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女将军和长公主》作者:请君莫笑 晋江金牌推荐VIP2017.8.26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695948 总书评数:22817 当前被收藏数:18537 文章积分:579,100,288 文案 为了在乱世中活下去,为了给至亲复仇,为了给全村一百一十八口枉死的人讨回公道,林挽月拿了龙凤胎弟弟林飞星的户籍去参军,励志杀尽天下匈奴人。 宫廷中皇后仙逝,留下了十六岁的长公主和八岁的太子相依为命。 几位年长于太子的亲王对皇位虎视眈眈,姐弟俩的地位岌岌可危。 女扮男装的将军和运筹帷幄的长公主,正剧,慢热,传奇,军旅,宫斗,阴谋,复仇,HE 内容标签: 女扮男装 虐恋情深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飞星(林挽月),李娴 ┃ 配角:李珠,李玹,李瑱,李玔,李珮,李环,等 ┃ 其它:女扮男装,慢热,军旅,宫斗,虐恋情深,公主,正剧 作品简评:一位农户出身的天真少女,林挽月一次贪玩上山,回家却发现全村皆被匈奴人杀害,除了自己无一幸免。那被鲜血染红的小溪,堆到发臭的尸体,自此潜入梦魇。 林挽月拿着自己双胞胎弟弟的户籍去参军,只为替这一百一十八人讨回公道!军营里,林挽月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维护者自己女性的秘密,却没想到不小心入了长公主的青眼。 一篇慢热的古代军旅题材百合作品,文风扎实厚重,故事娓娓道来,字里行间都透着作者厚重的笔力,每一章就像拼图的碎片,乍一看或许平淡无奇,但不知不觉中一副画面已经拼成,让人流连忘返,深陷故事的情节中。本书虽然慢热却不拖沓,剧情安排很合理,作者的笔触敏锐独到,小中见大;犹如春雨般渗透读者心田,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 第1章 挽月变飞星 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染红了村里的小溪。尸体,遍地的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熟悉的面孔,被鲜血染红的脸,扭曲的表情,村中的围墙已经倒塌,半座村庄沦为焦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林挽月找到了爹的尸体手中还紧紧的握着家里挑水的扁担,紧紧的,紧到十四岁的林挽月用尽了全力都没有把扁担从爹的手中抽出来,最后不得已只能将扁担和爹,娘,弟弟,一起埋葬。 娘呢?娘的尸体是在村里土路边找到的,娘的怀中紧紧的抱着十四岁的弟弟,身体却被刺穿了,连着弟弟一起,被一根长矛串在了一起。 林挽月第一次听到兵器和身体摩擦的声音便是她用尽全力将长矛从弟弟和娘的身体里拉出来的时候…… “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林挽月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四周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唯独挨着林挽月的林宇被林挽月的惊呼声吵醒,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对林挽月说:“星哥,又做噩梦了?”然后呢喃着翻身睡去,仿佛早已经司空见惯。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林挽月紧了紧已经被汗水浸湿但是几乎不会脱下的粗布衫,两年了,爹娘还有弟弟已经被匈奴杀死两年了,可是她依旧会时不时的做着那天的梦,无比清晰,无比真实,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现,可是林挽月每一次醒来除了被惊出一身汗之外,她却从不会厌恶这个无休止的梦魇,甚至每到夜幕降临她反而有些期待,因为这是他唯一可以见到爹娘还有弟弟的地方。 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林挽月从硬木板铺成的通铺上起身,走出了这间十五人的军用帐篷。 “什么人!?”林挽月走出帐篷的一瞬间便被守卫发现,现下正是战时,风声鹤唳,容不得一丝含糊。 “报告!步兵乙营三伍士兵林飞星!”林挽月熟练的报出了自己的所属,对面的巡逻士兵松了一口气握着长戟提着盾牌仔细检查过林挽月的名牌之后,转身走了。 望日,圆月当空,惨白惨白的月光笼罩着整个军营,长年的征战已经让这附近渺无人烟,离国和匈奴在这漫长的边境线上拉锯已经有三年之久,胜负参半。这片土地被匈奴和离国交替统治早已经是一片焦土,别说是庄家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杂草都拱不透这块被鲜血浸软又被马蹄夯实了的土地。 这里没有林挽月儿时熟悉的虫鸣,整个军营除了隐隐传来的大片鼾声之外,再无其他。 林挽月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记忆再次回到梦境最终定格的地方。 在离国边境名唤婵娟村的小村庄里,有这样的一家四口,父亲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是除了村长和保长之外最受尊重的人,母亲温婉端庄,一双儿女是龙凤双生,姐姐林挽月,弟弟林飞星,生的机灵可爱,然而这一切结束在两年前,林挽月聪明好动,弟弟林飞星要稳重的多,十四岁的林挽月再次偷跑到山里准备去找找前几天和村东头儿的老郎中学的那几味草药,可是当日落西山林挽月回到村中的时候整个村子却被匈奴屠戮殆尽!除了自己,再无一人生还。 林挽月埋葬了自己的双亲和胞弟面对剩下一村子死状惨烈的尸体,她一具一具的背,到最后好些尸体已经生虫发臭林挽月也没有葬完。 最后她只能一把火将整个村子全都烧了,然后跪在村头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挽月年幼力薄实在无力将所有人一一安葬,如今只有付之一炬,免得大家暴尸荒野,如今大家尘归尘土归土,这个仇就留给活下来的人去承受吧。” 女人不能当兵,林挽月便用弟弟的身份活下去。 林挽月独行数百里,饿了便要饭,饭都要不到便找些野菜树皮充饥,还要时时提防着看似热情的人牙子,一路下来林挽月觉得曾经的自己早已和父母,弟弟一起死在了婵娟村。 终于,林挽月来到离国赫赫有名的李沐将军的兵营以林飞星的户籍报名参军,可是林挽月一家并不是军户,在离国士军农工商五阶户籍分的清清楚楚,大家各司其职世世代代鲜有更改,除非朝廷特征否则非军籍的百姓不得参军。 见最后的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希望眼看着就要破灭,林挽月“噗通”一声,跪在了报名书记官的面前:“大人,我求求你了,就让我入伍吧!” 书记官年龄不大,左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一个半大的孩子跪在自己的面前他如何泰然处之?连忙丢下手中的笔欲扶起林挽月为难的说:“孩子,你这不是为难我,你并不是军户,我做不了主,这变户的事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我左不过是认识几个字,做了个小小的帐前书记官,没有这个权力啊!” “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我们全村都被匈奴人杀了,我爹,我娘,我……姐姐,全都死了,要不是我跑到山上玩儿恐怕今天也没有命到这里来了,全村除我之外一百一十八口无一幸免,整个婵娟村尸横遍野,最后好多尸体都发臭了也没有一个人来帮我善后,我烧了村子,一路走过来,就为了可以投军,大人我求求你!” 林挽月说的悲痛,可是却没有流泪,她只是坚定的跪在那里,仿佛一根桩子打在了地里任凭书记官拉扯。 对于婵娟村的事情书记官也有耳闻,见林挽月衣衫篓缕神色虽然悲痛却十分坚定再一看林挽月的脚,一只脚穿着已经磨破的鞋另一只脚的鞋子早已经不知所踪,前脚掌沾着黑红的泥土,见到这一幕书记官的心中也是动容。 书记官站在原地打量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良久,最后一咬牙对林挽月道:“我咸康时今天豁出去了,我这就去参见大帅,但是成与不成就听天命吧,你我有言在先,若是不成你可休要纠缠!” “咚!”林挽月没有回答,而是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表明了她的立场。 过了一会儿,书记官回来了,带林挽月去大帐,李沐大将军见了林挽月只是简单的安慰了几句然后便打发了身边的副官去给林挽月农户换军户,就这样林挽月顶着自己的亲弟弟林飞星的名字活在这个世上,成为了一名军人。 这一晃便是两年…… 女扮男装从军,冒名顶替,每一条在离国都是重罪,两项合一足够杀头,可是林挽月不在乎,怕什么呢?全家都死光了,她活着不过是想拖着这条命给自己的爹娘,弟弟,全村的一百一十八口讨一个公道! 第2章 马革裹尸又何惧 “一!”“吼!” “二!”“哈!” “一!”“吼!” “二!”“哈!” 天刚蒙蒙亮,校场上的操练已始,林挽月握着手中的长矛跟着口号一板一眼的作着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动作,每一下都倾注全力。 林挽月很清楚这看似简单的一招一式是她活下去的基础,入伍已经有两年的林挽月其实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名老兵了,同期的那些伙伴们要么死了,活着的最差也得了个伍长或者调去骑兵营之类的重要作战部队,只有她,依旧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死亡率最高的步兵,可是林挽月并不在乎,她本来就是一个活在军营里的女人,升官发财对她来说都是危险,她只想报仇杀足一百一十八人,然后退伍找个村落了此残生或者在这片土地上马革裹尸,其实她更倾向于后者,从踏入这片军营开始林挽月就没有想过活着走出这里,不过每次大战开始之前林挽月都要默默的告诉自己,在没完成这个数字之前,一定一定要努力的活着。 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和男人在生理上的差别开始逐步的显现,同期小伙子们的个头开始嗖嗖嗖的往上窜,唯独林挽月不疾不徐的生长着,两年来的锻炼让林挽月看上去比一般同龄的女孩子要魁梧高挑一些,但是丢在这一群当兵的汉子里林挽月依旧显得瘦小,不仅如此林挽月的爆发力和体力也不如其他人,唯一能弥补这一项先天上的不足只能是多于一般人的不停地练习。 好在从来都没有人怀疑林挽月的性别,想来也是,这年头但凡有钱的发迹的军户都想花了大价钱去改了自己的户籍,怎么可能有女人不要命的混进来呢? 操练结束便开饭了,人群三三两两的朝着帐篷走去,林挽月一个人走在队伍的后面。 “星哥!”林宇从林挽月的身后蹿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林挽月的肩膀笑嘻嘻的。 林挽月不着痕迹的从林宇的臂弯里闪了出来,不过倒是没有离林宇太远对着林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一同朝着饭堂走去。 对于林挽月的冷淡林宇似乎早就习惯了,他也不介意和林挽月肩并肩的走着,嘴里说些家长里短。 林挽月是林宇来到军营里的第一个朋友,那个时候林宇十四岁,林挽月十五岁,林宇家世代都是军户但是十四岁的林宇长得很瘦小就像是一根萝卜头,林宇被分到了林挽月的营帐的时候只剩下林挽月身边的铺子空着。 营帐里的大兵基本上都已经具备了成年男子的身高见林宇这个小萝卜头抱着行李怯生生的走进来都嬉笑着去拨弄林宇的脑袋,唯独林挽月站在人群之外表情冷冷的打量林宇却没有上手。 从此林宇便叫林挽月星哥而林挽月虽然对此没有做任何表示但是在战场上三番五次救过林宇的命。 那个时候林宇才发现,自己的这位身材不甚魁梧的大哥居然这样厉害,一招一式无比娴熟作战头脑冷静一旦加入战斗身上就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战意让人望而怯步。 在军营待的时间长了林宇认识的人开始慢慢的多了起来,他总是喜欢把林挽月和其他人相比较发现在整个步兵营包括一些伍长和什长他们似乎都没有自己的星哥作战能力强,可是林挽月却依旧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士兵这让他很不解,林宇世代军户自然是知道李沐大将军的军队是军法最严明的而且绝不任人唯亲,林宇自是不敢问林挽月为什么他两年都得不到升迁,他只能慢慢的寻找答案。 经过了差不多半年多的观察林宇终于发现了原因,他发现林挽月这个人孤僻的很,两年来整个军营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任何一个人同他主动说话,原因很简单:林挽月这个人非常的不合群,在军营里的汉子友情积累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一起对练,一起去河边洗澡,甚至共用一个军ji哪怕是在沐休的时候一起去城里转转都是大兵们友情增进的途径,但是这些林挽月从来都不曾参与…… 入伍一年后,林宇的身体突然发育,身高蹭蹭蹭的拔高已经比林挽月高出了小半个头,但是林挽月在林宇心中的高大形象却从来没有缩水过。 走到开饭的帐篷前面已经挤满了人,林挽月远远的站在原地而林宇大步跑到人群中挤来挤去不一会儿端出了两个大海碗满满的两碗高粱米饭上面是一坨绿油油的菜和一片肉。 “星哥!给!”林挽月接过林宇递过来的饭碗说道:“谢谢。” 林宇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对林挽月说道:“你我兄弟有什么谢的,哥你每次都要和我说谢谢。” 林挽月没有再言语,两人来到了一处木篱笆的柱子下面挨着席地而坐然后端着大海碗开始吃饭。 “星哥,你听说了吗?这几天可能要打仗了!” “哦。” “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啊,肯定是离打仗不远了。” 林挽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咀嚼着然后转头看向林宇等他说下去。 林宇得意一笑然后夹起了海碗里的肉片对林挽月说道:“根据我的长期观察,每到打仗之前我们碗里的肉就会偷偷的加厚了,这平时啊不过是小拇指那么厚,但是一旦要打仗了就会变成大拇指那么厚了!” 说着林宇把碗放在一边伸出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比了一下,林挽月瞄过去可不是么,正正好好的一个拇指厚。 “吃饭吧!”林挽月继续埋头往自己的嘴里扒饭,打仗对她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入伍两年林挽月大大小小的仗已经打过九十八场,她记的无比清晰。 吃完了饭林挽月和林宇一起去前排送碗,林宇也曾多次要充当帮林挽月跑腿的活但是都被林挽月拒绝了,她只是不想和一群男人挤在一起毕竟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但是除此之外的事情林挽月都会自己完成绝不麻烦别人。 送完了碗林挽月朝着人群外走去,却不想林宇跟了上来。 林挽月有些不解,但是不等她开口林宇便嬉皮笑脸的对林挽月说道:“哥,这几天就要打仗了,我跟你一起去加练吧,反正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你再指导指导我?” “走吧。” 两年来林挽月除了每天的操练之外还会对自己进行两个时辰的加练风雨无阻,哪怕是打仗了,把这场仗打完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的去休息的时候林挽月还是会顶着极其疲惫的身体给自己进行两个时辰的加练。 她要活着,她身上还背负着一百一十八条人命的血海深仇,这是她跪在村口闻着尸体燃烧的味道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立下的血誓。 可是她是一个女人,体力和爆发力都不如男人,而且她面对的是比离国男人更要壮实善战的匈奴,稍有松懈恐怕就要马革裹尸了,林挽月不怕死,在每一场战争中林挽月都没想过活着回去,所以她拼杀的最猛最没有顾忌,可是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 第3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林挽月带着林宇来到了营地边上的空地,这里是许多破损废旧兵器的集中回收地,林挽月是这里的常客,她来到兵器堆里挑挑拣拣拿出一把朴刀递给林宇道:“去那边找个地方自己劈砍一千次。”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继续开始在兵器堆里挑拣。 “哥,这就完啦?” 林宇对此大失所望他还想着林挽月可以偷偷教自己个一招半式的,曾经在战场上林宇见过林挽月的身手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威力惊人还以为林挽月他们家祖传了什么功法,可是自己满怀欣喜的跟过来就是这个结果…… 林挽月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回头看了看一脸不高兴的林宇突然有一些恍惚:自己的弟弟飞星要是还活着,恐怕就是现在这样子了吧? 想及此处林挽月突然心中一软,走到林宇的身边破天荒的解释道:“我们离国的步兵通用兵器是长矛,但是经过我两年来和匈奴近百次对决来看长矛在战场上处于劣势,匈奴人多使弯刀喜欢近身肉bo,近距离厮杀的话用长矛很吃亏,虽然长矛对骑兵有一定克制但是匈奴的骑兵骑射非常精准往往会优先远程打击长矛兵种而长矛对飞矢几乎是做不到格挡的,所以一直以来我军的步兵损伤率非常之高,你把朴刀练熟了以后若是遇到近战的情况立马丢掉长矛换用朴刀还有几分胜算。” 林宇站在原地手中握着朴刀一脸惊愕的看着林挽月,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品味过来林挽月所说的作战理论,细细思索过后发现林挽月所说确实不假,林宇脸上的不悦早就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看林挽月的眼神都不同了。 林挽月见林宇的表情已变,便知道林宇明白了自己的用心,心中宽慰也不再多言,转身折返继续在一堆兵器中挑挑拣拣。 林宇不敢怠慢双脚开立双手握着朴刀开始老老实实的劈砍,时不时的林宇会偷偷用余光瞟林挽月,他看着自己这个身材不算伟岸的大哥心中涌起了一种感觉:能如此一针见血的针砭时弊恐怕一般的将军也不过如是了吧? 想着想着,林宇突然从心底涌起了一股豪情,男儿何不带吴钩,功名利禄马上求,林宇家世代都是军户,但是混的最好的便是他的曾祖不过百户,林宇看着林挽月,觉得自己能拜这样一位大哥真的是慧眼识英雄!跟着林挽月这样的大哥,建功立业是迟早的事儿! 林挽月眼前一亮,从众多兵器中拿出了一把弓,林挽月立刻把它拿在手里来回翻看抚摸爱不释手。 林挽月看了看弓身有一处细小的裂痕在与弓绳的衔接处,别小看这不起眼的裂痕它足以让一把好弓失了准头,这也许就是它被丢弃的原因。 林挽月将黑弓提在手里,能拥有这把弓的人至少也是营长以上的军衔…… “星哥,我上次葫芦谷那场仗就离你不远,看到你对战了比你高了足有一头的匈奴人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本来想过去帮你的,结果没走到一半你就割破了他的喉咙,哥,你是不是祖传了什么功夫啊,能不能教教我?” 林挽月听到林宇的话心中一暖,遂将视线从黑弓上挪开看到劈砍的林宇立刻皱了皱眉,不悦的说道:“你在干什么?” 闻言林宇一愣回道:“我在听你的话练习劈砍啊!” 林挽月轻叹一声将弓背在身后然后来到林宇的身边接过他的朴刀说道:“你这样练习是没有效果的,如果练的熟了反而是大祸害,我答应给你加练是为了让你能活到最后而不是想害你。” 说着林挽月挥动了手中的朴刀,只听随着林挽月的劈砍“呼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而且每一次兵刃破空的声音都非常有节奏,无论是长短,间隔,声音的大小都几乎一样。 林宇站在林挽月的身边感觉到扑面而来由劈砍掀起的罡风一下下打在他的脸上,看着生锈的朴刀在林挽月的手中立刻威力大盛再想想之前的自己,林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挽月一口气劈砍了数十次才将朴刀还给了林宇继续说道:“每一下都要倾尽全力而且要把这种感觉牢牢地记住,让它变成你的本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倾尽全力,你一定要习惯这个强度,匈奴人不会对我们留情的。” 