吧。” 见几位名医都赞同,蒋二夫人遂命人速去煎药。服药过后不过盏茶工夫,蒋翰辰的烧便退了,小小的躁动的身子也安宁了下来,安稳地睡了过去。 蒋老爷子连连拱手感谢诸位名医。蒋二夫人心下一松,几乎跌坐回椅子里。他们这些名门望族最为讲究仪态,喜怒哀乐要不形于色,即使心里再恼再恨再惊再喜,表面上也要维持风度。不到极度激动或伤心处,怎能轻易失态于人前? 这些名医们都是久经历练的,经历过的凶险不知凡几,倒也平静。连连恭喜蒋老爷子和蒋二夫人。而且这方子也不是他们拟的,就算他们自己遣方用药,最好也不过如此。 开方的是个小姑娘,他们就是再没风度,也不会抢一个小姑娘的功劳。 蒋老爷子自然也谢过了林晚。又问她:“五小姐是哪个林府上的?” “是靖陵大同街的林家。我爹现在军械司任主事。” “哦,知道啦,你爹是林家的老二,林老二……”,他想起了长子几日前寄给他的密信。说不得到时候看看能否有法子帮林老二脱身了。 “我听说你爹那边最近忙得很,只怕一时半会回不了家,你这孩子是个好的,要照顾好你娘。” 蒋老爷子这话转的让林晚感觉有点怪,只是她一时想不通怪在哪里。 夏家老二是个医痴,他不像他大哥夏冬升那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常年浸淫医道,懒理俗事。 “听说林五小姐你曾治好过一个出疹的小孩,可否说说具体情况?让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开开眼界。”夏老二问。 “晚辈哪敢给诸位长辈开眼界,夏老可别开晚辈的玩笑了。”林晚客套了下,便将那日的情况略述了一下。夏老二和刘炳良连连点头,道方子用得不错。 林晚实在是太年轻了,诸人都以为林晚写的这些方子或许是她的师长们用过的。便打听起她的师承。 待听说那三爷爷已经故去,多少有点遗憾。几个人倒都没听说过这位三爷爷的名号,便以为或许是位淡泊名利、甘愿隐居乡间的高人。 “林五小姐,你父亲不是一直在靖陵吗?你为何不跟着你爹娘一起生活?反而去了乡下老家?”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刘炳良倒是知道个大概,因为当年林家老太爷的病就是他治的,主要还是心病。 这种事涉及到大宅门隐私,倒是不足为外人道,便把话题岔开了。林晚也没有正面回答,夏老二便不再问了。他虽有点痴,但也不傻。 在座名医除了夏老二和刘炳良,另外两位是靖陵以南滁州城的名医,陈思道和袁文广。袁文广一直肃着张脸,这时问:“林五小姐,这两个治疹病的方子是尊师留下来的还是姑娘自己拟的?” 其他几位和袁文广都以为这方子应该是小姑娘见她的师父三爷爷用过,她顺手拿过来给相似病症的人治病。 谁也不会认为这么小的女孩子就能切准病症且辨证施药。要知道他们都是聪敏之人,也是在学医多年之后才渐入佳境。象林晚那么大的时候,他们大都还跟在师父后边学徒呢。 没想到林晚直截了当地说这些方子都是她自己开的。这让袁文广有些反感了,小姑娘未免狂妄了点啊。 他有意削削林晚的锐气,道:“为医者,病人以性命相托,务必耽精竭虑、谨慎视之,方可不负病人所托。万不可盲目自大、莽撞从事,知一斑便以为已窥全豹。” 旁边正在喝茶的滁州陈思道听了这话,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袁文广瞪他:“你踢我做甚?怎么我说得不对?” 陈思道心道你个袁大炮,人家小姑娘挺聪明懂事一小孩,别说没怎么,就算有什么不是,需要提点下,也得私下里委婉点来。你这一上来就开炮,开的还是莫须有的炮。这可真是…… 陈思道很想说,以后别跟人说我认识你。然而他是做惯和事佬的,自然不会把这话真说出来,只闷着头喝茶。 刘炳良道:“五小姐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想当年我象五小姐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天天给师父抄药方呢,自己哪会开药?倒是夏二哥,年少就成名了。 蒋老太爷于宦海浸淫多年,看人自有一套,笑而不语,只怕林五小姐不简单呢。 却听林晚道:“晚辈知先贤著《伤寒杂病论》并立一百一十三方时,曾言后世必有执其方以误人者。先贤之伤寒杂病论有五运六气之殊、有中表传里之异;或太阳、太阴不一而禀;或内伤、外感不一其原;或阳极似阴、或阴极似阳,不一其状。非精心辨症,因病制方,断不能易危为安,应手即愈。晚辈幼蒙师长提点,知医海无涯,必当谨慎以对,实在不敢莽撞从事。在此谢过前辈指教。” 说罢,林晚倒了杯茶,递至袁文广面前:“我观这位前辈体内痰湿过盛,肝火有些旺,请多喝茶,多少有点好处的。” 旁边陈思远听了,含在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袁文广一直以来都恣食肥甘,每隔一日必食鱼一次。因此痰湿过盛,他自己说了多少次要少吃、少吃,但就是改不了。这小姑娘也是个不受气的,性子有点意思。 当下陈思远道:“五小姐,以后要是有机会到滁州去,记得去闲云堂看看老朽,老朽姓陈名思道。这位也是滁州的,袁大夫。五小姐真是说对了,老袁就是爱吃鱼,说也改不了。这就是个直来直去的炮筒子,五小姐别往心里去。” 几个人正说着话,听得睡过去的蒋翰辰迷迷糊糊中呓语:“水,喝水。” 刘炳良忙对蒋二夫人道:“给他喝点水。” 蒋二夫人便亲自捧了白瓷碗,右手用匙子舀起一匙水喂入蒋翰辰口中,喂了几匙后。匙子从蒋二夫人右手中滑落下来,她的右臂无力的垂着,右脸上冒出了汗珠。 第14章 达治穴 贴身嬷嬷忙将蒋二夫人扶到圈椅上,垫上了软绵的靠垫。另有人上前去照顾蒋小少爷。 蒋老太爷是知道儿媳妇近几个月有些不大爽利的,不过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只以为府医陆有为给调理的好转了。哪有时间过问这些事。 赋闲在家那不过是表象,最近朝堂内外风起云涌,靖陵亦是风暴中心之一,由不得他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 蒋二夫人的病用过陆有为的方子,也略有好转,但易反复,尤其最近劳心劳身地,更是加重了。 刘炳良、夏老二、陈思道一一为蒋二夫人把过脉后,各自默默斟酌药方。 刘炳良想到林晚刚才谈《伤寒杂病论》,论及辨症施治之难,有点意思。想必也是读过几本医书的。 当前战乱已定,因多年征战以及近十几年的两次大瘟疫,大齐目前人口稀少,除了缺钱,更缺人啊! 因些圣上有意要各地方选拔医道高手,并组织成立惠民署,以保障本朝人口顺利增长。更特别的是,此次明确要各地选拔培养一定比例的女医,优秀的亦可以授予官职,做女医官。 只是圣旨目前还没有颂下,具体细则仍在商榷中。刘炳良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甚至他知道自己有望成为此次选拔的主管,并极可能受命主持惠民署在靖陵的创建与管理事务。 在他看来,林晚就是再合适不过的女医人选了。更何况她在林家是这样的情况,去惠民署任女医甚至医官不失为一条路,便对她起了提携之心。 他朝林晚招手,让她也为蒋二夫人把把脉,然后大家一起研究研究。 袁文广并未为蒋二夫人瞧病,只因他并非内科高手,他主治骨病,家传一手正骨绝学。这一次之所以被恒王请来,是恒王妃除了别的病,还受惊吓摔断了腿。蒋二夫人这类病并非他所擅长。之所以跟着来别庄,是因为他是和陈思道一起来的,准备一起回滁州。便被顺带着请了过来。 他见林晚并不推辞,施施然就去给蒋二夫人把脉。心想真是不自量力的丫头,就算刚懂事就开始学医,也不过学得一点皮毛,竟毫不谦虚,敢在他们这些人面前耍大刀。 他就怎么看这丫头都不顺眼,当下冷哼了一声。不哼这一声,他便觉得心里那一口闷气堵得慌。 刘炳良要了陆有为以前开的药方,并传给几位看。林晚瞧了瞧,倒也对症,就是剂量不够。 刘炳良一看就明白了,陆有为在府里待久了,用药开始趋于保守,毕竟服务的都是些贵人,很怕药用过了,比不得以前胆大了。 这也是太医院里多太平医的缘故。守着达官贵人甚至皇上后妃,时间长了胆气总是不比以往了。 像陆有为开的这方子,力度不够,便有如隔靴挠痒了。 刘炳良三人商量了一会儿,拟出了一个药方。林晚一直静坐,瞧着方子,连连点头。到底是经验老道的名医,很是对症。只是这这药用了尚需月余才能康复。 三人也是知道这点的,并告诉了蒋二夫人。蒋二夫人皱了下眉头,问道:“需要月余才能康复吗?半个月可能吗?” 之前她用过陆有为的药方,已经慢慢有了好转,以为最近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就没另请大夫。也是近日太过劳累,变得比以前反倒重了。 二十日后,蒋府将要举办蒹葭宴,今年是由她来主持的。而且今年这一场宴会更为盛大,届时如果出了岔子,她丢脸事小,毁了蒋府蒹葭宴这一盛会的名声事大。 因此她是希望有速效点的法子,能尽快把她的病治好。 刘炳良几人对望几眼,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出的最好的法子,治愈是绝对没问题的。但要速效,他们也是从未听说有此法。 要知道蒋二夫人这病,并不罕见,只是患者感觉不到有什么明显疼痛,因而医家常常不重视。 他们经验老道,晓得这病发展下去,易致患侧肢体无力、怕风怕冷、肌肉萎缩,虽不一定发展为半身不遂,但确能使患侧功能衰退。治疗自是宜早不宜迟。 陈思道见林晚自给蒋二夫人切脉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对他们的方子表示赞同。但却似有保留意见。 他想着林五小姐的师父或许治过这种偏枯之证,有些别样方法也不一定。便问她:“五小姐也给二夫人请了脉,不如也说几句。” 对于林晚目前的境况来说,并非藏拙的时候,何况她早就想着给蒋二夫人瞧病了。现在正是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速效的法子,倒是有一个。” 林晚的话,一下子勾住了屋子里蒋家人和几位老大夫。有好奇,也有难以置信。袁文广更憋不住了,冷笑了几声。 陈思道心说怎么哪儿都有你呢?岁数越大,养气功夫越差了,没事儿瞎打什么岔。他可是好奇着呢,林五小姐说得这么笃定,说不定真有什么招也未可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蒋二夫人看林晚虽然年龄很小,但是一脸沉静,莫名地让人心安,不象是没谱的人。便仔细地听着林晚的下文。 见众人都在等着她说下去。林晚继续:“这个病,针取达治穴就可以。” “达治穴?” 几位大夫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达治穴在哪里,听都没听说过。 这个穴位,一般书上很难找到。这个时代的医家,又都是自成一派,彼此有些秘方绝招,鲜少外传的。不知道并不奇怪。 “快说说。”刘炳良几人来了兴趣。 林晚也不藏私,告诉他们达治这个经外奇穴,在翳明与风池这两个穴位连线上,近风池三分之一处。对眼科疾病效果不错,亦能治颜面一侧出汗。针刺时要注意深度及方向,不然有危险。 几人听了,已是信了大半。只是如果林五小姐说得没错,谁给蒋二夫人用针呢?这个穴位,他们几个老大夫都是头一次听说,又是在头部施针,他们可不敢妄行。 让林五小姐施针吗?这个决定他们可没权利来下。 蒋二夫人有些心动,这个病让她这小半年都鲜少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东西。要是真的以后半边身子废了,后半生怎么过?想到这儿,蒋二夫人是巴不得马上就好。 夏老二于医学一道一直有些狂热,以身试药试针对他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见蒋二夫人有一试的想法,只是下不了决心。便道:“五小姐,老头子最近眼睛酸酸的,大概是夜里蜡烛下看书时间长了。你不是说这个达治穴对眼睛不错吗?不如给老头子针一个。” 第15章 药丸 林晚也不客气,将携带的银针取出,并随手放下个小瓦罐。瓦罐封着口,谁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林晚下针约一柱香的时间,夏老二便感觉气感向双眼和额头走窜,两眼一阵清凉,原来的一点点视物模糊的感觉就消失了。 陈思道见他在拔针后东张西望,便问他:“怎么样?感觉如何?” “不错,不错,视物清楚了。小姑娘手法不错啊!” 刘炳良便问蒋二夫人:“二夫人可愿一试?”试与不试还是要二夫人自己决定的。他们只能提供意见,当然做不了二夫人的主。 人生中,有些信任是靠对一个人的直觉来的。二夫人莫名的就觉得林五小姐值得信赖。她也算有决断力的人,就点头同意由林晚给她下针。 “二夫人,您就靠着椅背别动。”林晚说罢站在蒋二夫人身后,见她果然不动了。手按着她的肩膀,明显感觉她有些紧张,便道:“二夫人,我来的时候看到您这院子里有几株山茶花,其中有一株上面的茶花有好几种颜色,到底有几种我也没来得及细看,实在太漂亮了。不知道这茶花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 蒋二夫人听了,一时忘记了紧张,答道:“那株山茶就是五色茶花,很难种的,就只种活了这一棵。”这株茶花是蒋二夫人的最爱,种花的花匠是她费了心思找来的。 林晚“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蒋二夫人只觉脑后有针轻微的刺入,没什么疼痛的感觉。已经扎进去了。才反应过来刚才林晚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不然她太紧张了不好入针。 室内落针可闻,蒋二夫人感觉胀麻感在体内游走。起针后她动了动右臂,原来也不敢想马上就能好的,居然惊奇的发现右臂不似以往那般无力了。 她试着用右手抓起桌上的茶杯,那种有力的抓握感又回来了! 她自言自语道:“竟然这么快……” 蒋老问:“怎么样?老二家的?” “好像,好像是好了许多。”蒋二夫人一下子也不敢确信,手又连续拿起几样东西,拿起、放下,再拿起、放下,如是几次。方道:“媳妇感觉好多了!” 刘炳良几人都连连点头,真真是手到病除啊!他们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小丫头,原以为她不过是从长辈那里学了些方子,读了几本医书而已。 如今看来林五小姐手底下是有真功夫的。这针灸就绝非一日之功。非下苦功者不可能达到这种随手起效的程度。其中的迎随补泻、捻转提插都很考校人的基本功。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见了林晚进针出针、起起落落之间,便已知她手底下有真功夫。 几位老大夫看向林晚的眼光跟之前可就不一样了。之前不过是有些许欣赏,是长辈对晚辈那种居高临下的提携的心情。如今看来,林五小姐展现出来的这部分医术可是不逊于他们的。 刘炳良更是动起了心思,如今这样的年轻人太罕有了。 有几位年轻的大夫是坐后边的车跟他们师傅来的。见林晚如此,艳羡是肯定的,有点惭愧也是有的,一个小姑娘可把他们这几个师傅眼里的得意高徒都给比下去了。 蒋老太爷问林晚:“五小姐,这是起效了吗?后边要怎么办?” 林晚道:“明天再针一次应该就可以了。没什么大碍。” 这对于蒋二夫人简直是天籁之音,没病的人是没法体验疾病下的无力担忧和恐惧感的。如果真的如林五小姐所说的治好了,对她来说,就像逃出了关押她的笼子一样。 蒋二夫人拉住林晚的手,激动的道谢。她力气恢复的不错,一激动,把林晚的手都给抓疼了。 蒋老太爷见林晚有些脸色不好,赶忙叫停,:“老二家的,你把人家小姑娘手给捏疼了,还不快松手。” 蒋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手,见林晚的手都被捏出印来了。原来蒋二夫人最近手没力气,所以抓握东西时已经习惯了用力。突然病好了,这力气就使大了点。 大家一阵打趣,然后都落坐下来。刘炳良问夏老二:“我听说你那个侄女医术学得不错,你看看她跟林五小姐比怎么样?”夏老二撇了撇嘴,只压低声音跟刘炳良道:“我那个侄女啊,傲着呢,一般人看不上。” “要我说,年轻一辈的,也就曾老的大弟子能跟林五小姐一较高下了,别的嘛……还真看不出来特别出彩的。”跟来的几位弟子听了,有的心里就不服气了。说不定她治好这母子二人的病就是碰上了运气,也许正好看她师长治过呢。 自午后老爷子们到蒋家别庄到这时候,已经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先是把蒋小少爷抢救过来,又治好了蒋二夫人,老爷子们并蒋家人心情都不错,当然除了袁文广,他是有些郁闷的。 陈思道指着桌上林晚带来的瓦罐,问她里面是什么? 里面不过是些消积导滞的药丸,用鸡内金等制成,是林晚给林家庄的一位老人做的。 听林晚这么一说,蒋老太爷笑道,“这丸药若是五小姐那里还有的话,不如给老头子匀一些,老头子最近胀气,吃东西不易克化。”林晚做的这个药用的都是平和的药材,老人吃食不克化倒是适用的。便给了老太爷一些,林家庄的老人她可以回去后再给另取一些送去。 陈思道几位见了也纷纷跟林晚讨要。 林晚知道这种寻常药物对他们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自己随手都能开方,跟她要不过是表达下亲近和结交的意思罢了。 几位老人都有了,只有袁文广没开口。他这时候哪还能看不出来他之前对林晚的成见过于武断了,小丫头确实很有门道。 说不定这药很好呢,而他正需要这方面的药。可他哪好意思张口,这时林晚问他:“袁老爷子要吗?” 袁文广不好意思立即答应,没吱声。他想着这丫头要是再问一遍,他就装作盛情难却勉为其难地顺手收下好了。可是林晚却不问了,收起瓦罐就和银针一起都装了起来。 林晚可不是圣母,她只是问问而已,就那么一说,又不是真的想给。别人削她的面子她可没那个情怀还去讨人开心。 陈思道等人偷笑不已,看来以后他们可不要得罪这个小丫头片子,这可是个记仇的。 众人自午后开始,忙了许久,都已是人困马乏,蒋家母子也刚做完治疗,需要休息。于是蒋家人安排几位大夫和他们的弟子去客房歇下,次日天亮了再走,夜路不安全。 而林晚担心她母亲,住的也近,便差人好生送回去。次日再接过来复诊。 第16章 族长 第二日林晚给蒋二夫人复针一次。蒋二夫人感觉已经没什么异样了,自然是好一番感谢。又执意送了各色礼品给林二太太,还给了林晚一些新奇玩意。 她今年本来要主持蒹葭宴,是不打算来庄子里如往年般散心的。因为出了江淮那档子事,她才过来的。 现在江淮等人都已经走了,母子二人的病也已痊愈,便收拾了行李回城了。临行前,让林晚有空一定去蒋家作客。 林晚听到林二太太和张嬷嬷私下里嘀咕着什么分家的话。如果真的分家,自己一家几口人过的话,自然是少了许多矛盾纠纷,母亲也不必在大太太的打压下过活。 然而在这个时代是不现实的,要知道古代是以宗族为单位生活的。宗族对于族人既有约束,又有庇护的作用。 古代对族人最大的惩罚之一就是罚不予祭,也就是不允许犯错的族人参与家族祭祀。至于驱逐出族这都是很残酷的惩罚了。 若非万不得已,分家即使并不是出族,也并非好的法子。 正好林家庄这边暂时无事,是时候该去城里走一趟了。 德顺街,林晚带着殷六儿站在林氏族长林庆邦家门外,这百年老宅的台阶下放着一对石狮子。石狮子不远沿街的垂柳树下还有石凳。 门口站着的两个家丁得知林晚主仆二人想求见族长,其中一个便进去通报。少顷,家丁出来了,道:“族长不在。” “那我四奶奶在不在?”林晚让他们再去通报,并让带进去一个包裹,说是给四奶奶泡酒的。四奶奶是族长夫人,族长排行第四,与林晚爷爷是叔伯兄弟。 家丁再一次进去,出来时就有点不耐烦了。他是被训了,包裹也没收,又还给了林晚。只说老夫人在见客,没时间。就不想再搭理她了。 虽然没赶人,但是明显的冷淡疏离,跟先前的周到客气完全不一样。 随便想也知道,一定是有人跟家丁说了什么。对她冷处理,晾着她,一般的女孩子受了这样的冷遇可能一赌气转身就走了。 可是这在林晚这里又能算的了什么,这点都受不了,那干脆打道回府,继续窝在林家庄,继续让林二太太着急上火好了。还来这干什么? 林晚也不急,像早就料到这一招一样,在门外树荫下的石凳上铺了帕子坐下,不急不躁的跟六儿说着闲话。旁边的皮囊里还放着解渴的酸梅汤。殷六儿一边陪着她说话,一边不疾不徐地给她打着扇子,最近可是热起来了呢。 她来的时候就打听好了,林家庄有几户林氏族人,其中一家的儿子就在族长手下做事。知道族长今日并不外出。 更何况她刚才要求家丁通报时,家丁并未说族长不在,而是先进去问过了才说族长不在,自然族长就是在的。家丁不过是得了某人的授意来搪塞她罢了,至于是谁,她目前还不知道。 她也不吵也不闹,就在这安静等着,她还就不信了,一个族长而已,还至于见不上? 半个时辰后,家丁把大门打开,前后出来两辆马车,前车里有小儿弱弱的啼哭声。 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有丫鬟打起了车帘,内有妇人向家丁问话。然后便有两个妇人先后探出头来看。一个年约五十的瞅了林晚一眼,淡淡的缩回马车。 另一个妇人,面白微胖,可不正是林晚的大伯母? 大伯母朝着林晚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下嘴。让人放下了车帘。然后两辆马车向街上而去。 马车后林晚看到了那个喝了黄连茶的林管家,他看着林晚眼神有些躲闪。上一次林家庄的经历可真是难忘啊! 等到走远后,林管家懊恼不已,我怕什么呢?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个被赶出去的命相不好的小丫头吗?更何况大太太把持着林府,一人独大。他怕什么?真是没出息! 事情已经是显而易见,里面十有八九有她那个好大伯母的手笔! 行进的马车中,林大太太呲笑道:“这是要学程门立雪吗?就是学也得学得像样点,连点诚意都没有。” 林族长夫人林徐氏没有接茬,而是问她:“淑媛,这次夏老真的会在吗?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吧?小辉可是病了很久了,这老是不爱吃饭可怎么得了?” “四婶放心吧,我外甥都跟我说好了,这次夏老不出诊,就在医馆里呢。上一次本来定好了时间的,可是恒王突然派人来请……” 林徐氏没再说什么,她也知道恒王不是她们这等人家可比的。只是小辉病了好久,眼看着精神一直不见好转,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什么起色,她能不急吗?名医真的挺难请的。 因为林老大家的说她娘家跟夏老沾点亲,所以她就托了林大太太。结果半个多月才约上个时间,还没看上呢,人就被恒王请走了。这一等又是半个月。她是生怕又出什么岔子。 林晚真不明白,大伯母到底为什么非要对付她这个十几岁的侄女。真要说林晚命不好,林晚总觉得有点牵强了,说不定背后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呢。 家丁见林晚还在那站着,告诉她,刚才出去的就是族长夫人,出去办事了,你们回去吧。夫人回来早着呢。 林晚道:“我知道啊,我想见族长。” “你一个小姑娘,见什么族长,族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怎么就不能啊?我也是林氏一族的人,有族内的事务要请教族长怎么就不能见了啊?” “你回去吧,有事让你家大人来。” “是我要请教族长,不是我家父母亲大人要见族长。你就进去通报好了。” 家丁不理她,又等了半个时辰后,看她在门外待得悠哉游哉地,路人好奇,不时地向这边张望。 家丁无奈,又进去了一趟。等他出来后,告诉林晚,“跟我来吧,族长要见你。” 书房里,族长林庆邦想着刚才守门家丁报告的话:林老二家的小五就在门外,悠然地扇着扇子坐着,渴了还喝几口酸梅汤。再回想起记忆中那样冷漠孤僻的一个女孩子,难道时间能把一个人改变得这么大吗? 不过盏茶时间,林晚就进来了,身后的丫鬟提着个小包裹。 林庆邦不说话,用手将茶盖提起,咣咣地拨弄着茶杯上沿,然后在热茶水冒出的雾气中,一口一口地啜着,林晚也没开口说话。 良久,林庆邦喝完了这一杯茶水,林晚还是静静地。族长抬头,双眼锐利地盯着林晚。 “听说,你有事找我?” 第17章 谈话 林庆邦想,这一次,这个女孩子也是象她母亲当年一样来求他主持公道吗? 可是在他看来,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道?天下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若是你能自己立起来,他是不介意扶一把的。至于那扶不起的阿斗,他可没那个闲情逸致一次又一次的给托起来。 最起码的是有一条活路,至于活得好还是不好,主要的还是靠自己,而不是靠他这个族长不是吗? 所以,对林二太太当年的请求,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只要求林家人派人把老家的女孩子照顾好。 “四爷爷,您认识我吧?我是大同街林家的女儿,行五。我今天是来看看您的。” 林族长点头表示知道。 “四爷爷您还记得林庆福林爷爷吗?” “林庆福……”林族长回忆了下,旋即点头表示认识。 “是这样的,我现在和母亲一起住在玉盘山那边林家的庄子里。认识了几位当年从岭南迁过来的族人,其中就有林庆福爷爷。” 林晚停顿了下,接着道:“听他们说,十几年前他们和现在城里的两户人家是住在岭南的。后来岭南爆发瘟疫,死了好多人。是四爷爷不顾安危带人去疫区把他们提前接到靖陵的,所以他们这几户才能得到保全。我听说这些,对四爷爷很是敬仰,因此一直想来看看四爷爷。” 说罢,从六儿手里接过包裹,也不提之前被拒收的事,只说她听说了四奶奶腿有点风湿,便带了些药材。四奶奶可以用这些药材泡酒用,对风湿效果还是不错的。 林族长听了倒是挺诧异,这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这一代的年轻人都不大清楚的。当时他刚任族长,支持与反对者参半,地位不稳,随时可能被别枝族人从族长位置上撵下来。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从大夫那里得知岭南有可能要爆发疫情的消息,哪怕有很多人反对,想明哲保身,他还是力排众议,连夜带着一队靖陵本族青壮年赶往岭南。 他们一行人在瘟疫大面积爆发之前,将岭南的族人悉数接到靖陵,并按他们各家意愿分别安置在靖陵城和林家庄内。 也是从那时起,他在族内声望大涨,之前反对的声浪在水里冒冒泡就没了,掀不起什么浪花。族内没有什么人再能撼动他在族中的地位。 林晚的话让林族长回忆起了当年的热血和激情。倒是这些年,日子安定了,磨平了那些热血,他渐渐开始崇尚起了无为而治。 到底是年老成精的人物,林族长知道林晚这不过是开场白,下文才是重点。 于是,他淡淡地道:“五丫头有心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必再提了。你来这儿,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吧?” 林晚也不客套,干脆直入主题。 “确实不光是为了这个,四爷爷,我有两件事想请教您。” 哦,林族长有点好奇,不是来求他出面的吗? “你说吧。”林族长表示洗耳恭听。女孩子能够在他的一再冷遇下平静无波,光这份心志足以让他重视了。 “我们林家,若父母有命,做儿女的要听从。但是,兄嫂也可以把小叔家的孩子赶走吗?” “做兄嫂的没这个权利。就算这个小孩犯了大错,惹了众怒,也得由父母、祖父母或者族里的长辈来商议处理。轮不到他们说话。” 原来这丫头在这等着呢,这丫头是打算跟林大太太怼上了吗?他也想知道,林晚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 他本来也是觉得最近林老大家的做的过了,正考虑过问一下的。头些年林宝钦他爹在,当爷爷的做主把自己孙女送走,那是他家私事,他也不好插手太多。 现在林晚爷爷人已经没了,好不容易把小姑娘接回来,林老大家的你一个做伯母的又把侄女赶走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小姑娘的双亲还活着呢。 而最近一个月林宝钦一直在司里未能回府,他派人去打听,也没弄明白那边什么情况。他原是想等着林晚父亲林宝钦回府大家再一起来处理这个事的。 他这还没插手呢,林晚找上门来了,他倒想听听林晚怎么说。 “四爷爷这么说,我明白了。” “不是还有一件事吗?”林庆邦问道 “我是想知道,大家都说我命硬,克亲人,晚儿倒是奇怪了,要是我看谁不顺眼,也可以找个道士或者算命先生来算一算,说谁命不好,会妨碍长辈吗?” “更何况,我娘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生病,现在我们母女二人一起在林家庄,母亲可是好好的呢!” “人活着,生点病、遭点难不都是常事吗?是不是谁说我命不好,那么只要我身边的人有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说是我给克的啊!我可没那么大肩膀,扛不动这么严重的责任。” “或者哪天谁看谁不顺眼了,都找个相师啊术士啊给人算算,都这样不乱了吗?” 林族长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奇人异士肯定有的。备不住就有真正的术士。 但是借此敛财坑人的不在少数,也不得不防啊!当年大同街林家办得这个事的确是草率了。 此刻再听林晚这么一说,更觉得此风不可涨。 于是他告诉林晚,“五丫头你说的有道理。” 林晚道:“四爷爷这么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四爷爷!” 她没有说接下来想怎么做,林庆邦也没问。他也看出来了,这丫头早就有了主意,根本就不是来求他帮忙的。不过是跟他打个招呼,知会他一声而已。 他倒是很好奇,这丫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看来他暂时也不用出面了,只要作壁上观就可以了。 日子挺无聊的,晚辈们要能有本事的话,他就做个看客看看热闹,偶尔出来跑个龙套,镇镇场子,不也是挺好吗? 林族长想着,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滋滋地喝着。也许该把那杆鱼竿找出来,找林庆福林老头钓钓鱼了。从前的热血只能回味了,林族长还是服老的。有些事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折腾好了。 只可惜啊,到现在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可以撑起全族的继任者,这个林晚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真真是便宜了林宝钦林老二那个呆子,那么个木头人怎么就能生出这样大气灵秀的丫头来。再想想自己的几个孙女,林族长撇撇嘴,这人跟人哪,真是不能比的,越比就会越生气。 第18章 排号 从林族长那里告辞,还不到午时。这次她们是坐了马车来的,不用急着走。两人便出了德顺街,穿过三条马路,去那靖陵城繁华了几十年的东安街逛逛。就算是头些年的战时,也没能消减这里的人气。 她们最近在林家庄住,对靖陵的消息没那么灵通,不知道最近的东安街比平时更挤,要是早知道,也许就暂时不过来了,林晚不喜欢在街上跟人挤来挤去的。 两人买了林二太太喜欢的点心后,找了个临街酒楼,准备吃点东西歇一会就回林家庄。 楼上的雅座没有空位,她们就在楼下大厅靠窗位置捡了还算清静人少的地方坐了。 楼上,江淮和谢道安等人已酒过三巡。透过开着的窗户可见街市上喧嚷的人群。 谢道安玩笑道:“听说江指挥史尚未婚配?”这点事他早就调查的清清楚楚,此时不过是明知故问,想提起他夫人要他提的话题而已。 江淮道:“定过亲,对方前年殁了。” “像江指挥使这等人杰,只怕提亲的要踏破门槛了吧?” “哪有的事啊?谢大人说笑了。”江淮漫不经心的答着。 江淮在京里自幼不知打了多少架,又在战场厮杀了好几年,不少女孩子见到他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自己也不留意这些事情。 却听到楼下熟悉的声音:“你说夏老就在对面医馆里啊?” 然后这个声音的主人就跟着一个二十许的男子向马路对面的夏氏医馆走去。 是她吗?江淮捏了捏袖袋里的香包。 族长夫人林徐氏随着林大太太上午就坐着马车赶到了医馆, 医馆外早就排起了长队,几个人想往内进,被排队的人给叫住了,“你们谁家的,拿号了吗?没拿号赶紧去拿号,后边排着去。” 有人议论说夏老坐诊一天只看五十个号,这一点林徐氏原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林大太太说她自己跟夏老沾亲带故,并说会给她安排好,她早就派人来排着了。听说有人在头天闭诊后就开始排队,半夜来的也不算早了,当天上午来的都不一定能排上。 队伍里已经站了这么多人,再加上已经看完病的患者,那么多人,只怕这一天的号已经排完了。 果然有几个人失望的从医馆里出来,跟人抱怨夏老今天的号没有了。要看病的话除非急症,要嘛改天,要嘛就只能看别的大夫。 林大太太有个堂姐嫁到了夏家旁枝,开春托了人将儿子送来医馆做学徒。 这小子平时嘴甜的很,来了不过俩月,跟店里的人混得就很熟了。平时店里人都叫他小平。 夏小平早就跟管放号的说好了,给他姨母留个号,现在见他姨母来了,便将号悄悄地递给姨母派进来的人。 夏老的号太难排了,如果让那些老老实实排队的和没排上号的人发现他们私下的小动作,只怕有人会闹起来。 林晚在酒楼大堂吃饭时,遇到了那日跟随夏老的徒弟尚致远。 自从蒋家别庄一别,尚致远听夏老提了好几回林五小姐,他就留了心。 从林晚进去吃饭他就看见了,直到林晚吃完了叫小二结账时,小二告诉林晚帐已经结清了。 林晚正奇怪着呢,然后就看到了小二旁边的尚致远。 这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小伙子,林晚对他印象还是挺深的,如沐春风、温润如玉说的就是这种人。 他与夏老在一起,师徒两个形成鲜明的反差萌,有莫名的喜感。 在尚致远的邀请下,林晚便带着殷六儿随他去医馆见见夏老夏学清。 离医馆不远,林晚见到一辆车很眼熟。等看到林大太太她就知道了,这不正是四奶奶和她那个好大伯母乘坐的马车吗? 有几个人正站在马车前吵吵着,林晚听了那么几嘴。原来医馆负责放号的偷偷给林徐氏这边留了号,被没排到号的几家人知道了,他们就不干了,两边人吵了起来。 林徐氏跟随林族长这么多年,走到哪里,人不尊称一句林家夫人、族长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难堪? 眼见旁观的人多起来,林徐氏恨不得没在这里出现过。 林晚见四奶奶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马车里,怀里的孩子害怕的缩着身子。 林大太太试图劝说那激动的几家人。然而别人根本不想听她说什么。 他们心里憋着火呢,谁家不是着急上火的,这个时候哪还能忍。 前来做和事佬的夏小平捂着被人打了的肩膀蔫蔫的站着,回头只怕没他好果子吃。都怪他一时贪心收了姨母的东西,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时林徐氏和林大太太都看到了林晚,见她随着一个穿着医馆统一制服的青年男子走进去。 没多久,林晚和那男子又走了出来,直走到马车前。 林徐氏窘的不行,上午自己听了林大太太的话,把五丫头晾在门外不见,现在报应来了吗?她这是来看自己的笑话吗? 林徐氏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挺起了脊背,坐得直直地,说什么也不能让个晚辈给看了笑话。 尚致远走到人前,微笑抱拳道:“诸位别吵了好吗?吵架并不能解决事情是吧?” 人群便安静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吧,我们也急着看病呢。” 尚致远把临时手写的几个号牌递给那几家人,道:“我师傅说今天加几个号,你们要是要的话就去后边排队,不要就继续吵。” 那些人听了哪还会在这瞎吵吵,连忙都从尚致远手里拿了号牌去后边站着了。 林晚跟林徐氏道:“四奶奶,这是您的小孙子吧,是不是叫小辉?夏老让我把小辉抱进去呢。外面热,别把孩子晒着了。” 林徐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实在料不到五丫头和夏老这么熟,而且也不计较她上午的无礼冷漠。 见林晚伸出手来要抱小辉,便道:“五丫头,真是谢谢你啊,四奶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见林晚只笑着说这没什么,连夏老那个大弟子都笑着逗弄小辉,林徐氏高兴的很。 于是她哄着孙子:“小辉啊,听话,跟着你五姐姐先进去,奶奶一会再过去。” 小辉也不闹,林晚朝他伸手,他便靠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跟她走了。 林大太太站在那,脸色不好,林徐氏脸色就更不好了,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派人在医馆外守着呢,何必听她的话以致于受了这么大难堪。今天要不是遇到五丫头,笑话就闹大了。 你行不行啊?不行出什么头啊?不就是想给你儿子安排个职位吗?那也得看看自己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 林徐氏想到这都不想搭理林大太太了。 第19章 小儿厌食(一) 夏家老二夏学清听说曾老早就离京出游,要编撰医书,夏学清是真羡慕。他也就只能想想罢了,做为夏家这一代中的佼佼者、靖陵城夏氏医馆的金字招牌,他要真的任性一走了之,医馆的声望地位就保不住了。 家族为了培养他,所付出的财力不知凡几,他们搜罗了能找到的各类医书和药材,尽为他所用;为他解决生活上的各类琐事,免去他的后顾之忧。只为他能心无旁骛地提高医术并回馈家族、提升家族实力和声望。他当然有责任回报家族对他的滋养。因此,对于曾老他就只能羡慕了。 高手,是寂寞的,只偶尔遇到刘炳良等人的时候能探讨几句。若说得多了,夏家掌门人,他的兄长夏冬升就不知要絮絮叨叨地跟他念多久了。 毕竟夏氏医馆与济生堂作为靖陵最权威的两大医馆,这么多年一直都想争第一。只是谁都没能争过谁。 济生堂刘炳良作为全科高手,尤擅用针,实力并不输于夏学清。更难得的是,刘炳良人情练达,在靖陵周边上层很是吃得开。 当然这些并不是夏老所关心的。他最近得空时忙着整理医案,遇到些问题很想找人探讨探讨。 但只要想想他兄长的絮叨哀怨,他就息了去找刘炳良的心思了。刚才听大弟子尚致远说林五小姐就在对面酒楼吃饭,便吩咐他把人给请来。 作为寂寞的医道高手,夏老一直有些郁闷。哪怕林五小姐不能给他这些问题的答案,至少能做个懂行的听众吧。 夏老诊病很快,望气色、问诊、切脉、观舌苔等等,然后口述方药,便有弟子在旁记述,并不需要夏老手写。 轮到粮商周作鹏的时候,这一天的号就只剩下八个了。 周作鹏的胖夫人抱着四岁的儿子坐下,小孩子精神还算好。食指放在嘴角咬着,好奇地四下张望。 “孩子怎么了?”夏老望望孩子气色已有了大致了解,如常问道。 “这孩子最近几个月就不象以前那么爱吃饭了。老是说肚子难受,嘴里经常臭臭的,晚上睡觉也不行了,老是醒。夏老您给看看他是怎么了,以前可能吃了。”粮商周作鹏道。 “嗯,来,张嘴伸个舌头看看。”夏老示意周家孩子伸舌头,见舌苔上有些白腻。 切过脉后,夏老让孩子靠在他娘亲怀里,以手按腹。孩子身子便往后躲,带着哭腔道:“疼,疼……” 周作鹏的夫人原本白白胖胖的,这几个月为了孩子,折腾的瘦了快二十斤。此刻见孩子哭闹喊疼,便拍着他安抚。 夏老道:“以前都爱吃什么?爱吃肉食吗?吃得多不多?” “以前孩子吃饭很好的,爱吃肉食,一顿能吃两个鸡腿。不知道怎么回事,三个多月前就不能吃了,还不如一般小孩子吃得多。” 夏老嗯了一声,然后示意弟子开始记。 “证:胃脘积滞,查:舌苔白腻、脉糯、腹痛拒按,因:饮食失度,食积伤脾,方:健脾消滞乙方三剂。” 因恐夏老方剂外泄,夏家当家人夏冬升要求夏老将常见病按证分型,总结出多种方剂。开药时只说方剂名,不得在药方上写具体药材及其剂量。 除非病情不常见,需要另开方才可写明药材及其剂量。至于其他的大夫,这么写肯定是不行的。 夏老看病基本不会跟病人解释这个病是怎么回事,他实在太忙了。 那边周作鹏已派人去拿了药回来。周家孩子一看到药包就哭了,在他娘怀里挣扎着,踢蹬着两条腿,哭喊着:“我不要吃药,我不要吃药……” 这孩子来得有点艰难,周家夫人难免惯着他点。明知道这样不好,就是舍不得对他说重话,更不用提打孩子了。时间长了,小孩也知道只要他一闹,他娘什么都会答应他,也就变得更倔强更说一不二了。 这孩子这么抗拒,就算回去把药熬好了,他也不会吃的。周夫人愁得不行,又怕惹恼了夏老,以后看病更费劲了。 周家小公子一哭,小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奶奶也是来带他看病的,那他不也得吃药吗?药的味道一下子出现在小辉脑子里,于是小辉也哭了起来。他也不要吃药。一时间,原本还算安静的诊室里充斥了小孩子的哭闹声。 “小辉乖,你不想吃药可以试试别的方法哦。小孩的眼泪是金豆,小辉你这一哭,金豆丢了可怎么办?” 小辉连忙停止哭泣,真的怕金豆再丢了。抽抽答答地问林晚:“真的不用吃药?” “你奶奶若是同意五姐姐的法子就不用吃药哦,五姐姐不骗你。” 那边周家小孩听见了,闹得更厉害:“我也不要吃药,就不吃,就不吃……” 周夫人只觉得头又疼了。同时也有点怨那个小姑娘,你这一说孩子闹得更厉害了,劝都劝不住。 此前林晚抱着小辉进来的时候,夏老朝小辉看了几眼也就看出来了。这孩子只怕是不爱吃饭的。本想着把这些已经挂号的病人看完了,与林晚一起看看小辉的病,然后再跟林晚说说他最近遇到的几个问题。没有答案也好,只要有人听听就行了。 周作鹏对他儿子也挺无奈的,想打他吧,夫人还不得跟他拼命。再说现在孩子病着,也实在下不了手。偏偏这闹得不是地方,得罪了夏老就不知道以后看病人家会不会烦,本来夏老这里就一号难求。 周作鹏抱歉地对夏老道:“不好意思啊夏老,孩子没管好。给您这儿添乱了。” 夏老摆摆手,转头问林晚:“五小姐对这两个孩子的病有什么想法没有?” 他是想着林晚或许有什么法子不用吃药就能把孩子的病治好也未可知。蒋家别庄那经外奇穴达治穴就是一例。 他回医馆后,翻了些医书,果然找到了关于这个穴位的零星记载,然后又对几个有眼疾的病人加针达治穴,效果是不错的。 但也怕万一林晚刚才说的话只不过是为了哄小辉的,所以就试探着问问。 “倒是有法子不用吃药,就可以治好,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孩子的身体要调养好有个过程。” “嗯嗯,你说说。”夏老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这让诊室里的人都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夏老怎么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作出一副请教的模样,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头? 第20章 小儿厌食(二) “夏老您肯定看得出来,周家公子和小辉都厌食,其实都是脾胃不和,运化失职。” 这点夏老当然看得出来,点点头。 “只不过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实证,一个是虚证,周家小公子是饮食不节,有积食,因此伤了脾胃,是实证;小辉是先天秉赋的原因,脾本身就有些不足,是虚证。” 见周作鹏夫妇俩有点发懵,显然听得不怎么明白。林晚再跟他们解释道:“您家的小公子以前吃的肉食比较多,小孩子的脾还没发育好,是有些不足的,克化食物的能力也不够,一旦吃的过多,会伤了脾胃的。脾胃一旦受伤,影响到食欲,厌食就不奇怪了。” 周家夫妇恍然点头,看来以后不能随孩子的性子让他吃那么多肥腻不易消化的东西。 “那要怎么办呢?”周作鹏长年做生意,看人是有点眼光的,夏老都这么认真地听小姑娘讲,可见她的话是有分量的,于是周作鹏客气地问林晚。 “小公子的病,若服用夏老的药,日后再注意饮食有节,痊愈肯定没什么问题。若小公子实在抗拒服药,可以用小儿推拿的方法。坚持一段时间也会好的。” “小儿推拿?我听说黔西一带有个陈家,专事小儿推拿的。五小姐你也会?”夏老这里的医书上亦有零星小儿按摩治病的案例。只是这并非夏老所长。 “我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的。只是那本书现在丢失了。” 周夫人有些疑虑,小儿推拿?她是知道一点推拿的,看到过老妇人用铜钱蘸茶油给中暑的人刮莎,周夫人想小儿推拿可能是跟那个类似的,那就能治好自己孩子的病吗? 看出来周夫人有点不信,这也在情理之中,林晚的性别和年龄都是劣势,取信于人并不容易。方法告诉他们可以,至于用不用就不是林晚能左右的了。 周作鹏瞧见自家夫人皱眉头,暗地里捅了周夫人一把,换上一副笑脸:“这位……五小姐,”他现在也不知道林晚是哪家的五小姐,只是听夏老这么称呼,便也跟着称呼罢了。 “您说说,怎么办?回头我们给孩子试试。” 林晚点点头,然后示意周小公子过来,拉过他的左手,告诉周夫人:“这几个地方,是四横纹、板门、劳宫……”,然后指着他的膝盖下一点说是足三里,等周夫人一一记住之后,再教以手法:以掐四横纹、运板门、清胃经、清大肠、按摩脘腹部为主,辅以补脾经、点揉足三里以及捏脊等操作。” 其间周作鹏恐怕记不住,找了纸笔,林晚这边说,他那边记。等说完了,他也记得差不多了。 林晚一边教一边给周小公子按摩,没多长时间,周小公子就一副享受的模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娘亲身边不再吵闹。周夫人不由得就有些信了。 讲到这里,已经过了一刻钟,后边排队的人不耐烦了,心说怎么这么久还不叫号呢?在门口焦急地探头探脑的。 周家夫妇见状不好再耽搁,拿了药,谢过了夏老和林晚这才离开。 “小辉的要怎么推拿,应该不一样吧。” “嗯,小辉的是虚证,自然是以补为主。重点是补脾经、点揉足三里和捏脊。” “不过夏老您还是给小俊开个药方备用着,一会儿给我四奶奶。” “其实这药方你自己就能开吧?”夏老笑着说。 他也理解,如果是林晚给开方,或者直接提出可以用小儿按摩的方法给小辉治好病,她那位四奶奶不可能相信。 当时蒋家的小少爷若不是到了病危,蒋二太太若不是着急痊愈,都不会考虑林晚的建议的。 就算是刚才的周家人,其实也是抱有半信半疑的想法,更多是看他夏学清肯定林晚,这才乐意试试。 夏老也不推辞,刷刷写好了详细的药方,还附上了自己的签名,这可是少有的事。 这时已经有妇人不耐烦地坐在夏老对面了,她摘下脸上的纱巾,见左脸上有冻疮一样的疮口。 也难怪妇人心烦,她脸上的疮已经小半年了,在别的医馆治过,不见什么起色。后来到夏氏医馆找大夫拿了药,用了不久疮口就渐渐愈合了。她当然很高兴,想着要巩固下疗效,便又多服了几副,结果疮口又严重了。 本来丈夫就和她吵吵闹闹地,她原想着等脸上的疮长好了,再好好倒饬倒饬,也许丈夫对她就能好一些。可事与愿违,刚刚见好,又复发了。 她现在都很少出门了,实在要出门,就戴上面纱。不然能吓到小孩子。路人异样的眼光也会让她很难受。 夏老听她说完之后依例给她切了脉,并且让林晚也试了试。妇人以为林晚是夏老的晚辈弟子之类的,夏老是想带一带她。反正不就是切个脉吗?妇人就没反对。 “你是说之前在我们这里抓的药,是哪个大夫给你看的呢?”夏老问妇人。 “我只知道他姓郑,长得挺高,有这么高。”妇人边说边比划那大夫的身高。 “叫小郑过来一下。”夏老吩咐小徒弟。 小郑已经听小徒弟漏了口风,以为自己给病人开错了药。忐忑不安的垂肩立在夏老旁边。 夏老问他:“当初给病人开方的依据是什么?” 小郑看了看那妇人的疮口,心里其实挺奇怪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跟原来的疮口好象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可是当初的方子他觉得是很对症的。当初病人明明体内有郁热,热毒发于面,故而成疮,他便开了凉药。按理说就算没痊愈,也多少会有点好转,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呢? 夏老听了小郑的说法后,点头:“你开方的思路是对的。” 小郑松了一口气,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夏老笑着看林晚,问她:“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林晚道:“我再了解下。”又问妇人:“当时郑大夫给你开了几副药?你是否来复诊过?郑大夫给你开的药服完后,你又用药了没有?” 小郑大夫听林晚这么一问,好象想到了什么,一时又回不过味来。夏老则满意地点头,他没看错,林晚果然是有底蕴的。 第21章 又见江淮(一) 妇人仰头回忆:“当时郑大夫是给我拿了三副药,跟我说药吃没了过来复诊。后来家里孩子不是闹吗?我也没空出来,就托人去药房又抓了三回,一直吃到前几天。” 见小郑有点恍然,夏老道:“小郑,你明白了吗?你开的方子是对症的,热者寒之,当时的症状是热证,你开了凉药没什么问题。” 然后又对那妇人道:“小郑当时给你开的药没什么不对,后来你也见好了。” “不过你没及时过来复诊,自己又另外吃了那么多。那是凉药,吃多了使身体过于寒凉,寒气凝滞,导致你疮口气血不通,所以溃疡难以愈合。” “这个就类似于冻疮,跟之前的疮口就不一样了,以后自己不能再乱用药了。”夏老耐心地跟妇人解释,对他来说这是很少有的情况。室内的弟子们都用心记下。 夏老吩咐小郑再给妇人开个方,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别的弟子也在心里草拟。好和小郑开的药方对比,看是不是切中病情。 看过了小郑重开的药方后,夏老道:“不错,之前是热者寒之,这一次是寒者热之。” “这次开的几副药用完了,过来复诊,别再自己乱用了。”夏老再一次罕有的嘱咐。 弟子们都奇怪,什么时候夏老这么有耐心,这么多话呢?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妇人临走前,林晚叫住她:“大嫂,你这个病,是从气上得的,气生百病。对自己好一点吧,要是总生气的话,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毛病。” 妇人叹口气,谢过林晚,小姑娘能嘱咐她这一句,也是好意。不管有没有用,人家的心意得领。 族长夫人林徐氏晚间带着小俊回了德顺街。因孙子跟她哭闹着不肯吃药,又有夏老对林晚的肯定。林徐氏就记下了林晚说的推拿法,准备着就给孩子试试,反正药也拿了。实在不行,再给小俊吃药。 林徐氏跟林族长说起夏老对林晚的推崇,倒是有些与有荣焉了。林族长道:“那你还把五丫头给晾外头半天,最后也没让人进来。” 林族长在林氏一族是一片天,在府里却一直是让着林徐氏的,府里的大小事务一贯是林徐氏说得算。 下人们也都习惯了,所以当时林徐氏听了林大太太的话,吩咐下人拒绝林晚进府的时候,下人甚至都没去禀报林族长,反正去禀报了也还得听林徐氏的。林族长也是之后才知道林晚来访的。 林徐氏这时就有些讪讪的,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地道了。 忽然她想起林晚当时递进来的包裹,有些遗憾:“五丫头上午好象是拿进来一包药材,说是泡酒治风湿用的。哎,我当时真是迷了心窍,怎么给拒了,说不定是好东西呢?” “你呀,现在还掂着人家那点东西,还是想想怎么还了人家的人情吧。” 林族长说着,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包裹,“拿着吧,五丫头拿来的,回头找个坛子用酒泡上。度数要高的。” 林徐氏道:“好了,你别说了,我记着五丫头这份情了总可以吧。” “你说要高度数的酒?我记得上次清河给你拿回来那瓶高梁烧度数就挺高,就用那瓶了。”林徐氏说完,自己带了丫鬟取了那瓶高粱烧泡酒去了。 林族长被留在原地风中凌乱,问过他的意见了吗?问过了吗?那瓶高粱烧不是什么名酒,可他就是爱那个味啊!清河也是寻了好久才寻来这么一瓶,他都一直没舍得喝呢! 林族长这时候开始郑重考虑这些年他是不是太惯着林徐氏了,是不是到了该振一振夫纲的时候了? 林晚离开夏氏医馆,沿街往路口走去,马车就停在东安街路口。 途经一个玉器行,向内瞄了一眼,居然给她看到了一个春带彩的翡翠镯子。 曾经她那早早过世的祖母最爱翡翠,祖母绿、黄翡、冰种飘绿等各色的镯子、吊坠、玉牌都有。她最喜欢的就是一个春带彩的贵妃镯,每次拿在手里都不舍得放下,可是现在全都见不到了。 这个店面柜台上那镯子竟与她原来戴过的有八九分的相似。那些过往一瞬间从记忆里溢出来,她只觉得鼻子发酸,仰头闭下眼,才将要涌出的泪挡回去。 已经是回不去了!便是回去,那些人也都已经不在,天地苍茫,竟只余她一人漂零! 林晚走后,有个人迈步进了玉器行,指着那春带彩镯子,问:“老板,这个镯子怎么卖?” 马车慢悠悠地行走在官道上,拉车的马边走边摇晃着尾巴,不时还打着响鼻,咴咴地叫几声,象是在找存在感。 车内的林晚可没那么闲适,她已经托小虎爹打听过了,林二太太幼子、也就是她现在的小弟林小四,情况可不怎么好,听说前几天还和堂兄打了一架。 林二太太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了就不晓得会哭成什么样?她爹那边现在干脆是联系不上了。军械司不让进人,她打听不出来出了什么事。看来她得抓紧了,回去就得行动。 殷六儿自幼是从夹缝里长大的,善于体察别人的情绪。她知道五小姐在想事,也不打扰,只殷勤地给林晚打扇。却听林晚问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殷六儿凝神细听,除了微风吹动、偶尔的鸟鸣,她就只能听到马车行进发出的声音了,这时她们已经到了城门外,离林家庄不远了,路上也只有她们这一辆车而已。 见殷六儿摇头,林晚朝车外探头看也没看出什么来。她可以确信她也没听到别的什么特别的声音,就是总感觉有人跟着,也许是第六感吧。 马车进了林家庄,一拐弯,消失在街口。后面的人停了下来,怀里还揣着那春带彩的翡翠镯子。并将脑子里的军用地图与一路所见的参照物进行比对,很快就锁定到了地图上的一点:林家庄。 靖陵知府谢道安坐在回府的轿子里,对于江淮这个人,他现在还摸不清。曾有线人来报,说江淮就是潜入恒王府的刺客,并且身负重伤。 然而他赶去沂州迎接江淮的时候,这位皇帝钦点的新任指挥使正带人日夜兼程赶往靖陵。虽然经过一路奔波,略显疲惫沧桑,但是元气满满,根本不似受了重伤。 恒王府刺客一直没抓住,石沉大海一般。他这知府也吃了瓜落。想要继续追查却全无线索。 而他家老婆子却让他打听江淮的婚事。如今局势不明朗,与江淮不能远了也不能太近了,究竟要怎样还得再看看。老婆子那里还是要告诫她一下不能与这新任指挥使走得太近乎了。 第22章 又见江淮(二) 林晚回林家庄之后不久,便说服了林二太太,于是一众主仆开始忙碌起来。 午后的靖陵大同街,未时末,外边还是有些燥热。郝家唯一尚未成婚的女孩子、三小姐郝玲珑在园子里摇着扇子捡着荫凉的地方往院墙处走着。 天气渐热,郝玲珑又比较丰满,虽然捡着树荫下走,还是不时地冒着汗。 挨着隔壁林家的院墙不远,有棵桑椹树,结满的紫黑色桑椹已是熟了。趁着午后热度减低天色又还算早,郝玲珑便带人拿着盆,想把树上的桑椹摘下来,用来泡酒。 郝玲珑爱吃,也擅做各色美食,酿酒更是不在话下,连她娘也喜欢喝点她酿的果酒。 下人们搬了梯子过来,采摘着高处的桑椹,郝玲珑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瞧着。 从隔壁院墙那边传过来一阵喧嚣声,听着有孩童吵了起来。郝玲珑让人把梯子搬到围墙那里,自己爬了上去。 却见林家二房的林小四被大房的小五带人给围了起来。 林小五只比小四晚出生半个月,长得比林小四高出了差不多半个头,却要管林小四叫四哥。这一点林小五一直不服气。 更可气的是,哥两个在家族学堂里一向都是学渣,就是挨先生的收拾也常常是两个都有份。 可是林小四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开始发奋了起来,将林小五一个人丢到学渣这个坑里待着,每日里被先生盯得死死的。 挨罚就算了,反正他都被罚惯了,让他受不了的是先生总是把他和林小四来对比,以衬托他的不求上进不学无术。这就让他觉得林小四更欠揍了。 而且这么大的孩子其实有很多已经学会察颜观色了。林小五就知道自己娘亲林大太太很讨厌林小四一家。 而林小四爹娘和哥哥姐姐都不在身边,现在府里除了奶娘再没有人护着他了,而奶娘终究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所以现在林小五欺负起林小四来毫无压力。 这日林小四一个人在林子里拿块木头和一把小刀,不知道刻着什么。林小五正是人嫌狗厌的年龄,没事正领着几个小厮满园子乱窜,看着了小四,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木头。 林小四说什么也不给,抢夺中,小四手里的小刀就把林小五的手指头给划了一个小口,一见血涌出来,林小五一疼,就炸了起来,喊着小厮给我打,狠狠地打! 这边郝玲珑见了,看不得四五个人欺负一个瘦小的林小四,便在梯子上喊:“喂,林小五,你不许欺负人,四五个打一个,有出息吗?” “郝胖子,你管得着吗?”林小五朝郝玲珑做着鬼脸,并用手捏起脸颊上的肉,向两边扯,学着郝玲珑脸蛋鼓鼓的样子。 气得郝玲珑摘下旁边杏树上半大的酸杏子朝着林小五丢过去。本来她是不会和这么大的小屁孩一般见识的,只是这林小五实在太放肆了。不打他消不下心头这口气。 那边林小四被几个小厮轮着打,但毕竟还是小主人,小厮也不敢下死手,让林小四给挣脱了出来。然后林小四一个虎扑,将小五扑倒在地,骑上去一阵猛砸,一时砸得林小五哭叫了起来,连这边郝玲珑看着都解气。 可林小四终究人小势单,很快就被小厮们拉下去,连同林小五一起,将林小四给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这帮人这才一哄而散。 入夜,林家庄,林晚这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给族长的信派人送了过去,族长也给了回复,算是得到了首肯。明日她便会带着人进城去。 快要熄灯睡觉的时候,却有隔壁郝家的人来报说是留在靖陵林府里的林小四失踪了,天黑好久了还没回家。 林府里虽然也有派了人出去找,却并没有人来通知林晚她们。倒是隔壁郝家派了人过来,并说他们家也在城内寻找林小四。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林二太太的,她这次意外的没有抹眼泪更没昏倒。而是咬着牙将能派出去的人手全都派去找了。 庄子里每日晚间都常有人巡视的,林晚这边是他们巡视的重点。因此林小四失踪的事经由巡逻人之口,很快传遍了林家庄。 于是外出搜索的队伍更为扩大了。一路到处可见拿着火把的人沿路往城里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而这个时候的林小四却和一个蒙面人坐在林家庄一户人家的屋顶上,眼见着搜寻的人都出街了,那人便把一脸懵的林小四放到街上。 林小四自下午挨打后,自己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想着这些天府里有小孩吵架时骂他:“你娘不要你了,去找你五姐了。”越想越难过。 他不信他娘不要他了,可是为什么这么久娘还不回来呢?他已经很努力在学先生教的功课了,他娘还不回来,难道真的不喜欢他了,嫌他不听话了吗? 林小四这几天已经计划着去找他娘,他打听到了去林家庄怎么走。今天挨这一顿打,林小四什么也不顾了,一缓过来就从林府后花园的小门偷跑出去。 郝玲珑求了他哥哥过来林府,林家人拖了半天才肯带他们去后园找林小四,却只见那里被踩得乱乱的草,哪里还有林小四的影子。 当林家庄的人看到林小四站在路口的时候,林小四还处在懵逼状态。 此刻他只感觉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打跑了要绑住他的坏人,然后带着他一路窜墙走屋顶,一直到了林家庄。 他一脸地迷茫,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直到林二太太将他抱在怀里,他才回过神来,掏出还没完全刻好的小木人,问林二太太:“娘,他们说你不要我了,娘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傻孩子,娘怎么能不要你呢?娘天天都想你。”林二太太见到儿子刻的小木人,能看出来刻的是女子,她的小儿子太想娘了,就用木头雕刻出他记忆中的娘亲,天天捧着看。 林晚捧起林小四青肿的脸,再撸起林小四的袖子,见那胳膊上多处的淤青,有旧伤,也有新伤。 林家庄的人这时都围在周围,离得近的人在火把映照下也看到了林小四的伤口,之前他们便知道一点大同街林府的事,此时见了这新伤叠旧伤的小孩子,人群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实在太不像话了,天下哪有这么毒的伯父伯母?不行,五小姐帮了咱们这么多,咱们说什么都得找他们说道说道。林家人还没死绝呢,还没天理了?” 林晚看着林小四的眼睛,道:“我们明天就一起回家,我们搬回去,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了!” 第23章 又见江淮(三) 大同街林家老大林宝凡头天跟人在外喝酒喝得醉了,被人送回府直接去了周姨娘房里,直到这日早上,才被周姨娘叫醒。听得外边闹哄哄得,忙揉了揉太阳穴,穿好了衣服鞋袜往二房所住的西跨院走去。 西跨院门口,林家庄的人帮着把林晚母子自林家庄带过来的物件一一抬进去,林大太太带人站在道旁,也不阻拦,只冷冷地瞧着。 东西并不多,林家庄过来帮忙的人可不少,没多一会,便都放进了各屋。 林晚吩咐张嬷嬷带人去归置打扫。又叫殷六儿去花园里摘些鲜花插到花瓶中,摆到自己和母亲的房间里。 林大太太见林晚等人压根不搭理自己,好像自己不存在一般,开口道:“五丫头,不是大伯母不让你回来住,实在是你命格跟长辈相冲。如今老太太病刚好了一点,能起来走走。你这不管不顾的搬回来,万一冲撞了老太太可怎么得了?” 看着林晚等人回来的架势,再想到族长最近对她的态度,她情知拦不住,便将话撂在这里,若是老太太有了三长两短,也是五丫头你这不详人克的。 “大伯母,祖母病了,我父母都不在府里,只大伯母一个主持大局。是不是应该去请个好点的大夫,怎能找那后街里不入流的太平医,治不死人也看不好病。” “真有点什么不妥,大伯母自己倒不用担什么责任了,只往我身上一推便没您什么事了是吗?” “再说命格的事,大伯母就这么断定我的命格会克制到长辈吗?是不是随便在街上找个术士几句话就可以决定晚儿的一生?我虽不是大伯母您的子女,好歹也尊您一声大伯母。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让您拿着晚儿的生辰八字找个不知几流的术士给我算出来这么个命。怎么不见大伯母拿着别人的生辰八字去算呢?” 这时候,林族长和林徐氏带着几个随从进了府,两个随从各抱着一匹布。竟是林徐氏送给林晚母子的。 林大太太一看,也知道林徐氏开始远着自己了。为今之计,是不能来硬的了。 她便拿帕子抹着眼,有些哽咽道:“五丫头看你这话说的,你这可是恨上大伯母了?当初把你送走是公爹的主意,哪有我说话的份儿?这回也是老太太病得太严重,大伯母一时慌了神,才做主把你送到庄子里。大伯母也不想你有家回不得啊!” 林晚还没有说话,林二太太跨步上前,指着林大太太的鼻子:“大嫂,我现在才明白,当年蔡家要给他家的三公子和晚儿订亲,当时我病着出不得门,是你要去了晚儿的八字,说是要找人看看与蔡家公子的八字是否相合。到头来,婚事黄了,晚儿也被送走了。” “你若真是对晚儿好,先不管那相师说得靠不靠谱,你做大伯母的也不应该把这个事儿传得人尽皆知。到现在晚儿连亲事都订不上。你可真是我的好嫂子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们母女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了?” 说罢,林二太太又拉过小儿子的手臂,把衣服撸起,露出大半截胳膊,只见一道道一块块的新伤旧伤。她再把儿子的衣服掀起,众人包括林族长、林家老大林宝凡便都看到了这孩子背上的伤。 “大嫂,你出身名门,家世高贵,弟妹一直觉得大嫂家教定然是很好的。现在弟妹不明白了,是什么样的家教,让大嫂这样对待自己的侄儿。大嫂别说自己不知道小四受伤的事,这整个府有什么事是大嫂不知道的?这就是小五带人打的。名门贵族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 林大太太从没见过这样的弟媳,再不象从前那样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得罪了谁。林二太太的指控让她一时接不上话来。 这时,她身边的一等丫鬟秋菊匆匆跑来,喘着气道:“大太太,不好了,老太太昏过去了。” 林大太太顿了一下:“我就说,我就说不能让五丫头回来,老太太本来都好了不少了,这下可好了!林管家,还不快去请大夫?” 林族长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诫林大太太一番,以免这府里两房人乱乱的,不成体统。家族总是以和为贵的。 然而老太太这一昏倒,大家也就没了心思在这儿待着,正欲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看门小厮领进来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炳良和那个抓药的小伙计。 林族长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去迎接,心里却奇怪得紧,刘炳良虽只是名大夫,却名满靖陵一带,所交者不乏显贵之人,与他并无什么交情。今日是为何主动上门,而且还满脸的和气?林族长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终究是个场面人,笑着道:“这不是刘大夫吗?今天刮得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实在是蓬荜生辉。” 刘炳良摆摆手,道:“哪里,林族长太客气了,我是听说五小姐今天搬回府,这就过来看看。” 说罢,让那抓药小伙计小年儿把礼盒送上去。 林晚也没想到,刘炳良居然会知道自己今天搬回靖陵。而且能在第一时间赶来道贺。要知道刘炳良是和夏老一样忙的,每次在医馆坐诊的话,病人都是要排长队的。没想到他会抽空亲自过来一趟。 当下林晚谢过刘炳良,刘炳良看着这院子里有人急匆匆往正院赶,道:“这是怎么了?” 林族长道:“真是不巧,刚老太太昏了过去。这……” 刘炳良心道,这可真够不巧的,五小姐这刚刚搬回来,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说不巧也够巧的。 “过去看看吧。五小姐一起去。” 林族长和林宝凡自然是求之不得,有刘炳良这样平时请都请不到的名医,哪还用得着再去请别人?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刘炳良可是奔着五丫头来的,五丫头究竟是哪里入了刘炳良的眼呢? 正院东厢房,刘炳良放下老太太的手腕,道:“老太太这个病,是给耽误了啊!” 林宝凡听了,眼风向林大太太扫了一眼,压下心中怒意。然后求刘炳良给开个方子。 刘炳良却道:“你家里有现成的大夫,偏偏舍近求远。” 现成的大夫?大家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林族长想起林徐氏跟他说的林晚在夏氏医馆的事,道:“刘大夫说的可是五丫头?” 刘炳良点头:“老太太这个病,五小姐就能治。” 林晚早望了老太太的气色,已经知道了大概。刘炳良这么推崇她,她自然不会拆台,此时也不是谦虚客套的时候。便凝神把了老太太的脉,少顷点点头,表示她可以治。 给老太太下了针,拔针后又服了汤药。没多久,便听到老太太安稳的呼吸声,这次是睡过去而不是昏过去了。林族长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送走刘炳良后,林族长将林宝凡叫到一边,道:“宝凡,你今年也四十五了吧,也过了不惑之年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以后,别一天天的往外跑,家里的事也得管起来。没得叫外人看了笑话。那些小辈们,能照应的就照应下。” 入夜,府里安静下来,知了不知倦地叫着,林晚捶着疲乏的胳膊准备睡觉,却见拔步床上放着一个锦布包着的方型盒子。 林晚不记得有这么个盒子,想着或许是谁送的礼被丫鬟给放到这儿了。蒋家和郝家白天也派人过来送了东西,只是因着府里乱,下人放下礼品,说了几句话便都走了。林晚也没时间查看送的是什么。 她打开锦布,拿掉盒子上面的盖子,盒子里静静地躺着的,正是那日在玉器店看到的春带彩贵妃镯!镯子下边的宣纸上,写着银钩铁划、力透纸背的一行字:若遇难处,可去玄一阁东侧竹烟胡同尽头,槐花书斋,找老余! 第24章 鬼胎 林小五因被他爹林宝凡命人打了一顿,当天晚间便躺在床上哀嚎,直到半夜,他院里的动静才小了下来。 而林大太太与林宝凡亦吵了一架,事后林宝凡依旧去了周姨娘房里歇着。自十年前他就很少去林大太太房里,这次吵了架,更不会过去了。 倒是林大太太屋里的物件遭了殃,在院外都可以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 第二日上午,宋嬷嬷带着蒋家管事上门拜访。宋嬷嬷如今已经调至蒋二太太跟前当差,在蒋家下人中很是得脸。 林二太太忙将宋嬷嬷二人迎到客厅,宋嬷嬷笑咪咪地道:“林二太太,我们二奶奶本来想着亲自过来的,可是您知道,最近二奶奶一直忙着蒹葭宴的事,实在是脱不开身,因而叫老婆子过来道个罪。等忙过了这阵子,可得请五小姐赏光去府里玩。咱们府里尚有几位未嫁的小姐,与五小姐年龄相当,正可以做伴呢。” 林二太太忙道蒋二太太真是太客气了。 宋嬷嬷不再客套,却拿出一张描金帖子,林二太太接过一看,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给晚儿的?” “没错,咱们二奶奶邀请五小姐半月后去参加蒹葭宴,二太太您可得紧着点给五小姐准备准备,五小姐身量快长开了,皮肤也是好得很,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撑得起来。二太太您真是有福气。” 蒹葭宴的帖子,一向都是给靖陵名门世家的未婚男女的,林家家世不够,并未接到过。这次可是头一回,林二太太怎能不惊喜? 像林晚这样家世、样貌、年龄的女孩子就算没订亲,也多多少少都有人提亲的,有的人之所以还没订,不过是还在挑选考虑罢了。林晚虽是一副好人材,但不详人的名声在外,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真真是乏人问津。 而蒋二太太送来这个请帖,就等于林晚得到了蒋二太太的认可,那对林晚来说绝对算是打开了一扇大门。想到女儿终于可以像别人家的闺女一样嫁人生子,林二太太的心病便去掉了一样。 然而,这一天对林二太太来说,绝对是个开心的日子。宋嬷嬷又告诉她,林二爷林宝钦在军械司里好好的,司里有些事暂时不能回府,只叫林二太太不必担心。 蒋青云自曾老爷子到达蒋家别庄后,他便先行离开别庄赶往沂州,以防谢道安看出不妥。同时又安排蒋家在军械司的人守住内外,人员进出全都要仔细盘查,图纸、样品严加看管,要害人员被扣留在司里,既是保护,也是防备。 宋嬷嬷因林晚并不在府中,说是应隔壁郝玲珑的邀请,过去做客了,也就没多留。客套一番便告辞了。 林二太太喜不自胜,恨不得马上把消息告诉女儿。张嬷嬷看着自家夫人着急,便主动去了隔壁郝家找五小姐说这个事儿,反正也没有多远。 林晚上午到了郝家后,郝太太跟她寒喧了一会儿,便留她与郝玲珑和郝玲珑的新嫂子温玉珍在一起,自己去料理家事了。郝太太想着自己在这儿只怕她们几个年轻女孩子不那么自在,就没有久留。 林晚好奇地拿起郝玲珑房间里架子上快要完工的红绸绣品,上面绣着繁复致密的龙凤呈祥图案,眼看着要完工了。林晚不禁咋舌,这得有多大的耐心,多长的时间,才能绣出如此复杂的图案。 郝玲珑刚端了点心进来,看到林晚手里的绣布,有点羞郝地从林晚手里夺过来,藏到背后。 她的新嫂子笑着打趣:“玲珑丫头这是害羞了?这才哪儿跟哪儿?以后啊,害羞的事儿可多着呢!” 郝玲珑和她新嫂子玉珍是姑表亲,以前虽住的远,也是自幼认得的,听了这话自然不依了,便去挠她。 她嫂子被挠了几下,痒得不行,求饶道:“好玲珑,嫂子不敢了还不行吗?可别挠了,再挠喘不上气来了。” 郝玲珑这才放了她。几个人坐下喝茶吃点心,点心是郝玲珑亲手做的,放了牛乳,林晚也是蛮喜欢甜点的,吃了好几块,连呼好吃。 对于郝玲珑这样爱美食,又擅做美食的人来说,自己亲手做的吃食,能被林晚认可,怎么会不高兴?直将林晚引为知己。 温玉珍道:“五小姐,玲珑明年夏天就要嫁出去了。咱们玲珑心灵手巧的,针线活是一等一的,都比得上绣娘的做工了,她的嫁衣可是绣了两年。五小姐你的嫁衣准备的怎么样了?” 郝玲珑悄悄戳了她嫂子一下,打岔道:“嫂子,这个蜜饯很好吃,你来一块。”说着,把蜜饯塞到她嫂子嘴里。 温玉珍看她在那眨眼,也就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就不再提起这个话头。她刚嫁过来一个月,还不清楚林家的这些私事。 这时张嬷嬷过来告诉林晚蒋二太太邀请她去参加蒹葭宴的事情。郝玲珑也很是替林晚高兴,倒是林晚不清楚蒹葭宴是怎么回事,待郝玲珑一番解释才明白,原来就相当于一场靖陵名门世家未婚男女的相亲会! “去年咱们这条街东头的贺姐姐就接到了帖子,宴会一结束亲事就定下来了,听说男方姓谢。最近半年多都没见到贺姐姐了,也许在家忙着备嫁吧?我倒是请过她来做客的,不知道为什么,贺姐姐都没过来。” 温玉珍听了这话,咳了两声,象有话要讲一样,却犹豫着没吱声。 郝玲珑盯着她嫂子眼睛一阵,道:“不对,嫂子,你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好吧,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传出去啊!”温玉珍凑上前,压低声音对她们两个说道。 “嗯,放心吧,肯定不说出去。你快点说。”温玉珍这么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郝玲珑自然是好奇的。 “我告诉你们啊,以后千万离贺家小姐远点,不然会坏了你们的名声。” “贺家姐姐很好啊,怎么会坏了我们的名声呢?”郝玲珑很是奇怪。 “你们没听过人不可貌相吗?我可是听说你贺家姐姐还没成婚呢,肚子就大了,听说是年前去庙里回来之后就有些不对劲,有人说贺家小姐怀的是鬼胎!” 第25章 归来 “什么是鬼胎?”郝玲珑头一次听说,好奇地问。 “鬼胎就是女子去庙里或者在山林游玩的时候起了邪念,召来了鬼妖就成了鬼胎。”温玉珍听来的自然是比这详细的版本,可她没法跟小姑子和林五小姐这两个未嫁的女孩子说得太详细。只能模棱两可地解释。 “什么邪念啊?”郝玲珑还是不明白。 这话温玉珍没法再往下接。她有点后悔一时没忍住说露了嘴,万一传开了,这可是事关人命的事。 林晚见温玉珍虽已是梳了妇人头,其实不过比郝玲珑只长一年,在娘家应是受宠的,还有些小姑娘的娇憨。说完了这些她倒是有些懊恼,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事儿一旦传开的后果。 至于鬼胎之事,并不罕见,在古代因这个闹出人命的并非没有。患病的妇人便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的。即使不是被疾病折腾死,也会被别人异样的眼光和议论磋磨着,更有的是被夫家厌弃甚至处置了。 贺家小姐的事隔了这么久才传出只言片语,想必也是在家人的保护之下的。只是纸里包不住火,时间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终会有口风露出来。 而庸常生活中的世人确有恶的一面,对于别人的苦难,潜意识里未必没有一丝幸灾乐祸,虽然心里不一定会承认。而在表面上又常常会用惋惜、同情地口吻议论着、传播着。在议论他人不幸的时候,产生了莫名的快感,因了他人的不幸,忽然就觉得自己过得还算好。 林晚曾经看过太多的悲喜,她不觉得自己算个好人,但却无意做这类奇闻的传声筒。 当你以为你是站在戏台上、站在制高点上观看别人悲喜的时候,在别人的眼中你又何尝不是一出戏呢? 与其品尝咀嚼他人的悲伤,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见郝玲珑还有些懵懂,而温玉珍却不好再解释。林晚道:“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鬼胎的话,那贺小姐应该是病了,就是身体出了点问题,跟鬼妖没什么关系。不太严重的话,可以治的。” “晚晚,你怎么知道?”郝玲珑对林晚的称呼两个时辰就从林五小姐变成晚晚了。她不常出门,但能靠着直觉感受到谁是值得接近的。林晚的身上有种气场,温润平和,语不惊人,却给她妥妥的感觉。 “我在老家看到过的。三爷爷给人治好过。”林晚原身记忆里那个老者确实治好过这样的妇人。 “原来贺小姐是病了呀?看我,以后可不敢说这个了。万一出事就糟了。”温玉珍吐了吐舌头,还是一副小姑娘样。 “是啊,是啊,但愿贺姐姐没事就好了。”郝玲珑当然没想到林晚就会治,只以为林晚是见过而已。 小姑娘的话题总是很多的,很快就聊起蒹葭宴的事,林晚这才知道,蒹葭宴上的未婚男女都是要准备才艺的。如果能在蒹葭宴上表现上佳的话,自然有更多的机会获得好的亲事。 当然这所谓的好,是对这些原装大齐人来说的。林晚的心理年龄三十都不止,而这里未婚男孩子大都在十八岁以下,搁在现代,还是高中生的年龄。 林晚不由得自嘲,自己这女孩子的外皮里包着老阿姨的芯子,真要跟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相亲,得是什么感觉? 曾老爷子自从江淮一行人离开蒋家别庄后,他也随之离开了。 被慕风打晕这件事,让老爷子耿耿于怀,偏偏慕风有自闭症,又没法和他计较。便把这股气记到江淮父子身上,想着有朝一日得从江淮老子那里讨回点好处才行。 他这回学乖了,担心以后又遇到哪个不长眼的,再来慕风这一招,他老胳膊老腿的,能经得起几次折腾?又万一被人抓走了软禁起来,那冤不冤哪? 好在老爷子悬壶济世一生,相识满天下,认识不少奇人。出了靖陵,他便先去寻了个至交好友,由好友派了他的一个子侄跟随保护。之后他又跑了几个地方,这几年收集资料的工作便基本完成,该是找个地方静心整理编纂的时候了。 他听说恒王奉旨进京去了,也想来看看江家小子恢复得如何,而且济生堂遇到的那个丫头他始终想着能不能还遇上,说不定正是合适的人选呢。于是靖陵就成了他收集完资料之后要去的第一站。 这一路风尘仆仆,老爷子又有意隐瞒行踪,做了点修饰,怎么瞧着都不象一个月之前的曾老。 老爷子也有着顽童一样的恶趣味,想着突然出现在刘炳良这些熟人面前,他们还能不能认出他来。 于是进城后,不管是新任靖陵卫所指挥使的江淮、蒋家人还是济生堂的刘炳良或者别的熟人,他谁也没告诉,先是找了间客栈放下行李,狠狠睡了一天。歇够了之后才领着世交家的子侄叶楚去了不远处的茶馆。至于重要的书稿仍随身带着。 那里的消息灵通,在那儿坐上一天半天的,靖陵城最新动向便可以了解个七七八八的。 本朝太祖坝州起义,南征北战,历经十数载平定天下的故事,始终是本朝说书先生的保留项目。曾老也断断续续听了会儿。 说书先生下去歇息的时候,不远处戏园子里传来阵阵的鼓掌叫好声。 鼓掌罢,听得女子清丽婉转地唱腔响起:“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名,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 曾老舒适地靠着椅背,他大半生奔忙劳碌,难得有时间静下来享受这等悠闲,随着婉转唱腔缓吐慢送,曾老闭着眼,手指随节拍敲打着茶壶边。 隔座两个男子边喝茶边侃大山,说起蒋家蒹葭宴的事,其中一个说他兄长的儿子受邀了。 然后两个人议论着接到请帖的都是谁谁谁家的少爷小姐,后来另一人道:“听说了吗?军械司主事林宝钦家那个五丫头,也接到请帖了呢?” “你是说那个不详的林五小姐?” “对对,就是她,不过老赵你这消息过时了呀!人家林族长都澄清了,说林五小姐不是什么不详人,都是当年算命的胡谄。” “我可听说了,林五小姐她母亲本来病得厉害,还是这五小姐治好的呢。听说她是在老家跟着一个爷爷学的医术。” “他们家族庄子上有好几个人也是她给治好的,据说有个小孩出了疹差点就死了,还是人家五小姐给抢救过来的。你说,这哪能算是不详人?这简直就是福星吧!” “你说的是真的?还有这么厉害的姑娘家?”那人正说到兴头上,转头见旁边一位白须白胡子老头问他。 “那还有假?我老刘可从来不瞎咧咧。” “这位刘兄弟是吧?能不能跟老头子说说这位五小姐的事儿?我活这么大,还没听说有哪个小姑娘家还能给人看病的。”曾老说着,让叶楚把茶水挪到这一桌来。 第26章 贺家风波 林老太太躺在床上,还很虚弱,由嬷嬷伺候着吃了半碗粥,然后靠在织锦引枕上休息。三足双耳麒麟铜香炉里的烟气淡淡飘着。她微闭双目,抚着头上二媳妇新做的抹额,想着跟着她陪嫁到林家的孙嬷嬷说的话。 林大太太所生的第三个女儿、在大同街林家两兄弟的女儿中行四的林珏坐在旁边瓷凳上,轻缓地为老太太捶着腿。 老太太睁开眼睛,拉过林珏的手,道:“珏儿别捶了,过来陪奶奶说会儿话。” 林珏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并不为林大太太所喜。与她出嫁不久的三姐完全不同。 最近大同林家大房处在低气压中,下人们都敛声静气地做着事,大太太的院子,能躲开就躲开。主动往枪口上撞不是傻吗? 林珏本来就与奶奶亲,平日里倒大多是在老太太的静安院厮混的。就连针线都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教的。 这个时候老太太病着,大太太那里又压抑,她便除了回房睡觉,其他时间都陪在老太太身边了。 “四丫头,有没有怨过你娘?”老太太拉着林珏的手道。 林珏低着头默不作声,一会儿才瞧着老太太摇了摇头。这种闷葫芦的性子林大太太一看就生气,可林大太太越生气,林珏就越闷。也就是在老太太这里还能多说几句话了。 老太太回想着早上过来给她诊脉的少女,野蔷薇一般。若是她的四丫头也是这样,那该多好。 “怨你五妹妹吗?”老太太又问,林珏又摇了摇头。这个丫头又何尝怨过别人来?总是为别人着想的过多。难免容易委屈了自己。 这让老太太特别不放心,因而四丫头的婚事也一直没定下来,好几个说媒的都被老太太给拒了。她是生怕四丫头受了委屈啊,总觉得没个合适的。为了这事,林大太太很不满意。 林晚临睡前,布置了一番,才安心的睡过去。林二太太已经约好了第二天要青衣阁来人给林晚量尺寸,订做两套夏装备用。她和张嬷嬷虽给林晚做了几套,终是及不上青衣阁的精致新潮。 青衣阁虽非靖陵头一号的制衣坊。可是依林晚的意思,她们这样的家世还是要从众比较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势力与家世不匹配的情况下,在装扮上求新讨巧容易无端招来是非。 要知道女人的心思有时候比针眼还小,多少口舌是非都是因了嫉妒眼红而来。 林晚无意在蒹葭宴上出什么风头,去了也是为了融入靖陵的社交圈子,她又不想做什么出世的女神仙,总是要入世的。既然入世,鹤立鸡群什么的,是想给人当活靶子吗? 更何况林晚也算是外貌协会成员一名,能有机会欣赏下古代的俊男美女们养养眼不好吗?她一个芯子里熟透的老阿姨跟着小姑娘们较劲有什么意思呢? 第二日,青衣阁来了一位女裁缝,给林晚量了尺寸,并问了些林晚的喜好。快到午时林二太太才放走了女儿。林晚是计划着午后把小四那幅嬉戏图画完的。 贺家,贺太太拦住了要暴走的次子,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大夫。这大夫是他们贺家惯用的,为人可靠,从不对外人说起病人的隐私,因而才敢请得他过来。 “老爷,夏老怎么说?”贺太太问回府不久的贺老爷。 贺老爷摇摇头,“跟张大夫一个说法,能治,只说是鬼胎。你劝劝菲儿,就治了吧。治好了比什么都强,眼看着要成亲了,再这么耗下去只怕……” 贺语菲自屏风后走出来,脸上削瘦又没什么光彩,肚子却把宽大的衣服顶起来,道:“爹,女儿不信什么鬼胎,女儿每次去庙里,都是诚心礼佛,何时起了邪念?若就这么治了,坐实了鬼胎之名,还不如叫女儿去死。” “孩子,别说什么死啊死的,你才多大呀!许是你当时染了风寒,病还没好,身子弱,就招了邪祟。你就听娘一回,赶紧治吧,再不治就晚了。” 贺太太苦劝过女儿多次,奈何女儿说什么也不听。坚决不能接受什么鬼胎之说,宁可死也不肯治。 这些日子贺太太嘴里的水泡就没消过,一日接一日的失眠。命人十二个时辰轮流不间断的守着唯一的女儿谢语菲,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贺家次子贺少锋与他兄长一惯都是护着妹妹的,在这事儿上,他站在妹妹这一边。真让妹妹接受这样的说法,对于贞静的妹妹来说,只怕以后的日子心里就留下了疙瘩。 这一次贺太太之所以这样急,全因外面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谢家那边也听到了风声,说要来拜访拜访,见见贺语菲,谢家大嫂不日便会到达靖陵了。到那时,无论让不让他们见贺语菲,事情都要圆不住了。 这时有下人过来,道:“郝家小姐来了,说要来看看咱们小姐。她已经来过几次了。” 贺老爷烦闷地道:“就说小姐不在,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替小姐谢谢她。” 贺语菲却拦住了守门的下人,“你请郝小姐进来吧。直接领她去我院里。” 说罢,跟双亲福了福,便要回自己日常作息的院子。 贺太太急了,菲儿不对劲啊!这样子怎么能见人呢?她看到女儿眼里淡淡的神情,心里就打着突突。然而这个女儿从小到大,自来是有主意的,打定主意的事,跟她说多少也没什么用。 郝玲珑进了贺语菲的房间,见贺语菲挨着圆桌坐在圈椅上。见她提着芙蓉糕进来,想要站起来迎接,却被贺太太拦住了。贺太太的脸象是哭过了,眼睛还有点肿。 再见到贺语菲的脸,郝玲珑虽有些心理准备,还是惊着了。这还是原来那个骄矜的贺姐姐吗?她可是贺家唯一的女儿,一向要什么有什么,父母疼着,哥哥宠着,怎么就变成这样? 因坐在圆桌边,有桌布挡着,贺母又紧挨着女儿坐,郝玲珑看不到贺语菲的腹部。 这时贺语菲却忽然站起来,凄凉地瞧着圆润的郝玲珑。看到郝玲珑睁大眼傻傻地盯着她的肚子,笑了:“听说了吧?郝妹妹,鬼胎,哈哈,鬼胎……” 唬得贺太太抱住女儿,哭道:“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就可怜可怜娘吧,你这样让娘怎么活下去?” “不是的,贺姐姐,”郝玲珑摆着手道:“不是鬼胎,你就是病了,晚晚说你这真不是鬼胎。她说她也见过别人生了这样的病,有的能治好的。” 如果是理智状态的郝玲珑,是不会轻易把她们私下议论的话说出来的,只是贺语菲现在分明已经是生无可恋无所顾忌了,她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第27章 贺少瑾 贺家门前,几匹快马疾驰至府前台阶下才急骤地停下来。马上之人一声“吁”,将马勒住,那几匹马前蹄一扬,咴咴地叫着上身立起。但并没将马上的骑士掀翻下来,反而从当先一匹马上跳下一个淡青色劲装男子。 守门人一见,顿时大喜,高喊着:“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门里门外顿时喧哗起来。早有人跑出来将那男子迎将进去。 贺太太这大半年终日愁苦,生生多出了一些细纹,闻声迎出门,那剑眉星目,宽肩窄腰,淡青劲装下仍掩不住儒雅之气,反倒凭添了几分英武的男子不正是她大儿子吗?这可是她能文能武、最让她骄傲的儿子呀! 他头年去了京城赶考,一去十个月,终于赶回来了! 贺太太便觉得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哽咽着将儿子迎进屋里。贺家长子贺少瑾来不及寒喧,直接道:“爹,娘,孩儿不孝,不知家中出了这些变故,这才赶回来。不知妹妹怎么样了?” 贺老爷比较克制,先吩咐下人将长子的几名随从带下去洗漱歇息。然后才将长子领到西次间。贺语菲就靠在罗汉床的软垫上。两颊消瘦,腹部隆起,全无少女的鲜活。 这还是那个娇花照水一般的妹子吗?饶是贺少瑾性子冷静自持,也不由得动容。 “看了大夫吗?怎么说的?”贺少瑾上前握了握贺语菲的手。以往贺语菲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是会握上这么一握,安慰她,有哥在呢! “大夫说是鬼胎。”贺太太说着不安的看了看她女儿,“可是这位林五小姐说不是的。” 贺少瑾光顾着看妹子了,倒是没怎么注意妹子身边站的两个女孩,一个胖胖的,他自然认得是郝家小姑娘。另一个正挑着不浓不淡黛眉静静忘着他,眼光不闪不避。 贺少瑾见过羞涩的,躲闪的,就是甚少见这类大方自然打量他的。倒是微讶了一下。其实心里很奇怪林五小姐在这是什么情况? 郝玲珑倒是跟他挺熟,打过了招呼后,便解释了林晚在这里的原因。 这时候,张大夫又被贺老爷请了过来。贺老爷是听说林晚那里有长辈传下来的药方,他不放心,所以派人去请张大夫来看看,商量商量。 张大夫在路上心里也有点不快,你们贺家来回找了几趟,又不肯用我的药。到底要怎么办吧? 他在路上便听人提了一嘴,说是贺家找了个人给小姐看病,请张大夫一起去大家会个诊。张大夫一想,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一起看看研究研究,贺家人也放心,那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当他看到贺家请来的人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姑娘家,张大夫都想爆粗口了,你们把我老张当什么人了?让我跟这么个小孩会诊!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给的药方都敢用?是不是疯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毛病,可以用点不知哪里听来的偏方土方试试,就是治不好,大约也没什么大事。这个病哪能乱试呢?他也就只有师傅传下来的一个药方,自己都不敢乱加减。 张大夫跟贺家也算是很熟了,当下不客气地道:“老贺,我知道你们心里急,可再急也不能这么儿戏是吧?就算你们信不过我老张,那夏老那里你老贺不也能说得上话吗?怎么随便乱用什么偏方土方呢?” 贺语菲道:“张叔,抱歉,林家五小姐是我求郝妹妹请来的。我愿意试试她的法子,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不要怨林五小姐。” 这半年多来,贺语菲活在屈辱之中,总感觉下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她不是黑的也感觉自己变成黑的了。要不是想到家人对自己的爱护,不敢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惨,她早就一死明志了。 只有林五小姐,一口咬定她这不是什么鬼胎,只是腹中长了点东西,就象人脸上长了包一样的。吃点药,把那东西泄掉就好了。故而她现在只肯接受林家五小姐的法子。别人的说什么都不会听了。 听了张大夫的话,郝玲珑道:“晚晚说的法子不是随便找的什么土方偏方,是她师傅给人用过的。”林晚是她给介绍并找来的。郝玲珑没法看着张大夫一脸蔑视嘲讽地看待林晚。 “张大夫,您之前给开的方子我看了,您也可以看看我的药方,大家可以一起商量下嘛。” 张大夫听了不怒反笑,“林五小姐,我老张最近是听到街坊邻里们传说五小姐治好了几个病人。可是我劝你啊,你若想干这一行,就要多听多学多看,少掐尖少卖弄。治病,不是你以为的那么容易的。贺小姐这病,药一旦用错,后果不堪设想。” 林晚其实能理解这位老大夫的恼怒,搁在谁身上都很难相信她的。 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现代的她当年是27岁,在入选省保健委的时候,也是经历了一番质疑和波折的。而如今的她不过15岁。 “五小姐,你看能不能帮我看看,最近半个月,我什么都吃不下去,一点胃口都没有。”贺家大少爷主动上前撸起了袖子,想让林晚给她切切脉。 这里的男女之防并不严重,其实看看贺少瑾的面色,再想到他家的情况也大概清楚他的没胃口是什么原因了。 不过林晚还是铺了张薄帕在贺少瑾腕上,少顷,道:“贺大少爷最近茶饭不思,其实不是别的问题,就是思虑过重了。” 张大夫冷哼了一声,这个还不容易看吗?贺家这样的情况,稍微入点门的大夫猜都猜得出来是思虑过重而茶饭不思,思伤脾而已嘛! 贺少瑾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却听林晚继续道:“贺大少爷是不是感到心肺间有间歇性的疼痛,偶尔有气闷的感觉?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吧,应该是受了伤。另外你最近眼睛略有酸涩的感觉,应是夜晚读书时间长,光线又不好。” 林晚这个做法叫“亮山门”,在对方没有口述病情的情况下,通过望诊、脉诊等其他手段来判断病情。 她这一说,贺少瑾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贺太太就急了:“少瑾,林五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第28章 荡鬼汤 贺少瑾点点头,贺太太慌了,女儿病着呢,儿子怎么又受伤了? “贺大少爷就是急着赶路,没及时处理,有点淤血,没什么事儿,吃点药会好的。” 贺太太这才拍拍胸口定下神来,她在不知不沉中竟就这么信了林晚的话。 张大夫忙上前,也给贺少瑾把了下脉,然而他虽能感受到些淤阻,却不能如林晚一般准确地判断伤于何处。如果真如贺少瑾承认的那样,那么林晚的水平倒是不可小觑了。 张大夫不得不开始正视起林晚来。 这时贺少锋也看出来他兄长是在试探林晚的水平,以决定她的药方是不是可以考虑,毕竟关系着小妹的性命。 贺少锋也学着她哥的样子撸了袖子请林晚给他诊脉,林晚诊完脉道:“二少爷身体很好,只有一样有点问题。” 贺少锋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甚至他还因为没像兄长那样为了妹妹的病而茶饭不思觉得有些愧对妹妹了。 “哪儿有问题啊?”贺太太赶紧问。她可是再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了。 “二少爷就是有脚气,别的都好。” 郝玲珑那边本来正听得入神,脑子里一下冒出贺二少爷脚痒得抓耳挠腮的模样,这下子没忍住,“噗嗤”闷笑了一声,又憋了回去。贺少锋则难得的红了脸。 贺太太打了下贺少锋的头,这孩子,害她白担心了一回。贺少锋这两年有脚气的事,他们贺家人和张大夫都是知道的。 张大夫给开了药,可是这孩子不爱用。贺太太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二儿子自小皮惯了,皮糙肉厚的,她又操心女儿的病,就没管这个。 张大夫倒是很光棍,林五小姐露了这么一手亮山门,已经显露了一定的实力,不由他不服气。便是他行医多年,也不能光凭把脉就能把贺家两个少爷的毛病都准确的说出来。 于是张大夫朝着林晚道:“看来是老朽错怪了林五小姐了。没想到林五小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医术。五小姐开的药方可否给老朽看看?” 张大夫先前对她的质疑其实都在情理之中,现在知道自己错怪了林晚,也能马上表示歉意,算是有胸怀的人。林晚也就不跟他计较这些,拿出了自己的药方。 张大夫看了下,其中有几样药材倒是与他的相同,都有大黄、雷丸、红花,但林晚的方剂除了这类逐秽泄下的药物,尚用了人参、当归、川牛膝以补中扶正,并佐以厚朴、桃仁用来活血行滞。 张大夫久经历练,一看之后,不需林晚解释,便已明白,自己的药方,也即是红花霹雳散,是比不得五小姐的方剂的。这霹雳散亦能去掉传说中的鬼胎,但难免药性过于迅猛峻利,伤损气血太多。 用在贺小姐这样年轻体质尚可的病人身上还能慢慢恢复。若是病久虚惫之人,用过这个霹雳散虽能逐秽去恶,最终的结果如何却不好说了。而林五小姐这个药方在逐秽同时,兼顾补中扶正,显然更稳妥高明。 张大夫朝着林晚正色一揖,道:“惭愧,林五小姐这个方剂可谓完备了。不知这方子有没有名字?” 此方原名荡鬼汤,可是林晚不会把这个名字告诉张大夫的。如果以此命名,人们还是会认为这是去除鬼胎的方剂,就不知会不会让别的女子继续顶着怀了鬼胎的恶名。所以她改了名字,告诉张大夫这方剂就叫逐恶扶正汤。 贺老爷见张大夫也赞同此方,便命人速去药房,很快就将诸药备齐了。依林晚的要求,只抓了二副,这种药仅能用两剂,万不可用第三剂。只因此方虽是在补养中攻邪逐瘀,但难免药性迅猛峻利,多用易伤损正气。 林晚将拿来的药每一样都仔细检查过。确认无误后,才让贺家找人水煎。 没多久,药煎好了,略晾了一下,放到贺语菲面前的圆桌上。贺家人全都紧张地盯着,贺太太鼻尖上都溢出汗来。 贺少瑾站在贺家二老身后瞧着林晚,见她端凝沉静,竟是无端地让人安下心来。 贺语菲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微热不烫,抬眼扫了下屋子里的贺家人,再瞧瞧林晚,仰头便将那碗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林晚事先已经要求闲杂人等回避了,贺语菲服药后没多久,众人便听她腹中鸣响。早有大丫鬟按林晚指示带贺语菲去了恭房。没多久,贺语菲在丫鬟搀扶下虚弱地回转。林晚和张大夫过去一看,桶里如预料一般泻下半桶秽血。 两人都给贺语菲把过了脉,除了虚弱些需要调养,并无大碍。只需次日再服一剂便可痊愈了。 贺家人这才略松一口气,贺太太瞧着女儿虽然虚弱,脸上却因高兴而有了丝神彩,想到这大半年闺女受的折磨,抱着贺语菲哭了起来。惹得贺老爷轻叱:“你看你,别把丫头给招哭了。让人看笑话。”可是他说着这些话,自己眼角却湿了。 贺少瑾心里很是奇怪,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们贺家与林家虽住在一条街的两端,说起来不算多远,但不过点头之交而己。 因林家过世一年有余的老太爷性子出名的倔强,而林家两兄弟一个任着闲职,庸碌无为的混日子,另一个虽在军械司,却有些呆气。贺家是不大瞧得上林家的,贺家兄妹从小就被警告少和林家孩子来往。 贺少瑾又在他处书院学习了多年,对林家子弟其实了解很少。他平时涉猎甚广,医学也略懂一点,自然是知道医道之难的。 他想不通这位林五小姐到底是怎么学的?才能小小年纪就到达如此高度?刚才林晚给他诊脉的过程,让他不得不震惊。 因天色不早,林晚和郝玲珑不便再留下去,两人宽慰贺语菲几句后,由贺家两兄弟分别将二人和张大夫送出去。 在门口,张大夫问林晚:“五小姐适才将每种药都仔细检查过,可是不放心药材真假?” “不全是,我是觉得这里的药材名字不统一,担心抓回来的药会有差错,所以要仔细查看。” 这里的药材名字不统一?那哪里的统一呢?张大夫心里嘀咕了一下。 然后道:“五小姐说的是啊,部分药材名字确实存在地区差异,小心点总是好的。不过我听说曾老最近要写一份《百草经》呢!不知道会不会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第29章 夜探 靖陵初夏的白日,已经开启曝晒模式了。直到入夜才凉了下来,阵阵此起彼伏的蝉鸣和着凉爽的微风,吹在街上稀疏又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煞是舒服。 从谢道安府上出来,江淮拒绝了谢家人的相送。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喝了点酒,未醉,微醺。好久没这么漫无目的的闲走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刻不想回卫所。 慕风悄无声息的仗剑跟在身后,错开几步。对于江淮的行动,他从来不会问为什么,也不会去阻止。他的淮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做什么都对。他只要跟着就行了。 直到在一个胡同里停了下来,江淮才发觉他带着慕风信步走到了一处古旧宅子的角门处。这里他曾经来过一次,只不过上次是特意过来,这一次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就逛到这儿了。 角门内守门的下人打着盹,门前带起一点微风,守门人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女孩子在睡着,自从山中一遇,就只有那一日酒楼再见时远远的凝望。 江淮犹记得女孩子窸窸窣窣又麻利地割开自己胸前衣服,清创、敷药、包扎。那时他尚存着一点意识。还记得他当时竟然对她的靠近没有一丝抵触感。 可真是个,胆子大地!江淮瞧着女孩子酣甜的睡颜,嘴角翘了起来,自己却没察觉到。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女孩子仍有一点点婴儿肥,因闭着眼,更显得睫毛略长,淡淡药香味似有似无的缭绕鼻端。 迷糊中女孩子翻了个身,江淮忙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初夏的夜,还是有些微凉。 江淮遏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摸摸女孩子头的想法。转头打量四周,瞧见架子上一架古筝,旁边卷起的书册上显示这是本曲谱。 古筝不远处的窗边摆放着画案,上面摞着一叠画稿。他便踱过去,一张一张地翻看。 除了风景图,男孩子的嬉戏图,妇人打扇纳凉图,竟让他看到几张画稿居然是那日在山中打斗的图集。 其中一张,画中皂衣男子,眼蒙纱布,正倏然跃起,手中剑刺向一个黑衣人,衣带随之飘动。这不是我吗?江淮看着画中人想。 旁边居然写了一行小字:哎呀呀,真是酷毙了,好想作诗一首,可是不会写诗怎么办? 真是个笨的!诗都不会写。江淮心里嘀咕了一句。酷?又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太明白,但能猜出来是在夸他呢。 女孩子的画,线条精细传神,望之便知画中人是谁,与自来流传的写意山水花鸟都有所不同。因天热,开着窗,窗外吹来的风将这叠画稿一角掀起,从中掉落两张小像,江淮见了便弯腰拾起。 起身时,江淮感到有些晕眩,转头看向屋角的珐琅香炉,掌风过处,将那燃着的香头斩断。再看看睡着的那人,心道:这丫头,差点着了她的道。 街角暗巷里,两个蒙面黑衣人盯着林府角门,一个想跟进去探探,另一个拦住了他:“主子吩咐了,我二人只负责打探他的行踪,不要跟的太紧。姓江的可不是吃素的。” 先前的人便依言停留在原地,有蚊子不停在身子周围绕来绕去,没一会儿,露在外面的皮肤就被咬出了不少包,只觉得奇痒无比,忍不住去挠。 另一个听到他的动静,心想这次主子怎么派来这么个草包跟来。连事先抹点驱蚊露都不知道。再出任务可不能跟他一起。 然而他没机会再出任务,也没机会抱怨了。一把剑,泛着月华之光,鬼魅一般,刺穿他们二人的身体,连喊都来不及。一剑致命! 江淮步出林府,慕风便从树上飘落,对着江淮伸出两个指头。江淮便明白了。 看来暂时不能再来这里了,否则会给丫头带来麻烦。 靖陵卫所指挥使府,柳万山浑身酸痛,散了架一般半靠在躺椅上,等着江淮。京里的密信刚到,可是江淮还没从谢府赶回来。 虽知道江淮江绍何是个冷情的,柳万山还是想提点一下,谢家小姐再好也得远着。 谢道安摇摆不定,想两头吃,当今可是最厌恶这种人。 他这阵子也有点郁闷,那祖宗自京城偷跑出来,一路跟着他们来到靖陵。 他好好的一个指挥副使,如今已沦落成贴身管事、老妈子。 这日在特训营带着那祖宗跟着士兵一起训练,然后那些特训兵又被撺掇着与他车轮战。柳万山此时已是累的生无可恋。 他想来绍何这里讨个准信,到底几时能将小祖宗送走。 等了许久,才见江淮带着慕风回转,看罢密信,江淮道:“孝安,军营那边,先让慕风过去。你现在要去办两件事。” 柳万山心道,只要不跟着那个祖宗干什么都行。 只听江淮继续说道:“你派人去把老赵家眷找到,我已经打听到他们现在应在城南一带,老赵长子叫小年,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小名。” “第二件就是段无涯不日就到靖陵,你亲自带人往胶州跑一趟,一路会有人接应你,到了胶州找到段安。” 柳万山自无不应,如果能找到老赵家眷,也算了了江淮和自己的一桩心事。 慕风却不高兴,他只想跟在江淮身边。可是他也明白现在江淮缺人手,军营那里有那个祖宗在,他们势必得分出个人守着。也就不说什么了。 “目前恒王,越王,陈留王都已到了京里,八月二十之前不会回封地。等下月中旬他会回京。”柳万山和慕风自然都知道江淮说的“他”是谁。 次日清晨,林晚起床,感到这一夜睡得特别酣,也许最近有点累了吧。 殷六儿听到屋内动静,便进来服侍。林晚趿上鞋,见画稿被风吹乱了,便过去整理。随意翻了翻,感觉好象少了。仔细翻找,自己那两张小像少了一张,她明明记得是画了两张的,怎么只剩了一张呢? 殷六儿是不会乱拿她的东西的,便是要整理,也会让她知道东西都放到哪里了。 也许是风吹到外面去了吧,也怪她喜欢看着外面的林间景致做画,故而将画案搬到了窗边,可能睡觉时小像就被晚间的风吹走了。只是她带着殷六儿在外面找寻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到。 第30章 圣旨 林二太太早上在西院外庭园里散步消食,走的有些乏了,便坐在花树间长椅上歇息,有两个丫鬟沿花树后的小径往这边走过来。 “五小姐真是厉害,听说了吗?族长太太给五小姐送来了两匹潞绸,说是族长家的辉少爷按着五小姐的法子病都治好了。现在辉少爷爱吃饭了,也比以前精神多了。族长太太可高兴呢。” 另一个道:“可是五小姐都十五了,还没订亲,你看她经常出门去,时间长了该有闲话的,小姐们怎么能三天两头往外跑?而且也会影响到四小姐的名声呢!” “哦,那倒也是。你知道吗?东头贺家的大少爷回来了,咱们四小姐可还没订亲,我听说大太太明天要带四小姐去慈恩寺上香。” “大太太不是每年都去上香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跟贺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因为贺家太太也带着贺大少爷去。” 另一个丫鬟露出恍然的表情,道:“嘘,别说了,小心让人听到,大太太现在心情可不太好。” 林二太太听了心下便一阵烦躁,她只想让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现在的女儿她却觉得把控不住。她不明白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长女自幼就很听话,她没有费多少心,便将长女养成了贤良淑女,夫家虽不显赫但也是书香门第。 她不希望林晚出头露面去给人医病,女孩儿家,终归是要寻个好人家嫁了,就像她姐姐一样,找个依靠,相夫教子不好吗? 若是再耽误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难道拖到那时候等年纪大了,给人做续弦吗? 林二太太想到这些,便觉得有些心浮气躁。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二太太,门口有位老人家要找五小姐,看上去有六十左右了,有白胡子。” “找五小姐做什么?” “他没说,就说他姓曾。” “让他走吧,就说五小姐不在。” 林二太太倒也没说谎,林晚现在确实不在,她午时去了贺家,为贺语菲复诊,见贺语菲恢复情况不错,精神也好的很。便和郝玲珑一起去了街上,采买些物品。 林二太太现在不想让林晚与身份不明的人接触。以免引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或传言。 丫鬟出去后,张嬷嬷过来道:“二太太,孙媒婆来了,二太太要不要见见?” 家里倒是时常有媒婆上门,但是自林晚亲姐订婚后,来的媒婆都是给大房的四丫头和三少爷提亲的。根本没人上门给林晚说亲。 因此林二太太一时之间不敢相信,问道:“是找我的?” 张嬷嬷不住点头,露出些喜色来。 林二太太不由双手合十,终于有人家要跟晚儿说亲了吗?不管这家行不行,这总算是个好的开端。 林二太太定下神,返回西院,并叫张嬷嬷将孙媒婆请进来。 那孙媒婆看着丰满,步子倒是很灵活,迈步进了堂屋,扬着手里帕子道:“好久不见林二太太,太太您气色可是大好呢!” 早些年林二太太一直病恹恹的,现在可不是好了嘛,谁见了都会说她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双方略做寒暄后,孙媒婆也就不再啰嗦,步入正题。她最近比较忙,还要跑好几家。 果然她是来给林晚说亲的,说的是商户牛家的大少爷,年方二十。据她说那牛家搬来靖陵三年,家里开的布庄。 虽是商户人家,可是每年都要往宫里供应各色绸缎,是皇商啊!何况那大少爷又是个好性的,嫁过去以后就是当家奶奶! 林二太太本来听了这牛家是商户,是不大乐意的。 林宝钦毕竟是朝廷命官,一般人家儿女婚嫁要么门当户对,要么高嫁低娶,总之差距别太大都还好。 让女儿嫁到商户林二太太自然不愿意。她倒不是盼着女儿嫁的多高,太高了万一受气娘家都帮不上。她只是想着别委屈了晚丫头。 待听了牛家是皇商,想着若是个好人家,倒是可以考虑。 只是她一向病着,少出门,交际也少,牛家又刚搬来三年。也不知道媒婆说的有多少水分。做媒婆的说话哪能不捡好听的说?自然不能说什么就信什么。 于是林二太太借口等老爷回来,两夫妻商议下,还要禀明老太太,稍后再给回音。 孙媒婆也不纠缠,又说了一番牛家的好话,这才告辞。 林二太太除了张嬷嬷并没有得用的人手,这个事也不好张扬,成不成还两说。 最后两个人商量好,让张嬷嬷去找宋嬷嬷,求宋嬷嬷帮忙打听打听。 宋嬷嬷认识的人多,最近得了机会便过来林府看看,与张嬷嬷相处的甚好。其他的等老爷回家了再定。 林晚本来想去济生堂看望下刘炳良的,搬回靖陵后,刘炳良曾专程上门看她,可她还没去看过刘大夫。 正好她们去买东西的地方距离济生堂不远。就先去了济生堂。 快到济生堂的时候,便发现周围挤着不少人。无论是哪,喜欢看热闹的人都多。 她们两个女孩子又不好硬往里钻,只好在外围看了一会,听人议论说是宫里来人了。看情形一时半会见不到刘炳良了。 郝玲珑自订亲后难得出来逛,林晚不想耽误了郝玲珑逛街。她俩就没继续在这等,往绣坊去了。 济生堂内,瘦削的宣旨太监肃着张脸,直到钱冬瓜将一锭压手的银子暗中塞进他手里,神色才缓和了下来。济生堂的人还算懂事。 钱冬瓜脸上堆满笑,道:“陈內监一路辛苦,这点碎银子给您喝点茶。” “好说好说,钱掌柜的,你这边快点准备着接旨,咱家还要赶回去复命。” 医馆大堂里,病人都已经请出去了,刘炳良这边早就接到了消息,只是正式旨意还没到而已。 当下医馆诸人跪下,屏声静气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历经吐伦之乱、海河绝口、岭南疫疬。凡此种种,致我大齐天豫朝生灵涂炭,四野哀哭。朕每思及此,心甚痛哉。今既天下已定,兵甲已息,自应令我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故敕命济生堂刘炳良为惠民署医令,总理靖陵惠民署事宜,下设内科、伤科、妇科、儿科及司药局。钦此!” “草民接旨。”刘炳良举手接过圣旨。 陈太监笑着道:“刘大人,您现在可不是草民了。您可是官居正五品了。” 第31章 差一点英雄救美 东安街,林晚买了些澄光纸。这种纸类似于熟宣,可用来画线条精细的画作,比如工笔画。 路过霓裳坊时,郝玲珑看到墙壁上挂的一件藕荷色对襟襦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两个人便走进店里,郝玲珑问有没有大号的,想试试。 店伙计打量了一下,有些拿不准,不过来者皆是客,和气生财嘛。虽然觉得郝玲珑的身材穿这款有点玄乎,还是拿出了最大号的递给她。 从试衣间出来后,郝玲珑站在铜镜前,拼命的收腹。 虽然这一件穿在她身上没有墙上展示的那件小码的好看,不过郝玲珑还是很喜欢。 只是她必须得努力收住腹,不然对襟襦裙的两边就没法在身前合拢,会露出里面穿的中衣。 她决定,就是为了这条襦裙,回家后也得少吃点。 林晚在旁边点头,郝玲珑很适合藕荷色,衬得她的皮肤细瓷一般白皙细腻。 郝玲珑刚要说买下这件襦裙。便有两个女孩子进来了,其中一个也提出要试这一款。 少顷,那女孩穿好了襦裙从试衣间走出来,站到铜镜前,前前后后照着看。郝玲珑就在她旁边,两个人穿着同款衣服,只是那女孩子是个衣服架子,穿上这款裙子如空谷幽兰一般。 郝玲珑再看看自己,刚才还觉得挺好,现在再一瞧,真是没眼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她一松神,憋住的那口气吐了出来,襦裙两边衣襟立刻向两侧崩开去,里面穿的白色中衣便露出一道缝来。 那女孩当然也看到了,微抿了嘴低头偷笑。旁边陪着她的女孩瞄了瞄她,她这才忍回去。 可是郝玲珑已经看到了,羞窘不已,谁让她这么胖呢! 郝玲珑悻悻地走出霓裳坊,本来俩人之前商量好要去清河斋吃饭的,现在就没心情去吃了。 林晚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擅长安慰人的,有的时候,与其说些没什么用的安慰话,不如安静的陪着,或者让对方静一静。 以林晚的眼光来看,郝玲珑心灵手巧,性情又爽朗大方,跟她相处轻松自在。 体形上胖是胖了点,可是胖的匀称脸型又小,而且肤质细腻莹润,五官又精致,算得上是个胖美人。 再看她两只手上各有几个小坑,肉肉的感觉挺好看。当然她要是瘦一些变成微胖的话就更好了。 两个人正走着,临街酒楼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显然有点醉了,脚步不稳,由另一个人扶着。 那酒醉的男人走到林晚二人身边时踉跄了一下,站稳后发现了林晚和郝玲珑。 她俩本想着这是个醉汉,躲着点算了,便往一边走去。 没想到那醉汉竟张开双臂拦住她俩的去路,喷着酒气对着林晚道:“好俊的小娘子,陪爷玩玩。” 郝玲珑哪见过这种人,拉着林晚就要走。 另一个人低声劝那醉汉:“张爷您喝多了,小人送您回府吧。” 郝玲珑猛的抬头看说话的那人,因已经有两年未见了,他胖了些,又换了装束,她又不好盯着男人仔细瞧,是以一时之间竟没认出来那人居然是他的未婚夫李坤宇。 “李坤宇,你怎么在这?”郝玲珑一脸懵。 李坤宇显然也是才发现上司调戏的竟是与他未婚妻同行的女孩。 当下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郝玲珑气愤不已,李坤宇怎么跟这种人在一起? 两个人正僵持着,那个张爷伸出手竟想去摸林晚的脸。 楼上窗户开着,有两个少年正临窗对饮,另有一中年汉子作陪。这两个少年中穿灰衣的那位恰是慕风,另一个便是令柳万山头疼无比的肖浩天。 慕风不是柳万山,自从他到了军营,肖浩天这才尝到了挨收拾的滋味,也明白了他以前不过是被人让着宠着而已。 在第N次被慕风打趴下之后,肖浩天好说歹说求慕风教了他几招。他自来是被讨好惯的,遇到了慕风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同龄人,反倒愿意用心去结交了。 慕风向楼下张望了一眼,站了起来。肖浩天见状也往下看去,却见楼下一个白胖男子伸出咸猪手要去摸一个小娘子。 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是反了。肖浩天便想下去把那混账揍一顿,他最近挨揍多了,正有一股邪火没地方发呢。 他正考虑着是直接纵身跳下去,还是从楼梯跑下去。直接跳下去肯定潇洒帅气,就怕下盘不够稳,跳下去不但没露一手,反倒出了丑。正在纠结中,楼下情势已然变了。 只见那小姑娘矮身躲过那个醉汉,并顺手捡起一根棍子,朝着那人小腿狠抽了几下,然后伸脚一踹,倒将那男人踹翻在地。 那男人本来就有些醉,脚步虚浮,被林晚一顿揍,一时间躺地上爬不起来。 肖浩天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子又朝着醉汉狠踹了几脚,然后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就那么信步走了。 肖浩天低语:“这,这丫头可真是……”他还没来得及英雄救美呢!怎么就结束了…… 旁边作陪那中年男子指着那醉汉道:“那个人看着眼熟,让我想想……” 稍后,他“唔”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那家伙姓张,是京城来的那位昭信校尉的亲信。小姑娘可别让姓张的给找着了,那家伙是个睚眦必报的。” 慕风安静站着,也不知道听还是没听?又或者听明白没有?他目送林晚消失在街角,也不坐了,站起身来便往外走。肖浩天知道慕风我行我素惯了,也不在意,收拾收拾,几个一起回了卫所。 次日,德顺街,林族长正自斟自饮,桌上是林徐氏亲自下厨做的小菜。 小辉挨着爷爷坐着,玩着手里的小木马。林族长用筷子沾了酒逗着孙子去舔,小辉哪里懂这些,仰头张着小嘴就要将筷头含在嘴里。 林徐氏刚好进来瞧见这一幕,狠狠将林族长拿筷子的手扯到一边去,怒瞪着他。心道真是不能让他带孩子啊! 林族长自知理亏,嘿嘿笑着继续慢悠悠喝酒吃菜。 林徐氏则抱着小辉,坐到罗汉床上,将玩具一样一样的拿起来,问小辉都是什么。 管家沉着脸快步走进来,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林氏一族近些年太平无事,管家也是老成持重的人,还从来没有这样紧张焦急的情况。 这让林族长不得不重视起来。当下放下筷子,道:“出什么事了,说吧。” 第32章 县令上门 醉酒男子聂远达被李坤宇送回府之后,他便命李坤宇速去查那两个女孩。 李坤宇在路上便来来回回地思考这个事,已是下了决定。见聂远达问,便道出那个胖女孩是郝千户的幼女。 靖陵卫所分水陆两军,郝千户在水军已厮混了十余载。至于另一个女孩子他便遵照聂远达的命令马上去查。 次日一早,聂远达还是感觉骨头、肉好几个地方都疼,要是不动还好点,动一动疼得就更厉害了。他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样苦。更是恨起林晚来,想了一会儿,终是让他想出个办法来。 正好这时候李坤宇过来告诉他林晚的身份,待得知林晚父亲不过是军械司的一个主事,那个林家并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聂远达就拄着拐杖直奔昭信校尉陈元庆那里。 陈元庆带了密令来到靖陵,事情没办成,人手倒折里不少。目前靖陵卫所已经被江淮把持,因江淮本身就强势,指挥使一职又是皇命亲授。别人也奈何不了了。 他心里正不爽得很,见聂远达脸上有两处擦伤,整个脸接近一半肿得象个猪头,还一瘸一拐地。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要不是因了聂远达祖辈与宫里有点关系,他怎么会留着这么个吃喝嫖赌的草包给自己当副将? “大人,属下有件事要禀报。” 陈元庆懒洋洋地将背靠在黄花梨椅背上,眼皮都没掀起来,道:“什么事?说吧。” 聂元达道:“下官怀疑一个人……” 聂远达说完,陈元庆坐直了身子。 聂远达的说辞他并不全信,手下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有数。 不过聂远达说的这些让他想起那日在西城门遇到的女孩子,那种眼神,就不像个十几岁的单纯小姑娘。 住在城西郊外、林家庄、懂医术、刺客逃向城西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这种种因素凑在一起,就不能不让他多想了。 这林五小姐是不是真的与刺客有些瓜葛,甚至根本就是同党呢? 若是在他的地盘,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抓起来,就不信他刑房里那些花式宝贝撬不开小丫头片子的嘴。 然而这是靖陵,江淮那边他便有所顾忌。另外地头蛇知府谢道安野心勃勃想往上走,很是在意官声,若他没有实证便去抓人,只怕最后会惹得一身腥。 思索良久,陈元庆决定借把刀,来个投石问路。 林晚正在贺家看望贺语菲,贺少瑾两兄弟都不在家。贺语菲服过那两副荡鬼汤后,林晚又给开了一些调理身子的汤剂。 贺语菲到底是年轻,底子又好,已经完全不复头些天生病的模样,精神也不错。 林晚见天色不早,便准备回府,以贺语菲现在恢复的状态来看,她就不用天天过来看了。 这时候,四小姐林珏跑来了,一个丫鬟都没带,守门人认识她是林四小姐,两家之前虽来往少,终究住在一条街,别的不说,混个脸熟总是有的。 因着林晚治好了贺语菲的病,贺家的主子对林晚自然是感激莫名的。下人们看在眼里,能不尊敬林晚吗?见是林晚的姐姐林四小姐,自然很热情。 守门人先前就听得街上有点嘈杂,不像以往那么安静,只因职责所在不能出门查看。现在看了林四小姐急匆匆上门,守门人心里嘀咕着莫不是林家发生了什么事?当下殷勤地直接将林珏领到二门,再让二门里的丫鬟引着林珏到贺语菲的院子找她五妹。 林珏进来,来不及跟贺语菲寒暄,直接跟林晚道:“五妹,你先别回家……” 大同街林宅正院,高县令与林家老太太分坐两边。林家老大并未回府,府里的人对林老大的间歇性消失已经习以为常,没人会惊讶。林家老二那边已经来信了,三天后便会回来了。 于是高县令来的时候,只有林老太太出来主事。 林老太太有个侄儿有县衙当差,提前给老太太透了口风。是以高县令未到的时候,林老太太便把林珏派出去找林晚了。想着先把五丫头藏起来,这边看看是否能有办法。 那侄儿透露出来的消息让老太太惊诧不已,五丫头怎么可能与刺客勾结呢?这不是指鹿为马吗? 林家再不济,在靖陵多少也认识几个人,这事儿或有转机。为今之计,是让五丫头先躲起来,自己这边先周旋着试试。否则五丫头若是真的让县衙的人带走,不管以后结果如何,女孩子的名声只怕毁了。 高县令坐在林老太太不远,看到老太太白发苍苍地撑着拐杖坐着。早听说老太太大病了一场,自己却跑过来说人家孙女涉嫌勾结刺客。高县令想到这儿,心头便有一万个草泥马奔过。 昭信校尉陈元庆刚到靖陵的时候,高县令上头便有人提醒陈元庆有背景,他有要求的话就尽力配合,不要轻易开罪他,毕竟陈元庆不会在靖陵久留,以后还是要调回京城的。 是以陈元庆去县衙的时候,高县令刚开始是很热情的,就差扫榻相迎了。待听到陈元庆让他把林家五小姐带到衙里调查的时候,高县令这才明白陈元庆这是想拿他当枪使。 陈元庆之前在监察院,这种事干的不算少了。可是现在是在靖陵,没有证据就去抓一个官员家的小姐,出了事也是高县令顶着。 但是林家和高县令都在一个县里住着,各个家族盘根错节的,谁家没点亲戚朋友呢?牵一发而动全身,高县令可不想轻易去得罪人。他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算不得什么人才,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位子,只想在这富庶之地安稳地当个太平官而己! 陈元庆走后,高县令琢磨了下,决定来个软处理,拖一拖。至于那个给老太太送信的县丞,其实也是出自于他的授意。 等这边高县令磨蹭到午后到达林府的时候,林老太太已经派出去了好几拨人。 高县令这边尽量放缓了语气道:“既然有人举报林五小姐与刺客勾结,本官是不能不过来问问的,叨扰老太太了。我看老太太还是赶紧把五小姐找回来,好好问问,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门口一阵洪亮嗓音道:“高县令怎么有时间过来?要不要去我府里坐坐?” 第33章 风起 众人抬头看,是郝玲珑的父亲郝千户过来了,他刚从水军那里回家,便被女儿央求着过来看看。 同在靖陵官场为官多年,高县令与郝千户虽无深交,但还是熟悉的。当今皇帝不像先帝般重文轻武,因而天豫朝武官的地位是不低于文官的。 两人一阵寒暄,郝千户听了缘由,知道里面涉及到陈元庆,这就不太好办了。高县令这里就算过了关,还会有后招的。 高县令见林晚良久未归,便象征性地带人在林家搜了搜,林晚住的院子和屋子也搜过了,当然并没有搜到什么,然后留下几个衙役守在林家。林家人都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也不能把事做绝,非得在这个时候把林晚带走不可。不过样子还是要装装的。 他自己与郝千户走出林家,找了没人的地方,低声道:“林五小姐这个事儿,不太好办,恩师说了,陈元庆出身于监察院,是个狠角色。他背后的情况郝老弟你也是知道的。这事啊,光凭你我办不了。” 他这是在提示郝千户赶紧着去找人。林家现在连个主事的男人都没有。郝千户既然主动露面过问,应该是愿意帮忙的。反正做到这一步,在他权力范围内他能做的都做了,他只能是拖延一下而己。 再多做的话,只怕陈元庆把他也惦记上了,他就想做个太平官而己。天下太平无事当然最好,不行的话也尽力少惹麻烦。林家的事要真解决不了,也怪不到他头上了。 林晚并没有听林珏的劝告,没按林老太太的意思去她私下购置的小宅子躲避。林老太太和林珏能这样做还是让林晚十分意外和感动的。 林晚不是多话的人,也懒得学什么彩衣娱亲,她没有林珏对老太太那种感情和亲近感,性格又如此。自然不可能象林珏那样没事就去陪陪老太太。 这种明明不熟却要上赶着去亲近的行事绝对不是她的菜。她甚至很难接受别人的靠近,习惯于与人保持一定的舒服的距离。让她跟老太太撒娇卖乖,她哪里做得到!不过就是日常问候几句而己。硬装着亲热那得多尴尬。 至于林珏,也是个闷葫芦,而且大同林家两房不和是明摆着的事。她姐妹俩在一个府里住着,东院西院隔着挺远,总共没见过几次,偶尔见了不过就是点点头,打个招呼。 林晚直接抄隐蔽的小路,从后花园的小门溜到自己的院子,林珏见劝不了五妹就去找老太太去了。 进屋后,林晚发现屋子里的东西有的移了位置。便先去开了装书和画稿的柜子,在那一叠画稿里翻找着。那些画稿显然被翻动过了。其他的都还在,只少了之前丢的那张小像,还有几张山林打斗图。 林中遇到的那几个人的身份林晚到现在还不清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官府的人会找上自己,山中相遇的事,除了自己和那几个人,谁也不知道。 难道与昨天街上的那个醉汉有关?除了他和林大太太,林晚没与任何人结仇。这事不可能是林大太太做的,除非她疯了,如果她想害自己,也不会拿着林家全族包括她子女的安危冒险。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那个醉汉了,靖陵城很大,他这么快就能找到她,难道郝玲珑的未婚夫如此不堪吗? 至于什么勾结刺客的话,不过是个名目而已,自古以来,莫须有的罪名还少吗?那醉汉总不能说他街上调戏小姑娘反被人给揍了吧。 当务之急,就是把那几张画找出来,要么销毁,要么找到稳妥的地方藏好。若是销毁,林晚还真是舍不得。她一向喜欢这种充满着力量和美感、收放自如的画面。 尤其是那几张画上的场景,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才情不自禁地想要记录下来。那种张扬的爆发、攸然的收势,让林晚感受到“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境界。 当时画完画之后,她好想赋诗一首,只是有老杜的诗珠玉在前,什么样的词语都显得黯淡无光了,就更不用提她那三脚猫的打油诗水平。 不管是毁掉还是藏起来,总得先把那几张画稿找到吧。难道被官府的人搜走了?那就说不清了。 殷六儿不太清楚五小姐要找的是什么样的画,只知道是要找画,她便在屋内各个角落翻找着,想着找到画就拿给五小姐看看是不是她要的。 林老太太事先已经派了身边信得过的大丫鬟凤竹在林晚院子里守着。凤竹听到屋子里翻动的声音,探头进来看,见是五小姐主仆两个,忙轻唤着:“五小姐,县令已经走了,现在府里还有几个差役,管家陪着呢,暂时没什么事。您不如换上小六的衣服从后门出去吧。我找人领五小姐躲起来。” 林晚见是凤竹,想到既然老太太能把林珏派去通知自己,那么叫她的大丫鬟在这儿守着就不奇怪了。 当下问道:“他们是不是来这儿搜查过了?拿到了什么没有?” “是来过,不过没搜出来什么。” “哦”,林道忽然想起,刚才只顾着找那几张画稿了,好象忽略了什么。忙去看那叠画,翻了几张,果然给她看到一张柔软画纸上画的花鸟画。 林晚拿着画纸凝神看了看,让她发现有两朵山茶花其实是字,合起来就是“放心”,而鸟儿站立的树枝又可看出另两字“在家”,合起来不就是“放心在家”吗?这种藏字画她以前就看到过,是以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画中字虽与那春带彩贵妃镯子盒里纸条上的字迹不一样,但是神韵风骨却是掩不住的。极有可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没来由的,林晚便觉得安心下来,这个世界终究不是她所生活过的那个和平的年代,她需要尽快地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 曾经她习惯了一个人,总是独来独往,习惯于自己搞定几乎所有的事情,因为除了爷爷,她无人可依。可是爷爷已经老了,她不忍心再让他操心了。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挺强大的。 在这里,她却发现了自己的弱小,如果不是这些人护着,不知道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现在的她还是太弱了。 林晚外表淡漠,那是因为她的热被封印了。真要有人用心对她,那么她也会用心护着。她的人她就会护短。 她见凤竹一脸焦急,便平静地道:“先不走了,先等等再说。” 凤竹无奈地去正院找老太太,可是很快她就回来了,来了之后,脸上带着气愤,道:“五小姐,大太太要分家。” 第34章 出族 林大老爷和林族长前后脚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却见老太太一脸寒霜,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林大太太则跪在地上。 林族长道:“弟妹,这是怎么了?” 林老太太道:“四哥,你来的正好,老婆子没本事,对不住列祖列宗。我这好儿媳闹着要分家呢。” 林大老爷是被人从戏园子找回来的,在路上已经知道了高县令上门的事情,本来想着回来跟母亲商量商量要怎么应对。 听了这话道:“分什么家?我怎么不知道?” 后半句他是对林大太太说的。 林大太太狠下心来,抬头道:“我早就说过,不能让五丫头回来,她就是个不详的灾星,你们都不信。现在好了吧,她居然跟恒王府的刺客有关系,这可是砍头的大罪。” “既然你们都要五丫头留下来,那不如我们大房分出去。媳妇活了这么大岁数,自己一条命算不得什么,可是还有浩儿、珏儿、和霖儿呢,还请娘和族长同意,我们这一支分出去,从此咱们两房各自安好,谁也别连累谁。” 林族长道:“荒唐,真是荒唐,如今正是该一起想办法度过难关的时候,老大媳妇,你这个时候闹分家,合适吗?” 林大太太道:“族长,我不能让五丫头带累了我那几个孩儿啊!还请族长和老太太成全。” “宝凡,你怎么想的?你也要分家吗?”老太太问大儿子。 “娘,儿子何时想过分家的事儿,儿子也是才听说。” 老太太瞧着这个没用的儿子,也曾经对他寄予过厚望,如今已经失望的懒得去管他了。 也罢,闹了这么多年,想让两房和睦度日,是不可能的,不如今日就做个了断,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大家的事,她管不了了。 “淑媛,你要想好了。如果你执意在这个时候分家,那就分吧。日后有了难处,林家也不会帮你了。” 林大太太呲之以鼻,若不是因为老一辈给订的娃娃亲,她怎么可能嫁到林家?林家又能帮她什么?连长子的差事都要靠娘家兄弟帮忙。 林宝凡那副窝囊无能样,真是看一眼都嫌烦。分家的念头她早就有了,这个时候再不分,连累了自己这一房,后果怎么样谁知道。 “老大家的,如果你执意要分,林氏一族不会拦着你等不放。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强求不得。但是我林氏一族,一向同气连枝,有难同当。老大家的你记住了,这个时候你要分家,于急难之际弃亲人于不顾,林氏一族便不会留你这一枝,因为你等不配做林家人。不是分家,而是出族,也只有出族才会互不连累,你明白吗?” 林大太太没想到族长会直接让她们出族。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也不指望林家什么。陈元庆的名声她早就听兄长提起过,现在自己这一房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林族长见林大太太执意要分,此刻也没时间在这事上纠缠。便让管家找来了几位族中老人,并去德顺街取来他的印鉴。很快便把这个事办妥了。 大同街林家主宅仍由老太太和二房住着。至于田产、铺子,除了老太太自己名下的,老太太给两房都平均的分了。 这边林大太太目的达到,带着林珏和林小五回东院那边收拾行装,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宅子。她自己私产颇丰,并不在意林家这点子家当。林珏虽不情愿,但她一向害怕林大太太,只得跟着大太太走了。 林大老爷本想留下,却被老太太赶走了,老太太现在不想看到大房这一家子,除了林珏。 林晚听了凤竹说的这些情况,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淡漠的人,也许是因为除了爷爷,她没有被在乎过。从而不得不给自己带上了一个保护壳,用淡漠来做伪装,掩饰自己渴望温暖的脆弱。 陈元庆那边得到了高县令无功而返的消息,这本在他预料之中,是以并不意外。 最近他带来的人损失不少,事情没有一点进展,抓了一些人,可都不是他要找的。京里那边已经对他不耐烦了,如果再无寸功,他在监察院的位子就可能保不住了,他现在昭信校尉的官职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并非他的真实身份。 是以,但凡有一点线索,他现在都不能放过。 午后的林府,高县令再一次无奈地出现在老太太所在的正院,同行的还有陈元庆。一个小厮对陈元庆隐密点了下头,他便知交待下属的事已办好。想要证据是吧?那有什么难的? 陈元庆吩咐自带的黑衣人进府搜查,高县令情知阻挡不得,一脸无奈地看着林族长和林老太太。少顷,一名黑衣人手里拿着一封信出来了。恭恭敬敬地递给陈元庆。 陈元庆一手捏着信封,另一手轻弹着,斜睨了林家人和高县令几眼,见林家人脸色变了,这才挑开信封,欲拿出里面的信纸。 这时候高县令对着门外道:“蒋老,您怎么来了?” “士雄,瞧你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来?林五小姐可是救了我小孙子的命,是我蒋家的救命恩人。我一直想着来看看老太太的,可就是一直忙着,这不,今个正好无事,过来瞧瞧。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士雄和陈校尉怎么都在这儿?” 蒋老太爷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厅堂里站着的陈元庆等人。 高县令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林家没找到得力的人,刚才黑衣人把信交给陈元庆的时候,他以为林家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现在看到蒋老太爷过来了,便放了心。 于是他配合着蒋老太爷道:“陈校尉说有人举报林五小姐与恒王府刺客有勾结,下官便陪着陈校尉走一遭。” 蒋老太爷略显惊讶,“这事是真的?可有证据?若是没证据的话,只怕圣上怪罪下来,你们担待不起啊。” 先帝在位时的监察院,权力极大,到了本朝,在天豫帝着力打压下,明显比先帝在时势微了,若无凭无据便抓捕百姓,只要有官员上奏,天豫帝首先就会治了监察院的罪。 陈元庆扬了扬刚抽出来的信纸,道:“证据当然是有的,不如蒋老太爷一起来看看。” “若果真林五小姐与恒王府刺客相勾结,我老蒋头一个不放过她。”蒋老太爷捋着稀疏的白胡子道。高县令心里嘀咕着,您老可真会演戏! 陈元庆抖开信纸,蒋老太爷凑过去看。他是饱读诗书的人,一目十行不过是小菜一碟,扫了几眼,这一页便已读完,瞪着眼睛问陈元庆:“陈校尉,这,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陈元庆也愣住了,信呢?那封信呢?他叫人放进去的那封信怎么变成这样了?他眼神如刀一般扫了角落里的小厮一眼。那小厮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县令也很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第35章 风平 靖陵,鹿鸣春酒楼,知府谢道安满腹狐疑地推开楼上景和春包间的门,江淮身着便衣,见他进来,便起身相迎。自江淮到达靖陵,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请谢道安喝酒。 两人寒暄几句,各自落座,谢道安见江淮脚边躺着一只懒洋洋的黄色土狗。以谢道安的眼光来看,这狗够丑的。 那狗听到开门声,扬起憨憨的脑袋,瞧了瞧,又躺回去了。 谢道安不明白江淮请他来是何意,总不是真的就只喝喝酒吧。象江淮这样的人,做事总是有着用意所在,会不会是鸿门宴呢? 谢道安想着自己这几年做的事,心里琢磨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应对的法子。他从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爬到如今靖陵知府之位,自然有他不简单的地方。 见江淮宠溺地摸了摸那土狗的毛,谢道安问:“江老弟也是爱狗之人啊?我府里那河东狮也养了条雪狮犬。老婆子对那狗比对我还好。” 谢道安善于自嘲,这往往使得谈话的气氛变得轻松。而他家的霸道老婆就成了他经常使用的道具。 “我这个狗跟了我两年多了,在北地曾救了我一命,自然是要好好养着的。至于雪狮嘛,圣上早年倒是曾经养过一只,比尊夫人的那只体型大一些。大人知道圣上那只雪狮后来怎样了吗?” “不知道。”谢道安有些茫然,任他如何聪明也想不出江淮说这些是何意。 “被圣上亲手用木棍打死了。为何呢?因为那雪狮养不熟,明明是圣上养的狗,却经常跑去跟黎王厮混。” 黎王早在几年前便已被天豫帝圈禁了,谢道安听到这儿心一沉,额头上不禁冒出汗来。 他在靖陵为官几年,家世又单薄,自然与太后宠爱的恒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谢大人可知道我这次来靖陵所为何事?” 江淮的真实身份谢道安是知道一些的,征北军里有一支隐秘军队,名灰狼,便是由江淮一手创建起来的。 但是这次江淮出任靖陵指挥使,那支军队似乎并没有带过来。他只依稀知道这次江淮的到来与南方乌刺国的蠢蠢欲动有关。 见谢道安摇头,江淮道:“我来靖陵之后,看得出来谢大人是个干实事的人物,于吏治、民生都有一套,放眼我天豫朝,如靖陵这般富庶安定之地,屈指可数,说句实在话,靖陵有今日,谢大人功不可没啊!” 谢道安听了,简直是内牛满面啊!别人的夸奖他可以听听就算,好听话又不要钱,他早就听腻了。但江淮是天子器重之人,他说出的话自然是有份量的。那么江淮到底是为什么而来呢?谢道安静等着听下文。 “圣上想以靖陵为中心,把海河以南、乌刺以北的五个州府合并为海南道,圣上是想把海南道变为我天豫朝经济重镇,海南道设总督,统管这五个州府,总督人选将在年底确定。” 谢道安刚沉下去的心浮了起来。 “至于小弟我来此则是为了防备乌刺国。军械司的案子想必谢大人是很清楚的,司里最新研制出的炼钢法机密泄露,这件事十有八九与乌刺有关。” 谢道安的心又沉了下去,这件事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小胳膊拧不过里面大人物的大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弟来靖陵后,多蒙谢大人关照,故而今天略备薄酒,以答谢大人相助之情。” 谢道安连道“哪里哪里,老弟这不是见外吗?” “谢大人如今刚过而立,我看那总督一职谢大人倒是可以争一争。圣上的意思我倒是知道点,不会从京里或外地调人过来。十有八九是在这五个州府里的主官里选人。谢大人年富力强,又是务实之人,应是有希望的。就算这一次不行,以后还有机会的嘛。” 谢道安……,就不知道江淮江绍何说完这些话之后还会说什么,虽然这个总督之位很诱人,不过谢大人已经不敢想得那么美了,这心一起一浮的真是消受不起。 “说起来,小弟还有一件事不怎么明白,想跟谢大人您打听打听。” “老弟有什么吩咐,你言语一声就是。” “军械司新研究出来的钢材,是军械司的主事林宝钦熬了几年琢磨出来的。这么个人物,我怎么听说他家里最近不太平呢?” “好象是与我那卫所新来的昭信校尉陈元庆有关。陈元庆这个人出身于监察院,小弟不明白他怎么会调来靖陵屈就于校尉一职呢?他是否与谢大人有旧?”江淮继续道。 “没有,哪儿能呢?他能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弟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老谢我就是个穷出身,跟监察院的大人们哪儿扯得上关系。”谢道安赶紧撇清。 “哦,那就好。是这样,陈元庆到了靖陵之后,风评可不怎么好,小弟正在整肃军纪。想着若是他与谢大人有旧,万一削了大人您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言重了,江老弟,别说陈校尉与老哥扯不上什么关系,便是有关系,老弟你该办谁还是办谁。” 江淮闻言举杯,两人共饮。宴罢,临行前,江淮道:“谢大人刚才有句话说得可不对。” 谢道安一愣。 “谢大人适才说您是个穷出身,可是咱们圣上对出身是不看重的,谢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走下楼梯的时候,谢道安只觉得脚步虚浮。这一顿饭吃得,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他得回家找个静室好好想想,捋一捋以后的路。 谢道安回家沿着僻静小路直奔书房而去,老婆子一般不会来书房,他可以静一静。 没想到谢夫人还是在书房门口拦住了他。谢道安顿感头疼,夫人想要说什么他都知道。这么多年了,谁不了解谁呢? “今天不是休沐日吗?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谢夫人问道。 谢道安为了躲清静,赶紧道:“夫人,我可没去别的地方,是江指挥使请我喝酒,我能不去吗?” 当年谢道安落魄之时,是谢夫人用自己的嫁妆供他读书赶考。共苦过来的情份谢道安还是念着。是以对夫人的脾气,他都尽量让着。 “什么,是江指挥使请你喝酒,他可是对蓉儿有意?” “没有,真没有,就是谈谈公事。江指挥使真的不适合蓉儿,夫人你劝劝蓉丫头吧,别死心眼。” “没提呀?”谢夫人有些不乐。 第36章 浪静 江淮目送知府谢道安坐进轿子,他便也走下楼。早有小厮牵过马来,他纵身一跃,也不踩脚蹬,便飞身而上。 大同街林府,高县令见陈元庆和蒋老太爷一脸惊讶的看着那封信,便凑上前去,探头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勾结刺客的证据,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看称呼和落款,是年前林二太太给她小女儿写的信。林二太太早上便出门去采买,为林二老爷回府做准备。到目前她应该还不知道她女儿的事儿。 陈元庆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蒋老不在还好办。现在蒋老把这事看了个正着,他以后是定要吃瓜落的了,他还是太心急了。 蒋老太爷却将那页信纸拿到手里,又瞧了一遍,道:“林族长,我跟你说,要是五小姐真的跟恒王府刺客有关系,那咱们可真不能包庇她,恒王多尊贵的人啊!那是圣上的亲弟弟,太后可是经常念叨着呢。” 然后他又将那信纸举起来,对着光线看,还是没看出来什么。 他便将高县令叫过来,“士雄,我听说有藏头诗这一说,要不你来看看,这里面可能看出来点什么。” 高县令配合地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看出来。 蒋老太爷好象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要不用清水泡泡,说不定能显出别的字来。” 高县令心道老爷子这是人老成精了,你还能更气人吗? 果然陈元庆脸色沉沉地,那信也不要了,蒋老在这儿,再呆下去也是徒惹笑柄。 那封信就留在蒋老太爷手里,陈元庆还要信干什么?他冲蒋老太爷抱拳,便要告辞。 蒋老太爷道:“哎,陈校尉,你别着急走嘛,还没试试,说不定就找到证据了呢。” “哎,你说,怎么就走了呢?”蒋老太爷无奈的摊开双手。 高县令呵呵笑着,这事暂时就算过去了,他对林族长和林老太太道:“本官这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过来一趟,叨扰族长和老太太了。” 高县令提前让人跟林家打了招呼。林老太太这才能试探的派人去求蒋家,并且让林晚先躲起来。 要真是让他们把林晚带走,就算最后放出来了,名声也得毁了。高县令的这个情林家得领。 林族长与高县令客套几句,高县令便带着差役告辞了。 府里清静下来,林老太太让人去将凤竹和林晚主仆叫出来。 林晚到了之后,先谢过了蒋老太爷。然后站在大厅中央,面对老太太,跪下,恭恭敬敬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 “好了,丫头,快起来吧,你也受惊吓了。”老太太的话让林晚很是窝心。怎么会对她这么好?有点想哭。 她很讨厌自己躲起来,却让亲人站在前面为她挡风。这次若不是她知道她的露面只会让事情更不好办,加上那张神秘人留下的画,让她觉得事情在可控范围内,她是不会躲起来的。 蒋老太爷道:“没什么事了,老夫也该走了,还要谢谢五小姐,现在翰辰身体很好。五小姐给的药丸老头子吃了,现在胃口不错,老头子想再讨要点。” 蒋老太爷若真想要健脾的药哪里会没有,多的是人上赶着给他寻方送药。 蒋老太爷对林晚的熟稔和亲近让林族长吃了一惊,别看蒋老太爷现在就是个致仕的老头子,其背后的能量仍是不可小视。林族长觉得他对五丫头还是看的轻了。 “药丸明日差人给您送到府上吧。”林晚道。 她忽然又问:“刚才那封信都谁过手了?” 众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蒋老太爷道:“陈校尉取出来的,老夫也拿着看了,没别的人过手,可是有什么不妥?” 林晚忙掏出一个葫芦状白色小瓷瓶,从里面倒出药丸,数了十粒,让人倒了水来,然后请老太爷吃了。老太爷刚开始有点懵,后来想了想就想出点眉目来,欣然将药吃了。 心里想着,这丫头,能不惹她尽量不惹吧,心眼也不少。 见蒋老太爷把药咽下去了,林晚这才松口气。 玉盘山西北方向,是靖陵卫所所在地,卫所本来的房屋都有些陈旧了。 但因为钱不到位,原来的指挥使又是个糯性子,既要不到钱,又管不了兵,使得卫所到处充斥着萧条杂乱的感觉。 江淮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户部要到了一大笔款子,着手整修营房,改善伙食,让军士们能经常吃到肉,并将积欠的军饷全部发到位。 只这一项,便得到了大部分军士将官的拥戴。 至于少数的刺头,与新任指挥使比过几次武也就服帖了。又因赏罚分明,军中极少有不服的。 自此,原本涣散的靖陵卫所便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卫所分水陆两军,江淮一到达靖陵,就进行了一次选拔,从中挑选出陆军十人、水军五人,由柳万山和慕风进行特训。 有两个人最后无法承受训练的残酷,离开调往别处。 坚持下来的十三人有五人被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三人升为特训教官,另外的五人则分散到各营做了头领。至于这些人的军饷自然是水涨船高。 眼看着这些坚持下来的人前程可期,自然是有为数不少的人羡慕、眼红。 不管是为了升官发财、出人头地,还是为了男儿那一腔热血和英雄梦,想要步这一期特训兵后尘的人为数不少。 是以当江淮三天前宣布要进行第二批选拔的时候,众多认为自己有点实力,可以一拼的人自然踊跃报了名。 演武场上,旌旗猎猎,鼓声震天,报名的二百多人经过初选、复选剩余三十六人。 这一次选拔要求千户及以上级别的军官全部参加,这些将官需要接受那些参与选拔的士兵的挑战。每个将官要比三场,如果三场全输便会被降职。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带兵打仗的将官武力不行如何服众?如何带出悍勇之师? 肖浩天也参与了这次选拔,上次其实他也匿名参与了,不过他基本功不扎实,尽是好看的花架子,最后被淘汰了。 这一次他可是卯足了劲要选上去。因在首批特训队里一直赖着不走,又受了慕风的调教,现在的他已有些脱胎换骨的意思了。 抽签毕,共计十二名将官,他们的身后各站了三名挑战者。 轮到肖浩天那一组,肖浩天第一个出场与抽签抽中的将官对面而立。 江淮身着玄色箭袖官服,放松慵懒的坐在高台太师椅上向下俯视。 肖浩天扭了扭脖子,将手脚活动开,抬头看着他对面的昭信校尉陈元庆,露出了微笑。 第37章 教训 因着天热,士兵们上身着墨绿半袖。肖浩天身在军中,自然也是如此着装。陈元庆疑惑地看着眼前人,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肖浩天一笑,陈元庆脑子里突然便闪过了一个人。 他随后又否定了,天下相似的人如此之多,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城五百里外的靖陵军中呢?那么个金娇玉贵的人,到了哪里,不都是前呼后拥。哪可能出现在此地参与这么危险的打斗? 要知道,为了让将官兵士适应实战,这次选拔明确可以使用个人擅长的武器,且不限制暗器。但只有一条,比试要点到为止。如果一方认输了,另一方便不可再进行攻击。 比试开始,对面人也不虚客套,挥拳朝着陈元庆面门而来,拳至半路,忽然化拳为鹰爪之势,直抓陈元庆咽喉要害。 陈元庆便放下了心,这个军士肯定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那人耍得一手漂亮的拳术,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过是不实用的花架子罢了。 哪象眼前这小子,一出手就是杀招,哪管什么好看不好看。陈元庆知道自己对上江淮那是毫无胜算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招和技巧都是浮云。可放眼这军营,能从他手里胜出的则屈指可数。 是以,鹰爪眼见要捏住他的咽喉之际,陈元庆不慌不忙,以掌为刀格开肖浩天手臂。两臂相撞,各自后退几步,竟是势均力敌之势。 这让陈元庆开始正视起眼前的人,凝神用心应对。 斗了许久,竟是不分胜负。那年纪轻轻的小伙狠辣异常,招招都直奔要害。两人资历在那儿摆着,一个是初入军营的兵蛋子,嫩得刚开始长胡茬;另一个是多年历练的老手。 如此缠斗混成个平手,自然少不了喝倒彩的。陈元庆便有些焦躁起来。眼见年轻人越斗越勇,竟是不觉疲惫。年轻就是好啊,陈元庆不由感叹,他已经觉得累了。只怕再斗下去,后劲跟不上,就真的败在这乳臭未干的娃娃兵手里,那就成了大笑料了。 陈元庆自然是不甘心的。于是他左手握拳佯攻肖浩天面门,右手则按动装在衣内手弩的机关,便有几根细芒针朝肖浩天射去。 然而并没有出现意料中肖浩天受伤的情景,那几根针也不知肖浩天以什么样的手法给抄在食指中指缝中了,他还将夹在指缝里的细芒针举起来,让围观的众将士们看。 虽然比赛是允许使用暗器的,但是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细芒针极难发现并闪避,用这个来对付同袍,从规则上看,没毛病;但从同袍之谊来看,过于阴毒。将士们自然就有些哗然。 但他们更惊讶的是,这么微细难以察觉的芒针,又以如此近的距离射出,肖浩天居然能接住。也确实有几把刷子了。 除了参加过特训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特训队中有一项便是各种暗器应对和使用的训练。肖浩天尤其喜欢学这个。别的他可能拖后腿,就这一项特训队出来的人谁都比不上他。 肖浩天笑了,那种冷笑带来的熟悉感让陈元庆汗毛直竖。然后就是扑天盖地的掌风拳影,被激怒的肖浩天把这些天被揍的那股邪火统统都发泄在陈元庆身上。 直到肖浩天被人拉开,陈元庆的几个亲兵才把陈元庆从地上扶起来。 郝千户也在被挑战之列,不过他这些年一直没断了练功,宝刀仍未老,以二胜一负保住目前的职位。 他抬头看那被亲兵扶起来的陈元庆,已经不大看得出本来的模样了,肖小子下手够狠。 校场中人也有不少人觉得肖浩天够狠的,不过陈元庆也是活该挨揍。换成他们被同袍用芒针偷袭,还能手下留情吗? 陈元庆被抬回营房,军医给他敷了外用药,又看着他服下了汤药,告诉他休息半个月也就好了。 然而半夜陈元庆房里传出一阵阵惨叫,身上出现一堆堆红点子,奇痒无比。陈元庆熬不住伸手去挠,越挠扩散得越厉害。直折腾得把军医给他在胳膊关节处上的夹板滑脱了,刚缓解一点的疼痛又来了。 军医来后,也搞不清那些红点子是什么,试着给他吃点去疹的方子,略为好转,安睡了半夜,第二天又闹起来。 军医无奈了,便建议陈元庆去找夏老或者刘炳良去看看,想请那两个大夫上门看诊是极难的。因为要找他们看病的人太多了,出诊耽误时间。 等到陈元庆被亲兵抬着送到济生堂,馆内负责引导的学徒将这一行人带到一处静室躺着等大夫过来。 陈元庆道:“聂远达去哪儿了?从昨天就没见他了。” 若是平时他有事,聂远达早就过来守着了。 邻床躺着的胖子闻声转过头来,“你谁呀?找我干嘛?” 他刚说完,发现那几个亲兵围着一个满脸红疙瘩,胳膊还绑着夹板的人。觉得奇怪,那几个不是陈校尉手下的亲兵吗?那个人是谁? 然后陈元庆和聂远达互相指着对方良久,一个满脸红疙瘩,另一个原本的猪头刚消下去,又肿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原来头天夜里聂远达走在路上,被几个人从后边用麻袋套住,一顿棍棒拳脚,就成了这样了。 这时,刘炳良的两个弟子进来了,其中一个是在蒋家别庄陪着刘炳良一起去会诊的,跟林晚比较熟。城里的事总是传的很快,尤其医馆茶楼这样人来人往之地,昨天医馆的人就已经知道林家发生的事了。 连带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被医馆里待着的人们给猜出来了,因为有人看到过林五小姐在街上把醉汉聂远达给揍了,而又有人知道聂远达是陈元庆的手下。 要相信老百姓们丰富的联想推理能力,他们还真是给猜了个准。 于是那一整天,就有很多的人提起陈元庆在靖陵所做的令人发指的事,不知道多少无辜的人被抓走。 之前医馆还接诊过一个被抓走又放出来的掌柜,原本是挺傲的一个人,出来后双目呆滞,只比傻子强一点儿,别人问十句都不见得答上一句,可见其遭遇之惨。他这还是幸运的,家里有点家底,到处花钱疏通求人,总算把他给捞出来。可是更多无权无势无钱的人被抓走就大多就听天由命了。 这日一早,刘炳良的两个徒弟听负责引诊的学徒说起诊室里有两个人等着治伤,两人一听说这两个伤者的名字,嘀咕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 陈元庆见有大夫进来,问道:“刘大夫呢?他来了吗?” “我们师父奉圣上旨意,有事要办,要午后才能接诊。你是要等师父来吗?” 第38章 这是相亲吗? 陈元庆奇痒无比,恨不得把皮肤抓烂,他的两只手都让亲兵绑到背后了,不然他都能把自己的脸皮给挠下来。哪里还乐意忍到下午。 “那找个好点的大夫来,先给我看看,缓解一下也成。” “我是恩师他老人家的大弟子,给你看够资格吗?” 陈元庆见说话人有三十许,想来跟着刘炳良已久,差不到哪去,便点头让他来看。 那大弟子过来仔细瞧了瞧他的疹子,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晃得陈元庆的心七上八下的。 最后,那大弟子道:“实不相瞒,陈校尉这疹子是有药可治的,这是一种花粉引起的” “那赶紧开药啊!” “现在开不了了,其中有一味君药很难找,目前在靖陵都寻不到。” 陈元庆快疯了,“那要怎么办?” “其实不开药也可以的,忍上三天,受不了的时候用凉水泡澡,自然就无事了。” 陈元庆…… 另一个大夫走到聂远达身边,摸了摸他身上的几处伤,折腾得聂远达直喊轻点。那大夫不耐烦地道:“到底看不看,不看把他抬出去。没看那么多病人等着呢吗?” 聂远达一边翻着白眼珠,一边道:“看,我看还不行,大夫你赶紧给开点药,疼得不行。” 那大夫写好了药方让人去拿药。师兄弟两个便将他们晾在诊室,给别人看病去了。 按着陈元庆的脾气,是要发作的,但是进出医馆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眼光不善,不时窃窃失语,如今显然不是发作之时。 他便只好让人将他抬回去,因有伤口,不敢泡澡,便不停地用毛巾在冷水里投湿了,擦拭着奇痒的地方。 终于在三天之后,疹子退了,他也收到了一纸调令,令他即日回京。 林晚早上差人把蒋老太爷要的药丸给送去蒋府,另附上一盒养颜美肤的膏剂和几个小玩意给蒋二太太母子。 她自己提着一篮点心前去济生堂看看刘炳良。 刘炳良早上出去办事了,才回医馆没多久,见到林晚打趣道:“你这丫头,去了老夏那里,怎么不来看你刘叔?” “刘叔这是在怪罪我啊,这事是我做的不对,给刘叔赔礼了。”说罢递上点心。 刘炳良吃了一口,跟他家乡的马蹄糕味道几乎一样,很合心意。 刘炳良打听了下当天林府发生的事,见林晚一家安好,才放了心,当天他并不在靖陵,故而没帮上忙。 两人聊了一会,一个小弟子搬来一摞医案,刘炳良问道:“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情况?” 弟子摇摇头,稍后又道:“有一件事,就是昭信校尉陈元庆早上被人抬了过来,身上脸上全是疹子,大师兄给治的。大师兄说是一种花粉导致的,因为靖陵缺药材,配不了药,让他回去了,受不了的时候就让他泡冷水。” 林晚听了默不作声,“是吗?”刘炳良有些狐疑,他没有看到陈元庆也不好贸然下结论,想着晚间得空了问问大弟子。 “怎么是抬过来的呢?”刘炳良又问。 小徒弟听到这个问题,就来了兴致,道:“听说他在军营比武的时候让一个新兵给打了。” 然后眉飞色舞的比划陈元庆哪儿哪儿伤成什么样,还学了学陈元庆身痒难耐的模样。 刘炳良赶他出去:“行了行了,就你会作怪,交代你背的方剂背完了没有?” 小徒弟一听,道:“马上就背完了。”说罢,一溜烟跑出去了。 刘炳良摇摇头,他坐诊的时间也到了,便邀请林晚一起去诊室,有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讨论讨论。 门外的中年妇人听到叫号,马上牵着一个四岁左右小女孩的手往里走。身后除了丫鬟还有一个高个年轻男子陪着。 坐好后,妇人将女孩抱在膝上,刘炳良问:“孩子什么情况?” 那孩子见人问,深深的垂下头,妇人道:“这孩子四岁了,还是尿床。” 妇人说到这也是一脸无奈。小孩手指不停地搓着,显得羞愧不安。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懂得羞耻了。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儿。 刘炳良试过了脉,朝右转头,道:“五小姐,你也来看看。” 妇人和她身后的年轻男子闻声看向林晚,都有些吃惊。 林晚将手从女孩腕上拿下时,妇人道:“大夫,这孩子是我二儿子的闺女,不是我这个大儿子的。” 说到大儿子时,她指了指身后男青年。那青年也跟着点头。妇人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林晚说的。 “哦”林晚抬头看了看小女孩和那男子,长的很像啊! 那妇人赶紧解释:“这孩子和我大儿子长得像,因为我二儿子和老大是双胞胎。我家老大可没成过亲。” 林晚和刘炳良对视了一下,都觉得有点奇怪,妇人干嘛和他们说这些,好像要急着解释什么。 孩子是哪个儿子的跟林晚和刘炳良有什么关系呢?她家老大成没成亲又有什么必要跟他们说? 不过林晚和刘炳良都是医者,千奇百怪的人见得多了,虽然奇怪,也不以为忤。 刘炳良刷刷开了药方,拿给林晚看。林晚点头表示这个药方很可以了。 刘炳良道:“我听说你在夏老那教了那个粮商老周几手按摩法,据说那孩子现在都好了。你看这个病有没有按摩的法子?” 林晚点点头,问那妇人:“这孩子经常出汗吗?吃饭怎么样?” “是啊,这丫头容易出汗,衣服穿的不多也会出。她不爱吃饭。容易受风寒。” 这孩子看上去无精打采的,面色少华。很显然属于肺脾气虚型,气虚的人,便容易自汗出,而且少气懒言,神疲乏力。虚在肺,则易受风寒;虚在脾,则食欲不振,大便易溏薄。 于是刘炳良开方后,林晚教那妇人给孩子补脾经、补肺经,揉肺俞、揉脾俞用以补益脾肺,升阳制水。再运内八卦来补气升阳。以及推上三关、点足三里、上推三阴交这些手法。 那年轻男子也帮忙记着。刘炳良在一边旁观有些奇怪,他们老是瞄着林五丫头,这是何意呢? 那几人临走时林晚又嘱咐他们注意下孩子的心理问题,要注意开导,不然小女孩会自卑的。 那几个人走后,刘炳良道:“听说你父亲要回来了,到时候我去讨杯水酒喝。” “自然是要请刘叔您的,我家里备了五十年的女儿红,您要不嫌弃就敞开了喝。”林晚知道刘炳良除了医术,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点陈年好酒。 第39章 炼钢狂人 军械司,林宝钦在铸造间里没日没夜地守了不知道多少天了。他累极了就和衣睡一会儿,醒了就又爬起来盯着一道道工序,连淬火用的水都要检查。 到这一天,他终于能看着最后几把匕首经过淬火、冷却,然后连同先前造出的一起摆放到桌案上。他眼神痴迷地拿起一把,扯下几根头发,然后将头发对着刃口一吹,发丝一碰匕首的锋刃,即断成两半。 江淮亦随便拿起一把,抬手射到屋内粗大木柱上,匕首应声没入,只余一截手柄颤动着。 这一批匕首是江淮请林宝钦所制,原本只是想做出十几把,林宝钦倒是厉害,一下子给造出来三十几把。 这次之所以能批量的产出这种吹毛可断、削铁如泥的匕首,全在于林宝钦琢磨出来的成套技术,他痴迷于冶铁炼钢十余载,对于矿石的选取,淬火的技术都有独到之处,无人可以取代。 比如最后一道工序“淬火”就至关重要,极难掌握。其烧热的火候、冷却的程度、水质的优劣,都有很大关系。 铁匠们是凭借着经验,来打造兵器,林宝钦却想得深远些。他对于矿石选择、淬火火候、水质要求以及时间、次数等不断地做着量化实验,最后从中筛选最优方案。 他琢磨了十几年,直到年初方有大成。 兵器者,国之利器。任何一个国家,不管经济上多强盛,武力不到位,都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己。是以各国对于军器都不能不重视。 军械所作为天豫朝军器研发重地,怎么可能没有细作出没? 是以林宝钦的独门密法问世不久,便遇到机密失窃一事。 好在林宝钦长了心眼,将早期研究失败的几份资料分放在几处。而真正成功的那一套技术,被他藏在了极为隐密之地。 是以细作盗走的是没多大用的资料,但是短时间内他们应是看不懂的。 在失窃案刚发生后,蒋青云坐镇于此,虚张声势地到处搜捕细作,清查内鬼。可惜的是,内鬼并没有找到。 后来江淮到了靖陵,佯装向林宝钦问责其对于机密资料保管不力之罪,假装将他关押,一面却又安排了可靠之人协助林宝钦将匕首赶制出来。 江淮向林宝钦道了谢,然后招手将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叫过来,这青年长相平凡,属于扔人堆里看不出来的那一类。 江淮道:“林主事歇息一晚,明天黎天会跟你回府,这几个月,他都会跟在林主事身边。” 林宝钦明白这是江指挥使给他找的保镖。 林晚从济生堂出来后,拿了些药回家,过两天等有时间了她打算去郝家一趟。 郝玲珑与李家的亲事是上一辈人定下的。郝千户本来就有些不满意。 于是当郝千户从高县令那里得知李坤宇告密一事,更是对这个准女婿起了厌恶之心,这种人怎么能让女儿托付终身? 于是郝家与李家退婚了! 李家人自然恼火,反说他们郝家女儿胖成那个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要不是长辈订的亲不好反悔,他们早就给李坤宇找个漂亮苗条好生养的媳妇了。 这些话传到郝玲珑耳朵里,可想而知她的心情。 要不是林二老爷很快就会回府,林晚有很多事要准备,她早就去看郝玲珑了。 路上,林晚考虑着刘炳良跟她说的事,她当然是动心的。 如果把余生消耗在一方院落里,将一生幸福寄托在某个男人身上,仰人鼻息生活。想想都憋屈的不行。但凡有别的路,自然都要试试。 刘炳良早在接旨之前就受命对惠民署筹建事项进行了规划。 他也跟林晚提到想请林晚到惠民署做女医,暂时主管儿科。 本来以林晚的水平管妇科当然足够了,但是妇科多涉及到经、带、胎、产,林晚毕竟还是小姑娘家,不合适。 做女医的话,是要经常出门在外的,天豫朝虽对女子束缚少了许多,对女子的要求终究还是以贞静淑德这一类为主流,大户人家娶妻尤其要求如此。 是以刘炳良得让林晚和家人商量商量才好做决定。 站在林二太太的院落里,能听到屋子里林二太太与林小四絮絮叨叨说着话。 那一日林二太太回来后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哭了好久,怨恨自己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出去了,女儿需要保护的时候她却不在。 若是她在,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女儿。 也是从那天起,林晚想要出门就没那么容易了,这天早上林晚也是哄了一会,林二太太让两个丫鬟陪着女儿才肯让她走。 府里各处的房屋门窗,走廊都已漆过,一个月未归的林宝钦终于要回来了,府里上下都忙碌着准备迎接男主人归来。 林小四现在经常跑去找贺家二少爷贺少锋厮混,跟他一起蹲马步,打桩子,练拳脚。壮实了不少。他是林晚的亲弟弟,又会哄人,贺家人对他都亲热得很。 林晚把他叫到僻静处,问他:“你前天跟贺少锋去哪了?” 林小四抬眼看了下林晚,又低下头,“没去哪,在他家打拳了。” “打拳倒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在贺少锋家打的是吧?打到街上去了。” 林小四见姐姐显然知道了,就承认了,“谁让他欺负五姐了,欺负我姐就得打他。姐,以后我长大了要保护你。” 这孩子,林晚感觉鼻子发酸,她最近总是忙碌,也没怎么陪林小四,没想到这个小弟已把她放在心里,这么小就想要保护她。 她并不想抹杀弟弟身上的这股子野性,男孩子终是强悍点好。 只是告诉他:“小四,这次你们是仗着人多,不然受伤的可能就是你了。记住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让自己慢慢变强,才有能力保护别人。” 林小四连连答应,见姐姐没责备他,松了一口气,道:“五姐,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小四,我有名字的。” 林晚想这孩子大了,自我意识越来越强,是该尊重他的想法了。便笑着道:“知道了,林慎行。” 晚饭后,林二太太遛了一会儿,便回房了。林晚便拿着新做好的润肤膏去找林二太太,她想在林宝钦回来之前了解下母亲的意思。 有这样的家人,自然是以和为贵的好,很多事都要尽量争取到他们的支持。要知道,在林晚急难之际,是这些家人在护着她。 第40章 林江合作 林二太太听说刘炳良邀请林晚到惠民署主管儿科,第一反应就是林晚整天在外出头露面,第二反应则是林晚有可能会被小孩子的家人缠住打闹。 她心里立刻便投了反对票,但又怕说得深了女儿不开心。 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林二太太拉起林晚的手劝着:“晚晚,你今年十五了,再不准备嫁人就晚了。咱不去当那个大夫好不好?多累啊!娘知道你有本事,可是再有本事也不是神仙,万一小孩没救过来,碰到不讲理的人家你说你怎么办?出点什么事儿娘可咋活?” 见林晚没有生气,而是静静地听她说话,林二太太松了一口气。又道:“丫头啊,以后你多在家陪陪娘好吗?你在家也留不了多久了,哪天要是出嫁了,娘就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见你一次啊!” 林二太太是希望林晚少出门,但又怕直说女儿心里不舒服,便以这个理由想让女儿多在家待着。当然想让林晚多陪陪她也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林晚心里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暂时是做不通林二太太的思想工作的。 见林晚没再提这事儿,林二太太便说起前几天来提亲的牛家。宋嬷嬷之前已经帮她们调查过了,说那牛家人倒是厚道人家,做生意信誉很好,来靖陵后,与街坊四邻相处得都不错。家境也很殷实。 而且那家人口简单,牛家二老仅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只可惜双胞胎中的老二成亲后,在陪媳妇回娘家的路上,马车在山崖上翻车了,只余下了一个遗腹女。 而牛家大公子比较挑剔,一直没找到中意的,故而二十岁了还没订亲。 林二太太听宋嬷嬷这么一说,觉得还是可以考虑的。但林晚这一年从老家回到靖陵后,便显得极有主意,林二太太可不敢自作主张就把亲事定下来。 别说林宝钦还没回来,就算林宝钦和林老太太那里都同意了也得林晚点头才行。 是以林二太太见这时谈话气氛还算好,便将这事提出来,想听听林晚的意思。 林晚马上就想起白天在济生堂见到的那妇人、孩子和青年男子,当时他们是报了名字的。分明就是林二太太提到的牛家人。这么说他们之前就应该见过林晚,而且知道她是林家五小姐。 不然怎么会说出那样奇怪的话,特意向她解释那孩子是牛家老二的女儿,老大还未成亲。 但是林晚却一点都想不出来自己曾经见过这祖孙三代人中的任何一个,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晚自己的事情也挺多的,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且对于自己无感的人,她习惯于直接拒绝,不会让对方觉得有希望而最后得到的却是失望。 牛家人给她的印象还可以,看着还算温良,但无法想象她会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告诉林二太太:“今天我在济生堂看到牛太太和牛大公子了,连他家那个小女孩我也看到了,看上去他家人还行。不过我对牛大公子没什么想法,娘你跟媒婆回了这门亲事吧。 “哦,见过了?”林二太太心里还是有点惋惜。 林二太太除了不希望林晚过多外出、抛头露面影响到找婆家,其他的大小事情,她基本都是顺着林晚的。现在女儿已经发话了,她便忍下心里的遗憾,答应了一声。 眼见时间不早了,林晚打趣道:“娘,不早了,您赶紧睡。睡前记得把这养颜膏抹上,按摩一会儿。娘您本来就漂亮,涂了这个保证您明天更美,明天爹可就回来了。”说罢,捂嘴偷笑。 林二太太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听着声音挺大,其实一点儿都不疼。然后她哭笑不得地把林晚给轰走。林晚走后,她则认真地洗了脸,将林晚带来的养颜膏细细的涂在脸上按摩一番。 这一天清早,主事林宝钦带着小厮和黎天走出军械司的时候,他的背影看上去很有些萧索落寞。 在军械司供职的普通人眼中,最近司里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先是林主事创建出一整套的炼钢法而被上司嘉奖,之后却发生了几件意外:不仅机密资料外泄;而且司里新给靖陵卫所打制出的那批多达千件的长枪和大刀性能虽有所提高,但其韧性、耐磨性以及锋利度等指标综合起来,并没有林主事所说的那么好。 这次机密的外泄,引起了新任指挥使的不满,并且将林主事软禁起来讯问了好久。要不是蒋家老太爷因为孙子被林家五小姐所救一事,向谢知府和江指挥使都递了话,林主事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当人从小康坠入困顿、从高峰跌入低谷、由得意转到失意,都是最能够感受到世态的炎凉的。 此刻林宝钦的感受便是如此。林宝钦回头对那几个愿意送他的人挥挥手,转身毫不停留地走了。 林宅门口的石狮子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林老太太一大早就派人在军械司门口守着。等到林宝钦一出来,一个小厮陪着林宝钦一起回家,另一个则跑回大同街林宅报信。 府里得了信,立时都站在府门口迎接。等林宝钦到家门口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老娘妻儿都朝门外张望着。他一时之间心里面便五味杂陈起来。 林宝钦快步走到林老太太身前,双膝跪下,给老太太磕头。从小到大,他对着老太太磕头的次数说不清多少了,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般有诚意。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将他迎进去,林二太太话不多,她克制地看着自己相公和老太太说着话,脸上的欢喜却是藏不住的。 林小四林慎行正是好动的年纪,围着他爹来回折腾。就连以前冷漠的五丫头都微笑地跟他这个不尽职的爹打招呼,听他和奶奶说话。 林家二房一番叙话没多久,蒋家、贺家、郝家、刘炳良、林族长及几位本家族亲还有林宝钦的几个旧友便都带着礼物上门来了。 这些人知道大同林家人是久别重逢,并没久待,客套一会儿便都走了。刘炳良也并没真的留下来喝酒,他跟林晚打了招呼,得知林母对林晚入职惠民署一事持反对态度,虽然觉得可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与其他人一起告辞了。 林宝凡其实是想来看看自己兄弟的,但一想到自个这房人做的那些事儿,就没什么脸去见二弟了。林大太太一看林宝凡那个别扭样,烦得不行,又跟他吵了一架。 深夜,大同林府里一片寂静,各屋的灯都熄了。只余天上明月及守夜人所提的灯笼上那时隐时现的一点光。 林宝钦见林二太太熟睡了,披衣走到门外。在庭院中站了良久,脑子里闪过这些年的一件件事。 庭院在明月照耀下仍能看出来繁茂葱郁,新整修粉刷的门窗回廊在安静的夜里,那新漆的味道更为明显。 林宝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轻唤了一声:“黎天,你去把这信交给江指挥使。” 暗处便有一人现身接过那信,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了。 第41章 贺少瑾上书 知府谢道安的案头上,放着一页纸,落款处有几十个签名,都是靖陵的年轻学子,为首的是贺少瑾。 谢道安将那纸上写的内容看了几遍,然后又放回去。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思索着。 本朝原无监察院,御史历来是各朝都有的,殿中御史、巡查御史用以监察百官,行监察、弹劾之职。 另有侍御史,司记录、保管文书等事,类似于史官、秘书官。 先帝多疑,在位一十八年,御史数量逐渐增多,权柄也越来越大,本来御史只有监察弹劾之职,并无逮捕、刑讯的权利。 到后来,先帝设立了监察院,不仅可以对百官监察和弹劾,还可以对其进行抓捕、讯问。 自此监察院就成了人人闻之而色变的特务机关。百官亦多恐惧。 天豫帝即位后,曾想要削弱监察院权利,但其即位早些年,一直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平定下来不过是这两年的事。 加上原监察院权利极大,各派系皆有布局,错综复杂。一时之间倒是难以处置。 这封请愿书,皇上会喜欢的!谢道安心想,他可以再给加点料,让这把火烧的更旺。想要投诚,没有点硬货怎么能行? 他睁开眼睛,问侍从:“殿试结果到了吗?” 那侍从正安静侍立在旁边,因刚才谢道安闭眼思考,不敢打扰。 此时见他问,便将一个册子递给他。 谢道安翻了翻,点着其中几个人名,道“不错,不错,看来是个人才。” 大同街林宅,林宝钦又出去忙了,林二太太不知道自己相公在忙什么。 不过相公这次回府倒比以前跟她说的话多了,这让林二太太很是满意,更不会过问夫君的去向。 林晚已经好几天没出府了,林二太太给她请了礼仪师傅,让她跟着突击学习一段。 蒹葭宴日期快到了,林二太太当然希望女儿到时候表现得像个大家闺秀,好找到个好人家。就算是临急抱佛脚也总比不抱强。 至于其他的才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好的。女儿能画得一手好画林二太太就很满意了。 这两天郝玲珑没事就过来,也会指点下林晚的坐立行走。 对于林晚来说,这些举止并非不会,可是对于一个终日风风火火忙碌的人,想要慢下来规行矩步的,这是需要时间适应的,更何况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林晚的头上顶着一碗水,从回廊一头走过来,步下几级台阶,顺着花间小径慢行,再直上台阶,走到凉亭里。 她将头上的碗取下,这才松了口气。林二太太和那教习嬷嬷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们都能看出来,林五小姐并不喜欢这些,可还是耐下性子把教习嬷嬷布置的任务一一完成了。 连续三次顶着碗,上台阶、下台阶、转弯、直行等。碗中水一滴未洒,行走这一关已是通过了。 教习嬷嬷跟林二太太和林晚道了别,约定明日再来。 林二太太与张嬷嬷去料理家事,亭中只余林晚和郝玲珑。 林晚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然后闲适的坐到圈椅里。林二太太和教习嬷嬷都不在,她可以放松一会儿。 郝玲珑明显比以前话少了,沉默的时候,两只眼角就有些下垂,显出些沮丧来。她自己却未必察觉到。 没人敢跟她多说什么,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这孩子想多了。原来那个天真烂漫的胖丫头不知道哪里去了。 “玲珑,外边的传言我都听说了,他们那么说你,你服气吗?” 郝玲珑抬起眼皮摇摇头。 “玲珑,你看你眼睛又大又亮,皮肤、性格也好,手还那么巧,你都快完美了。不就是胖一点吗?你要是真想瘦下来,我能帮你,你信不信?” 郝玲珑的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又有点暗淡,她已经减过多次了,最后的结果总是越减越肥。 真想减下去并不是喊几句口号说自己能行就真的能行的。 失败的次数多了她已经形成了心理暗示,就是“我不行!” 不过多次见证过林晚的能力,郝玲珑心里还是升起一份希望。道:“晚晚,你帮帮我。” 林晚见郝玲珑答应了,便给她解释她为什么会这么胖 人的脾胃主司食物受纳与克化。 其中胃主受纳,并将食物进行粗加工。 如果胃火大,就好像烧锅的火过大,就算填很多水,最后都会烧光。 是以胃火大的人食欲会健旺,简单说,就是吃得多,能吃。 经过胃的受纳和初步消磨的食物,会由脾来进行精细加工,化成精微物质,然后输布到全身供人体维持正常的生理活动所需。 但是脾在体内湿气重、心有所思、肝有问题等等情况下,其运化功能都会受影响。 那么胃火大,摄入食物多,脾的运化能力又不足,自然就会有残留,所以会胖,这就是胃强脾弱。 而有些人吃的并不多也会胖,就是俗话说的喝水都长肉,那就要从脾这方面来找原因了。 是以林晚给郝玲珑定下的治疗方针就是健脾清胃火,双管齐下。 郝玲珑听了林晚的解释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是想吃东西。 以前她总是以为自己太馋了,心里挺羞耻的,可就是克制不住。 林晚前几天就把郝玲珑的药给拿回来了。两人约好等郝玲珑走的时候带回去用。 这一天学堂放假,林小四林慎行一大早就去贺家找贺少锋去了。 他明明看到贺少锋在他前边影子一闪进了府门,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下人却告诉他二少爷没在家,出去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守门人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亲亲热热的打招呼。 林慎行虽然淘气,可也不傻,看得懂别人眼色。 他没再多问,转身回去想找五姐问问怎么回事,也许五姐知道为什么。 守门人见那孩子挺失望的走了,叹了口气,太太吩咐的,他这个下人,除了照办还能怎么样? 林慎行回来找到林晚,说了这个事,林晚和郝玲珑一时也猜不到是什么原因。 她们这几天都没出门,消息倒是有些闭塞了。 这时,一个丫鬟过来禀报:“五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林晚和郝玲珑都有些奇怪,事先没收到任何来信,怎么突然就回娘家了? 林晚想起印象里那个温婉女子,那是她这个身体唯一的亲姐姐。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人迎进来看看情况再说。 第42章 林霜的心事 林二小姐林霜夫家距靖陵约百里地。她成亲已一年半有余,半年前她曾由夫婿陪着回来过一次。当时看着林霜过得挺好,林二太太就放心了。 这一次林霜是带着陪嫁的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回来的,夫婿高寒山并没有同行。林霜只说是听说爹回来了,所以回来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她如以往那般言笑晏晏地陪着林老太太和林二太太说些家常话,问及她在那边的生活,公婆夫婿对她如何,她都只是一味地说都挺好的。 晚饭时林宝钦回来了,父女两个又聊了一会儿,林宝钦终究心粗了些,觉察不出长女的异常。 饭后林老太太见林霜和林二太太聊着,她悄悄将林晚叫到自己的房间。道:“晚儿,你说,你二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林晚最善于观人气色的,林霜眼下的青黑便是涂了粉也掩饰不住。 粗看起来,眼睛没变,鼻子没变,嘴巴好象也没变,但神气却是不同了,这是化妆掩盖不住,也伪装不出来的。林霜显然是有心事。只怕她在夫家那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挺好。 林晚点点头,“还是奶奶眼光好,我看二姐有心事。” “就知道你是个机灵的。”林老太太戳了戳林晚的额头,自那次林大太太出族之事后,祖孙俩的感情已是相当亲密,林晚也能接受老太太的亲近了。 “晚儿啊,奶奶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只怕有大造化。以后珏儿和霜儿那边,你看你能照应就照应下,这俩孩子性格虽然不全一样,但都是容易吃亏的,有事总闷在心里。容易苦了自己。” 说罢,老太太又道:“奶奶活这么大岁数也算明白了,嫁人不一定靠得住。奶奶知道刘大夫想请你去惠民署的事儿,你要是想去就去。听说做得好了还能当女医官呢,哎哟,你说我的晚儿要是当官了得是什么样?你娘那边,奶奶会帮你说的,不过,你先给她点时间。” 老太太一番话让林晚很是吃惊,没想到林老太太居然会这么开明。 祖孙两个嘀咕了一阵,然后林老太太让人把林二太太和林霜都叫过来,说要打牌,因三缺一,又叫了身边的嬷嬷凑数。 打了一会儿,老太太又嫌林晚站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害得她手气不好,输了好几把,做势赶林晚走,林晚便笑嘻嘻地走了。林霜看着老太太和林晚相处的情形很是惊讶,林二太太却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路上,林晚迎面碰上林霜的大丫鬟秋叶,道:“秋叶,奶奶说你杏仁糕做得特别好,她怪想吃的,现在二姐在陪奶奶打牌,没什么事,你随我去厨房帮奶奶做点杏仁糕好吗?” 秋叶头一次看到五小姐这么和气地对她说话,她一个下人,主子要做什么断无不肯的道理。更何况林晚说话的语气让人心里很舒服,不自觉地就愿意为她做事了。 然而在去厨房的路上,林晚将秋叶带到一处假山隐蔽处,严肃地道:“秋叶,奶奶让我问你话,你要实话实说。如果你敢撒谎,你应该知道奶奶会如何做吧。” 秋叶忙点头,“五小姐您要问什么,奴婢只要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你就说说,这次二小姐为什么突然回来?而且就你们三个人陪着二姐,高家的人怎么一个都没来?” 秋叶听了,低头犹豫着。后来想想回到林家这一天的际遇,林家人对林霜关怀备至,五小姐看上去也是个有主意的。秋叶便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她突然跪下,“五小姐,是二小姐她不让奴婢说。可是奴婢现在不得不说了。不然二小姐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下去了。你们可要为二小姐做主啊!” 果然林霜有事,只是她怕娘家人听了不好受,又觉得丢脸,宁可自己死忍着,也不肯露了口风。 就连这次她想回娘家,夫家的人都拦着不让回,他们家还以为林宝钦是受了罚灰溜溜地回来的呢。 当天晚上,林霜回到自己当姑娘时所住的房间,屋子里的摆设全都保持着她在时的样子,熟悉的靠垫、软枕、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被褥,衣柜里挂着的衣服都全无灰尘,显然是经常打扫的。 林霜躺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翻腾了一会儿,终于在熟悉的环境中安然睡着了。 林老太太已经发话了,林霜难得回来一次,正好一家人现在和和睦睦的,让林霜多待一段再走。林霜没答应也没说不行,事实上她也很茫然,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第二天用过了早饭,林二太太便带着两个女儿去慈恩寺那边的庙会逛逛。林晚已经憋了好几天没出门了,林二太太知道小女儿早就闷了,大女儿更是好久没在一起出游过了。 三人在门口却遇到了两个不速之客,一见到那两个人,林霜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两人一个是高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一个是伺候高寒山的丫鬟。 见那嬷嬷向林霜看过来要说话,李嬷嬷便习惯性地护在林霜身边。 那嬷嬷是见过林二太太的,因着林晚又与林二太太和林霜都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是以她一下子便猜中了两人的身份。 那嬷嬷道:“这位是亲家母吧?少奶奶这次回来可是打扰到您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自己女儿回来,谈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林二太太见那嬷嬷说话语气不善,她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软性子了,便不客气地道。 那嬷嬷也是有点吃惊,印象中林二太太在人前总是和气地陪着笑,倒没想到会这样带着刺儿说话。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道:“奴婢是高家府上太太身边的桂嬷嬷,实话说,少奶奶这次回来并没有得到太太的允许,是私自回来的,太太让我把少奶奶接回去。” “未经婆婆允许就私自回娘家这不合规矩,让人看了还以为我高家怎么了少奶奶呢!要我说,少奶奶过门快两年了,肚子里都没个动静,高家还没说什么呢,少奶奶倒是闹个什么?” “这位是桂嬷嬷是吧?”林晚问。 “是啊?五小姐有何指教?”桂嬷嬷看向传言中的那个不详人。 “请问您们高家最近可是有人当了宰相,还是封了王侯?” “没有啊。”桂嬷嬷有些茫然,不知道林晚说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啊!不是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嘛,我看桂嬷嬷说话如此厉害,还以为您高家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第43章 庙会救人 林宝钦头天晚上被老太太单独叫过去给骂了一顿,骂他这么多年尽是混在军械司里跟那些铁疙瘩打交道,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满门妇孺,他这个原该当家主事的男人什么都不管。 林宝钦被老太太骂得一脸懵,等到后来老太太说出林霜的遭遇,他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这么生气了。 敢情林霜婆婆以为他们这一家子没一个能担得了事的,要么不管事儿、要么性子软和、要么老、要么小,所以可着劲地遭践他们家姑娘。表面上是知书达礼的书香门第的太太,骨子里却是一肚子的虚伪自私。 林宝钦得知了长女的遭遇后,一夜没能安睡,捱到天快亮才迷糊了一会儿,醒了之后他便起来到庭院里吹吹风,清醒清醒。 门口几个人的对话倒让他听了个完整,林宝钦听罢背着双手走到门口。冷眼看着门外的高家来人。 那李嬷嬷心里正想着自己大意了,不是说林家两房分家了吗,林二老爷不管事、二太太面人性子、剩下老的小的更是不算什么吗? 可是眼前的几个人除了林霜,哪个是好拿捏的,自己这方又只有两个人,李嬷嬷暗自后悔自己有点托大了,这可不是高家太太的院子。 林宝钦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当初要娶我家霜儿的人家多的是,与你高家结亲也是你高家一再要求娶的。两家当时可是说好了,高寒山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现在霜儿不过才嫁过去一年多,你们高家就急着娶表妹上门,还要当平妻?这是看我林家无人吗?” “回去告诉你家家主,三天内如果不给个说法,咱们安阳衙门见,还有你们家门口的那块匾我看到时候也不必挂了。我们家当宝一样养大的姑娘可不是给你们高家搓磨着用的。” 林宝钦之所以敢说出这些狠话,是因为头天晚上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他直接去找了林霜,仔细确认过她的心意。 如果林霜执意要这么委屈地过下去,想着以自己的顺从忍让来感动婆婆,那他们这娘家就不好出头了。 有些人,你越弱,他便越觉得你好欺负。如果想着对方总有一天会被感动,很可能到头来只会让自己受尽伤害。 而林霜原本也是想着尽力做个孝顺懂事的媳妇,期待婆婆总有一天会被感动。可是她现在已经绝望了。 林霜在一旁听了自己父亲说的话,几乎都要哭了。在婆家被立规矩、穿小鞋,无论怎么难过她都很少哭。这个时候,一向不管家事的父亲出头为她做主,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那边李嬷嬷反应过来,知道讨不了好,“哼”了一声带着那丫鬟走了,一路琢磨着见到太太怎么跟她告状。 林宝钦不适应林二太太和几个子女一脸的崇拜,假装呵斥道:“都看着我干什么,庙会都开始了,还不赶紧走,陪着霜儿好好逛逛。” “是”母女几个笑着答应了,高高兴兴上了马车往慈恩寺去。 几人事先商量好了,先去慈恩寺上香,然后出来逛逛,在酒楼吃完饭再回家。 慈恩寺大雄宝殿,林二太太虔诚地跪了好久,嘴里念念有词,求佛祖保佑她的几个孩子平平安安的。 长子林谨言在外漂泊几年了,偶有信来,也只是寥寥几句,报个平安而己,二太太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头些天把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去信告诉了林谨言,也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林晚和林霜见二太太终于默念完了要起身,便一起将她扶起来。 上香完毕,几人迈过大殿门槛,沿着石板路往外走。慈恩寺香火一向很旺,尤其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寺内外总是人流如织。 忽听得一声惊呼,然后“扑嗵”一声,然后有个人喊着:“四伯,四伯,您这是怎么了?” 望向声音来源,见不远处围上去一些人,林晚拉着林霜走过去从人群稀疏处往里看,见一位白胡子老头躺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昏迷不醒。一个中年人跪在旁边不知所措。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这附近最近的医馆也有一里地,看这老者情况,万一来不及找大夫可就不好说了。 这时只听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道:“有没有麝香?谁有麝香?” 一个妇人听了下意识的答道:“我有。”说罢,竟直接将那麝香掏出来递给说话的小姑娘。 林晚拿过来查看了一下,是麝香没错,然后她蹲下来摸了摸老者的脉,又掀起眼皮看了看。 跪着的中年男人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急道:“喂,你是谁,想干什么?”说罢,想阻拦林晚下一步的动作。 林晚道:“你要不想让老爷子死,你就拦着。” 那中年人听罢有点犹豫不决。 这时候只听有个男人道:“这小姑娘是大夫,让她看看总比就这么躺着强。” 林晚抬头看,发现说话的人有点眼熟,稍后想起来了,是夏氏医馆带孩子看病的姓周的粮商,当时他家儿子患了伤食。 没有时间叙话,林晚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将那麝香喂入老者口中。 之后冷静的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先以重刺法刺入老者鼻子中央的素髎穴,连刺四五下,直到挤出黑血来。 旁边的人议论道:“这姑娘看来还真是大夫,真想不到!” 另有一人道:“我想起来了,这姑娘我在济生堂看到过她,和刘炳良大夫关系挺好的,没准真是大夫,不然刘大夫怎么认识她呢?” 众人议论声中,林晚又以左手拿起老者左手中指,之后再次用银针重刺中指指尖的中冲穴几下,直到再出一滴黑血。 那跪地的中年男子都有些看呆了,也不敢拦,四伯于他们这个家族的重要性他清楚得很。 若是这个时候四伯有个三长两短,他只怕要以死谢罪了,提议四伯来慈恩寺走走的可是他不是别人。 林晚放出两处黑血后,再用针刺入老者左手手腕处内关穴进行捻转提插。 没多久,老者脸上痛苦的表情就松动了些,手也从胸口上挪下来,眼看是要醒来。 人群中发出些赞叹之声,指点着林晚,有人说道:“小姑娘厉害!” 林二太太听着围观的人对林晚的称赞,再想到女儿用那么长的针,冷静的刺入病人身体,那么危险的老者竟然就醒了。 只要想到那一幕,林二太太便觉得好激动,自己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感觉心里像燃起一把火。 而周围的人对女儿的称赞、敬佩让林二太太格外自豪! 这便是小女儿想要过的生活吧,她想到这些天把女儿圈在家中,女儿无奈却又迁就着她,林二太太便有些愧疚。 这时,人群外有群人走近,边走边说:“让让,让让,大夫来了,快让开。” 众人便看到有五六个汉子快步赶过来,抬着个担架,还有个大夫背着药箱急急地跟在身后。 第44章 娘家人不是随便说说的 林晚见请来了大夫,并且那家人都已经来了,老者也脱离了危险。她便直起身来,告诉那中年人,“刚才给老爷子吃的是麝香,是这位大姐拿出来的,记着把麝香钱付给她。”说罢,林晚收好银针,拉着林霜的手便从人群让开的地方离开了。 那伙人到了老者身边,跟来的大夫马上动手检查老者的情况。这大夫也是个积年的老医,没多会儿,便道:“刚才是不是有人给老人家做过急救了?” 那中年人刚给了那位提供麝香的大姐一锭银子。见老者问,赶紧道:“是有个小姑娘给施过针,并且吃了麝香。” “小姑娘?”大夫有些奇怪,“是不是穿着紫衣,个子比较高的女孩子?姓夏?” 中年人摇摇头,“穿的是浅绿襦裙。也不高,能有这么高。”中年人比划了一下高度。然后打量了下周围,小姑娘已经没影了。 那就奇怪了,大夫还以为是他们医馆的大小姐夏绮年呢。他倒不知道除了他们夏氏医馆的大小姐,还会有哪个小姑娘会有这样了得的医术? 那大夫便道:“倒是幸亏了那位小姑娘了,不然老爷子吉凶难测啊!那小姑娘在哪儿呢?”大夫说完四下张望,周围却并没有穿淡绿襦裙的小姑娘。。 旁边有人道:“不用找了,人家都走了一会儿了。”言语中倒是对这中年人有些不满,救命之恩连个道谢都没跟人说。这中年人穿的倒是挺体面,事儿做的可不怎么地道。 人群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稀稀拉拉走得没剩几个人。有个人临走前说了一嘴:“想找人家道谢的话,你们可以去济生堂找刘大夫问问。” 中年人有些尴尬,他也是一时着急老爷子,没顾得上,倒叫人给鄙视了。 林晚母女三人与粮商周作鹏在茶馆里喝了会茶,另有周作鹏的姐夫黄三也在,巧的是黄三正是在林霜的婆家所在的安阳县城住着,经营着一家酒楼,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但消息也灵通得很。 从茶馆里出来后,林二太太强忍着泪,肩膀都气得一耸一耸地,不停地深呼吸透着气。林晚这才知道,秋叶告诉她的话还只是冰山一角,毕竟秋叶只是个小丫鬟,很多事她也不清楚。 上了马车后,林二太太实在是忍不住了,将林霜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一边哭,一边哽咽着拍着林霜的背,道:“我的儿,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可苦了你了!” 林霜被她娘也带着忍不住了,趴在她娘怀里哭了一场。 见她俩哭了会儿,终于止住了哭声。林晚道:“姐,这些事高寒山知道吗?他是怎么想的?对你怎么样,你说实话。” 林霜将脸上眼泪擦干净,道:“寒山他对我挺好的,婆婆让他娶表妹的事,他知道,他也不同意。别的事他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把那些事告诉他呢?” “寒山刚到县里上任,事情很多,我不想让他烦心。再说他是个孝顺的,我要是说了只能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那是他娘,他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你就委屈自己,什么都自己扛着。你觉得你这么忍下去就能感动得了你婆婆吗?” 林霜摇摇头,当初婆婆病了,她曾事事亲为地侍候了一个月。可是病好了这才不到半年,婆婆那边就安排着想让表妹进门了。说是平起平坐,只怕真进门了,便更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了。 林晚心里不住叹息,总是有些女子,宁可自己委屈,也要成全他人。付出不是不行,也得看值得还是不值得啊!要知道,有些人心,是捂不热的。 “姐,你要记住,以后你身后有我们这一家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我们这个家在,家里就有你的地方,你遇事千万不要再忍着,有事大家一起来想办法好吗?” 林晚说这话的时候,便想到原主小时候,这个姐姐总是一有什么好东西便拿过来分享。 林霜眼里又蓄了泪,点点头。 “你听我说,你首先必须得有个底线,这事儿你看这么办行不行……”林晚跟林霜说完之后,林霜点头。她有些想不明白妹妹才十五岁,怎么会想得这么深。 其实林晚平时是不喜多话的,只是今天这事儿不说不行。说了这么多,她感到有点口渴,见水囊里还有些水,便举起来喝了几大口。然后靠在车厢内壁上假寐。 回到府里,守门人立刻跑过来,“二太太,您女婿来接二小姐了。” 二太太一听,忙忙下了车,问明高寒山是在老太太那里,便要赶过去。 林霜有些不知所措,扭着帕子,她既想见高寒山,又怕高寒山让她回婆家,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晚便劝她,“姐,你先和秋叶回屋歇会吧,我跟娘过去看看。咱们在车上不是说好了吗?”林晚想着,他来的倒是正好,也省了点事儿。 到了正院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靠着椅背。高寒山只能无奈干坐着。 看到林二太太母女两个进来,高寒山面上一喜,往二人身后瞅,却并没能见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林晚道:“别看了,姐姐现在不会见你的。你来是想接姐姐回安阳的吗?” 高寒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姨子,不过他本来也没怎么和小姨子说过话,原先也并不了解。只惊诧了一下,便反应过来。 他先给林二太太见了礼,见林二太太冷哼,便道:“我是过来接霜儿回去的,我知道霜儿受委屈了。可是这个事儿我也是不同意的,只是我娘那里需要点时间。” “需要时间?你需要多少时间?现在你娘都已经开始准备给平妻的聘礼了,连新房都开始粉刷收拾,就差发喜帖了。这些你不知道吗?你回家都看不到吗?” 面对小姨子的追问,高寒山有些郝然,道:“我知道,可我真的一直在阻止我娘。但是她终究是我娘,她执意如此,我能怎么办?” “那我现在要你一句话,你自己想不想娶你表妹?” “表妹那个人……,哎,我是真不愿意。” 第45章 那种叫表妹的生物必须解决掉 当初高家太太中意的儿媳人选就是高寒山的表妹,但是高寒山偶然机会遇到了林霜,便念念不忘,说什么也不同意娶表妹。 正好高寒山的奶奶和高太太两个人较劲,高老太太作主下,高寒山终于把林霜娶进了门。 只是林霜进门后,高太太过不了心里的坎,正好林霜一直没怀上孩子,就有了现在的事儿。 林晚听高寒山这么说,想着他能这么想还行。姐姐的性格,真要是让她和离了,只怕会想不开,他俩人感情挺好,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林晚便缓和了脸色,道:“除了让你娶你表妹,我姐姐受的委屈你还知道什么?” “还有什么委屈?”高寒山有些不明白。 “我姐姐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有什么苦都往自己肚子里咽,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要爱护她照顾她,连你娘都是怎么搓磨我姐姐的你都不知道。” “我娘很温和的,怎么会搓磨霜儿呢?五妹你会不会是误会了,我知道霜儿生我的气,她打我骂我出气都行。” 林晚冷哼了一声,温和?温和那也是对你这个儿子好吧。 “你要不信我的话也可以,你可以回安阳去打听打听,看看别人都是怎么议论的?多的是人知道,你这个做相公的却一点都不知道。” “你去听听你娘怎么让我姐姐站着盛饭端茶布菜,她却和你那好表妹慢条斯理的用饭,饭一吃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到我姐姐能回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就只能吃到一点点凉掉的剩饭,歇不了多长时间又得赶去婆婆房里伺候着。” “偏偏你娘让我姐姐去伺候,自己却在屋子里睡着。她不醒过来,我姐姐就得在外面站着等。这种事一件件的,多的数都数不清。你再去听听你娘在外面是怎么讲究我姐姐的。你把我姐姐娶过去,想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还有,当初,你们成亲前说好的,你三十岁之前没有孩子都不可以纳妾。这个是你自己说的。可是你娘为了不让你们高家背上言而无信的骂名,硬逼着我姐姐主动提出给你娶平妻。这个你也不知道是吧?” 高寒山已经听傻了,他不相信他眼中那个温柔可亲的母亲会是这样的人。 “你觉得你顺从你娘就是孝顺是吗?可是你知道现在安阳人都是怎么说你娘的吗?你自己去好好听听吧,你要是真的孝顺,母亲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应该劝阻,这样外人也不会讲究你娘的不是。不然不过是愚孝而己。” 等到高寒山失魂落魄一般离开林府,林晚也不知道他能把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她说到底除了懂医术,其他的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终是左右不了人心。 可是姐姐不能就这样子跟着他回去的。就算高寒山暂时解决不了他母亲的问题,最起码他也得有些行动。不然怎么相信,他以后能让林霜幸福。 像表妹这种生物,近水楼台的,但凡有点觊觎之心,危险系数便高得很。高寒山若是没有个态度和实际行动,以后林霜的日子好不了。 有那么一天,她也得嫁人吧,她其实没有那么强大。真到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不然选错了也是心累。很多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如果可以选,她不想把太多精力和心思花在斗来斗去这种事上面。人的一辈子就那么长,何不去选更舒服自在的活法? 高寒山回了安阳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个茶馆坐着。然后酒楼闹市各处转悠着。到了天擦黑,他才略带了些醉意回了高宅。 高太太本来生着气,不想搭理二儿子。头天高寒山不听劝,去了靖陵接林霜,现在听说儿子回来了,喝了酒,却没能把媳妇接回来,高太太便觉得心里舒畅了点。 既然去接了还是不肯回来,那就在娘家待着好了,不是我高家不让你回来,是你自己不肯回。 高太太想着,便叫人做了醒酒汤。高寒山的表妹巧云主动端着,跟了姨母去看他表哥。 到了高寒山与林霜二人日常起居的屋子,高太太见二儿子靴子也没脱,身上还是头天出门时的那套衣服,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睡着了。 巧云叫了几声“表哥”,高寒山却不应。高太太便叫小厮把高寒山叫醒。小厮小心地在高寒山耳边低声道:“二少爷,太太来看您了。” 连叫了几声,高寒山坐了起来,道:“母亲叫我有何事?” “怎么我还不能过来看看你了,你看你喝成什么样?早叫你不要去,你非要去,现在好了,那贱人还拿捏起来了。既然不肯回来就让她在娘家待着好了。” “贱人吗?娘你说霜儿是贱儿是吗?” “我怎么还不能说了?”高太太见儿子的样子有些渗人,一时之间倒有些心虚。 “她是你未来孙儿的娘,你说她是贱人?” “你们成亲都快两年了,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再说,不是有巧云吗?” 巧云听了,有些脸红地道:“姨母,您别说这个了。表哥,你看你喝得脸都红了,喝点醒酒汤吧。”说罢,走到高寒山面前,用匙子舀了伸到高寒山嘴边,便要喂他。 “表妹,这屋子是我和你表嫂日常住的,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进来,快出去吧。” 巧云听了尴尬地僵在那里,匙子捏在手里,往前送也不是,撤回来也不是。 高太太听了,道:“你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又是从小就常在一起玩的,自然与别个不同。怎么对你表妹说话的?” “成亲,不可能的事。表妹,你快出去吧,以后我这院里,你不要踏进来。世上的男人多着,表妹不必吊死在我这棵歪脖树上。” 下人们低着头,屏着气,都在那装死,谁也不敢发出声音来。巧云脸上实在挂不住,用手背蒙了脸,哭着跑了出去。 高太太急忙喊了两个丫鬟去看着她,别让她出了事。 她也急了,对着二儿子吼道:“你疯了吗?怎么能这么对你表妹说话?” “我说表妹几句娘就心疼了,可是怎么就不能疼一疼霜儿呢?她到底哪里得罪您了。儿子知道娘对儿子很好,怎么就不能把这好分一点点给霜儿呢?” “对,我就是看林霜不顺眼,一看她就不痛快。可是我也没缺过她什么,不是还让她做着正房少奶奶吗?” “呵呵”,高寒山知道无谓的争辩改变不了母亲偏执的想法。看母亲现在的态度,霜儿那样的性子这一年多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他一想起来心里就刺疼。 “娘,您觉得巧云好是吧?有件事您应该不知道,还是我告诉你吧。” “什么事?”高太太有些疑惑。 “巧云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陪在您身边是吧?娘您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您病了有一个月,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记得,怎么了?” “那您就好好想想,当时您自己不能翻身,二便失控,是谁天天给您翻身、擦洗?那个时候巧云在干嘛呢?她也就是端个茶,倒个水,说几句好听话罢了。” “我都听到她跟别人说了,说娘您病了躺在床上身上太脏,屋子里味好大,熏死人了。这些您都知道吗您?巧仁令色鲜仁矣,这句话娘没听说过吗?” 这些话高寒山心里憋了很久,一直忍着不说。但是这一天他在外边听了好多话,觉得这几年他娘真的是魔怔了。这才将这些话说出来。 高太太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地,下意识想否定儿子的说法。可是她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一直默默伺候她的除了贴身丫鬟婆子,不就是林霜吗? 那些脏活巧云还真是一点没沾手,只一味地哄她开心罢了,亏她还以为巧云是最贴心的,用尽心力的为她打算。 第46章 没人没钱如何办事? 过得几日,高寒山带着一车礼物再度来到大同林府,上次来过的李嬷嬷也被高太太派来了。她跟着林家人说了不少好话,并保证高太太不会再提娶表妹做平妻的事。 林家人本来是有些狐疑的,待高寒山的小厮将那日发生的情形详细的说给秋叶,再由秋叶转说给林家人时,林宝钦一家这才缓和了脸色,同意他们将林霜接走。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婿以前虽然忽略了林霜的困境,但是知道真相后的做法还是很给力的,也可见林霜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重要。 之前林晚已经给林霜看过了,林二小姐林霜有一定程度的宫寒,受孕方面困难些。再加上高寒山前一年不常在家,故而没怀上。 这个时代,子嗣是最重要的事之一,如果林霜一直不能怀上孩子,她在高家还是会很难过的。林晚便给她开了药让她拿回去吃。 刘炳良最近马不停蹄地到处奔波着筹建惠民署。按天豫皇帝的构想,惠民署的职能主要为五:首先是为普通老百姓甚至贫苦人群提供医疗机会,让那些无钱看病的人也能享受到适当的医疗。 其次惠民署还要承担起医疗教育培训的责任。招生的告示已经通知各州府发出去了。首批计划招收百余名学生,由积年老医授课。 几年之后这些年青人学成了,可将这些学生分派到各地,目前大齐的很多地方都是缺医少药的,大夫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很难保证各地人群对医疗的需求,尤其是偏远乡村。 要知道大齐经过多次灾难和数年战争,有些地区曾经十室九空。如今虽已基本安定下来,人口匮乏的状况短期内仍是不易改善。是以天豫皇帝希望通过这一系列的举措让大齐人口快速增长起来。 除了为民众提供基本医疗以及培训地方大夫之外,惠民署还要收集经典有效的经方、验方,汇合成集;惠民署对药品有管理监督权,防范假药泛滥;而且他们还要总结各种疫病防治办法,一旦有疫情发生,惠民署需要迅速给出应对措施并派人前去疫区。 应该说天豫帝是个明君,只是天豫朝现在国库空虚得很,除了军费不可省,其他方面则是能省就省,多的天豫帝也没辙。是以这次惠民署初建,天豫帝将地点选在靖陵这个富庶之地。 天豫帝的意思很明确,事儿要办,但是要钱没有。至于人嘛,仍然要刘炳良自己想办法。 天子的话,就是圣旨,谁敢反抗?天子要筹建惠民署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现在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刘炳良奔波许久,很多事现在还是没个着落。 眼见京里派来督查的人过几天就到了,他这边还没个头绪呢,着实是很烦恼。 刘炳良刚从滁州回来,他这次是想邀请陈思道来为学生授课,然而陈思道拒绝了。平时光是给人看病都忙不过来,惠民署是非赢利机构,真去了,报酬没多少,这边医馆的生意就耽误了。 至于为惠民署提供些自己的验方,那更是绝不可能的。开什么玩笑?不管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药方,还是自己研究出来的法门,哪一样不是吃饭的家伙?平时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白白的献出来? 刘炳良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他筹到的钱除了应付惠民署先期的建设,已经没有多少了。没米下锅,还要办事儿,叫他怎么办? 刘炳良正愁着,弟子过来告诉他,林五小姐来了。 见林晚又提着点心过来,刘炳良笑道:“五小姐家里可还好?”他知道一点林晚姐姐的事情,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靖陵城不算小,可是各个家族盘根错节的,有点风吹草动,很容易就传得人尽皆知。 林晚道:“没事儿了。都挺好的。”她知道刘炳良最近特别忙,也就不说什么闲话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我这次过来一来是看看刘叔,二是想问问惠民署这边的情况,我娘已经同意我过来了。” “那可真太好了。”刘炳良自然很高兴,他现在可是既没人又没钱的。 除了夏家愿意出人来惠民署,其他的知名大夫没人愿意。夏家在宫里有夏御医,自然不能违逆了圣意。 “刘叔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晚看出来刘炳良有些郁闷,便问道。 刘炳良叹息一声,便将最近连连碰壁的事说了出来。他倒没想着林晚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觉得这事对林晚没什么不能说的,既然她问了,那就说说。 林晚听完了,道:“这事不是不能办,但是需要找知府知县这些地方官,他们愿意配合就好办。” 刘炳良来了兴趣,马上道:“你详细说说看。” 于是林晚将心里的想法一一道来,这个事她可以出主意,不过真要办还得靠刘炳良和那些地方官,她的人脉毕竟薄弱的很,至于权力更是没有。 两人将这事商量好之后,刘炳良告诉林晚,皇上派来的负责督查的人五六日后就会到达靖陵。 他让林晚也做些准备,林晚能到惠民署这事是肯定能行的,这个他就有举荐权。但若是想担任重要的职位就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了。 林晚从济生堂出来的时候,刘炳良一直笑着将她送出门外,医馆的人都奇怪得很。 最近刘大夫,也就是新任的刘医令一直愁眉不展的,怎么林五小姐来了一趟,刘医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林五小姐和刘医令说了什么? 林晚回到大同街林家后,见时辰还早,想去拜访粮商周作鹏。 上次他们在茶馆一起喝茶,她看得出周作鹏是有野心的人,但是做事还算靠谱。不如去试试看他是不是愿意合作。 然而她刚准备好出门要带的礼物,还没走呢,郝玲珑就找过来了。进门就道:“晚晚,你知道吗?贺家大哥中进士了,你没听到外边放鞭炮的声音吗?” 林晚回来时倒是听到了,只不过她心里有事,没太留意,还以为谁家成亲或者办满月酒呢。 “是吗?那得去道喜啊!”说到这,倒是想到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贺少瑾了。至于周作鹏那里,可以次日再去,也来得及,不过还是要抓紧时间去的。 第47章 闲聊 林二太太拿着一个盒子来找林晚,林晚道:“娘,你拿的是什么?” 林慎行看见了也好奇的想打开。林二太太没拦着他,就见他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的全是银子。 林晚有些不明所以,林二太太道:“这是今天早上贺家太太送过来的,说他家小姐病好了,这是给你的诊金,还要谢谢你治好了贺小姐。” 林慎行一向是不考虑那么深的,只是问:“听说贺大哥考中进士了,我们要不要去祝贺一下啊?我也有好多天没看到贺二哥了。” 林晚放下银子,道:“不用去了,叫人送点礼物就可以了。” 贺家这些天对林慎行的态度和送银子的做法已经很明显了,贺太太并不想与林家有过多交往,送来银子就算付过了诊金,也就不欠林家什么情分了。 林晚虽然不知道贺太太为什么这么想,也不知道这是贺太太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全家人都如是想。总之她不会送上门去看人的冷脸罢了。 郝玲珑也看到了,为林晚感到不值,当初贺语菲可是连死的心都有。 是林晚改变了她的生活,现在的贺语菲正安心待嫁呢,可是贺家却玩这套。她也就不想去了,反正她母亲已经过去道贺了,她不去也没什么。 这么一耽搁,去周作鹏那里就有点来不及了,林晚便随着郝玲珑去看看她种的山茶花。 路上,一辆马车从身边过去,两人并没在意,车内的人掀起车帘朝她们看了看,又放下帘子走了。 车内的年轻女孩子道:“那个就是林五小姐吧。” 旁边妇人告诉她:“别跟她学,你贺大表哥再喜欢她,你舅妈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那女孩子问:“为什么呀?林五小姐挺漂亮的。” “两个原因吧,先是这女孩子在家待不住,这性子谁家受得了。” 女孩子“哦”了一声,又问:“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就是你大表哥太在意这个林五小姐了,为了她,甚至连弹劾监察院的事都能干出来。你舅妈怎么能忍,你大表哥可是你舅妈最爱的儿子,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绝对不允许一个女人对少瑾有这么大影响力,说白了,你舅妈也是嫉妒。” 林晚与郝玲珑两个赏了会花,郝玲珑忽然道:“晚晚,你说你想找什么样的相公呢?” “想知道啊?” “嗯嗯,很想知道。” 林晚见郝玲珑一脸八卦,便道:“想知道的话,下次我来,还给我做这芙蓉糕,好吃。” 郝玲珑知道林晚不差那口吃的,开玩笑而已。 “我要找就找看着顺眼的,能聊到一起,互相不挑剔。妈宝男肯定不行。” “什么是妈宝男?” 林晚见郝玲珑问,便给她解释。 “玲珑你呢?想找什么样的?” “我呀,想找个老实人。” 林晚感觉郝玲珑没信心,便道:“一辈子就一个,不能凑合啊,玲珑。别特意找个丑的,特差的,以为他差就会对你死心塌地啊?不是那么回事。” “这样的男人因为差劲,所以女人很少喜欢他的,如果哪天他发达了,很容易觉得当初没选好。容易变心。反正选人不能光看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怎么做。” 林晚跟郝玲珑白话着,她其实有点担心郝玲珑因为退婚而自暴自弃。 第48章 江淮的打算 柳万山终于在江淮要求的日期赶了回来。 到了卫所指挥使府,他没看见肖浩天和慕风两个人,问道:“慕风和浩天怎么没在?” “他们去了海河特训了,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柳万山端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猛喝一气,抹了把嘴,这才道:“段福那边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是找到了,现在着人看着呢。” “小年一家人找到了,就在城南柳树街住着呢。不过光景可不大好。” 柳万山说着不停叹息,小年的父亲老赵是当面征北军特战队中的一员,在一次刺杀行动里,为了掩护别的队员撤退,自己身中数刀,连尸首最后都没能找回来。 “他家人目前如何?”,柳万山道:“老赵媳妇身体不怎么好,带着二儿子和小女儿在街上摆了个豆腐摊,还得交保护费。” “小年认得字,在济生堂当小伙计呢。柳树街那边倒是住着不少征北军的家眷,大都过的辛苦。” 江淮早料到会是如此,当年班师回朝的时候,他虽然为征北军那些拼死拼活的人尽量争取过,可是那些抚恤金从户部一层层划拨下来,最后能落到这些家眷手里的只怕十不存一了。 “你找人去了解下,看看老赵一家人是不是想继续做豆腐,如果愿意的话,给他家人兑个铺子,也好过风吹日晒的。钱从我月俸里拿。” “另外被服厂再有半个月就建好了,差人问问他们可有愿意去厂里做的。” “老赵家那里,你和我明天一起过去看看,后天得去一趟蒋家。” “去蒋家干嘛?”柳万山搞不清楚江淮的意图。 他随后想起来了:“哦,后天蒋二太太不是要开蒹葭宴吗?不对呀,你以前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说,是不是看上了谁家姑娘?” 江淮却老神在在的喝着茶,脑子里冒出那个丫头,只是喝茶,并不接柳万山的话茬。 想到那个丫头也要去,江淮就答应了蒋二太太的邀请。那丫头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自带光芒,但凡她在的地方,即使她不刻意表现,也总是容易成为人群中心点。 这与身份地位形成的优越感无关,而是来自于自己内心对自己的认可。便是别人怎么议论她,她也能够我行我素,不受他人的影饷。 贺少瑾弹劾监察院一事他是知道的,看来能看出那丫头的好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于是一向自信的指挥使大人倒有了点紧迫感。 只可惜现在还有两伙人没能解决,如果让别人知道他的念想,丫头就危险了。 他虽然已经安插人进了林宅,终究是我在明敌在暗,还是暂时小心为好。 不过也快了,给他一个月时间应该够了,可以解决这两伙人。 想到段无涯马上就到靖陵了,江淮让柳万山一定安排好,别让别人找到段福,不管是把他抢走,还是把他灭口。这都会使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在他的字眼里,没有怕这个字。只是自从老赵死在他面前,他便考虑以前的很多行动是否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人员伤亡。 段无涯的实力很恐怖,如果不能说服他,只怕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第49章 议亲不成 贺少锋纵马而回,在街口遇到郝玲珑。他立刻勒住马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跟郝玲珑打招呼。 郝玲珑回头一看是他,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继续带着丫鬟往前走。 贺少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前郝玲珑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叫他贺二哥的,这次怎么不理他了呢? 不过他一向皮厚,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道:“玲珑妹妹,你怎么瘦了?” “谁是你妹妹?没事别乱叫妹妹,我们可高攀不起你们贺家。” 贺少锋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郝玲珑不高兴了,准确的说是对他们贺家有意见了,可他想不出来什么时候得罪了郝玲珑。 “别这样啊,玲珑妹妹,咱们从小就认识的,我好像没欺负过你吧。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肯定改还不行吗?” 郝玲珑见贺少锋态度还不错,这才缓和了脸色,道:“你是没得罪我,但是你们家为什么这么对晚晚?为什么不让小慎行去你家找你了。你明明在家,却让守门的把慎行拦在门外说你不在。” “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贺少锋还真不知道这些。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十有八九是他娘做的。 原来头几天贺少瑾就求贺太太找媒婆去林家求婚了,那时贺太太正因着儿子与学子们联名上书弹劾监察院尤其是陈元庆的事气恼。哪里肯同意将林晚娶进门。 林晚绝不是贺太太眼里的理想儿媳人选,何况儿子这么在乎林晚,贺太太也怕儿子为了林晚什么都肯做,万一误了前程怎么办。 另外她潜意识里其实还是妒忌儿子把另一个女人深放在内心。 张大夫早上就去出诊了,午后回来才知道贺太太因为胸痛已经派人来找了他两趟。张大夫只好提着药箱马不停蹄地往贺家去。 给贺太太看完后,跟贺老爷和陪伴在旁的贺少瑾道:“没什么大事,吃完了药慢慢就好了,以后少生点气。生气多了就不知道会不会犯病了。” 然后张大夫又问:“林五小姐离得不远,怎么没找她来给贺太太看看。听说济生堂的刘大夫要邀请林五小姐去惠民署做事呢,做好了以后就是医官,以后也说不定会调到宫里。可见她的水平刘大夫也是认可的。” 贺老爷含糊其辞的道:“林五小姐忙着,就不麻烦她了,有你老张就放心了。” 张大夫呵呵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其实也挺奇怪贺太太为何会生气。她的长子刚中了进士,眼见着前程远大。女儿的病也好全了,外面的传言都已平息。按理说该是高兴的,什么事把她气成这样子? 不过张大夫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这些事心里想想就算了,问是不会问的。 张大夫走后,贺老爷劝贺太太:“你不同意少瑾娶林五小姐,少瑾也没多说什么。那你就别逼着少瑾与那杨家小姐在一起了。我看那杨小姐是个傲气的,脾气瞧着不怎么好。何况少瑾也不喜欢,你就让他选个中意的嘛。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 “你是不是后悔娶了我,而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贺太太反问他一句。 贺老爷当年也是因长辈坚持才娶了贺太太。这一点一直是贺太太心里的一个梗。 贺老爷一听,这话没法再说了,再说下去又该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贺少锋回家后看他娘气病了,本来想帮贺少瑾说上几句话的,也不敢多说了。摇摇头,拍了拍他哥肩膀,那意思就是你自求多福吧。 贺少瑾见下人把煎好的药端过来,接过来试了试温度,不烫了,便拿起匙子要喂他娘吃药。 贺太太拦住他,自己端了过去,不让他喂,显见得气还没消。 吃完了药,贺太太问贺少瑾:“你真的不肯跟杨家做亲?你想过没有,你要是娶了杨小姐,仕途上有了助力,前途错不了。” 见贺少瑾仍然是摇摇头,贺太太气道:“我不管你娶谁,反正林家丫头绝对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贺少瑾凉凉一笑,道:“母亲放心,此事孩儿不会再提。” 就算他提,那女孩子又如何会愿意进这个家呢?母亲存着这样的想法,让人家进门来受气吗?再说她也不像能受气的,既然不能给人家幸福,那还提什么? 贺语菲端着刚熬好的粥,向贺太太房里走去,遇到贺少瑾背着手呆呆的看着园景。 她心下叹了口气,哥哥从来没看中过谁,就这一次,偏偏母亲态度还很强硬,哥哥心里很难过吧。 她走过去,低声道:“大哥,要不,我再劝劝娘。” 贺少瑾听到妹妹的动静,转过头来,笑着拍拍她的头:“别劝了,也别让林五小姐知道这个事,就当我从来没提过。” 贺语菲知道哥哥说话是言出必行的,而且她也知道她劝不动她娘,家里主意最正的就是她娘和贺少瑾。他俩意见相佐,他们这些吃瓜群众就没办法了。 林晚当然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她这日早上便去了粮商周作鹏府上。 因头天晚上便差人去告知过周作鹏她要过来拜访。故而周作鹏这日并没外出。专程在家等着林晚。 “林五小姐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周家夫妇热情地把林晚迎进待客厅。寒暄了几句,林晚又看了看周家小少爷,身体看起来很不错。 周太太晓得林晚是有事情和周作鹏谈,说了会话,就带着孩子出去了。 林晚道:“上次在茶楼,我听周大哥说为商者地位太低,如果有个法子,有可能提高周大哥的地位,但是要破费些钱财,不知道周大哥愿不愿意试试?” “愿闻其详,五小姐请说。”周作鹏听了这句话,对林晚要说的内容自然很感兴趣。 他现在不缺银子,缺的就是地位。士农工商,商人就算做好了有几个钱,地位却排在末等,连绸衣都不能穿。至于靖陵城的上层社会他更是根本进不去。 以前生意还小,一心想着多赚钱。现在不缺钱了,自然想着更上一层楼。 等林晚说完,周作鹏连连点头,道:“我看这事可以搏一搏,我去找我姐夫一起做,正好他打算在靖陵开一家分店。” 第50章 计成 这日谢道安适逢休沐日,谢夫人带着谢家小女谢如华去华宝斋看看新进的首饰头面。故而他可以一个人清静地坐在后花园池塘边垂钓。 管事谢良见看门人过来,“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惊扰了谢大人,这种时候,谢道安如果受到打扰会很不高兴。 守门人小声跟谢良说了几句话,谢良听后得知是刘炳良来访,便马上前去禀告谢知府。 刘炳良头两天就派人送了拜帖过来。谢道安早上就吩咐过,刘炳良到了要第一时间来报。 且不说刘大夫刚接了圣旨不久,目前已是五品医令。就算他无官无职,也是怠慢不得的。名医难求,谁家人能保证不生病呢。 况且刘炳良本身就是大忙人,若非有要事肯定不会过来。是以谢良赶紧去禀报谢道安。 “快将刘医令请到听风馆。”谢道安听了便将渔具交给下人,稍事整理便往听风馆去。 “刘医令奉旨筹建惠民署,若有用的着本府的,尽可言语一声,若在本府职权范围内,定当尽力。”谢道安与刘炳良寒暄了几句后说道。 他知道天豫帝让刘炳良筹建惠民署,却既没给人也没给钱,早料到刘炳良会来求他帮忙。 皇帝将惠民署选在靖陵,不也是看中了靖陵相对富庶嘛。但是皇帝并没用行政命令来要求谢道安为惠民署提供资金。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说到底,皇帝还是没把谢道安当成亲信,换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想看看他的表现呢。 是以就算刘炳良不自己上门来求谢道安,他也会主动去找刘炳良的。皇帝下旨要建的惠民署他敢不支持,是不想戴头上这顶乌纱帽了吗? 不但要支持,而且是要大力的支持。 不过出乎谢道安意料的是,刘炳良确实是想要一笔启动资金,并且比他原来打算要给的数额小一些。 但这些要用于惠民署长期运作是远远不够的。然而看着刘炳良成竹在胸,谢道安虽心有疑虑,终是耐心听刘炳良把想法说完。 毕竟刘炳良不是那等无的放矢之人。否则皇帝也不会将如此重任交付予他了。 待听完刘炳良的全盘打算,谢道安一时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主意竟是将整个项目给盘活了,而且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需求。 “这,刘大夫,这是你想出来的?” 刘炳良摇摇头,捻着须笑而不语。 “不是你,那是谁?这简直就是治世之才嘛!”这样的人才,谢道安都想把他招揽过来了。 “大人你绝对想不到的,这是军械司林宝钦主事大人家的五小姐想出来的主意。” “怎么可能?”谢道安惊呼,林家的事,这一年闹得动静不小,谢道安怎么会不知道。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自幼长于乡下老家的十几岁女孩子会有这样的见识。最后也只能归因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 想想别人家的女孩子,再想想自家的小女儿,谢道安摇摇头,人跟人真的比不了,自己的女儿还需要庇护啊! 亏他夫人一心想把女儿嫁给江淮,江淮的夫人哪是那么好当的呢? 谢道安按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道:“既然这样,事情倒好办多了,除了减税一事需要给皇上上折子,其他的本府都能给你解决了。” “告示不日便会贴下去。柳树街那块地也会尽快清出来。另外再从府里多划拨出十万两纹银由刘医令支配。” “刚才刘医令要的那些银子恐怕有些捉襟见肘嘛,这可是于国于民极为有利的大事。本府就是再难也得想法子支持是吧?刘医令你看这样办可好?” 谢知府能够全部支持刘炳良就很满意了,如今又多得了这一大笔银子,事情便更好运作了。他自然很高兴。 不过当初林晚和他预估了好几种结果,这种也在他们预料的几种可能性之一。 于是,他便按他们之前商量好的策略道:“谢大人,卑职还有一事相求。” 谢道安心道还有事情要求他吗?那就有点过了啊!但他面上波澜不惊,点头示意刘炳良说下去。 “圣上创建惠民署的初衷,完全是出自于护佑我黎民百姓之心。下官觉得,不若由谢夫人与蒋家几位夫人一起牵个头,由惠民署具体经办,在惠民署下设慈幼局。专门收留教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也算是为圣上解忧。谢大人您看……” 谢道安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刘炳良的意思了,这分明是给他送名声来了。 他夫人出身于农家,哪里能办好这样的事,不过是挂个名,图个好听而已。所以要把蒋家的几位夫人拉上,那几位才是出身大户人家见过世面的。 这些夫人们主要是挂个名,起个号召作用,具体经办还是得惠民署这边。 谢道安如何会不愿意,见谢知府同意了,刘炳良道:“那,蒋家几位夫人那里,下官觉得还是谢大人您去问问比较好。” 一番谈话,宾主尽欢,谢道安答应了刘炳良所有的要求。他能不答应吗?这样双赢的事情,不愿意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刘炳良走后,谢道安独自到书房里把玩着他收集的鼻烟壶,谢良知道谢大人高兴或者郁闷的时候都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玩一会那各色鼻烟壶。 然而很明显,谢大人现在不处于郁闷状态了,那就是刚才与刘大夫谈的挺好。 因此,当门外的几个商人一再求见谢大人时,谢良终于大着胆子敲开书房的门,向谢道安禀报粮商周作鹏几个人来拜访的事。 他没猜错,谢道安听了只沉默了一会儿便让他把人给领进来。 来人有三个,粮商周作鹏、周作鹏的姐夫,也就是在安阳开酒楼的黄三,另外一个则是紫罗布坊的大少爷,目前布坊当家人牛家成。 听明白了这几个人的来意,谢道安心道,这几个人过来,只怕有人指点啊。 这一点他就心里想想,也不说破。总之这样,他向皇帝上折子求减税的时候成算就更大了。不过最终结果终需些时日才能下来,谢道安现在可不会跟他们露了口风。 既然这些商人肯主动挑些担子,那他也不妨也给他们点好处。 于是道:“我听说这位黄老弟要在咱们靖陵开一家分店,早听说黄老弟在安阳的店每日里客似云来,想来味道是极好的,早就想去看看,就是远了点,没时间过去。要是真在靖陵开了店,开业那日可别忘了给我老谢一张帖子,我好去尝尝。” “小店哪里有谢大人说的那么好。谢大人肯赏光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时候一定给您送帖子。” 这分明就是谢知府首肯了黄三在靖陵开店一事,有了知府同意,方方面面的关节就容易打通了。 接着谢道安又勉励牛家成多出产些中高档丝绸,并将知府有权调配的皇宫供布额度划拨了一部分给他。 至于周作鹏,则提出将他的长子调到高知县手下历练一段再做安排。总之那孩子是出了商门入了官门。 三人中除了牛家成本无所求,也就谈不上欢喜。周作鹏两连襟则是很满意的。 将几个人送走后,谢知府很快就写好了奏折,然后密封好,吩咐谢良派人快马将奏折送入京中。 第51章 柳树街,麻桂各半汤 殷六儿端了茶过来,欲言又止,林晚放下毛笔,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就说吧。” 殷六儿便道:“我哥捎信来说我娘最近身体不大好,我想回去看看,给她找个大夫。” 林晚知道殷六儿家在城南柳树街,唯一的哥哥从军中退下来,腿受了伤,走路不大利落,不过还有把子力气,能干些体力活。她娘则在街上摆了个小摊子,母子俩过得有些清苦。 “六儿,去给我拿件布衣,青玉你跟我陪着六儿一起去柳树街看看。” 青玉是新买来的丫鬟,林晚瞧着她顺眼便留了她在院子里,不过日常近身用的主要还是殷六儿。 城南的柳树街,是贫民聚居地,街道不像别的城区主干道那般都铺上了青石板。这里只在街上垫了砂土。 好在土质不粘稠,下雨的时候就算会有积水也不至于踩得一脚粘泥。因有些坑洼不平,街上便零散的铺了些木板或砖块,供下雨时垫脚所用。 房屋虽是瓦屋顶,只是都有了些年月,又很少修葺,看上去有些破败。 沿街的人家大都在门口摆了摊子,卖针头线脑,各色便宜吃食等等。都是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必用之物。 这日殷六儿的娘并没有出摊,她躺在床上不时咳嗽。而且身痒难耐,忍不住的就去挠。因为身痒,已好几日睡不好,很是疲乏。 这病已得了旬日,找郎中开了药方吃下去并没有好转。 殷家大哥殷三瑞没出去找活,他叫人给妹妹捎了信,自己做了些粥侍候他娘吃了几口。 推开用木条钉成半人高的木门,殷六儿引着林晚和青玉走进有些幽暗的东屋。 家中只有两个住人的房间,一个屋子殷三瑞住着,殷六儿若是回来看她娘,就只能在她娘那个东屋搭起的几块木板上铺了被子住了。 地面没有铺砖,只有踩硬的土,除了陈旧的窗帘、一个吃饭并放东西的掉漆的桌子和几个凳子,便只有床和老旧的衣柜了。 殷六儿和殷三瑞见林晚拉开门踏进屋来,都有些局促。这是那种贫苦人对自身状况的窘迫感。 他们却不知道,林晚见过比这更穷的地方。 这屋子、院子虽旧而简陋,却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屋后园子里种的花树菜蔬都伺弄的整齐茂盛,可见一家子都是干净勤快人。很是让人心生好感。 殷家母子听殷六儿一说是五小姐过来看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殷三瑞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然后闷声出去了一下,不一会儿端进来一篮子桃子,然后放到桌子上示意林晚吃。 殷大娘欠身坐起来连道怎么敢劳动五小姐过来呢。客套一番后,林晚给殷大娘看了看,倒也不算很严重,只是之前的药不对症,故而迁延不愈。 不过是八九日前受了风寒,热多寒少,之所以全身发痒像小虫子爬一样,只因邪未解,不得汗出罢了。用桂枝麻黄各半汤就可以了。 听林晚这么一说,殷家人都松了口气。青玉主动提出去药房把林晚开的药方给抓回来。 她的速度倒是很快,没多久就回来了,殷三瑞把药煎好喂了殷大娘吃下,这妇人很快就止了痒。 林晚见她十分困倦,自己留在屋子里妇人是不好睡的,便带了六儿和青玉去园子里坐着。 院子与邻家相隔的土墙并不高,站着就可以看到邻居家院子。见林晚很喜欢她家养的两只猫,殷三瑞执意要送给林晚一个。 林晚也就不客气了,选了一个小白猫抱在怀里抚摸着。 这个猫她是打算带回去给林老太太的,她知道林老太太经常想念林珏,有时候看着她屋里四丫头以前经常坐的位置就发起呆来。 有个小动物陪着她,也多少能缓解下老太太的情绪。 江淮和柳万山穿着便装,步行走进了这条坑坑洼洼的砂土路。 柳万山抱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的是老赵生前穿过的衣物和用过的零碎物品,这次带过来给老赵家人,也算是个念想。 前边不远处瓦屋外挨着篱笆门的地方摆着个豆腐摊,刚做好的豆腐在白布下还冒着热气。 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梳着双丫髻,穿着摞着补丁的碎花小棉布裙子,站在豆腐摊前东张西望看着来往行人,看他们会不会买豆腐。 她瘦削的小脸上虽有着营养不良的菜色,江淮和柳万山却一眼就看出来她脸上的轮廓与老赵有七八分的肖似。极有可能就是老赵说的那个最像他的小女儿。 “小姑娘,你是姓赵吗?”柳万山弯了腰笑咪咪地问小女孩。他自己觉得笑地很亲切,却不知道带着一股子浓重的狼外婆的即视感。 小女孩不吃那套,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不回答他的话,反而反问他:“你是谁?” 见柳万山回头看后边那个大个子叔叔,没有回答她的话,小姑娘扬声喊道:“娘,二哥,你们出来呀。” 小姑娘声音听着不大好,不光是篱笆门里的赵家娘子和赵小乐听到了,连坐在赵家隔壁院子里的林晚主仆三人也被叫声吸引过去。 赵小乐是顺手抄了木棍跑出来的,赵家娘子行动稍慢,看上去比较虚弱,但还是将女儿护在怀里。 “这里是赵石头的家吗?”江淮问那妇人。 “是啊,你们是……” 江淮拿过木盒子打开,递到赵家娘子面前,道:“我们是石头哥在北方军中同袍,来给大嫂送些东西。” 赵大嫂拿眼睛瞄了瞄盒子里的物品,顿时哭了起来,把女儿松开,抓起盒子里一件用旧的中衣捂在怀中抽泣。 小乐一看也明白了,过来站在他娘身边,忍着泪没掉出来。小丫头虽然不怎么明白,还是搂住她娘轻拍着背表示安慰。 气氛本来是很悲凉的,却被突如其来的身影打破了,从旁边一辆马车里跳下来一个穿着月白色百蝶穿花流仙裙、腰肢纤细的少女。 她几乎是扑到江淮怀里,梨花带雨一般地跟江淮道:“姐夫,救救我!” 在场众人一时都呆住了,这是什么鬼? 江淮抬起头,正好看到邻家墙后那个熟悉的绿衣少女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第52章 拒绝一朵白莲花 江淮深深往墙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用剑鞘挡住那个穿着流仙裙的女孩,皱着眉问她:“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那女孩子一听,眼泪像珠子一样成串滑下来,下巴微抬,仰视着江淮,哑着嗓子道:“姐夫,你怎么把我忘了,姐姐才走了一年,你就什么都忘了吗?我是淑玉啊,淑影的妹妹。” 江淮这才隐约想起,他以前订亲的礼部侍郎邢家的长女邢淑影好像是有个妹妹,叫什么名字他又哪里会注意。连未婚妻邢淑影也不过是看过那么几眼而已,更不用说她的妹妹了。 “哦”江淮停顿了一下表示想起来有这么个人,接着问她:“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呢?”他和柳万山来柳树街很少有人清楚,他倒是很想知道知道邢淑玉是如何得知他的行踪的。 眼睛四下里一扫,便看到了本来留在卫所的副官马刚。他正局促的站在马车旁边,被江淮的眼风一扫,马刚心想坏了,自己上了这丫头的当,还真以为是指挥使的未婚妻妹呢! 要不是她要死要活的逼着他来找江淮,他也不至于给骗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就怕给耽误了! 现在看来,指挥使原来都不认识她。完了完了,回去后他这个副官说不定当不成了。 马刚看着还在那啪啪掉眼泪的邢淑玉,心里一股气憋的慌,跟着江淮当差好几年,倒让个黄毛丫头给闪了。 林晚站在殷家墙后,看着邢淑玉以十五度角的幅度微仰着头,看着江淮,眼泪簌簌掉都不带流鼻涕的,将楚楚可怜演绎的堪称完美。 影后啊!太久没看电视剧了,现成的热闹不看白不看,何况这几个人瞧着都挺养眼的。 江淮见她一直哭,就是不说话,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想着再不说就让马刚把她带走。 柳万山与江淮本来就是发小,邢家的事他当然是知道的,心道你有事说事就是了,哭什么哭啊。他们几个一天觉都不够睡的忙,哪有这闲工夫陪你在这磨蹭。 更何况绍何一向是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装可怜的了。与其扮柔弱还不如直接了当把事说明白。 就在江淮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邢淑玉终于开口了,“姐夫,你救救我,继母要把我嫁给范家三公子。姐夫我不要嫁给他。” 这话一说出来,柳万山几乎给她跪了,这种事怎么就能想到来找绍何?绍何现在又是你什么人啊! 林晚却是看出点门道了,看来这影后想嫁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那种眼神也就粗神经的糙汉子看不出来吧。 江淮听了眼里一冷,道:“邢小姐说笑了,你的婚姻大事,自应由你父母做主。小姐双亲尚在,哪里容得他人置喙。” 江淮说罢,将剑收起。 他见赵家大嫂本来哭得很伤心,现在被邢淑玉打断了,只抱着几件赵石头的遗物默默垂泪。他便将赵大嫂扶起,让她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休息。 邢淑玉见江淮宁愿扶起那个衣着破旧、皮肤粗糙的大婶,也不多看她一眼,第一次开始对自己魅力产生了怀疑。 可是她已经从家里走出来了,怎么会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当下柔柔又有些可怜地道:“姐夫,你不知道,那范三,他是个跛子,我真的不愿意嫁给他。都是继母做的主,她想就这么把我打发出去。姐夫你看在姐姐面子上帮帮我。” 江淮看着赵大嫂哭着哭着脸色有些不好,本来看着就弱,感觉像坐都坐不住了一样。 而邢淑玉还在那磨叨,他头都不抬地道:“嫁给谁不嫁给谁那都是你家里的事,跟我这个外人没什么关系。还有,以后别再叫我姐夫,我和你姐姐终归并没有成亲。马刚,送邢小姐先回卫所客房休息,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马刚听了立刻上前,对邢淑玉做出请上马车的姿态。 然而他低估了邢淑玉,她倒是不哭了,但就是站在那里不走,他也不能硬拉着她上马车是吧。 柳万山也看出来赵大嫂有点不对,和江淮两个都围着赵大嫂,轻唤她“大嫂,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头疼,胸闷,舌头麻,没力气……”赵大嫂靠着紧挨石凳的木桩,眉头皱得紧紧地。 江淮转头看向隔壁殷家院子,见那个绿衣少女已经朝着这边快步走过来。 那股淡淡的药香传入鼻中,莫名的一阵心安。 柳万山眼看着那少女走近,愣了一下,然后指着她道:“你,你……” 他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子不是山里遇到的那个丫头吗?虽然衣服换了,可这张脸很有辨识度,何况做他这行的,辨人脸只是基本功而已。 但是他能说出来他们在山里遇到过吗?当然不能。“你”了好几句,最后还是得装不认识。 可是他看绍何与那丫头倒像是很自然的,就好像认识似的,谁也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就那么自然地对视了一下,然后眼神就错开了。难道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殷六儿扶住赵家娘子,问她:“大婶,你怎么了,要不让我们五小姐给你看看好吗?她懂医术。” 赵家娘子看了看江淮见他点了点头,就同意了。 林晚蹲下身子,品了品赵家娘子的脉,再看看脸色,取出携带的纸笔,写了方子给青玉,让她再跑一趟药房。 江淮看着林晚道:“这位五小姐,赵大嫂这病是怎么回事?不要紧吧?” 林晚暗自撇了撇嘴,装吧!装的可真像,装不认识是吧?把春带彩的贵妃镯放到我家,还留下了纸条,你会不知道我是谁? 不过她现在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只知道是个高手,也并不想无端的搅入到什么乱局中。 除了会点医术,别的她也不会什么,很多事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的。 既然他装不认识,她也配合好了。 赵家娘子是长期操劳,气血两虚,兼有气滞血瘀,才导致了这些症状。 她给开了黄芪当归来补气补血,柴胡解郁,又有川芎、赤芍、桃仁、红花、牛膝等来行血祛瘀血。 江淮听这丫头一番解说,放下心来。那丫头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却刻在了他脑子里,可是有好多天没见到她了呢。 看到他俩在那说话,邢淑玉怎么看怎么别扭,什么时候江大哥这样听过她说话了。 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好?邢淑玉怎么看林晚怎么不顺眼。随手抓了旁边树稍上几片叶子,在手心里给扯的稀碎。 第53章 非正式求亲 青玉回来后,赵小乐将药拿去了厨房熬制。 江淮回头看见邢淑玉没走,还一脸怨念的看着这边,他便看了马刚一眼,马刚一个激灵,瞪着邢淑玉身边跟着的一个丫鬟道:“还不快扶你家小姐上车。” 邢淑玉见形势比人强,万一真的惹恼了江淮,也不好收场,不如先去卫所待着,另想办法。便由丫鬟搀着上马车离开了。 赵大嫂吃完药后,精神有些恍惚,此时与她商量事情并不合适。便让小乐把她扶进去休息,想着改日抽时间再过来一趟,与她商议商议。 林晚收起纸笔时,柳万山看到她袖带里装着一个香囊,飘着浅淡的茉莉花香。 女子随身携带香囊这不稀奇,在大齐普遍得很。稀奇的是香囊下边特别的结饰,他只见过一次,不是在外边,也不是京城,而是在卫所、江淮的房间里。 柳万山觉得,今天这个信息量着实有点大,得给他点时间捋一捋,他有点迷糊。 在他的印象里,江淮十四岁开始进入特训营后,就整个变成了做事狂人,再没听到他说点闲话废话了。活得,牛叉;可是,也很无趣。 到底是什么事刺激到江淮就连柳万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不羁放纵的少年突然就变了。 柳万山想过,如果江淮有了烟火气,会是什么样呢? 如今看来,能把这位指挥使拖下凡尘的任务说不定要着落在这位林五小姐头上了。 柳万山事先已经调查过,在这条街上有二十来户中有家人在征北军服役过。 这些军人中除了战死的、仍在军中服役的、另有七八个从军中退下来,目前在这一带讨生活。不少人有伤残或疾病在身。 不过这些人中只有老赵直属于他们江淮麾下。 林晚依稀猜出来江淮的身份,不过这个时代,好奇说不定会害死人,所以她不问。 她并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深的交集,就如同过去、现在,她看过的很多病人一样,见过、看过、离去,仍然各人过各人的生活。 人的生命中总会出现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绝大多数终究不过是过客而已。 然而林晚没想到她要离开的时候,江淮叫住了她,道:“我听说五小姐马上要到惠民署做事了,恭喜呀!” “哦,你怎么知道?”林晚自然是很惊讶。 江淮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我现在是靖陵卫所指挥使,很多事我都知道。” “哦”林晚不知道江淮到底想说什么,不过到底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解了好久以来的迷惑。 “听说惠民署就建在这一带,喏,就那边的一片荒地。” 江淮往街道尽头东南角指了指。 林晚倒不知道刘炳良选的具体地址,听江淮一说,也是才知道。 “走,我带你去看看。”说罢,江淮示意林晚跟着他往街尽头东南角走过去。 同时使了个眼色让柳万山在原地等着,别跟过去。 柳万山此时已是被雷的外焦里嫩,绍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他猜的那个意思,如果真的是,那可是太太太…… 语言能力弱爆的柳万山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此刻对江淮的观感。 殷六儿想跟过去,被青玉拉住了。 林晚看江淮眼神清明,也没多想,就跟着他一路南走,再向东拐,直到站在一片荒芜的林地前停下来,才发现殷六儿和青玉并没有跟过来。 江淮身上似乎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的思路走,林晚暗自提醒自己,警醒着点。 江淮站着有一段距离,手指着前方荒地,告诉她学堂、诊室等等大致都会建在哪里。 林晚听了不由点头,这厮不止一副好皮相,而且思路清晰,声线也是蛮有磁性的。 她晃了下脑袋,暗骂自己瞎想什么呢? 说了大概一刻钟,江淮停下来,深深地看着林晚。 林晚还以为他说完了,该走了呢。 没想到江淮走近,离她只有一步远的距离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五小姐可愿意等我几个月?到时我会让媒人上门提亲。” 林晚惊讶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点铺垫和预兆都没有,在感情上她也是挺笨的,一瞬间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见林晚微张着嘴一副吃惊茫然的表情,江淮心道就知道这丫头会很吃惊。 可是他不抓紧点不行,必须得先把她定下来,不然一个不留神,就让哪家给撬走了。 “我知道这么说你会觉得很突然。我这边暂时有点情况,如果这时候向你提亲,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现在这事只能让你知道,还不能公开。不过你要信我,等我几个月好吗?” 林晚从最初的震惊里醒过来,她到底是善于让自己静下来并权衡一件事的轻重利弊的人。 毕竟做过多年的大夫,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是强于常人的。 她略想了想道:“坦白地讲,江大人很优秀,文武全才,位高权重,而且一表人才。肯定是很多女孩子向往的婚姻对象。” 江淮挑了挑眉,林晚能肯定他一表人才他是很高兴的。他等着听林晚的下文。 “说实话,我对你没有什么反感的地方。”林晚实话实说,她不是矫情的人。 “但是,我对你其实并不了解。而且我这个人,其实缺点挺多的,我不精通烹饪,不擅女红,不愿意整天待在一方宅院里。” 说的话有点多,林晚感觉嘴唇发干,舔了舔。 然后继续道:“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我比较慎独吧,我希望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希望未来的相公有事会和我商量,希望得到尊重,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俩都喜欢跟对方在一起。” 林晚不得不承认江淮的出色,内心小小的虚荣还是挺满足的。但这不至于就冲昏了她的头脑。 她不知道她这番话会不会吓到江淮,一般的大奇小姑娘哪里会这样说话呢。然而她说了,如果连这都接受不了,那以后种种他更接受不了的。 她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对方不是很在乎她尊重她,再优秀又有什么用呢? 江淮见林晚没有反对的意思,面上便带了笑,抽出一柄精美的匕首,走上前来。 他左手拉起林晚的手,然后将匕首放到她掌心里合拢。道:“我会给你时间慢慢了解我的,只是先别跟别人订亲好吗?跟着我,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林晚将匕首握在手里,她还能说什么?要拒绝的话,那就是矫情了,她无法否认她对江淮的欣赏,只是要说就这么定下来却是草率了。 好在他说了会给她时间慢慢了解。古人居然也会这么直接奔放吗?林晚心里想到。 “匕首是特意为你做的,出门的时候可以带着。青玉的武功很好,出门也别忘了把她带上。” 青玉是他的人?林晚简直是一脸懵,这厮到底还做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第54章 谁算计谁? 马刚把邢淑玉送到客房,叫来下人,道:“你去一趟厨房,叫阿金赶紧过来。” 不多时,厨娘阿金拿着个擀面杖,袖子挽着,手上还沾着些面,一路小跑的就过来了。 卫所里没有婢女,本来马刚把厨娘阿金叫过来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看来阿金那粗壮的身子倒是挺合意。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阿金脸上便绽出了笑,殷勤地道:“马爷,您找我?” 马刚朝她招了招手,指着不远的客房道:“那个房间,看着没有?” 阿金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咱们爷以前不是订过一回亲吗?就是邢家的大小姐,那个小姐去年殁了。亲事也就作罢了。” 马刚说罢撇了撇嘴,告诉阿金:“里面的那位,今天早上到的,就是那邢家大小姐的妹妹。你今天不用去厨房做事了,就一个事,看着这邢小姐,别让她靠近咱们爷的卧房和书房。” 阿金有些恍然,她虽看着粗壮,脑子可不笨,厨房里人来人往的,消息灵通着呢。那些宅门里的弯弯绕更是听的不少。这邢小姐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阿金挥了下擀面杖,道:“马爷,您就瞧好吧,管保给您看好了。我阿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啥时候误过事儿?您说是吧?” 擀面杖差点打到马刚的鼻子,马刚闪了下躲开了,跟阿金道:“你小心着点。”说罢,把甩到脸上的面灰抹掉。 阿金讪笑着说要不回去洗洗手,把擀面杖放回去再过来。 马刚却把她拦住,道:“别,就这样,挺好,在这看住了,爷住的地方,用的东西,全都不能让她靠近。也看住了,别让她在这寻死觅活的。” 阿金自然是听明白了马刚的意思,把胸挺得直直地,道:“马爷您就放心吧。” 于是邢淑玉发现,她每次想靠近别的房间,那肥硕的厨娘都拿着个擀面杖笑眯眯地跟着她,想看看,可以,离的远远的瞅瞅行。 要是想靠近了,阿金就会横在面前,说什么这些都是军事重地,闲人不可以靠近的。 直把邢淑玉气的要跺脚。她纵有千娇百媚,对着个厨娘又如何使得出来。 也只好嫌弃地看着厨娘那挽起的袖子和一手面,无聊地回客房待着去了。心想晚上江淮总得回来吧,到时候再做计较好了。 直挨到未时正,门外一阵马车喧哗声,邢淑玉忙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将衣服整理好,摆出一副娇柔无力的模样缓步迈出房门。 恰与那匆匆进来的几道人影撞个正着。 来人正兴冲冲地往里走,一眼看见邢淑玉一身月白流仙裙,风情万种地站在半路,像被蛰了似的,一手指着邢淑玉,对匆匆赶来的马刚道:“她,她是谁?” 邢淑玉抬头一看,哪里是江淮和柳万山一行人。却是一个身着鹅黄对襟襦裙的高挑少女带着几个婢女。 她赶忙收起那副娇态,脑子里权衡着眼前的情况。 马刚不由得抚额,道:“谢小姐怎么来了?指挥使他不在,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哦,江大哥回不来没关系,我就是来给他送点水果,天热了,从南边运来了些荔枝,拿些过来给江大哥尝尝。” 说罢让婢女把荔枝交给马刚。 她见马刚不回答她先前的问话,有些不高兴了,看那女子,满眼的风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指挥使府不是除了爷们便只有几个厨娘吗?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个狐媚子。 邢淑玉来之前就了解过靖陵这边的情况,一听是谢小姐,也就猜出来人是知府大人家的小姐了。 她在继母手下长大,想要活得好,想的就多些,脑子转的也是飞快。 “这位是谢大人家的千金吧,我是礼部侍郎邢大人家的邢淑玉,我姐姐以前与江大哥订过亲,不过姐姐她已经过世了。” 邢淑玉状似伤心的拿帕子拭了下眼角,继续道:“我这次是出门路过靖陵,顺道过来看看江大哥,过几天我就走了,谢姐姐别误会。马刚,你说是吧?” 马刚能说不是吗?自然是点头称是。 “谢姐姐来了别忙着走,江大哥既然不在,谢姐姐不如去我房里坐会,我们聊聊,听说靖陵是小江南,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谢姐姐可愿意给我讲讲?” 一番话说的谢茯苓面色稍霁,竟真的跟着邢淑玉去客房聊了起来。因为她也想知道些江淮的事情,两人各怀心思,在客房里聊了半晌。 厨娘阿金撇了撇嘴,仍拎着擀面杖在外边走廊逡巡着,想等着谢小姐一走,仍出来守着邢淑玉。 她也看出来了,这个邢小姐心眼子就像筛子一样多,可不能让她把大人算计了去,想到这儿,阿金顿时觉得自己的任务高大上了。 客房内,邢淑玉讲了很多江淮的事情,谢茯苓听的很是满意。 临了,邢淑玉不住叹息,谢茯苓问她:“邢妹妹这是怎么了?” “我听谢姐姐说明天要去蒋家参加蒹葭宴,没有时间过来了。妹妹过几天就走了,想着这一分别恐怕再也见不到姐姐,怪可惜的。” “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个呀,那还不容易,你跟我一起去不就行了吗?明天早上我让人来接你,你等着就是了,到时候江大哥也是要去的。” “对了,你知不知道江大哥干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谢茯苓停顿了一下问道。 邢淑玉似乎在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谢茯苓见她吞吞吐吐地,便催她快说。 “好吧,我跟你说,谢姐姐你可别生气。” 说罢,邢淑玉贴着谢茯苓耳朵将江淮与林五小姐在一起的事略做加工的说了出来。 见谢茯苓脸色不好看,邢淑玉心里得意,面上不显。 谢茯苓告辞离开客房时,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冰冷。 不久,江淮与柳万山回来了,两人又在房里议事到半夜,柳万山方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半路遇到阿金,听她说了下午的情况,柳万山道:“阿金做的不错,就这么地,看住了。” 说罢,丢给阿金一锭碎银,阿金欢喜地接了,守得更是卖力。 第55章 赴宴 江淮天没亮就醒了,看着窗外依稀的树影,回想头天跟林晚在一起的一点一滴,不由得一笑。 他顺手从床边柜子上拿过那块山里捡到的香囊,抚摸着香囊上绣的白鹅,再往下看缀着的玉环、华瑶结和穗子。 江淮倒是很想知道那丫头安静下来缝香囊、做结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只可惜他现在太忙了,千头万绪,没有时间陪她。更不能公开求亲,否则那丫头在明处说不定就有危险了。 想到她严肃提出的最基本条件,江淮忍不住乐了,他活这么大,就不能接受别人靠近,只除了她。压根就没考虑过纳妾的事,他可是很挑剔的,不是谁都能入得他的眼! 那丫头也快起床了吧?她也会想到他吗?对于这一点,江淮有点悲哀的发现那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很可能想不起他。 他起身穿好衣服,步下楼梯,见厨娘阿金仍然守在客房门口,靠在门上坐着就那么睡着了,擀面杖还不忘用腿顶住了别着门。真真是把门里的女子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江淮见她睡得香,没叫醒她,取了个薄毯,给盖上。他自去寻柳万山。 林晚和林二太太一起乘坐青幄马车往城东蒋家去。林二太太有些紧张,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想到这一次去蒋家,靖陵城的高官贵妇们都会到场,她就有点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了。 她自己丢脸也就算了,要是丢了晚儿的脸怎么办? 妇人的眼睛有些红,那是连续多日熬夜给家里几个人做鞋熬的,她总是嫌别人做的鞋底不够舒服。 林晚拍拍林二太太的手,道:“娘,不用紧张的,蒋二夫人既然邀请我们去,那就去看看。咱们无求于人,不需要刻意巴结讨好他们。到那儿了,有聊得来的,就聊聊;聊不来,就看热闹好了。” 林二太太一想,也是这个理,自己的确没想要巴结谁,虽然还是有点怯场,多少还是好转点。 到了蒋家门口,车内的人需要下车步行进府,马车则由专人赶到车马房。此时从巷子口络绎不绝的有马车过来。 在大齐,马车作为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其材质和装饰也是彰显身份的一个途径。 车内一般都铺地毯,内壁则要用上好的锦缎包住,车窗隔栅大都精雕细刻着万字不断头等吉祥精巧的图样,至于车辕外包着的铜鎏金、掐丝珐琅也都不稀奇。 在这一片富丽堂皇中,林家的马车虽然舒适,其外观的朴实无华却有那么一点鹤立鸡群的意思了。 林晚扶着林二太太下了车,有人私下里悄悄指点着林家母女,打听这是谁家的女眷,怎么看着面生的很。 有知道的便将林家的事简单说了说,问的人一听不过是军械司一个无品无级的主事的家眷。便撒开了不再多问。一个小主事引不起她们的兴致。 人群中一个妇人跟旁边人大声道:“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来参加蒹葭宴了吗?” 听的人没接话,却也心领神会的带出了一些鄙夷。没人上前与林晚一行人搭话。 林晚捏了捏林二太太的手,笑了笑,林二太太便压下心里的不安,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坦然。 门口有蒋家的人引导,宋嬷嬷穿着蒋府里管事嬷嬷的服饰,带着个小丫鬟站在府门,貌似在等人。 离得挺远她就看到了林晚母女一行人。立刻朝着这边紧走几步,待走近了,抹了抹脸上的汗道:“林二太太、五小姐,你们可算是来了,二夫人可是等急了呢。” 旁边的人顿时惊诧的看着这边,这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没人专门迎接,怎么这林家人就有管事嬷嬷专程在这等候呢? 听那意思,蒋二夫人还急着等这母女进去。她们和蒋家究竟什么关系呢? 在众人惊疑中,林晚与母亲随着宋嬷嬷直往宴会举办的地点云栖堂走去。 云栖堂东侧有一片竹林,堂内除了中间阔朗的大厅,尚有多个房间以待客。宋嬷嬷直接把她们带到东南的女宾室,其他大多数来宾则去了几个大些的待客厅。 女宾室里入眼即是一架侍女游春的四扇屏风,靠墙的多宝格上摆着些瓷器,青瓷、白瓷、珐琅彩的都有。 屋内已分散的坐了十余人。皆是女眷,想来是参加蒹葭宴的姑娘们和家里的长辈。 蒋二夫人一看见宋嬷嬷把林晚领进来,立刻起身迎到门口,将她拉进来。 她含笑跟林二太太打了招呼,又道:“这半个多月我一直想让五小姐过来串串门子,可这一天天竟是忙着,倒是连见都见不着晚丫头。今儿可算是来了。” 蒋三夫人道:“二嫂别光顾着叙旧,还不给我们大家介绍介绍?” 她也蛮好奇的,被自家公公和二嫂一起推崇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偏你是个急性子。”二夫人打趣蒋三夫人。 于是蒋二夫人将室内众人一一做了介绍。屋内的人本来不怎么把林晚母女当回事的,但是蒋家人这么郑重,不由得她们不热情点。但心里究竟是存着些疑问。 蒋二夫人右手边是一位姓徐的老夫人,长子现任吏部右侍郎。孙女徐菁雅年前自京中来靖陵省亲。 这次老太太是应了蒋二夫人的邀请,带孙女过来玩玩,倒并无在靖陵择婿的想法。徐菁雅入秋还是要回京城的。 徐菁雅待蒋二夫人介绍完,就友善地对林晚笑了笑。投桃报李,林晚自然也回以点头微笑。 徐老夫人对人比较淡漠,除了蒋家二位夫人,对其他的女眷们都不怎么搭理。 介绍了一圈,皆是寒暄了几句。只是到了靖陵守备杨大人的妻女时,对林晚倒是略有些敌意。背着蒋二夫人,那杨小姐瞪了林晚好几眼。 林晚又不笨,不至于这么明显的敌视都看不出来。可是她确信他们之前没见过。这位杨小姐究竟与她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除了林大太太、陈元庆以及街上那个醉汉,林晚不记得自己还得罪过谁。 第56章 赛琴 门又开了,谢知府夫人带着谢茯苓走进来,屋内的人全都站起来迎接。 林晚看到了谢茯苓身后跟着的那朵小白花,很是奇怪,邢淑玉怎么会和知府小姐一起过来了。 再说邢淑玉不是已经订亲了吗?今天到场的少女们可都是未订亲的。 就连蒋家已经订亲待嫁的两位姑娘都没过来,邢淑玉怎么来了? 她不知道邢淑玉和谢小姐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嘀咕着朝她这边看了好几眼。 林晚心道今天可热闹了,她都不认识这几个女孩子,为毛她们对她存着敌意? 对邢淑玉倒是可以理解,她看到了自己跟江淮在一起了,有醋劲那可以猜得出来。虽然邢淑玉根本没资格吃醋。谢小姐和杨小姐又是作得什么妖? 辰时末,男女宾客皆已到齐,诸人便移步到云栖堂大厅,男女分两边而坐。大齐男女之防并不严重,因此年轻男女们隔着中间空地就可以互相观望。 本来就是一场隐藏在才艺表演面具下的相亲会,总得让人看看长得是圆还是扁吧。 林晚感到男宾角落的花树后有目光如实质一般看到她这边来。她听到周围女孩子的窃窃私语,说是天子近臣、英勇神武的指挥使大人也来了。她也就知道那影影绰绰待在角落里的人是谁了。 女孩子们仍然小声议论着,林晚待在靠边的角落都能听到她们嗡嗡地说话声。 女孩子们说,这位大人家世显赫,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需要划个圈圈勾出来做重点,那就是这位大人还是个单身汉! 而她们来这儿是干什么来的,来相亲的啊,还有哪个骚年比这位指挥使大人更优秀吗?当然是没有了。 当然了,新考中进士的贺少瑾也不错,不过这次他虽受邀了却并没过来。 那么唯一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指挥使大人了。 这厮还挺招风的!林晚嘀咕了一声。 这时吏部右侍郎家的小姐徐菁雅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空位上。显然与她一样,来看看热闹而已。 她们这边比较隐蔽,男宾们不容易看到这边,是以女孩子们不爱坐过来,就比较清静。 对不常出门的女孩子们来说,难得一次露脸的机会,还是要展示下自己的。躲起来干什么? 所谓才艺比试,无非是琴棋书画舞这几类,不过今天并不适合对弈,是以只有两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就是诗书画任选其一,也可多选。林晚随意画了一幅刚才云栖堂外看到的那片竹林图交了上去。 身边的徐菁雅写了一篇簪花小楷,不出彩也不露丑的那种。徐老夫人过来看了一眼,显然对徐菁雅写的字不满意。 徐老夫人坐回到蒋二夫人身边后,徐菁雅吐了下舌头,对林晚眨了眨眼睛。 林晚笑了笑,然后问徐菁雅:“徐老夫人是不是不大舒服?” “是啊,奶奶说身子沉,出气不大顺畅。可是又说她没事儿,不让找大夫。” 林晚看得出这是个比较独断的老太太,一般人未必劝的了她。也就不说这个话题了。真要是病得严重了,她总得让人去找大夫的。 按理说,参与任意一个环节就可以了,林晚是准备着那边评审完了诗书画,然后坐着欣赏弹琴和歌舞的。 因此她并不关心评审的结果,只靠着椅背舒服地坐着,跟徐菁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京城和靖陵的见闻。俩人脾性倒是挺相投的。 女宾这边忽然静了下来,林晚依稀好像听到主持人刚才有提到林五小姐,她还是不太适应林五小姐这个称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她。 原来男宾那边居然把林晚的竹林图评为画类第一名。原因就是画法比较新奇,很是写实。 林晚不由抚额,她可不觉得自己的画多出类拔萃,也难免让这些小姐们不服气。这真是想低调都不行。 这是谁评选的呀?这是帮她呢还是帮她呢?看着杨小姐几个人眼色不善,林晚有些无奈。 她不怕事,不等于乐意惹事,她要做的事情不少,并不希望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与人相斗上。 而徐菁雅的簪花小楷则评价平平,徐老夫人觉得脸上有些无光。 好歹孙女也是京里的名门闺秀,怎么能叫这些乡下丫头们给比下去了。 在她眼里,京城以外都是乡下,却没想起来她自己也是靖陵人。 于是她让丫鬟传话过来,一会比琴让徐菁雅下场,不为争孙女婿,只为争口气。 徐菁雅也只能顺从,老太太独断专行惯了,身体又不好,小辈可不是惹不起她吗?不顺着点万一气出个好歹谁担待得起? 林晚刚才跟徐菁雅聊天时听她说前几天手腕受伤了,有点使不上力。便担心地问:“手能行吗?” 林晚倒是有药的,可是并没有带着,而且就算再好的药,也不能马上就让腕上的伤痊愈啊! “好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事。”徐菁雅安慰地对她笑笑,其实也是在为她自己打气。 可惜地是,徐菁雅开始弹得很出彩,到了后半部分快收尾时,终因手腕无力走了音,在场不少人都听了出来。整体虽算精彩,却逊于邢淑玉弹的清平乐了。 杨小姐道:“林五小姐画的那么好想必琴弹得也不错,怎么不下场试试,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你让我去我就去吗?你谁呀?林晚根本不在意她的激将法。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林五小姐小时候就被送到乡下,所以不会弹琴吧?那倒是可以理解的。” 谢茯苓身边的几个女孩子也跟着笑,她们显然也是不服,凭什么大家画得差不多,就让她这个乡下长大的丫头出了风头。 林二太太见这些人七嘴八舌地挤兑林晚,急了,也不管这些人家里的官位都比林宝钦高,护住林晚道:“谁说我们晚晚不会弹琴?” 蒋二夫人那边听到了,欲过来劝解,林晚忽地想到最近要筹备的慈幼局,便附耳对蒋二夫人说了几句话,蒋二夫人连连点头。 林晚瞥了杨小姐那一伙人一眼,坐在蒋二夫人准备的古筝前,静心凝神,然后将手置于琴弦上。 邢淑玉心里正有点小得意,她苦练多年的琴艺不是说着玩的,不知道江大哥听了怎么想。 她本来是另有计较的,无奈阿金和马刚看得死紧,让她根本施展不开,今天若是再无功而返,只怕明日一早江淮就得派人把她送回京城了。真回去了没她的好。 正思忖间,一阵悠扬琴声响起,恍若合家欢乐,老人含饴弄孙、孩童天真嬉戏。稍顷,琴声忽地一转,渐急渐骤,如山雨欲来。 一阵破竹之声后,婉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让在场所有人被琴声抓住,想起了那段战乱流离的日子,靖陵虽幸免于难,当时的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却依然是历历在目。 男宾席被请来评判诗书画的高阳先生忽地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自己在众多画作中一眼认定林五小姐那幅画为最优。 说实话,其技巧很一般,有待于提高。但其画中人表达出来的意境却远非其他的小姐们所能比。 当时他只是直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眼就看中了那幅,现在听了林五小姐的琴音,他就明白了。 琴声中的肃杀之声褪去,变得迷离哀伤。就好象那些因了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回到了家园,却再也见不到家乡的那些亲人,留给他们的是断壁残垣和无尽的伤痛。 在场一些感性的夫人小姐竟忍不住湿了眼,拿帕子擦着泪。便是有些爷们和少年,心中也是有些激越,这是他们在庸常的生活中所感受不到的。 第57章 竹沥 琴声已停下一会儿,人们仍沉浸在刚才的哀伤中不能自拔。 良久,高阳先生忽地以扇击手,叹道:“什么是昆山玉碎凤凰叫?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真真是余音绕梁三日而不觉肉香。” 高阳先生一席话将男宾的情绪给拉回来。至于琴技谁第一这还用再评吗?没必要的事。刚才邢淑玉弹的什么都被人忘到脑后了。 林晚已悄然回座,徐菁雅一脸敬佩地对她伸出大拇指。 连之前对林家母女只是面上情的夫人小姐们都带上了善意不时打量林晚并对她示好。 这不同于之前看着蒋家人的面子上做的面子活,而是发自内心的愿意与她交好。 守备家杨小姐扭着手帕,气得不行,本想着让她出丑的,反倒让她出了大风头。 她要是知道男宾席几位少年的话只怕会更气的。 原来那几个少年常与贺少瑾一起作诗出游,隐约知道一点贺少瑾恋慕林五小姐而不成的事。 此时几个人私下嘀咕着贺少瑾看好的林家小姐的确值得他念念不忘。 邢淑玉脸色煞白,这个时候,就算她国色天香,又有谁眼里看得到她呢! 蒋二夫人趁机拉起蒋三夫人和知府谢夫人,站到云栖堂中央高台上,跟在场男女宾客们讲述起皇帝在靖陵建立惠民署的事。 这事不是秘密,何况这些人都是靖陵高层,自然都是知道的。 但是此时再次听到,却觉得比之前听到时要有感触得多。 等到蒋二夫人说到将成立慈幼局,让那些在战乱灾荒中失去亲人,流离失所的孤儿们,尤其是征北军的孤儿们不至于再无家可归。 已有人主动就提出捐钱捐物捐粮了。 音乐的感染力是一方面,对皇帝这一政策的认同也是一方面,而这次慈幼局筹款创建是要由蒋家人来监督的,这也让人觉得钱物给的放心。 而且当他们知道,他们这些捐款人的名字会被写到慈幼局门口立的碑上,更觉得钱花的很有光彩! 特么的,他们不缺吃不缺穿的,这么有面子良心又舒服的事花些钱就能办到,到时候连皇帝都能知道,怎么能不掺上一脚? 于是这次慈幼局筹款一事进行的分外顺利,远超预期。 转眼到了中午时间,蒋家人安排男女分别入席就餐,等吃完饭,要让那些年轻少爷小姐们集体去后园游玩。 荷塘里的荷花开的正盛,愿意赏花还是游湖全凭那些年轻人自己选。 林晚心道这里的男女接触机会还是蛮多,不完全是包办婚姻,大都会问问年轻人的意思,还是挺人性化的。 不过她就不想去了,这些男孩子对她来说太嫩了,心理上简直要差一辈。也不想跟他们多相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刚才上场弹琴,也不过是为了慈幼局能顺利建起来。 林晚一直觉得自己见多了生死离别,心挺硬的。 可是前一天她在柳树街上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站在街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却不敢靠近,她心里难过了好久。 都是些无辜的孩子啊!她心再硬,可是见到孩子受苦她就受不了,也许与她孤单缺少关爱的童年有关系吧。 徐老夫人看到别人言笑晏晏地,心里有些不自在。她争强好胜惯了,孙女的表现让她感觉非常的没面子。又不好在人前数落徐菁雅,闷闷地吃了几口饭,便由婢女陪着到休息室靠在躺椅上歪着。 徐菁雅乖觉地在旁边给她打着扇,不敢多说话,生怕一句话说得不好,又惹老太太生闷气了。 她就是这与世无争的性子,与老太太实在是南辕北辙,有时候她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 好在老太太虽然要强,却也不是不讲理的,看着徐菁雅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徐菁雅轻手轻脚地去够一个毛毯,想给老太太盖上腿。却听得老太太那边忽然乱了起来,身子直起,左手放在咽喉上,张大了嘴,拼命地想往外吐痰,却又吐不出来,一口痰涎堵在嗓子眼,直憋得脸色发紫。 这边的兵荒马乱很快惊动到了大厅吃饭的人。蒋二夫人一听这边的情况,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林晚的手就往这边跑。众人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徐老夫人是吏部右侍郎的老母亲,若是在靖陵蒋府出了事,不管是蒋家还是在场的官员多少都得担着点干系,人家老母亲就是过来凑个热闹,怎么就给整出了事儿? 吏部毕竟是负责官员考核及任免的,谁敢得罪? 蒋家原来的府医陆有为因为连受打击,觉得医术不精,坚决辞了府医一职,去了老家镇上开了医馆,如今并不在靖陵。 自那以后,蒋家并未找到合适的府医。蒋二夫人本来就信任林晚,何况现在这么多人里,就只有林晚一个懂医的,自然就把林晚当成了救命稻草了。 林晚被蒋二夫人拖着,一路狂奔过来。好在离得挺近,不过几百米远就到了。林晚迅速调匀呼吸,看着徐老夫人脸色及唇色皆是青紫,口中嗬嗬作响,很显然是痰堵在喉咙,吐不出来,憋得! 她问蒋二夫人:“有竹沥吗?” 竹沥?那是什么?蒋二夫人茫然地摇摇头,她听都没听过。 林晚边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边道:“那叫人马上去砍几根竹子,架到火上烤,下边用容器接着,把烤出来的汁液拿过来。要快!另外再准备些姜汁,都拿过来。” 蒋二夫人听了,也不问为什么,赶紧叫人去吹竹子。 屋子不大,大多数人都在外边等着,能进屋的只有知府夫妇,江淮、柳万山,高阳先生等几个人。蒋老太爷与知府说了会话,本来去了房里歇着,没掺合这些年轻人的事。听说这边出事后,也赶了过来。 林晚几针下去,捻转提插一会后,徐老夫人喉间响声褪去。脸上和嘴唇颜色恢复了正常,总算喘上了气。 大家松了口气,林晚却道:“这个只是暂时缓解,还得有竹沥才行。” 说罢,她让人带她去烤竹子的地方,不顾竹子发烫,告诉下人怎么烤。 江淮跟过来,亲自拿起竹子按着林晚的指示烤着。等到竹子上的液体流下来,林晚也顾不上发烫,将集中到碗里的汁液,也就是竹沥端起就往徐老夫人在的房间急走。 江淮看到林晚的手上烫出了水泡,皱了眉头,倒也没拦着她。 第58章 竹沥化热痰 林晚将碗里的竹沥给徐老夫人喂了下去,再喂了些姜汁。过了一会儿,徐老夫人喉间不时的痰鸣声渐渐平息。旁观的老爷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同时看着林晚的眼色更是有了些不同。 谢知府想起刘炳良跟他说的事,心想这个林五小姐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关键时刻可是能救命的。 等下回府,他得叮嘱下自家夫人和老闺女,与这林家丫头好好结交一番。有这样的眼界和能耐,日后这丫头的前途可就不好说了。 徐老夫人终于缓了过来,眼神清明,神志也清醒了。等到徐菁雅轻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太太,自然是少不了一番感谢。在场夫人们看老太太挣扎着要坐起来,便都过来劝她靠回去歇着。 老太太虽是性情孤傲,但礼数上是不缺的。蒋二夫人为了让徐老夫人心安,便打趣道:“老夫人要是想感谢林家丫头,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老夫人您是不是愿意了?” 徐老夫人示意她说下去,蒋二夫人便道:“林丫头不是要跟着刘医令建那个慈幼局吗?咱们可是都说好的要帮衬下,可是老夫人您看,我这辈份威望都不够,就怕到时候该拿出真章的时候这些个心眼子多的不往外掏银子。” 蒋二夫人边说边笑着指着在场的老爷夫人们。换来众人的轻笑和抗议。 她接着道:“我看这事儿还是得老夫人您来坐镇,我这胆气才能壮些。有您在,我看他们这些个人哪个敢不出银子办事?您看如何,这可也算是帮林丫头个大忙,她毕竟还小着呢,有些事可不就得您出马吗?” 屋子里的老爷们都笑,有相熟的夫人便假意向蒋二夫人抗议,问她你说谁是心眼子多的? 徐老夫人也被逗笑了,指着蒋二夫人道:“我看你才是那个心眼子最多的。”这话迎来在场夫人们的附议。于是一向孤傲的徐老夫人第一次与靖陵城这些夫人们相处得其乐融融。 林晚在暗中朝着蒋二夫人竖起大拇指,能在大宅门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女人们,都不是简单的角色,要是搁到现代,那都是高管之类的人才呀。她除了医术,其他方面真还嫩着呢。 高阳先生是个好奇宝宝一类的人,以博学善思著名。奉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对于不懂之处一定会不耻下问地问个明白。林晚用竹子烧出的汁液就能把徐老夫人救过来,对这个他感到特别好奇。 他早就想问了,可是总得等人家走走清醒、感谢这一类的流程吧。他虽然有些书呆子气,但也不是二楞子。 见夫人们说笑得差不多了,高阳先生问林晚:“五小姐,能否说说,为何烧竹子就能把徐老夫人救过来呢?又为何要加点姜汁?” 别的人其实也好奇,见高阳先生问,都看着林晚,等着她解疑。 江淮就站在人群后边,看着那对他来说象光源一样的丫头向众人轻声细语地解释。 原来竹沥就是南方的竹子放在火上烤而烤出的液体,这可是味救命的药啊。 它性寒,可化去热痰,尤其擅长化去经络四肢、皮里膜外的痰,一般药物无法到达的地方,它都可以到达。它的更大作用就是救急,比如中风患者嗓子里痰声辘辘的,就可以用竹沥祛痰。如果怕竹沥性寒,可以在用的时候滴些姜汁。 众人听了连道原来如此啊,没想到靖陵到处都是的竹子在医家手里可以有这么大的作用。 夫人们都对林晚印象不错,本来想跟她多聊几句的。没想到这时候,一声咕噜声从林晚肚子里发出来,感情这女孩子是饿了。 刚才还没吃几口,就被拉过来治病,一转眼在这儿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人家年轻丫头正长身体呢,可不象他们这些中年人那么经饿。 林晚也有点窘,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也要形象的好吧,可是肚子不配合她有什么办法。 徐老夫人便让徐菁雅陪林晚去吃点东西,然后和她们一班女孩子在一起耍耍,她也是有心让徐菁雅与林晚在一起处处。 见祖母已是无恙,又有丫鬟婆子照顾,几位夫人陪着说话,徐菁雅便顺从地与林晚走出这屋。 两人刚走出门口,就被门外挤成一堆的小姐们吓了一跳,她们都好奇屋内的情况,可是屋子不大,她们辈分又不够,只好在外边守着,打听屋内的动静。 喜欢看热闹的本性真是放之四海皆如此。不管什么地方,只要站几个人在看着什么东西,很快就可能围上一群人在那儿看,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前边的人在看什么,也会围上去。 这些小姐们也不能免俗,闺中生活终究是单调的,有点不同寻常的事怎么愿意错过这个热闹呢。 小姐们早就忘了先前宣布画作名次时的醋意了,林晚那一首琴曲就已经把她们征服了,从琴声中就能听出,她与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思所想并不一样,她们所在意的林晚并不在意。 这次林晚把徐老夫人给救活,让她们这些旁观的人都跟着心里热了起来,能把一个将死的人从死神手里给抢回来,感觉真的很了不得。难免的,她们看林晚便多了服气。这种事,又得有本事,又要有胆色,很难办到啊! 谢小姐原本看林晚很不顺眼,现在的目光却多了些沉思。这样的人她捉摸不透。 看着林晚很快就成为焦点,杨小姐心里自然不甘,邢淑玉更不是滋味了。 这时候女孩们由蒋府下人引着到了茶水间,奉上些茶点,谁要是饿了就自行取用。女孩们看林晚大大方方拿起块枣糕就着茶水吃下去,吃了一块又拿起一块,这种自在的吃法挺不错。便有别的没吃饱的女孩子也取了自己喜欢的点心吃起来。 邢淑玉胃口全无,见林晚正喝着茶水,忽然道:“林五小姐昨天跟江指挥使说什么事说了那么长时间?” 邢淑玉的话如投石入水,一下子激起无数浪花。有的女孩嘴里还嚼着点心呢,听了这话都朝着林晚望过来,林五小姐和指挥使吗?他们还在一起聊了很久吗?这是怎么回事? 更是有心仪江淮的女孩们立刻便有了敌意,倒是想听听林晚怎么解释。大家现在和睦归和睦,要是真涉及到心仪的结亲对象,那对不起了,该抢的还是得下手的。 第59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林晚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喝了口茶,有些茫然地问邢淑玉:“江指挥使?他是谁呀?我也不认识他呀?” “你怎么会不认识他?昨天你还和江指挥使在街了聊了好久。” “哦”林晚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道:“你说那个人啊,就这么高的那个。”然后林晚比划着江淮的身高和脸型。 有女孩子心想,怎么丰神俊朗的指挥使大人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那个人了,不过同时也略微放下点心来。 “你说他呀,我哪知道他是谁呀,他又没告诉我。那不是街上卖豆腐那个大嫂病了吗?我正好遇上了就给看看。他和那个大嫂他们是认识的,但是我可不认识他们。要不是邢小姐说,我都不知道他是谁。也没说什么,就说了说那个大嫂的病情。” 装傻谁不会呀,你说认识我就认识啊?难道你还能找江淮去对质吗?至于跟江淮说了什么,想知道就告诉你们呀,凭什么? 邢淑玉是看着林晚成了这些女孩们的中心就不爽,反正只要咬死了林晚和江淮有关系,这些女孩们就会有人对她有敌意。没想到林晚倒是有股无赖劲,一推二六五的,她根本就不相信林晚不认识江淮。可是她有证据吗? 林晚对于邢淑玉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很是腻歪,要是不给她点教训,只怕会缠夹不清下去。 于是林晚问邢淑玉:“对了,你是邢小姐吧?我昨天听你管那位江指挥使叫姐夫,你姐姐是指挥使夫人吗?” 听了这话便有小姐变了脸色,看着邢淑玉的眼神就精彩了起来,其中一个道:“江指挥使哪有夫人?听说以前是订过一位小姐,不过那位小姐去年就故去了,根本就没成亲。不知道邢小姐为何还管江指挥使叫姐夫?” 其他小姐们都有些玩味地看着邢淑玉,邢淑玉有些语塞,昨天之所以那么称呼江淮,还是她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了,把江淮当成那些京中为她的好颜色着迷的世家子们了,以为叫声姐夫更能引起江淮的注意,却不想这事若真被提出来是不合礼仪的。 林晚假装才知道这事,“哦”了一声,又下了一道猛药,道:“邢小姐,我昨天听你提了一句,说是许给了京城范家的三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另外你现在住哪个客栈,哪天你要是要走了,我好去客栈送送你,给你带点土特产。” “我,我……”邢淑玉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小姐们都有了一丝明了,只怕邢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前姐夫吧。明明已经订亲了,还跑来参加未订亲的女孩们的相亲会;明明订亲了,还跑这么远来找自己的前姐夫!呵呵呵,真是个有料的女孩啊! 谢小姐脸色就有点不对了,她也是被邢淑玉利用了,有些事情比如邢淑玉订了亲的事情等等她都不知道。 在座的女孩子们都是大家闺秀,讲究个含蓄内敛,有些话往往并不讲到明面上。不过都很默契地不再搭理邢淑玉了。这么个心有九窍的机灵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同时不忘送上数道鄙夷目光。 林晚眼光凉凉地看了邢淑玉一眼,现在觉得自己可怜是吗?早干什么去了? 如果她刚才没应对好,那么现在被众女孩敌视的就是她林晚了。谁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人都是有底线的。 林晚不想再纠结这类话题,对一个女孩儿道:“孙小姐,你来癸水的时候是不是肚子疼?而且凉飕飕的?” 孙小姐脸上一红,却连连点头,她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这些。没想到林晚随便看看就知道了。 大夫都是男的,孙小姐哪敢跟男大夫说这个,不过都是忍着罢了。 每个月她都难受好几天,见林晚问,她觉得林晚应该知道怎么办好。 于是她坐到林晚身边,道:“林五小姐,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不光是疼经难过,她也多少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将来生育?毕竟她们这些人,以后成亲了若是不能生孩子,日子很难过的。 在家时是娇养的小姐,是掌上明珠,嫁出去了很多事就身不由己,弄得不好就真是身如浮萍了。 林晚见她紧张,笑道:“别担心,不严重,你可以让丫鬟每天给你揉揉肚子,搓八髎,要做到感觉到身体里发热。另外天天泡脚一刻钟以上,水要没过脚踝。” 林晚教了一会儿,再告诉她,如果过几个月还不好转可以找她来开点药。 林晚这么说孙小姐就放心了。 别的女孩子有的也这样,听了暗暗记在心里,想着回去了照做试试。 也有的女孩假装不乐意了,说林晚偏心,只管孙小姐不管她们。 这些女孩子们,并无大的问题,有几个与孙小姐一样有点疼经。另外还有些皮肤或者脾胃虚方面的问题。比如起痘痘,油性肤质,不爱吃饭,怕冷等证。 林晚教了些法子,有的也开了药方。才让这些人消停了下来。 孙小姐忽然叹道:“晚晚,你这么厉害,都把我们甩出去好远了,还让人活不啦?” 别的女孩也点头,问她怎么学的这么多东西啊?实在是太厉害了。 林晚却道:“让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要抓蜈蚣、蝎子,然后把它们晒干了再收起来,你们能受的了不?还得背好多好多的书。”林晚用手比划着一本一本的厚书。 女孩们赶紧齐齐摇头,连谢茯苓也摇头,这活打死她们也不干的。好可怕,她们还是不跟林晚比了,这个没法比。 这就对了,林晚可不想无缘无故给自己树敌。人和人不能比,一比,分出了高下,容易惹是非。 林晚又道:“我主要是懂点医术,别的很多都不精通的,比如我家邻居郝小姐,不管什么点心,她只要尝一尝,看一看基本就能做出来,刺绣也很传神。我就不会。” 为了少树敌,过安静日子,林晚不惜抹黑自己,弱化自己的突出性。 小姐们见林晚总算也有不会的,之前被学霸压制一般的郁闷一扫而空,心里舒坦了不少。 第60章 他的光 吃过了点心,女孩们相约去湖边转转,这都是原先安排好的,只是之前因为徐老夫人突然发病打断了。 林晚觉得与其跟那些夫人们待在一起,任她们上下打量,还不如和这些女孩们在一处自在些。 这些夫人们,一部分是陪着家中儿郎来挑媳妇的,之前徐老夫人发了急病,大家都围着徐老夫人,没顾得上别的。 现在徐老夫人清醒了,她要是再过去跟那些夫人们混一起,说不好哪位妇人的眼睛就会像x光机一样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个够。 搞不好还得在心里研究下她那学名为臀部的部位是不是够大好生养。想到这,林晚不由得恶寒了一下。 真要是被哪位看中了上门来提亲,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拒绝其实也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是需要技巧的。 这些少年,好多都是家族悉心培养的,不乏出色之人。 不过林晚过不了心里的坎,要是让她跟哪个少年配成一对,她真的会觉得自己这老阿姨把人家风华正茂的公子给霍霍了。 少年们已经先行到了湖边,三三两两地或立或坐。湖边有两处凉亭,凉亭里笔墨纸砚,古琴古筝全都有。 见一行少女款款而来,少年们便都转过头来,大胆的直接打量,羞涩点的会装作不经意的扫过来一眼,却能在这一眼的惊鸿一瞥瞬间,看到自己想看的。 少女们自然要矜持一些,即使心里咆哮着一万句我也想看帅哥,面上还是要摆出淡然婉约的做派。 林晚看的好想笑,哪一个少男少女不怀春呢?年轻真好! 感觉自己虽套着个年轻的芯子,心却已经沧桑了,找不到他们那种期待羞涩的情怀。 刚才吃点心的时候,林晚留意到一位焦小姐情绪有些低落。后来回忆了一下,这位焦小姐弹琴的时候有些紧张,弹到中途把琴弦划断了。 说不定,她为这一次宴会准备了好久,也许天天练习指法、技巧,也许精心的挑选了要穿戴的衣服、首饰,甚至有可能在宴会的前夜辗转难眠。 然而却因为一时的紧张而表现失常,导致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自己之前那一曲《离乱苦》其实弹的技巧一般,只是曲子很抓人,虽不是她的本意,结果却是锋芒毕露,把女孩们的琴艺都盖住了。 再加上徐老夫人这事一折腾,女孩们都没有太多时间和机会展示自己了。有点可惜这难得的机会。 林晚叫过宋嬷嬷派给她的蒋家丫鬟,附耳几句。 那丫鬟便走到少年那边,告诉他们,小姐们要求他们以荷为题,赋诗一首。胜出的三人都可以指定某一位小姐表演才艺。 少女们听到了,面面相觑,这是谁的主意?不过这主意好啊! 看到有的少年已经开始凝眉沉思了,便有少女想着一会自己会不会被要求表演呢?嗯,还是挺期待的呢。 林晚见那丫鬟走回来了,又嘱咐她几句,然后趁人不注意,沿着荷塘边一个小径向一个小树林的阴凉处走去。 她已经跟那丫鬟说好了,等那些少男少女们赛完了诗,表演完才艺,再组织他们去划船。蒋家有数个会水的船夫船娘,安全倒不成问题。 帅哥美女们,好好享受单身时的这段美好时光吧,姐姐就帮你们到这了。林晚想着,挑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垫了手绢坐下来。 这里很幽静,三面被树木环绕,眼前是望不到边的荷塘,荷花开的正盛。 凉风、美景、静谧中不时传过来的鸟鸣,让林晚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她本来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读书的时候,大家到大教室里上课,她都愿意选择后面角落的座位,安静的听讲,再安静的离开。 有人曾说过,她真的适合做中医,能够沉静下来做学问、去钻研。 可是那些人却不知道,她并不是一点都不羡慕别人的热闹合群,只是她在原生家庭中没有得到足够的关爱和体贴,导致她不习惯和别人接近。 冷漠,何尝不是害怕拒绝的一种表现呢?害怕受伤害,害怕被辜负,她,不过是背着一层壳而已。 或许有人认为她冷漠,她却知道,她心里的热是被冰封了。 林晚靠着一棵树,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不对劲,没有声音,她确实没听到声音,可就是不对劲。 她倏地睁开眼,看到一双如意青底皂靴,青色常服袍角的云纹随微风轻轻摆动。 靴子的主人坐到她对面另一块大石上,深深望入她的眼里。 然后,他拿出一个细白瓷瓶,取下上边的塞子,拉起林晚右手食指,往上面倒了点药膏轻轻涂抹着。 他的手上有厚茧,涂抹的时候感觉就有些粗砺。 抹了一会,直到药膏全部被吸入皮肤,那人才松开林晚的手指。 林晚没有挣扎,而是望着他,问道:“为什么会是我?” 她确实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她? 他就坐在离她很近的对面,可以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 良久,他道:“不管为什么,就是你,只能是你。” 除了她,还能是别人吗?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了残酷的训练,不知道有多少回,浑身是伤的躺在那里,甚至都不想活过来。 可是没有人,多难熬都没有人去救他,总是他自己熬过来。他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动力是什么了,或许就是不甘心吧。 只有那一次,山中坠落,昏迷之中,那丫头给他包扎,再穿上衣服,然后又掰开他的嘴给他喂药。 他虽然身体不能动,意识却是有的。那时他就知道他沦陷了。 二十余年,这是唯一射进他心里的一束光。她就是他的光。 从这丫头的眼里,他也能读的出来,她的眼里有一些哀伤,那不像一个小女孩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别担心,你有我!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一双粗砺的手,将林晚一双手抓在手心里,道:“你信我,只有你,不会有别人,等我,不会很久。” 第61章 林宝钦的担心 林晚曾经听说过,女孩子小时候如果缺爱,长大成人后就容易陷入到甜言蜜语中,从而吃亏。 可是这次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用心的。或许,她可以试一试,不然,在这里,更难遇到合适的。 真要单身,又谈何容易,她只是个懂点医术的普通女子,让她来对抗整个世界,她拿什么对抗? 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在现代,女子始终不成家也是遭人侧目的。年轻时可以说得挺潇洒,真的等到年岁渐长,哪里就那么好活了。 再说,人终究都是期望有伴的,不光是生理,心理上也需要慰藉。 在这里,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真诚对她,给她曾诺,或许可以试着接受他。即使现在还只有欣赏,并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也许那种感觉她永远不会有呢! 如果有一天,他的心里走进了别人,她便尘封自己的心,守住自己那一方天地,过悠闲清静日子未尝不可。 前提是她现在不能让自己的心陷得太深,免得到时候无法自拔。 她的男人,若是变心了,那就随他去好了,想让她跟别的女人抢一个变了心的男人,省省力气吧。 人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些其实一直是林晚对婚姻的态度。 想到这儿,林晚朝着江淮点了点头,说道:“好。” 虽然只有一个字,已足够江淮欣喜。他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将头埋进林晚的手里。过了一会,抬起头来,看着她弯唇笑了一下。不过他大概是不习惯对人笑,笑起来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不过他没时间再跟林晚说话了,殷六儿已经沿着小径寻过来,边走边轻唤着:“五小姐,你在吗?五小姐……”想来林晚让她在外边等着,她等的时间长了有点心焦,连青玉也拦不住。说什么都要进来寻寻小姐。 之前林晚也是忽然间很想一个人待着,不希望有人跟在身边,才让她俩在树林外守着的。 林晚应了一声,殷六儿和青玉很快找到她这边。她们过来的时候,江淮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手指上还残留着他粗砺的触感和那残存的药味,甚至都会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场梦。 邢淑玉看到林晚主仆三人从林中小径走出来,心中若有所思,刚才她到处睃巡,都没看到林晚和江淮二人的踪影,难道说…… 回家路上,林二太太小心翼翼地问林晚:“晚晚,赵夫人说月底她家里要给老夫人举办七十大寿,邀请我们去。娘不好回绝,就答应了。” 林晚想到徐菁雅对她的邀请,心道以后只怕应酬要多起来了。 林宝钦午后回到家中,被林老太太叫过去。到了老太太房里,见她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毛。那猫也乖顺地窝在老太太怀里,听到来人都不带抬头看看地。 “娘,您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老太太平时不让儿子儿媳天天过来请安,就是初一十五必须在一起吃饭,平时倒是不用。不过林二太太一向是每天早上都要过来一趟的,林宝钦就说不准了,老太太每次叫他过来肯定都有事的,没事也不乐意跟他这个话少的儿子唠。 “我听说老大家的给珏儿说了个亲事,说的是吴江县的陈家二少爷,你不是说有熟人在吴江县吗?你去托人打听打听那陈家怎么样?” 林宝钦听了,有些犹豫,道:“娘,按理说,珏儿的事,我这个做叔叔的是该上心。可是娘,您想想,不管陈家人是好还是不好,就算咱们打听出来了,大嫂能听进去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早知道今天,就该早点给林珏把亲事定好。现在两家不光已经是分了家,已经是不在一个族谱上了,哪里还管得着老大的家事。虽然老大还愿意听她这个当娘的,奈何他没出息做不了主。 我可怜的珏儿啊!老太太一想到那乖顺的丫头,就一阵肝疼,也不知道她跟着她那强势的娘过活,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四丫头了。老太太想到这儿就感到有些牙疼。 林宝钦见老母亲难受,便答应着说打听试试,也不敢打包票就能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也就是尽人事安天命罢了。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林宝钦背着手,遇到张嬷嬷,问道:“你怎么没跟太太一起去?”他知道林二太太和林晚去蒋家赴宴了。 张嬷嬷道:“奴婢儿媳妇要生了,我现在就得过去看看,要过两天才能回府,跟太太说过了。太太那边,有几个丫鬟跟着呢,一会儿也就该回来了。” 林宝钦听了便让张嬷嬷出去了,他自己想起新淘到的一块上好砚台,据说是徽州砚。不如拿到女儿房里,她要是喜欢就留下。因为稍后他还得出府一趟,便想着左右无事,不如自己亲自给送到女儿房里,免得下人毛手毛脚,把砚给摔了、磕了都不好。 他先去书房取了砚台,用绒布仔细包了,拿着直奔林晚日常习字作画的西厢,东厢是女儿日常坐卧之处,他一个男人不方便过去。 守门的嬷嬷见是老爷过来,去的又是西厢,自然不会拦着。轻手轻脚地给老爷开了门,然后又规矩地守在外边。 林家大房分家搬走之后,二房的住房也宽敞了些,林晚便把原来放在起居室的画案、多宝格、八仙桌、几个柜子都搬到西厢房。 林宝钦将砚台放到八仙桌上,随手翻了画案上一张未完成的画作,心想自己女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就是跟别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想到这儿的时候,心里是一半自豪,一半担心。 自豪她的不一般,也担心她的不一般,有时候,从众倒是一种保护自己的行为。古往今来,就不知道有多少恃才傲物之人折戟沉沙。好在林晚虽特殊,他在她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稳妥,并无浮躁。以这个年龄小姑娘来说,极难得了。 临走时,林宝钦的衣角刮到了抽屉,把抽屉拖出来一段。林宝钦将衣角从抽屉边拿下来,想把抽屉关上时,发现一把精巧熟悉的匕首。 他将那匕首拿起来仔细查看了花纹以及匕首上刻的两个字认出来,这不是江指挥使家里传下来的吗?怎么可能出现在林晚手里。可怜的军械司主事林宝钦一片迷茫,虽有猜测,有些想法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第62章 紫玉匕 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林宝钦猜到是林晚母女回来了。他忙又看了一眼匕首上的那两个字“紫玉”,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江淮去军械司偶尔把玩的那一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匕首怎么会到了女儿这里? 他匆匆把匕首放回抽屉,再把抽屉关好,装作无事地踱出西厢房。 林晚在蒋家待了多半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换换衣服洗个澡。天已经热起来了,在室外转悠久了感觉身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进了院门,发现林宝钦站在她院子里,表面看起来好像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林晚擅长观人面色,很容易就察觉林宝钦的异常。 “爹,您怎么来了?” “我这几天新得了一个砚台,五丫头你看看可还中意?中意的话你就留着用。” 自从林宝钦从军械司出来后,隔三差五就给林晚带点小玩意回来,林晚知道,林宝钦夫妻两个是想弥补她,表达前些年没能将原身留在身边的歉意。 林晚进去看了看,表示很喜欢。随手拉开抽屉,发现匕首放的方向与她昨晚最后一次看到的相反了。 再结合刚才林宝钦的不自然,便猜到林宝钦看到了。 她狐疑地抬头看着林宝钦,见女儿看出来了,林宝钦赶紧解释:“丫头啊,刚才爹放砚台的时候不小心把抽屉刮开了,不是故意翻你的东西啊!” 他没敢问那匕首的来路。总不可能是女儿偷的抢的,那么一个人的心爱之物,若非他自己愿意,怎么可能让别人偷走抢走? 林晚看着林宝钦眼巴巴瞅着匕首,显然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偏又不敢问,要真是让他把疑问憋在心里一两个月,说不定憋出毛病来。 她拿起匕首,在手中把玩,然后状若无意地道:“这是别人送我的,爹你放心吧。” 她没说是谁送的,凡事还是水到渠成的好,目前还不是时候。 “既是别人送的,那你就收好了,这东西贵重着呢,别让人看到了。” 见林晚痛快地答应了一声,他才略微放下心来。 晚上,林宝钦睡在床外侧,不时地翻着身,林二太太觉浅,他翻身稍微有点动静,林二太太就会醒。 不过林二太太是个贤惠人,醒了好几次,也没吱声,闭着眼假装睡着了,没被自家相公吵醒。 林宝钦翻了半天烙饼,这心里一会上天一会入地的,实在睡不着。干脆坐起身不睡了。 林二太太也不装了,装的她浑身发僵。起身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热的?” 林宝钦含糊地答道:“可能是吧,睡不着啊!” 真实原因他也不能告诉太太呀,太太心思比较简单,告诉她她装不住这么大的事。 林二太太便道:“那明天让人给你熬点绿豆粥,去去暑气。庄子里刚送来几只鸭子,明儿个我叫人做道八宝鸭,听晚晚说鸭肉滋阴。” 林宝钦一向不关心吃喝这一类的事,都是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太太这么说他随口就答应了。 他披上衣服,回头告诉林二太太让她自己先睡,他出去转转,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屋,让她别等了。 林二太太答应了一声,他便走到一处静室,他知道江淮派来的护卫就守在暗处,也就比较放心,开了锁进门再把门插好。 静室里存放着他最近研究出的资料,是一种新型钢材。 他上午听军械司的老吴说司里新进了一批矿石,看着有些不同,按老吴所说的,跟他想要找的那种矿石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具体如何还得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 静室的蜡烛直烧到天快亮,拂晓时分,林宝钦才揉着通红的眼走出来。熬了一夜,总算把后续要做的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若有合适的矿石马上就能开炼。 草草吃过早饭,林老太太又让人来提醒他尽快把头天答应老太太的事办了。 他含糊应了,但并没有先去找老家在吴江县的熟人,比起兄长家的四丫头林珏,自然是自己女儿的事更重要! 江淮回到卫所,见邢淑玉已经回去了,她原本想要找他,被阿金拦住。江淮吩咐马刚:“派人明早就送邢小姐回京。” 马刚早就不耐烦应付邢淑玉了,也不知她算哪个牌面上的人,还得让他一个卫所日常事务总头领小心侍候着。 偏偏又不安份,要是一个看不住出了差错,自己这职位还不得让指挥使给撸了? 他巴不得马上就送走这尊活菩萨呢! 半夜,马刚被人叫醒,看来人脸色不好,他一个激灵,直觉是出事了。 胡乱把衣服往身上一套,把脚塞进靴子就往外跑。 经过客房时,见阿金头上是血的坐在走廊上,刚刚被人扶起,地上还放着一根棍子。 客房的门大开着,瞄了一眼,里面并没有人。 果然是出事了!跑到江淮门前的时候,见江淮穿着常服背着双手站在门口,柳万山只穿着中衣就过来了,想来也是和他一样急忙过来的。 邢淑玉跌坐在地板上,发鬓有些散乱,穿的薄软的衣服,露出了一边肩膀。 阿金踉踉跄跄走过来,跪在江淮面前道:“大人,小的错了,没看住她。让她惊扰了大人。” “起来吧,这事不怪你。”说罢,斜了马刚一眼,马刚心一跳,那就是怪我喽? 他连忙也跟着认罪,虽然他还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江淮让阿金仔细搜搜邢淑玉的身。 阿金被邢淑玉打了一棍子,正气恼着,哪还会客气,粗手粗脚在邢淑玉身上摸索着,邢淑玉反抗也没用。 啪啪两声,阿金从邢淑玉身上搜出来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微型鹤嘴壶。 江淮和柳万山都是经历过特训的,对那些阴私的玩意门儿清。 看了那俩物件,柳万山拿起来闻了闻,面色也不由得变了,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居然有这等邪门歪道的东西。 脸呢?一点脸都不要了啊!连柳万山这粗老爷们都不得不服邢淑玉的胆大妄为。 江淮看向马刚:“把邢小姐绑上,马上送回邢府。这两个物件带回去给邢侍郎看看。告诉他,如果管教不好女儿,这礼部侍郎也就不必当了。” 他眼神掠过邢淑玉,仿佛她不存在一般,继续道:“这一次能把邢小姐放回去,是看在曾经做亲的份上。如果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第63章 承诺 把邢淑玉送走后,江淮和柳万山也不睡了,柳万山绕着江淮连连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斜眼看他,砸吧着嘴道:“没看出来你还有点祸水相,居然会有人想对你下药?” 说罢,脑补了下江淮被人药倒的场景,闷笑了几声,待看到死党的冰块脸,就把笑憋回去了。 不憋回去能行吗?把绍何惹急了又得让他去完成什么高难度的任务。谁让绍何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呢。 “浩天和慕风明天该往回赶了,你派人跟慕风暗地里联系下,让他记得配合。追云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都到位了。” 这个木头兄弟,真是一句闲话都不说,无趣呀!柳万山一边跟江淮说着正事,一边腹诽。 两人说完了正事,柳万山也不多待,洗漱完毕就出了卫所。 江淮坐在书房里,写完了一份奏折,密封好,交给马刚,让他派人快马送到京中。 马刚接过信,没走,禀报道:“指挥使,卫所外有一位姓林的主事求见,他说是军械司的。大人要不要见见?” 江淮与林宝钦私下接触过,不过林宝钦到卫所还是第一次。 江淮道:“马上请他进来。” 马刚有些奇怪,没听过名字的一个小官,江大人还用上了请字,这可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他哪里还敢怠慢,出了卫所,到门口客客气气地亲自把林宝钦一路引到二楼江淮的房间。 江淮站在房间门口等着林宝钦,这把马刚吓了一跳,指挥使大人性子淡,就是知府谢道安也没这个待遇,这位林主事是什么人? 林宝钦也是受宠若惊,两人级别差得太远,固有的阶层意识让他很是不安。 客套几句,江淮把林宝钦让进客厅,这里平时除了柳万山、慕风、肖浩天几个人,别人是进不去的。其他来访客都是直接去一楼会客厅。 二楼这里就连马刚也只能做短暂停留。马刚满腹惊疑地去泡茶,林宝钦却并不知道这些。 他打量了一下这略显得空旷的屋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除了必备的桌椅柜子,最显眼的也就是墙边的刀剑架。 早就听说过指挥使喜欢收集刀剑,如今看来果然不是虚传。 江淮也不问他的来意,见林宝钦对他收集的刀剑感兴趣,便道:“林主事不必拘束,随便看看。” 边说边带着林宝钦走到架子旁边。 林宝钦打量了一下走在前面的指挥使,宽肩窄腰,下盘扎实,步履沉稳。再看那五官,刀削斧刻般的俊朗。 若他猜的是真的,哪天指挥使大人要是和晚儿有了小外孙,肯定是俊得很的一个小人。 呀呸呸呸,林宝钦暗地里呸了自己几口,瞎合计什么呢!他虽有所猜疑其实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 晚儿在他心里虽然很好,可对方毕竟是指挥使啊,凭他的家世、能力,京里的大家闺秀都随便挑。哪里能轮到自己这样的家庭呢? 林宝钦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和江淮就这些刀剑聊了一会儿,倒也聊的挺投机。俩人一个喜爱兵器,一个是兵器专家,自然有许多话题可讲。 聊了大约两刻钟,林宝钦主动打住这个话题,他知道江淮很忙,也就不耽误他的时间了,拿出头天晚上连夜整理好的资料,跟江淮汇报了一下大致的进展。 这种钢材,本来就是江淮委托他研究的。 两人把这事商量好后,林宝钦便提出告辞,临走时,林宝钦横下心来,指着架子上那些刀剑道:“这些刀剑虽好,却都及不上指挥使那把紫玉匕首,不知道是哪位先人炼制出来的,下官竟是仿不出来。指挥使可否让下官再看看那把紫玉?” 江淮凝视着林宝钦的眼睛,良久没说话,见林宝钦没有退缩。道:“那把紫玉,我送人了。” “那太可惜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 “林主事放心,您会有机会见到的。紫玉,我送给了一位女子。” 江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想必林主事知道点,目前靖陵形势复杂,我这边光是这个月就已经遇到三次刺杀。所以在形势未稳定之前,不能让这件事公开,不然她那边会很危险。最多两个月,这边事毕,我自会上门求娶。” 林宝钦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卫所的,感觉腾云驾雾似的,在街上晃了一会才清醒过来,心道:指挥使怎么了,我家晚儿,什么人配不上啊! 想到这,他虽明知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打气,也还是有用些,人生的际遇难料,只希望晚儿跟了他不会吃亏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家五丫头现在这样,也不像是能吃亏的,想到这,就放心了些。 接下来,他从军械司一个隐蔽的后门找到老吴,俩人看了那些矿石,果然就是他想要找的那种。便由老吴安排准备开炼,江淮会找人配合老吴的。 午后,他又去找了一个熟人,托他打听一下吴江陈家和他家三公子的情况。把这些事都安排好了,才回了大同街。 第二天早上,林二太太去林老太太院里请安,林晚早上就出去了。 林二太太把丫鬟婆子都支出去,犹豫了一下,跟老太太说:“娘,您看没看出来,宝钦这两天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没看出来。”老太太平时嫌自己这小儿子木讷,懒得搭理他,一个月见不上几次,哪里会注意到他哪儿不对劲。 “就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又发愁的,还老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您说这要是遇到愁事吧,不像啊,有时候还挺高兴;要说是高兴事,还是不像,有时候又发愁。娘您说宝钦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魔怔了吧?问他他也不说呀!” 林老太太是看着他那呆儿子从一个小婴儿长到大的,什么奇奇怪怪、呆里呆气的模样都见过了,没太往心里去,只是接着林二太太的话茬道:“应该没什么事,他就那样,过几天可能就没事了吧?” 林二太太却是不信的,她忽然道:“娘,您说宝钦他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女子了,想要纳妾呀?” 林老太太看着林二太太那担心的样子,挺无语的,他那个呆儿子似乎就对钢铁感兴趣,有这方面的心思吗? 嘴上也只能安慰着:“不能,等我看到他,问问怎么回事,你别想那么多,心累。” 林老太太说完,都被自己感动了一把,看自己这婆婆当的,还得哄着儿媳妇。这媳妇比自己可有福啊! 第64章 光靠情怀办不了事 晚饭时,林宝钦回来了,正赶上是十五,该是去老太太屋里吃晚饭的。 平时老太太让他们过自在日子,她也可以清静些。但初一十五是要聚一起的。这是二十多年的老规矩了。 大房在的时候是这样,他们搬走了仍然这样。 饭桌上,老太太频频打量着林宝钦,儿媳妇要是不说,她还不觉得儿子有什么不对,现在留了心一看,还真是不一样。 婆媳两个对了个眼色,林老太太顺手夹起一筷鱼肉,说道:“老二,最近怎么有点瘦了?吃点鱼肉。” 林宝钦没反应,林老太太又轻唤了一声,还是没动静,林二太太用脚踢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怎么了?什么事?” “娘给你夹肉吃,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迷?” “没什么。”林宝钦谢过老太太,将鱼肉放嘴里。 “晚晚,你给你爹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林宝钦这回听到了,斜了林二太太一眼:“谁有病啊?瞎合计什么?” 林宝钦也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异常,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憋着个秘密不能跟家里人说,也是够难受的。 林二太太被他不耐烦语气气到了,委屈地回嘴道:“你是不是想找小的了?” 林宝钦无语,连老太太都怪怪地看他。 林晚心里笑她娘别看平时一副贤良的模样,一想到相公要找小的,也会吃醋的。 “什么是小的啊?”林慎行将嘴里的鸭肉咽下去,问道。 “小孩子家,别问这个。好好吃饭。” 林慎行嘟囔了一句,坐好了继续夹菜,他胃口好着呢。 现在家里没有林小五领着一帮孩子欺负他,下人也都对他恭恭敬敬的,爹娘姐姐又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林慎行现在就是最幸福快乐的小盆友。 林晚笑着哄林二太太,“爹没事,过一段就好了,娘你不用管那么多了,看现在娘多好看,想多了小心皱纹出来了。” 林二太太虽觉得该是有事,但只要不是相公要纳妾,那都好说。也就丢开不管了。 饭桌上聊起过几天要去赵家给赵老太太祝寿的事,林宝钦听说赵家公子也去过蒹葭宴,皱了下眉头。 道:“先别急着给五丫头说亲。赵家你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去吧。若是别家有小子的再邀请你去,先想法子拒了。” 林二太太:…… 柳树街的惠民署基地已开始破土动工,要建成并投入使用的话最快也得入秋。 于是谢知府腾出了一处建成仅两年的库房,供刘炳良等人暂用。 这日一大早,靖陵各医馆都派人过来了。不来不行,知府大人挨个医馆通知,每个医馆至少出一个能主事的来参会。大夫则自愿参加。 知府大人有令,他们不敢不来呀。 十余个人坐在临时打扫出的屋子里,只有济生堂掌柜钱冬瓜一个人靠着椅背老神在在地一口一口喝着茶。夏家派来的掌柜也算平静。 其他的人就没那么淡定了。他们听说要从各医馆抽调得力大夫到惠民署授课、看诊,而且惠民署还没什么钱。 这种出人出力又捞不着好处的事,哪个愿意干? 虽说有皇帝的圣旨在,可天塌了有高个子撑着呢,哪个医馆都不乐意出这个头。 好大夫一向难求,谁家愿意放出来到惠民署啊。那可是会影响到自家医馆的生意的。 皇帝这个旨意他们都觉得好,可真要让自家吃亏就不乐意了。 “你们说,这是谁出的主意,让我们各家都派人出来呀?我家还缺人呢,再往外派人,那生意就没法做了。” “就是,听说上边也没给拨款,你说这事能办成吗?会不会半道就黄了。” “嘘,别瞎说,仔细让人传出去。” “我倒是听说这主意是林家的五小姐出的,说是这种事大家都得出份力。”说罢,撇了撇嘴。 其他人一听,嗡嗡议论开了,这谁家女孩子呀,要出风头怎么拿他们做阀子。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在家弹琴绣花准备嫁人,掺合这些事想干什么? 其他人有的也有同感,对这个林五小姐意见很大。 一个人坐到钱冬瓜身边,问他:“老钱,你倒是不急了,刘大夫是从你们济生堂出来的,如今当了医令,可是正五品,你们济生堂的名气就水涨船高了。” “稍安勿躁,老安,这事对你们也有好处,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行了,别安慰我了,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就是出白工的。”想到以后若有疫病,他们身在惠民署基地靖陵,是肯定要出面的。那掌柜便有些郁闷。 “行了,别说话了,刘医令来了。” 一帮人将刘炳良迎了进来,齐齐等着他说话。 “刚才有点急事,让各位久等了。”刘炳良向在座的人表示了下歉意。 在座的人就算心里不乐意,也得笑着客套着哪里哪里,不敢当…… 刘炳良也不多说那些没用的场面话,直接道:“把诸位从百忙中请来,也是无奈之举,这事在信上告诉各位的话,一来二去的也耽误事,不如大家坐到一起,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 “诸位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可以畅所欲言。” 有人道:“刘医令叫我们大家来,有什么事儿您就说。” “是啊,是啊,刘医令请讲。”众人附和着。 “那好,那我就直说了。今天找诸位过来就一件事,相信诸位也都听说了,皇上下旨在咱们靖陵成立惠民署,这是造福百姓的好事。所以今天把各位请过来,是想在各位的医馆里出些大夫,到咱们惠民署任职。” 说罢,刘炳良停下来,笑眯眯地望着参会的那些各医馆来人。 不出所料,这些人齐齐诉苦,说着他们医馆人手不足,如何如何地为难,一个个比赛似的摆出苦瓜脸。 刘炳良压了压手,这些人停止地嗡嗡地议论诉苦声,听刘炳良怎么说。 “诸位是不是听说了咱们惠民署没什么银子啊?还得让你们医馆里派过来的大夫做白工?” 有几个人便讪笑着不吱声。 果然光靠情怀办不了事啊!刘炳良心道。 他接着说道:“诸位放心好了,咱们惠民署不缺银子。至于过来的大夫,不光是薪俸上只高不低,每年还有一定比例的人可以升为医官。这些大夫出诊的时候,也会写明是出自于哪个医馆。” 天热,刘炳良说得嗓子发干,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在惠民署就职的大夫,大约每旬过来惠民署出诊一次即可,平时仍在所属医馆坐诊。目前名额初定为二十名。你们回去考虑考虑要不要报名,三日后,京里太医院会派人过来,届时要对报名上来的各位大夫进行甄选。有想报名的,后日午时之前把名单交给我。” “当然,各位也要考虑考虑,如果发生疫情,这些大夫可是要打头阵的。风险与机遇并存啊。” 第65章 共赢方可长久 刘炳良话音落下来,室内良久没人说话。话里透出的信息量不小,与他们先前所想的完全不同。 在座的能混到医馆主事,都不是头脑简单的人,稍加思索,便将刘炳良说的话理顺了。 总的来说,这不管是对医馆还是对派过来的大夫来说都是好事。 对医馆来说,这是个提高名声的好机会。 届时多个医馆的大夫一起在惠民署座诊,若是自家医馆的大夫医术高超,日后来医馆看病的人不就多了吗?对医馆来说,名气太重要了。名气大的忙死,没名气的闲死。真真是冰与火的区别。 对于大夫,这也是出头的一个途径。要知道很多大夫都是考过科举的。本是想走仕途,无奈科考不利,这才转而学医。并用“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来标榜自已。 若是有机会,由医而升为医官,也算是走入仕途的另一途径,医官也是官。在座的几位大夫自然是心动的。 至于发生疫情时要出面应对,倒齐齐被他们忽略了。毕竟疫情不是年年有的。便算是有些风险,也值得。 而听刘炳良的意思,这次只有二十个名额,不是人家求着医馆出人,而是你们医馆要抓紧时间把名单报上来。晚了就不知道下次机会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那还等什么呢?赶紧回去跟当家的研究研究啊! 这些人想明白了,便不再磨蹭,听刘炳良讲了几日后考核的大概方向,便都匆匆回自家医馆去了。 室内一时间静下来,刘炳良心想这样果然比一家家求着人要管用多了。 “共赢方可长久!”林家丫头说的这话真是好啊。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光是靠着情怀或者强制命令,是无法把事情做大做强做长久的。 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这次大夫的问题也解决了,总算是初步打开了局面。刘炳良松了口气,坐在官帽椅上半天没动,这些天他确实是累坏了。要不是林晚给他出主意,只怕现在还在焦头烂额着。这医令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吃过晚饭,林晚想着过几天她就要忙起来了,不如趁着现在无事,去看看郝玲珑。 林老太太听林晚说要去郝家,叫住她道:“郝家那丫头,每回来都不空手,做的点心可真真是好吃,性子又是个好的。只可惜许错了人,听说最近说的亲事又没成,你去陪陪她,可别让她想不开。” 说罢,又挑了些庄子里送来的瓜果让林晚带上。 林晚回到房里,取了新近画的一幅画拿上,感觉那摞画好象是多了,她没时间细看。把手里的画卷起来,就带着殷六儿走了。青玉本想跟她说话,见她有点匆忙,便闭了嘴,守在门口。 郝家人见来的是林晚,郝太太和温玉珍都很高兴。跟林晚说让她想法子开导开导郝玲珑。 郝玲珑这几天吃的很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人。 郝太太想带她出去上香,逛街,她一律不肯去的。 把郝太太愁的,腮帮子疼了好几天。 现在外边传的话很不好听,说是郝玲珑好吃懒做,胖的不像样。在外地说的一门亲事,本来快成了,后来男方到靖陵听说了对郝玲珑不利的传言,就反悔了。 可恨那李家人,因郝家退婚而恼羞成怒,散布了好些对女儿不利的话。 郝千户虽想了法子把李坤宇革了职,郝玲珑在靖陵的名声却已是坏了。 试想谁家的姑娘背上好吃懒做而变肥的名声还有像样的人家愿意求娶啊! 林晚把瓜果交给郝太太,自己拿着画敲了敲郝玲珑的房门,没人吱声。门外的丫鬟手指着屋内,意思是郝玲珑就在房间里呢。 林晚便轻推开门,见郝玲珑窝在屋角的圈椅里,窗帘拉上了,屋子里很幽暗,只能看到伛偻的人影窝在那。 林晚走过去,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户,让傍晚的凉风吹进来,没过多一会,屋子里的闷热就消去了不少。 郝玲珑的眼睛肿着,眼神有些呆滞。见林晚蹲在她面前,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郝玲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晚晚,我觉得自己好差……”她边哭边抽噎着说道。 林晚没说什么,把拿的画摊开,摆在郝玲珑面前。 郝玲珑看向那幅画,惊讶地指着上面的女子,不敢相信地道:“那是我?” 画上的女子身材微丰,却有着鸭蛋型小脸,黛眉下,一双剪水秋瞳略带忧伤。穿着秋香色百合曳地纱裙,别有一番韵味。 那一张脸不是郝玲珑是谁? “就是你,千真万确。” 说罢,林晚把郝玲珑带到铜镜前,让她照镜子,再把画展开也对着镜子,郝玲珑这才敢相信,画中人确实是现在的她。 “玲珑,我也不太会安慰人。外面传的话我都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你天天不出门,不交际,别人不知道啊!” 林晚把画放到桌上继续道:“李家人那样侮辱你,你甘心吗?” 郝玲珑摇头,怎么能甘心呢? 林晚从衣柜里拿出好几件郝玲珑以前穿的衣服,在她身上比量着。 衣服都肥了好多,已经穿不下了。 林晚道:“不服,你就应该走出去,让别人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用事实打他们的脸。” 郝太太就在门外偷听,听到这儿,忍不住,推门进来道:“晚丫头说的对,玲珑啊,都是娘不好,只一味的教你要柔顺。你听晚丫头的,走出去让他们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郝玲珑点点头。于是郝太太那边就开始计划着给女儿做些新衣服,再带出去。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林晚道:“五天后赵家老太太过寿,玲珑陪我去吧,我跟别人也不熟,没伴好可怜的。”说罢,假装可怜地跟郝玲珑卖了个萌,惹得郝玲珑破涕为笑。 林晚这样的人哪会真的可怜的,郝玲珑自然懂得林晚的好意,她也决定走出去了,如何能不答应? 回到林家,天已擦黑。林晚洗了个澡,准备睡觉,想到青玉欲言又止的模样和那些画稿,便走过去一张张翻。 很快翻到一张,荷塘、碧波,岸边水草,树下端坐的女子背影。虬劲又不失婉约的笔触,刚柔相济,画画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啊! 画边题着两句话,惹得林晚稍有内伤,画得好就算了,还会题诗,这是欺负她不会写诗吗? 第66章 武英殿 京城,一场雨刚停,这一年入夏以来雨水较多。京城也不例外。 天豫帝早朝退朝后,经常会召臣子在武英殿议事。 这场雨后,雨滴从重檐庑廊殿顶的红色琉璃瓦上断断续续的滴下来。滴滴答答打在青砖上。 文官之首黄百鸣提起衣摆,踩着台阶往武英殿去,在殿门口,遇到恒王和越王面色凝重的走出来。 俩人看到黄百鸣,都打了招呼,恒王尤其没架子,礼数上很是周到。 黄百鸣客客气气送了两人走下台阶,心道日后再见,就不知是何场景了。 出了武英殿,越王直接出宫,恒王则径直去了太后所在的瑶光殿。他是太后亲生的幼子,自来最得太后宠爱。 三个月前,江淮随征北军得胜还朝,有朝臣上表,提议封江淮为定北将军。 皇帝还没准奏呢,江淮就在街上把文官之首,首辅大人的小儿子打了一顿。看那架势,要不是有人拦着,说不定给打成残疾。原因是黄家幼子当街调戏江淮唯一的妹妹。 事后,首辅大人黄百鸣到皇帝面前告了御状,弹劾江淮居功自傲,目中无人,不宜委以重任。百官也多有附和的。 于是天豫帝下旨将江淮贬去靖陵那个军纪涣散、营房破败的卫所。 当事的几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 作为三朝元老,黄百鸣很清楚,当今皇帝不会希望朝臣们拉帮结派。尤其是他作为文官之首,要是和江家交好,那绝对是皇帝大忌。 皇帝在朝堂上更乐意见到朝臣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动起手来互殴。 一方面是皇帝最厌恶结党营私,另一方面倒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那就是皇帝的一点恶趣味了。 他不能跑到街上看热闹,还不让人在朝堂上卖卖呆了? 天天上朝下朝又不能出宫行走,皇帝也很无聊,也想找点乐子是吧。 看着一帮子朝臣,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方脸的、圆脸的、有胡子的、没胡子的,操着各地口音吵成一团,皇帝心里挺欢乐。偏偏面上还要威严不减。妥妥的演技派一名。 “老臣参见万岁。”黄百鸣行至御案前,对着低头看折子的天豫帝施礼。 天豫帝揉了下酸涩的眼睛,叫黄百鸣起来并赐了坐。 黄百鸣贴着椅子边坐了三分之一,接过太监递给他的两个折子,快速翻看了一遍。 一个是江淮派人快马送来的,另一个则是靖陵知府谢道安递上的折子。 黄百鸣看完后,跪下叩头:“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行了行了,起来吧,别来这套了。说说你的看法。” 黄百鸣知道皇帝私下里不耐烦这一套,也就不再整这些繁文缛节,直接道:“依臣看来,江指挥使那边已是万事俱备,只等最后收口了。” 天豫帝点头,自江淮到达靖陵,卫所短时间内就成了大齐的一把尖刀。江家那小子是个人才啊。 “乌刺国那边,目前情况如何?”天豫帝问黄百鸣。 “目前乌刺老国王病重,两个儿子忙着扩张势力,暂时倒是分身无暇,边界还算平静。不过乌刺一直蠢蠢欲动的,不得不防啊!” 皇帝点头,道:“等靖陵事了,派江淮过去。” 黄百鸣暗地里替江淮哀叹了一声,皇帝这可真是人尽其才啊。江淮二十多了,还没成亲呢,皇帝也不让人喘口气! 不过他也理解皇帝,目前真是人才匮乏,这样的大任除了江淮,还真找不到合适人选。 “谢道安倒是个能吏,要是这次他能立下大功,微臣觉得海南总督一职可以考虑让他来做。” 皇帝点点头,又道:“你拟折子叫江淮安排行动吧。另外惠民署那边的要求,都准了。让刘医令配合太医院的人,选几个水平高知道规矩的进宫侍候。尤其是女医,太后那边可是一直缺人的。” “臣遵旨。” 黄百鸣又说了些南方水患的事,临走时,皇帝问道:“佳成这次可是遭了罪了,现在怎么样了?让夏御医去你府里给看看,别落下毛病。” 黄百鸣道:“臣谢皇上关心,小儿已是无事,可以下地行走了。” “那就好,等他好全了,让他来御书房行走吧。” 黄百鸣心下一喜,御书房行走,只有皇帝最信任的人才可担任,小儿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黄百鸣走后不久,小太监来报,说是眉妃来给皇帝送点解暑汤。皇帝便道让她进来。 猜都不用猜,就知道眉妃为什么来的。 自从三皇子肖浩天私自出宫,身为三皇子生母的眉妃就三天两头地往武英殿来,无非是想打探她儿子的消息罢了。 什么送汤水,那不过是托词。要是没有这个事,眉妃就在自己宫里写写画画、养花种草的,虽是不争不吵的,对皇上却淡了些。哪里像别的妃嫔们都是以皇帝为天的。 皇上去她殿里,她就欢喜迎着。不去也不争不问地。至于讨好他送汤水之类的,那可是少有的事。 皇帝想到这儿呲笑了一声,自己这个老子还得沾儿子的光,才能让眉妃对自己殷勤点。 眉妃进来后,皇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把汤羹舀到白玉碗里,明知道她心里着急,可就是不吱声,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解暑汤吃下去,这才从案上挑了江淮前几天送来的折子递给眉妃。 这个折子是专门禀报肖浩天近况的,与之前黄百鸣看的并不是同一个。 眉妃也不装淡定,拿过去折子,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又回头仔细看了两遍,总算放了心。 看到肖浩天数次遭到刺杀,她眼中暗芒闪过。就算她摆出无争的姿态,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些纷争。 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些刺杀都是谁的手笔,却听之任之,虽知道皇帝是想选出一个经历过腥风血雨而不倒的皇子做太子,但身为人母,眉妃是有怨恨的。 “爱妃放心,有江爱卿在,浩天不会有事的。下个月他就回来了。” 眉妃收起心事,福了一福,谢过皇帝,便告辞了。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却仿佛看着另一个人,那个爱说爱笑的眉妃在这皇城中一天天的淡去了。 “真是无趣呀!”皇帝摇摇头,继续拿起折子看,跟着皇帝多年的老太监知趣地将送来各后宫牌子的宫人哄走。看样子皇帝今晚又要歇在武英殿了。 第67章 辨药 肖浩天吃下最后一块蛇肉,净了手,又将刀子洗干净,插入靴筒里。 从最开始的狂吐,到现在,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吃下所有能吃的东西。 经过这一段的残酷训练,原来那个眼高手低的肖浩天早已没了踪影。 他挥了挥手,示意跟随的几个人从丛林里走出去,一路逃过了几波劫杀,终于带人安全地回到了靖陵。 肖浩天一吐胸中郁闷,总算不像开始那么没用了。 当初从京城偷跑出来,以为自己是蛟龙入海,可以大展拳脚了。没想到他第一次执意跟着江淮出任务,就害得江淮因他而受了重伤。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那点功夫都是哄外行的花招,真遇到高手,根本不够看的。 这时他看到了河对面袖手等待他们的江淮和柳万山,肖浩天便背上行李,带着人往河边走。 走过一片矮树丛的时候,他感到手腕上被刮了一下,有点刺痒,不过在野外这都是常事。他没当回事,迎着江淮走过去。 京中太医院派来的两位太医杜和、葛洪亮和宫里的姚公公终于赶到了靖陵。 他们都知道皇帝对惠民署的事很看重,自然不敢拖延,头天下午到,稍事歇息。便与刘炳良等人碰了头,第二天就将选拔的事安排好了。 “五姐,你带我去好不好?”得知林晚要去参加选拔,林慎行也想跟去。他这天学堂放假。 “别耽误你姐的事,过几天娘带你出去玩。” 听到可以跟着娘出去玩,林慎行便不再固执地要跟着林晚了。 这孩子,有点缺乏安全感啊,挺爱粘人的。林晚摸了摸弟弟的头。 夏绮年一早就到了,夏氏医馆除了夏老来了五个人。夏老是负责评审的,除了夏绮年、夏老弟子尚致远,还有几个中年大夫。 到了大厅后,林林总总的大约来了五十多个人。 女子却只有两个,除了夏绮年就是林晚了。 一个穿着紫衣,一个穿着淡绿衣衫,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有不少人是认识林晚的,多是夏氏医馆和济生堂的大夫。去贺家给贺语菲看病的张大夫也来了。 他见林晚也在,走过来笑呵呵地跟她打着招呼。 相比较下,夏绮年就很高冷了,周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夏氏医馆的人都习惯了,大小姐就这样的性子,除了尚致远能和她说上话,别人都不大敢接近她。 夏绮年冷眼看着林晚温和的与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有些不屑,她听尚致远夸了林晚好几回,心里没来由地带出点不服。 夏家这一辈中,无论男女,她是最出色的,还没服过谁。 “报名的人都来齐了吧?”姚太监问道。 姚太监虽是外行,但他是内务府主管太监,杜和与葛洪亮也得敬着他。 “都到齐了。”刘炳良道。 “那刘医令,咱们就开始吧。” 刘炳良点点头,对高台下那五十多个人道:“看到那边那一圈药材了吧,总共五十六种,有真药,也有造假的。现在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首先要辨明真假。” 顺着刘炳良指的方向,看到一道帘子被小厮拉开,帘子后有四个长桌子,每个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小堆一小堆的药材。 刘炳良指着这些药道:“在场诸位都知道,便是你开的药方再好,如果药材成色不好或者根本就是假药,那病人也不会好。因此辨明真伪也是各位应掌握的基本功。” 在场大夫都觉得刘医令言之有理。实在是造假的太多了,要是这方面没两把刷子,医馆生意就很难做下去的。 光是抱怨药材商们唯利是图没什么用,自古以来都是人为财死,什么时代都少不了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奸商。 “除了辨明真伪,还要写明真药的成色品质如何。若认为是假,说明一下是如何造假的。” 为公平起见,刘炳良要求所有人在名字那一栏用纸糊住名字周边,再开始答题。 来的这些人都是经验老道的医者,也不怂,奔着那几排桌子就开始记录了。 葛洪亮来之前受了夏太医委托,要他照应一下自家的夏绮年。 他朝着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只有两个女孩子,夏绮年的长相有夏家人的特征,很容易就分出来哪个是她了。 只要夏绮年能跟夏太医说的差不多,那么这次选拔女医进宫的人选就是她了。夏家毕竟是医药世家,宫里又有夏太医照应着,选他家的女孩子,应该是出不了差错的。 虽是有夏太医的私交在,但这是宫里要用人。若是没有真功夫,葛洪亮也不敢放水的。不然到时候给哪位贵人看病时出了差错,他葛洪亮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全家都跟着倒霉。 所以人情归人情,实力还是要考虑的。 这些大夫们分散各处,有拿起药材闻味的,也有拈起一块片剂放到嘴里品尝的,有的一边凝眉思考,一边拿笔在纸上书写着。 林晚是刘炳良和夏老联合重点推荐的,像她这种没在医馆行医过的十五岁女孩子,若没人推荐,是不可能让她参加的。 在场的除了夏绮年和她,哪个不是有多年经验的大夫? 夏绮年作为夏家大小姐,靖陵医界都是知道的,她来不稀奇。 而林晚,除了夏氏医馆和济生堂的人,其他的大都不大熟,有的听说过一些,不过未曾亲见林晚行医,大抵还是持怀疑态度的居多。 就连京里来的人也注意到了林晚,但既然是刘炳良和夏老一起推荐,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带着怀疑的眼光看着罢了。 太医杜和见林晚拿起一个冬虫夏草,先是尝了尝,然后又把虫体折断,从折断处抽出一根细铁丝。 他看着她放下虫草,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又拿起旁边的当归品了品。 至于川贝母、藏红花、五味子、黄芩、制草乌这些都是很快就看完了。 杜和一脸玩味,这倒有意思了,如果她分辨的结果绝大多数都是对的,那就不是一般人了,她才十五啊! 在场的一些大夫也注意到了,济生堂的人并不奇怪,连刘大夫都把林晚当成忘年交,可见是有实力的。 但别的大夫就好奇了,速度这么快,看着又很淡定,要么就是有实力,要么就是无知者无畏。 要说是前者吧,的确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若说是后者,也不大可能,毕竟刘医令和夏老都不是孟浪之人,不可能推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出来。 于是这些人与杜和一样,都有些期待这次考核的结果了。 第68章 姚公公的任务 太监姚公公这次过来,是带着指示的。要在这些参选的人中选几个合适的招进宫侍候。原则上是宁缺勿滥,宁可不选,也不能出了差错。 尤其是女医,医术好是必须的,此外性子还得沉稳温和,要有点胆色,又不掐尖。顶顶重要的一点是绝不能挑那等不安分的妖艳货色进宫。姚公公出宫前可是被贵人给叫过去敲打过的。 姚公公不懂医术,可他在宫中浸淫多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此刻他便面沉似水地看着场中走动的大夫和那两个女孩,之所以要面沉似水,不过是摆出那一副严肃样子,观察这些人的反应而已。 他要招的人日后需要面对宫中贵人,那都是天豫朝最尊贵的人。要是胆气不足,撑不住场子,怎么可能定下心来把事做好呢? 姚公公重点观察的是那俩女孩子。 看起来步伐都算稳健,站立行走间没有多余的小动作,眼睛看人时都不闪不避。比较明显的不同之处在于紫色衣服的冷一些,穿浅绿衫子的相对比较有亲和力。 撇开医术不论的话,姚公公更看好绿衣女孩子。听说这女孩子是刘医令和夏老一起举荐的,他就更加注意这女孩子的一举一动了。 对于医术,林晚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她喜欢安静的坐在那里,细心体会病人的脉搏,去感受病人的经络气血运行,明辨表里沉浮与寒热阴阳。 这时,她常常会进入忘我之境,也是心最轻松的时候。 刚刚面对这么多药材,她一时间有点忘我了,好像回到了以前那些日子,那些已经去了不会再来的时光。是以忘形了一点。 等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表现得太突出了,还是适当藏拙比较稳妥。有十分的本事,显出六七分在人前就可以了。 宫里招女医的事,刘炳良和她打过招呼,她以不忍离开父母的名义托刘炳良不要举荐她去。 她不过是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要是环境不允许也就算了,毕竟能活着是第一位的。但既然天豫帝提供了这样的机会,那她何不按着自己喜欢的活法来过呢。 一入宫门深似海,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在靖陵自在。宫里,林晚肯定是不愿去的。 既然不想去宫里,那自然要低调一点,于是林晚放慢了辨药的速度,而且有时似乎有些犹豫、拿不准药材的真假似的。还涂改了几个地方。 而夏绮年本来对这次进宫的机会是志在必得的,自然要着力表现。机会难得,抓不住的机会那就不叫机会。 自幼被夏家教育着要出人头地,这种拔尖的思想已渗透到了夏绮年的骨子里。甚至她已经不会去想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只知道要做那人上之人。 一个时辰到了,林晚等近一半的人把记录的纸张交上去,她才过去把纸放到高台桌案上。 依着刘炳良和夏老的意思,林晚哪还需要跟那些人一起考核,无奈这不是他二人的一言堂,林晚的年龄和资历摆在那里,不参加不足以服众。甚至就算比试的结果很优异,也是需要时间才能让人承认她的资格的。 这次要求鉴别的药材,各种造假手段的都有,最普通的就是染色或漂白了。漂白主要是用硫磺,硫磺本来是用来防虫和方便保存的,后来却又被用来给药材变色,这一点是连街边小贩都知道的。 用硫磺熏蒸最严重的就是川贝母,此外太子参、枸杞等也常用硫磺染色。经过硫磺熏蒸的枸杞看上去颜色更鲜亮。 还有不少药材也可能是经过染色的,比如西红花、血竭、五味子、朱砂、酸枣仁等会被染红;染黄的有元胡、黄柏、黄连、黄芩等;至于制川乌、制草乌、制首乌、胆南星、黑芝麻等要注意是不是被染成的黑色,这些用于染色的材料对人体往往是有害的。 至于用廉价的其他东西来代替药材也不鲜见;也有在药材中掺入砂石等杂质以增重;甚至有的药材其有效成分已经被提炼出去了,经过再加工冒充成正品。 这次京里来的几个人,姚公公主要是挑选进宫服侍的大夫,杜和与葛洪亮要与刘炳良等人对参选人员进行考察,除了需要一批大夫,司药局尚需要人来填补空缺,以对日后天豫各地药材采买、销售进行管理。这些事务没有行家把关肯定是不行的。 因此他们对这些大夫交上来的卷子需要一张一张的细看。每张纸由刘炳良、夏老、杜和、葛洪亮全部看过才行。 这便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因此,刘炳良宣布让这些人先回去准备第二天的第二场考试。 离开的大夫们神色各异,有拿不准的,也有信心满满的。 等这些人鱼贯而出,留下的刘炳良等人便将桌子上的药材归拢到一边,把那些卷子放到长桌上摆开,四个人各拿了几张一起看起来。 姚公公之前在场中那些人中不时地踱过去察看,林晚和夏绮年的笔迹他都留心记下了。 这时他便站在这四个大夫身边,看到夏老手里正在看的那张纸恰恰是那绿衣女孩子写的。他便站在旁边看起来。 看到第三行,见写着:山萸肉,为假,由葡萄皮染色、去味所制成,并非真正山萸肉。 又看了几行,天麻,为假,以大丽菊块根冒充;藏红花,为假,以玉米须剪断染成红色所制; 冬虫夏草,两种造假方式:一、中间串入细铁丝增重;二、被提炼过有效成分再加工冒充真品; 海金沙,为假,掺入了建房用的红砖末…… 看到这些,便是见多识广的姚公公也不由觉得触目惊心了。没想到药材造假的手段如此多变,为了赚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见夏老对着这张纸连连点头,却又在这张纸上圈出了几处答错的所在,略皱了皱眉头。 姚公公便道:“夏老,这几处可是答得不妥?” 夏老其实是认得林晚的笔迹的,看着那几处错误,心里想着,按理来说,有这些错不应该啊。 见姚公公问,他便实话实说道:“有几处小错误,问题不大。答得不错。” 刘炳良见两人说话,将夏老手里的纸拿过去,眼睛扫了一遍,便知怎么回事了,这丫头是藏拙呢。 他也不说破,笑而不语地将纸放回去,继续批阅别的大夫交上来的答案。 第69章 肖浩天急病 “这个海金沙,真的掺了砖末?”姚公公道。 “可不是吗,有人就这么干,这海金沙本来是治结石的,结果服用的是掺了细沙粉的假药,你说能治病吗?”葛洪亮说着摇摇头。 在座的几位说到这儿都是心有戚戚焉。他们这些大夫,不光要会治病,还得应付层出不穷的造假,真心不容易。 林晚未时初便到家了。去看林老太太的时候,见林慎行就在他奶奶房间写大字。天热,刚洗了澡,不一会儿额上又冒出汗来,将鬓角的散发粘到头上。 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继续写,老太太慈爱地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然后就在旁边看着他。 林晚见他写得认真,跟老太太打了招呼,之后走到林慎行身后,看那字写得还算端正,也仅仅是端正而已。 拿起旁边一个本子,随手翻了几页,发现这是林小四记录学业用的,日期倒是从四月初开始的。 正好是林二太太随着林晚去了林家庄后不几天开始的。可见那个时候,林慎行以为他娘不喜欢他了,所以想努力进学,讨好他娘。 那个时候老太太病重,在这林府里,林小四一个人生活在林家大房的阴影下,都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好在这孩子性格没扭曲,还是很阳光。 想到这儿,林晚拍了拍林慎行的头,看他已经写了十页纸,便让他歇会出去玩。 林慎行听话地放下笔,拿着他的长棍跑到老太太院子里呼呼喝喝地舞弄着。 林老太太与林晚唠了几句家常,然后拐着弯问道:“晚儿,你娘不是说你过几天要去赵家吗?” “”那赵家太太倒是个性格好的。就没听人说过她坏话呢。他家那几个小子我前几年倒是见过,个顶个地精神,晚儿你看到没?”老太太接着道。 林晚很是无语,老太太现在跟林二太太组成了攻守同盟。三天两头旁敲侧击地想打听她的想法。 还不敢明白着说,怕惹她不高兴,俩人就暗示,没事就在她面前聊聊谁家姑娘找了个好人家,如今生了大胖小子,生活地如何如何幸福。 林晚心道你俩天天这么催,难道真希望她早点嫁出去啊? 不出林晚所料,老太太刚说完,林二太太就在旁边补料,“上这次看到赵家的三小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说着转头跟老太太说:“娘,你还记得吗,那年我家谨言八岁,那孩子还跟他娘来过的,当时长得又黑又瘦,现在可不一样了。娘你别笑话我,我也没读过什么书,就听过一个词,说是什么翩翩佳公子,我看着就是那样的” 说罢,瞧了瞧她女儿林晚。期望她能够听进去。然而结局总是事与愿违地。 林晚不吃那一套,撒娇道:“听说赵家进门的两个媳妇,天天早上要去侍候婆婆吃饭,奶奶,娘,你们想让我侍候赵家太太吃饭吗?” 老太太听到这,跟林二太太都摇头,她们怎么能舍得女儿去别家吃苦。 可是现实是女儿在家可以是刁蛮公主。出了这个娘家,还可能是公主吗?嫁到谁家不都得小心侍候着公婆,哪里还有以前的恣意自在? 想到这,俩人也就不好再催了,婆媳二人催婚组合暂告一时性解体。 于是俩人又研究起做点什么能给林晚姐弟和林宝钦补一补。见她俩聊地嗨,林晚就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房间。 她毫无形象的在床上摊成大字,真是舒服啊!这时家里那对婆媳暂时不会催婚。又没有别的事打扰,她心一松,居然就睡了过去。最近也真是累了,原主的体质比不得以前的林晚,就算到现在,调养的好多了,也无法与林晚以前跆拳道黑带相比。 青玉没在屋,殷六儿去柳树街探望他娘。她又攒了些钱带回去,打算交给她娘,好留着给她哥娶媳妇。 殷六儿没在,她才可以这么放松自己。若是被她看到了,总会轻言细语地规劝。 那种温柔执着的劝法,会让林晚觉得如果不答应她的请求,那自己就是个狠心主子了。 林晚这一下午觉睡得很舒服,她是被青玉推醒的,林宝钦也在,就站在珠帘外焦急地等着。 等到林晚醒过来,他叫女儿赶紧收拾,带上药箱和针具,跟他去一个地方。 其实林宝钦也很矛盾的,女儿该去吗?按理说有别的名医,江淮想请谁请不到呢?难道是真的对晚儿动了心,故而遇到事首先就想到林晚了。 他知道自家女儿与江淮私下肯定是见过的,不然江淮何以说要娶晚儿呢。 看在他送了匕首的份上,林宝钦选择先试着信任他,毕竟那匕首是传了几代的传家宝,又是江淮的心头好,能送给女儿可见他对女儿的看重。 因此林宝钦决定答应江淮的要求,让女儿马上乔装成男性去一趟卫所,那里有个人得了急症,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现在高烧不醒的躺着。神智都有点不清了。 林宝钦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从江淮的语气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比江淮只高不低。 再一细想,比江淮身份好,又年轻的帅哥能有几个,除了皇家那些,还能有几个? 林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情况很紧,也来不及多问,将东西三两下就收拾妥了。 “晚儿,爹跟你去个地方,有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呕吐,发烧,现在昏过去了。” 林宝钦在前边引着女儿朝外急走,先是说了下大概情况,然后又嘱咐,你去了先看看,如果没把握不要出手,出了事故只怕我俩都担待不起。 那是什么人?林宝钦的话也唬得林晚吓一跳,也许她已不怕死,只是,但凡有好的活法,何必选择险途呢? 马车一路西走,又向南拐了一阵子,林晚随着父亲到了一处院落。 听到马车动静,江淮亲自赢了出来,见到林晚父女俩,温和地道:“来了?” 说罢,走下台阶,直接把林晚手里的药箱接过去。 林宝钦:……我还在这儿呢,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他也就是这么想想,真让他提意见,他敢吗?上过战场的人,一身的气势他招惹不起。 第70章 樱桃 午后阳光犹强,光打在脸上,江淮能看到女孩子发鬓处的绒毛。因刚刚酣睡了一场,看上去元气满满。 这里是一处私宅,平时肖浩天经常过来住。在院中央天井附近种了几棵树。围绕天井遮蔽出一片阴凉。 他们没有时间多说什么闲话,江淮在前将林家父女带到肖浩天卧房,他的外袍被脱下来放在一边的架子上,人则昏迷着躺在床上盖着一层薄被。 柳万山心里奔腾着一万句妈卖批,怎么就这么寸呢?与肖浩天一起回来的那一伙人,别人最多只受个轻伤,偏偏出事的是肖浩天。 问题是刚接应到肖浩天的时候他还平安无事,等到了宅子里,还没来得及换洗人就昏过去了,他们连个原因都找不到。 而肖浩天的身份又不能声张,只能找可靠的人来看。 曾老被皇帝招进京去了,刘炳良那边又有姚公公在,姚公公是太后亲信,此事不宜让他知道。因此虽是去请了,还得避着人,要等刘炳良找个借口再过来。 林晚治愈了江淮的眼睛,柳万山也是见识过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也提出让林家五小姐来看看。 江淮开始并不同意,他不想让林晚卷入这是非之中,治好了是应该的;若治不好,甚至肖浩天丧命不治,那么他就是害了林晚。 后来柳万山与他约定,屏退无关人等,悄悄将林家父女接过来,若不能治,再悄悄将两人送走。 因此,林家父女两人进入这处僻静宅院的时候,院子里除了江淮和柳万山在等着,其他人全都被两人支出去了。 刘炳良还没到,林晚在江淮身后,提起裙摆迈过门槛进了肖浩天昏睡着的房间。 门槛有点高,江淮回头看了林晚一眼,见她没被绊着,这才继续领着她往里去。 掀开被子,林晚见肖浩天脸上略肿,还有些黑气,人烧的有些糊涂了,身体不老实,动来动去的。 林晚把过了脉,看到胳膊上一处刮伤,肿胀的尤其严重。 她心里已有所怀疑,走到那放在一边的外袍旁边,把袖子翻到面前,见一只袖子上粘着一小段带叶子的藤条。 江淮和柳万山留意到她的动作,也看到那藤条,心想难道是这东西惹出来的麻烦? 他们经常在山里行军,知道有些花树草类是有毒的,眼前这藤蔓是什么东西他们也说不清楚,看着并不常见,都没什么印象。 林晚没贸然用手去拿,而是用两根细木条将藤条夹下来,然后从中间掰断,便从断口处流出些乳白色粘稠汁液。 林晚暗道果然如此。这种无名藤类,她跟爷爷见过因之而中毒的,没想到这里也会有。 来之前,她把常用的急救药各带了一些,手头正有一种药丸可以治肖浩天所中的这类毒。 如果不是肖浩天臂上原有伤口,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好在肖浩天体质很好,换成别人,毒液进入到血液,此时只怕已经生死难料。 林晚将药给肖浩天喂了下去,然后把这些事告诉了江淮两人,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柳万山心想这次事结束了得想法子送肖浩天回京。这一出点事他这小命可真担待不起。 他就算当初在京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这是皇帝的儿子,出了事他兜不住的,这个必须得认怂。 吃过药没多久,肖浩天就不再躁动了,安静的躺着睡了过去,烧也退了一些,脸上的黑气消下去大半。 午后有些热,江淮见林晚用手帕擦脸,便让柳万山守着肖浩天,他则带着林宝钦和林晚去外边天井处乘凉。 柳万山:…… 天井边树下有石桌石凳,江淮请二人坐下,便与林宝钦谈起新炼的这批武器,聊了几句,林宝钦就忘了拘束。 林晚这才知道,她爹这些日子看似赋闲在家,实际上正在为江淮做事。 林晚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便打量着这个院子。江淮看她似乎有些无聊,起身找了个小盆,从树上摘了些大樱桃,清洗干净了放到林晚身边。 林晚有点汗颜,她就是很少见真正的樱桃树,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她不馋啊! 没想到他就给她摘下来了。 林宝钦见指挥使江淮只因女儿的一个眼神,就去给女儿摘洗樱桃,这感觉不赖,可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了。但是女儿还这么小,他不看着怎么放心。 马刚得到通知,让他带着阿金过来做饭。于是指挥使大人摘樱桃给那女孩子这个事让他俩看个正着。 马刚先反应过来,推了一把还愣在那里的阿金:“别看了,走吧。” 阿金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到了厨房烧的还是很旺,见四下无人,扯着马刚袖子道:“马爷,这姑娘谁呀?” “你只管做好你的饭,别管这么多有的没的。” “马爷,我看那,那姑娘是谁你也不知道是吧。”阿金乐了。 “谁说我不知道?”马刚回忆起前几天那位林主事去卫所的时候指挥使大人热情相迎。他就说这事不对劲,今天看着那姑娘这事也就解释得通了。 阿金到底是女人,女人对这方面的事总是比较敏感,神勇的指挥使大人给一个女孩子洗樱桃,阿金光是想想就好笑,要说大人对这姑娘没意思,阿金可不信。 阿金不再跟马刚纠缠这个问题,就是问,他也未必知道的更多。喜滋滋的在那洗米洗菜。 见马刚还没走,阿金嘀咕了一句:“这姑娘就是不咋爱笑。” 马刚怼了她一句:“你就看几眼就知道人家爱不爱笑了?再说了,有的人就是比较严肃,那是能办大事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能办大事。” “行了,你做饭吧,我得走了,就那么一说,感觉呗。” 阿金咕哝了一句:“说得也是。” 江淮对她的殷勤,林晚能感受得到,她只是觉得突然,也许她慢热,对于江淮,她一时无法进入状态,好像是个观望者,审视着这段关系。 或许,她该试着在心里接纳江淮,不因他是指挥使,也不因他的家世、外形,而是把他当成一个生活的伙伴试着去接纳。 第71章 夜热骨蒸不孕 林晚又去查看了下肖浩天的情况,已是无恙了。 这时一名黑衣人走进来,在江淮耳边低语几句,林宝钦知道他们这只怕是有事了,便提出来告辞。 江淮也没再挽留,派了人将父女俩护送回去。 他们若留在这里,反倒不安全。天虽晴着,江淮却知道,风雨将至了。这样也好,早点解决这纷乱的局面也不错。 马车进了林家,一道影子如烟一般消失在街角。 两天后,肖浩天已经恢复如常了,他听说是个女孩子把他医好的,对这女孩子甚为好奇。 当时躺在床上的感受他还记得,简直就不愿意回想,真是生不如死。 然而再好奇他现在也没机会见到那个女大夫的。 只因几天后江淮就要开始行动了,以前他是拖后腿的,来到靖陵后,经历过多次刺杀,若不是慕风等人一直跟随保护,他哪里还有命在? 肖浩天从来就是心高气傲的主,这俩月玩了命一样训练,就是要一雪前耻。 因此当江淮告诉他,这次行动他不但要参与,还要负责领导一队小组。肖浩天便感觉自己的血都要燃起来了。 以前功夫不行,总是被动挨打,要多憋屈有多憋屈。憋屈久了的肖浩天已变得像个气球一样,只等见了那些一次又一次对他下黑手的人时炸起来。 而这两天里,林晚又参加了两场比试,一场是从一堆植株、树皮、兽骨等等中,挑出尽可能多的药材并大概说明这些药物的性味归经。另一场则是考的针术。 林晚的表现大概在中上,还算中规中矩。姚公公便有些不甚满意,感觉距离自己的要求还差点。 宫中用人,自应是万无一失为好,时不时的出点差错,姚公公也担待不起。 与林晚比较起来,夏绮年的表现自然要出彩些。假以时日,只怕不逊于夏太医。 因此姚公公开始把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夏绮年身上,至于她的孤傲性情,姚公公认为这个倒是可以掰过来的。任你有多大本事,到了宫里,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日要进行最后一场比试,刘炳良让近期招募的五百余名病人站在府衙院子里,参赛的大夫每人随机分配十个病人。 这些病人大都是穷人,听说能有免费看病拿药的机会,而且还有好多大夫把关,有些是平日很难看到的名医。早就一传十十传百地把这事传开,招募的名额很快就满了。 很多老百姓平时有病,不到实在严重,就是拖着,真难受了可能随便自己抓点药吃,或者找点土方偏方的对付着,等到真去医馆看病的时候,病可能已经很严重了。 事关病人健康,林晚不好像之前几场那样故意出点小错了。好在她之前的表现比较平常,她已经能看出来那个公公把更多注意力放到夏家大小姐身上了,这样最好了。 那么就算她在看病这一环节做的好一点应该也不至于太辣眼睛。 站在林晚这一排的十个病人,看到别的大夫大都是三四十岁的男大夫,而他们面前的却是个没听说过的小姑娘,都有些不安。 林晚在靖陵医界有点名气,但主要限于济生堂和夏氏医馆的大夫之间。 普通老百姓一天忙于生计,哪里知道这些。他们宁可去另一个小姑娘那边去看,也不愿意在这排队。毕竟那边的姑娘是夏氏医馆当家人夏冬升家里的大小姐,自然是靠谱的。 这小姑娘谁呀,给他们看病不是开玩笑吧? 这些人想去别的队伍里站着又不敢去,知府大人在旁观,还有从宫里出来的公公和太医在,都是他们平时接触不到的人物。