顿了顿林挽月又继续说道:“我们家没有什么祖传的功夫,在我之前甚至连军户都不是,只不过是普通的农户罢了,你也不用羡慕,你要是想学也很容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每一下劈砍都倾尽全力,每一次练习的时候都想着你面前站的是一个匈奴人,在心中琢磨他们扑来的方向,弯刀砍过来的角度,去思考这一下你怎么破怎么还击想着那些匈奴人那里最脆弱,一把兵器你用的次数多了不用别人教自然就知道它以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情况下能发挥兵器最大的优点和力量,战场上生死存亡不过须臾之间,花架子没用。” 林挽月止住了话头,走到一边从背上拿下了那把黑弓忙自己的去了。 而林宇在听完林挽月一长串的话之后,不知道怎么,心里沉甸甸的,虽然林挽月说的轻描淡写,可是林宇依旧在林挽月的字里行间中听出了一股属于林挽月的惨烈和悲壮。 林挽月握着手中的黑弓,双脚开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起弓眼神也跟着凌厉了起来,随着林挽月手上厚厚的老茧和弓弦之间发出涩涩的摩擦声紧绷的弓弦被林挽月徐徐的拉开了! 林挽月紧咬牙关将手中的黑弓挽如满月,松手“嘭”的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通透悦耳。 “好弓!”林挽月由衷的赞叹,只可惜衔接处破损失了准头犯了弓箭的大忌! 林宇自然也听出了这是一把好弓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来到了林挽月的身边道:“真是一把好弓!这么好的弓是谁丢的!?” 林挽月指了指弓上的裂缝道:“失了准头了,只能换新的弓身还不如换把新的来的快。” 林宇这才看到弓上的裂缝直呼可惜,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如此这么好的弓也轮不到他们两个普通步兵。 “哥,给我试试呗?” 林挽月点了点头将弓递给了林宇,林宇接过黑弓,双脚前后开立用力一拉! 弓弦没动。 林宇瞪大了眼睛使出吃奶的劲儿,随着涩涩的摩擦声弓弦开了一半,然后便僵持住了…… 林宇脸憋得通红也没有如林挽月那般将弓拉满最后只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放弃了。 “这是……这是二石弓!哥……” “嗯,是二石弓。” “哥,你居然能拉开二石弓?前几天我看飞羽营招营长要求不过是拉开二石弓,哥,你能当营长啦!” 林挽月摇了摇头道:“我这样的拉弓速度没有任何作用,不仅延误战机而且搞不好箭没射出去我就先被射死了。” 林挽月自是无法告诉林宇自己无意什么官职,只好岔开话题没有正面回答。 当日林挽月和林宇二人在林中空地加练,直至晚饭,至此带过不表。 第4章 香消玉碎倾城落 离国帝都天都城,在皇宫中轴线偏东一点的一座华丽唐璜的宫殿里,人头攒动数十名宫女太监疾走其中,可是整个院子却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甚至连脚步声都控制的很好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娴儿留下,剩下的人都下去吧。” “喏……” 精雕细琢的床栏,做工精细的帷幔,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位气息微弱的女人,适才的命令便是她发出来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听过之后却让人不禁升起不敢违背的感觉来。 “母后……” “娴儿,来,坐到母后身边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原来,这床上躺的女人竟是离国的一国之母李倾城,此时的李倾城虽然形容消瘦憔悴但通身自成一派风骨让人观之难忘,那浑然天成的贵气更是让人不敢小觑,不愧是二十年前的离国第一美人,纵然二十年光阴匆匆流过依旧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出当年的倾城之姿。 李娴安静的坐在皇后李倾城的身边看着眼前已经瘦的不成人形的自己的母后潸然泪下。 见自己的女儿如此这般,李倾城却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道:“这几年母后一直病着,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我的小公主,娴儿你长大了。” “母后!”李娴轻轻执起李倾城放在锦被外面的手却不敢在手上使力,李倾城的手已经可以清晰的摸出完整的手骨在白若羊脂的皮肤下面每一根纤细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这手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娴儿,不要为母后难过,母后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放不下你和你弟弟……咳咳咳。” “母后,传御医吧。”李娴握着李倾城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溢出眼眶,划过那和李倾城有七分相似的脸庞然后重重的砸在大红的锦被上,眼泪快速的被吸干只留下一块圆圆的暗红色斑点,仿佛一块干枯的血渍。 “傻孩子,母后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吗?让我们母女单独待会儿,母后有话和你说。” 李娴点了点头,遵从了李倾城的旨意可是身下的大红锦被上那暗红色的斑点却在快速的增加…… 李倾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似乎在努力的忍耐自己身体的不适又仿佛在努力的坚持些什么。 “娴儿,以后……若是嫁人,记得要随心而选,母后……母后相信我女儿的眼光……终身大事切莫顾忌太多……你这……孩子,让人……不放心。” “嗯,母后,娴儿知道了……” “还有你弟弟,你弟弟身体不好其实不坐那位置……反而更好。若是他也这么想,就要提早表态……齐王……性子宽厚,定……定不会……咳咳……” “母后!娴儿知道!” “禀报皇后娘娘,太子到!” 听到门外宫女的禀报,李倾城本已恍惚的眸子闪过了一丝光芒。 “让太子进来!”李娴抢先说道。 “吱呀”一声,寝殿的门开了,一位身着玄色暗行金线长袍,头戴白玉储君冠的小小少年走了进来。 正是离国太子李珠,观这小小少年容貌与他姐姐李娴酷肖,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可惜身量不足形容尚小再加上面色有几分苍白纵有这一身威严的行头傍身也还是多了几分羸弱之气。 “母后!皇姐。”李珠乖巧的来到李倾城的床前对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行礼。 “来,皇儿,让母后看看。” “是,母后。”八岁的李珠端正的站在李倾城的床前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已经具备了帝王之相。 李倾城看着眼前这一双儿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看着李珠努力的说道:“皇儿,记住要听你姐姐的话。” “母后!”李珠毕竟不过是八岁的孩子,纵然一直受的教育要求他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般模样最后还是哭了出来。 李倾城的迷离的目光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脸上流连,最后看了看紧闭着的殿门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幽幽一声轻叹,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珠儿,姐姐问你,你想登上那大宝吗?” “嗯……珠儿想!” 离国·边境 “哥,快戴上!”林宇将一根三指宽的麻布条递给了林挽月。 林挽月接过麻布条如林宇一般绑在头上低声的问道:“怎么了?” 林宇压低了声音对林挽月说道:“皇后娘娘薨了!” “哦。”林挽月点了点头。 林宇又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是我们元帅的亲妹妹。” 林宇见林挽月有些意外的表情心中暗叹自己的这位大哥政治敏感度实在太低而且除了杀匈奴人之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这怎么行呢?于是好心的解释道:“哥,你不是军户可能不知道,李沐将军的父亲是先帝的八拜之交先帝御赐国姓,老将军有一儿一女,儿子便是我们的大元帅李沐将军,女儿后来嫁给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当今圣上。” 林挽月张了张嘴还没开口牛角号那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有敌袭!”听到号角声林挽月立刻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快速的抓过床上的粗布包裹背在背上然后拿过架子上的长矛冲出了营帐。 林宇紧随其后二人来到了各自的队伍,整合好队伍之后弓箭手第一时间上了营墙,战鼓擂起“咚咚咚”的声音和林挽月的心跳几乎形成一个频率。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两年来林挽月已经能从地面的震动中判断匈奴来人多少,感受着这个振幅恐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预备!” “放!”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嗖嗖嗖”箭矢的破空声在营地中回荡。 远处是匈奴战马的嘶鸣声,夹杂着一阵哀嚎。 “啪”的一声是一位被射中的弓箭手从营墙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林挽月他们阵营的不远处,林挽月转头一看:一箭正入眉心入肉一寸有余。 各营的旗语已经开始挥动,林挽月看向前面的旗语:弓箭手掩护,步兵正面冲锋,骑兵两翼包抄…… 林挽月一手握着长矛另外一只手紧了紧腰间的朴刀,随着战鼓声的转变营门被拉开了! “冲啊!”先锋将军一声怒吼步兵营首当其冲的奔了出去! 第5章 不知挽月是女郎 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离国的步兵很快冲出了军营,整个步兵营在冲出营寨之后,虽然集体快速向前奔跑,但是若在高处俯瞰便可以发现在奔跑中,步兵的各个阵营已经默契的形成了进攻的方阵! 破空的箭矢声时不时的在林挽月的耳边穿过,即使是有营寨上的弓箭手分散匈奴人的火力,但是林挽月的面前依旧有不少自己人倒在了奔跑的路上,在这密集的箭雨中林挽月一次又一次的和死神擦肩而过。 地面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轰隆隆的马蹄声带起飞扬的尘土,近了,更近了! “啊!”一声声惨叫在四周环响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匈奴骑兵和离国的步兵已经结束了第一个回合的交锋。 第一回 合林挽月并没有如许多士兵那般支着长矛去挑杀迎面冲来的匈奴骑兵,而是将长矛斜立在身前做了一个守势,精神高度集中看着对面来势汹汹的匈奴骑兵,随时调整自己防守的姿势。 两年来,林挽月已经和匈奴人交锋了近百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早就摸清了匈奴人的规律:几乎所有匈奴人都是战马弯刀的搭配,极少数的人会使用长矛。他们来势汹汹,特别是奔袭而来的第一个回合往往是离**队伤亡最大的一个回合,若是此时与之硬拼最不理智。 林挽月弓步开立随着几声“叮叮叮”的撞击声,林挽月握着长矛的双手虎口发麻。离国士兵的惨叫声时不时的会传来,但是林挽月却再一次成功地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 匈奴第一轮冲锋过后林挽月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匈奴人冲杀过后短暂的打马掉头是最宝贵的反击机会! 林挽月四下望去,在自己的斜前方的不远处,正有一名匈奴骑兵在调转马身,林挽月毫无犹豫的提着长矛冲向这名匈奴骑兵:随着“哈!”一声怒喝,林挽月的长矛准确无误的刺穿了匈奴骑兵的脖子,鲜血从被刺破的动脉里喷涌而出,在半空中扬撒出一个弧度后散落四周。 林挽月抽回带血的长矛却不敢在原地驻足一刻,立刻来到死去匈奴人的战马旁背靠着战马弓着身体将自己的后背以及整个后脑尽可能的隐藏在马身之后,一手握着长矛继续观察着周围的战况另一只手握在了腰间朴刀的刀柄上。 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不少匈奴骑兵被手持长矛的离国士兵挑在马下,然后被长矛刺穿了身体,留下一声惨叫和一滩殷红的鲜血。 同时也有不少离国的士兵命断于匈奴骑兵的弯刀之下…… 林挽月对战局短暂的分析过后,果断的放弃了手中的长矛然后抽出了腰间的朴刀,离国的战鼓还在保持着同一个节奏“咚咚咚”的击打着,两翼的骑兵也铺开了网朝着四周聚拢。 而匈奴的步兵此时也冲了上来,林挽月拎着朴刀再次向前,迎面对上一名身穿兽皮手持弯刀的匈奴士兵。 林挽月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神采,握着朴刀向前冲去。 “叮!”的一声,林挽月的朴刀重重的砍在了匈奴的弯刀上,看着人高马大的匈奴人被自己劈了一个趔趄林挽月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同时抬起右脚重重的踹在匈奴人的小腹上! 匈奴人受痛弓身,林挽月立刻向前压了一步再次举起朴刀重重的砍了下去。 见状,匈奴人只好举着弯刀再次硬接一手,但是因为下盘吃痛不稳,再加上林挽月朴刀的重击,这名匈奴在后退了两步之后终于失去了平衡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林挽月提刀再上,一脚踩在匈奴人的弯刀上另一脚重重的踏在匈奴人的胸口,这人高马大的匈奴人完全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小个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只感觉随着这一踏从自己的体内传来几声脆响,然后伴随着胸口的巨痛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被林挽月踩着的匈奴人瞳孔一缩看到的是眼前的这个黑瘦的离国步兵兴奋的笑脸,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林挽月手起刀落“噗”的一声鲜血喷涌,溅的林挽月满脸都是!然后便是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解,滚到了一边。 随着战事的推进林挽月握着朴刀穿梭在对战的人流之中,但凡遇到把后脑展现给自己的匈奴人林挽月都会毫不犹豫的补上一刀。 同时也会眼观六路,尽量不把自己的背后暴露给敌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林挽月的粗布衫便被鲜血浸透了,离国外翼的骑兵开始呈收拢之势,来势汹汹的匈奴人见敌人开始结合围之势立刻选择了撤退。 林挽月提着朴刀欲追,却听到变奏的战鼓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匈奴人跑了,离国活下来的士兵们纷纷挥舞手中的兵器对着天空兴奋的嘶喊。 林挽月眼睁睁的看着匈奴人跑远突然腿一软趴在了地上,趴了良久才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居然没感觉到自己受伤了。 “哥!”战事结束后林宇就在人群中搜寻林挽月的身影了,刚找到就看到林挽月向前栽倒,吓得林宇大叫一声火速跑到了林挽月的身边,林宇将林挽月翻过身抱在自己的怀里焦急的喊道:“哥,你要不要紧,哥你怎么样,伤到哪了?” 林挽月躺在林宇的怀里,浑身无力,除了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之外小腹也一阵坠痛,突然林挽月感觉一股暖流从自己的双腿间溢出。 林宇抱着林挽月看着怀中的林挽月除了脸色比较苍白之外神志还算清醒,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开始上下打量林挽月看究竟伤在了哪里。 此时的林挽月的脸上身上尽是血污,衣服更是被鲜血浸透,林宇看到在林挽月的大腿上有一处寸长的刀口,暗道:难怪会栽倒,原来是伤到腿了…… 突然,林宇看到有一股殷红从林挽月的两腿间缓缓溢出,林宇呆愣了片刻后条件反射的夹了夹自己的双腿,看林挽月的脸色都变了!内心惊呼道:完了,大哥这一仗亏大了,断子绝孙了…… 林宇看林挽月一脸的苍白,又看了看林挽月的双腿间,他的表情几经转变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如何开口对林挽月描述他的伤势,一时间只好闭口不言。 第6章 风乍起波浪涟漪 凤藻宫的院子里跪了大片身着孝服的宫女奴才,离国长公主李娴和太子李珠跪在灵堂里,跳动着火苗的火盆被置放在金丝楠木棺材前面,李娴和李珠时不时的往火盆中添些纸钱,李娴看着面前的火盆目光有些游离,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些什么…… “楚王,平阳侯世子前来吊唁皇后娘娘!” “皇姐!”李珠熟练的将李娴从地上扶起,片刻后楚王李玹协平阳侯世子李忠步入大殿。 “娴儿见过楚王兄。” “李玹,见过太子殿下。” “李忠见过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 楚王李玹,良妃之子,年廿五,此时李玹身着藩王黑袍寒暄过后对李娴姐弟两人看都不再看一眼,直径来到李倾城的棺木前行了礼朝着火盆里撒了一把纸钱便反身回到李娴身边冷冷的说道:“人有旦夕祸福,皇妹也不必太过悲伤,本王还有事就不久留了。”然后又转身对平阳侯世子李忠说:“等下到华清宫找本王。”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大殿。 “公主。”平阳侯世子李忠从走进大殿开始目光便一刻都没有离开李娴,从他十四岁第一次进宫,第一次看到年仅十二岁的李娴开始,他便一直对李娴魂牵梦萦,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此时李娴的眼睛有些肿,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倾城之姿,看在李忠的眼里反而多了几许楚楚,更让人心动了。 “公主不必太过悲痛,擦擦吧。”说着李忠掏出一绢手帕递给李娴。 对于李忠的殷勤李娴没有做任何表示,李娴早就觉察到这人从进殿开始眼神就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此时李娴只是静静的站在李忠的面前并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而是平静的看着李忠的眸子轻声的说道:“世子不必多礼,难道世子不先给本宫的母后行个礼吗?” 李娴的声音对于李忠来说犹如仙乐绕耳直直沁入他的心脾,他痴迷的看着李娴良久才反应过来,立刻慌忙的将手绢攥在手里,转身来到李倾城的棺木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然后往火盆里添了好些纸钱才起身回到李娴的身边。 而此时,李娴已经掏出了一块手绢轻轻的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见到这一幕李忠只能讪讪的将自己的手绢收回怀里。 “平阳世子和楚王兄一路远道而来,本宫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还要请世子体谅本宫招待不周。” “怎么会怎么会,公主……皇后娘娘先行,还望公主不要太过悲伤,身子要紧。” “多谢世子关怀,本宫记下了。” 李娴站在原地,依旧静静的看着李忠,仿佛是在耐心的等李忠继续说下去,可是李忠却恍然觉得被李娴如此回答之后自己居然再不知如何开口寻找话头,他迷恋李娴甚至恨不得一直黏在李娴身边,所以听说皇后先行他主动要求跟着楚王行了数百里就是为了能再见李娴一面,可是此时此刻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自己,为什么自己居然从心里升起了一股高不可攀的感觉呢? 就在李忠心中失落之际李娴再次轻声道:“世子一路舟车劳顿定是乏了,不如先与楚王兄会合稍作休息如何?” 听到李娴如是说李忠居然在心底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愉快的对李娴说道:“既然如此忠便告退了。” “齐王,无双侯前来吊唁皇后娘娘!” 