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无奈地站在这一排,一边自认倒霉,一边羡慕着别的病人。 站在这一队最前面的是一位二十许的小妇人。身上衣服虽有补丁,浆洗得还算干净。 那妇人见已经开始了,别的队伍头一名病人都坐到了大夫面前,她也只好在林晚面前搭了椅子边坐了。 见林晚温和看着她,这妇人压下心里的疑虑,朝着林晚尴尬的笑了笑。 哪知林晚还没给她摸脉,便问她:“这位大姐,你是不是到了晚上就会觉得浑身燥热,像在蒸笼中蒸着一样。浑身如火烤,口干舌燥。” 林晚这一席话就把妇人给镇住了。妇人身后的几个患者也听到了林晚的问话,看向妇人,想看看她会怎么回答。 妇人连连像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大夫你说的太准了。” 妇人这一声大夫很自然的就叫了出来。 林晚便道:“那你过来,把个脉。” 品了一会又看过了舌苔,问那妇人:“大姐有孩子了吗?” 妇人有些黯然,又带着期望道:“没有,怀不上。” 林晚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若是不能怀孕是很难过好日子的。便道:“给你开个药方吃吃看,先吃三副,吃完后去济生堂找我复诊。” 看病林晚自然会认真看,但是打包票的话她不会轻易说,这也是大夫们不成文的规矩。 毕竟大夫是人不是神,不可能说所有的病都可以治。如果给了病人十分希望,最后达到的虽有了六七分,结果也算可以,但病人肯定是不会满意的。 那妇人之前也看过,并没有好转。因此还是有些疑虑,便拿了药方,给下一名腾出地方,她就站在一边旁观。 下一个中年男子是偏头疼,据他说六天前突然开始右侧头痛,有跳动感,连耳根和脖子都不舒服。如果有风的话就会加重。 妇人见林晚把脉后取出银针,要给那男子施以针灸之术。那男子有些惧怕,又不敢躲,身上脸上的肌肉便紧绷了起来。 林晚一看,这样不行,这么紧张就算勉强扎进去了,都有可能把针别断,便与他拉起家常,问他家中几个孩子的情况。 说了几句话,那男子略有放松,觉得小姑娘很和气,他也明白小姑娘这是在诱导他放松些。 于是他便尽力地放松下来,那妇人便看到林晚在那男子右侧耳后下方扎了两针,后脑一针,虎口上一针,腕上一针,最让她害怕的一针是从眉梢处沿皮刺向耳尖上一处。 原来这一针名为丝竹空透率谷,对偏头痛效果不错。 拔针之后,只听那男子惊喜地道:“哎呀,不疼了,居然不疼了!” 第72章 异病同治 男子的话吸引了周围的人,不少人便有些惊异,夏绮年转过头瞄了一眼,抿了抿唇,低下头继续写未完的药方。 其实林晚能立刻让这男子头痛好转并不奇怪,且不说她当年在针术上下过苦功。单就止痛来说,针灸的效果是很不错的。 脑后那一针风池穴可祛风邪,主治中风偏枯、少阳头痛。虎口和腕上的两个穴位是合谷与列缺。针灸有两句歌诀:头项寻列缺,面口合谷收。光凭这两句口诀便能大概的知道这两个穴位的主治范围。 至于丝竹空透率谷,对偏头痛和失眠效果都是很不错的。当然这些要达到理想的效果,与施针大夫的水平有关系。 先前那妇人捏紧手里的药方,决定按照女孩子的嘱咐吃吃看。 后边的患者都一扫之前的沮丧,心想着这女孩子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应该是有些水平的。 又有那男子手到病除的例子,于是他们看诊的时候就不像之前那么抵触,很愿意配合林晚的问话和要求。 来的这些大夫大都是各医馆的佼佼者,看病的速度都不算慢,何况不少人存了比试之心,自然更是求快求准了。 相比之下,林晚的速度就不大够看了,她看完病开好药方,还要跟病人说几句,用他们基本能够理解的话简单的解释下病情和要注意的事项。 其中有两人,一个是心慌心跳心烦,另一个是肚子痛,林晚给他们开了一样的药,都是小建中汤。 这俩人听林晚解释了病因,倒不知道他们的药方是一样的,他们都不识字。谢过了林晚都拿药去了。 等到林晚这边结束的时候,病人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因之前头痛男子的惊呼,姚公公又留意起林晚的表现。见她看的虽然不快,但是稳稳地,又能耐心细致地与病人沟通,心里便给她加了一分。 那么夏家大小姐就比较淡漠了,看完了开个药方就把病人打发走了。 病人其实都是想对自己的问题多点了解,夏绮年不说,他们又不敢问,只能怀着不安走开。 对于林晚的医风,杜和等人也觉得不错,如果这女孩子不是特意表现出来的,就真的适合从医。 大夫这一行,亲和力挺重要,适当的沟通能够减轻病人的心理负担,保持较好的情绪,对于疾病的治愈是有裨益的。 杜和等人也没闲着,他与夏老几个人,每人随机的选择患者进行诊察,并与参选大夫的结果进行对比。 这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姚公公走到林晚身边,拿起她记录的一叠病历,一张张翻看。 便有大夫和夏绮年也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姚公公自然是识字的,虽然不通医理,十张纸还是大概的看了一遍,他主要是看症状和药方,至于何种脉他看不懂。 他记忆力不错,那两张相同的药方被他挑了出来。 他皱着眉,比对着这两张纸上的内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开出同样的药。 明明一个人是肚子痛,另一个人是心慌心跳心烦,药方却是一样的。 刘炳良注意到这边姚公公的举止,与杜和几人都走过去。 姚公公道:“林五小姐,可否解释下为何这两个人不一样的病,开的药却一样呢?”他将那两张纸挑出来,拿给林晚看。 刘炳良几个也不插话,他们都要看看林晚会如何回答。 林晚没想到她已经故意看的慢一点了,姚公公还是注意到她,又不能不答。 只好道:“这两个人症状不同,但是病机相同,都是气血两虚,心脏失养就会心慌心跳,心神失养则会心烦。” 林晚停顿了一下又道:“另一个人气血两虚造成了腹部经脉失养,经脉拘挛,所以腹部会剧烈疼痛。病机相同,所以用一个方子来治疗。” “哦?”,姚公公面带疑惑的看了看葛洪亮几个人。 杜和道:“说得倒是有道理,这便是异病同治了。不过还是要看几日后复诊结果才能下定论。” 姚公公又问:“那为何都是气血两虚,这两个人症状却不一样呢?” “这与患者的体质和禀赋有关系。” 这次姚公公倒是听明白了。 与林晚的谈话过程中,她一直都是平和的,不急不躁,这令得姚公公印象很好。 杜和拿起林晚给不孕妇人写的病历,问林晚:“林五小姐能不能解释下为何夜热骨蒸会导致不孕?开方的依据是什么?” “病人骨髓中有热,是由于肾有热,肾热则胎宫不能不热。而且胞胎若不靠骨髓的滋养,胎儿就不能生骨成形。骨髓过热,热煎髓液则骨中空虚,只剩存虚热之气,因此不能滋生养胎。治法必须清骨中之热,而骨热是由于水亏,因此必须补肾阴,那么骨热就去除了。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就是这个意思。” 杜和看着药方开有地骨皮、丹皮、沙参、麦冬、五味子、元参以及白术、石斛,觉得林晚说得不错。是否有效还要看那妇人三日后复诊时骨蒸潮热是否减轻,至于更确切的疗效则需要验证的时间就更长了,毕竟有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姚公公几个人也不单是考察林晚一个人,对其他人也都提出了一些问题。 夏老夏学清取了夏绮年面前一张纸,见开出的药是补阳还五汤,对照上边病人的主诉看了看,皱得眉头出现了深深的川字纹路,“病人主诉头疼眩晕,感觉心中发热,而且你切出的脉洪大、弦硬,这种偏枯之症你觉得用补阳还五汤合适吗?” 夏绮年愣了一下,然后就想起来什么,脸色变得苍白。她到底是经验不足,对于偏枯症,只有脉细弱无力、病发后并无心热头疼之症,或时常感觉呼吸短气时才可以考虑用补阳还五汤。 而象刚才那个患者是实症,若用了补阳还五汤反而会使其病症加重。这种情况是不可以重用黄芪的,否则上升之血愈多,脑中血管易致破裂不止。 杜和轻声把这些解释给姚公公听,姚公公这才明白,这药方开错了,病人不吃还好,吃了反而病重了。 第73章 林珏不嫁了行吗? 夏老责备地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让人马上去把那患者找到,以免他吃错了药出事。 其他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夏老是夏家长辈,按理来说,教训后辈没毛病。就是这教育的场合不大对呀。 葛洪亮心里无语极了,我为你夏家操碎了心,偏你这个二楞子自己拆自家人的台,这叫我怎么圆场? 不过再不好圆也得圆啊,葛洪亮打着哈哈道:“我就说夏老太医一家人做事严谨,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夏大夫您也别着急上火,谁年轻时还不是这样过来的?我看大小姐已经相当了不起了,我当年象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能独挡一面呢,假以时日,大小姐成就不可限量,且慢慢教着就是了。” 刘炳良也在旁边帮着葛洪亮敲敲边鼓,他知道林晚不愿意进宫,那么人选就得是夏绮年。 姚公公就有点摇摆不定,这两个女孩子,究竟该选谁好呢?他倒是想两个都选,就是不知道他要是真敢这么干,刘炳良他们会不会用唾沫把他淹死。 夏学清与夏茯苓回了夏府,一路上,叔侄二人虽各坐一辆马车同行,但一直到府中,两人也没说什么话。 夏冬升在外听说了府衙院内发生的事情,急急地赶回来,见了夏学清难免一顿埋怨。 “二弟,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孩子哪儿做得不好,你回来了私底下跟她讲讲不就完了吗?何必当着京里那几位下她的面子,这样她还能不能进宫都说不准了,这不是耽误事吗?” 兄弟做事少根筋,夏冬升真是愁啊,医馆这边又离不开夏学清,他也不好说得太深。 他再生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责备再多都没用了,只盼着夏学清以后少做点这么轴的事。 夏学清想想,当时也是冲动了点,大哥一向对他不薄,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夏冬升再去找了一趟夏绮年,劝她:“也别太怪你叔叔,他就是那个性子,也没恶意。你想想,真要是服侍太后,你出了这个错会不会出事?” 夏绮年咬着唇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不对了。 夏冬升又跟长女聊了会,才放心离开,他明白家族的兴旺不是靠一个人就行的,因此不希望夏家医术最精湛的夏学清和夏绮年出现什么龃龉。 夏冬升没在家多留,他还得找找葛洪亮和谢知府聊聊,什么时候能回府都不知道呢。这件事他势在必得!因此要把该做的事全都做到位。 林宝钦这日有些愁眉不展,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兄长林宝凡的新宅,守门的人是林家旧仆,自然是认得林二老爷的。 见他在门外徘徊了一阵,也不走,也不说让人通报,便进去把这事禀报给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对林老太太和二房的怨气深得很,自从分家出族后,虽然没人当着她的面说什么,背地里的议论她不是不知道。 她已经计划在林珏出嫁后就不在靖陵住了。 林宝钦自己也是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等到他发觉在门外转了许久,自嘲地笑了一下,这真是老了,自己都忘了自己在干嘛。 他觉得他的话对老大家人起不了什么作用,摇摇头,转身要走,却被两盆脏水泼到脚底,泼水的下人很显然是得了吩咐,并不是自己要挑衅。水泼出去,立马进去把门关上了。 林宝钦始料未及,有些狼狈地站在原地,衣服下摆都湿了,这一幕正好被回家的林宝凡看见了,气得朝门里骂了一通。 他差点脱口说:“二弟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当然这话并没问出来,真说了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他那个家哪还能容得下二房的人? 兄弟俩到附近酒楼捡了清静的地方坐了,林宝凡听说林老太太那边一切都好,便道:“二弟今天过来,是有事吧?” “前几天咱娘听说大嫂给珏儿说了一门亲事,娘一向最疼四丫头,这点大哥是知道的。” 林宝凡点点头,林宝钦接着道:“娘让我去打探一下男方的情况,怕四丫头嫁过去受委屈。” 林宝凡叹了口气,听林宝钦往下说:“我托人问了问,那陈家小子倒没听说有什么不妥的,只是……” 林宝凡见二弟迟疑着,便问:“只是什么?” “只是这陈家与大嫂娘家兄弟都与恒王走得太近,以后前景难料啊。” 说罢,林宝钦压低声音将当前的政局简单与兄长说了说,这些事他以前不关心,现在常与江淮见面,就了解了很多内幕。 他不能跟林宝凡说太多,只提示他皇帝要对付恒王。 林宝凡回了府里,呆在书房想了两个时辰,最终去了林大太太的院子。跟她说:“珏儿的亲事,不是还没定下吗?还是先缓缓吧。” 林大太太瞪了他一眼,道:“做什么要缓,珏儿这么大了,要不是那老刁婆,早就嫁出去了。再不许人难道你要养她一辈子?找到陈家那样的已经不容易了,还想找什么样的?” 林宝凡一看太太又要炸,按他的性子早就该拂袖而去了。可是想想四丫头,就忍下心头那股火,深呼吸了几下,道:“太太,不是陈家好不好的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一边耐着性子劝,一边心里默念,我忍,我忍…… 林大太太难得见林宝凡有耐心跟她说话,便由着他往下说。 “太太,你不觉得陈家和你大哥二哥跟恒王走得太近了吗?现在北边已经平定了,你说皇上还能容忍恒王他这么作下去?我看你有时间该去劝劝你大哥二哥,让他们好好想一想,若是站错了队可说不定就是抄家灭族的罪。” “你瞎说什么呢?是不是听林宝钦说的,我可告诉你啊,是他们二房逼着咱们这一房出族的。以后你离他远着点,都不是一家人了,还在一起喝什么酒?” 得,他说这些都白说了,林宝凡都能脑补出来林大太太后边会说的一大堆话,想想就烦得不行,这样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林宝凡离开林大太太的院子,一时间除了书房竟觉得无处可去。原来还可以去周姨娘院里躲躲清静。可自从搬到新宅,没有了林老太太约束,周姨娘畏惧林大太太,一切事都看着林大太太眼色行事,竟是不敢象以前那样小意奉承他了。每次他去了竟是想着法子把他往外赶,弄得他也是无趣,一来二去便不过去了。 第74章 胖子都是潜力股 林晚舒适的坐在郝玲珑房间的圈椅里,双手搭着扶手,左手上的镯子挂在手腕上,衬得手臂上的肌肤格外莹润。 在郝玲珑这里她比较放松,不像在家里,林家婆媳和殷六儿总是盯着她的举止,观察是不是符合大家闺秀的仪容规范。 林晚以前怎么说也是个拼事业的人,忙碌的生活,逼得人不是女汉子也成了女汉子了。 就算她现在已经尽力适应这里的规则,可是不经意间就会爆出她自在散漫的一面。 为了这个,林家那对婆媳和殷六儿结成了统一战线,每次看到她不合时宜的举止,都会很温和,很含蓄的提醒她。 林晚感觉,心好累,知道她们也是为她好。这世界上,人很多,可是能真心对你好的人是有限的。所以,林晚忍。 虽然有时候还会哀叹一声:臣妾做不到啊!可还是尽力配合她们。 人到了什么地方就要适应那个地方的规则。真想挑战、推翻,先看看自己够强大吗?够强大到可以对抗整个世界吗? 林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于是尽力适应着。推翻什么的这么伟大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吧。 还想翘二郎腿吗?还想葛优瘫吗?累的时候还想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吗?醒醒吧,没人的时候偷着玩玩就得了。 每次过来郝家,郝玲珑若是提前知道,总会给她准备各色点心,并且做成各种漂亮的造型。林晚每样都会吃点,临走还要带回去一些。 这次也不例外,林晚带着一品斋买的特色烤鸭来的。看着桌上郝玲珑亲手做的各色糕点,大大方方地告诉郝玲珑,把这些点心全都包起来,她要带回家。 郝太太和郝玲珑的嫂子温玉珍在旁边陪着的,俩人见林晚一点都不客气的样子,都喷笑不已。 温玉珍笑着道:“呦,这还真没见过连吃带拿的呢,今儿可算是开了眼界。” 林晚道:“那是因为我不是一般人啊,一般人哪有我这么厚的脸皮?” 她跟郝家人混熟了,开玩笑开惯了的。这些点心她要带回去自然是有用场的,别的不行,就得是郝玲珑做的才行。 温玉珍婆媳俩与林晚说笑了一会儿,郝玲珑穿着新做的淡紫色缀百合绉纱裙从里间走出来。 几个人眼前都一亮。这已经完全看不到以前那个胖女孩的影子了。 比之林晚虽还略胖一点,但也毫不逊色。能够明显的看出来腰身。胖子真是潜力股啊,这一瘦下来很惊艳有没有? 以前再好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效果,现在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很显然林晚几个人眼里的惊艳让郝玲珑很开心。温玉珍为了逗郝玲珑,还学着郝玲珑以前照镜子的模样,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一边神情沮丧的叹气。 温玉珍与郝家是姨表亲,郝太太一向偏疼她,看她在那搞怪,只是笑,心里却一阵唏嘘,女儿的这些变化要感谢林家丫头啊。 林家这丫头是个有心人,知道郝玲珑有心结,不愿意出门,还特意跟赵家说好,第二天给赵老太太祝寿要带郝玲珑去。 其实林晚并不是什么老好人,她只是信奉一句话:君投我以木瓜,我报之以琼浆。 当初林慎行独自留在大同林府被林小五带人欺负,郝玲珑那么温和的性格还是尽力阻止,并且在第一时间让她哥哥带人出去找林慎行。这一份情,林晚自然记得。 后来她俩在街上遇到醉酒的男子骚扰,郝玲珑尽管挺害怕,还能下意识的想保护她。这份情林晚当然也记得。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或许有能力,或许没什么能力,不会说华丽的语言,但在你需要的时候,她会出现在你的身边。有这样的朋友,林晚觉得是福气。 林晚走的时候,是拿着点心的,郝太太回了房里取了一对耳坠,说什么都要让林晚收下,说是与林晚的春带彩翡翠镯子很配。林晚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了。 她当然不缺这点东西,林宝钦夫妇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哪里少得了首饰呢? 她就是不大爱戴罢了。如果她坚决不肯收下,郝太太心里可能会过不去,那就让她心安好了。 回林家后,林老太太和林二太太已经搭配出了好几套裙子和与之配套的首饰,让林晚一套一套的试穿。 林晚也就由着这婆媳俩折腾,权当自己就是个衣服架子。 先穿了一套桃红色的银丝挑线裙子,配上红宝石耳环,俩人让林晚转了一圈摇摇头:不行,有点艳俗了,显不出咱家丫头的清丽气质,差评! 于是又换上一套靓蓝色对襟襦裙,林晚又遵照吩咐转了几圈,结果还是摇头:有点老气啊!俩人还是不满意。 连续试了几套,最后还是选了林晚日常最爱穿的淡绿色杭绸裙。 可是俩人还是觉得不大对劲,总觉得没惊艳的感觉。她们要的是啥?就是想要那种一鸣惊人的效果。 俩人观察了一下,原来林晚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怎么可能显得出衣服的效果呢? 林晚被折腾了半天,都麻木了,哪里还笑得出,只想求放过。听了老太太让她笑一笑的吩咐,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真的笑不出好吗? 老太太也知道把丫头折腾够呛,便笑着拍了拍孙女,让她回去休息了。 林晚现在最想说的话就是:谢老佛爷恩典! 晚上林宝钦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林老太太和林二太太又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到赵家寿宴上。 林老太太说起这一次赵家老太太的几个儿子都会带家人回靖陵为母亲过寿。 说赵家老大是盐运使,盐运使是什么?那可是肥差啊!然而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盐运使有儿子,没订亲,而且还一表人才…… 林慎行小盆友抬抬头看着他奶奶舌绽莲花一般,又低下头继续跟美食作战。人家正在长身体嘛,营养可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些大人的事就让他们大人操心好了。 林晚面带微笑,偶尔还在老太太话语停顿时点下头,表示在听,然而也只是在听,不发表意见。 林宝钦看着俩孩子都专注吃饭,老母亲这么一副操心的模样,身为孝顺儿子,怎么可以不回复呢? 自幼就接受父母呼、应勿缓的教育,当然不会让老太太一个人唱独角戏,于是他就与老太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只是心里有点郁闷,盐运使家的公子,听起来还不错,可是跟指挥使一比,那都是浮云,人家的官职和威望可是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比的吗? 然而现在不能说,好想挠头发。 第75章 祝寿 第二日,林家母女与郝玲珑一起坐马车于辰时末到了赵家。 赵家是百年世家,底蕴非林家和郝家可比,这一次又是老夫人七十整寿,任河西道盐运使的长子回来几天了,靖陵城高层亦皆齐聚于此。 有盐运使在,蒋老爷子与知府谢道安自然也就来了。江淮并没到,但是也给老夫人送来了贺礼。 赵府花园里早搭起了戏台子,每有宾客到达,便有接待管事殷勤地将人引至会客厅。 男宾给老夫人拜过了寿,便聚到一起谈天说地、讨论时事去了。 留着各府太太小姐们在老夫人面前陪着凑趣。 林家本身地位不显,是赵二太太特意请了她们母女来的,她想着就算双方孩子合不上眼缘,也可以混熟些结个善缘。 林晚一到,徐菁雅就跟她坐到了一起。 贺寿的礼物在客人刚到的时候就已经送上去了,林晚送的是养身的药丸,郝玲珑则是送上了一件亲手缝制的抹额,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表达下心意而已,赵家也不会缺她这个小姑娘那点子东西。 徐老夫人看见孙女和林晚聊得来,也愿意她们在一起多交往,她看到林晚手里拿着个小竹篮,上面盖着个帕子。 便把她叫过来,道:“你这里面可是给赵老夫人的贺礼?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给赵老夫人的贺礼已经交到礼宾处了,这里面是些时新糕点给各位老夫人、夫人尝个鲜。至于好不好我可不敢说,老夫人看看尝尝就知道了。” 徐老夫人来了兴致,其他夫人们旁观着应景地微笑着。至于区区糕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家没有呢?她们还谈不上好奇。 赵老夫人听儿媳说过林晚将徐老夫人抢救过来的事,记在了心上。人老了,儿孙满堂,没什么可愁的。 最在乎的就是身体健康问题,她自然想跟林晚套个近乎。 于是赵老夫人也表示好奇,亲手接过竹篮,有夫人打趣说请老寿星把帕子揭开,让大家伙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赵老夫人很是主随客便地拿开帕子,然后好几个人都看到了里面的五六样精致点心。 蒋二夫人垫着帕子轻轻拈起一块荷花糕,诧异地道:“晚丫头,这是你做的?” 这些糕点都很精致,虽然名店里的师傅也都做得出来,不过要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也会做这么多,那可就是个手巧的了。 夫人小姐们都看到了篮子里的那些做成各种花卉形状的糕点。夫人们都想着做点心的人好有心思。 小姐们以为是林晚做的,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为什么人家这么厉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纸? 然而林晚笑着说的一句话让小姐们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我做的,我哪儿会呀?是她,郝家小姐郝玲珑做的。”林晚边说,边侧着身子,露出坐在她身后的郝玲珑。 郝家小姐?夫人们经常参加各家宴会,听说过郝家小姐的传闻。不是说是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吗?退婚的那个。 这种新闻的主角现身了,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郝玲珑便感到无数个探照灯似的眼神扫射到身上,不是不局促的。 但是她明白林晚的用心,心想不能给晚晚拖了后腿,不能让人议论晚晚带来的朋友就是那扶不起的野草、糊不上墙的烂泥。 她想到这便鼓起勇气,尽量坦然的抬头迎视着所有人的打量。看热闹也好,好奇也罢,给你们大大方方地看好了。 不少人大吃一惊,哪个说的是个胖子,如果非要说是胖,好吧,也算有点胖,然而这种微胖,挺富态的好吧。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哪个给说成是好吃懒做的胖妹子,哪个说的?你粗来,不打死你。 想想那么多漂亮花色的点心都是这女孩子做的,怎么可能是个懒的,不可能的事。做这些点心,得费多少心思和功夫,懒货做得出来吗? 众人只要脑补一下,也很快就明白,关于郝玲珑的谣言是因何而起的了,不就是李家小子被退婚,恼羞成怒搞出来的把戏吗? 这种人家真是卑鄙小人,等她们回家了可得跟自家老爷儿孙说好了,不能跟他们结交啊。 然而林晚还有大招没放完呢,她从郝玲珑手里拿过帕子道:“我们玲珑手可巧了,不光是点心做的好,女红也很好的。” 说罢,把手里的帕子展示给诸人看,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双面绣,绣的是靖陵常见的山茶花。 绣活,大家都见得多了,一看这帕子就知道了,郝玲珑手下的功夫非多年苦练是无法达到这种境界的,起码在座的诸位小姐们就没有人能做到。 这样的女孩子,绝对不可能懒的,相反的,一定是个勤快丫头。 众人正在赞叹中,徐老夫人拿着从竹篮上揭下来的帕子道:“晚丫头,那这个帕子是谁的?” 老夫人把那帕子展开了,举起来给林晚看,很多人都看到了。 那上面绣的是什么?好像是只白鹅在天上飞,然而旁边偏偏还题了一句话:一行白鹭上青天。 大家有些疑惑,你看我我看你的。 林晚笑着道:“老夫人,那是我绣的。” “你这绣的什么?”徐老夫人哭笑不得的问道。 “白鹭啊,旁边不是有句诗吗?一行白鹭上青天。” “我看到那句诗了,可是白鹭是这样的吗?你这,你这明明是白鹅嘛。” 林晚也有点郝然,不知道她怎么就和白鹅杠上了,想绣天鹅,绣成白鹅。好吧,这俩太像了,容易搞错。 那她不绣天鹅了,换成白鹭还不行吗?可是真的还是不行,还是像白鹅,她也是服了。费了半天功夫绣的又舍不得丢掉,就这么用着了。 于是林晚笑嘻嘻地跟徐老夫人道:“可能我绣的这只白鹭它太胖了,该减肥了。” 林晚话音刚落,便有小姐夫人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个人笑地将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也有人喊着肚子疼。 林晚这付无赖模样让两个老太太都忍俊不禁,哪有这样理直气壮耍无赖的丫头?可是这样的女孩子真的好有意思,不是吗? 第76章 段无涯 午宴开始的时候,男宾们年长的坐一处,年轻的则围着一个青衫男子攀谈。 这个人在多年以前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就是年轻一辈的传奇。 少年们每次被学堂的先生训了,回家的时候便有长辈用戒尺抽。 一边抽还一边呵斥:“你看看人家段无涯,你再看看你这惫懒样。脑袋都差不多大,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段无涯就是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据说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那种。当然也曾经是靖陵那一代小子们只能仰视又恨的牙痒痒的人。 没招他没惹他的,却总是被拎出来跟他对比,动不动又挨上一顿训,能不恨吗? 然而段无涯并没有出将入相,自然安邦定国也就没能成为现实。 十六岁时,一把火烧光了段家府邸,把段家老老少少八十余口人尽数烧死,只余下一个外出的段无涯。 普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火因何而起,只是在私底下猜测,明面上段家的大火成了众人口中的禁忌。 只知道,从那以后,段无涯便失踪了。因此,他事隔十年后再一次出现在靖陵赵家寿宴上时,男宾这边世居靖陵的年轻人们乱了一阵。 长大成人后的久别重逢,往往最想问的都是对方在做什么,混得如何,然而对所有人的问题,段无涯都不详尽回答,只说在混日子。 这样说就有人不满意了,你不是了不起的段无涯吗?高高在上谪仙一样的段无涯啊。 然而不管别人怎么说,段无涯都不为所动。只谈各地风土人情,不谈自身境况,也不谈政局。 大家伙从他的话里能明白听出来的就是段无涯这些年走过了大江南北很多地方,不管是北部极寒之地、还是南方蛮夷之所在,他都曾踏足过,无一不知。 于是众人也就丟开了先前想问的问题,把他围在中间听他讲述走南闯北的奇遇。 段无涯并没有久待,午宴结束后一个时辰就告辞了,出府的路上正遇到了管事引着几位女眷出门。 他盯着一个绿衣女孩子看了几眼,然后撂下被风吹起的衣摆,自行离去。 这日赵府寿宴结束后,不少夫人回家都叮嘱自家闺女,要跟林家五小姐处好关系,那是个能容人的,看看她怎么对待郝玲珑就知道了。 段无涯回了青铜胡同的据点,下属马上把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封递给他。 里面的信纸只写了寥寥几个字:本月十三,午时一刻,十里坡土地庙,见段福。 笔迹与以前收到的那两封信一样。 段福吗?他以为段福也丧生在那场大火中了,真的还活着吗? 段无涯闭了闭眼,脑子里总是出现那惨烈的火。慈爱的娘,严厉的爹,还有听话的阿弟阿妹…… 拥有的时候总是以为在一起,可以天长地久,那时年少,还会嫌日子无聊,家人太唠叨。 然而失去却只在一瞬间,一瞬间便什么都没有了。想听人唠叨都听不到了。 下属看到段无涯又在神游,心道段头领就是发呆都这么有型。随之暗地里呸了自己几口。 瞎想什么呢?这要是让别人知道,还不得以为自己是个断袖?他可是个纯爷们,纯纯的。 段无涯收回思绪,又看了下那页信纸。本月十三吗?那就是五天后了,也够时间让他布局了。 “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禀二当家,小的查到焦四爷下落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接回滁州了。据说他在街上发病,所以没在靖陵久留。他手下人太多,小的们没找到机会下手。” 下属有些诚惶诚恐,早听说二当家杀伐果断,御下极严。 然而段无涯没多说什么,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晚不要让人打扰我。” 下属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入夜,段无涯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这一夜,有点阴天,月不明,也没有多少星光。正是月黑风高夜,然而他并不是出来杀人的。 他所去的地方,与大同街隔着两条街,不是别处,正是段家老宅。 那场大火后,府中只余瓦砾焦土,以前的雕梁画栋,一步一景的园林,只存在于记忆中了。便是刻意恢复原状,那些人却都回不来了。 因为段家的火烧得蹊跷,那片老宅就多少有点不吉利。因此段无涯虽多年未归,也没人打那宅子的主意。就那么荒着,没有人愿意过去。 就是不懂事的淘气孩子也会被告诫离那老宅远一点,仔细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十年的时间,靖陵的格局并没有变,变的只是有的人家搬走了,有的人家搬来了。所以段无涯很快就找到了记忆中的街口。 只是快到了老家门口的时候,有了点近家情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两个醉酒的汉子勾肩搭背地路过段宅,黑灯瞎火的,走近了才发现段宅门口站着个人,还好心提醒他:“这大半夜的,站这儿干嘛。赶紧,赶紧家去,这宅子可不能进啊!” 另一个人把他扯走了,“老闫,你又,又多管闲事了。” 这俩人走出好远,那老闫忽然激灵了一下,“不对,你看刚才那人像不像段家老爷年轻时那样,哎,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越想越像。” 刚才俩人发现段无涯时,街对面人家门口灯笼上的光照着段宅这边,把段无涯的脸照的挺清楚。 另一个人还有些醉,含含糊糊地道:“怎么可能呢?你喝醉了。” 老闫不信,撇下同伴往回走,走到段宅门口时,那人已经不在了。他大着胆子贴着段家大门听里面的动静,然而什么都没听到。 老闫揉揉眼睛,嘀咕着:“难道真的是我喝多了,醉了?” 他回去时,同伴还靠在墙壁上迷糊着,见他回来,道:“老闫,你还,还说你没,没醉,你就是醉了。” 老闫这一折腾,酒已经醒了,心里狐疑着难道真的是自己喝醉了产生幻觉了吗? 他也不跟那汉子争,喝醉的人,你能跟他争什么? “行了,赶紧回家吧,回去晚了,你家那婆娘又该吼你了。” “她敢!我借她个胆她也不敢!” 对于这话,老闫只能呵呵。把那汉子架起来扶走了。 第77章 上香 段无涯并没有打开大门进去,而是在墙边纵身一跃,便上了高墙。影影绰绰的是一片荒芜,七十年老宅,传了几代人,所有的繁华转瞬化为焦土。十年的时间,原本的焦土上又长出杂草,无人料理,杂草欢实地蔓延着,充斥着一个个院落。 整个府第,完全找不到原来的模样。段无涯凭着记忆站到园中某处,那里曾有两个秋千架,高高的铁架子和垂下来的铁链犹在,架子上的红漆已经褪没了,只余斑斑的锈迹。至于绑在铁链上的红木凳,已在烈火中烧成了灰,只留存在记忆中。 儿时,他时常在这里玩耍,他娘会领着丫鬟仆妇一脸幸福地看着他在那摇荡。等到他大了一些,便是他带着弟弟妹妹在这边玩乐。段无涯吸了吸鼻子,长吁一口气。 他跨过层层杂草,找到了爹娘生前的屋子。倒塌的断墙、野草、不时钻出来的小动物,便是目前这里的常态。 他把一扇断墙边的野草扒开,轻轻地抚摸着墙面。 阴云散去,月光变得明亮起来。段无涯看到了墙上刻划的一些字。说是字,其实并不是,那是小时候,他与他娘一起琢磨出来的所谓密码,只有他们两人能看得懂。 他刚看的的密码字是他写的。每读一行,都能想起当初写这些字时的情景。他就那么贪婪地抚摸着墙面、贪婪地看着。 然而最后一行字令他停了下来,那不是他的字迹,是他娘的。娘亲自幼给他启蒙,她的笔迹他是不会认错的。 翻译成大齐汉字,只有三个字,然而这三个字却似有千斤重,段无涯如遭重击。他在这墙边呆坐到天将明,才跃过高墙离开。 林二太太知道林晚过几天就得去惠民署做事,那时就得忙了。便想趁着女儿现在有时间,带着她到慈恩寺拜拜菩萨。 不管灵还是不灵,她都想求个心安。 林晚与林二太太拜了菩萨之后,又捐了些香油钱。随后林二太太嫌累,自己到了知客僧提供的厢房休息,让林晚带着殷六儿和青玉各处去转转。 寺庙建在半山腰,从高处向下望,可见绵延数里的玉盘山脉。 大雄宝殿后身的院子里,有数棵几百年的古树,不知道当初是何人所种。经历了几百年风霜,树冠如盖,遮出一片片清凉。 其中有一棵香樟树,是有名的许愿树。上面挂着许多丝带、香包之类的小物件,草草看了一眼,只怕有几千之多。 古往今来,国人旅游的时候,便喜欢在墙壁、廊柱等地方留言。 有文采的会题上诗词;没什么文采、又够粗鲁、不在乎别人看得惯看不惯的则会写上:某某某到此一游。 不刷点存在感,有人总觉得缺点什么。留下几个字,便可以表明大爷我来过。 然而慈恩寺是佛家圣地,自然不允许亵渎。何况古人敬畏鬼神,信奉神佛,所以在慈恩寺乱写乱画还真是极少见。 不过在慈恩寺乱写乱画虽然不行,可以通过许愿树,写一些自己想说的心里话。 寺里准备了各色小玩意,香客们买来后可以在香包里面塞东西、放纸条,也可以直接把想说的话写在丝带上挂到许愿树上。 林晚就站在许愿树下,津津有味地仰头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许愿物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嗯,挂这个丝带的人莫不是在患单相思?十有八九是的。林晚笑笑,继续看别的。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这个莫非是已经有了归属的。 这些都是比较幽雅的,更有许多直白的话,除了抒发男女之情,也有祈祷家人儿女健康平安的,看起来好有意思。 谁说古人传统含蓄?那是被表象盖住了,人都是有心有情的,在这里反正不用署名,便索性放肆一把。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娱乐活动太少了,林晚看得挺入神。这时她感觉右边有个高大的人站过来,见她想看高处的一个丝带,但是太高了,有点看不清。 他便抬手轻轻地将挂那丝带的树枝往下拉一些,并把那丝带尾端拉住,不让它随着风荡来荡去的,这样林晚就可以很轻易地就看明白了。 他在后殿与主持聊了一个时辰出来时,便看到这丫头惦着脚挨个地看着带子上的内容。虽然他不觉得那上边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她喜欢就看呗,看她惦脚费劲。他便顺从内心的召唤踱过来,把带子拉低了让她不用费劲就能看到。 青玉早将殷六儿拉开闪到树后边了,远远的可以看到两人,但是听不到他们说话。 然而林晚并没马上与那人说话,其实她心里还是不大明白指挥使江淮看上她哪一点。 她能看得出这是个自律有担当的人,且从眼神举止上也能察觉出不恋酒色。然而要从心里接纳他,很随和地相处,现在还真是做不到。 她不知道他在后边看了她多久,要知道她已经在许愿树下好奇宝宝一般地瞧了好一会儿了,想想还是略有点尴尬地。 不过既然他能知情识趣,予她方便,那她便成人之美好了,她知道自己这样子其实有点幼稚,不过人总是有幼稚的一面,这就是生活。真正处得来的人,要能看到你的优点,也能包容你的幼稚。 她想着便大大方方地就向江淮抻着的那个带子看过去。却只有很直白的一行字:翠翠,我好想你! 哦,这个本来她要是自己看,也没什么,这不算什么呀?然而当着江淮面一脸好奇地看个没完,偏偏这上边写的是这内容,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放下丝带不看了,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哦,我来与住持方丈说点事儿。” 林晚不大自然的神色引起江淮的注意,他朝丝带上看去,刚才倒是并没注意内容,现在一眼就看到了。 为避免林晚尴尬,他很自然地放开树枝,任它荡回去。 谢知府夫人这日也带着谢茯苓来上香了。不过之前因为天热,母女俩躲在寺庙提供的专属厢房吃素斋。 吃完素斋,谢夫人留在厢房里歇晌,谢茯苓则在寺庙周围转转,也好消消食。 此时,她便站在大雄宝殿山墙的暗影里,看着许愿树下站着的一对壁人,将帕子扭得死紧,手上都勒出了红印子。 第78章 围剿 谢茯苓回到府中,晚饭只吃了几口就回房了,连平时最爱的烤乳鸽都没碰。 谢夫人把莲巧叫过来:“小姐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莲巧认识江淮,道:“小姐今天在慈恩寺遇到江指挥使,然后就不开心了。” 谢夫人觉得奇怪,详细地问过了莲巧,才把事情弄明白。 然而她觉得或许女儿是想多了,说不定江淮和林家丫头是偶遇呢。 女儿大了,不像小时候有什么事都愿意跟娘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这两年谢茯苓并不怎么跟谢夫人说心事。 如果让谢茯苓知道母亲私下打探她心里的隐私,她肯定会生气,更不会愿意和母亲说话。 因此谢夫人决定先悄没声的查查,万一指挥使和林家五丫头有点什么,也好想想办法。 林家丫头怎么说都不过是个无品级的小主事家的闺女。光是家世这一关就没法跟茯苓比。就算有什么,谢夫人觉得也好对付。 谢道安回来的比较晚,他回房时谢夫人没睡。一反常态没问他今天都忙什么了。 谢道安倒有点不习惯了,主动跟她说了几句。并且告诉她,第二天姚公公那边要确定入京人选,他也得去。 之前谢道安也谈过选拔的事,谢夫人是知道的。以前谢夫人只当个新鲜事听个意思,并没往心里去。 她自幼长在乡间,没读过什么书,没有那么高远的眼界见识,只要自家日子过得好就行。 既然心里装着事,恰巧谢道安又提到女医选拔,谢夫人一听到女医是从夏绮年和林晚中二选一,就动起了心思。 她曾打听过,说是江淮并不会在靖陵久留,之所以他会来靖陵,是因为江淮把黄首辅的小儿子打了。 皇帝生气,才把他流放到这边烂摊子一样的卫所。等皇帝气消了,还会把他调回去的。 至于是哪天谁也说不准,皇帝的心思你别猜,就算猜也未必猜得准。 因此不管林晚是不是跟他有关系,还是不要让他俩都在京城比较好。 到时候,相距天南地北,家世上又差了那么多,就算有点小心思,一来二去也就淡了。 所以,这个进宫女医的人选,只能是夏绮年。不可以是林家五小姐。 于是谢夫人假装无意地道:“这有什么难的,宫里有夏太医,自然选夏家大小姐了,这样她要是有麻烦事,夏太医也可以帮她参详。再者说,夏家是传了多少代的名医世家,林家那个无根无底的,能比的了夏大小姐?” 谢道安好一会没说话,盯着谢夫人看了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的事,我能瞒着你什么呀?” “你说咱们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有事你最好直说,别藏着掖着的,就怕到头来更耽误事。” 谢道安不大信,夫人不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妇人嘛,时常注意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在谢道安眼里,能让夫人感到气恼的很多事那都不算事儿。 最近几个月都挺累的,既然夫人不肯说,他也就算了。洗漱完了就去睡觉,岁数眼见是大了,比以前容易累了呢。 然而谢道安只睡到半夜就醒了,这时候,他们该行动了吧? 肖浩天的私宅,十个黑衣劲装男子双手交叠于背后,两脚微分,排成一排。 江淮和柳万山站在这些人对面,他俩前面是肖浩天。 这日白天,这些人已被告知肖浩天的真实身份,他们这才明白为何他们这一队人总是遭遇刺杀。 原来这是位皇子,而皇子与皇子之间不能像他们这些民间兄弟一样的,毕竟面前诱惑太大,考验人性啊。 肖浩天为了鼓舞士气说了几句话,说了几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热血沸腾,反而送给他一堆懵逼脸。 柳万山想站上前说点,被江淮拦住了。 皇帝费心机把肖浩天塞到他这里,不就是希望自己成为肖浩天的班底,不光是锤炼他,日后还要辅佐他吗? 皇帝的私心江淮很是腻歪。想让他辅佐,也得看肖浩天是不是这块料。愚忠,在他这儿并不存在。所以,他还要看肖浩天的能力和表现。 公平地讲,肖浩天比其他几位皇子更适合做皇上,当今圣上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所以迟迟不肯立太子。 然而,非嫡非长,谈何容易? 宫中的天豫帝睡梦中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地嘀咕一句:谁念叨我? 肖浩天这边,就算反射弧再长,也知道这气氛有点不对了,他用眼神询问和他很相熟的李林。意思是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他说了几句话,这些人都没反应呢?是自己名头太大了吗? 李林躲不过,硬着头皮道:“浩天,啊不,三皇子……”他叫了很久的浩天了,一时间忘了改口,等反应过来了赶紧叫三皇子。 肖浩天等着他说下文,李林接着道:“您刚才说的小的们听不懂。” 刚才肖浩天说的: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建功立业…… 他们听着好吃力,也感觉眼前的肖浩天很陌生,想着以前肖浩天实力弱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打了肖浩天多少回,心里真是揣揣地打鼓。 肖浩天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他费心思准备的战前动员演讲成了对牛弹琴…… “诸位记住,以后你们都是黑云队的一员,记住自己的代号。不要再说小的们。听明白了吗?” 说道后一句,肖浩天大声问道。 这些人立马双肩一挺,齐齐喝道:“听明白了。” “那好,诸位记住,跟着我肖浩天,不会让你们白白卖命。好好干,以后有肉吃、有钱花、娶老婆、生娃娃。” 肖浩天到底是个聪明的,跟这些糙汉子说话,不能太文气了,不然他们接收不到信号的。就得把话说的直白些。 “愿为三皇子效命,万死不辞。”这些人这回都听懂了,激昂地答道。 他们很多人原本的梦想不就是不愁温饱,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他们到底与肖浩天一起厮混了一个多月,也觉得肖浩天挺讲究,再听他像以前那样粗豪地讲话,立刻就觉得与他近了些。 “什么万死不辞?屁话,你们每个人,轻易都不要死,记住,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明白了吗?” “明白了”这些人整齐划一地吼道。 于是这一夜,城南城北共三个地方都遭遇了突然间的毁灭。这三个地方总共三十余人竟无一幸存。 第79章 人选 段无涯一大早就得知,头天夜里靖陵城南北三处被袭,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他捏着下巴,心想着这可真是个实力强劲的对手。他倒是更有兴趣会会他了。 山巅孤寒冷清,高手寂寞如雪啊! 大皇子二皇子派来靖陵的人全部被剿杀,段无涯想想便有了计较。 他伸手招来下属,“没我的命令,你们不可轻举妄动。” 知府大院里的最后一场比试后,已过了三天,绝大多数患者都过来复诊了。 因为府衙介入,这些患者的个人信息都被做了记录,如果不来复诊就需要交诊金。 另外老百姓对官府也存在天然的畏惧,很多人都不敢不来。 因为要一一检验这些人服药的效果,一直忙到午时才结束。 男大夫们最终选出了二十名,有三名姚公公准备带去太医院,先让他们跟着太医打下手,时日到了,就可以让他们独挡一面了。 有的太医太老了,宫里需要补充新鲜血液。 关于女医人选,负责评审的五个人一直争持不下,大家平时表面上可以一团和气。真到了该争的时候,丑话要说在前头,该说得都得说。 “姚某不懂医,这女医的人选还得诸位帮忙看看,哪个更合适?” “刘医令,你先来说说吧。” “那好,依我看来,当选夏家小姐。” “为何呢?”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姚公公就比较倾向于林晚。 她虽然在之前几场比试中出了一些小错误,显得并不突出。 但看病这一场比试,林晚完胜夏绮年。 她看病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好几个已经痊愈,其他的也大为好转。 头痛针灸的男子在府衙止疼后,就没再犯过。这三天,不止不疼了,整个人还神清气爽的。 那骨蒸夜热的妇人晚上睡得很好,骨蒸感觉也大为减轻。 在姚公公心里,林晚最厉害的是她的望诊功夫,其次针术、遣方用药都极有章法。总之是个全才。 神奇的是,那两个异病同治的人,一个心慌心跳心烦、一个肚子疼的,吃了同样的药后,心慌那个人好转了很多。肚子痛的患者更是已恢复如常。 而夏绮年前边表现很出挑,到了看病这种需要综合能力的情况下,她的火候就差了那么一点。 不光是有个病人她给开的药方不对症,就算是给其他人看诊时没出什么纰漏,可是疗效相对于林晚来说就不是那么惊艳。 “林五小姐说起来这次表现是可圈可点的,然而有两点我们不能不注意啊,第一个就是她用药太大胆!要是去了宫里,恐怕……” “是啊,刘医令说的甚得我心,这女孩子,附子居然敢用二两,胆子太大了,这要是进宫里服侍贵人,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葛洪亮附和刘炳良的说法,要不是刘炳良这么说,他还真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否决林晚,毕竟疗效在那儿摆着,在座的各位谁也不是傻子啊。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他正愁着该怎么说,刘炳良就送给他一个理由。这样,他也就算不负夏太医的托付了。 刘炳良对葛洪亮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点,就是这孩子自幼在乡下长大,父母都没在身边,送到宫里,就怕不懂规矩,冲撞了哪位贵人,那可都是大罪。” 刘炳良说到这,心想:五丫头啊,刘叔也算尽力了,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凑数,谁让你那么优秀呢? 葛洪亮都有点内牛满面了,为啥这些理由他一个都想不到呢,智商真是受到一万点的暴击。 夏老听着刘炳良在那白话,心里对刘炳良能言善辩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他心里是不以为然的,很明显的事,林家丫头更优秀,性子平和安宁,撑得住场子,自然更合适。 而他家的大小姐,虽天资聪颖,可心思没全放在医道上,能走多远说不好。 可是他不能再多嘴了,夏冬升,他那兄长为了夏绮年入宫的事可谓操碎了心,做弟弟的不好再添乱。 但要让他违心的说林五小姐不够好,更应该选夏绮年,那他办不到。他性格就是这么拧,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要不是有这种拧劲,他在医道上也走不了这么远。 他等刘炳良和葛洪亮都说完了,直接了当地说明他是夏家的人,还是弃权不发表意见比较好。 在场的四个大夫、一位太监、一位知府大人,现在否定林晚的有两个,弃权一个,倾向于林晚的目前只有姚公公一个人。那么接下来杜和与知府大人的决定就很重要了。 杜和心里并不认同刘炳良的说法,甚至他还猜测刘炳良能这么讲,也许就是林五小姐拜托他的。 大概人家五小姐压根就不想入京。伴君如伴虎,女孩子说不定就是个明白人。不得不说,杜和真相了。 见其他几位大夫都已经说完,杜和就不再等了,道:“刘大夫说的是有点道理,但其实也不尽然如此。” 姚公公掀眉看了看杜和,当然是想听听下文,他自己就是倾向于林晚的,如今有了与他一样想法的人,这是好事啊。 “说到礼仪规矩,我看林五小姐做的挺好的,不死板,温和大气。教教就行了。” “再说附子这事,我看林五小姐的医术已达融会贯通的境界,不拘束于哪门哪派,只要有效果,都会考虑。” 杜和喝了口茶,接着道:“她用的附子那味药,是火神派的用法。附子用的虽多,但用附子的时候兼顾了补阴,使得补阳而又不伤阴,达到阴阳双补的效果。这种分寸拿捏,这种胆识,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我倒是好奇了,这孩子都是怎么学的呢?” 杜和说到这,不再往下说,看着姚公公和谢知府,意思是该你俩了。 专业人士都说完了,他们两个非专业的也可以从别的角度来说说嘛,既然来了,就不能光是当个看客。 谢知府明白,姚公公虽是个太监,却是宫里的红人,这次选拔人进宫,是由他来主导的。 那么自己这次要非专业人物就该说话了,最后的总结性发言应该是姚公公的。 于是谢知府看了一眼在座各位,又看了看杜和,从善如流的答道:“医术,我也不懂,这方面有在座各位把关,我就不说了。我是听说林五小姐家里面最近不大太平,两房人不光分了家,大房还被出族,现在住在林家老宅的就是林五小姐所在的二房。我觉得,家族不和,这总是为人诟病的。” “而夏家咱们都是知道的,那一家人心气都在一起。这么多年没听说一家人有什么龃龉,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夏家人比较可靠。” 姚公公:…… 你们说的都有理,这让我怎么选?目前就杜和一个人支持林五小姐。这样的话就得选夏绮年了,可他不太愿意呢! 第80章 姚公公的意见 姚公公有种直觉,林晚是个稳妥平和的人,可以委以重任,关键的时候能出来救场子。 因此他不想因为别人的意见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能在宫中从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混到他这地位,姚公公不是没主见的人。 刘炳良所说的礼仪规范的理由直接就可以忽略了。管你是个钻天的猴子,到了宫中也得老老实实的立着。规矩嘛,教教就行了。 至于谢知府说的两房不和的事,其实关系也不大,只要不是什么影响大局的矛盾,那就是私人的小事,无关紧要。 最要紧的是医术和性格特质,别到了关键的时候心里就慌了水平失常,这几方面,他看好林晚。 看她给人看诊时,颇有些闲庭信步、宠辱不惊的感觉。总之一句话,就是感觉妥妥的。 姚公公良久不说话,除了夏学清与杜和比较淡然,其他几人还是想知道姚公公的意见的。 夏学清与杜和他们对于最终选谁并不介意。 刘炳良和葛洪亮的想法自然不必说了,都希望姚公公选夏绮年入宫。 至于谢知府,他本来也是不在意的,虽然曾答应了夏冬升会帮忙说说话,但这事原本与他关系并不大。 他只要把夏冬升求他说的话带到就完了,结果如何原来是不关心的。 但是早上出府的时候,他路过一处假山,听到谢茯苓的两个丫鬟讲闲话,说到在慈恩寺里遇到江淮和林五小姐在一起的事,他因此知道了女儿因为这个事很不开心,再一联想老妻头天晚上的表现,整个事就明白了。 他虽然不赞成女儿肖想江淮,但也不想自家女儿因为别人家的女孩子而闷闷不乐。因此他也不希望林晚日后留在京城与江淮在同一个地方。 儿女都是债啊!谢知府心里感叹着。 沉默了许久后,姚公公发话了:“通知林五小姐和夏大小姐,明天加试一场,找五个有疑难杂症的病人,让她们两个一起看,分别给予处置意见。最终人选,要参考这一次加试结果再做最后决定。”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来似的。 姚公公已说出了决定,他们不管是不是愿意也不好表示反对。不过杜和倒是很期待接下来的加试了,他觉得姚公公的决定真是太好了。 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杜和等人去济生堂选出五名有疑难杂症的患者,妇科与儿科必须都得有,其他的看情况选择。让那两个女孩子第二天来一起诊查。 这时候林晚正在家中同林慎行在林二太太房里待着。 林慎行有点强迫症,手指甲只要刚长出来一点点他就忍不住要剪掉,有时候剪的太狠了指尖就会很疼。 可是他忍不住,每次疼的时候都想着不再剪那么狠,可到指甲长出来一点后就又想剪。 这一次他又剪疼了,右手中指指尖有点肿了,疼的不行,他又不好意思掉眼泪,就在屋里闹心的转圈圈。 林二太太被他转的头晕,说他不长记性,疼了又不能替他,对这个熊孩子也是有点无语。 林晚为了转移林慎行的注意力,便提议与他比试九连环,结果被林慎行鄙视了。 这男孩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行吗?” 好吧,林晚承认她真的不大会,这熊孩子怎么不能体会她的好心呢? 算了,看他难受,林晚给抹了点止痛消炎的药膏,然后向林慎行小盆友承认她确实不怎么会,请林慎行日行一善教教她。 林慎行这才傲娇地摆出一副小夫子的派头,一步一步的指导林晚。 他心里高兴能给五姐当先生,面上偏还要严肃,让旁观的林二太太和张嬷嬷都想笑。林晚也觉得这别扭孩子挺好玩。 林晚平时忙,与林慎行在一起时间并不多。俩人玩九连环的时候,她发现林慎行隔一会就挠挠上臂,次数多了,林晚便让他把衣服撸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可是林慎行不乐意,他已经懂了男女之别了,说什么都不让林晚看他胳膊。 这才几岁呀?林晚好说歹说这才让小弟同意把袖子撩上去。 林二太太道:“你让你五姐好好给看看,别乱动。” 林晚瞧了会,是湿疹,又让张嬷嬷帮忙看看别的地方,还好,只有胳膊上有,现在的面积倒不大。 她让丫鬟把厨娘叫来,等厨娘来了以后,详细地告诉她制作蛋黄油的方法。让她做好了装在小瓶子中送到二太太房里。 不到一个时辰,厨娘便把蛋黄油给送过来了,林晚叫分了几份,林二太太和老太太房里都放点,用的时候直接就可以拿出来了。 张嬷嬷细细地给林慎行湿疹患处涂抹了一些。大概是张嬷嬷自林慎行生下来就没少照看他,林慎行肯让她抹药,要是林晚他就说什么都不干了。 林二太太见姐弟俩在一起热热闹闹,心里的疼爱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等林晚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刘炳良派人过来了一趟,通知她明天还有一场加赛,是姚公公要求的,让她与夏绮年一起比试比试。 还是没定下来啊,林晚挺担心,本来装一装看不明白也可以,但涉及到病人,不到万不得已,林晚不想做这个假。 对呀,她想不出来主意,不是有个人心眼多吗?放着不用干嘛,该用的时候就得用啊! 于是她叫来青玉,让她走一趟,去玄一阁东侧竹烟胡同的槐花书斋,联系一下江淮,让他给想想办法。 以前江淮给她留下纸条让她有急事就去槐花书斋找老余,她一直都没去过呢。 上次在慈恩寺见面时,江淮又告诉她有事情就可以去那找人,到时会有人联系他的。 卫所在城郊,离大同街到底有些远了,而且江淮也不可能总待在卫所。 青玉行动很快,两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带回了江淮的答复。林晚心想那个人做事应该靠得住吧。 如果真进了宫,那就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再出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最可怕的是宫里那么复杂,她就是费劲心力能混好了,可是那如履薄冰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会喜欢? 第81章 腰疼 谢道安回府后,将这一天的事大概的给谢夫人讲了讲。他并没说破自己知道慈恩寺的事,只告诉夫人还有一场比试。 并告诉谢夫人,过几天自己会在府中宴请河西道盐运使,也就是赵老夫人的长子。到时候盐运使会带儿子过来。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便是谢道安与河西盐运使都有结亲的意向。但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看两家的孩子愿不愿意。 要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硬拉到一起,只怕也过不好,到时候万一鸡飞狗跳的,亲家说不定就变成了仇家。 至于江淮那边,谢道安认为压根就没戏。他也是个男人,自问多少明白些男人的心思。 江淮每次过来府里,谢茯苓都出来见见,江淮对她,不过脸熟而已,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他懂得,男人若是不喜欢,就很难改变的。 谢夫人本来是想和京城江家结亲的,现在也知道这事只怕就是那水中月镜中花,不过空想而已。可是女儿不听劝她也没辙。 若是那盐运使的公子能入了谢茯苓的眼,或许这个结就打开了。因此,谢夫人想好好安排下,或许女儿就不再犯犟了呢。 丫鬟莲巧回了谢小姐的闺房,在谢茯苓耳边耳语了一会儿,谢茯苓道:“你去把谢小风叫来,注意着点,别太扎眼。” 莲巧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就把谢小风带了过来。 谢小风是谢管家的堂侄,做事挺懒散的,就爱谈天说地,粗俗说法就是扯淡白话吹大牛。 叫他做点实事只怕费劲,但要说在市井中找个人,或者做个牵线搭桥的,那都合适得很。 谢小风很快就到了,谢茯苓道:“你去给我办点事。” 这日一早,林晚洗漱完毕,吃过了早饭,跟林老太太和林宝钦夫妇俩道了别,就带着青玉和殷六儿走了。 林二太太本来是想说事的,又怕影响了女儿的心情,就把要说的话憋回去,想着等以后再说吧。 林晚到的时候,姚公公他们都已到了,夏绮年已经坐在姚公公等人对面一张桌子前了。 距夏绮年大约二十步远的地方还有一桌两椅,桌子上备着纸墨笔砚,还有切脉时垫手腕的小枕。 很显然那就是她的位置了。两人中间还有一扇山水屏风,如果她坐过去,她与夏绮年就看不到彼此,更看不到对方那边的诊病情况。 夏绮年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明白,虽然头天讨论进宫人选的时候,选她的人多,但是林晚显露出来的实力要比她强悍。 就算心里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夏绮年从来都是夏家的天之骄女,还没尝过被人压一头是什么滋味。 这滋味现在尝到了,满心的酸的、苦的,再带点辣,就是没有甜。 姚公公示意开始吧,刘炳良便让弟子先叫进来两个病人。 林晚这边先来的是个三十多的汉子,看着长得还算结实,并不羸弱。 那人腰微弯着,左手扶着腰,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一样,然而并没什么卵用。 还是疼,疼了差不多三年了,服了几百剂药,都不见好转。 疼厉害的时候,就总觉得心中满闷,轻的时候就似疼非疼,绵绵不已。也会有好多天不疼的时候。 林晚切过脉之后,写着:“脉左部沉弦,右部沉牢。” 腰疼,是很多人都有的症状。但仅仅这一个腰疼,便有多个类型。 有的属于肾虚腰疼,这类型可能兼有气虚症状,这种情况下,可以用黄芪人参送服补肾药。 也有因为淤血而腰疼的,或者失足跌倒,或者腰负担太重。这时可考虑用活络效灵丹加适量蛰虫煎汤服这一类通经活络的药。 而这男子的病症并不属于第一类的肾虚腰疼。林晚稍叫思索就知道症结所在了。 《内经》里有句话,叫不通则痛,像跌打损伤之类的就是因为局部受伤,经脉运行不畅通而疼痛。 除了不通则痛,还有痛则不通这句话,这男子便是如此。 因为他总是觉得心中有满闷感,那么他的经脉关节肯定有瘀而不通。 林晚刷刷下笔,写下了这一天的头一个药方。 药主要是两方面的,除了生怀山药、枸杞、当归这些补正虚的药,还有用来利关节通络的药材。 比如丹参、生明没药,生五灵脂、穿山甲、桃仁、红花、蛰虫等通利关节的通络药。 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大概的判断下腰疼可能是何种原因引起。 如果一个人的身形并不羸弱,甚至可能挺结实的,就像这男子一样,那么腰疼的原因大抵是关节经络不通。 如果身形很明显的羸瘦而腰疼,则可能肝肾有所亏损,所以才会导致如此症状。 刘炳良看着林晚稍加思索便将药方写好了,然后就让下一个患者过去。 他是既希望林晚能狠狠秀一手,又担心光芒太盛,被姚公公给带进京去。 杜和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两个女孩子,他倒想见识见识这俩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几个病人,他们都已经诊过了,就这个腰疼的男子,是个衙役,疼了三年,换了多个药方,都没怎么见效。 这些药方大抵不外乎是补肝肾、强筋骨的药材,间或夹杂着祛风药。 那么多人都没给治好,这两个女孩子能行吗? 杜和表示拭目以待,这次靖陵没白来,算开了眼界。 他们是在府衙库房那个临时的惠民署办公场所组织这次加试的。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靖陵的两位女大夫在进行二选一的比拼。 平时的娱乐活动太少,遇到这等新鲜事怎么可能不好奇,能过来的人全都过来了。 库房门外墙边站满了人,后边的人试图往里挤,但是很难挤进去。 于是后边那些看不到的人就有些站在石凳上,也有人爬上了街边的大树。 一个胖妇人在后边使出了洪荒之力一路钻进去。居然给她杀出一条路来,挤到了门口。 她站在门边探出个头,能看到室内两个女孩子的背影。 旁边有人厌烦地瞪了她一眼,挺胖的,都要把人挤扁了。 那妇人回瞪了先前的人一眼,意思是老娘就挤,你能怎么着? 好吧,你脸上满脸横肉,算你厉害,先前的人见遇到个彪悍娘们,本着不惹事的想法,不再搭理这妇人了,专心地朝门里看着。 第82章 妇人脏臊 半个时辰内,林晚已经看完了三个患者,她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皱了皱眉头,她喜欢的是看病这件事,并不喜欢被人围观。 这时一个二十多的汉子与一个中年男子用担架抬着个四十许的妇人从夏绮年那边转过来。 妇人的额角还有擦伤,坐在担架上叹息着。 中年男子头天听刘炳良他们说会有人给他婆娘会诊,还不要钱,他听了挺高兴地,这日一大早就跟儿子把婆娘抬过来。 到了之后,有几个男大夫一一给他婆娘把了脉却没给开方。 现在又让两个小姑娘给看病,他就有点不愿意了,从夏绮年那边过来已经有了点烦躁情绪。 是以到了林晚这边他没给什么好脸色。绷着脸把婆娘放下也不吱声。 倒是他儿子活泛点,看着这个小姑娘一团和气,便道:“我娘十天前抽搐了一个时辰,等清醒后就这样了,右边胳膊腿都不好使,晚上睡不好觉,有时候还会掉地下。喏,这里就是晚上掉下来摔的。”他指着妇人的额角道。 林晚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拉过妇人手腕品了一会儿脉,问道:“抽搐之前是不是生气了?” “大夫,你怎么知道?是生气了,跟人吵了一架,然后就不好了。” 那中年男子也一改先前的散漫,微微朝前走了半步,认真地看着林晚,想听听她接下来会怎么说。 那妇人原本还在打哈欠,不知道是不是人群的声音还是围观的人太多刺激到了她,开始哭了起来。 哭了几声又拿着手里握着的一枚核桃朝地上砸下去,特别生气的样子。 “哎呦,这婆娘是不是疯了?”门外有人低语。 “不太像,你说会不会是羊角疯?” 这些声音若有若无的传进来,显然影响到了妇人的情绪,她显得更暴躁了,还骂了几句市井脏话。 她男人觉得挺没脸的,有些歉意的看着林晚。 林晚回头与刘炳良说了几句话,便有士兵到人群中喊话,谁要是再吵就赶走。 人群这才安静了下来。看热闹才是大事,先少说几句等完事儿了再扯蛋不就行了吗。 见人群都安静下来,林晚温和地对那妇人道:“你就是病了,可以服药也可以针灸,愿意针灸吗?” 那妇人没什么主意,拿眼看着她男人。 中年男子有些犹豫,服药的话,可以求早上那些大夫给看看药方,要是针灸他就有些吃不准这女孩子能不能行了。 妇人见他眉毛拧成个川字,好一会儿不说话,心里就想多了,以为她男人烦了,不爱管她,忽然就又暴怒起来。 她欠身用左手抓起桌子上用来磨墨的砚台,用尽力气朝林晚与夏绮年之间的屏风扔过去,屏风应声而倒。 妇人在林晚这边闹腾的时候,夏绮年已经把五个患者全都看完了。 屏风一倒,林晚这边的情景她便看了个一清二楚。 见林晚一直很有耐心地与那妇人说话,竟让妇人的情绪安稳了下来。夏绮年看到姚公公等人面带欣赏看着那边,心里升起浓浓的醋意。 从来都是她站在人群的焦点,这时却觉得自己成了配角,她不甘又烦闷,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这种情绪中走不出来。 中年男子眼见林晚没有丝毫嫌弃的安慰自家婆娘,心道还犹豫什么,有这么多名医在呢,女孩子要不是有点真功夫,不可能由着她胡来。 于是他道:“这位大夫,你看能不能先给我屋里的扎几针?不行再拿点药。” “可以的。”林晚点头。然后嘱咐这父子俩扶住妇人,别让她乱动。这时妇人的情绪已经安稳下来。安安静静等着林晚给她针灸。 姚公公看只有林晚这边有病人了,又见林晚取出针囊,为了看清楚点,便从看台上走下来,站在林晚身后几步。 杜和早就想过来了,有姚公公带头,他还等什么,立马找了个视野清楚的位置作壁上观。 他俩都过来了,刘炳良几个人自然就不会再留在原地,也都跟过来。 夏绮年心思一动,装作好奇,过来站在林晚身边,假意按住妇人肩膀帮忙。 林晚瞅了夏绮年一眼,没说什么,开始给妇人进针。 妇人患的是常见的妇科病,也就是脏躁,只不过她这例是暴怒伤肝引致痰火上扰清窍引起的。 医治的方法便以镇静安神、舒肝理气为主。取穴为百会、曲池、内关、阳陵泉、行间,用泻法,留针两刻钟左右。 因百会为诸阳之首,针之可清泄诸阳之火而醒脑;针内关则能宁心安神,镇静镇痛。 曲池有调和气血的作用,能治疗半身不遂,手肘拘挛或筋缓不收,是强壮穴之一; 阳陵泉是筋之会,可用来治疗半身不遂,下肢冷痹不仁等症;行间可疏肝理气,治疗脏躁症与狂症等。 上边的各个穴位相配,便可起到镇静安神,舒肝理气的效果,因此治疗脏躁症有效。 外边围观的人见那小姑娘拿着针刺入妇人头顶,都屏住了呼吸,不用人管也不敢发出声音了。 林晚心静如水,到桌上取了一根针,正准备刺入妇人膝盖外侧阳陵泉。觉得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 幸好她早有防备,只略微闪了下身子便站稳了,眼中厉芒刺了夏绮年一眼,夏绮年觉得心一寒,不敢再妄动。 旁观的人大都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有的还以为小姑娘是一时有点累了,才趔趄了一下。 等林晚站稳后,刘炳良看着她刺入最后一针才放了心。 他已经看过了夏绮年给妇人开的药方,甘麦大枣汤,主治脏躁也没有错。 但根据不同症状,还要灵活组方,进行加减。像这妇人的情况,还需要辅以疏肝理气的药物才稳妥。 倒是林晚的取穴配伍精当,便是多年的老医也不一定办得到。想到这,刘炳良是说什么都舍不得林晚离开靖陵进京了。 妇人需要留针两刻钟,趁着这个间隙,林晚给最后一名患者开了药方。 妇人身上的针一一拔出后,虽然没能马上站起来自己行走,但是就算不懂医的看客都能看得出来,她的神色平静了许多,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很显然针术有效。 刘炳良几个人都给那妇人重新把了脉,之后告诉那中年男子,已经见好了,按照林晚的要求,连续针五天便差不多痊愈。 那父子俩高兴地千恩万谢,这些天他两个大男人都被折磨够呛,天天在家看着,不敢出去干活,就怕妇人出点啥事。 葛洪亮给妇人切完脉后,心里叹了口气,两个女孩子,夏绮年要年长些,但是很显然,她的医术与林家的五小姐不在一个档次啊。 这个忙不好再往下帮。真要再说夏绮年更合适,就太没说服力了。 第83章 既生瑜何生亮 葛洪亮之所以愿意帮夏太医的忙,是因为夏太医平时挺会做人,与他私交不错,倒也谈不上过命的交情。 现在姚公公在这儿旁观呢,他要是把事做得太明显,肯定会影响到姚公公对自己的观感。 姚公公谁呀?别看人是个太监,可人家是太后跟前说得上话的。 真要是对自己有了意见,以后哪天在太后嫔妃们面前提上一嘴,他葛洪亮还能在宫里混吗? 为了这点交情,让自己的前程有了风险这事肯定不划算啊! 林晚见妇人安稳了不少,疗效达到了预期效果,嘱咐她还要继续针几天,不要半途而废。 妇人一家人连连答应,告诉她肯定会过来继续治,他们也都被折腾怕了,巴不得妇人尽快好呢。 林晚见那一家人显然都被这病带累得不轻。心道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妇人脏躁这个病就是挺常见的妇科病,只不过这妇人的比较严重,惹动了痰火。 脏躁症患病最多的就是更年期女性,不发病的时候就像正常人一样,发作的时候就可能精神恍惚,多疑易受惊,容易悲伤哭泣,爱打哈欠,情绪易暴躁骂人的也有。 也有年轻女性生产后会患上症状类似的病,叫“孕悲”,其实就相当于产后抑郁。 不明真相的人可能会以为产妇不好侍候,太作,却不知这是病啊! 眼见所有的病人都已经看完了,刘炳良等人已经比对了两个女孩子开出的药方,高下立见,该选谁根本就不需要再讨论了。 可是还没等姚公公宣布最后的决定,便有个婆子站出来,指着林晚怒骂:“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赔我闺女的腿来。” 说罢,冲上前便要揪住林晚的衣服厮打。 门口的看客都让这突变给施了定身法一般,那婆子不是挤进来看了半天吗?怎么突然就冲进去要打人,果然是个不讲理的。还好刚才没跟她吵起来,泼妇啊,惹不起! 刘炳良他们也被突来的变故惊到了,眼见林晚要被那婆子打到,便见林晚身边一直默默站着不做声的小丫鬟拦住那婆子,然后朝着她嘴巴子啪啪打了好几下。 有看客惊得捂住嘴,瞪着或大或小的眼睛,哇!好厉害的丫头,但是,打得好过瘾。 那婆子挨了打,顺势坐到地上开始嚎哭,心里却嘀咕着,怎么跟人事先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这戏还能演下去吗?其实她现在也有点怯场了,可是那一笔白花花的银子还没全到手,就算拼着被打一顿,戏也得演下去啊。 要知道那笔钱,足可以让他们全家远走高飞,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那婆子狠了狠心,就坐在地上扯开了头发,拍打着地面,嚎哭着。 “早就听说你这个丫头是个不详人,我还不听别人的劝,偏让你给我女儿看病。可是结果怎么样?我本来好好的女儿让你一看,就不能走路了呀!” 那婆子也不管哭得有多难看,不管不顾的在那撒泼。她哭得久了鼻涕就出来一大泡,平时随手擤鼻涕擤惯了的。 便拿手捏住鼻子“扑”的往地上一擤,然后再往衣襟上抹了几下。 姚公公便感觉早上吃的饭在胃里待不住了,也想要跑出来看看热闹。他多年来一直在宫里待着,还真没怎么见识过这等粗鲁行状。 林晚自认自己并没给什么女孩子看过病,来靖陵之后,除了这几次比试之外,她看诊过的不过十人左右,就只有郝玲珑和贺语菲是女孩子,眼前这个人她根本不认识。 围观者看婆子哭得厉害,有的人就开始半信半疑起来,莫非这女孩子真的治坏了她女儿的腿吗? 那婆子哭得都有点累了,眼见得眼泪都挤不出来了,在那干嚎,偏那女孩子还不生气,像看猴戏一样打量她,对,那眼光就是看猴戏。 婆子郁闷,怎么都不按剧本走,她要怎么演哪?好想逃,可是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留下来了。 女孩子忽然笑了,道:“我最近只给一个小女孩看过病,那女孩姓吴,名其人,是你女儿吗?” 那婆子愣了一下,顺着林晚的话道:“是。” “她是不是有十五岁,大眼睛,头发黄,还有几根少白头长在后脑勺。嘴唇苍白,鼻子高,嘴有一点点地包天,不是龅牙是地包天。这个女孩是不是你女儿?” 林晚说话的速度挺快的,尤其是地包天龅牙那句,绕的婆子头晕。她都快撑不下去了,连连点头称是,说就是她女儿。 “真的是啊?”林晚又确认了一遍。 “既然你说那就是你女儿,那你跟大家说说,你女儿叫啥名?多大了?头发什么样?嘴什么样?嘴唇是白的还是红的?眼睛是大还是小?” 那婆子这才明白,她是上了套了,现在她又不能说那不是她女儿了,可是那些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女孩子那边说完了,她转头就忘了不少,尤其是那嘴,到底是地包天还是龅牙她都没整明白。 见这么多人看着她,她支支吾吾地答道:“我女儿十五了,叫吴……,对了,吴其人。眼睛……大,头发……” 在场的人都已看出了端倪,哪有当娘的不知道自家孩子啥样,这分明就是个闹事的。 先前带婆娘来看脏躁症的男人并没走,还在角落里看着,这时指着地上闹事的婆子道:“你不是李家庄李老三家的吗?什么时候你家孩子姓吴了?再说你家不就仨小子?哪儿来的闺女?” 林晚暗道,这汉子真是个神助攻啊。 “我,我……”婆子一时接不上话,众人一看就明白了,感情这婆子就是来陷害人家林五小姐的。 一时间在场的人心里都翻腾着,看人小姑娘多不容易,好好的为人看病解忧,反倒被人咬一口。 越想越觉得婆子可恨,都起哄着,乱乱地都听不到谁在说什么。 夏绮年本来在看戏,开始还真的以为林晚治坏了别人家的女儿,现在一看是假的,真是说不出的沮丧。 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甘心,这么多年,她学得多辛苦,别的女孩子梳妆打扮聊天说笑时,她都是在背书尝药抄方子…… 真的不甘心啊,既生瑜何生亮呢! 姚公公正想着要人把那婆子拿下,看着闹得不像话,便见门外一阵骚动,随后便有衙役高声道:“指挥使大人到!” 第84章 转折 姚公公到靖陵后曾经去拜见过江淮,不过两人谈不上交情。 这次江淮过来让姚公公感到奇怪,江淮走这一趟所为何事呢?他们在选拔女医,这应该与江大人无关吧? 不过他是八面玲珑之人,江淮的身影刚进来,他便几步迎到门口,一边走一边热情地道:“江大人过来,小人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您不要怪罪。” “姚公公客气了,是我不请自到,姚公公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可能呢?大人真会说笑,您能过来,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姚公公心怀疑虑,与江淮打着太极。猜测着江淮的来意。他知道江淮是个大忙人,无事是不可能登这三宝殿的。 这时,江淮身后走出一个人,面对着姚公公。 姚公公刚看到他,因为震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葛洪亮则已经看出来了。 葛洪亮刚想对那少年行大礼,被少年拦住了,他朝姚公公、葛洪亮这几个宫里出来的人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们不要说出去。 姚公公便把嘴里差点脱口而出的“三……”给咽回去了。 他以为这祖宗带着一帮手下出门游历去了,万万没想到他会在靖陵和江淮在一起。 姚公公虽是个太监,却不缺政治上的直觉。三皇子与江淮在一处,这事耐人寻味啊! 这时肖浩天朝姚公公勾了勾手,让他附耳过来,然后在姚公公耳边说了几句话,边说边指着林晚。 姚公公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太后老人家的事固然重要,然而她终是日薄西山。而三皇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自然不好拂了他的意。 那婆子见忽然来了一伙身带佩剑的武将,早就慌了,趁乱想溜走。 江淮一个眼光扫过来,立刻有衙役把那婆子按住。人群中走出个不起眼的汉子,将之前的风波大致的给江淮讲了讲,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 若有人想在人群中把那人找出来,就会发现竟然回忆不起那人的长相了。 谢道安这日并未参与林晚与夏绮年的加试,他事情多得很,哪能天天跟进惠民署这个事? 不过知府衙门就在斜对面,江淮刚到,他那边就知道了。赶紧过来见见。 没想到他与江淮打招呼的时候,却碰了个冷钉子。江淮只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就算与他招呼过了。 任是谁都看得出,指挥使大人这是对知府不满意了。 谢道安一时摸不着头脑,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然江淮不会这样。这明显是对他有意见了,而且意见还挺大,甚至当着这些人的面,都不带掩饰的。 谢道安心里要说不快肯定是有的,奈何形势比人强,江淮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更何况,江淮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谢道安并不认识三皇子肖浩天,还以为他就是与江淮过从甚密的世家子弟。江淮没介绍,他也就只点个头就算打了招呼。 姚公公等人见江淮与谢知府别苗头,几人都不好插嘴,一个是一方大员,一个是靠军功拼出来的实权将军,他们插不上嘴。 谢知府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打着哈哈问姚公公人选的怎么样了? 姚公公看了看肖浩天和江淮,除了按照肖浩天的意思办,还能怎么样呢? 于是他对谢道安道:“选好了,夏大小姐不日会随我进宫。” 夏学清和刘炳良几个人原来都以为选林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又来个神转折! 虽不知肖浩天跟姚公公说了什么,也能看出来肖浩天不是一般人,不然姚公公如何能临时改变主意呢? 他们都知道姚公公是想选林晚的,甚至不惜提出加试,就为了让林晚有胜出的机会。 杜和看到肖浩天,就知道这事恐怕又有变化了,果不其然啊。 姚公公接着道:“林五小姐就留在惠民署做事,具体怎么安排我就不干涉了,刘医令看着办就是。” 他看了眼林晚,心里想着真是可惜。又道:“江大人是想请林五小姐与刘医令一道去卫所讲几堂课,具体细节刘医令可以和江大人斟酌着办。” 姚公公是个人精,看出来江淮这一次过来其实就是为了林家五小姐而来,他这就是不想让林晚进京。 莫非冷心冷肺的江大人有了情况?还别说,姚公公心里就这么八卦一下,还真是猜中了。 他到靖陵之后,谢道安一直招待得不错,姚公公便卖了个人情给谢道安。 他指着那婆子道:“谢大人啊,以后这等刁民可不能轻饶啊。今儿个要不是林五小姐机灵,就让那刁民给冤枉了。” 谢道安本就是个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了。看来江淮与林家五小姐的事是真的,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来给林家丫头出气来了。 谢道安便招来门外的衙役,询问了一下情况,然后指着婆子骂:“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来人,先把这泼妇带到府衙。等我亲自审审,是否有人背后指使?” “只怕真查出了指使的人,谢大人不好处置呢!”江淮漫不经心地端起茶,啜了一口。 “怎么会?”谢道安此时已有所猜测,林家丫头这么大点的女孩子,能有几个人与她有仇呢?无缘无故也不可能来闹事。 谢道安此时心里似着了火一般,恨不得马上回家问个清楚。难道是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女儿做出的这等坑爹的事? 肖浩天好奇地打量着林晚,就是这个女孩子把他救活的吗?才这么大点,宫里的二公主也这么大,会什么呀?这女孩子可不得了,都能救人性命了。 肖浩天原以为自己这么大刺刺打量她,女孩子会有些害羞呢。一般女孩不都是吗? 可没想到这丫头就迎着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还上上下下反把他打量了一遍。 肖浩天甚至脑补了一下林晚心里的话:这人谁呀,哦,想起来了,是那个差点死过去的家伙。呦,这回活了,原来活的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肖浩天猜的八九不离十。林晚出于好奇把他打量了一遍,也是想看看他恢复的如何。现在看来已经好全了。 哎,这姑娘怎么就能大大方方去瞧江淮呢。要说江淮对林晚的心意,卫所有好几个人都知道了。肖浩天自然也知道。所以想细细看看江淮看中的人是何等样人。 他一向对自己魅力自信得很,没想到林五小姐只是好奇看了他一会就不搭理他了,眼光都不带飘过来一下的。 肖浩天:……怎么就不希罕看他呢? 第85章 吃饭 夏绮年跟在夏学清身后进了府门,府里早有人提前赶回来报信,说是夏绮年被选中要入宫了。 夏绮年一回家,便见满府的人都站在门口迎接,一看到她和夏学清,七嘴八舌地就把他们给围住了。 这一幕本该是喜气的,这时夏绮年却觉得特别讽刺。入宫的机会本来是她梦寐以求的,现在终于得到了,偏偏就好像一个笑话。 自己想方设法要得到的,最终虽然得到了,却是人家不要的,还有什么可庆祝的。 夏绮年脸色不善,推开人群,回了自己院子。府里的人都搞不清楚状况,夏学清挥挥手:“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有什么可看的?” 夏冬升是知道大概情况的,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愣是把夏绮年比下去了。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他找到夏学清,道:“二弟,你看绮年还有哪里有欠缺的,你给提点提点,要不过几天就走了,我是担心她进了宫应付不过来。” “既然不放心,何必非要把她送宫里去?我实话跟你说了吧,绮年那丫头,主意太大了,我是提点不了了。” “二弟,你说大哥这些年待你如何?” “大哥待我甚好。”夏学清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那你有什么事就应该告诉我,你这样藏着不是个事。” “大哥,我是真想不到,绮年那丫头心思重啊,能不能劝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夏学清把夏绮年伸脚绊林晚的事说了出来。 夏冬升道:“不会的,绮年那孩子怎么会这么做,应该是不小心绊着的。” “大哥,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能说一句话: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夏冬升蹙着眉,问道:“这事儿。还有谁看到了?” “大概没人看到吧,当时都看着林家丫头下针呢。”夏学清道。就算有人看到了,他又不能问,只能猜测下罢了。 “喂,帮了你的忙,你是不是该请客啊?” 人群散去后,肖浩天见江淮与林晚走在前边说话,他竟插不上嘴,便喊着要林晚请吃饭。 江淮问他:“你那天昏过去了,是谁把你救过来的?”那意思人家救了你的命,你一个堂堂皇子不表示表示,还想让人请吃饭,还要脸不? 肖浩天:脸当然要,我这么帅气的脸怎么可能不要?什么时候脸都重要得很。 可是饭也要吃啊,他今天受了冷落,现在特别想吃点东西,安慰安慰自己的胃也让心里舒服点。 林晚本来觉得救人就是她的职业,而请吃饭则是感谢别人的帮忙。该做的事是要做到位的。 江淮见林晚表示愿意请客,便道:“你请客行,你只负责请客,买单的事让浩天来。” 肖浩天:……那到底算谁的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没想到林晚竟不推辞,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到了饭桌上,江淮不时地给林晚夹菜,有时候还倒杯茶水。肖浩天频频侧目,本来挺好看的单眼皮细眼睛硬是瞪成了圆溜溜的大眼。 他表示面前的男的他不认识,这这这还是训练场战场上的魔鬼吗? 肖浩天感到饿了,伸筷子想去夹笋,一看,笋没多少了,林晚旁边的小碗里放着小半碗,都是江淮给夹过去的。 真欺负人啊!肖浩天不再搭理江淮,埋头吃饭,忙了半天,早就饿了,跟着黑云队那伙人在一起,都是抢着吃的,吃起饭来特别香。 下个月就得回宫了,再想这样潇洒快意就难了,想到这,肖浩天情绪有些低落。 之所以不让姚公公他们说出自己的身份,不就是为了能在这过的自由些吗? 之前两个皇兄派来的人多次组织刺杀,都因为有慕风等人在,他才得以保全。 现在那些人都被清除了,他又已经通过了江淮的考验,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如履薄冰了。 虽然还有恒王势力在,但恒王远在京中,其手下势力多在潜伏中,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林晚也不扭捏,她确实饿了,另外也是想着,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连吃饭都不自在,都不能随意,那要怎么相处呢? 生活的本质是在吃饭穿衣的平凡日子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有在乎的人相陪。 所以林晚爱吃什么就去夹,够着不方便的,她瞅一眼,江淮便会用公筷给她夹过去。没多会儿,江淮就知道林晚喜欢吃什么了。 “你也吃啊,不饿吗?”林晚道。 江淮笑着吃了几口。 看到俩人在那絮絮叨叨的一边吃一边说那些没什么营养的话,肖浩天决定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事告诉柳万山。 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他们老大的另一面。光他一个人知道的话,真是要憋出内伤。 林晚吃饱了,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江淮问她:“吃饱了?要不要再吃点?你不胖,想吃就吃吧。别担心。” 肖浩天,翻白眼模式开启中,你们知不知道这还有个大活人呢! 林晚:……我不担心啊。都吃了两碗了,不少了。倒是江淮,没吃几口。 她想起之前姚公公在众人面前说的话,说是江淮想请她和刘炳良到卫所讲课的事。她也不知道具体该讲什么。 便问道:“你说请我和刘大夫去你那儿上课,具体讲什么内容?” 林晚是想着如果教点常识性的知识还可以。如果是专门学中医,那就不行了,学医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十年八年的刻苦用功,怎么可能学明白呢? “我的手下以前有三个人像浩天那样,在丛林里中了毒,那三个人只活了一位,另外两个毒发身亡了。” 这些人都是他千挑万选,并经过几年的残酷训练,却因中毒而亡。 他其实早就想找合适的人给他手下人上上课,教教大家如何识别森林草地上各有什么动植物是有毒性的,如何分辨并处理。 但是一直没有合适人选,要知道他之前领导的苍狼队直属于皇帝,他们做的很多事都事涉机密,如果不明底细的人进入,不光有泄密的风险,另外请来的人教的内容是不是有保证又是一大问题。 “这样啊,成,你等我几天,我整理下材料。” 江淮说出这些想法,让林晚对他的看法又好了点。起码对他感觉近了些。 第86章 访客 赵老夫人寿宴时来了不少亲戚,近枝旁枝,加起来有几十户。 其中有个远房侄子目前在滁州任县令。这次赵县令是带着县令夫人与长子一并过来的。 寿宴结束后,赵县令忙着回滁州县衙处理公事,并没久留。要知道滁州紧临乌刺国,目前乌刺情势混乱,县衙里离不开人。 临走前,县令夫人跟他说了件事,县令也没时间在这守着,便告诉夫人酌情处理。 郝玲珑上午做了些绣活,然后与温玉珍躲在凉亭里摇着团扇纳凉。 她知道一会儿会有客人来访,但是不清楚状况,并没放在心上,温玉珍怀孕了,她琢磨着要给未来的小侄儿做点什么。 这时丫鬟过来叫郝玲珑和温玉珍,说是太太让她俩过去。 温玉珍是知情的,只是笑笑,并不说破,成不成现在还不确定,所以不能露馅。免得最后不成的话,小姑子难受。她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便拉着小姑子往郝太太院子里走去。 进了屋子,郝玲珑认出来那位夫人是赵家亲戚,寿宴上她是见过的。 那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郝玲珑,几日没见,郝小姐瞧着又清减了一些,多出了一点我见犹怜。 郝玲珑自那日寿宴后,也看开了,行事上少了以前的畏手畏脚,多出了大气端庄的姿态。 赵夫人与郝玲珑母女聊了会家常,见郝玲珑应对得体,心里便认可了些。不过还是觉得自家儿子有点吃亏,毕竟郝玲珑退过亲,说起来总是有那么点不太好听。 要说赵夫人虚荣,倒也不算很虚荣。好面子多少是有的,都是红尘中人,有几个不好面子的呢? 不过儿子看中了,赵夫人不想让儿子不快活。所以想着先过来看看郝家丫头和她家人都怎么样。 来了这一趟,感觉这一家人挺和善的,就有了结亲的意向。 临走时,赵夫人道:“听说林家的五小姐就住你家隔壁,郝太太你看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我这胳膊这几个月老是不得劲,使不上力。” 她是对郝太太说的这话。郝太太道:“要说熟,也是玲珑丫头与林五小姐更熟些。” 赵夫人闻言看向郝玲珑,询问她的意思。 温玉珍觉得这赵夫人看着不是那等刁蛮难相处的,很想这事能成,见郝玲珑一时没说话,悄悄捅了小姑子一下。 却听郝玲珑并没有直接就答应赵夫人的要求,而是道:“晚晚现在很忙,天天都挺辛苦的。今天她也不在家,可能要挺晚才能回来。所以我也拿不准她什么时候能有时间给夫人看,得先问问才行。” 郝玲珑并没有一口就答应赵夫人,到现在,她不可能看不出赵夫人的来意。但就算赵夫人真是她未来的婆婆,她也不会为了迎合赵夫人就不管林晚那边是不是方便。 赵夫人听着郝玲珑的意思不是那么干脆,面子上有点下不来,客气了几句就告辞了。 赵夫人走后,温玉珍责怪的拍了下郝玲珑,担心因为郝玲珑的态度不够积极,给赵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白瞎了这门亲事可怎么办? 郝太太却道:“玲珑做的对,不能因为赵家有结亲的意思,就不管人家林五小姐是不是方便。晚丫头为咱们做得够多了,咱们帮不上她,至少不给她添乱吧。” 温玉珍听了,觉得婆婆是个明理的,一时感慨自己嫁的真好。她是个活泼性子,感慨一上来,紧着夸婆婆,还跟着婆婆撒娇。 郝家母女都让她给闹腾乐了,郝太太点着她鼻子,道:“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跟个猴子似的。” 却说赵夫人见到长子赵延飞,面上表情不喜不怒,坐那喝茶,也不说话。 她就想看看自己这个有点轴的儿子能憋多久。以前给他说的女孩子他就没有一个看上的。 赵延飞果然没憋住,问他娘:“娘,您去看的怎么样?” “还行,姑娘长的不差,应对也得体……” “就是……”然后赵夫人说了说她求郝家人帮忙引见林五小姐的事。 没想到她说完后,他儿子反道赞了一声:“好,有性格。” 赵夫人白了他一眼,却听赵延飞道:“其实郝小姐与林五小姐的事儿子听说了,娘你想啊,郝小姐能为林五小姐着想,说明她是个有情义的人。日后娘若是与郝小姐处熟了,儿子相信郝小姐也会善待娘亲的。” 赵夫人一听,也是这个理。看来这门亲不结都不行了,她要是不同意,不知道他儿子会不会犯轴,会不会与自己离了心。 赵夫人离开郝家不久,林二太太就知道了有外地的夫人到郝家做客的事,她打听到了对方的来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郝玲珑本来那么胖,是自己女儿帮着她瘦下来,又是自己女儿带她去的寿宴,结果呢?郝玲珑都有人上门来相看了,怎么晚晚就无人问津呢? 林二太太心里郁闷,午后林晚才回来,林二太太心里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笑着招呼林晚换身衣服歇会。 林晚是干什么的,怎么能看不出林二太太的情绪不好。她都不用猜,林二太太很可能又在琢磨她的婚事。 林晚当然不会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于是就问问林慎行的情况,聊了一会儿,又求林二太太多给她绣几个帕子用,她自己绣的一拿出来别人就笑。 让林二太太忙起来,她就能少点时间想些有的没的了。 又聊了会,林晚便回房了,她得回去理一理,事情千头万绪的,需要早做准备。 幸好之前林晚便整理出了一份资料,正好可以拿来直接就用,她把资料找出来,挑出需要的那部分,然后叫来青玉。 让她去一趟竹烟胡同,青玉还以为林晚有什么事要找江淮呢。 没想到林晚是让她去找老余,把她手里这份资料刻印几十份,要她问问三天内能不能刻出来。 槐花书斋,表面上就是书斋,除了售书,也接刻印的活。 这份资料,她是要给江淮手下用的,当然不想随便的流出去,所以找老余他们办这个事更稳妥。 第87章 被劫 天色刚亮,马刚打了个哈欠,饭都没吃,便要出门。与匆忙赶来的柳万山差点撞个正着。 柳万山也不与他说话,直接去找江淮。 “出什么事了吗?”马刚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嘀咕了一句。 头天晚上他没睡好,因为他遵照江淮的吩咐,去找了好多有毒的小动物,那些蛇和各种爬虫现在都养在一处阴凉的静室。 马刚不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用的,按命令行事而已。 本来他胆子不算小,那些毒蛇蝎子蜈蚣,要是单独看他都毫无压力。 可是那么多聚在一起,那感官刺激可不是一般的强烈,何况他还有点密集恐惧症。 于是头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失眠了! “怎么了?”江淮刚系好腰带,柳万山就推门而进。 “绍何,段福让人劫了。”第二天就是他们约段无涯在十里坡见段福的日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段福被劫。到时候要怎么跟段无涯沟通? 江淮坐下,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一块抹布把手里那把剑仔细擦拭一遍。 柳万山也不打扰他,江淮想事情的时候习惯缓慢的擦拭武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江淮把剑放回架子上,回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份靖陵地图,摊开来放到桌面上。 柳万山对江淮比较了解,知道他凡事总是喜欢谋定而后动。 开始行动时便会考虑好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对策。也有可能,段福的被劫就是一场局。 肖浩天头天晚上留在卫所了,听到了柳万山的动静,穿上鞋就赶来了。 江淮朝他招手:“浩天,你来的正好。” 幽暗的石室内,因屋子长年不透光,地面有泥土的地方长出来一些湿滑的青苔。房梁上因极少打扫,挂着几个蜘蛛网。 段福抹了抹沟壑纵横的脸,以手代梳将散乱的头发理了理。 要见到无涯了吗?段福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对不对,把他带来靖陵的人说好要带他见段无涯。可是他都待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到,只是在一个小院子里活动。 直到头天晚上,有人穿着黑衣告诉他是段无涯派人来要把他救出去,让他不要出声,跟着他们走。 段福本来不肯的,后来来人给他看了一枚玉佩,他才信了。玉佩背面有很小的无涯两个字,是少爷小时候自己刻的。于是段福相信了。 然而看到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明显就是一个地牢,如果真是无涯这孩子,怎么会让他在这儿待着。 段福两行老泪流了下来:小主人,段福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想要告诉你,难道真就见不到了吗? 段福只感到心脏疼痛,然后踉跄了两步,身子慢慢委顿,歪倒在地上。 所以,他没听到地牢外金铁交鸣的声音。 江淮让柳万山和肖浩天先带人出发。他自己则要去另一个地方。 青玉在街上抢了一匹马,一路狂奔。她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完全不管路人的侧目。 进了卫所,守门士兵正要盘问,见那一人一马直接冲进去,他正要喊人拦住。被另一个老兵挡住了:“是青玉姑娘,不用管。” 厨娘阿金听说林五小姐过两天会来卫所,指挥使让她到时候给准备饭菜。 从指挥使那里阿金知道了林五小姐爱吃的菜,阿金还是觉得不放心,万一自己做的菜色五小姐觉得不合口怎么办? 所以阿金一见到青玉,也没多想,几步跑过去抓住她,道:“青玉姑娘,可真是巧,我正有点事想问你。” 青玉是苍狼战队出身的,感觉到有人扑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一掌把来人打开。 可怜的阿金摔到地上,觉得自己的腰都要废了,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青玉一看是阿金,也知道是误会了,真是哭笑不得,这不是添乱吗?阿金从来也没碰过她,怎么偏在这时候斜刺里冲出来往她身上扑? 青玉没时间跟她解释,道:“我有急事,你有事以后再说。”然后人就没影了。 阿金:……我就是想问问林五小姐喜欢吃什么…… “指挥使,五小姐被人劫走了。”青玉说着这话都要哭出来了。 千小心万小心,最后还是出了事。恐怖的是,青玉在来人手下竟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林晚被那蒙面人劈晕,然后被装在袋子里,再扔到马背上驮走,她自己却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能站起来骑马去卫所。 “你先在这等着吧,她会没事的。”江淮说完人就不见了。 那么恐怖的人,或许只有指挥使能对付吧?青玉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实力太差了,好鄙视自己! 青玉一想到林晚无助地被人打晕,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给塞到袋子里,就那么颠簸着给带走了,心好疼。眼泪抑制不住往下流。 我怎么这么没用,小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没了,呜呜呜……除了哭我还能做什么?不行,我不能在这干等着,这样林家老太太他们会吓死的。 阿金缓过劲来,过来看到青玉在狠狠地流着泪,傻眼了,这是怎么了吗?看来是真出事了。 林晚脑子里浮现出各种荒诞的场景,仿佛被鬼压身一般,脑子有知觉,手脚却完全不能动。 眼皮似有千斤重,感觉鼻子下有一股强烈的气味,让脑子迅速清醒过来。这时候便闻到臭臭的一股味。 太臭了,林晚受不了,抬起手在鼻子前一挥,把那臭味打的离远点,她也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坐在地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青年男子额上缚着青巾,穿着黑色箭袖劲装,面容淡漠地把手里的青色瓷瓶塞上塞子。 林晚看到他脸上淡淡的刀疤和青黑的胡渣子,就知道是这个人下的黑手。也不知道青玉怎么样了? 林晚心里气呀,这什么人哪?她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物了?她就是会看看病,这是招谁惹谁了? 再说要把昏迷的人唤醒,用麝香这类芳香走窜的药物就可以,他偏要用这么臭的东西! 那味道,真是太难忘了。 不过林晚气虽气,也知道形势比人强,这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除了见机行事,低姿态,暂时也没别的办法。 第88章 炸毛了 林晚揉揉发酸的脖子,打量了一下所在的屋子,陈设很简单,床上躺着个老者昏迷不醒。 林晚疑惑的望着那男子,把她打昏抢来总得有目吧? 看这人的居所,虽然简单,但屋子里陈设的几个装饰摆件都价值不菲,应该不是为了劫财。 至于劫色,林晚立刻就否定了,看着不像。 寻仇应该也不是,林家就是不起眼的平凡人家,不大像能与这男子有瓜葛的。 难道是让她给那个老者治病?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挨着点边。 可是,有这么让人治病的吗?真欺负人啊! 林晚也不说话,她且看看那男子如何说。 段无涯见林晚清醒后并没有像普通女孩子会有的那样慌张,而是冷静地打量四周并把形势估算了一下,然后安安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这是个识实务的人,知道哭闹无用,反抗更可能会激怒对方。这种时候,确实是一动不如一静。 这样的气度和出神入化的医术,还真是少见。 女孩子沉得住气,他这次却等不得了。 段无涯见林晚的眼睛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注视。两人对视之间,已是打了几个来回的机锋。 这么多年,段无涯头一次忽然地就有点尴尬。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外表上倒是看不出来。 他觉得如果他像个土匪山大王一样逼着林五小姐给段福治病,这位林家姑娘还真不一定能受他的威胁。对于人心,段无涯一向看得透。 而段福的病已经耽误了多半个时辰了,再拖下去后果难料。 因此,段无涯收起林晚刚醒过来时对她的冷酷态度,温和地道:“林五小姐,这次事出仓促,多有得罪了。” 林晚见这人态度转变的倒挺快。心想如果自己是一副慌张害怕的样子,这人现在如何待她就不好说了。 有的时候,人真的得有一股子横劲,别人才会把你当回事。 既然这人转了态度,那就听听他想说什么。 “你这么把我请来,你想做什么?我的丫鬟呢?”林晚说这句话的时候,把“请”字咬得很重。段无涯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怨愤。 “你那个丫鬟没事,跑了。” 段无涯自然知道青玉是谁的人。 “这是我家里的一个世仆,突发疾病,久闻林五小姐医术高明,请你救救他。” 林晚自然看得出床上的老者是急症,经不起拖延,一边走过去一边道:“那我要是治不好呢?我不是神仙,打不了包票。” “林五小姐尽力就是,不管能不能治好,此事了结,我会派人送林五小姐回府的。” 看他的态度还算诚恳,林晚略微释然。她也不想激怒他,至于他说话是不是算数,只能等治完了走着瞧了。 刚才她已经检查过了,出门时放在袖带里的东西还在,紫玉匕也还插在靴筒里,真要把她惹急了,少不得跟他拼了。 说话的功夫,林晚已将手指搭到老者腕上,稍顷就看明白了,这是老年人的常见病,即脑充血证。 幸运的是这老者说话间醒了过来,无力地道:“头好疼……” 然后他想抬起左手去抚额头,手竟抬不起来,换了右手才行。 林晚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还好治一些。如果一直昏迷不醒,就没法保证后果了。 老人的脉左右两部皆重按甚实。显然是实证,不可开出气虚偏枯所用的药。 如果这种情况还开出补阳还五汤,再加数钱生黄芪,只会让头疼更剧,加重症状。 于是林晚开出以牛膝为主的清火、平肝、引血下行之药。 之所以重用牛膝,是因为牛膝最善于把上部之血下引。是治脑充血证的无上妙品。 “你让人快点把药抓回来。我先给老人家施针。” 段无涯见林晚神色沉静,开完了药方,已经拿出银针准备施针了。 他便打开房门,吩咐人速去抓药。 半个时辰过去,老人施针完毕,也服下了药,头痛顿减。他神智一清醒,便认出了段无涯,他与年轻时的段老爷太像了。 段无涯见他激动,怕他再犯病,便道:“是我,无涯,我回来了,福伯你别急,不然再犯病了就麻烦了。” 段福哆嗦着嘴唇,招手让段无涯过去。 段无涯明白他的意思,附耳过去听段福说了几句话。这才知道,在段家老宅看到墙壁上母亲留言时,他的猜测果然是真的。 段福哭了会,终于把话告诉小主人了,他卸下了心里担了好多年的负担,心里一轻松,很快困意就袭来,睡了过去。 林晚道:“他暂时没什么事了,你送我回去吧。这药服完两剂后需要复诊,改药方。” “既然服完两剂后需要改药方,那林五小姐不妨在这里住上几日。等他好了一定送小姐回去。” 林晚在心里骂着这个家伙,面上却淡然地道:“如果你现在不送我回去,后边我不会再给他看了。” 她一个女孩子,失踪好几天不回家的话,光是别人的唾沫就能把她淹死。再晚点回去,林二太太还不得疯了? 段无涯一脸戏谑,日子有点无聊,这些年生活中尽是仇恨了,忽然就想逗逗她。 于是他道:“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段福还没好,林五小姐还是留在这里比较稳妥。” 林晚气笑了:“医者父母心,那得看是对谁,谁要是不让我好过了,他爱怎样怎样。不让我好过,我凭什么让他好过。” 圣母是那么好当的吗?那团圣洁之光谁爱要谁拿去。 林晚是有悲天悯人之心,就像她为了惠民署的事出谋划策一样,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不介意表现出她的善。 但是不好意思,如果别人完全不在意她,那她也不会把别人当回事的。 段无涯摸了摸鼻子,事实上他也不喜欢那种滥好人。林晚这炸毛的自私样还真是挺对脾气。 说起来,这事自己一时着急,做的的确不周到,见林晚炸毛了,便不想再逗她,时间不早,是该送她回去了。 房门外“扑扑”几声,随着门外守门人倒地的声音,门被打开,江淮飞身进来,将林晚护在身前,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林晚忙摇摇头,示意没事。 江淮这才放心,回转头,道:“段阁主,你能否给我个解释?” 第89章 北绍何南无涯 多年以前,在江淮与段无涯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的时候,江湖上便有“北绍何南无涯”的美誉。 这些年,江淮入了征北军,不在江湖上厮混了;段无涯也销声匿迹了很多年。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去向,只是不曾会面而已。 虽然两人都已淡出江湖多年,江湖中却仍然有着两人当年意气风发时的传说。 江淮能这么快赶过来,林晚还是很暖心的,青玉跑去报信,他再赶过来,能这么快已经尽力了。 段无涯怕惊扰到睡着的段福,道:“我们出去说。” 江淮回头看看林晚,见她神色还好,才放了心,之前他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生怕林晚出事。 他一向自问算无遗策,这次却没想到段无涯会把林晚劫走。心里不知道有多悔恨。 他的担心藏都藏不住,林晚说不感动是假的,被人放在心里,这感觉很不错。 想到这,林晚对江淮笑了笑,道:“我没事。” 这还是林晚头一次主动对江淮笑,前几次两人相见,林晚都比较矜持,江淮不是不知道,他还没走进林晚的心。 可是他不愿意放弃,这时,江淮终于等到了一点回应,心里喜不自胜。竟有了点毛头小子一般的欢愉。 段无涯:……你俩看到我没? 段无涯摸了摸脸上的刀疤,咳了一声。 江淮问他:“为什么把晚儿劫走,她与我们的事无关。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可一世的天机阁阁主竟然会劫持一个弱女子了。” 段无涯对这段话最后一句嗤之以鼻,弱女子?林五小姐算吗?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袖袋里藏的药和靴筒里的匕首,他只是对这点小伎俩不在乎罢了。 这也就是他,要是换上别人劫了林晚,最后被收拾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还是他理亏了,说到底,段福还是江淮给找到的。 而天机阁其实一直以来与江淮并无冲突。他也不想与江淮发生冲突。江淮所代表的势力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一旦招惹了,势必要付出血的代价。 段无涯从零做起,最知道顺水行舟方得顺遂的道理。 “江指挥使,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到位。不过也是事急从权,段福得了急病,林五小姐医术了得,我这也是着急,才出此下策。这正打算送五小姐回家呢。林家那里,我已经差人去送信了,告诉过他们一会儿林五小姐就回去。” “还有,劫走段福的人不是我,他们劫段福是要灭口。” “我知道劫走段福的人不是你,他跟你说什么了吗?”江淮道。 江淮听了段无涯的解释,神色稍缓,要是林晚有了差池,他会让天机阁灰飞烟灭。 “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些年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段无涯心里恨啊。 “现在知道也不晚。” “久闻段阁主手下功夫了得,江某想讨教讨教呢。” 段无涯就知道,江淮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呢? 林晚拉了拉江淮衣袖:“他刚才说要让我在这留几天,等段福全好了才让我走的。” 江淮一听,眯起了眼,问段无涯:“是吗?” 段无涯对林晚很无语,“我那是跟林五小姐开个玩笑,正要送她回去的,你这不就来了吗?” 林晚却不愿意放过他,既然有江淮愿意保护他,那就让他教训教训这家伙。 脖子到现在还不舒服呢,今天都别想吃饭了,那刺激难忘的味道在记忆里安家太深,短时间没法忘,还吃什么吃?也得能吃下去呀。 林晚就是觉得被欺负了,有人撑腰的话,就得欺负回来。 她也知道现在这样有点幼稚,可就想任性一回。 对于林晚的依赖,江淮很愿意全盘接受。他巴不得林晚多依赖他一些。 可是平时林晚太独立自信了,这样的机会好少。 江淮走到院中空旷处,道:“来来来,段阁主,让我见识见识南无涯的风采。” 段无涯其实早就想与江淮打一场试试了,江淮的话激起了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哈哈笑了两声,站在了江淮对面。 半个时辰后,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下来。段无涯连呼痛快,哪怕带了伤,这一战也值得。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了。林晚见江淮也强不到哪儿去,衣袖都撕破了,破裂处淌出血来。 竟没来由的心疼起来。江淮笑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段无涯顿时感到了暴击,能不能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心受伤了都没人安慰呢! 是夜,恒王府遭窃,恒王妃受惊吓,再次病重,夏学清与刘炳良受召为恒王妃会诊。 因此,刘炳良没时间去卫所讲课了。 林晚整理好的资料很快就刻印了出来,刘炳良看后很是满意,又做了点补充,有这些资料,就算他不去,林晚一个人也能讲好了。 几日后,由靖陵送达的急件到达了武英殿天豫帝手里。 皇帝看着恒王做的这一件件事,一边看一边冷笑。 他让黄百鸣拿过去一张一张的看。没看几张,黄百鸣冷汗直流,恒王这是要谋反吗? 一向做事最周到妥帖的恒王却是隐藏最深的那一位。 也许从一开始,恒王就对天豫帝即位很是不服气吧?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眼角,“宣恒王进殿吧。” 恒王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太后宫里陪着说话,大太监满公公紧赶慢赶地进了太后的承庆宫。 太后一听是皇帝宣恒王去武英殿,问满公公:“皇上召恒王有何事?” 若是在平时,满公公大抵都会透漏点口风,问题是这次他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皇帝看上去挺平静,可是他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如何能不知道,皇帝那边随时就会起暴风雨。 这种情况,就算知道,他也不敢帮的。 恒王道:“母后,皇兄有事,儿臣就过去一趟,母后早点歇息,最近眼见得清减了呢,儿臣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太后拍拍恒王的手,“母后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还是陪你走一趟吧,动一动也好,不然,身子都待得虚了。” 武英殿,天豫帝见太后陪着恒王一起过来了,心里已经没有了幼时的不平。太后最爱恒王,那就爱吧,他对太后已经无所求了。 “四弟,你让远儿来京住吧,太后她老人家寂寞,以后远儿可以多陪陪。” 恒王一听,脑子轰地一声,一时间被这变故打得反应不过来。远儿可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对他,天豫帝一贯比较容忍,这一次为何突然就下了决议呢? 太后面色一变:“皇帝,你,你这是让远儿做人质吗?” “没错,儿子就是这个意思。”天豫帝直接了当地道。 第90章 朝变 “皇兄,臣弟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你就罚臣弟好了,远儿他娘身子不好,若是远儿离开了,只怕她的病就更重了。” “太后身子也不大好呢,四弟不是最孝顺的吗?怎么不让远儿陪陪太后她老人家。” 恒王一时无语,太后道:“小四现在是你唯一的亲兄弟了,你何必……” 天豫帝不耐烦再听到太后回护恒王的话,这些话他早就听够了。 “母后看看这些吧。”说罢把案上的一叠账本及来往信件等物推到太后面前。 良久,太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四那里屯点兵马也是正常的,毕竟靖陵离乌刺不过百余里。总得有兵将守着才安全些。” “十万精兵,隐藏在山中,母后说是一点兵马吗?我大齐算上驻守各处要塞的儿郎,都加起来不过百万而已,四弟那一处便有十万,您说这是一点兵马。在母后眼里,多少算多呢?是不是这一百万都给了四弟才算可以。” 黄百鸣等人听了,吓得立刻扑伏于地,山呼皇上息怒。 黄百鸣道:“皇上,太后她老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太后只是一时情急,也是一片爱子之心。” “爱子之心?”皇上心里就呵呵了,也得看是哪个儿子了。 不过他的目标是恒王,并非太后。怎么说太后都是他的生母,真把太后气出三长两短,扣上不孝的骂名也够麻烦。 跟太后说出这一番话,不过是因为这些年他一直憋着一堆邪火罢了。 “藏兵十万,海南道五个州府的赋税劫留七成,与乌刺勾结意图独占海河以南拥兵自立……太后以为这些如何?” 恒王或许想过可能会有这一天,只是人总是存着侥幸心理,总以为东窗事发的事轮不到自己头上。如今事情败露,他情知很难转圜了,便想着不如先护住几个儿子。 于是道:“皇兄,这些事都是臣弟一人所为,是臣弟一时糊涂,不关远儿几个孩子的事,还求皇兄看在太后面上放过远儿兄弟,一切罪过由臣弟承担。” “是吗,你那几个儿子都是无辜的吗?率人劫杀指挥使江淮的人不是你那长子是谁?” 恒王颓然,天豫帝也不耐烦再与太后和恒王周旋,传令秉笔太监拟旨。 最终,恒王因蓄私兵,劫留赋税,意图谋反等罪名被收押入天牢,家中百余口立即着人拿下,押赴进京。幼子肖浩远将送入宫中陪伴太后。 此案牵连甚广,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便连太后的两个亲弟弟都被削减了官职,何况是别人。 皇帝盛怒之下,连太后也不好使,这件事也给了天豫朝高层提了个醒,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登基的弱冠少年。触其逆鳞者,后果不堪设想。 伴随着恒王被收监,皇帝借口因南方连日大雨,恐有灾情,无心过寿,命越王和陈留王各自回自己的封地,好生安排防灾救灾事宜,不可有误。 越王与陈留王都长出了一口气,火速带人回了封地。 几个王爷或抓或放后,天豫帝又提拔了些亲信,以取代因受恒王案牵连而空出来的职位。 这场谋划已久的收权之战到此初战告捷。 于是满朝上下就都明白了,皇帝这是让朝中人都知道知道,现在谁才是天豫朝老大? 如今的天豫帝已不能容忍他人的制肘。更有实力消灭意图觊觎皇位的敌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便是如此! 风平浪静后,天豫帝问黄百鸣,“南方那边几个州郡水患是否挡得住?” “禀皇上,几位王爷封地及靖陵那里,应该是无碍的,倒是幽州那边有些危险。目前已将一部分低地民众转移到高地的凉山等几个镇,就算大堤万一决口,也不至于伤损太多人命。” “然而,灾后还要注意防疫,不然又会造成大面积的人口死亡。” 皇帝点头,问:“惠民署那边进展如何?” “还不错,刘医令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说罢,黄百鸣将惠民署选拔及筹资的事说了说。 皇帝听说姚公公已经带着人往京城赶了,便道:“让刘医令抓紧布置防疫的事。新来的女医着太医院教教,合格了就让她去侍候太后吧。” 到了晚上,內监照例将各宫牌子送来,皇帝并没有翻,直接摆驾去了皇后所在的凤栖宫。 皇后出身不高,这次恒王案,皇后的家人也没受到牵连,甚至皇后的兄长还升了一级,所以皇后最近心情不错。 皇上到了后,与皇后一起用了晚饭,然后皇后就给皇上讲些宫里宫外的闲话,皇上不说话,只是偶尔应一声,以示他在听。 “皇上,前几天庆宁侯老夫人进宫来了。” 皇上“嗯”了一声,皇后继续道:“皇上您猜老夫人来找臣妾是什么事吗?” 皇上没说话,皇后也不是真的想问皇上是不是知道,不过是要继续话题而已。 “庆宁侯老夫人是想让臣妾求皇上给她家长孙女指婚。” “指婚?她们看中的是谁?”皇上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问道。 “皇上您一定猜不到,庆宁侯老夫人看中的是江指挥使。” “江指挥使?江淮吗?” “不错,就是他。” “那皇后答应她了吗?” “没问过皇上的意思,臣妾怎么好自作主张,何况江大人那边也未必愿意呢。” 天豫帝点点头,皇后是个拎得清的人。 “以后那些命妇们再提指婚的事,统统都回了。若是看中了哪家小子闺女,让他们自己想辙去。” 皇上摆明了不掺合臣子婚事的态度,这与皇后的猜想倒是一样的。 皇后早就知道,皇上没有闲情逸致管这些闲事。 指婚这个事,做好了,是皆大欢喜。若是撮合了怨偶,徒招人怨恨而已。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没必要因为这个寒了臣子的心。 除非是双方都愿意,且又有功于社稷,那皇上掺一脚来个赐婚,倒算是锦上添花的佳话,也是给臣子的荣耀。 “不过,我倒是听说江指挥使给家里去了信,要江夫人派人去靖陵提亲呢?” 皇上坐直身子,显然对这个事很感兴趣,他倒是好奇,江家那个魔王看上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看来他得给肖浩天写一封信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第91章 课上风波(一) 京里发生的事,很多老百姓并不会清楚,他们关心更多的是自家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 远在靖陵的林晚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刘炳良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推进惠民署的事,江淮则接了密令带着柳万山等人出门去了。 而她这一天就要去给黑云队那帮小子上课,本来说好江淮会旁听,结果一纸密令,把江淮给送走了。 青玉紧跟在林晚后边,拿着两个箱子,有点担心地看着林晚在前面走。 她最清楚黑云队的这类人,大都是些桀骜不驯的刺头,刘大夫来不了,江淮也不能压阵,五小姐一个人能制得住这帮小子吗? 殷六儿却并不担心,在她眼里,小姐就是最厉害的,她只要照着小姐说的做就行。 青玉看着殷六儿,心道你是不知道那帮人有多难对付,都是不好驯服的野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故意找五小姐的茬? 青玉咬咬牙,他们要是敢造次,大不了她就跟他们拼了。 林晚回头瞅瞅俩丫鬟,就能猜出来青玉在担心她。但是没多说什么。 马刚在前边带路,到了一排营房前停下,马刚有些担心地打开木门,自己先走了进去。 林晚跨过门槛,空旷的屋子里有两排六列的桌椅。此时坐在屋内的却只有十七名,如果林晚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二十人。 这些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子。两个月的特训让他们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们头几天听说会有大夫来给他们上识毒课,本来是挺高兴的。可是后来谢振勇跟他们讲,说来上课的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懂点医术,跟指挥使比较熟。 至于为什么熟,熟到什么程度,谢振勇就没说,反而给别人留下无数的想象空间。 他这一说,这些人就有想法了,感情指挥使让他们这些人哄着他喜欢的女孩子玩呢! 马刚看这些人坐得歪歪扭扭地没正形,有的还打着哈欠,而且还少了三个人,很是为难。一个两个的他还能管管,大家都这样,他也无从下手。 他管不住这帮人,又担心林晚受气,万一气哭了气跑了他怎么跟指挥使交待呢?而且他也会觉得对不住小姑娘。 林晚却不以为意,朝着这些人挨个瞧了瞧,却看见了一个熟人,是贺少锋。倒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他也加入了黑云队。 贺少锋端端正正坐在最后一排,和那些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看林晚瞅到他,还特意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跟林晚道:“先生好!” 他的话引来了别人的侧目,不过大家都是在一个队伍里拼死闯过无数关口的,倒也没人为难他,他们针对的是林晚。 林晚早就预料到这些人不会对她服气,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她也不点名,也不问哪个没来,径直走到讲堂前边靠里的墙角,看了看装蛇虫的箱子,还打开盖子认真地朝里看了一会儿。 等到确认数量无误,这才让青玉把带来的箱子也放到前边。 林晚的举动让这些人有些动容,最起码,这女孩子的胆量就不一般了。 便是他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小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林五小姐那样子面不改色的观察许久,那样子就像是观察自己养的花是不是要开了一样淡然。 有部分人此时已在心中认可了林晚,光凭这胆色,便是只能教一点点东西,那也可以了,犯不上再为难人家小姑娘。 原本以这些人的做派,要不是有江淮压着,对着新来的女先生吹口哨、说怪话、甚至说上几句荤话都不奇怪。 但因为江淮的关系,他们还不敢那么放肆,只是有点消极抵抗而已。 而现在便有些人收起了轻慢的态度,像贺少锋一样坐直了身子。 门“哐”地被拉开了,门框朝外猛地一拉,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三个人,然后门又被“砰”地大力关上。 马刚指着为首的谢振勇,道:“怎么又是你?要不想在黑云队待着,就早点滚出去。” 提起谢振勇马刚就一肚子气,仗着自己是谢道安的亲侄子,不知道给他添了多少乱,这回非得跟指挥使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马刚家里不是没人,只不过比较低调,谢振勇这样的他还是不怕的。 谢振勇却嬉皮笑脸地道:“马爷,您别生气,气多了伤身。”说罢,眨了眨眼睛,惹得几个人跟着哄笑,不过也只是几个而已。 江淮千挑万选的人还不至于那么不堪,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不服气给一个女孩子当学生。 “你说说,为什么晚到,不是一再强调要准时吗?” 谢振勇指了指那个捂着尾巴桩子的小子道:“不是我不来,是喜子尾巴桩子疼,走不动路,咱们得陪着他呀,所以来晚了。” “行了行了,赶紧过去坐着吧。别耽误时间了。”马刚说着,心想一定得跟指挥使谈谈这个谢振勇的问题,他觉得谢振勇不宜再留在黑云队。 谢振勇却道:“马爷,您看,喜子疼的是那个地方,也不好坐呀,正好听说林五小姐医术了得,不如先让林五小姐给看看,不然喜子怎么听课,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刚虽然也知道谢振勇这是给林晚下马威,但他却不好拒绝,不拿出点真功夫,这帮人不可能好好听课的。 于是他转过头去看林晚,想看看她的意思。 林晚却并没有回答谢振勇这个问题,而是看着他道:“你最近一个月睡着后两脚背是不是经常抽痛?” 谢振勇一愣:“你怎么知道?”这事他一直瞒着不敢说,就怕说出来就不能留在黑云队了,所以每天睡着后都是硬忍的。 本想着等这段时间集训结束,找点时间让大夫好好给看看的,说什么都没想到,林晚竟看了他几眼就说中了。 这个事,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告诉,林晚若不是自己看出来的,也没别的可能了。 对他的问题,林晚却只摊了摊手,“我就是知道。” 那意思我知道也不告诉你怎么回事。 马刚听了真是解气,让你丫的拽,你就继续拽下去好了。 谢振勇要往下说的话噎了回去,看着台下一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他是绝对不会拉下脸来求林晚的。 大不了找别的大夫看呗,他还不信了,还非得这臭丫头不行吗? 这时林晚却对那喜子道:“你这是摔的吧?” “对对,是摔的。”喜子倒是个老实的,林晚问,他就好好回答,不过疼在那个部位,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面前是年轻女大夫。 林晚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来做好的艾柱,交待马刚带喜子去后边艾灸七壮。 交代好后,马刚便领着喜子去贺少锋坐的那个位置去了。林晚则领着俩丫鬟去讲堂外边站一会儿。 一时间,所有的小子们都呼拉拉跑到贺少锋那边把马刚和喜子围在中间了。 讲堂前面便只剩下了谢振勇一个人,他现在是围过去看热闹也不是,跟林晚说话也不是,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是,一个人站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第92章 课上风波(二) 没有多长时间,马刚便过来告诉林晚,说给喜子艾灸好了。他原本也见过别人艾灸的,所以林晚给他讲讲他就明白了。 林晚听罢,便带着殷六儿她们进了讲堂。走到后排人群聚集所在,问喜子:“感觉怎么样?坐下试试,看还疼不疼?” 喜子之前是趴伏的体位,艾灸后把衣服穿好了正扶着桌子站着。 艾灸后虽被烫的疼,但是尾椎骨里面的疼竟感觉不到了。 他照着林晚的话尝试着坐到椅子上,之前每次坐下都会很疼,这一次,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来。 马刚问他:“怎么样?还疼吗?” 喜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呢? 贺少锋急了,“到底疼还是不疼,你好好说话。” “骨头不疼了,烫的疼。” “哦”这时就是不怎么懂医术的人也能明白了,喜子这是见好了,至于烫的疼,那是化脓灸,自然会疼的。 大家再看林晚就多出了敬服,马刚便道:“都在这围着干什么?喜子这不是都治好了吗?还不回去做好了准备听林五小姐给你们讲课?” 至于谢振勇,马刚连眼皮都不扫他。 众人一听,呼啦都散了,转眼就都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好像之前的散漫抗拒都是幻像一般。 谢振勇站在台前,感受到了一股子孤单寂寞冷,继续站下去也是无趣,马刚和林晚也不可能请他坐回去。 好在他脸皮够厚,自己硬着头皮坐到角落里一个空位。 林晚站在台前,神情一肃,不似之前那么一派温和。 台下的黑云队小子们立刻就觉得女孩子的气场变了,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林晚见所有人都安静着,这才道:“在座诸位以前不了解我,所以有所疑虑这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们知道,这几天的课,或许在以后的某一天会救你们一命。” 林晚边说,边示意青玉把带来的两个箱子打开,将里边的各种毒草取出来放到长桌上摆好。 “你们都应该清楚你们以后要做的是什么,我以前并不认识你们,但我对你们要做的事表示敬意,只希望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你们减少一些危险。” 林晚的话让众人一时有些沉默,他们不是不知道以后要做的是什么,有很多都是想出人头地挣军功,要说忐忑不是没有的。 这时听了林晚的话,心里倒生出了一股豪情,原来他们所做的是受人敬仰的事。 “既然各位认识到了这次课的重要性,那就不耽误时间了,开始吧。” “各位看看这些草,有没有知道的,注意啊,想拿起来看的话要戴上手套,不要用手直接去拿。” 林晚示意这些人上前来辨认,喜子是山里长大的,倒是认识几样有毒的植物,可是这里摆了几十种,他也只能认出来小部分。 其中一个人指着一条藤蔓上的新叶道:“这个很像茶叶啊。” 他是靖陵城内巷子里长大的,不如喜子知道得多。 “这个是亡藤。”林晚刚说完,有个人道:“我想起来了,听老一辈人说什么青叶子,红棍子,吃了困盒子。说的就是这东西吧?” “没错,这个亡藤常常缠在别的植株上,有时候和茶树伴生,若是不小心当成茶叶采摘服用了,就会中毒的。” 然后林晚说了说中毒的症状。 还有人认出了雷公藤,草乌,钩吻等,只是他们知道的名称并不统一,每一种毒草都有很多别名。 好在林晚总结过这些,记忆力又超群,以前学的也极为刻苦,这些人说的名称她倒都知道。 把这些有毒的草讲完没用太长时间,除了谢振勇,每个人都认识到这个事不是玩笑的,都认真的记下来。 林晚发给他们的资料里都有详细手绘的图片。 很多植物都有毒,比如生活中可见的夹竹桃,其叶、花及树皮都有毒,对孕妇危害尤其大。 就算是水仙,百合,郁金香,相思豆,虞美人等等也都有有毒的部位,就像郁金香,如果在郁金香花丛中待久了就会头昏脑胀,严重的甚至毛发脱落。 但很多东西一般只要不食用,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晚让他们重点记的是那些接触到皮肤就会引起中毒的,比如一品红,毒箭木,光棍树,见血封喉等等,这些植物的滋液一旦接触到人的皮肤,都会引起中毒的。 这些人以后会经常在野外生存,那么有毒的野草乔木都得记牢了,不然哪次不小心给吃了,深山野岭的,求救都找不到人。 所以防患于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 谢振勇站在人群外围,其实已经对之前的挑衅有点后悔了。默默的记下林晚讲的东西。 他是谢道安的侄子,与谢茯苓自幼就很熟,自从他从谢茯苓那里知道谢茯苓看中江淮,而江淮却与林五小姐过从甚密的事之后,心里就存了为堂妹打抱不平的心思了。 他这个堂妹眼光高啊,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还让林五小姐给劫胡。 谢振勇看着堂妹不高兴,便想趁着这次林五小姐给他们上课的机会给她个下马威。 小女孩嘛,有几个脸皮不薄的,让他们这些汉子气气看她还能讲下去不? 这个事林五小姐要是搞砸了,没准就跟江淮离的远了呢。 那两人身份毕竟差距大,也许给添点麻烦就能把俩人给拆了呢? 然而这次林晚给他的感觉却是震撼,林晚与谢茯苓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可以说,根本不在一个频段上。 谢茯苓在意的那些并不是林五小姐所看重的,他倒是有点明白江指挥使为什么会看中林晚了。 这是个极有内秀的女孩子,跟一般人家的大户小姐不一样。她们的关注点不一样。 等到这些小子把这些毒草都记熟后,林晚让青玉都收起来。这些都不能随便乱扔乱放的,不然随便那个小动物吃了都可能中毒了。 收好后,长桌空出来,林晚让他们把长桌拖到旁边,然后指着装蛇的几个箱子,道:“蛇有毒无毒你们都应该知道吧?” 这些人基本都点头,表示知道。 “嗯,你们需要学会徒手抓住蛇的要害,不知道有几位能坐到?” 有不到一半的人表示他们可以。 这时谢振勇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踢到了箱子的一角,箱子震动,上边的盖子滑到一边,里面竟窜出一条黄瓜粗细的蛇,昂起的三角头上,吐着蛇信就奔林晚去了。 有人责备地看了谢振勇一眼,你闹到这个程度真的好吗? 第93章 看病被拒 谢振勇在别人责备眼光下,觉得心里冤啊,他先前也就是要气一气林五小姐,把她气跑了,哪怕他挨罚了也值得。 可他与她并无深仇大恨,甚至连一般的仇隙都谈不上,哪至于故意放蛇害她性命呢? 他就是好奇心上来想靠前点看看,怎么这么寸?一脚把盖子给震开了。 马刚光喊着小心却赶不及,他站在圈外,比较远。 不光是他离的远,好多人还没过去那边,都来不及救,贺少锋并不知道怎么抓蛇,他在府中长大,贺太太管的严,哪有机会研究这个呀? 然而贺少锋和好几个小子还是扑向那条蛇。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林晚不知道何时,伸出右手,已闪电般抓住那蛇的七寸,就那么冷静的站在原地。 哭泣、尖叫、逃跑……那都是什么?那些与林五小姐没什么关系。 相反地,林晚把盖子盖好,就那么捏着那蛇,问道:“看清楚怎么抓了吗?” 嘿嘿,太快了,有的人还真没看清,就结束了。太快了没办法,电光火石一样。 这林五小姐可真是彪悍啊! 林晚带着丫鬟走后,黑云队临时队长道:“以后林五小姐就是咱们的先生了,谁要是敢对林五小姐不敬,先问问我老祝的拳头答不答应。” “老祝,你还说呢?昨天是谁说的要让林五小姐知难而退的?怎么现在改口了?” 老祝干脆来个抵死不认:“没有的事,我说过吗?你说我说过那话吗?”他敲着一个小子的头问道。 那小子哪敢说队长说过呀?只好违心地道:“没,你没说过。” “行了,你也别总是欺负长兴了,课上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马刚道。 这些人闻言帮着马刚把讲堂收拾好,然后都拿着自己的资料做鸟兽散。 没人再像以前那样来找谢振勇勾肩搭背哥俩好,所有人都走光了,独留谢振勇一个呆立原地。 良久,谢振勇也走了出去,他想着,这个时候回去营房宿地也挺别扭,不如去找夏老看看,他去找夏老是不用排队的。 之所以一直没去,是因为发病的这段时间都脱不开身而已。 找夏老看病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谢振勇没排队,因夏家当家人与谢知府常来常往的,早就说过,谢知府的家人近亲要有事,不用像别人那样排队的。 夏学清当然不乐意这样,毕竟让排队很久的人看到了,心里肯定有意见的。 可是他在夏家一向不管外事,也知道大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家族前途着想而已。他也没道理提意见。 谢振勇是头一次来,向店里小伙计打听夏老诊室位置,小伙计指着那个长队的目的地,意思是夏老诊室就在那。 然而他也没见过谢振勇,只是提醒他,如果他加塞去找夏老看病,只怕会被夏老命人赶出来。 谢振勇没跟他多说,径直挤进屋,排队的人看到他身材魁梧敢怒不敢言。 夏老看出来了,问他,“你怎么回事?怎么不去后边等着?”夏老已经尽力在加快速度了。但每天还是这么忙啊! “我姓谢……” 夏老想起来了,大哥嘱咐过他,谢知府家人来看病,不用排队,直接给看。 夏老虽不以为然,不过并没违背大哥的意愿。 于是起身让谢振勇跟他去了隔间,别的病人看不到这边。 问他:“有什么事?” “两脚背疼。” “哦,多长时间了?有没有找人给看看?” “林五小姐给看了。” “林五小姐?”夏老念叨着这个名字,奇怪的道:“她给你看过了还没好点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 “那就是说,她看出来你有病,却没给你治,我没理解错了吧?” “夏老没说错,是这么回事。” “那不好意思了,”夏老呵呵一笑,“林五小姐没给你治,我这就没法给你治病。” 谢振勇算听明白了,原来人家林五小姐与夏老很熟,夏老这是帮林晚出头呢。 谢振勇丧气地离开夏氏医馆,又去了济生堂,他也是犯了轴,刘炳良不在,他就故意跟人说林五小姐看出了他的病,但是并没给他治。 结果济生堂的人出奇地一致,林晚没给他治,那他们也不能,给谢振勇治病啊! 谢振勇走出济生堂的事,暗恨自己怎么缺跟弦一样,非得自己作死,这下可能连这个病都没人给治了。 眼见得时间不早,总得去看看大伯谢道安,顺便安慰下堂妹。 谢道安像往常那样问了问他的近况,听他说还好就不多问了。 这时谢夫人听下人回报的情况,赶紧好了过来,问谢振勇:“勇子,听说你去看病了,你怎么了?没事吧。” “什么看病?”谢知府满腹狐疑,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好和兄弟交待。 “我也不知道,下人看到他今天去了济生堂,然而人家却不给看,就那么让谢振勇走了。” 谢振勇不敢跟叔父直说,只说没什么大事。 随后谢振勇提出去看谢茯苓。 “去吧去吧,好好劝劝她。”知府想起谢茯苓就头疼,为了谢茯苓做的事,他专门跑了一趟大同街林府,请林宝钦回军械司主持大局,也就是给林宝钦升官了,做了军械司一把手。 儿女都是债啊!谢知府再一次感叹。 这一次要不是有江淮提前就给了他机会站队,只怕恒王一案势必会牵连到他。 所以江淮那边绝对不可以得罪。 谢振勇见到谢茯苓,见她消瘦了,他也不会劝啊,只跟谢茯苓聊了几句就要走。他不想再掺合这件事了。 以前他只是站在堂妹立场,所以觉得林晚讨厌。 等到真见到了林晚,便已明白,这件事堂妹毫无胜算,何必继续如此委屈自己呢? 没想到谢茯苓一听他们今天上识毒课,立刻猜到上课的人是林晚。 她见堂兄对林晚没有了防备,心里不甘心,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围着林五小姐,就像星星绕着明月一样。 “就连你也开始听那个林五了吗。”谢振勇觉得挺冤枉,这一天都怎么了?老有让人烦的事。 第94章 知府教女 黑云队的人都散去后,马刚越想着课上的事,越不放心。 这一次要不是林五小姐身手不一般,自己徒手抓住那蛇的七寸,后果不堪设想。只要想想那种可能性,马刚就直冒冷汗。 他一直就知道江淮是个冷情的人,京中女子多有中意江淮的,邢淑玉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可是江淮从没对谁假以辞色过。 所以他对林晚的看重马刚是心知肚明。这一次,江淮奉了皇帝密令,配合朝廷大军,接收整编恒王私兵,并要将恒王府中一干人等押解入京,这一忙大约就得半个月以上。 临走时还嘱咐他照应好林五小姐,槐花书斋那边更要注意,以免林五小姐有事的时候找不到人。 于是马刚越想越坐不住,直奔知府府邸去找谢道安,平日江淮只管大方向,并不管黑云队的具体事务,是以像谢刺头这样的小事儿还摆不到江淮那里去。 但这次涉及到林晚,马刚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一次是蛇,下一次呢? 谢振勇跟堂妹聊了一会,见堂妹仍然犯拧,他又不擅长跟女孩讲道理,干着急没办法中,谢道安提着鞭子奔着谢茯苓院子里来了。 谢知府怒气冲冲提着鞭子往小姐院子里走,把沿路的丫鬟婆子们吓得不轻,立马有人跑去禀告谢夫人。 等到谢夫人赶到的时候,见谢振勇就跪在谢茯苓院子里的鹅卵石小径上,谢道安正举起皮鞭欲抽打谢振勇。 谢夫人还算敏捷,在鞭子落下之前将谢道安拦住。 当年谢道安进京赶考,独留谢夫人在老家,得亏着谢振勇爹娘对这个弟媳多方照应。所以现在谢夫人对谢振勇也是相当照顾。 刚才叔侄俩在前厅谈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动上了鞭子呢?谢夫人实在不明白。 “这是怎么了?干嘛要打孩子?”谢夫人质问道。 “这孩子,你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我要是再不管管,以后更不知惹出什么祸事来。” 谢夫人见谢知府脸色沉肃,看来孩子是真的闯祸了,她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孩子有什么事你跟他好好说说。万一给打出个好歹来,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 谢知府便将马刚跟他说的讲堂上的事以及诸多不服管教之事跟谢夫人说了说。 谢夫人也觉得谢振勇这事是不对,不过也犯不上拿鞭子抽吧?林五小姐总之是个外人,自然比不上自家人重要。振勇这么做说起来也是爱护堂妹之举。 谢道安无奈的看着这几个亲人,他们再这么作下去是要毁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吗?他说起来是个一方大员,靖陵知府,在普通百姓眼里,挺了不起了,其实根基浅薄得很,被人撸下来也是顷刻之间的事。 看来,有些事,有必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了。 于是谢道安道:“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次恒王谋逆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谢夫人和谢振勇都点头表示知道。 谢道安继续道:“这次要不是江指挥使提前给我指条路,只怕我这个知府之位已经不保,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大牢里了。” 谢夫人知道以前她相公与恒王是有往来的,听了谢知府的话,也不禁白了脸色。 谢道安就是他们谢家的天,他若是倒下了,谢家就全完了。 “所以,你们以后谁都不要再去招惹林五小姐,明白了吗?” 谢振勇本来就知道错了,他倒光棍,直接就跟谢道安认了错。倒也不全是因为谢道安的前途,而是觉得他根本就不应该对付林五小姐那样的人。 谢夫人到底经过风浪,虽没什么学识,起码的好赖还是知道的,有些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她见女儿还是一副不服的样子,便拉着女儿胳膊示意她跟她爹说说软话,别再闹腾这个事了,江家不是他们高攀得起的。 谢茯苓到底是没经过挫折,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心里还是不服气,她怎么说也比林家丫头身份高吧,长的也不差,凭什么江大哥就不能看到她的好? 谢知府算看出来了,今天要是不把谢茯苓给扳过来,以后她还得给他惹祸。 他便冷笑着道:“茯苓,这些年,爹娘对你怎样,你心里有数,你现在也大了,爹娘不求你能回报一二,只求你能不给家里惹祸,能平平安安得嫁人生子,爹娘也就满意了。” 谢茯苓低头不语,谢道安看她还是有点油盐不进,心里不是不气的,甚至想把她脑子扒开看看她到底都想什么? 谢夫人轻轻推了女儿一把,谢茯苓还是低头不说话。 谢道安也就不给她留情面了:“你是不是觉得爹只顾着自己的前途,不顾你的心意和幸福?” 谢茯苓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她心里就是这个意思。 谢道安就知道女儿心里光想着她自己那点小心思,同样是女孩子,差距真是大啊,自己这女儿教的挺失败。 “你好好想想,如果爹不做知府了,就是个白身,你还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吗?爹跟你说这些,是光为了我自己吗?爹要是倒了,咱们谢家都没有好日子过。你好好想想你能不能过那种清苦日子?” 谢茯苓有些动容,又听谢道安道:“你是觉得不服气,不服气那个人为什么是林五小姐而不是你是吧?我就告诉你,林五小姐就算没了家族的庇佑也可以活的很好,甚至假以时日她还能把整个林氏一族撑起来。你能吗?没有咱们谢家撑着,你能做什么?” 谢茯苓的泪滚滚流了下来。谢道安临走前让她好好想想,并跟谢夫人道:“上次赵盐运使一家过来,本来是个好机会,被茯苓搞砸了,最近再安排安排,趁着年龄还不太大,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谢夫人从来没见过夫君这么大的脾气,也知道这事的轻重,上次盐运使夫妇与他家公子过来赴宴,茯苓冷冷淡淡的不爱搭理人。她也觉得机会可惜了。 看来自己这些年太宠着女儿了,两个儿子管得倒是挺严,只有这个女儿,因为自己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是以总想把最好的都给女儿,反而把她惯成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谢夫人一边琢磨着怎么跟女儿再好好谈谈,一边想着哪家还有合适的人选,最好就在靖陵本地,人口简单些的人家。女儿这脾气,放到照应不到的大家族,她还真是心里没底。 第95章 京城来客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入靖陵东城门,东城门外的官道是进京捷径。 车上下来老太太的裙摆上绣着京里最新流行的蝙蝠图样,操着一口京城口音。 走南闯北惯了的马车夫一看就知道乘车这一行人是京里来的。 等这些人下了马车进入客栈后,那马车夫朝这些人背影啐了一口,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他才不会受这个鸟气。 惠民署这一日就在府衙库房那个临时办公点进行义诊。 这一次来的大夫算上林晚有五位,其中张大夫、夏老的弟子尚致远这两人林晚是认识的,大家寒暄过后都各自坐好让患者们按号牌开始就诊。 义诊是设在大院里,事先搭起了几排凉棚。 这是林晚第一天在惠民署就职,林二太太给她精心做了一件以浅绿为基调的十幅月华裙,走起路来流光溢彩。 林晚确实很喜欢,但就是觉得她这是来义诊的,穿的朴实些比较合适。林二太太却坚持要她穿的好看点,说这是第一次,要重视。 林晚想着这是当娘的一片心意,不好辜负,也就从善如流地穿上了。 来看病的多是贫民,来自城内或远郊的都有。 经过了几轮的宣传。如今靖陵周边的几个州府都知道靖陵这边从这日开始义诊。 只收取药材成本费,实在交不起这点成本费的,也可以由当地里正出个证明减免药费。 于是一大早,府衙库房周边就围满了人。 当然,有钱人也有不少来的,他们一样也是交成本费,但是看完病后他们可以自愿捐款。 把捐的钱当众投入到募捐箱里,享受到围观众人的目光致敬,这感觉实在不错。 张大夫看到林晚的桌子前面没几个人,摇了摇头,这些看病的人大都不知道,在这次过来的五位大夫里,林晚的水平是最高的。 林晚朝他笑了笑,不以为意,这些早在意料之中,根本就不算事儿。 有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大概是怕挤,所以没跟别人一样往别的大夫那边凑。由一个老太太扶着她坐到林晚面前。 林晚看俩人面相像是母女,坐那有点疑虑的样子,问道:“是给这位姐姐看病吗?有什么问题?” 大概是林晚说话语气温和,那孕妇便觉得就算看不好病,跟大夫唠一唠也是好的。 实在不行,等人少的时候再找别的大夫给看看好了。 于是老太太道:“这是我女儿,怀孕八个月了,可是胎位不正,就怕到生产时还不能正过来,你看……” 老太太大概也觉得这生孩子的事问一个小姑娘真是有点玄。她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 林晚给孕妇把了把脉,身体状况尚可。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居然是纠正胎位不正的做操图谱,然后取出一根艾条,教母女两个艾灸足小趾上的至阴这个穴位。 教她们认穴后,嘱咐她们艾灸至阴这个穴位再配合那图中的膝胸卧位,让她们下一次义诊时再过来看看效果。 母女俩其实是心有疑虑的,不好表现出来,却又疑疑惑惑的不肯走。 这时有两个嫂子进了大院,扫了一眼,看到林晚,直接就奔她这边来了。 林晚抬头一看,其中一个妇人她认识,就是那次她与夏绮年一起加试时来诊的潮热不孕的妇人。 这妇人脸色和神采都很不错了,跟以前判若两人。她拉着一个比她年长的女子走过来,把那女子按坐在林晚面前的椅子上。 那女子倒像是被她强拉来的,有点不情愿,先前潮热不孕的妇人林晚叫她潘姐,潘姐道:“嫂子,我的病就是这位林五小姐给看的。你就让她看看呗,试试也损失不了什么。” 距林晚上次给潘姐看病不过半个月,自然还无法检验出怀孕,但是很显然潘姐的身体好太多了。 她嫂子也是看到弟媳这变化,才同意跟着来看看的,但是看到了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还是犹豫。 见她嫂子不说话,潘姐直接跟林晚道:“我嫂子最近半年半个多月就来一次月事,林五小姐你看能不能给看看。” 她一口气说完了,其实也觉得对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妥。 但是又看到林晚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就好像他们谈的是今天吃什么饭一样的普通,于是她的心也就坦然了下来。 “嗯,手腕放这儿。”林晚示意那女子把手腕放脉枕上切脉,凝神细品了一会儿,林晚又看了看病人舌苔,道:“拿几服药回家吃吃看,这个药叫清经散。” 同以前一样,林晚不会把话说的太满。只叫潘姐她嫂子吃着试试。潘姐却明白,林五小姐能这样说,基本就没什么问题,拉起迟疑的嫂子跟林晚道了谢,就拿着药方去拿药了。 先前那母女俩见了潘姐的例子就多了点信心,拿着艾条和那张膝胸卧位的图谱,一路躲闪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回家去了。 安庆侯老夫人就站在院子外围,看着这边,如平时一般,她习惯翘起下巴,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别人。 她当贵妇太久了,说一不二也久了,神态语气已成定势,很难改,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改的。 更何况她要的就是这份尊贵气势,很多人光是看到老太太这副架势,先就觉得矮了一截了。 老太太看了许久,嬷嬷劝了好几次外面太热,老太太一直不接话,那母女俩走后,老太太问:“林家丫头这边什么时辰结束?” “听说午时会歇半个时辰。” “那好,等他们午时歇息的时候带她去巷子口见我。” 老太太是想跟林晚说道说道,不过她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林晚发生什么口角。 所以便想着趁她午休时与她谈谈,相信她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片子会知难而退的。 京里的名门世家不是你一个乡下丫头想进就能进的。在安庆侯老夫人眼里,京城以外的人就都是乡下人。 安庆侯老夫人,与江家老夫人是表姐妹,因此江淮与老夫人的几个孙子孙女也是常见的。 曾经高傲的安庆侯老夫人把江淮看成是自家孙女的囊中物,江家与邢家结亲后,老夫人曾经很是气恼,也失望。 好在没多久,那邢家小姐就殁了,安庆侯老夫人便又觉得江家会与自家结亲,毕竟两个孩子自幼就很熟。没想到江家就是没动静。 她却得知了江家人要去靖陵提亲的事,老夫人没招了,在孙女哭求下只好亲自跑一趟,来会会那勾引了江淮的野丫头是何等模样。 刚看到时,觉得长得就那样吧,不过如此而已。可是老太太靠着马车壁,回想到那一身月华裙的流光溢彩,那自如的一颦一笑,忽然觉得今日的太阳热得人很烦躁。 第96章 不搭理 张大夫在这几个大夫中是最年长的,看着眼前的一排长队,他就算忙到晚上也看不完的。而且这还不算完,还陆续的有人进来大院排到他这排后边。 普通人都有从众心理,他这边站的人越多,后来的人就更愿意往这一排站。 林晚那边没几个人,本来有人要站过去的,还让亲友拉走了。 林晚也不恼,有人过来,就仔细给看看。没人来便安静坐着,不时打量这些病人,顺便练习下望诊。 张大夫面前两个患者忽然起了争执,原来前面正在看病的人总是对自己的病各种不放心,问个没完没了的,他后边的人嫌他占用的时间太长,就嘀咕了几句,于是俩人吵了起来。 这俩人一吵,反而更耽误时间了,后边排队的人不干了,说他们两个:“吵什么吵?要看好好看,不想看赶紧走,别耽误别人看病。” 张大夫一看,这乱成一团不行啊,便道:“你们这样吵下去,大家都看不成了,谁要是再吵,就别看了。” 张大夫一发话,那些人就不敢再闹腾了,听说能来义诊的大夫都是选拔出来的好大夫,收的钱又很少,有这机会谁也不愿意错过。 张大夫见人群安静下来,指着林晚那边高声道:“这位林五小姐,医术很不错的,我这边这么多人,就是天黑也看不完,你们可以去那边请她给你们看诊。不然今天看不完的,等下次就得五天后了。” 张大夫的话说完,人群略有松动,排在前边的人仍然都守着张大夫这边不动,排在靠后位置的觉得在这守着恐怕今天也看不上了,于是便有人从后边陆陆续续的站到林晚这一排。 林晚朝张大夫笑了笑,感谢张大夫的好意,他这是怕她因为没病人过去觉得尴尬吧。虽然她的心理足够强大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不过张大夫的善意还是让她心里暖暖的。 “嗓子疼是吧?疼几天了?” “三天。”坐在林晚面前的中年人费力地咽了口唾沫道。 林晚切过脉后,取了三棱针,拈起这中年人拇指,对着拇指指甲外侧手太阴肺经的井穴少商穴刺下去,然后挤出几滴血。 然后道:“可以了,你这没什么事,回去注意休息,最近别太累。” 那汉子迟疑道:“这就完了,不用拿点药吗?” “不需要的。” 那人本来还想再问问,忽然想起来刚才跟这位林五小姐说话时嗓子怎么没疼呢? 于是他来回吞咽几次唾沫,都没感觉到先前的疼痛。 “好像,好像不疼了呢?” 林晚微笑着点头道:“你这就是上火了,不严重的。” 那人说出话来真的感觉不疼了,觉得这见效太快了,顿时高兴起来。这虽不是什么大病,可是也很难受的。他这疼痛一消失,心情都好了起来。 他再三谢过林晚,临走时问道:“那是不是嗓子疼都可以这么扎啊?” “不是的,急性的可以考虑。” “哦”那人又谢过了林晚,这才高兴的走了。 后边的看到了,慢慢的林晚这边人也多了起来。 直忙到中午,人群还排着长队。有差役来请几位大夫去休息间吃饭休息会儿。 说是吃饭,眼见着外边排着那么多人,也没能像平时那般慢条斯理的吃。几位大夫速度都挺快的。林晚也不拘束,取了几块点心就着茶水就吃了。 她刚吃完,坐在椅子上想休息会儿,安庆侯老夫人身边的卫嬷嬷走到门口,跟守门的差役道:“我们家老夫人想请林五小姐说几句话。烦请通报一下。” “你家老夫人是哪位?”这差役大哥还挺认真,要问个明白。 “我家老夫人是从京城过来的,你就让林五小姐出来就行了。” 卫嬷嬷跟着安庆侯老夫人时间久了,也学了点老夫人傲慢的做派。 偏这差役是个较真的,不说明白就不给你通报。 几位大夫和林晚听到这边有动静,也不休息了,都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林晚听了个大概,道:“你家老夫人是哪位?找我什么事?”她当然不认识什么京里来的老夫人,看这嬷嬷态度也有点傲气,给人的感觉不舒服。 “我们老夫人在外边等着,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位大夫都面面相觑,这什么人嘛,穿得挺体面,话都不会好好说,当人家林五小姐是什么了? 要知道现在林宝钦已经成了军械司的一把手。连知府大人都客客气气上门祝贺林大人升职。你一个下人怎么跟人说话的? 切,哪儿来的阿猫阿狗,叫我过去我就过去?林晚冷冷地看着那嬷嬷,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那嬷嬷本以为林五小姐听了就会跟着自己出去的,没想到林晚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安庆侯老夫人在马车上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早已经耗尽了她的耐心,要不是这时候人太多,她都想直接过去教训那丫头一顿了。 “怎么还没出来?” 同来的另一个辛嬷嬷道:“老夫人,这里毕竟不是京城,老卫说话又硬气,万一得罪了人不好。咱们就这几个人,老夫人您看……” “嗯,你去看看吧,好生请她出来一下。”辛嬷嬷应声进去了。 没多久,辛嬷嬷与气恼的卫嬷嬷都出来了,身后却并没有女孩子跟出来。 “怎么回事?人呢?” “院子里有人发了急病,那些大夫都去抢救了,暂时出不来。” 安庆侯老夫人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的。 “走,过去看看。”安庆侯老夫人带着几个下人再次走进院子里。 只见人群围成了圈,看不到里边的情景,只听到病人喉咙里发出的吼叫声。 老夫人带来的两个保镖仗着魁梧力气大,给她清出一条通道,老夫人在两个嬷嬷跟随下进了内圈。 见地上躺着个男人,口吐白沫,抽搐着,嘴里发出猪羊一般的叫声。莫不是羊角疯? 林晚喊道:“按住他。” 早有人听她的吩咐将那男人按住,不让他乱动。 安庆侯老夫人哪见过这样的场景,嫌弃地看着地上的人,却见林家丫头将针快速的插入病人身体。 因为病人躺在地上,林晚也半跪着,裙摆便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土。 这这这,这什么人哪!太粗鲁了。 老夫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江家小子这看上的是什么呀? 这时,人群挤得更厉害了,安庆侯老夫人被旁边的人挤了个趔趄,要不是辛嬷嬷拉着,几乎跌倒。 真是不成体统啊,老夫人怕挤,一边不可思议的想着林家丫头这粗鲁的举止,一边带人回了马车上。 第97章 你以为你是谁? 等到安庆侯老夫人终于等到林晚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天已近黄昏。 其间她好几次派人想找林晚出来,偏偏那个较真的差役盯上了她们,说什么也不让她们打扰林晚看病了。 更何况林晚用那几针很快就让发癫的病人平静下来,这里的人亲眼所见,早知张大夫所言非虚,林五小姐的确医术不差。 因此林晚坐好重新开始看诊后,早呼啦啦的站过来不少人,就等着她给看病呢。 卫嬷嬷她们算看出来了,她们现在要是敢来硬的将林晚请出去,说不定会被群殴啊! 所以,除了等,就只能等。 安庆侯老夫人只觉得在马车里又闷又热,身子要散了架般,浑身骨头无一处不难受,恨不得找个凉快的屋子躺着一动不动。 两个嬷嬷便是不顾自己难受,轮换着给她打扇,也消减不了她心里的烦闷、气恼。 黄昏时分,院子里的病人终于都看完了,几位大夫也是累得不行,在一起聊了几句互相道别后,林晚便带着青玉和殷六儿准备回家。 “林五小姐,请留步,我们老夫人要见你。”一个保镖拦住林晚。 青玉上前将那保镖推开,“你们是什么人?离我们小姐远点,否则别管我不客气。” 林晚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既然能从上午一直等到现在,那必然是有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于是林晚拉住青玉,道:“先看看情况再说。” 青玉也明白她的意思,将那保镖推到一边去,她自己与殷六儿两个一左一右将林晚护在中间。 林晚站在原地不动,保镖又看出来那丫鬟竟比他武功还强,心里遭到了一点暴击。回去与老夫人说了几句。 按老夫人以前的性子,便是拖也得让人把林家丫头拖过来,哪里有让她纡尊降贵地走过去见那丫头的道理。 可是她带来的人手不够,这里离府衙又不远,人生地不熟的若是闹起来没她的好处。 算了,她大人大量,不跟这粗鲁丫头一般见识。真跟她一般见识不就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吗? 那丫头粗鲁没教养,可她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不能跟这臭丫头一样也没教养。 安庆侯老夫人这么想着,心里就舒服点,为自己纡尊降贵地走过去见林晚找出了合理的理由。 四目相对,林晚和安庆侯老夫人都不说话。安庆侯老夫人看着这个目光冷冽的女孩子,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是林五小姐吧。”老太太决定尽量平和的把事说清楚,让她知难而退。 林晚点点头,等着对方说下文。 “我是安庆侯府老夫人,绍何的姨奶奶。”老夫人停顿了下,看着林晚的反应。 怎么回事,很平静?难道她听了安庆侯府竟然毫不在意吗?据她所知林五小姐的父亲不过是个无品级的小官,与侯府的地位如天与地的差距。 林晚还是不说话,没人接话,老夫人就只能继续说下去。 “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离绍何远点。绍何不是你能肖想的,别说门不当户不对的,就说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成何体统?” “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怎么可以整天的在外抛头露面。更何况你还给那些男人看病。江家要是娶了你这样的媳妇,脸都得丢光了。你要是不想自取其辱,就趁早离绍何远点。这样大家都好。”老太太又连着说了一堆话。 “说完了吗?”林晚等了一会儿,见老太太不再往下说了,便问道。 “怎么,我说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够明白。”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事您找错人了,要找应该去找江淮,而不是找我。” “你……”老太太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要是找江淮有用,她还用这么大岁数辛辛苦苦跑这一趟吗? “江家这几代,娶的可都是名门世家的小姐,你不适合。” “我只听江淮说过他父母兄嫂健在,别人我也没见过没听说过。他的事,似乎要说也是该由他父母兄嫂出面吧?您这是……” 下面的话没说下去,老夫人却不可能听不明白,那意思不就是说您是哪棵葱啊?跟我在这颐指气使的。 林晚想了想,心里就有了猜测,古代人动不动就亲上加亲,说不定这老夫人是想把自己家的哪个女孩子许给江淮。 只怕是江淮并不同意吧?若是那边成了,还犯的着来找她吗? 不得不说,林晚的猜想真相了! 老夫人见林晚油盐不进,还哪里兜得住那平和的假面具,怒道:“像你这么粗鲁,没教养的丫头,怎么配得上绍何?要不是你勾引他,绍何怎么会看上你,他到底是年轻,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青玉听了,忍不住道:“这位老太太,请自重,我家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林晚拍拍青玉的手,道:“那老夫人觉得谁配得上江淮啊?您的孙女还是……?” “不管是谁,反正你配不上。” “哦,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安庆侯老夫人不知道林晚这么说是不是就接受了她的意思,问道。 “老夫人,您这是做不了江淮的主,这才来找我,想找个软柿子捏着玩是吧?” “说实话,这个事,就算没有我,您也是白想,江淮要是愿意的事,早就成了,还用等到现在?”既然老夫人想把她当软柿子拿捏,林晚还客气什么? “您说我勾搭江淮,那是没有的事。不过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现在倒觉得江指挥使还真是不错。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孩子嫁给他。这人嘛,抢来的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么优质的人难怪老夫人会紧张。我相信老夫人的眼光,老夫人您看好的必然是好的。我得考虑考虑这个事儿。” 林晚说完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安庆侯老夫人。 哎呦呦,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哪?安庆侯老夫人都不知道跟这样人该怎么说下去了。 这不按她原来设想的剧情走,她该怎么继续这谈话。 她的话对江淮毫无影响力,很显然,对这臭丫头也毫无影响力。 忽然间,就觉得,这俩人怎么竟然都这么,这么……什么呢?老夫人想了下,才想到,这俩人有时候都有点匪气呢!都是脸厚心黑的家伙! 第98章 求亲的消息 安庆侯老夫人指着林晚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野蛮的女孩子,原先设想的各种情境和说辞全都用不上。 马刚午后接到江淮让人送过来的信,便急急忙忙的往林府去。到了林府却被告知,林晚还没到家。 他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府衙库房那边去。其实他这一天天的挺累的,可是轻重缓急他有数得很,这封信须得尽快送到林五小姐手中才行。 远远地看到林五小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街角,不知道和对面的老妇人说了什么,那妇人铁青着脸,扬着下巴,似乎要从气势上压倒林五小姐,仿佛林五小姐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小虾米。 马刚担心林晚这边就三个人,人少受了欺负,忙忙牵着马走过去。走近一看,那老夫人他是认识的,不就是安庆侯府上那位强势的老太太吗? 京城里的人都传这老太太厉害,安庆侯府出身不高的儿媳被老太太压制得如同面人一般。 现在他府里两个孙子到了适婚年龄都没成亲。好人家的不愿意让自家孩子过去受气,差一点的安庆侯府又看不上。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 很多人都说安庆侯家里这老太太真是岁数越大越没个谱,嚣张得不得了。 她来找林五小姐是什么事呢?马刚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知道林晚刚和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太太扬起巴掌居然要打人。 马刚哪敢让林晚挨打,又不能跟安庆侯府的老太太动手,毕竟她是江淮的姨奶奶。只好拦上去用胳膊挡住老太太打过来的手掌。 老太太没打到人,心里的气发泄不出去,指着马刚道:“他是谁?” 林晚嗤笑,不搭理她。周围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院里有差役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向这边走。 辛嬷嬷一看情势不对,老太太在自家府里当土皇帝当惯了,性子乖张,在这发脾气只怕讨不了好。 于是她伙同卫嬷嬷连哄带劝的把老夫人拉上马车,让车夫把车赶走了。 路上的人指指点点的,她们要是走得再晚点,就真成了供人看戏的了。 林晚拿着马刚带来的信回到家。没来得及打开看看都写了什么,便赶去林老太太房里。这一天又是初一,全家人都得到老太太那里用饭,不管多晚回来,都得聚齐了才可以开饭。 饭桌上,林老太太道:“老二家的,郝家丫头那边定亲了,你看着备点礼明儿个给送去。” 林二太太答应了,但是提不起来兴致。 林宝钦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嘱咐林二太太:“你这几天让管家去找些匠人把府里好好整修一下,不要怕花银子。我司里太忙,不能老在家。你跟娘商量着办,我也会尽量抽时间回来看看。半个月后家里会有人来,得抓紧点。” 林二太太奇怪地道:“头两个月不是都收拾了吗?怎么还要收拾?我还得给晚儿多攒点嫁妆呢。谁要来呀?还非得花那钱。” 林二太太问的也是林老太太想问的,婆媳俩都疑惑地看着林宝钦,按理说他不是铺张浪费,也不是好面子讲排场,更不是不着调的人哪。 林二太太心想是不是宝钦这一升官心就大了? 林宝钦与林二太太多年夫妻,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多想了。 这个时候局势都已经平定了,也没什么必要再隐瞒下去,再看她整天因为郝家丫头定亲这事心里不自在,林宝钦看着也累。 便告诉林二太太道:“是江指挥使的家人要来。” “哪个江指挥使?卫所那位年轻的大人?”婆媳俩都让林宝钦说的云里雾里的。 林晚继续淡定夹菜。林慎行与姐姐比着饭量,跟手里的小碗奋斗着。 “就是那位大人,他嫂子会带着媒婆过来。”林宝钦道,面色淡淡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媒婆?!”林二太太有所领悟,她没听错吧?江指挥使的嫂子带着媒婆上门…… 老太太也露出惊喜,与林二太太两个都看向林晚,难道是…… 林宝钦朝林晚那边努了努嘴,再点点头。 天哪!真的是咱们晚儿,江指挥使要向晚丫头提亲! 婆媳俩简直不敢相信,这惊喜太大了。 林宝钦也笑,当初他刚知道的时候反应跟她们也差不多,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太太,你说还要不要找人来收拾收拾?”林宝钦开着玩笑。 林老太太和她儿媳妇两个都连连点头,必须得收拾收拾啊!她们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老太太忽然道:“江指挥使没成过亲吧?晚丫头嫁过去是不是正室?不是的话可不能嫁啊!” “对呀,宝钦,他家里都有什么人?你说晚晚要是嫁过去了不会受欺负吧?” 林晚没想到这婆媳俩最先想到的是她会不会受委屈,她最受不了别人对她好,只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为了掩饰,便低下头扒了几口饭。 林慎行见五姐光吃饭不吃菜,用公筷给林晚夹了藕片和青菜,这都是林晚平日爱吃的。 林晚摸摸弟弟的头,默默地将他夹的菜都吃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以后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一直守在林家不嫁并不现实。江家那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合适的人家哪是那么容易找的? 但不管嫁的是谁,林家人都是她终生要守护的。 林宝钦道:“江大人以前定过亲,女方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小姐。不过那邢小姐去年得病没了,后来一直没再说亲。” “晚丫头这个事是江大人亲口跟我说的,要不是正室我能同意吗?” 虽然林宝钦原来在江淮面前也挺发悚,但是他再惧怕,也不会让自家女儿给人做妾呀! 听林宝钦这么说,婆媳俩才放了点心。 又问了江淮家里的情况,可是关于这点,林宝钦也不大清楚。无法给她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于是三个人的话题便转向怎么整修府第的事。 林慎行抬头问林晚:“五姐,你要是出嫁了,我还能去找你玩吗?我自己在家没意思。” “能啊,小弟想去找五姐就可以去的。” 林老太太在旁边听到了,嗔怪地拍了拍林慎行,“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可能老跟姐姐在一起。再说你五姐要是嫁出去,哪儿有那么方便,不比在家里。” 老太太说到这,有点伤感。丫头没嫁人吧,老是盼着赶紧嫁出去,生怕晚了熬成了老姑娘没人要。 这一嫁出去,又天南地北的,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还真是挺纠结的。 第99章 来信 此时已是盛夏,茉莉花的淡香随风飘进屋子里,夜风轻拂过水蓝色鲛纱窗帘,也吹的林晚手里的信纸轻颤着。 “晚妹芳鉴,五日前匆匆一别,只得一眼远望,倏忽间即咫尺天涯。往事念切,梦寐神驰。惜路途远而不得见汝,惟寄文墨以聊解相思……今于镜湖边得鹅卵石数枚,寄予晚妹,可于闲时把玩。另于途中见一手链,不知晚妹是否喜欢,今一并寄去。愿妹勿过于劳累,万万保重待兄归来……” 林晚面前的黄花梨桌面上,放着几十枚鹅卵石,圆滑莹润,都如食指指腹般大,握在手中,色彩各异,煞是可爱。 林晚记得她无意中跟他提过一次,说是鹅卵石放在花盆里好看,竟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她知他这次是押解恒王家眷进京,路途未必会顺风无事,还能想着这件小事,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放下把玩的鹅卵石,将那绿宝石手链戴在腕上,抬起手腕,手链顺着细滑的皮肤往下滑了一段,然后挂在腕骨下方,衬得皮肤细腻滑润。 与江淮在一起相处的这一段时间,林晚从未像江淮这般主动表达过任何思念之情。 这样的人,她真的会不喜欢吗?怎么会不喜欢呢?林晚可没那么清高,看得清自己心里的好感。 感情上,她不过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会喜欢浪漫、被需要,亦会因为他的温柔和在意而欣喜。 有时候,林晚也会觉得自己有点虚伪,表面的矜持下,有骄傲,有矛盾,有开心,也有失落。曾经缺爱的人就是这么别扭。 她不肯表现自己的想念,也许是因为害怕失去,害怕有那么一天,对方会不再思念,不再想方设法地侵入她的生活。 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江淮一个人在试图往前走,而她不过是被动的接受着,享受着江淮给她的关心。 今天,她决定不再做那个虚伪的人。 于是她便铺开信纸,将墨细细研开。烛影下,林晚时写时停,直写了半个时辰,才放下毛笔。 从头看了一遍,将信折叠好放入信封,并用火漆封上封口,又取了几个药瓶,一起用一个锦盒装好。然后才将青玉唤进来,让她把锦盒送到槐花书斋去。 青玉拿着手里的锦盒,高高兴兴地掂了掂,看来里边放了不少东西,这可是林五小姐头一次给指挥使送东西,青玉高兴。 她虽然跟随了林晚几个月,但说到底还是出身于江淮一手训练出来的苍狼队。江淮在她心里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以前林晚对江淮不冷不热的,青玉有点为江淮叫屈。 五小姐是优秀的好人,指挥使也是优秀的好人,青玉想法没那么复杂,只是觉得这俩人既然都这么好就应该在一起,可是林晚总是不冷不热,她干着急又不敢多嘴。 这回林晚送这些东西给江淮,青玉就有了终于圆满了的感觉。 她用布将锦盒包好,出了林家,在夜色中施展轻功,目的地自然是槐花书斋。 青玉走后,殷六儿进来为林晚铺好了床铺,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您要不要休息?” “我还得写一会儿,你先下去吧,不用过来了。我一会儿写完了就睡了。” 殷六儿答应着下去了,林晚知道她就在外间守着,她不睡,殷六儿是不会睡的。 摇摇头,取出几份册子,这几份是关于霍乱疫病的辩证分型及对应的药方的总结。 惠民署基地还有一个月才能建成投入使用,因此招来的学生这时还没到靖陵。 现在他们的工作主要集中在三个部分,第一个是验方的整理和搜集,这一项主要是由刘炳良负责的,林晚并没有那个人脉,她只是帮着出了个主意。 不少大夫都是家传的医术,或多或少都有些祖传秘方,那都是吃饭的家伙,是立家之本,没有足够的好处,谁能愿意把秘方交出来共享呢? 林晚的想法就是大夫如果愿意把秘方公开,由司药局来统一组织生产和销售,那么提供秘方的人就可以获得一定比例的销售分成。其实质就是以技术入股罢了。 但是具体怎么运作?如何分成?如何建立监督机制防止运作中产生的腐败?如何能确保提供秘方的人确实能获得实在的利益……这些就不在林晚的考虑范围内了。 古人聪明得很,很多东西一点即透,自然有专业的人才去运作。而最终结果如何不是林晚的能力能控制得了的。她不过是顺应着天豫皇帝的愿景出些主意罢了。 另外两项工作除了每隔几天一次的义诊,就是尽快拿出各种疫病的预防和治疗方案。 林晚手头这份资料就是第二天要用的,关于霍乱的方案整理。 武英殿,皇帝又在武英殿连歇了几天,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 大殿上,几位臣子匍匐于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皇帝疲倦地靠坐在龙椅里,揉了揉眉心,问道:“江指挥使还有几日可到?” “禀陛下,江指挥使的队伍已到潞州,距京城三百里。” 三百里,若是轻骑,一日足矣,只是这次他们是押着上百口人过来的,囚车缓慢,况恒王在外面的余党尚有可能伺机劫囚。 更糟糕的是连日大雨,路上泥泞不堪,更是让队伍的行进异常困难。 肖浩天也跟在江淮身边,想到肖浩天,再想想天天过来打探的眉妃,皇帝的心也悬着。 这几天都是吃不下睡不好的,他拿起一份奏折,看了看,丢给阶下的工部尚书。 “颖州大堤有决口的危险,你跟朕说说,这几年,户部里钱有多紧你们哪个不清楚,每年都往颖州拨款,是专项拨款,专门修堤坝用的,你倒是说说钱拨到哪里去了?为何年年修,就这么几场大雨,堤坝就要垮了。” 折子“啪”地摔在地上,工部尚书颤巍巍地捡起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启禀皇上,臣冤枉,颍州知府是恒王亲信,如今已经收押,正在进京路上。这钱都是拨到颍州府的,想必是被他截留了。” “是吗?”皇帝阴恻恻地道。这里面的猫腻他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看来是需要启用一些新人了。 皇帝回头与宣旨太监说了句话,那太监便高声道:“宣新科进士贺少瑾进殿!” 第100章 关于霍乱的一场会 一大早又下起了雨,林晚穿上靴子乘马车出了门。 她带着两个丫鬟赶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基本都是周边各州府郡县的大夫以及他们的徒弟。 这些人不少都是互相认识的,有的已经几年没见,这次碰上了便坐到一起聊天侃大山。 林晚主仆三人走进来,这些人抬头看到是个女孩子,也只是多看了几眼,都以为她是哪个老大夫的女弟子或是孙女。于是闲聊的继续闲聊,抽烟的则又拿着烟袋锅眯着眼吧嗒吧嗒抽着。 毕竟天豫朝女子出门不稀奇,经商的大有人在,学医的也不是没有,他们也就是好奇多瞧了几眼,还不至于盯着不放。眼下可是有他们更感兴趣的话题。 “你们留仙镇怎么样?雨水大不大?” “别提了,今年夏天这大雨是一场接一场的,米都涨价了,不过好歹我们留仙镇地势高,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临近的颖州就不好说了,十年前海河决口的事周兄你还记得吧?” “怎么会不记得,真是惨哪!” “可不是吗?嘘,我师傅来了,先不跟你说了。” 五六个年长的大夫随着刘炳良一起走进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年轻的弟子。 自大齐开国以来,连年战乱,民间疫病丛生,各地面对疫情都是被动的应对,并未曾主动的采取一些措施去提前预防和干预。 十年前的一场浩劫令天豫帝痛定思痛,一直想着建立一个体系,以提前对这些疫病进行干预。但直到天豫十八年这件事才提到了日程上。 刘炳良领着这些人坐到长桌两端,刘炳良坐了左手第一位,陈思道也来了,他看到了林晚,笑着朝她打了招呼。 刘炳良招手示意林晚坐过来,她便走过去坐到陈思道旁边的空位。 他们对面的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另外大厅靠墙还摆了几排长椅,坐的都是随同师傅过来的弟子。 刘炳良对面的张同海皱眉看了看林晚,不知道刘炳良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带个女弟子来也就算了,怎么还让她跟他们坐到一起来了。 他们又不是来玩,是商量正事来了。那丫头跟这儿掺合算怎么回事? 林晚能看出来后边有弟子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她早就习惯别人的质疑,这些事她在靖陵都已经经历过了。 刘炳良的几个弟子心道:你们现在小瞧林家的五小姐,总有让你们大吃一惊的时候,等着瞧吧。 张同海多年前就与刘炳良齐名,可是这次惠民署基地建在了靖陵,医令这个官位就跟他没关系了。 说不服气还是有的,谁让靖陵比较富庶呢?容易筹措到资金。这一点张同海不服也没办法。 这不,皇帝一下令,要求海南道各州郡大夫一起商量出个章程,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疫情,他们就得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日夜兼程地赶到靖陵。就因为这里是惠民署基地,他们不愿意来也得来啊。 在这个时代,因为生活水平和生活环境的限制,威胁最大的三种疫情是鼠疫、霍乱和天花。 这与现代不同,现代因为接种疫苗,天花已经绝迹。又因为卫生习惯和环境比较好,喝白开水已成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鼠疫基本绝迹,霍乱也很少发生了。 在这个时代,潮湿的盛夏最容易发生的就是霍乱,尤其现在各地的大雨一场接一场的下,万一发生洪灾,形势会更严峻。 因此他们这一次聚到这儿,主要就是要研究霍乱的预防和应对。 张同海道:“老刘,你把我们大家都叫来,有什么吩咐你就说嘛。” 他心里虽然对刘炳良不服气,表面上还是表现出俩人关系不错的样子。 “哪里谈得上吩咐,这就是遵照圣上的旨意,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拿出个章程,不然万一爆发了疫情又控制不住,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其他几位大夫都点头,皇帝的旨意传到了各州府,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林五小姐,别看她年龄小,可是医术未必比在座的诸位差。” “哦”,那些人都半信半疑地,他们都四五十岁了,拿小姑娘跟他们比,这样也行? 张同海显然是不信的,不过他不会莽撞地就去质疑林晚的水平。 说到底,毕竟活了五十多岁,他自认自己是有大智慧的人,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去直接质问。 打人脸的法子多的是,直接质疑是下下策。张同海是不会用那样的蠢招的。 “没想到林五小姐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成就了,看来我老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 我先捧着你,把你捧得高高地,看你摔下来时疼不疼,张同海心里想到。 等她摔下来,看她觉得打脸不?打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脸就是打了刘炳良的脸。打了刘炳良的脸,他张同海心里就痛快。 刘炳良笑而不语,跟张同海认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吗?你张同海想看笑话,到头来还不知道谁是笑话。 “我说实话,最近事情多的不得了,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准备,不如各位先说说,对这事都有什么想法?” 见没人接茬,张同海指着林晚道:“林五小姐面前那些是……” 林晚面前放着一叠小册子,另外还有一叠纸用夹子夹着放到最底下。 林晚也不墨迹,直接道:“这些都是我整理的资料,有关霍乱预防和治疗的。” 看来这位林五小姐真是有备而来呀。 刘炳良道:“五小姐,你且说说看。” 林晚点点头,道:“其实霍乱的治疗,相信在座各位应该都是有经验的,我这里也就不耽误时间,就抛砖引玉的说说我的看法。” 嗯,不错,干脆利落、不卑不亢,在座的几位外地大夫都认真了起来。 林晚把下边的那一叠纸抽出来,给这些大夫们每人发了一张,大夫们低头一看,标题是:霍乱辩证及施治。 这些大夫们不由得又给林晚加了一分,光凭这准备周全的资料来看,这就是个做事严谨的女孩子。 且不论医术是否真如刘炳良所说的那么好,光是做事的态度就值得人赞赏了。 第101章 这么详细的策略,你服不服? “关于霍乱的辩证,这上面已经写的清清楚楚,各位看看,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可以提出来。”林晚指着上面的辩证部分道。 好几个人看了之后都觉得这上面所写与自己知道的有一部分是相同的,但却比他们所知的要全面。 心里都很奇怪,她才多大?有没有见过霍乱的患者都说不好,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呢?也许这份资料是师长提供的吧?不然无法解释他们心里的疑惑。 要知道他们懂的那些也都是他们在行医生涯中,结合前人的书一点点总结出来的。 这些大夫们彼此之间都留着一手,鲜少进行医术上的交流,就怕自家的绝活被人学去了会影响医馆的生意。 像林晚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辩证之法和药方都写出来,并分发给在场的人,换成他们,肯定不愿意。 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都是空手来的,并且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就应付着说几句,至于药方,肯定会有所保留的。 “林五小姐给的辩证之法和药方,诸位有什么不同意见和要补充的吗?” 一位瘦瘦的大夫道:“以我的经验看,林五小姐对霍乱的辩证是对的。” 他看诸人都安静听着,接着道:“霍乱病人泄肚时确实没有里急后重,这是它与一般腹泻的区别。另外霍乱的话会上吐下泻,泔米样水便。有的会有小腿转筋疼,严重的会脱水,皮肤干瘪,气息奄奄。” 其他大夫也都赞同,就连张同海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来。 张同海看了看药方,问林晚:“你这个回生丹为何用粉甘草细末?” “哦,这个呀,张大夫不可能不知道吧?粉甘草解毒效果很好的,而且还能调和中宫,用来止住吐泻。另外这药方里的冰片和薄荷冰过于辛辣,用粉甘草调和下,容易服用。” 其他大夫看了看张同海,想着这张同海是不是存着考较的心呢?其实他们也想知道,林晚这资料是师长给的,还是她自己真的明白。如果是后者,那真够厉害的。 刘炳良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抓紧时间说,我们要在上午将所有的方案定下来,济生堂里现在就有三个霍乱患者等待治疗。咱们这边研究完了定出方案,便要去济生堂。另外药方确定下来后,各位要赶紧回去,把防疫要用到的药材都屯积好。不然到用的时候临时调拨就来不及了。” 各位大夫都点头,确实要抓紧点,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疫情就会起来。临时备药的话真的会抓瞎的。 那位瘦瘦的大夫又道:“林五小姐那急救回阳汤是救治危重之症的,这个老朽倒是看得明白。就是这防疫丹为何只比回生丹多出两味药呢?”老头子这倒是问得挺诚心的,他是真想知道林晚如何解释这两个药方的差异。 “哦,是这样的,防疫丹多出了细辛和白芷两味温药,凉热比较均衡。而回生丹这副药方偏凉些。临证应用时可以根据病人实际情况选用的。” “嗯,林五小姐说得有道理。”大夫们都点点头,不管林五小姐真正看病时效果如果,最起码,她于医理上还是懂得不少的。当然懂医理不等于就能给人看病了,实际看病的时候,病人的表现千变万化,如果没有相当的经验,想在种种复杂病况中抽丝剥茧般找寻蛛丝马迹谈何容易? 最终林晚的药方得到了全体大夫的认同。有几位大夫也作了些补充,提供了自己用过的验方。但总体来说还是以林晚提供的药方为准。 张同海本来是想挑出点毛病来的,可是竟挑不出刺来,何况他一个积年的老医所提供的两个药方还不如人家林五小姐给出的要好。光是看那些大夫的表现就知道了,大家拿到他的方子不过是神色淡淡的放到一边。反而是林晚发下来的资料,那些大夫都仔细地折叠好收了起来。 张同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本来他想趁着林五小姐冒头的时候搞事情,最好是能让她出出丑,她出丑了便是刘炳良出丑了。结果人家的脸没打到,倒是给人递了个梯子。 不过他转念想想,这女孩子未必就真的能看好病了,待会儿去济生堂的时候,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么能行。 那位瘦瘦的大夫高高兴兴地把林晚给的辨证之法和药方收起来,然后好奇地望着林晚前边那一叠小册子,问道:“林五小姐,你那些小册子是做什么用的?” 林晚从上面拿起几个,分发给在座大夫,道:“这些倒不是药方了,在座各位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拿回去多印一些,然后发给百姓们。诸位都知道的,霍乱这个事儿,预防更重要。这上面都是预防霍乱的措施。其实最主要的就是不要喝污水,要把水浇开了再喝,另外尽量不要吃生冷食物。如果预防没做好,就怕爆发起来,大夫人手不够救不过来呀!” 林晚说的这一点他们倒都是知道的,难能可贵的是,林五小姐考虑到普通大众很多都不识字,把防病的措施以绘画的形式画出来,这样任是谁都是一看就能懂得。 这些大夫一想,林五小姐对这个事考虑得实在够周到,他们的境界倒是有些小了,面对着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些老爷子们生出了些敬佩。 按林五小姐的构想,一方面,在百姓中展开防疫宣传,这样,能够防患于未然;然后另一方面又要备齐防疫所需的药材,甚至可以提前按那个防疫丹的药方做成药丸,这样用的时候直接就可以服用。便能救更多的人了。 这些人又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讨论了一会儿,便与刘炳良一起前往济生堂,那里有三个霍乱病人正在隔离室里等着治疗呢。他们定出的策略到底能不能行,首先就要在这几个病人身上试验一下。 林晚另外还提供了两种针灸方法,到时候也是可以酌情选用的。 这些大夫都是各地数得上名号的名医,对于各种疑难杂症都比较感兴趣。林晚所说的这些,也让他们对此行有了期待,他们倒想看看,林五小姐的方法是否真的够实用。 第102章 从怀疑到佩服的距离有多远 一个弟子拉开隔离室的沉重木门,这些大夫和他们的徒弟几十号人呼啦啦地鱼贯而入。 刘炳良询问了看守的弟子几句话,便领着众人到了这仨人身边。 其中一个刚从茅房出来。另外两个都躺在床上。严重的那一个皮肤干巴巴的,有气无力的躺着不动。 连这么多人进来都没能让他有什么反应,显然病得太重,已经脱力了。 另一个躺着的忽然爬了起来直奔屏风后恭桶,行至半路,嘴里便喷射出淘米水样的呕吐物。这人也来不及管这个,直扑屏风后,总算没在这么多人面前拉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扶着墙,有气无力地挪回床上。 他眼睛暗淡无光,看着这些大夫,像是在求这些大夫快给他治一治。 眼见这几个人病的都不轻,刘炳良挥挥手,道:“都看看,搞清楚症状,然后都说说怎么用药。你们回去后就得自己辩证用药了,趁着大家都在,抓紧时间都看看。” 众人都知道这机会难得,交流的机会太少了,平时大都是自己如同盲人摸象一般摸索。 刘炳良这么一说,众人就散开了。 一时间抓手腕的,摸皮肤的,看舌苔的,还有跑去看地上的呕吐物和恭桶里的排泄物的。 因为之前会上对霍乱的辩证说的很明白,上吐下泻,淘米水样便。腹泻时无里急后重。另外其中一人小腿肌疼,即所谓的霍乱转筋。最严重的那个有明显的脱水症状。 所以,虽然有几十个人在看,大家也都很快就看明白,这三个人的确都是霍乱没错。 辩证上没什么问题了,大家都意见一致,下一步便是商量用药了。 先研究的自然是病的最严重那个,已经严重脱水,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症状倒是符合林晚的急救回阳汤之证。 眼见这人病势沉重,大家都没异议,张同海也同意给这人服用急救回阳汤。 这么多明白人看着呢,他没理由反对,都是明医理的,林晚的急救回阳汤很适合这种危重患者。 于是,便有人赶去抓药熬药。 在等药的时候,张同海道:“林五小姐不是说可以用针灸来辅助药物吗?不如林五小姐给我们大家演示下,这样更明白。” 林晚不是看不出张同海话里的意味,这是想考校她,或者说想找机会让她丢脸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各地汛情紧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疫情,有大量的工作等着他们去做,这么大岁数的大夫,算起来也是资历很老的,怎么老是想着这么点事? 对于这种人,就是要用自己的实力碾压他。 做大夫这一行的,各地哪儿都有,随便哪条街上大都有开医馆的。但是要做到手到病除经验老道的名医,极为难得。 也正是因为做个名医不易,这一行就有着默认的等级观念。 能在技术上碾压众人的,说话是极有分量的。 到现在为止,林晚提供的防疫策略和药方,虽然已经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肯定,但是很多人还是认为这些药方她是从长辈那里得来的。 所以对她算是挺客气的,但是敬意谈不上,现在能听进她的意见也是看在药方的份上。并不是出自对她本人的敬意。 林晚无所谓他们是否敬服她,她只希望他们不至于怀疑她的实力,进而怀疑这些药方。如果因为怀疑而没有好好的推进她所提出的策略。万一爆发疫情,后果可能会很可怕。 她谈不上什么忧国忧民的情怀,但是在她明知道预防和治疗措施的情况下,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的人面临未知的巨大危险而不顾。 如果到时候真的死亡太多,那种生灵涂炭不是她的心能承受的。 所以她并没有在这里反驳张同海的话,来到一个病人身边,先后刺入他的素髎、十宣、中脘、足三里等等,并且一边刺一边解释这个病人为什么要刺这几个穴位。 林晚针刺和讲解的过程中,病人都安安静静的听她的指示,很是配合。 能不配合吗?之前他们都快吓死了,想着自己会不会死掉啊,现在知道能治了,那大夫说什么就都是对的。便是大夫说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也得答应啊。 林晚针完了这一个之后,又指着另一个病人,说明像另一种情况针哪些穴位合适。 指出之所以有这些不同,是因为这两个病人虽然都是霍乱,但是寒热有区别,心内有热的那个,可在服药的同时用些生石膏类的凉药。 在场的人都有一定的水平,林晚稍加点拨便全都明白了。 有不少弟子都一边听一边拿本子记着,好像在听大师傅讲课。 等到急救回阳汤煎好端来的时候,这边的病人针灸已经扎好了,也有人去给这个人去煎药了。 林晚便要走过去,看看那脱水严重的患者。人群立刻给她让出来一条道,把路给她腾出来。 张同海也想凑过去看看,结果不知道是谁往前一挤,把他挤边上去了。 他这也是活该,在会上让他发言不好好说,有点私货又都藏着掖着的。他这么做,在只认技术权威的医界,瞬间把他自己的地位给拉低了。 大家本来也不是一个地方的,你技术上显得不行,那外地的就不会把你当回事。谁还会让着你呢? 端药的小年把药给患者喂了下去,林晚看着那人把药咽下去,道:“如果药材不全的话,给他用独参汤或者萸肉都可以用来急救,看手头有什么药吧。用萸肉的话,固脱敛阳的效果更好些。” 到这个时候,谁都听得出来,林五小姐这是在用心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给大家讲明白了。这些人心里的感激是实实在在的。 要说他们想学点医术,都是很不容易的,家传的还好一点。若是给人做徒弟,就先得从打杂的手下做起,端洗脚水什么的这都是小意思了。 有的做了几年杂事师傅才肯慢慢的教一些。但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凡教徒,有所保留的多得是。有几个会像林晚这样细致讲解的呢? 所以这个时候林晚在这些人心目中可是有了地位,在很多人眼里,现在林晚就像他们的师傅一般。 于是他们看着林晚的眼神,那是说不出的尊敬。林晚的年龄早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谁要是再说:这女孩这么年轻,能懂什么?这些人肯定都会嗤之以鼻:你知道什么?没听说过什么叫天才吗? 第103章 偏要这么作! 不到一个时辰,这几个霍乱病人的病情就稳定了下来。效果是很明显的,上吐下泻都已止住。病情危重的那人脉象已经平稳。可见药方是有效的。 这些人临走时,刘炳良强调,回去后要以惠民署的名义与地方官沟通下,由官方出面,向老百姓们宣传预防措施。以防患于未然,尽可能的减轻疫情发生的可能性及严重程度。 众人知道皇上对这件事很重视,哪能不答应? 张同海是清原县人,留仙镇正是他开医馆的地方。 回县里后,大弟子拿着从林晚那里领到的防疫小册子,问道:“师傅,咱们要不要去跟县令大人说一声,请县里出面宣传下?” 如果官方出面的话,老百姓会相对重视些,若是以医馆的名义来做这件事,那么百姓们就有可能怀疑他们的用心了。 “去跟李县令说说,不过这个东西不用带去了,你就跟他说明白就行,请县令在全城贴上告示就可以。” “不拿这个册子去?”大弟子问道,心里想着,这小册子上画得多明白,就算老太婆小孩子也能一看就清楚,贴告示的话没多少人会看的,更何况不识字的人太多了。 “不用。”张同海有点不耐烦了,这一趟靖陵之行,别人的面子没削着,他自己的面子都掉地下了。 大弟子不敢再多说,没办法,师徒之间等级森严,惹恼了师傅,都能把他给逐出门墙。 大弟子正想走,忽然又想起药材还没备上。按会上大家商量好的,要备上粉甘草、冰片、薄荷冰、萸肉等等,还要提前做出批量的防疫丹。 但现在他观察师傅的意思,这事有点玄。于是他就问道:“师傅,那咱们还要准备好药吗?” 张同海点点头:“当然要准备,你按这个单子吩咐下去吧。” 说罢,张同海唰唰唰写好了清单,递给大弟子。 那弟子接过去一看,这不是按林晚提供的药方列出来的。是按他师傅自己的药方来写的。 大弟子不敢多说,心里虽然有想法,但是没表露出来,拿着这清单就去安排了。 这次跟去的弟子一共三人,大弟子从张同海那里出来,便把两个师弟喊过来,安排药材采购的事。 三师弟陈然拿起清单一看,不对呀?他掏出自己带回来的那一份,对照了一下,确实没记错啊。 见两个师弟都看着他,大弟子道:“师傅怎么吩咐就怎么办吧,咱们师傅也这么多年的经验了,用他的药方应该没问题。” 大弟子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太确信,他就没听说过师傅有去疫区给人治过霍乱。 陈然忙到天黑才回家,刚到家老娘就来叫他,问他:“怎么才回来,你小舅都等你半天了。” 陈然小舅李石在县令身边做县丞,过来应该是有事吧。陈然这么想着,赶紧去了客厅。 李石过来就是问问外甥去靖陵的事情,朝廷有公文下来,要求做好防疫的准备工作,如果有大的疫情发生又没处理好的话,县里的官员都是要问责的。 所以李石就来问问外甥,他们医馆有没有为防疫做好准备。 陈然听了直叹气,他平时不是这郁闷的性子,李石觉得肯定有事,便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甥舅俩虽然是两辈人,可是年龄差不了几岁,平时也聊得来,陈然想了想,这事也许可以让小舅给拿个主意。 便把这一趟去靖陵的事细说了一遍,然后又告诉小舅,师傅不肯用在靖陵大家一起商量好的药方备药。 李石在官场混了几年,人情世故门儿清。他一听就知道这张同海心眼小,妒贤嫉能。 平时他这么干,也许影响不大。可这个事照他这么折腾,会不会出大事呢? 毕竟林五小姐那些方法已经当着一帮人的面经过了验证,是有效的,用那个显然是更稳妥的。 李石这么一想就坐不住了,道:“我得去一趟县衙,跟李县令说说。” “小舅,你可别说这事是我告诉你的啊,不然让师傅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赶出来?” 张同海毕竟是清原县最有名的大夫,陈然拜到他门下也是费了挺多功夫的。 李石却道:“赶出来就赶出来,怕什么?不行的话你下个月去靖陵惠民署开的医学堂去学,你年龄正合适,小舅这里还有名额给你留着呢。” 陈然一听,顿时很高兴,这一趟靖陵之行,让他挺有感触的,感觉在那边似乎能学到更多东西。 本来要是让他离开师门,他是顾虑重重的,害怕为人所不齿。现在有了小舅的支持,这事倒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了。 李石离开陈然家后,急急忙忙地赶到县衙,这个时间,李县令早就该下衙了。李石绕到县衙,又赶到后边的县令府第。 到了一问,才知道县令被紧急叫走了,说是因为颍州大坝有溃堤危险这个事。 清原县因为地势整体较高,并不会轻易被洪水淹没。但是现在颍州已经有人往这边迁移了,毕竟两地离得不远,清原县又比较安全。 县令这是下去安排接受安置移民的事去了,临走时还让人告诉他留守县衙,以防有什么事需要照应安排时,衙里没有得力的人在。 李石听了,心道,怎么就这么巧,他后脚刚来,县令前脚就走了。 李石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见县令还是没信,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个乡镇,又没有多余的人手专门去给他找人,就那些衙役,一个个都忙的两脚不沾地。 李石便拿出些积蓄,让自家人去采买些外甥给他的那份清单上的药材。然而第二天,家里的管事就回来了,只拉回来少半车药材。用来防疫是远远不够的。 “怎么回事,就这点呢?” “爷,咱们去晚了,药材都被别的州县的人抢光了,就这点,还是花高价买来的,都涨价了啊!” 管事一想那花出去的钱,就心疼的不行,这钱来的不那么容易,就这么花出去了,连个水花都没看见,钱就没了! “没事没事,以后钱还能挣回来。”李石安慰了管事几句,看着那点药材,无奈也没法子了,现在到处都下雨,道路难走,只怕再想买不容易了! 第104章 准备就绪 “师傅,您看看这些药材够了吗。” 刘炳良的弟子杨慕生随着刘炳良,林晚以及尚致远来到医馆后院库房。 几人看着架子上做好的防疫丹以及草药,仔细看了看,药品质量都没问题,数量也不少。 他们买的早,再晚点药材就购不齐了。 刘炳良在会后以惠民署的名义给靖陵各医馆下达了命令,要求每个医馆负责几个街区,这样责任落实到具体的医馆,就能防止出了问题互相推诿扯皮的现象。 夏老不爱走动,便由尚致远来代替他。具体的防疫方法基本都是出自于林晚的手笔,因此这些检查落实的事,林晚也得参与。 刘炳良一大早就带着他们两个人在全城各医馆检查准备的情况。 济生堂就是检查的第一站,这里是刘炳良亲自坐镇的地方,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几个人走了几家医馆,准备的都算合格,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是皇帝下旨要求的,当然得好好办。 官府那边也要求里正们挨家挨户分发小册子,讲明厉害关系。都不敢不重视。 现在靖陵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都知道喝水要烧开,不能喝河里的脏水。 几人来到张大夫所在的益丰堂,自从张大夫在贺少瑾家里认识了林晚后,两个人也算挺熟了,见他们过来,张大夫亲自领着几个人去库房走了一趟。 有张大夫看着,益丰堂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还有三个医馆没走过,等到那三个医馆走完了,靖陵的准备工作也就算就绪了。 到那时,刘炳良就得去周边州府转转,林晚与尚致远则会留在靖陵。 刘炳良几人在张大夫陪同下,从库房出来,穿过医馆候诊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有女子的声音道:“叫你们张大夫来,叫他来说说,怎么我吃了你们给开的药,钱花了不少,病就是不好呢?” “杨太太,张大夫现在不在,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你看让柳大夫给你看如何?” “柳大夫,算了吧,上次就是他给看的,药吃了一个月,没用。张大夫做什么去了?”那女子不耐烦地问。 刘炳良几人都听到了,便站在门口没走,示意张大夫不急送他们,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杨太太,您找我?” “张大夫可真是大忙人哪,找您给看个病可真不容易。”那杨太太语带讽刺地道。 “哪里,太太您说笑了,最近事情事多了点。这就给您看看。”本着和气生财的想法,张大夫也不跟她计较,只笑脸以对。 真想计较的话,这一行是没法干的,每天见的人多了,那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奇葩从来都不缺的。 摸了摸脉,又看了看柳大夫先前所开的药方,听了杨太太的主述,张大夫道:“柳大夫上次给你开的药还是可以的,还照那个来开方就行了。” 杨太太一听,就觉得张大夫这太敷衍了,没把她当回事是怎么的?就觉得张大夫是不是把她当傻子哄啊?药方都吃了一个月了也没什么好转,还让她吃这个? 气恼再加上之前等待的烦躁让她忍不住发作起来,将那药方“啪”地拍在桌子上,高声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不是说了吗,吃那个药没用,我都吃一个月了我不知道啊?怎么还给我开这个,你们要是不能治就直说好了,别耽误别人看病。” 张大夫听了这些,气得脸都青了,医馆里看病的人那么多,这事要是坐实了,对医馆声誉肯定会有影响的。 疗效是一个医馆生存的基础,如果口碑不好,慢慢的医馆就开不下去了。毕竟如果声誉不好的话,就没人来请他们看病了,谁都只有一条命,哪个愿意给庸医做实验呢? 张大夫不善于跟人口角斗嘴,指着杨太太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炳良带着林晚两个人走过来,拿起药方,顺手切过杨太太的脉,也点点头,道:“张大夫说的不错,就用这个药方行,消痰化积化淤血效果不错的。” 杨太太认得刘炳良,知道他是济生堂台柱子,如今的医令,本以为他给看过了就应该没问题了,没想到还是一样的说法。 “你们,你们认识才互相护着是不是?那就不管别人的身体健康了吗?” 她这话就有点诛心了,刘炳良也没同泼辣妇人吵过,一时也是无语的很。 杨太太往门口一看,看到林晚了,她亲眼看到林晚救活了徐老夫人,便跟林晚道:“林五小姐,你来看看,这药方是不是对症?” 林晚既然被点名了,就过去按着她的脉品了一会儿,道:“有几句话,不知杨太太愿不愿意听。” 杨太太总觉得胸闷痰堵,气郁不舒,另外还会头晕头痛。很想快点好起来,便让林晚说说。 林晚道:“其实您服了药已经好了不少了,是吧?” 杨太太也承认,确实见好,但是达不到理想效果,还会犯。 “没能痊愈,这个问题不在药方,在您平时的生活习惯。饮食上要清淡一些,另外尽量少生气,如果您能做到这些,就好了。” 杨太太想了想,柳大夫是有告诉过她,少吃肉,多吃水果蔬菜。还说肉生火鱼生痰,白菜萝卜保平安。可她就好那一口,好几十年的习惯,怎么改的了呢? 杨太太听了这些不太高兴,这不符合她的期望,虽然觉得林晚说的还算有理,心里还是不舒服,合着病没好全怨她,跟大夫倒没啥关系了? 杨太太见在场的大夫都这么说,周围的人也指指点点的,觉得没意思,也没拿药,领着下人走了。 几位大夫都无奈摇头,他们是大夫而已,再怎么能治病也架不住病人自己不配合。 不讲理的病人常见,大家都忙着,也就不在这儿纠结了,几人准备去下一家医馆。 这时,刘炳良的一个弟子道:“师傅,东城门那边来了几辆马车,好像是京里来的人,车里有个小姑娘病了,您去看看,得的是不是霍乱?” 第105章 琉月公主 刘炳良听了,问道:“严重吗?” “不算严重。” “那就让附近的医馆派人去治吧。”刘炳良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出现一个患者他就去跟进。 各医馆都已经掌握了这一整套的预案,除非危重患者才需要他们几个亲自到场。 “可是……”弟子迟疑了一下,道:“那女孩子很凶,不让男大夫靠近。而且她有几个随从看上去都是有武功的。” “哦,致远,那几家医馆你走一趟。我和林五小姐过去看看。”刘炳良担心那个女孩子不肯配合的话,病情恶化,不仅是她自己危险,还可能传染给别人,虽有了详尽的预防措施,仍是要多加小心才行。 同福客栈,掌柜的和几个小伙计站在二楼一间上房门口,苦苦哀求着门内的客人:“求您了,赶紧让大夫给您家小姐看看,再不看要出大事的啊。” 门内有小丫鬟探出头来,道:“有女大夫吗?我们可不能让男大夫给看病。” 掌柜的叫苦连天,他倒是知道林家的五小姐是女大夫,可是让他上哪儿去找啊? 林五小姐又不坐诊,听说正和刘医令一起忙着惠民署的事,是他这个小掌柜能找到的吗? 眼见着这一层楼的客人全都匆匆的退了房,掌柜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为了钱,只要能让他们走,让他跪下他都愿意。 可是这些人不走,也不让男大夫看,就这么僵着,掌柜的急的想撞墙,这生意真是没法做了。 再瞅瞅门口抱着胳膊的俩守卫,掌柜的熄了要破门而入的想法,他还是做个守法的好掌柜吧。 好想哭,虽然很想把这些人撵走,然后彻底地把这屋子消毒,放风…… 掌柜正处在欲哭无泪的状态,一个伙计高高兴兴跑过来,刚要对掌柜的说话,掌柜看到他那样就来气了:“老子都快急死了,你小子还乐,你乐什么乐?” 小伙计很委屈,我乐不也是为掌柜的高兴吗? “掌柜的,大夫来了,女大夫……” 小伙计刚说到这,发现他面前的掌柜忽然闪了,没影了。顺着掌柜背影一看,人家早麻溜地去门口接人去了。 小伙计奇怪,平时不是老喊腿疼吗?这跑的挺快呀,一点都看不出腿疼。 “哎呦呦,刘医令,林五小姐,可把您们给盼来了,您们要是再不来,我这店里的客人就跑光了。” 这时客栈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些议论纷纷的住客,要不是知道附近的客栈都客满了,这些人只怕第一时间就跑了。 此时大家也是处在恐慌之中,不知道是哪个传出来,二楼的客人得了霍乱,可把他们吓死了,人心惶惶地聚在这观望。实在不行的话,哪怕花高价去别的地方挤一挤也行啊。 随着掌柜的几句话,听说是大夫来了,这些人马上往这边看过来,便看到掌柜的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姑娘。看那中年男子,倒是有几分气势。这些人心思略定。 眼见这几个人顺着楼梯走上二楼,便有好奇心重的跟在后边几步远观望着。 其他谨慎点的不敢跟那么近,但也没回房间,就在院子里站着,留意着楼上的动静。 刘炳良和林晚与掌柜的边走边问:“你是怎么知道客人得的是霍乱?” 掌柜的拍拍栏杆,叹着气道:“你们不是发下了小册子吗?现在大家都知道霍乱是什么症状,也知道不应该喝生水脏水。我这店里现在都很注意这些,客人喝的水可都是烧开的干净水。” “要说是怎么发现的,却是有个小伙计给倒恭桶的时候看出来不对劲,就跟淘米水差不多的。” “嗯,先上去看看再说。”刘炳良道。 “大夫来了,你们把门打开,让大夫进去给看看,这位可是咱们医令大人,这位是女大夫。你们快进去禀报一下。” 那俩守门的大汉打量着刘炳良和林晚,那男的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就是那女孩子实在太年轻了,他们不确定这是否真是女大夫。 不过小姐病的不轻,一夜都没睡,总得让人看看,真出了事他们哪担待得起? 于是俩人互相点点头,大约在一起久了,有了默契,一个人继续守门,另一个打开门进去通报。掌柜的本想透过门缝向里张望一下,结果差点被突然关上的门磕到了脑袋。 守门的那个惜字如金,只说了两个字:“等着!” 少顷,一个丫鬟打开一道门缝,朝他们这边张望了几眼,眼神冷凝,透着股俯视琢磨的意味。 刘炳良和林晚都看出来这伙人只怕不是寻常人家的。说是京城来的,可是京城里的大官多的是,说不定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到个七品官,再扔一个搞不好是个翰林御史。所以他们现在也没办法判明这些人是何身份。 小丫鬟盯着林晚,保持之前冷冽俯视的态度,然后见对方不为所动,并没有局促不安,便朝林晚招了下手:“你进来吧。” 刘炳良和林晚都很无语,怎么让他们给看病还好像是施恩给他们似的,这什么情况? 好吧,他们是大夫,还是先看看病人的情况好了,其他的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林晚跟在丫鬟身后走了进去。 屋子门窗紧闭,泛着一股不舒服的味,林晚忍着不适,跟着丫鬟迈过门槛,见纱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 那丫鬟一改之前对林晚和刘炳良等人的倨傲,恭恭敬敬地道:“主子,大夫来了,是女大夫,您还是赶紧让大夫给看看吧。” 那人刚开始没什么反应,丫鬟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床上人才弱弱地道:“让她过来吧。” 这腔调林晚一听就听出来了,果然是京城口音。 林晚走过去,那丫鬟将纱帐撩起来一半,挂到玉钩上,然后将那女孩子的左胳膊拉出来,示意林晚诊脉。 林晚也不磨蹭,抓起那细瘦的手腕,凝神品了品,是典型的霍乱,有点热症,并不难治。经过他们教导过的大夫,随便拎出来一个,应该都能看出来。 只是这些人规矩大,太讲究,非要找个女大夫,所以拖的严重了,多遭了不少罪。 药方是现成的,并且林晚等人随身就携带有几副配好的,便直接拿出来给他们,让拿去后堂速去煎煮。 掌柜的透过门缝,轻声问林晚:“林五小姐,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吃完药应该就没问题了。” “嗯,那太好了。”掌柜的很高兴。 不过床上躺着原本不动的女孩子打断了掌柜的思路,欠起身子道:“你是林五小姐,林晚?” 第106章 江大奶奶 “对,我是林晚。”林晚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她不知道女孩子为何会认识她,不如静观下文比较好。 那床上的女孩却不说话了,少顷道:“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事再找你们。” 掌柜的又被女孩子说话的语气呛到了,看得出来她出身不凡,可是犯得上跟人家大夫用这样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话吗? 刘炳良和林晚对形形色色的人早就见惯不怪,留下几句医嘱便离开了。他们没那个时间老是耗在这边。 掌柜的走在最后,把门带上,那女孩吃完了药,没多久就感觉便意没了,也不再呕吐。恢复了一点力气,便吩咐丫鬟涟漪:“我饿了,叫厨房做点白粥送来。” 涟漪听了很高兴,主子能吃东西那就是见好了,主子好便是她好,要是主子真有个什么问题,她还能活吗? 于是赶紧下楼去办这事。等到粥做好了,涟漪第一时间给端到房里,在涟漪眼里,粥做的不怎么样,可是店家就这个水平了。出门在外,强求不来。 她忐忑不安地要喂主子,没想到这次主子倒没挑剔,把那碗白粥吃得一口都不剩。 吃完了,又吩咐道:“拿镜子来。” 涟漪站着不动,平时主子最爱漂亮了,现在让她照镜子真的没问题吗?涟漪不敢想。 “拿来。”女孩子声音转冷,涟漪不敢再磨蹭,把镜子递过去。 女孩子坐起来,床头的纱帐已经挂起来了,窗户按照大夫的要求都打开了通风换气,阳光也从开着的窗户射进来,屋子里很明亮。 女孩子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镜中人的时候还是惊到了,那是什么鬼?脸上干巴巴的暗淡无光,嘴唇起了干皮,完全看不到以前的粉润。 这副鬼样子幸亏没让那林五小姐看到,女孩子心里庆幸着,她就是不服气,所以专门跑这一趟看看,那林五小姐跟她比到底如何? 不行,她得赶紧好起来,那林五小姐说过会来复诊,不可以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女孩子这么想着,便道:“我要好好睡一觉,不要扰了我。酉时叫我起来吃饭。” 主子愿意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涟漪当然高兴。等女孩子睡着后,她便尽责地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 清原县留仙镇,在京城与靖陵之间的交通要道上,一位二十左右的夫人接过随从手里的信,打开看了一会儿,道:“吩咐下去,暂时不往前走了,就在这里等候二少爷。” 下人答应了一声便安排。其实他们也不想走了,这雨一场接一场的,路上舟车劳顿,他们都疲劳得不行,最主要的是现在外面有点乱,万一有点闪失不是玩的。 贴身嬷嬷问那夫人道:“大少奶奶,你说琉月公主应该到了靖陵了吧?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江家大少奶奶江吴氏笑而不语,如果那林家的小姐连琉月公主都对付不了,那么还不如不结亲,结了她也撑不起这个身份。 她不会随意帮人,她只会帮值得帮的,至于那人若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那就没必要浪费感情和精力。 老嬷嬷等了一会儿,江大奶奶一直没出声,等到她以为大少奶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少奶奶却说话了:“不用担心这个事,安心在这等二少爷就行了。你下去吩咐一声,现在外边乱,把下人约束好,别出了乱子。” 她估摸着江淮那边应该已经到京城了,然后江淮会快马赶来与他们汇合,一起去林家。 江大奶奶想象过那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然而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她也不知道江淮喜欢何种女孩子。 只因江淮院子里并无婢女,也没见他与哪家女孩子走得近。就连先前订过亲的邢家大小姐,他也不过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江大奶奶甚至曾经暗搓搓地猜想江淮会不会在军队里待久了性向有点问题,为了这个偶尔冒出来的念头,大奶奶还暗自呸了自己几口。 现在好了,终于知道江淮喜欢的原来还是女人,大少奶奶松了口气,还好,小叔子没毛病,挺正常。要真是有问题的话,她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小叔。 不过,这也让她格外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小叔这么上心呢? 想到小叔拟的那份聘礼单子,大奶奶承认她嫉妒了,当年她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她倒也说不出什么意见,毕竟聘礼单子上的东西大都是小叔自己赚来的。她能说出什么来呢? 提笔给江淮写了封信,告诉他京城事一了,就到清原县留仙镇来与她们汇合。这也是阴差阳错,江淮接了急令,不得不赶去京城。所以跟他们这一行人错过了。 出去采买的嬷嬷带人回来了,进门跟江大奶奶说起街上的传言。 她还没说完,下人送来一张街上的告示。 江大奶奶将那告示摊平了,放到桌子上,看明白这是地方官要求各家各户注意防疫,不要喝脏水生水,注意卫生,不能吃生冷瓜果。 霍乱吗?江大奶奶当然是知道的,十年前那一场大疫,死了太多人了,至今提起,仍有人谈之色变。 记得那时她还是十岁左右小姑娘,当时问过外公,霍乱有那么厉害吗?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外公告诉她,天灾只是一部分,还有人祸啊! 那时她是听不懂的,不知道人祸是什么。长大之后才明白,所谓的人祸就是高层对于灾难事前的不作为,以及事后的应急措施不到位,推卸责任…… 现在看来,事情倒是有了点变化。 主仆几个去了雅间用饭,雅间隔音不算好,能听到隔壁包厢说话的声音。 “我告诉你老刘,咱们这儿张大夫那边备下来的药,只怕对霍乱效果不一定好。我听说李县丞那里买了些药材,是按着靖陵林五小姐给的药方采买的。我有个外甥亲眼看到那药治好了好几个霍乱病人。我昨天刚从李县丞那里求了点,也就是你我关系好,我给你匀点,你留着,万一有事能用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再多我可没有了。” 另一个人连连答应不会告诉别人。 江大奶奶听了,吩咐随行的江鹤:“你去李县丞那里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求点药回来。多花点钱也行。” 霍乱在江大奶奶心里太可怕了。她便留了心眼,让人多些准备,并且吩咐所有随行人员,严格按照告示上说的做。有什么问题,马上报告给她。 第107章 爆发 暗夜中,五十余名黑衣人除了倒地身亡的三十余人,其余全数被擒。 这些人来自恒王手下那支暗藏的队伍,本打算在京城三百里开外的潞州伏击,救下恒王的儿子们,最起码救下肖浩远。 然而这本来就是个圈套,接应他们的那个内应本来就是江淮安排好的。 是以这些人到来,正中了瓮中捉鳖之计。此举便将恒王的势力拔除的几乎一干二净。 段无涯归剑入鞘,默默看着手下为自己这方的伤者上药包扎。 十几年的恩怨自此了断,害他家破人亡的元凶,此刻已在天牢之中。 恒王能这样快的定罪,除了江淮掌握的私藏十万精兵的证据,还要靠段无涯搞到的恒王府历年来往账册、与乌刺国王子的信件往来这些铁证。 有了这些证据,便是太后介入,恒王想翻案,也是无济于事的。 目送段无涯等人走远,江淮等人也不顾满地泥浆和袍子上的泥水,策马快速入京。 为了这次伏击,他们已经在潞州耽搁了两天。 柳万山累得只想倒地不起,恨不得就躺在这泥地上大睡一场算了。 他不明白江淮的精力怎么就那么充沛?很想知道他收到的那封信写了什么,反正好基友有点反常,表面上没什么异样,可是柳万山跟他在一起都多少年了,怎么会看不明白好基友的变化。 好想看看那信里都写了什么,但也就是想想罢了。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颖州,浑浊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脆弱的大堤,大半的百姓已经忍痛撤离,有一些一直心怀侥幸的男女老少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放弃幻想,扛着尽可能多的家什弃家而走。 一边走一边难受得要死,攒了一辈子,才攒下那点家底,就这么扔了,简直不想活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天老爷啊,你开开眼吧。我的猪我的鸡,我的房子和家具,全完了…… 这些人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要不是眼见得那浑浊的江水一浪高过一浪的,用不了多久大堤肯定会垮掉,这些人是不会走的,但凡有一点希望,都舍不得扔下一辈子才积累下来的那点东西。 然而,让这最后一批人失望的是,他们的侥幸让他们错失了逃生的最后机会。这个时候就是把背着的所有家当都扔掉,也已经来不及了。 洪水如嘶吼的野兽,由大堤破溃处的狭口咆哮而来,瞬间把所过之处的所有人畜全部吞没。 有幸爬到山坡上躲过洪水的人就眼睁睁看着洪水肆虐,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有时候真的很渺小,就好像巨人与蚂蚁的对决。 颖州附近的清原县留仙镇,一下子多出了很多灾民,虽有富人们组织了施粥,然而灾民数量众多,一时间还是衍生了很多问题。 很多流民就露宿在街上,官府准备的临时救济处根本容纳不来那么多人,毕竟已经十年没发生过这么大的逃难事件了,准备上还是很不足。 这一下,往日里干净整洁的留仙镇乱了起来。因灾民无处可住,只能到处流窜,街道上乱糟糟的,也有些家庭人少地处偏僻的本地人家遭了抢劫。 就更不用提街上的卫生情况了,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跟这些人讲什么卫生讲什么防疫病那不是扯吗? 一个普通人,在活下去面前,其他的都得让位。 江大奶奶从楼上客房窗口往下望,不时有灾民表情淡漠,有气无力的从客栈门外挪过去。 她终究是个女子,说不担心是假的,灾民实在太多了。 唯一庆幸的是雨停了,听说县令那边也在抓紧建临时救济处。这算是坏消息中的一点好消息吧。 江大奶奶再一次吩咐下人们不可外出,严守门户,所幸她这次带来了六个护卫,都是江淮拨给兄嫂的人。若是这次来的是普通护卫和她们几个女流,那安全性就无法保障了。 流民已经来了四五天了,终于全数安置到了各个救济点。会有衙役们拖着快走不动路的腿脚在各街区巡逻,不让这些人到处在流窜。以免让清原县本地人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的。 县令好几天回不了家,胡渣子根本就没时间刮,就算是这样,也被人抱怨着处理不力。 这一天总算把那些灾民都请到救济处了,吃不上饱饭,总不至于饿死。 县令心情略微放松了一点,靠着县衙大堂的椅子就歪着头迷糊了过去。 李石守在阶下,他也累。不过县令可以迷糊一会儿,他总得守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事了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衙役帽子都跑歪了,跌跌撞撞闯进县衙大堂。 李石想阻拦都来不及,县令也立刻就被惊醒,身子哆嗦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下去,扶了下桌案,这才稳住了身子。 两个人倒也没责怪那衙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不然这老衙役不会这么慌张的。 果然那衙役道:“老爷,不好了,救济所那边,疫病爆发了,挡不住了……是霍乱,是霍乱啊!” “什么?”李县令腾地站起来,他可是知道霍乱大面积流行的威力的。 “张同海呢?县里不是给他拨款备下药材了吗,他去救人了吗?怎么会爆发了呢?” 县令其实不太明白,各项措施他都做了,不是说可以控制住疫情吗,怎么就…… “大人,张大夫准备的那些药不好使,病人吃了效果不太好。” 老衙役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救济所建的离他老家不远,他老爹老娘,还有老婆孩儿可都在家呢,万一传到他家要怎么办? 关键是现在医馆准备的药还不好使,这要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海河以南各个州府乡镇都有灾民涌入,只不过,清原县流入的相对多一些。 那些地方也有霍乱病人出现,不过只要有人出现疑似病症,便会立刻被送去就近的医馆,而医馆那边都准备着配好的现成的药。所以都没出什么大事。 各地的消息每隔一定时间都会传到靖陵惠民署那里。过了两日,惠民署那边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其他地区都还好,只有清原县,爆发了大规模的霍乱疫情,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控制,便会蔓延波及到其他地区。 在惠民署的一帮大夫听了,都忍不住骂起来:他NND,张同海在搞什么鬼?怎么会没准备好药材。不然早点救治的话,哪至于会变成这样。 连一向温和的刘炳良都气得拍了桌子,这样的人太可恨了,为了自己那点私心,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第108章 驰援清原县 李县令听了衙役的话,以手抚额。当时张同海派弟子来找他拨款囤积防疫药材,他第一时间就同意了,现在出了事,让他怎么办? 出了事,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他这个县令。 此时他把张同海恨得牙痒痒的,有现成的有效药方你不用,偏要作死,要死你自己死好了,还拉上老子! “怎么办?”县令问李石。他这个县丞倒是个有主意的。 “大人,这事下官倒是知道一些,下官的外甥就是张同海的弟子。头几天他跟下官说过这个事,当时下官就觉得不妥,赶紧来找大人商量,可是大人走了。下官就怕出了岔子,所以就让人按着惠民署的药方去买药,可惜去晚了,只买到半车。不如用这些药材顶上,先给病重的人用,另外赶紧派人去靖陵,求他们派些大夫,另外调拨药材过来吧。”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县令就算再有手段,也只能安抚民众情绪,在舆情上尽力疏导,想办法不出大乱子。但是他变不出来药材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样下去时间长了还是控制不住情势的 张同海的医馆门口,几个汉子正抬着一个病人要进医馆,在门口被一个认识的人拦住了。 “哎呀,快点让开,老宋,我今儿没功夫跟你扯,我爹病了,你别挡着道。” “小成子,你没听说吗?这张大夫的药不好使,你咋还把你爹往这送?是嫌你爹活的太长了是吧?” “你瞎说什么呢?张大夫不是咱们镇头一号吗?不然还能上哪儿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大夫治霍乱的药方不行。你爹是不是上吐下泻,是的话赶紧上县衙,那里在发药材呢。快去,去晚了药就没了,我也是跟你好才告诉你这些,咱俩啥关系,你说是吧?” 张同海的大弟子站在门口听到这些话,心里灰扑扑的,自从在医馆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死去,医馆的柜子和窗户都被砸坏之后,他已经害怕再有病人过来了。 库房里堆着那些他亲自经手采买来的药材,只用了一小部分,如今大多数都还堆在原地。 虽然霍乱病人越来越多,他们却已经找不到林晚清单上那些药材了。病人来了他们也束手无策。 张同海呆坐在自己的诊室里,大脑已经空白,原来堆放在桌子上的医案和笔墨纸砚都被暴怒的病人家属掼到地上。 要不是弟子们护着他,县衙的人也赶来维持秩序,他现在也不可能囫囵个的坐在这里。 虽然有徒弟悄悄进来打扫过了,地上的墨渍却提醒他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完了,这次的事让他搞大了,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清原县衙,李石采买的药材已经快没有了,衙门外聚集的病人却还有很多,其中不少人是颍州逃难过来的。 他们这些人舍弃了家园逃过来,本来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心态已经极不好,这种时候,再碰上感染疫病,命也要保不住了,县令很怕这些人激愤绝望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又有不明真相的人乱传话,不少人以为是他这个县令不作为,贪墨了用来买药的钱款所以才没有足够的药救命。 这种以讹传讹的话随着疫情的扩散愈演愈烈,李县令百口莫辩,面对知府谢道安的严厉问责,李县令只能把这边的情况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谢道安也是气啊,皇帝那边刚刚发来了嘉奖,夸他治理有功,没曾想靖陵府最北的清原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样一来,只怕他要当上海南道总督一事要落空了。 可是他再生气也得赶紧着帮着李县令想办法,不然就不只是当不了海南道总督的事了,只怕他的知府位子都得让出去。 他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求助到刘炳良那里,幸好刘炳良是个靠谱能办事的,靖陵府城靖陵县这边疫情都被消灭在萌芽阶段,所以备下的药材大部分都没有使用。 是以刘炳良在知道清原县疫情扩大的第一时间就派人送一批药材过去。自己则随同这批药材赶赴清原县。同行的还有几个隶属于惠民署的男大夫。 林晚为琉月公主做完复诊,由青玉提着药箱走出客栈,客栈老板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到大路口,感谢她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他又能好好地开门做生意了。 在路上林晚碰到了刘炳良一行人,知府谢道安也陪着他们,打算亲自送刘炳良到城门口。 这件事刘炳良并没有叫上林晚,虽然有她在,疫情会控制得更好。可还是不让她去比较放心,毕竟清原县情况复杂,不只是容易染上疫病,还可能发生暴乱,太不安全了。 他职责所在,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留在靖陵观望,不得不去,林晚虽是惠民署的,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她不去也没什么。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大家在街上遇到了,自然要打个招呼,这一招呼,谢道安看到林晚了。 林晚的医术,他是很放心的,更何况靖陵的疫病控制得很好,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林晚给出的成套处理预案和药方。因此,谢道安很希望林晚也能跟着去一趟清原县。 但这话他不好说出口,刘炳良作为医令都没安排林晚去,他不方便插手刘炳良的人事安排。 何况江淮对林晚的心意他心里有数,他要是开口让林晚去清原,就不知道江淮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街上有人突然开口,谢道安一听,这不是在讽刺林五小姐吗? “呦,这不是林五小姐吗?听说林五小姐治这疫病有一套,又身在惠民署,怎么清原县那边出了疫情林五小姐却不去呢?” 说话的却是杨小姐,她家人本来想让她与贺少瑾订亲,却因为贺少瑾喜欢林晚,眼里根本就没有她,所以这个亲事便告吹了。她能不记恨林晚吗? 杨小姐身边的另一个女子低声附和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说个药方,不过是张嘴闭嘴的事,有什么难的?真要去疫区,就没那个胆,怂了呗。” 杨小姐听了,拿个帕子捂了嘴轻笑着。 俩人说话虽是故意压低了声音,却恰好又能让很多人都听得到。 客栈掌柜听到这话很是替林晚不值,但他是做生意的,不愿意得罪人,就没说话。 旁边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的,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也像那杨小姐一般认为林五小姐是怕了不敢去。 林晚听到了这些人的话,心里冷笑,什么时候都不缺这种人,就像现代的键盘侠似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偏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品头评足的。 第109章 去清原 “你们瞎说什么呢?什么叫张嘴闭嘴就说出来了,有那么容易,你在这儿张嘴闭嘴的怎么就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给大家看看?你倒是说一个给我们大家听听啊!”一个胖胖的妇人指着杨小姐和她身边那个女孩子高声说道。 说话的却是粮商周作鹏的太太,因为林晚的关系,不只是他们的长子在县里当了个小官,便是他们家的税也少收了一成。 周太太对林晚那是感激得不行,直说这是他们家的贵人,就差整个牌子给林晚供起来了。 周太太的话显然得到了周围很多人的赞同,那么多大夫都没做好的事情,那么容易啊?容易的话你俩怎么不说呢?就在这张嘴闭嘴的说风凉话,还大户人家的小姐呢?教养呢,搁哪儿呢?有本事你俩也说一个呀,不是说容易吗?blablabla…… 围观群众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快把杨小姐俩人给淹没了。俩人再不敢多说一句,再说下去犯了众怒会不会把她俩给淹死在唾沫星子里? 林晚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把杨小姐俩人说得哑口无言,心里还是很宽慰的。毕竟她所做的没有白白的付出,人最怕的是别人的不知感恩。 琉月公主站在人群外围,听着老百姓们嘈杂的声音,这片土地是属于她父亲的,这些人是他父亲的臣民。还好,这些人不算烂,还不错。 林晚看着刘炳良带的几个大夫,人手还是不大够啊!这件事她既然已经参与了,就应该有始有终。 于是,她跟刘炳良说了几句话,刘炳良迟疑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就……” 没想到旁边的谢道安却道:“林五小姐愿意走一趟清原县,那可太好了,有林五小姐在,相信情况会很快好转的。” 知府大人话已经说出来了,刘炳良只得把要说的话咽下去,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知府最大的愿望是把清原县的事情尽量解决好,而刘炳良却担心林晚的安全。 危险的地方,让他们这些男大夫去就行了。他并不希望林晚身涉危险。这孩子还这么小,未来还长着呢,要是出点事,可怎么得了? 刘炳良的担心,林晚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很是感激这长辈对她的提携和爱护。这世上,有妒贤嫉能的,有恃才傲物的,有排除异己的…… 而她林晚,能遇到刘炳良、夏老这样的长者,那可是福分啊。 周太太听了担心地道:“林五小姐,你真的要去啊?不去不行吗?” 林晚点点头:“我过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那,那你可得小心点啊。”周太太知道林晚的话已经当着知府和医令的面说了出来,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只能嘱咐这么一句了。 旁观的民众也有不少人应和着周太太的话,让林晚注意安全。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人趁着乱哄哄地当口,疾奔回槐花书斋,林晚要去清原县的事很快就通过信鸽传到了卫所马刚那边。 自从林晚被段无涯劫走之后,江淮便不放心只让青玉一个人陪着林晚了,早就做了安排。 于是当林晚随着刘炳良等人到达城门口的时候,谢振勇和贺少锋已经骑马抄小路等在那里了。 人群散去后,琉月公主吩咐手下,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她也要跟去清原县看看。 林晚都能去,身为一个公主,她去看看她爹国土下受苦受难的臣民不应该吗? 婢女涟漪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私跑到靖陵已经够大胆了,现在还要去疫区,真去的话,涟漪得算算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这太危险了。 所以涟漪和几个侍卫都苦苦哀求公主,可不能以千金之躯犯险啊! 然而公主的性子随了她哥哥肖浩天的胆大包天,任凭这些人怎么劝,她打定的主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要说跟随公主的这些人命好吧,那倒也是的,公主从不苟待忠心的下人。可也不全是命好,公主随性惯了,一向我行我素的,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些人都得受罚。 最终,涟漪他们这些人还是无法说服公主,只能按照公主的意思启程去清原县了。 “大少奶奶,我听说靖陵那边过来了几个大夫,还带着几大车的药材,现在他们都在县衙院子里呢。” “哦,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因为这一场疫情,再加上街上挺乱的,她们原本打算出去看看,都没能成行。 早就听说靖陵是小江南,物华天宝之地,却没机会去一览究竟,倒也可惜。 只能庆幸在这动乱之中他们安然无恙。也好,出门在外,平安是福吧。 这一场求亲可真是状况频出,又是连绵大雨,又是疫病的,挺不容易。 江大奶奶这时候就想他们这么辛苦,就为了给江淮求亲,她倒想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让他们费尽周折,她值得吗? “听说那些大夫一来,先是给病重的人看的,效果很快的,只有一个太严重,治晚了没救过来。其他的都有效果。”涟漪回答着江大奶奶的话。 “对了,我听说里面有个年轻的女大夫,才十五岁左右,大奶奶,你说,那大夫是不是就是那位林家的小姐?” “怎么?她也来了?” “奴婢想很可能就是林五小姐。大奶奶你想啊,年轻的女大夫本来就很少,何况这个女孩子跟医令他们在一处给人看病,还平起平坐的,除了林家小姐,还能有谁?” 是啊,很少听说有女孩子那么年轻就能给人看病的,宫里听说进了一个女大夫,岁数也不大,不过听说那女大夫目前还没能独立给贵人看诊呢,有事情还是得请太医院的老大夫去看。 “街上怎么样了?”江大奶奶问道。 “街上现在没事了,没有人乱走,也都打扫干净了。大奶奶放心吧。二少爷不是来信了吗?这几天也该到了。” 涟漪说着外边的情况,又埋怨了江大奶奶几句:“您看您,这几天都瘦了,黑眼圈都出来了,咱们这么多人守着呢,您真的不用担心。” 江大奶奶本来就觉浅,这一段更是把她折腾够呛,她是个有点心事就睡不好的。 “依我说,大奶奶您为了二少爷的事这样劳累,倒是可以让二少爷帮您问问,看那林家小姐能不能帮大少奶奶把睡觉这个事给解决了。” 能吗?大奶奶心里嘀咕了一句。想想也觉得希望不大,这病她已经看过很多大夫了。真不敢抱什么希望。 第110章 久别重逢 雨停了,天气又开始热起来,衙役们每天一大早就把大院内外都打扫干净了。 毕竟现在不比以前,几天前靖陵来了不少人,每天都在这院子里给人看诊,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林晚是大夫中唯一的女孩子,所以院子里最阴凉的大榕树下那个位置很自然的就让给了她。 谢振勇伸手拦住一个大汉,“这边人太多了,你去那边去看吧。” 那大汉略有遗憾,但是谢振勇体形彪悍,他掂量掂量自己的体格,就放弃了继续往前凑的想法,麻溜往男大夫那边去了。 青玉心里偷笑,自从谢振勇跟过来之后,便自动担任了保镖的角色。倒是让她轻松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林晚见病人暂时比较少了,不像头两天那么忙,便跟青玉说道:“青玉,你去让小杨过来一趟。” 说着往男大夫那边指了指,青玉知道她说的小杨是刘炳良的弟子杨慕生,性子挺温和的大男孩。 杨慕生一听是林五小姐叫他,挺惊讶的,平时林晚都是跟他师傅说话比较多,看着年龄比他还小吧,可是在他们这几个年轻大夫心里,林五小姐是师傅那一级的人。 刘炳良也听到了,“叫你去你就去,还愣着干什么?”这个弟子有天赋又好学,更不乏医者宽仁之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缺了点胆色,刘炳良这次带他来也是想让他多点历练,以后能独当一面。 杨慕生便放下手头的事情,走过去,恭恭敬敬地等候林晚吩咐。 林晚让青玉给他挪把椅子过来,又让谢振勇也坐下,然后道:“小杨,你给他诊诊脉,他晚上睡觉时脚背会疼,详细的你问他,你想想他的问题出在哪儿?” 谢振勇一听,高兴了,林五小姐以前不发话,这些大夫谁都不给他看病,他可不敢跟这些大夫来硬的。看来自己这几天工夫没白费,林晚这就算是原谅他了。 不管是谁给看的,反正她既然接下了这个事,杨慕生要是看不好,那杨慕生的师傅刘炳良和林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谢振勇对这点看的很明白。自然就很配合地任由杨慕生给他看诊。 “脚背哪里疼?”杨慕生问。 “这儿。”谢振勇指着脚趾头往上第一、二足趾之间的位置道。 “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疼吗?” 林晚一听杨慕生的话,便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这确实是个有天赋的。 谢振勇摇摇头,从脚背太冲穴附近往上划线,一直指到胸部乳下外置,“这一条线都疼。” 林晚笑着问杨慕生:“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是不是肝经有淤血?”杨慕生猜想着,他缺乏自信,不太敢肯定。 “没错,就是肝经淤血,针灸就可以了,你想想扎哪几个穴位合适?” 林晚这样说,杨慕生觉得自信了一些,试探着道:“可不可以针太冲、期门、阳陵泉?” “你说的太对了,你给他扎吧。” “哦哦”杨慕生连着被夸两次,自信心大涨,高兴的有点语无伦次了。 客观地讲,杨慕生的选穴很是精准,太冲和期门都是肝经要穴,阳陵泉是筋会穴,可以舒筋止痛。配伍的确实精当,可见基本功很扎实,缺的就是经验、自信和胆色了。 谢振勇虽然对杨慕生给他扎针这个事有一点抵触,但他不敢反对。便想着总不至于穴位都扎不准吧,疼就疼点,能好就行。 不过杨慕生没给他挑毛病的机会,下手快准稳。等到针起出之后,那股白天残余的抽痛感竟减轻了。 “你再给他扎几天就没事了。就这样扎,做的很好。” 杨慕生腼腆的挠挠头。知道林五小姐这是在找机会提携他。他嘴笨,想感谢却总觉得只说几句感谢的话太苍白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大师兄远远看到他那样,跟周围大夫打趣道:“你们看我师弟那傻样,太老实了,不会说话可怎么办?你们谁有合适的姑娘赶紧给他介绍介绍,要不他那傻样还不得打光棍?” 他说话声音不小,大家都看着杨慕生乐,这一场大疫情,经过三天,在他们手底下扑灭了,那种心里的畅快藉由这玩笑,吐了出来,痛快啊! 整套的措施早在疫情发生之前就都安排好了,这一次过来,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实践下,每个人上手几个病人对这病也就都熟了。 药方都有现成的,针对每个患者,只需要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和寒热轻重程度等情况对药方做一下加减即可。这些他们都是能做到的。 光是这几天,每个人的看诊量都不少于二百人。简直就是集中全部精力一个接一个的看。吃饭,不过是抽空吃点罢了。 可是,就这么累,这些人,尤其是那些年轻弟子,都特别高兴。平时在医馆里,病人都奔着老大夫去,看他们年轻,都嫌他们没经验。所以平时他们实践的机会少。 可就是这几天,他们接触的病人可能比平时的一两个月还要多,又有刘炳良和林晚等几个人愿意点拨,可以说大家这几天都有所得。 天色不早了,刘炳良宣布今天都早点休息,第二天再看一天,就该回靖陵了。 这一消息得到众人一致响应,说到休息,顿时觉得浑身疲劳,恨不得大睡几天不起来。 因此当李县令邀请这些人去酒楼用饭时,全体都谢绝了,他们现在最想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李县令当然很理解,就没强求,他自己也累的不行了。 一个人,站在衙门外树荫下的暗影里,看着那女孩子,恬静安稳的坐在榕树下,那不是别人,是他的光。 柳万山经过一路疲于奔命一般的奔波,对江淮是有怨言的,这简直不让人活了,有这么折腾的吗? 不就是为了这林家丫头?不曾有过这种情感经历的柳万山看到江淮那一脸的胡子拉碴,很不理解。 女孩子长相是不错,但至于这么不要命似的赶过来,只为了早点见面吗? 直男柳万山是注定要困惑下去了,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理解的吧。 林晚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吃完饭后,打算去小花园里走一圈消消食,然后就去睡。 可是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有点不对劲,她在假山前停了下来,对着假山后道:“谁?出来。” 第111章 心动了 林晚说话时已抽出紫玉匕首,此时青玉并不在身边,她被劫过,不得不小心点。 “别担心,是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是他?林晚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江淮的声音。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从靖陵到京城,再从京城到靖陵,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吗? 可是那声音由不得她不信。假山后转出的那个人影不是江淮是谁? 江淮以往见到她的时候都是很克制的,从无过分举动,俩人见过了几次,除了上药那次,其他时候,连手都没碰过。 然而这一次江淮却出乎林晚的预料。 他从假山后绕出来,几步便走到林晚面前,抬起手,将她额前垂落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 然后那手顺势停留在林晚颊边留恋不放。林晚觉得太突然了,下意识想退开逃避。却被他右手一拉,一下子带入到怀中,耳边是他磁性的嗓音:“别怕,就抱会,嗯?” 林晚被他紧紧抠在怀里,开始时身子僵硬得很,大脑都空了。 手就那么僵硬的悬在半空,其实这方面她也没什么经验。没办法,她幼时的经历让她对感情缺少信任,总觉得很多事难以长久,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你先放开我,好好说话,别闹。”林晚低声劝着,江淮用胳膊紧紧地扣住她的腰,说什么都不放开她。 林晚那封回信让他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在一厢情愿,林晚心里也是有他的。他便觉得心里进了阳光,恨不得飞回来。此刻抱紧了还哪里能放得开。 林晚见他抱着不放,也是没招了,只能想办法来点软的,她想着劝劝哄哄不知道有用没有。她想到这的时候,觉得江淮的心跳有点不大对劲。 她腾出一只手,摸上江淮的脉,感觉这就是个疲劳已极的人的脉搏。 很累吧?林晚想着,肯定是很累呀。就为了跑回来看她吗? 相处久了,林晚知道江淮做什么事都不会轻言许诺,但他愿意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在乎。 林晚想通了,如果说婚姻是一场赌博的话,那么江淮是值得她一赌的。 她既然已经想明白了,也就不再感到扭捏,大家都成了很自然的关系了。 于是林晚那一双手,缓缓的抱上江淮的腰,抱上了之后她自己也偷笑,谁怕谁呀? 说实话江淮这副身架的吸引力绝对是杠杠的。 她这一抱,原本只是抱着她,手并不乱动的江淮受到了鼓励,没忍住,将头低下放到她肩膀上摩挲着,气息都不稳了。 林晚感觉到他双臂的颤抖,心道不能再下去了,不然怕控制不住场面,便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示意他放开。 那人却耍起了小孩脾气,“不放,就是不放。我想这一天想好久了。” 林晚无奈,谁说古人含蓄的,那不过是表象而已。 “一会儿该有人过来了。”林晚所住的小花园外围每天夜晚都有衙役巡逻。而青玉很快就回来的。 江淮不想影响到林晚的名声,所以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 只要在等几个月,他们就能够在一起吧? 他想到这儿才恋恋不舍放开林晚。 夜色中那粉色嘴唇显得更加滋润,他好想做点什么,但是暂时不敢。 “晚晚,我很高兴,你给我那封信,更高兴你愿意跟我结亲。” 江淮今晚特别想跟林晚说上许多的话, 江淮想继续往下说的,青玉带着谢振勇,一边走,一边小声唤着林晚,一边沿路东张西望的寻找。 江淮也是疲乏至极,又乍见林晚分了心,所以开始没听到青玉过来的声音。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若是让谢振勇看出来点什么,他倒无所谓,对林晚就不好了。 于是他马上拉起林晚,躲入旁边的山洞中。林晚只觉得她身子一紧,已经被他按到靠墙,胸和腿全都靠到一起。 林晚只觉得自己有点管不住心,脸上是又红又热,幸亏江淮看不到,不然真的觉得臊得慌 青玉俩人过去了一会,林晚将他推开,“别闹了,他们走了。” 江淮有点遗憾,他们怎么没多呆一会呢,下次再抱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江淮也知道不方便,不能久留,只能忍忍,便又抚摸了林晚的脸,这才放下手,然后轻轻的在林晚额头上琢了一下,这才道:“晚晚,早点回去睡觉。后天我们一起回靖陵。” “嗯,你也早点休息。” 江淮消失在夜幕中,林晚才踱回房间,她刚回来,青玉也才看到她,便跟过来一起进了屋。 “五小姐,你干什么去了,我怎么找不到你呢?” “急什么,我就在院子里呢” 青玉觉得奇怪,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客栈里,江大奶奶责怪地问道:“二弟哪儿去了?他人呢?你不是说他在睡觉吗?怎么看不到他人。” “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在嘛!” 柳万山也糊涂,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明显江淮就没睡,可是他人呢? 柳万山也是太困了,到了客栈钻进自己房间闷头就睡,房门敲了好久他才醒,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他感觉再不好好睡一觉,人都要废了! 可偏偏就有人不让他睡。柳万山被叫醒,百般不情愿地爬起来,恨不得狠狠削来人一顿。 可是当他看到门外的江大奶奶时,这念头立马就跑了。江大奶奶,他敢削吗? 江大奶奶又责怪道:“你们两个既然已经到了,怎么没去给我送个信?我住哪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大嫂,不是那么回事,是太晚了,打算在这儿歇一晚,明天再去看大嫂的。大嫂不是觉浅吗,咱们担心今晚过去,嫂子又无法安眠了。” 江大奶奶不理他打岔,只是问:“你好好想想,二少爷能去哪?” “能去哪?”江淮心道,还能去哪?这还用问吗。以前就没少偷偷去看人家。这次分别这么久,能不去看看吗? 却说有一个月未见到林五小姐,她瞧着又长开了一些,出落得还真是越来越好了。 “呸”,江淮回过神来,他怎么又走神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江淮的事圆上。 第112章 江大奶奶的担心 对于江淮的亲事,江大奶奶是抱持着审慎的态度的。 弟媳是不是爱挑理难相处这点很重要,做妯娌只怕要在一个府里住好多年,遇到那奸猾的,爱挑拨是非的,脾气不好的种种,就是想想都累。 偏偏人家是兄弟媳妇,便是她有意见也管不到妯娌头上,大家一样都是媳妇,谁有资格管谁? 所以江大奶奶很想知道知道江淮看中的姑娘是什么样的。 因此这几天林晚在留仙镇看诊的时候,江大奶奶一直有派人过去观察,就是她自己,也远远地瞧了一会儿,最终印象倒是不差。 模样不是很出挑,只那一双剪水秋瞳很是出彩。遇事波澜不惊,平和安稳。倒出乎江大奶奶的意料了。也难怪二弟会看上她。 江淮是江家的顶梁柱,只要他娶的夫人不太过分,江大奶奶想着便是让让她又何妨? 只是有一层,江大奶奶与江家大哥是青梅竹马,自幼熟识的,自然对江家的事心里有数,她对江淮倒有一番长姐心思。 江淮能有今天,委实不易,她私心希望江淮夫人是真正能配得上他的,能给他温暖自在的生活,能撑的起江家少夫人这个头衔。 以前江夫人给江淮定下的邢家大小姐,江大奶奶并不看好,总有着一颗好白菜被那啥拱了的感觉,那好白菜便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江淮。 但她知道婆婆的性子是容不得她置喙的。她也就只好略带遗憾的做个旁观者。 如今看来这林家小姐还好,她倒是有些期待去林家走一趟了。 午后,下人告诉她说在县衙门外看到一个人,很像是二少爷。 刚开始大奶奶还不大相信,她算算日子也不能这么快啊! 后来又有个护卫回来了也说看到街上有人骑着马过去,因为速度太快,看得不太清,但瞧着像是二少爷。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江大奶奶便上了心,让人去打听打听,她这边一直等着,想着二弟到了留仙镇应该会到她住的客栈来吧。 可是,江大奶奶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还以为护卫和下人看错了。 结果出去打听的人来回报说是江淮确实到了留仙镇,但是住到了另一个客栈。 江大奶奶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看看江淮是不是受伤了,她知道江淮这一路押送恒王家眷到京,说起来容易,实则过程很凶险。 毕竟恒王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暗藏的势力有多少难说的很。 因此她得了消息便赶来江淮和柳万山下塌的地方,总得看看才能放心。不然这一晚上别想睡了。 没曾想,她到了之后,只见到柳万山,却没有江淮的影子。 江大奶奶性子有点敏感,害怕江淮这是遇到了恒王余党什么的,而柳万山那个二楞子可能一直在睡觉,根本没听到这边的动静,再强的人也架不住别人以逸待劳人多势众啊! 江大奶奶在这担心着,江淮回来了。江大奶奶见他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瘦了一圈,也黑了,想也知道这一路该有多不容易。 她味觉很灵敏,闻到了江淮身上若有若无那一股子气味,淡淡的药香。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这小叔没第一时间去看她,这是去看林家小姐去了,不然哪里来的药香味? 心里有一点不自在,不过转念一想,人两个是要过到一起的,兄嫂跟小叔以前关系再好,终归要远了一层。这是早晚的事。 想明白了,便丢开那一点不自在,也不去追问江淮去了哪里,笑着站起来,道:“二弟你可算回来了,可还好?” 江淮长大成人后便是惜字如金的性子,与大嫂相处没有了小时候的随性,但是该有的尊敬都不缺。江大奶奶也不指望他能跟她多说什么。 “大嫂,本来想着今晚洗漱收拾下明天去见你的,没想到反倒让大嫂走这一趟。” “那没关系,绍何你平安无事便好。” 俩人寒暄了几句,江大奶奶看江淮和柳万山都一副劳倦之像,暗想自己因为担心,走这一趟倒让他们两个不得休息了。 便告辞离去,让他两个好好睡一宿。第二天歇好了再去找她。 江大奶奶这一夜又没怎么睡,直到后半夜才迷糊了一会儿,这真是有点事就睡不着啊。 次日早上,琉月公主早早就赶到县衙,她现在对林晚给人看病很是好奇。从第一天林晚到达的时候她就来了。 刚开始还只是旁观着看看,到后来忍不住好奇,主动蹭到林晚身边,林晚给人把过脉,她也便好奇的把人的胳膊拉过来,不让人走,学着林晚的样子,凝神静气的号脉。 大夫们看到她不过十二三岁,看那气势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娇惯的孩子,这是跑出来玩的? 不管怎么样,人家一帮下人看着,都拦不住,他们也就犯不上管。 林晚遇到那任性孩子,也是没脾气,于是琉月公主问问题的时候,她有空就答几句,只要她不捣乱,就随她在那儿玩。 不过,好歹有涟漪他们在旁边守着,七岁以上的雄性生物全让他们赶到男大夫那边了,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随意碰呢? 按他们想法,恨不得公主马上起驾回宫。可架不住公主爱玩。他们除了陪着能怎么样? “你怎么又来了?”谢振勇看到琉月公主又带着一帮随从过来了。他以为头天没看到她,是走了呢,结果又来了。这些人一来,就围在林晚身周,影响了他行使保镖的职责了。他脚上的伤可还没好,还得好好为林晚效力呢。 琉月公主在宫里被人奉承惯了,好不容易有个傻大个乐意陪着她斗嘴解闷子,也挺好玩。手里摇着个扇子,拿扇子拍了拍谢振勇胳膊,示意他一边待着去,别挡了她的道。 谢振勇翻了个白眼,站的远了一些。林晚这边一过来,谢振勇便立马过来把椅子拉开,请林晚坐下。 “马屁精。”琉月公主鄙视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他了。因为这时林晚已经开始看诊了。这一天是最后一天,霍乱患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前一日已经通知下去,有要看病的民众这最后一天都可以过来看病。仅限一天。因此院子外一大早就已经人山人海的。想也知道这会是很忙的一天。 头几天基本都是要求有腹泻症状的患者过来的,琉月公主跟了两天,有点腻味了。因此前一天没过来,去街上玩了。听说这最后一天,什么病人都接收,便赶过来看新鲜。 下人听她的吩咐,把水囊,水果,点心,帕子,扇子,锦垫等等全带上了。林晚一看,得嘞,这位大小姐看来又要在这儿守一天了。 她也没时间管她,只要不给她添乱,随她玩去好了。 第113章 第一时间救媳妇 这一上午,林晚看的大都是妇人,有不少人的病都涉及到经带胎产,看的琉月公主大开眼界,她没想到女子成人后会有这么多的毛病。 涟漪苦着一张小脸,跟在公主身后,唯一想法是让护卫们把公主抬走,她们的小公主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可以听这些事儿? 连在宫里听遍八卦的涟漪听着这些都有点惊悚,当女人怎么这么麻烦?公主听多了会不会都不敢嫁人了? 可是她拦不住,要是能管,早就把公主带走了。 “这位大姐,你有什么问题?” 坐在林晚面前的圆脸妇人道:“这…我头几个月流了很多血,是那里,那里……当时两眼一黑,就晕倒在地了。” 妇人见旁边有个小姑娘两眼亮晶晶的瞧着她,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偏那小姑娘还好奇地问:“那里是哪里?” 谢振勇在旁边说她:“你别老打岔,耽误五小姐看病。” “要你管?都是女人看病,你在一边看着干嘛?” “我…我又不是看别的,我负责保护五小姐,知道不?” “就你,还能保护得了五小姐?我随便一个护卫你都打不过。” 林晚见那两人又斗起来了,也不管她们,她这边已经开始写药方了。 那圆脸妇人不安地道:“大夫,我刚才说的您听明白了吗?”她担心说的隐晦,这女大夫太年轻听不明白。 林晚却平和地道:“听明白了,大姐你几个月前开始血崩是吧?用过药,但是后来又犯了几次是不是?” 那妇人大吃一惊,她是听说传言,县衙里来了个女大夫,很厉害,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过来的,没想到人家比传言说的还厉害,那么她开的药应该好使吧。 拿到药方后,她又问林晚:“大夫,能不能告诉我这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以前开的药吃完了管用,然后还会犯呢?” “是这样的,大姐,你这是火旺扰动了血海导致的,但这是虚火,不是实火。如果大夫给开的药是固涩止血药,虽然能暂时好转,可是如果不加点滋阴养血的药的话,以后虚火再次扰动血海还会复发的。严重的甚至终年累月都不能痊愈。” 妇人听了,虽然不懂医,还是大概明白了一点,也就是说她这是虚火导致的,不能光是用止血药,还得用点滋阴养血的才能保证以后不犯病。 琉月公主在旁边也似懂非懂的点头。 “那,那我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怎么办?”妇人现在都不敢乱找别的大夫看了。 “有问题可以去靖陵找我。” 妇人这才放心,千恩万谢地走了。 她挤出人群,遇到俩街坊,街坊都知道她血崩晕倒的事,见她一脸喜色出来,拦住她问到:“栓子他娘,看的怎么样,能治不?大夫好不好?” 栓子娘把她俩拉到一边,小声道:“我看这女大夫厉害呀,我告诉你俩,我进去都没细说,人家就摸了摸脉就知道我血崩后用了药,然后又犯了几回,你们说厉害不?” “真这么能啊?那栓子她娘,你先回去吃药吧,我俩也进去看看,要不晚了就没机会了。” “你俩赶紧的,要不人家走了还上哪儿看去?张大夫那儿现在谁还敢去?前些天死了好几个人,反正我是不敢。” “是啊是啊。”那俩街坊附和着,然后便跟栓子娘分了手,往院子里挤进去。 县衙大门外的角落里,张同海听到这几个人的谈话,攥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大弟子在一边劝着:“师傅,您别太生气了,不用跟这些无知的人一般见识,咱们回吧。” 回?张同海凉凉的歪了歪嘴角,他能回到哪儿去,回那个被人砸了的医馆吗?这留仙镇,这清原县,乃至于整个海南道,他的名声都完了。 他辛苦打拼二十几年积累的声誉毁于一旦。再从头来谈何容易,他还有多少个二十年? 都怨这个臭丫头,要是她没提出这个方案,那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应付不好这场灾难,只怕别的大夫比他还不如。 张同海越想越恨。转头告诉大弟子,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了。 大弟子见他还算平静,就放心的走了,他确实有不少事,也不能老在这儿守着。 可是他走出不远,便听到一串鞭炮响声,回头时,人群已经骚乱起来。 鞭炮是在林晚身边炸起来的,林晚只感觉到后背一阵噼里啪啦巨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驾雾一般被带到榕树后没人能挤到的地方。 鞭炮声来的很突然,自然引起了慌乱,林晚这边的人想往别的地方跑,这一慌乱,就引起了连锁反应,整个人群全乱了起来。 不时传出哭喊声,直到谢振勇喊了一嗓子,“都别乱跑了,是鞭炮,跑什么跑?鞭炮都放完了。” 他到底是经过特训的,反应比一般人快,也镇定,事情发生第一时间,就要抢过去救林晚,不过有人已经先他一步把林晚抱走了。 看到凭空冒出来的指挥使大人,谢振勇如何能不明白,他的堂妹真的是彻底没戏了。 谢振勇的叫喊起了作用,人群又乱了一会儿开始稳下来。虽然还有人哭叫,但是已经不乱跑了,那些哭叫的人这次不是因为惊慌,而是被人踩踏受了伤。 贺少锋自从进了黑云队之后,性格就变得沉静了许多,这时,他马上开始有条不紊的发出一道道指令“你们这边,没受伤的慢慢退出去,受伤的先留在原地不动……” 林晚回过神来,发现江淮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冒出来,竟然在爆炸第一时间把她救出来了。真是……难道他就在暗处守着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抬头看那人,一脸急切,问她:“有没有觉得哪里疼?不舒服?” 林晚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毕竟这么多人,还不赶紧的?让人围观吗? “我没事”她当然没事,江淮用后背挡住了炸开的鞭炮。根本就没崩到她一点点,只是受惊了而已。 倒是江淮,她得看看有没有事。 想到这儿,林晚让他站着别动,江淮听了便乖乖地站着,脑袋随着林晚走动围着她转。 林晚转到他身后一看,果然,他后背的衣服都被鞭炮给炸开了。 第114章 问责 林晚只觉得心一紧,看他反而绽开了脸对她笑。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皮肉? “公主,你怎么样?”涟漪一着急,就忘了瞒下公主身份的事。 琉月公主一时间吓呆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实她没伤到,跟来的护卫毕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把公主护住了,只是头发撩到了一点,有点焦了,琉月公主都能闻到一股焦胡味。 不过现场还是乱乱的,没人留意到涟漪嘴里说的公主这句话。因此也就没人特意围过来看看公主是不是受伤。 涟漪这时看到林晚过来,低头在她带来的包里翻找东西,涟漪顾不得其他,在她心里,公主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于是忙抓住林晚:“林五小姐,你快看看,我们小姐她怎么样了?” 她这回及时改口了,没再暴露公主的身份。 林晚本来是过来取药膏的,江淮后背破了一点皮,得及时敷上药,不然天这么热很容易就感染了。 她刚把药膏找出来,就被涟漪拦住了,让她赶紧给琉月看看。 面前的小姑娘显然是受了惊吓,还有点惊魂未定。 林晚抬头看看江淮,见他只是暖暖的看着她,面上倒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都不知道痛吗?”林晚嘀咕了一句,叫来谢振勇,让他去给江淮上药。 林晚过去看了看琉月,除了头发烧到一点,并没受伤,但惊吓肯定是有的,刚才爆炸后,人群乱成一团,要不是她的护卫都是强者,她现在说不定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就像刘炳良那边正在处理的一些伤者那样,有的人可是骨头都折了。 琉月是头一次感受到外边世界的风险,想想以前,便是半路上有块小石子,也会有人手疾眼快地把石子捡走,任何可见的或者潜在的危险,都会有人提前给她处理好。 再加上天豫帝和眉妃的宠爱,琉月是不知人间疾苦的。 这个时候,她再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为什么他出现时第一时间要救的不是我? 她回头看到榕树下的江淮正在让谢振勇往他后背上抹药,显然是受伤了。 她就觉得更难受,哪怕受伤了,也要去救她,凭什么?怎么就不来救我? 心高气傲的公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林晚对涟漪道:“你主子受了点惊吓,愿意吃药的话也可以吃点,压压惊。不吃药也行。” “那给拿点药吧。”涟漪觉得还是吃点稳妥,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好想马上回宫。 “我不吃。”琉月赌气地道。本来和林晚相处的挺好的,很喜欢看她给人看病。现在却不想再看林晚一眼了。 林晚:…… 这真是个孩子,被宠大的孩子。是在保护下肆意长大的孩子,很多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不是谁都有那个好命的。 江淮这时候已经上好了药,衣服就那么拢一拢凑合穿着。走过来对琉月弯身施了一礼,也没有说破她的身份。 既然她要隐瞒,那就随了她的意。好在如今局势已定,乌刺那边还自顾不暇,暂时都分身乏术,没多大可能到靖陵来惹事。公主又有精干护卫相随,也出不了什么事。 事后带着她一起回京,把她送回宫也就完了,江淮是不愿意跟这情绪外露,天真泼辣的公主相处的,他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说。能让他愿意说话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罢了。 公主看得出江淮对她的客气和疏离,那是个永远遥不可及的人,可以前,她总是以为,她只要一直努力,总会有靠近的那么一天,反正他对谁都那个样子。 现在她算看出来了,他并不是对谁都敬而远之的,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于是公主心里对江淮的那种朦朦胧胧的思慕没有了生根之地,就更不用提发芽生长了,就那么无着无落的飘着。 公主也不理江淮,然而江淮就是江淮,他打过了招呼就算全了礼节,至于公主理不理的他何曾在意过? 他早就走开去安排谢振勇等人把放鞭炮的人找出来了。 这是很容易的事情,张同海很快就被五花大绑地带到县衙大院中央了。 李县令原本就在县衙里边处理些事情。响声他自然听得到,等他来的时候人群已经在谢振勇和贺少锋的组织下静了下来。 但是县令看到院子中央地上或躺或坐的二十几名伤者,如何能想象不到事态的严重? 这个时候张同海被谢振勇推到院子里空地上跪下,向江淮禀报:“禀指挥使大人,张同海带到。” 县令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刺眼,指挥使,他远远地见过一次,也来了吗?这个时候赶的可真是巧啊! 衙役对县令耳语了几句,县令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你个张同海,我本来还想在上司面前为你说项一二的,没曾想你竟给我闯出这弥天大祸来。 这时江淮正好侧过身去与谢振勇说了几句话。后背炸坏的衣服和贴着的白纱布明晃晃的撞进李县令眼里。 李县令觉得天要塌下来了,指挥使那是什么人?是天子近臣,征北军的大功臣……竟然就在他的辖地,他的县衙受伤了。 给我一把刀,我要杀了姓张的,此刻县令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是他还不知道琉月公主也在这儿,如果他知道琉月公主在这儿受了惊吓,要不是护卫保护及时就受伤了,那他就不只是想拿把刀杀了张同海,而是会考虑到各种酷刑了吧? “卑职李进深见过指挥使大人”李县令收起心思,走过去向江淮弯腰施礼。 “你是县令?”江淮淡淡地问道。 得到回答后,江淮道:“张同海在这次疫情中严重失职,致使多人死亡,疫情扩散,如果不是刘医令带人带药赶来支援,现在整个海南道都会受到影响。为什么没有及时处理张同海,任他在外自由行动?” 县令被说的满头大汗,他当然知道张同海这事犯大了,可是都在一个县里住着,亲戚连着亲戚,不停有人说情。他不好处理的太狠。 他是想等风头过去,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他要给上司的陈情书上是想把这事往张同海的大弟子身上推的,只是没想到姓张的会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来,这个事现在谁也捂不住了。 第115章 公主要粘上来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姓张的,你还我儿子命来。”说罢,有个穿补丁衣服的女人哭着从人群里跑出来,向张同海扑过去,江淮没下令,谢振勇便站在一边旁观。 那妇人显然身体还很弱,扑上去厮打一顿,自己又连哭带悲的没了力气,靠在旁边树上开始低泣。 这一次霍乱,清原县得病的人不少,以生活在贫民区的人占绝大多数,因为贫民区生活条件差,又基本都不识字,没有多少人知晓防疫方法。 他们也都是事后才知道,外地都用了惠民署统一商定的药方,人家都安然无恙,只有他们清原县的人倒霉,去靖陵参会的张同海自作主张更改了药方,又没能好好宣传预防措施,导致他们一些人家破人亡。他们早就恨死张同海了。 可是张同海在清原经营多年,也是有一定势力的,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惹不起,有几个恨极了的,跑去医馆打砸,还被关入了县里的大牢。 那病弱女子打了张同海却无人制止,这些有苦难言的老百姓一看,打了白打,没人管,那还等什么? 马上便又出来几个人朝着张同海头脸身子上招呼着。 谢振勇和贺少锋做出阻止的姿态,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其间谢振勇还运劲狠狠踩了张同海一脚。 让你暗算林五小姐,暗算的时候想到会有这个结局了吗? 这个事便是想想也是让人后怕的很。鞭炮不至于夺人性命,可是林晚是女孩子,万一炸到脸上毁容了,女孩子的一生只怕也毁了。若是伤了手脚,胳膊,眼睛……哪个地方炸坏了能有个好? 这也就是江淮在暗处关注着,不然林晚就毁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谢振勇打心里敬服林晚,能有这样的成就,她肯定是付出了很多的,谢振勇自己也是熬过魔鬼训练的人,知道成功背后的不易。 这俩人在这儿装,民众们想着法不责众,趁这机会就赶紧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于是那些够不着张同海的人便随手捡点东西就往张同海身上招呼。也不知道这大院里谁带的几个鸡蛋也被扔了过来。 看着打得差不多了,再下去该死人了,谢振勇便出手拦住了,如果当着指挥使的面把人打死的话,江淮虽然不惧,也难免会有那些到处挑人毛病的御史上书弹劾,什么恃宠而骄、草菅人命……总之啰哩巴嗦引经据典的很是麻烦。 江淮位高权重,但是县令是地方官,倒不属于江淮的管辖范围,这么大的事,县令势必是要向知府谢道安上书陈情的,朝廷那边届时一定会介入调查。江淮也就不和县令多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大夫们只能偶尔抬头看看这边的动静,他们没有时间过来,地上的伤者还有几个没处理。这次来的人都是全科大夫,并不是专精骨科跌打损伤的,这些伤大都能治,只是有的还需要几个人一起参详。 一个十岁左右小丫头,坐在地上哭着,一只胳膊吊着,她这是摔倒后被人踩的胳膊脱臼了。 琉月公主本来在生气闹别扭。这要是在宫中,指不定哪个古董又得遭殃了,哪个挨着生气的琉月公主近,哪个就可能被摔的稀碎稀碎的。 可是这里离皇宫远着,已经快长成大姑娘的公主殿下绝不可能在人前露出泼辣刁钻的一面。别说摔东西,就是跺脚都得忍着,江淮还在这呢,在他面前,她肯定更得注意下形象的。 最终她便只能生闷气,偏偏除了涟漪还没别人哄。好在大院里场面不断变化,好似一出出戏剧,琉月公主看着看着也就忘了生气那一茬,她到底是还小,对江淮只是朦胧的思慕而已,少女初长成时的一点小心思有几个女子没有过呢? 所以说,人生闷气的时候就不要老是在家里蹲着,出去走走、玩玩,等到转回家的时候说不定那股子郁闷就没了。 林晚见江淮暂时已经包好了伤口,略放下心。来到哭泣女孩身边,一手轻扶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拉住小丫头的手,“小妹妹,你好可爱,可是哭多了眼睛就肿了,会难看的。” 小丫头听了,停止哭泣,正打算抬头看看说话的人,琉月公主便看到林晚胳膊抬起,推送了一下,小丫头胳膊关节处“咔”地响了响,就被林晚给归到原位了。 公主惊诧得睁大眼睛,她怎么这么厉害?公主忽然发现她不怎么想和江淮在一起了,她喜欢这个小姐姐。 她决定了,在回皇宫之前,这个林姐姐去哪儿,她就要跟到哪儿。跟她在一起,可以看到好多新鲜事,实在太有意思了。 公主现在有点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就那么想和江大人在一起呢?他有什么好啊? 整天扳着个脸,像欠他多少钱似的,跟他说话他半天都憋不出一句,闷透了,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琉月公主的心思就像那天上的云,飘啊飘啊心思就变了。 这一天直忙到天黑,被打成重伤的张同海暂时关入县衙大牢。也许对他来说,大牢反而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真要是出去了,还不得被人打死? 这件事,本来县令虽受了些牵连,但不至于丢了官位,毕竟开始时他是受了蒙蔽,又不懂医,但是后来出了事,他对张同海有袒护的行为,这就把他自己也拖到泥坑里了,具体怎么处理,就得等朝廷那边来信了。 江淮晚上去找江大奶奶,惹得江大奶奶掉了眼泪,她心疼江淮从小没人疼,受了那么多苦才有这一天。又受伤了,她那点长姐一般的心情触动了眼泪的阀门,哭了一会儿。 事后,她知道这是江淮为了林家五小姐受的伤,否则伤的就是林家女,到底是女孩子,万一伤了容貌手脚就麻烦大了。 不知道江淮这样做,那女孩子会珍惜吗?会像江淮在乎她一样,在乎她这个二弟吗? 江大奶奶对江家大少爷,谈不上有多深的情感,只是自幼认识了解,觉得江大少爷至少性格好,能容人,不会欺她。因此江家提亲的时候,她并无意见。 现在看到江淮对林晚的在意,江大奶奶要说心里不酸,没醋味,还真不是。她暗道人和人真的不同命,她这一生,走到现在,已可看到未来如何了。 第116章 送行 “栓子娘,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你不是病还没好吗?多歇会哎。”栓子娘提着个篮子匆匆往靖陵来的那些大夫们下榻的客栈走去,早起的路人看到了跟她打招呼。 “你不知道吗?小林大夫他们今天就走了,我去送点东西。” “就走了啊?怪不得我这一路看到不少人往那边去呢,莫非都是送他们出城的?” 栓子娘看到路上又有一两个人快快地走过去,也像她一样没有空手,便道:“我看差不多是。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去晚了怕白跑一趟。” “看你急的,人也不差你那点子东西吧,我听说小林大夫她爹现在可是军械司司长了。”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栓子娘有点不乐意,“不管人差不差这点东西,咱的心意得送到。要不要是人家的事,送不送就是我的事了,咱没有多还有少呢。” “行了行了,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别往心里去了,赶紧去吧,要不说不定挤不进去了。”俩人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人过去了。栓子娘应了一声便急忙走了。 “东西都带齐了吗?”林晚问青玉,这一次出门带的是青玉,没带殷六儿。如果是殷六儿,林晚就不用操心会不会落下东西了。青玉很机警,武力值够看的,可是要论细心周到,是比不过殷六儿的。 “都带了。”青玉再把屋子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了,答应道。 于是青玉提着包裹走出房门,出了门,就见门口放着包裹或者其他小件物品。甚至手工的帕子和家里腌的咸蛋都有。很显然是林晚救治过的那些贫苦人家悄悄送来的。 东西虽然都不稀奇,但心意是实实在在的,要知道他们中间有不少人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就是连家中的妇人也要给人浆洗衣物、缝缝补补、做点手工活贴补家用,能拿出这些已经是不易了。 这时候其他的大夫也都出了房门,出现在走廊上了,他们是头天约好的时间,想来这个点,外面的马车都准备好了,他们出去上车就能出发了。 这些大夫们门前也都有老百姓们送来的礼物,这所有的零七碎八的物件都差不多能堆满一车厢了。 大夫们都摊手互望,虽然到疫区是冒了风险,有染病的可能。这些老百姓们实实在在的心意让他们觉得这一趟来得值。 不等这些大夫们行动,早有机灵的店掌柜指挥着小伙计把大夫们收到的东西往外面装物品的大车上搬。掌柜的则一边送大夫们出去,一边把脸笑成了一朵花。 “让开,让开,别往前挤。” 大夫们走到院子里已经套好的数辆马车前准备上车。李县令和清原县的知名人物都等候在外。在他们身后则是乌压压的人群。 那些人见到了店里的小伙计往车上放东西,便有人领头把自己手里拿的也往车上摆,有人领头,便有人跟着,没多长时间,来的时候装药的几辆大车全都堆满了老百姓们送的物品。 人心所向,就全在这些东西里面了。这些老百姓看得清楚,林晚一行人的到来,救了他们很多人的命,很多人的家免于破碎。 爹娘不至于失去他们辛苦养大的孩子,很多的丫头小子也不至于成为失父失母的可怜人。 民众们自觉站在边上,给马车让出道,不少人嘴里说着送行的吉祥话,说话的人多了,只能大概的听出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好几个大夫来靖陵之前还有点不愿意,怕有危险是一方面,家里人阻拦也是一方面。 可是看到这些人,那殷切之情,心里想,他娘的,好感人,这辈子有这么一回值了,回去也可以吹嘘吹嘘,劳资这一趟可是救了好多人……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发普救含灵之苦,不避险……”早年学医的时候,有师傅曾经教导过这样的话,到这时,他们才能深刻体会到话里的含义。 他们这样算是大医了吗?算的,怎么能不算?他们可是救了好多人命的。想到这,腰也直溜了,目光也慈和了。心里泛起的激动倒是把自己激动了一把。 刘炳良举起手示意民众静下来:“乡亲们,感谢你们的心意,当今圣上建立惠民署的初衷就是要保证咱们老百姓能安居乐业的生活。所以,来清原县治理霍乱也是我等职责所在。乡亲们实在是太热情了,非常感谢你们的厚爱。不过乡亲们最该感谢的还是咱们当今圣上,不然就没有惠民署的存在,我等也就不会过来了。” 刘炳良可以算半个政客了,顺便的宣传下圣上的功劳以及圣上的忧国忧民之心,那绝对是好事啊,以后要想让朝廷拨个款,给点人,也容易是吧。 底下的群众们便有山呼万岁的,自然赢来了一片响应。 李县令心里发苦,仍然扬着热情的笑脸跟刘炳良等人说了几句告别的话,这才目送着他们上马车离开。 客栈不远处,车队回靖陵必经的街口,涟漪掀开车帘,对着车里的琉月公主道:“他们来了,公主,您真要去靖陵啊?咱们都去过一次了,还是回京吧,娘娘该着急了。” “行了,你别说了,不是已经给我母妃送信回去了吗?再说我三哥能出来,我怎么就不行了?他还是一个人出来的呢,我不是有你们陪着呢吗,怕什么?” 涟漪无法,只能按之前商量好的,扶公主下车,然后,公主装作虚弱无力的靠在车辕旁边。 说话间,车队已经过来了,涟漪扬着帕子,对车队喊着:“有大夫吗?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家小姐病了,快来人给看看啊。” 涟漪也不得不配合着琉月公主的主意,琉月公主不好意思求林晚把她带回靖陵,便想出了装病这一招,我生病了,你是大夫。大夫里又只有一个女的,那你总不能不管我吧?我总不能生病了还在路上待着吧,我病了跟你一起去靖陵,你回家,我跟去治病养病不可以吗? 城门口,江大奶奶道:“琉月公主不过来了,怎么办?”她想着,总不好他们都走了,不管琉月公主吧。 “京里已经派人出来接她了,大嫂不用担心。” 第117章 所谓龙女 车队闻声停了下来,一个男大夫探出头来,认出这是一路跟着林五小姐的那些人。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没事吧?” 见出来的是男大夫,而且是快要成为中年油腻大叔的那种,涟漪知道公主的意思,便道:“我们小姐好像中暑了,能不能给她看看?对了,小姐她只看女大夫……” 那大夫本来要下车来的,一条腿刚要踩到地面,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这就尴尬了。 人家不要男大夫看,那还下去干什么?刚才还满心自豪欢喜的大叔收回垂在车外的腿,装作扇着风,道:“这天,真热呀,难怪会中暑。” 其他大夫都听到了这对话,要看女大夫,那就只能让林五小姐看了。他们便都坐在车里不动,看着林晚坐的那辆车。 青玉皱着眉,心想他们怎么又来了,到底是什么人?不会对五小姐不利吧。 她看得出那些护卫都是好手,要是真想对五小姐不利,光凭她和谢振勇贺少锋三个人未必拦得住。 就算能拦住一时,也架不住有松懈疲倦的时候。可是这么久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任由那个女孩子跟着林晚转悠。青玉就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了。 作为江淮派来保护林晚的人,有异常情况她肯定要多想想的。 这时候,林晚已经下了马车。她也在琢磨,这女孩到底是何意?老跟着她干什么? 林晚走过去看了下琉月的脸色,是有点冒汗,看似两眼无神,有气无力的。实际上摸过脉之后就会发觉,脉象好得很,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林晚抬头刚想说你没事,不用看了,上车歇会就好。 这时候,琉月公主身子靠过来,像是没什么力气地倚在林晚身上,用虚弱的腔调说:“我难受,头晕,好想吐,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让我跟你去靖陵好不好?跟别人我不放心。林姐姐,我不会死吧?” 这话吓得涟漪三魂里几乎掉了两魂。公主啊,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不能这么说呀。什么死不死的,那是你能说的话吗? 可是她又拦不住公主,简直欲哭无泪了。 青玉看到琉月都快压到林晚身上了,忽然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这,这姑娘不会是百合吧?看中了她们家五小姐…… 不光是青玉这样想,林晚也有些狐疑,她真的不会是百合吧?不然怎么解释她老是跟着自己打转,甚至不惜装病。 顿时林晚觉得那挨着琉月的半边身子都很不舒服,想离开与她保持距离。 可她只往后退了一步,琉月就跟上来。林晚心想我不介意别人的取向,那都是人家的自由,碍不着我跟我没关系。可是我不是呀! 她忽然想起江淮头天还跟这姑娘行了礼,明显的这姑娘地位比江家还要高。他们显然是认识的,干脆等遇到江淮的时候问问他这个叫琉月的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不管是什么情况得让她心里有个底啊。于是她便拿出几粒预防中暑的药来递给涟漪,“这药给你主子先吃两粒,余下的晚饭前服两粒,明日早上再服两粒。” 反正天热,这药能预防中暑,她说有病那就给她吃点也没什么。 “我还是不放心,我也要去靖陵。” “姑娘想去就去吧,到了可以去看看咱们那儿的山水,慈恩寺庙会过几天就有,姑娘可以让人陪着你散散心。” 说罢,林晚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装作拍打下衣襟上不存在的灰。 “扶你主子上车吧,老在外边晒着,就是没病都晒出病了。”林晚意有所指地跟涟漪说道。 涟漪干笑着,扶着琉月踩上脚凳。 琉月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再在马路上跟林晚厮缠,她就是想体会体会外边世界不一样的生活,而林晚让她很是好奇,回宫?那怎么行?出来一趟多不容易,怎么也得玩够了才行。 琉月知道她父皇母妃已经在着手给她挑选驸马了,她这次跑出来也是有负气的成分,那时候她心里全都是江淮,哪愿意考虑别人? 父皇却告诉她,江淮绝对不可以。于是她便跑了出来。这一路,她其实也想了很多。已经明白,虽然她身为公主,可是很多事是由不得她的,回宫之后,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开始给她选人了。 到那个时候,她再想像现在这样,那就呵呵了,怎么可能呢? 所以她想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按着自己的心意来过,就让她再任性一回,等以后回宫了,再做父皇母妃的乖乖公主吧。 琉月上了马车,跟在那些大夫们的车队后往城门外走。 青玉见林晚上车坐好了,给她擦了擦汗,问道:“五小姐,她怎么回事?真有病?” “她没病,先看看再说吧。” 青玉把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她觉得五小姐还是女孩子,这种话她都是在外面闯荡的时候听来的,她没法子跟五小姐说这个呀。 还是她以后注意些,尽量不让那琉月碰着五小姐好了。 琉月是不知道青玉的猜想,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吐血? 车队在城门口遇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江淮、柳万山和江大奶奶。 刘炳良远远地看到了骑在马上的江淮,离着尚有几十步远,就让车队停下,他自己下了马车步行过来。 其他大夫们自然也下车跟在后边,江淮跳下马,走过去把大嫂的车帘掀起,露出那圆脸白净的妇人。 “指挥使,这位是……”刘炳良有些错愕,指挥使不是没成亲吗,那这位盘着妇人头的女子是谁?再说这妇人看上去比指挥使还要老成些,也不像是夫妻啊。 “这是我大嫂,大嫂,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刘医令。” 哦,原来是江家大嫂啊,那就对了,可是江家不是在京城吗?指挥使的大嫂怎么来靖陵了?更何况这几个月没少下雨,路都不好走,她来是做什么呢?众人免不了心里嘀咕了一下。 众人在这转着念头的时候,刘炳良已经跟江大奶奶打过了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把他身后的大夫们一一向江大奶奶做了介绍。 介绍到林晚的时候,江大奶奶却含笑道:“这位林五小姐,我认识的。” 第118章 提亲前的谈话 江大奶奶温和地看着林晚,既没有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说话,也没有敌意。而是不远不近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让林晚觉得比较自在。 林晚知道,江大奶奶其实是在暗中观察、考量她。毕竟是将来要做妯娌的人,肯定要观察下这个人怎么样,以后该以何种策略与之相处…… 刘炳良等大夫观察着江大奶奶对林晚的态度,再联想到江指挥使经常出现在他们惠民署的一些行动里,这就有点意思了。 心思活泛点的已经猜到,莫非小林大夫好事将近了? 一时间有几个人的眼光在江淮和林晚之间逡巡着,男大夫怎么了,男大夫也爱八卦不行啊?要不怎么说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戏曲这么流行呢,那是因为受众广泛,故事虽老套,架不住人们就乐意看啊。 这些人不看还不觉得,这特意一看,便感觉这俩人的气质还真是配一脸。 不过这些人一致地看破不说破,旁观看热闹。他们看着刘炳良与江指挥使、江大奶奶寒暄,间或也插上几句。林晚与江大奶奶大大方方地打过招呼就没再多话。 江大奶奶气色不大好呢,这是林晚对她的第一印象。她不像别的女子,看人容易注意对方穿什么戴什么、高矮胖瘦……并且往往会把对方与自己做个比较。 她不是,她看人会先望气色,会去观察眼睛有神无神?面色有华无华?脸上有无斑点?斑在何处?面色是青的赤的,还是黄的白的黑的?小儿的话要看看山根是否有青筋,是否脾虚肾气不足,又是否有内热……这些都成了多年的习惯了,改也改不了。 她可能跟人聊了一会天,到分开时她都不一定能注意到对方穿了什么戴了什么。要不是这种专注力,她也很难有如今的能力。 江大奶奶这时也转着心思,她知道,林家这个女孩子肯定晓得江淮要提亲的事,但是这女孩子并没有因此刻意的做出讨好奉承的举动,也没那清高孤傲不屑讨好人的做派,江淮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啊! 与此同时,江大奶奶也挺羡慕的,这女孩子就像一朵野蔷薇,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反观她自己,不过随波逐流的活着而已。 嫉妒吗?还真的有一点,不过江家的日子,还真不是谁都能过好的,换一个人,难哪! 能和这样的女孩子搭档做妯娌,江大奶奶倒有点拭目以待了。 琉月公主已经提前跟江淮他们打好招呼了,不让他们泄露自己的身份,泄露了,她就又没有自由了。 因此江淮和江大奶奶并没有去后边见琉月公主,她要玩就由得她玩罢了,江淮已经得了信,京里派来找琉月公主的人几天后也就到了。 车队到了靖陵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林家虽特意收拾了客房,但江大奶奶并不会过去住,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江淮早就给她安排好了城内的一个宅子。 几队人分开时,江大奶奶一脸戏谑的看着江淮瞄着林晚的车离开的方向,感到挺好笑的,她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小叔子这种样子了。 看来这事还真是自己这个小叔子上赶着巴着人家姑娘呢。 “绍何,走吧。”江大奶奶轻唤了一声,没反应。 “绍何……”江大奶奶把声音提高了一点。 江淮被柳万山捅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大嫂好笑地看他,恢复了平淡脸,道:“外边太热,大嫂咱们走吧,我送你去休息。” 柳万山翻白眼无语,你还知道天热啊,知道还搁这杵着不动? 林晚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林家一大家子都站在府门外等着。 林老太太眼睛不是那么好使,便用手搭着凉棚向巷子口张望。 等到她的车一出现,林慎行就像脱了缰绳的小野马朝她蹽过来,生生把一双小短腿跑得跟风车似的。 “五姐,五姐,你可回来了。”林慎行跑过来就朝车厢里的姐姐伸着手。 林晚便下了车,想去牵着他一起回家,他倒不好意思了,把手缩回去,只在姐姐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扬着小脸跟她笑。 走到门口,林二太太抹着眼泪,林老太太笑着跟林晚说话。林宝钦则责备似的跟林二太太道:“你看你,哭什么哭?孩子出去好几天,又累又热的,还不赶紧让丫头进去洗漱歇一歇。” 林二太太也不生气,欢欢喜喜地应着,让人引着小姐先去换洗下,然后再来叙话。 林宝钦已经知道了江大奶奶到了靖陵,等林晚回房的时候,林宝钦便把这个事告诉了林老太太和林二太太。 等到林晚收拾好了,她便带着絮絮叨叨的殷六儿去了奶奶房里,一家人可都等着她呢。 她进去后,林老太太婆媳俩围着她好一顿问,当时她走的匆忙,林二太太要是知道她去的是霍乱疫区的话,说什么都得拦着她的,当然拦得住拦不住又是一回事了。 婆媳俩心疼地看着林晚,还不住地念叨着:黑了、瘦了、怎么成了这样了? 林宝钦看着她们唠叨的差不多了,咳嗽了两声,见他们都静下来,这才严肃地跟这几个人道:“江家的情况我最近打听到了一些。” 林老太太赶紧催他:“你快说。” “江家祖上是随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大齐建国后封江家先祖为清远侯,世袭罔替。” “哦,是侯爷啊,那你说咱们晚儿嫁过去,以后会不会是侯爷夫人?”林二太太高兴地道。 不过她看着林老太太不高兴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指挥使大人排行第二,怎么能承袭爵位?”老太太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晚丫头,江家虽是侯府,不过发展到现在,嫡枝旁枝,加起来只怕快有上千人了。那等大家族不比咱们这小门小户的,规矩大得很。爹是担心你真嫁过去了受委屈。” 林二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侯府听起来虽然尊贵,可是哪有晚儿的幸福重要呢,于是她也问道:“晚晚,你要是不愿意嫁,咱们就回绝了江家。” 说这话的时候,林二太太有点肉疼,这可是侯府啊,提亲的是指挥使大人,这亲事要是成了,那脸上就太有光了,可是只要一想到晚丫头嫁过去可能会受委屈,她就宁可不要这份荣耀了。 第119章 提亲的日子 第二日,琉月公主睡了个懒觉,醒来后舒服地伸了下懒腰,这么多年,早上就没这么晚起来过。 当公主也是有代价的,规矩多如牛毛,光是起床一事,就得在寅时末起来,容不得一点任性,哪怕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也不可以。 “你去打听一下,林五小姐今天去哪儿?”琉月一想到外面热闹的世界,心情都舒畅了,跟着林晚看热闹就更有意思了。 “公主,今天林五小姐不会出门吧?”涟漪早就打听到江大奶奶这日会带着媒人去林家提亲的。 这种场合,是要由林家父母等长辈接待的,林晚虽不会出面,可是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出门啊。 再说,她现在拿不准公主是什么想法,不敢跟她说起江指挥使向林五小姐提亲的事。 她害怕公主受了刺激做出什么事来。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出门?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公主虽然任性,可是很聪明,也恨下人欺瞒于她。 涟漪见公主变了脸,立刻跪下道:“公主,今日江家大奶奶会去林家提亲……”她不敢再隐瞒,心一横,就说了实话。 然而预料中瓷器碎裂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却听公主“哦”了一声,然后道:“这样的话,以后林姐姐不就会嫁到京里了吗?” 涟漪揉揉眼睛,看着公主面上全无气恼伤心,反而有一些期待,很是迷惘,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真的跟不上公主的思维。 不过不管怎么说,公主没生气就好。 她想着侍候公主起床洗漱,没想到琉月公主又躺了回去,“我再睡会,不要吵我。” 难得出宫,这里她最大,没人能管得了她,那就睡个够。 涟漪无奈放下纱帐,眉妃娘娘不在,她只是个小宫女,能拿公主怎么办?除了顺从还是顺从。 林晚最近也是太累了,她又认床,在外面住地很不舒服,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也是好一晚酣睡。 记得当年她也是这样,每次忙到很累的时候都在心里发誓有机会要大睡一场。 没想到她到了这里还是这么忙,睡个懒觉也成了奢侈了。 殷六儿眉飞色舞的走进来,道:“来了来了,江家人来了。” 一个小丫鬟正在给林晚梳头,听了这个消息,手一抖,扯到了林晚的头发,她是刚提上来进屋服侍的,还不清楚林晚的脾气,有些担心地站在那里。 林晚见头发已经梳好了,便挥了挥手,叫她先下去。 她并没有责备殷六儿,现在满府的下人得了空就围在一堆,说的全都是这个事,殷六儿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遇到这事沉不住气也是难免的。 林晚估计这些下人逮着了出门的机会,恐怕就得跟人炫耀炫耀:“听说没?我家五小姐定亲了?知道男方是谁不?告诉你可别吓着了。知道江指挥使吧?靖陵卫所的江指挥使,清远侯家的二少爷,就是他,来向咱们家五小姐提亲了……” 就连她这位母亲大人,林二太太出门也会低调的炫耀一下。 这么多年,外边不知道有多少人议论没人向林家提亲求娶林晚的事,林二太太早就憋屈得不行了。 现在可倒好,多少年无人问津的林五小姐,终于有人要求娶了,来的还是个指挥使,天子近臣,你们谁家有这么好的亲事…… 林晚脑补着林二太太的心思,却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真的没睡够,这几天缺觉的厉害,可是俩大丫鬟都不让她睡了,早早把她哄起来梳洗打扮。 殷六儿不明白,五小姐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犯困呢? 指挥使夫人吗?林晚心道,这名头听着是挺响的,可是有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想要做江家媳妇,指挥使夫人,日后的日子谁知道是怎么样的呢? 她其实挺庆幸江淮不是长子,做这种大户人家的长媳,尤其是侯府这样的人家,上孝敬公婆长辈,下照顾小辈,还要处理各府人情往来,担当起侯府的交际大使。 至于管理下人,查看账册等等更是日常事务了。 能在那一身份上做好的放到现代那都是强人啊! 林晚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真要是那样子,她就只能守着府里这些事,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好在江淮答应过他,日后会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但愿他能够做得到吧。 今天这种场合,林晚不适合出场,她便靠在椅背上打了一会儿盹,只听得小丫头们一趟一趟的进出,打探消息。 身为林府的一份子,五小姐定下这样一门好亲,这些下人们也感到与有荣焉。 直到午后,江家人走了,林二太太才把林晚叫过去,喜滋滋地跟她说着江大奶奶过来的细节。 她觉得这江大奶奶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能跟这样的人做妯娌,林二太太觉得放心些。 “晚晚啊,你以后成亲了,就别这么累了,我看江指挥使对你很好的,你一个女孩子,犯不上这么拼了,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好不好?” 林老太太在旁边对林二太太的话不置可否,林晚看到老太太对她使眼色,显然不大赞同林二太太的话,心道这奶奶画风还是蛮清奇。 她也不反驳林二太太的话,只笑着应了。 真到成婚以后,她虽然要有所改变,分出精力和时间在家庭上。可是她喜欢做的并赖以寄托她的价值的事她是不可能放弃的。 真把自己关入到家庭的笼子里,无异于自己折断自己能飞的翅膀,把自己的命运交付于他人之手。 这对于她这种缺乏安全感的人是绝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她得庆幸她来到的这个时代还是蛮开放的,尤其是天豫帝的这些举措,让她能有机会走出家庭的网,呼吸到外边的清新空气。 也有幸的是她遇到的是江淮,愿随她所想,予她自在。 还有幸的是她现在这些家人待她如珠如宝,哪怕失了这门体面的亲事,也要她活的开心些。 想到这些,林晚感到自己现在的命真是太好了,将头靠在林二太太肩膀上,揽着她的胳膊道:“娘,我知道该怎么做,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林二太太嗔道:“这丫头,都快嫁人了,还闹。”嘴里嗔怪着,心里却是高兴的。 第120章 京城来客 林晚的八字与江淮的八字已被送到慈恩寺方丈那里,由方丈亲自给合。八字合适才能继续谈定亲一事。 至于江大奶奶,刚到靖陵,就接到了知府夫人与蒋二夫人等人的拜帖,江大奶奶经过连日奔波,以及经常性的失眠,其实很疲劳,蛮想好好休息的。 只是处在她这样的位置,哪容得她躲一天的懒?这日从林家回去后便吩咐下人安排次日的接待事宜。 晚间江淮忙完了卫所的事之后过来了一趟,临走时给她留下一把香,嘱咐她晚上睡觉前点上一枝。 江大奶奶问:“这是什么香,哪儿来的啊?” 江淮道:“我也不知道名字,我不懂香,青玉叫人给我送来的,大嫂你用用就知道了。” 江大奶奶又不傻,一听就知道这是林家五小姐的,那她就试试,看看这香有什么用处吧。 其实江大奶奶是制香好手,举凡荼芜香、凤髓香、紫述香等等,有点名目的香就算有些她制不出来,也能大致说出个来龙去脉。 偏这香她闻了闻说不出名目,想着林家五小姐总不至于害她,那就点上吧。 夜里,侍候江大奶奶的丫鬟几次从脚踏上起来查看江大奶奶的动静,都见她一直睡得酣沉,没像平时那样来回翻身,更没像平时那般守着屋外的黑夜枯坐到天明。 林晚不清楚这边的情形,她是那天在路上遇到江大奶奶的时候便看出来她睡的不好,回来就交待青玉送点自制的安眠香过去。这事儿对方若是换上周太太,蒋二夫人,她也会送的。 刘炳良这些人离开了靖陵好几天,这边的事务便堆积下来不少。 这一日正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会诊日期,每隔一段时间,各医馆会将他们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汇报到惠民署,刘炳良他们会挑选出一部分,然后组织大夫会诊,其间,那些弟子学徒们是可以旁听的。 这一政策得到了各医馆和那些年轻弟子们的一致响应,能有这么好的机会提高自己的水平,不过来看看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本来林晚是在会诊大夫的名单中的,只是现在江指挥使去林家提亲的事已经成了靖陵最大的新闻,刘炳良能不知道吗?他想着林晚现在未必有时间过来,便没派人去叫她。 这个时候大厅里不只有靖陵本地大夫和弟子,还有零星几个外地人。 一名中等身量男子名任泽平,与刘炳良相识多年,他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太医,是妇科高手。 他这一次离京是回乡祭祖,祭祖完毕返京时途经靖陵,便过来看看刘炳良。说起来,俩人可是快十年没见到了。 任泽平早就听说刘炳良做了医令一事,自然也知道刘炳良一手建立的惠民署成功地将海南道各州府的霍乱疫情扼杀于萌芽阶段。 他到了靖陵已经有三天了,刚到时刘炳良还没回来,就专门在这儿等着,在等刘炳良的这几天,自然也就从市井中听到了不少传言,其中便有关于林五小姐的。 对此,任泽平有些不以为然,一位名医必然是要经过无数次的锤炼才能成大器的,这是任泽平一向的看法。只怕这林五小姐是被人吹捧得过度了。传言不可尽信也。 见到刘炳良后,听说他们要进行会诊,他自然便想留下来观摩一番。回京日子纵然比较紧,也不差这一天,一路紧着赶赶路,总能按时到的。何况现在水都已经退了,各地道路也都恢复了正常,更是问题不大。 俩人聊了会儿,也聊到了林晚,对于任泽平的质疑,刘炳良也不争辨,只是笑而不语。 时候差不多了,刘炳良回头问弟子:“病人都到齐了吗?”弟子刚要说都到齐了,便听到周围人议论声响起。 “小林大夫怎么来了?不是要定亲了吗?” 一个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另一个。 “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来呢?” 来的可不只是林晚与她的丫鬟,她的胳膊上还吊着一个小丫头,除了琉月公主还能有谁? 林晚也是到了半路,遇到了逛街的琉月公主,琉月公主便“顺势”地跟着林晚过来了。 这几天忙碌,林晚倒忘了问江淮有关于琉月的事了,这时候就只能忍着半边身子的不适,领着琉月来到会诊厅。 任泽平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琉月公主,惊讶地伸出一只手指着琉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没看错吧?那不是眉妃所生的琉月公主吗?怎么可能出现在靖陵,还和那个林五小姐挨着。 林晚一进来,便不停地有大夫和小弟子跟她打招呼,一声声小林大夫任泽平不可能听不到。自然就知道这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女医了。 任泽平这时候便有些疑虑,是不是这林五小姐特别善于与人打交道,才会有如今的名声呢? 他是妇科高手,常年游走于后宫,对琉月公主也有所了解,知道这小公主性子傲娇,很多人的面子都不给。 她怎么就能跟林五小姐相处的这么好?难道林五小姐是太会说话了吗? 耿直的任大夫是看不起阿谀奉承、巧言令色之徒的。对林晚也就持有着保留意见。 琉月也看到了任泽平,认出来那是给她母妃看过病的太医,她瞪了任泽平一眼,任泽平立刻就确认,除了琉月公主,不会是别人了,瞪人的那股子蛮劲不会错的。 他接收到了琉月公主的警告,就放下手,来个装不认识。 刘炳良笑着跟林晚打过了招呼,身边有个大夫将刘炳良身边的座位让出来,道:“小林大夫,你过来坐。” 自从清原县回来后,他们这些惠民署的大夫去到哪儿都大受敬仰,这可是沾了林晚的光。 “人都到齐了,让病人进来一个。” 一个清瘦男子在家人搀扶下踱进来,大夫们都看过去,见那男子脸上发红,边走边咳,咳了几声,喉中便有痰堵之声,他的家人便地上一个小痰盂,他将喉中的痰吐出去这才显得畅快了些。 很多大夫看了看便都认为这是肺中有热啊。 刘炳良见那病人已经坐好了,便对坐在边上的陈思道说道:“老陈,你先过去看看。” 既然是会诊,每个大夫都要过去看看的,都看完了在一起商讨,这样既能尽最大可能把这些疑难杂症治好,又能提高大夫们的水平。 陈思道也不客气,当先去查看病人的情况。 第121章 保产神效方 大夫们都看过以后,刘炳良让任泽平也看了看。任泽平现在虽是主攻妇科,其实原来也是全科大夫,实力不差。 大夫们绕着病人走了一圈,面上都显不出喜怒,这是不成文的行规,若是在病人面前露出沉重的表情,就是没病都能吓出来病了,有病也得往严重了想,还不得以为自己的病治不了了? 人的情绪对身体的影响,先贤早就看得很明白,把疾病的病因分为外感六淫、内伤七情。 这七情便是喜、怒、忧、思、悲、恐、惊。情绪异常时对于人体的气机和五脏六腑等都是有影响的。 就比如怒则气上、恐则气下这两句,便是情绪影响气机的真实写照。 人发怒的时候,气机向上逆行,这时便感觉脸红心跳,患有心脑血管疾病的人尤其要注意避免发怒,便是怕气机上逆引发中风。成语“怒发冲冠”就形象地对怒则气上这句话进行了说明。 生活中,有人会开玩笑,说“我特么地都吓尿了”,也极好地说明了恐则气下的道理。 大家都看完了,有的人已经开始沉思,暗自斟酌药方。 病人耷拉着眼皮,不敢抬头看这些大夫,既想听到他们说话,又害怕听到一句:这病不大好办,拿点药先吃着看看吧。 看着不过是二十多岁的男人,因这病长久不愈,精神上已是委顿不堪,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击破他最后的心防。 刘炳良已经问过病人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病人沉默不说话,类似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旁边他那大着肚子的媳妇说道:“我男人年前得了风寒,从那之后咳嗽好多天了,然后他总是觉得热,说是火烧火燎的。还天天吐痰,一天能吐一碗。” “吃饭睡觉怎么样?渴不渴,心烦吗?” 那孕妇连想都不用想,就道:“不吃什么,吃不下去,也睡不好觉。容易渴,夏天会烦。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男人吧,我这都快生了,这可怎么办呢?” 孕妇说着眼泪都忍不住刷刷往下流,家里要是真没了顶梁柱,孤儿寡母日子会很艰难的。 林晚看着那孕妇,转头跟刘炳良说了几句话,刘炳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林晚刚说完,坐在刘炳良另一侧的任泽平也跟他耳语了几句,刘炳良低声道:“我也这么觉得,我看这女子胎像不太稳,泽平你是女科好手,这事儿你可得帮帮我,真要在这儿出点事那可不是玩的。” 林晚刚才也下去看了,那男子的病倒是能治,一味黄芩汤就可以泄去他的肺经之热,他这个病,身热尽退后,就可以痰去嗽消。 这孕妇反倒麻烦些,她应该是太累了,心情又压抑,状况很不好。就这么放她回家,指不定就流产了,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如果是在惠民署的会诊厅出的事,就不只是孕妇自己家人了,惠民署也要担着很大的干系,毕竟是因为他们要会诊,那孕妇才陪着来的。 林晚跟刘炳良又悄悄商量几句,便走下去,抓着孕妇手腕扶她坐好,让青玉给她垫上靠垫和坐垫。 “大嫂,你相公的病没有什么危险,倒是你,别太累了,双身子不能着急上火的。怎么就你一个人陪着来的,没有别的亲戚吗?” 那孕妇难过地摇摇头,“有个公爹,他还有俩哥,他们都不愿意来,怕受拖累。这次来给我男人看病的钱还是东拼西凑借的。要是再治不好,可就真没办法了。” 那男子听了更加沉默了,手指来回搓着,深深低着头。 林晚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关于那些亲戚并没多说什么。 人在大病当前,亲戚朋友都躲开,这不奇怪。生活不易,人人都会先顾着自己。她也不了解具体情况,没权利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随意谴责别人。 “大嫂放心吧,这次是不用您付药费和诊费的,这些费用是周记粮店的周老板资助的,你们放心好好看病,病好了赚到了钱可以照顾他家生意是吧。” 那孕妇听了,面露喜色,“要真好了,一定得谢谢人家周老板,也谢谢小林大夫。” 林晚现在在靖陵差不多无人不知了,这孕妇自然也知道的。 见那孕妇情绪舒缓下来,林晚这才走回座位。方才她已经暗暗给她切过了脉,确实有小产的危险。 要是平时,刘炳良可能会问问林晚给那孕妇开点什么药方比较好。 可是这次他却存了私心,不想让任泽平知道林晚的优秀,担心他抢人,任泽平可是不只一次念叨过他那边缺人,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刘炳良现在是越来越舍不得林晚离开靖陵。尽管她以后嫁人可能还是要进京,刘炳良还是希望林晚能多留一段时间。 任泽平其实一直都在观察林五小姐,见她回来了,便问到:“林五小姐也看出来那女子情况不大好是吧?” “胎像不稳。”林晚也不知道他是谁,简短的回答了一句。 “那你能不能给开点安胎药?” 林晚看了刘炳良一眼,没回答,心道这人谁呀?为什么老是问我。 刘炳良跟任泽平道:“老任,你不是女科高手吗?还是你来开药方比较稳妥。” 任泽平有点看出来门道了,这老刘怕不是担心自己抢人吧?如果真像是传说的那么好,他还挺想抢的。不过他已经知道林五小姐即将和江家那二少爷定亲。 江家那小魔头靖陵这些人不清楚他的底细,任泽平在京城还能不知道吗?借他个胆,他也不敢抢,除非林五小姐自己愿意。 正在这时候,青玉回来了,将一个布包轻轻放在林晚面前,林晚随手便将那包放到桌面下的抽屉里。 任泽平的鼻子可是很尖的,装作自来熟的伸手过去指着那包道:“这些药味闻着好熟,这是林五小姐给那女子开的药方吧。” 此刻那些大夫们都三五成群地讨论那男子的病情,能听到他们提及柴胡、麦冬、荆沥等等。 因此任泽平说的这些话除了林晚、刘炳良和林晚身边坐着的琉月,其他人都没太注意。 任泽平的手伸那么长,刘炳良这个时候好想把他的手给打回去,可是任泽平没给他那个机会,见林晚不赞成不反对,他就自动给当成是同意了,手一捞,就将那布包拿到了。 连琉月都吃惊了,以前还真不知道这任大胡子这么没脸没皮呀! “当归、炒黑芥穗、川芎、艾叶、面炒枳壳、炙黄芪、菟丝子、厚朴、羌活、川贝母、白芍、甘草、姜片。”任泽平将那药一样一样的捡出来,还特意估算了下各种药的比例。 “看完了吗,拿来吧。”青玉不高兴,见林晚也不反对,伸手就将药都装好了拿走。 “看完了,拿走吧。”任泽平打着哈哈道。 第122章 一味黄芩汤 刘炳良无语地看着老友,多年未见,任泽平老成之中偶尔还是会出现那么一次跳脱之举。 “老任,你可想好了开什么方了没有?想好了我叫人先去准备着,免得临时怕来不及。” “不用了,小林大夫那包药就可以了。”任泽平答着刘炳良的话,心里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包药,也许小林大夫记性很好吧?所以能记住那个效果很好的验方。 药方又名“宫中十二味方”,可安胎保产催生。孕晚期即可预服,若未服药的人胎动不安、有小产倾向、或者临盆艰难、横生倒产,性命攸关之际,火速煎服,大都可转危为安,是极好的保胎之药。 光从这点来看,林五小姐还是有点功底,任泽平对林晚的成见减轻了一点。 作为太医,任泽平知道,要想在宫中混出点名堂来,虽然也掺杂了背景、人脉等因素,但医术是第一位的。 关键时刻医术不到位,是要出人命的。所以任泽平对那些吹捧出来的名医很是不以为然。 他也琢磨着,林五小姐作为十五岁少女,这样的身份能够衬托她的医术,本来是五六分的好,也能显出八九分来。 就像宫中新进的女医夏绮年,被人传的有多好多好的,进宫不久,就得到了太后的赏识。 任泽平与她一起处理过多次太后嫔妃的病情,对她的实力却是心里有数的,虽有点能力,可要真让她独撑大梁,那就呵呵了。 不过是仗着夏太医的周旋,本人又嘴甜,乖巧,哄得太后高兴罢了。 真到了危急时刻,就算嘴巴再甜,只要惹出了事,那都不好说会有什么后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好的坏的都得受着不是? “关于这个病,各位都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听听。”因为这是会诊,是惠民署致力于培养人才的举措,所以像刘炳良这样的医学大拿是不会先发表看法的。 他要是先说了,别人还能说什么?这会诊讲求的就是要百花齐放,求同存异。最后或多或少都能学到点。 “老朽惭愧啊,这位病人到我那里看过,老朽给开了药,可是没有什么用处。”一名胡子都有点花白的老大夫摇头道。 另一个年轻点的大夫见有人起了头,也随着说道:“也去过我那儿,效果不太好。” “说说你俩都开了什么药?大家伙一起参详参详。” 那花白胡子大夫既然是头一个说的,这次也不推脱,说了说自己的药方,然后道:“老朽想着他这是肺热所致,便开了这些滋阴润肺的药,然而没什么用。” 其他大夫本来还觉得这花白胡子是不是水平不行啊?现在一听,自己开的药方跟他开的不也是差不多吗?那要是真让病人服用了,效果堪忧啊! 所以当刘炳良再问问别的大夫还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大都成了锯嘴葫芦,没了出头的心思了。 “小林大夫,你说这个病怎么治好?”有个年轻大夫道。 他与林晚一起去过留仙镇,对于林晚看病时的高效果断印象深刻,对于她有莫名的信赖,尽管她比他还要小上十岁,可是天才无论年纪,都是要众生仰慕的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便有好几个大夫附和道:“是啊,林五小姐你说说这病如何治比较好呢?” 坐在厅中的男子和那孕妇也看过来,孕妇一脸期待,让人很怕看到她失望的样子,如果再一次失望会不会就变成了绝望呢? 任泽平见了这些人的反应,就好奇了,那样子,分明就是一帮小弟等着大哥拿主意嘛! 林五小姐真有这样的实力,能让这些大夫心服口服? 琉月公主见那些人安静地等着林晚说话,心里挺羡慕的。她知道宫里的人都怕她讨好她,可那不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是公主,天豫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如果她没有了公主这个身份,那些人还会把她当回事吗?答案想都不用想,她不是公主的话,在那些人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别人对她表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敬仰。 林晚并没有注意到琉月公主酸溜溜的小心思,她见刘炳良也示意她说说看法,又见那孕妇一脸殷殷的往这边瞧着,便道:“我觉得这位大哥肺热如火燎,而且烦躁引饮,白日较盛,这是气分之热,用黄芩一味煎汤可治。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那病人和孕妇听明白后边那一句了,有些狐疑不安,只用一味药,能行吗?这么长时间都没治好的病就用一味药? 刘炳良不说话,等着其他人说说自己的意见。 有个大夫道:“药经记载,黄芩最善清肺经气分之热,我看这一味黄芩汤可以考虑。” 其他大夫有赞成的,有略微迟疑的,但是无人反对。因为他们见过太多次林五小姐出色的表现了。他们不懂得,不代表人家的方剂不对。 “老任,你觉得如何?”刘炳良想看看任泽平怎么说。 “我就不说了,我这些年手艺生疏了,你们看着办。”任泽平打着哈哈,他这些年在后宫走动,天天都跟经带胎产,美容养颜的活打交道,这次来也是禀着多看少说的念头来的。 “林五小姐说的有道理啊,这个药我看行,病人要不要试试?”刘炳良最后拍板。 医令已经发话了,病人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如果连这次都不能治,那他们就只能回家捱着,过一天是一天了。 那边有人去给病人煎药,刘炳良顺势让那些大夫们回去好好总结下各种清热药的方剂、适应症及禁忌。约定过些天要聚在一起进行一次讨论。 底下的大夫和弟子们听了无不兴奋,这么好的机会,回去了可得卯足了劲的整理资料了。 任泽平心里暗想,老刘这惠民署办的还真是挺不错,心里涌起了年轻时曾经有过的那股子冲劲。要不是行程紧,他都想在这儿多留一段,多参加几次类似的活动了。 药很快就熬好了,病人端着药,也没犹豫,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就都喝了下去。 这种糟心日子他早过够了,不管行不行,他都想试试。 他喝完了之后,林晚道:“你们先回家吧,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效果,明天就能看出来。这几服安胎药拿着,胎像不太稳,要注意休息。” 林晚说完了,病人和孕妇感谢了一会儿,互相扶着走了,下一个病人由几个仆人陪着挪进大厅。 第123章 人迎洞刺 一上午连着又看了七八个患者,本来都要结束了,众人已经站起来,要收拾东西离开。 刘炳良的弟子从外面匆匆赶来,见所有的人还在,松了口气,走到刘炳良身边,“师傅,有位京城过来的人听说会诊的事,说什么都要过来看看。徒儿拦不住,他现在就在外边等着呢,师傅您看……” 京城来的?刘炳良也不清楚那人是谁,但既然已经到了地方了,且看看再说罢了。 任泽平在这守了半天,没再看到什么特别出彩的事,之后的几例病人,林晚没多参与,倒是旁听居多。 琉月公主过了刚开始的兴奋劲,也觉得有点乏味了,那些大夫说的什么茅根滑石当归杜仲大黄、什么疮疡吐泻失音瘰疠痰饮听得她腾云驾雾一般。 但因为是她自己上赶着非要跟过来的,不好意思表现出无聊的表情,一直硬撑着。本以为可以走了,没想到大家听了刘炳良的话又都坐了回去。 那一伙人走进来的时候,任泽平本来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放松,抬头瞄了一眼打头那个男子,立刻站起来迎了过去。 “柳三爷,您怎么会过来?”任泽平打量了好几次,确认他没认错人。 “哎呀呀,这真是天涯无处不相逢,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任太医,任太医怎么没在宫里?” “我这不是回乡祭祖嘛,路过靖陵,来看看老刘。三爷您这是……” “生意上的一点事情,过来看看。”提到生意,柳三爷貌似不太高兴,任泽平到底在宫中多年,看人的眼色还是有的。 见状就不再问这些,回头给两边人做了介绍,他虽然没具体说柳三爷的身份,但是众人也能猜出来这柳三爷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柳三爷也是个爽利人,已经不早了,他突然到来,自不好耽误这些人的时间。 便直接道:“我老柳这是来求各位给看看,看我大哥这病该如何治为好?” 柳三爷说完指了指他旁边的男人,长得挺瘦,众人即使没把脉,也能留意到他面色红赤,只一看就能瞧出来肝阳上亢。便都等着听柳三爷往下说。 “我这大哥,这两年经常发病,一病可能就一俩月,病的时候浑身疲倦乏力,头目都晕得厉害。最近又犯了,快一个月了,找过好几个大夫,也没看好。刘医令您看看能不能帮帮我大哥?” 刘炳良见这是任泽平的熟人,也不推辞,亲自给那人把了脉,不出意料,是弦脉,再加上面赤,舌苔黄,很显然就是肝阳上亢。 “脾气怎么样?”刘炳良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柳三爷摸了摸鼻子,道:“平时性子急,爱发脾气,一发脾气就严重。” 林晚在旁边早看的明白,像那样的人,平时容易疲倦,性情急躁、遇事善怒,发怒后血压肯定是高的,只不过这里没有测量血压的工具而已。这就是肝风,属于肝阳上亢型。 像他这种,因为体型瘦,用人迎洞刺法,效果是很快的。只不过这种方法看起来吓人,很多人不敢做。 因为人迎穴在脖子侧面,挨着颈动脉,技术不好的话,是有风险的,人要是胖的话,颈动脉都摸不到,是用不了这个方法的,像柳三爷这位大哥,用着就没什么问题。 若是胖人,用膈俞皮内针疗效一般是不错的。 柳三爷那位大哥大概是对大夫没什么好感,他自己兄弟为了他的事在这儿周旋,他自己却不大高兴。 大夫们见多了客客气气看病的患者,对他这态度挺反感。 你不想看的话另请高明好了,谁请你来了? 柳三爷有些尴尬,实在是他这大哥性格一向比较暴躁,看过多次大夫,还是老犯病,所以对大夫没啥好感。 他看出来大夫们不大高兴,把他那位大哥拉到一边,小声道:“肖老大,我要不是看在姑奶奶的份上,我都懒得管你的事儿。我这也是求了人才有这机会,你要是再摆这张臭脸子,那合作的事就别提了,谁爱受你这脾气谁受去。” 俩人说了一会儿后,回转时那肖大的态度好了不少。 这边刘炳良也斟酌出了药方,取了纸笔,写好之后给任泽平看了看,任泽平也觉得蛮好。 柳三爷也看不懂,刘炳良作为医令,他开的药方应该是没问题的。何况任泽平也赞成,那就是双保险了。 刘炳良见他们都没什么意见,便让人拿了药给柳三爷。 “诸位还没吃饭吧,我听说最近靖陵有个新开的酒楼得月楼,菜色不错。我柳三这一来,都耽误各位吃饭了,不如我做东,请诸位一起去得月楼吃点便饭。还请各位赏个光,万勿推辞。” 大夫们跟他不熟,有的并不想去,任泽平帮着敲边鼓:“老刘,我看你们就别推辞了,三爷可不是差钱的主,大家都去,谁也别给他省银子。花的少了,他都嫌档次不够呢。” 有大夫道:“没想到柳三爷是位大财主,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哪里哪里,老任那是夸张了。” 众人客套着,一起往外走。林晚落在后边,悄声跟刘炳良交代了几句,在外边的岔路口,那些人要去得月楼,而林晚则打算回家了。 柳三爷之前看到了林晚几个女孩子,但是没多想,以为是刘炳良的子侄辈,他们一帮男人去吃饭,女孩子跟去不方便,离开就离开吧。他也没过问。 两拨人刚分开,等在外边的仆人不安地在原地绕圈子,柳三爷趁人不注意,小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那下人白着脸道:“账房先生跑了,那些账册都没找到……” 柳三爷还没说什么,肖大听到了这话,随手操起马车上一个铁盒,砸到车厢壁上,“咚”地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林晚她们都站住了往这边看过来。 柳三爷简直无需望天,他是脑袋犯了轴,才答应着姑奶奶跟肖大合作。 就这经不住事的脾气性格,回京后,说什么都得跟他分清楚,再有下次他就不姓柳。 然而他往肖大那边看过去,那脸已经红似血,身子摇摇欲坠,柳三爷一看不好,向刘炳良他们求救:“刘医令,老任,求求你们,快想想办法,他要是出了事,我回京没法交待。” 刘炳良迟疑道:“这……” 现熬药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看他这样子,万一厥过去,日后肢体功能就不知能否回复如初了,甚至能不能醒都不敢保证。 “用针,人迎洞刺。”林晚向刘炳良说道。 人迎穴,他们都是知道的,人迎洞刺?又是怎么做的?这些大夫都一脸茫然。 第124章 谁不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什么什么人迎洞刺?柳三爷满脸迷惑地看着这忽然回转的小姑娘,穿着淡青色的交领裙子,一头青丝乌压压的梳成随云髻。眉眼生动,顾盼生辉,端得一副好颜色。 只是她说的话让柳三爷很迷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还在迷糊中,刘炳良道:“人迎洞刺?不如五小姐你来做吧。” 林晚做过很多例的人迎洞刺降压术,这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何况这肖大瘦高,脖子上的颈动脉清晰可见,做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便答应了,向青玉伸手道:“针拿出来。” 青玉现在已经慢慢地向殷六儿靠拢,基本上是林晚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当下取出银针递给林晚。 林晚又道:“把他扶稳了,扶住他的头,别让他动。”立刻就有几个大夫上前按手的按手,抓肩膀的抓肩膀。 众人心里想着:小林大夫这是又要露一手了?那可得好好看看,要是一时看不懂的话,事后也可以再问问她。 柳三爷一看不对,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那小姑娘举着银针对着肖大的脖子想干什么? 柳三爷为人一向慎重,见状拦住了,看着任泽平和刘炳良道:“这,这是要干什么?可不能乱来啊。”肖大要是交代在这地方,姑奶奶那边会不会把他打死呢?柳三爷琢磨着。 “这位林五小姐是我们惠民署的大夫,医术很好的,这是给你这大哥行急救之术。”刘炳良道。 “这,不是闹着玩吧?”柳三爷求助于任泽平。 任泽平也不敢确认林晚这所谓的人迎洞刺的效果,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在闹着玩的。 “三爷,这位林五小姐,确实是惠民署大夫,而且这次海南道防治霍乱的方剂都是她提供的。你放心,这不是闹着玩的,不过,治病嘛,谁能说十拿九稳呢?但是你大哥现在这样,要是不快点救,就怕迟了来不及呀,你说要不要试试?” 任泽平没把话说死,治病一事,形势千变万化,谁敢保证万无一失? “这?”柳三爷陷入两难之中,眼见肖大这次发病瞧着比以前要严重,这发病次数多了,谁敢保证次次都能缓过来? 他狠了狠心,见那女孩子一脸沉静,拿针的手稳稳的,等着他做最后决定。 而那些大夫们包括刘炳良似乎对她很信任,竟然她说怎么做,这些人就怎么做,可见是有些让人信服的技能的。 柳三爷的一生中,经历过很多次的抉择,每逢他不知该如何决断的时候,他便让直觉来做决定。 这一次,又是该他做决定的时候了,他并没有想多久,让开了身子,站到一边,道:“林五小姐,请你一定救救我这大哥,算我老柳欠你这个人情。” 林晚点点头,没说什么,下针扎入脖子一侧的人迎穴,留针没多久,便将针拔出。之后另一侧如法炮制。 针后不一会儿,肖大脸上的血红就退了下去,退潮一般,人也平静了不少。 那一针,大夫们都看得清楚,心里默默记着下针的部位,手法,时间等等。 柳三爷看着肖大变得平稳了,呼吸也匀称了,就算不懂医,也知道危机过去了,当下郑重地向林晚做了一揖。 任泽平眯起了眼,琢磨不透,她怎么会这么多?难道说从娘胎里出来就开始学医?实在是想不明白。再想到自己这些年学医的不易,感叹着人和人不能比啊,真是人不同命。 琉月公主睁大了眼,去看那被人抬到宽大车厢里躺着的肖大,见他呼吸平稳,应该是无恙了。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是一针定乾坤。她想不通就那么一根针,就能把人救回来。想想宫里新来那个姓夏的女医,她能吗?还真没听说过。只知道她经常给太后嫔妃们开些滋补美颜的汤水。 江淮置下的那个宅子,地处幽静之处,江大奶奶已经在这儿待了三天,到达的次日,就去了林府提亲。 林家除了林二太太有点怯怯的,那林老太太和林二爷倒是蛮大气,虽高兴结这门亲,但也能崩住架,没露出那副攀附的样。还是拿得出手的。 从林家回来后的两天,她先后见了知府夫人和蒋家两个妯娌。这日,慈恩寺方丈那边传过信来,说是江淮与林晚的八字甚合。那接下来就该要准备纳吉、纳征、请期了,等这些事都办妥,她也就可以打道回京了。 原本这事不是该她这当大嫂的操心的,无奈公爹有腿疾,出不得门,婆婆又与江淮不和,两个人总是如针尖对麦芒一般,这门亲不是婆婆提的,她哪里肯过来。 也就只有劳动她这个当大嫂的了。 离京已有月余,挺挂念家中的小女婷儿的,然她还有一重担忧,便是她婆婆会不会借口没人照顾服侍江大少爷,而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往他房里塞人? 相公虽说心向着她,可是远不如江淮那么强势啊。 “做什么把窗户关上了?你不知道我不喜闷着吗?” 江大奶奶看着江夫人派来的刘嬷嬷道。 “大奶奶,天眼见得黑了,奴婢是怕有蚊虫进来了,咬到了大奶奶。” 刘嬷嬷听了江大奶奶的话却并不去关窗。 “何时我这屋里的事要劳动刘嬷嬷您老人家做主了?你不是不知我这屋里点的熏香是可以防蚊虫的吧?” “奴婢晓得,只是那香在京中是管用的,可这里又潮又热的,乡下地方,比不得京中。还是小心些好,大奶奶您是金贵人,别遭了罪。” 这刘嬷嬷一路上管天管地的,借着她在江夫人面前很是得脸,江大奶奶娘家又日渐式微,倒管到大奶奶的头上了。 江大奶奶本是个与世无争的,从小学的就是温良恭俭让,这一路没少忍,想着等回京了,她毕竟还是要回到江夫人身边的,没必要往深里得罪她,不然她总是在江夫人面前絮絮叨叨的乱讲,吃亏的还是她江大奶奶。 可是江大奶奶忽然就不想忍了,脑子里不停地浮出来那女孩子一脸的自在,闲适。凭什么她却要这样谨小慎微的,连个下人都怕得罪呢? “刘嬷嬷,你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缺人侍候,不敢劳动你,春彩,你去把窗子打开,等我要睡了再关上。” 第125章 时局的变化 “大奶奶,您身子弱,当心吹了风。临走时夫人一再嘱咐老奴要照看好少奶奶。老奴是不敢违逆了夫人的心意啊!” 这是拿江夫人来压她吗?这刁奴!江大奶奶恨恨地想。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夫人不是说,刘嬷嬷你老家就在附近的滁州吗?所以才让你随我一起回来,好顺便回乡去看看。咱们可是已到了几日了,刘嬷嬷还不赶紧回去一趟,听说嬷嬷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回了,这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多待几天。” 江大奶奶说罢,也不等刘嬷嬷回答,直接对她自己的贴身嬷嬷道:“你去叫人多准备点礼物给刘嬷嬷带上,明日让人把嬷嬷送到滁州。听说刘嬷嬷老家亲戚不少,可别差了礼数,没的让人说我们侯府对下人苛刻。” 刘嬷嬷见江大奶奶根本不问她想不想回去,直接就下了命令,这事儿,她能说不吗?说了便是不念亲情,白白落人口实。 想到老家那些亲戚,刘嬷嬷就一阵头疼。这一趟,就算带回去再多的礼物、银钱,最后也是落不下一句好的。她自己的亲戚她最了解了。她本来就没想着回去。 见刘嬷嬷不痛快地回了房间,江大奶奶吹着凉丝丝的小夜风,取出路上带着解闷的话本子,翻看了起来。 丫鬟春彩看着这样的江大奶奶,陌生又高兴。 若不是前几年二少爷回府时亲眼看到有奴才刁难大奶奶,狠狠的把那奴才收拾了一顿,现在奶奶在府中的日子会更为艰难。 奶奶现在能有这样的转变,春彩很是乐于见到。 这样的大家族,一味的柔顺而无筋骨,只能任人拿捏。这个道理便是连春彩这只识几个字的小丫头也懂得。 作为忠心丫鬟,她最担心的就是大奶奶至今还没能生下一个儿子,只有个三岁的婷姐。 这事她当着大奶奶面是不敢提的,不然她又该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了。 想到这儿,春彩忽然忆起来,大奶奶已经有好几天没失眠了呢! “把我那紫玉钗拿来。”江大奶奶忽地抬头道。 春彩有些狐疑,大奶奶要这个是要干嘛?那钗子水头可是极好的。 春彩把钗子拿来之后,江大奶奶放在手中把玩着,良久方才放下。 “大奶奶,您这是……” 江大奶奶也不瞒她,道:“这钗子配林五小姐如何?” 大奶奶是想把这钗子送给林家小姐吗?听说二少爷给林家五小姐准备了极为可观的彩礼。不差大奶奶这一件吧?这可是大奶奶的心头好。 二少爷那些现在只等走完纳吉的流程后便要把彩礼送去林家。这便是纳征。 那么大奶奶为何还要问这钗子配林五小姐如何呢? 段家老宅门口石狮子被擦拭一新,十几年未开启的铁门终于打开了,几条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当年段家一场大火,段无涯幸免于难,如今回来了。 半个多月以来,段无涯雇了十几个人开始重新立府,除了至亲所住的那几栋烧垮的屋子要保留原样外,其他地方都要重新建起房子。 毕竟当年烧的太惨,只留了几间没烧毁的矮墙和年复一年不断扩散的野草,光是将杂草杂物清理干净就花了这些人十天的时间。 午后江淮和段无涯站在段父段母所住的旧屋前。那堵墙还在,上面的字迹也清晰可辨。然而江淮看了一会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猜想大概是某种暗语。 段无涯指着上面一行解说:这是我跟我娘当年自己创的密码文,你看这些字,是我娘留下的,写的是:恒王杀。 “所以你才那么轻易就信了福伯的话,是因为你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所以你才愿意和我合作,好铲除恒王。” “有这方面原因,还有个原因,如果不趁着恒王在京把这些事办妥了,恒王若是回来,更是难办了。” 段无涯虽心性傲然,可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是有数的。他虽是门主,可要跟恒王原来的势力相比,那根本不够看的。 江淮点点头,眼睛似看非看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准备去乌刺?”段无涯问道。 江淮抬头,“嗯这边训练的差不多了,如今乌刺是圣上最大的心腹之患了。” “是啊,那就去吧。” 江淮却不放过他:“听说你的门派在很多地方都设立了据点。你且说说,乌刺那边内乱的到底如何?” 就知道瞒不过这江魔王。段无涯道:“听过一些,觉得有用你就好好合计合计。” “听说乌刺大王子请了个高人,现在小王子可是明显地落了下方。再这样下去,小王子一旦不敌大王子的实力,只怕很快就会落败。” “要真是这样,绍何你要是想坐收渔利的话。只怕要插上一手,不然迟了,乌刺一旦安定下来,再想对付乌刺的王子们谈何容易?” 江淮并非不知道这个理,也是时候走一趟了。 他打算着跟林晚把亲事定下来,再具体解决这个事呢。 “我今儿出街去买点东西,你猜我在路上遇到谁了?” “不知道。”江淮情绪没什么波动,说道:“那怎么能知道?” 又不是算命,哪儿能猜出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个不讲理的未婚妻吗?” “哦”江淮不置可否,“是吗?她怎么了?” 段无涯便将这日遇到的事说了一说。江淮看起来似听非听的,好像不甚在意,心里却欣喜不已。 他知道有不少人议论着林晚从医的事,众说纷纭的,说什么的都有。 “你是说柳三也来了?”江淮也是认得柳三的,他的生意做的很大,便是乌刺,也有好几个店铺。 看来,得找机会见见他,但是他没有把握能说服柳三与他合作,那可是个唯利是图的。没有点好处,想要他吐出点什么并不容易。 便是给点好处,他也得掂量掂量你给的好处值多少。 要想跟他谈什么情怀,他就只会打哈哈罢了。 此时的柳三爷,正坐在得月楼包间里,请这些大夫们吃饭。林晚也被他好说歹说的给请过来,并请到上座。 第126章 嘴欠的代价 林晚日常看诊,周围的大夫全都是男的,便是病人也是男女混杂,起初还会有人不适应,总会注意到她的女子身份。时间久了,小林大夫瞧病时总是一脸的平和坦然,慢慢就让人忽略她的女子身份,大家就都自在了起来。 是以林晚与众人一起吃饭时倒也自然,席间柳三爷听任泽平说了林晚即将定亲的事,更是纳罕,没想到那冷心冷肺的江二会有这一着。 因为天热,各个包厢的窗户都开着,林晚吃到八分饱便站在窗边乘凉,想着等稍后再看看那肖大的情况便得回府了。 此时刘炳良等人还在酒桌上喝酒叙话。他和任泽平毕竟多年未见,小酒一喝,话就多了起来。 林晚站在窗边,影影绰绰能看到左边紧挨着的包厢有几个女子临窗而立,不时传过来说话声。 刚开始林晚还没注意,忽然发现青玉脸色变了,随着青玉眼神看过去,其中有个妇人不正是那找她看过病的杨太太吗? “哎,你们刚才进门时看到没有,那林家的丫头?”一个妇人提起了话头。 “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刚才我还听丫头说那林五小姐往一个男人脖子上扎针,离得可真近呢!” “那算什么?人家这一天天的不知道接触多少男人了,要不怎么有那本事让指挥使上门去提亲。”这可以听出来是杨太太的声音。 妇人们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连柳三爷他们都听到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看向那女孩子直溜溜的背影。 那边的人继续聊得很嗨,“可不是吗,你们看,刚才她又跟着一帮子男人一起去吃饭。你们说,这指挥使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要是我家老爷,早就一大巴掌打过去,一个女孩子,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疯什么疯?” “我说你们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不管别人怎么想,指挥使不是就愿意娶林家五小姐吗?小心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连累了咱们家里的男人。” “那是,别说了,说得再多,也没人家林五小姐的本事,有那功夫,还不如都把自己家里的小姐们管教好了,免得哪天失了礼仪白白让人笑话。” 一众男人们都有些不知所措,让他们看病行,可当着林五小姐的面听到这些事关她的名节的闲话,他们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些无聊的妇人,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的,众大夫暗暗摇头,小林大夫好好一个人怎么让他们说的如此不堪? 到底是一个年轻大夫忍不住,站起来要拉开门去跟那帮人说道说道。却被林晚微笑着拦住了。 有老成些的大夫心想,这种时候,其实他们这些男大夫不适合出面,不然那些妇人们事后只怕编排地更起劲。 林晚开门走出去,径直拉开那个包厢的门。那些女人们听见响声,转过头来,看到了林晚,立时都变了脸色。莫非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被人听见了? 杨太太稳了稳心神,道:“林五小姐过来有何贵干?我们不看病的。” 其他人没说话,之前她们只是过过嘴瘾,图个痛快,林晚她们是不想真的得罪的。 “指教谈不上,只是刚才在隔壁房间听到了一些话,我想我有必要出来说几句。”林晚说着指了指她们隔壁的房间。 妇人们唬了一跳,脸色有点发白,她们没想到林晚等人恰好在隔壁房间吃饭。这么说她们说的那些话林五小姐都听到了? 杨太太硬撑着道:“没想到林五小姐有听人墙角的习惯,呵呵……” 有个太太暗地里捅她,心道你要死别把大家都带沟里去,要不是你起的头,大家伙不至于说起这些。 “你们说话那么大声,还用听墙角。我就不明白了,我没得罪过你们吧,何以如此这般伤害我的名节。” 夫人们不敢接话,林晚继续道:“依我看,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女人也可以自己养自己,用不着变着法的讨好男人依靠男人。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林晚,凭着自己这身医术,到哪儿都可以活下去,而且可以活得很好。犯不上勾搭男人。” 看着那些女人更加苍白的脸,林晚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有些人,大概就是太闲了,所以没事就想到那些男盗女娼的玩意。而且把别人想得也那么龌龊。劝你们,回家最好洗洗嘴,把嘴巴洗干净了再出门。” 琉月公主早就跟过来,本来还觉得这些人嘴巴太欠,现在听了林晚一席话,觉得太解气了。 在旁边添油加醋道:“要我说,这样的人,一人就是要打一顿大嘴巴子才成。” 任泽平看着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的某人,心道:你是公主,你自然想打谁就打谁了。可林五小姐不是公主,能像她这样嘴巴这么狠的也是够独的了。难怪你俩能凑到一块去。 杨太太看着围过来的一堆人,气得浑身直哆嗦,颤抖着手指着这些人:“你,你们仗着人多,欺人太甚了。” 林晚冷笑,这样人永远觉得错在别人,是叫不醒的。 “杨太太,靖陵守备杨受成跟你是一家是不是?”突兀的声音响起,林晚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淮过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这听了多久,青玉刚从江淮身边走过来,想来她把这事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了吧? 杨太太闻言望过去,只见那人身着青色箭袖劲装,青玉插发,不是指挥使大人是谁,这个时候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万山,你去一趟谢大人那里,就说守备杨受成治家无方,连小家都管不好,何以负起守护一城之重任,守备一职请知府大人再寻个合适的人选罢。” 然后再一指:“查查这些人都是谁家的,查清楚了告诉我一声。”说罢,看都不再看这些人一眼,回头与任泽平和柳三爷说话。 那些夫人们早慌做一团,毁了自家男人的前程,叫她们如何回家?而且此事一旦传来,她们这些人不光是坐实了长舌的名声,只怕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愿意跟她们打交道了,都知道她们得罪了指挥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人回想这事的来龙去脉,如果不是杨太太多次跟她们议论起林五小姐,她们何至于有今天?一时间,这些人把杨太太往死里恨上了。 第127章 太后生病 江淮与柳三爷单独站到一边说了一会儿话,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看着时间不早了,大夫们都陆续告辞了,名医馆里天天都有病人上门,或者来请,能腾出这多半天的时间已是不易。 林晚上车走后,江淮若有所思的看着车后扬起的一点灰尘,他本来并无计划过来,是听了段无涯的话之后,才有了这个念头。 正好段府离得月楼很近,他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那些妇人的几句闲话。 而林晚说的那些话则让他给听全了。回想着这丫头的话,江淮摇摇头,翻身上马奔卫所去了。 琉月公主与林晚约好了第二天要去一趟庙会,林晚见她一派爽利,又没有了拉手勾肩膀的亲昵举动,也就答应了,但说好了只能逛半日。 琉月知道林晚事多,也不勉强,在岔路口跟涟漪他们一起回了客栈。 刚到客栈门口,便看到姚公公带着一行人沿街站着,琉月公主皱了皱眉,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们这是要把她带回宫了。 琉月公主不想理他,径直往院里走,姚公公也不急,在公主身后跟着,慢条斯理地说道:“眉妃娘娘说了,公主如果不能在十日内回到宫里,娘娘便会请圣上尽快给公主择一门亲。反正公主不肯回去,那就由皇上给她定下人选吧。” 琉月公主听了,知道这次母后确实是恼了她,这事她母后还真做的出。 就比如她当初中意江淮这事,不管平时父皇母后多宠爱她,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其实她并没有多大的自主权。 说是尊贵,其实不过尔尔。琉月公主想到这儿就没了游玩的心情,更不想搭理姚公公。 回到房间生了会儿闷气,见姚公公带来的人把着房门,砰地就又把门关上。 想了会儿,她叫来涟漪,让她派人去林家走一趟。至于江淮那里,她就不通知了,只怕姚公公这些人的行踪全在江淮掌握之中吧。 回想到这日在得月楼江淮对林晚的回护,她就冒出来一个念头,将来她的夫君会像江淮一般护着她吗? 京城,太后所住的瑶光殿最近人来人往的,便是一场大雨后,雨滴从那那重檐庑廊殿殿顶的明黄琉璃瓦上断断续续尤在往下滴,也挡不住一趟一趟探看的人。 最后,太后借着太医之口,说是需要静养,殿内外这才清静了下来。 太医院里,几个当值的太医围坐在桌边,葛洪亮道:“太后这般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已经半个月,换了三个药方了,也不见什么起色,老夏,杜和,你们说说,这可如何是好?” 杜和摇摇头,“太后这病,根由在于心,无情草木,难治有情之病啊!” 这些事众人都心知肚明,太后这是怨着皇上,也挂着大牢里的恒王。 天家母子之事,不是他们可以置喙的,因此杜和的话,葛洪亮和夏太医都没往下接。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他们做太医的不可能去跟太后说,你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怎么医,这心病怎么医?还能让皇上把恒王放出来吗?皇上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找到恒王谋逆的证据,脑子正常点的都不可能把那老虎给放出去。 能留着他一条命已是皇上顾念到太后的心意了。 几个太医在一起推敲半天,仍是没有头绪,正如杜和所说,无情草木,难治有情之病,太后心事重重,而这心事又是无解,他们又当如何是好呢? 瑶光殿内,眉妃坐在太后床边的白瓷圆凳上,接过宫人手里的汤药,用嘴吹了吹,又试了试温度,亲自喂太后吃下去。 太后没拦着,只是吃完了药后,又吃下了几粒蜜饯,然后跟眉妃说起闲话。 “眉妃,我怎么听说,浩天和琉月这俩孩子脚跟脚的出了宫?” 眉妃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尤其是肖浩天,恒王被抓,是因为证据确凿,连太后都无可奈何,而要得到这些证据,肖浩天也是掺了一脚的。 眉妃也是怕太后记恨而不喜,是以这些日子太后一病,眉妃费了很多心思,往太后宫里跑的很勤。 见太后问,眉妃陪着小心道:“是臣妾管教的不好,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 对这些事太后其实并没太往心里去,她也年轻过,也羡慕过那些敢想敢做敢为的人。然她这一生都守着理法过了,现在看这些后辈倒是比她有胆,就觉得这闷闷的宫里出了这俩玩意还是挺有意思的。 然而太后不说破,她看着眉妃那么个清高的,便是连皇帝都爱理不理的妃子。现在为了那么两个家伙,恨不得天天沾在这儿了,做着以前从没给她做过的杂事。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不得不说,天豫皇帝偶尔促狭的基因可是有来处的。 眉妃喂完了药,皱着眉头道:“这药吃了可有用处吗?” 太后摇摇头,晚饭又是一口没碰,是真的看着食物吃不下去啊。 “太后,您得放宽心,不然晚上熬着睡不着,那可是太折磨人了。” “这话,太医跟我说了好几遍,我宫里那些婆子也是劝,你看你也说了不少次了,我还特意数了数,你说了五次。行了,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了,以后别随着人说这些了,不然我都不认识这人是谁了。” 太后笑了,说着眉妃的笑话,眉妃知道太后这是拿自己寻开心呢?她想拿自己玩那就让她玩好了。只要浩天和琉月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琉月什么时候回来?”太后问道。 “姚公公来了信,说是这两日就到京了。” “嗯,回来后让她经常过来陪陪哀家。” 这,算是太后愿意让琉月走近她视线了? 想到这些,眉妃便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些很值。 一个少女,由掌事宫女领着来到太后面前,太后一见,便知道她这是每日例诊,便伸出胳膊任她切脉。 太后毕竟年老了,人老了总会很重视身体。传说中的悬丝诊脉,太后不算很相信,来个女大夫,天天检查下,也更放心些。 第128章 公主回宫 琉月公主跪在阶下,可怜巴巴地瞧着靠坐在墨绿软枕上的眉妃。 眉妃也不搭理她,任她双膝跪在凉硬的理石地面上,双眼似在看着她,却又似穿透她的身体看着某个地方,良久不说话。 再不似以往那般,见她受了点委屈便亲昵的把她拉在怀里好一通安慰。 琉月情知这事闹得大了,娘亲这样平时脾气和顺淡然的人,一旦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 若是能骂上一顿也强过这般不理不睬。 琉月公主在路上就想过了,这事自己势必得有个态度,否则母后是不会轻轻放过的。 “母后,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母后别气坏了身子,要是那样,孩儿的罪过就大了。” 眉妃瞄着阶下老老实实跪着的琉月,黑了也瘦了,瞧着倒是精神了。 在那儿跪着瞧着倒是挺老实的,就是不知道这老实劲能维持多久。 见眉妃不说话,琉月公主安静了下来,仍是跪得笔直,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大宫女秋思见公主的额上已冒出虚汗,又看眉妃神色略有松动,便笑着劝和:“娘娘您就饶公主这一回吧,公主这回知道惹了娘娘伤心,想必下回再不会了。跪了这么久,可别伤了身子,本来奔波这一路就够累了,娘娘您看……” 其他几位近身的宫人也一起劝着,都说公主女孩家可别伤了腿云云。 眉妃将眼光转回到公主身上到:“你日常总觉得我拘着你,管得太多,心里怨着我是吧?” 琉月低头不语,眉妃继续道:“都知道妃子公主的身份高贵,却不想想在这个位子上该做什么?我这些年是太纵着你了,养成了这般胆大包天的性子。” 武英殿,肖浩天跟天豫皇帝磨着,求着皇帝去一趟,不然眉妃不知几时才能消了气,放过琉月公主。 “哦,你母后不是最疼你吗?你去说不就行了。”天豫帝不听三皇子话,靠在罗汉床上放松着筋骨。 “父皇,我要是去了,母后就更生气了。”他不敢。 天豫帝早就知道,琉月离宫带的那些护卫全都是肖浩天的人。眉妃能不生气吗? 能看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皇子认怂,天豫帝也算开了一次眼界。 “还是等一会儿再去吧,总得让你母后出出气。”天豫帝那意思就是给眉妃点时间教训教训琉月,把心里那股子郁气出一出。 在肖浩天再三催促下,天豫帝总算让人起驾去了眉妃的含光殿。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眉妃等人立刻起身迎接。皇帝的到来其实早在眉妃预料之中。 皇帝叫眉妃起身,抬头瞧那跪着的琉月时,就见那变得又黑又瘦的巴掌脸朝着他挤出一道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怎么就造成这个样子,天豫帝想着那个娇娇软软的小人,心里立刻就软了。 嘴上却故作严厉地道:“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不可再犯,惹得你母后伤心。” 肖浩天走到琉月身边,朝着她挤挤眼睛,道:“妹妹跪了这么久,别伤着了,母后,妹妹知道错了,让她起来吧。” 眉妃本来气这俩孩子的叛逆,但看他两个能互相护着,心里也是安慰得很。也就不再板着脸了。 肖浩天一看,马上把琉月拉起来,却没想到琉月一站起身还没站稳,就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 还是肖浩天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扶住。却见琉月咧着嘴,只站在原地,挪不了步子。 皇帝看了不忍,叫人送公主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不迟。让女医给她看看,膝盖别落下了毛病。 皇帝发话了,宫人们赶紧兵分几路,一边用轿辇将公主小心抬回去,一边着人去请太医,因公主跪久了,怕伤了膝盖,是以让人把那女医夏绮年一起宣进宫。 这半个月,夏太医与夏绮年都累得憔悴不堪,日日都要进瑶光殿,太后的病还是没什么起色。晚间回府后,俩人聊了一会儿,夏绮年回到房里刚打散了头发打算睡觉,没想到一道圣旨,整个夏家都兵荒马乱一般亮起了灯。 坐在马车上,夏绮年捂着嘴连打了几个哈欠,车子一晃一晃地,她的脑袋随着车子晃动连着点了好几下,几乎要睡过去,用指甲狠狠掐了几下胳膊才算清醒过来。 听着来请的宫人说是让他们给琉月公主检查检查是否无恙,这才略放了点心,不是什么大事就好。 琉月公主的名,夏绮年只是听说过,并未真的见到。她到达京城进宫后,琉月公主刚刚离了皇宫。 明面上说是去了行宫游玩,夏绮年却听宫人议论说是琉月公主私自出宫去找江指挥使了。 这事,已经成了宫里的笑话,只不过不会提到明面上罢了。那么,公主这么一搅合,林晚与江指挥使的亲事还能成吗?看着渐近的宫门,夏绮年心里泛着嘀咕。 宫人引领着夏绮年走进公主寝宫,这也是她头一次来到琉月公主所住的殿宇,规格上与其他几位公主并无二致。 琉月公主在靖陵听说过不少关于林晚的事,夏家大小姐与林五小姐竞争进宫名额的事她也略有耳闻。 很多不知情的老百姓是认为最终进宫的是夏绮年,那么林五小姐虽然厉害,只怕夏家大小姐就更厉害了。 琉月也不知详情,想着既然夏小姐能与林晚共同竞技,想必也是了不得的。 是以夏绮年给她把脉的时候,她瞪着眼睛把夏绮年仔细打量了一遍。比林晚略高些,鸭蛋脸,细长眉,南方女子的精致长相,倒也耐看。 “公主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膝盖有些淤血,用些活血化瘀的药便没什么问题了。” 琉月这些日子受了林晚的熏陶,也懂一点点,知道跪久了,气血不通,有淤血是很正常的,觉得夏绮年说的也没错。 公主见那夏家女容色憔悴,眼下的青黑即使涂了粉也看的出来,林晚也是做这一行的,每日也忙碌得很,想那夏家小姐也是累,听她说没什么大碍,她自己也觉得无碍,便要开口让人送夏家两位大夫回家。 涟漪却多了一句嘴:“公主真的没什么不妥?”涟漪也不确定,就是感觉哪点不大对劲。 第129章 御花园里的戏精 但涟漪也说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对,因着夏太医和夏小姐都是大夫,就问了这么一句。现在见夏小姐这么说,应该是她想多了吧。她就没再追问了。 屏风后面那明黄的衣角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夏绮年坐上了马车,回想着刚才的脉相,是不是错漏了什么呢?问了夏太医,夏太医用的是悬丝诊脉,也觉得没什么异常。 夏绮年便放了心,她想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有点疑神疑鬼了,没了往常的笃定。 “呦,你们看,这是谁呀?”淑妃生的海棠公主邀了几个王公大臣家的女孩子一起在御花园里游玩。恰巧遇到琉月公主往太后宫里去。 乍一见琉月公主,这些人都愣了一下,才看出来这不是琉月公主还能是谁? 心里立刻都想到那些传言:琉月公主听说江淮江大人要跟靖陵的一个女大夫定亲了,特特的跑去靖陵…… 噗哈哈哈,不少人在心里偷笑着,公主又怎么样,那么尊贵的身份,还不是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她们身份及不上公主高贵,可是这种事她们万万做不来的。身份高贵又如何?还不是留下了污点? 于是这些身份不如公主的女孩子,便有一部分人感觉自己在精神上已经是比公主还要高贵了。 公主回来了,她们打量着这个变了样的女孩子,似乎长高了点,那种时刻张着爪子的嚣张样好像收敛了,是不是因为被眉妃教训了呢?。 “四妹,你可算回来了,可把姐姐想坏了,我昨天就想去看看你,可是想着妹妹要跟眉妃娘娘说点体己话,就没去打扰。妹妹这一路可还好?我瞧着可是瘦了呢,妹妹见到江大人了吗?