送走了平阳侯世子李忠,齐王和无双侯又至,齐王乃贤妃所出,年廿六,他与所有的藩王皆不同,在齐王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带兵打仗积累了赫赫军功,成年之后主动要求封地设于边塞的齐地,美名其曰以藩属之地成为离国边境的屏障,也是正是因为如此,齐王是所有藩王中唯一被授予军权的王爷而无双侯原先是齐王帐下的将军,后齐王得了封地无双侯也凭借自己的军功被封了爵。 想及此处李娴心中幽幽一叹:楚王得宠,齐王有兵,太子年幼无依,舅舅又不喜权谋只懂带兵打仗…… “娴儿见过齐王兄。” “臣,李瑱见过太子殿下。” “臣,夏侯无双见过参见太子殿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李娴忙托住李瑱意欲行礼的双臂道:“齐王兄何必如此多礼?” 李瑱朝着李娴温和一笑倒是没有再行礼了,但嘴上依旧说道:“礼不可废,太子乃国储,君臣自是有别。” 闻言李娴莞尔一笑,回道:“本是同根生,当遵循长幼有序,这又没有外人,若是齐王兄非要和娴儿讲究礼法,那兄长在上皇妹有礼了。” 说着李娴碰了碰李珠,后者立刻会意,恭恭敬敬的给李瑱行了一个平礼道:“珠儿见过齐王兄。” 李瑱连忙扶起行礼的李珠,然后看着李娴笑道:“两年不见,皇妹真是长大了。” 李娴也勾起了嘴角,嘴边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李瑱来到李倾城的棺木前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撒了些许纸钱,无双侯紧随其后。 礼毕,李瑱再次来到李娴面前轻声道:“今日便不久留了,待这凤藻宫的事情都办稳妥你我兄妹再聚吧。” “齐王兄慢走。”李娴朝着李瑱打了一个万福,后者笑笑带着无双侯走出了大殿。 李娴一路目送李瑱和夏侯无双出了凤藻宫然后躬身与李珠平视,用只有姐弟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珠儿觉得齐王兄和楚王兄如何?” 李珠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楚王兄目中无人,齐王兄是好人。” 听到李珠如此回答李娴不禁莞尔,又想到新丧的母后心中涌起一股酸涩,李娴抬起纤纤玉手轻抚在李珠尚且稚嫩的肩膀上,说道:“珠儿,记住姐姐接下来说的话,永远不要再提及也永远不要问为什么,你记住今后但凡有人问你一样的问题,无论是谁,包括父皇,包括你身边的随从甚至是太傅你都要说:楚王兄是好人,齐王兄也是好人,他们都是我离国的皇家血脉,是你的同宗兄长。但是,你在心里要永远的记住,无论今后他们对你如何,齐王兄也是坏人,楚王兄也是坏人。” 八岁的李珠听完李娴的话之后瞪着大眼睛微微有些疑惑,但是在李娴的注视下李珠简单的消化了一会儿,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道:“记住了。” 李娴直起身拉着身边的幼弟看着自己母后的棺木久久无言。 第7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距离上次对匈奴人的小捷已经过了几天,离国李沐将军的兵营里迎来的短暂的宁静。 不过一个勤奋的身影却一直不见踪影——那便是大腿被弯刀切出一条口子的林挽月。 说起来,林挽月在步兵营里算得上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可以说是整个步兵营唯一一个近两年来活下来却没有得到升迁的人,对于步兵营这种死亡率极高的地方,若是两年都没有调走升官,那么这个人绝对可以算得上步兵营的老兵,再加上林挽月平时严于利己,虽然不善交际,除了林宇之外可以说是没有朋友。 但这些并不能代表其他人对林挽月不尊重,在军营这个地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纯粹,林挽月的努力,还有作战中的骁勇大家多少都心里有数,所以这次林挽月腿上受伤连续几天没有参加操练林挽月的伍长并没有说什么。 可是林宇却对此忧心忡忡,对于林挽月是什么样的人林宇是非常了解的,林宇记得曾经有一次林挽月被匈奴战马撞断了胳膊都忍痛坚持参加了操练…… 想到这里林宇又回忆起那天的那一幕,一股殷红在自己的注视下从林挽月的双腿间缓缓流出,林宇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个男人失去了重要部位,恐怕这次对星哥的打击很大啊! “哥,吃饭了。”林宇端着吃饭的海碗回到了军营帐篷见到林挽月正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脸色苍白手上正拿着一块木板不停的摩挲着。 “哥?吃饭了。”林宇坐到了林挽月的身边将碗递给了林挽月,林挽月从回忆中被拉回看到林宇关切的脸,回给对方一个安慰的笑容道:“谢谢,我腿上的伤已经好多了,明天我会参加训练的。” 林宇沉默了一会儿,一边趴着碗里的饭一边含糊的说道:“腿上的伤可大可小,打了这一场匈奴人应该会老实个十天半个月的,眼下又不是秋天,匈奴人不用囤积过冬的粮食应该不会来的这么勤的,你看,咱们的肉片都薄了。” 林挽月被林宇的话逗的咧了咧嘴,想笑却想不出来…… 林挽月低头看着碗里的食物却无甚胃口,初潮来袭的危机,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从十四岁参军到现在,林挽月一直以为只要用心训练,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总可以弥补自己在性别上的劣势,可是却忘了女孩子是会来葵水的,十六岁的自己,初潮过后,便算得上是长大成人了吧,对于普通家人的女孩子来说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可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有可能被杀头的危险…… 林宇见林挽月捧着碗脸色苍白出神,心头也是沉甸甸的,便试着转移林挽月的注意力问道:“哥,你刚才拿的那块木板是什么?就连上战场都带在身边。” 林挽月闻言将海碗放在一边,转身拿过身后的木板:“你说这个?” “嗯。”林宇趁机打量林挽月手中的木板,见并无甚出奇,只是一块平整的硬木板上面有一排排参差不齐的划痕。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一块普通的木板而已。” “那上面的划痕是什么?” “这个啊……”林挽月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指轻轻的婆娑木板上面的一条条划痕平静的回道:“我每杀一个匈奴人便会在这块木板上刻一下。” 听到林挽月的解释林宇张大了嘴巴,看着林挽月一脸的不解。 林挽月却没让林宇琢磨太久,自顾自的解释道:“我只是怕我忘了,万一哪天伤了脑子别的忘了也就罢了,这个总要记得的,今天告诉你也好,若是有一天我不管什么情况死了,请你带着这块木板去大泽郡下的一个叫婵娟村的地方,把这块木板在村头帮我烧了,然后……就说,飞星已经尽力。” 林挽月的声音很轻,表情也是淡淡的,可是林宇听着却品味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我可不管,要烧你自己亲手去烧,说什么丧气话,哥,我们兄弟俩还要一起建功立业呢!” 林挽月听完林宇的安慰之后自嘲般的低声呢喃道:“我这种人建功立业有什么用?” 这话听在林宇的耳朵里又是另一层意思,见林挽月已经说得这样“明显”林宇也不想掖藏,放下饭碗对林挽月严肃的说道:“哥,其实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啪嗒”一声,林挽月手中的木板脱手掉落,摔在了地上,此时林挽月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自己难道就要被杀头了吗?原来自己的结局居然是这样吗?可是还差六十个…… 林宇见林挽月的脸都白了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于是继续说道:“哥,我知道你伤了传宗接代的家伙,不过你不要气馁,能在军营里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幸的万幸了,等以后我要是娶了媳妇儿,一定过继给你一个大胖小子,你放心吧哥。” 传宗接代?过继?大胖小子…… 林挽月大脑快速转动很快就明白了林宇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吗? 一下子林挽月压在心头的大石去了一半,脸色也缓和了过来,拍了拍林宇的肩膀道:“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林宇见林挽月的神色明朗不少,心中也快活起来,“兄弟”两人欢欢快快的吃了一顿饭,不再话下。 吃过了饭,林宇拿着空碗离开营帐,嘱咐林挽月好好休息,林挽月躺在床上,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心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是危险却依旧存在,让林挽月笑不出来。 林挽月记得十三岁那年自己的娘曾经告诉自己关于女孩子月事的事情,初潮过后女孩子便长大了,以后每个月都会在固定的日子来,这次她千难万难的躲了过去,可是以后呢? 林挽月将深深浅浅刻着五十八条划痕的木板捧在胸口,记忆再次回到了婵娟村…… 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 爱民如子的杨村长,公正无私的张保长,吴婶的玉米饼特别香甜,村西头的二牛总是欺负飞星,还有在自己八岁那年突然搬到村里住在村东头的老郎中,他给人看病从来不收钱,本来是应该被人尊重的人,却一定要让别人叫他老郎中就行了…… 突然林挽月的脑海中电光火石的一闪:“哎!你这丫头,这株草药不用你碰!” 老郎中一直很喜欢自己,自己也愿意往他那里跑,后来他便开始教自己一些药理,认认草药…… 十四岁的时候自己已经能治些小伤风小头痛的病了,记得有一天在老郎中的药庐里,林挽月看到一株通身乌黑的草药本想伸手帮忙碾碎,可是一向和蔼的老郎中居然发了火,夺过了自己手中的草药,凶了自己一通…… 林挽月气的大哭后来老郎中对她说:“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人心,你花二叔服徭役的时候灼伤了半边身子如今生疮是火毒不褪,这株草药啊,叫药王花,搭配几位温和的药材治疗火毒是最好的,可是若是单独食用却是大大的不妙,特别是对女孩子来说药王花是大寒之物,一个弄不好你这小丫头以后就不能做娘了,老郎中好心救你,你还哭鼻子,快,擦擦……” 模糊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清晰,林挽月“嚯”的一下从木板床上挺起身子:“药王花!” 第8章 谈一曲纵横捭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离国的边境线大片的土地已经被战马的铁蹄和战士的双脚踩得寸草不生,可是在离国的皇宫里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边境的战火蔓延不到这里,帝都的君王也看不到边境的苍凉。 皇后李倾城已经入了后陵,但是皇上并没有下达全国守制的旨意,再加上各路藩王回朝,离国的皇宫在因为李倾城先行而短暂的寂寥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它往日应有的风采。 死了便是死了,纵你生前如何尊贵风光,死了便一切都归于尘土。 这便是宿命,哪怕传奇如李倾城也无法逃脱。 离国的皇帝亲自参加了李倾城的葬礼,可是从他的脸上李娴并没有看出任何悲伤,一个拥有了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从来都不缺女人。整个离国的后宫有大把大把年轻貌美,环肥燕瘦的女人在等着帝王的宠幸,甚至有很多女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一览帝王风采,所以纵然李倾城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她的离去似乎也并不值得帝王悲伤。 皇帝亲设宫宴招待各路回京的藩王之后,便是藩王们的私宴,毕竟是同宗的兄弟姐妹,经久不见总要聚一聚的。 李娴身着一身素色宫装坐着四乘马车中前往齐王府。 离国帝都的街道很宽,四乘马车行在其中丝毫不显拥挤,然而纵然这样,离国的百姓依然非常有默契的纷纷避让开去。 离国《国礼》有书曰:天子行之驾六,储君驾五,藩王行四,卿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公主同卿,长公主享藩王之礼。 四乘之车,即便是再怎么朴素的马车依旧彰显了它尊贵的身份。 李娴下了马车,无双侯已经等在门口。 “劳烦侯爷久候,本宫在此谢过了。” “长公主请。” 齐王府不大,但胜在清幽,内有奇山怪石,花团锦簇,翠竹松柏,郁郁葱葱。 李娴在夏侯无双的陪同下来到了齐王府的正殿,王妃楚氏协同七岁的世子李恪已经等在那里。 “娴儿见过齐王兄,王嫂。” “妾身楚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恪儿拜见姑姑。” 李娴亲自扶起世子李恪,并怜爱的摸了摸李恪的脑袋说道:“两年不见恪儿都长这么大了,举手投足已颇具齐王兄的风采,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谢姑姑!” 齐王李瑱也笑道:“皇妹入席吧。” 李瑱坐了主位,李娴居右,王妃居左,世子坐在王妃身边,无双侯陪末座。 齐王拍了拍手,一众丫鬟便鱼贯而入,精致的菜肴一转眼就摆满了桌子。 “皇妹,这道黄沙羊肉可是我齐地的特色你一定要尝尝。”说着齐王李瑱亲自执刀从整羊身上割了一块肉添在李娴的碟盏里。 李娴尝后,笑道:“皇兄封地居然有如此美味,娴儿今日才得以品尝实在一大憾事。” 闻言,齐王大笑道:“皇妹啊皇妹,何时如此贪嘴了?皇妹若是喜欢我把我府上的厨子给你送过去,以后想吃便吃。” “那娴儿就多谢兄长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王朝着无双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将王妃楚氏协同世子李恪请了回去,然后自己守在了殿外。 兄妹俩对视了片刻,李娴朱唇轻启开门见山的说道:“皇妹此番代珠儿前来,虚位以待,请齐王兄主持大局。” 李瑱没有想到李娴竟如此单刀直入,怔了证,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的回道:“皇妹何出此言?太子乃正宫所出,虽年幼但血统纯正又无过错,何来虚位之说?” “今,我母后仙逝,留下幼弟,娴儿一介女流终不过是出嫁从夫,舅舅远在边陲,不喜权术。我姐弟俩实无依傍,这宫廷之事瞬息万变,母后临终遗旨,荣华富贵皆过眼云烟,望我姐弟二人明知进退。” 听完李娴的话,李瑱沉默了,他想起了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脸上总是带着睿智的神色,笑容淡淡的,一双盈盈似水的眸子里流淌着洞悉万物后的包容,再看看自己面前这个与先皇后有七分神似的皇妹此时她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同样的神色,表情真挚。李瑱也不得不相信这番话所言非虚。 “皇妹,我对那位置没有兴趣,你可以找其他人。”李瑱看着李娴,表情淡淡的。 惊愕一闪即逝,李娴笑了笑继续说道:“环性孤,珮尚幼品行未定,玔王兄性刚嗜战,若他登上大宝离国百姓福祸双依。楚王兄邑万户,最得父皇宠爱,良妃也是贤良淑德的性子,可是楚王兄一直不喜珠儿,若他登上大宝,未必能许我姐弟双全,娴儿不想幼弟在这帝都被囚禁一生,只想最后能领一块封地,姐弟相依为命了此残生。齐王兄你心系百姓,宅心仁厚,恪儿又袭了你的风骨,至少可保我离国江山后继有人,在娴儿心中实是不二人选,若是齐王兄你推辞不就,为了离国江山长久考虑,娴儿也只能转投楚王兄,不过楚王兄的性子……也不知数年之后皇室宗亲能活下来几人呢?” 李娴悠悠的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似乎是话说的有些多了,口中干渴。 李瑱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意欲不明的精光,看着李娴严肃的说道:“本王不管谁坐那位置,但是李玹坐不得。” “那齐王兄意欲何为?”李娴笑着,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内心的情绪。 “我愿意为太子扫清障碍,拥太子登上大宝,但是事成之后我要太子许我予取予求。” 呵,想让珠儿做傀儡吗?李娴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 她直视李瑱的双眼,轻声的说道:“既然先言虚位以待,又何患予取予求?” “好!” 李瑱“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看着李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由衷的说道:“娴儿你真是长大了,若你生做男人,实在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皇兄说笑了,娴儿不过一阶弱质女流,今后还要仰仗齐王兄了。” “来!”齐王李瑱没有回答,只是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并亲自为李娴斟满。 “叮”的一声,兄妹二人碰杯,双双饮下杯中酒。 月上柳梢头,李娴起身告辞。 坐在马车里,李娴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对着马车中的空虚处说道:“长公主前往齐王府赴宴,后退王妃世子,无双侯守在门口,二人密谈半个时辰方出,把这个消息原封不动的报告给楚王。” “是!”缥缈的声音传来,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李娴这才拿下按压太阳穴的手,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手指轻抚车窗。 谈一曲,纵横捭阖…… 第9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便已到秋收时节,过了这个秋天便是林挽月进入军营的第三个年头。 秋收,对于离国数以万计的农户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收成的好坏,决定了来年的生活质量。 秋收,对于离国朝廷来说同样是重要的日子,离国基数无比庞大的农户,是税收的重要来源。 秋收,对于匈奴人来说同样重要,拥有漫长冬天却从不耕种的匈奴人,秋收“战利品”的数量,直接决定了他们是否能挨过那漫长的冬天。 林挽月手持长矛,背上背着那天从一堆破旧兵器中找到的黑弓,腰间别着朴刀跟着队伍拔营向前,朝着离国边境更深的腹地行军。 李沐将军决定将战线向前推进百里,为了给背后广大农户营造出更大的战略缓冲地带。 这就意味着所有的离国士兵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身后的百姓铸造起一道屏障。 此时的军营队伍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每年的这个时节离国北边的边防战士们所要面对的是比平时更加频繁且凶猛的进犯。 因为要囤粮过冬,这个时节的匈奴士兵往往带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儿,因此每到这个时节就是离国士兵伤亡最大的时候。 林挽月的月事没有再来了,暴露身份的危机暂时宣告解除。 只是,林挽月的脸色变得苍白,而且时不时会觉得身体发冷,由内向外散发出一股阴冷,这便是服用了药王花的后遗症。 “哎,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楚王遇刺,楚王妃为了救楚王以身挡剑,死了。” “真的假的?我可听说楚王妃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真是可惜了。” “哎,这好像是第二个了吧?上一位楚王妃也是遇刺身亡的……” “你说这楚王是不是克妻啊……” “干什么呢!?”先锋官策马路过听到从步兵营里传出的窃窃私语勒了缰绳大喝一声。 离林挽月不远的两名交谈的步兵立刻闭上了嘴巴。 先锋官威严的环视一周后策马而去,浩浩荡荡的军队顶着太阳朝着更深的腹地行进着。 秋天的太阳还是很毒的,特别是在环境干燥的北方,几十里路走下来许多士兵都已还流浃背,除了林挽月。 她并没有因为毒辣的阳光而出汗,反倒是觉得此时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可以驱散那来自于体内时不时散发出的阴冷。 林挽月利用沐休机会成功的找到了药王花,服用之后林挽月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冰窖,浑身发冷。 哪怕当时正是晌午,林挽月依旧觉得奇冷无比。