我怎么看妹妹不开心吗?” 海棠一脸关心的说着话,同时去拉琉月公主的手。 琉月公主却不着痕迹的闪过身子,没有因为听到她提起江淮而生气甚至跳脚。 只是淡淡地似笑非笑地盯着海棠公主的眼睛,道:“三姐姐希望妹妹不开心吗?”要扮演好姐姐是吗?不嫌累那你就演吧。 “四妹你这话说的,三姐怎么会希望你不开心呢?邀韩姐姐她们来进宫玩,是早就定好的日子。三姐不能失言啊,四妹不会因为三姐没及时去看你生我的气了吧?” 这是非要给她戴上一顶气量小不饶人的帽子了,琉月公主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有时候这样的名声办起事来其实也挺方便的。 她要个大方和气温婉的名声干什么,谁要维护这样的好名声谁就维护去,什么都想要,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琉月公主还没往下说话,沿着回廊,有个小宫女引着医女夏绮年往太后宫中而去。 “江大人要说的那位小姐是靖陵人,夏小姐不也是靖陵的吗?听说靖陵很繁华的,快比上我们京城了。” “只怕是吹嘘出来的吧,怎么可能比得上京城呢?”在一部分京城人的眼里,京城以外的地方便都是乡下。 “你们说,那位小姐是大夫,夏家大小姐也是大夫,又都是靖陵人,她俩应该认识吧?”一个小姐八卦着。 夏绮年形色匆匆地,被海棠公主的人拦住了:“夏医女,三公主让你过去。” 夏绮年闻言走了过去,她平素在宫中各殿游走,脑子又活,倒也快可以用左右逢源来评价她了。 夏绮年对海棠公主和琉月公主按二人年齿顺序行了礼,既而道:“公主让小人过来有什么吩咐吗?”礼貌,尊敬,又不见谄媚之举,看上去还是可以的 “吩咐谈不上,我听说夏医女是从靖陵来的,你知不知道靖陵另外一个医女,好像是姓林的?能不能给咱们大伙说一说,那林家小姐的事?” 江淮这一定亲,不知道多少美少女的粉红思恋之心成了一戳就破的泡泡,破灭了。 要是江淮看上的是同样高门大户人家的嫡女,那她们也说不出来不好。结果她们还没下手呢,被一个做大夫的丫头片子、乡下人给截了胡。这就让很多人不满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让一个乡下丫头片子给得了手?她们到底是哪点不如他? 听这些人问起林晚,夏绮年心里格蹬一下,狂跳起来,难道他们中有些人知道了林晚比她强的事了吗?怎么可能就传到京城来? “公主和各位大人家的小姐,林五小姐医术确实不错的,不过……” 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欲说不说中,倒有些不明的意味。 琉月公主听了夏大小姐的话,盯着夏绮年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她跟林晚是不一样的。 “三姐,我得去拜会太后,就先不奉陪了,三姐姐可要把这些姐姐妹妹们都陪好了” 说罢,不等海棠公主回话,径直领着涟漪和几个丫鬟去了。到了瑶光殿的时候,皇后和几个妃子都在陪着太后闲聊, 琉月学着林晚平时的做法,朝着太后面上望去,见太后眼泡浮肿,精神委顿,果然是病了,可是要怎么治,她是肯定搞不清方向的。 “看看看看,这不是琉月吗?”婉嫔眼尖,看到前后进殿的两伙人,除了那个温顺和气的女医,另一个不就是琉月嘛。 看来精神挺好的,刚回皇宫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吗?还真是够宠着她的,这么大的事,无声细雨般地就过去了?! 淑妃道:“太后,你快看看,四公主刚回宫就来看您了,倒真是孝顺。” 太后没什么精神,想靠一会儿,淡淡说了句:“回来就好,以后不可再犯。” 皇后等人怎么能看不出来,太后这是累了在赶人呢。 皇后等人呼啦啦地都走出了瑶光殿,只留夏绮年一个在殿内侍疾。 皇后道:“这可是快有一个月没见到琉月了,今天有事吗?无事的话到我宫里坐坐。” 众人都看得出,琉月做出如此夸张一件事,天豫帝却既没打也没骂更没禁足,可见琉月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这么一尊佛,不哄着点,难道还要得罪上吗?嫔妃们都是知实务的。这点事如何不明白。 没想到,面对皇后娘娘的橄榄枝,琉月公主并没有顺着杆就上去了。 却听琉月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我这边有点急事,改日向皇后娘娘赔罪吧。” 第130章 父女交流 皇后扬了扬眉毛,看着琉月公主匆匆往前殿而去了,看来还真的是有事,去找皇上了吧? 淑妃娘娘道:“四公主这是要去武英殿?难怪皇后让她去都没时间。” 皇后听了面色不变,淡淡地道:“她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想来有不少话要跟皇上说吧。毕竟皇上待她一向极为亲厚。” 淑妃笑着附和:“是啊,我那三公主要是有琉月一半的伶俐讨喜,我就烧高香了,可惜了,那孩子随了我,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 皇后指着淑妃对其他几个嫔妃道:“看着没?这是个得意还卖乖的,还说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我这才说了几句,她倒回了我这许多话。” 其他妃子们笑着迎合了几句,然后各自散去。 淑妃回了寝殿,还没能歇上一会儿,宫女就进来通报:“娘娘,二皇子来了。” 这个时间?二皇子肖浩深不是应该在户部行走吗?怎么会到后宫里来? 淑妃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那冒失的,必是有事才会这个时候过来。 “让他进来。”淑妃拿下因头疼而戴着的抹额,对她而言,如今是多事之秋,不宜让肖浩深为这些小事分心。或许可以考虑让那夏女医给自己扎针止痛。 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须得等太后那边好转了才好张口,不然不成了跟太后抢女医了吗? 说起来,她们这些后宫妃子有些毛病还真是难以对太医们启齿,先观察着看看那夏女医是否可用吧。听说婉嫔跟那女医讨了个养颜方,还真是管用呢。 倒是她们这几个高位妃子要慎重些,还处在观望中。 “母后,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儿子不放心,过来看看。”肖浩深迈着大步很快进了殿。 “母后没什么事,倒是你,为何没在户部当差?”四个成年皇子中,皇后的儿子体弱多病,常年服药,其他几个要数肖浩深和肖浩天最受皇上器重。淑妃生的二皇子肖浩深更是已开始在各部轮流行走,熟悉各项事务。 肖浩深见问,脸色微沉,也不瞒着淑妃:“上个月,父皇任命贺少瑾接任监察院左督御使,这件事母后知道吧?” “嗯,听说他是要做孤臣?” “母后,父皇只怕疑心咱们了,那贺少瑾是直接对父皇负责的。 最近贺少瑾查出了十几笔亏空,倒是有半数跟咱们有关。早上父皇把我叫去好一顿骂,然后让儿子先反省反省,想好了再提到六部上差的事。” 其实从肖浩天安然回京时,淑妃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也好,皇上还肯骂二皇子,真要是骂都懒得骂了,那才叫真的放弃了。 想明白这一点,淑妃便与肖浩深两个商量着对策。 肖浩深临走时,问道:“三妹呢?怎么好一会儿没见她了,她今儿个没来您这?” “她今儿约了几位大臣家的小姐在游玩呢。” 肖浩深想了想,低声又跟淑妃嘀咕了一会儿这才走了。 武英殿门口,侍卫见到个穿着淡粉色半臂,内搭粉白色百褶裙,头上乌云堆叠的女孩子在殿外阶下站了站,仔细看,不是琉月公主能是谁。 有侍卫欲进去通报,却被琉月公主嘘声阻止了。 侍卫都知道皇上一向纵着她,也就没违逆公主的意思,见她就站在殿外,透过门缝往殿内看。 这是公主幼年常和皇上玩的游戏,皇上在殿内议事,公主便经常悄悄的在门外偷看里边的动静。倒是十岁以后,就不这样做了,没想到出了一次宫,又在殿外偷看皇帝了。 黄百鸣几个老臣走到殿门口,正奇怪怎么门外守着的人怎么没给他们把门拉开,只留着一道缝呢? 黄百鸣走在前,伸手去推门,一眼看到门外阳光下的琉月公主,唬了一跳,身子朝后闪了闪,被别的大臣托住了这才站稳。 皇家一向规矩极严,除了琉月公主小时候,他们还真是没见过别的人会站在这儿偷看了。谁有那个胆子? 黄百鸣反应过来,冲着公主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走。 几个老臣路上并没有交流,只是却难免的想着最近朝廷的动向。 身为朝廷重臣,站在这个国家最高权利机关的金字塔顶端,站队无疑是极重要的。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成则家族兴旺,败则抄家灭族。 “进来吧,还站在那儿干什么?也不嫌晒?”天豫帝也没想到琉月又玩偷窥,很是意外。 琉月走到近前的时候,却并没有玩闹的意思,一脸严肃地看着天豫帝。 天豫帝任她打量,这丫头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父皇,您累不累?”琉月公主突然问了这一句,让天豫帝愣了愣。 “何出此言呢?”天豫帝好整以暇地问。 “就是出去了一趟,忽然觉得父皇好辛苦。”琉月公主想到这一路的见闻,有些鼻子发酸。 这种说法天豫帝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世间,多的是人怕他,讨好他,也有人恨他,恨不得杀了他泄愤。 天豫帝的心已够硬,没有多少事情能在心里刻下印记,倒是这小女的一声累不累让他动容了。 天豫帝笑着道:“这么说,你偷跑出去,父皇倒是不能罚你了?”天豫帝故意板着脸道。 琉月公主一改往日的骄蛮,郑重地向天豫帝行了大礼:“儿臣让父皇母后担心了,以后再不会如此妄行。” 这么说,琉月公主这一趟,是解了心结了? 站在御案边的老太监道:“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其实不爱听这些话,私下场合更是厌烦,抬眼看那老太监,看看他怎么说。 老太监也不慌,笑眯眯地道:“奴才听过一句话,好像是什么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奴才没学问,也不怎么懂,就是觉得四公主出去这一回,倒是变化不小。这通身的气度倒像了皇上您。” 天豫帝当然知道这老太监就是在拍马屁戴高帽。可是有些高帽就算听者知道是高帽,也乐于接受。 “行了行了,你看你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偏偏说话还要引经据典地拽词儿,也不嫌累。”天豫帝一脸嫌弃。 说罢,问琉月:“你说说看,这一路都看到什么了?” 武英殿外,又来了两位大臣,请求太监通传一下,却被拦住了,待听得是琉月公主在跟皇上说话,也就不急着进了,找个殿外凉快点的回廊下站着等候。 第131章 好奇的听众 那几个大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老太监的脸笑成老菊花一般,弓着腰把琉月公主送出殿外。 这几个人进了殿,发现皇上没像平时一样,要么沉着脸,要么阴阳怪气的,不知道琉月公主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如此高兴。 当日午后,琉月公主从武英殿回宫后,略微歇息便又去了瑶光殿。 早上太后身子乏,没说上几句话就闭眼迷糊过去了。眉妃一直守着侍候着,午后派人送了信过来,让她趁着现在瑶光殿人少,太后精神又好了些赶快过去。 琉月一进殿,就觉得殿内弥漫着药味,长住于此也许不会觉得,从殿外刚进来就能感到很不适。早上来时很凉爽倒没觉得这么明显。 进了殿,便见那三足铜香炉里点着安息香还在不时地冒着轻烟。 琉月一下子就想起当初她患霍乱的时候也是这么在屋子里捂着,林晚进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子打开。 太后平时待她不冷不热的,要说亲近是谈不上的。 她见琉月又过来了,知道这必是眉妃的安排,斜睨了眉妃一眼。眉妃只装糊涂,与宫人说着话,安排着午后给太后的饭食。 琉月本来与太后不是那么亲近,除了问候病情,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还说什么。 太后暗道:上午在武英殿不是挺能说的,到这儿就哑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平时对这孩子淡了些。 “你上午不是去看了你父皇,怎么又过来了,腿还没好,就别来回折腾了。当心落下了毛病。” 太后其实也想知道这父女两个都聊什么了,那么高兴。 不过自从皇帝成年后,便把身边人逐渐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有些事,太后也无法知道。 “让皇祖母担心了,过几天就好了,没什么事。” 太后见这孩子倒是跟以往很不同,沉的住气,不像从前那般浮躁了。 太后回转身,对一旁侍立的夏绮年道:“夏医女,你来看看,四公主的伤要不要紧?” 这边夏绮,连忙过来请公主将裙子往上拉了拉,看向那细瓷般的肌肤。还有些浮肿,至于青紫色,那是需要时间才能慢慢褪下去的。皮外伤倒是没有。 照旧服药,外加贴敷膏药就无碍了。 夏绮年这么说,琉月公主便嗔怪地道:“我就说没事嘛,皇祖母还不相信?” 太后笑了笑,“没事就好。” “你且说说都去了什么地方?都遇到什么事?” “皇祖母,您不知道,我快到靖陵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店里吃的东西不洁净,我也得了霍乱了。” 琉月这一说,慌得瑶光殿里的宫人们窜出来好几个挡在太后身前,警惕地看着琉月,大有太后一声令下,便要把琉月请出去的架势。 太后斥责了她们几句,这些人才戒备地看着,要小心别让四公主碰到太后。 “那都是快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早就好了。你们担心什么!” “孩子,受苦了。”太后早就看出来琉月变得黑了瘦了。没想到她还得过霍乱。看来自己的情报系统真不行了。 “现在怎么样了?”太后的担心倒也不算假。 早就好了,是小林大夫给我治好的。 公主话音一落,异口同声道:“小林大夫是谁?”尤其是眉妃,到了这个年龄,每个出现在她女儿身边的少年,都会打听打听。身高、相貌、谈吐、家庭状况……只恨不得把人的所有公事私事都挖出来以解惑。 琉月无语,怎么都这样反应? 夏绮年咬着唇,掌心都被自己指甲掐得疼。到京城了还是躲不开林家女! “哎呀,皇祖母、母后,你们都想到哪去了?” 那俩人讪讪地。不过她们情绪调整得也快。 “小林大夫是女的,只比我大二岁。” “哦,就比你大二岁,还是个女孩,这怎么可能呢?”她们都想着指不定那药方是那小林大夫家里人提供的,这么大点的女孩能治什么呀? 见她们还不信,琉月就讲起了那次进驻清远的经历。 如何在疫病发生前便组织各路大夫一起研究如何对抗疫病,如何定下最终医案,如何开始采买药材。 太后和眉妃听的入神,这些事对她们来说很新鲜吧。等过了这个新鲜劲,可能就没什么感觉了。 夏绮年咬着唇,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 “……那防疫的药方都是小林大夫提供的,就连预防的办法,小林大夫也都画了一张张的画,这样就算不认识字都能看明白了。把这些画印成小册子,到处发放。” 琉月说到这,眉妃与太后面面相觑,还有这样的事?倒是个有想法的姑娘。 这吊起了她俩的兴趣,就好像听先生说书,故事讲到半道,然后冒出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样不行啊,后边的如何要是不说那多难受。 于是太后和眉妃都点头,表示她们有在听,你快往下说。 “海南道的五个州府都这么做了,还把各地每个医馆都划了片,每个医馆负责一个区域,在本区域内一旦发现可疑情况,都要仔细查问。” 计划得不错嘛。 “既然这样,那我怎么听说清远县死了不少人,尤其是留仙镇。” “还不是那个留仙镇的张大夫,他没按惠民署的指导方剂来备药,又自作主张,扣下了小林大夫画的宣传画,让县衙的人随便贴几张告示就算完了。可是很多人都不识字,根本不清楚这个事。blablabla” 一屋子的人,除了夏绮年,都听得津津有味,直听到那张大夫为了报复。用鞭炮炸人的事,“真的炸了,就在四公主身边?” “对呀。”说罢公主又一顿讲。可是不知道她那句话嘴里冒出来“谢振勇”这混蛋的时候,太后和眉妃齐齐喊停。 太后看着眉妃,眉妃便问道:“那谢……谢振勇你说的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琉月挺想白这俩人一记的,好好的说着防疫的事呢,歪楼歪到哪儿去了。 琉月说完这些,太后不死心地道:“这幸亏靖陵那边早有预防了。” 琉月见说的差不多了,这才道:“说到底,这事最大的功臣还要算父皇一个的。” 第132章 套子能套上谁? 太后奇道:“为何这么说?” “因为建立惠民署是父皇下的旨啊。现在很多老百姓都说幸亏有惠民署,不然这次霍乱疫情会死很多人呢!” “百姓真这么说?”太后一直就知道百姓一向惧怕上位者,要想得到老百姓们一句诚意的赞并不容易。 琉月公主眼里带着光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后默然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说的那人什么洞刺的,效果真那么好?” “是人迎洞刺,见效很快的。”琉月公主说着,食指做成针状,向旁边侍立的老宫女何姑姑脖子侧面比划着刺下去。 吓得何姑姑一个激灵,身子不由自主往另一边偏去。 琉月公主笑道:“何姑姑,你胖了点,这人迎洞刺你可不能用。” 何姑姑…… “都是太后太纵着奴婢了,老奴这才胖成这样。”何姑姑一脸无奈地说道。 她也想减掉这一身肥肉,可是每次减肥都是白受罪。遥想当年,她也曾是一朵娇花,如今这一身肉,还如何娇得起来? 何姑姑是太后跟前最得用的老人,虽无职位在身,却是各宫主位都要敬着的。 眉妃嗔怪地瞪了一眼琉月,这丫头,才觉得她稳重了,可一不小心,还是那么毒舌。 琉月公主见太后还是不太信,世人可能会想林晚给人治好病也许是巧合。琉月却知道不是的,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再用巧合来解释就很牵强了。 “皇祖母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任大胡子,当时他也在的。” 任大胡子是琉月她们那些小孩子私底下的称呼,太后以前虽不知道,琉月这么一说太后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任太医这个人。 实在是那一蓬大胡子在太医中太有特色了。宫中长大的小孩都叫他任大胡子,后来这个名号就传来了。说起任大胡子都知道是谁,知道他本名的反而不多。 眉妃带着琉月走后,何姑姑欲扶着太后去躺一会儿,平时这个时间都是如此。 这次太后却摆摆手,问道:“慧心,你说,我是不是偏心了?” 何姑姑愣了愣,旋即道:“太后怎么忽然这么说?太后对圣上和恒王自然都是好的。” 太后嗤笑:“慧心,你也跟他们一样,不说实话。” “太后,皇上就是话少了点,心里是敬着您的。说到底,毕竟是您亲生的,您就别气了。” 太后半晌无话,然后道:“慧心,你亲自去做一碗豌豆黄,我记得皇上最爱吃这个了。” 慧心笑着应了,做完了亲自捧着送到武英殿。 几日后,因着太后睡眠饮食渐复,身体状况大为好转。消息传到皇上那里,便传令下去要在宫中大宴群臣,并邀各府外命妇带着自家嫡出小姐进宫宴饮。 这一年,先是在冬末击溃北方游牧部落吐伦一族;接着解决了恒王这一心腹大患;又在这一年的夏末,将黎民百姓眼中猛如虎般的疫情成功扑灭于萌芽初起之时;再加上近日与太后关系和解。天豫帝如何能不高兴? 什么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什么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什么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这便是天豫帝此时的心情,怎一个豪迈了得! 皇帝在前朝与众臣饮酒作乐,外命妇们则与各宫妃子齐聚瑶光殿,陪太后说话。 琉月公主与那些女孩子们在一起耍了会,觉得身体有点不大自在,便跟几个聊的来的说了一声,要回去歇歇。 宫里次年春天便要选秀了,几位成年皇子都要在此次选秀中选出正室。少年皇子,英俊勇武,有几个少女不会动心呢? 因此,肖浩天最宠爱的妹妹琉月公主身边一直围着数个小姐,有意无意的恭维着她。 奉承话说上几句听着顺耳,可是听多了实在腻歪,琉月就是想跟几个合得来的女孩子单独玩玩都找不到机会。 再加上身体不得劲,便早早告辞。 琉月这边刚走,海棠公主便招来近侍,耳语了几句,那近侍便离开去找淑妃娘娘所生的二皇子肖浩深去了。 时已傍晚,宴饮仍未结束,两个宫女提着荷花八角花灯在前引路,涟漪扶着琉月往眉妃娘娘的寝宫而去。 见琉月少有的蹙着额头,涟漪感觉到不寻常,公主平时可是很少这样的。 “公主,您觉得哪里不舒服?传太医看看吧。” “头疼,也说不上怎么回事。先回去躺会儿,明天要是再不好,再宣太医吧。”这个时候去找太医,不是搅得皇帝他们都不安心吗? 涟漪回头看了看,一派的歌舞升平,丝竹之声声声入耳,宫里好多年没像这样喜庆了。的确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扰动了皇上太后,太扫兴。 走至太液池时,假山后阴影里绕出一个人,脚步有些虚浮,走到公主前边不远的地方,竟坐倒在地。 拿灯笼的宫女开始时吓了一跳,宫里到处都有侍卫,平时没出过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宴饮,有大臣家里的公子进了宫去与皇子玩乐,喝醉了便一路走到这边了。 琉月素来是胆大的,走到前低头一看,却是光禄寺大夫的小儿子,总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他怎么会一个人罪醺醺的跑来这里? 按理说,若是醉了,小厮下人怎么会不陪着呢?光禄寺大夫是正一品官,不会缺这几个下人。 因光禄寺大夫与眉妃兄长关系不错,琉月公主也就没声张,叫跟着的两个太监把光禄寺家小公子扶着送到肖浩天那边。 那小公子迷迷糊糊的被太监拉走,并不知道怀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却说俩太监用了一刻钟时间才把这小公子送到肖浩天那边,其时,众人尚在酒酣耳热之际,一个人看着跌跌撞撞进来的小公子周兴远,指着他道:“周家小四这是跑哪儿去了?你们说要不要罚他的酒?” 二皇子肖浩深却道:“算了吧,没看他都醉的不省人事了吗?别灌他了。” 二皇子发话了,那些公子自无不从。 肖浩天却感到奇怪,周兴远虽是个惫赖性子,被宠坏了,可要说酒量,就刚才他喝的那几杯根本不可能把他喝倒。而且扶他过来的怎么会是妹妹琉月殿里的太监呢? “看看,这是什么?”一个人看到周兴远衣襟里露出一角布料,顺手抽出来,这不是女子用的帕子吗? 他刚要取笑,却见肖浩天不动声色的将那帕子拿过去,面上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道:“兴远又胡闹了,来人,把他送回周府。” 第133章 高冷范的丑狗 江大奶奶同林家商量好了江淮与林晚成亲的日子,便由护卫护送着赶往京城,她这些日子睡得一直很好,回程又早已雨住云收,天气转凉,比来时要舒适多了。 江淮本想定于年底前成亲,无奈林家人都不愿意那么早把闺女嫁出去,故而定下了来年春三月。到时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倒也是好时候。 河边,江淮招手把跟随他两年的大黄狗唤过来,道:“大黄,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跟着晚晚,等我回来。” 说罢,将林晚指给大黄狗看。那大狗抬起大脑袋,斜睨了林晚几眼,又把脑袋耷拉下去了。 “要去多久?很危险是吗?”林晚问道,想到当初给他治伤时满身的伤疤,怎么可能不担忧? “这次应该不会太久,去了解下情况。放心吧,晚晚,我还等着跟你成亲呢,肯定会小心的。”说罢,朝着林晚眨了眨眼睛,一脸笑。 这人!这个时候还撩拨她,其实,林晚觉得自己在感情上很慢热,与江淮说亲,她是感觉合适,那就成了,爱情不是谁都能有的。 在一起,见的次数多了,便也就习惯了,自然也就生出了不舍。 却听那厮又道:“舍不得我走?”说罢,还挑了挑眉。 林晚翻了个白眼,道:“行了,那些人等着你呢,快走吧。”临了,又说了一句,“记住你说的话,要好好回来。” “知道了。”江淮笑着走了。大黄狗跟着跑了一段,然后停住,站在原地张望好一会儿,这才耷拉着脑袋转回到林晚身边。 林晚想摸摸它的头,却被这家伙躲开了。林晚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山坡上,谢振勇和贺少锋正扒着草丛看着这边,忽然被破空而来的石子砸中,忙跳起来,见江淮不知道何时已经绕到他俩身后,冷脸负手,临风而立。 这日刘炳良让人来告诉林晚,慈幼局又送来了十几个小孩,有几个身体有些问题,让她去一趟,给这些孩子看诊同时,还要带带几个年轻弟子。 儿科俗称哑科,是因为小儿就算会说话,也无法准确的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因此难以进行问诊,这对医者其他方面的诊断功力要求就更高了。 柳树街的惠民署基地已建成投入使用,不光是慈幼局开始接收无家可归的孩子,便是几个月前就开始招的第一期学员也已经陆续地从各地抵达了靖陵。 因此刘炳良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便把去慈幼局给小孩看病并带弟子的任务交给了林晚。 相比于他们这些老爷们,显然林晚在孩子们的面前会更有亲和力。 一条大黄狗蔫蔫地跟在林晚身后,林晚走,它就走,林晚停,它便停。一路跟着却又不靠近。 至于其他人,要想靠近,便能看到他扬起憨憨丑丑的大脑袋呲着尖牙,随时都要扑过来一般。 走到慈幼局院外,林晚低声道:“大黄,你在这等着,先别进去,怕吓到小孩子。”说罢,指着院子里一处树荫。 有人见跟来了一条狗,是林五小姐带来的,忙忙进屋取了肉骨头过来喂,那狗却冲着那人低嚎一声,把人吓得不敢靠前。 林晚伸手接过骨头,道:“给我吧。”然后再递到那丑丑的大脑袋前边。 这时大黄才张嘴咬住骨头,懒洋洋的趴在那,啃了起来。 进去看到那些新来的小孩,都瘦瘦的,三岁到七八岁不等,有清远县那边送过来的,更多的是滁州府的。 这一段乌刺国蠢蠢欲动,大齐紧临乌刺的滁州城也发生了多起动乱,这些孤儿也是因为村子被乌刺人半夜洗劫,父母亲人全遭了难,才会被送到这里。 十几个小孩被护理人员一个一个的牵着坐在一排小椅子上,这些孩子都惊惶不安地看着林晚主仆和进来的五六个年轻弟子。 护理员不是别人,正是殷六儿的娘亲还有赵大嫂。柳树街的征北军遗属在惠民署做事的不少。 赵大嫂俩人安慰了一会,这些小孩才不那么害怕排斥了。 林晚轻轻走到一个五岁左右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子,让自己与她能够脸对脸的说话,这才道:“小朋友,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孩不敢说话,赵大嫂知道林晚这是想跟小孩拉近距离,所以在旁安静看着并不插嘴。 “我姓林,你们可以叫我林姐姐。” 见林晚很和气,小孩们放松了一点。 “你是不是不爱吃饭哦,瞧,这小脸瘦的,肚子疼不疼啊?” 说罢,林晚慢慢轻轻地去摸她的肚子,小女孩往后缩了一下,就没再抗拒。 林晚又以单指摸了摸小孩的脉,与望诊所得看法一致,这孩子就是疳积痞胀,也就是俗称的大肚子痞,应该有好几年了。 可以用生鸡内金细末三两,和白面半斤,按口味放适量白砂糖,和面做成极薄的小饼,然后放锅内煎至焦熟,给孩子做点心服用就可以。吃一个多月也就差不多了。 鸡内金极善化淤积,对于女子癥瘕之证,久服皆有效。 又但凡虚劳之证,其经络多淤滞,可以加鸡内金于滋补药中,而化其经络之淤滞,这样病更易痊愈。 林晚见这些孩子们情绪平稳了,也不再抗拒她的接触。便回转头,先让一个圆脸、总是笑眯眯的弟子过来给小孩诊脉,几个弟子都诊过后,又一起商议了一会儿。 之后,林晚便将这鸡内金小饼的做法告诉殷大娘和赵大嫂,嘱咐她们给这孩子连续做一段时间。二人连连答应。 自从来惠民署做事后,她们家里的生活都好了许多,再不像以前,吃了上顿愁下顿,林晚又帮助过她们,哪里能不答应? 给这几个小孩都检查后,林晚正想起身,见那些小孩脸上都带上了笑,有好几个还用手指着门口,林晚向门口一看,门缝里露出丑丑的大脑袋,可能是大黄在外边等的久了,便站到门边向里看看。看到林晚,它便又缩回了脑袋,躺回去了。 小孩子们都一脸兴奋,坐不住了,林晚便道:“这个大狗,你们可以出去看,但是不可以摸,记住了吗?” 小孩子都点头,然后呼啦啦跑出去围着大黄狗转悠,偏那大脑袋就靠在前爪上一动不动的。高冷范儿妥妥的。 第134章 林族长惧内吗? 林晚忽然想到,如果在慈幼局养些性格温顺的猫狗,或许对这些孤儿们心理创伤的修复有很大帮助,临走时便跟赵大嫂提了一下。 赵大嫂现在慈幼局也是小管事了,一些小事她都可以做主。 听了林晚的建议,也觉得这主意可行。林晚临走时嘱咐着,如果真的要养猫狗,一定要请兽医定期检查,以免有病并传染给小孩。真要是那样,好事也成了坏事了。 与那些弟子分开后,林晚主仆几人带着丑狗大黄在德顺街林族长家门口下了马车,她是想过来找林族长谈点事。 门房一看是她,赶紧地让人进去通报,同时并没有让林晚在门外等。在前面引着她一路缓行。 去的却是林族长的待客厅,并不是林徐氏平时招待各家妇人的地方。 就是连这些下人都知道,林五小姐轻易并不会过来,谁都知道她忙,过来了便肯定是有事。她还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林晚也是早上才知道这件事,忙完了临时过来的,先要问问族长这边的意思,然后才能去找刘炳良谈。 就怕说晚了耽误事,所以慈幼局那边的小孩一检查完就直奔德顺街而来。 林晚故意走得很慢,自己来得突然,事先也没送个帖子或者让人提前去族长那里说一声,总得给人点准备时间吧。 “林五小姐,您来了。”一路遇到的下人都跟林晚行礼问好,但是林晚觉得越走近待客厅,遇到的下人脸色越凝重。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晚心里狐疑着。头几天族长夫妇还带了礼物去了大同街,恭喜她与指挥使大人定亲,当时还好好的呢? 林晚猜的并没错,林徐氏与林族长已经吵了半天架,平时林族长都让着林徐氏,偏这一次,说什么都不听太太的。 “你说,咱们家对晚丫头如何?够意思了吧,不说别的,就说那次陈元庆要来把晚丫头抓走这事儿,老爷你是拼着咱们全家的安危出面帮她的。”林徐氏边说边拭泪。 吸了下鼻子,林徐氏又道:“平时大事小情的,礼也没少送。除了给辉儿看病这事,咱们也没麻烦晚丫头和宝钦,现在清河遇到难处,你去求她一回就不行吗?” 林族长却挥了挥手,道:“我是林氏一族的族长,晚丫头遇到事,我不出面谁出面?那都是应该的。不能因为这个让晚丫头为难。她现在刚进了惠民署,也刚定亲,还没站稳脚跟,不能给她添麻烦。” 林徐氏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一个族长啊,多威风啊你,谁家的事都管,偏偏自己亲儿子的事不当回事。” “我不是不当回事,这不是正想办法呢吗?” “想办法,你能想出来什么办法,再等下去,清河就得把好不容易赚下的那点家底赔出去了,你说你这别扭性子,你认识几个人,咱们老林家,除了晚丫头和宝钦,你还能求谁?” “大不了我把庄子卖一个凑钱给清河用。”林族长不为所动,偏是这平时和气的人,一旦打定了主意便是九头牛都拉不过来。 林徐氏哭嚎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木头人?姓林的,我告诉你,今儿这事,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我倒要看看,宝钦他们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你敢?!”林族长怒道。 “你说我敢不敢?”林徐氏不甘示弱,扬着脖子掐着腰跟林族长对着干。 俩人正在这儿掐架,下人战战兢兢进来禀报,说是林五小姐过来了,一会儿就到客厅。 林族长马上让下人把屋子里挪歪的椅子、打碎的茶杯茶碟都收拾好,自己推着林徐氏,让她从后门出去,别让五丫头看到她那副样子。 一看就是大哭了一场,鼻子红红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林徐氏不干,她本来就要去找林宝钦和林晚,现在人家上门了,她怎么可能躲起来。 下人哪个敢插手啊?是帮老爷还是太太呢?一个个除了低头屏气地傻站着,能干什么? 俩人推推搡搡的时候,林晚已经走到门口了。按平时的情况,这时候老两口都会迎出来,这次却没有。 林晚在门外轻唤了几声四爷四奶奶,林族长没说话,却听到林徐氏回了一句:“晚丫头,你进……”话没说完,好像被捂住嘴了,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晚见情形不对,下人又不阻拦,便提起裙摆,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林族长已经不想跟林徐氏斗了,他觉得这老娘们平时总是喊着乏呀累啊,可这一打起来太凶悍了,真吃不消。 见林晚走进来,林族长尴尬地挤出笑脸:“晚丫头来了,快过来,坐。” 然后又对着呆愣的下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五小姐上茶?” 有机灵的下人马上回过神来,茶具都坏得差不多了,得赶紧取一套新的过来用。 林晚看着俩人凌乱的衣服,林徐氏那张脸,哪能看不出来这老两口是打架了。 她也不说破,笑眯眯的扶着林徐氏先坐下,自己这才坐在下首。 还不等林徐氏张口,林晚便道:“我大哥是不是回来了?他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见见他。” 林徐氏一听,便想听听林晚要说的事,等她说完了再做打算。 “啊,是,清河回来好几天了,不过今儿早上就出去了,可能得晚上才能回来。晚丫头,你找他是不是有事?” 林族长也知道林晚应该不是闲来无事来串门子的,便直接问道。 “晚上回来啊?那我就先不等他了,这事儿跟四爷四奶奶说一声,明天你们给我个信儿就行。” “晚丫头,你说。”林徐氏忙道,声音里还带着因为嚎哭而导致的沙哑。 “是这样的,我听说清河大哥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做过很多生意,人面熟,所以有点事想问问大哥他能不能做?生意不大,二老帮我问问大哥愿不愿意吧?” 林徐氏听了,赶紧道:“生意嘛,管它大不大的,有的做就不错了。还是晚丫头你心善,有事记着咱们。” “瞧四奶奶说的,咱们都是林家人,有什么事想着点应该的嘛,就怕大哥不稀罕这点生意呢!” 说罢,林晚便把事情的原委跟族长夫妇详细说了一下。 原来惠民署需要采购大量物资,刘炳良的意思是需要找些稳妥的商家做供应商,刚开始走货量不大,做的好了,才会考虑长期合作。 随着惠民署在各地逐渐建立分部,这些供应商的供货量也会逐渐走高。长期下来利润是很可观的。 刘炳良早上跟林晚提了一嘴,问她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推荐一下。这也是刘炳良卖给林晚的人情。 第135章 奉旨进京 林徐氏一听,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啊!她儿子的几个店面和途中的货物在这次洪灾中损失惨重,店面毁了,也没多少流动资金了,正犯愁呢。 现在有这生意做,便是他们老两口拼拼凑凑的凑点钱,也要帮着儿子把这事儿揽下来。 于是林徐氏也不等林族长说话,马上道:“晚丫头,这事我看成,晚上等清河回来了,让他去你家,你跟他详细说说。” 林徐氏就怕这事儿黄了,立马答应下来。林族长这次没拦她,等她说完了,问林晚:“这事儿不会给你添乱吧?” “怎么会呢?我就是看清河大哥办事牢靠,这才过来问问,刘医令那边说好了,这两天等我的信。要是我这边没人,他再找别人。” 林晚说的倒是实话,她之所以过来,除了是感激林族长对她一家照拂之情,也是觉得这一家人都是有谱的。要是遇到那混不吝的、爱沾小便宜的……这个忙也不好帮的。 林晚走后,林族长对林徐氏说道:“你这一段抽时间多往宝钦家走走,帮衬着点,晚丫头要出嫁了,你帮着张罗张罗,别让姑爷那边挑理。” 林徐氏答应了一声,便安排人快出去把林清河找回来,这事儿快点定下来她才能安心。 林徐氏出去后,林族长抬手看看手背上被林徐氏抓破的地方,叫下人:“去,拿点酒来。”嘴里骂着:这泼妇! 下人转身要去拿酒,又折回来了:“老爷,要不要让厨房准备点小菜?空肚子喝酒不好吧?” “去去去,准备什么菜准备,我是抹抹伤口,又不是要喝酒。”林族长直觉得肝火上涌。 下人抱头鼠窜而去,留给林族长一个仓惶的背影。 时值夏末初秋,午后的靖陵凉风习习。树影婆娑的林荫道上,不时有行人走过去。有的形色匆匆,有的像林晚她们一般悠闲。 林晚已经好久都没能空下来到街上走走了,女人爱逛街的天性她不是没有,只是太忙了而已。 青玉也看出来林晚想在街上逛逛,便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殷六儿并没跟出来,她手巧心细,留在府中带着几个仆妇给林晚做些绣品、衣服、鞋袜。 以林晚的手艺,要真是自己绣嫁衣,穿出去了来宾们都得笑倒。 因此林二太太在病好之后就已经开始跟张嬷嬷赶制嫁衣、盖头。等到她俩做到要收尾的时候,林晚象征性的绣几针就可以了。 东安街上依然很繁华,一路上不时有人跟林晚主仆打招呼,现在整个靖陵城,认识林晚的人相当多了。都知道有个小林大夫,女的,才十五岁,跟江指挥使定亲了,明年开春就嫁过去…… 林晚路过周作鹏的粮店,周作鹏正在店里指挥着店伙计把刚运到的粮食搬进去。远远地看到林晚,早就抢出去跟林晚打招呼。 “林五小姐,这是出来逛逛?” “是啊,周老板,今儿天气好,正好没什么事,随便走走。” “叫什么周老板?我就一跑买卖的。叫我老周就行。托五小姐的福,知府大人给我牵了条线,光禄寺给了我老周一点额度供给宫中米粮。” “是吗?周大哥生意越做越大了呢。恭喜啊!也是周大哥你自己有远见,我不过是出个主意罢了。家里都好吗?” “都挺好的,你嫂子没事就念叨着你,知道你忙,也就没去府上叨扰” 这周作鹏心思活泛,林晚那边哪好称呼他老周呢?只说了句周大哥,他那边“你嫂子”就出来了。 周作鹏也知道林晚难得有空出来放松下,不好叨扰太久,便返身回到室内,用绢布包了几十个枇杷,再走出来,一定要林晚拿回去尝尝。 “几个果子,知道五小姐您啥也不缺,就是果子刚从树上摘的,还新鲜,别嫌弃就成。” 林晚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就不拒绝了,青玉便让身边的一个小厮接过来拿着。 隔壁酒庄的老板娘走过来,笑着同周作鹏道:“老周,这位就是你说的林五小姐吧?” 周作鹏跟认识的人说过不少次林晚的事了。是以这吕家酒庄的老板娘一见就猜出来了。 “是啊,正是林五小姐呢。”周作鹏对自己与林晚很熟这事很是自豪。 这就好像现代有些人愿意跟名人合影一样的心理。然后可以拿着这合影出去炫耀:瞧见没,这是我哥,咱俩关系好着呢…… “呦,这姑娘可真俊哪。”吕太太说罢,让她店里的小伙计去后院取一坛陈年女儿红来,说是要送给林晚。 “吕太太您太客气了,您这身衣服穿着很合身,显得白。”林晚说罢,又道:“无功不受禄,别去拿酒了。心意领了,酒不能要。” “怎么不能要?”吕太太正色道:“五小姐救了多少人,只是一小坛酒,不过是一点心意而已。五小姐您要是不嫌弃就收下。” 青玉无奈,这俩月府里经常收到别人送的东西,主子们根本用不了,柳树街和慈幼局都送了一些,还有不少便宜了府里的下人。 林晚也不想在这儿多纠缠,再待下去一会儿还不得被人围观? 于是她对吕太太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吕太太最近是不是经常胸闷?” 那吕太太一听,瞪大眼睛,看了看周作鹏,周作鹏点点头,偷偷朝着林晚伸出个大拇指。 吕太太看了,便道:“可不是吗,能有两个月了,睡得也不好。” 林晚伸手给她把了脉,然后道:“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先吃吃看。” 吕太太忙高兴地答应了。千恩万谢地收好林晚给她写的方子。 林晚几个人一看,得嘞,这街没法逛了,到哪儿都能遇到人打招呼,干脆回家歇着去吧。 到了大同街口,就见到管家在那儿守着,着急地在那儿搓手张望着。 一看到林晚他们,他马上跑过来,丑狗大黄忽然跑到林晚身前对着他咆哮几声,气场立刻由慵懒变成凶猛。吓得管家张着两只手不敢再贸然接近林晚她们。 只能在远处用林晚能听到的声音道:“五小姐,您快回府吧,圣旨来了,刘医令也在呢。” “大黄,过来。”林晚把大黄狗叫过去,问道:“什么圣旨,给我下圣旨?想要我做什么?”林晚感觉太突然了,她可没想过会给她下圣旨。 “我听刘医令露了一嘴,好像是圣上要招你进宫。”大黄退开后,管家走到林晚旁边,一边警惕地盯着黄狗,一边跟林晚耳语。 第136章 进京准备 这次来宣旨的太监有两个,其中一个倒不是别人,林晚和刘炳良都认识,是之前与杜和等人一起来靖陵的姚公公。 姚公公一见到林晚,脸上便带了笑。他并非宣旨太监,只是因为他曾在靖陵这边待过一段日子,有不少熟人,便随着宣旨的刘公公一起来了。 那刘公公四肢短而圆,倒是与济生堂的掌柜钱冬瓜有得一拼。只是钱冬瓜见人总是带着笑,这刘公公却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圣旨内容很短,只说宣靖陵大同街林家女林晚进宫侍疾,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交代。 林晚从跪着的蒲团上站起来后,心里不由得吐槽:到底是皇权至上,说让你进宫就得去。不告诉原因,也不说明在那儿待多久。就是这么吊,可是你敢说不去吗? 她在靖陵自在得久了,都有点忘了这个时代阶层森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宣旨完毕,姚公公陪着刘公公去驿站歇息,临走前林老太太给二人都塞了银子,只说两位大人一路辛苦,一点心意,留着喝茶。 刘公公不置可否,出来宣旨收点好处太正常了,空着手走出去才不正常。 刘炳良送他们走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林家人。 “老爷,这,让晚儿进宫要干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看中了林家小女的医术了。 “没什么,你赶紧收拾好孩子明天要带的东西,省得路上缺这少那的,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 林二太太忐忑不安地下去找殷六儿一起去准备。 刘炳良没多会儿又回转了,他是特意过来跟林晚交代一下,让她心里有个数。 林晚把林清河的事跟刘炳良交代清楚,让林清河直接与他谈。她现在突然遇到这事,没有时间再管林族长的事了。向刘炳良说清楚也就行了。 且不说林家人如何的担心,在这千叮咛万嘱咐地,靖陵城说小不小,这说得是地域。但要说大也不甚大,宣旨太监前边刚离了林府去驿站。这边不少人便知道了。 先是蒋老太爷与蒋二夫人都过来了一趟。 老太爷拿出一封信,递给林晚道:“五小姐进京后有空去我大儿府上,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 蒋二夫人则与林晚说了说京中的一些人物,哪个可近,哪个需远着些,她另外还特特带来了长途出行用的马车给林晚用。 林晚跟着蒋二夫人一起到院里去看,那车外边看着很普通,就是常见的那种青幄马车。 不同之处在于这车较长,在里面躺着睡觉都没有问题。 再看看车内,中间的小几可以拆装,小几上放些茶盏都是固定住的,即使车晃动,茶杯也不会掉下去。 而车厢尾部还有架子,放些书籍等小件物品很是合适。 这个可是最实用的了,因这一路怎么也得半个多月才能到京,这期间一多半时间都是要在马车里的,林晚家的小马车与这个一比还真是云泥之别。 看完车之后,蒋二夫人又跟林晚讲起宫中礼仪,然后让林晚一样一样跟着她学,多少懂点总强于含含糊糊就进宫了。 林晚也知道这事马虎不得,来到这里,便得适应这里的一切,别看她医术了得,在贵人的眼里,还不是如微尘一般渺小。 蒋二夫人教得严,林晚学得认真,一个时辰后倒也学得有点样子了。 蒋二夫人这才笑道:“知道五小姐累,可这礼仪不学可不行。京里不比在家,你自己在那儿,万事都要小心。知你是个稳重的,我也就不多说了。” 林晚知蒋二夫人是为她好,自然是连连感谢。 蒋家人刚走,在巷子口便遇到了徐老夫人,两家人打过招呼,都知道对方所为何来,也就不啰嗦了,这也不是寒暄闲聊的时候。 人一拨又一拨的,直忙到天黑,林府才关上了大门,安静下来。 林晚回房将蒋老太爷的信放到包裹里。这一趟进京,蒋家大爷那里需要走动下,还有吏部右侍郎徐府也要过去,徐菁雅已经回了京城,说是定下了一门亲,年底也就成亲了。 林老太太让儿媳开了库房,婆媳俩在那翻出来不少的方便携带的玉器、字画、砚台、以及可以送给小孩子的小礼物。甚至还带上了不少散碎银两,让林晚留着打赏人的。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不准备的充分点她们可不放心。穷家富路的,尤其五丫头还是个女孩子,可不能委屈着了。 好在林晚是跟着那俩太监一起进京,一路有禁军护送,安全问题倒不用担心。 林晚睡前,婆媳俩不放心,又过来一趟,林二太太道:“晚晚,你去了京里,给贵人看病,要是看不明白,可别把事揽过来,那么多太医在呢,小心点好。” 林老太太这次特别同意媳妇的想法:“咱们宁可不要那些荣华富贵,你只要妥妥的无事,比什么都强。” 林晚想着这一天的际遇,比之前世,何止是幸运了一点点。 她不是容易动感情的人,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性子淡。这时候被这婆媳俩惹得眼泪不受控制得往外流。伸胳膊把那她俩搂住,抽着鼻子掉眼泪。 林老太太笑道:“都快嫁人了,瞧这哭得,脸都哭花了。好了,可不能再哭了,不然明早出门都能看出来。” 林晚道:“还不是怨娘和祖母?要不我能哭吗?看你们给我准备的东西,这也太多了,带着不方便。” 林老太太笑着道:“方便,怎么不方便,这些不都给你分几个小箱子装好了吗?在外边该花钱的地方就得花钱,该送的礼就得送。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可不能省啊!” “知道了祖母。”说罢,林晚给婆媳两个都把了脉,留下两张调养方子,留着备用。 并跟她们说好,如果感觉不适,千万别忍着不说,有什么毛病早点去看。去济生堂或者夏氏医馆全都可以。那些医馆的大夫,想来看在她的份上,也会给老太太和林二太太好好看的。 这一行,她也不知要去多久。便是那宣旨太监和姚公公也不甚清楚。他们只负责把人带到京城而已。 第137章 禁军头领的阳谋 “石头砌墙砖砌街,鼓楼墙上花正开,哥在鼓楼脚下睡,风吹花帕落郎怀……” 五十人的禁军队伍护卫着六辆马车行走在从靖陵进京的官道上。 几个时辰便已离开人烟稠密的地方,此刻路两边是一片一片交错的农田、树林和缓缓起伏的坡地。 路边的农田里偶尔传出来汉子的歌声,嗓音粗犷,略微嘶哑。殷六儿听了靠着马车壁捂着嘴吃吃笑。青玉比她见识得多,倒没什么反应。 真是清纯啊!林晚看着抿着嘴止住笑的殷六儿。 这时马车壁外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青玉撩开布帘,见是姚公公。忙让开身子让林晚看。 “姚公公,您怎么过来了?”林晚见他骑在马背上与她们的马车并行,显然是有话说。 姚公公见禁军们这个时候离这车都有一定距离,小声说话他们是听不到的。 于是便道:“林姑娘,实话告诉你,这次请你进京,是琉月公主的意思,她身子有些不大爽利,不愿意让别人看。所以眉妃娘娘就请了皇上的圣旨把林姑娘你召进京。” 原来是这样,林晚也是那天琉月突然回京后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当时还惊叹了好久,她居然看到了古代的公主,真实的公主。而且还摸到过,也给她治过病,真是挺神奇。 “谢谢姚公公您提醒啊!” “哪里,林姑娘进宫后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只要我老姚能办得到,您尽管说。” 姚公公是个太监,极善察言观色,尤其能够辨别出别人是不是鄙视他,因为残缺,所以敏感。 但是他能从林晚这儿感觉到她与他说话时就是很自然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不因为他是宫内得势的太监刻意讨好,也不因他的残缺有嫌弃看不起的情绪,就是很自然的,相处着挺自在。所以他愿意多跟她说些。 他又观察了下那些禁军的距离,悄声道:“林姑娘,这些禁军的头领姓温,是温老大人家的二公子,脾气不大好,姑娘你远着点就行。真有什么事别太往心里去啊。” 这事他也就只能提点下,温家二公子,他可惹不起,那货急眼了没几个人是他不敢收拾的。 姚公公说完这些就骑马回到前边去了。 姚公公的提醒让林晚想起早上见到的那个武将,身着铠甲,头戴银色头盔,有一撇小胡子,那鹰一样凉薄的眼神的确不像个好相处的。 刚出来时的兴奋,在经过一上午的颠簸之后,很快就显得乏味了,只能待在这四方车厢里,坐久了不是腿麻了就是腰不得劲。 到底车轮是木制的,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橡胶车胎。要不是蒋二夫人这辆车铺了厚厚的软垫,车里又宽敞,她们会更难受的。 中午车队没停,林晚撩开车帘见那些步行的禁军仍然笔挺地在马车两侧排成两列井然有序地行进着。 他们穿的可是厚重地铠甲,还带着头盔,这些装备加起来不知道有几十斤了。这些人是步行都没说什么,她们坐马车还能怎么样?出门在外,自然比不得家里舒服了。 林晚放下车帘,见殷六儿冒着虚汗,显然是被颠的。没吐就不错了,毕竟她就没出过远门。 林晚让拿出点干粮,几个人一人吃点,水只喝了几口润润唇,在这半路水喝多了太不方便。毕竟就她们几个是女人。 坚持到午后,殷六儿兴奋地指着前方的集镇道:“五小姐,您看,前边有个大镇,正好天晚了,到那儿就可以休息了。到时候小姐您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早就舒服了。” 奔波了一天,林晚也觉得累了,能找个客栈好好歇一晚最好不过了。 同林晚主仆一样,那俩太监也是这么想的,姚公公只是上午骑了一会儿马,时间长点就觉得受不了,早就弃马上车了。 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马车上躺了好几轮,睡是睡不着的,就是来回换姿势,一会儿躺,一会儿坐的,还得不时捶捶后背拍拍腿。 毕竟这些年在宫里有了一定的地位,养尊处优惯了。 刘公公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见到前边的大镇,已经开始让跟来的小太监收拾下随身要带的物品,好找到客栈就找个上房休息。 然而事实证明林晚主仆和那俩太监都想得太美了,在前方的岔路口,一个是往镇上去的,盏茶功夫即可进镇,那温大人却将手里马鞭一指,指向岔路另一边。 禁军们没有任何人对此提出异议,依旧踩着有规律的步子向那没什么人烟的路走去。 刘公公看到了,愣了一会儿,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一直往前走,根本没有回头转向大镇里的意思。 刘公公急了,“温大人,你这是往哪走?” 温大人回头,蓄着小胡子,戴着头盔,脸上晒得黑,看不出精确的年龄,不喜不怒地对刘公公道:“往那边走,这条道进京快。” “哎呀,我的温大人,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再往那边走,晚上在哪儿歇宿啊?难道还能睡在荒郊野地里不成?为什么不去镇上找个客栈住?” “刘公公,你不会不知道这人是宫里宣召地吧?回去晚了你我可担待不起。” 刘公公觉得他这话乍一听有理,可一细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来时他可没这么急,该休息就休息了,根本就没住过野外。 刘公公不好直接反驳他刚才说的话,只好指着他道:“温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大人只淡淡回答道:“字面意思,刘公公不会听不懂的。” 这边的谈话声音不算小,姚公公、林晚主仆和禁军们都看在眼里。 林晚放下帘子,没说什么,靠在车厢壁上假寐,保持体力。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晃了一下,停了下来,林晚被晃醒。探头往外看时,外面天已擦黑,他们停在了树林中的一片平地上。 那些禁军不等吩咐早就分成几队,有人扎帐篷,有人支起了大锅,开始埋锅造饭,还有一队进了林子,林晚猜测这些人是去找些野菜野味。 林晚猜的不错,等到炊烟袅袅上升时,进林的那十几个人回来了,除了野菜,还有一些诸如野鸡、兔子之类的小动物。 那温大人亲自过来,掏出一柄匕首,麻利地扒掉兔子皮,然后把带着血的兔皮往身后随手一抛,那白色毛皮就血淋淋地落到刚下马车的林晚脚边。 第138章 林晚生病 那皮内血淋淋的一面就这么突然甩到林晚主仆三人面前,青玉还好,殷六儿吓得尖叫一声,撞到马车壁上,眼睛不敢往地上看。 那群人听到叫声,回头看过来,姚公公急道:“温大人,你这,这,怎么能把那皮往那边扔,都是小姑娘,吓坏了可怎么得了?” 说罢,姚公公奔过来,问道:“林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林晚答了一句,见那温大人左手拎着那个刚剥好皮还没洗的兔子慢腾腾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对林晚道:“不好意思,就那么一扔,没注意这边有人。”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眼里却毫无歉意,说完了也不等林晚回答,自顾自举起手里的兔子察看,好像就是在观察兔子肥瘦如何一般。 举起的兔子都快挨到林晚的脸了。 青玉欲上前跟他理论,被林晚拉住,这个时候任谁都看得出来温大人就是要针对她。这根本就不是脾气好不好的问题,他就是故意的。 可惜这东西能吓住一般的小姑娘,却是吓不住林晚的,到底是上过不少解剖课的人,这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 林晚缓缓拂了拂飘起的裙摆,不紧不慢地道:“看来大人的观察力和准头还不够呢,您小心着拿稳了,要是再手抖拿不住,那就得考虑看大夫了。” 温大人想象中大呼小叫甚至害怕哭泣的场面没发生,便把兔子往旁边副将的手里一塞:“发什么呆,去把这兔子洗一洗烤了。”然后没再跟林晚说什么,走到那边将士中间去了。 副将刚才还在发愣:大人这是被讽刺了?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大人说话?那意思不就是说大人有病得治?更奇怪的是,这样说话的人不只没挨揍,还活得好好的! 副将揣着满腹疑问去洗兔子,姚公公悄悄地向林晚竖起大拇指。他早就觉得这姑娘是个能扛事的,现在他很为自己的眼光自豪。 饭菜做好后,一名年轻禁军把饭菜给她们端过来,还送来了几块烤肉。 那士兵要走时,林晚多看了几眼,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不过还是告诉林晚:“小人叫张小根。” “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张小根还没回答,就听同在禁军的表哥在那边扬声道:“张小根,你墨迹什么,送个饭要那么久?再不过来,不给你留饭了。” 张小根见表哥显然是不愿意让他跟车里的人多说话,忙回去那边,不敢在这儿多停留。 姚公公听到了对话,问林晚:“林姑娘,这张小根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看了看,没切脉,还不敢确定。”林晚没细说,毕竟为医者,说话尤其要严谨,没有把握的话不能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张小根回去后,赶紧扒了几口饭菜,表哥问他:“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是问我名字。” 旁边的禁军听到了,有人拍打张小根的肩膀挤着眼睛跟他笑。 “笑什么笑?都吃你们的吧。”表哥不满地瞪着那几个人。 又问张小根:“就这些?没别的了?” “她还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哦,那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肚子疼。”说罢,张小根就放下筷子不吃了,这跟往常不一样,平时张小根吃得可不少。 “还真有点邪性!”表哥也放下碗筷,去找温大人,可是很快就无功而返。显然想谈的事没说成。只好嘱咐一句:“要有什么不对,就告诉我。” 张小根与他有亲,要是在他手底下出点什么事,那就不好交代了。 殷六儿只捡着青菜吃,肉一点都不敢碰,刚才的事把她吓着了,睁眼闭眼的全是那场景。 林晚也不勉强,自己撕了几块肉放碗里,其他的分给青玉,她自己又夹了些青菜,就着饭吃了。 吃少了,体力不够,怕应付不了接下来的行程。那温大人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妖呢? 临睡前,林晚找出一小瓷瓶药丸,告诉青玉,要是张小根那边有事,可以先把这药给他吃了,不是特别对症,但也可以用。 路途之中,没法现采草药,周边又没有医馆,这药总比没有强得多。 得幸亏林晚之前做了很多各类丸药,送给江淮一部分,给家里人留了一些,其他的自己随身带着了,以防路上出点问题找不到药。 夜里,军士们点起几堆篝火,一部分人值夜,其他人去帐篷里睡觉。 殷六儿和青玉轮流守着林晚,只觉得她这一夜睡得不甚安稳,青玉想起江淮的托付,有点担心地摸林晚的额头,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禁军们吃早饭的时候,林晚被青玉叫醒,皱了皱眉头,勉强吃了几口,靠在车厢壁上,打不起精神。 车队再次出发,这次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青玉只觉得车震动得更明显了,再看林晚的脸色非常不好,青玉撩起帘子看到温大人纵马刚好过去,便喊了一嗓子:“为什么走得这么快,我们小姐不舒服,走慢点啊!” 温大人只回复了几个字:“时间紧。”然后就不搭理青玉了。 殷六儿低呼:“小姐发烧了。”林晚含糊地抬手指了指架子上的一个箱子,青玉赶紧把箱子拿下来打开给林晚看,林晚抬起手指着一个药瓶,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就昏睡过去了,任凭青玉和殷六儿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青玉回想刚才林晚的示意,便狠了心从药瓶中倒出三粒,拿起水囊想倒点水给林晚吃下去。 可是车晃得太厉害,这样子根本没法喝水,肯定会把林晚呛到。 青玉嘱咐殷六儿,“你看好小姐,我去去就来。” 殷六儿一脸担心地看青玉跳下马车,她只能留在车里,捏着药瓶,为林晚擦着汗。 温大人正骑在马上,感觉后背一阵风,不待回头,青玉已纵到身前。 “叫你的人走慢点,我们小姐病了。” “病,谁没有病的时候,她不是名医吗?有病了怎么自己不能看?” 姚公公那边看到了,扬声喊:“青玉,出什么事了?”他也是被震得够呛,可知道说也无用,只好忍着。 “我们小姐发烧昏过去了,车晃得太厉害,不能喝水,连药都吃不了。” 第139章 大黄护主 “什么?!”姚公公吓了一跳,忙高声对温大人道:“温大人,你快下令,让人慢点走,可别出事了。” 温大人没说话,青玉急了,见温大人仍在策马而行,飞跃起来,竟将那温大人从马上扑下来。 温大人也是没想到青玉武功如此之高,胆子又大,没有心理准备,这才着了青玉的道。 眼见下属们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与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温大人不可谓不羞恼。 站稳了之后,把头盔扶正了。刚想收拾这丫头片子,人家已经跑了。 原来温大人从马上掉下来,那些禁军见他们的头儿站在地上,自然就停了下来,林晚的马车也随之停下。青玉这是赶着跑回去给林晚喂药。 温大人顿时感到好似一拳打到棉花上,那丫头跑回去照顾昏过去的主人,难道他能这个时候追过去揍她一顿? 他要真这么干了,等回京后,街头上便又多出了一桩笑料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威风凛凛的温老二,让个小丫头从马上打下来…… 光看看手下那些人,温大人就能脑补出他们心里的想法了:噗哈哈哈哈哈,咱们温大人让个十几岁小丫头收拾了,哈哈哈哈…… “看什么看?还不停下来,原地休息。”温大人恶狠狠地道。 姚公公看着原本神气的温大人摔得灰头土脸的,也感到好笑,可是再好笑也得憋回去,还得赶着去当和事佬。 控制情绪这事对姚公公来说没啥难度,久居深宫,哪个不是影帝影后? 于是姚公公指着跑走的青玉道:“大人,那就是个野丫头,这忽然来这么一招,哪个防备得住是吧?大人就别跟她一般见识。” 温大人不置可否,见他没发作,姚公公放下了心,便道:“林姑娘病了,我得过去看看,真出了事可不得了,宫里那边还等着用人呢!再说江指挥使那边也不好交代。” 姚公公说话的时候,本来温大人没什么特别反应,也不反对他去看林晚,可是姚公公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温大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吓得姚公公一哆嗦,得,咱惹不起躲得起,干脆来个脚底抹油,直奔林晚的马车。 温大人听马车里传出来青玉哭泣的声音,迈步往那边走,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可是刚走到马车前,斜刺里窜出来一道黄影,拦在他和马车之间。 他急刹住脚,见一条大脑袋黄狗身子弓起,尾巴翘着,张着大嘴仰着头冲他低嗥。 温大人深深后悔,这次出门前没看看黄历。不管是收拾女孩子还是跟个狗打架,都是胜之不武,可是要不收拾收拾这狗,他的脸面还能剩点不? 温大人正在两难之中,禁军队伍里一声惊叫将他从两难中拉出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除了马车里的那几个女孩子,其他人都关注这边又出了什么事情。 “小根,小根,你怎么了?” “肚子疼,好疼……”张小根捂着肚子跪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全是疼出来的汗。 张小根的表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这里唯一的大夫林五小姐还病了,在发烧昏迷。本来林五小姐头天就问过表弟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都怨自己,偏不让表弟跟人家多说话。 想到这儿,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世上就没有后悔药。 他犹豫着走到林晚的马车前,想说话求人,偏偏人家小姐还昏迷呢,这可怎么办? 他在温大人旁边打转的时候,马车帘子忽然掀起,一只素白的手伸出来,手里拿着小瓶子,跟他说:“给张小根服用,一日二次,一次五丸。” 张小根的表哥不假思索地接过来,还不等他说上几句感谢的话,车帘又刷地放下了,将他们的视线隔开。 温大人只来得及看到绿色的衣摆,便被遮住了视线。 五粒药很快就给张小根吃了下去,周围的人都观察着张小根的反应。 刚开始他还是疼,然后似乎有疼痛减轻的迹象,张小根的表哥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见张小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没动静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 等了一会儿,张小根还没动静,他表哥慌了,拿着药瓶跑到林晚马车前,急道:“这是什么药,是不是有问题?我表弟怎么昏过去了?” 大黄见他靠近,突破了它自己定下的防线,哪还会客气,扑上去对着他的腿撕咬下去,只听一声惨叫,张表哥随之踉跄了一下,然后拔出腰间长剑便向大黄狗扑过去。 他可没有温大人那些与狗相斗胜之不武的想法,狗咬了他,他就得打回去。 一人一狗缠斗起来,大黄平时是个懒狗,这一动起来异常灵活,绕着对方转圈圈,伺机又咬了一口。 还没等张小根的表哥缓过劲来,青玉提剑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这个时候围着狗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四五个人都围上来拿剑砍大黄。 姚公公急得在外围直跳脚,怎么呼喊也没人当回事。 温大人只做袖手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既不呵斥也不阻拦。 青玉红着眼朝一名禁军刺去,那禁军手里的剑已快触及大黄的背。青玉如何不急。 大黄再厉害,终究不可能长时间困在一个地方与这些强悍的持剑禁军缠斗。 本来它若是搞迂回战术,还是有一定胜率的,可是它要守在林晚的马车前,不能让这些人接触到林晚。这就很吃亏了。 那禁军躲闪不及,青玉毕竟是灰狼出身,江淮一手训练出来的,当年在北地,可是令吐伦一族闻风丧胆,她虽是个女孩子,斗不过段无涯那样的顶尖高手,也远不是这些禁军可比的。 眼见这两边杀红了眼,姚公公要急疯了,没人听他的话呀。 姚公公一发狠,对温大人道:“温大人,今天这个事,如果你不能解决好,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回宫后,我会如实向圣上禀报的。” 眼见青玉已经刺伤了好几个人,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温大人皱着眉头,喊了一声:“都住手!” 第140章 灰狼骑现身 温大人一声令下,那几个禁军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来,几个人身上都带了伤,不是青玉用剑刺的,便是大黄狗咬的。 若不是身被铠甲,会更严重。 温大人脸色很不好看,五六个大男人,竟敌不过一个女孩一条狗,说出去真会让人笑死,枉他还以为他手下的这些禁军都是精锐。 青玉恨恨地拿着剑,保持着防御状态,问车厢里的殷六儿:“小姐怎么样了?” “还没醒,烧还没退。”殷六儿因为哭过,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们这些人,好没道理,我们小姐好心给那张小根留了药,你们却如此不识好歹。” 青玉真恨啊,她们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偏偏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自己这方只有三人一狗。 “可我表弟吃了药怎么倒下去了,没吃药也没这样啊?是不是药有问题?那还不如不吃呢。” “呸,他倒下去了也不是就死了,说不定睡过去了,我们小姐就不该管这个事,死了就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你!”张小根的表哥气得要扑上去。 姚公公吼道:“你们谁要是再敢乱动,本公公回宫饶不了你们,我倒要看看你们禁军有多大的胆子,敢对圣上要请的人出手。” 姚公公话说完,这些禁军才激灵得清醒过来,平时横惯了,都忘了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刚才一时气愤,倒是忽略了他们此行是奉旨保护这位女医入宫。 结果却给保护成这个样子了,人还昏迷不醒着。 这些禁军一想便泄了气,虽受伤了心里恼火,终究不敢再下手。 “水,水,我要喝水……”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张小根的表哥忽然反应过来,扒拉开人群,跑到张小根身边,见他表弟已经坐了起来,两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人群。 好像在说:这是哪儿?什么情况?谁能告诉我? “你醒了?怎么就醒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不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怎么就醒了呢?你还不想让我醒啊?” “啊,不是……”这话说的,确实不大对劲,听着像不希望张小根醒过来一样。这不是诅咒吗? “我是想说你怎么样了,肚子还疼吗?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张小根这时已回忆起倒地之前的事了,低头用手摸了摸肚子,又按了按,然后道:“我好了,肚子也不疼了,哪儿都没事。” 他表哥武二纲顿时一脸尴尬,这事办的,刚才也是太着急了…… “哦,不疼了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张小根听他表哥说话怎么这么勉强呢?太奇怪了,而且怎么还有几个同袍胳膊腿处的衣服上有血,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时那些禁军们见张小根醒过来,什么事都没有了,动手的那几个真是后悔透了。他们这些人做的太不地道了。人家好心送药,反而受到威胁…… 他们也有点埋怨武二纲,怎么不搞清楚就去质问人家,太莽撞了,害得他们以为张小根出事了呢,要不然能出这乌龙吗? 青玉眼神好,早就看明白这边的变故了,一阵冷笑,对姚公公道:“谢公公仗义,日后禀明我家小姐,定要好好谢过公公。” 姚公公苦笑着道:“哎,别提了,但愿你家小姐没事就好。”他私心里是很欣赏林晚的,也不希望林晚出事。 青玉回身跟殷六儿说了几句话,然后回车厢里拿出一枚炮弹,用火石点燃引信,转瞬间,炮弹升空,一道道彩色火焰在空中盛放,同时发出震天巨响。 姚公公若有所悟,但是没多言语,瞧了一眼躲在人群后的刘公公,心里全是鄙夷。关键的时候,屁都不放一声,什么玩意?欺软怕硬的东西。 温大人看着焰火,已明白青玉的意图,但事已至此,己方把事办成这样,怪不得别人。他原本也就是要气气那林五小姐,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境地。 再想想先前那些禁军对敌一人一狗的脓包样,心情极为不好。本来脸就不白,这个时候更是黑得锅底一般。 青玉对着姚公公道:“我已通知人来接小姐,公公是要与我等同行,还是继续跟着他们?” 姚公公叹了口气,之前看到焰火他便已想了这个问题,他毕竟是来接林晚的,自然要跟林晚同行,再说他也看不惯温大人他们折腾人的劲,这两天也把他整够呛。 “我此行本来就是来接林五小姐的,自然要与五小姐同行,五小姐平安进京,我才能放心。” 姚公公对青玉说完这些,又道:“我去收拾下,这就过来。” 然后对刘公公道:“刘公公还是随温大人同行吧。”没说理由,自顾自去那边马车上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 刘公公能说什么,林晚这边出事,他一声不出,就那么睁眼看着,除了跟着温大人走,还能怎么办? 温大人耳力很好,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快速而来,能有十几匹马。 他低吼一声,“整装,列队,准备出发。” 下属们听了赶紧回复紧张状态,都听出来大人这是生气了。很快就站到队列中。 张小根已经听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不是滋味,现在也不是与青玉她们说话的时候,再说,人家还能愿意搭理他吗?表哥把事办成这样,本来是救人的好事,全都搞砸了。 可是表哥也是因为担心他,这让他也没法责备表哥武二纲。 地面上一阵剧烈震动,蹄声阵阵,十几名灰衣人矮身伏于马背上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还没等到众人看清楚,马队已到眼前。 “忽律律律……”这些马飞驰到青玉面前不远,因为马背上的人拉紧缰绳,前蹄扬空而起,身子直立,然后才再度落下来站稳。 马上骑客整齐一致的跳下马背,肃然站好。 当先一人显然认得青玉,直接问她:“大玉,出什么事了?” 青玉一见来人,眼泪就要往下掉,哽咽着道:“龙哥,五小姐她病了,醒不过来,怎么办?” 那龙哥知道林五小姐来年春天便会与江淮完婚。江淮早就指示过,如果五小姐有事,他们必须第一时间赶到。 没想到,这一出就不是小事。 青玉哽咽着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然后道:“龙哥,你赶紧带我们去找个好大夫给小姐看看。” 第141章 药物事件 龙哥听了,道:“大玉,你先上车,咱们这就去找大夫。” 等青玉和姚公公他们都坐好后,灰衣人也全部飞身上马。 龙哥一回手,数道银光飞出,竟分出多个方向,飞向武二纲几个参与打斗的禁军头顶。 这些人只感觉到寒光飞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便看到头顶上的缨络掉了下来,每个人掉下来的那一段都是整齐划一的长度。 除了温大人堪堪躲过,其他人都只有听天由命的份。 龙哥抓着马缰绳,高声道:“尔等项上人头暂且寄着,若是五小姐有什么问题,我等自会去找你们。” 说罢,低喝一声:“出发!” 两辆车十几骑绝尘而去,只留下滚起的灰尘。 留给禁军的却是毁灭般的精神打击,他们大都是京中豪强子弟,一部分人出身官宦之家,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偏偏又毫无反抗之力。 自来只有他们欺负人的事,哪里让别人收拾过? 他们时常叫嚣着征北军有什么了不起?灰狼又算什么?他们是没有机会,要是换成他们去打吐伦,早就把吐伦王打跑了…… 回想以前的日子,怎一个潇洒了得! 以前那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光,还能再有吗?回去了脸要往哪儿摆? 龙哥让几个人先抄小路回据点,他同另一个人在前带路,引着马车拐了好几道弯。 行至半路,龙哥问道:“大玉,五小姐现在情况如何?” “烧退了点,还是有些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一路上,青玉和殷六儿一直在给林晚用水擦拭着。 她们曾听林晚提过,如果发烧温度太高,时间长了脑子会烧坏的,弄不好人就傻了。 俩人很害怕,一直不停的擦拭,直到温度降下来一些,林晚的呼吸也不像之前那么急促,这才放一点心。 龙哥听了,便继续催马前行。 因为林晚躺在马车里,龙哥不敢走快,是以往日纵马不过盏茶功夫的路程,这次直走了近一个时辰。 这是一个大镇,除了秘密据点外,他们在此还有几处民宅。 马车到达一处带着大院的宅子时,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瘦削老者已经背着药箱在东厢房里等着了。 青玉把林晚抱到床上之后,龙哥对那老者道:“沈大夫,你快来看看。”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五小姐……”殷六儿眼泪汪汪地望向那大夫。 那大夫本来一脸和蔼,听到殷六儿的话之后,朝着床上的林晚扫了一眼,面色微变,又看了看青玉和殷六儿,旋即又恢复了一派和气。 “先别慌,让老朽看看。” 说罢,老者仔细地切了脉,然后道:“病人是不是受了风寒,然后又一路奔波累着了?” 青玉和殷六儿对视一眼,这大夫说得挺准啊!于是俩人都点头。 “嗯,之前是不是已经服了药?” “没错,吃了,是我们小姐自己配的。”青玉答道。 那沈大夫听了,低下头,自己配的药吗?果然是她! 他低头之际,青玉等人只道他在斟酌药方,且都把注意力放在林晚身上,没人发现沈大夫有什么不对。 “这位小姐可是医道高手啊,若不是之前服了药,此刻只怕……”他边说边摇着头。让青玉和殷六儿一阵后怕。 “那沈大夫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无妨,老朽再给开上一副药,吃上两剂,你们小姐就可以醒过来了。” “谢天谢地!”殷六儿双手合十,连连谢过大夫。 沈大夫开了药方,他的药堂就在这宅子斜对面,是以他亲自去抓了药,然后拿过来让殷六儿速去煎好。 殷六儿哪敢不听,按照要求不到半个时辰便把药端回来了。 她为了药凉的快些,特特将药碗在凉水里滗了一会儿。 等到不烫了,青玉把林晚扶起,让她靠在几个靠垫上。 殷六儿靠坐在林晚身边,打算喂她,不知道是不是青玉的搬动刺激到了林晚,药匙刚触及林晚的嘴唇,她轻叹了一声,然后无力地睁开眼睛。 “好累……”林晚低喃了一声。 殷六儿当下都顾不上喂她了,喜极而泣:“五小姐,您可算醒了……”然后刷刷地掉眼泪。 五小姐是她的主心骨,是她的天,没有林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玉也含着泪扶着林晚。 林晚恢复了神志,感到口渴,自然就想去舔嘴唇。 殷六儿见她唇上有刚才碰上去的药汁,忙拿帕子去擦,可是林晚已经舔到了。还聚起精神品了品,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她拿眼睛扫了扫屋里的一圈人。 之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玉只简单地说她病的厉害,他们便带她来这边镇上找大夫,别的并不方便当着那大夫的面讲。 何况林晚的状况不好,得先吃药,病好些了才能告诉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晚也知道其中必有曲折,此时并不是深究的时候。 抬头对那沈大夫道:“这位沈大夫,小女子也略通医术,可否让我看看您开的药方?” 那沈大夫依旧一片和气,客气地回身去药箱里取了药方递过来。 刚才他并没有把药方给青玉她们,青玉也没那个心想到这么多。 那大夫走到林晚身前,殷六儿想伸手去接,却接了一个空,那大夫敏捷地扑向林晚,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柄匕首,朝林晚面门刺过去。 倒是林晚有所预料,拿起身边的枕头一挡,匕首扎入枕头中,一时间竟抽不出来。 不等他做出别的反应,青玉已经一掌把他打倒在地了。 龙哥因为是男的,不好离林晚所卧的床太近,因此之前站在屋角,离这边有数步远,哪里来得及去救? 要不是林晚见机得快,那匕首扎到脸上,就算不死,毁容是一定的了。 龙哥瞬间来到沈大夫面前,两下卸了他的肩胛骨,然后将他踹翻在地。 那沈大夫呵呵呵不停地笑着,只道: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啊! “小姐,您怎么样?” 青玉见沈大夫已被制服,林晚脱力地半趴在靠垫上,急忙问道。 “是啊,五小姐,你怎么样了?”殷六儿这一天一直觉得自己特没用,除了哭,她什么都帮不上。 “那药,有毒”林晚只说了这四个字便累得全身发软。 第142章 打斗?治病? 沈大夫呵呵笑着,精神有些不正常:“可惜呀,怎么没毒死你!” 龙哥取了个抹步塞到他嘴里,既免去听他胡咧咧,也防备他咬舌自尽。然后捆住了将他放一边,招呼了几个人去沈大夫的药堂走一趟。 另有两个小子进来把沈大夫拖走,其中一个长着细长眼睛,出去之前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嗝,林晚听了抬头看了看,当时没说什么。 龙哥很惭愧,自从他们这队人三个月前来到这里,便认识这沈大夫,还曾经找过他两回看病,竟从未发觉他的异常。 林晚缓了缓,然后让青玉把她自己配的药拿过来,就着温水吃下去,这才道:“你把发生的事跟我讲讲。” 青玉讲完了之后,林晚坐起来郑重感谢姚公公:“幸亏有公公护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姚公公摆双手,“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林姑娘你能见好我就放心了。” 林晚也就不再说客套话,该说的话是要说到位,但更重要的还是得记在心里看怎么做。 青玉介绍了龙哥之后,见龙哥那么精壮的汉子因为沈大夫的事一脸过意不去,林晚道:“人心最难测,你们到这里时日短,他若是有心隐瞒的话,也是很难察觉的。” “对了,你说之前这沈大夫给你们几个队员看过病,他们现在怎么样?”林晚不放心地问道。 “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听林晚这么问,龙哥也有点不太确定了。 “这样吧,我一会儿就休息,到明天上午就能大好了,到时候你把那几个兄弟叫来,我看看。” 龙哥连连答应,林晚嘱咐他们先去处理沈大夫的事,又与青玉耳语几句,比划了一下眼睛,龙哥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 这些事都安排好了,她这才喝了点水然后睡了过去。 殷六儿这一整天特别自责,她总觉得她特别没用,以前在府里还好,这一出门,她很多忙都帮不上。 因此,她便把屋角的圈椅拉过来,坐在床边守着,生怕林晚再有什么闪失。 青玉把大黄带出东厢房,那些灰狼队的小子们立刻围上来,争着去摸大黄。 大黄显然认识他们,倒也不抗拒,跟他们嬉闹了一会儿,然后便守在门边,将大脑袋放在前爪上,恍如思想者一般。 不管这些人再怎么逗他,哪怕拿骨头勾着它出门,它都懒得动。 这让那些小子不由得纳罕,江淮把狗给林家小姐带着这不稀奇,毕竟两个人已经定了亲,可是这大狗能这么护着她就奇怪了。 要知道以前除了江淮,大黄谁也不跟,江淮到哪儿,它跟到哪儿,跟这些队员玩玩行,可是每次闹完了就回去找江淮了。 尤其江淮受伤休养的时候,这狗必定会守着房门寸步不离的。 如今林五小姐也有这个待遇了? “大玉,挺长时间没见你,长得又俊了呢?过来,给哥好好看看。”细长眼睛的罗玉成见到大玉就嘴欠的逗她。 当初青玉是他们这里唯一的女孩子。这些小子都没少撩她。刚开始她还会气哭,后来功夫越来越厉害,气急了就揍他们。 这些人当然不怕她,不过多少都是让着的。 只有这罗玉成是个活泼爱说的,挨揍的次数也最多。这才一见到,又撩上了。 青玉把眼一瞪:“挺长时间没见你,你除了变黑了,其他的没变。” “什么没变?”罗玉成好奇地问道。 “嘴没变,还是欠欠的,欠揍!”这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哄笑。有人起哄:“大玉,揍他,这小子就是欠修理。” “大玉说我欠,那就是欠,只要你让我多瞅几眼,随便骂。”说罢罗玉成还不怕死地凑到青玉脸前边细看。 可是他刚凑过来,便又连打了几个嗝,这一下形象崩塌了,惹出一阵哄笑。 青玉也不打招呼,忽然使出十成力朝他胸部一拍,罗玉成措手不及,噔噔蹬倒退了五六步,后背砸到院子里一颗老槐树干上才站住。 只觉得胸腹间似有一股气上涌,青玉打得狠,那些人反应过来也吃了一惊,一个人道:“大玉,开个玩笑,怎么急眼了呢?揍他一顿行,别那么狠哪。” 没想到青玉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扑上去又朝着罗玉成胸部拍去。 可是这次罗玉成有了防备,终究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虽然油嘴滑舌的,可是不影响其本身实力,比青玉要强得多。平时跟她玩闹不过是让着她而已。 见青玉是来真的,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躲避总是会的。傻子才会站在那里白白挨打。 罗玉成连躲过了青玉几次攻击,但是他不好对青玉下手,只好绕着老槐树狂躲,一时间倒有点狼狈。 这时龙哥处理完沈大夫的事,也过来了,见那些小子们有的喊着让青玉打,狠狠打,有的则劝着青玉别闹了。 龙哥嘴里说了句:“无妨,让他们打吧。”劝架的人便不说了,继续看着俩人在那儿缠斗。 罗玉成被青玉追的只觉得那上涌的气冲地难受,见青玉又一掌狠厉的仍朝着那个部位拍过来,偏他的腰带勾住了树枝,眼见躲不开,出于本能,右手也一拳打过去。 他本以为青玉必然要收手自救,却没想到青玉根本就不躲,硬生生受着,拼着受伤,也要打到他。 于是众人便看到,这俩人同时向后退开数步,罗玉成吐出一口黑血,然后靠在老槐树上,顿时感到胸间那股郁气吐了出来,疼是疼,可是整个身体却清爽了起来。 青玉则被打得跌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一时站不起来了。 队员们都有点懵,平时大家闹归闹,可都是点到为止的。团结一心一向是他们最基本的要求。 要知道,执行任务的时候,要相信自己的战友,在身后随时会增援,而不会躲在背后捅刀子。忠诚与信任是他们选人的第一标准。 那青玉为何要和罗玉成打成这样呢? 龙哥把青玉拉起来,“大玉,你这是……”他觉得青玉做事必是有道理的,故有此一问。 青玉并没直接回答他的话,扶墙站住,咳了几声,然后问罗玉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第143章 灰狼认主(一) 见青玉这么问,大家都看向罗玉成。 “青玉,你,这是帮我治伤?”罗玉成也反应过来了。 他一个月前受了一次伤,然后便感觉胸膈间气闷得很,还有隐痛,吃了活血化瘀的药。然并卵,没多大效果。还时常打嗝,因为这个,还被那些小子笑了几回。 现在随着青玉几记拍打,吐出了黑血之后,那种憋闷的感觉都没有了,罗玉成哪还不明白呢? 青玉点头:“是五小姐跟我说的,她说你前阵子受了伤,胸膈间有淤血,药物不易到达那个部位,所以让我这么做的。” 众人恍然大悟,那林家小姐居然有这能力? 一人道:“大玉,你怎么不跟大家伙说呢?说了让咱们动手就行了,你何必自己来?看你都受伤了。” 青玉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却有点像哭似的。都是疼的,太疼了,这罗鹦鹉,下手够狠的,因为罗玉成话太多,青玉自己给他起了外号。 “跟你们说,你们会信吗?”青玉问。 还真是,跟他们说了,他们能用那么大力吗? 也只有青玉,才能全然相信林家小姐,会完全按照她的话去做。 而他们这些人肯定会有保留的,那就达不到这个效果了。 众人让青玉去旁边的耳房里躺着,青玉道:“我没事儿,明天五小姐要是能大好,她会给我看看的。” 本来,林晚说好第二天要给那几个找沈大夫看过病的小子看看,他们还不太当回事的。 想着看看就看看吧,也不会少什么,基本就是抱着应付的心态。 林家小姐是江大人的未婚妻,只要不过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现在,他们倒对第二日有了期待了。何况那几个让沈大夫看过病的家伙现在总觉得不自在。 原本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可是一知道这个事,就有点疑神疑鬼了。除非是林五小姐她说没事了,他们才能放心。 说了一会儿,青玉把这些人赶出去了,他们来这里是带着任务的,哪有时间停留在这儿太久。 他们走后,青玉抓紧时间休息,想着等睡一会儿,好点了去替换殷六儿,她一个人支持不了太久的。 现在她们已经不敢信任别的人了,那些小子都是男子,哪里方便照看五小姐呢?别的女子又不敢相信,只有她俩亲自看着才能放心。 “龙哥,那姓沈的怎么说?” 他们最是清楚如何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了,折磨人的法门有的是。 看着都年纪不大,可都是闯荡天下的老手了。就不信那沈大夫不招供。 “恒王的人,跟着咱们过来的。”龙哥紧抿着嘴唇,脸色阴沉,这事对他来说是耻辱。 他们平时干的就是刺探、追踪、刺杀、潜伏这些事儿,现在倒让一个老头子在眼皮底下潜伏了好几个月都没察觉。 偏还是个精通医药的大夫,这事儿只要一想,就直冒冷汗。 看来他们这些人因在击退吐伦的战役中起了很大作用,受到了皇帝的奖赏,心态有点飘了啊! 龙哥想到的,这些人也想到了,那沈大夫武功并不高强,却在这个宅子斜对面晃了好几个月,他们全都见过,却从来就没想到那一脸和气超有耐心的老头子居然是恒王的人? 打脸啊,妥妥的打脸! “林五小姐说了,这院子里的水和各种食材暂时不要动。” 龙哥指着刚派人拿过来的水囊和干粮,道:“暂时先用这些吧。” 他们正说着话,挨着隔壁的小门吱呀地开了,隔壁的老李提着个水桶,另一手揉着脑袋,脚步拖沓的挪过来。抬头看到龙哥等人的时候,忙跟他们打招呼。 他最近一段日子反应慢了,加上头天晚上没睡好,这半天补觉补的晕头晕脑的,龙哥他们都过来了他都没察觉。 龙哥等人买了这宅子,暂时空置着,没有什么扎眼的东西在,便雇了这老李日常照看一下,隔段时间就过来打扫打扫。 罗玉成也就是青玉心里的鹦鹉哥见老李拿着桶,问道:“老李,你这是要来打水?” “啊,是啊,头几个月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往我家井里扔进去几只死鸡,没法喝了,所以老汉我上这边打水。” 老李心里有点不安:这些人不会生气吧?万一因为这事不让他看房子了,那可就损失了不少钱,这些人给钱可是挺大方,也没多少要求,只让看好门户,莫让生人进入。偶尔打扫下就行了。 龙哥看着老李的脑袋,三个月前还是浓密的头发,现在已经有了秃顶的趋势。 再看那脸色和精气神,便是他不懂医,也觉出了些许不对。 “你这几个月都是到这边打水用吗?” “嗯,是有时候过来这边,老孙头要是在家,也去他家取水。”老李怕龙哥他们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道。 “哦,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龙哥追问。 “哎呀,别提了,我怎么觉得最近运道不好呢,我老李以前可是能吃能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整天迷迷糊糊地头晕,脑袋还疼,没力气就算了,这俩腿也觉得麻木。赶明个我得去庙里拜拜,是不是撞了邪了?” 龙哥等人都肃着脸,心里已惊起一层层小波浪。 “你明天吃完早饭就过来吧,这事不要跟别人说了。明早不来,以后就没机会了。你今天先去老孙头家取水用。” 老李见了这些人神情,战战兢兢提着空桶挪回小门另一边。龙哥等人互相对视着,简直要冒虚汗了好吧。 想到刚才老李变得秃头的苍老样,有好几个人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好可怕! 他们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受伤也是家常便饭。更不怕深山老林、草原荒漠里的独自生存,可是这来无踪去无影、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们确实不知道如何应付。 这些人又聚在院中商量了一会,然后留几个人手在这儿,其他人回据点休息。 只等第二天林晚醒来看看再说。他们经过了大风浪,可不曾想过居然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出现在天际的时候,灰狼队的小伙子们都已经聚到了这小院里,鹦鹉哥带来了好几样美味不腻的早点。只待林晚醒来洗漱穿戴好了能见他们。 第144章 灰狼认主(二) 门扉轻启,青玉走出房门,便见到院子里已经有十来个人在等着了,说是让来几个人,结果来了个大集合,全来了。 边上还站着个迷迷糊糊的秃顶老爷子,青玉挑了挑眉:“五小姐大好了,请你们进来。” 鹦鹉哥罗玉成当先就要进入,被青玉拦住了:“后边去,让别人先来。” 说罢,指了几个人让他们走在前边。 罗玉成知道头天他下手太狠了,青玉难免会有怨念,嘿嘿笑着退到后边去了。 那几个人朝着罗玉成哄笑了几声,打头走了进去。 林晚早早让青玉准备好了一溜椅子,见人都到了,便客气地请人坐下。 龙哥看向林晚,发觉她只一昼夜间,就恢复了神采,究竟是她开的药好,还是体质极好呢?头天还是昏睡不醒的样子,这可真是神速! 林晚朝着这些人扫了一圈,将视线定在那秃顶老爷子身上,不动声色地从圈椅上站起来,问龙哥:“这位是……” 听龙哥介绍过之后,林晚切过老李的脉,问道:“你像这样头痛头晕,下肢麻木,浑身乏力的情况有多久了?什么时候发现头发开始变少了?” 老李不安地道:“好像两个月前就有点不舒服,以前身体挺好的,没这些毛病。” “哦,那什么时候到这个院子开始取水用,取了几次?”林晚追问。 龙哥等人一听,心想:莫非老李的病真与那水井有关系?这太可怕了!幸亏他们没在这边住过,虽来过几次,也都是形色匆匆,未做停留,因此井里的水也就不曾饮用过。 只要想想,如果他们在这边喝过水,变成老李那样,就觉得脊背凉飕飕的。除了后怕还是后怕。 老李微微抬头,眼睛往上翻,回忆了一会儿,然后道:“来取了大约有五六回吧,第一次来的时候到现在有两个多月。因我自家井水不能用了,所以……” 老李挺担心别人会觉得他是个爱沾小便宜,手脚不干净爱顺人家东西的人,顺便解释了一下。 不过这些并不是林晚关心的地方,她只告诉老李:“以后莫到那井里取水了,那里的水怕不妥。我给你开药,你先吃着试试。” 说罢,开了一副甘草解毒汤并一副解毒驭丹散,后者含麦门冬、天门冬、乾地黄、甘草、人参、茯苓、紫苑、海藻、地榆、山栀子,专门针对重金属中毒所致精神恍惚,浑身疼痛等症。 老李中毒尚不深,精神上还算正常,若是假以时日,继续用那井里的水,便有性命之忧了。如果林晚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铊金属中毒。至于毒源,除了那沈大夫还能有谁呢? 这个时代,普通人那里哪儿会有这些金属?倒是一些道士、术士或者医者,他们中会有一部分人掌握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方法,可以提取一些金属物。 像古代一些皇帝会早逝,其原因可能就是服用了含有重金属的所谓长生不老药。不只不能长生不老,反而早早送了命。 老李有些惊惶不安,不明白为何那井水就不能喝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陪着笑脸嗫嚅着问道:“那水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此刻在他的脑子里冒出各种各样可怕的联想,难道里面有水鬼? 林晚知道古代人普遍都信鬼神,她要是不说清楚,这些人疑神疑鬼的还不得吓完了? 于是缓和了面色,道:“砒霜听说过吧?” 众人点了点头,都知道砒霜是一种毒物。罗玉成问道:“难道井水里有砒霜?” 他问的也是别人想问的,林晚却摇了摇头,道:“水里不是砒霜,而是另一种有毒的东西,我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叫铊。” “铊?”林晚说完之后,这些人都有点茫然,谁也没听说过铊是什么,对于未知的事物,多多少少会有点恐惧。 “铊,就像砒霜,或者水银这类东西,都有毒,如果中毒较轻,就会像老李这样。若是严重的话会精神失常,甚至死亡……” 林晚说到这儿,吓得老李几乎跌坐到地上。 林晚知道他会害怕,可是不说清楚,担心引不起他们的重视。 “你以后不用这井水,另外,用这井水浇过的菜也不要吃了,然后服药,大概能见好。你中的毒比较轻。别太担心了。” 老李听明白了,这才离开,屋子里这时候就只剩下了灰狼队的小子们以及林晚主仆三人。 林晚为了让他们放心,给他们都看了看,还好,都没什么事,只是有几个人身上因为天天训练,有些摔打而致的淤血,给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就行了。 “喂,猴子,你别老是揪那个地方,小心揪坏了。” 林晚抬头看到俩人在说话,很是奇怪,猴子?那个人为何叫猴子呢?他一点也不瘦,大脸盘子,虎背熊腰的,怎么看跟猴子都不搭边。 青玉看出来林晚的疑惑,她刚进灰狼队的时候,听到别人叫猴子这个外号,也奇怪过。 于是,她把那虎背熊腰的猴子拉过来,让他转过身去。露出耳朵下边的一个瘊子。 林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是这个瘊子啊! 瘊子本名葛良,一直很讨厌耳朵后边那个赘生物,见林五小姐好像很好相处的感觉,便捂着脖子,问道:“林五小姐,我,我想把这瘊子去掉,不知道行不行?” 林晚看他有时候忍不住就想去抠,老是这样也不行啊,万一抠破了会感染,而且出血之后容易使病毒扩散,感染自身。 其实不少人有些毛病,像强迫症似的,像有的人指甲边上长了毛刺就忍不住去揪,揪不好就会出血的。养成了习惯,想忍都忍不住。 林晚问葛良:“你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大概有三四年了吧。”葛良回忆了一下。 林晚点点头,这样的话,应该好办,如果是天生的用她的方法就不一定有效,好在他这是后长的。 如果在现代,用冷冻法或者激光切除都可以的。这里就做不了了。 她回头告诉殷六儿:“六儿,你去把那装药材的箱子拿来。放在底下那个。” 很快殷六儿就回来了,林晚在里边翻找了一会儿。 龙哥他们都很好奇,围过来看她要找什么? 他们都经过林晚的检查,知道身体没毛病,放下了心里的负担,这个时候便有心情好整以暇地想瞧瞧林五小姐怎么给葛良处理那个瘊子。 葛良可是一直嫌那东西太难看的,早就想去掉了,要不是大家伙经常看着他,说不定他就动手去抠了。 “唔,找到了。” 众人见这时候林晚拿着黄豆粒大小的带壳的小粒。 第145章 灰狼认主(三) “这是鸭胆子。”林晚晃了晃手里的小东西:“苦参的种子。” “我好像听说过,叫鸭蛋子的,是不是这东西?”罗玉成好奇地问道。 “对呀,就是这个,你去把皮剥了,然后把里面的白仁捣烂了拿来。” 鹦鹉哥罗玉成经过头天的事,对林晚是又敬佩又感激,能让他做点事,高兴还来不及。 当下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粒鸭胆子去皮放碗里捣烂了。再把碗放到林晚身边。 “有没有烧酒?” 林晚一问,马上便有人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袋,林晚接过来往碗里倒了一点点,和那捣碎的鸭胆子白仁调和均匀。 “把这给他抹到瘊子上。”林晚向罗玉成做了示范,然后让他去给葛良敷上,敷完了包上纱布,让两天后打开来看。 林晚早上起来,吃了点粥之后,就一直忙到现在。再怎么恢复得快,也毕竟是病后体虚,忙了一个多时辰,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些虚汗。 这两天秋老虎肆虐,林晚又来回走动,又有点虚,怎能不乏? 青玉忙把她扶到圈椅里坐着,殷六儿用帕子轻轻地拭去林晚脸上的细汗。 这让林晚感叹,在这里有不好的地方,最不好的就是出行不方便,生活也有很多不自在之处。 可也是有好处的,以前像感冒头疼肚子疼这样的小病,都是她自己随便弄点药吃吃看,哪有人照顾她啊! 那时候该上学上学,该工作工作。再难受也得自己挺着,被亲生父母放弃的孩子若不坚强些,又能依靠谁? 也是从那时她就明白,这世界上最可依靠的便是自己,没有人会永远陪在身边守护的。 现在可是比以前腐败了呢,就出了这么点小汗,俩丫头就殷勤地侍候着。 姚公公一直在旁边看着,心里感叹着:这姑娘,不管到哪里,一不小心就成了主角,他早就说这是个能成事的,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可真是不错。 姚公公知道宫里面急着用人,偏偏林晚又被折腾得病了,在这耽搁了一天,就算现在出发,也会落到禁军后头进京的。 林晚和他毕竟要坐马车,肯定比不过温大人他们轻装简从的一队人那么快,何况又耽搁了。 在深宫里混得久了,见多了人前人后那两张不同的脸。知道人心复杂之处。因此姚公公心里早已转过好几个念头。 不知道,那单独回去的刘公公和禁军温大人会不会恶人先告状? 他和林晚进京越晚,就会越被动,见林晚虽有些疲劳,但显然已经是大好,姚公公压下心里的不忍问道:“林五小姐,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进京比较合适?” 他没把话说深,林晚是个聪明的,如何能不懂他这问话背后的意思? 就算是个普通人,叫你去办点事,你若拖拖拉拉,总是拖延着办不成,对方都会不高兴。 何况这是皇室召她进宫,若是在路上拖久了,就算是因为病了也是有罪的。 林晚知道轻重,皇族,不是她这蝼蚁一样的小人物能对抗的,还是抓紧时间进宫稳妥。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琉月公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没人告诉她症状,她又不能亲眼看看。 看病需要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可她现在一个都用不上,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明早出发吧,走官道。龙哥,你看你能派俩人护送我们这几个人进京?” 她车上装得财物可不算少,林家那婆媳两个尽是挑着小巧贵重的东西给她带着的。 若是没人护送,就凭青玉一个,那这一路的土匪可就该乐了,这么好收拾的肥羊不多见呢。 林晚问完这话之后,便见龙哥面色郑重的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站稳。 其他人见状都快速的站到他身后,好像都知道龙哥要做什么,林晚却不知道,他们忽然这么严肃,这是要干什么? “林五小姐说的话太见外了,五小姐本来就是指挥使大人的未婚妻,大人早就下令,若是五小姐有需要,便要听从五小姐的话。” 龙哥抱拳弯身,继续道:“更何况,要不是五小姐过来,我等以后还能不能有命在都说不准。五小姐无异于我等的救命恩人。” “你们说,以后五小姐有了吩咐,你们听不听她的?”龙哥回头凶巴巴地问那些小子。 “我们愿意听五小姐吩咐。”这些人齐齐抱拳,高声道。 “听到了吧,五小姐,以后您有什么要吩咐我们灰狼的,我等必将竭尽全力为你做。” 之前,他们去接林晚,并把她带到这镇上歇息。那只是因为江淮吩咐过了,因为林晚的身份是江淮的未婚妻,所以他们必须得敬着林晚。 而现在他们对林晚的敬服和拥戴就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只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以前是被动接受命令,现在是从心里愿意拥戴林晚。将她视为与江淮同等地位的主人了。 林晚没想过龙哥会说出这样的说辞来,从来就没想过。但是龙哥这样说她不大适应,她没事能吩咐这些特战队员做什么,江淮要培养他们,经济时间成本都是很可观的。 有许多大事需要他们去办,哪儿能让这些人老是守着她为她做这做那的? 林晚这一次请他们护送进京,也是因为实在没别的人可信了。 这么严肃认真的场合,林晚委实是不得劲,便开玩笑道:“你们真愿意听我吩咐啊?” 龙哥他们点头。他们这些人都重义气。 林晚笑了,这一笑如灰暗的天穹忽地乌云散去,她问道:“那我问你们,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们江大人,指挥使,我和他闹矛盾了,都吩咐你们去做事,要求得还不一样,那你们到时候听谁的?呵呵。” 林晚把这个两难选择题丢给龙哥他们这些小子,偷笑不管了。 这问题,就像有人问的: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怎么回答都是坑啊。 青玉和殷六儿见那些小子刚才还和龙哥一起慷慨激昂地样子,现在被林晚这么一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你看我我看你的,哈哈哈,她俩陪着林晚一起乐。 林晚笑着道:“好了,不为难你们了,不过,我还真有事要求你们呢。” 第146章 寻找三七 “五小姐想要我等办什么事?”龙哥问道。 林晚让殷六儿取来画笔和纸,又让她把胭脂也拿过来。 龙哥、青玉、姚公公等人都很奇怪,不晓得林晚这是要做什么。 林晚也不出言解释,用画笔在纸上快速地画着,很快几株绿色植物跃然纸上,有花序直立在植株上方,像一把把小伞。 林晚再用手指沾了些胭脂,在花序上点染着。 很快把这些画完了之后,又在一边画了几个块茎类的东西,有点像姜。 都画完之后,问龙哥,“你们在山里有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 龙哥等人都摇头,林晚原也只是碰碰运气,连江淮都没看到过,这些人更是不大可能见过的。 因为她画的三七,对环境要求苛刻,要生长在低纬度高海拔的地方。也就是在靖陵以南地区的山上找到它的可能性要大些。 而这些小子们都是北地人,而且不少人是孤儿,头几年也是主要在北方活动。鲜少过来南方,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龙哥等人都摇头,不过他怕林晚会失望,便问:“五小姐说的这三七有什么用?以后我等若是进山会留意的。” “用处大了,对你们就很有用,可以做金疮药。”说罢,把用法跟他们说了说。 有这么厉害吗?这些人刚开始有些狐疑,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这药不是有些特别之处,五小姐也不会这般郑重其事地交代。 “五小姐,您是说,这东西很可能长在南边山上?”靖陵周边虽然也算南方了,不过还得更往南才行的。 “是啊,要是能找到的话就太好了。” 林晚既然这么说,这东西肯定就很重要了。龙哥等人便都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姚公公在边上听了听,因考虑龙哥等人或许有些话想与林晚单独说,他便借口去房间休息,好让他们单独说说话。 果然姚公公一走,龙哥便道:“五小姐,我等这次过来这边,一是要训练水性,适应下这边的气候。” 然后又指着远处可见的陡峭山峰道:“二在训练攀爬,等指挥使那边下了命令,我们就要去乌刺了。喏,翻过这座山,就可以直接到乌刺境内。” 龙哥这是认可了林晚,才把他们的计划全都告诉了她。 林晚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小子,以前是北方人,又长期在北方苦寒荒漠之地作战,那里多是广袤的平原,沙漠,草原。 其环境与湿热的南方迥然不同,所以他们才要过来先训练一段时间,这次并没与江淮去乌刺,反而是新组建的黑云队跟着江淮去了。 只是因为黑云队都是从南方选拔出来的小伙子,从小就攀山越岭、钻岩走壁的。所缺的更多的是实战经验。 江淮这一次带他们过去也是想要让他们实践实践,只有真正的对敌过,才可能成长为铁血战士。 江淮曾请林晚去给黑云队的人上过课,除了那次毒物鉴别,后来又讲了几次,刘炳良也有参与。 毒物鉴别只是一方面,还需要讲跌打损伤的处理及药物使用。 江淮也曾经提过一次,说是他也请曾老给灰狼队讲过课,然而讲了一会儿曾老就气走了。江淮说到这的时候也是无奈。灰狼队身份都是秘密,不能随意让别人知道。 曾老医术高超又能信任,可惜脾气太暴躁。讲了一会儿就气跑了。 于是林晚好奇地问道:“我听说有位宫里的太医给你们讲过课,你们是不是捣乱了?要不怎么把人气走了呢?” 连这事江淮都跟林五小姐说了吗?龙哥想象不出来,平日里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江大人是怎么跟林晚说起这些的? 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来江大人与他这未婚妻说话时会是怎样的画风? 罗玉成叫苦道:“五小姐误会了,我们哪儿敢捣乱啊,是老爷子嫌我等太笨了,不爱教。” 其他人都跟着点头,罗玉成站直溜了,然后背着手,学曾老爷子生气数落他们:说你们呢,知道不,讲三遍了,还弄错!啊?脑子呢?顶脖子上都干嘛用的…… 他学得太活灵活现了,让林晚想起上学时经常间歇性暴走的高中数学老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龙哥想起当时的情景,也是一阵苦笑,让他们刺探、追踪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是给他们讲那些阴阳虚实表里、金木水火土……他们是拼了老命也弄不明白,讲一会儿就被曾老折腾得懵圈了。 林晚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曾老想来在医学上是有极高天分的,他这样的人,对医学上的事一点就透,一想就明了。 所以他很难理解普通人眼里的医学该有多么难,因此那些对他来说很简单很简单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却是很难懂的。 高大的树冠上传来小鸟啁啾的叫声,林晚恰巧抬头,眼睁睁看着一只还没长多少毛的小鸟从高耸的树冠上掉下来。 若是这样摔下去,小鸟必死无疑。 一道灰影腾空而起,鬼魅似地接住了掉下来的小鸟,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上。 轻功啊!林晚瞪大眼睛,这便是传说中的轻功啊,太厉害了! 林晚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没想到鹦鹉哥罗玉成这么厉害。 罗玉成让林晚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头一次露出点羞涩的表情。 林晚把那小鸟接过来,好多年没摸过小鸟了,还是小时候玩过,放在手里挣扎着,真是可爱又可怜。 远处一只大鸟往这边飞来,林晚把小鸟递回去,罗玉成一手轻轻托着,然后脚踩树干几个纵跃便到达树顶鸟窝,之后又空着手从树上翩然落下。 林晚和殷六儿都一脸惊叹,灰狼果然不是吃素的。 罗玉成能得到林晚的赞,有开心,也有不好意思,因为他知道,别说是江大人,便是这里的人,武力值也大都比他强,他最突出的地方并不在武力上边。 只不过武功是对他们最基本的要求,都得达到最起码的标准才行的。在这个标准之上,很多人又有自己的特长,比如他,在语言方面就很有天分,通晓多种方言。 第147章 画风清奇的江安凝 京城江府,一个少女上身穿着浅粉色比甲,下衬着米白色银丝挑战百褶裙,沿着抄手游廊慢悠悠地往江大奶奶的听风院走去。 只见她眼睛细长,面色白皙,长相清秀,与江家老爷兵部右侍郎江左寻有六七分的相似。 不是别人,正是江家三小姐江安凝。江大奶奶这听风院,是整个江府她最愿意来的地方。 江大少爷年轻时摔伤了腿,如今有一条腿还是瘸的。因此并没有能入朝为官,更不用提去出征了。 他每日都会去江家各个铺子巡查,将江家的生意打理得还不错。 江大少爷白日不在家,大奶奶又不当家,不爱出门,所以这听风院,她几乎每日都是在的。 江安凝来惯了,来的时候总会看到江大奶奶娴静地待在屋子里或者院子里,绣绣花,陪陪女儿江秋惜…… 这种安宁的气氛像有魔力,总是吸引三小姐江安凝过来。 江安凝像往常一样,进了听风院便朝江大奶奶日常作息的堂屋走去。见门口丫鬟神色不对,便探头往里看。 却见总是和颜悦色的大嫂这次脸带讽刺的坐在圈椅上冷笑,黄花梨四方桌上放着几匹布。 江大奶奶的大丫鬟月荷拖住送布的小丫鬟,然后给了她一巴掌,骂道:“你说这些布是给那个下贱胚子的?你敢再说一遍?” 月荷的泼辣劲在整个江府都是出名的,那小丫鬟不敢顶嘴,只道:“月荷姐姐,你别生气,我也是听吩咐的,是江大娘让我送的。” 江大奶奶道:“既然夫人说让你把这些布送给什么姨奶奶,那你直接送去好了,何必来我院子里?你说的那个姨奶奶是夫人亲自选的,自来又没给我敬过茶,我可管不起她。” 月荷听了,把那几匹布塞到小丫鬟怀里,“去去,以后要送什么直接过去,别来这儿,她是谁呀?咱们太太可不认识她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江安凝眯了眼,今儿个的大嫂,她喜欢!知道反抗了呢!这就对了,她平日可是最烦大嫂那面人性子了。最好再厉害点,把江家的水搅混了,那就有意思了。 想着,江安凝提着裙子走上台阶,凑到江大奶奶面前,脸蛋放大一样忽然出现在江大奶奶眼前,倒把走神的大奶奶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哎呀,吓死我了,走路怎么没声?” “谁说没声啊?是大嫂你走神了好吧?” “行了,姑奶奶,是我走神了行了吧?”江大奶奶是永远也说不过江安凝的。 “走什么神,想我大哥?”江安凝捂嘴乐。 “这是你能说的话吗?你看看你,还没成亲呢,这嘴……”江大奶奶作势要去拧江安凝的脸蛋儿。 “三姑姑,我娘不是想我爹呢,我爹又不好看,才不要想他,我娘想弟弟呢。” 江大奶奶和江安凝惊诧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婴儿肥的江秋惜,“你听谁说的?”江安凝蹲下身子问她。 “就是娘不在家的时候,我在奶奶院子里听见江大娘和别人说的。” “她们到底怎么说的?”江安凝问道。 “我忘了……”江秋惜眨巴眨巴眼,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 江大奶奶面色发灰,全府的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吗?自从生下江秋惜之后,她便再也没怀过。 因此那费姨奶奶有了江夫人的撑腰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到现在,都没给她这个正房敬过茶。 既然没敬茶,那江大奶奶自然不会提这茬,这也就相当于她并没有承认费姨奶奶的身份。 生孩子这事儿,无奈又现实,没有男孩傍身,到哪个家族又容易呢? 这事江安凝也帮不上什么,只安慰了她几句。想着这时候大嫂应该是想静静地一个人,就没再待下去,带着丫鬟走了。 半路,正遇上费姨奶奶穿着簇新的绛红色长裙,满头珠翠,一路走,一路与丫鬟说笑着,丫鬟提的花篮里装着刚采摘的鲜花。 费姨奶奶远远地看到江府里最有特色的三小姐,忙站在路边施礼问好。 江安凝瞥了一眼那个花篮,瞅着丫鬟银红,银红会意,道:“你们是谁呀?别挡着路,三小姐还要去夫人那里呢。” “我,三小姐,我是大少爷房里人,费姨奶奶。” “有这号人吗?你听说了吗,银红。”江安凝摇着团扇,慢条斯理地问银红。 “没听说啊,对了,三小姐,刚才去大奶奶院子里的时候,我发现您送给大奶奶那几株蔷薇少了很多花呢,抽空得找管家问问,听风院是不是进了贼?”银红配合着。 “嗯,咱们走吧,这边味不好,刺鼻子。”江安凝温言软语地跟银红笑着说道。 一主一仆慢悠悠摇曳生姿地穿花拂柳,绕过圆拱门,拐出去了,留下气得发抖的费姨奶奶。 看看那花篮里的花,再闻闻自己身上的香粉味,之前得意的心情早跑到十万八千里远了。 早听说江三小姐嘴巴厉害,现在看,何止是厉害,简直是毒舌。 江安凝若是知道她的想法,心里可就会说:是这样吗?我可是很温和的人,既不打人,也不给人脸子看。我多和气呀! 在路上,江安凝遇到大奶奶院里另一个大丫鬟月桂,拦住她:“月桂,你怎么了?” “三小姐,奴婢刚才想去库房领些淡绿色的布料,大奶奶说林五小姐要进京了,她最喜欢淡绿色,所以大奶奶想亲手给她做几套衣服,可是库房的人说大奶奶定例里的面料都已经发下去了,大奶奶想再要的话得自己拿银子……” “哦,那就是没给?” “嗯,没给。” “多大个事,你就去跟他们说,如果不给的话,等二少爷回来了,就把这事儿告诉二少爷。” “你们大少奶奶那边先不要用这个事去烦她了,就按我说的办,如果还不行,就来找我。” 江安凝对这未来的二嫂很是好奇。京城里,无趣的人太多了,早慧的江安凝觉得很闷。希望新二嫂也是个有点意思的。 “银红,母亲和二姐回来了吗?” “刚回来不长时间。” “走,咱们过去看看。”江安凝转身往江夫人院子里走。 “小姐,您能不能别再和二小姐吵架啊?”银红苦着一张小脸。 第148章 姐妹斗嘴 江安凝拿团扇拍了下银红的头,道:“真是个爱操心的。”却并不回答银红的话。 江夫人的心怡院坐落在江府东南向,走过几处回廊,可见一道松竹梅岁寒三友的影壁,旁边大门开处,里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江夫人和二小姐江婉凝刚刚从外面赴宴回来,丫鬟们一顿忙碌,小心伺候着。 都知道二小姐江婉凝是个爱俏的,有事没事都要照照镜子,因此江夫人这里和江婉凝的院子里都多安了一些铜镜。 江安凝走到门口,就听到江婉凝嫌弃地说:“把这垫子拿出去好好掸掸。” 江安凝过来见江夫人坐在主位上喝着茶,丫鬟站在旁边给她扇着风。她显然在想事情,眼神并没往两姐妹这边看。 江婉凝站在椅子边上,等着丫鬟把垫子掸干净,她总是感觉垫子里有灰,不当着她的面清理下,她就别扭。 江安凝走过来,见二姐身上穿的还是今天出门见客的衣裳,一身潞绸月华裙,衬得九分颜色能显出十分的效果。 江安凝跟江夫人打过了招呼,径直走过来,拉起了江婉凝的裙摆,对着光来回晃。 那裙子在光线映照下显出流光溢彩的效果。身为江府的颜值扛把子,江夫人在江婉凝身上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裙子不错,穿起来挺像孔雀。”江安凝捏着二姐的裙摆嘻嘻笑着道。 你才孔雀,你从头到尾都孔雀!江婉凝知道江安凝这是在讽刺她,在心里脑补着。 只是她不屑于跟江安凝一般,她可是淑女,美美的淑女,就算不爽,面上也得尽量淡然婉约,不能面露狰狞,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把你的手放下,看看出了一手的汗,把我裙子弄脏了。”江婉凝把裙子从江安凝手里拽出来。 “还真是,外边挺热的,出了不少汗。路上银红帮我抓了一只蝴蝶,我还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江安凝说罢,抬起那只拉裙子的手,“是有点脏了,银红,你去打点水,我洗洗。” 她话音刚落,江婉凝愣神片刻,盯着裙子上被江安凝拉过的地方,这衣服没法穿了,换,必须得换,马上,立刻,这就换。 “杨梅,你去把放在母亲这儿的那件杏色襦裙找出来,送到西厢房。”江婉凝说罢,提着裙子就去西厢房等着丫鬟杨梅给她送衣服了。 江安凝看着二姐急匆匆地留给她一个背影,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银红一脸怨念地去打了一盆水,她说的话三小姐都当成耳旁风了,越这样,江夫人越不喜欢三小姐的。 江夫人回过神来,见二女儿又被三丫头气着了,皱着眉头看着她,只道:“安凝你过来不是专门气你二姐的吧?” “不是,”江安凝笑呵呵地道,又问:“我听说二嫂马上就进京了,娘你要不要请二嫂过来。” 江夫人听了这话顿时怒了:“什么二嫂,哪门子二嫂,我同意了吗?请什么请?” 江安凝对江夫人的怒气并不在意,瞪着眼睛,一脸呆萌地道:“二哥同意了啊。” 是啊,江家老二江淮认定的事谁能拦得住?他连百官之首黄百鸣的儿子都说揍就揍了,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有多少能让他怕的事? 江夫人想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她就不同意,不肯出面去提亲,没想到江淮直接掠过了她,让他大嫂去了。 大儿媳妇也真是的,平时倒是不显山不漏水的,没想到蔫巴地就把这事给办了。 “你出去,回去把女戒抄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出院子。”江夫人指着门口让江安凝走,这讨债的,怎么气人怎么说。 “娘,奶奶说了,她明天要带我去法源寺上香,后天徐姐姐约我去玩……”江安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照做? “滚滚滚,滚出去。”江夫人赶她走。 江安凝福了一福转身带银红出门,在门口碰到柳大夫,心里奇怪:柳大夫来干什么? 她便不走了,拉住银红站在门边阴影里等着。 过往的丫鬟看到了也不声张,三小姐古灵精怪的,偏偏二少爷最疼她。 丫鬟们拎的清这个家谁才是真正的当家人,不想得罪江安凝,有些事,她们做下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这时江婉凝已经换好了衣服,回来了,低头看了看垫子和椅子扶手、靠背,才放心坐了下来。 江安凝都替她累。 远远地,见杨梅在江婉凝腕上放了个帕子,然后柳大夫将三根手指附在江婉凝左手腕的寸关尺上,沉着眉品了一会儿,又依样把了右手脉。 然后沉思了一会儿,道:“那药二小姐已吃了一个月,老朽瞧着没什么用,实在是惭愧,不敢耽搁了二小姐的事,我看夫人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柳大夫已经是京城名医了,再请只怕就得请太医。江夫人想不好,该请谁,只能等老爷回府了商量商量了。 柳大夫背起药箱,下人送他往外走。 走到门边,柳大夫忽然停下来,又走回去,道:“江夫人,老朽听说,贵府上那没过门的二少奶奶就要进京了,江夫人何不请她给令爱看看?” 江夫人见柳大夫提起这茬,心里不快,面上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只问道:“柳大夫您这是打哪儿听说的?她怎么说也没多大,怎么能跟柳大夫您比呢?” 柳大夫常年行走于高官显贵人家,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多少知道些,看来这江夫人不大喜欢这门亲事啊。 柳大夫摇摇头,莫管闲事,莫管闲事! 但是心里还是要琢磨下江夫人为何不愿意这个事,难道是因为那林五小姐是大夫吗? 至于水平,谁强谁弱,没亲眼见还真不好说,前几天见着了柳三,听他一席话,既然任大胡子也在场,那事显然不是虚的。柳三也不是满嘴胡扯的人。 因此柳大夫倒是对这女孩子挺有兴趣的。那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江安凝躲在暗影里,心里琢磨着:二姐生病了吗?怎么从来没听母亲说过?什么病还得瞒着她? 于是她在半路拦住柳大夫,“柳大夫,我二姐怎么了,她不要紧吧?”江安凝试图问清楚。 只可惜柳大夫是个有操守的大夫,对病人的隐私一向是守口如瓶,这也是京城豪门愿意请他看病的原因之一。 谁家能愿意大夫前脚走,后脚就把自家的隐私传地满城风雨的。 因此,江安凝没从柳大夫这里得到任何信息,只好琢磨着江婉凝最近的情况,回房去了。 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第149章 皇帝看热闹 这日早朝快结束之际,太监挥着拂尘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文臣中一人出列,却是监察院御史大夫陈相夫,“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皇帝挑了挑眉,看向新任监察院左督御史贺少瑾。见他一脸沉静,并无吃惊反应。 “准奏”太监略显高亢尖细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来。 “臣陈相夫,弹劾靖陵指挥使江淮。”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这陈御史想留清名想疯了吗?弹劾谁不行,非要弹劾那魔王。 再说了,江淮先是在北地带领征北军打败了北蛮人,京城还没待几天呢,又被皇帝派去军纪涣散,战斗力特渣的靖陵卫所。 他一去,不过短短几个月,卫所便完全变了样子,已成了大齐天豫朝最强悍的一支部队。 再加上找到恒王谋反的证据,并将恒王府一家老小尽数押解进京。 这样的人,有这么多功劳,除了江淮,有谁能够办得到呢? 这陈相夫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 一群人都看着陈相夫,等着听他要怎么说。就算想杀鸡取卵,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弹劾人家吧。 毕竟江淮放着京城好好的日子不过,冒着生命危险,去了乌刺边境,那边情况复杂,换成别的大臣,或者你陈相夫,谁敢去?。 皇帝也想听听这陈相夫要搞什么名堂。 “启禀陛下,臣知江大人战功赫赫,是我天豫朝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功臣。臣要参的是江大人治下的灰狼队,并无他意。” “灰狼有何不妥?”一名大臣问道,大殿上谁都知道,灰狼是江大人手下一股神秘的力量,常力挽狂澜于既倒。那么陈相夫要找什么把柄呢? “皇上,臣要参的是灰狼眼里只有江大人而没有皇上。” 群臣哗然,陈相夫这么说可是够无耻。这大帽子往江淮头上一扣,即使现在皇帝不会说什么。 可是日后哪一天,对江淮有所意见时,若是回想到这一日这些情景,就会对江淮有不好的想法。 陈相夫这是在赌,赌皇帝帝王心术。至少目前看上去,皇帝神色不显,对陈相夫说的话,不表态、不阻止。 “为何这么说?”皇帝问道。 陈相夫便讲了禁军押送林晚回京路上的事,然后说道:“所有人都知道,禁军是我朝内精锐,直接受命于皇上。” “而那灰狼却是受命于江大人的。” “现在灰狼在半路把林晚从禁军身边接走,这不就是眼里只有江大人而没有皇上吗?” “温大人也是为了快点赶到京城,这才让车队走的快一点。因此有所不适也是难免的。”陈相夫说着,习惯性地捋了捋胡子,继续往下说。 “现在温大人和刘公公已经回京,林五小姐和姚公公还未到达。这不是置公主安危于不顾吗?” 陈相夫的话听着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理,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臣,亦有本要奏。”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少瑾迈步出列。 “哦?”皇帝来了兴致,他还就怕没人接话,那就没意思了。 “臣觉得陈御史说得不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灰狼虽直接受江大人管辖,可它却是效命于皇上的。陈御史此举有挑拨离间之嫌疑。” 底下人听了,心道:这新任左督御史可真敢说。皇帝不动声色,没人知道他想什么。 “据臣了解的情况,事情并不是像陈御史所说一般”贺少瑾继续说道。 “臣也听说了一些,皇上。” 殿下好几个大臣也附和着贺少瑾的说法。 “贺爱卿,请讲。”皇帝一脸的端庄肃然,心里却在想着:“快说吧,吵起来最好,来呀,上啊,使劲吵啊。” “据臣所知,温大人带人护送林五小姐进京第一日傍晚,路过一处集镇却并未引领林五小姐等人去镇上的客栈休息。而是偏偏带他们在外露宿。” 贺少瑾抿了抿唇,道:“林五小姐本是闺中女子,怎么可能跟禁军比?大家都知道最近天气已转凉,晚上就更冷。听说林五小姐病了一场,我看与这露宿在外有关系,” “更可恨的是,次日温大人不顾林五小姐生病发高烧,反令全队全速前进。” “马车在路上,速度快时有多颠簸我想各位大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有人附和道:“是啊,那可真是遭罪啊。” “皇上宣林五小姐进宫,原是有提携之意,却因为禁军的怠慢刁难,使林五小姐重病一场。如果不是灰狼赶到的快,那么届时林五小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便是陷圣上于不义了。” 陈相夫那边也是有撑腰的,有几个人开始围着贺少瑾,说的唾沫星子都崩出来了。 一个说:“贺大人此言有理。禁军傲慢自大,可惜能力却不够。跟灰狼一比,呵呵呵,要知道禁军可是保护皇上的,我看有必要整顿禁军了。”一个大臣道。 “谁说禁军不行的,你行啊?要不你上一个。” ………… 两边嗡嗡地吵,大殿里乱轰轰地,你指着我,我指着你的。 “打,怎么不打起来呢?哎呦,看那李老头子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皇帝也不管,悠闲靠着椅背,巴不得他们大打一场,他既可以看热闹,又能看看这些人的立场。 把水先搅浑了,泥沙俱下之时,很多事也就水落石出了。等到吵得差不多了,都快要动手的时候,门口太监的声音传来。 “姚公公进殿…” 金銮殿门口的喊声吸引了一众大臣们的注意力,他们都已经知道,姚公公是一直陪着林五小姐的,这么说,姚公公既然来了,那林五小姐必然也是到了。 “姚公公,可是将林五小姐安置好了?” “是的,蒋大夫人亲自带人在城门口等候,林五小姐一到,便被蒋大夫人接进府了。” “她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禀圣上,林五小姐身体已经大好,随时都可以应召进宫。” “好,你去蒋家下个旨意,就说请林五小姐明日巳时正进宫。” 姚公公随后便退下,他这是进宫报信去了,眉妃那边他得走一趟。 姚公公这么一进出,已经没人在殿上再喧哗。 也没人太注意那引起话题和争吵的陈相夫。 陈相夫一脸灰白,他本来想着出个名,留个不惧豪强权贵的名声。 可如今倒好。贺少瑾那个胆子大的一搅合,不光想要的没得到,还平白地惹上了这些仇怨。 身为御史不可能不得罪人,可惜这次是江淮。 “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百官们鱼贯而出。 陈相夫不知道是谁绊了他一脚,差点摔下台阶。 “哈哈……,呵呵……”有看到的几个人都只看笑话,没人去扶他。 真是倒霉催的,陈相夫开始琢磨着这事该怎么办。 第150章 光禄寺大夫的傻儿子 光禄寺大夫周大人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太医杜和,然后回到小儿子周兴远的房间。 周夫人急切地问道:“相公,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哪?” 周夫人一脸惶急,她能不急吗?小儿子这身上的伤得将养一个来月,偏这还是三皇子肖浩天打的,他们只能认了。 “能怎么办?还能打回去?早就跟你说过,别老是宠着他,你就是不听,看看现在都让你护成什么样了?” 周夫人道:“好了,老爷,我知道了。可是三皇子下手也太重了,虽说咱们是臣子,可老爷你这些年对三皇子如何,别人不知道,眉妃能不知道吗?就这么看着兴远挨打不管?” 周夫人到底是心疼儿子。忍不住抱怨。 “夫人哪,这事儿要是放在你身上也得打啊,咱们兴远只怕着了道了,你去把他叫醒,这事儿我得问问。” 周大人这几日外出,回来了才听说儿子被三皇子打了,他打听了一圈,便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周夫人一听,也想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肖浩天性子比较顽劣,可是并没听说过他殴打过大臣家的孩子。 何况他们周家一向与眉妃这一脉交好,那三皇子就更不应该打周兴远啊。 周兴远被叫醒,呲牙咧嘴地坐起来,本来就疼,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他爹让人喊醒了,到底是不是亲爹呀?周兴远嘀咕了一句。 “你好好想想,那天宫中摆宴,你不是跟人在一起喝酒吗?怎么跑去太液池了?还有你身上那个手帕是怎么回事?” “手帕?什么手帕?”周兴远一头雾水。 周大人沉默了一下,又问,“你好好想想,你怎么会去太液池?” 太液池位于皇宫内院,周兴远这样的外男怎么能进去呢?守门的侍卫见到了为何不拦着? “我想想,当时跟刘义州他们喝酒来着,后来刘义州说我胆小,是个怂货。儿子自然不服,刘义州就说那你敢不敢去太液池?敢去的话,去那边摘个荷叶回来让大家伙看看,以后大家就管你叫刘爷。儿子也是喝多了,然后就去了……” 周兴远说完,也觉得自己傻,傻帽似的,这么明显的激将法都着了道。这些年的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周大人不由得叹息:哎,这个傻儿子呀,刘义州是二皇子的人,这明显就是二皇子指使的。否则周兴远肯定会被侍卫拦住,不可能进去的。 “你到太液池是不是遇到了琉月公主?”周大人又问。 “好像,好像是遇到了几个人,提着灯笼,是女的,我没看清是谁。” 这真是喝迷糊了,谁谁都不认识了,周大人无奈,又问:“你怀里有个手帕,哪儿来的,还记得吗?” 怎么又提手帕?周兴远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夫人听完,狠狠拍了周兴远后背,打到了伤口,打得周兴远直喊疼。 “该,你活该挨打。”周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小儿子。 她久居内院,如何能不知道些陷害人的伎俩,再加上外边的传闻,更是知道儿子这是让人利用,惹事了。 “老爷,我昨天去徐家做客,听人议论说琉月公主的病有蹊跷,谁也不让看,只说要等一个女医进京来看。还说公主现在穿的衣服也有点肥大了,还说公主性子野,跑出去一个多月都不回宫……这,这,你看这事儿不会牵连到咱们兴远吧?” 周夫人想想就有点害怕。那些人私下里悄悄议论,她也是因为休息时坐在花树隐秘的地方才会听到这些。 “我知道了,你在家看着点,我先出去一趟。” 周夫人无奈的看着周大人匆匆走了,这才刚回来,又出去了。 周兴远还不明白状况,迷迷瞪瞪地看着他爹娘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周夫人看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以前听人议论说她这个小儿子被惯坏了,有些混不吝,她还不服,现在看来,这傻儿子真是欠管教。 心里想着,手就抬起来,咵嚓往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你以后不许再去招惹琉月公主,你记住没,这些日子,你哪儿都不能去,敢出去我打折你的腿。” 周夫人恶狠狠的样子吓到了周兴远,他娘很少对他这样,虽然他还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多少猜到这事儿挺严重,便老老实实地点头,然后扯了难看的笑脸,道:“娘,别生气了,我不出去了,在家陪陪娘。” 周夫人最受不了他这嬉皮笑脸的讨好样,虽说这孩子是混了点,可是跟她却是最亲的。周夫人想想,心也就软了下来。 于是她坐下来,把这事好好的给他掰扯,省得他以后搞不清状况还犯混,被人利用。 周兴远听完了,气坏了:刘义州,你敢害我?老小子,你给我等着…… 揽月宫,琉月公主只留了涟漪在身边,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然后从枕头下拿起一本医书,翻到折起的那一页。 这一页她已经看过了几遍,每次看完脸色都不好,涟漪也不知道上边到底写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从靖陵回宫后,公主就找了一些医书,有时间就看几眼。涟漪觉得公主没事看看也挺好的,就是个消遣,顺便也懂点,不是坏事。 她却不明白为什么公主最近总是看这一本,而且放到了隐蔽地方不让别人知道。 琉月呆呆地看着书上那段话:女子有在家未嫁,月经忽断,腹大如妊,面色乍赤乍白,六脉乍大乍小,人以为血结经闭也,谁知是灵鬼凭神乎! 她又闷闷地翻到下一页:夫人身正,则诸邪不敢来侵;其身不正,则诸邪来犯,或精神恍惚而梦里求亲,或眼目昏花而对面相狎,或假托亲属而暗处贪欢,或明言仙人而暗地取乐。 她心里恨恨地,这什么破书?写书的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可还是忍不住看下去:…日久年深,而腹大如斗,有如怀妊之状…… 怎么办?怎么办?这书是现在很多大夫都看的《女科密要》,她怎么能让那些大夫给她看病?书上说的她不信,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能不知道吗? 可是她知道不等于别人也知道。流言猛如虎,她是公主,有些流言的伤害更可怕。 所以她只能等,等林晚来。除了林晚,她谁也不让碰! 第151章 林晚进宫 “馨儿,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涟漪在殿门口拦住一个小宫女,这宫女调到揽月宫不到一年,看她做事还算可以,人挺机灵的,便让她进来侍候了。 “没,我没去哪儿,我前几天可能是吃坏了东西。”馨儿忙乖巧地答道。 “哦,是吗?那让大夫给你看看吧。”毕竟是侍候公主的人,带病进屋那可不行。也不能让人说公主苛待了宫人。而且宫里有专为宫人看病的大夫。 “不用了,涟漪姐姐,我现在好多了,马上就好了。”馨儿忙拒绝。 “那就好,你今天要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 馨儿平时做事挺勤恳,涟漪也就不为难她。 可是馨儿却反复说她没事,不用歇。涟漪也就不多管了。 涟漪走后,馨儿在她身后咬着唇,眼里有泪光泛出来。 涟漪转身回到琉月公主的寝殿,见她坐在梳妆台前默默地用桃木梳子理着发稍。 涟漪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来公主的异常,以前的公主就像明媚的春光,现在却有些暮气沉沉的。 “公主,今天天气很好,再过俩月,天就该冷了,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林姑娘不是说吗?人要是总在屋里闷着,容易影响心情的,出去转转也许就好了呢。” 林姑娘,林晚吗?姚公公已经亲自过来说过了,明天巳时正,林晚便会进宫来给她看看。想到这儿,琉月心情就好了一些。 便听从了涟漪的建议,仍穿着这件淡青色高腰襦裙,走出寝殿。 御花园里,皇后和几个妃子与外命妇从太后的瑶光殿出来,在揽月宫不远的岔路口,皇后和几个妃子都各回各宫去了,只余淑妃和几个大臣家里的诰命夫人。 淑妃所住的宫殿还需再往前走一段,几位外命妇便与淑妃说着话。 一群宫人在路边来去忙碌着,有的在剪枝,有的在给花草浇水。 “淑妃娘娘,臣妇家里的桂花就要开了,小儿说要准备开个诗会,不知道二皇子和三公主愿不愿意去看看。”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府的殷夫人,京城人都知道殷府每年桂花开放之时都会请人去赏景。 淑妃没拒绝也没直接答应,只说需要问问,看看二皇子和三公主是不是能有时间过去。 要说现在京城最出名的几件事,一个就是琉月公主的病,这事不知道谁传出去的,不过没人知道真相,只是在上层人士中,小范围的传播着。 其实有的人议论的时候也不信这说法,可是挡不住议论人的痛快感觉。 更何况,看着一个地位比自己高的,长的还漂亮,又有些傲气,看着这样一个人,从云端跌落到泥地里,竟有着莫名的痛快! 人都是灰色的,内心深处隐藏着暗的一面。 这些人没那么蠢,不会在宫里议论这件事。 便有人提起了新来的女大夫林姑娘,“我听说,上次海南道霍乱能早早控制住,很大一部分功劳就是这林姑娘的。” “真有那么厉害?真事的话我可是想请她给我看看,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宫里不是有太医吗?你求着他们给看了吗?” “瞧你说的,太医都是男的,很多事不方便的。” “可不是吗?有些话也真是不好意思跟他们说。要我说,找大夫的话,这大夫必得是个嘴严的,要不然跟个漏斗似的,人一走,什么事都说出去了。那怎么能行?” 几个人聊那新进京的女大夫聊的正嗨,有个人咳了一声,几人便看到淑妃面沉似水。便都不再说这个事了。 拐角处,涟漪陪着琉月公主站在花径旁边,路上浇水的宫人一个没注意,将水泼到了琉月公主的腰上。 琉月一时间都呆了,她长这么大,一直金娇玉贵的,除了偷跑去靖陵遭了点罪,其他时候就没这么狼狈过。 那宫人吓得不停地跪地求饶,琉月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将那宫人拖走,不让他在这儿继续烦着琉月。 那几个夫人本来看到了琉月公主,要与她打招呼的,可是,这水泼了上去,这招呼就没法打了。 琉月公主也不可能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 有几位夫人深深地看着琉月被水浇湿的腰部,若有所思。 等琉月公主带着人匆匆离开,她们也马上告辞了。 这一天进宫,信息量有点大,她们都急切赶回家去,把些事消化消化才行。 琉月回宫后,又把自己关在殿里,除了涟漪,谁也不让进,也不肯吃饭,就闷闷地坐着。 以前公主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那时候涟漪经常想,什么时候公主能像个安稳的淑女呢?那样该多好,就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她又闯祸了。 可是现在她却希望,公主不要这么静,还是以前那样该有多好,就算闹一点,野一点,也远比现在没有生机的样子强。 “公主,吃点饭吧,明天林姑娘进宫了,会给您好好看看的,您就别愁了。您要是愁,涟漪也要跟着愁了。” 说罢涟漪捏着自己的额头,把额头上的肉挤成一道道的,像老太太的额头。 “你看你,把自己挤成什么样了。还挤呢?” 公主总算肯说话了,涟漪便继续道:“公主,您犯愁也是漂亮,就像她们说的那样:娇花照水、弱不胜衣。” “可是奴婢这跟着上愁就成了老婆婆样了。” 琉月的愁绪被这涟漪的玩笑给赶走了不少,俩人说了会话,时间不早了,涟漪便侍候着琉月回内室睡觉去了。 一大早,蒋大夫人就派人套好了马车,她自己也盛装,着三品诰命服,与林晚主仆分别乘车,前后脚的,经皇宫东侧卫华门进宫,卫华门内早有内监在此等候。。 可巧的事,蒋大夫人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后,见到工部侍郎的金夫人也下了马车,在她们前边慢行。 这金夫人长的胖,走的也慢,蒋大夫人和林晚其实想超过她到前边去,她们得快点走,晚了怕琉月着急。 这宫中实在太大了,进了宫内除了皇家人可以座轿子。她们没这个资格,她们唯一法子就是快走。 看那胖夫人实在走不动了,就那么慢慢挪挪步子。蒋大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要带林晚过去。 第152章 鬼胎?胀气? “金夫人,您这是……”蒋大夫人问道。 “是你啊,蒋大夫人,我这是来看看珍嫔,她让人往家里传信,说是最近不大爽利,想见见娘家人,我这就过来看看。” 金夫人擦了擦汗,这宫里的路太长了,她是外命妇,并非宫妃,不能坐轿子,这可就难为她了,平时根本就走不了几步路。 “蒋大夫人,你来是做什么?” 蒋家故旧满天下,任谁见了蒋家人都得客客气气的。金夫人自然不例外。 “金夫人,这是林姑娘,我带她过来看看琉月公主。她与琉月公主是旧识。” 琉月公主的事金夫人多少耳闻了一些,不经意一般地将林晚上下打量着,颜色不错,但是想不通她有什么魔力能与公主交好,还能让江淮上赶着去求亲。 两位夫人寒暄几句后,便各走各路,内监领着蒋大夫人和林晚一路急走。 旁边的宫人暗自打量着林晚,见她并没有像别的头一次来的人那般东张西望,偶尔四下打量一下,也丝毫不露怯。光从气度上看,也算配得上江淮未婚妻这个名号。 林晚刚由内监引领着,走近揽月宫,门刚关上,便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披着头发的女孩子直接扑过来。除了琉月还能是谁? 林晚现在是清楚了琉月的性格,不然还真的会像以前那般以为她性取向有问题呢。 不过这个曾经出现在脑子里的疑问,林晚打死也不会说的,就放在心里,不可能让琉月知道的。 蒋大夫人是明白人,知道皇室中人生病都是机密之事,她一个外命妇是不可以掺合的。 所以林晚进去后,她向眉妃娘娘和琉月公主行过了礼,就退到殿外院子里。笑眯眯地与宫人说话,并由宫人领着去往偏殿等候。 眉妃早上去太后和皇后那边请安之后,就陪着琉月公主在殿内等候林晚。 见她走进来,裙裾轻扬,眉目如画,掩不住一身的神韵,论相貌,不是极美的,可那面上的淡定和自信却是少见。 眉妃见女儿见了林姑娘便扑上去,暗自纳罕,自己女儿什么性子当娘的最清楚了。 要是不喜欢的,琉月压根就不假辞色。她到底是个受宠的公主,还犯不上去迁就讨好一个不喜欢的人。 因此,眉妃便知道,女儿很信任林晚。 他们这样的身份,说步步为营绝不为过,人前的风光,背后有多少的筹谋和算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身在其位,不算计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琉月能信任林姑娘这实在是难能可贵。 “民女恭请眉妃娘娘圣安。”林晚按着蒋二夫人所教的宫中礼仪向眉妃行礼。 眉妃忙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通体碧绿的镯子套到林晚手腕上,然后又请林晚坐。 林晚知道琉月着急,与眉妃聊了几句后,便给琉月看诊。 “最近来月事了吗?”林晚切脉后问道。 琉月黯然摇头,已经一个半月没来月事了。再加上肚子变大,还有反胃的迹象,琉月已经恐怖得快疯了。 她虽然任性,可终究自幼读过《烈女传》,《女诫》的,怎么能承受这种可能。真要是这样,被人传开去,她也觉得没脸活下去了,虽然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晚注意到琉月穿的略微宽大的衣服,请琉月躺在躺椅上,然后要用手去触诊。 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宫人只来的及通报:皇后娘娘到、淑妃娘娘到…… 便听到环佩丁当声中房门已被打开,连着走进来四个丽人。为首的虽人近中年,却保养得当,容色端庄中不乏柔美。 “眉妃妹妹,太后她老人家听说琉月不舒服,今儿特特请了林姑娘来看。太后便让我几个人过来瞧瞧,有什么好跟太后说说,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琉月本来仰面靠坐在躺椅上,这些人来的急,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躺下时,上衣虽未脱掉,却能看到软绸外衣贴在肚子上,显出微鼓的肚子。 这的确让头天没看到琉月的妃子和宫女们大吃一惊,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不过也有明智的妃子,闻出了里边的味道,再不乱瞅,也不多一句嘴。 她们可不想日后眉妃一看到她们便带上了仇恨和鄙夷。 淑妃拉出身后的夏绮年:“夏女医,想必林五小姐是认识的,不如让夏女医与林五小姐一起看吧。” “这也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淑妃把太后抬了出来,眉妃和琉月公主纵然想反对,也没办法,太后的意思连皇帝都得顺着,何况是她们呢? 眉妃直恨得要咬碎一口银牙,好你个淑妃…… 她就不信这里边要是没有淑妃的事,不可能就这么巧,一众妃子们偏在这个时候过来。 琉月心如死灰靠在那里,现在再坐起来,就更显得刻意了。可是躺也不是,坐起来也不是,琉月公主恨不得撞墙而死,也比现在的难堪要强得多。 一只暖暖的手,在手的主人向皇后等人见礼后,便轻轻覆上琉月小腹,过了一会儿,林晚把手收回去,拍了拍琉月示意她坐起来。 见琉月强装镇定的样子,林晚再联系到她月事推迟,肚子变大的事,猜到琉月和这些人都想歪了。 眉妃见林晚看诊完后,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心里狐疑着,她是没看出来呢?还是这病根本就不是她和琉月想的那种呢? 眉妃忐忑不安,琉月咬紧嘴唇,却听林晚一句话:“公主,你这是腹部胀气了,吃几服药应该就好了。” 什么,胀气?怎么可能是胀气?他们都以为琉月公主这是怀孕了,毕竟公主快俩月没来,再与身上其他问题碰到一起,看着可不就是像有孕了吗? 淑妃她们这边是失望,皇后则吐出来一口气。她可不想掺合这里边去。 琉月这边高兴地拉住眉妃的手,恐惧既去,便回复了以前的模样。 偏有人就不愿意让她们娘俩个高兴,最好是怎么生气怎么来。 “夏女医,太后说你医术也很好,你来与林五小姐一同看看,仔细着点。别出了纰漏” 第153章 两个女医的争议 林晚见琉月有些担心,便轻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见林晚一脸恬淡,琉月就觉得心里安定下来。 夏绮年从诸妃子身后迈步走出来,同林晚打招呼,微笑着,终于又见面了吗?她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林晚曾混迹职场多年,如何看不出夏绮年的敌意?同为医者,有刘炳良夏老这种胸怀阔大,愿意提携后辈的;也有张同海那种妒贤嫉能甚至不择手段的。 而夏绮年与她,性别相同,年龄接近,如果只有夏绮年一个女医,那么以夏绮年的能力,可以说定会惊艳世人的眼。可是,偏偏还有一个她,林晚。 她的存在挡住了夏绮年的锋芒,像夏绮年这样心高气傲锦衣玉食般长大的主,怎么会不恨她? 可是,这原因不能消去林晚对她的芥蒂,在靖陵城,林晚给那脏躁病人下针时,夏绮年伸脚勾了她。 当时要不是她见机快,那针说不定已经扎入病人体内深处了,什么气胸之类的危急之症,都有可能发生。那么病人就会被这一针而夺去性命,而她,林晚,也必将会身败名裂。 如果是这样,夏绮年就是个间接杀了人,也坑害了她。 此刻林晚脑子里只出现了两个字:碾压! 是的,她要用实力碾压夏绮年,就不让她壮大起来。 大多数时候,林晚都奉行以和为贵的处事原则,她始终觉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中,人和很重要。 可这不等于她就会忘却别人的伤害和图谋。 林晚点点头:“夏大小姐,你来看看吧。”说罢让出个空位,给她看诊用。 皇后她们也是好奇,琉月的事,上层圈子里大都知道了,早就传遍了,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皇后自己生的皇子早年就夭折了,另有一个公主,出嫁不久。 这种情况下,淑妃和眉妃她都不想得罪。 “夏女医,好好看看,太后那边还等着信呢!”淑妃不甘心,这件事怎么就会演变成这样?原来他们可是已经计划好利用这件事,搞臭眉妃这一脉。 可林晚说是腹胀气,她就不愿意相信了。因此示意夏绮年好好检查下,便是有蛛丝马迹也得给拎出来。 如果真是所谓的腹胀气,那她们这些天的折腾便成了笑话。 同时她也有些怨夏绮年,当时她问过夏绮年,琉月公主这样可能是什么病? 夏绮年没机会接近琉月公主,却比较笃定的说琉月公主有孕在身了。 得到了她的肯定,淑妃这边才开始着手行动。 “好了吧?”琉月公主有点不耐烦了,见夏绮年手指从腕上抬起,便收回了手。 哪个想让你看了,不请自来合适吗?偏偏还说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这便叫她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是有胀气的情况,可是……” 夏绮年接着问林晚:“可是林五小姐你如何解释公主月事有一个半月没来?并伴生反胃情况。” “这没什么难的,这是两码事罢了,月事未能如期而至,不过是因公主年龄尚小的缘故,月事忽早忽晚不定时,吃点药调理下就好了。” 林晚说到这儿,忽然停下来,因为琉月公主忽然站在夏绮年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月事多长时间没来?你给我说!” 琉月怒了,她这些日子过的提心吊胆的,淑妃算计她们就算了,反正大家心里都有数,可是凭什么? 你一个宫中的女医,从来没进来过揽月宫,也要算计我这个公主?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私密之事? 皇后等人经琉月这么一提,也想到了这节,夏女医怎么会知道琉月公主何时来月事?要知道琉月从没让夏女医给看过病。 看来这夏绮年有点手段呢!真真是有心人呢,可见日后都得注意这个人。 夏绮年瞬间白了脸色,她没法解释? “你走吧,看在皇祖母份上,我不打你,以后离我揽月宫远点,” 夏绮年咬着唇,不敢解释,她这消息来源自然不能告诉别人,真说了的话,淑妃头一个饶不了她。 夏绮年没再争辨,低头退走了。 皇后见气氛有些僵,便赶紧来打圆场:“既然林五小姐已经看明白了,那就开药吧,眉妹妹你看如何?” 眉妃点头答应,淑妃在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再说下去,还不得把琉月公主又惹急了! 林晚写好了药方给了眉妃,皇后道:“眉妹妹,你看,按这个药方给琉月吃如何?要不要拿去太医院里让太医给辩证下?” 琉月听了,却直接道:“不需要,就这样吧。” “那就听琉月的吧。”皇后从善如流地笑道。眉妃便赶紧答应了,并让宫人去医药局抓药。把药拿回来了赶紧熬上。 “林五小姐改日到我宫里坐坐。”说罢,皇后便领着那群人走了。 等到大殿里只剩琉月、眉妃、林晚和涟漪的时候,琉月扑到林晚怀里哇哇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过的太憋屈了,委屈大了。偏偏还谁都不敢告诉,要不是林晚来了,让别人给看病的话,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像淑妃介绍过来的夏绮年,如果让她给琉月公主看病,那基本可以断定,琉月这一生只怕要毁在这件事上,尽管她很冤。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哪有那么多公平,有人天生富贵门,有人降临贫寒家,每个人命不同,那么命不好的人能怎么办?光喊冤有用吗? 林晚宽慰了琉月好一会儿,琉月哭累了,喝过了药,精神上一放松,很快就困了。 眉妃让涟漪等人服侍公主睡下后,林晚便提出告辞了。 眉妃好一顿感谢,并约好,等琉月好转之后,请林晚进宫来玩。 林晚道:“感谢娘娘美意,只是来时,刘医令托我办一些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办好。为公主治病是为医者的本分。公主能痊愈就好了。” 眉妃看出来,林晚不愿意进宫。 对于这点,她很理解,就像她自己,又何尝愿意待在这深深宅院里,困守一方。 其实她还是挺羡慕林晚的,人家这个小姑娘,要比她这个妃子幸福。 她也就不勉强了,等琉月病好了,琉月肯定会提出出宫去看林晚的,到那时就让琉月去好了。 她倒是愿意让琉月与林晚多接触些。 第154章 苍南山失踪 当晚,揽月宫当众杖毙了一个小宫女,一时之间,阖宫皆知,揽月宫的奴才们都小心谨慎了起来。再不敢松懈惫懒。 眉妃素来比较和气淡然,鲜少动用这等血腥手段惩罚下人,此前若是奴才们犯了错,至多打一顿赶走了了事。 偏这一次却当众用这等雷霆手段,显见眉妃的震怒。 至于原因,明面上说是小宫女偷了东西,真实的原因各宫主位却都是心里有数的。 无非是做奴婢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泄露了主子的私密,差点累害了主子而已。这事若是发生在她们自己的身上,她们也不会手软的。 是以,各宫也借着这个由头纷纷敲打自己的奴婢。 这导致整个皇宫内院一时间说闲话的、偷懒的、揩油水的现象都有所收敛。 瑶光殿,夏绮年跪在丹樨下,许久,太后自纱帐后的靠椅上坐起来。招手叫来何姑姑,耳语了几句。 然后何姑姑走下台阶,将夏绮年扶起来,道:“夏女医,你且起来,太后她有一句话要送你,你可要记住了。” 夏绮年忙躬身静听,只听何姑姑道:“太后让我告诉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便好。另外,太后身子已好多了,不需再每日一诊。” 夏绮年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下,太后这是不想让她再过来了吗? 却听何姑姑继续说道:“五日来请一次脉即可,太后让你多花点时间在医术上,太后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夏绮年跪下叩头谢恩,“夏氏女绮年谢太后恩典!太后的意思小女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太后有点乏了,你且下去吧,五日后再过来。” 夏绮年走后,太后问何姑姑:“慧心,刚才那夏女医的话你信吗?” 慧心笑道:“太后这是问我的意思?要我说,不管我信不信,太后您心里自然是有主意的。” 何慧心想到之前那夏绮年说,她是在御花园里听到两个小宫女闲聊时听到琉月公主月事有一个半月没来的事情。 信吗?呵呵哒,她是从小宫女走到这一步的。什么话该信什么话不能信,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太后低声说了一句:“人哪,不怕有野心,要看才华和能力能不能撑得起自己的野心。” “哎呦,太后您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道理,奴婢听都听也不太懂,更不用提让奴婢说了,奴婢哪里说得出来?反正太后您说的就是对的。” “一转眼咱们都老了啊。”太后看着镜中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叹息道。 午时,何姑姑服侍太后歇晌,等太后睡着后,何姑姑琢磨着太后的话,就不知道太后话里指的是谁了,是夏女医还是那几位有皇子的嫔妃呢? 午后,淑妃带着海棠公主来看太后,何姑姑在殿外拦住,只道:“太后在小佛堂清修,淑妃娘娘请回吧。” 眉妃过来时也是这么说。眉妃回到自己的殿内,肖浩天已等在殿中了。 “浩天,京中这些贵女,你有没有中意的,你要是有,就跟母妃说,不然明年春天选秀你父皇就会给你指人了。” 肖浩天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却说不清是什么,但是回想见过的那些贵女,还真没有哪个中意的。 肖浩天摇头,这早在眉妃预料之中,这孩子在感情上就是个迟钝的。 “母妃,儿子想去一趟乌刺。”肖浩天犹豫了一会儿,跟眉妃说道。 “什么?!”眉妃果然如肖浩天所料一般,反应激烈。 乌刺在大齐人的眼里,那是个不够开化的野蛮之地,山高林密。民风彪悍,京中富豪子弟有从军的,但都不愿意让他们进入乌刺边界线附近州府的军队。 倒是留在京中禁军的比较多,这也导致了禁军难以管束的问题。 “母妃,江大人进乌刺后,屡屡有传信回来,只是最近已经有十几天杳无音信了。儿子想去看看,不趁这个时机收服乌刺,以后会更难。” 眉妃知道她这儿子瞧着是个难管教的,却一向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他打定主意的事情,别人是拦不住的。 “跟你父皇说过了吗?”“还没有,儿子还在等消息。打算禀明父皇后,五日内出发。” “这么快?”眉妃情知拦不住肖浩天,只能吩咐下去,给肖浩天准备一应路上要带的物品。 武英殿上,皇帝也在和黄百鸣等人商量着乌刺的事情。 “你说江淮失去音讯,这是怎么回事?”天豫帝大吃一惊,问道。 “臣也是刚得到的消息。江大人带着一百精锐进入乌刺境内,本来得到了情报已经要返回了,可是江大人路过苍南山之时,说要进山去找什么东西,然后就带着几个人进山了。但不久便赶上山体滑坡,江大人便没了音讯……” “苍南山……找什么东西……山体滑坡……” 这一系列的事,让天豫帝反应不过来。 没有江淮,靖陵卫所驻军群龙无首,临时派人去,怎么可能管得住那些兵将? 除了……天豫帝想了下,倒是可以试试,虽然有危险,可也是锻炼的机会不是? 想好了人选,天豫帝问:“你刚才说,江大人要进山找什么东西?” “是,好像是一种药材,是林五小姐求他留意的。” 黄百鸣说完这个便不再往下说了。 天豫帝听了,心里感到恼火,为一个女子找什么东西,而延误了军国大事,这触犯了他的大忌。 天豫帝自己都是经常睡在武英殿看折子、批折子,江淮那样的帅才,却因为女子而误事,这让天豫帝对林晚也有了些不爽。 君臣这边正商量着对策,门口内监喊道:“三皇子驾到……” 随着太监喊声,肖浩天已穿着修身箭袖皂衣急步走进来。 二皇子肖浩深自头年开始便已进入大臣之列中参与政事。 此时他也在殿中,见肖浩天跑得急,便问到:“三弟不是说要去郊外骑马?怎么,没去吗?” 肖浩天如何听不懂肖浩深给他上眼药?合着他们这些人在殚精竭虑的考虑国家大事,而他这个三皇子却提笼架鸟,飞鹰走马似的闲晃吗? 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给他扎点刺? 第155章 你不会爬山不会游水 肖浩天似没听到肖浩深的问话,觉得那话没什么水平,懒得回答。 直接向殿上的天豫帝行礼,道:“父皇,儿臣听说江指挥使失踪了?是否有此事?” “哦,你都知道了?”天豫帝问道,旋即一想,肖浩天与黑云队和灰狼队的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知道这事并不稀奇。 对这事,肖浩深一直耿耿于怀,黑云和灰狼,其实力都不容小觑,偏偏那边的势力,他一点都插不上手。 他手里隐藏的暗势力,在靖陵潜伏时被江淮的人消灭了大半,到现在都恢复不了元气。 何况肖浩天在靖陵遇刺后,父皇便连连敲打他几次,连他的权力都被大幅减小了。 这种情况下,他更不敢着手扩大势力了。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肖浩天却一步一步的拥有了对黑云和灰狼的控制权,并在目前最强军队靖陵卫所军中有着较高的威望。 这一切的变化,两个人势力差距逐渐的拉大,都始于肖浩天偷跑出宫去追江淮。 事后肖浩深考虑过,凭京城和皇城戒备之严,肖浩天是怎么能做到这样悄无声息地跑出去的?难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想到这儿,肖浩深特别焦躁。如果说天豫朝有皇后生的太子,他也就死了这条心,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皇后生的儿子早早夭折了。 那么他和肖浩天都是非嫡非长的,便谁都有资格问鼎那个位置了。 “父皇,儿臣请父皇下旨,让儿臣去一趟乌刺,查探一下江大人的消息,顺便想办法解决乌刺问题。” “你真要去?乌刺那边情势很复杂,你要考虑清楚。” 天豫帝眯着眼睛说道,他原本考虑的人选就是肖浩天,还没想好怎么跟眉妃说,肖浩天便已经主动提出来了。 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这么的特立独行,像是他的种,天豫帝想到这儿,备感自豪。 “儿臣在靖陵待过几个月,明白的。父皇放心。” “那你母妃那边……”天豫帝想到要去说服眉妃,头就疼,没想到肖浩天道:“母妃同意我去。” 同意啊?天豫帝顿时有点失落,还是儿子说话有用啊,自己要是说的话,还得考虑措辞,就算想出几个理由,也不一定就能说服眉妃。 “父皇,不可。”肖浩深一听,哪能愿意让肖浩天过去,过去了就是靖陵卫所军队,以及灰狼和黑云队的直接指挥,那么以后这些天豫朝精锐中的精锐之师便与他肖浩深没什么关系了。 “为何不可?”天豫帝拧了拧眉毛,熟悉天豫帝的皇子和大臣都知道,他这是不痛快的表情。 肖浩深忙解释道:“父皇,乌刺那边太危险了,怎么可以让皇弟以身涉险?不如派兵部马晏林去。” “马晏林,他不合适。”天豫帝没解释为什么不合适,直接就否决了。 他不给出理由,别人也不敢问,谁让人家是天子呢? 天子嘛,保持下高冷,不可以吗? “要不,你去?”天豫帝眯起眼睛忽然抛出这句话。看着二皇子肖浩深。 肖浩深心里被天豫帝唬的吓一跳。让他去?真让他去?他不敢! 不敢去,可也不敢拒绝。没有合适的理由。他这时候倒有点希望母妃生病了,或者府中有个王妃要生了……虽然他还没封王。也没有王妃。 肖浩天似乎体会到了二哥肖浩深不敢明言的推拒。“好心”地帮肖浩深解围。 “父皇,您别让二哥去了,还是我去吧。” 肖浩深心下一松,他承认他现在这德行便是怂货。 臣子们在一边听着,有的人觉得三皇子倒是挺有主意,不像以前的莽撞样子了。 有的也想听听肖浩天会怎么说这个事。 肖浩天没让这些好奇的人失望,看着天豫帝道:“父皇,不能派二哥去的,乌刺那边高山林立,苍南山不过是其中之一。” “另外,还有几条大河横穿乌刺境内。” “二哥自幼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只可惜这乌刺境内多是高山大河,二哥他进不去的。” “哦,怎么会进不去?” “因为二皇兄,他不会爬山,也不会游水……” 听到这话,肖浩深如遭雷击,这特么是明晃晃的打脸呢!说他不会爬山不会游泳,这么赤裸裸的打脸,偏偏他却无法反驳。做个皇子容易吗? 臣子们暗暗偷笑,却不敢表露出来,便是日后想到这个事,也很容易就想到肖浩深此时的脸色。 又羞又囧又恼又恨…… 肖浩天一派的光禄寺大夫周大人心道:该!真是该!让你一直想法子找三皇子的毛病。他心里憋着气呢,要不是二皇子指使人用激将法激得他的小儿子周兴远喝多了怎么会发生后边挨打的事? 天豫帝琢磨着,三皇子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随哪个呢?当然是随他了,天豫帝得意地想。 咳了一咳,天豫帝道:“这事儿就不用争了,浩深,你先安排人着手编撰四朝全书,这件事也很重要,你别办差了。” 肖浩深无法反驳,机械地回答“儿臣,遵命。” “浩天,你说这江淮办事一向是个稳妥的,为何这次偏要去找什么东西?” 肖浩天还真是听黑云队的人提了那么几回。见天豫帝问,便答道:“父皇有所不知,江大人找的这个东西,不是为林五小姐找的。只是林五小姐告诉江大人有这么个药材。是为我大齐人找的。” 什么药材,怎么如此重要? “哦,那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五小姐说过,南方山上有一种药很有用,适合受伤的人,用来止血效果很好。” “哦,有这事?那这药是什么名字?” “哦,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肖浩天有点囧啊,明晃晃的几个字就是想不起来,卡壳了。 天豫帝不再追问这个,道:“你去可以,让黑云和灰狼跟着,暂时都由你领导。” 肖浩天拿出一张行军地图,铺于桌案上,众臣子都围过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直说了一个时辰,还没说完。 这个圈子,肖浩深觉得,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这么强的无力感。 他们说的话,他都能听得懂,就是觉得这个圈子,他竟然感到融不进去了! 第156章 街头偶遇 蒋大夫人拿起黑漆方桌上的两张请柬,一张是工部侍郎金夫人送来的,另一张则是户部尚书府的殷夫人邀请蒋大夫人和林五小姐去赏桂花。 金夫人的邀请日期安排在次日,而殷夫人的桂花宴则安排在四日后。算算林晚的日程安排,竟是没有一天能闲下来。 林晚已到京城两天,只江大奶奶出府来看过林晚,江夫人那边却全无一丝表示。倒是江老太太托江大奶奶送给林晚一个家传血玉佩。 蒋大夫人安排着下人为次日赴宴做准备。 那金夫人相公是工部侍郎,他的幼妹乃是珍嫔,其膝下有个小公主小名麦子,因是宫中最小的一个孩子,长得又是珠圆玉润,也是颇为得宠。 蒋大夫人这一上午都在为近日与林晚的出行做准备。 忙到中午,刚歇了会儿,便先后迎来两拨人。 却不是别人,还是头天送请帖的那两家人。 先是工部尚书府殷夫人派了得用的妈妈过来,跟蒋大夫人施礼后,那妈妈左右张望了下,见屋子里只有蒋大夫人一个主人,便道:“夫人派我过来,是想让奴婢跟夫人说点事。” 见那妈妈四下张望,显然是不希望有不相干的人听到。 “妈妈有什么事就说吧,这屋子里没别人。” 蒋大夫人这么说,显然这留下的几人是她的心腹。 于是那妈妈道:“今儿早上淑妃娘娘宫里的人来府上时,看到了请客的名单,问了一句:蒋大夫人府里的林五小姐也来吗?” 蒋大夫人扬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那妈妈也是觉得这话不大好说,但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 “咱们夫人便说邀请了大夫人您和林五小姐一起来的。” “哦?”蒋大夫人不明所以,只表示她在听。 那妈妈郝然道:“那贺宫人没说什么,只说淑妃娘娘让她过来说一声,二皇子和三公主未必能来参加桂花宴。” 蒋大夫人直直地看着那妈妈,半晌,那妈妈受不住蒋大夫人的眼光,小声道:“蒋大夫人,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之前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二皇子和三公主都会去参加桂花宴的,现在又出这么一招,若是让人知道,是因为宴请名单里有林五小姐,他们才不去的,那林晚在京城就肯定会受到一些人的冷遇。 蒋大夫人出身武将世家,行事颇为爽利,闻言道:“你回去禀报你家夫人,就说桂花宴我们就不过去了,我最近有些乏,林五小姐也挺忙的,就不叨扰了。” 说到后边的时候,脸色已是冷了下来。如果殷夫人不是她的手帕交,蒋大夫人怎么可能这么客气,只怕会骂人的。 然而这次她虽没骂人,没质问,殷夫人却被她划到了好友之外了。遇到点事靠不住,留点面子情也就罢了。没必要再像以前那般过从甚密。 且不说殷夫人那边知道了蒋大夫人的回复后,如何唉声叹气,如何心里埋怨淑妃:你要是想对付人,也犯不上拿别人做阀子吧? 却说殷夫人派去的人走后不久,金夫人也派人过来了。 蒋大夫人淡着脸,接见了那人,却听他问道:“夫人让我来问问,林五小姐都喜欢吃什么,怕咱们府里的菜色不合林五小姐的口味,所以派奴婢过来问问。万一咱们府上缺什么,也可以及时采买。” 这倒是让蒋大夫人挺惊讶的,不过转念一想,金夫人特意来问问倒也是有原因的。 原来金家的男人们都是无肉不欢的主,而金家老爷子吃斋念佛,金夫人则好甜食。 是以金家的厨娘大都是擅做这几种菜色的人,金家要是宴客,有时候客人便会反映吃的东西不合胃口。 然而金家之前也没在宴客之前特意提前去谁家问过对方的口味。今日有此一问,倒让蒋大夫人有些意外。 送走来人后,蒋大夫人用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道:“这几天乏得很,我再歇会儿,林五小姐若是回来了,就去把我叫醒。” 林晚这个时候并不在蒋府中,被柳三爷请去了,同去的还有任大胡子和杜和,几人都是旧识,倒也相谈甚欢。 林晚没有久待,带着青玉和殷六儿走在京城的宽敞街道上,感受着这里的繁华,如果不是衣着与口音的差别,这繁华让她恍惚回到了过去那繁华盛景之中。 回不去了,是真的回不去了。 头顶的蓝天也许并不是那一片,只是更蓝。过往仿佛就在前一刻。 林晚常常会有一种失真感,她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吗?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呢?梦醒了,也许这些就消失了。 总是带着半信半疑的怀疑感去生活,因而周围人的态度,好也罢,坏也罢,林晚常常缺乏直观的感受,就好像是在说别人似的。 就像眼前这位夫人,带着几个下人,将林晚拦在路上,沉着脸,盯着林晚看。 偏偏林晚此时在半梦游状态,对外界的人对她的情绪接受度较低。 “谁家的野丫头,见了我们夫人,怎么不行礼?” 有丫鬟站在林晚面前讽刺道。 旁边就是几家珠宝首饰店,因为卖的东西价值不低,能来店里的人基本都是京城有点头脸的人。 早有认识的人指点着场中的那位女大夫,和江大人的母亲面对面站在一个玉器店门口。 “林五小姐在干嘛?是不是失魂了?怎么人家那么说,她都没反应?性子太软糯吗?” “快看快看,江夫人和江淮的未婚妻,俩人站对面了,快来看。” 早有好事的渐渐围过来。 自古以来,婆媳之争便是千古难题,没想到今日他们能亲眼目睹到大名鼎鼎的江指挥使未婚妻与未来婆婆对恃场景。 赶紧的,抢占有利地形,围观,围观。好多人这么想的。 于是俩人所站街道两边的店铺窗子全都打开了,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 要知道,江指挥使是老百姓眼中神一样的人物,有不少人在传,说是江夫人与江淮有些不睦。 不管怎么说,他们以前对江淮、林五小姐与江夫人的印象都只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地步。 如今却有机会看到这现实版的街头龙虎斗,啊不,是婆媳斗,虽然林五小姐与江指挥使还没成亲,可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窥探他人的隐私,绝对是老百姓都爱做的一件事,如今看到的却是江指挥使与刚治好琉月公主的林晚,他们能不好奇吗? 第157章 小麦子怎么了? 林晚这才回过神来,见到对面妇人与江淮有三四分相似的脸,已经猜出来她是谁。 林晚没说话,她的身后跟随着青玉、殷六儿,还有鹦鹉哥罗玉成以及那个脖子上长了瘊子的小子。 如今大家改叫他三河,不叫瘊子了。 罗玉成与三河都是认识江夫人的,身为灰狼队的人,江家的男女老幼他们都认识。 此行,龙哥本来要多派几个人送林晚进京,然而林晚觉得他们这些精锐出两三个人足够了。最终,还是派了四个人跟来。 进京后,另两个人去找三皇子肖浩天去了,就再没出现在林晚面前。而罗玉成和三河以后会一直守在林晚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虽然林晚总觉得他们这样的人才都用来放到她身边做保镖实在是夸张了,也浪费,但是那俩货在这点上压根不听她的,只听龙哥的。林晚无法,只好走哪儿都带上这四个人了。 对比林晚平时外出朴素的着装,这四个人的阵容不算小了。 林晚不说话,她身后的那俩货也不说话,装不认识江夫人,反正江夫人不知道灰狼队的事,也不清楚他们是谁,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认识她。 青玉道:“说谁野丫头呢?你们谁呀?” “你们不认识我家夫人是谁?”那边江夫人的丫鬟杏仁毫不让步。 林晚看着双方争吵的丫头,心想,在街头无谓的争吵,就算吵赢了也没有意义,只不过沦为别人的笑柄、谈资。 更何况对方是江淮的母亲,是长辈,人们总是有这样的想法,就是长辈的不管说什么,小辈都得听着,不听或者顶嘴那便是不懂事,甚至不孝。 反正长辈总是站在有理的那一方。现代有人会说有一部分父母,经常以爱的名义,做着伤害孩子的事情。 因此,江淮不管对江夫人有何意见,都不曾明面表露过。 林晚也犯不上在街头跟她们吵起来,天子脚下,鱼龙混杂,她现在还不过是小虾米罢了。 于是她阻止了青玉再一次要说的话。 只直直看向江夫人挑剔审视的眼光,然后淡淡地道:“这位夫人,时候不早了,我等还要赶路,借过。” 既然江夫人不愿意好好的自我介绍,好好相处,那她可不会上赶着去讨好的。 最重要的是江淮愿意怎么做?是否愿意护着她。 何况江老太太先后让江大奶奶给她送了好几回东西,除了那家传贵重的血玉镯,其他的倒都是些小玩意和吃食,这就够了。 她又不是铜钱、银子,自然不指望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江夫人也无意在街头上跟她吵起来,虽然她对这门亲,极不满意,倒不至于糊涂到在街上失了贵族的体面。 刚才两伙人不过是恰好碰上了,她便想着给那林家丫头来个下马威。 没曾想,下马威没惊到林晚一根汗毛,还在短时间内招来了这么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江夫人又盯了林晚一眼,跟身边的丫鬟婆子道:“走吧。” 于是,两边人身子一错,一往东,一往西地散了。 “行了行了,散了散了,都别在这瞅了,人都走了。”有人招呼着同伴。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什么都没看出来人就走了呢?那些人很是遗憾。 青玉担心地对林晚道:“五小姐,她怎么能这么对您?太过分了。”青玉是认得江夫人的。 “这有什么?你家小姐我哪天要是变成金子银子,也许喜欢我的人就多了。是吧?” 像这种直白的人其实比那些口蜜腹剑的人倒是好对付多了呢。 走到半路,有个面目普通的人,跟罗玉成俩人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然后在一个小巷里分开。 罗玉成回来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直说,别磨蹭了。” 犹豫了三秒钟,罗玉成把这边探子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林晚很快就归纳出三点,除了她那便宜婆婆不喜欢她,淑妃也刻意孤立她,还有一点就是金夫人对她很热情。这又是为何呢?她与金夫人只见过一次。 林晚百思不得其解,她却不知道,还有个消息罗玉成没告诉她。这件事罗玉成目前还不敢自作主张。 回到蒋府后,蒋大夫人拿出了好几套京城最新流行的衣服和头面,一样一样的给林晚试,倒是有一点像林家那对婆媳一般,就喜欢看着她试穿新衣转来转去的。 林晚不得不感叹,蒋家能传家百年而不衰败,每一代都有出色的人才。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光是看蒋家这几个媳妇,便能得窥一二了。 穿搭这些,林晚真比不了蒋大夫人,就从善如流地任大夫人折腾,最后挑好了两套,一套次日出门前穿上,另一套让丫鬟们收叠好,次日也带着那衣服去的。 第二日,一大早,蒋府门房打开大门,伸了几下懒腰,然后张嘴连打了几个哈欠,这才拿起扫帚,在大门外刷拉刷拉地扫着。 蒋府的马车刚套上,马儿低着头,不时抖抖脖子,然后尾巴不停得晃悠。站那里等着。 两匹快马赶过来,马上的人来个急停,跳下来后。道:“这位大哥,烦请速速通报下蒋大老爷或者蒋家大夫人。” 门房没见过这两位骑马过来的人,对他们说道:“我们大老爷要去衙门,大夫人还要带五小姐去做客。” “我知道,不过蒋大老爷可以去衙门,但是蒋大夫人就别去了。” “为什么?”守门人一脸黑线,他们已经知道林晚因为淑妃的事,不去参加桂花宴了,难道那金家也要玩这一套吗? “因为金夫人今天不能在家待客了,夫人她进宫了。详细的我得跟你们主子说,别再耽误时间了。” 守门人的尽职尽责让报信人有点不耐烦。 见他如此说,守门人忙让小厮引他进去找老爷夫人说事。 听到下人的急报,蒋大夫人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忙将衣饰整理停当,让人把那人带到会客厅。 那人见了蒋大夫人,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道:“珍嫔娘娘请林五小姐进宫一趟,皇上那边刚刚已经允了。” 说罢,那人又轻声道:“是麦子小公主的事。”具体什么事他就不肯说了。 蒋大夫人见状,忙派人去请林晚。 第158章 想拦路?你试试 蒋大夫人听说是宫里的妃嫔宣林五小姐进宫,很可能是珍嫔的小公主麦子有什么不好。 因此等林晚一过来,就让她直接坐了宫里派来的马车,跟随着来请林晚的宫人往宫内去了。 因旨意并未宣蒋大夫人一起觐见,蒋大夫人便在府中等候,叫了下人在宫门口处守着,等待消息。 至于罗玉成和三河是必然要跟去的,只不过他们无法进入禁宫,也只能在宫门口等候。 好在罗玉成在京中颇识得一些人,很快就找了个侍卫头领,俩人勾肩搭背的说了一会儿话,罗玉成便走回到宫门口,向三河示意已经搞定。 马车进了东华门,车内的宫人向守门侍卫出示了一块玉质令牌,侍卫头领查验之后,又往车内看了看,便挥手放行了。 车走远后,一个侍卫道:“珍嫔那边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会用到圣上亲赐的玉牌?” 他们这些侍卫当然知道这玉牌就是一特许通行证明。只有在紧急时刻方可动用,若宫中之人敢乱用,事后是要问责的。 “珍嫔宫中的麦子公主听说得了急病,那车里的女子是大夫,已许了江指挥使。”一个消息灵通的侍卫说道。 马车被赶得飞快,车轮摩擦着地面,震得殷六儿反胃,林晚和那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宫人,一个在外面急走的是太监,车内与林晚同乘马车的是珍嫔宫里的落月。 落月是宫里的老人了,车一边前行,她一边掀帘子观察着,并估计着到珍嫔宫里的时间。 算着还得半刻钟能到,马车却来了个急停。 车厢猛地一震动,车内的人身子都往前一栽,落月的头更是碰到了车厢壁,若不是包上了锦布,且锦布内有衬里,只怕会磕出包来。 落月刚想撩帘子看看外边什么情况,便听到车外起了争执。 很快,林晚几个人都听到了连着几声“啪啪啪”。那赶车的太监显然被人打了,嘴里说话都不清楚了。 落月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珍嫔所住的飞霞宫,偏偏越怕出事越有事。 落月跳下马车,见海棠公主坐在附近的凉亭里。五六个淑妃宫里的宫女堵在车前,一个宫女怀里抱着个通体雪白的肥猫。 这猫落月认得,是淑妃娘娘最爱的雪儿。 落月见那宫女命令着身边的人:“给我打,狠狠地打,你个太监,敢冲撞了娘娘最爱的雪儿,活腻歪了?” 赶车太监出于惧怕,不敢还手,被那几个宫女揪衣服、扯头发、挠脸子,好不狼狈。 落月看这样下去不知道几时才能到飞霞宫,忙堆出笑,对淑妃娘娘宫里的宫女含霜道:“含霜姐姐,小成子不懂事,冲撞了姐姐,回头落月一定禀报珍嫔娘娘好生罚他。姐姐大人大量,先放过他一回。咱们主子有点急事,妹妹得快点赶回去,求姐姐让我等先走,事后一定找姐姐赔罪!” “赔罪?说得轻巧,雪儿受了惊吓,淑妃娘娘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含霜不肯放过。 落月见说小话没用,只得掏出出宫时皇上给的通行玉牌,道:“皇上有旨,令我等速去飞霞殿,所有人不得阻拦。还望姐姐让让。” 含霜身边的宫女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含霜,算了,珍嫔那边好像真有急事,我看有好几个太医过去了。” 含霜一向是好强的性子,先头不肯让,如果见了玉牌就让开,她觉得好没脸。 何况凉亭里的海棠公主稳稳地坐着,没有任何指示,她怎好打退堂鼓? 犹豫之间,见车里并没有什么老大夫,不过是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她心里盘算着,再怎么急,几个女孩子能办什么大事。那落月说不定就是吓唬人的。 她要是怂了,以后都会让人笑话淑妃娘娘宫里的人斗不过珍嫔宫里的。 于是,她冷笑一声,“你这是拿这玉牌来压我吗?谁知道你这牌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几个,都去车里搜搜,别夹带了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进去。”说罢,朝那几个宫女使了使眼色。 林晚几人,措手不及的被那几个扑过来的宫女堵在车里,青玉忙挡在林晚前面,竖起眉毛道:“你们想干什么?闪开!” 那几个宫女,平时跟着含霜在宫里横惯了的,除了皇后和眉妃娘娘宫里的人,她们都欺负遍了,哪里会怕几个小姑娘? 听青玉这么一说,几个人立刻动手,一个想把林晚拉下马车,一个要把车里的东西往下丢。 都知道珍嫔娘娘这两年受宠,淑妃心里憋着气呢,趁这车撞到了雪儿的机会,打压下珍嫔的人,也好叫人知道知道,这宫里的风向究竟在哪一边。 青玉挡着林晚,一巴掌把一个宫女扇出去,摔到地上。 有个宫女将林晚的医药箱往地上丟,林晚和殷六儿都伸手去拉箱袋子,但是晚了,箱子摔到地上被砸开,还被人踢了一脚,滚到一边去。 青玉急了,跳下马车连着几下将那几个宫女揍得爬不起来。 林晚急着跳下车去捡那箱子,有个宫女朝着林晚扑过来,林晚朝旁边一躲,然后用脚尖朝着那宫女小腿上狠狠一踢。只听那宫女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来人呐,快来人呐,要杀人了……”含霜眼见自己这边倒下好几个,忙招呼人过来围攻林晚和落月几个人。 侍卫头领萧强赶过来的时候,便见到地上躺了好几个宫女。 罗玉成拜托他照应的那个女孩子瞧着挺文弱,他却看的明白,那丫头真是狠哪,专挑人身体脆弱的地方下手。 虽没有功夫,可是几下子就能干趴下一个宫女。再加上灰狼出身的青玉,貌似已经不需要他出手了。 跟车的那个小太监看情势不对,早就抄小路跑了。 飞霞宫里,几位太医还在那儿争执个不停,女医夏绮年在小公主麦子的寝殿准备着针具。 天豫皇帝面沉似水的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看着那些太医商讨药方。珍嫔守在寝殿里小公主的床前,不时的揪着帕子,将手都勒出一道道印也不觉得。 小太监冲进殿内,扑通跪倒在地毯上,对着皇上和珍嫔娘娘都磕了头,急道:“皇上,娘娘,林姑娘过不来,被拦住了。” 第159章 疔疮之毒 珍嫔闻声从麦子公主的寝宫里快步走出来,此时皇后、淑妃、眉妃等各宫妃嫔都在皇上身边陪着,听了小太监的话,都看过来。 皇后见那太监喘着粗气,噎得说不出话,道:“你长话短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太监缓了缓,然后道:“接林姑娘的车到牡丹园旁边的时候,车撞到了淑妃娘娘的猫。然后淑妃娘娘的人把林姑娘她们都拦住了,林姑娘的药箱被摔坏了。” “皇上不是给了玉牌吗?怎么还敢拦人?”皇后问道。 “她们说,不知道玉牌是真的假的,要搜搜马车上是不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然后就把林姑娘的药箱摔了。” 小太监也是个滑的,不说青玉动手踹人的事,只说林姑娘的药箱被摔了。反正他说的这些都是实话,皇后不是让长话短说吗?那他就说他认为是重点的事情。 皇上听了,本就沉郁的脸,更不好看了,看了看淑妃,再把目光收回来。 皇上还没发话,珍嫔双膝跪地,两眼里全是泪,看上去六神无主,嘴唇哆嗦着,道:“皇上,臣妾一直以为皇上您是喜欢我的小麦子的,可是臣妾现在才明白,原来臣妾怀胎十月、拼了命生下的小公主,您的女儿,竟然连淑妃娘娘的一只猫都比不过。” 说到这,珍嫔两眼里的泪再也收不住,成串的往下流。 说罢,珍嫔又膝行至淑妃娘娘脚下,跪地不停叩头:“姐姐,求求您,让人放了林姑娘,求求姐姐了,救救我的麦子。” 淑妃见到皇帝的眼神,吓得激灵地站起来,跪到地上:“皇上,这件事臣妾真的不知情,臣妾这就让人去把林姑娘接过来,那些奴婢若真犯了错,臣妾定饶不了她们。” 皇上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牡丹园离这里不远,皇帝倒要看看,这宫里的人都反了天不成。他原以为,他已大权在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今日这场意外却啪啪地打了他的脸。 连他亲赐的通行玉牌都不好使。他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又是谁给的胆子? 皇上在前,妃子们自然也得跟着,皇上迈大步走得飞快,妃子们在后边忙忙地跟着,也顾不上欣赏皇帝的王霸之气了,到牡丹园的时候能不岔气就不错了。 海棠公主远远地看到皇上一行人来了,忙低喝一声“住手” 自己从凉亭里走出来,仿佛弱不禁风一般虚弱地扶着围栏迎向皇帝那边慢走。 围攻林晚的十几个宫女太监马上都停下手,然而现场的一地狼藉却掩盖不住。 林晚见那些人停了下来,顾不上其他,忙蹲下身子把药箱扶正了,将散落一地的袋子、瓷瓶、针具等一一往药箱里摆。 可最终还是摔坏了三个小瓷瓶,两袋粉状物也撒在了牡丹花下的泥土地上,又被踩踏过,哪里还能用? 她做完这些事的时候,皇上一行人已经由远及近走到这一片乱糟糟的现场。 随着落月一声:“皇上,奴婢有罪”,地上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片。 林晚出于思维惯性,想看看皇帝什么样。这是第一反应,对真实的皇帝如何能不好奇吗? 可是她也就瞄了一眼,还行,眼睛小一点,挺精神一大叔,气场,确实足啊。 青玉拉了她一把,她也便跪下了,膝盖撞到地上,真硌人啊! 皇上绕现场扫了一圈,就看出来大概了。淑妃宫里的人跪在一堆,穿着都是宫内统一的宫女服饰,只是按级别不同分出了几种款式颜色,可也很好认。 那些人脸上大都看不出什么伤口,却有八九个是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只怕人虽多,却也没占什么便宜。 再看落月身后的那几个女子,拿着药箱那个一看穿的衣服就是主子,那个就是江淮看上的丫头? 皇帝眯着眼,盯着林晚看了一会儿,见她的衣摆被撕下来一块,头发从侧面垂下来几缕,其他地方还好,脸上没受伤。 那两个丫鬟,一个什么事都没有,另一个就惨了点,发髻全乱套了,衣服袖子被拽下来一截,露出里边半截白色中衣袖子。脖子上被挠出几道血痕,鞋子也掉了一只,刚捡回来,提在左手里还没来得及穿上。 可这不是最惨的,最可怜的还要数那个赶车的太监,出宫的时候还是挺清秀的,此刻跪在那里,要不是手里还拿着马鞭,皇上与众嫔妃都认不出他就是那个赶车太监。 衣服破了就不说了,脸上被挠了好几个血道子,还被打成了猪头,一只鼻孔仍残留着鼻血。 光是从双方人数上的悬殊对比,皇帝心里便已有了定论。 跟来的几个太医看着这荒诞场景,嘴巴直抽抽:天哪,地啊,他们没看错吧?这里确定是法度严谨的皇宫内院,而不是市井泼皮聚集的地方? 海棠公主见事不好,忙跪在地上,想要说话,天豫帝却没理她,反凉笑着对淑妃道:“淑妃,你好,很好!” 说罢,皇帝回转身往飞霞宫走,道:“都回吧” 对那侍卫头领道:“萧强,你也过来。” 于是皇帝打头,后边跟着一串人,只是这队伍从人数上来看有点浩浩荡荡,从气势上来看却全无浩浩荡荡的威风。 一众妃子们都快上气不接下气了,可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狼狈地跟在皇帝身后。 妃子们身后的那两伙人,头发衣服都不整齐,有的干脆就踉踉跄跄地跟着,疼也不敢声张,除了死忍别无他法。 林晚几人走在后边,她让殷六儿吞下一粒丸药,然后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身体尽快恢复过来。 之前的打斗消耗了她许多精力,一会儿要给麦子公主看病的话,势必得保持好的状态才行。 给皇室中人看病,看好了,那是应该的,或许还会给点赏赐。要是看不好,呵呵,那可就难说了。 这一趟来京城,本不是林晚所愿,然而圣旨宣召,她能选择吗?何况病的是琉月公主,她就更应该过来了。 至于珍嫔的麦子小公主,林晚从落月那里听了一句,说是足背上长了疔疮。如果是这样,一个处理不好,小公主就有性命之忧了。也不知道那些太医们之前处理得如何?这个病,怕耽误啊! 第160章 两个药方都不妥 小公主麦子是皇帝最小的女儿,又总是一脸娇憨,皇帝待她自然与别的公主有些不同。 她这次病来得急,不过两天时间,人已有些糊涂了。 因此这次小公主病危,太医院除了再次外出的曾老师徒和妇科圣手任大胡子,其他太医,无论是当值的,还是不当值的,能过来的都过来了。 之前判断是疔疮,用了清热解毒的药,然而没见好转,不过两天一夜,小公主就全没了精神头,心慌疼痛,不时啼哭。 进了飞霞殿,皇帝第一时间吩咐太医们不必多礼,速去研究出可行的方法。 姚公公也在,见林晚进来,忙引着她去了偏厅,那里已经坐了八九个太医,除了夏绮年守着小公主,其他太医都在这里研究方案。 皇上其实还是对林晚的医术有些不以为然,他以常理推测,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再有本事也是有限,如何能与经验老道的名医相比? 说不定是下边的人因为她是江淮的人,便多了些奉承、吹捧。虽然她确实治好了琉月公主的病,但那只是琉月不肯让别的大夫插手,否则早就没事了。 这次请林晚来,也是琉月向他举荐的,当时珍嫔也在。皇帝不置可否,珍嫔却留了心,立刻悄悄向姚公公和杜和打听林晚的情况。 姚公公和杜和跟她说了在靖陵选拔女医的事,珍嫔便决定让她试一试。特意求了皇帝让人去请她。 此时林晚一到,珍嫔亲自过来道:“林五小姐,请你帮帮我,救救麦子。”说话时,嗓音嘶哑。 林晚见她双眼满布红血丝,眼泡都肿了。显然已熬了好久。 “娘娘,民女自会尽力而为,先去看看公主吧。” 进入公主寝宫时,公主正歪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啼哭着。两个宫女一个抱着她上半身安抚着,另一个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夏绮年坐在床旁边的黑漆圆凳上,试图用小刀切开小公主脚上的疔疮,以便排出里面的脓。 可是公主害怕,她怕疼,更怕刀,说什么也不肯让夏绮年靠近。 夏绮年刚一拿起小刀,公主便尖叫着:“不许切,疼,好疼,你走开,走开,呜呜呜……” 夏绮年急得直冒汗,强笑着哄劝公主,可惜公主根本不肯听她的。 珍嫔在旁边看了闹心,这夏女医商讨药方没什么特别的主意,让她来把疮口切开排脓也做不好。看着真是急死个人。 偏偏公主已七岁了,不能让那些男大夫碰到脚,只好让夏绮年给排脓。 但她不好明着得罪夏绮年,毕竟夏太医在宫中多年,一向得太后看重。 所以珍嫔忍着心里的不痛快,道:“夏女医先歇会,我让人劝劝麦子,等会儿再切吧。” 这边跟夏绮年说着话,那边又示意林晚给小麦子看看。 夏绮年见珍嫔的意思是让林晚给小公主切脉看诊,心里又恼恨又尴尬。只好从圆凳上站起来立到旁边。 林晚并没与她打招呼,轻轻坐到圆凳上,也不急着伸手把脉,瞧了瞧小公主左脚背上疔疮,已然化脓了,确实得切开排脓。再配合用药,这样才能好得快一些。 小公主面上发红,神志有些不清楚,唯一的念头就是防备着不让陌生人靠近,更不让人去碰她的疔口。 林晚也不去碰她的脚,反而指着麦子公主的手道:“小公主,你手上有这么多小坑,让我摸摸好吗?” 小公主知道她的小手胖胖的,手背上四个小坑很可爱,父皇母妃都喜欢,便好奇地看着刚进来的小姐姐,温柔的眼睛,看着很亲切、舒坦,竟不由自主地把左手伸出来任林晚去摸。 林晚便在她手心手指上捏捏掐掐的,还在她的小手臂上来回捋。 小公主被她摸得很舒服,竟迷迷糊糊跟林晚说起话来。 “小公主哪里不舒服啊?” “疼,脚疼。” “热不热?想不想喝水?” “热,想喝水。” …… 见林晚的手停下来,小公主还说,“别停,舒服。”林晚便笑着继续揉捏着,然后转头问珍嫔:“小公主这几天二便如何?” 珍嫔见林晚过来之后,小公主便安定了不少,不再哭闹,也能让人接近了。虽然还不知道林晚医术到底行不行,但到底是个有办法的姑娘。 见她问,马上回答道:“麦子已经三天没有出大恭了。”那就是说小公主已经三日未曾大便了。 林晚之前所做的手部按摩便有退烧安神的手法,此时见小公主情绪安稳了一些,便将手指放在她的脉门上,静心品脉。 然后又近距离看了一眼那疔疮,便跟公主道:“小公主不用担心,一会用了药,睡一觉,等醒了就可以出去玩了。” 小公主眼睛半睁半闭地点点头,不再闹腾,林晚则向珍嫔示意去偏厅那里,八九个太医还在那边等着呢。 几人经过正殿之时,天豫帝见珍嫔脸色好了一点,而且那边麦子的哭闹声自那丫头进去不久就停了下来,心里有点奇怪。 见林晚去了偏厅,珍嫔跟着过去,他也背着两只手,踱了进去。 太医们一见皇帝进来了,忙忙要站起身来行礼。皇帝双手下压,示意不必多礼。见皇帝面色仍然沉郁,太医们便坐了回去,得赶紧拿出个主意才行。 天豫帝精通御人之术,这时候他虽然也着急,可也不会动不动就对这些太医们说什么“你们要是治不好,朕便砍了你们的脑袋。” 如果让这些太医们处于恐惧之中,反而影响水平的发挥了。 姚公公引着林晚坐在杜和身边。杜和拿过来两个药方给她看,药方基本都对症,区别在于大黄的用量。 “五小姐,公主的情况你也看过了,你怎么看?” 对面的夏太医和其他几个太医对杜和的做法有点不满,他们仔细斟酌出来的药方就那么随随便便拿给她看?难道就因为她是江指挥使的未婚妻,就要捧着她吗? 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而且不是一般人的命,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的命。 你林姑娘是治好了琉月公主的胀气症不假,可那是公主不让我们看,若是让我等出手,随便一剂药也就应手而愈了。 这些大夫们心里嘀咕着,偏偏在这个时候,那女孩子道:“这两个药方,都有点不妥。” 什么什么什么?他们没有听错吧? 一时之间,偏厅里所有人都看向林晚。 第161章 皇帝是神助攻 那些太医们,除了杜和与葛洪亮,其他人都怒了,若不是皇帝与诸妃嫔们都在,他们说不得要质问那丫头,怎么敢如此狂妄胆大包天?她怎么敢! 但是场合不对,他们现在可不能做出有失身份和仪态的举止,不能跳着脚跟那小姑娘对吵。虽然很憋气、很想用唾沫星子淹死她,可是表面上的淡定和风度还是要维持的。 杜和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似乎林晚这么说很正常,葛洪亮沉默着,也没有别的太医那么激愤。 皇帝和妃嫔们显然也都觉得这姑娘狂妄了,但是现在几个太医争不出结果,暂且听听那林五小姐怎么说吧。 一名太医拂了拂颌下的雪白长髯,那是他多年行医久经风霜的见证,抬眼,按下略有起伏的情绪,摆出一副长辈对晚辈的宽容模样,道:“林五小姐这么说,可有什么依据吗?” “公主的脉,沉、紧,这没错吧?” 众太医点点头,切脉,这是最基本的,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搞错。 林晚知道这些皇室的人看病用药,必须得辨明理法方药,有根有据,才可能同意用药。如果不说清楚,这么磨蹭下去,公主的疔疮会更恶化。时间不等人啊! “公主之脉象沉紧,此紧为有毒,且为沉紧,那么说明有毒且病在里而不在表。” 太医们也点头,这说的也没错。 “之前已经用过了清热解毒的药了是吧?但是效果不明显?” “嗯,用过了。”杜和说罢,拿出之前几个太医和议的方剂。 林晚看完之后,把药方轻轻放回桌面,道:“我知道诸位前辈觉得我说的话太狂妄。” 林晚停顿之时,那些太医们心想:你还知道你自己狂妄啊!我们这些人说的都不对,就你对,你怎么那么厉害?看把你能的,怎么没上天呢? 不过见她还有后话,且听着就是了。 “实在是我早年在乡下,见过不少患了疔疮的人,有好几个因为救治不及而丧命,所以晓得这病的凶险,不敢有半点马虎。该说的话不管好听不好听必须都得说。” 见她说的严肃诚恳,皇帝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着。他倒想看看江淮那小子看中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京城这么多贵女入不了他的眼,偏偏选中了这么一个人? 论相貌,算不得绝色,也不知道到底哪儿好? “这疔疮最严重的要数半日疔,诸位是否听说过?” 葛洪亮想了想:“是不是长在鸠尾的地方?长在那里的疔疮一旦发现半日就没救了。我早年倒是听师傅说过。” 林晚指着姚公公腹中线任脉上胸以下的一点道:“葛太医说的没错,疔疮发于鸠尾处,是最危险的一种,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林晚说完这些,珍嫔几乎从椅子上滑下来,身子软软的靠在宫人身上。 皇上知道林晚还有下文,既然发于鸠尾处的最严重,那么小公主的疔疮是长在脚上的,应该没有那么严重。看她的意思是有办法的,不然她不会这么安稳的坐在这里跟太医们理论。 不得不说这个想当千古一帝的皇帝到底不是一般人,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 淑妃坐在众嫔妃后边转着念头,今天这事,太被动了,赶上小公主病危,被珍嫔拿住了把柄,暂时只能服软,海棠真是失策了。 皇帝那边果然如他所料,听到林晚继续往下说:“幸亏小公主的疔疮长在足背上,没有那么危险。但是疔疮发出之后,如果用他药无效的话,就得重用大黄以下其毒,可是几位开出的药方中,大黄的量太保守了。” “可是,大黄苦寒泄下作用强,小公主尚年幼,岂可多用,你又打算用多少呢?”一个年轻点的太医道。 “这位前辈说的是没错,大黄苦寒泄下,是不能多用,我也只打算用一剂而已,用过一次后,下次再服药便不需要再用大黄了。如今当务之急是用大黄以下其毒。” 太医们沉思不语,他们在贵人中行医久了,用药但求稳而不求险。久而久之,便大抵都成了太平医。 “我看小公主虽然年幼,可是平素喂养的很康健,故而可以用一两大黄。” “一两……”有两个素来谨慎的太医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他几位略有松动,但不敢表态。 这时候,一边的皇帝说话了:“公主的病用大黄是否对症?用一两大黄,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林晚一听,这皇帝看问题的角度真是不一样。 杜和想都不用想:“公主这病,用大黄是合适的,用一两大黄,只用这一次的话,倒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能会腹泻。只是不可以长期用。” 皇帝点点头,又问:“如果不用大黄公主是不是危险?” 几个太医点头。 “夏太医,你说呢?”皇帝问这些太医中的副院首夏老太医。 皇帝这两个问题已经把利弊全都解析明了了,便是那些全不懂医的嫔妃,经皇帝这么一问,也知道用大黄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躬身向皇帝施礼:“回皇上,臣认为可以采纳林姑娘的意见。臣请林姑娘拟个药方。” 夏太医这么说,其他几位太医心里不是滋味,可也不好反对。 林晚道:“几位的方剂其实将大黄的剂量加大些,便应该能奏效了。既然夏太医如此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林晚也不客气,在这以技术能力论地位的医界,该露峥嵘就别低调,不然平白的被人看轻。 林晚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字迹相对于女子来说,力度较大。 “勉强还算整齐吧,再差就不能看了。”皇上站在她身后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黄、天花粉各一两,皂刺四钱,乳香、没药、穿山甲……” 皇帝看不懂,以目询问夏太医杜和等人这药方如何。 众太医都看过后,都没再反对,除了大黄的剂量比他们之前草拟的量要大,其他的药并无不妥之处。 “臣认为此方可以一试。”夏太医道。 “如此,便将药速速煎来。”皇帝最终做了拍板。珍嫔没有意见,她听皇帝的。 第162章 实力碾压 浅粉色的纱帐轻飘着,珍嫔娘娘在前,宫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边,两只手端着刚熬好的药,走到公主床前。 公主已经醒过来,皱着眉头靠在软枕上,疮口处又疼上了,珍嫔哄着麦子公主:“麦子,你把这药吃了,病就会好了。乖,喝下去就给你蜜饯吃。” 梳着包包头的小公主却嘟起了嘴:“母妃,你骗人,昨天、前天你都说吃了药就好了,可是还没好,更疼了。我不要吃,好苦。” 珍嫔无奈地揉着额头,小公主说的都是实情,她竟无言以对。 皇上踱进来,黑着脸道:“把药吃了。”也不说多余的话。 小公主害怕了,平时撒娇归撒娇,可是皇帝一旦拉下了脸子,公主怕得很。 她抿着小嘴,不敢掉眼泪,张开嘴,一口一口喝着宫人喂给她的药汁。一边喝,一边将脸皱成了一团。 等到药液全部入口之后,忙将那蜜饯含在嘴里嚼着。皇上这才缓和了脸色。 服完药后,珍嫔挂念着小公主脚上的脓肿还没处理,便对夏绮年道:“夏女医,你来把麦子脚上的疮口处理下。” 夏绮年早在心里演练过多次处理的过程,想着一定得处理好了,可不能在皇上诸妃嫔面前犯了失误。 如果真那样的话,丢脸事小,让皇上嫔妃们怀疑她的能力就麻烦了。 夏绮年定下心来,走到公主床前,笑着道:“公主别担心,很快就好的,只会有一点疼哦。” 公主一见又是她,本来想躲起来,不让她碰到自己的脚,可是皇帝在旁边待着呢,她不敢。 只好硬着头皮任那女医拿着小刀靠近疮口。 夏绮年说不上为什么,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可是越这么想越是慌。 皇帝就在身后看着,她的手竟是压制不住的发抖。这种恐惧担心她怎么也克制不了。 皇帝见多了怕他的人,可是这是大夫,手里还拿着刀,要给小公主施术排脓的。 这个时候手抖怎么能行? 夏绮年何尝不知道不应该在这时候失误掉链子,可是她说什么都控制不住。 右手挨近公主脚背的时候,竟然错手把麦子的脚趾划到了,沁出了血珠。 麦子这时再也顾不上她父皇会不会生气了,她是个从小娇养着的孩子,平时就是身上起个小疙瘩都有人紧张,哪里有割伤见血的时候? 珍嫔抢上前把公主抱在怀里,嗔怪的叫了一声:“皇上!” 夏太医等人都等候在公主殿门口远远看着,自然也瞧见了这边的情形:夏绮年呆若木鸡的坐在圆凳上,珍嫔一脸怒意,皇帝则拧着眉毛。 夏太医毕竟是个老练圆滑的人,心里叹息着:这孩子往日看着是个好的,可到底是不堪大用啊! 皇帝不张口喝退夏绮年,其实也是给他个脸。 这个时候,与其被皇家的人赶走,还不如主动退出。 于是夏太医跪到皇帝脚边:“皇上,侄孙女学艺不精,吓到了小公主,微臣虽万死难辞其咎。” “起来吧,夏太医无需自责,朕知你侍候太后一向用心。” 肯定了夏太医,却并没有说原谅了夏绮年。 夏太医知道,这宫里,侄孙女是待不下去了。 “林五小姐在惠民署多有建树,想必医术了得,微臣觉得不如请林五小姐给小公主排脓。” 这件事,如果让别人提出来,那就是打了整个夏家的脸。不如自己主动去提,那么以皇帝的性格,夏家就不会受太大影响。 皇帝点头,跟明白人说话就是容易。 珍嫔轻唤:“林五小姐……” 这显然就是想让她给小公主切开疮口了。 林晚摊开双手:“我的针具现在都不能用,刚才掉地上弄脏了,药箱里本来还有黄金散,可以给小公主敷用的,也都撒地上了……” 淑妃眼见皇帝的眼刀飞过来,只得又跪下:“臣妾管教不严,请皇上治罪。” 眉妃忙过去,要把淑妃扶起来,手拉住淑妃的胳膊,嘴里却道:“姐姐也是不知情的,都是那些奴婢自作主张,怪不得姐姐。只是林五小姐那套针具都是特制的,宫里不知道能不能找出同样的来。” 淑妃咬牙:你这是帮忙呢还是撮火呢? 皇帝道:“让人找几套合用的,林五小姐挑挑,看哪个好用就用哪个。” 皇帝不傻,自然知道那林家丫头逮到机会这是给淑妃上眼药呢。 看她没事人一样在旁边袖手立着,这是无知者无畏呢还是真的不怕得罪淑妃? 林晚心里当然知道这么做会得罪淑妃,她更知道以和为贵的道理,多栽花少种刺,她怎么能不明白? 只可惜,淑妃那边不是她想不得罪就不用得罪的,自己与眉妃一边走得近,淑妃那边既然已经出手一次,双方已经对上,那就不差多得罪这一次了。 姚公公很快带人回来,林晚挑了挑,沉下心来,稳稳地拿着走到小公主身边。 公主瞧着那小刀靠近,虽是先前那个和气的姐姐,还是克服不了心里的恐惧,不由自主缩着身子。 林晚并不着急靠近她,拿起一只银针,当着小公主的面,刺入自己左手上大拇指和食指间的合谷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见公主放松了一些,又拿起一根针,刺入手腕两筋之间、腕横纹上两寸处的内关穴,静静笑着给小公主看。 小公主哪里见过细长针扎进人身体?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张着小嘴,问道:“不疼啊?” 林晚笑着道:“不疼啊,不过小公主您还小,会有一点疼呢。可是公主您是圣上的女儿,圣上那么厉害的人,小公主也一定很厉害哦。小公主就算有点疼也不会怕的是吧?” 皇帝在旁边看着,心竟轻松下来,这女孩子,果然是个特别的。 多得是人拍皇帝的马屁,皇帝早就听腻了,不过这回听这林家丫头说他厉害还是挺顺耳的。 小公主听了,果然重重点了点头:“我不怕,你给我切吧。” 林晚笑眯眯地拔下自己手上腕上的针,放到一边桌子上,然后刀子又快又稳地切开公主的疮口,让脓水慢慢流出,然后用棉球吸走。 期间手稳稳的,不因皇帝和几个嫔妃在而有任何的失误。 夏太医旁观者清,光是凭这份心志,就没有几个人可比的,绮年,她更是比不了。可惜啊,夏家在他以下几代人中,除了学清医术尚可,竟是再无杰出的人了! 第163章 该处理的处理了 小公主忍着疼,竟全程没有哭闹,林晚的动作也很快,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便都处理好了,洒上了夏太医他们准备好的药粉,然后包扎好。 夏绮年脸色惨白,咬着唇站在角落里,这些她明明也会的,而且整个过程都已经演练过多遍了。 为什么,一到要做的时候,只因为有皇帝看着就心里失去了平衡呢?好不甘心啊! 然而世界上很多事情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不甘心就会按着他的意愿发展。她再不愿意,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小公主闹了这几日,也是倦得很,在珍嫔等人的哄劝下很快就睡着了。 皇帝当先走出公主寝宫,来到飞霞宫正殿。 珍嫔担心小公主的病情会有反复或危险。便朝皇帝福了一福,道:“皇上,臣妾想请林五小姐留在飞霞宫,臣妾怕麦子的病会有反复,求皇上恩准。” 皇上道:“林五小姐可愿意留下?” 林晚心想皇帝这话问的,她敢说不愿意吗?就算真的不愿意也不敢说啊。皇权至上,该认怂就得认怂。 “皇上,草民愿意留在飞霞宫,直到小公主大好。” 这时,夏太医适时走上前来,道:“皇上,林五小姐留在宫里,相信小公主会无恙的。” 皇帝道:“还须请夏太医把关才好。” 夏太医不由感激得内牛满面,皇帝没忘了他以前的功劳,并没因为这几天的事就对他们有了否定的看法。登时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只是夏绮年,夏太医并不想让她回靖陵去,否则他怕那边的人说闲话说多了,夏绮年受不住,万一走极端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道:“皇上,臣侄孙女绮年年幼无状,伤到了公主,还请皇上恕罪。臣觉得绮年不适合再留在宫里,只是我这侄孙女到底学医多年,若是荒废了也着实可惜。臣想让她去司药局做些事情,求皇上恩准。” 有夏老太医的面子在,夏绮年又确有所长,再加上天豫朝也确实缺人才,不光是医术高手,皇帝觉得他什么人才都缺。他正在求贤若渴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夏太医主动让夏绮年离开皇宫,退一步让她去司药局就职,皇上也不会阻拦。 夏家大姑娘跟林晚比,确实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可公正的说,那倒确实是个有点本事的,主要是经验、胆色还差了些,学的也不如林晚那般广博。 天豫皇帝自然准了夏太医所请,淑妃一见,夏太医都知道主动强于被动,何况是她呢? 于是淑妃也跪着道:“皇上,臣妾管理宫人不利,愿将一年定例全数捐出,以为皇上南征尽些力。” “另外,海棠性子还要磨一磨,臣妾请将海棠禁足一个月。” 呵呵,都是聪明人啊,全都主动将错揽过去,倒让他想处理都不好再下手了,他又不是暴君。 可是身为皇帝,怎么可能一年都不给自己的小老婆钱花,还得让她自己找钱去吗?那他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说,哪至于让你捐出定例?” 皇帝这么一说,淑妃松了一口气,主动开口认错,皇帝的表现可是比斜着眼睛看她舒服多了。 不过皇帝并没轻易就饶过那些个犯错打人的淑妃手下的太监宫女。 这次敢拿他的玉牌说是假的,下次就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皇后,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皇上,臣妾觉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淑妃宫里的人,无故拦截林五小姐的马车,这是其一;二是见皇上您的玉牌却叫嚣着,仍去围攻。这次如果不能给他们应有的惩罚,下次他们只怕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后所言极是,你看着处理吧。” “臣妾遵旨。”皇后又回转身,面向殿外跪着的一排人:“姚公公,你查清楚,都是哪个动手砸了林姑娘的医药箱的,查出来,送她去后厨烧火、劈材,手不是闲不住吗,那就给她找点活干。其他的参与者,一律送去浣衣局。至于那宫女含霜,听说是淑妃妹妹喜欢的,还是妹妹你来处理好了。” 淑妃在心里骂着皇后,骂她是个命衰的,把自己儿子都衰死了,真是活该。 可是这也改变不了皇后的决定,她还得装出一份诚惶诚恐的模样,道:“妹妹打算让含霜她去粗使房待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说。” 殿里的人都在说话,殿外有武英殿当值的太监紧急过来,跪地,拂尘一甩:“启禀皇上,兵部有急件到。” 天豫帝听了立刻站起来,如今最大的隐患就是乌刺,那边的任何情报他都想在第一时间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对人对事那种无力掌控的失落感。 皇帝走了,诸妃嫔自然不会再久留,都先后劝了珍嫔几句要宽心,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喊她们云云…… 随着皇帝妃嫔以及他们带来的奴婢一走,殿里很快就剩了这些大夫和林晚。 一名太医走进去,宫人见状便将公主的手腕从被子里轻拉出来。太医把了一会儿脉,默默无语,好想望天,心里有点失落呢,这么大岁数竟然就比不过这姑娘? 那太医回到偏厅,默然坐着。另一个太医见他神情奇怪,便轻捅了他,然后问他“怎么了?公主如何?没恶化吧?” “恶化,呵呵,怎么会?”这太医边摇头,边苦笑。 那问话的太医见他一回来就这个样子,可见有情况。 左右暂时无事,他便也轻手轻脚进了公主寝殿。 等他出来后,回到偏厅,也是一直摇头,别人问怎么回事,他只说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吗? 他这一说,别的太医就都往公主殿走去。杜和与葛洪亮自然也去了。 杜和轻按公主脉门。强而又稳的搏动显示公主的病已是大幅度好转了。 杜和暗暗朝着林晚伸出大拇指,林晚抿唇笑而不语。 这个时候就不用再像在皇帝面前那么拘谨了。俩人各自说着些闲话的时候,杜和道:“林姑娘,你这药方可真是切中要害。” 见杜和说话,其他的人便都看过来啊,他们也想听听到底俩人都说了什么。 第164章 飞霞宫闲谈 “我这也是见过不少这类病人,才知道的,但凡用清热解毒药无效的话,就得重用大黄,如果实在体弱可以少用点。” “林姑娘怎么会见过这么多病例呢?”一位太医很是好奇,就算他,也不敢说碰到很多疔疮病人。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经常跟三爷在一起给人看病。乡下人没有钱,有病了都是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了了才会想着找个花钱少的郎中给看看。所以见过的危重病人很多。像这种疔疮就见过多例。有的二三日内未能妥善处理人就没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林姑娘你能处理的这么好。” “其实诸位太医都是各有所长,只不过各位前辈,你们在宫里看病,更侧重于调养身体,危重患者就少了。不比乡下人,轻易不看病,一看病就是大问题。” 有几位太医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们多年来行走于贵人之间,危重患者能有多少?贵人们的身体精贵着呢,所以他们在调理身体上都很有一套。 林晚这么说,就表明她并不因为把麦子公主的疔疮处理得好就居功自傲,能够看到他们这些人的长处,多少让人心里舒服点。 小姑娘有这么好的医术,很了不起了,他们像这样年龄的时候还没这么厉害呢。何况她又要嫁给江指挥使,日后地位不会低。他们这些老大夫何必跟人过不去呢? 不少太医这么一想,之前的一点不愉快也就消散了。 葛洪亮跟林晚毕竟早就认识,虽然之前没什么交流,可也比别人要熟。 左右大家都要在这儿守着麦子公主,须得等着她大好了,这些人才会离开。 既然都在这儿守着,不如大家就聊聊,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趁这个机会问问,不然下一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林五小姐,你和刘医令防治霍乱这个做得实在是不错啊!林五小姐你岁数小,你是没亲眼看过,十年前也是海南道那边几个州府,霍乱蔓延,死了好多人哪!真是惨啊!” 其他的太医岁数都不小了,都有四五十了,闻听葛洪亮的话也都心有戚戚焉。光是从这一点来看,林五小姐就足已当得大医之称,可谓是活人无数。 林晚有心跟这些太医打好交道,他们又没难为她什么,多一个朋友自然比多一个敌人更好。因此她不会去刻意突出自己,贬低别人的。 于是她摆了摆手:“我哪有那么厉害,都是刘医令和别的大夫,大家一起想的办法。就是把霍乱分几个症型,配好药方,并且对各医馆大夫进行培训,到时候就不会慌了。这哪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是大家的功劳。” “林姑娘你可真是太谦虚了。” “是啊是啊,林五小姐,这个事要是没你,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太医们这时候都在心里肯定了林晚。 夏太医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他刚让人把夏绮年送回他府里,也不知道这侄孙女回去后能不能想通? 夏太医这个时候忽然就很感慨:人哪,必须得清楚自己的能力边际,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就别勉强了。 就像他这侄孙女夏绮年,其实她刚进京的时候夏太医就觉得她的能力有点勉强,但夏家实在没什么合适的后人接替他,也就只好让她在宫里待着了。 总想着自己还能帮衬几年,她或许历练几年也就练出来了。 没想到,私下教了她不少,可这一到关键时刻,就怯场了,连正常的水平都发挥不出来。 那么以后面对的都是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她这样的胆色,一旦再出点事,他也救不了。就怕再这么折腾下去,到时候陪葬的是整个夏家。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夏太医想到这儿有些郁闷,之前别的太医进去看公主的时候他没过去,就闷坐着了。 这时见林晚和几位太医聊着,他便有些闷闷不乐,站起身,走出偏厅,转到了麦子公主寝宫里。 侍候的人虽然心里嘀咕了一句:太医怎么又过来了?可这话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讲出来。 见夏太医走近,便将纱帐一边挂到玉钩上,往公主腕上放了个帕子。 夏太医按着公主的脉品了良久,一会儿轻取,一会儿重按,一会儿取中等力度去摸脉。 最终,轻轻叹息了几声,问道:“公主服药后可曾上过大恭?” “去过一次,然后就又睡着了,一直没醒。” 夏太医听了,默默走出去,回到偏厅里他的座位,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他自己却不言语。 这时一个太医正说道十五年以前宫里病逝的一个小公主的事。 却正好是因为患了天花。 这倒提醒了林晚,她现在生活的这个时代,霍乱天花和鼠疫可是最恐怖的三大传染病。 其中霍乱已经能够防治,鼠疫最是恐怖,一旦发生,就有可能流行多年,如果不能有效控制,足已摧毁一个国家了。 鼠疫相对来说,多发于温暖潮湿的暖冬之后。若想防治好,必须得改善人们的生活居住环境。 而天花,现代人自然都知道可以种牛痘来接种。可古代人不知道啊,科学的每一项进步,即使在后世看来不过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可是当时做出这一突破的人大都是经过不知多少次失败和挫折的。 今天,林晚就想把这层窗户纸向太医们捅破。就让他们去研究,如何将牛痘作用于人身体。 这些事情林晚不想参与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与其自己在这鹤立鸡群,不如让这些太医们也有所发现。 这样子的话,她也就不至于显得那么突出了。 于是她说道:“说到天花,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我以前在乡下时,在养牛场,有的牛得了天花,喂牛的人却总是没有事。我总觉得这里有点奇怪呢!” 林晚这么说,倒是有个大夫想起来了,“还真的是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以前有个村子里有人感染了天花,死了好多人,后来听人说,有个庄子很多人得了天花,可就是有一户人家家里是养牛的,这家人却没得过天花,哎,人的命真是不一样啊” 第165章 准备启程 这太医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其他人,连情绪恹恹的夏太医都被吸引了。 天花这事绝非小事,若真有办法解决天花之乱,那可是名留千古,要载入史册的事。 所有人都来了兴致,好几个太医都提到了类似的例子,就是他们记忆里在养牛场干活的人都躲过了天花。 可这是为什么呢?他们一时之间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林晚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我有个猜想,各位前辈想不想听?” “林姑娘你请说。”好几个太医全都让林晚快讲。这件事非同小可,说到这个程度,若是不搞清楚,心里便会感到有点堵。 “我以前在乡下村里待过挺多年。听村里有人说,得过牛痘的人都不会得天花。那么,如果把少量的牛痘脓液让正常人接触到,比如把脓液从得过牛痘的牛身上取下来放到人的鼻孔里,让人也得一次牛痘,那么这个人以后会不会就不能再得天花了呢?” 林晚的话,对这些太医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什么?还能特意让人得一次牛痘? 林晚知道这些人疑虑所在,又道:“其实可以先搞清楚两点,再决定要不要把牛痘种到人身上。” 夏太医觉得这事并非不可行,当下认真地道:“哪两点?林姑娘你但说无妨。” “嗯,我觉得先把两件事搞清楚,后边要不要继续进行下去也就清楚了。第一个是要先搞清楚得过牛痘的人病的是不是严重,会不会死人?如果会死的话死的人多吗?” 太医们点头,要想给人种上牛痘,总得先知道种痘后的几种可能性吧,他们虽是太医,有点地位,可也不能在人命一事上胡来, “第二个就是要调查一下,得过牛痘的人之后有没有再患过天花。” “我觉得这两点确定了,后边的事就能办。夏太医,您看呢?” 夏太医此时的心里忽然就有点激动了起来。这法子,这法子听着是真的有道理啊! 他行医这么多年,天花有多可怕,最清楚不过了,一旦得了,是很难治愈的,有的天花患者就算是活过来了,也会落下一脸的麻子,那脸也就算是毁了。 而且,天花的传染性极强,有一个人得了,他身边的人就都危险了。因此,这个时代的人绝对是闻天花而色变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万一,万一林五小姐说的这事要是成了呢?那可是惊天动地地大功一件啊! 夏太医想到的,其他太医也都想到了。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事该怎么实行。这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林晚在后边并没怎么参与这些太医的谈话。她想说的都说了,那层窗户纸也已经被她捅破。剩下的事,这些太医们自然能办好。 这些人,能做到这个位置,哪一个不是聪明过人的呢? 若说他们有劣势,那也是这个时代大家都固守各自门户,各家绝技均不外传。有的家族甚至只靠一个秘方就能混几辈子。因此有些大夫所知其实有限。 这便与林晚不同,她可是从小就看过极丰富的医书,她本人又博闻强记,兼有中央保健委下来的爷爷带着,与别人比自不可同日而语。 大家聊的正酣之时,珍嫔从公主寝宫出来了,道:“小公主睡醒了,各位大夫请去给小公主复查下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较轻松,想来是看过了公主的情况,而且公主的情况也不错。 各位太医之前都去看过了,心里也都有数。不过珍嫔让过去瞧瞧,那他们也不会违逆。 众人只往刚刚睡醒的公主脸上一看,就知道这病没事了。 不过作为医者,认真细致做好该做的事,也是基本的。就算这不是公主,得了疔疮,用药后出了结果他们也得看看吧。 夏太医因为夏绮年的失误,对这事格外看重。自己先检查了一遍,然后退开,让别的太医上前。最后轮到了林晚。 等所有人都看过之后,夏太医道:“禀珍嫔娘娘,小公主已是无恙了,娘娘大可放心。” 其他太医都附和着道:“娘娘,确实如此,公主好了。” 珍嫔娘娘终于等来了这期待已久的话,竟跌坐在圈椅里哭泣起来。 宫人轻声劝着,哭了一会儿,珍嫔道:“让各位太医见笑了。” “哪儿会呀?娘娘一片爱女之心,天日可鉴。” 珍嫔点头,麦子公主是她在宫里生存下去的依靠,哪怕有一天皇帝不在了,她们这些有子女的太妃就不会被送到庙里去。 这几天,眼见着麦子公主九死一生,恐惧和害怕,把她整个人就是折腾得憔悴不堪。 武英殿,皇帝瞧着阶下几个大臣,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绕着大殿来回踱步,双手背着。群臣都知道皇帝这是在想事情。 “你们觉得,要对付乌刺,如何做比较稳妥?” “臣认为,乌刺山高林密,而且有自己的宗教、风俗、服饰和文化。民众尚武,民风彪悍,又地形复杂,我方若是采取硬攻,即使能把乌刺攻打下来也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 “然后呢?结论如何?要不要派人去,都派谁去?” 贺少瑾道:“臣同意黄大人的意见。微臣认为,乌刺传国以来已有五百年历史。有自己的信仰和文字。光从武力上打服他们,臣觉得以我朝目前情况来看,基本不可能。真要勉强攻打,也是事倍功半。更何况,我朝历经战乱,国库目前极为空虚。不宜再重启大规模战争。” “那要怎么办呢?” “臣觉得,可以支持乌刺二皇子上位,他一向主张与我大齐修好,好战的是她的大哥,臣认为乌刺民风彪悍,让当地人管理当地人这样最好。” 黄百鸣道:“皇上,臣也如此认为,乌刺只能智取而很难强攻啊。” “好了,我考虑考虑。” “江指挥使那边有没有音讯?” 皇上又问。转过身看着台阶下 “”启禀皇上,江指挥使独自一个人离开小队,到现在生死未卜。” “父皇,儿臣想明日就出发去一趟乌刺,尽快寻找到江指挥使,请父皇恩准。” 第166章 出宫 林晚与诸位太医出得宫来,在东华门外一一道别。罗玉成与三河早候在东华门外。 林晚因熬了一宿有些疲倦,与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倚在车厢壁上假寐。 蒋家派来的车夫看出来林姑娘脸色不太好,便将马车赶得稳稳地。 车行至半路,晃了一下,林晚便醒了,因靠着车厢时间长了,脖子有些僵,便一手揉揉脖子,然后又摇摇肩膀。 车厢内忽然暗下来,林晚撩开车帘,向外边的空中望去,暗沉的乌云聚拢在半空中,像要压下来一般,林晚喃喃道:“要下雨了。” 此时距蒋府还有一段距离。林晚瞧见前方不远处有茶棚,便叫那车夫把马车赶过去,不然一旦下起急雨,车外随行的人和马都得浇个透心凉。 而此时已入秋,天气转凉,一旦浇个透雨,很容易就染上风寒。 车夫亦有此意,听了林晚如此吩咐,忙向右拉着缰绳,用马鞭挡在马头左边示意它往右拐。 林晚跟车夫说完话之后,总觉得今日哪里有点怪,到底哪里怪,她一时想不出。 等到快到茶棚的时候,林晚才想起来,鹦鹉哥罗玉成今天怎么没跟青玉斗嘴呢?俩人闹别扭了? 林晚瞧瞧青玉,见她静静地打着络子,一言不发,看着倒不像是生气了。 她再撩开车帘看看罗玉成,见他两眼发呆,漫无焦距地看着前边,似看非看。 像是感觉到了林晚在看他,罗玉成转过头来,笑着道:“五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靖陵?” 旁边的三河听他这样问,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似是嫌他多嘴。 罗玉成便笑着不再说话了。林晚心想: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他们几个人有事瞒着她。 罗玉成以为自己笑得自然,可林晚对人的脸上表情是有研究的,这是她长期练习面诊的副产品。自然能看得出来他那笑就是硬挤出来的,还自以为装的挺像。 能有什么事是他们都知道而只有她不知情的呢? 再联想到江淮已经好久没给她寄信来了,这不大对劲啊。 之前他只要不与她在一处,便隔上三五日就让人送信来,倒也不乱说话,都是说些闲话,比如到了哪里?看到了什么好看的,有什么趣事,他什么时辰做了什么…… 这让林晚每每读起信来就好像看到了江淮在忙这做那的模样。 只是最近半个来月一直没消息,林晚心里其实也泛着嘀咕,但是自己开导自己他可能是进了乌刺,那边形势复杂,传信不方便吧? 但其实心里如何能不忐忑?她都已经习惯了跟他说着些琐碎的话。这一停下来,除了担心,也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罗玉成,你们指挥使到哪儿了?” 林晚突然问这么一句,罗玉成下意识地答道:“指挥使他在苍南山。” 等到说完,才意识到失言了。三河在旁边踩了他一脚。罗玉成忍着疼没吭声。 青玉眼里也朝他放着小飞刀,怨他嘴快。 苍南山?苍南山?林晚嘀咕着这几个字,她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地方了呢? 眼见那几个人都死忍着不再说话,显然不愿意告诉她实情。 抬头望向天空那滚滚而来的乌云,仿佛要倾泻下来一般。林晚脑子里轰隆一声:苍南山,十多天前山体滑坡…… 这时候罗玉成等人也都已进入茶棚。那雨也仿佛从天上倾倒下来一般,呼啦啦的砸向地面。 林晚的眼前就出现了那排山倒海般呼啸而下的山体,那么个神勇的人,总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那个时候,他可会害怕?他在哪里?他究竟在哪里呢? 林晚呆立在茶棚边上,紧挨着倾泄下来的雨幕。砸下来的雨滴溅到了她的裙摆上,她却恍然不觉,只伸出一只手,仰着头,用那手接着落下的雨。 罗玉成等人都不敢打扰她。青玉心疼地看着她一边肩膀淋上了雨,轻轻地将她往里拉。 林晚没有反抗,由着她往里拉了好几步。 她脑子里现在全是江淮在轰然泻下的半山坡上挣扎的情景,哪里还会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会不会湿这等小事。 一辆马车从雨中冲到茶棚,一个高大妇人在下人搀扶下从马车上走下来。 青玉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去过靖陵的安庆侯老夫人。 老太太正忙着拎起裙子往里走,走过林晚身边时,林晚呆着没注意到她。 而她也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并没注意到旁边是什么人。 刚从大雨里躲进来,想的更多的是快点找个地方歇会儿躲一躲。 茶棚地方不大,安庆侯老夫人路过那条走道时就差点撞到了林晚。 青玉伸手一拦,把她扒拉到一边。 安庆侯老夫人抬头一看:呦,这是谁呀?居然是那林家丫头,早听说她进京来了,也没机会见着。 没想到会在这茶棚里遇到了,“这谁呀?原来是那个不详人啊。” “你说谁呢?老太太,说话注意口德。”青玉怎么肯让份? “说谁谁知道,我外甥本来好好的,自从定了这门亲,就开始倒霉了,要不怎么会失踪呢?那可是整个山都塌了。天哪,这可怎么办,你怎么不收了这个不详人?” 罗玉成认识这是江淮的亲戚安庆侯老夫人,也知道她家里那点事。听不下去她一句一句说着不详人的话,便劝道:“老夫人,指挥使的事跟林五小姐没关系的。” “怎么没关系?”老太太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要不是她要找什么草药,江小子至于一个人留在山里吗?还不都是怨她?要是江小子定亲的是别人,早就出山了,怎么会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老夫人一脸气愤,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现在江家上下全都知道江淮是为了给林家丫头找草药,才会留在山里,于是就遇到了山体滑坡。江家现在已经快翻天了,这林家丫头还没事人一样去了宫里,然后又出来在这边躲雨。 这丫头,真是坑人哪!江小子要是早早娶了自己孙女不就没这事了?可惜呀,他什么眼光,怎么非要看上这么个丫头? 第167章 都不让她去 老夫人正满腹怨气地想着,手忽然被抓住了,把她的养尊处优的手抓的生疼。 她刚要出言呵斥,要到嘴边的话却憋回去了。 林家五小姐手劲怎么这么大?眼里射出的寒光怎么会这么渗人?安庆侯老夫人竟然不由自主地把话咽了回去。 “你说江淮是要留在山里找草药才会被困的是吗?” “是”安庆侯老夫人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刚答完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窝囊,她问什么自己怎么就说什么,她什么时候这么听人话了? 但是已经说出了口,再说的话就没那个气势了,安庆侯老夫人气哄哄地在那站着不说话了。 “咱们走。”安庆侯老夫人觉得自己的手被放下,然后那些人上马车的上马车,骑马的骑马,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人家就都钻进雨幕里了。 “怎么这就走了呢?”安庆侯老夫人吵架很久没遇上对手了,确切的说别人要么是怕她,要么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者年龄让着她,而且一般人也没这么强势,导致老夫人几十年吵架无敌手,颇有些高手寂寞的意思。 也就这林家丫头敢跟她吵,可这还没吵上呢,人怎么就都走了?不是来避雨吗?可是雨还没停呢。 老夫人自己不知道,她这时候的感觉竟不是气愤,而是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遗憾。 林晚的马车走近蒋府,便有机灵的小厮马上卸了门槛,让马车直接驶进府里。 蒋大夫人早就候着了,见他们冒雨回来,忙让人引着他们各自回房,换衣服的换衣服,擦头发的擦头发。一通忙乱之后,大家都聚到厅堂里来。 “什么?你要去乌刺!”蒋大夫人差点跳起来,饶是她一向沉稳,却也万万没想到林晚会有这个打算。 乌刺那边什么情况,作为南方人,蒋大夫人再清楚不过的,那边山高林密,民风彪悍,对于外地去的人都是很排斥的,民间谈不上什么法制,动私刑的不在少数。 这个时候那里就更乱了,只要过去了战乱随时都会发生。 最重要的是乌刺人排斥大齐人,如果让人知道他们是大齐过去的,很容易遭到围攻。 如果去的是功夫高强的小子,她还多少放下点心来,毕竟那些小子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可以逃啊! 可是林晚这样年龄的小姑娘,长相又标致,这不是羊入狼口吗? 蒋大夫人说什么都不愿意,一直劝着。可惜林晚心意已决,她这是告诉蒋大夫人一声,并不是要和她商量的。 “青玉,你倒是劝劝你家主子啊!” “大夫人,咱们五小姐决定的事,您就不要劝了,五小姐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的。” “丫头啊,乌刺很危险,你又不会什么武功,咱不去行不行?江指挥使说不定吉人天相,已经出山了呢。你这一去,万一你俩错过了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劝着。 “再者说了,你俩毕竟是定亲,还没成亲,你这么去了,真的会有人要说闲话的。”大夫人不放弃,继续劝。 “大夫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自己在山里陷入险境而不管?我就坐在这京城里等着吗?说不定他正等着人去救。” 罗玉成和三河那边得了林晚要去乌刺的消息,俩人激动之际也没忘了通知灰狼队的人,这才是江淮要娶的女人,就得是这样的,才配得上江淮,配得上他对她的一片心。 灰狼的人行动倒是极快,那两个跟了肖浩天的队员很快就来了蒋府。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几步跨进来,劈头盖脸地问林晚:“你去干什么?你又不会武,去了也是累赘,不许你去。” 把蒋大夫人惊得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福了福。 “三皇子,您怎么来了?” 蒋大夫人并不知道肖浩天认识林晚的事。见他一到,劈头盖脸地数落林晚,怎能不奇怪? 林晚竟完全不听他的,道:“我是不是累赘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让殷六儿去收拾行囊,又托了蒋大夫人给送一封信到眉妃娘娘处。两个公主现在都没事了,林晚当初过来的目的已是实现了。 蒋大夫人知道劝不住她了,只好接过信,准备尽快递给眉妃娘娘。 肖浩天无奈叹气:“你说你去了能干什么?你一个女流之辈,去了还得分出人照顾你,你要走可以,到了靖陵就回林家吧,乌刺真的不适合你。” 林晚笑而不语,只让肖浩天稍等,不过半刻钟,一个脸色无华,有着乌刺人血统特征的女孩子,身着蒋家下人衣服,走进门来,静静地往蒋大夫人碗里续了茶水,然后又将茶壶放回去,随即站到了蒋夫人身后。 “大夫人,我要去乌刺,会路过靖陵,大夫人可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回去送给二夫人和蒋老太爷他们的?” 肖浩天瞪大眼睛看,“你,你是林……” “是我呀,三皇子你回宫帮我向琉月公主和麦子公主说明白,就说我迫不得已,必须回南方去,以后有缘再见吧。” 殷六儿本来心情有点沉重,很怕林晚若是跟去了,外出时遇到麻烦, 这时林晚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高兴地伸手去摸林晚的脸,试图找出破绽来,感觉神奇地摸摸脸四周,看看有没有贴什么东西,这妆化得太真了,委实看不出妆容底下是另外一个人。 既然林晚有这本事,肖浩天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你说你这女孩子,一天不绣花,不做衣服的,竟研究这些有的没的。”肖浩天语气带着无奈。 罗玉成道:“林五小姐,你要是想去可以,只是现在的口音必须得改。你现在这样,一说话就要露馅了。齐人口音很明显的。” “过去那边,给我倒杯水,你好好说说苍南山这边的情况。”林晚变了声音,说了这几句,屋里的人大都听得似懂非懂的,她刚才说的明明是乌刺方言,屋里面倒是有好几个人听不大明白。 鹦鹉哥罗玉成,这回是真的不能不让林五小姐去了,就凭这个化妆水平,这方言的酷似程度,谁还敢说她得靠别人? 谁靠谁还真的不一定。罗玉成也是服了,江淮真是运气好!他心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第168章 深入牛棚 京城西门外,贺少瑾站在驿站不远处的土丘上,遥望远处天海相接处,马背上灰色劲装的影子,瘦小矫健,头发盘于头顶用一根白玉簪插住。只带着简单的行囊,纵马与肖浩天等人向南而去。 直到那背影消逝到彻底看不见,贺少瑾才跟下人说道:“走吧。” 说罢,回转身,当先稳步往城门内走去,宽袍大袖,在清风中飘荡,身若修竹,看得下人直发愣。咱们少爷可真是风采照人啊!下人心里赞叹着,快步跟上去。 皇家后宫里的人都知道,麦子小公主患了疔疮,病情危重之时,是琉月公主尽心举荐了林家五小姐,小公主这才转危为安。 可另外的事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那便是没等小公主痊愈走出飞霞宫,林晚便因为未婚夫江淮失踪下落不明,而女扮男装与三皇子肖浩天和灰狼队骑马向南直奔乌刺。 因恐城中有乌刺细作走漏了风声,这些人走的时候除了自己悄悄赶过去的贺少瑾,其他知情人都没去送行。知道他们行踪的也不多。 眉妃与珍嫔都是知情的,因为两个公主的关系,两个妃子开始走得近了一些。 麦子每每缠着母妃让她带着去找琉月公主玩。 珍嫔以前与各宫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专心带好麦子。然而自与淑妃母女撕破了脸,她也知道,再像以前那样凡事作壁上观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也就渐渐开始与眉妃走动起来。 殿外,琉月领着麦子在花园里闲逛,眉妃则与珍嫔说着闲话:“姐姐,你听说了吗,最近宫里那些太医们轮休时都不在家里歇着了。” 眉妃没留意太医的事,她的心大都放在远走的儿子身上了。 见珍嫔说起,眉妃有些好奇:“那他们都去干嘛了?”自然会有一些人沐休时会做些娱乐的勾当,可也不至于个个都这样。何况珍嫔这么说,必然是有原因的。 “我是私下听说了一点小道消息,姐姐你就听听,这事准不准我也不知道。” 左右无事,眉妃也乐于听点小道消息,有很多小道消息确实是无稽之谈,但也有不少还真是确有其事。 所以眉妃并不因为珍嫔这么说就不当回事,能让珍嫔当回事的,那就一定是事。 想罢,眉妃拿起一串桌上葡萄,轻摘了一小串放到珍嫔面前。 珍嫔也不拘束,随手拿起一粒,剥了放到嘴里,咽下去,才道:“这事是前几天我大嫂来跟我说的,说她娘家庄子里养牛场去了好几个太医,连杜太医都去了。” 这话引得眉妃十分好奇,太医跟养牛场怎么会搭上关系呢?要说太医去养牛场给人看病,这不可能啊。 养牛场的都是些农人,他们有病不可能请太医,太医也没机会接触到他们。去看牛吗?更不可能了,他们又不是兽医。 珍嫔见平日里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眉妃也好奇起来,起了促狭之心,轻笑道:“就知道姐姐你猜不到。” “行了,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眉妃嗔怪道。 “姐姐别急,我这就说。”这话引得眉妃翻了个白眼。 “我告诉你啊,那些太医平时看着可干净了,可是他们到了养牛场,可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哪儿都能去,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神头?还专门找那些得过痘疮的牛。” “为何要找得过痘疮的牛呢?”眉妃与珍嫔一样的好奇。 “还有呢,听说他们到乡下各个庄子各个村都打听谁家的人得过痘疮,找到一个就上门去打听。姐姐你说,这事是不是挺奇怪的?” 可不是吗,这也太奇怪了,她俩都不懂医,更没有林晚那样拥有别人不知道的一些见识,这件事任凭她俩左猜右猜,快想破脑袋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第二日众嫔妃到太后宫里请安时,皇上也去了,有别的妃嫔也听说了这件事,为了逗个乐子,把这事当成趣事笑话讲给皇上和太后听。 这事皇上多少有点知情,不过将牛痘种于人体,这种事匪夷所思,还有些离经叛道,现在还无头绪,天豫帝就算知道,也把这个放在了心里。不会在这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讲出来。 太后现在又不用管理后宫,自然比较闲,日常除了要约几个人打牌,并无别的什么事。 听说那些太医钻进牛圈里,而且还不是一个太医这么干,而是几乎所有太医都参与了,那这里边肯定就不能只看到好玩这个事。还要透过现象,去看事件的实质。 “皇上,这事你怎么看?”太后可没把这事当成笑话。 “这事是有点奇怪,儿臣稍后会让人去查查。” 众人散去后,皇帝来到了武英殿,正在快到武英殿时,见到不远处太医杜和边走边想事情一般。 他左脚都快踢到了花坛边堆砌的各色奇石,犹自不觉,也不知道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 杜和眼看着踢到了花坛,皇帝却恶趣味的拦着内侍,就不让他们提醒。就要眼看着杜太医吃瘪。 杜和疼的坐在树下方的椅子上,缓了一会,疼痛才大为减轻。 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宣召,说是皇上欣赏他,想请他进殿一叙。 杜和自无不愿,由太监带着前往武英殿内而行。 “臣杜和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杜和进去就见到皇帝面沉似水地坐着,立刻跪下向皇帝行礼。 “杜爱卿,不必多礼,起来吧,说说你因何事在外如此入迷。” “启禀皇上,臣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会想的如此入迷呢?是不是牛痘啊?” 皇帝突然这么问,让杜和吃了一惊,皇上也知道这事呢? 踌躇了一会儿,杜和拿出手里近日收集整理的资料,让太监递到御案上。 皇帝打开翻了良久,从这些资料说明中能知道,把牛痘种到人身体里,也会轻微的中毒,但是毒褪去之后这个人就不再出痘了。 “这件事是林家丫头说的吗?”皇帝猜了个大概。 “是的,这些都是林五小姐讲的,用于防治天花的方法。” “把牛痘种在人身上吗?”皇帝皱眉沉思。听着荒诞,匪夷所思之处,却透着股可能性。 第169章 翻越青芒山 皇帝是一国之君,想问题的角度自然与珍嫔他们不一致。 要说现在大齐天豫朝最缺什么?那就是钱和人。 没有钱自然办什么事都捉襟见肘。而若是没有人,那么这个国家也就很难壮大起来。 所以皇帝对林晚他们搞的防治霍乱的行动很是高兴,宫中的嘉奖已在路上,不日便会到达靖陵的惠民署。 他们这一次到底救了多少人谁也不清楚。反正海南道好几个州府都是风乍起之时,这风便已被拍死在沙滩上。 “你是说把牛痘种到人身上有可能预防天花?” 对这事皇帝极感兴趣。天花,那可是比霍乱要惨烈的病。 但凡得了天花的人,极少治愈的。且传染性极强,动不动就死人,即使幸运的活下来了,却会长出来一脸麻子。 “启禀皇上,这还只是猜想,第一步的调查已经基本完成了。”说罢,指了指刚才给皇上看的资料。 上面是根据林晚提示他们的那两点所做的调查。这些天,太医们头一次如此团结的去做一件事。 主要是调查了两点,第一点便是得了牛痘的人病势是否严重?会死人吗,死亡率如何?与人的天花相比如何呢? 第二点则是得过牛痘的人是否再犯? 头一个结论是显然的,有证据可以表明,牛痘基本都会痊愈,病情严重程度比人的天花轻多了。 另一个结论只能显示他们接触到的那些牛痘患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说有重新犯病的。 调查到这一步,也堪堪够开始下一步了。 “你们需要什么?”抠门皇帝这一次终于大气了一回。 杜和眼一亮,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他要不利用就是个缺心眼的。 “皇上,我们现在打算开始实验牛痘种于人体。但是危险性不清楚,所以需要一些愿意跟我等一起做实验的人。” 也就是跟皇上要人啊! “要人,可以。”皇帝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杜和的要求。 杜和出了武英殿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次皇上出乎意料的大方好说话,他怎么就这么傻,没跟皇帝多要点经费呢?到底还是有点缺心眼啊!哎呀,不习惯这么好说话的皇帝,该说的没说出来,真挺后悔的。 却说杜和走出武英殿之后,皇帝踌躇满志地在大殿里面踱着步子。 眼见大业一点点在自己手下成型,天豫帝开始体会到运筹帷幄是什么状态了。 京城各监狱,连续有多个监狱抽取了一部分被判死刑的罪犯,这些人都被带到郊外一个牛场。 罪犯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当他们见到有几个老大夫站在他们面前,并将从牛痘上取下来的脓液,放到这些犯人的鼻孔里。 到这个时候,才有一些人开始了恐惧,这是想干什么,给他们投毒吗? 一时间,有几个犯人开始躲避、哀嚎,纯粹是吓得。 京城这边,太医们破天荒头一次拧成了一股绳,在夏太医安排下,开始有条不紊的做着实验。 青芒山,一道主峰,剑一般直插云霄,并有三个略矮的侧峰拱卫着。 这里主峰处,一向是飞鸟难过的,所以青芒山主峰别名也叫鬼见愁。 之前的灰狼便在此地集训,从京城到此地,翻过一道侧峰,再渡过恒水河,穿过乌刺境内的两个府城便可以到达苍南山。 这个路线能比经过靖陵那一线路快至少十天。 肖浩天等人都是接受过这些翻山涉水的训练的,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基本功,必须掌握的,所以他们的第一选择路线,肯定是从青芒山穿过直达乌刺。 但是他们之前是有顾虑的,担心林晚过不去,想分出两个人陪着林晚悄悄地经靖陵而至乌刺。 但这个提议直接就被林晚否决了,知道他们不相信她的实力。到这个时候,林晚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能力,直接找出纸笔,画出钩型物,问罗玉成他们:“这种类似的钩子你们有吗,有的话给我看看我要用。” 罗玉成等人面面相觑,肖浩天的大眼都快瞪出来了。 谁能告诉他,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哪! 会医术,会骑马,现在可好,高人侠士、梁上君子们都会用的鹰爪钩她也知道,既然是要,想必也是会用的。 她到底哪儿来的啊,简直有点妖孽了。 林晚没那心思去管他们心里的诧异,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赶路,快点到达苍南山。 殷六儿文弱女子一枚,自然骑不得马。林晚只好将她留在了京城蒋府,准备日后有时间去把她接回去。 她拢了拢头发,并扎紧腰带,拿起罗玉成给她拿来的那捆长绳子,以及上面带的鹰爪钩。 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绳子往侧峰之北,顺着陡坡扔上去。 钩子“咻”地一声钉在山壁上,林晚抓住绳子开始一步步攀爬。 林晚比不得他们那么矫健,可是那身法,那判断能力一看,就是个爬山的老手?这女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哪? 林晚爬到半山腰也就不下去了,向下边挥着手,示意他们都上去,这样可以多争取点时间。 毕竟江淮那边目前到底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早到总比晚到好。 林晚那么文弱,都爬到半山腰了,他们这些精锐。怎么会落后于林晚呢! “小子们,能不能在半刻钟内追到林五小姐那里?”肖浩天向那些小子喊道。龙哥得了信,早早领着大多数队员翻过侧峰,去找江淮去了。 留下两个人,以便接应林晚一行人。 这时候那俩小子与罗玉成、三河,都看到了林晚敏捷的身影,可谓大受刺激。 林五小姐,一个小姑娘,医术就不用说了,现在可倒好,除了医术,还会骑马,会爬山,据她说,她居然还会游泳。 那他们这些个汉子在医术上不可能跟他比,可是在这爬山涉水上如果还输了,那他们的脸也就不用要了,还特战队员呢,那说出去还不得笑死人吗? 因此,这四个小子听了肖浩天的话之后,都喊了一声“能!” 声音太响,倒是把半空中飞过的小鸟给吓得快快飞远了。 第170章 掉到树上了 肖浩天大手一挥喝道:“上”,五道灰影如离弦剑一样,两脚蹬踏着岩石用以借力,两手铁一般牢牢地抓住绳索向上快速攀爬。 林晚找了一处略为平坦的地方歇息,青玉是跟着她一起上来的,上山时一直在她身边护卫。 向上爬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停下来才觉得手掌火辣辣地疼,她怕青玉看到了担心,便默默地将手心朝下做着深呼吸,以便缓解那股子火辣辣的疼劲。 等到那五个人没事人一样飞爬上来时,林晚感叹着,灰狼真是名不虚传啊! 但是这个时候她不会露出怯弱的样子,在这里不可能当一朵娇花,场合不对啊。 没有谁能带的了谁的,自己要是爬不上去,这么高的山谁能把她带到山顶再带下去呢? 林晚朝肖浩天等人竖起了大拇指,他们的速度确实是太快了,三河性子腼腆,见林晚夸奖他们,用手挠挠后脑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 肖浩天也是这几个月才产生脱胎换骨的变化,这样的山峰对于以前的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跟罗玉成他们这样的老鸟相比,肖浩天还嫩了点,罗玉成他们心不乱跳气息匀称,那是真的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运动,肖浩天表面上虽然也毫无压力一样,其实是有点吃不消的。 连日的骑马,他的腿内侧磨得挺疼的,晚上已经上了几回药,现在一路攀爬,手心也有点火辣辣地难受,不过倒也不算严重。 推己及人,肖浩天不知道林晚这几天是怎么挺下来的,她再怎么强,毕竟也没经过他们这样的严酷训练,身子跟他们比又比较弱,不知道得有多难受。 肖浩天见多了各色女子,娇弱的、强势的、端庄的、爱作的、温柔的、泼辣的……可就是看不透这林家五小姐。 那不高的身体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劲头。有时候真是让人又气又笑又不能不服气。总而言之,这就是个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女子。 肖浩天脱下自己戴的特制鹿皮手套,递给林晚,青玉知道肖浩天身为皇子,那东西差不了,林晚把手心藏起来不让她看,她怎么能不知道她肯定很疼? 青玉瞅了肖浩天一眼,那意思就是有这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伸手不客气地拿过那手套便抓过林晚的手轻轻给她套上。 肖浩天也是冤,林晚跟罗玉成要了鹰爪钩,把钩子往上一抛就爬上去了,他也不知道啊! 爬在半山腰他哪里敢出声,就怕惊到了林晚让她掉下来。 这青玉真是跟她那主子一个样,俩都不是好相与的。肖浩天腹诽着。 再一次出发的时候,林晚和青玉在上边爬,速度不快,但是稳稳的,肖浩天等人也没再爬的那么快,只是跟在林晚和青玉后边护卫着,顺便也可以保存体力。后边的路都不好走,最快也得两天才能到达苍南山。 沿路他们一直留意着是否有江淮等人留下的信号,然而并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倒是看到了龙哥他们留下的暗号,按日程算他们现在应该能到达苍南山了。 一行七个人顺利到达山顶,歇息了一会儿,席地而坐,吃了些干粮又喝了点水,青玉和罗玉成又采摘了一些红色的野果,分给众人吃了,这才选了一处相对不那么陡峭的山崖往下走。 说是不那么陡峭,其实平均坡度也有六十度角了,更有一些地方近乎垂直。 这次是肖浩天几个在前边往下爬,林晚跟着下去。 谁都能看得出来,林五小姐已经有些脱力了,面色潮红,吃果子的时候,拈起了一粒还没放到嘴里,果子就掉了下去,显然手疼得很,必然是起了水泡的。 罗玉成几个在前,便刻意捡了相对平缓一些的地方慢慢往下爬,每个人看路的同时都留意着林晚那边的情况,万一她一个脱力或者是不小心从绳索上掉下来,他们也可以去救。 不过还好,秋日午后阳坡的阳光暖而不燥烈,林晚也一直爬得很稳,眼见得距离山底不过两个房顶那么高,再往下倒腾几下也就能踩到山脚下的草地了。 变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罗玉成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便见林晚从他们头顶上坠了下去,肖浩天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只袖子,林晚的身子便继续往下掉。 肖浩天顾不上再抓着手里的绳子,松开手使了个轻身法直坠下去。 罗玉成等人也反应过来,也先后落到了地面。 可是让他们吃惊的是,他们都落下去了,林晚却没还没掉地上。 她掉树上了,掉到离地两人高的一棵树的树冠上。 更让他们哭笑不得的是,林晚竟躺在那宽大如盖的树冠上不动了。 初看时,还把他们吓半死,以为她摔坏了,却见她四肢就那么挂在数冠上,脸朝下,眼睛黑溜溜地,还朝他们可怜兮兮地苦笑了一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 肖浩天、罗玉成、青玉都飞身上树,巨大的树冠,承受着几个人的重量依旧直立如故。 肖浩天低头看着林晚的眼睛:“你怎么样?” “我没事,没力气了,动不了。” 肖浩天等人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 他们都是经过魔鬼训练的人,知道人疲劳已极时,真的是躺在泥地里都想睡过去。 林晚现在这样也就是累的,到达了终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 肖浩天他们不好动手,只能由青玉抱起林晚,向下轻轻一跳,落到了山脚下。 林晚只感觉身子要散架了,好想大睡三天,除了睡什么也不干,可是不能,江淮在苍南山毫无音讯还不知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肖浩天怒道:“还惩能?看看你都什么样了,躺着别动,罗玉成,你们几个做个担架,轮流抬着她出山。” 林晚也知道自己体力确实不行了,真要勉强自己走的话反而更耽误事,也就不推辞,靠着树干调节着呼吸,放松身体,以便尽快的恢复体力。 担架很快就扎好了,林晚坐上去被罗玉成几个人轮流抬着,晃晃悠悠的,晃了一会儿居然晃睡了。 肖浩天再一次哭笑不得,也确实难为了她,换成几个月以前的他,都不如现在的林晚。 他便“嘘”了一声,示意大家不要把林晚吵醒了,且让她好好睡一觉。 第171章 化妆 在山里又走了两个时辰,眼见得太阳西斜,他们也顺利的来到大山外围,站在高处向下望,可见一条宽阔的官道蜿蜒曲折的绕进远处的林子里。 肖浩天他们都已熟记地图,晓得这条道是通向恒水的,并且江淮在这条路的一处客栈布置了暗桩,目测离这里不过二三里地。 因为罗玉成精通各地方言,肖浩天便把他和三河,派去那客栈走一趟,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林晚直睡了两个时辰,这一觉睡得真是酣畅淋漓,他们停下休息时,林晚醒过来坐直了身子。 浑身疼痛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可是这一觉也确实很解乏,浑身的疲劳减轻了不少。 她见肖浩天等人半趴在斜坡的草地上休息,阻止了青玉要跟她说话的念头,示意青玉也休息。 因为翻山之前已经定下了计划,所以林晚看到远处依稀可见的大路和消失的罗玉成与三河之时,便知道他们去联系暗桩的人去了。 她轻轻取出针和药膏,用针挑破了手上的水泡之后,涂好药。顺便也看了看青玉的手,见她的还好,只略微有些红肿,涂些药就可以,便抹上去一点,匀开了,示意她别起来,继续睡会。 她用一面小铜镜照了照,苦笑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蓬乱,雌雄莫辨的人,看到了只有一个词来形容那个人的形象,那就是个疯子。 还记得她刚开始女扮男妆的时候,肖浩天在一边直撇嘴,罗玉成几个也不置可否,其实想想,她那女扮男装其实骗不了几个人,男女差异到底是大,她又长得纤细,光是脖子上的喉结她就没有。 真要是做个假的喉结她也能做到,只是觉得其实不扮男装也可以,便从水囊中倒了些水,略微净了净面,水干后开始涂抹描画起来。 把这些都做妥了,远处的马蹄声也传了过来。 肖浩天几个都醒了,先是朝着山下大路上的马车一看,见那驾车人正是罗玉成。 显然他不只联系上了据点里的人,还弄到了两辆马车。 这样就好了,他们的马在翻山之前都留在青芒山北据点了。 现在他们都已人困马乏,能有马车坐坐正可以休整一下,又不耽误行路。 肖浩天转头想看看林晚是不是已经醒了,如果醒了也该让她准备准备好出山,她累了可以到车上再继续睡的。 谁想到,肖浩天回头的时候吓着了,那个头发蓬乱的疯子林姑娘怎么没影了?在担架上坐着的那个是谁呀,眉目寡淡,辨识度不高,属于看到了不容易记住长相的那种女子。 要不是身上那身灰扑扑的刮破下摆的衣服,肖浩天会真的以为他们不够警觉以至于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她这动作还是蛮快的,这个形象确实是比以前假扮的男装自然了。 肖浩天他就是觉得林晚有点彪悍所以不敢说,她之前化完妆,虽然瞧着是男装,可是老江湖一看就像个女的,男人并不是想扮就能像的。 她化成那个样子反而更让人起疑,何况江湖复杂,就有那么些人,专好雌雄莫辨这一口。 但是这种话肖浩天心里明白,他也没法跟林晚说呀,只好消极的撇着嘴,表示对她之前的装束不满意。 林晚见肖浩天醒来了,正看着他,便用手指做出捏针的样子,虚虚地刺下去,表示她就是林晚。 肖浩天点点头,伸出大拇指,眼睛上上下下如雷达一般把她扫视了一遍,意思是她这个形象不错。 林晚却站起来,走近肖浩天,一手托腮,看着眼前吊儿郎当,嘴里还叼着一根草的三皇子。 那两个灰狼队小子已经把东西都收拾整理好了,只等罗玉成和三河走得近了,就拿着东西下山坐马车往恒水方向走。 这时见林晚绕着肖浩天打转,他们与肖浩天一样都不知道林五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便都朝这边看着。 肖浩天吐出嘴里的草根,道:“你干什么?” 林晚指着他的脸:“不行啊,眼睛大了,鼻梁高了,这样不行啊,太显眼了,得化化妆才行。” 林晚的话,立刻得到了那俩小子的支持,林五小姐说的太对了,没事眼睛长那么大,鼻子那么挺干什么?衬得他们这几个小子就像那地上的土坷垃,要多平凡有多平凡。他们也会羡慕嫉妒恨的好吗? 最好把他化的丑点,某小子暗搓搓地想着。 很巧的是,林晚也是这么想的。肖浩天听了林晚的话,这才明白她的意图。 他倒不怎么在乎相貌,这都是父皇母妃给的,就长成这样了,由不得他选。 见林晚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和刷子之类的东西,肖浩天也配合的坐在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上,这样他就矮了一点,方便林晚给他化妆。 马车声越来越近,林晚不想耽误时间,反正想化的形象已经想好了,心到手到,又有青玉在一边递东西,拿起来很方便。 所以她的动作很快,肖浩天觉得不过是喝了一杯茶的时间,林晚就说了一声“好了”。 这确实太快了,想他母妃每日梳妆,没有一个时辰就别想完成那一整套的程序。 肖浩天接过青玉递过来的铜镜,举起来照了照脸,顿时惊讶地张着嘴。这,这也太丑了吧! 虽然他不大在乎相貌,可这也太不好看了。见那两个小子憋笑的样也就知道了。 眉毛给他修得短粗,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原本大大的圆眼变小了,还有点三角眼,至于鼻子,脸型都略有变动,整个人看起来略有凶相,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好惹的人。 偏这时林晚还促狭地道:“怎么样,这样子如何?看起来有点凶,像个不好惹的道上大哥。”林晚说罢,青玉和那俩人都噗嗤噗嗤笑出来。 正赶上罗玉成和三河爬上来催他们下山。 听到他们的笑声,奇怪地道:“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好玩的事了?” 一个小子指着肖浩天,“你没错过,你看看……”说罢,又低笑了几声。 “哦哦……化的好,真是好!”罗玉成看着肖浩天和林晚的衣服就明白他俩人都化妆了。 肖浩天无奈地摊开双手:好吧,你高兴就算了,随你吧。 第172章 过河 林晚与青玉坐上马车,马车启动后,林晚脱下鞋子,细心处理着脚上的水泡,看得青玉啪嗒啪嗒直掉眼泪。 五小姐日常在家虽然没有显赫家世,可也是被娇宠着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都是为了江淮,小姐才会受这些苦。青玉原是江淮派到林晚身边的人,刚开始她只是作为一项任务来完成。 时间久了,她的心已倾向于林晚。这时候见林晚累成这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琢磨着如果以后江淮对林晚不够好的话,她该怎么办?向着谁? 因为车外有肖浩天等人轮流警戒,俩人得以好好放松。 这一路不时可见零星乌刺人的军队,好在有罗玉成和那据点跟来的两个马车夫应对,倒也有惊无险。 马车连续走了一夜,顺利到达恒水岸边。 只见清粼粼的河在微风吹拂下泛着鱼鳞样波纹,考虑到林晚身上必然是有许多水泡,创口也肯定有。若是沾了水很容易就感染了。 因此肖浩天等人决定雇一条船过江。 可惜他们沿着岸边走了许久,也没能看到有一艘船出现在水面上。 这简直是有钱都花不出去。按理说,恒水贯通乌刺东西两地,河面应该会有不少船的。 现在这样正常天气没有船,那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有人不让船只在河上运行。不然那些日夜琢磨赚钱的船主们怎么舍得放弃这些赚钱的机会呢? 不远处河岸边有人清理出一片平地,并在平地上盖了几间简陋小屋。眼见天色不早,罗玉成让其他人在路边等候,他则过去敲门碰碰运气。 “咚咚咚”罗玉成连续敲了一会儿门,当他以为屋内没人的时候,门里总算传出来踢踏踢踏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老汉披着褐色补丁上衣,趿拉着一双草鞋打开了一道门缝,额头上的抬头纹深深地,警惕地看着屋外的罗玉成和路边停放的两辆灰幄马车,问道:“干什么?” 罗玉成一手撑住门框,怕那老汉一个不愿意就把门关上,他们现在乌刺境内,还是不要引起麻烦为好。 “这位老丈,请问你是不是在这里跑船的。” 老汉听到屋内有咳嗽声,刚要说的话便没再说。只答道:“以前是,现在不跑了,没有船了,你们走吧,问也白问,谁家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呢?老丈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是去苍南县看看那边的布……” 说罢,指了指路上的马车,“车里边有我们家的少爷和小姐。” 那汉子却不愿意跟这些陌生人打交道,你说不是坏人就不是坏人吗?坏人脸上又不会写字。 他只想快些把这些人打发走,不然,不管是大王子的人还是二王子的人看到了都是麻烦事。 坐在马车里的林晚此刻将门帘掀起,离得不算远,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罗玉成的说辞是事先商量好的,可惜这老汉警惕性太强,即使他看不出什么破绽,也根本就不想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屋内有女人的咳嗽声和浓浓的药味,林晚立刻意识到屋里有人病了,听声音是个女的,这是病得不轻吗? “真的没有船,你们是谁都没用啊,船都被征用了。”老汉也不想得罪这些人,要不是现在局势不好,保命要紧,这些人的活他巴不得天天都有呢? 门里的妇人见罗玉成不大相信她男人说的没船的事,弱弱地哀求着:“几位客官,真是没得船啊,原本是有个破船,都因我这一身病,把船卖了。” 林晚从车上下来,脚落地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咬着牙轻踩地面,往门口走过来。 “这位大嫂你这是病了多久?” “有半年了”妇人答道。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瞒您说,我这里倒有些丸药,是专门治你这类咳喘症的。” 那俩人听了,互相对看了几眼,然后,老汉摇摇头:“我婆娘这病已经看过大夫了,几位客官,那药既然是个好的,那倒不如您自己留着用好了。” 林晚也没指望别人会第一时间就相信她,便道:“这位大哥,您这几天腰疼是不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腰疼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那老汉和他婆娘都愣住了,这么神!? 老汉以前就没有腰疼的毛病,也是前日上山时拧到了,这疼起来也是够难受,他走路都很不方便,干活就更不行了。偏偏还得撑着不能倒下。 他要是倒下了,他婆娘怎么活下去? 汉子有点心动了,可是看到那些男子虽然面貌上都像是无害的商人,可是谁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呢? 相比较他们的身家性命,腰疼他可以忍。 于是老汉摇头:“没有的事,姑娘你怎么能看出来呢?我腰好好的,一点都不疼。” 林晚也不强求,闻着屋里的药味,心想他们开的那个药妇人吃了是不会好的。便拿出一些丸药,道:“大嫂的病耽误不得,时间长了转成肺痨就不好办了。” 那汉子听了神情一凛,曾经有个老大夫这么说过,可惜那老大夫是个游医,他们原本不相信的,可是后来的症状都验证了老大夫的说法,如何还敢不听。 于是汉子缓和了脸色,道:“可是我们没有钱……” “不用给钱。只希望两位能送我们过河。我等就感激不尽了。”说罢,向罗玉成使了个眼色,罗玉成立即上前,往汉子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还望老丈送我等过河。” 叫他们言辞恳切,虽然都是年轻人,且人数不少,却一直应对有礼,并不强迫于他。让这河边的两口子略微放松下来。 “这……”俩人互相看了看,这些银两不是小数,他们就是一年都赚不回来的。 “那这位小姐,您看我的腰好办吗?” “放心吧,这位大哥,幸亏现在时日还短,腰虽然伤到了,但是时间短还是好治的,要是时间长了没及时治,成了慢性的劳损,那就不要麻烦些。” 那俩人听了林晚的话,都心动了,想赌一把,不好的话,那就再说吧。 老汉把门开大的时候,露出了妇人满面的病容。林晚看了看,就验证了自己的诊断。 第173章 哨卡 林晚知道这俩人这是肯治了,她也就不说什么废话,刚才已经把大致情况跟他们说过了。 此时他们的车就停在路边,时间久了怕有变故。 她便拿了药箱下来,走到门口。 老汉腰转身不灵,一手托着腰,另一手扶着桌子,按林晚所说的躺到床上去。 他也不知道林晚会怎么办,只是豁出去了,反正这日子,俩人都病着,还没钱花,生不如死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的了。 与其这样半死不活的混着,还不如赌上一把。 罗玉成帮助林晚,把那老汉的裤腿撸上去,露出膝窝处的委中穴。 她取了三棱针,朝两条腿的委中刺下去,一个接一个地放着血,两边都挤出一些血之后,用棉签擦拭干净,然后便把三棱针收起。 之后,林晚道:“你起来看看怎么样了?” 那老汉的婆娘,刚才还是头一次看到放血,有点害怕,见那血刚开始颜色发暗,近乎红黑色,到后来,血的颜色慢慢变了,成了鲜红色。 到这个时候,林晚才收了针,用棉签拭干净流出来的血液,让那老汉起身试试。 那老汉习惯性地小心坐起来,一脸的隐忍,就像最近他每次起身的时候那样,准备去忍那每一次都会有的疼痛。 可是这回他突然觉得那疼痛感觉没再到来,这么邪门啊?!就在膝窝扎了两下,就感觉不到疼了呢? 他惊喜地跟他婆娘说:“杏儿,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罗玉成见林晚一脸淡然,心道这林五小姐真是,怎么会这么有本事?她都是怎么学的呀?怎么懂这么多东西? 老汉的反应早就在林晚的预料之中,小小一个急性腰扭伤,这怎么可能难的住她。 他这也是巧了,他这是急性的,且一向身子骨健康,像他这种情况,急性腰扭伤,身体不虚,用委中放血来治疗是很不错的方法。 中医经络有一首重要歌诀:腰背委中求,肚腹三里留;头项寻列缺,面口合谷收。 这说的就是腰背的问题就可以找找委中这个穴位的。 “二郎,你真的没事啦?”他那婆娘惊喜一脸。只差没烧香拜佛了。 “真的没事了”,那婆娘的问话再一次得到肯定,虽然没想到会这么快,甚至连会不会有效事前都不敢肯定。 婆娘喜极而泣,她也怕他男人腰真坏了,那俩人的日子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那婆娘从惊喜中清醒过来,道:“二郎,要不,咱们把那条船给他们用吧。” 那老汉已有此意,也不用他婆娘催,灵活地站起来,道:“几位不是要坐船到恒水对岸苍南山地界吗?” “没错,不知道能否快一点到那边?” 那两口子都点头,他们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是心里的感谢倒是十成十的。 林晚给妇人留下药之后,迅速把东西都收拾好。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拖下去。也许只是一刻钟,有时候面对着的就是一条命还在不在的区别。 一条船,被藏在一处隐蔽地方的芦苇中。 虽有些地方有些斑驳了,但是绝对不影响使用。 在罗玉成等人帮助下,一起把船拖到水面上,然后又往里推了推,直到进了水里可以划动了,这才停下来。 之前肖浩天等人都坐在马车里没有露面,是怕他们都出现在那两夫妻面前,会让那两个担心恐惧。那就不好办了。 现在林晚既然已经把他的伤治好,他又愿意答应他们,划船送他们过河,那就没必要再待在车里了。 罗玉成让那两个车夫把车赶回去,他们则都提了各自的行李一一上了船。幸运的是这船不算小,可以把他们一次性送到河对岸。 车夫的腰已好得七七八八的了。因此划船送他们过河已没有问题。 “几位客官,大王子和二王子派来的人现在苍南山附近搜索大齐人,几位可要小心着些,别被误抓了。”那老汉一边摇着船桨一边嘱咐他们千万小心。 果然他们过河之后,不时有更多的乌刺兵将沿街走动。 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并不统一,年龄也是参差不齐。因此这些军队各部就显得有些杂乱。 前方不远处有一伙人设了个哨卡,拦住过往车辆和行人,一一盘问。 林晚远远的瞧着,远处天边可见隐隐的青山,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还有着大块的灰黄的泥土色调,那就是苍南山了吧? 有个兵将在关卡处一个女人身上拧了一把,惹得他旁边那几个人大笑起来。 林晚见状不再迟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粒丸药,用了点水化开。 然后让青玉跟她一起往脸上抹,青玉抹完了之后一看,满脸都是麻子,脸的底色还弄得比较黑。 于是原本俏生生的丫鬟变成了妥妥的丑女一枚。足已比肩东施和无盐等各位前辈了。 林晚化的与青玉不同,她把糊状物全部涂在左脸脸蛋上。 林晚涂好了转过头来给青玉看,将青玉吓一跳,左脸上那一堆巴巴赖赖的东西是什么呀? 林晚呵呵笑了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你们还有那胃口朝她们两个动手动脚不。 “站住,干什么的,去哪里?” 他们要往远处苍南山方向去,是必然要经过这个哨卡的,果然他们走过去的时候被拦住了。 为了不引起这些地方军人们的注意,几个人分成了三伙,先过去的是林晚和青玉。 她俩各背了一个布包裹,刚过去时,俩人都微低着头,从身形上看比较苗条。 因此那有几个军士一喜,干不了别的,动手动脚揩揩油也聊胜于无啊。 他们这几个月的日子太累太无聊了。 “我们姐妹俩要去那边看看外婆。”说罢,林晚静静地抬头。 那军士本来存了揩油的心思,至于心里有没有荡漾那么几下,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然而林晚二人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的。发型,衣服高低胖瘦都行,然而那张脸,尤其是林晚的,一边脸平凡无奇,另一边则遍布疙里疙瘩的东西。摸吗?还敢摸吗? 也得能下的去手啊! 那军士不由得捏着鼻子,就好像那满是疙瘩的脸上快要散发恶臭一般。 他没来由地一阵反胃,这特么的也太丑了。 “行了,走吧走吧。” 第174章 国师有请 林晚和青玉顺利过关,俩人走过围挡,到了略远一点的地方,站在树荫下等着肖浩天等人。 就在她们不远的地方,建着一个小楼。 这种楼,寻常的乌刺老百姓看到了都会绕着走,林晚他们不知道的是,她俩在树下往关卡处眺望,那楼上却有两个男子,皆穿着半身带盘扣褐色棉布上衣,下穿同色宽脚裤,头戴围巾。正站在窗边往下看。 他俩已在楼内守了三天,长得圆胖的阿兰道:“阿布,咱们都等三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虚,万一咱们五天没找不到这个人怎么办?” 想到国师大人的厉害,阿兰打了个哆嗦。 阿布却笑了,手往树下一指,“人来了。国师大人果然是料事如神。” 林晚与青玉站在树下,一个略显圆润的男子肩膀上站着只小猴子悠闲地往这边树下走过来。 那小猴子抓耳挠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往林晚和青玉这边看。 林晚哪里就近见过这么可爱软萌的小东西,当下感觉心都要化了。只是身处动乱中的异地,面对的又是陌生人,便是心里喜欢,面上也不明显。 那个人也不搭理她们两个,走到树另一边,青玉警觉地拉住林晚的手,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与那人拉开距离。 可是晚了,她忽然觉得身子发软,眼前有点恍惚,等到清醒过来时,见罗玉成和三河围着她不停地晃,满脸的急切。 她激灵地睁大眼睛,四下张望,五小姐呢?五小姐怎么又不见了! 罗玉成压下心头火气,哑着嗓子道:“林五小姐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你倒是说话呀!” 罗玉成平时嬉皮笑脸的,可不代表他没心没肺。林晚跟着他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刚进入乌刺境内就丢了,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是废物吗? 这时肖浩天已经带着那俩人过来了,关卡处仍然人来人往的,他们聚在一起难免会惹人生疑,肖浩天便一把拉起青玉,将她带到隐蔽处,道:“你快说,林姑娘哪儿去了?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青玉嗫嚅着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刚说几句,肖浩天却突然靠近她闻了闻,眯起双眼道:“摄魂香!” 青玉不安地看着肖浩天,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五小姐去了哪里? 肖浩天却道:“这事怪不得你,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他们会盯上林姑娘。咱们先想办法联系谢振勇他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罗玉成听到摄魂香这三个字也明白过来,跟肖浩天商定,他去联系龙哥等人,看看他们是否已有了江淮的消息。 肖浩天心里微沉,他们刚到乌刺,就泄露行踪了吗?不然贡冉那老东西的独门秘药怎么会用在林晚身上?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暗沉的屋子里,一名黑衣鹤发的老者坐在雕花大椅里,闭目不语。阿布屏息站在一旁,老者不动,他不敢言语。 静穆中,阿布的心里满是疑问:现在整个乌刺这么乱,乌刺王病重,两个王子斗得不可开交,国师大人却是为何这么看重这么个丫头呢? 想到那房间里的情形,阿布心里一寒,那姑娘狠啊,像谁呢?走神的阿布抬眼往国师那边看了一下,脑子里顿时火花一闪,那狠劲有点像国师呢! “她醒了?”国师缓缓睁开眼,问道。 “是的,她醒了,国师大人,您要不要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阿布此刻格外迫切地希望国师过去看一眼那姑娘所在的现场。 也可以以此衬托出他们抓到这姑娘该有多不容易。 “嗯,过去看看,带路。” 路,国师当然是认识的,国师养的几条大蛇就在那屋子里,国师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大人物前边没有几个跟班保镖小厮之类的小弟开道,怎么能显出大人物的气势呢? 虽然国师大人就是自己一个人也很有气势了,但是该有的排场还得有。 想到那几条大蛇,阿布看着老贡冉再次哆嗦了一下,仿佛已经预见了很快就会到来的电闪雷鸣。 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国师雷霆震怒的时候,他是脚底抹油溜远点好呢?还是把握机会扮演好国师的好弟子呢? 人生在于把握住机遇啊,阿布想着,便决定一会儿国师震怒的时候不管多可怕,他都要表现的沉稳如山、云淡风轻、镇定大气、一切以国师大人为先。 越是在这个时候表现好了,越能在国师面前突显出自己的大气有担当。 阿布一边在前带路,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说怎么做合适。 路上圆润哥阿兰迎上来,一脸惊慌,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见国师已皱了眉,淡淡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阿兰知道国师最讨厌沉不住气经不起事的弟子了,老贡冉脸一沉,阿兰就不敢多说了,“没,没什么……” 贡冉心里狐疑了一下,这弟子这么没出息,他是不是老了,眼神不好使,怎么收下这么个小子做徒弟? 老贡冉摇摇头,不再搭理阿兰,继续往前走。 阿兰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把汗,见师兄在跟他打招呼,示意他跟在国师身后。 阿兰忙小跑几步,跑到老贡冉身后,三个人加上几个下属一起往林晚所在的房间走去。 房间有一处高窗,窗户小小的,只可容瘦小成年人进出,但是窗子上是有铁栏杆的。 一面墙上开了个小小的暗窗,从外边打开来,可以看到室内的情况。 若不是有这个暗窗,能看到门内的情形,那就只能开门查看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阿布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陪着老国师,甚至还有机会在老贡冉面前表现表现。 三个人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跟着他们的随从也就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了。因此,他们的到来,室内的人应该是听得到的。 老贡冉在门前站定。阿布马上吩咐看门人:“把门打开。” 那看门人早就拿着钥匙在门边候着了,却迟疑了一下,并没马上把门打开。 老贡冉扬了扬眉头,在乌刺,他的权威是不可侵犯的,这么个小人物,还会有什么意见不成? 看门人看看高深莫测的国师大人,心想:有国师大人在呢,怕什么?国师大人讨厌胆小鬼,他要是再磨蹭,可别丢了这银饭碗了。 于是,看门人把钥匙插进锁孔,随着钥匙转动,门内却了无声息。 第175章 交易是有条件的 门无声地开了,老贡冉预想了很多种状况,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仍是超出了他的所有的想象。 在这一刻,他无比确认,他卦象里显示的那个人,确定就是这个女孩子无疑了。 老贡冉忍着一阵阵肉疼,睃着地上那几条完整的蛇尸,再抬头,那女孩子顶着那赖赖巴巴的脸,端坐在做工粗糙的槐木椅上。 两只手捧着桌子上的点心,一口一口文雅地吃着。就好像吃的不是什么糙饼子,而是美味佳肴一般。 阿布在心里做着预设,国师大人要发火了吧?他可不能在那个时候露怯,千万不能! 然而,一会儿,又一会儿,不知多少个一会儿过去了,国师大人就盯着那女孩子没动静。 这,这是什么情况?内心戏风富的阿布茫然。圆润的阿兰也同样茫然。 更惊奇的是那女孩子在老国师的盯视下毫无压迫感,盘子里的点心全被她吃光了,水也喝没了,此刻那吃光东西的女孩子正拿着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却并不先说话。 阿布忽然想起一句话:高手过招,狭路相逢勇者胜!说这两个人是对手好像不怎么搭,可他就是想到这么一句话。 爱脑补的阿布与憨胖圆润的阿兰都注意着国师的动静,以免错漏了什么指示。这种时候,他们可不能掉链子。 “你不害怕吗?”老国师幽幽地道。 真要是看到一个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女孩子,老国师那可就会失望了,那样的人怎么当得起卦象里的人所能担当的重任? 他让人把她劫来,关在这个地方不也是为了验证下她的能力和胆识吗? 可看着她就这么没有压力的吃吃喝喝,这么无视他的威严,还杀死了他钟爱的几条大蛇,老国师贡冉心里又不是滋味。 对于老国师的问话,林晚只想呲之以鼻,这也就是她,跟着爷爷抓过蛇养过蝎,还在学校里做过很多次解剖,要是换个别的女孩子,不吓出精神失常就是好的。 看这老者的样子也是个有权势的,这样的时代,人命在掌权者的眼中便如草芥一般吧? “怕,怎么能不怕?可是再怕,也得活下去。难道我害怕你就能让人把蛇拿走,就能放了我?” 林晚自然想知道他们把她抓来是什么意思? “我要是不吃东西,不等别人把我害死,自己倒把自己折磨完了。” 老国师:说得对呀!可是,自己怎么就是有点别扭呢?棋局不按着自己的思路走,怅然若失是真的有。 一向,都是别人按照他的想法、吩咐去做事,就算是乌刺王和两位王子,也得敬着他。可是很久没遇见这样的意外了。 “你派人把我抓来,不会是请我吃点心欣赏大蛇表演吧?”林晚指了指桌上空着的点心盘子和地上的蛇尸。 他这么作总是有目的的,他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为了财、色?都不像。 “当然不是,咱们来谈一笔交易吧。” 林晚知道自己被抓过来,可以算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交易自然是可以谈的,但也得看看是什么交易。 于是林晚静静地等着他说下文。 同时也在猜想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跟我来吧。”老贡冉说着,便当先走出去,阿兰和阿布看着林晚跟着走出去,这才跟在后边一起,沿着走廊走到楼梯口,又拾级而上。 木板制成的楼道被众人踩得轻响,上楼之后,到了拐角的一个小房间,老贡冉站在门口,却并不进去。 “阿布,把这门打开,给她拿个毛巾和胰子。” 阿布自然立刻答应,推门进去,从一个小柜里取出新布巾,递给林晚,指着屋子里洗脸架上的水盆。 这明显是他们看出了她化妆易容了。这是要她以本来的面目去见一个人。 毕竟那赖赖巴巴的半边脸,没谁看了会舒服。 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再遮掩也是无用,林晚就痛痛快快的关上门把脸洗干净了。 她能感觉到,这个老人长年身居高位,但是对她有用人之心,倒是没有什么敌视。 或许,这老者是她在乌刺的突破口。 她一边洗脸,一边转着心思。 等她洗完了出来时,阿布立刻觉得她看着比之前顺眼太多了。 之前化的那个妆就是个女癞蛤蟆,现在则是个清秀佳人,长得还挺不错,总之瞧着再没有想吐的感觉了。 当然之前像癞什么的话,借阿布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他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亲眼从暗窗处看到林晚把几根银针刺入那三条大蛇七寸,真狠啊。 其他人感觉也是差不多如此,不过乌刺山美水美,是盛产美人的地方,林晚虽长得不错,在这里也不过就是中人之姿。大家并不觉得多稀奇。 多瞧几眼不是因为美丑,而是出于好奇,谁都想知道,老国师为何对她如此看重,这女孩子又是什么人?她有什么值得老国师看重的? 老贡冉对这样的林晚显然也是满意的,这样子,清秀而不妖冶,很适合。 老贡冉见林晚愿意合作,便不再耽误时间,让阿布带头往楼上尽头的一个房间走去。 屋子陈设不复杂,不过几个柜子、书案、还有椅子多宝格之类的。 低调的奢华,更符合贵族们要求。 然而这些家具陈设之类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床上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贡冉道:“这是我的一个重要朋友,找名医看过,都说他这样,很难治愈。 看不好吗?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好。 林晚只来得及,看看那花白头发的侧颜。 林晚想去试那老人的脉搏,被她刚一碰到,老爷子就睁开眼睛,冷冷瞧着他。 林晚顿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这老人绝对是位高权重之人。光是那眼睛,就能吓跑不少人。 “老麦子,让她给你看看吧,这位姑娘,请。” 显然国师的话起到了安抚作用。那老人伸出了手,任林晚摆弄。 林晚自然只是先给他看看,具体的合作她还得看看。 看完之后,林晚明白了,这老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了。难怪不容易治好。 第176章 可惜遇上猪队友 “你认识我?”林晚从老者的话中能听出来,他知道她是个医者,否则就不会这样说了。也不至于费这些心思派人把她劫持过来。 林晚有自知之明,她可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没有那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本事。 那么他们所图的,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想用她来做筹码胁迫江淮。 但这个猜测可能性不大。他们如何知道江淮就在乌刺,又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真有这么厉害,那大齐的高层被乌刺渗透的可就够严重的了。 另一种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那就是他知道她是个大夫,而且可以对付各种疑难杂症。 那么,关于她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呢?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也必须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尤其是床上老者的身份。否则,救了不该救的人,可就惹下了祸患。 “你是大夫。” 他从卦象中看出,他们可以在那小楼下等着一个这样的女子。 她的出现关系着病床上这位老者的安危,也关系着乌刺未来的走向。 果然,他知道她是大夫。林晚心道,她没有否认,只是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圆润的阿兰见师傅没说话,那女孩子是在质疑师傅的本事吗?在憨憨的阿兰的心里,师傅是神一样的存在。别人不能质疑,更不能亵渎。 于是阿兰一手指着老贡冉,自豪地对林晚道:“看你说的,我师傅是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知过去未来之事。你这点事我师傅随便算一卦就算出来了。怎么能不知道?” 说罢,阿兰志得意满的站在一旁,有这样的一位师傅,走到哪里,腰杆子都挺得直溜溜地,阿兰骄傲,而且自豪。 阿布听了阿兰的话,简直想以手捂脸,谁也别跟他说,这货是他师弟。 老贡冉看着得意洋洋的阿兰,心里对自己的眼神再度严重怀疑,收下这个徒弟的那一天,他绝对是被什么东西上头了,否则不可能收下这么个玩意。 林晚看着这三个人,自然明白了这几个人的关系,也是为那老国师抹了把汗,收下这么个徒弟,可以求求老国师现在的心理阴影面积了。 事到如今,老贡冉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有这么个猪队友,他也很无奈。 “阿布,你跟阿兰出去吧,我有点事跟这姑娘谈。” 阿布心里对阿兰满是怨念,他本来想参与到这件大事中的,现在阿兰这么一搅和,俩人都被师傅清出去了。 阿兰被阿布拖走之后,这陈设简单的房间里就只剩了林晚、国师和床上那病人。 在阿布阿兰拖拖拉拉往外走的间隙,林晚已经趁着这间隙,把室内又重新打量了一下。 室内的家具陈设虽然简单,却都是一水的紫檀木所制。而多宝格上摆着的一个三足鼎上边的花纹让林晚觉得很是眼熟,应该是她最近在一本《杂谈轶事》的闲书里看到过。 据林晚所知,紫檀木在这个朝代是皇家专用的,民间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越制使用,那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如此一分析,病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想了起来,那三足鼎上的花纹之所以如此眼熟,是因为那本书里有讲过,各个朝代国家的图腾。 而那花纹就在那些代表图腾的纹饰中。如今看来,应该就是乌刺国的图腾了。 这身份,果然够尊贵的,稳坐乌刺国王之位三十余载,人称麦依国王,而那个国师应该就是叫贡冉的了。 这些情况,江淮走之前就跟她说了一些,后来肖浩天也说了一些。这些信息像一粒粒珠子,此时被林晚一串,就串成了串。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她在大齐不过半年,所知有限,并不了解乌刺皇族之事,救了麦依国王将会对两国政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委实无法预料。 林晚心内百般思量,也无法下决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救还是不救,有一样东西她想要。至于怎么要,她还得想想。为今之计,一个字:拖! 贡冉见林晚打量着屋子里的家具陈设,又盯着那三足鼎上的图腾看了一会儿,心里叹息,只怕国王的身份也被识破了。 可怜他风光一世,偏有个傻徒弟和说一不二、倔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动的国王兄弟。 任他怎么说,麦依国王既不肯换屋子也不让人把屋子里的家什换了。 这回都被这女孩子看出来了,想瞒都瞒不住。 “没错,阿兰说的是真的,我就是贡冉,乌刺国师。这是我国国王陛下。”贡冉这时再隐瞒已毫无意义。那还不如坦诚了直说。 林晚对这个国师倒是极为好奇的,国师啊,听说是个能掐会算的高人,辅佐老国王三十年,乌刺从原来的弹丸小地方发展到七个州府,比海南道还要大一些。 虽比不上大齐的国土面积,可是乌刺这边的地势易守难攻,铁桶般的一块,从外部攻打降服是极难的。 就算攻克了,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日后的治理也是个大问题。以大齐目前的国力是很难做到的。 “麦依国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看看该怎么治?”老贡冉有些看不透林晚的心思。 可惜的是卦象告诉他的有限,只知道她与老国王的病干系巨大。 他已派人打探林晚那些人的信息,无奈那些人却像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了。 这让这位国师意识到这姑娘的身份不简单,只怕不能轻易放她走了。 “病情有点复杂,我还没想好。容我想几天。”林晚没说能治,也没说不能治。 两国正处于敌对状态,如果治好了,她会不会沦为大齐的罪人?治不好,他们这些人可能放她安全离开吗? 这个时候就算她问,就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吗?对这点林晚表示怀疑。 老贡冉那边也在琢磨着,得派个得力的人出马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然而自己这边的底牌被人知道了,小姑娘的具体情况他们却一无所知,这真的太被动了。 回顾他整个国师生涯,真是无往而不利,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是随便说说的,像现在这样被动还真是头一次。 第177章 催眠 老国师虽然不相信林晚的话,但是治病关键在这姑娘,他暂时还不会逼她。 再说就凭这姑娘的意志,逼她未必有用,说不定还适得其反。万一治病时做点手脚,他们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乌刺的文化医术各方面的发展到底是不如大齐。凭他是国师,以举国之力,也找不出能有把握治好国王肺病之人。 肺病,没错,乌刺高层都知道国王得的是肺痈,好几个有名大夫给看过了,都没看好。其中一个治病前说了大话的已经被砍头了。另有两个也关在牢中。 这姑娘要是治不好的话,以国王阴晴不定的脾气没人能保证结局如何。 对这点,贡冉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目的是否能够达到。平心而论,他希望老国王活着。如果老国王不在了,他的国师之位未必保得住。 林晚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在关卡处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便已经在这个房间里了,打开唯一的窗户,知道她在二楼,可是窗户开处,只能望到院子里的一处天井。 以她的能力,她不觉得自己能够逃出去。 其实她淡定的外表下,心里是着急的,与外界隔绝了消息,完全不知道青玉他们如何了。 江淮呢?如果自己没有跟他说过三七的事,他现在应该好好的,可能已经回了大齐都城。 我无意害卿,卿却因我而赴险。林晚想到此,心里不能不自责。 天色黯淡下来,有下人送来了饭食,比之先前的倒是好了许多,不再只是糙饼加水。 天黑透之时,林晚将床上的垫子、被褥、枕头全都拍打了一遍,但是没有什么灰,她只是很不习惯睡陌生的床,最近这些天,她睡得不算多好。今晚,更是有些不安难眠。 说不上什么感觉,也许是第六感吧。好在她贴身放的一些比较在意的东西那些人并没有搜走。 也许是觉得她已身在此地,插翅难飞;也许觉得还需要让她给老国王麦依看病,所以给她点客气和体面,便没去搜她的身吧。 林晚拿下头上的白玉发簪,轻轻拧开发簪尾端,里面竟有几个米粒大的小药丸,只有三粒。 林晚放回去两粒,就着水将另一粒吃了下去。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是躺在被子里悄悄做的,以防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暗窗在,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暴露在这些人面前了。 乌刺的初秋之夜不像大齐京城那么凉,林晚放下纱帐,睫毛微颤,很快睡了过去。 睡梦中,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直跟她说话。 就像有个善于倾听的人在身边,耐心地听你诉说着,那么温煦,让人不想中断这段谈话。 “你姓什么?”“姓林。” “从哪里来?”“大齐” “来干什么?”“不知道……” 呃?与梦中的她交谈的人似乎觉得有些不大顺利,停顿了一下。 “跟你一起来的都有什么人?”“忘了……” ……继续停顿了一下,再问:“国王的病你能治好吗?” “也许吧。” 也许吧?这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呢? “用什么药方?” “用什么药?什么药?”女孩子似在挣扎。 那模糊的影子又问了一遍,声音轻柔至极,颇有诱惑力。 “用……乳香、没药、粉甘草、黄耆……”女孩子沉沉地不说话了。 影子温和地哄着:“还有什么药,你说了我就带你走,离开这里。” “还有什么药……还有……玄参、贝母……” “还有呢?乖,好好说,药的份量都是多少?” 可是女孩子就这么沉沉睡下去,无论影子再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了。 这一夜,平平静静就这么过去了。天空露出鱼肚白之时,林晚醒了,屋内刚有动静,便有婢女一脸笑意,敲开了房门。 后面还跟着几个仆人,有端着饭食的,有打扫房间整理床铺的,也有要帮她梳洗打扮的。 态度各个殷勤恭谨。总之是非常的周到,完全不像头一天那么怠慢,至于吓唬她就更没有了。 夜里的情景林晚有一些记忆,恍惚中觉得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样就好。她这药只有三粒,能保持大脑清明,不为外物所惑。 既然他们殷勤周到,林晚就坦然受着,在一定范围内,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这没错。 于是,这一天林晚过得很舒适自在。除了不能随便出屋,其他的那些人都尽力满足她。 于是林晚让人把那粗硬的床单被罩换掉。又在屋子里放了几盆叶植,让下人按她的要求煮了粳米粥并配了几样清爽小菜送来。 屋子里做工粗糙的椅子坐着实在不舒服,林晚又让人送来了一把精致的摇椅。 午后,她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散着头发靠在摇椅上自在的晃荡着。 麦依国王的房间,老国王咳嗽了几声,道:“昨晚问的怎么样?” 老贡冉顶着俩黑眼圈,道:“不怎么样,跟你当年差不多。” 当年,年轻气盛刚刚出师的贡冉帅锅遇到了强横的部族之长麦依,试图给他催眠,然而失败了,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失败。 然而现在就不是唯一一次了,又有了一次。这回他面对的是个年轻女孩子,这让老贡冉极不服气。 当年他毕竟年轻,功力不够,遇到的又是未来的王者,其意志,自然不一般。 可他现在于此道已浸淫多年,功力与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却没能拿下这个姑娘,这可就太难接受了。 老国王也是很久没看到贡冉吃瘪的模样了,轻笑了几声,倒是有了点好奇之心。 下人又一次过来向老国师报告:“国师大人,她还要些梨,说是秋燥,要润肺。” 下人这一整天不知道跑过来多少次了。老国师不是说有什么情况都要向他汇报吗?他可是个负责任的人,国师说什么他就照做。 这已经是第N次他跑过来,告诉国师那姑娘所要的零七碎八的东西了。 老贡冉忽然有些暴躁起来,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朝着下人砸过去:“她要什么就给她,老说什么说?” 下人有些委屈,不是国师大人您让汇报的吗? 国王忍住胸中的不适,问老贡冉:“怎么,今晚你还要去吗?” “去,还去!”老贡冉咬牙说道。 第178章 小楼风雨 次日晨,老国师没有像往常那般早起,下人在外等着侍候,却久不见国师出来。 试探性的轻轻敲门,仍是没有声息。 下人知道国师的严厉,不敢轻举妄动,便找了阿布,向他请示该怎么做。 阿布轻手轻脚来到国师房门口,身后跟着胖阿兰。 阿布本来嫌阿兰有点碍手碍脚,但转念一想,若是有什么不对,可以拿他当挡箭牌。便让他跟着了。 反正他皮糙肉厚的,就算师傅罚他也不能怎么样。因此对于把师弟阿兰当挡箭牌这个事,阿布毫无心理负担。 又轻敲了一会儿,门内还是没什么动静,阿布问走廊上值夜的人:“国师大人确定在房间里没出去吗?” 值夜人点点头:“国师后半夜回来的,进去后就一直没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犹豫,想说什么却没说下去。 阿布心思灵活,看出他的不对,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值夜人摸摸后脑勺,回忆道:“国师回来的时候瞧着不大好,走路都不稳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国师修炼有道,身体向来康健得很,这些人眼里的国师总是高深莫测,从没见过他有虚弱萎靡的时候。 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况不对,阿布撞门,阿兰见状,忙跟着师兄一起撞,连撞了五六下,门哐当被撞掉了,阿兰用力过猛,向前冲出去,其他几人包括阿布也前冲了几步才站稳。 阿兰向前冲得较远,被一杆黑色鹰头杖拦住了去路,然后扑通跌坐在地上。 老国师正端坐在椅子上,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扶着四方桌,拧眉看着他们这群人。乍看上去状态还行。 这些人一时间都有点傻了,国师好好的,为何不开门?若是闭关修炼的话,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房间里。而且就算修炼,也会事先安排人把守门户,不得惊扰。 然而事实是老国师虽然有些奇怪,却还是好好的,而他们却撞破了国师的门…… 阿布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得说话了,忙陪着笑脸道:“师傅,徒儿担心您这边有什么状况,所以行为有些孟浪,徒儿错了。” 阿兰却一把抱住老贡冉的大腿,嚎了一嗓子:“师傅,您没事,太好了……”说罢,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老贡冉挣了几下,仍没能挣脱阿兰,也就由他去了。 这小胖子虽然蠢笨了一些,倒是有颗赤子之心,这也是老贡冉没把他逐出师门的原因。 老贡冉出乎这些人意料的,没说什么责备的话,只道:“阿兰阿布留下,其他人速把门修好,然后退下。” 那些人听了如遇大赦,忙找了工具跑去咣当咣当修门。 修门的速度很快,不过是盏茶的时间,就修好了,那些下人也按着老国师的意思悄没声的关好门退下,只留下阿布阿兰这两个老国师的亲近弟子。 老国师有事,这谁都看的出来。 “阿布,你今晚过来,随我做一件事。” 阿布不明白要做什么,可是他早就习惯了服从,国师这么说,他自然立刻就答应了。 阿兰道:“师傅,那我呢?” “你也要去?”阿兰立刻点头。 “行,想去就去吧。”老贡冉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阿布很奇怪,师傅手里那个手杖很多年前就有了,一直没见他用过,怎么这个时候拿出来了呢? 思忖之间,老贡冉体力有些不支,道:“扶我到床上去。” 俩人见老国师脸色灰败,在他俩的搀扶下才挪回床边。 “师傅,您怎么了?”阿兰很担心。 “没事,我歇半天就好了,你俩去看看那女子,看完了跟我说说她怎么样了?” 俩徒弟照顾他躺好,便按他的吩咐去看林晚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老国师心里一万个不明白:这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连续两次挡住他的招魂术,而且还让他受到了反噬? 他这一卦,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然而已经做了两次,眼见那女子神魂有些不稳了,就此放弃他如何能甘心? 看那女子也没有给老国王医治的意思,而他手下的人却报告说这小楼周边有些异常,可见这女子背后的力量不可小觑,须得速战速决才行。 今晚,他要带上法杖和徒弟一起,他就不信,他半生修炼出来的功力,就拿不下这个丫头! 想到此,他从床下暗格里拿出个锦盒,里面的神药不过两粒,他服下一粒,以期待精力能尽快恢复。 阿兰阿布走到二楼角落里,让下人打开门,见那女孩子如头一日那般躺在摇椅里,轻轻晃着。 听见门响,女孩子迟钝的转头看过来,阿布见她脸色苍白,眼珠子直愣愣得,没什么神采,完全不像头两天神采奕奕,要这要那的状态。 师傅和这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 阿布已经开始跟着师傅修习招魂术了,此时能看出来,这女子已经有些神魂不宁的状态。 但师傅情况不好,可见这女子也不简单。阿布功力尚浅,谨慎的他不敢贸然对这女子施术,否则被制的人说不定是谁? 于是阿布没惊扰林晚,扯着阿兰退出去,吩咐下人用心看好门户,他便与师弟俩人去找师傅,以把这女子的状态告诉他。 门关上后,林晚从昏昏沉沉、混沌不清的状态中回转了一些。 趁着这神志略为清明的间隙,她取出银针,朝着自己的神门***关穴、百会穴以及三阴交等穴位扎下去。这能让她从神志不清中恢复过来。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没搜走她的东西,没束缚她的行动自由。 否则,她真的只能任人予取予求了。 然而,那玉簪里的药已经仅剩一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这西南边陲的夜,凉风渐起。微弱月光下,隐隐可见小楼外院子里的树影摇晃出一片片黑影。 方圆几里内的守卫们早得了密令,要求各岗都要多加小心,一有异常情况,马上以暗号通知各处。 老贡冉领着俩徒弟来到国王麦依房间,因国王肺内已有腐烂,时吐脓血,咳吐痰涎皆有腥臭之味,因此屋子里再怎么勤打扫都掩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味。 此时老国王睡着了,但是睡得不安稳。可叹英雄一生,落得如此下场。 老贡冉长叹一声,道:“走吧。” 第179章 夜闯小楼 老贡冉师徒三人到的时候,林晚仍像前几日那般和衣而睡,屋子里进来三个人,她全无反应,呼吸微弱,尚算匀称。 老贡冉歇了一天,已恢复了精神,也不耽搁,吩咐阿兰阿布左右护持,他则左手手杖在前,右手指着林晚眉心处念念有词。 女孩子开始不安地皱眉,想翻身,嘴里说着一些零散的话。 然而始终没给出老贡冉想要的答案。 外面风声变得急骤,老贡冉继续施加压力,到他感觉喉头略有腥甜的时候,女孩子终于有了不支的反应。 “那药方都有什么,份量都是多少?”昏沉中温和的问话传来。 “生明乳香三钱、生明没药三钱、粉甘草三钱、生黄……” 眼见这次说的清楚明白,老贡冉专心听着她往下说。 那一扇小窗突然洞开,房间的门也被一举拍碎。小窗处跃进来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蒙着面,没人看得清他的容貌。 门破开处,涌进来十几个黑衣人。 老国师的人也随之冲进来一些,不大的房屋转眼成了战场。 老国师因正在专心施术,此时被突然打断,心神受损,一个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幸亏阿兰一直看着师傅,早将他扶住,趁乱将他拖到角落里。 阿布见机得快,向窗外放出暗号,一声锐响,划破天际。小院内外呼声大起,更有一波波人向楼道这边涌过来。 来人显然并不恋战,破窗之人抱起林晚由人左右护卫着冲出走廊,又有人在他身后殿后,一伙人竟毫发无损的从这一处隐秘小楼逃了出去。 老贡冉眼见着功败垂成,那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把人抢走了。自己这边竟丝毫拦不下。 此时他心理上的打击更甚于身体上的打击。除了暗恨过于自负自己的能力,没有早些培养得力人手。也不能不惊叹这些人的强大。 自己千算万算有此一劫,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算计和技巧竟是枉然。 到底,是他这么多年诸事顺利,过于自负,忽视了别的力量在崛起、强大。 他也有疑问,是什么人?会如此强大,轻而易举的击垮他布置的几道防线。 他没吐血,也没昏倒,然而霎那间的颓然击垮了他这些年的自负。只低低地道:“不用追了,赶紧召莫威、莫广回来。” 西南小镇,天机阁分舵,为首的男子胡子拉碴,额角和下巴处都有疤痕,穿着此地普通老百姓穿的粗布短上衣,宽脚裤,还带着褐色头巾,疾风一般,抱着林晚从分舵后边的密林中出来,经隐蔽后门进入内院深处。 平凡简单的装束和脸上的疤痕丝毫不影响他的英挺。两道浓眉一直皱着,一路都没松开。 怀里的人一直昏迷着,没有任何反应,像没有知觉的木偶,任人左右。 他身后的段无涯见他跑得飞快,抱着一个人,竟然能把他甩在身后,心里叹道:姓江的疯了,真是疯了! 肖浩天这几天,满是自责,与谢振勇等人一碰头,立即动用天豫帝所赐的虎符调动隐藏在乌刺的所有势力,再加上在此经营数年的天机阁的配合,不过一日就查到林晚是被乌刺国师的人劫走,被关在百里外的一处隐秘小楼。 恰好江淮已在两日前从苍南山走出来,与慕风一起找到段无涯这里。 几路人马一汇合,半天时间便确定好了营救方案。 林晚静静地躺在雕花木床上,纱帐用碧玉钩挂起来,一个四十许的长髯汉子翻着林晚的眼皮,又打量了半晌,对室内安静等候的十几人道:“这姑娘有神魂离体的倾向,待会我会给她施术,但是能不能把她的神魂召唤回来,我也打不了包票。你们愿不愿意试?” 段无涯道:“老于,你尽力吧,你要是不成,别人就更不成了。” 那长髯汉子道:“贡冉国师的招魂术,除了当年的麦依国王,还没有人能逃得过,这姑娘能挺到这种程度,相当了不起了。老于我自然会尽力而为。” 稍后,他又道:“我施术时,屋里不要留人,这姑娘若有亲近的人可以留下陪着,或许能有所帮助。” “我留下。”江淮一直站在离林晚最近的地方,听老于这么一说,马上回复。 便是老于不希望有人留在这儿,他也会想办法的。 其他人都走出去带上门之后,老于将数张黄纸置于林晚耳口鼻、双脚及脐部,把这些都放好后,告诉江淮,一会儿他一念完咒语,江淮就要说林晚的名字,然后唤她回来。 江淮此时就单膝跪于林晚旁边,拉住她的手不愿意放开,老于也不阻拦。 他已过半生,生生死死爱恨情仇见的多了,对什么事都已见惯不怪。 举起一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天清地明,阴浊阳清,五六阴曹,出幽入冥,……回来!” 说罢,示意江淮说话。 江淮此时只感到心在希望和绝望中转悠,二十年搏命生涯,只找到这么个人,他怕,怕再也找不回她。 心有所想,嘴里说出的话已带了哽咽:“晚晚,你回来,你回来啊!” 林晚的神识漂在半空中,甚至看得清这屋子里的两个人念着咒语,唤她回来。 可是她不知道她该去哪里,她的家原本不在这边。回去吗?回到过去? 想到那些日子,忙碌而孤单,爷爷去世后,天下之大,她竟不知谁可相依了。 “回来吧,晚晚,回来!求你快回来!” 那神识听到了这一声声唤,要回来吗?神识闪过一幅幅画面,木讷的林宝钦、开明的林老太太、有点虚荣又把她宠上天的林二太太,还有刘炳良、肖浩天、青玉、殷六儿、贺家兄妹、玲珑、琉月公主…… 还有那个默默给她买下春带彩手镯的人,短短半年,在这里,她竟有了如此多的羁绊,离得开吗?真的离开了,或许,真的会有一些人为她伤心的。 随着最后一声凄凉绝望的呼唤:“晚晚,求你,快回来,别留下我一个人。” 那神识不再摇摆不定,向着那呼唤的方向而去。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这姑娘的神魂明显都要离去了,居然给叫了回来。放心吧,这回没事了,让她睡一两天,醒了就好了。” 老于动容地拍了拍江淮的肩膀,给他吃下定心丸,心里却明白。如果没有江淮的配合,这俩人又真的有所牵绊,这神魂就追不回来了。 第180章 醒来 晨光透过窗上糊的白纸,透射进来,将那精致窗棂的图案投射到林晚所盖的被子上。 她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眼神空洞茫然的盯着帐顶,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半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已经弄不明白这些是虚幻的一场梦还是现实的存在了。 感觉到手上一疼,便有一张放大的胡子拉碴的脸在她的脸上方放大。 看着眼熟却不敢相信,那人还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林晚眼珠随着他手掌的晃动转了转,然后便感觉自己被那人搂住了,搂得都有点憋气。 胡子扎在脖子上刺痒,林晚不由自主往后躲,那人却不放,林晚便感觉什么东西湿乎乎地滴到了脖子上。是眼泪吗? 这感觉太真实,而且细节逼真,不像往日梦里的情节那般总是一些荒诞离奇的片段,并不连贯。这让林晚有些清醒。 她转动眼珠,看着那已经克制住情绪的男人,道:“是你吗?江淮,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样了?” “是我,就是我,晚晚,你没做梦,我回来了。”江淮说着,虽不再抱着林晚,手却紧抓不放。 那力度既能抓牢她,不让她跑掉,又不至于让她感到疼。 门里的动静显然传到了外边,很快就有敲门声轻轻响起。 “进来。”江淮收敛了一下情绪,让外边等候的人进来。 门呼啦被拉开,青玉头一个跑进来,站到林晚床前,哭道:“五小姐,对不起,对不起,青玉没本事,又让人把你抓走了。呜呜呜,小姐你受苦了……”青玉说着,激动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里像要发大水一样,简直要淹了这个屋子。 林晚这时终于从恍惚中脱离出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环顾着一屋子的人,有野人一样的江淮,有哭泣不止的青玉,还有肖浩天、段无涯、谢振勇、贺少峰以及龙哥罗玉成等人。 黑云队和灰狼的人全都来了,站在门口处朝着屋子里殷殷地看着她。 江淮喉结耸动,任青玉在那流泪,也不让开床边的位置。 段无涯也松了口气,这刁丫头总算醒过来了。 肖浩天见到前边分不开的那俩人,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忍着一股子直往上泛的酸意,走上前道:“林五小姐,你是被乌刺国师派去的人劫走了,现在没事了,这里是天机阁分舵,你安全了,不用再担心,我们大家都在。” 青玉识趣地让到一旁,让其他人跟林晚说话。 林晚听了肖浩天的话,皱眉回忆那几天的事,神情很不轻松,那种恐惧无助,她也不愿意再经历。 她其实也没那么强大,也会害怕、绝望。 看出来她神色不好,想来这几天的回忆也不好。江淮用两只手覆住她放在床边的左手,温温地安抚着,同时在心里想着,以后尽力不再离开林晚,不让她一个人落入绝望害怕的境地。 林晚感受到他的安抚,看着他脸上的疤,问他:“你受伤了?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妥?” 江淮摇头,示意他没事。道:“我三天前从苍南山里出来的,没有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一点皮外伤,已经好了。” 林晚把了下他的脉,还好,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 老于捻着颌下长髯,道:“林姑娘,贡冉老国师对你施了招魂术,昨天在江大人帮助下,已经给你施术了,最近几天你可能会有点不舒服,过几天就没事了。” 林晚看着说话人,有点迟疑,段无涯便道:“这位是老于,精通法术,是他把你的神识拉回来的。” 又是一个精通法术的人!林晚对这样的人还是有所忌惮的,听罢,客气地谢过老于,却不想与他有过多来往。 老于也明白,很多人对他这样的人都畏如虎狼,何况这姑娘遭遇了这些折磨。 林晚心里琢磨着,看来她的感觉是对的,她虽不确定,却直觉那老国师要对她做些什么,因而都事先吞下了清灵丸。 段无涯又问:“林姑娘你在那边都遇到了什么事,能不能说说,方便咱们大家参详参详下一步该怎么做?” 林晚已经恢复了理性,这时候不是闲待着泡病号的时候,被人抓走折腾几天,她能甘心吗? 但是她知道,凭着她自己的能力,很难做成这件事,跟这些人一起商量商量才有可能。 毕竟她面对的是一个国家的国师和国王,就算是小国也是国啊。 “乌刺麦依国王病了,病的很重,他们想让我给他治病,我不确定这个人该不该救,所以没答应。贡冉国师想知道治愈国王的药方,因此对我施了法术。”林晚简明扼要地把这几天的事跟这些人说了说。 老于轻笑了一声:“林姑娘你胆子够大,麦依国王让你治你都不肯治。”说罢,对她竖起大拇指。 林晚皱眉:“凭什么,想治病还拿蛇吓唬我,还想隐瞒身份,就这样想让我治,不可能的事,他们不付出点代价,我不会告诉他们药方的。” 这话说得肖浩天和段无涯都一凛,这姑娘不可以轻易得罪啊! “麦依是什么病,能治吗?”肖浩天问道。他脑子里思量着,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利用这件事才能把他们的利益最大化呢? “肺痈,十天内的话,应该能治,再晚了只怕神仙也没办法了。”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江淮什么也没说,他想着林晚刚才说的那些话,乌刺国师把林晚劫走,用蛇吓唬她,然后又对她施了法术…… 他抬头见林晚有些疲惫,该说的情况大致的也都说了,便跟肖浩天等人道:“你们先出去吧,她刚醒,还没吃饭,也需要休息养神,别的事等她歇好了再说。” 灰狼和黑云队的人听了立刻都有序地退出了,肖浩天没说什么,又看了一眼林晚,才和其他人退下去。 出去后,他脑子里忽然跳出来他第一次看到林晚的情景,当时林晚和一个胖丫头被醉汉拦住,他那时候功夫还不够好,坐在楼上,正犹豫着是直接跳下去还是从楼梯跑下去,可还没等他英雄救美,那姑娘已经把人给揍了,自己救了自己。 转眼间,不过几个月,她已经定下了婚约。很多事,等到明白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第181章 图纸 青玉送来了粥之后,江淮告诉她:“你先出去吧。” 青玉心里有愧,望了眼林晚,便服从地退出去关好门。 江淮端起粥碗,舀起来一匙,要喂林晚,林晚很不习惯,想抬手接过来自己吃。 却被江淮把手打了下去,“别闹,张嘴。” 林晚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再反对,张开嘴吃下去。江淮就这么一口一口地把满满一碗粥全给她喂下去了。 “还要吗?”江淮放下空碗,问林晚。 “吃饱了,不要了。”这顿饭吃的挺不自在,俩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毕竟少。 “你在苍南山一定很危险吧?” “还好,当时滑坡的时候,我躲到山洞里了,所以没大事。” 说罢,江淮掏出来一个纸包:“给你看一样东西。” 林晚很奇怪,能是什么东西? 江淮打开纸包,林晚惊异地张着嘴,“你找到三七了?在哪儿找的?” “就在苍南山里,那山里长了不少这东西。” 说罢,又掏出一个羊皮纸,平摊开给林晚看。 “这是?”林晚有些迟疑,这看上去是一张地图。地图上十几处画着叶子状的标志。 “这就是苍南山上的三七分布图。我在山上转了半个来月,整个山都找遍了,这些应该全了。” 林晚抬眼,看着他风霜的脸,满下巴的胡渣子,手上好几处的裂缝和脸上的伤疤。 第一次主动揽住江淮的脖子:“你这个傻子,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就是跟你说说,让你留意一下,你怎么就在山里待了那么久?山里有野兽你不知道吗?” 江淮呵呵笑着,享受着她的温暖,“为你做事,我高兴。” 林晚掐了一下他的手背:“你高兴,我不高兴,以后不许这样,什么三七,你这个人才最重要,知道吗?” “知道了,以后不敢了夫人。” “哪个是你夫人?我才不是。” “快了,早晚的事。”江淮笑道。 林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辛辛苦苦找到这些三七,可是苍南山是乌刺的,咱们怎么能挖到这些草药啊?” “晚晚你想要是吧?被老国师抓走了也不甘心是不是?” “对,我不甘心,可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做?三七很重要,我当然想要。” “晚晚,这两件事都可以筹谋筹谋的,十年前苍南山还是我们大齐的,但是当时北方战乱,而且连着出现大面积的洪水瘟疫,死了很多人,国内乱成一团。乌刺老国王乘机出兵占领了苍南山。现在到了把苍南山讨回来的时候了。” “原来是这样。”林晚听了江淮说的这些话,才知道苍南山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晚晚,你先睡一觉,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去安排。” “嗯”林晚也是十分疲惫,感觉精气神不足,江淮走后,她便很快阖上眼皮睡着了。 江淮轻轻关上门,见青玉一直守在门外,没离开,便让她进去守着林晚。 见青玉有些蔫,显然还在为林晚被劫的事自责。 江淮没多说什么,道:“你去守着五小姐,让她好好歇几天。她醒的时候我若是不在,就派人去叫我。” 青玉忙不迭地答应了。推开门就在林晚身边的椅子上坐着,生怕再一疏忽,林晚又消失了。 江淮从走廊出去,吩咐谢振勇和贺少锋一起,与天机阁的人守好林晚。 谢振勇二人知道林晚在江淮心中的重要性,他们自己对林晚也是十分的敬重,听了江淮的吩咐,他俩两脚跟并拢站好,齐声应是。 穿过一处院子,再穿过一片不大的竹林,江淮找到段无涯所在的房间。 老于已经告辞了,肖浩天也在,俩人见江淮进来,齐齐抬头,段无涯则好笑地道:“舍得出来了?” 肖浩天抿了抿唇,没说话,江淮没搭理段无涯这茬,而是直接掏出刚才给林晚看过的三七和那张图纸。 他把这些东西放到桌子上,道:“咱们商量商量,是时候把苍南山收回来了。” 肖浩天听了,收回那点小心思,他知道收回苍南山意味着什么,大到对大齐,意味着大齐国力的逐步强盛,小到对他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知道二皇兄与淑妃这样的情形,与他和眉妃这一脉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就算他原本性情散漫爱自由,事到如今,他也不能不争了。 不争极大的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而收回苍南山绝对是这件事的一大助力,届时他在朝中的威望必然大增,再问鼎那个位置就容易得到朝臣的支持。 他知道,朝臣中有一部分是很难拉拢的,不管是他和眉妃,还是二皇兄与淑妃,都很难拉拢到那些纯臣。 只有实力和能力能让那些有风骨的大人心服口服。 况且在肖浩天的眼里,那些好拉拢的人是不如立场坚定的人重要的,所以他迫切地要提高自己的实力和威望。 如今,便是一个挈机。 天机阁分舵,某个房间的灯彻夜未熄,中间江淮出去了几次,又匆匆赶回去,几个人在房间里写写画画,直商量到天明。 靖陵卫所大军就驻扎在两国边界处,几道密令由江淮发下去,让先遣精锐部队翻过青芒山隐蔽待命,大军则处于战备状态,随时准备进攻。 边境那里得了信,立刻开始各项准备。他们训练了半年,早就憋着一股劲了。 潜伏在乌刺的各个势力,这个时候都全部活动起来,把收集到的情报一项一项火速传来。 小楼,老国王麦依咳了一阵,问老贡冉:“国师,你说,莫威和莫广,我该选哪个继承王位。” 贡冉最近明显苍老了,听老国王问,便道:“如果大王想开疆扩土的话,就选大王子。如果是想臣服于大齐,与大齐共处,那还是选二王子比较合适。” 老贡冉虽然是给出了两种选择,其实何尝不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老贡冉所没说的话却是,就算他们乌刺现在想与大齐和平共处的话也没那么容易了,不付出点代价谈何容易。 他的卦象里已经显示出了结果,可是有什么用?知道了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在强大力量面前,他所能做的也很有限。 老贡冉正在沉思,阿布敲开门:“师傅,有信被人射进了院子里,师傅您要不要看看?” 老贡冉长叹一声,该来的终会来,想到此,伸出手:“拿来吧。” 第182章 两种选择 老贡冉见到阿布手里拿着一张纸,心里明白,该来的到底是来了。 “师傅,这事要不要告诉国王?” 阿布见师傅看完纸上的内容后,良久没动,然后又收起那纸让他去唤大王子莫广与二王子莫威。 “先不用,你去把两位王子请来就行,就说我有事要与他二人商量。” 阿布领命而去,他先去了主楼对面东侧的小楼,大王子自从昨日到达便在那里歇息。 等他赶到的时候,发现乌刺有名的一位民间巫医正站起来向大王子告辞。 阿布看着这巫医离开,心里琢磨着大王子找巫医来是何事? 是想让他给国王看病?可这人已经给国王看过了,他自己明确的说他治不了。国师也没跟他计较,那他来大王子这里是干嘛? 瞧大王子虎背熊腰,元气满满,怎么看也不像有病啊。 “阿布,可是国师找我有事?我刚才是跟冈果神医谈谈看能不能找到治愈我父王的方法。”大王子莫广面色温和地对阿布解释了下那巫医过来的原因。 阿布道:“大王子一片孝心,国王和国师是知道的,还请大王子收拾下,移步到追云楼,国师有事要与大王子和二王子商量。” “国师有事,莫广自然会去,阿布你且先行,我稍后就到。” 阿布走后,莫广叫来一个人,耳语了一会儿,才步下楼梯,在院子里碰到有着文人气质的二王子莫威。 莫广便略站了站,等莫威赶上来,便与他同行。 俩人纵然私底下已斗得你死我活,在国王和国师面前,还是要兄友弟恭的。 “王弟,你与国师素来亲厚,可知国师找我二人是何事?” “王兄,国师心怀天下,对我二人一向一视同仁,何来对我亲厚的说法,王兄可不要多想。王兄你若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莫广打着哈哈,与莫威两个先后进了追云楼老贡冉的房间。 老国师也不跟他们说闲话,把那箭射进来的信传给他二人看。 “这些北人,简直是太猖狂了,竟然敢张口要苍南山!”莫广见了那信纸上江淮等人提出的条件。气得一拍桌子,然后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江淮等人草拟的信上,给出了两个选择,其一明确告诉他们老国王的病拖不久了,至多十日左右。如果他们想要救老国王的命,就要拿苍南山来换,否则他们大齐人不会出手救麦依国王。 而另一个选择则只有一个字:战! 大大地鲜红的“战”字,就写在信纸下方,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国师,王弟,你们怎么看?”莫广见国师和莫威良久没说话,便问道。 “我已经老了,以后国事你兄弟商量着办吧。”老国师看起来有些消沉。 莫广可不信老国师的话,但是老国师在乌刺极有威望,莫广便是有意见也会深藏着。 莫威没有直接说是割地求和还是背水一战,反而提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便是父王的性命还要不要?第二个则是如果战的话,他们有多大胜算能保住乌刺现有的所有疆土尤其是苍南山。 苍南山周边山郦目前还有不少民众是十几年前的原住民,他们只是表面上臣服于乌刺的统治,而内心里却有不少人仍认为他们是大齐人,而不是他们这些南蛮子。 莫威这两个问题一出,其实已经是说明了他的答案。 首先,大王子莫广能否认莫威提出的第一条吗?他要是这么做了就是乌刺的不孝之人,虽未杀父,却亲手扼住了他父王的求生之路。这问题也是莫威将了他皇兄一军。 第二个问题,若是问在江淮来到靖陵之前,任谁都能知道那些不堪一击的海南道各州府驻军,全都不是他们乌刺军队的对手。 要知道,乌刺向来民风彪悍,尚武之人颇多,是以军队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然而那是以前,就他们最近几个月得到的情报来看,靖陵卫所守军其实力已在乌刺军之上。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靖陵卫所驻军军纪严明,全部服从于指挥使江淮。 而他们乌刺的军队则分了几个派系,真打起仗来,各方势力不能将力量使在一处,甚至互相掣肘,那必然会大大削弱乌刺军的战斗力。 而且,江淮还训练出了灰狼和黑云,那些特战队员可不是供着好看的,这些人的刺探、狙击、潜伏、刺杀的能力早在对敌北蛮之时就已显示出来了。 关键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的性命都可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交代到这些人手里。 总之,江淮往南方一坐镇,他们面临的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管是强横的大王子莫广还是饱读兵书的莫威,面对江淮这样的人,都不能不极为忌惮。 莫广转瞬间,心中已有计较,却没回答莫威的两个问题,反而而道:“王弟,你一向足智多谋,这件事王兄听你的。” 听他的?!莫威心下冷笑,若是他主求和,日后有人议论说这是胆小怕事,割地求和,忍辱偷生的小人行径,到时候这个锅就得他背着。皇兄完全可以两手一摊表示这不是他的决定,他也很无奈。 若是主战,则符合了王兄的意图,却又落下了不顾父王性命的骂名。 做这个决定的人无论怎样选,都会是个两难之局。 莫威道:“我两个都不选,我建议咱们派个能言善辩的人,跟他们讲讲条件,当然这个时间必须得快,否则父王等不及。” 战,不现实,这会把乌刺拖到深渊之中,虽然大齐也会损失严重,可乌刺好不容易达到的繁荣兴旺的局面也会化为乌有,再重来就不知还能不能有机会了? 但要说完全按照江淮等人的意思让出苍南山,莫威不甘心。 也觉得苍南山这里边有事,总觉得他们指明要苍南山这个地方,是有所图谋的,可是具体是什么,莫威还摸不清头脑,所以想试探试探。 莫广道:“可惜愚兄一向笨嘴拙舌的,要不我倒是想去会会这些北人。可是,王弟呀,你说咱们乌刺,还有谁能比过王弟你的口才?依我说,这事除非是王弟你亲自出马,还能有几分希望,若是别人去,就别白费那功夫了,反倒把父王的病给耽误了。” 莫广这是将了莫威一军,你不是说,要找个能言善辩的吗?那你就去呀。若是莫威真去了,凭莫广的势力,有的是方法可以实施他的计划。 却不想莫威并不推辞,只道:“王兄,小弟正有此意。” 莫广:…… 第183章 江淮争取的条件 马蹄飞驰后扬起的灰尘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老贡冉和老国王站在窗边,望着远去的莫威一行人。 直到他们变成一个个小黑点再完全消失不见,两个老搭档才回到床边。 老贡冉把国王扶到床上,国师拿出一粒药,道:“这药,仅剩一粒,大王吃了吧,虽不能治您的病,也可以拖延一段时间,最少还可以再多等半个月。” 俩人相处多年,早有默契,老国王也不推辞,喝了口水把那药咽下去,这才躺回去,靠在软垫上休息养神。 “这事国师你怎么看?” 国师在莫威莫广明争暗斗的时候真的没有插嘴,因为他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不说破,暗地里却不能不做准备。 该做的事做了,剩下的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 现在的老贡冉已经少了以前可掌控大局的优越感,最近的很多事都由不得他掌握,他也很无奈。 “莫威会安全回来的,大王放心。”老贡冉没说的却是:回来是能回来,中间只怕要有曲折啊,所以要给你吃这个药,就怕来不及。 天机阁分舵,肖浩天独自坐在四出头黄花梨官帽椅上,想着头天晚上几人商议苍南山一事时,江淮提出的条件,三成利润!他可真敢啊! 为了林家五小姐,真是什么条件都敢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肖浩天他自己都不敢跟父皇提这样的条件。 他父皇的抠门他可是知道的,他就想等着看看父皇知道了江淮的条件时,会不会龙颜大怒呢? 因为无法保证天豫帝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因此肖浩天并没利用天豫帝给的特权先斩后奏直接答应,而只是说到时候他会帮他们向父皇说项。 但江淮和林晚到时候也必得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才可能说服天豫帝的。 他忽然有点期待看到那一天了,也许能让江淮吃瘪一回,这就不容易! 林晚休息了一天一夜,已经恢复了元气,隔一会儿就会出去到院子里走走,胃口也随之好了起来。 在那追云楼待的几天,她可以说是步步谨慎,就怕万一又着了道,因此那些人送来的饮食她都经过仔细查验才会下口。 不比在这里,可以放松放松,心情也好起来,胃口一下子就好多了。 这日林晚吃完午饭,走在院子里消食,跟青玉聊着天。 林晚轻叹了一声:“哎,可惜这里找不到辣椒,真想吃上一顿辣的。” 青玉听进去了,疑惑地道:“五小姐,辣椒是什么?” “算了,那东西以前吃过,这里没有的。”林晚就是太想吃辣椒了,就唠叨了这么一句,她曾到处找过打听过,没有人知道有辣椒这东西。想来是还没有。 林晚忽地觉着自己是有点贪心了,她现在过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且还经常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都这样了还有不满足的,可见人都是贪心的,她也不例外。 她笑着阻止了青玉的追问,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青玉却不肯放弃,小姐很少提什么要求,好不容易有想要的东西,她说什么都得想办法给办到。 面对青玉的一再追问林晚很无奈,这里应该就没有辣椒这个物种,她就是说了,他们也找不到啊。 于是她试图转移话题:“这两天就是特别想吃辣的,你晚饭时去厨房问问,有什么东西是辣的,看能不能给我做点。” 对于一个嗜辣的女子,天天吃着无辣的饭菜,时间久了,真的会有一点生无可恋啊。 “五小姐,我知道茱萸可以作成辣子油,另外胡椒也有辣味,就是贵,不过五小姐你想吃,贵点也无所谓的。” 青玉一边说一边盘算着晚饭给林晚上点什么菜。 胡椒在这边贵重,算有点辣味,这个林晚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的是,茱萸还可以做辣子油。当下便让青玉晚饭时看看能不能给她弄些。 江淮现在有了一点时间,便把胡子都刮干净了,只余下巴上那青黑的胡碴。头发也用一根与林晚发簪同色的白玉钗插住。换上了青色常服,腰间系一条织锦暗纹腰带。 远远地,不时拂开挡路的垂柳枝走过来,这让林晚想起一句话:大梁贵公子,气盖苍梧云。 林晚望着江淮的时候,他已经走近了,对于林晚的反应,他心里很满意,面上却不显,只笑着道:“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林晚有点囧,她能说她馋了想吃辣的吗? 青玉却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告诉江淮:“五小姐想吃辣的。对了,指挥使大人,你听说过辣椒这东西吗?” 江淮想了想,摇了摇头:“怎么,晚晚在这儿吃得不习惯?要不我给你换个厨子?” 林晚忙道:“不是不习惯,就是想吃点辣的。厨子做的挺好的,你可别把人给换了啊。” “辣的?你说的辣椒?”林晚总是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对于这一点,江淮已习惯。 “是啊,不过这里应该没有的。” “你去画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能遇到呢。” 林晚便进屋取了纸笔,从善如流地画了几个常见品种的辣椒。 她画完后,江淮和青玉都表示确实没见过这东西。 不过江淮道:“过两个月,海外大显国的使臣会坐船过来,到时候看看他们是否知道辣椒。” 海外来的?林晚很好奇,看来这个时代已经开始与海外有交流了,到时候她得看看能否有机会去瞧瞧。 说完这件事,江淮叫青玉先下去,他要和林晚说点事。 青玉闻言,立刻麻溜地退出去把门带上。 林晚无语,江淮就是跟她说点事,怎么走这么快? 江淮知道林晚心里想什么,他说的事确实不方便让青玉知道,这才支开她的。 他其实想拉拉她的手,但是怕她不高兴,便把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然后道:“晚晚,我跟三皇子说了,苍南山的三七,你出秘方和加工方法,加工成药剂后,出售所得的利润你要占三成。至于其他的几成如何分配,由皇帝定夺。” 林晚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江淮不过一两天就做下了这件大事。钱谁不爱呢?可是三成的利润皇帝能同意给她吗? 毕竟要夺下苍南山,以后还要派兵驻守,皇帝付出的财力兵力都是相当大的。 江淮却道:“这个三七确实像你说的那般效验如神,我在山里受了伤,用了三七,很快就止血了,别的药物可比不了。你这段日子先用心做药,这事大概能行。” 第184章 莫威求助 阿兰与阿布按国师的吩咐,抄小道提前等在乌龙镇外,镇外有个斜风岭,二王子莫威这队人会经由斜风岭下的这条道进入乌龙镇,去找大齐人谈判。 二王子莫威之所以敢来,是在赌,赌大齐人不会挟持他做人质。 因为乌刺人对王室中人极度崇拜,如果大齐人真的敢抓他做人质,必将会受到乌刺人的誓死反抗。到那个时候,必将是两败俱伤之局。他认为大齐人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从他们射来的信,莫威便能猜出来大齐人也想和平地解决两国争端。 他也知道,大齐经过多年动乱,目前财力比较匮乏,很难再发动一次大规模长时间的战役。所以他想赌一赌。 “来了。”阿兰低声道,他们知道对面不远斜坡草丛里也潜伏着一伙人,为了避免被那些人发现,他俩藏的很隐秘,且不敢妄动,以免任务失败。 阿布点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土路上的灰尘被疾驰而来的马队扬起来,若不是头一日刚下过了小雨,只怕都看不清马背上的人。 “二王子,这条道小人瞧着有点不妥,你看两边都是斜坡,只有中间这条小路,如果有人埋伏在路两边,前后再一堵截,那咱们就很被动了。” 莫威的护卫长一边骑马急行一边跟莫威说道。 “嗯,咱们快走。”说罢,呵斥着座下马儿,冲到队伍前面当先而行。其他人立刻追上去,仍将他护在中间,呈保护队形。 然而已经晚了,十几条灰影兔起鹘落地从斜坡草丛里冒出头然后扑过来。 护卫长高喊:“有伏击,备战。” 说罢,他嗖地抽出胯下弯刀,劈向为首的灰衣人。 但是这伙人目的性很强,那为首的灰衣人挡住护卫长的刀便直奔莫威而去,同时扑向莫威的还有两个人。 而其他的灰衣人则把那些莫威的护卫拦住,很显然,他们的目的是莫威,而且是要他的命。 因为那几个围着莫威袭击的灰衣人都是刀刀直奔莫威的要害,根本就没想留下他的性命。 若不是有几个护卫拼死抵抗,莫威自己又有些功夫,早就死在这些人的刀下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很狼狈,来人都是高手,而且练的都是阴狠毒辣的招数,护卫已经有三个人倒下了,而灰衣人只有一个被刺中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样下去,时间一长,莫威能否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是个问题。 阿布观察着坡下这些人,当他感受到一股风从后脑勺向打斗的人群那个方向吹去时,他捅了捅阿兰。 恰是在这个时候,灰衣头领的刀砍到了莫威肩膀,血喷出来,俩人见了便齐齐地将手里拿着的纸包往人群里一丟,然后掩住口鼻等候那边的动静。 “可以了,可以了。”阿兰眼见那些打斗中的人很快倒了,心里对老国师的崇拜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五体投地也不足以形容他心里的钦佩。 一切尽在老贡冉的算计之下。阿布拉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随着他师兄冲下斜坡,一把抄起受伤的莫威,将他背在背上。 阿兰天生神力,将莫威背得稳稳的,阿布则拿了瓷瓶,打开来,将瓶口对准莫威带来的护卫们的鼻孔,一个一个地让他们嗅过了,这才同阿兰两个背着莫威往师傅告诉他们的地方走去。 护卫长是亲眼看着阿兰和阿布把莫威带走的,但是他当时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又想着阿兰阿布是国师的亲信,不会对莫威不利。 因此倒不是很着急,等他恢复力气后,爬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那些灰衣人都捆起来。 “说,谁派你们来的?” 护卫长凶神恶煞一样抽了为首的灰衣人一巴掌,那灰衣人却只冷笑着,根本不搭理他。 “护卫长,您说,他们是不是灰狼?”一个手下问道。 “灰狼?不是穿上灰衣服就是灰狼,他们也配?”护卫长嗤笑着道。 一名灰衣死士忽然喊了一声:“江大人,属下没能杀死莫威,属下有罪,下辈子再来为您效力。”说罢,咬破藏在牙齿中的毒药,七窍流血而亡。 “快,快塞住这些人的嘴!”护卫长一边喊,一边随手捡起地上破碎的布料,塞入一个刚醒过来的刺客口中。 其他人也紧跟着动作,然而还是略晚,加上先前的刺客,转眼就倒下了五个人。 胖阿兰背着莫威穿街绕巷,按着莫威的提示,找到一条种着梧桐树的街,向街道东侧走去。 背上的人虽然没了力气,也失了许多血,但意识还是清醒的,眼看着阿兰阿布去的方向,心里已明白,这是国师的安排。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正是他之前要去的。 接近一处石狮镇宅的院落前,他已在心里反复斟酌过了,形势如此,只怕他不得不让步了。 江淮坐在老榕树下,正与段无涯下着棋,肖浩天没参与,只是坐在一旁石凳上静静看着。 林晚则在不远处的小院里指导着几个下人处理江淮带回来的那批三七。 等到下人把三七根茎洗干净,然后将芦头和支根剪去,再摘掉须根,就成了头子。这些头子是需要反复的揉搓日晒直到全干才能变得紧实,这是毛货。 毛货还需要放到麻袋里加入粗糠或者稻谷反复冲撞,等到外表呈现棕黑色光亮的样子,就是成品了 他们目前要做的就是把刚采不久的三七加工成头子然后晾晒。 江淮这次采的三七时机合适,因此这些三七质量很不错,林晚挺高兴。 林晚这边正忙着,婢女过来请她:“林五小姐,江大人请您去会客厅,有人来了,大人请您去见见。” 林晚不明白,在这种地方,她还有熟人吗?能是谁需要她去见见呢? 她理了理身上穿的鹅黄色窄袖修身裙,这种裙子是乌刺女孩们常穿的,林晚看到了觉得活动比较方便,就穿上了。 等到她跟着婢女到达会客厅的时候,见到先前在院子里休闲的几个人都在,只是又多了几个。 林晚看到衣服上崩了不少血的胖阿兰和那个滑头样的阿布都在客厅里,客厅的雕花大靠椅上还斜靠着一个年轻人。 阿布阿兰尴尬地看着刚走进来的林晚,不知道说什么好。 心里哀叹着:师傅啊,您给的这是什么任务啊?谁能知道师傅竟然是让他们来找那个被他们劫持过的姑娘,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们还以为神通广大的师傅在这里也有个据点,可以安置二王子呢! 第185章 初试三七威力 江淮早在他们出现在乌龙镇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要对付的便是乌刺那几个高层,自然早就做过了调查。 上门来的这几个人,正是被袭的二王子莫威和乌刺国师的两个徒弟。 林晚进来时,江淮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眼神微黯,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少了些往日的端庄,多了些妖娆,还真是好看,他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江淮收回思绪,看着莫威道:“二王子,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幸会。” 莫威苦笑,幸会吗?至少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幸会。 但他也是个人物,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拱手道:“江大人之名,才是如雷贯耳啊。这位是?” 段无涯没有现身,他的势力在暗处,并不想暴露身份。肖浩天此时坐在主位上观察着受了伤的莫威。 伤口处流了很多血,已经把衣袍都染红了,可是孤身面对他们,仍能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谈,也是个人物。 难怪他母亲虽出身卑微,他仍然能与王后亲生的儿子,孔武有力、极为强势的大王子斗这么多年而不落下风。 想到此,肖浩天甚至动了念头,要在此杀了他以绝后患。 他担心若真的像他们之前所希望的那样,让二王子继承了王位,那么二王子有朝一日若有意北征,必将是一个劲敌。 然而江淮将肖浩天介绍给莫威王子之后,他的几句话浇灭了肖浩天的杀心。 “我们乌刺国经过了近百年的动乱,自我父王即位后,才有这二十年的太平日子,我父王常与我闲谈,说我是个守成之人,不适合开疆扩土,如今见三皇子风采,方知我父王所言非虚。” 林晚一阵恶寒,肖浩天固然优秀,这二王子也不是个平庸的,这马屁拍得明晃晃的,可真能说的出口。 莫威要是知道林晚的想法那就只能呵呵哒了,他跟他王兄斗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点马屁,他拍起来毫无压力。 肖浩天长这么大,听过的吹捧之言如汗牛充栋,数不胜数,对此早就产生免疫力了。 不过从莫威二王子的话里,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莫威以自贬的语气来表明他只想守住这一片疆土,并无北上之意。 这自然透露出了合作的意图。 “相信莫威殿下已经收到信了吧。”既然莫威表明愿意合作,江淮便接了他的话,提起他们射过去的信。 “没错,收到了,我父王委托我来与三皇子和江大人谈谈,我等同意第一个方案,还请三皇子和江大人速派人去救救我父王,莫威将感激不尽。苍南山自然会归还给大齐。只是住在苍南山脚的民众,能否给他们点时间搬走?” 莫威现在已放弃了讨价还价的想法,能保住苍南山以南的土地便不错了,形势比人强啊。 既然莫威已经全部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江淮便命人把拟好的文书拿来,江淮拿起来,确认了一下。将协议递给莫威。 莫威看完后,见跟信上写的内容差不多,都是第一个和谈方案的详细版本。 其他条款都没大的出入,便同意签字。 放下手里的毛笔,莫威心里叹了口气,苍南山是父王夺过来的,如今却经由他的手,把苍南山又让渡给了大齐。 公平的说,这不是他的错,只怪大齐出了江淮林晚这样的人才,他们有求于人,不能不答应啊。 毕竟老国王在乌刺可以说是精神的支柱,如果父王这个时候去世,乌刺必然会陷入动乱中,到时候大齐挥师而入,到那时,他们失去的只怕就不只是苍南山了。 肖浩天看过了协议上的签名和按下的手印,知道尘埃已落定。此行使命已是达成。 “林五小姐,你过来看看,二王子的伤势要不要紧?” 等到莫威签完了协议,他肖浩天才提起给莫威治伤的事,莫威心情也是日了狗了,感情他进来多半个时辰,全身的血污,您老现在才看到? 林晚叫来青玉:“你去把那包做好的药粉拿来。” 青玉领命而去,她知道五小姐曾把那里面的药粉当成宝贝一般。都舍不得用。 那便是她上个月在京城某药房外看到的,当时药商送货到那药堂堂,里面便夹带了几块这东西。 只是别人在那个时候不懂这个药材的用法和炮制方法,便被随随便便夹带到大批货物中了。 林晚得了那东西后,便精心将之加工成粉末,随身携带着留着用。 莫威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已经打听过了林晚的情况,知道惠民署能建得如此成功,这女孩子功不可没。 那么对于各种奇奇怪怪看不懂的病,林五小姐或许就会治呢。没有几手绝活,怎么可能让那些固执的大夫服气呢? 这生三七确实是止血良药,因此当林晚把药粉撒到他伤口处不久,血便止住了。 这这这,这也太快了吧,这到底是什么神药?肖浩天和江淮现在不会告诉他这是三七,如今还不是把底牌给他看的时候。 莫威也不疑有他,只以为这是林晚的医术高超,只连连感谢林晚。 来此的目的虽未达到,但结果却也差强人意,莫威挂念着老国王,不想再耽搁下去。 当下道:“小弟我这伤势已是无碍,多谢林五小姐救治,还请五小姐与我同去乌刺追云楼,看看我父王的病。” 江淮这次不可能让林晚再走出他的眼皮子底下。听了莫威的话,道:“她不会再去追云楼了,请二王子回去安排一下,把麦依国王送到此地。” 莫威无法,他也知道林五小姐当初被国师劫走,遭了不少罪,这是他们心里还有气啊! 事到如今,莫威也只能答应,只有这一个大夫,可能治愈他的病,便是难请点,也是正常的, 阿兰和阿布带着治过伤的莫威回转,大厅里顿时只留下大齐这边的人了。 段无涯从八扇山水屏风后转出来,肖浩天道:“没想到那三七威力这么大。我相信父皇一定会感兴趣的,五小姐你多备点药,等治完了麦依国王的病,咱们也该回大齐了。” 第186章 返京 二王子莫威走的时候,江淮派了十几个精锐跟着他,起初,阿布和阿兰还不大愿意,等到他们出了乌龙镇不久就明白江淮这么做的用意了。 大王子在他们走后不久,就派亲信围住了追云楼,控制住国师和老国王。 他在老国王身边安有眼线,已经得知了老国王欲与大齐和解并让二王子莫威继位。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是个笑话,他是出身尊贵的王后唯一的儿子,自认能力也卓越,父王却要选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当大王,这是把他们母子置于何地? 于是趁着二王子出使乌龙镇,大王子兵分两路,一组死士以灰狼的名义刺杀莫威。另一组人围住追云楼。以免国师和老国王那边生变惹出什么麻烦。 莫威要是死了,正可以推到灰狼头上,这样既可以激起民愤,让他们对大齐人的介入誓死反抗,又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唯一的继承人继承王位。 莫广算盘打得好,可惜的是这世上聪明有绝技的人很多,而他莫广不是那独一无二人皆不如的大才之人。 等到他得到密信,知道刺杀任务失败之后,就只剩一个选择了,那就是挟持老国王,让他宣布自己是继任者,如果能这样的话,会减掉以后的许多麻烦。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的,老国王枭雄一生,便是死也不会受别人的胁迫,认清了长子的面目后,老国王直接来个闭目不理,爱谁谁。 而老国师更离谱,直接告诉莫广,他早已派人出去联络在外的几个亲信,如果他死了,乌刺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莫广杀死了老国师。 遇到这两个倔老头,莫广直气得要吐血,老国王可以对外说他是病死了。 可是老国师身体好好的,也死了的话没人会信的,而杀死国师的罪名不到最后关头他不敢承担,那是乌刺的精神领袖,老国王也不敢随意处置他。 于是他只剩了唯一的选择,那就是沿途埋伏精锐,尽全力杀死莫威,只要莫威死了,那么除了他便没有别的继承人了。 等到那些伏击者出现的时候,阿兰阿布便知道灰狼和黑云的厉害了,那些黑压压的几百名死士围过来的时候,灰狼和黑云的人简直像砍瓜切菜一般,招招精准直奔要害,直杀的血流成河,将莫威护在中间,没受到丝毫伤害。 接到莫威的护卫长和一众护卫都看傻了,这哪是人,简直是杀神,而且是一群杀神! 莫威顺利回到乌刺,并召集亲信,发出檄文讨伐莫广,将莫广设伏杀弟及挟持老国王和国师的罪名诏告全乌刺。 莫广于绝望之际,欲杀死两个老人,然后伙同己方亲信与莫威展开决战。 然而没等莫广杀死国王和国师,他自己便被谢振勇和龙哥带人活捉了。 乌刺最终由二王子莫威继位,老国王的病因为内乱耽搁了几天,但因为事先服用了老国师给的丸药,总算是撑到了见到林晚的时候。 吃了林晚的药不久,老国王的身体状况开始慢慢好转,只不过这场病终是大伤了元气,不可能再有精力治理朝政了,便把全部的权利下放给莫威。 王后被废,莫广被废了武功关入天牢,乌刺一步步进入莫威的掌控之中。 这场宫变,也让乌刺人见识了大齐特战队的恐怖实力,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乌刺人都熄了与大齐人作对的心思。 边界处,莫威骑在马上,对着即将离去的江淮等人拱手送别:“三皇子、江指挥使,后会有期了。” 肖浩天点了点头,江淮道:“两个月后京城会有海外人士来访,莫威大王你要不要去看看。” “有这盛事,莫威是一定要去的。” 双方再次挥手作别后,莫威有些惆怅地望着远去的车队,遥望不远处苍南山苍茫的成片森林,叹了口气,拨马回转乌刺。 林晚坐在马车里,听到段无涯和江淮在闲聊,只听段无涯道:“绍和,你这未婚妻真是厉害,她这一出手,省了多少兵马,少死了多少人。” 江淮与有荣焉,毫不谦虚地道:“晚晚总是特殊的。” 肖浩天不吱声。段无涯:你就不能谦虚一下? 江淮回瞥了一眼,那意思是晚晚就是这么厉害,没法谦虚。 段无涯不想再跟他说这个话题了,忽然觉得这个人有时候挺讨厌的。 肖浩天还是不吱声,段无涯静了一会儿又问道:“五小姐可有姐妹?” 林晚刷地撩开车帘,接话道:“有啊,有个姐姐,温柔端庄,善解人意,比我漂亮。琴棋书画女红烹饪无一不通。” 段无涯被林晚的突然现身吓了一下:“怎么偷听呢?” 林晚回嘴:“你说话那么大声,还用偷听?” 对此江淮表示赞同。林晚说完帘子就又放下了,江淮低声道:“你不是说一个人潇洒自在没人管吗?怎么,有想法了?” 段无涯道:“忽然想让人管一管了。” 林晚在车内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倒真的起了心思,段无涯这个人其实就是个缺爱的,表面上的嬉皮笑脸和话唠其实都是孤单缺爱的一种表现。 像他这样的人,和温柔善解人意的林珏还真是挺相配的,何况据她观察,段无涯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四姐那边,当初议亲时,因为林宝钦的劝告,林宝凡及时阻止了那门亲事。 虽然当时被林大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过一段恒王倒台后,林大太太就知道他相公的选择是对的。 她的两个兄长和那议亲的陈家全都受到牵连,或者被削职为民,或者有了牢狱之灾。 林大太太没有了嚣张的本钱,便没了以前的霸道,林宝凡终于过上了扬眉吐气的日子。 而林珏则干脆被林老太太接过去亲自照顾,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亲事,故而快十六了,还没订亲,这事已成了林老太太的心病。 江淮等人已经商议过了,途径靖陵稍事休整后,林晚得跟着他们一起返京。 苍南山的项目,林晚不在不行。更何况,江淮还要给她争一争利润分成的事,她自然要到场的。 第187章 回家 林晚觉得段无涯配林珏真的挺合适的,段无涯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性格温和的四姐若是能嫁过去,就不需要费心应付公婆、大伯小叔还有大小姑子各房姨奶奶之类的。只要跟段无涯两人能相处好,问题就不大。 何况段无涯已经拒绝了三皇子肖浩天的邀请,不愿做官,更愿意过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么他未来的太太就会少了一些应酬,可以生活的自在些,实在是适合林四小姐。 可是姻缘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她倒不会太刻意。因此,除了开头时她简单的说有个姐姐温柔多才之外,其他的没再多说。 他们林家的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只不过要慎重选择而已,不需要太刻意的推销。 还没到靖陵,谢道安便亲自带人在路上接着他们了。现在谢道安已经顺利升任海南道总督,他心里有数,知道这里面有谁的功劳。 谢道安恭敬地把三皇子、江淮和段无涯请到府中,林晚则被送回林家。 林宝钦早就得了信,专门请了假,在南门处等候多时,方见两辆青幄马车驶进城来,前面马车里是林晚主仆,后一辆车是林晚的物件,以加工过的各种药材尤其是三七为主。 车旁边几个劲装大汉骑马相随,却是贺少锋、罗玉成、三河这三个人,贺少锋已经有半年很少回家了,这次贺家夫妇来了信,让他回京路过靖陵时无论如何想办法回去一趟。 贺家女儿已嫁,两个儿子都有了自己的路,往日里热闹的贺府一下子静下来,静的贺太太心发慌。 林宝钦接着林晚,讷讷地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除了这些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说近乡情怯,他却是近女情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五丫头,总感觉黑了瘦了,心里翻腾着:哎呀,孩子太不容易了。这么大的事都得扛着。他却帮不上忙,真是愁人啊。 同时也自责,怨自己没本事,保护不了女儿,让她这么辛苦。 林晚瞧着林宝钦心思有点重,也知道他这样的性格不可能说什么动听话,肉麻点的他就更说不出来了,天性如此。 便逗他:“爹,你说女儿都变丑了,您怎么变年轻了呢?是不是娘照顾得好?” “这孩子,竟瞎说,爹只会越来越老,丫头你不是丑了,是瘦了啊。你娘跟你奶奶天天念叨着你,知道你回来,给你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反正菜名都叫什么我记不住,她俩没事就研究这个。你到时候多吃点吧,省得你奶奶你娘失望。” 林晚开了个玩笑,两父女久不见面的那点生疏感便消退了。更让林晚称奇的是,她父亲居然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这可真是变了呀。 林晚忽然想起段无涯的事,便小声道:“爹,四姐最近可有合适的人家?” 林宝钦摇摇头,“看了几家,没合适的,你四姐是年龄有点大了,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大都订婚了,有没订的也没看着合适的。再大点的有的是要找续弦,都不合适啊。你奶奶上火了,你回去给她看看。” 林晚答应一声,便隐约的说起段无涯和江淮第二天要来他们家拜访。详细的她也没说。她得观察下段无涯和四姐见面后的反应再做打算,刻意了不好。 这事告诉林宝钦她爹可以,那就是个锯嘴葫芦,他不想说的事说啥也不会说的。 要是告诉林老太太尤其是林二太太,那可就不妥了,那俩人守不住秘密,肯定会露馅。四姐要是知道了,只怕到时候的表现就不自然了,反而不美。 另外这事不广而告之,也是考虑着万一最后不能成,四姐也就不会受伤害。 俩人说说笑笑就来到了大同街街口。 飞奔过来的男孩子,林晚一看就知道是她弟林慎行。 小家伙黑了,高了,也壮实了,跑过来之后,没像小时候那样往她身上扑,规矩地站在一箭之地外。 “呦,这帅小伙是谁啊?不认识,这么好看小伙,过来,让姐姐掐一个。” 林慎行哪儿能让她真去拧?姐弟俩说说笑笑之间就看到了林家大院。 铁打的府邸,流水的下人,林家也不例外,换上了一些新面孔。有老太太坐镇,林晚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林晚刚下马车,便被一个穿着湖水绿绸衣的中年女子一把搂到怀里。 动作有点猛,林晚哭笑不得的挣开身子,脑袋被她娘给按在怀里,感觉要透不过气来了。 林老太太看着儿媳妇一把把孙女搂住,害的她都没办法跟这个孙女说话,白了她一眼,刚夸完她厨艺见涨,这又开始不着调了。 林老太太见林晚憋着了,便拉开儿媳妇:“你小心着点。别把孩子挤坏了。” 林二太太这一松开,林晚就舒服多了。 林老太太忙迎上前去,乐呵呵地指着站了一队的人,不正是林家一族的各房的老少爷们和几位太太吗。 林晚跟各位族人聊了几句了解下这边近日的情况,然后大家簇拥着她往院内走。 林徐氏道:“让晚丫头先去洗漱下,换换衣服再过来。” 因为林族长对族人的仗义,林徐氏在林家大族威望也很高。 族长太太发话了,诸人忙附和着。 林晚回来后,包括林老太太都成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忠实粉丝,个个都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 林晚觉得男女的思维真真是不同得很。如果是男人,问她的问题肯定不是这些的。 像她们想知道皇宫里是什么样子的,皇上皇后各个妃子长什么样,穿什么戴什么,都是什么性格?吓人吗?王子公主们都是什么模样。 也喜欢她聊起乌刺国王和国师的一些事,国师在他们眼里好神奇,林晚当然不会跟他们细说,只当是些奇幻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听得这些人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惊呼,有时候又忍不住为一些情节笑起来。 这让林晚回忆起自己当年看小说如痴如醉,半夜不睡觉的情景。 林晚的肚子忽然又呼噜了两声,坐她旁边的人立刻就听到了:“我说你们大家就先别问了,小五都饿了,赶紧吃点东西再说。” 第188章 本色出演 林晚回来当日上午见了族里的众亲眷,下午也专程拜访了蒋二太太和郝太太。 大家都知道她这次回来时间紧,便都没多叨扰,略聚了聚便分开了。 第二日,林晚让下人准备了新鲜的鹿肉和牛羊肉,在花园里摆上了烤架,除了三皇子、江淮和段无涯,她还请了蒋老太爷、刘炳良和夏老。 只是夏老出门了,因此不能过来。 女宾这边就只有林家二房这几个,和林四小姐。 因为林四小姐本来就搬过来与祖母同住了,因此她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除了烤肉,还有正餐,那可是要由她带人准备的。林晚对这方面并不在行,让她负责吃还行。 大同街林宅大门洞开不久,江淮几个人就来了。林宝钦有些拘束,他和江淮倒很熟,但是有三皇子在,生来就有的皇权意识让他放松不下来。 幸亏有蒋老太爷帮着周旋,肖浩天也只是略待了待就走了。 林晚与刘炳良聊了些惠民署的事之后,刘炳良也告辞了,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于是到后来,便只剩了蒋老太爷这个闲人与林宝钦在树下石桌上对弈,而江淮则和段无涯两个人就在附近指挥着下人烧烤。 林晚已经向林老太太婆媳介绍了段无涯,刚开始林老太太只觉得这小伙子挺精神,想着他是孙女婿的朋友,自然要好好招待。 林晚特意跟她嘀咕了几句,告诉她这个段无涯是本地人。她这么一讲,老太太就想起来了。 于是跟林晚一拍巴掌:哎呦,这孩子可怜哦。 那段家的长辈老太太还有印象的,这时候再一细看,这模样可不正是那段家人嘛。 老太太的爱怜之心顿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于是,一会儿走过去慈蔼地问段无涯热不热,一会儿又吩咐下人给他递水、送毛巾擦汗。 连迟钝的林宝钦都感觉到老太太的不对劲。 林晚朝着江淮眨眼偷笑,江淮好笑的瞪了她一眼,一定是这丫头做了什么,老太太才会这样。 老太太的慈祥和热情把林二太太也带动起来了,见他两个站着烤肉,特特让人搬来了瓷凳让他俩坐着来。 江淮都有点被这殷勤搞的哭笑不得了,他们有那么弱吗?一会怕累着,一会怕热着,一会儿又怕他们渴了…… 段无涯刚开始也尴尬,不过他很快就适应了,一口一个奶奶,叫的老太太这个高兴啊。 这么优秀这么俊的小伙子,那可是难找的很。 肉已烤了一半,下人们早就在花园树荫避风处摆了桌椅。 一众人纷纷就坐,未完的烧烤由下人继续做。一道道菜开始陆续端上来。 林晚看到后边端上来的蟹酿橙和青虾卷,眼睛都亮了,引得江淮斜睨了她一眼:真是个吃货。 蒋老太爷笑道:“你们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啊,过一阵子我大女婿要过来,可否请这厨子去帮帮忙?” 林宝钦也不清楚菜都是谁做的,看向林老太太。 老太太笑了,“恐怕要叫老太爷失望了,这厨子不大方便去。” “这是为何?”蒋老太爷不明白。 段无涯眼睛盯着那道佛跳墙,很久都没挪开眼睛。 听到这边的对话,也抬头望过来,想知道厨子是谁。 