她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体发抖,视线也有些模糊,有那么一瞬间林挽月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婵娟村,村里的人还是当年的样子,他们对着自己笑,然后林挽月也笑了,心里是无比的轻松,她终于可以离开军营了,终于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了,终于不用每天都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她活的真的好累,随后林挽月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暮色四合的时候,林挽月很幸运的醒来了。 那天,醒来的林挽月跪坐在地上先是沉默然后放肆大笑最后再归于沉默。 她又回到了军营,回到了这个支撑她努力活下去而又看不到一点未来希望的地方,回到了这个庇护她又囚禁她的地方。 …… 日头很快便偏西了,李沐将军一声令下原地整合休息,埋灶做饭。 袅袅的炊烟升起,李沐将军骑着马由副将陪着沿路慰问正在用饭的士兵。 林挽月看着碗里的肉片,拇指厚。 “呜……”牛角号从远处传来,做饭的炊烟引来了急需粮食的匈奴人。 “有敌袭!” 林挽月早就在号角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便丢掉了手中的碗,手执长矛全身戒备,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保护大帅!”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林挽月循声望去在数十步开外簇拥了一堆人,中间围着的不正是骑着战马前来慰问士兵的李沐大将军吗? “列阵!备战!” 面对突如其来的匈奴李沐倒是显得泰定自若,只见他坐在马背上抽出腰间的宝剑指挥战斗。 来不及架战鼓,来不及安排旗手挥动旗语指挥战斗,人的声音传播的距离终究有限,因为行军的缘故兵线拉的很长,匈奴人的马又快,这一仗将是几乎没有任何指挥的厮杀! “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大地的振幅开始明显的增大,林挽月的表情有些凝重,她判断出匈奴的大致数量,这将是一场硬仗!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阵阵的惨叫声远远的传来,前方的兵线已经和匈奴士兵短兵相接! 匈奴人弯刀战马横冲直撞的闯进离国的军队之中,手起刀落鲜血飞扬。 林挽月远远的看去,心中一阵焦急,离国步兵兵器的劣势在此充分的暴露了出来。 林挽月立刻将手中的长矛插在地里然后拿下背上的黑弓,双脚开立,搭箭,气沉丹田拉弓瞄准!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正中远处马上一名匈奴士兵的胸口,后者摇晃了两下,便一脸惊愕的看着没入自己胸口半截有余的箭摔下了马,然后被离国士兵的长矛再一次刺穿身体。 “好!”在马背上的李沐目睹了匈奴士兵中箭的全过程,情不自禁的发出了赞叹。 待他坐在马背上一回头,便看到了在土坡上站在一位穿着步兵衣服的黑瘦少年,身边立着长矛,腰间佩着朴刀此时这少年两脚开立再次搭弓瞄准,只见这少年虽然拉的缓慢,但到底是把手中的弓拉的满满的,然后再次射出了一支箭。 “嗖”的一声,被射出的箭在空中快速的留下一抹残影,然后钉在了匈奴人的胸口。 李沐看着林挽月手中的黑弓眯了眯眼,这把破损的黑弓原来的主人正是李沐,因为弓身破损失去了准头李沐便将弓处理了,没想到居然被一名步兵捡了去,更让李沐没有想到的是:这看上去无甚出奇,黑黑瘦瘦的少年,居然能拉开自己的二石弓! 林挽月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李沐看了去,她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的战局,大脑快速的转动分析眼前的情况。 最后林挽月目测了一下匈奴人压进的距离,果断地将黑弓背在了身后,提起插在一旁的长矛然后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林挽月朝着匈奴骑兵奔跑着,心中除了紧张还有一丝兴奋:她没想到这张黑弓居然有如此威力,也不枉自己这两个月来为了更好的使用它,先后拉废了两张一石弓! 第10章 人生在世不称意 匈奴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是离国这支身经百战的军队也绝非等闲之辈。 即使没有任何指挥,依旧很快的便开始自发的形成阵势,随着列阵的逐渐完成离国部队慢慢的夺回了战争的主导权。 林挽月将长矛重重的刺入了一名匈奴人的身体里,喷涌的鲜血溅的林挽月满身满脸,林挽月听到了长矛摩擦身体的声音,她的双手紧紧的握着长矛脑海中白光一闪,仿佛看到了被一根长矛串在一起的娘亲和弟弟。 “啊!”林挽月大吼一声,眼睛变成骇人的血红! 她用力的抓着长矛一下一下的用力,透过长矛,兵器入肉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传入林挽月的耳朵。 林挽月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眼前只有那满村的尸体,那熊熊的大火,还有那跪在村头悲伤又绝望的自己…… “叮!”的一声,兵器的碰撞声从林挽月的后脑传来,林挽月的身体情不自禁的战栗了一下,双手触电般的松开了长矛,一脸惊愕。 “哥!你在干什么!?”林宇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林挽月的耳边响起。 原来林挽月陷入魔障之际,一名手持弯刀的匈奴人悄然来到了林挽月的身后,举着弯刀朝着林挽月的后脑砍了过去! 好在林宇及时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架开了匈奴人的兵器!不然林挽月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这边林宇正手持朴刀与匈奴人战在一处,林挽月则站在原地惊恐的看着自己沾满温热鲜血的双手! 林挽月回过头看到的是胸前被刺的模糊一片的匈奴人正死不瞑目的看着自己。 匈奴人的尸体已经被自己刺烂了,然后被长矛钉在了一棵树上,鲜血从他胸口的多处伤口流出来淌了一地,还有一些血正顺着长矛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而这边与匈奴人战在一起的林宇终于找到了一个破绽,毫不留情的划破了匈奴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匈奴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喉咙里发出怪声,身体在地上痛苦的抽搐,林宇立刻踩在了匈奴人的胸口,利索的手起刀落彻底解脱了匈奴人的痛苦。 “哥!你刚才怎么回事?”林宇来到了林挽月的身边手里握着滴血的朴刀,用另一只手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 “没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想到了……没事!”林挽月有些烦躁的抽出了腰间的朴刀想要冲出去却被林宇一把拦下了。 “哥,你跟着我。” 林挽月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听到林宇斩钉截铁的说道:“哥,还记得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吗?” 林挽月恍然回神,她想起林宇十四岁的时候抱着行李怯生生的走进他们的帐篷,林挽月抬头,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林飞星。 林宇来到军营里没几天匈奴人便来了,那天林宇吃力的握着长矛被夹在队伍里盲从的向前冲。 林挽月看着林宇尚且稚嫩的背影,她心中很清楚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林宇很有可能就此一去不回。 于是她偷偷的跟在了林宇的身后,先后两次处理掉了在林宇身后想要偷袭的匈奴人。 “谢……谢谢!”那时的林宇颤颤巍巍的握着长矛,看着林挽月眼中带着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跟着我。”林挽月将林宇护在了身后手提朴刀硬生生从匈奴人的包围中砍出了一条口子…… 林挽月从记忆中回神,看着身前这个如弟弟一般的唯一的朋友,不知不觉间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了…… 林宇护着林挽月尽量朝着人少的地方冲,短暂的失控之后林挽月已经找回了状态,从林宇的身后来到了林宇的身边,两人配合默契砍伤了许多匈奴士兵,然后这些受伤的匈奴人在倒地的瞬间无不被其他的士兵用长矛刺穿了身体。 就在离国的军队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 “呜呜呜呜!”一阵低沉起伏的号角声远远的传来,匈奴士兵听后砍杀的动作纷纷停滞,然后互相对视后,纷纷结队撤退了! 林挽月听着陌生的号角声皱了皱眉,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穷寇莫追!”李沐将军坐在战马上大喊,林挽月和林宇对视一眼,看着彼此满是血污的脸,心中却畅快无比! “哈哈哈哈哈!”林宇看着林挽月大笑。 林挽月也笑了,笑的无比畅快。 这样默契的笑声,也只有当事人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李沐坐在马上听到了笑声发现其中一个满身血污几乎看不到一块干净皮肤的少年正背着自己熟悉的黑弓,当下眼前一亮。 “咎!”李沐夹了夹马肚子,军马打了一个响鼻便通人性般的朝着主人想去的地方缓缓的走去。 林挽月和林宇还沉浸在兄弟并肩作战的喜悦中却听到了马蹄声从耳边传来。 二人一转头,看到了自己的元帅坐在高头大马上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当下单膝跪地低着头道:“步兵乙营三伍士兵林飞星参见大帅。” “步兵乙营四伍士兵林宇参见大帅。” “嗯。起来吧。” “是,大帅。”林挽月和林宇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沐一手扯着缰绳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少年,见二人浑身血污但是却没有一处伤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特别是背着他战弓的林挽月,李沐更是多看了几眼,此时李沐对林挽月除了满意还多了几分欣赏,无论是之前李沐眼看着林挽月拉开了自己的二石弓还有林挽月握着长矛毫不犹豫便冲出去的勇气,以及此时浑身血污却毫发无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些无不是李沐欣赏林挽月的原因。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久经沙场的李沐在林挽月的身上敏锐的捕捉到了一股许多士兵所不具备的战意。 “晚上扎营之后你们俩来大帐见我。”李沐撂下了这句话后便拉着缰绳转身离开,临走之前李沐再次看了一眼林挽月,他总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有些面熟…… 李沐的话被周围幸存的士兵听的清清楚楚,霎时间林挽月和林宇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众人带着复杂的目光看着二人,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甘…… 有的人想:被大帅亲自召见啊!这可不是谁都有的福分,恐怕这二人以后就要平步青云了。 当然更多的人想的是:同样是大战之后活下来的,凭什么狗屎运都让这两人得了? 而成了焦点的二人却并没有自己已经被瞩目的觉悟,林宇短暂的惊愕之后便兴奋的抓住了林挽月的双臂,如同一个孩子般大叫道:“哥!大帅召见我们!大帅要见我们!哥,你听到了吗!?大帅要亲自见我们!” 而林挽月只是麻木的任凭林宇摇晃,想要给林宇一个相同的表情,可是却如何也做不出来…… 第11章 一将功成万古枯 李沐一声令下,各营打扫战场然后准备拔营继续前进,天黑之前要达到扎营的地点。 林挽月拔下了自己插在匈奴人身上的长矛,失去了支撑的尸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林挽月握着粘稠的长矛一脚将匈奴人的尸体踢到一旁,她来到大树前此时树干上已经布满了血污,林挽月伸出了手抚摸树干,上面有深深浅浅的伤痕是自己的长矛留下的。 此时此刻林挽月的心中才涌出了一股后怕:刚才若是林宇晚了一步,自己恐怕就要死了吧……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是一种庆幸和假设夹杂在一起的感觉。 庆幸的是:自己再一次死里逃生。 假设的是:若自己刚才就那么死了的话其实也算是很好的归宿…… 两种念头在林挽月的心中纠缠,撕扯着林挽月。 “嘿,兄弟,我是二伍的王大力!” 林挽月的思绪再一次被拉回,看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步兵的衣服,衣服除了有点旧之外干干净净的,此时正咧着嘴巴朝自己笑。 林挽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原地,并没有理会王大力的热情。 林挽月自是没有看到王大力站在原地涨的通红的脸和愤怒的眼神。 战场很快就整理好了,两堆…… 匈奴人和离国士兵的尸体堆成的两座小山几乎同样高…… 林挽月看着两堆尸体,心头沉甸甸的:这场仗离国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伤亡的情况几乎半半之数…… 想到这里,林挽月心中一声冷笑:就是因为军营里那些如同王大力一样的人存在,打完了一场仗身上的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伤亡!真正的战士冲在最前面,最后连具棺材都没得到!而胜仗的军功却被那些如王大力一样的人得了去…… 即便开明如李沐的军队,在这样一场行军过程中的遭遇战过后,也不可能将阵亡的将士们一一埋葬。 后勤部队扯下了阵亡战士们挂在胸前染了血的名牌,李沐将军一挥手两堆尸体被点燃。 林挽月的军营再次上路,身后两堆熊熊燃烧的尸体发出特殊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活下来的人的鼻腔。 太阳下山之前,林挽月的部队终于到了扎营的地点,后勤兵将之前收集的木牌统一洗干净然后挂在了军营里一块固定的地方。 林挽月来到了这块鲜有人至的空地,坐在挂着密密麻麻名牌的架子前,这些木牌曾经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风吹过,架子上的名牌随风摇曳碰撞发出脆响…… 这些牌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专人送到专门的城内挂在公示板上等待它们的家人将名牌领回去。 林挽月也有一块,正面写着林挽月所属的部队以及姓名,背面写着大泽郡婵娟村。 殊不知整个婵娟村只剩下了林挽月一人了。 有很多次夜深人静时,林挽月悄悄走出帐篷仰望星空,她也会想:若是有一天自己也只剩下了这块名牌可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这块名牌也被挂在城中的公示板上,会不会有位自己并不认识的人,不忍见自己的名牌无人领取久经风吹雨打而同情的将它埋葬? “哥,我找了你一圈儿,原来你在这啊!” 林宇远远地看到林挽月孤零零的坐在地上,看着面前一大排名牌发呆,心中轻叹:即便是林挽月不善言辞,甚至从不主动结交朋友,但是林宇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哥并不冷漠! 林宇本来是找林挽月一起去见李沐的,可是看到林挽月此时的状态又想了想林挽月今日在战场的失态,决定先将去见李沐的事情放一放…… 林宇一屁股坐在林挽月的身边陪着林挽月一起看面前的名牌沉默不语。 风继续的吹着,听着耳边不住传来的名牌撞击的声音,林宇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苍凉。 遂情不自禁的说道:“哥,你说,我的牌子会被挂在这上面吗?” “说什么胡话,不会的!”林挽月坚定的摇了摇头。 “哥,说真的,要是我死了,你可别让我挂在这上面,我家世代都是军户,我老爹就剩一条腿了,让他老人家拄着拐杖一跳一跳的出远门去接我,我可过意不去。” “都说了不会的!” 林宇却不以为意,继续笑道:“哥,要是我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把我的牌子收起来吧,等我们彻底打赢了你再亲自把我给我爹送过去,然后告诉他老人家,我没给林家丢人。” 见林宇执意说这个话题,林挽月也说道:“要是有一天,我的牌子被挂在上面了。你就把我的名牌连同之前我给你看的木板一起送到大泽郡下的婵娟村烧了吧,我比你更惨全村都死光了,要是你也死了恐怕我的名牌就要无人认领了,所以啊,你要活着替我办身后事啊!” “呸呸呸!哥,你这人闹起来真是混透了!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咱俩最好谁也别死,一起建功立业。等以后我娶了媳妇儿,我儿子就是你儿子,我老爹就是你爹!走,咱们去见大帅。” 说着林宇把林挽月从地上拽了起来,一边拍着自己的屁股,一边和林挽月笑着朝李沐的大帐走去。 “报告!步兵乙营三伍士兵林飞星参见大帅。” “步兵乙营四伍士兵林宇参见大帅。” “进来吧!”李沐正坐在大帐内等着林挽月和林宇呢。 林挽月和林宇并排走进大帐,拘谨的站在李沐面前,李沐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看着他二人尚且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一阵感慨。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李沐看着林挽月的脸问道。 闻言,林挽月立刻双膝一弯恭恭敬敬的跪在李沐的前面回答道:“林飞星还要在此谢过大帅,两年前小人投军的时候还没有军户的身份,是大帅您破格允许小人参军,还给了小人军户的身份,林飞星谢过大帅再造之恩!” 听到面前跪着的黑瘦少年如是说,李沐恍然想起:三年前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有个婵娟村的遗孤,不大点的人硬是要投军,在这样的世道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李沐想都没想便同意了,毕竟一个半大的孩子孤身在外也不安全,不如留在军营里,只是李沐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多未见,当年的那个孩子不但活了下来,还拉开了自己的二石弓! 当即李沐抚着胸前的胡子一脸满意的看着林挽月,故作严肃的说道:“林飞星,你可知罪?” 第12章 最无奈移花接木 听了李沐的话之后林挽月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低着头表情慌乱不已。 而一旁的林宇见林挽月可能会被处罚,虽然他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是依旧毫不犹豫的跟着跪了下来…… 李沐看着战战兢兢跪在面前的两个年轻人,终于绷不住露出了笑容,曾几何时李沐也有过这样毫不犹豫陪着自己患难与共的战友,林宇的反应触及了李沐心中的柔软。 李沐伸出手扶起跪在地上的两人才笑着说:“我记得在前一阵子飞羽营公开招募营长,要求就是拉开二石弓,怎么没有看到你去报名啊,林飞星?” 林挽月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被李沐看出端倪,一颗心脏急速的跳动着,直到彻底明白过来李沐并没有看穿自己的身份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林挽月再次跪在地上低声道:“小人知罪。” 李沐也再次扶起了林挽月道:“难道本帅就这么可怕吗?让你们两个小伙子跪来跪去的?你可知道你背上的那把黑弓原来是本帅的?因为弓身破损失去了准头就把它处理了,没想到你居然拉开了本帅的弓,还用它杀了两个匈奴,来,起来,我们好好说说话吧。” “是。” “谢谢大帅。” 李沐回到了他的位置上落座,看着林挽月和林宇问道:“本帅想听一听你们两个对今天这场仗的看法。” 李沐的话音刚落林挽月的脑海里立刻便闪过了很多个想法,林挽月下意识的张了张嘴,理智却及时制止了她,最后林挽月只能将心中所有的想法尽数咽了回去。 李沐一直看着林挽月,他无比欣赏眼前的这个黑瘦少年,在李沐看来:虽然林挽月看上去不似其他将士那般孔武有力,但是这少年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特别是在面对匈奴人的时候,通身都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战意,如果…… 如果这个少年人还有与之匹配的计谋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将他放在自己的身边着重培养,用不了多久离国便会多出一位智勇双全的少年郎将了! 林挽月的欲言又止当然没有逃过李沐的眼睛,他盯着林挽月问道:“林飞星,你似乎有话说?” 林挽月惊愕的张了张嘴,心中暗自惊叹:李沐将军的眼光居然如此锐利,自己的一举一动在他的面前仿佛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林挽月更加觉得危险,求生的本能催促着她“逃离”! 一旁的林宇刚想说说自己的看法,没想到李沐却点名先让林挽月先说,林宇只好闭上了嘴巴。 虽然林宇的心中涌起一丝丝遗憾,但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更多的是为林挽月感到高兴。 目前帐中的情况就算是瞎子也看的出来,大帅似乎对自己的“大哥”异常欣赏! 如果换做别人,林宇兴许会不服,甚至会冒险打断李沐的话毛遂自荐为自己争取机会,可是这个人是林挽月,林宇的心中没有一丁点不愿意。 且不说林挽月多次救过自己的命,入营这两年来林宇和林挽月几乎形影不离,林挽月付出的努力林宇看在眼里,林挽月身上所具备的素质让林宇心悦诚服。 “大哥,快啊,大帅问你呢!”林宇见林挽月久久不语,轻轻的用胳膊捅了捅林挽月。 感觉到林宇的触碰,林挽月脑海中白光一闪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林挽月微微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林宇一眼。 然后转头对李沐说道:“回大帅,在刚才来大帐的途中,我和林宇也对今天的战况做了简单的研究,小人认为匈奴人来袭是一场突发事件,现下正值秋收匈奴急需粮食过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但是林宇与小人发生了意见上的分歧,他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我军与匈奴作战多年,众所周知匈奴人这么多年来都是肆意而来溃败即走,但是今日在我军刚刚占据上风之时林宇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号角声,匈奴士兵正是听到了号角声之后才有序的撤退的,小人听过之后如同醍醐灌顶……” 林挽月的话让在场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林宇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挽月,他不明白林挽月为什么这么说,而且…… 他根本就没注意到什么号角声,此时听完林挽月的分析林宇的内心震惊不已,直到这一刻林宇才彻底的看清楚自己和林挽月之间存在的距离! 林宇有些失落,他看着林挽月再想到这两年来林挽月对自己点点滴滴的教导,林宇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将帅之材,林挽月才是! 但此时在林宇心中闪过的更多是意外和羞愧还有些许恼怒。他不明白林挽月到底在干什么,这是多好的机会?整个军营数十万人,大帅亲自接见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 而李沐也同样意外,李沐本以为根据他的观察这个林飞星至少也具备将才,无论是战斗时流露出来的气质,还是当时他亲眼看到的林挽月面对匈奴人所做的一系列应变处理,无不证明了李沐的判断。但是听完了林挽月说的之后李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 李沐心道:如果这林飞星所言属实,那么这林宇才是真人不露相!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果好好培养绝对不会仅仅止步于小小将军的位置! 李沐心中感叹:那一阵号角自己身边的副官都没有发现不妥,自己也仅仅是觉得有些奇怪,并没有深想。可是经过这个林飞星这么一说,李沐立刻明白了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怪异感觉是什么! 没错,这么多年来匈奴人从来都不曾具备如同离国这般有序的战斗指挥! 李沐立刻将目光转向林宇,看林宇的眼神中带着惊喜和浓浓的欣赏:“林飞星说的是真的吗?” 林宇看着李沐那双带着惊喜的眸子,张了张嘴…… 突然,林宇感觉到林挽月从李沐看不到的角度捅了捅自己,林宇转头看了看林挽月,却发现自己的这位“大哥”并没有看自己。 “是!”林宇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好!”李沐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高兴的拍了拍面前的黑案。 “好啊,你再说说,你觉得为何我离国训练有素的将士和匈奴的蛮夷之军对抗了数年却占不到什么优势?” 李沐第二个问题提出来后,林宇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可是每当林宇想要张嘴回答问题的时候,那些想法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帅,适才小人失礼了,还没谢过大帅赐弓之恩,飞星今后定奋力杀敌以报大帅!” 听到林挽月突然插嘴李沐不悦的皱了皱眉,转头对上林挽月明亮的眸子,心中轻叹一声可惜,倒也没有再责怪林挽月的失礼。 而林宇在听到林挽月的话之后茅塞顿开,他记起来林挽月那天在兵器堆前和他说的话! 林宇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很羞愧:如果是大哥,此时定能和大帅一问一答的异常精彩吧,可是自己只能靠大哥的提醒,复述他的话罢了…… 林宇强自压下心中的羞愧看着李沐回答道:“回大帅,因为兵器……” 第13章 雨欲来黑云蔽日 一夜之间李沐的兵营里刮起了一阵旋风! 林宇和林挽月的名字一夜间传遍了整个军营,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讨论这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得大帅如此青眼? 林宇被李沐破格提拔为先锋郎将,邑百户。 林挽月则被李沐封为飞羽营的营长。 一时间好奇试探的,慕名巴结的纷杳而至,可是一向形影不离的林宇和林挽月却突然间疏远了。 当天晚上,出了大帐之后林宇便对林挽月提出了质疑,而林挽月却只说了一句:相信我,这样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对于这样的答案林宇显然不能接受,林挽月的能力林宇一直都是知道的,刚才在大帐里林宇更是对林挽月的智谋刮目相看,一直以来林宇只是觉得或许林挽月需要一点机会,可是如今机会来了,林挽月却把它推给了自己。 夜幕中林宇第一次和林挽月争吵了起来,四周很黑,林宇看不清林挽月的表情。 但是林挽月的沉默激怒了林宇最后的忍耐,林宇口不择言的说了很多,最后二人不欢而散,林宇看着林挽月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这位大哥。 升官对于林挽月唯一的好处就是作为飞羽营的营长,林挽月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帐篷,再也不用和十几个男人挤在一起了。 对于林宇,林挽月心存愧疚,她很清楚林宇一心为了自己打算,也明白林宇对自己的不解和愤怒,恐怕此时在林宇的心中对自己已经不仅仅是失望了,或许他已经以为自己这块“烂泥”根本就扶不上墙。 念及此处林挽月无声的笑了笑,心中暗道:只可惜我不是一个男人,而且也没有富贵险中求的心思,女扮男装从军本就是死罪,我林挽月走进军营只为复仇,杀足一百一十八人便想办法全身而退,我可以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但是我绝对不能死在争名夺利的路上! 可是林挽月却不能解释,也无从开口。 最终林挽月只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或许她和林宇的友情就此终结才是最好的结局。 自己的身体是一个致命的秘密,倘若有一天东窗事发,死她一个就够了,没必要再带上别人了…… 但是因为友情破裂而带来的郁闷并没有机会维持太久,因为每年一度的“秋收之战”开始了…… 为了掠夺足够的口粮过冬,匈奴开始大规模频繁且猛烈的试图撕开李沐麾下这支军队的防线。 大大小小规模的战事几乎每天都有,匈奴人甚至突然发起了几次夜袭。 整个军营充斥着紧张的气氛,让李沐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原本如同一盘散沙只会逞凶斗狠的匈奴士兵开始有了章法,有了统一的进军号角,特殊的战鼓和统一的退兵讯号。 离**队节节败退,损伤惨重…… 帝都·天都城 金銮殿上离国的天子高坐龙椅,脸上阴郁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边关告急,李沐将军连连失利,众卿都说说吧,可有何良策?” “启奏陛下,臣有话要说。” 李钊看去,发话的是尚书左仆射龙丹青,便点了点头。 “臣以为,李沐将军多年来镇守边关劳苦功高,此番虽然暂时失利但是陛下应派遣使臣以安抚为主,方显君臣一心,天恩浩荡。” 李钊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雍王李玔从队伍中站了出来请奏道:“启奏父王,儿臣愿带兵血战匈奴蛮夷,显我离国天威。” 话音落卫尉楚延宗立刻出声反对道:“陛下臣有异议,雍王殿下虽然骁勇善战但是臣以为,此时不宜战前易帅有恐动摇军心,况且李沐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对那里的情况了若指掌无人可出其右,望陛下三思!”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楚王李玹站了出来。 “嗯,且听楚王说说吧。” “是,儿臣以为适才左仆射言之有理,但是儿臣又觉得李沐将军突然接连战败实在蹊跷,不如父皇派遣一名御史前去北边看看,若是真如李沐所言战事凶险,御史则行慰军之职,以显父皇天恩浩荡,若战事并没有李沐所言这般,御史则行督军之责,以不变应万变。” 李钊听完了李玹的话沉吟良久,最终点了点头道:“皇儿言之有理,不知诸位爱卿谁愿意为寡人走一趟?” “父皇,儿臣推荐平阳侯,一则平阳侯军功拜爵身经百战最为合适不过,二则平阳侯与李沐将军的身份对等也不失怠慢。” “嗯……爱卿,楚王推举你,你可愿意替寡人走一趟啊?” 平阳侯闻言笑眯眯的从队伍中走出来回道:“臣为陛下肝脑涂地也绝不犹豫,不过臣如今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不若叫犬子李忠为陛下效劳吧。” “嗯……忠儿也不小了,若不是皇后先行恐怕也是长公主驸马的不二人选,那便如此吧……” 第二天李忠带着圣旨以御史的身份朝着北边的边境赶去,不过四乘豪华的马车上此时却多坐了一个人…… “公主,马车颠簸我特别命人准备了梅子,你尝尝?” 李娴安静的坐在马车中淡然的面对李忠的殷勤摇头拒绝了。 原来,在敲定了派使臣前往边塞的当晚李娴便求见了李钊…… “父皇,娴儿愿与李忠世子同去。” “胡闹,边关正在打仗,你是寡人最疼爱的公主,好好待在宫中。” “父皇,李沐将军毕竟是娴儿的亲舅舅,在这个紧要关头父皇无论派谁去都难免有“督军之嫌”,唯独女儿亲自去一趟才能真正的安抚舅舅。” 李钊想了想回道:“好,难得娴儿能如此深明大义,寡人便允你所奏。” “谢父皇!”李娴盈盈下拜。 顿了顿李钊又继续说道:“寡人赐你尚方宝剑,紧要关头可以便宜行事。” …… 马车朝着边塞驶去,李娴闭着眼睛倚在靠垫上,一副不堪旅途辛苦的娇弱模样,终于成功堵住了李忠聒噪的嘴巴。 李娴闭着眼睛,心下却是一片冰凉,自幼生活在这深宫之中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见惯了帝王的薄情,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给了自已一把尚方宝剑然后告诉自己“便宜行事!” 如何“便宜”?难道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便要让自己用这把剑亲手杀了自己的亲舅舅吗? 第14章 惊闻此后生妙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 阳关城内的一座不起眼的茶楼里,雅间外的一桌上坐着两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哎……”闻言坐在对面的书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端起面前带沫子的茶水喝了一口。 “吱呀”一声,雅间的门被推开了,坐在离雅间最近的这两位书生抬头一看,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位身长玉立衣着华贵的公子,一时间两人看愣了神,阳关城地处离国西北,出了阳关城再走个百八十里就要出了离国的边境,这二人自幼生活在这里,从未见过如此贵客。 “敢问二位,这阳关城出什么大事了?” 闻言,二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内心相同的答案。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其中一人斟酌了片刻拱手对这贵公子说道:“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这阳关城内倒是还算太平,是边境那边出事了……” “哦?不知可否详细说说?” “李沐将军大挂免战牌,避战不出,现在阳关城里有钱的乡绅都找借口避难去了……” “岂有此理!”这华服公子还未等二人说完便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留下二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华服公子转身折回,怒气冲冲大步走到雅间门前时却突然放缓了动作。 只见华服公子站在雅间门前深吸两口气还煞有介事的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后抬起手轻轻的敲了敲雅间的门。 “进来吧。”得到雅间内里之人的应允,这华服公子才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正主”离开,其中一位书生复又坐下,却见自己的朋友竟然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便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你干嘛呢?坐啊,傻了?” 那人听后只是任自己的同伴扯着自己的袖子,摇摇晃晃的跌坐在椅子上,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雅间的门,似乎一刻都舍不得挪开。 “唉,怎么了你?中邪啦?” 最终这名陷入呆滞的书生终于回过了神,激动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嘴唇翕动,脸憋得通红,似乎在竭尽全力的搜罗自己腹中积累的辞藻,最后却只能抓住同伴的小臂磕磕绊绊的说:“美!好美的人……” “公主,您都听见了吧?李沐居然对蛮夷匈奴大挂免战牌?我离国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原来这雅间中的二人正是离了京都一路北上的长公主李娴和平阳侯世子李忠二人。 “世子稍安勿躁,我想舅舅此番定是事出有因,寻常百姓并未身临其境,所述之词也不可尽信,北方干燥世子喝杯茶吧。” 李娴伸出纤纤玉手将茶盏推到李忠的面前,后者受宠若惊的双手端起茶盏“咕咚”牛饮了一大口,哪里还有一丁点儿愤怒的神情? 李娴的表情依旧淡淡的,没有人能从她的脸上读出她心中所想。 “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加快脚程也许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军营。” …… 李娴开口李忠自然是无所不从,当李忠宣布即刻启程,在李娴和李忠两侧的雅间立刻乌泱泱的冲出了数十名侍卫。 李娴在众多侍卫的拥簇下如同众星捧月般从雅间中盈盈走了出来。 这两位书生何曾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一时间呆立在原地,无所适从。 “大胆!长公主殿下的尊荣,也是尔等可以直视的?” 李忠继续积极充当他的护花使者,二人一听居然是长公主亲临,立刻跪倒在地,三呼千岁。 行程确实也如李娴所言那般,天黑之前李娴一行人来到了李沐的军营。 李忠当即宣读了圣旨,看着跪在自己眼前一地的将士别提有多得意了。 林宇作为新晋到李沐军营的少年郎将自然是跪在了前排,将圣旨听的清清楚楚。 李钊虽然对李沐出言宽慰,但是字里行间也对李沐节节溃败流露出了些许的不满。 军队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着李忠阴阳怪气读出的圣旨林宇的拳头紧了又紧,短短的时间里林宇想了很多,最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入夜,李沐的军营除了巡防守夜的士兵之外,其他人几乎都已入睡,林宇在自己的营帐中来回度步,他环顾一周,有些眷恋的看着自己还没有住热的营帐,最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帐篷,他决定拨乱反正把原本属于林挽月的东西还给她,大丈夫立于天地当求无愧于心,他林宇不屑用如此手段拜官授爵,同样林宇也知道如果是林挽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绝对会发挥比自己大许多的作用。 “舅舅,如此非常之时,您……” 李沐突然对着李娴竖起了手,李娴止住话头侧耳倾听,片刻后便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末将林宇,求见大帅!” 李沐转头看了看正在与自己密谈的侄女,心中有些犹豫,他对林宇异常欣赏,知道林宇深夜求见定是有事,可是另一边虽然是自己的亲侄女却贵为公主也不好怠慢…… 就在李沐踌躇之际李娴却轻声说道:“如此非常时期,一切以军情为重,娴儿愿意等。” 李沐点了点头道:“进来吧。” “是!”林宇走到大帐里却发现长公主居然也在,愣了愣还是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林宇参见长公主殿下,见过大帅。” “起来吧。”李沐挥了挥手,不想林宇却不但没有站起来反而单膝变双膝跪在地上:“小人有罪,望大帅容禀。” …… 当下,林宇将整个事情全盘托出,当然她依旧选择性的保护了林挽月,即使林挽月有很多行为林宇看不懂,可是朝夕相处这么久,即便不懂林宇依旧选择保护自己的“大哥”。 但是对于林挽月的努力,林挽月的骁勇,包括林挽月对离国士兵兵器的分析以及战场的估计林宇一字不落,原原本本的和李沐说个明明白白。 说完后,林宇服罪状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小人有罪,冒领军功,但求大帅饶小人一死,让小人可以戴罪立功。” 李沐听林宇说完后表情几经转变,冷着脸问道:“那你且说说,这林飞星为何如此?他蓄意隐瞒不想出头,莫非是敌国细作?” 听到李沐这么说林宇吓得魂飞魄散,一连磕了几个响头才抬起头白着脸回道:“大帅,小人以性命担保林飞星绝非细作,您可以问任何一个人,林飞星对匈奴作战是最勇猛的,他绝对不是细作,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林宇听出李沐的声音中已经包含了雷霆之怒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怒容的李沐又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似乎表情至始至终都没变过的长公主,欲言又止! “说!” 侮辱长公主视听是罪,可是对于林宇来说李沐更可怕,一阵挣扎过后,林宇一咬牙闭着眼睛说道:“前些日子作战,小人亲眼看到林飞星伤了传宗接代的家伙,从此之后林飞星便异常消沉……” 第15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林宇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心想这下死定了…… 而李沐和李娴则是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李沐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尚未出阁的侄女,朝着林宇挥了挥手:“滚出去!” 