林晚笑呵呵地道:“厨子来了。”说罢,伸指朝着那分花拂柳而来的佳人。 那女孩子云髻斜堆,露出纤长的天鹅颈,白皙小巧的耳垂上坠着米粒样珍珠吊坠。 初绽荷花色的长裙外套着烟色半臂。行动间绣鞋尖端小巧的珠子便一隐一现的。 鹅蛋脸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朝这边瞥了一眼。 林晚偷瞄段无涯,见他有一瞬间呆滞,然后便低头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不语。 林晚暗道,很好很好,老太太和林四小姐都是本色出场,目前来看,有戏! 林珏就坐之后,在林晚的介绍下,含羞带怯的一一行了礼。轮到段无涯的时候,林晚道:“这位姓段,你叫他段大哥就好。” 林四小姐见是个年轻男子,只匆匆瞄了一眼,然后按着林晚所说的,叫了声:段大哥。 她这一称呼,林晚便看到往日有些嬉皮笑脸的段无涯脸红了红,不敢拿正眼去看林四小姐,却在吃饭间隙偷瞄了好几次。 林珏从小就被教养得比较淡然稳重,倒看不出来有什么想法。大概她就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去喜欢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观念已经渗入到骨子里,哪里有想过自己去选择。 这顿饭吃完后,林晚立刻找了机会把江淮叫过来:“你看,段无涯是什么意思?” 江淮敲了敲她的头:“我看差不多能成,你等我去试探试探。” 见他表现不错,林晚便不和他计较敲她头的事了。 江淮很快就找到段无涯,见他正站在树下发呆,直到他走近,段无涯才转过身来。 “想什么呢?”江淮并没有直接问。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不直接,段无涯倒是直接的很,这家伙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一旦决定了,便会马上付诸行动。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果断的行动力,他的天机阁才会如此强大。 “我记得五小姐说过,她四姐还没订亲是吧?” 江淮:…… 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快,比他当初可还要快得多。 “是,没订亲,怎么,你有想法?人家姑娘可是娇养着长大的,真有想法的话,可不能亏待了人家,三媒六证的全都不能少。” “那是自然。”对这一点,段无涯自然是认同的。 “那我得去问问看人家姑娘的意思,行的话,你就得准备着了。” “那就拜托江兄你了。” 段无涯的客气让江淮感到恶寒,平时哪有这客气的时候?没事就怼几句才是正常相处的画风,真客气起来,让人不自在。 这家伙,真是! 江淮摇摇头去找林晚,林晚那边得了信忙又去找林老太太和四姐。 这媒人当的,不知道来回跑了几趟了,晚上回房间了可得看看腿跑细了没有。 还得想想,晚上一定得讹上一顿,这个四姐手艺太好了,她都想天天吃她四姐做的菜了。 忽然感觉这样的四姐,还真是白白便宜了段无涯呢! 第189章 亲事成 江淮找到林晚,让她打探打探林老太太和她四姐的意思。 “他怎么说的?这是愿意?” “是啊,我还没说什么,他就问你四姐是不是还没订亲。”江淮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我问问去,你等着啊。” 江淮却叫住了她,伸手往脸上拂过来,林晚去打他的手,没想到他手往上一挪,摘下落在她头发上的树叶,“是这个。” 看着他促狭地笑着,林晚知道自己被捉弄了,翻了个白眼:“幼稚!” 林晚说完,去找老太太,饭后老太太乏了,吩咐管家让人照应好姑爷和段公子。自己便回房靠着休息了。 林四小姐自来是跟老太太在一起的,老太太乏了回房休息,她也跟了过去。 “行了,丫头,你也歇会,这点事让丫鬟做就行了。你都累半天了。” “不累的,我没事?”想到席间大家伙吃得都挺尽兴,对此,林四小姐是很满意的。 “四姐,你能不能去厨房帮我做一份冰糖雪梨,我最近嗓子不大好,四姐帮我做一下嘛,四姐做的最好了。”林晚来了之后说。 林四小姐很少拒绝别人的要求,关于这一点,林晚决定在走之前跟她谈谈。 若是连自己都不能维护自己的意愿和需求,按着自己意愿活。那还怎么就能让别人在乎你的意见呢。 林晚决定以后得跟四姐好好谈谈。这次之所以非要让四姐跑这一趟,也是想单独和老太太说说这个事 “你四姐忙半天了,你怎么还让她去做?你可以让下人去的。”林老太太见四丫头太好说话了,不赞成地跟林晚说道。 “奶奶,这么疼四姐,我可会吃醋的。”林晚撒了个娇。 “尽瞎说。” 林晚也就不闹了,脸色严肃了一些,道:“奶奶,你看段无涯怎么样,人行不行?” “什么意思?”老太太有点迷糊。 林晚指了指四姐刚才待的地方,然后两个食指往一起碰了碰,表示一对。 林老太太立刻反应过来:“这小伙子,我看行,可是,你说你四姐的性格,若是跟了他会不会吃亏受气?” “奶奶,你这样担心下去,四姐就真的得留在家里没法嫁了。” 林老太太想想,也确实是自己太溺爱这孩子,才让她这么单纯软弱,若是早点锻炼她自己去面对,也许不至于会这样。 林老太太也是知道段家人的,那也是个有名的大家族了。名声倒是不错的。这活着长到大的段无涯想来也不差。 于是林老太太便表示可以考虑。 她倒没因为段无涯多优秀而狂喜,首先考虑到的还是四丫头会不会受欺负。 林珏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听了林晚的话,知道林晚和祖母都同意,她是有一点羞的,可就算这样,还是认真想了想,并没直接就答应了,反而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不想嫁的离祖母太远,最好是能常来常往的地方。祖母岁数大了没人陪我不放心。” 林四小姐的话让林老太太差点哭了,都说她太惯着这孩子了,可现在证明她没白心疼这个孩子。 林晚也收回了刚才的想法:谁敢说四姐是没主意的人了? 她四姐那是不爱计较,不想跟人闹腾,真有什么事,她态度坚决得很。 林晚不由朝四小姐伸了个大拇指。 林四小姐只是腼腆地笑,不张扬,不艳丽,却像那清香茉莉,低头的一瞬间,让林晚想起一句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是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此时真的觉得这么好的四姐,便宜段无涯那家伙了。 等到段无涯那边得到消息,并听到林四小姐唯一的要求时,段无涯愣了一会儿。 林晚这次是直接来的,她想看看段无涯的反应。 “怎么?你不愿意?”林晚没错过他变得有点低沉的神色。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林四小姐能提出这样的条件,我挺理解的。成亲后宅子就在靖陵。那处宅院只是简单的修了修,还不太好住人。我想改日请四小姐与林大人一起去一趟,看看他们觉得怎样修整比较喜欢。” 于是媒人林晚,快跑断腿的林五小姐又跑了一趟,等到再次回到段无涯休息的地方时,林晚不客气地跌坐在圈椅里,简直一动都不想动的。腿太累了,脚也疼。浑身哪都累。 见林晚过来,段无涯已经等着她说话了。 林晚想着平日这家伙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不趁这机会捞点好处,只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林晚这么想着,忽然就叹了口气:“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一直想找雪莲的,你去的地方多,要是知道哪里有,就告诉我好吧。” 段无涯明白了,这就是不想白跑腿。想捞点好处。 太狠了,自己这边刚得了三个雪莲,得到的过程都不容易。哪里舍得就这么给了林晚。 林晚在那唉声叹气,就是不提四姐的说法。 求亲的过程太顺利可也不好,多少有点曲折,也能让他知道好姑娘不是那么容易就求到的,她林家的姑娘不是随随便便地就能娶的。 “不用找了,我有几个,给你一个。” “真的呀?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段无涯:不好意思便别要。 “你看,我若是把这些雪莲都给你,你四姐以后可就没有了。” “行了,你就给我一个,其他的给我四姐留着。” 见段无涯着急了,林晚道:“我四姐说,你家的宅子,她暂时就不过去了。怎么整修你自己决定就行。但是,她提出了两点要求。你看你能不能同意。” 林晚说完了便停下来,特意等着看段无涯的反应。 “你说吧。”段无涯等着。 “第一个很容易做到,就是我四姐喜欢白色的花,希望府里能有茉莉花和枙子花,这条要求并不难是吧?还有一条就是需要在府中配置一个院子,专门给祖母留着,如果祖母想去就可以过去住。” “我以为是什么条件呢!” 说罢,段无涯道:“就按四小姐的说法办。” 等他和林晚说定之后,已是午后近黄昏。 “真打算留在靖陵定居了?”回去的路上,江淮问段无涯。 “是啊,这些年,哪儿都去过了,想安静下来。” 第190章 深度谈心 次日清早,段无涯便请了媒人来上门提亲,双方既已确定心意,这就是走该走的流程。 因几个人还须尽快进京一趟,是以段无涯在较短的时间里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流程。 速度虽然快,但是该备的礼一样都不少。林大太太现在已经很少找事了,见女儿这亲事好,也就歇了心思,不再像以前那般闹腾。因此林四小姐这边便一切顺利,只等年前成亲。 没错,段无涯想早点成亲,林家人考虑林珏是姐姐,林晚定在第二年春成亲,那当姐姐的比妹妹先出嫁是挺合适的。 何况是嫁到靖陵本地,林四小姐又有言在先,不想离林老太太远,那自然就可以经常见了,便不存在舍不舍得出嫁的问题了。 毕竟不是远嫁,不至于一出嫁就几年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车队再次启程时已是九月初,在路上走了两天后,到达一处驿站。 肖浩天邀江淮和段无涯两个出去喝酒,最近几个月忙着乌刺的事,好久都没有放松了。 肖浩天知道进京后,还有硬仗要打,便想在这难得的轻松时间出去转转。 段无涯没什么可反对的,江淮却说:“你俩去吧,留晚晚一个在这儿我不放心。” 肖浩天默然无语,段无涯笑了笑,若是以前的话,他肯定要嘲笑嘲笑江淮,可是现在他也有了意中人,便能体会到那种担心的心情了。 害怕那个人忽然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了,害怕对方忽然消失,也怕对方受伤害。 肖浩天和段无涯走后,江淮在驿站走廊里看到青玉端着一盆热水出来。 江淮见天还没黑,便问青玉:“五小姐洗漱休息了?” “嗯,小姐有点困乏,先睡了。” 江淮感到很奇怪,她怎么会睡得这么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知道林晚比较要强,凡事总是尽力自己解决。便是这一点有时候让江淮有点无奈。 感觉她好像还信不过他,觉得他还不能给她坚实的后盾一般。 他走到走廊尽头林晚的房间,轻轻敲了门。 “谁?”屋内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 头天还好好的,这一天白天忙着赶路,江淮在路上又接到了一批公文,把那些公文在马车里处理完了就到了驿站,这一天就没时间说话。 一天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病了吗? 江淮想到这儿,便带了些急切:“晚晚,是我。你快开门,让我进去。” “有点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说。”屋内林晚低声道。故意压着嗓子,不让他再听出来沙哑声。 她是大夫,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主要是有点累了,也有点上火,好好睡一觉就差不多好了。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让江淮知道,就怕他化身江婆婆,问来问去的,虽然心里会有点甜,可现在还是不想跟他有太多的亲近。 至于为什么,林晚是知道的,无非是怕感情投入了太多,万一有一天发生了什么,她会失望,甚至绝望。 小时候的童话故事总是以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作为幸福大结局。 可是经历过生活的现代人,都知道,婚姻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如果你是白玫瑰,那么结婚后是继续做个娇艳惹人怜的白玫瑰,还是变成别人衣襟上想要丢掉的讨厌的白饭粒,这个可是因人而异的。 每个人的际遇差别很大。没有经历过,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婚姻会过成什么样子。总而言之,婚姻只是个开始。 林晚也知道江家夫人对这门亲事的反对,她当然不会怕,但是想到,如果要长期跟婆婆过斗智斗勇的生活,其实真的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人的好时光也就那些年,可以做的事情太多,真没必要把时光用在跟一个老太太斗来斗去上边。 林晚不想开门,可是江淮非要进来看看。 青玉见江淮站在那儿有点焦虑,便也敲了敲门:“五小姐,你开门吧,江大人真的着急,你就开开门,跟他说几句话,让他看看你,免得他担心。江大人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驿站,怕你有危险,连三皇子请喝酒他都没去。” 青玉说的都是实话,林晚便打开门,没责怪她,“进来吧,看看我是少了根头发还是少了块肉。” 林晚知道他要是进来,俩人说几句话,嗓子的事也就瞒不住了。索性也就不装了。 “头发少没少不知道,肉肯定是少了。”江淮一本正经地说道。 啥意思?林晚一时没想明白,自己也没瘦,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前胸,没少啊! 林晚低头瞧了下,江淮顺着她的眼光也瞧了下,目光一黯,便把眼神挪开了,林晚意识到了,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算是给自己解了围。 “你瘦了。”江指挥使已经有化身江婆婆的倾向。 林晚并不觉得自己瘦了,可是她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冷,叫奶奶觉得你冷;而她,有一种瘦,叫江婆婆觉得你瘦。 对于江淮的这个结论,林晚觉得没必要反驳,正可以趁机让他在方便的时候给她买点当地小吃。 打劫什么的,得趁火,所以叫趁火打劫;敲诈呢,就得趁势,趁着江淮心疼她瘦了,就得敲诈点东西。 “知道我瘦了,等下一站,你给我买点荷叶鸡,我馋了。” “嗓子都这样了,还想着吃。”江淮嗔怪道。 林晚心里想着,你是不知道这里的肉菜滋味有多醇厚,要不是配料佐料没那么丰富,美食会更多的。 “嗓子过两天就好了,我是大夫,你不用担心哦。”林晚说罢,拍了拍他肩膀。 这次反倒被江淮给打回来了:“别动手动脚的,老实点。”江淮心里没说的意思却是:手那么欠欠的,不知道会惹火啊! 江淮严肃了下来,问她:“你是不是还不放心我?老担心什么?不然为什么总是跟我保持距离?跟我讲讲好吗?有些事,你不说,我不明白的。” 林晚知道他不是随便乱说话的人,一旦说出口,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倒也好,既然他愿意沟通,这不是坏事。 于是,林晚抿了抿唇:“是,我有两个方面有顾虑。” 第191章 解开心结 “晚晚,你知道,我这些年尽是在军中了,对成家的事,我有的地方不太懂,如果你不跟我说,那我们俩之间就容易存在误会,时间久了,就怕会伤心的。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得跟我说说。” 江淮说的如此诚恳,可见他是很重视他们这段关系的,而且有着一定的共情能力。能主动与她沟通则足以表明他对他们之间关系的重视。 “我第一个担心是你母亲,我知道,她从来就没同意过我们俩的亲事。以后,我嫁过去了,她只怕一看到我想到我就不痛快。” 林晚说着,观察着江淮的脸色,见他只是在听,并无其他表示。 便接着说:“你知道,我不能天天在家里待着,我也不喜欢烹饪,也不会女红,跟那些大家闺秀没法比,你母亲眼里的好媳妇只怕不是我这样的。” 江淮心里暗暗想着:你还知道你自己不会女红啊?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嘴上却不敢说,只道:“是我娶妻,不是她娶。大家闺秀有的是,晚晚这样的就一个。再找这样的就没有了。” “好了,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青玉在旁边替江大人默哀片刻。她是林晚留下的,不让她出去。所以不管是想听的还是不想听的,青玉都得任那些话塞进耳朵里。 她决定,下次见江大人来的时候,她得找机会提前走开。这样好尴尬的。 还好江淮吩咐她:“青玉,你先出去,在门口守着。” 青玉如得大赦,也不管林晚会不会阻止,三步并做两步就出去把门带上了。 “你往下说,我听着呢。” 林晚白了江淮一眼,“你知道我的性格,不爱讨好人,所以我觉得如果跟你母亲住一起,长期相处是很难很累的,我不知道我能忍到什么地步。我也不愿意剩下的日子总是与婆婆或者别人斗来斗去,算来算去的,那样活着没意思,” “你对她,尽到礼仪规范就可以了。你们毕竟不是母女,真要让你像女儿那样跟她亲近,我都觉得假,太假!” 江淮说道,他也是对母亲太失望,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母亲的肯定。 他也累了,想过清静日子,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讨母亲的欢心。他做不到了。 他知道,要讨一个执拗的人的欢心,有多难,所以,他不想林晚走这条路。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其实他心里有个打算,是想回京后跟皇上说的,但是他也不敢确定,天豫帝是否会准他所请,所以,现在这个事还不能告诉林晚,就怕到时候真不成,她会失望。 如果皇帝准奏了,他和林晚就算住京城,也不需要与江家人同住。这样子蛮好的。 江淮的这个意识是真的够超前的。 林晚见江淮能这么说,可见是能站在他的立场上想问题。 见林晚一时没说话,江淮问:“不是还有顾虑吗?一起都说说。” 这第二个林晚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跟他沟通了,他是古人,有自己的成长环境,怎么会理解她的想法呢? 纳妾的事,如果真的到来了,叫她以何种心情面对他呢? 别说动不动就和离的话,以后有了孩子,真和离了,是想让孩子没父亲还是没母亲? 林晚觉得这件事现在说,其实也不会有结果。就算他现在信誓旦旦的保证,到翻脸的时候,大约就什么约定和承诺都不见了。 所以,这个她就不说了,只说了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故事。 江淮如何能听不明白她故事里面所潜藏的话呢。 先是开了个玩笑,瞧着她的脸,盯着看了一会儿,林晚说他:“看什么看?” “我是看看你是白玫瑰还是红玫瑰?” “都不是,我是刺儿枚,专扎人的,你怕不怕?” “不怕,我就愿意这样。”听林晚这么说,江淮马上就回话。 “你说,我跟你说话是不是有点凶。”现代社会经常怼人,习惯了跟几个朋友互损不翻脸的相处方式,林晚适应不了大家闺秀那样循规蹈矩文文静静的方式。 那样子对于她来说,真的太憋了。 “是有点凶啊,有时候像老虎。” “说谁是老虎呢?你才是老虎。”林晚听他这话,立刻想到他这是说自己是母老虎吗?有点不服,她只是偶尔悍一点,很多时候可是很柔和的。 “对呀,你是老虎,我就是老虎啊,所以说,咱俩是一对。”江淮逮着了机会又逗她。 说到这,江淮正色道:“你这样就很好,凶点不怕,我习惯了。你要真是像你四姐那样说话,我可不适应。太客气了我受不了。” 林晚也觉得这样相处自在,真让她像别人家长期教养的姑娘那样说话,太难了。 江淮从这个故事里,其实已听懂了林晚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光是承诺是不能取信于林晚这样的聪明女孩的。 他需要用事实来证明,林晚对于他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回房了。”林晚下了逐客令。 江淮装作西子捧心状。“晚晚,你太狠心了,才说了一会话,就赶我走。” “行了,别装了,太假了。你赶紧走吧,一会三皇子和段无涯就回来了。” 他们在一路上,段无涯都比较健谈,他在外边跑惯了,各地的风俗人情都有所了解。 是以,这些日子,肖浩天跟段无涯学到很多很多东西。 驿站外有了动静,凝神能听出来那当先的两匹马蹄声,江淮站在雕花窗棂旁边,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了肖浩天和段无涯两个。 肖浩天毕竟是三皇子,俩人就算关系不错,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好的。 江淮迎向门口,意外地发现,三皇子喝醉了。 江淮跟段无涯一起,要去扶三皇子,却被三皇子一掌给推开。 江淮吃了一惊,肖浩天他这是什么意思。 段无涯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江淮便与段无涯两人,把三皇子送到他自己的房间,又命下人给煮点醒酒汤。 等到俩人来到江淮卧房,江淮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192章 泼茶水 段无涯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让林五小姐离三皇子远一点。” 不用他多说,江淮已是明白。 驿站的夜,不是每个房间都像往常一样陷入黑暗中,有那么一盏灯,直燃到黎明时分,才消失在人的视线中。 次日,车队的人套好了马车,整装待发,肖浩天的随从却匆匆跑来跟江淮报告:“江大人,三皇子他喝醉了,难受,想在驿站再停留一天,请江大人与段阁主先行一步,三皇子自有安排。” 江淮此时已穿上戎装,右手握着宝剑。林晚听到动静,从车里探头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坐着吧,一会儿就出发。”有些事江淮自然不能告诉她。 “哦,你没睡好啊?” “嗯,睡的不好,今晚到地方了再补觉。” 有事?感觉江淮有什么事瞒着她。 于是林晚问青玉:“你说,如果你那指挥使大人有事瞒着我,而你知道的话,你是告诉我还是瞒着我?” 青玉听了,想了一会儿,可是脸都憋红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说:“如果我真的知道的话,我会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小姐。” “什么情况会告诉我?”林晚想知道她会怎么回答。青玉到她身边不久,她就知道她是江淮派来的。了解他的意思,她就一直没揭穿。 “如果我觉得告诉小姐会让小姐不开心,我可能就不告诉你。” 林晚拍了拍她,这孩子是个实诚的,否则她也不会任由她贴身侍候。 “问题是我现在真不知道江大人有什么事瞒你。”林晚见青玉有些急了。也就不跟她开玩笑了,“我明白,你家江大人的事,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林晚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酸了,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吧? 暗地里鄙视了一下自己,怎么可以变成这样患得患失的女人,她不是挺讨厌这种人的吗? 不行,得改。想到这儿,拿起架子上一本游记看起来。 或许有朝一日,她能有闲有钱,到那时候她能出去游游山玩玩水那可真不错。 于是,趁着这难得的清静时间,对着这本游记细细读起来。 人这一生如在路上开车,需要用方向盘,不时地调整前行的方向才行。 而她就算多点阅历,终究不过血肉之躯,有情绪有弱点,所以同样需要让自己的心不时沉淀下来。 车队已经出发了两个时辰,午时就要到了。 林晚忽然想起来有个事不对,车外怎么这么安静,太安静了。这安静不是指声音,而是气氛。 马蹄哒哒地还是跟以前一样,车轮辘辘声也没什么不同,可是没人说话,好像说话的声音都被什么给盖住了似的。 撩开车帘,抬眼看向马车右后侧的江淮,脸色表面上看平和。 可是,林晚知道,有一种叫杀气的气场,就是他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再扫了眼车队,右边,左边,包括前后也都看过了,肖浩天不在,而他们车队的护卫,足足少了五分之三。 很显然,肖浩天不管是干什么去了,至少现在没和他们同行。 那些护卫,便是保护肖浩天去了,毕竟肖浩天是三皇子,而且很可能最终会问鼎皇位。 林晚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当今圣上就那么两个优秀些成年儿子。没那么多选择。 车队目前所到之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因此即使到了午时,林晚的马车也只是停在树林里一处阴凉地,在车里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水,便等着这些人再次出发。 江淮没到她的车厢外跟她说话,站在马旁边整理着马鬃,这平时是下人干的活,这次他却亲自上阵。 不知道怎么回事,停在林荫处的车队忽起白雾,在有人生疑的时候,已经晚了,马上的人一个个地都倒地不醒。江淮和段无涯因为发现得早,早早闭了气。便没什么事。 林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之处的房屋精美绝伦,所用家具,陈设无一不高端。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林晚直抓狂,她都要疯了,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她这半年已经是第三次昏倒被人抓走了。 好气好恨怎么办? 这些人都疯了,动不动就抓她,动不动就把她弄昏了。 林晚真会怀疑,自己的脑子这么折腾的会不会有一天直接坏掉。 就是想请人看病的话,也得跟人把话说明白,好好地把人请去,这样关系才能长久,总不能一边想求她办事,一边任凭她一次一次受折腾。 林晚正气得不行,看到了门口银盔银甲的肖浩天。“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江淮和段无涯呢?” 肖浩天出乎她意料地道:“你在这里,自然是我让人请你过来的。” “江淮呢,他怎么不在?我怎么来这里的,是你让人把我弄昏?” 林晚拧起眉毛,瞪着肖浩天。 肖浩天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了把椅子,挨着她挺近的地方坐下来。 然后,没说话,又站起来,靠近她身边,好像在用力的嗅着什么。 这股药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他已无力抗拒,渐近疯狂。 觉得再不做点什么真的会疯掉。于是,他再靠近,想要坐在林晚身边的床上,伸手去抱她。 林晚顿时脑子里哄地一声,都要炸了。 他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她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眼见他就要抱住她。林晚站起来想躲到一边去,可惜她迷药刚褪去一部分,身子发软,这一退,便跌坐在地上。 林晚暗恨这破身子,怎么这么不管用。江淮怎么还不来。 林晚见肖浩天还有醉意,眼睛发红,显然不是正常时候的表现。 喝多的人,你没法跟他讲理。而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也最容易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势必得先让他醒醒酒才行。 想到此,腿软的林晚见到桌子上有冷掉的茶,便举着手臂,两指一身伸,将那杯茶拿在手里,然后朝着肖浩天泼出去。 之后又拿起另一杯茶也朝他泼过去。 第193章 肖浩天表态 肖浩天愣了愣神,忽然走出去,林晚便听到外边倒水的声音,“哗啦哗啦”地。 她大胆做了个猜想,肖浩天在往他自己身上倒水,以求冷静下来。看来他也不是没克制自己,只是犯了醉意,人就不同于往日了。 喝酒喝多的人,有的比较好应付,他们即使难受,也会老老实实,然后倒头就睡,也不惹事也不打扰人。 另一种就很让人烦,醉了就不是人,就闹腾。让人都恨不得抽上一巴掌给他抽醒。 外边水声大约响了一刻钟,林晚也缓过来一些,扶着桌子终于站了起来,并用尽力气挪到开了门缝的正门。 林晚走到一扇窗前,雅致的隔栅上糊的是白纸。因听不出来外边有什么动静,林晚伸指捅破了一处地方。 外面是规模宏大的幽深园林,其精美,豪华几乎能比得上御花园了。 可见远处几个黑衣人守在院中,脸上蒙着布,露出布满锐气的眼。 灰狼和黑云的人,林晚几乎都认识,可是这些人的眼睛,林晚只看了几眼就能断定,这些人不是江淮训练出来的那几批人。 林晚脸色沉沉,最后一声冷笑,退回到桌边坐下。看来,皇帝在暗中另有自己培养的力量。 不管臣子怎样效忠于皇室,始终都会被提防着。天家无骨肉,何况是臣子而已。 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在一个个朝代还少了? 这几年,由江淮主导着消除了大齐周边的几处隐患,如今天下平定,是要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吗? 林晚想着这些,又回忆自己和江淮做的这些,有几件事不是为了皇家的江山天下着想。 林晚冷笑半晌,门又开了,肖浩天没换衣服,就那么湿漉漉的走进来,眼睛直愣愣地,手伸出来,最后又无力地垂下去。 他还是不敢对她用强,即使已经幻想过多少次此情此景,此刻的理智和狂热却在互相交战着。 等他对上林晚冷森森的目光时,心里一震,以前的她,看着他是柔和的,暖暖的,也可能是调皮的,但就从来没这样看过他。 肖浩天不是不疼的,他知道,他这是要失去她了。 有些感情,不说破不捅破还能假装是朋友,可以说上话也可以见见面。可是说出口了,便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尤其还是以他这样的方式,换谁能接受的了?可事已至此,酒醉冲动下做出来的错事,他就是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 说句道歉的话就能把这些痕迹消掉吗?这就是不可能的事。 一闭目,深呼吸,最终,他并非一般人,到底是压下了身体里那一点绮念。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肖浩天打破沉默,然后打了个喷嚏。 林晚无动于衷,等他往下说:“如果你先遇上我,你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肖浩天此时很执拗,就想知道这个答案,如果他们相识在先,会不会她能把他放到心中? 林晚的回答却直接了当,“我不习惯幻想,假设的事情,说了也白说。” 那到底有没有可能呢,肖浩天就是想知道。 他回忆这么多次林晚与江淮在一起的情景,心里便像烧起了火一般,有妒有恨也有羡慕。说什么也定不下心来。 “三皇子,你是知道答案的,何必明知故问呢?你这么尊贵的身份,嫁给你的女子也会成为尊贵的女人。” “可是这份尊贵并非人人想要,你应该知道的,以女性标准来说,我除了会弹点曲子,会写几个字,其他方面我会什么呢?根本没办法跟那些人比。我根本就不适合你。” “你现在对我如果有想法,那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特殊,你感觉有新鲜感,自然忍不住想了解了解。” “你看上的我也许不过就是你心里想象出来的一个影子罢了。按着你自己的期待,在心里把我塑造成你自己想像出来的样子。”林晚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冷静地想着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是这样吗?”肖浩天听林晚这么一说,他也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了。他脑子有些乱。 不行,他必须得问出来如果他们相识在先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那你现在考虑下,如果现在有机会,你可以嫁给我,做我的王妃,你不愿意吗?” “三皇子!”林晚真的要抓狂了,她几乎想跟他说:“这位大哥,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哪里好,你说!只要你说,我马上改,直改到哪一点都不对您老的眼。” 可是她最终没说这些,反而摇了摇头:“不愿意的,两方面原因。” “什么原因?”江淮也很想知道。 “第一个原因是我过不了宫里的生活的,你也知道我散漫惯了,现在这么大的人,也不可能改好,我也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改。” 第二点就是你在我眼里就比较小,年轻到我只是当你朋友,弟弟。不可能有别的特别关系。 这些回答已经很够清楚了,足以打破肖浩天所有的幻想。 到这个地步,林晚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管肖浩天什么反应,她的力量其实也有限。 “你去换换衣服吧,不然回头该染上伤寒了。”肖浩天听了,心下微动了一下,转念一想,自己都被人拒绝成这样了,还不死心,他肖浩天心志是有多弱,连这点尊严都不要了,他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 林晚指着那面铜镜:“肖浩天,你去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想想你以前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为了我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你觉得值得吗?” “你有大好的前程,现在你公然把我劫来,人都知道我是江淮未婚妻,你是要把他置于何地,你又是想把你自己置于何地?你不想好好过啦?” 肖浩天听着这些话,依言站到镜子前边,看到镜中人头发散乱,皮肤黯淡无光,整个人如同落汤鸡一样的狼狈。 林晚说得没错,他这是疯了,在做什么,这副鬼样子,还是以前放荡不羁洒脱自信的肖浩天吗? 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一副鬼样子? 第194章 兄弟情 林晚所不知道的是,江淮和段无涯早就到了这处庭院外围。 此时,他和段无涯被围在十六名黑衣人中间,而江淮手下那些昏迷的队员这时候还在路上。 段无涯比江淮晚走一步,他在用林晚给他改良过的醒神药,给那些人一一喂下去,然后才追着一路上江淮给他留下的暗号追下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江淮已经挑翻了四名黑衣人。 “情况怎么样?”段无涯问江淮。 “这些人的装备极好,身手与黑云差不多,略逊于灰狼。你看那剑和身上的甲衣。” 江淮手里拿的是一把古剑名青云,与他送给林晚的紫玉匕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就算他和林宝钦多方研究,做出来的剑器最好的也略逊于青云剑。 而这些人手里的剑竟比林宝钦做出来的那些极品剑只略差一点。 那样的剑,林宝钦只做出来五把而已,而这些人竟然是齐齐整整,二十个人用的全是这种极品剑。 若不是江淮功力深厚,出招时剑气纵横,青云剑又非凡品,只怕在段无涯赶来之前他便已伤在这些人剑下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竟像是凭空出来一般。 段无涯经营天机阁多年,消息极为灵通,听说过一点蛛丝马迹,只是这些人鲜少在江湖上行走,倒并不是太了解。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所图为何? 江淮这几年先是忙着北征军之事,之后便调去靖陵卫所,策划降服乌刺,对这股隐密力量就关注的少了。 十六个黑衣人结成进退有序的队形逐步缩小包围圈。 江淮想要速战速决好进入园林寻找林晚。他与段无涯合作不少了,几个动作便知道彼此的意图。 江淮突然暴起,朝着一个较弱的人刺去,那人仗剑格挡,江淮运力朝着他那剑削下去。 他与这些人作战不久,便从其中看出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很像是某个人的路数,只是这些人似乎实战经验不足,江淮针对那个人惯用的招数,使出一些突如其来的变招,便接连有好几个人中计倒地。 让江淮惊讶的是,他一剑刺中了一个黑衣人的甲衣,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做的,以江淮这样的力道和青云剑的犀利,竟只是堪堪划开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做得,什么人会有这样的装备,还是批量的? 江淮想到那些逝去的灰狼队员,比如老赵,还有很多个熟悉的脸都时常出现在他眼前。 如果当初,他们有这样的剑,这样的甲衣,那很多队员就不必死,他们的父母便不会失去儿子,妻子不会没了丈夫,孩子也不用成为没爸的孩子。 江淮不傻,这两天的事加起来一联想,整个事情便已浮出了水面。 除了那个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那个立志要做千古一帝的天豫皇帝,还有谁能有这样大的手笔! 而这些黑衣人的头领只怕不是别人,是李俊,从小与他在一起训练了六年。 皇帝,这是想干什么?他让李俊在隐密处训练出这样一批人,又装备的如此高端,堪称大齐最强装备,是想对付谁? 一个猜测在江淮脑子里成形,也让他出离了愤怒。 段无涯也不傻,若有所悟,只不过他不认识李俊,因此想到的比江淮少一点。 对战中的江淮忽然抽冷子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这一战你还是别参与了,去找灰狼和黑云,带他们离开,不要让他们过来。” 如果今天他毁了,江淮不希望段无涯和他手下那些人都搭进来。 只可惜,段无涯既能与他成为损友,自有共同之处。如果不是有一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怎么可能达到他们这样的高度。 江淮不怕,他就怕了吗? 见段无涯不肯退去,江淮也不再劝,见那些黑衣人又压上来,豪气顿起,长啸一声,“好,那就大战一场,杀个痛快。” 段无涯用他刺出去的剑作为回应。一名黑衣人已倒在他的剑下。 “叫李俊出来,你们还差了点。” 说罢,江淮如虎入羊群,愤怒中的功力更见狠辣。专挑那些黑衣人手里的剑和软甲下手,青云剑上下翻飞,很多人的衣甲被划破,剑被斩断。 段无涯明白了江淮的意图,他手里的剑也非凡品,对付黑衣人的剑还是有余的。 黑衣人们转眼在这两人的剑下变得惨不忍睹,甲衣全被划破挂在身上荡来荡去的,而他们那些视若至宝的剑全都被江淮和段无涯运力斩断。 既然皇帝不给那些血战在前线危险之地的灰狼用,那这些人也别想用成。见一个,毁一个;见两个,毁一双。 此刻的江淮想要毁天灭地,感觉他这些年所做的简直是个笑话。 那些英雄血,那些妇人泪,统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阵风声从江淮后脑扑来,江淮竟似脑后生了眼睛一样,回身左手一抖,手里几道厉芒准确地朝着后边飞去,来人倒也厉害,身子向上拔起,陡地上升,躲过那几道寒芒。 “许久不见,还是这般鬼鬼祟祟成不了大器的样。”江淮头也不回就知道来者是谁。 那男子单眼皮,白皮肤,眼瞅着斜挂甲衣,手拿断剑的手下,心在滴血。 这些人是他苦训十年的精锐。要什么装备,皇帝给什么。现在黑云还没到,灰狼也没到,可仅仅那两个南北双绝,便已打得他的手下毫无还手之力。 那些曾经夸下的海口,要让他如何去兑现。 “李俊,你派人劫持女医,以迷药偷袭为国征战的将士们,其罪当诛。若不把那医女交出来,你试试看我会不会让你当太监。” 对这个当年就是老对头的李俊,江淮毫无可惜的感觉。 这个时候,灰狼和黑云的一部分人到了,江淮将手一指:“老龙,振勇,你们各带一队,围住这些人,杀就杀了。” 那些已经失去了强有力的依仗的黑衣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着,他们虽训练多年,究竟临战经验不够,连灰狼都抵抗不住。 没见过血的,没经过生死之战的人与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到底不是一个级别的。 此时灰狼和黑云各围一半,那些黑衣人原先的气势已荡然无存。 第195章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江淮剑一指:“这些匪人劫持三皇子和女医,杀无赦!”说罢,朝着那白肤细眼的李俊刺去。灰狼和黑云的人知道是这些人把他们迷晕,并把他们敬重的林五小姐抢走,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这对于战无不胜的灰狼和黑云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同时他们在心里也很鄙视这种用迷药偷袭的行为。在他们这些人心中,除非是对付穷凶极恶的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其他情况下,只有采花贼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李俊原来的实力就略微弱于江淮,这些年的江淮又经过了一场场残酷战争的洗礼,其实力之恐怖,不光是李俊,整个大齐也就只有段无涯能与其相抗衡了。江淮一把寒光宝剑没几招,已经横在李俊颈前。 “把那抓来的女医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尝尝锉骨扬灰的感觉。” 锋利的剑刃将李俊的脖颈划出血痕,江淮却并不准备放开。只冷冷看着。李俊也是个有胆色的,见他已经被江淮抓住了,虽斗不过他,却还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江淮,你总是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不可一世,没人能放到你的眼睛里,怎么样,你还没看明白,你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任你再强,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裳。等到用过了之后,便同那没用的桥板一样,被抽掉丢到河里。你爱怎样怎样,老子看着你不痛快,老子就爽。” “都住手,干什么呢?”肖浩天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头发已重新梳理了一下,出现在门口,他的身后跟着林晚。 江淮第一时间看到林晚出现,见她衣饰与在马车里一样,并无变化,就连头上的簪子也是插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角度。神情也算平静,狂跳的心才略微平静下来一点。 林晚自然也看到了江淮凶神恶煞般拿剑抵住那个男人的脖子,她和江淮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就只看到了他对她温柔和纵容的一面,至于打斗,人都说江淮有一身好功夫,但是她目睹的次数并不多。 这个时候,地上一地的黑衣人,横躺竖趴的。竟是没了倚仗。 林晚示意江淮,她没有什么事。其他的等方便时,他们再商量。 肖浩天看着地上的那些人的惨状,心里发苦,这件事,他真是白折腾吗? “江大人,快把剑放下,这位不是土匪,是李俊,江淮你快放下那把剑。” 江淮装着不明白,仍是将剑锋朝里划了一寸。这才依着肖浩天的意思,把剑放下去。 “江大人,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昨天喝醉了难受,迷迷糊糊地说想请林五小姐过来给看看。结果李俊知道了,就出此下策,竟用迷药把林五小姐迷晕了。 江淮眯着眼,只是“哦”了一声,道“三皇子没事就好,想解酒的话,喝点醒酒汤就可以了。倒没有必要把林五小姐叫来。她最近受到乌刺国师的劫持,已经是心有余悸,若再有一次,就怕吓病了。她身子骨弱着呢。” “这误会实在太大了,我也是万万没想到,李俊本来是父皇要留给我的人,父皇打算让这些人日常保护我的安全。我也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 这是肖浩天早就想好的托辞,他当然知道李俊这些人表面上虽确实是父皇给他训练的护卫。可是事实上李俊和江淮有私仇。父皇布置这些人的意图,其实他明白,曾经反对过,可是这阵子鬼迷心窍,意然在酒醉失常之时,让人把林晚给请来。 至于怎么请,当时他已经喝得不怎么清醒了。只说了几遍林五小姐,江淮等几个人,便有知道林五小姐去向的,出动了十几个高手,把她给抢过来。 “那三皇子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只说一句没事就完事了吗?林五小姐受的伤害又如何弥补。”江淮问道。 “这件事,我会禀报给父皇的,一定会给林五小姐一个公道。” “好,我等且看看皇上如何处理。那林五小姐我就先带走了,既然三皇子已经有了护卫,我等便放心了。” 说罢,朝李俊狠狠踢了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灰狼和黑云队的人见状,也都朝着自己旁边的黑衣人喝过去,然后才与江淮、林晚、段无涯一起离开。 肖浩天看着地上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直觉得英明神武的父皇这一举动是个败举。 江淮的心肖浩天在黑云队里待得久了,都能感觉出来的。 他忽然地就回想起那一阵子和众兄弟们一起在黑云队,同吃同住同吃苦同洗浴,睡着大通铺,训练了一天,累得浑身散了架一般躺在一堆,还不忘吹牛扯蛋聊女人。那是他人生最快意的一段时光。 本来他回到皇宫,不在黑云了,但黑云里仍记着他的名字,那些伙伴也都把他当成自己人。可是刚才他能从那些黑云队员的眼里看到对他的隔离,从此他便只是三皇子,再不是他们的肖浩天了。 不管他是出于培养自己势力的目的,还是真的喜欢那种金戈铁马的铁血生活,总之他作为曾经的黑云一份子,在灰狼和黑云以及靖陵驻军中都得到了很大的认可。 可是现在全都被他搞砸了,也被父皇的提防猜忌搞砸了。尽管李俊那些人并不是最近才安排的,而是天豫帝出于帝王心术,在江淮露出峥嵘之后,便暗暗培养的一股势力,以防有一天江淮势大心也大的时候,有人可以制衡于他。 他忽然就想起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老话,从小先生就教过的道理,可是作为坐在他们这个位置上的人,有谁能够做到呢? 江淮一定很心寒吧,林晚也很心寒吧。 只可惜时光无法重来,过去是真的回不去了。 肖浩天觉得他的心很乱,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想想最近这些事。 这样想着,他没再看李俊和那些黑衣人,转身入园,然后拿了包裹,牵了一匹马,独自出园而去。 李俊问了一声:“三皇子,您要去哪里,皇上命小的们保护您进京。” “滚”肖浩天说完,独自骑马走了。 第196章 约见高阳先生 生活中总会遇到一些突然的事情,如突降的暴雨,骤然来临的飓风,在你平静开心的享受生活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出现。 林晚最近有些恹恹的,她看不清自己的路了。忽然好想回去靖陵,就在那边的小地方,开个小小的医馆,日出开门,日落关门。 京城她是真的不想去了,她想逃离。这些复杂的权利斗争她不愿意面对,也不觉得自己是那块料。 江淮出于愧疚,林晚没说,他也不好意思细问。 林晚在众人保护下被劫,虽然是因为迷药令他受了一点影响,以至于慢了一步,可终究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此去京城,祸福吉凶难以预料,是该把原来就计划好的那件事提前了。不管他以后会怎样,得保证晚晚的安全。 如果能够事成,那么就算皇帝想要对付林晚,也得掂量掂量了。 “高阳先生到哪儿了?”江淮问下属。 “江大人,高阳先生已经到京城了,听说他现在满京城的转悠,连太医院都去过了。” 江淮知道,高阳先生是文人里的痞子,痞子里的有义气的人,偶有佳作,可惜放荡不羁,兴致所致才写点,不科举,不收徒,家里有点钱,所以挺任性。 简称有钱、任性。而这个有钱任性的文人轻易不说人好话,人都知他这个脾气,因此,他要是能说上谁一句好话,那可是很难得的。 江淮早就与高阳先生沟通过,然而那件事高阳并没有痛快答应,只能说有些松动。 江淮想着,这事,还得再加一把火还差不多。 “五小姐怎么样了?” “五小姐在后院,不知道她在干嘛?”谢振勇的确看不懂林晚在干什么? 以前的林晚总给他很强大,很有主意也生机勃勃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怒放的向日葵,好吧,向日葵是大了点,但就是那个意思。 而且林五小姐还挺滑,会像那向日葵一样,哪边有阳光转到哪边去,就是个不吃亏的主。 可是刚才他看到林晚无所事事的蹲在旅店后院,拿着个小棍在树下蚂蚁洞旁边玩,没错,她就是在玩蚂蚁。 谢振勇觉得他的下巴要掉了,看不懂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劫吓得,精神上受了刺激? 谢振勇也不敢乱张扬,把这事悄悄告诉了江淮,这么难的问题还是让指挥使大人出马吧 谢振勇就是对他们的头头有着迷之自信。 江淮悄无声息地走到屋檐下,见不远处的少女一身浅绿襦裙配白色纱织半臂,蹲在树下自言自语。 “小蚂蚁,你是不是也丢了,找不到家了,不知道去哪儿该干什么是吗?” “我送你回家吧,找到家你就不可怜了。” 江淮无声走近,见那女孩子眼泪静静地留下来。这是心里该有多难过才会这样。 她那样的人,以前就是像个老虎似的,也不会哭,这次是受的打击大了才会这样吧。江淮走过去,挨着林晚蹲下,也不拦着她玩,只是静静地把旁边开着的野花和树条摘下来。 林晚停止了用棍扒拉蚂蚁的动作,看着忽然出现的江淮。心里有疑问:他怎么了? 江淮双手的动作很快,平时拿剑的手这时候灵活地像手艺人的手一样,没几下,就编出了一个花环,并套上林晚的头。 林晚这时,只梳了简单的发髻,有不少头发垂落在两肩,花环戴在头上,夕阳西下,金光洒在肩上,简直如天上仙女坠落。 江淮只觉得倒吸一口凉气,就像很多次他面对林晚时的感觉,恨不得为其生为其死。 他压制住想要搂住她的冲动,轻轻将手抚上她的头,摸着她华润乌黑的发。 也许这一头青丝终会变白,但他想有那么一天,就是变白了,他还能有机会摸到。 彪悍的林晚不知道多少回打掉他的手,总是说他手欠,就差拿脚踹了。 这次却没挡住他,事实上,她这个时候好想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睡一晚,让脑子静静,什么也不想,就那么安宁的睡一觉。 江淮看出来她这次不再排斥她的接近,看懂了她的心思。 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纵然心有猛虎,亦想细嗅蔷薇。 只可惜,时机不对,地点不对。 江淮这边仍舍不得放手的抓玩着林晚的头发,只听得“噗嗤”一声,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偷笑出声。 紧接着一阵细微脚步声,从墙后边飞快走远了。 林晚大囧,抬手又打他:“让你手欠,谁让你手这么欠。” 这次江淮没任她打,而是顺势抓住她的手,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以被捏在他的大手里,他便感觉抓住了全世界。 管他皇帝,管他皇子,他只要他的晚晚好好的,而他自己也要尽力,陪在她的身边,不让她再有流泪的机会。 或许江淮不知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这句话。他却明白,童年时那些盼人疼惜却又盼不到的绝望,他不想再有。他也不想林晚会有。 所以晚晚要好好活下去,他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林晚羞恼地不让他抓手了,她怕那些小子又躲在哪个角落偷看。 江淮也知道,再动手动脚下去,林晚就真生气了,到时候该不理他了。那就麻烦大了。 于是江淮走了,临走时跟她说:“还有两天就到京城了,你进京后要住哪?” 本来要拜访的人不少,可是现在出了林晚被劫的这个事,林晚压力不小,有些人家她就不去了,还不知以后会有怎样的结局,就不连累人了。 于是道:“我住旅店,谁家也不去了,到了旅店你派给我几个下人,青玉会跟我去,殷六儿也会来等我吧?” 林晚让人通知殷六儿,至于蒋家对这事恐怕说不上话的。不连累他们了。 俩人正说得差不多了准备道别,林晚要回屋,听到旅店前院,传来杂乱的声音。 “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江淮道。 “嗯,那我先回去了,” 见他手又不老实,手指在他脸蛋上划拉划拉,没完没了的,林晚烦了,他也不怕人看到? 便朝着他手打过去。江淮本来很容易躲,可他想让着林晚,就任她把他打了几下。 第197章 天花疫情初现 京城里,因为已入秋,很多人家都在准备着过冬所需的柴火、米面,过冬的衣服鞋子也得一件件的做好。 这里的人家大都有好几个孩子,没办法,孩子们的死亡率太高了,有些人家生了三四个四五个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一两个。 古人又讲究养儿防老,因此最终的结果就是多生。四五个不算多,六七个的也有的是。当然最后活下去的能有多少,就得看老天给不给运气了。 随便一场风寒,一次腹泻都有可能夺掉大人小孩的性命。 京城西六棵松胡同,一户陈姓人家,不算多殷实的一户,但家具衣饰基本的都还过的去,穿的衣服虽有补丁,最起码个人穿个人的。 不像那些穷地叮当响的,几口人一套衣服,一个出门去了,另外的就得在家待着,因为没衣服穿呀。 至于吃草根树皮的,吃观音土的,这两年已经少见了,可是早些年动荡不安时没少发生。人为了活命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而这陈家人因做了一点小生意,可以让孩子们经常吃上干饭馒头,在城西这一片平民区,算混得不错的。 他家老婆又是个爱唠的,日常得闲时,来他家串门子的邻居街坊不少。 可这两天,陈家爹拦住了那些上门的,说是孩子病了,过几天再来。 街坊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都散了。 这日晚间,各家都吃完了饭,有几个人又转悠到陈家门口来瞧瞧动静。可是他家的大门还是紧闭着。 按往常的习惯,周边好几户人家的男男女女都会聚到陈家,男的在一起下棋侃大山,女的则大多数拿着针线活计坐到陈家的西厢房大炕上,借着陈家的油灯赶活计,手上再忙,也不耽误她们说闲话。 可是陈家大门已经紧闭三天,这些人都有些吃不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哎,你听说了吗?东沟那边老李家俩孩子都没了,就昨晚上,说是出痘。” “这事儿可是真的,朱三,你别又是瞎扯吧?” “怎么可能呢?别的事儿能瞎扯,这人家孩子没命的事能瞎咧咧吗?朱三我虽然爱白话几句,可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千真万确这事儿。” 听话那人转头看了下老陈家紧闭的大门,再一想陈家几个孩子已经整整三天,没见一个出来玩了,他家俩小子淘气得很,每日里都是这街上爬树掏鸟的。可这次竟是连着几天没动静。 他跟那朱三又聊了几句,匆匆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便催他婆娘:“秀儿她娘,赶紧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和仨孩子回娘家。” 他婆娘一听,眉毛就立起来了:“姓包的,你什么意思?我哪儿做的不好?你送我回娘家,是不是看上哪个不要脸的了,你要是敢这么干,看我不找我几个哥哥把你腿打折?” 那包小武一听,这哪儿跟哪儿?什么事都往那上联想,一天天的都想啥呢呀,能想点正事不? 可知道他婆娘是个凶悍的,这时候可没那时间吵架,只好耐下性子解释:“我听朱三说东沟那边老李家俩孩子都没了,就昨天晚上的事,说是出痘。你想想,老陈家那几个孩子都几天没出来了,要是寻常的风寒什么的,也不至于这样整天关着门,都不让人进出。 包家婆娘一听,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便拍拍她男人,“还是你脑子活,行,我这就收拾,你也出去找个车。这一去不知道得住多久,得多带点用的东西。再说我也不能空手回娘家白吃白住的,不然我那几个嫂子脸色不好看。” “你呀,就对我一个厉害,老向着你娘家。得了,我知道了,银子省着点用,别都让你嫂子套去了。你现在是秀儿他们的娘,你得为孩子打算,别老偏着你娘家知道不?” “知道了,说多少遍了,唠唠叨叨地没完。” 唠叨多少遍也得你能听进去啊。包小武嘀咕着,连夜找了车,第二日天还不亮,就将他婆娘并三个孩子全都送走了。 不知道是哪个走漏了风声,二日后,便有一行人敲响了陈家的大门。 连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道缝:“你们是什么人?”陈家老爹两眼眼窝深陷,眼下青黑,双目哀戚呆滞,但仍然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人一行六人,为首的三十来岁,面相和气,话未出口先带上笑,很有亲和力的那种人。 他一条腿伸到门缝,一只胳膊扒住门边,道:“我等是太医院的,受皇帝命,组织各医馆在京城义诊,昨天便在你这条街组织了一次,听人说你家孩子病了,已经多日未出门,可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或者是家中银钱上有些困难?如果有疑难杂症的话,这几位都是有多年行医经验的行家了,他们可以帮你家孩子义务诊病的。” 他见陈家老爹在犹豫,又道:“如果银钱上不足的话,可以让里正给你出个证明,惠民署会给予减免诊费。你就让我等进去看看,别把孩子的病耽误了。” 陈家老爹还没答应,屋子里踉跄出来一个蓬着头发的女人,却是陈家娘子。如果是那些街坊邻居看到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实在是短短几天,陈家娘子变化不小,眼瞅着憔悴了,象老了几岁。 “他爹,你就让他们进来吧,再这样拖下去,孩子们就都完了。” 陈家老口子知道这是什么病,可是他们也知道医馆发过通告,要求各家一旦发现有出痘的,务须立即上报官府。 陈老爹听说一旦上报,那一家人和他们接触过的人便都会被隔离起来,他担心那样的话会被官府抛弃而不得不全家等死。 所以这事儿他一直不顾陈家娘子想要请大夫的要求,一直死瞒着,把出痘的两个孩子关在西厢房,没出痘的关在离西厢房最远的一处耳房。可是眼见那俩生病的孩子要没命了,他的心里也快崩溃了。 这时候那太医说得诚恳,陈家娘子又一再苦求,他便松开手,把门打开:“进来吧。” 那几个大夫便都戴上了奇怪的白布一样的东西,罩住口鼻,然后随着陈家老爹来到西厢房。 第198章 谁愿做试验品 京城不知何时起,开始流言四起,有传言说官府的人在抓人做什么实验,要把牛有病长出来的烂烂的东西抹到人身上,抹完后,人就会高热生病。 一时间老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京兆尹已经焦头烂额了,来告状的老百姓一拨接一拨,太医院因有皇帝旨意,京兆尹不敢不配合。 可是这件事京兆尹和老百姓一样满心里都是疑惑,不明白太医院到底在搞什么? 这次行动负责人杜和派人给他解释过了,可是对他们说的话,京兆尹每个字都听见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把牛的痘疮抹到人身上,让人生一场病,以后就不会患天花了呢? 他自认学富五车,也是经过科考一步步爬到这个职位的,在他的认知里,却怎样都无法理解这件事。 然而,最终太医院的人用这一个多月各养牛场调查得来的数据,说服了他,让他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于是,在经过多日的焦虑之后,京兆尹从心里接受了这件差事,并授意手下的差役到各自负责的区域去巡逻,当那些老百姓有质疑的时候,便让那些差役拿出例子来证明太医院做的事是为老百姓着想,不让他们再患天花,尤其是孩子。 在京兆尹本人和他手下人都嗓子红肿沙哑之后,老百姓们自己也进行了暗暗的调查,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件事。 然而,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吗?错,大错特错! 老百姓的心理是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可以少我一个呢?要是好事把我落下了,那就得天地空气挨个地怼,俗称怼天怼地怼空气。 可要是这种有风险的事,那对不起了,我有家有口的不容易,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是让别人先试吧。你们先上,我等会儿再说。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老百姓们即使慢慢知道了这件事是为所有人打算,也没人愿意当试验品。 所以街市上各商家那里依然是门可罗雀,连一些商家自己都不营业了,全家躲起来了。 一时间,繁华无比的京城竟在五六日内成了空城一般,首当其冲损失巨大的便是各大商家们,因为人们都不出来了,没人消费了,让他们从谁的兜里掏银子啊? 没后台的商家也就是跑到京官那里闹一闹,告个不痛不痒的状而已。结果该怎样就怎样。 可是有背景的就不同了,颇有一些酒楼首饰店等各色铺子是京城各家豪门的产业,此时多日没有进账了,能不恼火吗? 于是一个又一个的折子飞到天豫帝的御案上,这些解释对这些有着切实利益损失的贵人们无用,又不赔给他们损失的钱,上嘴唇碰下嘴唇的空口白话,这些老狐狸是不满意的。 你皇帝要做事可以啊,可是平白的让我们承受损失就不行了。 等到后来这些人不只是从哪里听说这主意是林五小姐出的,这一下子,林晚在京城不少人的心里沦为被骂的对象。 甚至她以前即使有防治霍乱的事迹。也不足以抵消这次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老百姓对她的怨愤。一时间,江指挥使未婚妻林五小姐的名声在京城老百姓中间降至最低点。 高阳先生到京城已有数日,每日里流连酒肆茶楼,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而这些天京城老百姓的骚动全在他的耳目之中。 高阳先生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对这些乱局完全不理,人性如此,一切本在意料之中。 他之所以不愿出仕,不也是因为他不愿意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这天他问下人:“最近江大人送信来了吗?” “禀先生,信刚到,请您过目。” 高阳先生抽开信纸懒懒地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世上又多了个多情种啊!” 下人一头雾水:谁多情种?高阳先生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自言自语的说,想要我做这件事,还得看看那林五小姐够不够资格。 她在靖陵蒋家宴会上大放光芒,可那远不足以让高阳先生来做这件事。 皇帝眼见群臣退下,那几个吵吵闹闹没完没了的都让他在心里那本小黑账上记了个清楚。 你们这些老家伙,让你们出点力吃点亏就吵吵个没完没了的,一个个的你们都给我等着,等哪天有好处要分的时候,哼哼…… 黄百鸣是几朝老臣了,这种时候,当然是陪在皇帝身边,想方设法的要帮他排忧解难了。 只可惜,君臣两个研究半天,也琢磨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尽快结束这乱局。唯一的盼望是希望林五小姐尽快赶到京中。他们总觉得这件事林五小姐能够解决。 聊到后来,君臣俩忽然就意识到,林五小姐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重要了呢? 天豫帝已经从提前进京请罪的李俊那里知道了江淮等人进京路上的那场风波。 李俊等人是他早年安排的,没想到闹成了现在这样,当李俊带人把那堆破烂的甲衣和断了的极品宝剑都放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皇帝的第一感受就是他的眼睛一定瞎了,很瞎,非常瞎,怎么培养出这么一堆玩意,感情就是个说大话的主。 皇帝还没想好这件事他该怎么办,他也得等肖浩天回来问问那个浪荡子,怎么给他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只可惜肖浩天不出现,一时间,皇帝竟一筹莫展。 对于京城的情势和坊间的传闻,其实都已通过各个渠道传到了江淮和林晚那里。 对此,他俩都有所预料,知道会有这样的可能。江淮并不急着进京,去了又怎样,他现在有点爱谁谁的想法。 林晚也沉浸在灰暗的情绪中没有脱离出来,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值得了,纵使她曾经付出了那么多,一旦出点问题,挨骂的却是她。 一时间,觉得一点意思都没。于是,她与江淮两个在路上慢悠悠地,一个骑马,一个坐车,前后左右还跟着一帮小子,闲下来就闹哄哄的。 他们也难得有如此轻松的时候,另外对皇家的所做所为虽不敢明着抵抗,可终究,是意难平。 因此,这一路,竟谁也不着急,距京城两天的路程,竟走了四日。 第199章 朝堂舌战 江淮和林晚一行人,慢悠悠终于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姚公公早早就等着了。一见到他们,便朝着林晚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呀,您可算是进京了。赶紧随咱家进宫一趟,宫里都等着了。” 江淮既然回来了,自然也是要进宫一趟的。于是江淮让那些小子们先去歇息,他则与林晚随着姚公公往宫里去。 至于让皇帝咬牙切齿,不知道骂了多少遍混小子的肖浩天则仍然不见踪影。 “臣江淮(民女)林晚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待江淮和林晚站起来后,皇帝首先对两人这次的乌刺之行给予了极为高度的评价,不少大臣附和。江淮静默听着,背后的暗涌让他厌倦。他现在不希罕这些虚名,就想要点实际的好处,不过他知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扑灭天花疫情,并依照林晚的意思,开展天花的预防工作。 是以,他暂时搁浅了那份三七分成的计划,留待天花之事结束后再提起。何况肖浩天现在不见影踪,这件事也可能会有变数。 更何况,根据京中最近的动乱,今天的朝堂,只怕还有好戏看呢,只怕他的晚晚要活动活动了,这样也好,让她跟人斗斗也行,省得一路上都蔫了。她要是一个人吃力了,不是还有他呢吗? 果然不出江淮所料,他们的老对头,御史陈相夫第一个友情出演:“老朽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请教林五小姐。老朽知道林五小姐一路奔波,对我大齐是有功之人,然此事在心中良久,实在是不吐不快。老朽觉得,这件事不只是老朽个人想问的,也是在场很多大人想问的。” “陈大人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麻烦您直说。”林晚一句话噎得陈相夫瞪起了眼珠子,然而林晚说得确实没错,刚才啰嗦半天,没一句干货。有个年轻的官员没见过林晚这样在朝堂上敢直怼御史的女子,太惊奇,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天豫皇帝听到这也在心里偷乐了一下,他也挺烦这些御史的,可是又不能撸了他们的官职,免得又被那些好虚名的给唠叨罗嗦个没完没了,说皇帝不能纳谏什么的,实在太讨厌了。 年轻官员的笑其实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思,有不少人讨厌这些御史们的啰嗦琐碎,有用的大事不管,整天纠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于是他们的面上也露出了戏谑之色。想看看林五小姐接下来会怎么说。 陈御史指着林晚,瞪着怎么瞪也瞪不大的眼睛朝着林晚你你你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咽下这口气,他知道自己平时得罪的人不少,此时有不少人在看他的笑话,所以他便不好再啰嗦下去,不然又得被林晚给怼回去。 只好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道:“不知道林五小姐在路上有没有听说过,京里发生了天花疫情?” “听说了,怎么了?” “你听说了?既然听说了,为何你们原本预定两天的路程,你们走了四天。就算不快马回鞭地赶回来,也得按预定的时间到达吧。”陈相夫边说边摆出一份义正词严的样子。众臣子们也都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呀。 “怎么,皇上下了旨意让我们尽快赶回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林晚问陈相夫。 “没……”陈相夫窘了一下,这臭丫头怎么不按常理回答呢?还来个反问。 “皇上都念着江大人与我一路辛劳,不忍催促,倒是陈大人您替皇上下了决定吗?” 林晚这话说得连皇上都不好意思因为他们回来晚的事而责备他们了。毕竟人家俩人双剑合璧,刚刚平复了乌刺之乱,不费兵马,不费粮草,这多大的功劳啊,还想怎么的? 众官员想到乌刺之乱的事,一时间不少人都觉得陈相夫过分了,你这一天到晚就知道耍嘴皮子屁正事干不了的东西好意思跟人家林五小姐对话,资格够吗?别看官职比人家高,干的事儿可不咋地。 这?陈相夫没法再问下去了,他发现往日利索无比上下翻飞的嘴皮子今天说啥都不好使,这林五小姐不按常理出牌。 他不说了,林晚可不干了,合着我累了这么多天,一回来就跑这儿来享受您们这责备来了,你们这些人,享受着将士们给你们带来的太平却在这指天划地的挑毛病,却什么责任都不用负吗?呸!想得美呢您。 于是陈相夫听林晚问他:“听说陈大人前些天上奏皇帝,说我行事荒谬,视国家大事为儿戏。对此,我有三问,陈大人请听好。” 林晚这么一说,底下的官员们全竖起了耳朵。 “第一问:请问陈大人,我哪件事做的荒谬,是刨了您家祖坟了,还是断了您家的风水了?您是指我在惠民署所做的防治霍乱的事荒谬,还是指与江大人一起与乌刺签下协议得回苍南山的事荒谬?” 陈相夫冷汗直流,这些事他能说荒谬吗?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没人是瞎子。 “第二问:请问陈大人,您做了哪件利国利民的大事,说来听听,让我等学习学习。” 陈相夫:…… 他能说他三天老头挑这些臣子们的毛病吗?就连他自己都知道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好不容易想要点虚名鼓起勇气弹劾了一次江淮,还弹到了马蹄子上,倒把自己给踢了。 “第三问:请问陈大人,太医院在西郊处理天花疫情的事情,想必做这件事的依据都已经给诸位解释得清楚了吧,陈大人如此忧国忧民,心系朝廷的人,有没有主动去找杜太医他们做第一批做试验的人呢?就算万一试验失败了,您也是可以名留青史的。” 陈相夫脸色煞白,几乎要站不住,其他人哪还有敢啰嗦的,敢站出来说道。林晚就让他们忧国忧民,名留青史了。 天豫帝心里:哈哈哈哈哈哈……让你们这些一天竟耍嘴皮子的家伙没完没了的闹腾。 这时候,天豫帝听林晚对他说:“皇上,民女在路上,便听说京城里有不少人在骂我,民女心情不好,暂且告退了。” 天豫帝:可以说得这么直接吗? 群臣:女人的脑回路真是不一样,话还可以这么说?然而,这样说出来真的好痛快的感觉!羡慕有木有? 第200章 不欠你的 皇上准林晚退下之后,早朝也就散了。 林晚本来没有上朝的资格,只因这次平定乌刺,收回苍南山事关重大,林晚在中间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这才破例宣她上殿。 因为城西几个胡同有几家的孩子发了天花,因此现在全城草木皆兵,一旦发现谁家孩子不对劲,就有人去官府报告,然后官府便联系太医院的人上门查探。 当然,为了保证宫里贵人们的安全,宫里留了几个资深老大夫值守,不得参与城西防疫所的事。以免传染给宫中的贵人们。 这几个大夫里就有夏太医,虽然他很想亲身参与到这次行动中,可是有太后口谕让他留下,他不敢抗旨啊。 他感觉到,这次的事一旦做成了,那只怕是要载入史册的大事,不能参与,他挺着急的。 最后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安排好后,就安心留在宫里侍候贵人们了。 杜和此时正带着十几个大夫和弟子住在城西,他们住的那一排房子后身不远处便养了几十头牛。 “见到林五小姐了吗?”猛喝了几口水,杜和问小徒弟。 “见到了,林五小姐被蒋大夫人接走了,徐家和金家也有派人去接。就是没抢过蒋大夫人。” “哦,呵呵,让你说的事你都说了吗?林五小姐怎么说的?” “师傅,小金去干什么了,不就是请林五小姐过来看看吗。怎么能不说呢?她说了,明早过来。” 杜和一听这才放心,他确实有点担心,外边的传言有的实在对林五小姐不公平,总是有那么一些人,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林晚做的那些事,别人不明白,他们这些太医院的人最清楚不过,那都是大医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次的事,他们这些太医参与的越深,越觉得可行,一帮子老爷们,全都不回家了,有人生拉硬拽也拽不走他们。 就天天守着这几排简陋的房子和病牛以及断断续续拉来的出痘的孩子、一些疑似病人和家属。 那些家属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被官府的人强制拉到这边进行了隔离。 “老杜,那二十个接种了牛痘的犯人现在都退烧了,有十八个人都起了疱疹。跟林五小姐当初说的差不多。” “走,过去看看。”杜和匆匆跟着来人走了。 病房里,十二个孩子分男女住在两个大屋子里,这些都是确诊为天花的小孩,他们的家属也在不远处房间里分散住着。 在这里陪护的除了大夫,得过天花的人,还有好几个是在养牛场轻微出过痘的,有男有女,因为这里给的钱比在养牛场多好几倍,杜和他们又一再的把道理跟他们说明白了,便有一些想多挣点钱的来了。 等到杜和看到那些自愿做试验的犯人果然大半都出了疱疹并开始化脓时,就更迫切希望林晚能尽快过来,她不来的话总觉得心里不托底。虽然她已经跟他们说的很详细了。 “老杜,你说,林五小姐明天一早就过来?是真的?” “嗯,是这么说的,小金,林五小姐是答应明天早上过来是吧?”杜和也跟小金再一次确认。 “是的,师傅,她是这么说的。” 其他几个太医们一听,都高兴:“太好了,总算是能来了。” 他们跟杜和一样,林晚不在这儿,他们总怕出点什么意外,应付不了。 在旁边整理纱布的女孩戴着口罩,见这些大夫高兴地小孩子一样,没说什么,低下头,叹了口气。 她知道有些人是自己没法望其项背的,认清现实才能更好的生活。想到来时叔公叮嘱她的话,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五小姐,咱们真去呀?天花好可怕的,我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一家人全都没了,小姐你小时候没出过痘,你不能去啊!” 青玉从头天下午就开始劝,到现在还试图拦住五小姐。明知拦不住,可还是尽力劝。要不是她不敢的话,早就把林晚打晕带走了。 殷六儿再一次见到林晚哭了好一阵,眼睛还有点肿,一大早就背着包裹跟林晚一起出来了。 她可不像青玉,林晚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林晚做什么,她就跟着跑龙套。她没青玉那么多想法,她觉得五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城东因为还没有传出有人出痘,街上冷清了多日,开始有那胆大耐不住性子的开始在街上转悠。 “呦,你们看,那是什么人?”这伙人约好了一起出来找个地方喝酒,在路上碰到了林晚主仆。还有受命保护她们的陈玉成和三河。 一个精悍的汉子对为首的人耳语了几句,为首胖子便把折扇一收:“走,过去看看。” 林晚在马车里趔趄了一下,身子本来坐得稳稳的,车忽然就停了,那马受了惊,前蹄扬起,幸亏车夫见机快,才让那马及时重新站好。 “什么人?”陈玉成抓住从小巷里跑出来拦马车的人。 “二位爷,别,别动手,小的老爷听说这马车里是惠民署的林五小姐,老爷现在很不舒服,让我过来问问林五小姐能不能过去帮看看?” “那边不是有个医馆吗?我们小姐现在有急事,没什么时间。你让你家老爷另请高明吧。” “什么意思,病人都求上门来了,怎么不给看?” 为首胖子眯着眼睛,一脸不善,看着马车。 “没什么意思,真有急事,让让。”陈玉成不习惯让着这样的人。 “看来林五小姐是只给公主看病喽,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懒得管,是不是?” 青玉刷拉拉地拉开车帘子,林晚探出头来:“哪位找我啊?”腔调慵懒,冷冷淡淡的。 “哎呦,可算见着您了?林五小姐,久仰大名啊!既然遇上了,能不能请林五小姐帮个忙,给我看看,最近哪哪儿都不舒服。” 林晚瞅了他几眼:“你没什么事,少吃多运动就行了。” “哈哈哈,林五小姐,你说的可太对了。” 林晚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认出来了,是柳三爷和肖大。 拦马车的人可就不愿意了:“林五小姐是吧,你是不是不愿意给治?瞧不起我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不?” “不知道,没那个必要。我不欠你的,让开吧,否则别怪我的护卫动手。”林晚最近脾气也没那么好了。! 第201章 跟着才安全 柳三爷拍了拍那人肩膀:“行了,赵老二,你爹到处找你呢,赶紧回家去吧。” “什么?我爹找我?”想到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赵老二有点担心。 “真事,赶紧回吧,对了,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回头可别再丟了。” 说罢,柳三爷哈哈笑着同肖大去追林晚的马车。 “林五小姐,你这是去哪?” “西郊啊,柳三爷这是要去哪忙?”林晚问他,知道这个人很忙,没什么时间闲晃。 “我今儿哪也不去,就问问林五小姐你最近会在哪儿?总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什么意思?”林晚不明白。 “原先不是就西边那几条胡同有人出痘吗?昨天南边又有俩,现在哪儿都不安全,我不管了,五小姐你去哪吧?” “我去的地方你不能去,我去防疫所。要在那儿住下的,住多久我也不知道。” “防疫所是吧?我知道地方,这样,你先去吧,不耽误你事了。我在城里各个地方都有宅子,有个小宅子离那还挺近。我这就回去,把我家里几十口人都接过去。有什么事也能及时找到你。” 林晚不禁汗然,这是有多相信她啊!这相信也是责任,沉重的责任。 闷不做声的肖大也说话了:“我也回去,让他们搬。” 林晚一想到那俩大家族浩浩荡荡往城西搬家的事,头都要疼了。 “用不着这样啊,就都在家等着,要信得过我,就让人去给你们种牛痘,” “那不行,五小姐您就不用管了,我这边说定了,马上就搬。” 林晚无奈:好吧,您有钱,您任性,您说得都对。 且说柳三爷和肖大急匆匆来了,问清楚林晚的去向,回头就张罗搬家的事去了。 却说那拦车的赵老二一边带人往家走一边琢磨柳三爷的话是什么意思,脑子是个好东西,可别再丢了。这是说他,没有脑子吗? 他在半路就被他爹给逮住了:“兔崽子,往哪儿跑去了?” 他被他爹收拾惯了,“没去哪儿,就是太闷,出来转一圈,马上回家。” 赵老爹看他还知道回家,便道:“好了,赶紧走,外边太危险了。” 对他爹,赵老二顺从惯了,他爹前边走,他就跟着。 半路,问他爹:“爹,你说柳三那话是什么意思?儿子想半天都不明白,他那是骂我呢吗?” 赵老爹皱眉:“他怎么着你了?“ “他刚才跟我说,脑子是个好东西,叫我别再弄丢了。” 赵老爹把眼一瞪:“说!你是不是又惹祸了?人家说你傻你都听不出来,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傻儿子?!” 赵老爹对这儿子简直是妥妥的痛心疾首,他经常有一股子冲动,想扒开他儿子那脑袋看看里边都长了啥? “没,没惹祸啊。”赵老二躲一边去了。 “你来说。”赵老爹指着一个下人。 等到那下人说完,赵老爹连抽了他这儿子几鞭子,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一顿,他这才知道事情的轻重,朝着那精壮汉子骂道:“陈元庆,你他娘的,你害我!” 林晚坐的马车有蒋府标志,太医院那几个大夫远远地就看出来了,林晚一下车,就迎见几个熟悉热切的脸。 林晚原本有些恹恹地,只是想到这件事原本是她提出的,做事总得有始有终,便过来了。 下了马车,跟这些太医们一一寒暄问好之后,太医们便引着林晚往里走。防疫所大门里不少人探头探脑的看着,有两个小徒弟在前边开路,一边引着这一行人,一边说着:“让开,让开,林五小姐来了。” 林晚:…… 她也不是大领导,用的着这样吗? 偏偏别人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热切的跟她说着这边的情况。 陈玉成和三河自豪地跟在林晚身后,他们的五小姐就是厉害! 青玉和殷六儿都习惯了小姐每次的出人意料。 林晚先去看了那些自愿接种了牛痘的犯人,他们接种牛痘也是有好处的,可以减免刑期。这是杜和他们实在找不到自愿接种的人了,不得已求皇帝下了旨。 当然这些犯人他们在筛选的时候就排除了那种穷凶极恶的,所以倒也不怕他们看到林五小姐。 “挺好的,各位前辈,你们做的真的挺好。”林晚仔细看过那二十个人之后,由衷地说道。 旁边这些太医,能从无数个大夫中脱颖而出,哪一个不是实力强悍的?林晚不敢说她比他们强的。 只能说她也不弱罢了。这么优秀的,甚至曾经心高气傲的的一帮人,能为了这么一件事,放下所谓的资历、级别,凑到一起千方百计攻克这个在他们眼里如同天堑一样的难题。便都是既有水平又有胸怀的人。 这种时候,他们都露出了执着认真的那一面,若不是有这种品质,怎么可能在医学上有这样成就,怎么能被皇家看中? 二十个人里,十八个起了疱疹,两个却没有什么疹子。 “五小姐,你看看,这两个人怎么没出疱疹?” “哦,这两个人是接种失败了。” 哦,原来接种失败是这样。 这些人都放心了,于是他们又看过了那些病人和家属,一圈下来,时已近午。 午后的重点,是研究这些已患了天花的人的医治方法。 杜和听说林晚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他是求之不得的。同时对林晚也多了些敬佩。 杜和准备带林晚去休息吃饭的时候,守门人来报告:“报告,杜大人,林五小姐。门外有一帮人想进来。” 杜和他们都奇怪,这边是隔离区,他们来干嘛?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走到防疫所大门口,林晚见到了三皇子肖浩天,消失多日的他回复了本来的模样,一脸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站在那里,是想通了吗? 杜和自然认识,太医们也肯定认识。这里哪是三皇子能来的地方,这也太危险了。 他们把这归结为三皇子强烈的好奇心。 “三皇子,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多危险啊?” “我怎么不能来了。”肖浩天可不爱听这个。 林晚暗自想:你能,你去哪不能呢。 却不想肖浩天这时脸色一正:“我来有事。” 第202章 抢着种痘 三皇子这是要干什么?众人眼里都带着疑问,林晚也不明所以,便等着他的下文。 肖浩天却没直接说明,回身看着他身后那六七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们,问他们:“你们说说,咱们是来干什么来了?” “种痘!”少年们齐声道。 他们在酒桌上跟肖浩天夸下了海口,现在有几个人想反悔却不好意思了。 如果真那么做,以后这个圈子只怕就进不来了,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怂货。 他们正是好胜好面子的年龄,既然在肖浩天怂恿下上了这条船,就不好下去了,是福是祸都得挺着。 肖浩天对这些少年的回答很满意,看向林晚:“你们不是要找人种痘做试验吗?我给你带人过来了,还有我,也要种。” 肖浩天的话让太医们几乎跌扑在地:小祖宗们啊,你们哪一个出点啥事咱们都担待不起啊,天啊地啊,这可如何是好? 纵然准备和调查工作做得很周详,直到现在,事情进展的都很顺利,他们对这事也都挺有信心的。 可是这世界到底是阶层分明的,人有高低贵贱,太医们没人敢拿三皇子和这些朝廷重臣家里的儿孙做试验。 他们这几个太医有两个小时候出过痘,活了下来。其他的不是在牛场时就感染过牛痘了,就是特意按林晚说的方法接种了牛痘。 如今他们身上的痘疮都已经结痂脱落。到现在他们已经与那些天花病人接触数日,都没什么事。 可就算这样,在没有足够大的成功数据支持的情况下,他们没人能做主给这些小子种痘。 没人表态,有几个想退却的小子心里打着退堂鼓,想着要是这些太医说什么也不答应,那他们就借坡下驴好了。这样就不算拂了三皇子肖浩天的面子。 太医们如此反应早在肖浩天的预料之中,事实上,他也不是奔着太医们来的。 他就是听说种牛痘预防天花这件事是林晚主张的,如今这件事因没人愿意尝试而遇到点麻烦,他就鬼使神差的想这么做。 但是他可不会这么说,反而对着林晚讽刺地一笑:“怎么,不敢?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他们不敢你也不敢?” 林晚皱眉不语,她只是想好好做一件事情,最好能平平静静就把事情做好。 如果真把肖浩天和这些贵族子弟牵扯进来不知会不会平白多出麻烦来。 有些人,真不是她对抗得起的,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正在僵持之中,地上开始轰隆隆颤抖起来,声音由远及近,由轻变重,很快,便有一队队军士围住了这片防疫所所在的区域。 亮闪闪的银色盔甲忽地让出一条道,走出一个身着戎装的高大男子。 他拧眉看着防疫所门口这些人,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杜和看见来人,松了一口气,或许江大人能把三皇子劝走。 只可惜杜和想差了,他刚说明白,指望着江淮拦着三皇子肖浩天,没想到江淮反而说:“三皇子愿意为我黎民百姓福祉着想,是我天豫百姓的福气,你等怎可置之不理?” 杜和:您老这是来搓火的!还嫌事不够大是不? 事实上江淮还真是嫌事不够大,早年的魔头名声可不是白叫的。 肖浩天不乐意了,他是奔着林晚来的,江淮跑来插一脚算怎么回事? “怎么,江大人可敢试一试?” 面对肖浩天的叫板,江淮拱手做臣子礼:“三皇子殿下,微臣正有此意。三皇子,请吧。” 说罢,摆手做出请状,让三皇子等人往里走。 江淮身后的灰狼头领龙哥担心地看着江淮:“大人……” 肖浩天回头瞄了他一眼,龙哥便咽回了要说的话,肖浩天抢走林晚的事情,他们灰狼和黑云的人都知情,这种时候,怎么好让江大人退却。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能退啊。 林晚见事已至此,便朝院内挥了挥手:“那三皇子和江大人就请进吧。” 人家既然死活要种,她没必要墨迹下去了。便与一众太医领着江淮、肖浩天和这些高官贵族子弟们往里走。 到了那些种痘的犯人们休息的房间,林晚让那些人露出身上的脓疱,介绍种痘的流程。 这些子弟们这才知道,林晚他们是要把出了牛痘的牛身上的脓疮抹到他们的鼻腔。 如果顺利的话,会在三天左右局部出现红丘疹,五日左右丘疹形成疱疹,八日左右转为脓疱,十二日左右形成棕色痂盖,十八日后痂盖脱落,形成瘢痕,就是种痘成功了,以后也就不会感染天花了。 这些少年来之前肖浩天就确认过了,都是没出过天花的,所以才带了他们过来。 林晚指着那些接种过的犯人说道:“这些人已经接种了八天,目前刚化为脓疱,如果顺利的话,再有十天痂盖脱落,就成功了。” 她说到这,那些犯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其实也怕死,只是在减免刑罚的利益驱使下冒险一试,看来他们是赌对了。 好几个少年好奇的凑过来,仔细察看这些脓包,想到若是他们也种了痘,也会出这些脓包,心里一寒。 不过看这些人精神都尚好,跟那些出天花的人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真是像林五小姐说的那样,接种之后,就不会得天花,那这事绝对值得一搏。 如果真成了,不只是自身安全了,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患上天花,还能出个风头。 想到这些,少年们的心都定下来。 这时候,林晚又说道:“咱们在场这几位太医,早些天就接种过了,如今已经脱了痂出了瘢痕,算是成功了。” 林晚这一说,少年们马上像看稀罕物一样把几个太医围住了,“谁接种了,疤在哪儿,给我们看看。” 少年们急切地想看看最后的瘢痕是什么样的。 杜和指了一个年轻太医和他的一个弟子,其他人岁数都大了,可不好像猴子一样展览给那些小子们看。 于是那年轻太医和杜和的弟子倒霉了,少年们扑上去,恶狼一般:“在哪?让我们看看。”等那俩人用手指了指结痂长疤的地方,这些人马上开始动手去掀人家的衣服。 第203章 牛角的流言 那俩年轻大夫无奈的主动褪下部分衣物,露出瘢痕给少年们看。 “我也看看。”肖浩天话音刚落,少年们便让开,“原来是这样,怎么样,这回你们不担心了吧。”肖浩天问这些贵族子弟。 有几个少年挠挠头,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心让人看出来了,连连道:“不担心了,不担心了。” 见他们基本放下了思想包袱,林晚便不再拖延时间,示意太医们给他们接种。 江淮本来要先来的,肖浩天对杜和道:“杜太医,还是我先来吧。” 江淮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三皇子先请吧。”这种小事争起来没什么意义。 杜和见事已至此,该说的都说过了,再拖延没必要,便痛痛快快地让那几个太医给小子们接种,自己则先后往肖浩天和江淮的鼻腔抹上牛痘脓疱里的脓液。 接种完后,暂时没什么不适,但是为了在种痘后出现不良反应的情况下能够及时处理,这些人近期得留下来观察。 这倒正好,这些子弟们还不想走呢,一来在这有什么事可以及时处理,比较安全,毕竟他们也有点怕啊。 二来,他们年轻人能一起在外待这么多天,可以自由放纵不羁一回不容易。 还有三皇子和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江淮陪着,这事只要想一想,就能让他们年轻的血液热热的沸腾起来。 有几个少年本来想瞒着家里,不告诉家里人他们跑来接种牛痘的事。 但是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消失这么多天,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 更何况跟他们一起喝酒的还有几个出过天花的人并没有来,那几个人是知道这事的,所以这事怎么都瞒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直说。 林晚知道,这事一传回他们各自的家里,说不定得炸开锅。 可这件事做都做了,除了应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在江淮带来的军队围住了这片区域,外边的人除非是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以及供应物资的,其他人都不能进入防疫所。 而里面的人也不能随意出去。等到这些少年都能出去的时候,他们身上的痘疮都已经结痂并脱落了。 到那个时候他们家里人便是再闹也起不了大风浪。 何况天塌了还有肖浩天这个高个的顶着呢,他是皇帝的儿子,有他在,再闹又能怎么样? 午后,林晚和杜和安排肖浩天、江淮和少年们在几个房间里分别住下,他们便去研究那些已患了天花的人该如何治疗。 直商讨到天色渐暗,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天花之病。除了让天花之毒透疹而出,并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良方。 那些病人便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活下来是要看运气的。这一点,不管是林晚还是杜和,或者是别的太医,纵是已尽了全力,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安排好了房间的少年们,住的房间虽然简陋,只有必要的桌椅床等家具,吃的亦是简单饭菜,然而这都挡不住他们的兴奋和开心。 防疫所后山有茂密树林,有点小型野物,那一片都归属于防疫所,江淮带来的兵把那些树林也都围住了,没有外人能随意进来。 于是那里变成了少年们纵情玩乐的地方。每日里呼朋唤友的,拿着弓箭射兔子,射鸟,抓野鸡,掏黄鼠狼的洞,把以前没淘够的气全都找补回来了。 他们都知道等回到各自府中后,又得做回那个谨守礼法,承担家族责任的自己了,趁着这难得的自由时间,且狠狠地放纵自由一回。 少年们在西郊玩的不亦乐乎,颇有乐不思蜀之意,他们各自的家中却早已乱了套。 不知道多少个夫人老太太捶胸顿足,哭倒在地。他们不敢埋怨肖浩天,倒把林晚怨上了。 好几家的妇人让他们家里的老爷去上书弹劾林晚,都让老爷给否了。 开什么玩笑?看看陈相夫什么下场?敢吗?他们敢吗? 那林五小姐怎么跟陈相夫说的,说他忧国忧民,何不去做下接种试验以证明一下他的忧国忧民之心呢。 他们要是敢去,备不住把自己也搭上,小的自作主张,已经接种了,难道让他们几个没出过痘的老家伙也去折腾一回? 换个角度想,这次种痘若真成功了,那他们的子孙不只是成了有功之人,而且与三皇子的关系更进了一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立肖浩天为太子已是八九不离十的事。 毕竟他文武全才,又与江淮等人一起收回了被夺十年之久的苍南山。这样的功勋不是一般的皇室子弟能做到的,这是能做大事有担当的人。 因此,这些高官们在朝堂上一致的保持了沉默,没人因为这件事去跟皇帝磨叨,毕竟皇帝的儿子也在里面呢。 眉妃送走了最后一拨命妇时,已是累得一动不想动,歪在罗汉床上,听着外面细细的雨丝,想着这些日子的情况。 防疫所那边各府的人日日都有人探着,知道那些少爷们发了烧,出了疱疹,如今已成脓疱,与林五小姐所说过程一致。多少放下点心,但是难免还要唠叨唠叨,表示下担心。 当然不是每个府里都这样,真要是都这样,都能把眉妃给烦死,她不也担心呢嘛。 肖浩天把林晚劫走的事,眉妃知道,她现在最愁的就是这件事。 肖浩天离京时她还特意问了,可有中意的女子,那时候肖浩天还没有看好谁。 结果呢?这不看中还好,一看中就看中了江淮的未婚妻。 这怎么可以?眉妃知道自己这边与淑妃实力接近,她和肖浩天若是没有江淮的支持和辅佐,很难接下并治理好这份大业的。 因此,林晚那边,必须断了肖浩天的心思。她正琢磨这事,琉月公主回来了,她小时候出过痘,那时候万分凶险,眉妃只要想到当时情景,心都就跳得快起来了。 平时想不到,最近因为种痘的事,想了起来,便格外地心疼琉月。 “怎么不高兴呢,谁欺负你了?”眉妃问道。 ”母妃,外边有不少人说,种了牛痘的人以后头上会牛角来。” 第204章 高阳先生出手 “你说什么?”眉妃“扑腾”地一声从贵妃椅上坐起来,此时她感觉到心里乱慌慌的,事情涉及到她自己唯一的儿子,她没办法像个旁观者一样保持冷静。 “母妃,这是真的,我今天去看皇兄去了,远远地看到他了,皇兄看着挺好的。可是回来的路上,我在酒楼吃饭时就听到很多人都在传这件事。母妃,你说,皇兄他不会真的长出牛角吧。” 琉月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恐惧的不行,那些人都在议论,说把牛的脓液抹到人身上,以后那人就会变成长着牛角的怪物。 人们总是热衷于这类怪力乱神的传闻,是以琉月听到的这些传闻持续发酵,不到三天时间就几乎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并且向着京城以外的地方传开去。 而这个时候,林晚与杜和等人都在防疫所这一方封闭世界里忙着治疗那些天花病人,并每日细心观察着那些已经接种牛痘的人的变化,哪里会想到外边已经要翻天了。 林晚也与江淮一起接种了,经过了发烧出疹化脓的阶段,正要开始结痂,她与杜和等人一样,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只有江淮在第一时间知晓,他让人传信给龙哥,要他安排人做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查出谣言源头所在,只怕这是有心人传出去的。 第二件则是让龙哥与高阳先生接洽,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任其发展,等林晚出去后,就极可能受到猛烈攻击,甚至被视为妖女。 这种时候,必须从舆论上下手,此事非耿直望重的高阳先生莫属。 高阳先生正要带着小厮出门,街市上人再少,可一些风月场所梨园戏院还是要开门纳客的。来的人就算少了,可也总比闲着强。 作为一个风流有钱的才子,混迹于市井之中,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 这日兰月阁的伶人蝶舞姑娘约了他要一起商量商量,趁着现在客人少,正好抓紧时间排练新戏,便要请他为新戏来编词作曲。 高阳先生一般是请不动的,不过兰月东家与高阳早年就熟识,蝶舞又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子,颇得高阳欣赏。 因此兰月阁能请的动高阳先生。 高阳是个守信的人,眼见时间不多了,匆匆就带着小厮开门出去。 只可惜他没去成,别的人他可以不见,可是江淮派来的人他不能不理。没重要的事,江淮不会派人来的。 龙哥拿着江淮让他带的东西把高阳堵住了。高阳知道,龙哥这一来,就是有事了。 外间的传闻高阳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江淮这么快就找上门,他倒要看看龙哥怎么说。 “先生,江大人想请您编一部戏,这件事只有您可以做得到。” “什么戏?”高阳明知故问,他可不愿意轻易就答应了。 “先生您且看看大人给您送来的资料再做决定不迟。大人知道先生做事一向慎重,正因如此,江大人才觉得先生是值得托付之人。” 高阳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好听话他听着不过是轻风拂面一般,吹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并不当回事。 然而当他一页一页翻着江淮这些日子收集的记录,所记下的那些事,还有很多人提供的证明和签字画押,心里不是不震撼的。 江淮为这件事筹备多日,才能准备好这么详尽的资料,高阳先生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真会有这么用心的男人! 那日蒋府上弹琴的女孩子还真是有福气,这世上还有几个女子还能如她一般得到未婚夫君如此厚待呢? 高阳先生摇摇头,接下来看最后一份资料,却是这次试验的结果,那些接受了牛痘接种的人,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尽管与天花病人经常接触,却无一人染病。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一页纸上,记录着这几个月太医们在各地养牛场的调查结果,合计二百余名感染过牛痘的人,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十几岁的孩童,不乏感染了几十年的人,从未听说有人生出牛角,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都再没患过天花。 看完这些第一手资料,高阳先生已是信服,林五小姐所做的事将会是改变大齐老百姓生活的大事。 这件事眼见要成了,如果真的让林五小姐毁于流言之手,让民众们不敢接受种痘之术,实在是令人极为心痛的损失。 高阳先生淡漠的心有所触动,这个时候他不做点什么,真要眼睁睁看着林五小姐和她所做的事毁在有心人的流言之中吗? 或许以江淮的能力,还有三皇子的参与,他们最终能度过这次难关。 可是就让他这么眼睁睁看着不管吗?或者等林五小姐功成名就之后写上几部戏来歌功颂德锦上添花? 对此,高阳先生嗤之以鼻,锦上添花的事有什么稀奇,他要做就做那雪中送炭的,他就是他,高阳先生总是不一样的。 “大龙,你去回复你们江大人,就说这件事我接了,叫江大人放心。林五小姐他们不是六日后可以出防疫所吗?我这戏三日后便可以开演,管保误不了江大人的事。” 龙哥深深鞠躬表示感谢,这事如果高阳先生不肯,他们也不会护不住林五小姐,只是要颇费周折,而且效果还不一定理想。 龙哥又拿出两本册子,恭敬的送到高阳先生手上:“江大人说,他无意中得到了这份前朝莫离先生的孤本。这两本书,只有高阳先生才配拥有。还请先生别嫌弃。” 高阳本来没指望什么,他不是缺东西眼皮子浅的人,然而这莫离先生是他仰慕已久的前朝大儒,能得到他的这两本《醒世录》实在是让他惊喜。 “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 “江大人说了,这两本册子只有放在先生手里,才不算埋没了。” 高阳见龙哥言辞恳切,他也确实是心动,便收下了,心里苦笑,这件事他要是办不好都不行了呢。这江家小子,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他还有选择吗? 兰月阁,蝶舞姑娘在排戏的院子里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时辰,高阳先生也没来。 可是她知道高阳先生一向守时,若不是有什么事脱不开身,绝不会这样。 于是她便耐着性子等,她知道高阳的重要,有他在,或许有一日,她便能成最红的名角。 高阳没让她失望,夜幕降临时,高阳终于派人来找她:“有个大戏,开始可能有点风险,你要不要排?” 第205章 商议对策 蝶舞几乎连想都不想,便答应了。她出身贫寒,这几年见识渐多,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她觉得只要抱紧高阳先生的大腿,总有一日她会出人头地。 事实上有很多梨园里的姐妹也想沾上高阳的光,可惜没那机会罢了。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摆在面前,蝶舞怎么会错过? 来人告诉她:“既然你愿意,那你明天午时便候在这里,先生还找了你们东家,需要安排些配戏的人。明日午后便要开始排戏。排戏时间只有一天半。然后就要开始全城巡演。你明白了吗?” 这么快!蝶舞很惊讶,是什么事这么急呢? 但只要是先生安排的,总不会有错的。于是来人嘱咐她晚上好好休息的时候,她连连答应。 武英殿,天豫帝头疼地看着仍在不停抽泣抹眼泪的眉妃,感觉头要炸开了,他本来一直希望眉妃能放下身段,对他小意温存一些。 可是这突然一求他就是这种棘手的事,他也头疼。 天豫帝是理智的人,根本就不信这些谣言,多少代的人,感染牛痘的人多了,什么时候有长牛角的?眉妃娘俩这就是关心则乱。 可是他知道不等于他就能说服眉妃。倒是琉月,经过了最开始的恐慌,稍加劝说就信了他的话。何况琉月也相信林晚,只不过她刚开始太害怕了。等过了那害怕的劲,就觉得林晚做的事不会有错的。 于是琉月反过来帮着她父皇劝说眉妃。父女两个好一顿劝,才让眉妃的情绪舒缓了一些。 等到眉妃终于出了武英殿回宫,天豫帝才揉了揉眉心,让太监宣黄百鸣进宫议事。 然而皇帝左等右等,直等了两个时辰,黄百鸣才进宫。 黄百鸣家住在皇城东,离皇宫最近的朱雀大街,就算平常的速度,一个时辰也能赶到了。来得这么迟,这是为何? 皇帝满腹狐疑地看着佝偻身子走进殿门的黄百鸣。这老头,什么鬼?头垂的那么低怎么回事? 平时黄百鸣来议事皇上都是赐座的,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两人说着话,他就是不抬头,皇帝看出来蹊跷,道:“黄大人,你把头抬起来,朕看看。” 黄百鸣情知瞒不住了,只好抬起那留着白胡子的脸。 皇帝一脸错愕地盯着他的腮帮子和胡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笑声传到殿外,门口的太监和侍卫都听到了,谁也不明白皇上笑什么? 什么事这么高兴?皇上这些天不是一直不太高兴吗?怎么黄大人一进去,说了一会就笑成这样子?到底说了什么……此时十万个为什么笼罩住了这些宫里侍候的人。 黄百鸣老大人一脸幽怨地看着仍然忍笑不已的皇帝,满脸的生无可恋。 天豫帝终于笑够了:“夫人下的手?”指着黄百鸣脸上的抓伤,还有被扯掉一缕的胡子。 黄百鸣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然后又点头,表明这就是他那老夫人做下的好事。 皇帝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看来他的眉妃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温柔的,又笑了一会儿才作罢。 也是黄百鸣平时一向都是端肃严谨的形象,都这么多年了,突然狼狈一回,还是很有喜感的。 “皇上,大元是老来子,夫人她总是溺爱些,哎,让皇上您看笑话了。” 黄百鸣这么说,倒让皇上多少有点过意不去,黄百鸣多年的端肃形象毁于一旦,说起来还是他那混蛋儿子做的好事。 肖浩天不只是把光禄寺大夫周大人家那个傻儿子拐走去种痘,连黄百鸣家里那个宝贝一般的老来子都拐带走了。 这让皇帝在上朝时都有些愧对这些朝臣,这几日格外温和了些。 两人自然都不信这些传言的,可是空口白话无法让他们家里的后院也平静下来。 防疫所那边天天都有消息传出来,都知道他们的儿子现在过得不错,脓疱已经结痂,本来已经放心了。 偏又出来这种传言,这一回,夫人老太太们闹得比开始还要厉害了。 这时,小太监禀报:“光禄寺大夫周大人与监察御史贺大人求见皇上。” 这个时候求见,自然是有急事的,皇帝马上道:“宣” “臣周启安(贺少瑾)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 皇上见贺少瑾手里拿着奏折,显然有事要启奏。他知道贺少瑾不同于那些啰哩巴嗦的御史,每次奏事都是言之有物。虽然年轻资历尚浅,心里对他却是器重的。 “皇上,臣有事要奏。”贺少瑾说罢,将奏折递与太监。 皇上快速看了一遍,边看边点头。然而,光是有这奏折说服力还是不够啊! “皇上,臣有一事要禀明皇上。”光禄寺大夫周启安道。 “什么事?说。” “皇上,最近京城流行一部戏,微臣觉得皇上可以招戏班子进宫表演,让眉妃娘娘和命妇们都看看。” 皇上不明白,他知道周大人老成持重,说这话应是有原因的,可是这个时候看戏合适吗? “皇上,这戏,臣看过,保证可解皇上之忧。高阳先生编排的大戏,到底是不同凡响啊。” 黄百鸣这几天被老夫人闹得心烦,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听出来这戏里只怕有文章。 便问:“什么戏?” 等到君臣几个听到周大人细细一讲,虽还未看到戏,便已觉得这事可行。 俗话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次谣言事件,还是得攻心才行啊!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戏曲更能打动人心的呢?这都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啊? 周大人有所猜测却并不言明,贺少瑾沉默不语。 是日午后,朝廷四品及以上大员和他们的夫人均受到邀请,皇上太后携皇后、眉妃、淑妃等人,将于次日巳时正,在皇宫天一阁请众臣及其家眷观戏。 一时间,各府的夫人们都准备起来了,儿子们被肖浩天拐走种痘的夫人们暂时也没心思闹了,都忙着准备次日进宫的一切事宜。 有什么事,也得把进宫的事忙完了再说啊。天大地大,也没有皇家的事大。 第206章 一部戏 震京城 “害怕吗?”蝶舞正在后台化妆,高阳先生抽空问她。 这一场戏,不同于之前的几场,蝶舞毕竟是演过好几年戏的,之前面对的都是老百姓,蝶舞自然不会紧张。 而这场才是最关键的,出不得错,面对的是大齐天豫朝最高阶层的那些人物,他不确定蝶舞到了台上是否能扛得住这么大的压力。 “我可以的”蝶舞深呼吸,脑子原本有些乱,现在变得清明了一些。 高阳先生原也觉得这蝶舞是个撑得起场子的,所缺的就是个机会罢了。 现在见她调整好了状态,他再多的担忧也是无用,还不如不再多问,她反倒更放松些。 有的人,只要提点一下也就行了,无需过多操心。 观戏台上,皇上和太后分坐在主位两侧,皇后陪在太后身边,各妃嫔依位份高低在两边坐了。 戏台上的帘幕仍然低垂着,皇上没说开戏,那边便一片安静。 妃嫔们一个挨一个地跟皇上和太后说着好听话,唯有眉妃,闷闷不乐地坐在圈椅上。 妃嫔们都知道她儿子还在防疫所隔离着,想到那些传闻,真真假假的,谁也弄不清楚,可万一要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珍嫔近来与眉妃交好,见众人说着话,眉妃一个人坐那儿有些孤单,连平时与眉妃关系较好的几个外命妇也没与她寒暄。 这也难怪,她们好几个人的儿子都让肖浩天拐去防疫所了,能不埋怨吗? 珍嫔便亲自递了杯茶过去,道:“姐姐,喝点茶水,秋老虎,今儿天还是有点热。” 眉妃感激接过,抿了一口,放到旁边桌上。 淑妃笑道:“眉妃妹妹,听说三皇子明天就能从西郊出来了。我新得了黑曜石的手串,听说那个辟邪效果不错,不如把那个送给三皇子好去去邪气。” 淑妃说话声音并不大,可是那些外命妇们都留心着这边的动静,怎么会听不到,淑妃的话简直就是在搓火,她们心里的怨气又加深了一层。 淑妃巴不得这些外命妇都和眉妃离了心,进而影响到她们的夫君,这样眉妃那边的势力便会减弱,此消彼长,她的儿子肖浩深才有可能有希望。 眉妃何尝不知道她的用意,可是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只好说道:“多谢淑妃姐姐关心了,有好东西,姐姐还是先紧着二皇子和三公主吧。” 淑妃只笑笑,也不再多说。 皇帝状似无意,这边情形早在眼中,吩咐一声:“开戏吧。” 便有小太监朝戏台那边示意。帘幕尚未拉开,便有清越婉转的女子唱腔传来:“昨夜微雨漫山漂,燕子双飞,柳轻摇,春正好,李郎种地我织布,小儿绕膝恁是好!” 帘幕拉开,没有才子佳人,楼台相对,泪眼淋漓;也没有将军一怒过五关斩六将。 全然与那些高贵看客们想象不同的是,台上的一男一女,你种田我织布,五个小儿绕膝玩乐,展现的是普通农家的田园生活。 妃嫔和外命妇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让她们来看什么? 见皇帝太后都端坐不动,认真地看着台上,她们自然不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好耐着性子看向台上。 台上,一家人的幸福生活突然出现了变故,一群人仓惶逃难,背着包裹,牵着舍不得丢弃的牛,不时听到有人仓惶地喊着:“快逃啊,霍乱啊,死了好多人,赶紧逃!” 帘幕拉上又打开,那一家七口又出现在台上,可是,此时那种地的李郎和一个儿子却已倒在地上不动了。 妇人悲怆的唱腔响彻整个天一阁,:“李郎啊……你曾说要与我共白头,如今却怎忍抛下我一人独对孤灯冷月……我的儿啊,你尚不识天上月水中鱼儿空中飞鸟,却怎舍得离开为娘怀抱……” 伶人的唱腔很有感染力,有不少夫人和几个妃嫔都被这悲怆唱腔感染了,拿着手帕拭起了泪。 此时有太监适时的发放早就准备好的数据卡,那是十年前那场疫疠中各地死亡人数的粗略统计。 在场的人都是经历过那时候的恐慌的,虽然他们大都在京城,疫情最后没传到京城来,但是当时的恐慌他们还记得。 只是人是健忘的,太平日子过久了,那些事就被置之脑后了。此时一提醒,便都想了起来。 卡片上的数据并不夸张,很多人都知道,疫情严重的地区有的简直就是十室九空。 于是在场听戏的人,有的虽然还不是太明白这场戏的主旨,可是也认真地听起来。 帘幕再次拉上又打开,台上的妇人变得老了一些,她日日夜夜不停的纺纱织布,那几个孩子也渐渐长大,最大的一个也娶了妻子,生下了两个小儿。 忽然,平地起风雷,有人大喊,发洪水了,于是又有人携家带口的开始逃难。 然而画面转换,十几个大夫围坐桌前,显然是商量着什么,从唱词中可以听出来,他们在商议应对可能发生的霍乱,不让十年前的灾难重新发生。 戏台上,一个年轻女大夫扮相的人最后一锤定音,确定了最终的几种药方。 于是,便有很多的人:差役、医馆学徒、跑堂小伙计、街上孩童、里正,到处分分发着宣传小册子,防疫丹。 不时有差役和大夫各处巡查,而这些人渐渐转入背景,那一家人再度出现在戏台上。 然而这次他们并没有像十年前那般慌张,女人们把防疫丹分发给家里每个人服下,然后打扫卫生,把每一件会入口的餐具都烫煮过。喝的水必须要烧开。孩童们要吃生的瓜果也被大人劝阻了。 等到疫情过去的时候,这一家人全家无恙,欢天喜地的给那妇人过寿。 那个宣传小册子,此时就摆在帝后妃嫔百官和外命妇们每个人的面前,人手一份,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这部戏是为谁排的了。不正是为了那个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女大夫吗? 画面转换,清原县疫情控制不住,紧急求助。于是,便见一车车的药材和那十几个大夫赶去了那疫情爆发蔓延的地方。 人群中,那女大夫,坐在榕树下,一身的淡绿衣衫,格外的醒目,大夫们都不顾脸上的汗,快速地给那一排排的清原县人坐着诊断。 忽然一声炸响,腾起一阵烟雾,也把端坐看戏的人们,包括皇上都吓了一跳。 第207章 辟谣 甚至有侍卫大喊:“保护皇上太后……” 看过这部戏的光禄寺大夫周启安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 要的就是这突如其来的恐慌效果,也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那小姑娘当初经历过的。 皇帝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镇定下来,看着这一团乱,尤其是有几个惊慌失措,尖叫着打翻了茶杯,跟丫鬟抱成一团的大家夫人,简直是…… 皇帝看不下去了,大喊一声,“吵什么,还不快安静,什么事都没有。” 瞄了一眼那几个脸色苍白的妃嫔,还好她们没大呼小叫的,谁要是如此经不住事,天豫帝以后都不想见了。 看见一脸坏笑的周启安,皇帝知道他也被这老东西摆了一道,姓周的明显就是知道有这一出的,竟是连他也没告诉。 你给我等着,周启安!皇帝牙痒痒的,周启安只觉得后背一寒,看到皇帝阴恻恻的目光,知道不好,只怕皇帝要整他了。 台上一阵巨响过后,烟雾散去,一个人被抓住按倒在地。 散落一地的红色鞭炮碎纸屑让众人马上醒悟过来,刚才的巨响和烟雾便是演示当时发生在清原县留仙镇的真事。 看看在台上那几个被鞭炮炸伤的人和因着慌忙踩踏而致伤的几十人,都在台上呻吟着。 看戏的人因为刚才的恐慌,顿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是什么人,竟然对付这些不顾自身安危来到清原救人的大夫?那女大夫可真是不容易啊! 画面再度转换,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大夫们要离开清原县了,却见很多的人自发的提着点心、鸡蛋、拿着绣品、鞋子等等断断续续的送给这些大夫们。 十里长街,大夫们的马车缓缓前行,送行的清原县人在后面慢慢跟着,直送到城外,大夫车队消失了,清原县人才各自散去。 看到这,皇帝苦笑着:什么是民心所向,这就是了,他当皇帝这么多年,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呢,还真是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当帘幕最后一次拉上再打开的时候,那些戏班里的人都消失了,出现在台上的男女老少,算起来能有百多个,高矮胖瘦,穿着各异,从低到高,分成四排站在台上。 所有看戏的人都糊涂了,这些人也不说话,也不唱戏,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有,看穿着,也是生活状态各不同。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高阳先生一步一步走到这些人前面,站在台上,高声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道:“启禀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托皇上的洪福,我天豫朝百姓有福了。” 此话怎讲?没几个人明白。淑妃不痛快地盯着那高阳先生,恨得不行,恨不得高阳先生就此消失。 本来流言传得挺好,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慌足以延续多年,那林家女、江淮和三皇子都牵涉到其中,想到脱身出来不知道哪月哪日? 有那些时间,她能做的事就太多了。现在高阳先生一插手,她的计划全乱了。 可惜高阳先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曾留意她,自然感受不到她的敌意和恼恨。 如果高阳先生真看到了,一定不会觉得淑妃漂亮,而是觉得某些女人那狰狞的面目真是够可怖,生生的把那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子。 天豫帝知道高阳上台有话要说,耐心等着就是,有这些意外,下面的剧情还是挺让人期待的。 皇上都不干扰,其他人自然不会多嘴多舌,这些人里,哪个能是不晓事的傻子啊! “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各位大人夫人们,请诸位看台上的这些人。” 看台上的人果然朝那些人看过去。 高阳先生继续说道:“这些人,全都是太医院那几位太医调查过的,在京城和京城周边各养牛场感染过牛痘的人。他们的身上都有痘疮,贵人们可以派人上来一个一个的检验。还有,检验一下,他们的头顶有没有牛角。尤其是这一排,患痘疮的时间都超过三十年了。” 高阳先生指着那一排年岁都比较大的男女说道。 高阳先生这么一说,台下便有些乱了,他们也想知道种了牛痘会不会长牛角。现在有这么多的牛痘患者,非得好好验证下不可。 最后要求上台检验的人有十来个,甚至一位白胡子的老头也凑热闹上台去了。 本来是挺严肃的一件事,因为那些上台的官员一脸好奇的欣赏人家的疤痕,仔细地摸着那些人的头顶,整个情形就变得有些搞笑了。 尤其是有的人很怕痒,那好奇心最强的白胡子老头,还偏去摸人家的疤,使得那人痒的直躲。看台上便有女眷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皇帝摇头,那老顽童是他的皇叔,他也奈何不了他,随他玩去吧。 等这些好奇心满满的人全都意犹未尽的走下戏台,上了看台,高阳先生问道:“请问诸位大人,可否确定这些人确实是感染过痘疮的。” 有几个人喊道:“能确定,确实感染过。” 高阳先生点头:“多谢各位大人配合,下面的问题至关重要,请各位大人认真回答,不相信的人也可以再次上台验证。” 见没人提出异议,高阳先生继续说道:“请问各位大人,这些感染过牛痘的人,可有长了牛角的?” 淑妃听到这儿,就知道她的计划完蛋了,长牛角的是本来就没人见过,只不过利用人们对未知神秘事件的恐慌编出来的谎言而已。 人们对这类事,大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现在高阳先生找出来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便是把那些猜测与流言全都击垮了。明显的事实胜于那些荒诞的流言。 果然那些官员们这时候都大声说:“没有,没有长牛角的。” 那白胡子的九皇叔说得最起劲:“没有的事,我都一个个仔细摸过了,要是有我早就给他拎出来了。” 众官员陪笑着,都知道九皇叔这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事他做起来毫无压力。 “那么,现在还有人相信种了痘疮的人会长牛角吗?”高阳先生趁热打铁地问道。 第208章 准备迎接 高阳先生话音落下,场上一时短暂静寂后,有个青年官员比较大胆,说道:“从来就没听说过有长牛角的人。” 有人开了头,立刻就有不少人附和,那几个孩子被肖浩天拉走种痘的夫人见众人都这么说,连连在心里说着: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九皇叔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冒出来一句:“依我看这些谣言传的这么快,肯定是有人故意传的。” 不少人听见了,心想,九皇叔说话总是那么不着调,可今天这个事他老人家真相了。 要不是有心人故意传播谣言,这件事怎么可能传的这么猛这么快!简直就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 贺少瑾撩衣而起,向天豫帝启奏道:“臣恳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方可还三皇子、林五小姐及诸位太医和几位大人家的公子一份公正。若任传播谣言之人逍遥法外,只会让那些真正为我大齐做实事的人寒心。” 贺少瑾这么一说,好几位大臣马上附议,尤其是那几位参与种痘少年的祖父及父兄。 这些人仔细一想,对那些造谣的人便恨得牙痒痒的,这些天,各家府里都闹成什么样了,还不是拜造谣者所赐? 天豫帝开口,压下了大臣及其家眷们的一阵阵纷乱:“众爱卿所言极是,此风决不可涨,贺爱卿,朕命你负责彻查此事,你可愿意?” 贺少瑾躬身领旨:“皇上差遣,微臣必将竭尽全力做好此事。” “嗯,若有阻挠办案的,你便宜行事即可。” “臣遵旨。” 淑妃一脸苍白,强自镇定地坐在圈椅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那一伙的大臣们在这种群情激奋的情况下没一人敢出言反对。 眼见那些家里小孩种了痘的大人和夫人们都被激起了恼意,她这伙的官员哪个敢说话? 这个时候出言反对彻查,难道是与谣言有关?敢这么做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这时候,光禄寺大夫周启安也站起来向皇帝启奏道:“启禀皇上,三皇子、江大人和诸位同僚家的公子主动参与种痘,此举实是为我大齐子民的福祉着想。臣以为应对这些儿郎们予以嘉奖。明日便是他们解禁之日,臣提议皇上派使者亲自将这些儿郎们迎出来。” 皇上听完,对周启安的厚脸皮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这是赤果果的为他儿子争脸啊! 不过皇帝当然不会反对,这么做的话,一来可以彰显本朝有功必赏的作风;第二点当然是为了肖浩天,这混小子做下这么大的事,误打误撞的,倒是帮了大忙。他这当爹的,自然要给个脸。 此事经肖浩天这么一搅和,以后再让民众们种痘就是很容易的事了。 试想连皇子都种了,那还错的了,他们老百姓自然就不会再怕了。 天豫朝真是缺人啊,皇帝是真盼着不再发生大的疫情。 皇上与群臣们商议妥当,早有太监用托盘装了赏银,将那戏班子的和出过牛痘的挨个的赏了个遍。 高阳先生被姚公公客气地请入席。然而高阳先生见目的已经达到,并不想在这里久待。 他洒脱自在的日子还没过够呢,要不是江淮和林晚所做的事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怎么肯费这么大心力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把戏编排妥当呢! 眼见高阳先生施施然离去,皇帝心道可惜,如此才子,偏偏不肯入世,真叫人无可奈何。 时辰不早了,皇帝与群臣散去,天一阁转眼间人去楼空,只余一些太监宫女洒扫。 黄百鸣老大人乘着轿子,没怎么搭理黄夫人,由着轿夫把他抬回府中。 沐浴一番后,黄老大人去了书房,继续刻制一方田黄石的印章。 小厮在外探头探脑的往书房内看了好几次,见黄老大人刻得专心,不敢打扰。 阖府的人都知道,黄老大人平时一派和气,可要是在他刻印章的时候打扰他,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尽管老夫人的丫鬟一再催促小厮进去通报,小厮也不敢。 最后还是黄老大人休息的间隙看到了探头探脑的小厮,问他:“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小厮心道:真是冤枉啊,他哪敢鬼鬼祟祟的,还不是老夫人催得急嘛。 见黄老大人主动问,小厮马上道:“夫人让丫鬟来请老爷您去一趟。来了几次了,小的也不敢打扰你。” 黄百鸣心里还有气呢,那婆娘为了老儿子,下了狠手要跟他拼命,脸都给挠破了。 他现在在群臣眼里就是夫纲不振。这些天他真是一点面子都没,半生辛苦经营起来的形象都塌了。 这口气黄老大人消不下去,小儿子要去种痘又没提前知会过他,他怎么知道? 出点事就怨到他头上。黄百鸣心里很不平。说什么都不能轻易的原谅了她,不然以后有事还闹。 且不说黄老大人这边考虑着重振夫纲的事,周家夫妇一到家,周夫人便命下人去摘些桃树枝来。又命人快马赶去寺庙去请平安符。 请平安符这个周大人能理解,求个安心。摘桃树枝是要干嘛? 见夫君不解,周夫人道:“桃木可以辟邪嘛,等兴远回来了,把这些桃树枝挂到他卧房和书房,过一段日子再取下来就是了。” “简直是荒唐,辟什么邪?”周大人觉得跟夫人说不清楚。 周夫人坚持:“我知道我没你有文采,讲道理我说不过你,可是这儿子是我的命,我愿意给他挂这些东西,不管有没有用,图个安心,你就别拦着了。” 周大人见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硬拦着倒是无理取闹了,干脆由得她去。 于是周兴远的卧房和书房外边都挂上了桃树枝,屋子里也挂着桃木剑、摆着平安符。 甚至还有黄色的符纸,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凡是周夫人认为能够辟邪保平安的东西全让她弄过来了。 这次真是把她吓坏了。在儿子性命安全面前,一切都得让位,管它布置得好看不好看,只要对儿子有用就行。 周大人来了两趟,看着屋子里越来越多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忍直视,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躲到自己书房去了。 第209章 江家表妹 就在多个府第都在准备着迎接自家孩子回家的时候,江府里却迎来了一位娇客。 江三小姐江安凝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听说她二哥要回家了,头天就张罗着出去买点什么东西送给二哥。 在路上,江安凝遇见了周夫人的贴身妈妈,因为周大人与江安凝的父亲常来常往,两家夫人也常见,周夫人的贴身妈妈江安凝便认得。 她看到那妈妈坐的马车后边捆着些桃树枝,自然很奇怪,便问了个仔细,这才知道,不光是周家人,很多府里都准备了辟邪的东西,要迎接自家儿郎。 尽管谣言已经破除,可是众人潜意识里总认为种了牛痘有点不妥,辟辟邪至少图个心安。 江安凝听了,心里有点发酸,她母亲什么都没为二哥准备,每次二哥拼死拼活的回来,母亲都淡淡的,好像二哥不过是出去游玩了。 要说母亲不爱孩子,那倒也不是。最起码母亲对大哥二姐都很好,就是对她也不错。可是为什么对二哥就一点都不关心呢? 江安凝曾经偷偷问过大嫂,二哥是不是母亲亲生的?不会是捡来的吧,二嫂却肯定地告诉她,二哥是母亲亲生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至于为何母亲会这样对待二哥,连从小就认识二哥的大嫂也不太清楚。 江安凝觉得自己大了,母亲不管,她可以为二哥做点什么。 她也不懂什么东西能辟邪,问了那个妈妈之后,便让下人赶着马车全城跑,也给江淮准备了桃树枝、平安符……还弄了个刻了麒麟兽的笔洗。 等到江三小姐带着这一堆东西回府时,府里不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江三小姐则指挥着:“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下人们一脸懵逼,他们想帮忙,可是不知道江三小姐想要做什么。 江三小姐叫过来管家江六合,“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二哥的,你叫人过来,把这些东西全都送到我二哥房里。等送过去了再告诉你们都放哪。” 江六合忙答应了,江安凝是江淮最宠爱的妹妹,将来侯府还是要靠着二爷的,江六合知道轻重。 “轻点,拿稳了,别把二爷的东西弄坏了。”管家与那些下人一边往江淮的院子搬东西一边叮嘱着。 江安凝与他们同行,见管家和下人们都算上心,就由着他们一路抬着,一伙人闹哄哄的,很快就到了止园。 “这些桃树枝,都挂到外墙边上。”江安凝说着,见下人们照做,几个人拿着树枝要往外墙边放。 江淮房间的卧房和书房是连通着的,陈设都比较简单,江安凝想把平安符挂到江淮卧房的墙上,再把麒麟笔洗放到书房。 脚步声传来,江夫人被府里闹哄哄的动静吸引过来了,淡淡的眉毛扬起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下人们不敢回答,都知道江夫人和二爷是怎么回事。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招惹不起,躲起来是最好的。 现在躲不了,就只好等着江三小姐过来解围吧,反正这些事是江三小姐吩咐的。他们不过是下人,三小姐叫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江安凝手里还拿着笔洗,见母亲过来了,正要回话,却见母亲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墨竹镶边的月白长裙,柳眉杏眼,鬓发上斜斜插着一支齐宝斋新出的流云钗。 江安凝顿时想起最近府里的流言,再看着母亲和那女孩,一股气往头上冲。 母亲这是要干什么?就那么见不得二哥好? 江安凝怒气冲冲指着那女孩:“娘,她是谁?” 江夫人不答反问:“你先说你到底在做什么?” 江安凝压下心头火,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顶撞母亲,便忍了忍,道:“明天二哥回来,我在他院里放点东西,辟辟邪。周夫人也这么做的。” 江夫人听了,不置可否,只道:“你约束好下人,叫他们注意点,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然后便要带着那女孩离开,江安凝听母亲管那女孩就秋媚,叫的煞是亲热,最后还是没忍住,叫住江夫人:“娘,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现在是你表姐,是你二哥的表妹,以后是什么人,你会知道的。” 那秋媚对上江安凝的目光,并没露出怯意,大大方方地朝江安凝笑了笑。然后便跟着江夫人走了。 江安凝气得心肝疼,把院子布置好就去了大嫂那里。 现在外面传着不少江指挥使和林五小姐的佳话,江安凝听说这些,心早就偏向未来的二嫂了。 二哥从小没人疼,未来的二嫂能因为二哥失踪而千里迢迢跟人去了乌刺。她也知道二嫂救过二哥的命。 江安凝觉得,二嫂是二哥这辈子命里的福星。 可现在母亲带回来这么个女人算怎么回事? 听风院里整天都那么安静,母亲塞过来的女人一直没怀孕,慢慢的就没以前那么嚣张了。经常老老实实待在自己院子里。 她现在也明白了,别看大少奶奶瞧着和气,真惹恼了她,就算把自己发卖了,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江夫人最多就是训斥几句,能把明媒正娶的江大奶奶如何? 江大奶奶面前的圆桌上。摊着一件浅绿色绸裙,是江大奶奶亲手做的。 江安凝到的时候,她刚刚咬下一截线头。 “大嫂,你穿这衣服啊?不像是给你自己做的。” “当然不是,这颜色我哪儿能穿。” “不会给新二嫂做的吧。”江安凝有点吃醋了:“大嫂偏心,给二嫂做衣服,都不给我做。” “等你见着她了你就不这么想了。” 江安凝不再纠结这个衣服的问题,问江大奶奶:“大嫂,你听说我娘带来的秋媚吗?她们到底怎么回事?” “确实有这个事,秋媚是你娘家里的远房亲戚,比你小几个月。你娘打算让她与林五小姐做你二哥的平妻” 江安凝证实了心里的猜想,知道自己的话对江夫人的决策起不了什么作用,心情忽然就低落了。 “怎么了?” “大嫂,我有点怕。” “怕什么,”江大嫂很是奇怪。 第210章 错待的缘由 “我害怕以后嫁人,我婆婆也这样对我。” 江大奶奶一阵沉默,江二小姐江婉凝已经订亲,明年就出嫁了,江安凝还没定下来,来求亲的倒是不少,但一直没太中意的。 自从黄百鸣黄老大人的小儿子因为在街上对江安凝调笑几句,被江淮痛打一顿后,好几户要提亲的人家都歇了心思,都怕江淮这个大舅哥太狠太厉害,做江安凝的夫婿以后会有压力。 江大奶奶也不确定江安凝以后会说给谁家,空洞的安慰没用,她又不是个惯用嘴的,便没有多说。 “安凝,大嫂觉得,你还是好好学学怎么管家管铺子吧。”江安凝比较爱玩,江大奶奶觉得她该收收心了。 江安凝出嫁时家里会给她不少陪嫁,让她学着把自己的铺子嫁妆都管好了,比什么都实在,这是江大奶奶现在的想法。 江安凝知道大嫂是为她好,便答应了。 于是俩人又开始琢磨江家表妹的事。最后,江安凝在她大嫂耳边嘀咕了一阵,江大奶奶也连连点头。 这日一大早,皇上便责令姚公公带人亲自去防疫所,把江淮林晚、众太医和各家子弟迎出大门。 姚公公表达了皇帝对他们的嘉奖之意后,早有等得心焦的各家人把自家孩子接走了。 太医们的家眷也来了不少,不少夫人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的相公接回家去。 江淮目送着林晚被蒋大夫人接走,翻身上马,夹了夹马腹,这才离开。 周夫人掀开车帘,看了看孤身一人带着几个下人,除了管家,却并无亲眷来接的江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帘子,叹了口气。 到家后,早有下人在府门外一字排开,热烈迎接自家少爷回府。 让周兴远觉得荒唐的是,管家居然在门口准备了一个火盆,让周兴远从火盆上跨过去,惹得周兴远几乎暴走。 尼玛火盆是新娘子进门才要跨的吧,他一个爷们跨火盆,说出去,得让那些小子们笑死。 他说什么也不肯跨,周大人也觉得这个过分了点,挥挥手让人把火盆拿走了。 等到周兴远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发现多出来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觉得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也知道这些天他娘吓坏了,便接受了他娘的布置。 到晚饭时更是多吃了一碗,周夫人瞧着儿子精神很好,还比以前能吃了,算是彻底放了心,又抹了一会儿眼泪,这次是高兴的。 到了晚上,周夫人看着周兴远歇下后,问周大人:“启安,你说江夫人是怎么回事?我要是有江淮这样的儿子,我都得把他捧到手心里。” 周大人开了句玩笑:“你这话可别让兴远听到了,不然他该不乐意了,你不是说咱儿子就算是个癞痢头也好吗?” “哎,那不是没办法吗,儿子是自己生的,就算是个蛤蟆,不也是我儿子吗?你以为我不想他像江家小子那样啊?这不是想也没用吗?” 门外的周兴远本来突然想跟爹娘说点事,等来到爹娘房门外的时候,忽然听到俩人提到他的名字,便悄悄躲在门外,想听听爹娘说他什么。 等他听完这些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爹娘心里就是个癞痢头儿子,周兴远顿时内牛满面。 这时候,周夫人嗔怪道:“你别打岔,你说江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对江家老二这么不好?” 周大人知道自己夫人不是乱传话的,便低声道:“这事我倒是隐隐约约听说一点,你记住了,自己知道就行,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周夫人的兴致立刻被挑起来了,“行了,你快说吧,我是什么样人你还不知道?” “嗯,就是知道才告诉你的,这件事要真是让别人知道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可真是非同小可啊!” 见夫人再一次保证不会外传,周大人才说:“江夫人未嫁时,原本有个未婚夫婿,据说快成亲了。可是她那个夫婿夫婿家道中落,江夫人家就有了反悔的意思。正好这时候江左寻看上了江夫人,于是她家人便把原来的婚事退了,逼她嫁给了江左寻。也是从那时候起,江夫人性子也变了,之所以这么对江淮,也许是因为江淮与年轻时候的江左寻太像了吧。” 周夫人听了恍然大悟,还有这么多周折,这么说来,以前很多奇怪的事情也就解说得通了。 比如江夫人对长子就很偏爱,也许是因为长子长得像她吧。而且极少见到江夫人与江左寻同行。 周夫人这时候倒是不好评价谁是谁非了,只是可怜了无辜的江二少。 周兴远在外边听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见他父母不再说这些,也不进去了,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的院子。 回去之后,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好一会儿才定下来。完了想想,这叫什么事呢? 在他们眼中神勇的江淮竟然有这样的身世,周兴远虽然偶尔犯混,可是心软,想想这事就有点鼻子发酸,替江淮酸的。 林晚当时坐在蒋家的马车里,离开防疫所,蒋大夫人知道她不喜欢闷在车里,便把一侧车帘换成了半透明的纱帘,这样坐在车里可以看到外面,可是外面的人却看不清车里的人。 林晚眼睁睁地看着从防疫所里出来的人全都被自己的家人围住了嘘寒问暖,哭哭啼啼的。 就算是她,也有蒋家人早早在那儿望眼欲穿的候着了。 可在京城有爹有娘有兄妹的江淮,竟只有管家和下人来接。 林晚眼睁睁看着他独自骑马沿街缓行,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一向不容易伤感的她,这次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压下心里涌出的郁闷。 江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呢?就没人有时间能来接他吗? 再坚强的人都是需要那一点暖的,人活着,没有谁会在乎,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再强的人也是有心的,既然有心,就是需要抚慰的。 就像她自己,不管她有多要强,回到家里,如果一个人都不在乎她,她也会很难过的。 好在她不是孤单的一个人,林家人对她很好。 江淮也是难过的吧?只是他从来就没提起过这些。 第211章 江淮的对策 “车什么时候能修好?”江安凝焦躁地问道。江大奶奶也站在旁边,手里还牵着她的女儿。 她们一大早就出来往西郊去准备接江淮回家的。 江安凝早就打听好了,好多人家都去接人了,她家要是不去人,二哥会难过的,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是江安凝就是知道。 有时候她看到她二哥一个人站在府里的水池边发呆,她就觉得难受。 所以,她连连催着车夫,早不坏晚不坏的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差点断开的车辕终于被车夫找了块铜板包住捆扎好,算是能凑合用。 车夫也奇怪,车辕是用多年生的硬木做的,去年新做的马车,怎么会坏? 他仔细看过了,断口处还是挺自然的,不是锯断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暗骂运气不好。 江安凝和江大奶奶紧赶慢赶的总算在离西郊防疫所不远的地方迎到了只有管家陪着的江淮。 江安凝老远就探出头来,挥着手绢朝江淮喊了一嗓子:“二哥,我在这儿,我和大嫂来接你回家。” 江淮策马过去,江大奶奶也撩开车帘朝着他笑笑,说:“二弟辛苦了,咱们回吧。” 对江大奶奶,江淮是有点愧疚的,因为他让大嫂远走靖陵帮他提亲,这才让他娘江夫人趁机给长子选了个姨娘,直接趁着长子喝醉了酒做成了这件事。 这几个月,江淮又一直忙,根本没在京城待几天,都不知道大嫂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 想到这儿,江淮道:“大嫂,你身子不好,出来干嘛?这不是有管家来了吗?” “二弟这话说的,前些天外边传的消息可把我吓死了,还好二弟你什么事都没有,谢天谢地。你大哥本来说要来接你的,可是汝南那边生意出了点事,他得赶紧赶过去,所以没能过来,你别埋怨他就行。” 大嫂还在维护大哥,他们还好吗?江淮琢磨着。 这时候江安凝解释道:“二哥,本来我和大嫂很早就出来了,可是马车半路上坏了,所以现在才过来。” 江淮一听,转头去看那马车,这是去年的新马车,这个事他很清楚,马车的雕花窗格还是他找的匠人雕刻的。马车如何他自然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平白就坏了? 这时候江安凝又告诉她一件事,“二哥,娘给你找了个表妹,要她跟林家姐姐一起嫁进来,给你做平妻呢,她叫钱秋媚。” 江淮没有任何表示,江安凝琢磨不透二哥是什么想法,难道二哥愿意? 想到这儿,江安凝便觉得心里闷闷的不痛快。 江安凝本以为回了府中,又会像往常一样,府里的人各做各的事,没想到江夫人这次竟破天荒的带人等在大门口。 等江淮等人的身影一出现,竟放起了鞭炮来。 灰狼的人因为多执行秘密任务,一般并不出现在公共场合,即使出现也会适当伪装。因此,这次只有江淮带着一小队兵士,同着江安凝等人一起回来。 江安凝一看到站在江夫人身边的钱秋媚,就知道她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一家人各怀心思,迎着江淮走上台阶,跨进门槛。 果然,大家寒暄了几句后,江夫人迎着江淮往里走,然后似乎很自然地介绍道:“这是你大舅家的养女,秋媚。你来见见。”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大舅有养女呢?” “你这孩子这么忙,哪儿知道这些小事,这是你大舅去年才认的丫头,你又不在家,怎么能知道这些事” “大舅不是有两个女儿吗?怎么又认了一养女?”江淮瞅了瞅那个坦然望着他的女孩子。 没注意她穿什么戴什么,江淮对这些实在无感。 钱秋媚多少有点挂不住脸了,本来也没想一下子就能引得江淮对她有好感。可江淮这么说,让她挺失望的。 可她一向自恃有一副好颜色,总觉得假以时日,江淮对她会改观的。 抱着这个想法,她轻轻一笑,笑如雪中初绽的寒梅。江安凝不得不承认,这大舅的养女确实够出色。 “表哥,表妹听过很多关于表哥的故事,对表哥很是钦佩,因此我央求大姑带我见见你,现在看来,表哥是名不虚传。” 江夫人看着这俩人,站在一起还是蛮登对的。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秋媚是她中意的,跟林晚可不一样。何况秋媚出了名的性子安稳和气听话,又精通女红,烹饪。是再合适不过的媳妇人选。 江夫人却说:“我老早就听说,秋媚是个懂事、知书达礼的孩子,后来一见到,才知道,何止是懂事、知书达礼,就是这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旁听的江婉凝听了半晌,为她娘的智商有点捉急。事情做的痕迹太重了,何必显得如此刻意呢? 好像在努力推销,要把嫁不出去的女子想办法推销出去一般。 江淮道:“要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话,还得数二妹和三妹。” 江婉凝和江安凝:哈哈哈哈,她们可以偷笑吗?瞧那钱秋媚这几天总是摆出冰雪聪明,安稳守礼,完美无缺的女儿家样子。她俩虽然常有矛盾,关键时候还是知道站一起。 江夫人也觉得自己做的太急,太明显,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江淮总是不在家,而且就算在家了,他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钱秋媚这个时候除了忍,什么都做不出来,“好了,都进去吧。”江夫人说道。 用过晚饭,江淮总算能静下来了,通向后院池塘的门开了。 一个灰衣人上前,递给江淮一张纸条。 江淮看了看,递给龙哥,说道:“大龙,晚上把这些东西扔到贺大人府上,注意不要暴露行踪。这件事你们就不用继续跟下去了。相信贺大人那边自有分寸。” 龙哥忙答应了。 江淮继续说道:“你亲自带几个人,查一查,钱秋媚的事情。” 这件事龙哥他们一向是擅长的,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 龙哥走后,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是我,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表哥。” 此时已经比较晚了,钱秋媚想试一试,只要结果是好的,管它过程如何呢! 第212章 15度角的完美仰望 “什么事?” “表哥,你开门,让我进去说。” “晚了,回吧,有事明天白天再说。”江淮说罢,再无声息。就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曾在里面一样。 钱秋媚站了一会儿,终是不敢上前硬闯,只好悄没声的走了。 细碎的脚步声消失后,江淮打开房门,朝着黑暗中,喊了一声:“下来吧,鬼鬼祟祟的。” “哈哈,看来你没被美女迷了心智啊!还能听出来我来了。” 段无涯如一片叶子从树上轻飘飘的落下来。 下来后,仍然调侃着江淮:“我说,美女半夜敲门,你不会怪我这个时候上门杀风景吧?” “哪来的美女?”江淮问道。 “就刚才那个不是吗?” “没看出来有什么美的,你要是觉得美,哪天我见到林四小姐了告诉告诉她。” 段无涯:“行行行,你当我没说。” 他停顿了一下,正色道:“我可是听说,你母亲要把你那表妹许给你做平妻,你怎么想的?” “没想法。” “我不管你自己怎么想的,这事你要是处理不好,林晚那头你搞不定的,好自为之吧兄弟。”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前几天张四爷的海船到了泉州港,他们过几天就能到京城了,你等几天,到那时候晚晚的事也差不多忙完了,可能大家一起走。” “你打算还去靖陵卫所?” “有这个打算,能否成行还不知道。” “那两位,你怎么打算的?”段无涯想弄清楚日后该怎么走,该支持谁呢?他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也得探探江淮的口风。 若是以前,他们选哪个是毫无悬念的,可自从林晚被劫,前程就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暂时先看看,相信用不了太久的。” 段无涯走后,江淮又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月,不知明月同样照着的女孩在干什么?会如他想她那样想念他吗? 次日一大早,江夫人便派人来叫江淮,请他去她院里吃早饭。 江淮却道:“我要去上朝议事,有事晚上再说吧。” 说罢,江淮穿着鸦青色官服,朝着府门外走去。 走到半路,却见小径上穿着浅蓝色襦裙的钱秋媚一脸浅笑地站在路边,看着长出花苞的各色菊花。 听到江淮的脚步声,钱秋媚仰起头,扬起15度角的弧度,甜甜一笑,腮边还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晨光照在脸上,也照在细碎的鬓角头发和绒毛上。 按理来说,一切还是恰到好处的,很唯美。 可是却有两样没能配合上。除了那一声不合时宜的“扑哧”地笑声,还有江淮的眼光,并没有半分停留在她钱秋媚身上。 江安凝笑着道:“秋媚,你脖子怎么了,扭到了吗?要不要去给你找大夫?” 钱秋媚哪还能继续维持这样的姿态?只好尴尬地说道:“没有,我看到那边树上有两只鸟。” 江淮看着站在一起的江婉凝和江安凝,有些奇怪了,她俩不吵架了,什么时候开始能好好在一起待着了呢? 江淮的观察挺敏锐的,姐妹俩头一次和睦了起来。因为这一次,就算与江夫人很亲近的江婉凝也对江夫人一意孤行的做法表示很无语。 她们的娘亲已经有些魔怔了,头条晚上钱秋媚偷去止园已被人悄悄传了出去。 她们当时听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钱秋媚居然会黑天去她们最崇拜的二哥的书房。 于是,钱秋媚在两个人心里的得分极速下降,直至冰点。那原本清秀的丽人,这时候在她们眼里远远配不上二哥。 本着她们哥哥这样的好白菜不能让猪拱了这样的想法,俩人一大早就要去堵江淮,想跟他谈谈。 “二妹、三妹,你们这是要去哪?” “二哥,你还要去上朝啊?皇上不是让你歇着吗?怎么又要去上朝?” “这几天会有点忙,有事要处理。你俩要是没什么事,就多陪陪大嫂,大嫂性子慈和,她要是有事你俩帮着点。另外,前几天有一批出海的商人坐着大船回泉州了,过几天就进京,到时候我带你们出去玩。” 这俩丫头自然都答应了,二哥这样有人情味的,可是比别人家的哥哥好太多了,姐妹俩想到这个都很得意。 江淮走后,两姐妹嘻嘻哈哈地往江大奶奶院里去了。 “大嫂,大嫂,我要跟你说件事儿,太好玩了。”快言快语的江安凝一边忍不住哈哈笑着,一边把钱秋媚15度角仰望江淮的事说了一遍。 她说话时的欢快感染了江大奶奶和江婉凝,俩人一想到当时场景,还是想笑。 江大奶奶女儿江秋惜由乳娘带着一大早来找她娘亲,刚进门就听到两个小姑姑笑,她也高兴了,进来就像欢快小鸟:“二姑三姑你们笑什么呀?” 那姐妹俩立刻止住了笑,说起江淮要带她们出门去看海外来客的事情。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江秋惜不答应了,这么好的事要是不带她去,江秋惜不愿意。 江秋惜这么一说,姐妹俩就做不了主了。 于是,江婉凝就打岔:“秋惜,让二姑看看你最近绣的扇面。听人说你现在绣活可好了。” 江秋惜成功被她二姑给忽悠了。拿起刚绣好的扇面给两位姑姑看。 江大奶奶摇摇头,暂时也不再提这事。 看来钱秋媚的事,完全就是江夫人一腔情愿。不知道江夫人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暂且不表江府这些事,这日的早朝,在贺少瑾递上一份奏折后,便开始了暗涌。 等到江淮再上奏的时候,原来的暗涌,变成了海啸一般的震动。 天豫帝更是差一点当场掀翻了龙案。 特么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从皇帝那里虎口夺食。 天豫帝拍了半天龙案,底下群臣吵成一团,江淮就那么磐石一般站着。 天豫帝一看,这样没结果啊。朝下边一扫,他们在这吵了半天,还有两个关键的人还没到位呢! 于是皇帝下令:“宣三皇子肖浩天进殿,宣靖陵大同林氏五小姐进殿。” 这两道命令由传旨太监先后送到后宫眉妃娘娘处和蒋大夫人府上。 林晚那边早就有心里准备,没让太监久等,上了他们坐的马车,管他快还是慢,就那么悠悠地走,仿佛不是皇帝紧急召见,而是在休闲一样,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样子。 第213章 你七我三 肖浩天头天从防疫所回来,被眉妃折腾了好久,又找了夏太医仔细给他把脉,一再确认他没问题,这才放了心。 他早上醒来后,又被眉妃叫去一起吃早饭。 太监奉皇帝旨意来宣他进殿的时候,他正夹着银丝卷吃着。 见皇帝宣旨,肖浩天心里有数。天花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林晚也该早点回靖陵,毕竟天越来越冷了,拖得太久,到时候再上路,在路上时间长了,都容易冻出病来。、 那就得在她回靖陵之前都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了才行。 江淮一向就是个实干的,有什么事心里有了计划,说把事儿做起来就做了。不象普通人常有拖延症。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家总是那么出色,而普通人之所以平庸的道理。之所以有这些差别,除了先天禀赋的不同,还有性格的差异、行动力的不同。 眉妃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一大早母子相遇,皇帝便急吼吼地要把肖浩天唤回。 肖浩天道:“母妃,您先别问了,没事的。等我回来了再跟您解释吧。” 眉妃见他面上还算平和,并没有什么着急上火的表现,便放他走了。 他到的时候,见到满朝群臣的众生相。有不少人一脸愤怒的,好象自己家里的东西都被人抢了,自家的下人女婢逃跑一样。 肖浩天到的时候,林晚已经先到了。她的脑袋做低垂状,背挺得直直的,站在群臣边缘。等待皇帝发话。 肖浩天一到,皇帝有意先把他们这几个胆大妄为的晾一晾,让他们慢慢享受下殿里的低气压。享受下群臣的骚乱气氛,看到时候他们的心理防线能不能有点裂缝。 “贺爱卿,你把你今天早上的折子再说一遍,事关这几位昨日才载誉归来的有功之人,总得让他们也听听。” 贺少瑾知道皇上这是想要整一整林晚他们。 本来是立了大功的,现在因为林晚要这三成利,便把自己那为民众们着想的形象弄塌了。一下子从一个大医变为与国争利的爱财之人。这落差太大,群臣几乎都不能理解。 他们的认知里,他们的命都是皇上的,大家拿傣禄也好,照顾冢庭也好,总该有为家为皇帝着想的心, 既然江淮敢在这个时候把这事情摆放到台面上,贺少瑾便认为他们是有办法的。 他便依照皇帝的话,把早上已经说过的折子又说了一遍。 第一件事,鉴于三皇子肖浩天在乌刺之乱和防治天花种牛痘这两项重大的事件中都起了很大作用,请皇上封肖浩天为王并赐府第。称号由皇帝选定。 而对于林晚,贺少瑾请封林晚为从七品女医官,本朝医官最高为五品,林晚以后的日子还长,尽管功劳很大,就职还是宜从较低的官职做起。等年深日久,再图升职一事。至于金银封赏之类的,贺少瑾原本认为,就算他不说,皇帝自然也会给安排了。 至于江淮,则由黄百鸣提出,封江淮为扬威大将军,掌管天豫朝各路人马。并将朱雀大街上一直空着的一处大宅赐给他。 最后,贺少瑾说到了那些制造谣言的人,他带人追查到了一个守城尉那里,便再也查不下去了。 这些话,江淮和贺少瑾却是知道的,这都是假的。 事情的真相并非查不出来,而是皇帝其实已经知道真相是什么,只是不想揭开而已,这件事调查到守城官那里就算为止。这是皇帝悄悄给贺少瑾说的。 贺少瑾这边话音刚落,皇帝问诸问大臣:“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位高个子的大人道当其冲:“微臣有几句话要问问林五小姐,请皇上恩准。” “高爱卿,请问。” “谢皇上恩典。” 说罢,高大人转身,面向林晚:“林五小姐,你这几个月所做的事情,确实都是为我大齐百姓谋了福利。”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高大人这不过是开场白,所谓先抑后扬,在批评责备你之前,先肯定表扬你几句,不过是开胃菜,下边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江淮和林晚自然也是知道的。 果然,他捻了捻稀疏的白胡子,又道:“现在,老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请教林五小姐。不知林五小姐可肯回答。” 林晚早知没那么容易,先前就已经做过多种预案。因此并不慌。 至于江淮和肖浩天,他们各自都有所准备,同林晚一样,也不慌。 “大人请问。”林晚平静地说道。 “那好,林五小姐,你是觉得皇上给你的嘉奖还不够到位吗?” 高大人一开口果然问题尖锐,让人不得不重视。 林晚顺道:“皇上所赐皆是阳光雨露,林晚很是感激。” 说罢这句,林晚没再开口说话,等着听高大人继续说下去。 “第二问,既然,林五小姐对皇上的嘉奖已是很满意,那为何非要让皇上将整个苍南山的一部分利润让渡于你?” 高大人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了。这究竟是为何,他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 之前江淮上折子说起林晚要技术入股分三成利的时候,高大人还以为他听错了。 听到别人嗡嗡议论,他才知道他听到的并没有错。然后,他就觉得又愤怒又迷糊了。 他怎么看林晚也不像是贪财之人啊,为何又谈起这样不合时宜的要求来呢? 这些要问的话憋在他心里好一会了。 “高大人,您的问话,我在回答之前,先要请皇上和诸位大人了解两件事。” 林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一件事,就是我们惠民署司药局最近实行的技术入股的这件事。希望皇上和诸位大人听我举几个例子来说明这件事。” 高大人没有拦着她,说道:“请讲吧,林五小姐。” “嗯,我们靖陵那边,已经有五位大夫,将自己的独门秘方交由司药局统一生产出售,所得利润,这些大夫要提成,所提的分成,分给大夫的在一成至三成之间都有。”林晚说着,看了看殿里的皇帝和文武百官。 然后接着说下去:“这件事,皇上,您和诸位大人都听说过吗?” 第214章 再论共赢 有的大臣点头,这件事大臣们略有耳闻,但具体内容不是很清楚。 惠民署的理念是天豫帝提出来的,因此对于惠民署的进展他一直有关注。 他不知道林晚说起这件事是何意,便道:“司药局的事是由杜和主管的,让人传杜和上殿。” 传旨太监忙又出了武英殿,赶去太医院找杜和。 趁这个空档,林晚对高大人说道:“我听说高大人精通算学,稍后有一些问题可能要涉及到数术,到时候还请高大人帮忙算一算,也是做个见证。” 殿内文武百官一时都不知道林五小姐想要做什么,便都安静等着,没人再无的放矢地朝她发难。 林晚又问道:“请问哪位大人是主管税收的?” 皇帝和朝中大臣都看着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 “我是,焦海,户部右侍郎,不知道林五小姐问这些是何意?” “焦大人,麻烦您查一查靖陵在一年前、半年前还有上个月的税收变化。” 对于这件事,焦海印象很深,当初核算时还以为算错了,特意重新核实过。 因此,焦海直接道:“这件事我知道,靖陵税收三年来每年都略有增长,但是幅度不大,可是最近的核查可以看出来,最近半年税收与往年同期相比,多出来三成。”说完了这些,焦海去找人,让人去户部把相关的帐册拿来。 他知道林晚是做事之人,既然问到这些,必然是有用处的。 殿中的群臣听了都上了心,三成?这可不是个小数,谁也没听说靖陵近几年有发现过什么新矿之类可以白白变成收入和税收的东西。 林晚很满意,江淮明白林晚的意图,他不想让林晚单人匹马对付这些事,便开口问道:“多出来的这三成税收,主要是从哪方面来的。” 焦海想了想,“是司药局靖陵分部多交的税。” 听完这些,大臣们已经有点明白江淮和林晚想说什么了。 他们这是想用实例来证明,司药局虽然付给了那几个提供秘方的大夫不菲的分成,可是更大的受益者却是司药局。 而司药局隶属于朝廷,那么确切的说,最大的受益方其实是朝廷。而作为天豫朝的最高统治者,天豫帝则是最大受益人。 这其实是个三方共赢之局,大夫们受益了,以自己祖传的秘方,获得了可观的收益;民众也受益了,以较合理的价格,方便的渠道,就能买到这些经过验证的好药;而最大的受益人,皇帝,可以有更多的钱,实现自己的野心。 这一番话下来,其实林晚并没有说多少,天豫帝和大臣们便已去了先前的恼火之意,开始认真思考起江淮所提出的这件事的可行性。 林五小姐想要三成利,她的技术值这个价吗? 此时这些人心里所考虑的已经不是江淮这个要求行不行的问题了,而是林晚的技术值不值江淮所提的价码。如果真的值,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虽然江淮和林晚这对准夫妻提出的这个理念刚开始很难让人接受,但一旦想通之后,想法就不那么执拗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肖浩天说话了:“父皇,苍南山多年以来,一直只是作为一个国家的领土存在,它并没有产生什么收益,这实在是太可惜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苍南山一直就有宝藏,只不过普通人不认得也不会加工使用罢了。” “苍南山的项目,如果林五小姐不参与,那苍南山就只是个山,不过是出产些猎物果子。其实夺回来也就是一处领地。” 肖浩天的话,如一记重锤,击打在众人心上,是啊,没有林晚的加入,苍南山就只是个山罢了,能够夺回来重新成为天豫朝的一部分,确实极大的鼓舞了天豫朝军士子民的心,可要说实际收入是没有什么的。 不仅如此,天豫帝还得倒贴,他需要派人守护,既然派人,那么一年一年的军饷便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想到这儿,天豫帝虽没表态,其实已经下了决断,只待杜太医杜和到达之后,帮忙验证下林晚所说的那三七的功效,如果真有那么神奇,效益可观,利润分她三成不是不可以的事。 当然,肉疼是肯定的,天豫帝一向是能少用就少用,一下子分出去这么一大笔利润的话,肯定是舍不得的。 门口太监高声道:“杜太医到了。”杜和便神采奕奕地进殿了。 经过天花一役,太医院名声大涨,而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杜和在担起责任和风险的同时,其实也是个大的收益者,现在他可是极受人尊敬的。 他听说是林五小姐请他帮忙,却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忙。便赶紧地跟着传旨太监过来了。 “臣杜和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晚见她需要的人都到齐了,问江淮道:“让你找的伤者可都准备好了?” 江淮道:“都准备好了,就在宫外不远的一处民房里。” 他们两个说的是什么意思?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张望,谁也摸不清头脑。 “那就好。”林晚说着,从袖袋里拿出来几袋药末。对杜和道:“杜大哥,请你来,我是有事相求。” 杜和对于林晚说的话已是言听计从。便道:“林五小姐想要办什么事,尽管说来,我要是能办自然会给你办了。” 这个时候,江淮见林晚这边已经准备停当,便对天豫帝恭身施礼:“启禀皇上,林姑娘手里拿的药粉是以三七为主药做成的止血粉,臣请皇上恩准,让十余名受伤的患者进殿,以验证这药粉的功效。为了对比起见,这些人里一半用林五小姐带来的止血粉,另一半用普通常用的止血粉。” 皇上听了这些话,心思百转,他知道如果林晚的止血粉真的有那么好,那对于军队的益处就太大了,除了可以大批量销往民间,还可以让军队中的伤者受益。这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兵部尚书杨昆老爷子对这件事自然很感兴趣,不过皇帝沉默着,他便保持着沉默,关注着林晚和杜和他们这边的一举一动。 第215章 绝对控制权 做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帝,渴望成为千古一帝的帝王,任何有助于增强军队实力和国力的举措,天豫帝都会施以极大的关注。 因此,对林晚这件事,他兴趣变得越来越大,听了江淮的话,当即道:“传旨,让人带这些伤者上殿。” 传旨太监略有迟疑,什么时候,那些普通老百姓,甚至是身上带着伤还在流血的病人,也能进武英殿了呢? 可是天豫帝冷肃的眼往他身上一扫,吓得他一个激灵,麻溜迈着腿出殿去了。 不过一刻钟,伤者便都次第进入武英殿。本来有些人疼得直冒冷汗,有些人原本疼得直呻吟,现在知道这里是皇上日常议事的殿宇,心里便是再怎么打气给自己,可终究地位差距太大,这些人最终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克制得住那份颤栗或拘束,最终都束手束脚地站着。 林晚道:“民女想请皇上亲自查看下这些伤者的情况,等给这两组伤者用药之后,也请皇上您再次查看对比下。” 林晚不说,皇帝都已经很好奇了,恰好林晚又提出这个建议,皇帝可是求之不得的。 不管多端严的一个人,在那个位子上便是坐了已久,也难以克服求新爱奇的心理。有这热闹和新奇看,天豫帝很自然就答应了。 那些伤者被随机的分成两组,杜和与林晚亲自给两组人上药,皇帝在这两队人身边来回逡巡着,认真查看着伤口,并且观察着药粉撒下去的反应,每组各有两个严重的人,撒药之后还用纱布包好了伤口。 天豫帝都从龙椅上走下来看了,难道群臣还能继续稳坐钓鱼台,闲看热闹吗?作为一个比一个资深的政客,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皇帝在哪儿,他们便在哪儿。皇帝的身后,必须得有他们的影子才行。 伤者们被皇帝大臣们围着,身上的伤口还被撒上了药粉,他们紧张到发抖,这些贵人们到底要干嘛?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要给他们治伤吗?不只治伤,还不要钱,听说了有这样好事,他们才过来的。 怎么事情和他们原来想的完全不一样呢?有点可怕,可是有那一层一层的气场在,压得他们便是有千百种奇怪心思,害怕的心理,也不敢跟大人们多说。 当这两伙人还各有两人没洒药的时候,林晚见天豫帝好奇地盯着一个人的伤口看,便想,皇帝或许会愿意自己亲自试着给伤者撒下药粉。 等皇帝走到她身边盯着伤口看的时候,林晚便将手里的药粉递过去:“皇上,您要不要试试,把这止血药粉均匀地撒到这位大叔的胳膊上。” 皇帝一听,让他撒,呵呵,求之不得啊,当惯了皇帝,做点不一样的事,其实是很有新鲜感的。 既然是林晚主动提的,那还推辞个什么呀?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谨小慎微,既要讨好母后,也要委曲求全的在外戚和大臣之间的夹缝里煎熬着长大的小皇帝了。 连皇帝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一没见到三七止血粉的威力,二没核算出这种药出产后能够带来的收益,但是考虑到江淮和林晚说话做事比较靠谱。心情已经在变了。 早有乖觉的、擅长察言观色的大臣意识到了这件事, 皇帝一边按着林晚教的样子,撒着药粉,一边奇怪地想:林晚这样的女子,不过十五岁的样子,在他面前,怎么全无那些伤者的战栗和胆怯,胆子果然不小。这姑娘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呢? 两边药粉都撒完了,高大人也在人群中满腹心思地站着。 想看出来两种药的对比,就需要点时间等等看,趁着这个间隙,林晚向高大人打了个招呼,请他帮忙算算。 本来以林晚的数学知识,这些加减乘除,林晚自然是会的,可是她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够多了,不想在这方面再瞎哔哔。 高大人欣然同意,听了林晚说到的大概的产量。之前江淮已经给林晚一份三七分布图。林晚只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然后再给高大人一个三七止血粉的预估价格。 高大人叫人拿来了算盘,噼哩啪啦地开始打起来。什么九去一进一、四退一还六、三下五去二……这些最基本的口诀早被应用得烂熟,用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去想这些,手指如飞一般,还没到一刻钟,他早就算明白,并把大致的估计性的答案算出来。 这些数据,每年应交的税是多少,在高大人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将手里的纸张双手递上,捧到天豫帝旁边的大太监手上,大太监乖觉地请皇帝查看。 皇帝没有看多久,高大人的计算不会有什么问题。按他的计算结果,苍南山的利润是相当丰厚的。就算只给他留下七成,用这七成中的一部分,便是养活驻扎在那里的军队,也只会用掉这些利润中的一小部份。 这笔交易要不要做,此时已经基本没了悬念,唯一要看的就是这三七止血药的效果。 那两组伤者是按着伤势轻重按顺序对应排列的。高大人与林晚交流的时候,那些大臣们闲不住,不时地过去看看这两队人伤势变化的情况。 这时候,有个大人“咦”了一声,引得所有人都朝着他那个方向看去。 “你们过来看看,这这这,这简直太明显了。” 什么太明显了?皇帝和众大臣们已经有所猜测,便都走过去,看那大臣指着的好几对伤势相仿的人。 他们走过去便发现那些撒了三七止血粉的人血都已经止住了,便是伤势较重的那几个人的血也不再往外流。 而做对照的那一组,血势减轻了一点,但是跟这个三七止血粉相比,效果差得不少,便是丝毫不懂的人也能很轻易地看出来两者的区别。 事到如今,皇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林五小姐说的并不夸张,到这个时候,若是再就这个问题拉扯下去,那也就不是天豫帝的风格了。 于是,天豫帝道:“林五小姐,朕便允你所请,不过,朕有一事不明白,五小姐不像是执著于物欲的人,为何非要这三成利润?” 林晚道:“陛下,野生的三七数量是有限的,若是用量大挖完了再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民女打算在苍南山设厂,人工种植、采收、加工,形成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局面。这都是需要钱的。另外,这个厂,民女要绝对的控制权,别人不可以干涉我的决策,否则各种掣肘,甚至外行领导内行,这件事便很难做好了。所有这些事情,没有足够的钱,都办不好的。” 第216章 封赏 林晚话音落下,大殿里一时静寂。那些伤者此时已经被带到殿外处理伤情了。余下皇帝和朝臣们继续之前未完的讨论。 朝臣们对林晚的说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了。要说好的话,确实有好的一面,由林晚这个懂行的全权控制,自然会管理的更好,那么朝廷的收益就会更多。 要说不好的话,自然也有的,这么大的一个盘子,由林晚一个人把持住。他们便是想插插手,拔点毛,只怕都不容易。毕竟林五小姐还有言在先,她要绝对控制权。 更何况,有江淮在,谁要是想从林晚手里捞点什么,心里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江淮挑掉皇上秘训的李俊等人这件事,一些机要大臣现在都已听到了风声,结果是李俊被斥责,江淮却安然无恙。所以什么事要对上江淮的时候,这些人全都得掂量点。 天豫帝明白群臣心中那些小九九,对此,只要不过分,他不会深究。 为人君者,必得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只要在他能够容忍的范围内,群臣们搞点小动作,他可以当没看见。 直性子的高大人,之前选择第一个对林晚发难,也是因为觉得恼火。现在想明白了,便在心里接纳了林晚。 他对林晚所提的建厂、实行产收加工销售一条龙的说法,很感兴趣。 对于三七,他不懂,有很多问题都感兴趣,见一时冷场了,他便问道:“林五小姐,你说要建厂,是在仓南山吗?京城行不行?” 林晚知道他是有好奇的一面,也是有意消除短暂的冷场。 便答道:“京城的气候不行的,三七对气候和生长条件要求苛刻,目前除了苍南山,还没有发现别的地方适合三七的生长。所以要在苍南建厂。” “哦,原来是这样,那五小姐说,野生的三七若是用量大,采收的多了再生量不够,那是不是因为三七长得慢呢?” “高大人猜测得不错,三七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才能出产出可药用的根茎部位。而且种植的话,要长成可用的成品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原来是这样,三七这种药物,他们都才略有了解,至于其生长环境和种植的方法自然是更一无所知了。看来这件事真的只有林五小姐才能做得了了。 天豫帝道:“原来如此,朕便准了你所请,苍南山三七采收加工都由你来主管。这样可以照应到你所建的苍南山那边的事务。关于贺爱卿请封你为七品女医官之事,朕亦准了。” 天豫帝是个做大事的人,知道舍不得小利,得不到大的好处的道理。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刚才三七的效验让天豫帝预感这种药材的前景广阔,而能做好这件事的便只有林晚。她想要全权把控局面的心理,天豫帝自认很能理解。 便是他,很多时候都厌烦自己的决议会受到朝臣和太后的约束。只是近几年,他的状况才改观了不少。他登基的早些年,种种身不由己,不能做主的感觉实在够糟心。没想到林晚小小年纪已经想得这么周详了。 如果不是看脸,还真的会以为她所做的这些事是个几十岁,有了一定生活阅历的男子才能做出来的。 江家老二真是比他家的肖浩天有福气啊。 要是肖浩天先认识林五小姐,能先下手的话,该有多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晚就属于他皇家的媳妇,那么这三成利只怕就不用肥水落外人田了。 说到底,这么大一笔钱,将来到不了天豫帝的手,还是挺遗憾的。 众臣子听到天豫帝所说的话,心想皇上很少这样在没有讨价还价的情况下就听从了林晚的提议。这可是极难得的。 要知道他们平时想从皇帝这里批点什么,往往被皇上打掉几折。对此,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民女谢皇上恩典,民女感觉很幸运,皇上是皇上您。”林晚最后一句说得很诚挚。诚挚到天豫都能感受得到。 能从林晚嘴里听到一句肯定,天豫帝还是挺希罕。还不待他问什么,便有朝臣问林晚:“林五小姐,皇上是皇上您是何意?” 林晚并没有详细回答,天豫帝这个人也不是她可以当着朝臣的面轻易评价的。 她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大人“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她的话他听明白了没有。 皇帝最后准了贺少瑾所奏的一切事项:那便是封肖浩天为睿王,江淮为扬威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林晚则为正七品女医官。 皇帝也想明白了,江淮这样的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为好。若让他离了心,那将是天豫朝最大的损失。 若论天豫对江淮是否放心,他现在其实是放心江淮的。十年,足以让一个人发生巨大的改变。 二十几年前的天豫帝生活在风雨飘摇的时代,故而早年的他十分多疑。如今他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心早就是坚毅无比了。 因此,他能够理解林晚这样的人。 皇帝旨意下达之后,肖浩天等人全都山呼万岁,谢过天豫帝的赏赐。 江淮对什么大将军的虚名不是很感兴趣。他所在意的是皇帝赐给他的那个朱雀大街的老宅子,相传是前朝一位吊死的王爷所住的,到了本朝皇帝也没提过这宅子给谁。 按本朝皇帝的说话,这宅子有点邪门,必得有煞气的人才能压得住。因此将它赐给江淮,没人提出异议。 地段虽然极好,可让大臣们去住,他们还真的是不敢。 江淮想的是,母亲在江府中作天作地,越来越变本加厉了。晚晚又有言在先,不想把时间浪费与婆母斗来斗去这种事情上,所以,能有这宅子,俩人将来成亲后搬过去住,不就不用担心了吗? 散朝后,林晚出了武英殿,刚到殿外不远,便被江淮叫住了。 “晚晚,明日有没有空?” “有事的话,我能腾出来一上午。” “那明天我去蒋家大门口,去接你吧。 林晚不知道他是何意,见他不再往下说,林晚便问道:“接我去干什么? 第217章 老宅子与生辰礼 “你与我一同去看看那老宅子吧。”江淮说道。 林晚猜到江淮的意思,将来他们成婚后,这宅子便应该是他们二人的居所,江淮自然是想让她去看看。她最近也是累了,去看看,放松放松也好,只是这宅子,她是一无所知的。也就没多想,点头答应了。 没想到江淮见群臣都散了,逗她道:“那个老宅子,听说经常闹鬼,你敢去吗?会不会害怕?”林晚斜了他一眼,也没早点说,她都答应了他才说,就算她真的怕,现在反悔合适吗?欠欠的家伙! 江淮见林晚果然又送他几记小眼刀,只可惜那小眼刀在他眼里毫无威胁力,只无声笑了笑,便送林晚上了马车,直到蒋家门口,江淮才返身回江府。 江淮回府的时候,府里的人早得了信,得知他被皇上封为扬威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阖府都沸腾了。江家虽然是几代都是武将,沾了先祖从龙的光,封了侯,可是后来的几辈人中最高的职位只到了兵部侍郎这一级别。 到了江左寻这一辈,因前些年他腿受了伤,已经从侍郎位子上退下来几年了。要不是二儿子撑着,这个家的权势早就不如从前了。 江左寻因为腿疾,很少出门,甚至连院子外边都不怎么出去。至于与江夫人那边,两人早就是名存实亡的关系,江大人年轻时还想在人前维持一下,自从腿坏了之后,连维持都懒得维持了,更懒得花功夫去管家事。 这一次,江淮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在皇帝面前如此得脸,江左寻破天荒地随从贴身小僮和管家江六合等在大门口。江婉凝和江安凝见到父亲居然肯出来了,还是来接二哥,两人特别高兴,两人迎过去,推着江左寻乘坐的轮椅站在门口,问他:“爹,你也出来啦?” 江家人把江淮迎进府,且不提有多殷勤,便是钱秋媚心里也不安稳的。江淮淡淡的坐在那里,喝了家人敬的几杯酒,随意的吃了几口小菜。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慵懒,不同于往日的那般肃然。 钱秋媚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亲自提着酒壶,走过去要往江淮杯子里续酒。没想到江淮象是没留意到她的动作一般,忽得站起来,倒是把她闪到了一边。 钱秋媚提着酒壶,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意欲何为,偏江淮象是没有看到一般,道:“爹、娘,儿子最近有些乏了,酒就不吃了,想回房休息休息。” 说罢,江淮用手将衣摆一甩,慢慢悠悠地出了母亲住的院子。他最近实在是累了,回到家里最想做的还是大睡一场。 好在他的理智绝对在线,绕过表妹钱秋媚,扬长而去。 江左寻瞅了瞅瞬间呆立原地的钱秋媚,也站了起来:“我走了,你们慢慢吃吧。”真是多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江安凝见二哥都走了,再待下去没什么意思,便笑嘻嘻地与江婉凝和江大奶奶一起走了。 钱秋媚尴尬地地道:“表哥这是累了,所以不想再喝了。”丫头们全都或低头,或做出忙碌的样子,谁也不接话。 江夫人皱着眉看了看钱秋媚,刚开始看着是个沉静的,如今瞧着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总是自作主张,做些自以为是的事。难道她看错了? 江淮回了自己房间,让人守住门户,然后就真的睡了过去,最近体力透支,趁现在没事,就抓紧时间,多睡会。 第二日,江淮精神抖擞地骑着马,让下人赶着马车,赶到蒋府。 蒋大爷知道他会来接林晚,一大早就在府里候着了。 他也在朝为官,对头天的事自然是知情的。都可惜自家没适龄男孩子,不然把林晚娶进门不就成了他蒋家的人啦。 蒋大爷等江淮到后,目送着林晚坐上马车,他这才回了府里。 天豫帝赐给江淮的老宅子,离蒋大爷家不过隔了两条街,这几条街,住的都是朝中大员,路上并无闲杂人等来往,瞧着比较空旷。因此,一路上很是顺利,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了。 打开大门,满眼的荒凉,不管这里曾是如何辉煌,到如今都只剩了断壁残垣。让人顿生岁月无情之感。 江淮让下人拿着工具,先从大门口往里清理杂草,他则引着林晚往内走。 林晚毕竟是进山采过药的,这里再荒凉杂乱,也比山里行走要容易些。 因此,她提着裙摆,一边走,还一边四处观望。 看得出,残存的几处飞檐斗拱,无一处不在彰显着过去这里的辉煌。 林晚忽然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突然这么一问,江淮有些摸不清头脑,“什么日子?”他反问道。 就知道他自己记不住,林晚道:“你自己哪天出生的你都不知道啊?” 江淮听了,才想起来,这天也确实是他的出生日。不过他母亲不会给他提这个事,他自己哪里能想的起来呢? “还真是今天,晚晚,你连这都知道啊?”江淮一脸高兴。 林晚点点头:“对,我就知道,不行啊?” “怎么不行?哪儿敢说不行啊。太行了。”不过他们这个年龄并不流行过生辰的,只有新生儿和长辈才有过生辰这一说。 因此江淮没有意识到可以趁着这机会向林晚讨点礼物或者好处。 他没想到的是,林晚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锦布包着的小包,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林晚也没告诉他,只把那东西递过来,眼巴巴瞅着他,“给你,打开看看,送你的。” 江淮:……送我的,什么东西?晚晚可是头一次送我东西。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接过来,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托着这布包,然后用另一只手打开,手上的东西,他一看就知道是一双袜子,男式的,灰色的袜子跟他的脚码尺寸倒是差不多。 看着应该是一针一针织出来的羊毛袜。虽然有的地方针脚不匀称,可是整个造型瞧着挺合脚。 江淮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将那双袜子抓在手里,长臂一伸,便将林晚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第218章 开启哄妻模式 林晚这次没像以往那样推开他,或者打开他的手,任他抱着。 江淮没忍住,在林晚额头上先啄了一下,再欲往下的时候,跟来的大黄狗绕到他俩面前,离他俩很近地蹲下后腿,摇着尾巴瞪着湿漉漉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俩。 那样子好像是在问:“你俩在干嘛?” 林晚见了,感觉瞬间出戏,忍不住推开江淮捂住嘴哈哈笑着。 江淮无奈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大黄,也是无语的很。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可以亲近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大黄不会明白,主人怎么一转眼之间就挎着脸呢?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忠心的大黄往前挪了几步,挨着江淮的腿蹭了几下。江淮蹲下身子,抚着它的大头,看着仍然在笑的林晚,忽然就感觉这天真好,什么都很好,大概岁月静好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江淮坐在一块大石上,脱下靴子,褪下脚上穿的白色布袜,露出脚丫,抬头看了看林晚。 发现林晚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换袜子,她既没有不好意思,那江淮还怕什么? 就当着她的面,躬着腰,把林晚手织的羊毛袜穿上,毛线是有弹性的,穿上去特别舒服合脚。 江淮瞬间再也不想穿以前那些布袜了,厚着脸皮道:“晚晚,再给我做几双袜子好不好?” 林晚歪着头,没直接答应,也没拒绝,等了一会儿,才说:“我听说你母亲要给你娶个平妻,你让她给你做呀,听说她的女红可是极好的呢。” 江淮:…… 消息挺灵通的嘛!这算是吃醋了吗?按理说,林晚要是真吃醋的话,江淮是应该高兴的。 可是江淮能感觉出来,他要真的惹怒了林晚,林晚都能不要他。可是他却不能再忍受没有她的生活了。 那些心动,那些温暖,在经过二十多年的寡淡孤单寒凉的生活后,遇到她,就如同走在沙漠里的人见到了绿洲,这叫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 他承认,林晚吃定他了,可是他就愿意被她吃定。 虽说他以前在感情上基本是个白痴,可是不得不说他的学习能力是极强的,在感情上同样如此。 于是江淮马上哄劝着林晚:“晚晚,你觉得我眼光有那么差吗?连我大嫂和妹妹都没看上的人我能看得上啊!女红好怎么了,绣楼里绣娘哪个女红不好?可是天底下晚晚只有一个,没人比得上。” 林晚:…… 这家伙早上吃的什么东西?蜂蜜还是甘蔗? 只听那家伙继续道:“这事都是我母亲的一腔情愿,你觉得你男人是能被别人随便左右的人吗?” 这点林晚倒是肯定的,江淮连皇帝派去的李俊那些人都给收拾了,还有谁能够轻易左右他的决定? “你不是,没谁能轻易左右你的。”这一点林晚承认他是个极有主意的男人。 江淮却又道:“有一个人能左右我的,晚晚,是你啊!” 林晚有点吃不消了,要不是知道江淮为她做了很多事情,她都要认为这是个耍嘴皮子的家伙了。 她回蒋家之后,蒋大夫人告诉了她很多事情,知道江淮早早就让人收集好了资料,然后请了德高望重的高阳先生好几次,这才在最短的时间里顺利平息了谣言。 否则她现在说不定还陷在风口浪尖里出不来呢。当时蒋大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一脸羡慕,说能有这样的夫君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再想到江淮为她打算的种种,林晚心里很暖很暖。感觉眼里有泪要溢出来。 她不知道以后他们会如何,但是江淮的品质摆在那里,他不是个善变的人,那就不需要为将来太悲观。至少现在是美好的。 为了掩饰情绪,林晚嗔怪着道:“你那意思是说以后都听我的是吧?” “嗯,听你的。” “我要在这宅子里有个药圃。” “就这个事啊?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我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房子该怎么建,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建成什么样。” 其实林晚对古建筑没什么研究,具体的交给匠人就好了,她只是希望房间里不要阴暗,要明亮一些,另外希望能有二楼可以俯瞰园内景色。 林晚忽然想起来,江淮不是说这院子里有鬼吗?他们进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于是林晚问道:“你不是说这里有鬼吗?是不是吓唬我的?” “还真不是,确实是有个地下室,不能进人,说是前朝王府里曾经在那里关押过人,里面有冤魂,所以不管是谁下去,都很快就没命了。后来就一直密封着,没人敢靠近。” 林晚听了,立刻便有了想法,冤魂不冤魂的她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基本确定了,她没跟江淮明说,打算先验证一下试试。 便让江淮派人去取来火石和蜡烛来,她要用。 江淮见林晚不仅不害怕,反而像有什么主意一般,便朝远处喊了喊,江六合应声跑过来。 “二少爷,林五小姐,找小的有什么吩咐?”江六合恭敬地欠着身子问道。 “林五小姐让你去找些蜡烛,你速速去找。”江淮并没让他去找火石,因为这东西他们本来就带了,打算把院子里的枯枝荒草之类的都搂成堆烧了。 江六合暗暗打量林晚,这是他头一次看到二少爷的未婚妻,见她就站在二少爷的身侧,身形纤长,面容白净,算得上美女。 在二少爷身边很自在,淡淡的笑,看着暖却不可侵犯。 江六合忙又低下头,答道:“是,二少爷,小的很快就回来。” 江淮答应了,他便麻溜地跑到府外找蜡烛去了。 江六合回来的很快,而且一下子买的一百根之多。他也不知道林五小姐要干什么用,就多买了一些,反正就算剩了,以后府里也能用得上。 江淮也不知道林晚要干什么,疑惑地看着她。 “走吧,去见识见识鬼在哪里。” 江淮还没说什么呢,管家江六合吓着了。 “不能去啊,二少爷,林五小姐,那里死了好多人了。真不能去啊!” 第219章 密藏 林晚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江淮知道林晚不是莽撞乱说话的人,她既然这样说,便是有一定把握的,何况不管发生什么事,不是还有他在吗? 于是江淮道:“按五小姐的吩咐做就是了。” 江六合无奈,想着还是多招呼些人过去吧,便把带来的下人全都喊来了,三十几号人,跟在江淮和林晚身后,朝着那处有地下室的废弃的楼阁走去。 刚开始下人们并不知道去哪里,主人吩咐去哪,他们听着就是了。 然而走了一会儿,再看管家江六合脸上冒出的细碎汗珠,有脑子活泛的下人回过劲来了,捅了捅他身边的同伴:“你说,二少爷是不是要带我们去闹鬼的地方?”这人害怕的问道。 “不会吧?”那人听了,也回过味来了。他这话与其说是疑问句,还不如说是自欺欺人的反问句。 怎么不会?林五小姐听传闻就是个敢说敢做的,他们的江二少爷更是一向就胆大无比。 这俩人凑一起,还有多少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呢? 可是他们天不怕地不怕,这些下人可没法跟他们比,下人们大都是怕的,毕竟那边死过人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可是他们不敢劝,好在他们都知道那处地方只要不靠近阁楼太近,就不会出事,以前都是这样的。 进地下室的人没命了,在外边等着的人却安然无恙。 他们既然不敢阻拦二少爷和林五小姐,那就跟着好了,等到的时候站在外边说什么都不下去不就行了吗? 按他们的了解,二少爷在外边再强悍,对府里的下人却都不曾苛待过谁,应该不至于逼着他们下去吧。 这些人把应对方法都想好了,便不再费心思琢磨着怎么逃避这件事,跟在管家身后,不到两刻钟,就到了流枫阁。 流枫阁那陈旧斑驳的黑木牌,仍然挂在这大门上方。江淮率先跨过门槛,林晚与他并排走着,江六合除了咬牙跟上,别无选择。 倒是有两个实在害怕的,想就在阁门外等着,可是别人都跟了进去,他们不敢不进。。 走到一处老旧的睡房,看向屋里,见房间靠里的一面是雕花拔步床。 大床制作的时候想必是精雕细刻的,便是经历了多年,看上去仍能使用一般。 但是这些并不是江淮和林晚的关注点。他们要去的是旁边一处暗门里的地下室。 林晚边走边打量着房屋的格局,待看到那处与墙体全无差别的暗门,林晚便在心里泛起了思量,为何要平白的设计这处暗门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林晚的第一感觉。 一切先等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暗门被打开,露出里面暗沉的空间,江六合在江淮的示意下,点着了几根蜡烛,让蜡烛滴下的烛液粘住蜡烛。 室内在烛光照明之下,变得亮堂了不少,地上的大块地砖有序平铺着,江淮很快就找出西北角处的地下室出口。 他手朝着下边一指:“就是这里了,我小时候和周家的兴远来过,当时兴远家里一个下人下去了,然后被人用绳子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江淮以为,他说完这些。以为林晚多少会有所顾忌。 然而这次他想错了,林晚听了他说的话,只淡淡点了下头,就好像他们在说家常的话一般。 江淮不知道林晚怎么想的,不过能知道她不会乱来,便随了她的意思,不再多说。 林晚吩咐人拿来了水,他们事先都带来了毛巾,本来是想着干活脏了累了可以洗洗手脸擦干净,结果现在就要派上用场了。 拿毛巾没问题啊,拿什么也没问题,可就是不能让他们下去,毕竟小命就这一条,谁也不敢轻易涉险。 于是那些人按照林晚的吩咐,把毛巾投湿了,捂住口鼻,包括江淮和林晚,都如此做。 这个时候,林晚吩咐江六合:“你带人,去把这个地下室的门打开。” 江六合苦着脸,都快哭了,他不敢啊。江淮眼一瞪,江六合打了个哆嗦,便开始慢慢往地下室门那边挪过去。 林晚冷眼旁观,江六合那边磨蹭着,林晚告诉他:“把地下室门打开后,不用下去,让门开着,然后点着两根蜡烛吊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林晚说完后,一下子勾起了这些人的兴致,都想知道林五小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江六合在经历了手抖腿抖,又打翻了两个蜡烛之后,终于同一个大胆的下人,成功打开了地下室的门,然后小心地把蜡烛放到小木板上,再平稳的吊下去。 蜡烛本来烧的好好的,可是刚往下不到半米深,就“扑”地灭了。 便有几个下人慌地直往后退,更有一个胆小的喊着:“鬼,鬼呀!” 他这一喊,便有好几个人也要跟着往外跑。 林晚沉声道:“跑什么,没有鬼。” 江淮听了,抬头瞄了眼林晚:这样确定吗! 接着林晚又冷声吩咐道:“先都到院子里站一会儿,等会儿再过来吧。” 一众下人听了林晚的话,简直是如蒙大赦,江淮与林晚一出去,他们忙忙跟在他俩身后出来了。 江淮看着这些下人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是时候该管管了。 等都在外边找地方站好后,江淮问道:“晚晚,这是怎么回事?” 旁观者一见是江淮在问,便也都想听听林晚怎么说。 “那里面没什么鬼,就是封闭时间太长了,里面产生了一些有毒的气体。所以要开着门放放,等毒气都排出去了,再吊蜡烛下去,如果连着几根吊下去,都没有灭,那就再送个小动物下去试试,都没事的话,就应该没问题了。” 林晚没办法跟他们解释什么氧气二氧化碳之类的。只告诉他们是毒气。 毒气呀!难怪以前进去的人有事,在地下室外的却都没有事。 林晚这么一解释,下人们大都不像之前那么恐惧了。 出于慎重,他们在外边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林晚总算让他们再一次进去,并重新点燃了五根蜡,再一次吊下去。 等了一会儿林晚让重新又吊下去几次。这些蜡烛上的火焰一直好好的没灭。 第220章 密藏(二) 林晚又让人用绳子拴了几只院子里抓的老鼠下去,绳子放出去十几米长,拉绳子的人仍然能感觉到绳子在动。老鼠“吱吱”的尖叫声隐约还能听到。 等到下人按照林晚的吩咐把老鼠提上来后,那几只老鼠全都像刚抓到时一般活蹦乱跳的。 下人们全都服了,林五小姐说没事就没事,果然是厉害。 如果说,之前他们肯听林晚的吩咐,那是因为她是未来的二少奶奶。 而现在则是发自内心的敬服,愿意听从林晚的调遣。 林晚让人准备梯子,下人立刻有几个人抢着跑去拿。 龙哥带着几个灰狼队的人过来了,他们几个先后顺着梯子进了地下室,没过多久,龙哥的声音从地下室里传出来:“江大人,林五小姐,你们下来看看。” 龙哥的声音有一些异常,江淮和林晚都知道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否则龙哥不会这样。 江淮在前,林晚在后,拾级而下,踩到地下室的青砖后,才发现地下室一角摆着四个楠木箱子,箱子四角还装饰着鎏金纹样。 江淮看了看,告诉龙哥,“把这几个箱子打开。” 龙哥恐怕箱子有什么机关,便让林晚退后。林晚知道自己没有功夫在身,比不得江淮他们灵活,留在原地反而会给他们添了负担。便照着他们的话退到对面角落里,旁边还安排了人守着。 龙哥本身是个擅长撬锁的高手,用一根细铁丝在一个箱子的锁孔里捅来捅去的,就听得啪嗒一声,锁开了。 几个人都进入防御状态后,龙哥才拿着钢刀探入箱缝,然后缓缓的把箱盖撬开一条缝。 等到那缝隙有一掌宽的时候,便听得几声“噗噗噗”的箭羽之声。 江淮等人反应极快,用自己所带的刀剑格挡,其中有一枝箭正射向林晚原来站的地方。 五枝箭全被江淮和龙哥他们打落在地。 众人看着箭羽上幽幽的蓝光,都不由得抹了把汗,这些箭明显是带毒的。 箱子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竟会用上这么狠毒的机关? 龙哥用刀把箱盖全部撬开,整个地下室便忽然亮堂了不少,满箱子的珠宝,泛着各色的光,要不是众人都见多识广,都要失神了。 这一个箱子都是些珠宝,就不知道其他三个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了,想来也是些不得了的东西。 龙哥再次撬开下一个箱子的锁之前,林晚取出随身携带的百毒丹给众人全都服下去,若真有什么意外,这解毒丹至少可以抵挡一阵子。 然后林晚才又撤回西南角的角落。 这次箱子里没有箭,打开箱子后,里面弹出来密密麻麻的细针,仍是泛着蓝光。 针的数量太多,虽然挡掉了绝大部分,三河到底还是被一枚针划破了胳膊,伤处立刻青肿起来。 好在林晚百毒丹有效,又及时的在伤口周围下针,阻止毒素扩散,随后三河的队友给他把毒血吸出来,直到血色变成鲜红。林晚又给他服了丸药,这才放心。 这些箱子到底都放的什么东西?难道都是些金银珠宝吗? 当龙哥再一次打开箱子的时候,这里放的并不是像头一个箱子那样的晃人眼的东西。而是一本本线装的小册子和一卷卷字画。 众人便是没有打开,也能猜出来,这些东西一定都是些珍贵之物,否则何至于如此? 第三个箱子打开的时候,意外的是,里面并没有任何机关,盖子掀起,露出数个大大小小的瓷器。 对这些瓷器,林晚不在行,江淮却是知道的,那都是些前朝御用品,有些瓷器的烧制方法已经失传了。 这打开的三个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很多还不清楚其价值,只怕有些物件是价值连城的。 江淮摇了摇头,这宅子里的东西,有点烫手啊。 等到打开第四个箱子的时候,江淮和龙哥等人面面相觑,这何止是烫手,他们就是再大胆,也不敢瞒下不报啊。 若真敢私藏的话,但凡以后有一点风声传出去,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们的九族,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江淮吩咐龙哥:“去找皇上派人过来吧,你亲自去。” 龙哥知道事情的轻重,不敢耽搁,紧急发讯,调来所有在京的灰狼和黑云的人,铁桶般守住这府第周围,不让任何人进出。 武英殿上,皇帝正和黄百鸣商议着给肖浩天选妃的事,肖浩天已被封为睿王,睿王妃也该着手挑选了。这时候,太监来报:“皇上,灰狼卫龙大人有紧急事要求见皇上。” 皇上听了,与黄百鸣四目相对,都琢磨不透龙哥的来意。 灰狼队的人经手的事便没有小事。可是如今恒王已被废,圈禁了起来;北地也算安稳;乌刺那边刚刚签下了协议,还能有什么大事能让灰狼龙哥如此重视? 皇上大手一挥:“宣!” 传旨太监马上道:“宣灰狼卫龙岩进殿……” 龙哥进得殿中,撩衣单膝跪地:“微臣启禀皇上,臣与江大人、林五小姐在皇上所赐的前雍王府发现了一些要紧之物,江大人已派人守住故雍王府,还请皇上派人亲自去查看。” 皇上听了不禁动容,能让江淮视之为要紧之物的,必定是非同小可的东西,可是他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江淮动容呢? 龙哥知道皇帝必定心有疑惑,便道:“请皇上屏退左右。” 皇上摆了摆手,殿内侍候的宫人们全都轻轻退下,龙哥这才走得近些,然后轻声对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一时间不敢相信,跌坐回龙椅上。 怎么可能,竟然会是那个东西,已经销声匿迹五百多年的东西,竟然会出现在他的治下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简直就是天大的吉兆啊!那不就说明他是天命所归的一代帝王吗? 黄百鸣也听见了,但龙哥只是说那东西是疑似那个历代帝王都在寻找的东西,若是真的,自然是极好的,可若不是真的,皇上必然会极为失望的,届时对江大人有了怨气就不好了。 黄百鸣便道:“皇上,还是要眼见为实,历朝历代,不乏有仿制品问世,还是得等到看到实物再说。江大人也是来禀报皇上先去看看,好确认下真伪。” 黄百鸣这是给皇帝先泼点冷水,以免皇帝抱着太大的期望,就怕万一事情不是真的,那么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了。 第221章 传国玉玺 皇帝到底还是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一趟故雍王府。黄百鸣虚劝了一下,也就不拦着了。 如今天下太平,便是有一些不安分的势力,眼见大局已定,也多少歇了心思,不敢轻举妄动。重重守卫之下,皇帝去一趟故雍王府不是风险太大的事。 朱雀大街,一队队士兵急速赶来守住街口,几步一岗的沿街护卫。几顶不起眼的轿子,被人抬着,飞快地朝着街尾的故雍王府而去。 这些人一到,故雍王府陈旧的朱漆大门就被打开,早有灰狼卫的人在门口接着,引着便装的天豫帝和黄百鸣直往流枫阁而去。 皇帝到达这虽然陈旧但还未倒塌的阁楼时,江淮已经与林晚候在阁楼门口。 皇帝也不跟他们客套,并不掩饰自己急切的心情,直接问道:“东西在哪?” 江淮朝下一指,然后他让龙哥先下去,同地下室里候着的人在下边等着,皇帝不再拖延,顺着梯子也爬了下去。 皇帝都下去了,老臣黄百鸣自然不能在上边等着了,他虽然有点胖,身体不像年轻时那么灵活了。 可是这种时候,他不可能跟人说,我不行,我有点恐高。 不管行还是不行,硬着头皮也得下去。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等到黄老大人双腿发软,终于平安爬下梯子到达地下室的青砖地面的时候,皇帝已经由龙哥引着,来到了那几个鎏金楠木大箱子前了。 皇帝自幼是在宫中长大的,金银珠宝,文玩玉器,陶瓷青铜器,各种珍贵的东西见的多了,前几个箱子里的东西虽然珍贵,可还不足以让他心动。 第四个箱子里的物件,如果是真的,才是他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东西。 黄百鸣与皇帝的关注点不同,皇帝来了直奔那几个箱子。黄百鸣却留意到那些箭和牛毛一般的细针,虽已被归拢到了墙角,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他虽不通毒术,一些常识还是有的。 很明显,那些金属物的表面泛着的蓝光一看便知是剧毒,一个灰狼卫的小子胳膊上包扎着纱布,只怕便是被这些有毒的针或者箭所伤。 当时的情景,可想而知必然是极为凶险。 抬眼望去,皇帝已将那物件托在掌中,痴迷的端详着这玉器的纹理,玉质。 准确的说,这是一方玉玺,上方刻有五龙,正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且昌。尤其是下角的一处用黄金补过了。 皇帝的手颤抖了,五百多年了,五百多年以来的帝王全都没有这枚象征着正统的玉玺,这个从几个朝代以前的那位千古大帝传下来的传国玉玺。 也是因此,从前朝一直到本朝,两个朝代总共二十来个皇帝,全都被嘲讽为是“白板皇帝。”是不正统的。 天豫帝见黄百鸣凑过来看,问他:“你来看看,来看看如何?是不是真的?” 皇帝自己也没见过真的,只是根据皇室中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说法来判断,感觉这个应该是真的。 皇帝没见过,黄百鸣也没见过呀!这么大的事,黄百鸣虽然觉得极有可能是,可最终还是不敢点这个头。 不过黄百鸣的态度让皇帝心里多少也有了一点底,看来有这想法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最后,黄百鸣提议:“皇上,臣以为,当请独孤老先生和高阳先生一起来鉴定一下。” 皇帝点了点头,这两位先生都是博学且正直的人。让他们鉴定再做决定更为稳妥。 林晚站在流枫阁,她没有再跟着皇帝与黄老大人下去,就站在地下室上方等候着。 心里却想着江淮告诉她的话,没想到那箱子里的玉器居然是传说中代表正统的传国玉玺? 如果那是真的,那可真是助了天豫帝一臂之力,她看得出,天豫帝是很有野心的一个帝王。有了这传国玉玺,对他来说那就是如虎添翼了。 皇帝调来的亲卫队到达了现场,他们接到了指令,用绳索把那几个大箱子吊上来,然后把这些箱子运到府门外,放到马车上摆好。 皇帝与黄百鸣先后从地下室爬上来。然后走出了故雍王府,坐上来时的轿子。 轰隆隆的马车驶过朱雀大街,老百姓们只是在街口张望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英殿,两位博学多才的老先生,已经围着那方玉玺看了好久。 武英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各宫都得到了风声,都知道武英殿发生了一件大事,可要说具体是什么事,没人能打探得出来。 肖浩天早早被皇帝叫了过去。而二皇子肖浩深却没那个幸运得以进入武英殿。 对此,淑妃心知肚明,上次他们派人散播谣言的事,皇帝早就查明白了,贺少瑾把所有的证据都送到了皇帝面前。 那一天晚上,皇帝便把证据都扔到淑妃面前,说了什么只有淑妃母子知道,从那之后,淑妃一派都消停了很多。 这次没让肖浩深过去,淑妃心里虽然恨极,可是面子上还是一脸笑意。 武英殿上,高阳先生和独孤先生争执了好久,皇帝在旁边看着,见独孤老人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情绪激动都暴起了,在俩人讨论的时候,天豫帝只让灰狼卫守着,他们几个重要人物,则留下来,注意着两个大儒的讨论。 “皇上,草民以全家安危起誓。” 见到独孤先生和高阳的表现,天豫帝知道自己梦想的最重要的事要梦想成真了。 果然,独孤先生继续说道:“草民与高阳先生一致认为,这玉玺不是别的,正是消失了几百年的那枚传国玉玺。” 那个正统的标志物,这时就躺在天豫帝的御案上。 黄百鸣江淮等人听了,忙都跪倒于地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道:“众位爱卿,免礼平身!” 说罢转身看向江淮,道:“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些东西的。” 此时的独孤先生和高阳先生都转过头来认真听江淮把发现宝藏的事说了一遍。 天豫帝听完了之后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次:这个林五小姐,不简单啊,江淮就是有福气。 第222章 退婚 为慎重起见,当天夜里,江淮、林晚、灰狼卫、黄老大人和高阳先生这些知情人全都留在了宫中,在未能十拿九稳之前,天豫帝不想走漏风声。 江家管家江六合等人在灰狼卫到达后就被清场,因此后续的事他们完全不知情。只知道江淮他们下了地下室之后就招来了灰狼卫,然后让他们都回府了。 是夜,江淮一夜未归,且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联想到白天朱雀大街上凭空出现的兵将,江府里开始流言四起,且出现多个版本。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最盛行的版本是因为苍南山的事,林五小姐惹怒了皇上,因此皇上找了借口把江淮和林晚都抓走了。 整个苍南山的三成利润啊,听说是苍南山特产的一种药材,林五小姐向皇上要了三成利润。皇上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种流言一传出来,以讹传讹的,越传越凶,越说越跟真的一样,到后来,有不少人都信了这种说法。 江夫人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她早就觉得,这个林五小姐,太不安分,太能找事,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根本就不适合做自家儿媳。 现在可好了,外面传的这么凶,江淮也是人影都看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钱秋媚自来到江府,每天一大早便过来服侍江夫人用饭,用过了饭又陪着她聊天,做做针线,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上午,江夫人都心神不宁的,钱秋媚便出了个主意:“大姑母,我听说城东秋叶寺新来了个外地的高僧,法号觉明,说是向他求签问卦都很灵验。二表哥这么长时间也没音讯,大姑母不如去秋叶寺求个签吧。而且秋叶寺风景很不错,正可以散散心。” 江夫人听了,觉得钱秋媚的主意不错,也不跟家里人打招呼了,让人备了马车,带着钱秋媚和几个护卫,就往城东秋叶寺而去。 路上,钱秋媚问江夫人:“大姑母,您以前出门不是都带着婉凝妹妹吗?这次怎么没跟她说一声。” 江夫人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只道:“别提她了。” 钱秋媚淡淡笑道:“大姑母,婉凝妹妹还小呢,有什么不对的,姑母别和她一般见识,慢慢教就是了。” 江夫人拍拍她的手,觉得还是这个外甥女性子好,能和她唠唠家常。她那几个孩子,越大越离心了。 两个人一路唠着体己话,午时刚过,就到秋叶寺了。 秋叶寺不算大,比不上京城南郊的相国寺那般香火鼎盛,不过胜在风景别有一番韵味,香客也算是络绎不绝。 江夫人和钱秋媚在知客僧的指引下来到觉明和尚的禅房外时,听说她们两个是来求签问卦的,门外的一个小和尚说道:“抱歉了两位施主,我师傅今日看签数额已满,请改日再来吧。” 江夫人一愣,她这几年还真没碰过这样的钉子,不管办什么事,别人看在江淮受皇帝重用宠信的份上,都尽量顺着她的意思给办了。 不过江夫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和尚不因她的衣饰华贵就讨好谄媚,这样反而更可信。 钱秋媚好声好气地道:“这位小师傅,我姑母是诚心来找觉明师傅求签的,你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时候禅房的门拉开了,一个眉目慈和的中年僧人露出头来,问道:“什么事如此喧哗?” 小和尚忙道:“师傅,您今天看签的名额已经没了,马上到您打坐修行的时间,可这两位施主非要请您给看看。” 钱秋媚一看,马上道:“您是觉明大师傅吧?我姑母是真的有急事想向您求教,求您看在姑母心诚的份上就给她看看吧。” 觉明点点头:“我看这位施主眉目不清,面泛黑气,恐有麻烦在身,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二人且进来吧,其他人在外等候。” 小和尚不敢违逆,让开道路,并做了个请的姿势。 江夫人一脸感激的看了看钱秋媚,然后忐忑不安地跟着觉明和尚进了禅房。三个人都进去后,小和尚在外把门拉上。 除了当事的三人,没人知道觉明和尚与江夫人和钱秋媚都说了什么。 而江府的人却知道,江夫人出了一趟门回府后,便亲自写了一份退婚书,要差人送去靖陵林家。 兹事体大,管家江六合得了江夫人的吩咐,不敢擅自做主出发去靖陵。 他亲眼见过江淮对林五小姐的宠溺,而且也觉得府里的传闻不可信。只是传言来势汹汹没人信他的,他也无可奈何。 江夫人让他带人去靖陵退亲,这可把他吓够呛,他要是真敢去了,等江淮回来之后,会不会把他给拆了?对此江府管家江六合觉得这事未必不可能发生。 怀里揣着江夫人的信,江六合在屋子里团团转,他婆娘烦了,问他:“你怎么回事?老转什么转,转得我头晕。” “老婆子呀,要出大事了啊,这差事没法办哪?”江六合知道自家婆娘是个有主意又嘴严的,便小声把这事跟她说了说。 她婆娘道:“夫人这几年越来越糊涂了,这个家全都仰仗着二少爷呢。” 江六合听她这么一说,便明白孰轻孰重了,这件事不经过二少爷江淮的同意,他就不能去办。 于是两口子嘀咕了一会儿,江六合这边给江夫人回复说第二天就出发。 他婆娘则悄没声的摸到了江大奶奶院子里,不过盏茶功夫,她便出来了,状若无事的摸了摸藏在袖袋里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慢悠悠沿着花间小径回了自家小院。 当天晚上,天将黑未黑时,蒋大夫人气势汹汹地带人亲自上门来了。 她穿着一身明艳的靓蓝色对襟襦裙,身板笔挺地由妈妈们护持着下了马车,站在江府那镶了铆钉的朱红色大门外,纤手朝大门一指:“给我砸门!” 她带来的五十个护院,是从蒋大爷府上挑选出来的精锐,来之前,蒋大爷吩咐过了,夫人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照做就是,天塌了有他们大爷顶着呢。 因此,蒋大夫人一声令下,这些护院们一拥而上,有用脚踹门的,有咚咚咚敲门的,一时间,把这一条大街弄得如菜市场般喧闹。 第223章 一个和尚引发的乱局 已致仕的前兵部侍郎江大人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房间里用过了饭,与江夫人老死不相往来一般,坐在轮椅上让人把自己推到书房。 对他来说,人生已无多大意趣,唯有将闲情寄于书画,了此残生罢了。 可是这一次,他刚拿起画笔,江大奶奶就同她两个小姑子一起过来书房找他。 江老爷很是纳罕,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们才会这么做。 等到他两个女儿七嘴八舌把江夫人要给江淮退婚的事说出来,江大人惊讶地简直不敢相信。 再转念一想,他娶的婆娘,那么多年都忘不了过去的那点事,甚至无视自己的亲生骨肉,完全就是照着自己的想法而活,只要她觉得对的事,根本就不听人劝。 这样的一个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执拗一生,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呢! 还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管家江六合急匆匆跑来找他:“老爷,不好了,夫人要给二少爷退婚,蒋大夫人听说了,带人打上门来,要老爷夫人给个说法。” 等到江老爷急急忙忙让人推着赶到府门口的时候,听到蒋大夫人高声在门外说道:“如果再过盏茶时间没人来开门,你们就把这大门给我砸毁了。” 这一带是官员聚居之地,只是每家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若无事,平时互不干扰。 可是蒋大夫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人家谁家听不到啊? 周兴远最近闲得要发霉,这日正好在街上逛着,把这热闹看了个分明。 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周府,跟爹娘说了这事,周家夫妇大吃一惊,跟江老爷一样难以置信。 江淮和林晚等人留在宫里未回的事,周大人是知道的,他也能感觉到朝中要有什么大事发生,而且这大事是与江淮和林五小姐有关的。 但以他的直觉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何以江夫人做出这种事来?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林五小姐惹恼了皇帝,江夫人在这个时候退婚也是极为没脸的。 周大人忙与周夫人两个换了衣服往外走,等到他们走到江府的时候,江府正在打开大门,江老爷坐在轮椅上,一脸阴郁。 他客气地请蒋大夫人入内叙话,并且连道:“这事是个误会,请蒋大夫人入内叙话。” 这么多人停在这里闹,简直是不成体统,江老爷这时只想请蒋大夫人进府,大家就这个事好好谈谈。 没想到江夫人冷冷地道:“蒋大夫人好大的威风,知道你家蒋公门生故吏满天下,可也不带这般明目张胆欺负人的,你当我江家没人吗?” 蒋大夫人不怒反笑:“我早就听说江夫人当年是个才女,现在看来,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欺负人?是吧?到底是谁欺负人?你倒是说说,当初是你们家上赶着巴巴地去靖陵求娶我们林五小姐。怎么的,现在又想退婚?我倒是想问问,我们林五小姐犯了什么错?你给我好好地说道说道,今天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咱们没完。” 蒋大夫人的话如同投石入水,把周围的人全都惊到了。江淮与林五小姐的佳话已经传遍京城。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俩人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的事呢? 大齐民风比较开放,虽然婚姻仍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两人先是情投意合再定下婚约并不违反礼法。 谁也想不到,这么好的一对,江夫人要把这婚事给拆了,顿时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但大抵没什么好话。 江夫人铁青着脸,道:“蒋大夫人,你不是林家人,没有权利插手这件事,要说话,让林家人跟我说。这件婚事,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何况我找人合过了八字,林五小姐的八字对我们江家有妨碍。之前的八字是在靖陵合的,不做数。” 什么!围观的人听了江夫人的话,再一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不知道多少人家想娶都娶不到,你们可倒好,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把人当什么东西了。 众人顿时觉得蒋大夫人带人打上门来,真是一点都不过分,换成他们自己家的姑娘这么被未婚的婆家作践,他们也得打上去。 还有人同情地看着江老爷,想着他当年是怎么想的,作死一样非要娶这钱月容,如今的日子过得好吗? 蒋大夫人出身将门,自来性子泼辣,是以蒋大爷才放心让她自己带人过来,他则进宫去了,这不是小事,得跟江淮和林五小姐知会一声。 江夫人这么说,别说是蒋大夫人,便是一般人家也不依的。 蒋大夫人道:“林五小姐救过我们家小翰辰的命,她现在又住在我家,她父母不在身边,她的事我自然要管。天底下没你这样办事的,钱月容,江绍何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有你这样的娘,真是可怜。” 旁观者对江家的事多少都知道些,此时对蒋大夫人的话无比赞同,名扬天下的扬威将军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娘亲!还不如普通人家不识字的母亲呢。 蒋大夫人继续说道:“要不是看在你们家绍何是个好样的,不用你退婚,我们林五小姐还不愿意呢,你这件事,最好问问你们家绍何吧,你确定你说的话算数?” 这些人的眼光和蒋大夫人的话刺激到了江夫人,她不甘地道:“婚姻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没我的话,我没同意,何况林五小姐的命格会妨碍到我们整个江府。不管你说什么,这事从我这就过不去。” 周夫人本来在旁听的,这时候插上一句:“江夫人,有句话,我想问问,就是你说林五小姐的命格会妨碍到整个江府,这话是谁说的?” 周夫人的话,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之前也没见江夫人这么闹,可见是最近受了影响才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来。 这世上,信鬼神的不少,信命的也不少,周夫人这么一提,围观的人都想知道知道究竟是谁对江夫人说了这些话。 江老爷已在暴怒边缘,哑着嗓子,朝江夫人低吼:“你给我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江夫人从来没见过江老爷会这么对她,便是两人感情已经很不好,也没对她如此凶狠过。 她不由得有些后悔,脱口而出:“是觉明和尚。” 一直旁观的周兴远听了,几乎撞到了旁边的树干:“你说谁?觉明那个老秃驴?” 第224章 柳三爷现身 周兴远这么一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周大人知道自己儿子虽然学业不成,可是整天在外边厮混,三教九流的都认识一些,或许这什么觉明和尚他儿子真的就知道。 于是周大人问道:“兴远,那个觉明和尚是谁?你知道他?” 连江夫人都朝着他看过来,觉明怎么了?江夫人是丝毫不怀疑这个和尚有问题的, 周兴远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盯着他看呢,一时倒是有点不适应,挠着头讪笑着道:“怎么都看着我?” 周夫人知道自己这小儿子闲散惯了,到哪都不大受人待见,偶尔这么万众瞩目一次,他不适应。 便和气地对她儿子道:“兴远,这个和尚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知道你就说。” 蒋大夫人也道:“兴远,有什么话你就说,别掖着藏着的。” “嗯,我说,这个和尚,叫觉明是吧?在秋叶寺挂单的那个,是不是?” 江夫人听出来点味,莫非这和尚有些不妥,她脑子里轰了一下,要是和尚真有问题,今天这事该如何收场? 不会的,不会有问题的,怎么可能呢?这和尚可是说对了很多她以前的事情,很多事算的很准,是有真本事的,怎么可能是骗她的呢! 然而,有很多时候,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越不希望某件事情发生,却会发现,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周兴远见江夫人并不否认,呼出去一口气,然后道:“觉明和尚就是个骗子,你这次给了他不少钱吧?” 江夫人想到离开秋叶寺之前递给和尚的二百两银子,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了,围观的人一看她的神情,都明白了,周家小儿子这次备不住说对了。 周大人也是怕万一儿子说错了话,便追问一句:“你说那觉明和尚是骗子,这事你怎么知道?有证据吗?” 周大人的话让江夫人燃起了希望,然而周兴远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希望破灭了。 周兴远道:“爹,这事可不是我乱说的,是柳三爷说的,他在外边跑生意,认识觉明,你们不信就去问柳三爷。” 旁边有人插话:“哪个柳三爷?是不是齐宝斋的东家?” “没错,就是他。半个月前有一次我们一伙人在一起喝酒,他说的。还叫我们别让那秃驴给骗了。” 柳三爷,在京城虽无官职在身,可也算个知名人物,生意做的极大。背后也是有势力的。 这种话如果是别人说的,还有可能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可如果是柳三爷说的,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江老爷唤来江六合:“你拿我的帖子,速去请一下柳三爷。” 江老爷知道,今天,江家的人是丟定了。然而江夫人的态度只能代表她自己,代表不了整个江府。 这件事是不能糊弄过去的,必得给人一个交代,否则就毁了儿子的声誉甚至儿子中意的亲事。 江六合应声而去,围观的人都很默契的留了下来,这种奇葩的事几年难遇一回,既然赶上了,自然要看个究竟。 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传闻,哪里有自己亲眼所见的有意思? 江老爷也不赶人,反而命下人进府搬了些椅子请人坐。 蒋大夫人见江老爷态度不错,心里的气消了一些。她也不想弄黄这门亲事,江夫人虽然糊涂,可江淮这么优秀的孩子又上哪里去找呢?她只不过是替林晚要个说法而已。 既然江老爷已经做出了这个有诚意的姿态,她自然就不会再闹,便端坐在椅子上静观其变。 江安凝和江婉凝站在江老爷身后,旁观了事情的整个经过,姐妹俩头一次在人前如此羞愧难当,恨不得地下出现个裂缝她们好钻进去。 要不是江大奶奶拉着她俩的手,轻轻捏了捏她俩,以示安慰,江婉凝几乎都要掉眼泪。 江安凝除了怨愤她娘,也把那觉明和尚恨上了,心里琢磨着,等这边事了了,非得带人去把那和尚收拾了不可。 江安凝一向跟江淮走得近,骨子里也有点江淮的野性。 江六合到了柳三爷府上的时候,柳三爷并不在家,柳府的人见是皇上新封的扬威将军府上来的人,不敢怠慢,领着江六合去柳三爷喝酒的江南春酒楼。 蒋大夫人和江老爷等人并没有等很久,京城虽说不小,可这些人非富即贵的,大都集中在城东城南而居。 柳三爷来的路上已经听江六合讲了整个过程。他到底是个久经风浪的场面人,听了之后面上不动声色。 等见到了江老爷和蒋大夫人等人,哈哈笑着就迎上去,一通施礼再寒暄几句,现场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是觉得这件事别闹的太大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弱化处理,对林五小姐比较好些。毕竟他是生意人,做人处事更倾向于和气生财,和平解决。 江老爷率先问道:“这么晚了,还让人去请三爷,真是叨扰了。” “哪里哪里,江老爷真是太客气了。”柳三爷客气地道。 然后他不再磨蹭,知道在场的人都想知道那觉明和尚的事,他原本也没必要得罪人,可是觉明这次的事闹的太大了,涉及到扬威将军和林五小姐,由不得他再隐瞒。 便如实说道:“说起来这个觉明和尚,其实就是个半吊子水平,只是长得慈眉善目的,很容易让人信任。这些年他骗了不少人。在郴州那边还坐了三年牢。” 江夫人听了这话经受不住打击,身子软软的向下滑下去。 江安凝和江婉凝下意识要去扶,但是最终都没动。她们都不知道以后要如何与江夫人面对面相处了。 还是贴身服侍的妈妈把江夫人扶住了。 那妈妈是看着江夫人从小长到大的,这时候所有人都在瞧着江夫人的热闹。连她几个儿女跟她都疏远了。 她心疼江夫人,虽然对她的做法不赞同,可终究不忍心江夫人成为众矢之的,回头一看,日常陪伴江夫人的钱秋媚不见了。 她便说道:“这事不全怪我们夫人,要怪就怪钱秋媚这个丫头,是她跟夫人说的那觉明和尚算的很准,我们夫人原本也不是很信,后来见到觉明和尚之后,那和尚连着说中了夫人的好几件私事。夫人这才信他的。要怪就怪钱秋媚。” 第225章 不纳妾 钱秋媚是谁?好多人都不知道。周兴远往江家这边瞧着,忽然瞧见江家三小姐江安凝那眼光,吓得他一哆嗦,好厉害的姑娘,他害怕。 柳三爷试图打圆场:“那觉明和尚很会卖弄玄虚,江夫人久居内宅,没能识破也是情有可原。” 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徐夫人,也就是徐菁雅的母亲突然说道:“我听说,当初给扬威将军和林五小姐合八字的人,可是靖陵慈恩寺的方丈,说是天作之合。那方丈可不是什么走江湖的骗子。” 之前林晚曾去徐府做过客,给徐夫人治好了多年的妇科病,再加上林晚在靖陵把徐老夫人用竹沥抢救过来。于情于理,徐夫人觉得自己该为林五小姐说句话。 事到如今,江老爷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出头表态了,他看了看颓然坐在椅子上的夫人,然后让人把他扶起来站着。 众人见常年坐轮椅的江老爷勉强站了起来,双手抱拳道:“家门不幸,江某人治家无方,让各位看笑话了。今天江某人就撂下这一句话:林五小姐是我江家未来的二少奶奶,这是毋庸置疑的。不只是这样,以后我们家绍何只准有这一个媳妇,不准纳妾。” 说罢,江老爷和颜悦色地问蒋大夫人:“蒋大夫人觉得这样如何?” 蒋大夫人也被江老爷这话给镇住了。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有哪家是没有妾室的呢? 便是她府上,也是有的。不纳妾,这是她们这些夫人想而不可得的,江老爷把话说到这份上,蒋大夫人怎好再追究? 说起来,她走这一趟,也不过是要个说法,总不能无缘无故被退婚都不吱一声,现在说法有了,江老爷的态度也够诚恳,这事自然就算是揭过了。 蒋大夫人便笑着站起来,指着江老爷身边服侍的人道:“还不快扶你们老爷坐下”。 接着又含笑对江老爷说道:“我家老爷一直都说江侍郎你是个做事周到的人,我这人也是个急性子,一听说小林那么好的姑娘要被退婚,心里就急得不行,来的有点冒失,还望江侍郎勿怪。咱们其实目标是一样的,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就行了,你说是吧江侍郎?” 江老爷连连点头。 周大人等人见双方这就算是和好了,也帮着敲边鼓:“蒋大夫人一向是个爽利人,快言快语的,江兄你原也是不知情的,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我等可还等着喝扬威将军和林五小姐的喜酒呢!” 江老爷忙拱手道:“绍何成亲时,各位可一定要赏个脸来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 人群散去后,江夫人被那妈妈扶着回了她自己独居的院子。 江老爷回到书房后,坐了一会儿,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吩咐管家江六合:“你把这信亲自送到夫人手上。” 江安凝和江婉凝见双亲都回院了,谁也没提钱秋媚的事,江安凝叫来个护院:“小六子,你叫上几个人,跟我来!” 江婉凝道:“三妹,你干嘛去?” “干嘛去?我要去找钱秋媚那个贱人算账。” 江婉凝迟疑着,她们是大家闺秀,这么泼辣合适吗? 江大奶奶道:“安凝,我陪你一起去。” 江婉凝一看,连大嫂都去了,那她怕什么?她早就看钱秋媚不顺眼了,偏偏她娘护着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表姐。 江安凝两只手把袖子都往上撸了撸,带人奔去钱秋媚住的小院,没想到小院里就只有平时侍候的几个丫鬟。 只说表小姐说了,要去姑母那边一趟,等姑母睡下了,她才回来,却没让她们这些侍候的人跟着。 江安凝觉得事情不对,推开阻拦的丫鬟,进了钱秋媚的房间,人确实不在,她没来过钱秋媚的房间,因此并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东西少了。 却听旁边的丫鬟惊讶地“咦”了一声,江安凝问她:“怎么了?” 那丫鬟看看桌子,又拉开一个个抽屉,箱柜,然后嗫嚅着道:“三小姐,东西少了。” “什么东西少了?你仔细说。”江大奶奶吩咐道。 “夫人赏赐表小姐的首饰,还有银票都不见了。”那丫鬟哭丧着脸道。 “给我搜。”到这个时候,江安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钱秋媚只怕是心虚逃跑了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江夫人看到江老爷送来的那封信作何反应,江家人如何掘地三尺要找出钱秋媚。 却说天豫皇帝这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独孤老先生建议皇帝去请萧山书院的老院长程士恩老先生来看看这个玉玺。 程老先生学贯古今,精通书画、文玩、历朝历代史籍典故,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天豫皇帝从善如流地在第一时间便派人去请了,好在萧山书院距离京城并不远,皇上派的是江淮辖下的灰狼卫,自然要更快。 灰狼卫已出发了快有两日,估计程士恩老先生次日便能赶到。 独孤先生则同着高阳和朝中几位饱学之士都留在武英殿,殿内遍布典籍,众人彻夜不眠地在典籍中翻找着,以期获得更多的信息和证据。 江淮和肖浩天都留在殿中,临时给这些大儒当起了助手。这件事未能确定之时,知道的人自然要限制在最小范围内,是以别说是江淮和肖浩天,便是天豫帝也见缝插针地帮着大儒们递东西。 林晚是个女子,也不懂这些典故玉器,自然不会同这些人一样彻夜不眠地留在武英殿。 时近傍晚,皇帝命眉妃派人来接林晚与琉月公主同住。 淑妃所生的海棠公主这几天心情都不好。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淑妃和二皇子肖浩深的心情都不好。 谁也不知道武英殿里在忙什么事情?江淮去得,肖浩天也去得,可是肖浩深却被皇帝勒令反省。 淑妃和肖浩深不好违抗命令,最近都在自己的殿里待着。可天豫帝对几个公主一向比较宽容,因此海棠公主没怎么受到影响。 可是海棠看着母妃闷闷不乐,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这日她便带了人朝武英殿这边走来,武英殿旁边是一片花海,没谁规定,她这个公主不可以赏花吧! 她正在花丛中佯装赏花,同时留意着武英殿内外进出的人,便给她看到两个小宫女引着那穿着淡绿八幅裙的少女走出武英殿门。 海棠站起来,迎着林晚走过去。 第226章 公主碰瓷 林晚忙碌了一天,比较疲乏,并没有留意到,她走出武英殿的时候,一个官员由小太监引着从她身后的一条甬路拐过来,进了武英殿。 但是她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海棠公主,虽然只见过一次,毕竟是公主,还不至于忘了她长什么样。 林晚见她像是要去武英殿,便让到路边,蹲身施礼。 原以为海棠公主会越过她往武英殿门口走去,没想到海棠却在她身边停下来,微笑着跟林晚打招呼。 林晚有些诧异,脑子里忽然就蹦出来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以加了小心。 海棠公主靠上来,站得离她很近,林晚悄悄地后退一步,海棠公主却主动跟林晚说话。 可是她东拉西扯的并没说什么实质内容,不过是说些天气如何,问问林晚家里都有什么人,父亲任什么官职,然后又夸奖林晚做的那些事。 倒有些像亲切慰问下属的领导。连那两个小宫女都觉得海棠公主今天和气的过头了,谁不知道海棠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目下无尘呢! 林晚见海棠公主说了好一会儿,没一句实际的话,而这时候有两排宫女正朝这边走过来,后边不知是哪个贵人的轿辇。 林晚便弯腰施礼道:“公主,请恕下官先行一步,眉妃娘娘那边还等着下官过去,再晚的话,眉妃娘娘会着急的。” 如今林晚已经是七品女医官了,不必再自称草民。 谁想到海棠忽然伸手拉住她,然后自己往后再一退,林晚便听得“啪嗒”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地上,那一声脆响,听着好像还摔坏了。 林晚低头一看,却是一枚碧玉佩摔成了两半。林晚确信自己没去碰海棠公主,自然更没推她。 这些事或许来接她的两个小宫女能看得清楚,可是在那些由远而近走过来的宫女和贵人看来,却是海棠公主跟她站得很近,然后又踉跄着退后,接下来那玉佩就掉地上摔碎了。 那便很容易被人联想到海棠公主是不是被她推的呢? 碰瓷啊,妥妥的碰瓷,只不过这次碰瓷的不是那想讹钱的,却是一国的公主。 轿辇走近,可以听到清晰的脚步声,海棠公主身边的宫女惊呼起来:“公主,不好了,皇上前几个月赏赐给您的玉佩摔坏了。” 说罢,那宫女蹲下身子捡起摔成两半的玉佩,递给海棠公主。 海棠公主眼里开始溢出眼泪,拿着那玉佩,试图把它拼接起来。 林晚冷笑,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这个时候做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何况对方是公主,还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给皇后娘娘请安。”眉妃派来的小宫女远远地就认出来,那边过来的是皇后娘娘的轿辇。等那轿辇走近并且停下来,林晚也恭敬地向皇后请安。 等到海棠等人也请安后,皇后看着眼里含泪的海棠公主温和地问道:“三公主这是怎么了?” 海棠忙擦了眼泪,然后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道:“皇后娘娘,我没什么事,就是沙子进了眼睛,所以眼睛不舒服。” 沙子吗?皇后抬头看了看周围,脚下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通道,两旁有花树,可是头一天下了一场雨,花树下的泥土还是潮湿的,哪里来的沙子?何况风也不大。 皇后也不说破,只道:“是吗?下人是怎么侍候的?不行的话就换一批人。” 海棠身边的大宫女一听,皇后既然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把她们给换了,她要是离开了海棠公主,她能去哪儿?去别的宫侍候别的主子,谁又会把她当成心腹呢? 难道让她去干活?她早就不习惯做活了。 于是那大宫女道:“启禀皇后娘娘,三公主是想请林五小姐给她看看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五小姐好像是不愿意,还不小心把皇上赏赐给公主的玉佩弄到地上了。所以公主很难过。公主怕皇后娘娘担忧,所以才说是进了沙子?还请皇后娘娘赦免公主一时心软,没有告诉您实话。” 皇后沉默不语,似笑非笑的看着海棠公主,那意思是问她:是这样吗? 海棠公主没直接回答,只道:“林五小姐不是故意要摔玉佩的,我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好,得罪了林五小姐,她不愿意给我看病。所以难过。” “哦?”皇后拖着长腔,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林晚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辩解都是徒劳的,凭这两个眉妃殿里的小宫女,不足以推翻一个公主的话。 林晚低头再次向海棠公主施礼:“公主,您身子康健得很,无需用药。” 这话算是间接说明了公主的身体并不需要特别治疗。也就不算是她怠慢了公主了。而且既没否认,也没承认那玉佩是她不小心碰到的。 皇后道:“三公主别难过了,明日你可去我宫里,我那倒是有不少玉佩,公主且去挑一个,或许有中意的也未可知。虽及不上皇上赏赐你的这个,可也聊胜于无。” 皇后没把事情往林晚身上引,只往玉佩上说。林晚听了,心知皇后其实是在帮她,她不清楚皇后为何帮她,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这时武英殿的殿门洞开了。天豫帝当先走下一级级的汉白玉台阶。 身后跟着肖浩天、江淮还有蒋大爷。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天豫帝拧着眉问道。 蒋大爷进宫,把江夫人要退婚的事告诉了江淮,想看看他是什么意思,要不要马上出宫去一趟。 蒋大爷并没有特意避着人,反正这事很快就会传遍了。 江淮听了便去跟皇上说,想出宫一趟,正好皇帝心里不安定,一切没出确切结果之前,他都别想安宁的待着了,于是他便要跟江淮一起出去走走。 结果便碰到了皇后一行人,海棠公主的眼睛明显刚刚掉了眼泪。皇上便想着问一问。 “一点小事,皇上就别操那个心了。”皇后打着太极。 没想到皇后那么一说,海棠公主眼里又开始往外掉泪。 皇上心中其实挺烦躁的,那么大的事情在悬而未决的状态,这种时候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实在没那心情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 第227章 神出鬼没的九皇叔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的语气里已经带出了不耐烦。 皇后不说话了,既然海棠公主想要表演,她就把空间留给她罢了。 林五小姐那边,她也就是随缘帮。要是帮不上也是没办法的事。 海棠公主道:“父皇,是我不好,不知道林五小姐已经很累了,非要她给我看病,一不小心就把三个月前父皇赏赐给我的玉佩摔到地上了。” 海棠公主貌似把错往自己的身上揽,其实却是指明了,这玉佩便是因为林晚才摔坏的。 天豫帝知道,如果江淮和林晚找到的那枚玉玺是真的传国玉玺,那么江淮和林晚两个人则居功至伟,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区区的一枚玉佩责怪林晚。 于是试图劝解海棠公主:“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就是一枚玉佩吗?改天父皇再给你一个就是了。” 海棠公主却掉了眼泪:“父皇,那是您三个月前给我的,儿臣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您了,想父皇的时候,就看看那玉佩。” 林晚很是无语,戏精已上线,且看看皇上怎么处理这事了。 天豫帝默然,海棠这是在怨他几个月不去看淑妃吗? 他此刻不愿意纠缠这些事,便道:“父皇最近比较忙,等过一段有时间了就去看你。” 海棠心里纳闷,父皇怎么就一句话都不责怪林晚呢?她到底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药呢? 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时候,在天豫帝的心里,林晚比她这个公主要更重要。 她这个公主便是不出现,还有别的公主,可是林晚却只有一个,没人可以替代。 天豫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用着林晚。不管玉佩是不是因为林晚摔坏的,天豫帝都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怪罪她。 海棠跟她母妃一样善于察言观色,虽然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却能感受得到,父皇有些不快了。 她便乖巧的收回眼泪,不再提玉佩和林晚的事,娇嗔着跟天豫帝道:“那父皇您可要记得来看儿臣啊。” 天豫帝点点头,却听这个时候身边的侍卫喝道:“谁?出来!” 说罢,两个侍卫同时从皇上身边跃起,扑向十米远处的一丛茂密花树,剑锋指处,冒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等到他在侍卫看守下从花树后走出来的时候,皇帝一看他身上穿的蟒袍,真是哭笑不得,老小孩一样的九皇叔怎么会躲在树后边? 他在那待多久了?他在那想做什么? 九皇叔再爱玩闹,也毕竟是本朝唯一的一位皇叔了,再怎样也得敬着点。 于是,肖浩天上前把九皇叔扶出来,问他:“皇爷爷,您怎么在这?” 九皇叔道:“还说呢?我说你们几个待在武英殿都不出来,还让人把独孤和高阳那俩小子给找来了。又让人去请程老头。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你们都瞒着我。” 皇帝也知道武英殿这边的动静瞒不住人,九皇叔怎么说也是皇叔,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连文武百官都能听到点风声的事,九皇叔怎么可能不知道点? 天豫帝耐着性子道:“不是不告诉皇叔,只是时机未到。皇叔您在这待多久了?您在那窝着不难受?还是让浩天送你回府去吧。” 九皇叔知道自己在这偷看不成了,天豫帝是个主意大的,他说时机未到,那现在便不会告诉他了。 不管怎样,天豫帝是君他是臣,九皇叔还是知道点好赖的,偷看被发现了,也只能回家去。 皇后说了句话:“九皇叔,这些日子怎么没见阿媛进宫呢?几个月没见了,怪想她的,哪天九皇婶得空了让她带阿媛进宫来罢。” 皇后原先生过一个大公主,可是小的时候就夭折了。那大公主与九皇叔的小孙女生辰只差几天。因此皇后很喜欢阿媛,也算是移情作用吧。 让皇后万万没想到的是,九皇叔没像以前那样痛快地答应。 反而道:“还是算了吧,皇后,你这宫里的丫头,不简单哪,阿媛还是别来了,省得被冤枉弄坏了玉佩啊、瓶子啊、首饰啊!我家阿媛从小娇养长大的,哪能受得了这份委屈?” 九皇叔说罢,冲着海棠公主摇摇头,背着手扬长而去。 旁观众人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很显然,九皇叔躲在丛林里,本来是想偷看武英殿的动静,却误打误撞地旁观了海棠公主和林五小姐在一起的整个过程。 至于林五小姐不小心弄坏玉佩的话,现在看来,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要知道九皇叔身份特殊,性子虽有些荒诞,可却不是个惯于说谎的。 何况以他的地位,根本就不怕谁,也不需要讨好谁,因此就没必要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诬陷海棠和林晚这两人中任何一个人。 从而可以推断,九皇叔说的是真的,甚至不愿意让自己家的小孙女阿媛进宫了,就怕她跟海棠公主在一起被冤枉被陷害了。 林晚看着走远的蟒袍老者,暗道这个人只怕是天豫朝活得最潇洒的几个人之一了。 海棠白着脸,不敢辩解,她知道天豫帝的性子,犯了错误,你如果直接承认了,天豫帝反而容易放过。可如果抵死不认甚至狡辩,只能让天豫帝更厌恶。 她暗暗抱怨今天出来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什么事都没按着她想的方向发展呢? 斜刺里还冒出来个混不吝的九皇叔,事到如今,她除了认错,别无他法。 天豫帝盯着海棠看了几眼,什么也没说,海棠心里发毛,也只能硬挺。 皇后心里偷乐,她生的一儿一女,儿子身体不行继承皇位无望,女儿早夭,而淑妃这些年因为儿子比较优秀,没少给她添堵。 现在看着淑妃这一枝不断的出状况,皇后的心如六月天吃冰,凉丝丝的,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皇帝心里念着武英殿内的事,吩咐海棠:“你回宫去吧,这阵子好好待着,没事就别出来了。” 他这就相当于给海棠公主下了禁足令。也等于是承认了这次就是海棠的错。 海棠公主低着头告退,带人离开后,天豫帝告诉蒋大爷:“你把事情再跟林五小姐说说看。” 第228章 江老爷的安排 江府,江夫人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信,那是她当年退婚的未婚夫给江老爷的信,说的是谢谢江老爷给了他那么多银子,使他能够搬到异地过上富足的生活。 江夫人在信上反反复复地翻找,也没有找到一个字有提到她。 原以为是两个人的舍不得,到头来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痴心而已。 江夫人跌坐在椅子里,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天已黑透,丫鬟要进来掌灯,被江夫人的贴身妈妈阻止了。 那妈妈静静地守在江夫人身边,只用手掌轻轻地拍抚着江夫人的后背。 “妈妈,我是不是很蠢?”江夫人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夫人,你不是蠢,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其实老爷待你一直是好的。” 江夫人道:“老爷吗?晚了……” 妈妈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叹息了一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能来得及吗? 江淮连夜赶回府中,管家江六合早就在府门口候着了。一见江淮风尘仆仆地进了府,便迎上前:“二少爷,老爷请你去一趟书房,老爷有事要和你说。” 江淮忙又赶去江老爷的书房,书房点着几根蜡烛,并不怎么亮。 江淮走进去的时候,江老爷坐在椅子上,烛火在他的背后桌子旁边的烛台上燃烧着,他的脸在暗影中,看不出喜怒。 听到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江老爷没来由地就想起江淮小时候偷偷跑到他书房里玩耍捉迷藏,那个时候,他也总是轻手轻脚的进出。 一转眼,他已经成了天豫朝赫赫有名的扬威将军!而且马上就要成亲了。 而这些年,这孩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全都是自己一个人苦熬,他们做父母的都做了什么! 江淮站在江老爷面前,停下。江老爷轻声道:“你回来了?” “嗯”江淮答应了一声,没说什么,等着江老爷说下文。父子俩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每次见面不过是打打招呼,根本没什么可说的,从小就没有什么交流,长大后便是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的。 “坐”江老爷只简单地说了这一个字,同时心里回想着,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开始跟自己疏远了呢,是七岁还是八岁?从那个时候就不再缠着他了吧? 他知道江淮在等着他说话,便道:“你母亲那边,你也别恨她了,我已经跟蒋大夫人说好了,林五小姐是我们江家未来的二少奶奶这是确定无疑的事。” 江淮知道他父亲话还没有说完,便没插嘴,静静坐在烛影里,等着江老爷的下文。 “有一件事,爹没经过你的同意,就向蒋大夫人许诺了。”江老爷抬头看看江淮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活波好动的少年变成现在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呢? “我承诺说你以后只能有林五小姐这一个妻子,不能纳妾。”江老爷抬头看到江淮只扬了扬眉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也不知道江淮是怎么想的,便把他的想法一口气地说出来:“爹是希望,日后你能和林五小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如果有了妾,家里平白地多出说不清的争端。我和你娘这辈子就是这样了。爹希望你的生活跟爹的不一样。好在你比爹运气好,林五小姐在乎你,你也要把她放在心上。” 江老爷这么多年没跟人交过心,很不适应这样的谈话,一口气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然后便不再言语,等着看江淮是什么反应。 江淮深吸了口气:“爹,我原本也是这个意思,有晚晚足够了,孩儿并无纳妾的想法。” 江老爷松了口气,江淮不怪他就行了。 “你母亲那边,你就先别过去了,让她自己静一静,以后有什么事,爹会看着她点的。” 江老爷知道那封信江夫人看过后,现在并不适合见人。至于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已经顾不得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继续做下去,再这样下去,就把孩子给毁了都有可能。 江淮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夫人,从他长大后,就知道,母亲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没有他,在经历过无数次失望后,他已经放弃了。 江老爷又问了问新宅子的事,便让江淮出去了。 江家的庭院里,甬道两旁,每隔一段便挂着一盏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影中,一丛丛的树影斑驳陆离。 江淮看了看自己前面长长的影子,再回头看了看江老爷烛光微弱的书房和远处江夫人黑漆漆的院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格外的想念那个人。 第二日一大早,江淮就出门去了,仍是去武英殿,他已经得到了信,萧山书院院长程老先生这日上午便会赶到宫里。因此他不可能这个时候留在家中。 江淮刚走,江安凝便不顾江婉凝的劝阻,带上一帮府里的护院,坐上马车直奔城东秋叶寺。要不是头天已经天黑了,她早就去找那觉明和尚算账了。 马车在江安凝的催促下被赶得快要飞起,赶车的小厮最后好声好气地求江安凝:“三小姐,可不能再快了,再快的话会撞着人的,真撞着了,什么时候能到秋叶寺就不好说了。” 江安凝一想,这小厮说的话也有道理,便不再催促了,只道尽快赶就是了。 小厮答应了一声,操控着马车顺着街道直往东驶,街上陆续地开始出现行人,因此小厮小心地拉着缰绳。 可是不管小厮有多小心,车速还是挺快的,因此当一个小巷里奔出来一匹马的时候,江安凝马车和那马几乎撞到一起。 车夫急勒住缰绳,而那马上的骑手也拉得那马四蹄扬起。 江安凝因为这一个急刹车,身子猛然往前一冲,头撞到了前边的车厢壁上,脑袋嗡嗡地,缓了一缓,才回过劲来。 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到外边已经有人嚣张地嚷上了:“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马车,一大早的赶这么快,想干嘛?疯了?” 江安凝正气不打一处来,马车赶的好好的,哪里跑出来个拦路的,她也正想会会他呢,他倒好,自动送上门来了。 第229章 教训觉明 江安凝也不等丫鬟动手,自己“刷拉”把帘子就撩了起来,往外一看,那马上的骑手她是认识的。 正是头天傍晚在她家门前的周家小公子周兴远,只见他坐在马上,一手还指着她的马车。 只不过当他看清楚马车里的人是谁之后,那股子气势立刻便泻了,脸上的怒气冲冲立刻被尴尬的笑所代替。 江安凝眯起眼睛,她还道是谁呢,原来是周家小子。 “说呀,怎么不说了呢?刚才不是挺厉害吗?”江安凝语带讽刺的对他说道。 “别,别,我错了还不行,江小姐,江三小姐,我错了,我这就走,不挡你的道了还不行吗?” 一想到江安凝头天傍晚那凶巴巴的小眼刀还有她那刚封了扬威将军的二哥,周兴远瞬间认怂。 识实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被他应用的很是透彻。 江安凝想到头天周兴远还揭穿了那觉明和尚的真面目,说起来,也算帮了她家的忙,她虽然泼辣点,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便不再抓着这事不放,道:“我还要赶路,就不跟周公子你多说了,就此别过吧。” 说罢,便要钻回马车。周兴远却多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么早就出门了?” “我要去秋叶寺,去会会觉明那秃驴。”江安凝恨死钱秋媚和那招摇撞骗的和尚了,周兴远都是知情的,江安凝也就不瞒着他了。 周兴远一听,不知怎么的,就想跟着去看看,便道:“我陪你一起去吧。”这话说出来后,他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他怎么就忽然想要跟着这江三小姐一起去秋叶寺呢? 突如其来的想法把他自己也弄得挺困惑。江安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把车帘放下,自己坐回去,“那就去吧。” 小厮继续把马车赶起来,江安凝听着车旁边马蹄嘚嘚的声音,不置可否地靠着车厢壁坐着。 秋叶寺的庙门口,两个小和尚,一人拿着一把大扫帚清扫着寺庙门口的空地和几条小路。 江安凝是来找觉明,并不是来寻秋叶寺的和尚晦气的,因此,对这些和尚,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马车在寺庙门口停下来,江安凝下了马车,然后双手合十,客气地问小和尚:“这位小师傅,请问觉明和尚在哪里?” “觉明?”这俩小和尚听了,互相看了看,然后其中一个道:“这位施主,,是要找觉明看相算命吗?” “不是的,我找他有别的事。” 一个小和尚想了想,然后道:“我们方丈已经跟觉明说过了,觉明这两日便会离开本寺。” “他现在还在吧?”江安凝问了一句。 “是的,他还在,施主你真的要去找他啊?别去找他看相,也别花钱。”那小和尚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说完后看着江安凝顺着他俩指的方向往里走的时候,他在他们身后默念:“我佛慈悲,出家人不论他人是非,贫僧知错了。” “觉明师傅在吗?”顺着门口小和尚的指点,江安凝顺利地找到了一处独院的禅房,敲了敲小院的门,有小和尚拉开门,狐疑地看着她。 这个时辰,还很少有香客到达寺庙。他不明白这女客一大早上门是来做什么。 “施主有事吗?”小和尚躬身施礼。 江安凝怕那觉明和尚得了风声躲起来,便道:“我听说觉明和尚看相解签极其灵验,慕名过来,想请大师傅给我解解惑。” 小和尚一脸疑问:是这样吗? 还不等他决定是否通报,觉明又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走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和尚立刻恭谨地道:“师傅,这位女施主一定要见你,说是听别人说的,师傅你看相看签特别灵验。” 觉明和尚知道自己离开秋叶寺已成定局,反正要离开了,这送上门来的买卖不做白不做。 于是他道:“我就是觉明,女施主找我何事?” 旁边的周兴远便看到江安凝的眼睛又眯起来了,他一看到她这个动作就容易认怂。 “觉明是吧?”江安凝迎上来,挑着眉毛看着他。 “是我。”觉明和尚答道。 “很好,真的很好,不错啊。”江安凝靠近几步,边靠近,边笑眯眯地瞅着他。 等到走近以后,江安凝忽然朝着觉明和尚一指:“给我打,留条命就行。” 江府下人都知道头天江家成了京城的最大笑话,而起因也是因为觉明和尚的挑拨。 所以这次护院们攒足了劲,朝着觉明身上招呼。 于是没过多久,觉明和尚便在糊里糊涂中给揍得鼻青脸肿找不着北。 江安凝看着下人们打他还不解气,自己又挤过去,连踹了好几脚,这才算出了点恶气。 周兴远看江安凝打得起劲,心里突突得,这姑娘太厉害了。 觉明逮着机会挣脱开,然后藏到黑色圆木柱后边。一边问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钱秋媚认识吗?她在哪,你把她的地点告诉我就可以放了你。” “你说谁?钱秋媚!”觉明摸了摸胳膊上的伤。这些人下手好狠,打得他浑身都疼。 “对,就是她,知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啊?”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和尚,哭丧着脸回答道。 “不知道是吧,继续打。”江安凝不信。 “哎,别打了别打了,我说还不行吗?” 果然,这和尚是认识钱秋媚的。 江安凝便拦住了那些下人,让他们暂时停一停。 “那姓钱的姑娘八九天以前来找过我,说过些天她会带人来找我算算。让我按着她说的说法告诉来人。” “其他的我真的都不知道啊。”觉明和尚苦着脸说道。 “真不知道?那继续打。”江安凝说罢,觉明和尚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就知道这些啊,别的我真不知道。” 周兴远经常混迹市井,看得出来觉明最后说的并非谎言。 便拦着道:“还是想办法找钱秋媚吧。” 江安凝又从小厮手里接过马鞭,朝着觉明抽了两下,这才带人。离开。 “要去哪?”周兴远见江安凝出了寺庙,一时之间不知道往哪里走,便开口问道。 第230章 路遇龙哥 江安凝还没回答周兴远的问话,就看到管家江六合急匆匆的赶来。 “你怎么来了?”江安凝问道。难道是因为她一大早出来,爹不放心,派江六合过来找她吗? 江六合赶得急,平息了一口气道:“三小姐,你是不是来找觉明和尚?” “对呀,二姐告诉你的?”江安凝问道。 “嗯,老爷知道了,不放心,让我带人来看看。”说罢,江六合指着身后跟着的一队下人,大都是些精壮的小伙子。 “要不要我们帮忙?三小姐。”江六合也是紧赶慢赶地才来到秋叶寺门口,再晚点的话就跟江安凝错过了。 “不用了,我让人把他打了一顿,咱们走吧,去找钱秋媚。” 管家道:“三小姐,昨晚二少爷回来了,跟我说过钱秋媚的事不用担心,他有安排。三小姐您就别去了。” 江管家真怕三小姐这么野下去找不到婆家。 他刚才就看到了周家小公子,因为要和江安凝说话,便只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时江安凝这边说清楚了,江六合心里就琢磨起来了:三小姐是来找觉明和尚算账的,周家小公子来干什么来了?看样子还是跟三小姐一起的。 “周公子,您这是?”江六合试探着问道。 “哦,我是路上遇到了江三小姐,听说她要来找觉明和尚,怕她一个人吃亏,就跟过来看看。” 江六合看看三小姐身后跟着的那些护院,再看看周兴远的身板,心里不置可否,嘴上却道:“那可真是谢谢周公子了,我们老爷也正担心着呢。” 江安凝听着刚才周兴远的话,感到有些好笑,真有事,谁护着谁还不知道呢! 既然二哥那边已经有安排了,那就等他回府的时候再问问明白好了。 想到这,江安凝无意再在此地逗留,吩咐下人:“走吧,回府。” 周家距离江家并不远,不过隔着一条街而已,是以头天周家人才能那么快赶到江家门口。所以江安凝要回家,周兴远若是想回去的话也是顺路的。 江六合出于礼节客气地问道:“周公子要去哪?要是同路的话一起走吧。” 周兴远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回府。” 江安凝问了一句:“你一早出门是不是有事,有事你就去办事吧,刚才谢谢你了啊。” 周兴远既然愿意陪着她一起来,就算没帮上忙,于情于理,她也该说声谢谢。 周兴远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时间不早了,就不去了。” 江安凝便没再多说,由他自便吧。 一行人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这次不用像早上那样赶时间,天气要好,因此江安凝并不急着回府。 至于江六合与周兴远便随了江安凝的意,她让人慢慢走,他们慢慢跟着就是了。 日已近午,街上行人渐多,街市两边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行人虽不少,但也不拥挤,正是一片繁华盛世之景。 江安凝撩开车帘,看到街上一个卖玩偶的小摊子,上面摆的一个小兔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江安凝的眼,她想着大嫂生的女儿生肖正是兔子,便让人将马车停靠在路边,也不用人扶,自己跳下了马车往那摊子走去。 周兴远不觉得那玩偶有什么好看的,可还是从马背上下来,站在路边看着。 不知道远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人群忽然喧闹起来,全都往两边躲开,只听远处马蹄疾驰的声音由远而近,马上骑士边纵马疾驰,边高声道:“让一让,有急事!” 江安凝本来也想躲避的,可是正好她身边有个小孩摔倒了,她去扶的时候,那队骑手便骑到这边了。 江六合救治不及,眼睁睁看着,却让他看到那周家的纨绔周兴远跑过去,把江安凝和跌倒在地的小童全都拖到路边去了。 那队骑手和一辆马车风驰电掣朝着京城中心而去。为首的骑士回头朝着江安凝抱了抱拳,算是打过了招呼。 江安凝回过神来,对周兴远感激地笑了笑,没想到这货平时看着挺怂,关键时候还是挺有胆的。 周兴远还从来没见过江安凝对他这么和气的时候,略有不适应,僵着脸道:“三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安凝说罢,看着远去的那一伙人琢磨着,龙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急? 按理说,灰狼卫甚少出现在明面上,而且即便是出现,也尽量低调,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再联想到这两天二哥与未来的二嫂全被留在宫中,江安凝便更确定,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这件事还很可能与她二哥或者未来的二嫂有关系。 江六合看着周兴远和江安凝若有所思。也许回府后,他该跟老爷谈谈。 光禄寺大夫周启安府上,周夫人如往常一般,坐在议事厅内,让那些管事们一个一个的报事。这一忙就到了中午。 让她稀奇的是,平时一天到晚不着家的小儿子竟回府了,等下人来报的时候,周夫人刚开始还不敢相信。 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看一眼,别是又在外边闯祸了。 于是周夫人领着几个丫鬟一路迤逦前行,到了周兴远的院子,却见她儿子拿了把剑就在院子空地上耍起来。 周夫人脑子转不过弯来,儿子这是怎么了?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呀。 见到他娘进了院,周兴远舞了个剑花,然后停下来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周夫人走上前,摸了摸周兴远的额头,没发烧啊! “你还说我?我倒要问问你呢,你今天没事吧?” “没事,我哪有什么事,不都好好的吗?” “是吗?”周夫人满腹狐疑,可是儿子看着也还行,不像是闯祸的样子。 她正纳闷着,报事的又来了:“夫人,江府派人送来了礼物,说是要谢小少爷的。” 周夫人奇怪:“江家的人还在吗?”她说着,回头看了看周兴远。这里边到底是什么事呢?不过看起来不是坏事。 “江家管家还在的,夫人要不要见见。” “嗯,过去看看。”周夫人又赶回了客厅,她想着小儿子不说,江家管家总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吧? 第231章 大赦天下 江六合见到周夫人走进会客厅,忙站起来,客气地朝周夫人微笑着。 周夫人忙道:“江管家,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因为江夫人的缘故,两家日常并没有什么走动,只是年节时出于礼节,各家互送些节礼。 而这个时候不年不节的,她就不明白江管家送东西是为了什么?说是给周兴远的谢礼,周夫人想不明白她那个儿子能作出什么让人感谢的事呢? 江六合道:“是这样,承蒙贵府上小公子出手相助,使我家三小姐免于受到惊吓。我家老爷听说小公子写得一手好字,便让我把这罗砚拿来送与小公子。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除了这块砚台,还有些土产也被江管家堆在桌子上。 周夫人听了江管家简单说了说事情的经过,心里很是高兴,往日里上门说事提到周兴远的大都是来告状的,因此一有人来找周兴远,周夫人就心惊胆战。 偏这一次小儿子给她长脸了。周夫人能不高兴吗?她那癞痢头儿子也有让人夸奖的时候,这真是值得高兴的事。 是以等江管家走后,周夫人又去了周兴远的院子。 周兴远正捣鼓着最近买来的几样瓷器,他平时不喜读书,偏爱收些对别人来说奇奇怪怪的东西。 周夫人走进来,周兴远抬起头,奇怪地问道:“娘,您怎么又来了?我这些天可没给您闯祸啊!” 周夫人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想吓吓周兴远,没想到这傻儿子当真了。 周夫人忽然笑了,把周兴远弄糊涂了。“我儿子行,我儿子是好样的。”说罢,周夫人把江管家上门送砚台的事说了说。 然后又向周兴远求证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周兴远一听,顿时有想翻白眼的冲动,然后跟他娘简单说了说经过。 “什么,你还陪着江三小姐去了秋叶寺?”周夫人吃了一惊。她留意到自己提起江三小姐的时候周兴远竟有些不自然。 周夫人是过来人,顿时有所领悟,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能不能看上自己这个癞痢头儿子了。 少不得她这个当娘的出马试探试探,儿女都是债啊!周夫人边想边叹息着。 萧山书院院长程士恩于这一日午时终于赶到了宫内武英殿,向天豫帝叩拜过后,程士恩自己左手提着一本厚厚的线装带手绘彩页的书,走到那桌案边。 右手中的放大镜是早年张四爷的海船带回来的稀罕物。程老爷子甫一看到放置在桌案上的玉玺,眼神便热切了起来。 这世上已经很少能让他动心的物事了,而这玉玺便是其中的一件。 他翻开那本厚厚的线装书,这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孤本,其中便有绘画高手绘制的这枚传国玉玺的图样,并有详细的文字描述。 “受命于天,既寿且昌。”这几个字,刻在玉玺上方,与图鉴上的分毫不差。这早就在程院长的预料中。 如果这里都有问题,独孤和高阳这两个饱学之士不会看不出来的。 他所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里,而是在玉玺下方中间和那个镶了黄金的一小角。 他把玉玺从垫着的黄绸上拿起来,然后翻转,让玉玺底座朝上,右手则拿起放大镜,对着正中央看过去,竟真的让他看到了那两排微雕的小字:丁卯年春三月于咸阳木子。 那微雕是由雕刻玉玺的工匠按照当时宰相的吩咐刻上去的。 说的是雕刻玉玺的时间为丁卯年三月,地点则是当时的都城咸阳,而负责的则是当时宰相李琛。 这微雕的事情极少有人知道,程士恩本打算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真的让他有这运气亲眼见证这象征着正统的传国玉玺再次问世。 独孤先生和高阳都站在老人身后,看到老人如此激动,已有预感,这时候老人把放在右手里的放大镜递给他俩,道:“你们看看这里,看看这里有没有字?” 独孤先生以前并不知道这些微雕的事,此时拿起放大镜,才发现原先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竟有这些两排小字,他指着那下边的木子,惊愕地道:“难道这便是那位李琛!” 程院长点点头:“没错,就是他。”关于那个有名的宰相李琛,有点学识的都知道这个宰相有个毛病,最喜欢把落款处的李字写成木子,据说这与他年少时的一段经历有很大关系。 三个大儒互相点点头,确定这正是历代皇帝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 天豫帝等人,自从程院长进到武英殿以后,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一个走神错过了什么,此时此刻,看到他三人如此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天豫帝一阵狂喜:苍天保佑,竟让我天豫朝得到了这传国玉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天豫帝便是那天选之人,天授之君啊! 皇帝压抑住内心滔滔江水一般快要压不住的欢乐。静静等着程院长几个人的下文。 黄百鸣心中早有计较。 只等程院长宣布最后的结果。 “臣程士恩(独孤春、高阳)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此玉玺正是几百年切由宰相李琛监督啊克制” 见到此情此景,还有谁能不明白,他们看好的那枚玉玺确切无疑便是那传国玉玺。 天豫帝几乎喜极而泣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他的眼泪,身为一国之君,大庭广众之下,便是再欢喜,也要有个分寸。 “儿臣恭喜父皇,这正说明,父皇是上天亲授之人。”肖浩天跪倒于地道。 黄百鸣一看,三皇子跪倒了,他们也不好继续站着,便齐齐跪倒,山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连连叫起来,免礼平身。 “诸爱卿以为,此传国玉玺重现于世,朕若是大赦天下是否合适?” “大赦天下?”一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以往国内有大喜事的时候大赦天下可是有的。 那么这件事用大赦天下来显示他的与民同乐确实也是合适的。 “皇上,臣认为大赦天下固然要得。皇上亦可以考虑下减轻税负。” 第232章 桂花林相遇 这时候黄百鸣忽然跪下,连叩了三个头,磕得地板咚咚响,黄百鸣如此的郑重其事,引得殿中诸人都不再说话,全都看着他,想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天豫帝亦是如此,只见黄百鸣语调极其端庄沉稳,其神色这般严肃,直让人忽略掉他脸上还未长好的伤疤。 “臣启禀皇上,自去岁自今,我天豫朝先是荡平北方吐伦、又兵不血刃降服南方乌刺,夺回苍南山。而今四海来朝百废待兴之际,又天赐此传国玉玺,臣以为,是上天要助我天豫朝兴旺昌盛。故此,臣斗胆请皇上择日亲去太庙告祭,以慰我朝历代先祖之灵。” 告祭是每次遇到国家大事的时候才会去太庙进行的。如今天豫朝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去太庙举行告祭仪式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黄百鸣此言一出,江淮等人尽皆附议。天豫帝也觉得这两年出了这么多喜事,足可以让他有底气去太庙告慰先祖了。 不过出于慎重起见,天豫帝没当众拍板,而是道:“此事等明日朝会再定。” 黄百鸣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便齐齐道:“皇上圣明。” 此时发生在武英殿的事,知情人寥寥无几,便是皇后也不甚清楚,她与宫中其他嫔妃一样,都知道皇帝在武英殿内忙着什么大事,可具体是什么,没人说得清。 皇后倒不急,该她知道的时候,她自然就会知道;不该她知道的,要是乱打听,倒平白惹了皇帝不高兴。 是以皇帝不说,皇后便安安心心当着她的皇后。 御花园里的桂花正是开放时节,皇后偶尔也会亲手做些枣泥山药糕或者桂花糕之类的点心。 乘着桂花开放,皇后便让宫女跟着,提着小花篮去御花园里采些桂花回来。 事实上,每年桂花开的时候,皇后都会过来,而且往往一采就是好几个时辰。 有时采了一会儿就会坐在花丛间的椅子上发呆。除了跟了皇后多年的奶嬷嬷,没人知道皇后为何会如此。 因为皇后的这个习惯,各宫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要过来扰了皇后的清静。 倒是曾经有个得宠的妃子试图在这种时候挑战皇后的威严,惹得平时温和的皇后大怒,让人把那妃子狠狠打了一顿。 事后,那妃子便失宠了。从此便再无人敢在这种时候捋皇后的虎须。 这时皇后同往年的这个时候一样,又坐在花海中发呆,花篮里那一点点桂花是她亲手摘的,她看看那一朵朵花,又眼神空洞地看着花树远处的小径。 身后的奶嬷嬷无声叹息,皇后的心结不知道有没有解开的那一天,十二年了,仍然没能让她忘记过去那些事情。 皇后的身体忽然坐直了,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小径。一直留意皇后的奶嬷嬷顺着皇后的眼光看过去,见一个少女,上身是乳白色的短襦,下边衬着淡绿百褶长裙,站在小径岔路口,向两边张望,看起来倒像是迷了路一般。 奶嬷嬷忽然就觉得那迷迷蒙蒙的杏眼看起来有点眼熟。 跟随皇后的几个宫女也看到了那个少女,她们自然知道皇后的忌讳,这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如此不知进退,这个时候跑这来干什么?不是惹皇后生气吗? 宫女们也不等皇后的吩咐,便有两个人要去抓住那个女孩子。 皇后手一抬:“别过去,别出声。”宫女们一听,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们知道的一点是,皇后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于是宫女们都按皇后吩咐,安静站在原地,谁也不出声。 只见皇后看着看着,眼里开始流出泪来,她却连擦也不擦,任那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一串一串的落下去,落到衣服上也不管。 奶嬷嬷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怪道她觉得那双杏眼如此眼熟。 琉月公主本来陪着林晚在御花园里游玩的,可是走到半路,她肚子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晚上贪凉快着凉了。 她只好让林晚在一处亭子里坐着休息等她一会儿,临走时留下了一个小宫女陪着林晚。 可是等她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林晚不见了,她知道林晚不是冒失的人,说好了在这里等她,便不会无缘无故的自己走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会不见的。 正好这个时候,陪林晚留下的小宫女急匆匆回来了,两边一对,琉月才知道,是有人假冒自己的名义差小宫女去办点事,然后她们回来的时候林晚就不见了。 琉月公主也是有点小聪明的,把这事一琢磨,就知道这里边恐怕是有心人设计的,此时正值桂花开放,宫里的人都回避那片桂花林,以免惹恼了皇后娘娘,可是林晚不知道这事啊! 桂花林不算远,琉月也不管宫女们能不能跟得上,忍着肚子里仍然残留的不适,朝桂花林奔去。 远远就看到林晚站在岔路口不知该往哪边走,皇后等人的身形被花树挡住,林晚并没有看到,她就是想找个人问问路,都找不到人。 心里还奇怪着,宫里各处都能不时见到人,怎么这里这么大一片花海,就没人过来呢? 周围的路径和房子看起来都差不多,她委实不知该往哪里走。 琉月也没看到皇后等人,但是她猜想皇后也许就在附近。于是她轻声让宫女们停在原地,自己则蹑手蹑脚地往林晚那边去。 走到距离林晚不远的地方,琉月轻轻地唤着林晚:“晚姐姐,晚姐姐,你别出声。” 林晚听到了琉月的动静,回头看到琉月公主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轻手轻脚的往她这边走过来。 脚踩在甬路上像猫似的都没有声音,琉月这是什么情况?林晚暗暗纳罕。 她印象里的琉月公主是骄傲的太阳花,没看到过她有什么可怕的,也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能怕什么?何以这时如此反常? 琉月总算到了林晚身边,拉着她道:“跟我走,小点声。” 一边说,一边庆幸着皇后的人没有发现她俩。 然而琉月高兴地似乎有点早了,她这边刚要带林晚走开,便听到花树里有人惊呼:“皇后、皇后,您怎么了?” 琉月顿时有内牛满面的感觉,这时候再走还来得及吗? 第233章 变身大公主 林晚自然也听到了桂花林里的惊呼,她也是见过皇后的,头天皇后还出口帮她了,这个时候也不知皇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林晚觉得自己该过去看看。 万一皇后是身体方面的原因,突然在此发病的话,或许她能帮上忙,头天她见到皇后的时候,虽然只看到了她的脸,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也能看出来,皇后身体不大爽利。 而琉月的想法与林晚可不一样,她是想趁着皇后的人还没过来,赶紧拉着林晚开溜。 可是皇后的宫女可不能如了琉月的心愿,皇后那边厥了过去,宫女们便把罪魁祸首归因于站在花海里的那个少女,有人是认得少女身份的,知道她是扬威将军的未婚夫人,天豫朝头一位七品女医官。 如果可以,她们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人物,可这是皇后啊!皇后是因为见到那林姑娘而不停地哭泣,然后才背过气去的。 这种情况下孰轻孰重谁都分得清,她们怎么能把林五小姐放走呢? 真放走了,那皇后晕倒的锅让谁来背?她们这小身板可背不起。 琉月正试图拉走林晚,宫女们已经把琉月和林晚两人给围住了。 她们倒也不敢对这俩人怎么样,身份在那儿摆着,哪个都不是她们得罪的起的。 为首的掌事宫女客气地道:“四公主,林姑娘,皇后娘娘厥过去了,两位还是先别走的好。” 琉月知道被她们发现了,就算强硬的走了,她们也拦不住,可是都被人发现了,走了还有什么意义? 琉月哭丧着脸道:“你等先行带路,去看看皇后娘娘如何了。另外,赶紧差人去传太医啊!” 大宫女蹲身施礼:“四公主,黄嬷嬷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 林晚还是想不明白琉月何以会有这样的表现,去看看皇后娘娘倒像是上刑场一样。 她知道这里边一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毕竟琉月这样的乐天派,就没见过她这样担心和沮丧,看来是她连累琉月了? 林晚狐疑地跟着皇后的几个宫女和四公主琉月,穿过花树,到了那片放了石桌石椅的空地。 皇后娘娘闭着眼睛靠在奶嬷嬷怀里,那是他厥倒的时候,黄嬷嬷第一时间把她给扶住了。 林晚和琉月走到皇后身边的时候,宫女们很自然地分几个方位不着痕迹地把林晚围住,琉月当然看得出来,可是她也管不了这事,皇后还晕着呢,谁敢乱说话啊! 林晚这个时候眼神专注地看着皇后娘娘,宫女那边的小动作她没有太留意。 宫女们下一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踌躇间,黄嬷嬷淡笑着朝她们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必如此,先退下。 黄嬷嬷在皇后眼里的地位特殊,皇后不方便或者不在的时候,诸事便有黄嬷嬷来主持。 因此黄嬷嬷一摆手,宫女们便退到一边去了,然而让宫女们惊诧的事不仅如此,黄嬷嬷竟然客客气气地跟那林家姑娘道:“林医官,皇后突然厥了过去,太医没到呢,能不能麻烦林姑娘给皇后看看,皇后这是怎么了?” 宫女们都大吃一惊,黄嬷嬷到底什么意思?不仅不处罚林姑娘,还如此这般和蔼地跟她说话。 同样摸不着头脑的还有琉月,黄嬷嬷跟林晚说话时满脸的慈祥根本就没加掩饰,谁能告诉她这是为什么?然而让琉月更惊奇的事还在后边。 林晚给皇后把过脉后道:“这位嬷嬷,皇后这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昏厥,针刺十宣即可救醒。” “哦,那林小姐就做吧。”黄嬷嬷听林晚说完便答应了。 宫女们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平时皇后用药,经常要经过几位太医联合会诊商议才能最终定下医治的策略。 可是林姑娘就那么一说,黄嬷嬷却连问都不问,直接让林姑娘按她自己说的下针。她就不怕皇后娘娘醒了把她骂了? 不管是琉月还是宫女们,都是这么想的。 林晚可没想他们那么多,她是随身携带针具的,便取出三棱针,然后弯腰抓起皇后娘娘的左手,先左手,后右手,朝着皇后两手指尖的十宣穴扎下去。 黄嬷嬷见林晚拿三棱针朝着皇后指尖处一个个刺过去,林晚的果断狠劲把宫女们都唬住了。 都一眼不错盯着林晚和皇后娘娘。 皇后的身子在针刺十宣穴后,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抬头看向迷茫的宫女们和林晚手里的三棱针,一时反应不过来。 于是这一团乱局中,又多出来一个迷迷糊糊摸不清状况的人。 只有黄嬷嬷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清楚事情的始末。便低声告诉了皇后。 皇后听了,微弱的对林晚笑着:“林五小姐,真是谢谢你了。” 林晚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道:“皇后娘娘,您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下。” 正说到这儿,夏太医赶过来了。到了就是一阵施礼参拜。 然后夏太医问道:“林姑娘可是已经施救过了?” 林晚答道:“不错,刚才皇后娘娘晕过去了,我用三棱针刺了十宣,因此皇后醒过来了。” 夏太医捻着胡须:“不错,有林姑娘在,皇后娘娘不用担心。” 皇后点点头,意思是她不担心。琉月便又发现皇后看林晚的眼神倒有些像黄嬷嬷。母妃不是说皇后很讨厌别人打扰她摘桂花吗? 讨厌吗?这算是讨厌吗?她的眼神可没有问题。这哪里是讨厌? 皇后道:“夏太医看看本宫需要吃点什么药吗?” 夏太医却道:“有林姑娘在,皇后娘娘大可以请林姑娘为您看看。她的水平比我只高不低。” 皇后却道:“夏太医说得也是,这样吧,林五小姐明日去本宫宫里坐坐,顺便帮本宫瞧瞧身子可好?” 林晚躬身施礼:“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敢不从命?” 当天晚上,皇帝听说了皇后在桂花林昏倒的事,再加上他也想把最近的这些事亲自跟她说说,便带人往皇后这边走来。 皇上没想到的是,皇后见到他,对他说了一句话:“皇上,臣妾想跟皇上您讨个旨意。” 皇帝挑眉,今天的皇后不同寻常。他便静静等着她说下文。 然而他再有心理准备,还是被下面的话惊到了:“皇上,臣妾想请一道旨意,封林五小姐为大公主,认臣妾为养母!” 第234章 桂花林背后的真相 皇上虽然很是惊诧,可是他是经过大风雨的人,除了传国玉玺和平定异族的事,很少还有什么事能惊到他了。 他想,皇后忽然说起这事应该不是无缘无故的,便问道:“凤儿,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件事了?” 皇后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天豫帝一直在遏制外戚以及皇室子弟的势力。试图最大限度的将整个国家的权利把控在自己手中,无缘无故认个公主,没有足够的理由,皇上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以皇后对皇上的了解,她知道,皇上很重视林家的这个小姑娘,并且愿意在一定的程度上给予她足够的恩宠,以便她能为天豫朝忠心做事。 若是皇后想让别的什么小姑娘给她当公主,根本就没戏,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林晚,那就有一定的成算了。 而如今皇上愿意就这件事上与皇后讨论,便说明这事有可能成功。 于是皇后道:“皇上,您是知道臣妾为何每年都去桂花林采摘桂花的。” 皇上点头,他知道,就因为皇后所生的公主突然夭折的前一天还与皇后在桂花林玩耍。那是属于这对母女最后的欢乐时光。 “臣妾今日又去了,皇上您猜我看到了什么?” 天豫帝知道皇后并不是真的非要他答,不过是要引出后边的话题,便静静地等着皇后往下说。 “我白天在那边碰到林五小姐了,她当时就站在馨儿当年站过的地方,好像是迷路了。馨儿当年也是那样就站在那个岔路口。就连她们穿的裙子颜色都完全一样。眼睛长得也好像馨儿那一双杏眼。臣妾……臣妾当时真的就以为这是馨儿长大了,长大了回来找我来了……” 皇后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又哽咽了起来。 皇帝不由在心里轻叹:女人,真是情绪化啊!如果不是因为馨儿当年的一些事,皇后只跟他说过,他都要怀疑林晚是故意穿成那样有所图谋了。 不过皇上转念一想,他正想办法笼络林家的这个小姑娘呢,如果不是她早就跟江淮定亲了,他都能把林晚纳为皇子妃。 让她当公主也不是不可行的事,据他了解,林晚家的人口相对比较简单,她父亲是个痴迷兵器打造的能人,倒不是个热衷权势的。 如此看来,皇后说的这件事未必就不行。 皇后耐心等待之际,皇上已是定下了心意,见他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皇后便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成了。 “这件事就依了皇后的意思。日后且莫恃宠而骄便好。”最后,皇上到底是怜惜皇后早年失女,答应了。 “皇上放心,臣妾自有分寸。臣妾谢皇上恩典。”皇后说罢,眼里又有泪要流出来,因皇上在眼前,便忍了忍,拿帕子拭了拭眼泪。 天豫帝并没久留,跟皇后说了传国玉玺再现的事情之后,便走了。 事实上,自步入中年之后,天豫帝对男女之事已是淡了,一门心思放在了大业之上。皇后知道他这一走,只怕又是去武英殿了。 却说琉月公主当天与林晚回宫后,详细问了林晚为何会去那片桂花林,才知道,先是有人假借自己的名义把陪伴林晚的小宫女骗走。接着又拿了自己的一个手帕假借是受了她的委托,带林晚与她汇合。 当琉月跟林晚说清楚皇后娘娘每年都去桂花林的原委时,林晚也冒了一层冷汗,她这是被人阴了。 这件事她当然还是想查明白,总不能无缘无故被人坑了一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是她的性格。 但是等这事了结之后,她还是希望能尽快出宫,这里就像是个华丽的笼子,还是在外边自在。 琉月问起那两个宫女的长相,试图从这方面着手,林晚却道:“那两个宫女长相都普通,放人堆里不显眼的,从长相上来找恐怕不容易。不过我有办法。” 说罢,林晚低声在琉月耳边说了一会儿,琉月边听边点头,等林晚说完之后,琉月伸出大拇指:“晚姐姐,还是你厉害。” 第二日,两个女孩子用过了早饭,便派了两个宫女不显山不露水地出去了。 除了林晚和琉月,没人清楚派这两个宫女出去的真相,便是连这俩宫女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林晚这边则收拾着东西,准备等那俩宫女回来,有了确切的消息,便出宫了。后续的事情,琉月和眉妃便可以做了。 传国玉玺的事已经确定,林晚已不必再滞留宫中,其消息今日便会传出去。 因为皇上这日早朝便会公布传国玉玺再现的消息,并且会让群臣讨论去太庙举行告祭之事。 “四公主,皇后娘娘派了黄嬷嬷过来了。”琉月听到宫女报告的话,坐直了身子,然后道:“你确定是黄嬷嬷?” 宫里的人都知道黄嬷嬷多年来一直近身侍候皇后娘娘,去别宫办事一向都是由宫女或别的嬷嬷去办的,黄嬷嬷轻易不出来。 那么这次皇后娘娘是何意?怎么会专门派出来黄嬷嬷上门? 等到确认来人真的是黄嬷嬷,琉月不敢怠慢,忙让人将黄嬷嬷请进来。 她心里还不太能确定皇后会不会怪罪林晚,这边狐疑着,黄嬷嬷已经进来了。 “奴婢参见四公主,四公主万福金安。”黄嬷嬷一进来,便把礼数做足。 琉月哪能不知道黄嬷嬷的地位之高,便是她母妃与黄嬷嬷说话也是要客客气气的,谁要真以为皇后性格温和好欺负好糊弄那可就错了。 琉月自然不敢托大,站起来侧着身子,并没有完全受了黄嬷嬷的大礼参拜。 “黄嬷嬷您过来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吗?”琉月问道。 “哪里谈得上吩咐,是皇后娘娘派老奴过来接林姑娘,昨儿个可是说好了,林五小姐去给皇后娘娘请脉的。皇后娘娘是怕有那不长眼的货色做妖,故而派老奴来接。”黄嬷嬷这边对琉月公主说着话,也不忘了对林晚微笑颔首。 琉月明白了,头天林晚迷路的事,皇后那边也是有所猜测的。这是表明了对头天林晚出现在桂花林之事并无怪罪之意。这样的话,琉月便放心了。 第235章 水落石出 皇后的寝殿里,殿内放着一只三足的紫铜香炉,袅袅的安息香的烟气自那香炉的鹤嘴里一丝丝地溢出来,皇后的宫里,几乎每日都是如此。 因林晚是女子,黄嬷嬷才会把她引入这处内室。这里边,除了皇上这唯一的雄性可以进入,其他的人便是皇后那体弱多病的皇子也不可进来的。 若是其他太医给皇后问诊,皇后都是让他们去偏殿等候,这正殿却不可踏足。因此,林晚是唯一在这寝殿给皇后问诊的医者。 林晚走在黄嬷嬷身后,刚进内殿,便被那香所吸引,盯着看了一会儿。 见黄嬷嬷回头看她,便暂时撂下这事,随着黄嬷嬷穿过纱幕进入皇后娘娘日常起居之处。 “林姑娘,你来了?”皇后看到林晚一进来,便柔和地跟她说话。 林晚其实不大适应皇后娘娘的目光,参拜过后,林晚觉得还是看病吧,看完病该走就走,皇后娘娘这身份可不是适合闲聊的人。 林晚想到这儿便道:“昨日臣无状,打扰了皇后娘娘,臣谢娘娘没有怪罪。” “不知者不怪。”皇后温和地道。 林晚又被皇后眼神里的温柔给惊到了,皇后为何这么看着她?真的有点瘆人。 林晚想到这,决定不再拖延时间,把拎着的药箱放在四脚圆桌上,然后见皇后已配合地将手放在垫枕上,便沉下心,脸色沉静平和,细细品味皇后的脉象。 林晚一边体会,心一边往下沉,皇后的身体状况果然与她进殿时预想的差不多。 后宫便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身处其中的人,有谁会知道自己是否处在一个局中? 林晚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这些心思,作为医者,不在病人面前露出沉重的表情,这是最基本的素质。 否则,人没病都得吓出病来;要是真有病的话,还不得吓半死? 林晚放下手指,黄嬷嬷已经亲自将纸笔拿过来,放到林晚面前的桌面上,她自己则问道:“林五小姐,皇后的身子如何?” 林晚抬头看皇后一脸殷切,心里有点纳闷,看皇后的情况,得此宿疾已有十余年,难道外间的香也点了那么久吗?会没人发觉吗? 黄嬷嬷看出来林晚有些犹疑,便追问了一句:“林五小姐可是看出来了什么?有什么问题尽管讲。” 林晚知道自己再沉默下去,皇后心思只怕要加重了,从脉象里能清楚地知道,皇后郁结于心多年,此时不宜再加重她的心结。 便直言道:“皇后娘娘,臣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如实相告。”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皇后也急于听下文,便鼓励她有问题尽管问。 “皇后娘娘,您殿里的这种香用过多久了?” 林晚话音一落,皇后与黄嬷嬷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难道是那香不妥。 不过皇后一向不大关注这些琐事,她的生活大都是黄嬷嬷安排的。 皇后便问黄嬷嬷:“嬷嬷,您还记得那安息香用了多久吗?” 黄嬷嬷却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了。 因为那时皇后怀着皇长子,日夜睡不安稳,经人介绍,用了这安息香后,皇后果然能够睡上安稳觉了。 自那以后,这宫里便常年燃着这种香。 “是皇后怀着皇长子的时候开始用的,怎么?这香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林晚并没有否认,只道:“请嬷嬷将那香拿来与我瞧瞧罢。” 黄嬷嬷哪敢怠慢,亲自去拿了一把过来,林晚随意抽取了几根,各掰下一小段,一段一段地放到嘴里品尝。 果然如此!林晚要了水和盆盂,漱了漱口,然后道:“皇后娘娘,您用这个香头几年是否睡眠不错,但是后来睡眠就不好了?” 皇后还没回答,黄嬷嬷已经答道:“没错,就是这样,为了让娘娘能睡得好点,后来便加大了香的用量,可是这两年还是睡不安稳。” 林晚心中一叹,这不是饮鸩止渴吗? “实不相瞒,这香里确有安眠的成分,可是用久了会耗伤气血,若是有孕之人用了,重者滑胎,轻者胎像不稳,生出的孩子也容易出问题。” 林晚的话一说出来,便如晴天霹雳一般,将皇后与黄嬷嬷雷得外焦里嫩、神魂俱碎! 原以为大皇子出生时先天不足是自己身体有问题,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场人祸。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皇后和黄嬷嬷心知肚明,宫里的人争来争去的,所图的不过就是那几样罢了。 两人并不想让林晚现在就知道宫里如此险恶。否则她们稍后要说的只怕要吓跑了林家姑娘了。 于是,皇后道:“这件事,我会让人好好查查。” 皇后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那便是相信了。 对这一点,林晚自然不会过多干涉,她能做的便是点到即可,提醒提醒也就算做到位了。 林晚给皇后开了药,本以为开完了药就可以走了,没想到皇后却把她留住了。 林晚不知道皇后这是何意,只好顺着皇后的意思在寝殿里等着。 皇后道:“黄嬷嬷,您给林五小姐讲讲馨儿的事。” “是!”黄嬷嬷答应了一声,语调平稳地把皇长子和已过世的大公主的事跟林晚讲了一遍。 这些事,一向都没人敢在皇后面前提起,此时虽已过去多年,皇后听到黄嬷嬷的复述,仍是难以自持,又默默流了会眼泪。直到黄嬷嬷讲完了,她才缓解了一些情绪。 林晚听完了,也感觉很是无语,世人往往更容易看到皇子和公主的无上荣耀,却会忽视这些人私底下受到的伤害,滋味到底如何便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林晚听着这些事,琢磨着,难道皇后是想让她给大皇子看病吗? 她是见过大皇子的,知道大皇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问题,便是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她也不是万能的,超出人的能力范围,她便无可奈何了。 然而皇后的话让林晚不敢相信:“林姑娘,你做我女儿如何?”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晚简直以为皇后是在跟她开玩笑。 “不是跟你开玩笑,这事是真的。” 早就料到林晚会吃惊,皇后道:“你的眼睛跟我的馨儿长得很像。” 第236章 认亲仪式 林晚内心里一百个不认同,要真的当了皇后的女儿,也就是公主,还哪有如今这般的自由自在? 而且,皇后一时觉得她像她那个夭折的公主,才起了这个心思,可是哪一天皇后的心意变了呢? 她到底是她,不可能跟那个大公主一模一样,事实上,她们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皇后把心思寄托在她身上,不只会给她带来很大压力,而且存在着变数。 世事难料,毕竟没有那层血脉在?万一哪一天,皇后的想法变了,那要叫她如何自处? 林晚觉得现在的生活够好了,她并不向往公主这个身份,何况还是个假公主。 “皇后娘娘,臣自幼长于乡间,散漫成性,如何能与娘娘您的大公主比呢?大公主与臣就是云泥之别。娘娘请您收回成命吧。” 皇后娘娘在说出这个想法之前,曾经预想过几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林五小姐会拒绝的如此彻底。 这要是换成别家的女孩子,要么早就惊喜地跪下谢恩;要么也是半推半就。她也想过林五小姐会有些顾虑,但就是没料到她根本就没动心。 皇后娘娘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了。皇后的唯一公主,这是多尊贵的身份?有多少人抢着想要呢。 宗室里便颇有几家,存着心思,想让皇后收养他们家的女孩为养女。皇后可没看中过谁。 因为皇后知道,那些人不过是看中了公主这个身份,意图抱住她这个皇后的大腿而已。哪又是真心愿意像亲女一样孝顺她呢! 因此,皇后现在的心思就有点复杂,林晚要是轻易就答应了,皇后还会失望,会觉得这林五小姐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是看中了公主这个身份呢? 可是现在,人家姑娘直接就是个拒绝,皇后娘娘却有点失落了,这姑娘竟不稀罕给自己当女儿! 于是,过了几十年尊贵日子的皇后心里不自在了。 林晚也是无奈,拒绝本来就是门学问,现在她拒绝的又是皇后,说轻了怕没用,说重了又得罪了皇后。 皇后平时瞧着再和气,那也是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伴君如伴虎,伴皇后也没那么容易。林晚就想活得自在些而已。 黄嬷嬷到底是个会办事的,一看这事僵在这里了,得想办法化解。 其实她与皇后想法类似,林五小姐要真是很快就答应了,她也会对林晚有看法的。毕竟这个位置太诱人。 现在看林五小姐一脸踌躇,完全不是做伪,显然是真的不愿意。 越是这样,反倒越是合适的人。 于是,黄嬷嬷道:“林五小姐,您也先别急着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请您随老奴走一趟,您就理解皇后娘娘了。” 林晚见黄嬷嬷说得诚恳,便没提反对还是同意的事,只道:“如此,就请嬷嬷带路吧。” 黄嬷嬷在前引路,将林晚带到侧殿,那里便是已逝大公主的居所了。 林晚不知道黄嬷嬷带她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看着黄嬷嬷将那虚掩着的门打开。 屋子里自然是打扫的干净整洁,窗户还开着一道缝,因此室内空气很好。水粉色的纱帐挂在翠绿玉带钩上,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得靠着床里侧放着。 林晚发现这个房间没有门槛,不像宫内别的房间,都有高高门槛。如果不习惯,很容易绊倒。 黄嬷嬷指着门槛处道:“咱们馨儿公主太淘气了,每天跑进跑出地不知道有多少趟,有一次让门槛绊倒了,手都蹭破了皮,咱们娘娘心疼公主,便让人把这门槛去掉,又换了门。” 黄嬷嬷说话的时候,眼神幽远,好像在看什么,其实心里在回想着当年公主进进出出玩耍的样子。 两个人走进室内,林晚一眼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件浅黄色的裙子,她没看错的话,裙子的面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林州锦,因为蒋大夫人也让人给她做了。 裙子还没有完工,旁边的针线篓里还放着针线剪刀和缝衣针。 黄嬷嬷拿起那裙子,让林晚看那针脚:“咱们皇后娘娘未嫁时,女红可是顶顶好的,进宫后就很少做活了。可是咱们馨儿公主从出生开始穿的衣服大都是娘娘亲手做的。” 林晚听黄嬷嬷的意思,这衣服难道是给大公主做的,可是这尺码……林晚心中渐渐有些明白了。 果不其然,黄嬷嬷打开旁边的柜子,这个柜子比较特别,分成大小比较均匀的几十格。可是从左开始,有十五个格子都叠放着衣物。每个格子都涵盖了春夏秋冬四时要穿的衣服,里衣外衫全都有。 黄嬷嬷随意从最左边第五格拿了几件,从中间格子里又拿了几件。 林晚一看,就明白了,这些衣服是按着大小来摆放的。有小小孩童的衣服,也有少女所穿的衣服。 果然,黄嬷嬷道:“皇后娘娘每年都要给馨儿公主做衣服鞋子的。有空就过来做会。” 林晚看到那一摞摞的衣物,心里沉甸甸的。皇后娘娘再尊贵,这一腔慈母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来,皇后在这里一针一线缝衣服的样子。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大公主若果真有灵的话,应该是很欣慰,她的母后从来就没忘记过她。 “咱们娘娘这些年心里苦啊,大公主养到四岁就得了急病去了。大皇子又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皇后娘娘这些年都是怎么熬的啊!” “林五小姐啊,咱们娘娘还从来没看中过谁家的女孩子,便只看中了姑娘一个,老奴请林姑娘您好好考虑下,就让皇后她过得开心点吧。” 林晚不得不说,这黄嬷嬷很擅长攻心,妥妥的攻心计啊。 都说到这个程度上,林晚怎么还能说出拒绝的话,但是她也没直接点头,只道:“这件事,臣须得知会家中之人。” 黄嬷嬷见她办事挺有原则,就更多了点欣赏,连道:“这是自然,林姑娘的双亲毕竟一手将姑娘养大,得看看您双亲的意向。” 第237章 一起出宫 皇后经过短暂的调整,心里那点失落已经平和了。知道林晚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你情我愿为好,强求反为不美。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林晚告辞,皇后命黄嬷嬷亲自送林晚回去,并且嘱咐黄嬷嬷,将林姑娘送回去之后,去把眉妃请来。 黄嬷嬷与林晚走后,皇后看了看那紫铜香炉,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惊涛骇浪。这一樽香炉,本以为是安神的灵药,却原来是毁了她皇儿一生的凶手! 她的皇儿,身为正宫之子,本应该是最有可能问鼎那个位置的人,将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常年居于深宫,汤药不断的吊着身子。 皇后这些年的不争,其实也是因为她明白,她争又能给谁争?还不如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可如今,香炉真相一出,她便不可能再像当年那般随波逐流了。 眉妃来的很快,进门就道:“姐姐您今儿怎么没点香了?” 眉妃有时候会过来,当然知道皇后最偏爱这安息香了。进门时没闻到那股熟悉的味,觉得奇怪,就问了问。 让眉妃没想到的是,皇后却道:“今儿个找妹妹过来,主要是两件事,其实这也算是一件事。” “怎么讲?姐姐您尽管说。” “说的便是这安息香的事,还有浩天的事。这两件事其实是有关联的。” 眉妃听了,心一动:香的事,眉妃不知道那香有什么问题。至于浩天吗?皇后这是下定决心站队了? 林晚并不知道她走后,皇后娘娘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晚刚回来,琉月便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林晚便明白,嘱咐了琉月几句,便要走了。 临走时,林晚站在门口,开玩笑地跟琉月道:“不送送我啊?” “不送了,不送了,再送把我自己送出去了。”林晚知道琉月贪玩。最近在宫里,被眉妃逼着写写画画的忙得很。如今看她要出宫,眼巴巴的全都是羡慕。 林晚有时候就会想,琉月这样的女孩子,得嫁给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不辱没了她呢? 沿着宫内花树、亭台楼阁直走到宫门外。果然,宫外街上,梧桐树下,一个人牵着马,旁边还跟着一条大狗,确切的说,是大黄狗。不时朝着宫内看过来。 林晚估计着,这个时间朝会已经散了,看样子,果然是如此。 只是,自己并没有告诉他会几时出宫,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何时。自然并没有让江淮在这里等着她。 远远地,江淮迎上来,道:“出来了?”眼里的温柔似要让人陷于其中。 林晚跟他在一起,有时候就说话随意些,现在看他那样子,便道:“嗯,回来了,你这是在放电啊?” 江淮听到她又冒出来一句新词,不明白放电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放电?”某人发挥好学精神,特意问了一句。 林晚见四周无人,某人提问的样子颇有点蠢萌的模样。 林晚忽然道:“放电就这样的,你看着点啊。”说罢,林晚抬头看着他,然后眼皮向上一掀一掀的表演。 林晚的举动把江淮吓了一跳,这辈子长这么大,就没看过女孩子那么、那么……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这未婚妻了。 “明白没?”某女还不放心地追问。 江淮知道自己要是不说个清楚,林晚该不高兴了。 忙道:“明白了,你可别放电了。”这丫头突如其来地那么一撩,江淮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只好求她别再放了。 林晚看出来他有点尴尬,便不再逗他,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靠着坐好之后,她不再跟江淮开玩笑,问他:“朝会开得如何?” “不错,传国玉玺的事已经公布了。皇上将于下月初一亲自去太庙告祭。” “别的就没什么重要的事了。” 林晚听他说完这些,便也把今日上午去皇后那里的事情说了说。 “怎么会这样?晚晚,你想好了吗!” “我知道分寸的。”林晚还没见到林家夫妇,不想说这个说太多。 街上有个小童路过,脚上的鞋子有点大,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 看穿着,应该是家境不好,衣服一看就穿了多年了,可能是从大孩子那传下来的。 林晚自见到那孩子就开始留意。此时他正与人说话,林晚便停了话题,且听听这家孩子的话。 “小虎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奶奶病了,我去找大夫去了。” “那大夫呢?你这不是要回家吗?大夫怎么没跟着?” 那小虎子把鞋子踩的啪嗒啪嗒响。“大夫说没空,想看病的得自己把病人送过去。” “怎么这样呢?你这孩子,她就是欺负你岁数太小了。” 小虎子低头,他自己也明白,可自家只有奶奶和他相依为命,没有人给他撑腰。而他又小,很多时候便不得不委屈求全。 林晚打开车帘,探出头来:“小家伙,你认识空圣寺吗?” 小虎子见突然有个好漂亮的姐姐跟他说话,像画上的人一样。 他自幼在京中长大,空圣寺这么有名的地方,小虎子当然知道,可是他奶奶病得不轻。小虎子有点烦乱。要是他奶奶没了可怎么办。于是他只简单说了句:“知道。” “我看你不知道吧,那边有惠民署新建的慈幼局,而且还经常有义诊。你可以带你奶奶去看看。” “另外,你也可以去慈幼局找点你能做的事,可以赚点零花钱。” 小虎子一听,感激对林晚笑笑,便急忙赶回家去了。 听着那鞋的声音,林晚有点不好受,这孩子挺可怜,可也挺有主意,别人家那么大的孩子都干嘛呢,他却早早负起生活重担。 江淮见她有点沉重,便逗她,道:“你看这孩子穿那鞋,太可怜了,怎么没给他点钱?好让他能有双新鞋。” “这孩子,看着是有主意的,直接给他钱并不好,人只有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才会珍惜。要是直接给钱,只怕他会不想去努力了,万一养成了不劳而获的坏习惯,说不定倒是害了他。” 第238章 奚记膳坊 江淮在成亲之前,会一直留在京城,因为皇上赐给他的故雍王府,也就是如今的扬威将军府,还需要大规模修缮。 而且次年春,他和林晚便要成亲,该准备的事情太多了。江家大嫂那边已经忙的人仰马翻了。 为了感谢江淮与林晚发现传国玉玺的大功劳,天豫帝大笔一挥,给江淮批了万两白银作为扬威将军府的修缮款。 而林晚则要在告祭后赶回靖陵,一方面是林四小姐冬天就出嫁了,另一方面是林晚也得赶回去备嫁。 而且苍南山那边已经安排了人在采挖野生的三七,林晚也得赶过去行监督管理之职。 此时已是阴历二十五,距下月初一的太庙告祭尚有四天。 也就是说,两个人婚前还能有机会见面的时间也就这几天了。 林晚倒没有婚前恐惧症,她知道,选了靠谱的人并不意味着以后就一定会幸福,还得懂得经营,她见过坏的,也见过幸福的。因此对婚姻并不排斥。 生活本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婚姻更是如此。无论是跟谁,成亲都只是个开始,而并不是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般,结婚就是幸福大结局。 不管以后遇到什么,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这一天,林晚让江淮贡献出他的钱袋,然后俩人到了熙熙攘攘的西市街去闲逛,下人以及两个灰狼卫不紧不慢的在他们后边跟着。 “我饿了,进去看看吧。”林晚指着奚记膳坊的牌匾,让江淮跟她进去坐坐。 江淮在战时都是见缝插针的吃饭,什么时候得了闲,就突击着吃点什么。而平时,他饭时都是固定的,而且从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吃那些零嘴小吃了。 在他看来,那都是小孩吃的东西,而他早就不是小孩了。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林晚看起来一点都不胖,可是她刚才在街上已经吃了四五种小吃,现在又要进奚记膳坊,进去能做什么?这又不是看风景的地方,那就是吃呗。 江淮有些无语,看了看林晚的肚子,也没见鼓起来呀! 林晚看到他那一脸揶揄的样子,明显是在笑话她。可是她不在乎,送了他几个眼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玩个够,吃个开心嘛。” 江淮听了,觉得也是,放松自在些又何妨? 便当先一步,迈进奚记的大堂。 奚记膳坊的菜色很有特点,与别家颇多不同之处。因此这酒楼在京城算不上大酒楼,却也不缺客人。 便是各家豪门府第里的人,也经常过来换换口味。 然而,江淮这些年,很少在京城,不是在塞外北方,就是在海南道那边,终日忙碌,因此奚记膳坊的人并不认识他。 但这两人的气势不一般,店里的人又如何看不出来呢?早有人引着他俩往楼上包厢走。 伙计是琢磨着,这两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让他们在一楼大堂吃恐怕不合适,一楼鱼龙混杂,伙计也怕那气势迫人的男子。因此,尽管楼上雅间很紧张,掌柜的还是让人腾出一个房间,带他们上楼。 林晚倒是无所谓楼上楼下,但也知道两个人现在身份显眼,坐在一楼容易碰到熟人,如果让熟人认出来了,这一下午的清静就又没了。 俩人踩着木质楼梯往上走到一处走廊,走廊两边是一个个的雅间。 伙计带着他们两个人往靠里那个小点的雅间走过去。 路过最大雅间秋水轩的时候,俩人能听到里面在猜拳行令,门开了一道缝,瞥了一眼,能看到里边都是些岁数不大的男子。 因为他们比较吵,对面雅间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一脸不耐烦地往这雅间走过来,可是他朝门缝里扫了一眼,脸上的不耐烦和隐隐的怒气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他想趁着那吵闹雅间里的人没注意到他的时候退回去,可是晚了。 “谁?”雅间里有人问了一声,因为被人打扰,语气里带了些不快。 早有个小个子几步走到门边,把门一拉,没看清退回去的中年男子,倒是一眼撞上了身着便装的江淮和一个姑娘。 这家伙是个好事的,刚才雅间里的人,还谈论着江淮,现在正主来了,小个子不想放过江淮。 于是,他便道:“哎呦,我说这是谁呀?” 他的话,果然把雅间里大部分的人都引来了。江淮本来只想清清静静地跟林晚在一起待上半天。 没想到小个子一声喊,把他的打算全都破坏了。 江淮不快地瞪了小个子一眼,这一眼,气场马上就变了,先前的温和平静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子威压。 那眼神,真让人不敢与其对视。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无数敌人的人,甚至彪悍的北人都在他手下折损无数。那股气势一旦散发出来,有几个人能扛得住呢? 也许,这便是传说中的杀气吧。 那小个子被江淮的眼光一扫,口里要吐出的话,全都咽了下去,不敢再多说一句。 正好这时候,他那一班朋友走到门口,其中一个道:“郑五,谁来了?你不会又是瞎咋呼吧?” 那小个子郑五却没有说话。他那朋友从郑五身边走过来,吊儿郎当地往门外看。 似乎对什么事都浑不在意,他也确实有不在意的本钱,只因他是陈留王的长子,留在宫中居住,其实类似于质子。 不过只要他爹陈留王老老实实待在他的封地里,这长子肖一木便可以在京城生活的洒脱自在。 更何况,雅间里,二皇子可是在的呢! 二皇子最近虽然被天豫帝申斥了,可再怎样,他也是皇上早年很喜爱的皇子。 那肖一木嘴角还夹着根牙签,边走还边用手拿着剔牙缝。 他轻慢地往外看了看,这一下,他的脸色也变了,比郑五好不到哪里去。 “是你啊!”肖一木拿下牙签,收起那份轻慢,笑着说道。虽然是笑着,笑得却有些心里发虚。 “是谁?一木?”里面的人问道。 肖一木想减轻江淮对自己的注意,便没回答他们的话,只是让了让身子,让他们自己看。 “这是怎么说的,这么巧?扬威将军也来这儿吃饭。这可真是,扬威将军这是要去哪个雅间,几位?” 这人突然又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林晚和江淮,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道:“若是只有两位吃饭,那我等就不打扰了。”话听着没啥大毛病,可脸上的神情就耐人寻味了。 第239章 折腾出来的毛病 江淮哪是肯平白受人挤兑的人,自然也听出了这人话中有话。 他自己倒没什么,可是林晚终究是个女子,让人这么挤兑怎么可以? “怎么,陈大人现在朝上并不忙,还没有时间管你吗?看看你脸上的酒气,小心回家被你爹训。回府了,转告你父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弹劾过江淮的御史陈相夫的次子。很多人唤他陈二,他也不生气,跟他爹不同,他是个油滑的人。 江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而指出他喝酒过多,脸都红了这件事。要知道他那个爱告状的爹,不只一次弹劾过官员饮酒作乐的事。 如今他这个儿子却喝成这样,这明显是在打他爹的脸,所以江淮才会这样说,也是讽刺陈相夫,连自己的小家都管不好,何以管别人那么多? 陈二……他竟无言以对。 先前那俩人在旁边旁观,并不插话,这个时候,他们可不想引火烧身,有人在他们前边顶着,这多好的事! “扬威将军?难道是江大人来了?”二皇子本来坐着不动的,后来听到陈二这么一说,就知道是江淮来了。 他这日之所以找了一帮人在这聚聚,也是散发散发自己的郁闷,这一年来,他是步步退后了!处处都让肖浩天争到了个先。 而他,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哪一件都没他什么事。反而还被天豫帝申斥禁足。直到昨天才肯放他出来。 肖浩深原以为父皇这就是原谅他了,可是这日朝会还没结束,宫里便传过来消息,说是发现了传国玉玺,是真的,五百多年了,历代皇帝都在找,却没有人能找到。 可是轮到天豫帝的时候,却并不是他特意找出来的。却是江淮和林晚在故雍王府那处传说闹鬼的地方找到的。 原来父皇肯放他出来,却并不是原谅了他,而是他父皇因为这件事,心情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所以大赦天下,除了穷凶极恶之徒,各地都在给犯人减些刑期了。 普通犯人都能早点放出去,那么把他这个皇子也放出来,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肖浩深想到这些事,能不憋气吗?自然的,江淮和林晚也被他恨上了。 如果没有这俩人,肖浩天就不会变成像如今这样这样既有能力又有势力。他自然就不会这般被动了! 不过,肖浩深一向认为自己是有才学的人,不可能像那些粗鄙之人那般行事。 于是他站起来,走到门口,面上已是和煦如春。看到江淮,眼前一亮道:“还真是扬威将军。” 江淮道:“原来是二皇子啊,臣不知二皇子在此,未能及时见礼,还望二皇子恕罪!” “哪里哪里,江大人言重了,江大人再厉害,终究不是顺风耳,如何能知道本宫就在里面呢?” 肖浩深自己说的话,可以体现出自己作为皇子虚怀若谷的情怀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吩咐店家把这些菜都撤了,换上新的,请江大人进来一起叙叙旧。” 江淮知道此时已经推拒不成了,只好道:“臣遵旨。” 说罢,告诉林晚:“你先去那边等会,一会儿送你回家。” 林晚也不想与这些人有太多瓜葛。便要继续往他们原来就要去的地方去。 却不曾想,被肖浩深拦住了,“久仰林五小姐大名,还未亲眼见过林五小姐的本事。本宫最近身上总是不得劲,可否请林五小姐帮我看看,诊诊脉。” 肖浩深身为一个皇子,这么客气的跟她说话,即使只是表面功夫,也不好拒绝的。 旁边有个人,见林晚并没有动,便道:“我听说林五小姐看病水平很厉害。你素日不是经常给男子看病诊脉吗?怎么?二皇子要看病就不行了?” 江淮待要反驳,却见林晚已经开口了:“我还没说什么呢,话都让你说了?” 林晚这话一说出来,先出来那俩人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那人脸色不大好,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肖浩深道:“你都瞎说什么呢,林五小姐才不是那样的人。江大人,林五小姐,请吧。” 说着,肖浩深亲自给他二人指了指那空出来的两把椅子。 江淮和林晚这时候就不客气了,随着二皇子先后入座。 其他人不用请,也紧跟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的病倒是不急,林五小姐,陈二自从去年开始,就经常咳嗽了。五小姐不如先给他看看。” 咳嗽吗?林晚看了看,并不严重,何须用得上她呢? “食疗就可以了。”对此,林晚不想哆嗦,何况这是陈二,一开始就没给她留下好的印象。反正又不是要死要活的病,林晚不愿意给他治。 肖浩深一使眼色,底下人便都领悟了二皇子的意思。 他这分明是想让大家伙出面试探试林晚。 不是说是大医吗,那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考考你,行的话就算了,要是不行,那不好意思了,到时候传出去可别怪哥几个,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林五小姐,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最近总是睡眠不好,每天没什么精神。”那头一个开门的小个子道。 林晚却并没有给他看,直接道:“你的病,光是吃药没用的。” 林晚说出来这句话,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光吃药没用,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小个子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林五小姐,你有什么看法,尽管说。”二皇子也弄不清小个子这是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他这个病,需要吃药。可是光吃药也好不了” 哦,原来是这样,众人这才明白些,林五小姐这样说不会是故意的吧? “为何光吃药好不了?”小个子问道。 林晚毫不客气地道,“为何?那要问你自己了,你的病需要修身养性。否则就像补漏船,这边用药补着,那边却夜夜笙歌,享受无度。就等于又把船打个洞。” 林晚停顿了一下,见众人都在听,便继续说道:“所以说光吃药没用的。” 林晚说完了,在座的便都想起小个子那荒唐的日子,经常昼夜颠倒,小小年纪便已在春香楼包了一个妓子了。 这么折腾,身体能好的了才怪了! 第240章 二皇子的病 小个子本来是想充当二皇子的马前卒,来考考林晚,甚至还想着为难为难她,她若说东,他便说西。 没想到林晚不接他的茬,直言他的病跟他自己生活有关系,不改变生活,治也没用。 本想着在二皇子面前表表忠心,反倒让人揭了底。现在谁都知道他瞎折腾,折腾的身体亏虚。日后说不得还得有人拿这个事笑话他。 小个子蔫蔫的坐着不说话了,别的人就有些犹豫,万一让林五小姐看出来点什么,说了出来,可不得丢脸吗? 二皇子肖浩深一看,也不指望别人了,直接问林晚:“林五小姐可否给我看看,我最近身子不大爽利。” 林晚瞧见他说话抬手时手上的斑点,心里咯噔一下,又朝他脖子和耳后等露出的部位看了看。有所怀疑,但是这件事她不想往身上揽。 于是道:“二皇子身份尊贵,身体若有微恙,自有太医照料。臣近日十分疲劳,恐怕看不准。万一耽误了二皇子的病,臣担待不起。” 二皇子肖浩深看到林晚朝着他手上和脖子上新起的斑点,盯着看了好几眼,再联想到这些日子的不适,一时间担心起来。 他习惯凡事多想几步,明显地,林五小姐不愿意接手他这个病,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是没有事的话,她的表现看起来又不像。那为何她不愿意沾手呢? 江淮见林晚不愿意给二皇子看病,他也不想在此久留,便道:“林五小姐累了,我送她回去,诸位慢慢喝吧。” 二皇子没有阻拦,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为难林晚了,其他什么事都没有他的身体重要。 他一向身体康健,就是最近才出现这些异样的感觉,难道真有什么事? 他也不敢阻拦,一是怕惹怒了江淮,二是怕逼急了,林晚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一那些话不妥,他该如何应对? 于是二皇子肖浩深道:“那就不留江大人和林姑娘了。” 说罢,还起身相送,此时的他心里发虚,早没了刚开始一心要为难林晚的念头。 江淮和林晚走后,二皇子酒也不喝了,道:“时辰不早了,都回吧。” 时辰不早?这什么情况?太阳还没落山呢?怎么是时辰不早了? 众人都不明白二皇子这是怎么了,倒是有机灵的想到点头绪,或许与刚才林五小姐说的话有关系,难道二皇子的身体真的有些不妥吗? 想到这一点,其中一个人道:“那都散了吧,二皇子若不舒服,赶紧让太医给看看。” 二皇子没说什么,第一时间赶回了住处。 江淮和林晚两个人经过二皇子这些人这么一搅和,无心再品尝奚记膳坊的美食。 自从出了传国玉玺的事之后,林晚已经多日未去故雍王府,江淮倒是去过一回。 头两天皇上派去了亲卫对故雍王府又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查,再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皇帝便再次将这府第交还给了江淮。 除了传国玉玺这类的东西,其他事物,基本不能让天豫帝动心。传国玉玺已经到手,便是再发现什么宝物之类的,就归了江淮也就算了。 两个人上次去,还没商量完怎么整修,就发现了玉玺,这一停就是几天。 江淮想趁着林晚在京城,问清楚她的喜好,好把这府第整修成林晚喜欢的风格。 路上,江淮看着林晚沉默地透过撩起的车帘看着街景,问道:“二皇子的病,可是有什么不妥?” 江淮的观察果然是犀利,林晚便不再瞒他,道:“没切脉,只是有所怀疑?” “嗯?怀疑什么?但说无妨。” “真说呀?”林晚追问了一句。 “说呀,你跟我有必要瞒着吗?” “好吧,告诉你也行。” 江淮听到她这么说,宠溺地朝着林晚笑了笑。 “我跟你说,二皇子得的可能是花柳。”林晚看了看周围,把两只手圈成喇叭状,围在嘴唇周围,后边几个字并没有说出声,只是做出口型。 江淮也是颇感诧异,表面上来看,二皇子肖浩深不像是会出这事的人,但那也只是表面而已。 肖浩深已经有了侧妃,正妃人选尚未确定,平时看着也是挺端方的一个人。可是江淮明白,你不知道一个人的表象后面,会隐藏着什么样的一个人。 因此江淮只嗔怪地看了林晚一眼,这个丫头,真是什么都懂。 要是什么都不懂的话,也是愁人,可这懂得太多了,江淮感到有点头疼。 如今朝局之下,江淮知道自己其实已经陷入了这个局里,想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已是不可能的事。这一点,林晚也知道。 于是江淮道:“这件事有几层可能?” “八九成吧。”林晚知道江淮是打算把这件事利用起来运作一下。林晚也知道,淑妃与肖浩深那一方,一旦得势,自己与江淮也落不到好。 这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与其让肖浩深登上那个位置,还不如让肖浩天上位。 至少林晚知道,肖浩天其实与他父皇一样,是个以江山为重的人。 林晚尚不知皇后那边的打算,却不知道,他们这两方人想到一块去了。 却说肖浩深匆忙回了皇宫,刚进殿,便有他宫里的太监告诉他,淑妃找他,让他回宫之后,马上去她那里一趟。 肖浩深不明白母妃那里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淑妃看着还行,知道他要出宫与人小聚,既没拦着,也没特意叮嘱他早点回来。 那现在时辰并不算晚,还没天黑,母后这么急着找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想到这儿,便吩咐小太监:“你去一趟太医院,宣葛太医来一趟。他到的时候,我若是还未回来,就让他等我一会儿。” 太医葛洪亮与淑妃有点远亲,又是个嘴严的,除了葛洪亮,肖浩深想不出来还有谁更合适了。 万一有点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让别的太医知道了,那太不保险了。 那小太监却道:“二皇子,明日葛太医才当值,现在他并不在宫中。今儿个是夏老太医当值,奴才把夏老太医叫来如何?” 肖浩深一听,立刻摇头:“那就明日再说罢。” 小太监有些不解,不过二皇子是主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一个小太监照办就是了。 第241章 二皇子的秘密 肖浩深嘱咐完小太监,便去了淑妃宫中。 “母妃,您找我有急事吗?”肖浩深见淑妃。 淑妃此时不像往常那般淡定,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 见肖浩深进来,她抬头看了看这唯一的儿子,感觉他脸色没以前那么好,心情顿时更加差了。 “孙侧妃是不是没照顾好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像天底下很多婆婆那般,儿子若是看着不好,便会想到是不是媳妇的问题。 孙侧妃到底是肖浩深自己挑选的,正妃由不得他做主,侧妃总能按自己的心意选,因此心里多少对孙侧妃是有点回护的。 于是,肖浩深道:“是儿臣这些日子睡得不好,不关孙氏的事。” 淑妃叫他过来,本来是要跟他说事的,可毕竟是母子情深,淑妃看着肖浩深精神不好,便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倒没急着说事。 她上下打量着肖浩深,便留意到儿子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斑点,而这些斑点以前是没有的。 无缘无故长出来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家的男子来说,可能就不算个事,哪个普通人家的男子身上长斑点会当回事啊? 可是肖浩深不同,是淑妃的命根子,再加上儿子精力瞧着不太好,淑妃直觉有问题。 “还是找太医看看吧。”淑妃道。 “儿臣明天找葛太医给看看吧。”肖浩深自己在这个时候也有所猜测了。 可是他总觉得就那么一次,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淑妃知道太医葛洪亮今日并不当值,道:“干嘛非要等?夏老太医不是在吗?他的医术更好,让他来吧。” 肖浩深却看着不让去,只道:“母妃,现在有点晚了,明日白天再看也不迟,不差那一会儿。” 淑妃是什么人?心有九窍的才女,又是看着肖浩深长大的,肖浩深有什么不对劲,都很难逃得过她的眼。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真话,不许隐瞒!”淑妃严厉地对肖浩深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肖浩深不敢跟他母妃说起那天偷偷溜出宫的事。如果说了,母妃一定很失望吧? “你说谎!”淑妃一眼就看穿肖浩深的谎话。因为他撒谎的时候,嘴角习惯抿一抿。 “说,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时候,淑妃不希望出任何意外,最近的麻烦太多了,淑妃已经觉得要支撑不住了。 因为生气,淑妃说话的时候用手拍打了一下楠木桌面,桌子“砰”地一声响,淑妃尾指上的长指甲不小心折了。可见淑妃如何气愤。 肖浩深不敢再隐瞒,道:“儿子午时在酒楼碰到那姓林的丫头,她说儿臣的病她看不得,让我找别人看。可是她当时的神色有点怪,儿子想还是问问葛太医比较好。” “你说什么?你让那姓林的死丫头给你看病!” 啊?肖浩深不明白母妃为何气成这样。 “还不知错是不是?那死丫头是什么人?尽跟我们作对,你怎么能让她给你看病!你知不知道,咱们皇家人的身体状况,绝不可以轻易让外人知道,尤其这个人还是咱们的对头。你说你脑子怎么长的?难道什么都得我教你吗?这点事自己都想不明白?” 淑妃的一顿训,肖浩深虽然听得不舒服,从小到大挨训太多了,他也烦,可是也承认,淑妃的话是有道理的,自己这次实在是太孟浪了。 淑妃闭着眼睛,强把那口气咽下去,她也知道说得太多只会让儿子反感。可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 心情平静了一些后,淑妃道:“这事儿已经这样了,就先不说这个,你在这等着,我派人去把葛太医唤进宫来。” 肖浩深虽有点怕引人注目,可是不敢再惹恼淑妃,便答应了。 淑妃派去的人到达葛家的时候,葛洪亮本来已经脱了外袍要睡了。听到淑妃和二皇子唤他,葛洪亮心思百转。 夏老太医的医术要高于他,何以淑妃母子偏偏要专程在夜里把他叫过去? 这一点,葛洪亮不可能不想。身在宫中多年,凡事多长几个心眼才能活得好点。 等到来人带着他悄悄地走隐蔽的小路去往淑妃宫中的时候,葛洪亮知道自己没猜错,那母子一定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事需要他来做。 葛太医心下踌躇,一百个不愿意去,可是又没得选择,人在太医院,淑妃的眼皮子底下,凡事身不由己啊! “淑妃娘娘,二皇子殿下,不知唤微臣过来是何事?” 葛太医说话的时候,就留意到了肖浩深,他病了! 身为太医,望闻问切,哪一样不得精通?这么明显的面色,他要是看不出来,还混什么太医院?回乡下老家待着去得了。 果然不出葛太医所料,淑妃道:“浩深他有点不舒服,葛太医你给看看。” 葛太医躬身答应,然后坐下,按住肖浩深的脉搏,越按越心惊,难道竟真的是花柳病?这可如何是好?他可治不了的。 葛太医后背冒出虚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这个事太大了,若不能诊查肖浩深的身体,他不敢就这么下诊断。 可是这个事让他怎么说?皇子的隐秘部位是说看就能看的? 这时候,葛太医真是后悔透了,后悔得直想撞墙,尼玛前几天有两个名额,是去各州府教授种痘的差使,本来说是让他去的,是他自己不爱出京给推了。 这回可好,想躲都躲不了了,葛太医简直是欲哭无泪。 “葛太医,皇儿他这是怎么回事?”淑妃见葛太医良久无言,着急了,问道。 “这,淑妃娘娘,臣可否与二皇子单独说几句话?” 听到葛太医这么说,肖浩深的心一直往下沉,他凭直觉感到,他最不愿意的事只怕已经发生了,可是,这世上就没有后悔药。 果不其然,淑妃带着疑惑,去了外间等候,葛太医道:“二皇子,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四肢是否酸痛无力?有没有什么地方有溃疡?二便如何?” 肖浩深心情沉到谷底,这日以前,他还没太留意,从与林晚和江淮分开后,他就想到了身上这些毛病了。 葛太医这么一说,等于验证了他心里的猜想,他也感到羞愧难当,可是知道轻重,事关性命的事,由不得他再隐瞒下去。 第242章 葛太医返回 葛太医伛偻着背,又从小路出了宫,想到那对母子,葛太医定下了主意。 等回到府中,就让人去找副掌院夏老太医,太医院的活他不干了,湖州不是有个位置吗?那里气候不错,他问问看,能不能把他调过去像刘炳良那般做个医令。 葛太医从家带来的小厮这次没跟进宫,原本说好,让他在宫门外不远一个小巷里等他的,可是等葛太医走到那里的时候,却没见到小厮的身影。 他正奇怪着,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葛太医回头一看,是认得的人。 “怎么是你,葛良呢?你在这干嘛?” “葛良一会就过来了,我在这等你,咱们来谈个合作吧。” 葛太医顿时哭丧着脸,他能拒绝吗?这一个两个的都在逼他呀! 对方所为何来,他如何能不明白呢?这个浑水他不想趟。 可是他能拒绝吗?葛太医无奈地发现,除了合作,他别无选择。 江淮与肖浩天谈了一个时辰后,回到了江府。 一进府,便发现府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江安凝听说他回来了,第一时间过来,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来。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江安凝第一时间赶来迎接江淮。 “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江淮一眼就看出来三妹的异常。 “嗯,白天娘去小佛堂静修了,让我们谁也不要打扰她。她还把家事都交给了大嫂。” 江淮是江安凝的主心骨,有什么事江安凝总是第一时间跑过来告诉二哥,拿不准的事,也习惯让他二哥给拿主意。 江淮沉默不语,直接去了江老爷那里。 “你回来了?”江老爷如同往常一样独坐在暗影里。 “嗯” “坐,听说你和晚丫头发现了传国玉玺。” “是晚晚发现的。”江淮并不想抢这个功劳。 “好样的啊!老二你眼光不错。”江老爷很高兴,死灰一般的心竟有了生机。 江府有希望了,这江家不会因为他当初的选择而没落下去,他总算觉得不至于没脸去见地下的先祖了。 “你母亲去了佛堂,你就让她去吧,不用过去了,她喜欢怎样就怎样。让她安静安静也好。以后府里就让你大嫂管家,需要什么跟你大嫂说就行了。” 江老爷又跟江淮聊了几句,又道:“周家递了话,想给他家的小公子求娶你三妹安凝,你觉得这事如何?” “周家,是不是光禄寺大夫周大人家?” “没错,就是他家。你觉得怎么样?” 江淮想了想,周兴远虽然爱玩乐,可是本性还不错的。而周家夫妇相对来说,也不算难相处的人。至少江安凝嫁过去不像是会受委屈的。现在他主要是不确定这亲事是周家夫妇的意思还是周兴远的意思。 按江淮的想法,两个小人若是两情相悦,互相看得上眼了,双方父母也持赞成的态度,那这事倒是可以考虑的。 他知道江安凝喜欢自在随意的生活,太过于拘礼的人家并不适合她,这一点,倒是挺像林晚的。 好在这一点,周家还是比较符合,人口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礼数上也不那么死板。 “爹,周家来提亲,这是周家夫妇的意思,还是周兴远的意思。” “来人提了嘴,说这原本是周兴远的意思,然后周夫人也愿意娶咱们家安凝。”江老爷道。 “爹,我知道了,这事您得问问安凝的意思。嫁人就这一次,安凝从小娇养长大,若是出嫁了可不能让她受委屈。” “放心吧,这事儿我有分寸,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吧,我自己待会。”江老爷说完了正事便下了逐客令。让他跟江淮闲聊,他可不习惯。 小时候,与儿子没有足够的交流,便总觉得父子间隔着点什么东西。现在便是想补都补不回来的。人总是要为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天豫帝又睡在武英殿了,当皇上的如此拼,朝臣们哪里敢懈怠,一时间,整个京城各处都流行了熬夜做事的段子。 当人们得知这段子的起源便是天豫帝,朝臣们来找他奏事的就更多了,以显示他们的勤勉。 小太监来请示皇帝葛太医要求见,皇帝奇怪,这个时辰,他来是有何事? “葛太医来了?他来有何事?” “奴才刚才问了,他只说有件急事,说是要当面向皇上禀报。” 葛太医不是荒唐的人,天豫帝心里有数,他能过来,又是在这么晚的时候,那就肯定是有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叫他进来吧。”天豫帝听了便让人把葛太医带进来。 “皇上,臣有事禀报,求皇上恕臣来的唐突。” “那要看你说的事是不是真那么重要。” 葛洪亮心里苦笑,能不重要吗?不重要的话,便是让他死,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皇帝啊! 说到底,不还是三皇子让他过来走这一遭吗?混到这个时候,葛洪亮若是还看不清朝中风向的话,那这么大的岁数也真是白混了。 “皇上,今日,淑妃及二皇子派人在一个时辰前把臣唤进宫里,给二皇子瞧病。” 皇上听完,有点明白了,淑妃没有让人去找当值的夏老太医,却把在家休息的葛太医叫来了,他知道葛太医与淑妃是沾着点亲的,这个时候把他从家叫来,这其中的原因,便耐人寻味了。 “二皇子什么病?可要紧?”天豫帝问道。 “皇上,臣要说的正是此事,这件事臣也是束手无策啊,还请皇上出面,找些得力的大夫,以臣的能力,是治不好二皇子的病的。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大夫,二皇子恐怕……”葛洪亮没再往下说,但其中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天豫帝不禁动容,淑妃和肖浩森这几年虽然令他恼火,可想到那孩子前些年也是很讨人喜欢的,天豫帝这时候甚至想,他最近两年是不是偏心了些,对老二差了点呢? “浩森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这么严重?”头几天在淑妃看到肖浩森,并无大碍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二皇子得的是……花柳病!” “你说什么?”皇帝一惊,放在右手边的白玉茶杯被扫落到地上,摔成了几片,茶水也溅到了地上,连天豫帝的鞋面都打湿了。天豫帝却哪里顾得上这些。 第243章 淑妃的怨 在天豫帝眼里,二皇子肖浩深算是个守礼的儿子,不似三皇子那般跋扈不羁。 可是偏偏出了这等事情的却是肖浩深,这叫天豫帝情何以堪? 天豫帝很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向葛太医详细了解了肖浩深的病情,得知他治不了这个病,或许出宫已久的太医院医正曾老可以治。 这种情况,葛太医自然不会提及林晚,她毕竟是个未嫁的姑娘,未来的扬威将军夫人,怎可让她接触这等腌臜之事? 皇帝问明白了,便挥手令葛太医退下,随即安排人快马出京,去接曾老尽快入京。 肖浩深再怎样,也是他不多的几位皇子中的一个,天豫帝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皇帝这边刚吩咐完这些事,才要歇下,门口又有人报,说是皇后与眉妃娘娘过来觐见。 天豫帝觉得眼皮子直跳,今日莫非又有什么事要发生?太庙告祭在即,天豫帝可不想出现什么意外,影响到了这场告祭。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帝王来说,能在太庙向先祖诉说自己的功绩,这是难得的荣耀。 然而天豫帝不是个会逃避的人,还是让皇后与眉妃进来。 出乎天豫帝的意料,平时着装素简的皇后,竟穿上了明黄的宫装,头戴金累丝衔珠九尾凤簪,郑重其事地走上前来,未曾开口,便跪倒于阶下。眉妃亦肃容立于皇后身后,向皇帝行礼毕,瞧了眼天豫帝,便又低下头。 “皇后,你这是……”天豫帝是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皇后和眉妃的异常呢? “皇上,臣妾自十六年前被封为皇后,自认一直以来善待宫中诸人,尽心尽力履行皇后之职,只是不知皇上是否对臣妾有所不满?”皇后说完,跪在地上看着天豫帝。 天豫帝知道皇后并不是爱拿乔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难道是谁说了什么,不然皇后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于是,天豫帝道:“皇后何出此言?可是哪个不长眼的乱嚼舌根?遇到那挑拨是非的,皇后自行处理了也就是了,何必闹成这样?” 皇后却道:“皇上,倒不是有人乱嚼舌根。可只怕乱嚼舌根的人也没有这般大胆。而且这个人,臣妾只怕处置不得。” 天豫帝拧眉看着这两个枕边人,沉默了一会儿,见那俩人在他的盯视下,毫不畏缩。 便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别总是让朕猜来猜去的。” “既然皇上您已经发话了,那臣妾也就直说了。皇上您是不是想立淑妃为皇后?不然臣妾怎么会在淑妃宫里发现了皇后才能穿戴的衣饰?” 天豫帝一时之间以为他听错了,“淑妃?你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皇后便又把这事说了一遍。原来是有人偷偷传纸条给皇后,说是淑妃殿里有皇后穿的明黄朝服和九尾凤簪。按理说,淑妃只能戴七尾凤簪,衣服也不可穿明黄色。 因此皇后派人去搜查,居然真的搜出了两套,而且衣服的尺寸明显比皇后穿的码数要小。淑妃长得要比皇后娇小些。 皇上眯起眼睛:“有证据吗?东西在哪?带我去看看。” “都在淑妃宫中,仍放在原处,臣妾已着人看守。” 天豫帝听了,也不等皇后起身,自己双手背在身后,便领先往武英殿外走去。 皇后与淑妃互相点点头,然后先后跟着天豫帝朝外走去, 至于目的地,除了淑妃的住所,还能是哪里呢? 提灯的宫女迈步在前急走,她们能感受到皇帝焦躁的心情,皆屏息敛气地朝着淑妃宫中而去。 淑妃还穿着与肖浩深商量事情的时候所穿的紫罗兰色宽袖襦裙,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看守着坐在楠木圈椅里,面如土色。 肖浩深则被看守在外殿,天豫帝迈过门槛的时候,一眼看到肖浩深脸上的斑点,平日里温和的眼神露出狼一样的凶气。 天豫帝压制了一个多时辰的火气就压不住了,走过去,抬脚朝肖浩深的腰腿踹过去,也不管是哪个部位,“哐哐哐”连踹了几脚。 肖浩深在听到天豫帝进来的声音时,就试图克制自己绝望恼火的情绪,可是克制不住,现在被天豫帝狠踹了几脚,才从恼怒中醒过来,知道今日的事难以善了了。 他双膝“噗通”跪地,哀叫了一声:“父皇……”为今之计,除了以情动人,期望天豫帝看在多年情分上能网开一面,他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天豫帝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踹了几脚之后,便进了內殿,瞧见淑妃端坐于圈椅上,见了他竟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呵呵冷笑着。 天豫帝到这时还能看不明白吗?淑妃私制皇后服饰的事只怕是真的。 皇上站在淑妃面前,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淑妃竟毫不退缩,迎着他的眼光看过来。 皇帝瞪了她一眼,然后示意皇后等人带他去看搜出来的那些织物和首饰。 那些物件仍摆在原处,天豫帝知道,这个雕花柜里装的都是淑妃珍藏的物件,里面装了什么,他并没留意过。 他用手挑起一件明黄袍子,簇新的面料,显然是没穿过的,皇上看不出来尺码大小,但是他能看出来,衣服衬里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绣着小小的兰花。 对这兰花,天豫帝再清楚不过,他与淑妃也算是少年相识,未将她迎进宫时便有了情分。知道淑妃最喜欢在帕子、衣角绣上兰花。 如今一看,再想到淑妃的倔强表情,皇上知道,淑妃私制皇后服饰的事是真的。 他仰头闭眼,没人敢打扰他。 良久,天豫帝踱到淑妃面前,问她:“淑妃,难道朕给你的还少吗?” 淑妃却笑了:“皇上以为给我的已经很多了是吗?臣妾却记得,当年皇上口口声声说迎臣妾进宫后,要立臣妾为皇后。可是结果呢?只立了臣妾为一个小小的贵人。” 淑妃冷笑了几声,然后继续道:“就是这淑妃之位,还是臣妾生了深儿之后才有的。如今,皇上却又来说这些。” 说罢,淑妃挑衅地扬着眉,歪着头看着天豫帝,就像当年,他们在宫外,淑妃与天豫帝怄气时那副样子。 然而天豫帝终究不是原来的少年了,并没有动容之举,只道:“就算朕在此事上负了你,可这些年,朕待你和浩深一向不薄。皇后性情又宽厚,你在宫中,过得还不够好吗?” 第244章 太庙告祭 “好吗?这就算好吗?那浩儿呢?嫡与庶的区别,能一样吗?” 一个位份的差别,便决定了肖浩深不是嫡出。想继承大统谈何容易? 如今,肖浩深的病,让眉妃已陷入绝望,再不想隐瞒什么,只想把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气吐出来。 皇后见淑妃仍然如此乖张,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安静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当年设计害她生下体质孱弱、先天不足的皇长子时,淑妃可曾想到过今日吗? 天豫帝知道再跟淑妃多说无益,不再看她,吩咐宫人,“把淑妃带到冷宫里吧。上报宗人府,褫夺其封号。” 私制皇后服饰,本是死罪。天豫帝看在多年情分,并且尚有一子一女的份上,只让人把她关在冷宫度此残生,已算是从轻处罚了。 淑妃并没反抗,按她原来的性子,这种时候,便是自尽,也强于被关在冷宫。 然而,她只要想到肖浩深和海棠公主,就舍不下这条命,便没有再反抗,由着人把她带走了。 海棠公主已经得了信,赶过来与肖浩深齐齐过来跪伏在天豫帝脚下,然而此事甚大,他们其实也知道哭求无用,可是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哀求着,意图让天豫帝心软,好让冷宫中的淑妃过得不那么艰难。 初一,朝阳穿破几层薄云射到太庙黄琉璃瓦顶,可见檐下是黄绿琉璃斗拱额枋。朱红墙下设着汉白玉的须弥座。 天豫帝身着蓝底金绣五爪龙袍,头戴珠冠,携着同样隆重装扮的皇后一步步缓慢走上太庙外的汉白玉台阶,直迈入太庙的门槛。身后跟着几位皇子及文武百官。 只是这日二皇子肖浩深并没有来,因为头一日,天豫帝已经宣布,立三皇子肖浩天为太子,这便已表明了今后的格局。 文武百官并不知道天豫帝是因何突然做此决定,虽有猜测,却并无实据。 肖浩深的病情被天豫帝压住不得外传,一般人得到的消息便是淑妃失宠连累了二皇子。 葛太医如愿得了去湖州的差使,此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携全家数口人,雇了几辆大车,奔湖州去了。 肖浩深的病,他便是死,也不敢透露半分,否则,全家便都要跟着受连累。他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晓得这件事关系到皇家颜面,自然会守口如瓶。 这次告祭,肖浩天作为新晋太子,紧跟在帝后身后,也进了太庙。 先祖的牌位平时并不放在太庙,要等到太庙祭拜的时候才会移过来。 林晚作为天豫朝的七品女医官,按级别是没资格来参礼的。 然而此次发现传国玉玺的功劳,她是最大的,天豫帝自然要让她也参与,此时林晚便站在光禄寺大夫周大人身边的位置。 虽已习惯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以及美景和建筑,但参加这种皇家祭拜活动绝对是头一次。 见众人都跪下来,她也就跟着跪下。要知道这里的人们是很信先祖之灵的,对这些牌位不敢有半分的亵渎。 天豫帝与皇后跪下,新晋太子肖浩天与文武百官也跟着跪下来。 天豫帝说了些祭词,然后道:“朕自即位以来,不敢稍有懈怠,唯恐有负先帝所托,毁掉先祖所创之基业。如今土伦之乱历经十年,终于平定。我大齐可获得至少二十年休养生息之时间。又于一月前平定了南方乌刺一族,并收回了十年前失去的苍南山一地。” 说罢,天豫帝从旁边大太监捧着的盒子里,拿出了那块玉玺,然后将玉玺置于供桌的锦帕上。 “然则,最令朕欣慰的是,我朝终于找到了这消失数百年的传国玉玺,足可见我大齐乃是天授之国。” 天豫帝说罢,将那传国玉玺放于掌心,然后站起来,高高托起,本来先前他说话时,是有乌云在殿外聚拢的。 等到天豫帝将那玉玺举起的时候,那些乌云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很快地散去,只留下青蓝的天空。 群臣见到此种情景,不约而同地仍跪在原地,山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次的高呼不同于以往他们拜见天豫帝时的情景。这一次,他们说出的话,全都是出自于内心的真实感受。 天豫帝托举着传国玉玺,其身影竟显得异常的高大起来。真有一股天授之君的气势。 在场的官员们,绝大多数都是经过科举,一步步考过来。又一步步地走上去,才获得如今的权势和地位。 可便是生活的艰险和磨难,已磨平了他们年轻时那一点斗志激情,在这个特定的场合,看着他们这个君主,这些臣子中不少人就会想到一句话:“良臣择木而栖。”他们这算是遇到了良主了? 林晚看着太庙里的天豫帝,其实心里也是庆幸的,如果换一个帝王,她的命运未必会如此,当权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前途。 而因为天豫帝的惠民署新政,才让她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从这一点来看,她肯定是要庆幸并感激的。 事实上,她的一些做法有点剑走偏锋了,若是换个皇帝,只怕她现在的处境,肯定比不上在天豫帝治下的。 天豫帝自然也能看出来,群臣这次是真心拜服。 说完玉玺,天豫帝又讲了讲惠民署克制了霍乱和天花疫情的事。 最后,天豫帝将肖浩天拉到面前,道:“这便是我大齐的太子,今日他将以太子身份,向各位先祖说几句话。” 肖浩天跪地道:“大齐第十三代子孙肖浩天在此祭拜各位先人。……” 太庙的祭礼终于结束了,也从此向全天下宣告了三皇子肖浩天的太子地位。 又下了一场雨后,林晚上路了,再不走的话,就怕哪天突然急剧降温,路上就有得受了。 江淮派了半数的黑云卫,护送林晚回家。可是皇后不放心,又向天豫帝请旨,另派了几个得力人手,在林晚出京后,他们会与黑云卫一起,联合起来,把林晚主仆全都围在中间。稳稳地保护了起来。 肖浩天滞留宫中,无法送林晚离京。而远处的树下,又站了一身青衣的贺少瑾,直到车队消失在京城。 第245章 终于娶到你 冬去春来,燕子北飞,京城各处早在三天前便全都洒扫了一遍。 新年前夕,七品女医林晚已被皇后收为养女,并赐封号为护国公主。 这一封号一经颁布,举国上下,竟无人反对,都觉得林家姑娘这个封号实在是实至名归。 上月底,林家姑娘便已被接到宫中,准备本月初八的婚礼。 对于这场婚礼如何办,早在几个月前,宫里和江家便不断地商议,最终采纳了太子肖浩天的建议,让护国公主从宫中出嫁。 但是整个流程则不是那么繁琐,相对要轻松些。 可是江淮却知道,肖浩天出这个主意未必没有自己的私心,只怕婚礼当日,有他受的。 不过能娶到林晚,受着便受着罢了,左不过是这一日的折腾。 朝阳初起之时,皇宫内院里就已经在各处铺上了红地毯,只除了一段通往观景台下这一片的路。 宫女们身着粉红纱衣来往穿梭忙碌着。宫内,妇人们团坐在外殿,等着新娘子上妆完毕出来看看。 据说太子殿下为了考校新郎官,在观景台下设了些关卡,这些妇人们也颇感兴趣,想等会一起去看看。 林晚坐在白瓷圆凳上,能隐约听到那些内命妇和外命妇们的声音,她挺着脖子任凭宫女们摆弄着她的头发,也不知道肖浩天都在弄什么把戏,江淮应该没问题吧。 皇后两眼含泪,看着她梳妆完毕,插了发,然后又穿上了皇后带人一起赶制的嫁衣。 林二太太本来已经给林晚准备了嫁衣,可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会变成皇后的女儿护国公主呢? 林晚是不会嫌母亲做的嫁衣配不上皇家颜面的,可是在林二太太劝说下,最后还是决定在宫中,江淮来接亲时穿公主制式的嫁衣。 等到了江府,再换上亲生母亲缝制的民间嫁衣,这样就算全了两位母亲的一片心意了。 这公主嫁衣,衣服上的金凤以及银色花边纹饰,全部是用黄金和白银拉丝而成的线来缝制的。 站起来时,广袖凤凰洒金红嫁衣衬得林晚如天上嫡仙。 长长的衣尾由宗室里选出的四个七八岁女童拉着,跟在林晚身后先去了外殿,准备去观景台。 没错,真的是去观景台,不只是林晚这个新娘要去,宗室、四品及以上级别的官员及其家眷都要去的。 只不过这次不是观景,而是去看新郎官能不能经得起考验,好把新娘接回去。 林晚穿着曳地凤尾嫁衣,从凤栖宫内殿出来的时候,内外命妇们虽早有心里准备,还是被上了妆的林晚惊到了。 林晚平日里几乎都是素净着一张脸,如今这么描画一番,竟有了国色天香的姿容。 行动间,似弱柳扶风,却不失风骨;抬眸时,眼波流动之际竟溢出平日难得一见的风情。 皇后看着这些妇人们惊呆的表情很是满意,也不看看这是谁?这可是她挑中的女儿,是谁都能比得上的吗? 女童们拉着衣尾,随着林晚走红毯,踏上了观景台,这里原本就分为男女宾两处站台,男宾们早就跟在皇帝和太子身后就位了,只等新娘子到来,就准备看一场大戏。 官员们平时也是气呀,你说这扬威将军,长得俊也就算了,还那么英挺;好吧,又俊又有型这样也可以,美男子哪里没有呢?可是让官员们气不过的是这个人这么年轻,就已经立下这么多大功,作了如此多的惊天大事。 官员们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吗?别拿书生和大肚子官员们不当回事,大家都是人,凭啥差距就那么大? 官员们心里愤愤不平,但也知道,扬威将军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所以,知道今日有这么个机会折腾折腾扬威将军,官员们也是暗搓搓地摩拳擦掌,准备看扬威将军的笑话。 叫你能?叫你厉害?叫你狂拽酷帅屌炸天,今天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顺利过关了! 所以,这些官员们没一个晚到的,早就在这候着,准备看热闹。 “儿郎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将军。”儿郎们齐声吼道。 江淮此时已经带着一帮子灰狼卫的小伙子,进了宫门,拐了几道弯,来到观景台前那一大片空地。 帝后官员及其家眷们看着观景台下那一地的带钉钢板有点头皮发麻。 表面上,只有一关就可以过关了,走上观景台,把护国公主娶走。 可实际上,基本没人知道怎样才能达到要求。 就是扬威将军需要站在铁钉钢板上顺着栏杆往上爬,然后还得把栏杆顶部放置的公主出嫁时要带的玉如意取下来,下来后,想办法走上观景台把这玉如意拿走。 对此,官员们丝毫想不出该怎样做才能爬上去。 光是那些钉子,瞧着就已经触目惊心了。 林晚向下瞧,自然看到了江淮和灰狼卫。 恰巧这个时候,江淮也在瞧她,林晚微微朝他一笑,却见江淮忽然以脚地轻点着钢板上的铁钉,台上的男女们都发出一阵惊呼,原来江淮已经从钉子上轻跃出去挺远了。 观景台上的帝后高官及其家眷们总算是看到了这般虎虎生风的扬威将军,一时间不由自主地喝起彩来。有人开始鼓掌。 林晚只轻笑不语,这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果不出林晚所料,江淮毫发无伤地冲过那钉阵,然后来到长杆下。也没看明白他怎么使力,因为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你看不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就已经爬上去了。 命妇们看着那扬威将军大显身手,再看看自家相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玉如意已在手,江淮没停留,也没下去继续走,借力打力,已经很快来到观景台。 灰狼卫们学着江淮的举动,也是几个纵跃,一个一个全都穿过了铁钉阵。这让人们再次大吃一惊。 “你来了?”林晚看到江淮道。 “嗯,嫁给我吧?” 周围的人都见识了扬威将军的功夫,心里的嫉妒已是散去大半。 他们都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扬威将军能取得如今成就。那可是有原因的,他们可做不到。他们还是好好做官吧。 威武的扬威将军终于上了观景台,大礼参拜过皇上皇后之后,走到那穿着大红广袖曳地嫁衣的林晚面前,一眼望进她的眼:“晚晚,跟我回家……” 第246章 大结局 天豫二十一年春,扬威将军府,暖风阵阵,正是春日好天气。 天色渐晚,出门的人们不是已经归家,便是在归家的路上。因此京城各条街上行人都开始变得稀少。 然而扬威将军府门前的大街上却是人来车往的,府内的车马棚不断的有小厮把新到的马车拉进去。 京城老百姓们都知道,扬威将军夫人,也就是护国公主最近就要生了。 本来护国公主不让声张,找好稳婆,再由妇科圣手、太医院的任泽平看着也就行了。 没想到林晚的想法一说出口,便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都觉得这样太草率了,因为任泽平之前切过脉,说林晚这胎可是一对。就更是凶险。 皇后在自己宫里建了个小佛堂,每日里祷告还不够,还把太医院里的夏老太医和杜和等人都遣到将军府等候林晚生产。至于稳婆,皇后娘娘自然也给找了好几个。 如果不是她身份特殊,不能见生产的血。她早就像林二太太和蒋大夫人那般,住到扬威将军府上亲眼看着了。 如今那边人来人往的,她留在宫中,只能让宫人们一趟一趟地出宫往朱雀大街去,再每隔一会儿派人来回报一次那府里的动静。 一会儿宫人来回报说:“皇后娘娘,大公主她在吃饭,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生。” 皇后听了连连点头,想起自己当初生产时虚脱到昏过去,是被太医用针刺激醒的。心想吃饱了就对了。 一会儿又有人哭笑不得地来报:“皇后娘娘,大公主她说太疼了,不想生了。” 皇后听了,也是跟着哭笑不得,这哪是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的啊!这丫头真让人无奈。都快当娘的人了,有时候还是这么幼稚。 扬威将军府,林晚疼得直冒虚汗,根本就躺不住,也坐不住。用手托着腰疼得在产房空地上来回走,直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天哪!好疼,太疼了,我不想生了。”林晚疼得还没失去理智,当然知道这不是她不想生就不生的事,只是说出来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 尼玛,知道生产很疼很疼,可是没真正体验过,是不知道那种疼到绝望的感觉的,简直都不想活了。 江淮守在她身边,扶着她,她走到哪儿,他就跟着到哪儿,看她疼成那个样子,江淮也急,可是又没办法替,倒把他急得冒出的汗比林晚还要多。 夏绮年双臂环抱着站在不远处,轻嘲着:“公主你平日不是挺厉害吗?怎么,这点疼就受不了了?” 林晚这个时候不想理她,如今的夏绮年已经成为大齐最有声望的妇科高手之一,已经与她师兄尚致远成亲了,接生倒是接生过不少,只是她自己还没生过孩子。 林晚本来想说:“疼不疼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可是众人看到林晚忽地停住,然后听她说道:“我要生了。” 立刻有稳婆七手八脚地把林晚扶到产床上,林晚摆着手,示意江淮出去等着,蒋大夫人也让人动手,把发呆的江淮给推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蒋大夫人和林二太太一人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娃娃,从产房内走出来,早就眼巴巴等候已久的江淮抢上前看了俩娃各一眼,没抱,直接抢进屋去了。 此时林晚已经被下人们给收拾干净。脸上潮红、虚弱无力地靠在引枕上。 蒋大夫人和林二太太本来是要把孩子抱出来给当父亲的看看,结果当爹的就看了一眼就进去了,俩人只好又转身进去,把孩子给林晚看。 结果林晚的反应又把俩妇人给闪了一道:“这俩孩子怎么这么丑?” 五年后,扬威将军府高高的院墙处,两个珠圆玉润的小娃站在墙内,一个穿着葱绿小袄,用粉色丝带扎着包包头。 另一个则用青玉冠束发,穿着小小的藏青飞鸟纹交领袍子。 这两个小娃娃就是江淮与林晚所生的那对双胞胎。男孩子先出生,便是哥哥,取名江焕城。女孩子则唤江水荇。 之所以如此取名是因为萧山书院院长程士恩说这俩孩子一个命里缺火,一个命里缺水,因此取这样的名字补其命中之不足。 这时候江焕城已经连拖带拽地挪了个梯子到高墙边上,他虽然年纪很小,却已经跟着江淮练了两年基本功了。因此个子虽不大,力气倒不小。 梯子摆好后,江焕城道:“妹妹,你先上去,看到外边那棵大树了吗?你爬上去,先在墙上边等着我,等我也上去了,咱们再一起爬树下去。” 江水荇有点犹豫:“哥哥,咱们要是跑出去了,爹娘会着急的,娘会哭。” 江焕城想了想:“咱们出去玩会就回家,这样行了吧?皇舅舅说外边可好玩了,他还说他像咱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偷跑出去两次了。” 江焕城不知道他两兄妹在墙下说话的时候,有人躲在暗处听着呢。 某人在暗处,听到儿子说的话,气得直咬牙:好你个肖浩天,自己有儿子,却跑来教唆我儿子来了?你给我等着! 此刻身在宫中协助天豫帝处理朝政,忙到天昏地暗,恨不能插翅飞出皇宫的太子殿下打了个喷嚏:是谁想到他了? 两个小娃第一次“越狱”成功,下树的时候,江水荇的手腕刮破了,她疼得皱了皱眉头,却没哭,自己在路上找到了几根草,嚼了嚼敷到伤口上。 然后这俩孩子手拉着手奔着热闹的地方就去了。 他们出门之前,还知道要带上碎银和铜板,这要归功于林晚对他们的教育。 已经升任内阁大员的贺少瑾正坐着轿子出门访友,撩开车帘时却看到了那俩小娃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手拉手的边走边吃。 心里的笑意便从眼里溢出来,只要她过得好便好。 下人是认得这俩孩子的,知道他们是扬威将军府上的,便问:“大人,要不要把这俩孩子送回将军府?” 贺少瑾往后看看,道:“不必了,有人跟着呢,他们不会有事的。” 下人便退后了,大人的心思,他们琢磨不透,吩咐什么照办就好。 皇宫里,帝后正坐在宫中弈棋,皇后道:“皇上,您把国事都推给太子,这样好吗?” 皇上却不厚道地笑了,他累了二十多年,也让那小子累一累,不行吗? 这时,大太监走进来,对皇上说了几句话,皇上忽然来了兴致,道:“皇后,去换上平常的衣服,随朕出宫一趟,出去散散心。” 皇后……这样也行? 皇上却道:“你还是跟朕出去吧,江家那两个小家伙偷跑出去在街上玩呢,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皇后一听,那赶紧的,还等什么,那两个小娃可是她的小心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