听到李沐的话林宇如蒙大赦,一连朝着李沐磕了数个响头:“谢谢大帅。”随后飞也似地退出了营帐。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娴再次开口道:“舅舅可信这林宇之言?” “这林宇说的林飞星我见过,依我看他确实不可能是敌国细作,虽然推辞军功有些让人怀疑,但是若林宇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也就说的通了,这林飞星两年前只身投军,原因是他所在的村子被匈奴屠戮殆尽,他恰巧不在村中才躲过一劫,后来我曾经派人去看过,整个村子的情况和林飞星所说的一般无二。” “原来是这样……那这林宇适才所说的均是属实了?” “嗯。”李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林飞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我军之所以这阵子屡战屡败,就是因为匈奴军中确实出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指挥官,行军布阵全无章法可寻,鬼谋之计出神入化,而说来惭愧,这些情况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这个林飞星。” “哦?竟然如此吗?”李娴的语调应然是那般平静无波,但是在她盈若秋水的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精光…… “哎,我和匈奴作战多年,据我看来在匈奴人中根本不可能走出这样一位将军。这和匈奴人的天性有关,逞勇好斗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以往的匈奴将军无不是自身作战能力很强,但是根本不善于指挥。可是这次不同了。不得以,我才挂上了免战牌,我现在怀疑有敌国的势力秘密联系匈奴为其出谋划策以此来消耗牵制我离国,而且一旦北边的防线被撕开那么也许南边的那些国家就会挥军北上介时我离国腹背受敌双面作战,无论是粮草,人员,全线吃紧,危急社稷!” “舅舅,你可知你大挂免战牌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回朝中,父皇的性子你是最了解不过的,如今你屡次战败他已经赐下尚方宝剑授权娴儿“便宜行事”,舅舅这些年来一直守在边关,母后仙逝后恐怕这朝中再也没有肯为舅舅您说句公道话的人了,舅舅,您是我和珠儿的亲舅舅,娴儿说的事情舅舅难道还不重新考虑一下吗?” 听了李娴的话,李沐沉默良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仿佛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一些,最后才悠悠回到:“你外公和先帝是八拜之交,我与圣上可以说是自幼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又怎会不知?在他心中:离国乃四方大国,礼仪之邦,怎能对蛮夷之地大挂免战牌?早在免战牌挂上去的一刻,舅舅就已经预料到我所面对的是什么了,也许我李沐会就此成为离国的罪人也说不定呢,可是我不能因为这无用的颜面让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犯险,既然我已经知道匈奴军中有蹊跷就要小心为上,只要北边的防线不破,南边也会相安无事,至于娴儿说的史家之言如何写我?那是我百年之后的事情,就任后人评说吧。” 虽然李沐如是说,但是在他低沉的声音中李娴依旧听出了一丝英雄末路的凄凉。 李娴看着自己的亲舅舅心中泛起一股酸涩,来自于亲情的召唤险些让李娴放弃了最开始心中的计划,不过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李娴立刻冷静了下来,并且亲手掐灭了那小小的火焰…… 而李沐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李娴表情那一闪而过的松动,最后李沐低声的说道:“况且虽然你母后仙逝,但是珠儿依旧是正宫所出,名正言顺,只要你姐弟两人无甚错处一切顺其自然,介时该是珠儿的就一定是珠儿的。” “娴儿明白了,时辰不早了,舅舅您早些安寝,娴儿告退了。” 李娴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于李沐拒绝自己的提议丝毫不以为意,并且恭敬的朝着李沐打了一个万福后,款款离开了大帐。 李娴走出大帐立刻就有侍卫将李娴环在其中,对此李娴早已习惯,她没有动,站在原地抬头看向了天空,月明星稀。 良久,李娴迈开了步子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李娴坐在案前,案子上孤零零的立着一座油灯,摇曳的火光让李娴倾城的脸庞变得晦暗不定。 李娴的手中握着一块汉白玉佩,纤纤玉指此时正在轻轻摩挲着玉佩光华的表面。 四周很静,间或有清风吹过,刮得外面的旌旗猎猎作响。 突然李娴对着面前的空虚处径自说道: “出来。” 下一刻竟然真的从暗处走出一人来! 观此人一身黑袍,面带黑铁面具,行路悄无声息,这戒备森严的长公主营帐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人进来,他仿佛那暗夜中的影子,就从那黑暗中渗出来一般…… “子,参见长公主殿下。”“影子” 单膝跪在李娴的面前。 “传令下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是!” “派人去查查匈奴那边的奇人是哪来的。” “是!” “还有……”李娴用手指搓了搓手中的玉佩,沉吟片刻,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继续说道:“去查查这军营里一个叫林飞星的士兵,包括他参军之前的所有情况本宫都要知道。” “是!” 李娴朝着下面跪着的人挥了挥手,下一刻那“影子”“刷”的一声便消失在了原地! 好一个来去无影。 李娴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佩,只见这汉白玉佩安静的躺在李娴白皙的手心里,精雕玉琢的玉佩正中刻着一个小小的“娴”字。 这块玉佩是李倾城所赠,她和太子李珠一人一块,看着这块玉佩李娴便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如今母女二人阴阳相隔,李娴也只能睹物思人。 “对不起了母后,为了珠儿,女儿只有牺牲舅舅……” 突然,李娴笑了,唇边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为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致容颜平添几许俏皮,犹如天上的仙子坠入凡尘,两个小小的梨涡带着邻家女孩的甜美。 李娴笑了,这一刻她突然发觉自己居然像极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无情的帝王。 “母后,娴儿一定会保护珠儿一世顺意安康。” 第1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这世间之事皆是瞬息万变,李沐将军的军营里又掀起了一阵旋风。 新晋的飞羽营营帐林飞星连同先锋郎将林宇也不知道因何缘故被各自重打了二十军棍! 挨打的第一天,林宇让人把他抬到了林挽月的营帐里,“兄弟”两人龇牙咧嘴的趴在一起,林挽月有些无奈的看着林宇,最后两人趴在床上互相对视,看着看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隔在两人之间的疙瘩就这样在肆意的笑声中烟消云散了…… 在挨打的第二天,林挽月便从床上爬起来艰难的迈着步子走到了一处空地,如今她下盘行动不便但并不代表她可以闲着,林挽月背着自己的二石黑弓来到空地上,命令手下的弓箭手给自己在五十步开外立了一个靶子,如今林挽月大小也是个营长,再也不用拉空弦了,只要林挽月想要便会有人把大把的箭送来给她练习。 “营长!这是您要的一百支箭。” “嗯,放在这就行了,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是。” 弓兵将箭放好后便转身离开了。 林挽月站在原地,吃力的将双脚开立拿过一支箭,搭箭,拉弓,瞄准…… 而另一边李娴不堪李忠无休止的叨扰决定早早躲出营帐,李娴的身后跟着两名士兵,是李沐的亲卫,专门调拨全权保护李娴的安全。 李娴信步走在军营里,耳边时不时会传来将士们操练的喊声。 突然在离李娴不远处的营栏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一支箭钉在了木质的栏杆上。 两位士兵立刻做出了警戒状态,因为他们被面前的几座帐篷遮挡了视线,不知道后面“藏”了什么人。 反倒是李娴淡然的示意两名士兵稍安勿躁,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在被箭射中的营栏下面摆着一张靶子,李娴细心看去发现营栏上已经有好几支箭了,而且在靶子的周围也散落了几支箭,唯独那靶子上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自己舅舅的军营中从来不养闲人,这李娴是知道的。所以当李娴看到居然有人有如此“箭法”她反而有些好奇这射箭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们过去看看。” 李娴轻轻的交代了一声便朝着营帐后面的空地走去。 两名士兵将李娴护在身后,三人走到一处帐篷前停了下来,借用帐篷挡住了三人的身影,一名士兵护着李娴另一名士兵则小心翼翼的向外勘探,直到看清楚了射箭的人,这士兵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同伴说道:“原来是飞羽营的营长林飞星。” 听到林飞星的名字,李娴的心头一跳,遂平静的对护着自己的两名士兵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想自己走走。” “这?……” 听到李娴的要求两名士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而李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瞬间那生于皇家与生俱来的气场立刻显现了出来,两名士兵微微一怔,看着长公主如同冰山般的表情立刻识趣的说道:“那我二人就到那边去等公主,您有什么吩咐小人随叫随到。” “有劳。”李娴微微颔首,二人对望一眼提着兵器离开了,不过也并不敢走的太远,站在数十步开外远远的看着李娴这边的情况。 李娴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一个她可以看到林挽月而林挽月不易发现她的角度。 李娴远远的看去,只见在数十步开外站着一位黑瘦的少年,此时正在搭弓瞄准…… 看到林挽月的样子李娴有些意外:这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身躯似乎并不足以支撑自己舅舅如此之高的评价。 李娴也曾见过离国朝中赫赫有名的武将,而这些人无不是生的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望而生畏。 这林飞星不仅生的单薄,而且这“箭法”也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咚”的一声,一支箭再次钉在了李娴前面的营栏上,靶子依旧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上面没有一支箭…… 李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下有些失望,暗笑自己之前的想法,也笑自己的舅舅居然也有识人不明的一天…… “嗖”的一声,就在李娴出神的这一会儿,又一支箭飞过,这次这只箭没有钉在营栏上而是擦着靶子飞过,再次脱靶了…… 李娴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原地。 就在李娴转身欲走的一瞬间,一支箭再次飞过,传出“咚”的一声闷响,李娴回过头,发现这一次箭终于被钉在了靶子上,不过,是位于靶子的斜上方最外沿,距离红心很远…… 李娴犹豫的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身后的靶子,“咚”的一声,在李娴的注视下靶子上又多了一支箭,在靶子右下方最外沿。 李娴驻足,转过,身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李娴抬眼一看,靶子上出现了第三支箭,距离红心近了一点…… 看到这一幕李娴的心中荡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向前迈了一小步用帐篷挡住了自己大半身影向林挽月的方向望去。 此时的林挽月正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拉开弓弦,袖子挽起露出手臂上形状完整,轮廓清晰的肌肉。 此时林挽月的心情不错,射出去三十多支箭终于射中了靶子,她已经能慢慢的找准这把失去准头的黑弓偏移的规律了,上次射杀匈奴因为距离近并没有偏颇太多,这次的靶子在五十步开外,这弓的弊端便显露无疑了。 不过林挽月用了三十多支箭终于摸准了这把弓的规律,这次林挽月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命中靶心! 想到这里,林挽月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然后松手,随着弓弦的震动声,箭矢破空而去。 李娴远远的便看到林飞星仿佛是笑了,然后李娴只感觉眼前一花,箭矢破空而来,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李娴回头,看到一支箭正正好好的钉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咚!” “咚!” “咚!” …… 随着接连的闷响,李娴眼睁睁的看着一支又一支的箭命中靶心,李娴瞪大了眼睛,明明在之前还完全失准的箭法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成了这样? 带着这样的疑惑李娴朝着林挽月的方向看去,而林挽月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人注视良久。 此时她心下大快,当初为了可以更轻松的拉开这张二石弓她每天都到废兵器堆的空地拉空弦数百次,硬生生的拉废了两张一石弓,才换来今天的成果,如果射的不准那岂不是亏大了? 好在这把弓虽然失去了准头,但是林挽月已经慢慢的摸清楚它偏移的规律。 林挽月的笑容越来越大,拉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再也不似刚才那般慢慢的拉弓瞄准,而是拿过一支箭,搭上弓弦、信手拉开、松手、箭矢破空而去“咚”的一声钉在靶子上,即使不似刚才那样正中红心也不会离靶心太远…… 李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出了神,两只脚仿佛生了根,她就这样一直远远的看着这黑黑瘦瘦的林飞星带着灿然的笑意搭弓射箭,李娴只觉得这林飞星的拉弓速度越来越快,射箭的姿势也越来越自然,可是每一支箭都稳稳的射在了靶子上。 直到林挽月射空了一百支箭,拿着黑弓挪着步子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娴才从震惊中回神,她回过头看着已经被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的靶子,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 第17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娴几度想迈步出去,但看着林挽月蹒跚前行的背影都止住了脚步,此时显然并不是最佳的时机,李娴就这样躲在帐篷后面目送林挽月缓缓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影子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李娴便收到了一份关于林挽月非常详尽的报告。 李娴依旧坐在案前就着枯黄摇曳的灯光看着手上的绢布,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详尽的写着林挽月的一切。 不过关于林挽月参军之前的资料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林飞星,年十六,大泽郡婵娟村人氏,天兴二十八年·秋,匈奴来,婵娟村一百一十八口皆丧,此子因上山采药侥存,后,独驱百里至李沐将军处投军,长跪于帐前书记官咸康时前不起,咸,观之不忍遂引荐于大帅,易户,从军…… 而对于林挽月从军之后这两年描述的就十分详尽了,字数大约是之前的好几倍。 李娴看完了手中绢布上的内容,抬起手将绢布举到烛火之上,片刻后绢布徐徐燃烧,冒出一股青烟…… 白皙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身前的木案,让李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林飞星的社会关系居然如此简单,参军两年多,除了林宇之外居然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平时从不会和任何人主动搭话,不参加除了作战之外的任何集体活动,没有任何嗜好,除了前一段时间例外的没有参加操练之外,两年多来从未间断…… 李娴心中推敲了一下林挽月没有参加操练的时间,结合林宇之前所说,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林飞星破天荒的没有参加操练恐怕就是因为……受伤所致,看来林宇所言非虚。 想到这里,李娴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面皮究竟是薄了些。 让李娴没有想到的是:她之前觉得自己的舅舅对这林飞星的评价已经很高了,可是看了绢布上的内容之后,李娴觉得这林飞星恐怕比自己舅舅说的要出色的多…… 不知怎地,李娴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林挽月拉弓射箭时候的样子,便鬼使神差的说道:“没想到这林飞星今日用的居然是舅舅丢弃的二石弓,已经失去了准头的弓,亏他能射的那么准……” 此时李娴彻底改变了对林飞星的印象,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那黑黑瘦瘦的样子居然能如此信手便拉开了二石弓百次…… 当下,李娴在心中正式敲定了自己之前部署的计划,这林飞星不过十六岁,如果培养得当,假以时日必定会取代自己的舅舅成为新一代对抗匈奴的元帅之才。 片刻后李娴的心中又闪过一个难题:这林飞星如今孑然一身,又从不交际,没有任何嗜好,听林宇先前之言,在受了伤之后连追求功名之心都没了…… 这样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收归麾下呢? 李娴娟秀的眉毛微微蹙起:她欣赏林挽月的才能,可是她并不喜欢林挽月的“为人”,对于李娴来说,一个无欲无求,没有把柄的人,不但难以笼络而且不好控制…… 翌日,林挽月依旧到那块空地去练习拉弓射箭,练习还未过半,一个身影便翩然而至。 “好箭法!” 林挽月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弓箭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立一女子,观此女子: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情,发如黑瀑,眸若秋水,双唇不点而朱,唇边泛起一对儿浅浅的梨涡,真真是语调未出先有情。一袭华贵宫装傍身,纤腰不堪盈盈一握,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可是林挽月抬眼看去,便仿佛看到了百花齐放的景致。 林挽月呆愣在原地,她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两年多来,林挽月日日夜夜和军营里的这些糙汉子处在一块,都有些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名女子…… 可同是女子,面前的这位就可以生的这般倾国倾城,反观自己,与这女子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顷刻间林挽月心中一赧,竟生出了些许自惭形愧之感…… 林挽月表情的变化并没有逃过李娴的眼睛,她一直注视着林挽月,见这人在看到了自己之后先是意外,然后眼中便闪过了惊艳之色,最后又涌起了一股羞涩然后变成了不知所措,独独忘了对自己行礼…… 这人果然是如同情报中说的一般无二,木讷至极,甚至连最基本的政治敏感都欠缺。 “你是谁?”李娴笑眼弯弯的看着林挽月,林挽月黝黑的脸庞上闪过的扭捏让李娴觉得有些好笑。 林挽月听到面前这人的问话才恍然回神,抬眼看了看李娴,脸上一热回到:“我叫……林飞星。” 闻言,李娴嫣然一笑,道:“哦,原来你就是舅舅时常提起的那位少年营长。” 舅舅?…… 林挽月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李娴的身份,慌忙跪地道:“小人林飞星,参见长公主殿下。” “林营长不必多礼,本宫本是无意经过这里,见林营长在此练箭,还望没有打扰到你才是。” “谢公主。”林挽月忍着臀部传来的剧痛缓缓起身,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小人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还请公主恕罪。” “怎会?是本宫失礼在先,林营长何罪之有,如果本宫没有看错的话,林营长手持之弓可是舅舅的二石黑弓?” “公主慧眼,这把弓正是大帅之物,不过因为这弓身破损失了准头被大帅丢弃了,小人见这把弓实在难得就擅自捡来用了,后来大帅把它赐给了我。”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到林营长虽然看上去不如其他武将那般孔武有力,竟然可以信手拉开二石弓,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听到李娴的称赞,林挽月的脸莫名的一红,好在从军的这两年多已经让她的皮肤变得黝黑,脸色的变化不易被人察觉。 因为林挽月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秘密,所以这些年来,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林挽月几乎从不与人交际,在军营里两个“男人”的感情若是要好,就意味着身体上的触碰和一些其他的麻烦。这也是两年多林挽月的脸上一直带着一股“生人莫近”的原因。 或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或许对方是高贵的公主不会如同军营里的汉子那般动手动脚的缘故,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人生的太过美好连声音都是那么好听的缘故,又或许……是自从爹娘去世就再也没有人如此称赞自己的缘故。 其实,就连林挽月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因何缘故,在听完李娴的称赞之后,一直不苟言笑的林挽月朝着李娴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第18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林挽月背着黑弓,李娴缓缓地走在她的身边。 观这两人,一位衣着朴素皮肤黝黑身材瘦高,一位衣着华贵皮肤白皙身材婀娜,二人并肩而行怎么看怎么违和。 然而,一向少言寡语的林挽月此时居然当起了李娴的向导来,而李娴则是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侧耳聆听林挽月给自己介绍军营里面的事情,一派兴致盎然。 “这边便是步兵的营帐了,我曾经住在这里,步兵的条件比较差,三伍的人住一间帐篷。” 李娴轻声问道:“因何缘故步兵的条件比骑兵差这么多呢?” 林挽月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培养一个步兵所需的时间很短,要求也很低,而骑兵训练所需的时间长,马匹也是很珍贵的,更是我离国重要的作战部队,所以骑兵的待遇要比步兵好很多,其实……” 林挽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李娴温温柔柔的声音就让她舒服,一时间居然放下了防备,对李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起来,直到发现自己险些“失言”才堪堪忍住了话头。 李娴有意试探林挽月的真才实学怎能让林挽月就此打住?于是她轻笑道:“林营长但说无妨,本宫就将你说的话视作我们之间的秘密便是。” 林挽月听到李娴如是说,心头再次荡漾起一阵柔软的感觉,李娴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与这间兵营完全不同,那是一股高贵中带着几许柔软的感觉,李娴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如同那涓涓流淌的泉水温柔的渗透林挽月坚实的心防,让戒备之心一向很强的林挽月就这样相信了她的话。 林挽月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步兵值得更好的待遇,因为步兵是整个离**队里死亡率最高的部队,大帅喜欢以步兵为正面冲锋,骑兵两翼包抄,面对骑兵数量占多数的匈奴人,步兵的死亡率非常高,也正是因为步兵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正面冲杀才最大程度的保全了骑兵的数量,也很好的发挥了骑兵的作用。” 林挽月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李娴听罢,则在心中对林挽月形成了一个更加精细的印象。 “这军旅生活如此枯燥,不知林营长可有什么爱好消遣?”李娴转过头看着林挽月,看似不经意的抛出了“重要”的问题。 无论是金钱,权力,女人,任何奇怪的东西,只要林挽月喜欢,李娴便可以找到大致拉拢的方向来…… 听到李娴的问题,林挽月倒是非常认真的想了想,末了才郑重的回答道:“没有。” 听到林挽月的答案,李娴为之气结,这个林挽月……真是,“油盐不进”。 “啊~~~不要!”突然一声女人的呻叫之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李娴和林挽月双双立在了原地,惊愕的对视了一眼。 倒是林挽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率先反应了过来,心中暗道:该死,自己只顾着和长公主殿下说话居然把她带到了这处污秽之地! “啊~~~!~啊~~~~~天呐,救命啊!” 离国大多数边防军营里都有随军的军妓营存在,她们主要是由敌国俘虏和朝中被连坐的官家小姐组成的。林挽月一早就知道,不过她从来都不曾来过…… 这下不小心走到这里,远远的听到男人的银笑和一声高过一声的申吟加求救的声音林挽月方寸大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救命啊!求求你~饶了我啊!啊~~!” “什么声音?” 李娴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尚未出阁的李娴虽然博览群书但这种情况她还是初次遇到,所以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听着远远的有女人求救的声音,李娴大为不快。 “公……公主,我们回去吧!”即使对于这事已经司空见惯的林挽月此时看着李娴如此美好的容颜那“污秽”之词也怎么都说不出。 “简直胆大包天,你们居然敢强抢民女?” 李娴瞪了林挽月一眼,就拖着她长长的裙摆打算前去挽救无辜少女…… 身后的林挽月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朝着军妓营的方向走,也顾不上自己下盘的疼痛,大步流星的赶上李娴然后一手抓住了李娴的小臂。 入手的是丝般柔软的布料和柔弱无骨的胳膊,林挽月的手一下便弹开了,好在这一抓到底是止住了李娴的脚步。 林挽月不敢看李娴的脸,半低着头惴惴不安的说道:“公主,那边,那边是军妓营……” 听到林挽月如是说,淡定如李娴也闹了个大红脸,白皙的脸庞上快速的染上一抹绯红。 李娴张了张嘴,看着面前低头不安的林挽月,心道:如此轻车熟路的带本宫来到如此污秽之地,看来这人没受伤之前定是没少来这里。 最后李娴咬了咬下唇,瞪了林挽月一眼,转身快速的离开了原地! 林挽月快步跟在李娴身后,二人一起离开了。 复行数十步,便有提着长戟的两名士兵朝着李娴快步的走了过来。 “小人参见长公主殿下,平阳侯世子已经在大帐,说有急事请公主殿下务必去一趟。” “前面带路。” 林挽月也听到了亲卫兵所说的,便停在了原地目送李娴离开。 而李娴至始至终连头都没有回便随着李沐的亲卫兵朝着大帐的方向走去。 林挽月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李娴彻底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情不自禁的搓了搓手,那只刚才情急之下抓了李娴胳膊的手。 林挽月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布满了老茧的手,久久出神,心中涌起一股羡慕:同样都是女子自己粗糙至此,硬邦邦的,可是公主却…… 林挽月不知道的是,此时她的一举一动已经被暗中的影子一一记下…… “林营长!原来你在这儿啊!” 林挽月被喊声唤回了神:“有什么事吗?” “快随我来吧,大帅召您去一趟大帐。” “我这就来!” 林挽月收回了心神,跟着卫兵朝着大帐的方向走去。 离的老远,林挽月便听到了从大帐里传来的争吵声…… “我离国唐唐四方大国,无论如何也不能对蛮夷匈奴大挂免战牌,简直有失体统。” “混账,老夫统领西北军务的时候,你爹还是个大头兵呢,如今你这竖子也敢对本帅指手画脚?” “哼,本世子是奉了皇命来的……” “世子,舅舅,稍安勿躁……” “报!飞羽营营长林飞星求见大帅!” “滚进来!”李沐正在气头上,尽显武将的本色,说话都粗俗了几分。 “是!”林挽月走进了大帐,看到了李沐的对面站了一位身长玉立的华服公子,林挽月认得,这人正是和长公主一起来到军营的“京官”,却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大胆,公然质疑李沐的决定。 政治敏感度几乎为零的林挽月,李忠在她的心里就是一位笼统的“京官”。 李沐指着林挽月粗声说道:“你!和这位世子爷说说,那天行军的遭遇战你听到了什么!” “是!”当下,林挽月将那天听到匈奴传来奇怪的号角之事以及这些日子来匈奴士兵所展现出的进退有据训练有素,甚至破天荒的对离**营进行了几次夜袭,这些都是林挽月从军两年多来从来没有发生的事情。 林挽月说完,却听到李忠不耐烦的说道:“你是何人?也配到这里和本世子讲道理?本世子奉皇命而来,我看李沐将军确实是有蓄意避战之嫌,待本世子回京定会据实禀报圣上!” 李沐听到李忠的话,气的脸色铁青,而一旁的李娴没有再言语,她的目光盯着李忠,心中明白了些什么…… 第19章 一叹再叹复三叹 “公主,您说呢?我听说陛下赐您尚方宝剑,我看不如就请出来吧。” 李忠的话音落,整个营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挽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场景,她屏息静气的站在圈外,小心翼翼打量圈中的人…… 李沐的脸色明暗不定,目光在李忠和李娴之间流转,脸色非常不好看。 李忠挺胸抬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最后林挽月才偷偷的把目光投向了李娴,被李忠和李沐注视着的李娴此时正安静的站在那里,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看到这一幕,不知怎地,林挽月的心里有些难受,她想做些什么,打破眼前的气氛。 可是,林挽月的理智则无比清晰的在告诫她:眼前的这件事不是她应该参与的,别忘了你来到这军营的初衷,别忘了你自己敏感的身份,成为营长已经是破例,千万不要再引起大帅的注意了…… “公主,你说话啊!我离国立国数百年,何曾有过对蛮夷之地大挂免战牌的先例?公主您身系皇室血脉,难道不应该维护离国的尊严吗?” “大帅!小人有话要说。” “哦?你要说什么?” 林挽月单膝跪在地上,直到听到李沐的问话才懊悔的轻叹一口气。 然而,后悔已经无用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回大帅,小人没上过什么学,年纪小,见识短,人微言轻,但是小人儿时村里曾经来过一个会说故事的游方货郎,他给小人讲过一个故事,小人记得他过一句话用在现在正合适:正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林挽月单膝跪在地上,头压的低低的,此时她的心脏狂跳,林挽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参军两年多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躲过来了,今天偏偏失控…… 林挽月把头埋的很低,她此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发烫, 她不敢抬头让别人看到她的表情,也不敢抬头看有些人的眼神……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沐中气十足的吼道:“说的好!” 听了林挽月的话,李沐压在胸口的憋闷一扫而光,转头对李忠说道:“我营中没念过书的兵蛋子都明白的道理,世子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李忠听出李沐话中明显的嘲讽,为之气结。可是却怎样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恶狠狠的瞪了林挽月一眼。 “呵呵,况且,我是公主的亲娘舅,难道世子是想逼公主手刃亲舅舅吗?” “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忠慌乱的转头朝着李娴小心翼翼的解释。 李娴则是淡然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的回道:“世子也是一世情急,未及深想,本宫明白。” 见李娴如此善解人意,李忠的心头一荡,看李娴的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喃喃的叫到:“公主~” “大帅!若是无事小人便先退下了!” “嗯,下去吧!”李沐朝着林挽月笑吟吟的挥了挥手,看林挽月的眼神欣赏中多了几分慈爱。 “是!”林挽月缓缓的从地上起身,依旧低着头,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的脚尖,躬着身退出了大帐。 走出大帐老远,林挽月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拂去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然后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不出五步,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林挽月的心中有些后悔,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出这个头,林挽月有些迷茫:似乎有些东西早就不再随着自己的计划进行了,可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她却想不明白…… 林挽月缓缓的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挪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趴在床上,林挽月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了李娴的身影,无论是自己练箭时候的惊鸿一瞥,还是李娴笑吟吟的与自己并排而立然后耐心的听自己说军营里枯燥的事情,或者李娴温柔的对自己说她会把自己的话当成她们之间的秘密,以及最后李娴垂着眸子“无助”的站在大帐里的样子。 今天的事情林挽月没经历过,她更加不敢去设想和公主易地而处的情况,只不过当她站在大帐里的某个瞬间,看着如此的李娴,心中闪过了一丝她无法抗拒的不忍…… 被别人逼着拿尚方宝剑来压自己的亲舅舅这滋味肯定很难受吧。 林挽月将头埋在枕头里蹭了蹭,心中的那丝后悔慢慢的淡去了。 夜,李娴的营帐中 李娴坐在案前,案上依旧放着那盏枯黄摇曳的油灯,在油灯的旁边放着两张四四方方的绢布,上面有娟秀的小字,而在李娴的面前单膝跪地着一位一袭黑衣面戴黑色面具的人。 此时帐篷中的光线很弱,那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仿佛与这帐篷中的黑暗融为一体。 李娴伸出纤纤玉手拿起其中一份绢布,举到烛火上面,只见绢布上书道:上,欲立良妃为继后。 片刻后绢布徐徐燃烧化作一缕青烟。 李娴安静的看着绢布化为虚无,然后素手一扬,散落在案上的灰烬立刻扬散开去。 “传令回宫里,让良妃好好躺在床上老实一阵子,至少也要拖到本宫回宫再说。” “是!” “另外,让观天司做好准备,若是本宫没有及时赶回去,就让观天司上奏父皇说良妃的八字太薄,坐不住那位置。” “是!” “小心些,别让良妃死了。” “是。” “传令暗影剩下的十一位旗主,时刻待命。” “是!” “下去吧。” 话音落,影子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李娴看着面前的烛火眯了眯眼,然后才伸手拿起了另一块绢布,反反复复看了良久才淡淡的勾起了嘴角,最后李娴再次将绢布举到了烛火上,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书道:公主离后,星立于原地观手神游…… 星出大帐,行一十八步,叹,以手拭汗,复叹,复行五步,三叹。 星回帐中,卧于塌上…… 李娴看着这最后一块绢布也化为灰烬,唇边荡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第20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第二天,林挽月便规规矩矩的重新参加集体操练,虽然此时她的下盘还会时不时的传来阵痛,但是林挽月却再也不敢到那块空地自己练习了。 她在害怕,她在躲着李娴。 即使林挽月自己也知道李娴或许根本就不会再到那里去找自己…… 林挽月喜欢和李娴待在一起,因为李娴身上有一股非常特别的气质,让林挽月很舒服。 林挽月喜欢和李娴待在一起,因为李娴和她一样同是女子,参军快三年了,林挽月每天都要面对军营里的糙汉子,她无力招架这些男人突如其来的触碰和毫无底线的荤话,所以她选择了远离人群。 好在林宇并没有这个毛病,不然,林挽月也一定会立刻就躲的远远的,可是即便这样,林挽月也清楚在相处了这么久之后,自己和林宇的“兄弟”情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上,如果自己再不“保持距离”,恐怕林宇就要约自己去茅房,去河边洗澡,去军妓营逛逛了…… 而在和李娴相处的那短短的时间里,林挽月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林挽月深知:高贵如李娴绝对不会突然对自己作出任何粗鲁无礼的动作更不会与自己说任何奇怪的话。 其实在没遇到李娴之前,林挽月也一直都是孤独的,只不过她习惯了这种孤独,所以并不觉得这孤独有多深刻,可是在遇到了李娴之后,经过那短暂的惬意而又自然的相处过后,林挽月心中压抑的孤独便一下子无比清晰而浓烈的喷涌而出,将她包围。 所以一直想要“置身事外”的林挽月在大帐里才会“情不自禁”,所以一直很冷静的林挽月才会偏偏在那时候“失控”,这些一切的一切皆因李娴带给她的那些短暂的美好而起,这是林挽月彻夜未眠才想通的事情。 林挽月害怕这种感觉,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内里夹杂了孤独,渴望,眷恋和矛盾。 所以她只能逃,一劳永逸。 好在林挽月现在大小也是个营长了,已经不用做强度太大的练习,现在的她主要是督促飞羽营的弓箭手们训练,然后指导他们的动作。 纵然林挽月平时基本不与手底下的兵互动,而且看上去很严肃,但是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后,飞羽营的士兵们已经对林挽月这个不苟言笑的营长打心里认同了,二石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拉开的,而且此时的林挽月才十六岁,又得李沐元帅的青眼,几乎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林挽月只要不死,飞黄腾达是早晚的事儿。 只要和林挽月搞好关系,成为她最开始的亲兵,那么等到林挽月军功拜爵之时,就是他们得道升天的时候。 所以,自从林挽月当了营长之后,即使他平时再怎么板着脸依旧不乏有人讨好。 林挽月出现在校场上,此时操练已经开始,弓箭手们分成了几波,一部分排成排在拉空弦锻炼臂力,一部分则站在靶子前面实箭练习。 “营长!” “见过营长!” “营长好!” 士兵们见到林挽月走来,无不热切的和林挽月打着招呼,林挽月强自绷着脸朝着士兵们点了点头,然后来到了她专属的靶子前,这其实是林挽月第一次参加飞羽营的集体训练,林挽月站定从背后拿下自己的二石黑弓,立刻就有士兵提了几壶箭放在了林挽月的身边,并且拿起一支箭双手递给林挽月。 林挽月接过箭转头对递箭的士兵说道:“去练习你自己的吧。” 即使当了营长,林挽月还是会选择自己的事情请力亲为的去完成。 “是。” 那名士兵规矩的朝着林挽月行了一个礼,然后退到一边继续做拉空弦的练习去了,不过饶是这样,眼睛却偷偷的瞄向了林挽月的方向,想一睹这位拉开二石弓的少年营长箭法究竟如何。 其实不仅仅是这名士兵,周围有很多士兵的想法和他几乎一样,虽然看上去是在练习自己的,但是眼睛都偷偷朝着林挽月这里瞄。 林挽月可没管那么多,只见她双脚开立,搭箭,拉弓,瞄准……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然后不偏不倚的正中红心。 “好!” 林挽月被喝彩声吓了一跳,放下手中的弓环顾一圈发现身边有不少士兵已经聚拢过来正带着和善的笑意,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之前的林挽月从未经历过这些,见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她,脸上不受控制的有些发热,好在林挽月参军以来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变得黝黑,很难看出脸色的变化。 “练你们自己的!” 林挽月的声音不大,而那些年长林挽月好几岁的士兵们听到林挽月“中气不足”的命令也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自己的这个年轻的营长面皮还挺薄。 不过,不管林挽月的声音是大是小,如今她已经是一营之长,在这块营地里,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军令。 令行禁止,是融入到军人骨血里面的东西。 当下所有的弓箭手各归各位,继续练习自己的去了。 见状,林挽月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同时涌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此时她恍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人人都渴望建功立业。 不过这个想法在林挽月的心中稍纵即逝,她很快便静下心来开始专心致志的拉弓射箭,随着一声接一声的箭矢破空的声音传出,林挽月前面五十步开外的靶子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身边的箭也空了好几壶了,早就有有眼色的士兵给林挽月又拿来几壶箭放在林挽月的身边。 而林挽月还在继续,搭弓,瞄准,射箭,保持着一个频率。 最后,好多插在靶子上的箭被林挽月新射来的箭从中间劈开,有些箭则被林挽月新射来的箭推的几乎整根都没入靶子。 严格要求自己,每日给自己定下一个必须达成的目标,是林挽月参军这两年多来早已形成的习惯。 每日拉弓百次,是林挽月近期的新目标,当林挽月一鼓作气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时。 她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已经成股流下的汗。 突然,林挽月感觉周围的气氛有点奇怪,于是她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好些士兵正在呆呆的看着自己。 “你们看什么?”林挽月有些奇怪的问。 “营……营长,您真厉害……” 闻言,林挽月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毛。 见林挽月似乎心情“不错”其他的士兵立刻拉开了话匣子,崇拜的看着林挽月靠拢过来然后由衷的说:“营长,我今天算是服了,您……您这瘦巴巴的,居然是天生神力啊!”一个士兵搓着手有些羡慕的说道。 “是啊营长,我们平时拉的都是一石弓,战斗的时候都要分成几排轮番搭弓射箭,您这可是二石弓啊,您这一口气这是……这是射了……” “一百支,我数着呢,营长一口气射了一百支箭,箭箭中靶!” “啊……” 听到林挽月居然一口气射了一百支箭,这一圈弓箭手炸锅了,别说是二石弓,就是一石弓,他们在场的许多人自问也做不到如林挽月这般毫不失准且不间断的射出一百支箭…… “营长,您怎么做到的,能不能传授传授啊?” “是啊营长,我们要是都有您这身手,不说拉二石弓,哪怕拉一石弓能有这样的准头,这样的速度,我们飞羽营的战斗力也得提高不少呢!” “是啊!” 不一会儿,林挽月就被自己手下的士兵围在了中间,面对这个问题,林挽月摇了摇头道:“没有方法,只有不懈的练习这一条路。” “营长,我们这天天都练,怎么也做不到啊!” 林挽月沉默了片刻,看着周围士兵满眼期盼的注视着自己,张口说道:“如果想这样不难,我可以训练你们,但是你们别嫌累。” “营长你放心,我们绝不嫌累。” “好。”林挽月点了点头,这一次她的脑海里想的却不是如何脱身,而是情不自禁的在计划如何提高这些弓箭手拉弓的最大强度。 “营长,您这把弓,能给我试试不?”一个膀阔腰圆的士兵挤出了人群眼馋的看着林挽月手中的黑弓。 林挽月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位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的士兵,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黑弓递了过去。 这名士兵没想到林挽月如此爽利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怔了怔便双手郑重的接过了林挽月的黑弓对林挽月说:“谢谢营长!” 然后将弓举到眼前,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弓身,弹了弹弓弦,羡慕的说道:“好弓!” 这膀阔腰圆的士兵名叫张三宝,在飞羽营里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吃的最多,力气最大,最能打的便是他了。 见张三宝想试试林挽月的弓,其他人都默契的让出了一个位置,他们想通过张三宝的表现,从而估计一下这位少年营长林飞星的深浅…… 第21章 重剑无锋巧不工 张三宝也不含糊,别看他人长的五大三粗的,心眼儿可细着呢,他本来就拉得开二石弓,不过是因为之前偷偷喝酒被打了板子错过了招营长的机会,如今林挽月的身手他看在眼里,自叹拂如。 不过他依旧想借此机会在林挽月的面前露一手,他听说林挽月是步兵起家的,之前连伍长都不是,料定林挽月肯定没有什么亲兵,如果自己这次能入了这少年营长的青眼,说不定可以混个亲兵当当,以后万一这林飞星飞黄腾达自己也能鸡犬升天…… 张三宝双脚开立,将弓掂在手里,拿过一支箭,搭弓,深吸一口气,小臂上的肌肉立刻全部凸起,黑弓被缓缓的拉开了…… 张三宝心下冒汗,暗道蹊跷,他拉开过二石弓,根本没有这么费力。 即便如此,张三宝依旧不负众望的将黑弓拉满,但是却不像林挽月之前那般轻松,拉弓的速度也远不及林挽月快,按照这个速度是根本不能参加实战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三宝松开了手,只见箭矢“嗖”的一声破空而去,然后,脱靶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的看着五十步外空空如也的靶子,场面一度静的诡异。 唯独林挽月见到这一幕一派淡定,她勾了勾嘴角拍了拍张三宝的胳膊,然后拿回了自己的黑弓,说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林挽月的话,张三宝闹了一个大红脸,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良久才扭过头,粗声对林挽月说道:“营长,您别问了,小人没脸说,我怕辱没了我张家祖宗!” 林挽月笑了笑,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怪我之前没有说清楚,这把弓原是大帅所有,因为这弓身破损失去了准头便被大帅丢弃了,我不小心在旧兵器堆里捡到,后来大帅把它赐给了我,我见这弓弦材质特殊实在舍不得丢弃,便一直用着,这把弓杀伤力很大,但是近距离尚可,像这么远如果不了解它的变轨规律肯定会失准的,你能拉开这把弓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 听林挽月这么说,张三宝的脸色稍霁,对着林挽月佩服的拱了拱手说道:“小人张三宝。” 见林挽月点了点头,张三宝心中一喜,继续说道:“营长,这把弓不是标准的二石弓,不瞒您说,小人世代军户,祖祖辈辈都是弓箭手,小人祖父也曾做过飞羽营的营长,我拉过二石弓根本没有这么吃力,依我看这把弓要比二石弓重一些,但是尚不足三石弓,营长您能信手拉开这把硬弓百次,小人甘拜下风,就是小人的祖父恐怕也做不到营长这般。” 听到张三宝的话,林挽月忍俊不禁,心道:这粗汉子也真是会说话,居然拿自己和他爷爷比。 场中之人见林挽月和善,也不乏有大胆的,打趣张三宝道:“三胖子,你也真会拍马屁,咱们营长这么年轻,你拿他比你爷爷!” “哈哈哈哈!”话音落大家便笑开了,军营中的男人之间,说话没有外面那般顾忌。 张三宝则根本不以为意,他转头看着开他玩笑的大兵挥了挥他那砂锅大的拳头,然后转头看向林挽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憨声憨气的说道:“营长我是粗人不会说话您别介意,总之就是一句话,我张三宝服你,以后您老人家鞍前马后的,我都愿意。” 林挽月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了看身边围过来的士兵,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好了,各归各位,明天我会出一套全新的训练方案,用不了多久你们也能一口气拉弓百次了。” 众人欢呼着散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练习。 而林挽月并没有再继续,她将自己的黑弓背在背后,然后在飞羽营中四处走着,看看士兵们的训练。 二石弓,一口气拉弓百次其实已经是林挽月的极限,别看她适才看上去每一下都拉的很轻松,其实过了五十下之后林挽月每拉弓一次都要忍受胳膊传来的刺痛。 她并不是什么天生神力,甚至她的力量在最开始还不如这军营中的很多人,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能到今天这样的程度,这期间付出了多少汗水只有林挽月自己清楚。 自从有了这把黑弓,林挽月每天都在不停地挑战自己的极限,从一石弓拉弓百次,到二石弓拉弓二十次,五十次,一百次。 而且因为林挽月之前是步兵,这些练习都要在他完成自己的本质训练之后进行加练。 其中的辛苦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讲,实在一言难尽。 当然,林挽月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成果的,至少她还活着,在死亡率最高的步兵营里,完好无损的存活了两年多,而且还收获了那木板上深深浅浅刻下的六十一道。 还差五十七个,婵娟村的血海深仇。 就在林挽月的飞羽营操练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李忠穿着一袭华服,身后跟着足足两队同样光鲜体面的京城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进了飞羽营。 操练的将士们见到这架势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其中有认识李忠的,有不认识的,不过见李忠的衣着打扮再看看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也明白眼前的这人是一位大人物,即便不知道怎么称呼,也纷纷问了安。 李忠无视了所有人的问安,径直走到林挽月的面前:“本世子要活动活动筋骨,拿弓来。” 话音落,站在林挽月身边的一名士兵立刻献上了自己手中的弓,李忠却没有接而是颐指气使的看着林挽月。 “还不快把弓给世子呈上来?”李忠没说话,他身后的侍卫反而按捺不住了。 林挽月看了侍卫一眼,又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忠,将弓从士兵手中拿过来,然后递给了李忠。 李忠冷哼了一声,得意的接过了林挽月递过来的弓提在手中把玩,然后看着林挽月继续说道:“听说你是飞羽营的营长。” “正是。”林挽月挺着腰板不卑不亢的答道。 “哦,果然是戍边军队,粗鄙。” 李忠这一骂骂了一窝,立刻,所有听到李忠话的人都变了脸色,可是碍于李忠的身份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于是纷纷把目光集中到林挽月的身上。 林挽月却并不如其他人那般激动,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李忠见林挽月不说话,心下更是得意,继续说道:“我父亲乃离国一品军侯,军功拜爵,邑八千户,我是平阳侯府世子,邑千户,你不过是一个空有军职没有一户食邑的小小营长,见了本世子理当行跪拜之礼。” 林挽月垂着眸子,干净利落的单膝跪地给李忠行了一个礼,然后起身,丝毫不见窘态。 见到这一幕飞羽营其他的士兵都有些失望,但又无可奈何。 不过没等李忠说话,林挽月则拿下了她背后的黑弓,双手递给李忠高声说道:“平阳侯军功拜爵小人钦佩不已,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世子您也定是英雄豪杰,这把黑弓原是大帅所有赐给了小人,宝剑配英雄,不如世子就用这把弓一展身手吧。” 李忠被林挽月这么一捧,心下无比舒坦,低头看了看林挽月捧在手中的黑弓,于是将手中的弓随意的丢给身边的侍卫,伸手拿过了林挽月的黑弓。 李忠将黑弓端在眼前看了看,点头道:“嗯,果然是一把好弓。” 看到林挽月主动将黑弓给了李忠,飞羽营其他的士兵立刻来了精神,在心里暗暗给自己的这位少年营长竖起了大拇指。 人高马大的张三宝更是扯着嗓子高声的对着外面吼道:“兄弟们快都停下来看看,平阳侯爷的世子要大显身手了,错过就看不到了!” 于是更多的人都围了过来,不一会儿李忠的身边就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堆人。 且说这李忠也并不是空有名头,平阳侯军功拜爵,李忠作为世子也是平阳侯最疼爱的儿子,从小便得父亲真传,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李忠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的便接了林挽月递上来的弓。 见飞羽营的士兵都在等着自己露一手,李忠有些得意的扬了扬下巴,然后提着弓来到靶子前,拿过一支箭,右脚向前迈出一步,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扇形,弓步下腰,行了一套标标准准的贵族射箭的姿势。 李忠将箭搭好,然后一提气,弓弦被缓缓的拉开了,一下子场上安静无比,看来这李忠还是有点能耐的,不过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好戏还在后头…… 李忠心中暗自得意:小小的二石硬弓还难不倒本世子…… 于是李忠带着胜利的笑容松开了手,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 然后,便脱靶了…… “哈哈哈哈哈……” 围着的士兵们憋了很久,见李忠的箭不出意料的脱了靶,立刻爆发出了哄堂大笑。 李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前面的靶子,他十六岁便开了二石弓百步穿杨,今天不过五十步绝无脱靶之可能。 李忠红着脸,抓过一支箭,再次用他贵族的射箭姿势将箭射了出去,脱靶…… “不可能!” 李忠愤怒的吼道,然后“嗖嗖嗖”一连射了十支箭,最后他那贵族的射箭姿势都凌乱了,面前的靶子上依旧一支箭都没有…… 第22章 谁是谁的局中人 围着李忠的飞羽营士兵见到这一幕无不发出朗声大笑,毫无顾忌。 军营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可以凭借你那“高贵”的身份享受特殊的待遇,但是你别指望你草包的能力得到别人的尊重,林挽月虽然不苟言笑,甚至亲和力很低,但是在她连续拉弓百次,箭箭命中那一刻开始,她早就已经奠定了在飞羽营士兵心目中的地位。 再反观这李忠,即便是名声在外的世子爷,可在这些常年戍边的士兵心中,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李忠浩荡而来,出言不逊,华丽丢脸。 嘲笑这样一个“草包”绝对不需要顾忌。 “不可能!” 李忠颈上的血管凸起,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靶子,听着耳边一阵阵的大笑,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他怒气冲冲的来到林挽月的面前,双手抓住了林挽月胸口的衣襟瞪着赤红的双眼怒吼道:“小娘养的杂种!你敢羞辱本世子?这把弓有问题对不对?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嫌命长了!” “你干什么?”见自己的营长被李忠攻击,张三宝怒吼一声。 与此同时站在距离林挽月最近的一名精壮黝黑的士兵也在第一时间用手抓住了李忠胳膊。 继这两人之后,便有更多的士兵反应过来,站在外围愤怒的声援林挽月,并且朝着林挽月这边移动了过来。 张三宝这时候已经拨开人群来到了林挽月的身边,瞪着他铜铃大的眼珠,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忠。 “大胆!”李忠带来的两队侍卫也立刻护在李忠身边,有些甚至抽出了兵器架在那位抓着李忠胳膊的精壮黑士兵的肩上。 林挽月胸前的衣服被李忠抓在手里,她此时心里有些紧张,这紧张并不是李忠给她带来的,而是来自于她女性的身份。 林挽月虽然从十四岁开始就偷偷用上了裹胸布,服用了药王花之后胸部的生长也几乎停滞,但是到底和男性平坦的胸部有些许区别,参军两年多林挽月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躲开所有人的触碰,今天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李忠这样扯在手中她多少有些紧张。 林挽月早在将黑弓递给李忠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后果,但是她并不后悔。 李忠可以羞辱她林挽月一人,她就当是被恶狗咬了一口自认倒霉罢了。 可是林挽月无法忍受李忠辱骂整个飞羽营甚至整个军营,这些将士常年驻扎在这贫瘠之地,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离国的边防线,哪怕是身份有别,至少他们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况且,如今林挽月就算再怎么不愿接受,她成为飞羽营营长已成既定事实,林挽月虽然读书少却深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道理。 今天她如果为了明哲保身而忍下这口气,后果不堪设想。 林挽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裹胸布勒的紧紧的,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定。 然后,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首先转头对出手帮她的精壮士兵道:“你把手放开。” “是,营长!” 士兵立刻放下了抓着李忠胳膊的手,见状,那些华服侍卫也缓缓的放下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兵刃。 “三宝,你也别动。” 林挽月的两句话说完,身后的士兵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等待这位少年营长接下来的吩咐。 林挽月微微抬眼,平静的直视李忠愤怒的眼睛说道:“世子稍安勿躁,我可以用这把黑弓射给世子看看。” 李忠见林挽月如此成竹在胸有些动摇,他想了想缓缓的松开了抓着林挽月的手,然后将黑弓拍在林挽月的胸口道:“本世子便给你一次机会。” 林挽月接过黑弓,绕开李忠,拨开挡在李忠身边的侍卫,来到了李忠刚才站的地方。 只见林挽月拿过一支箭,双脚开立,搭弓,瞄准。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稳稳的钉在了靶子上,虽然离红心有点距离,但是确实是中靶了。 “好!” 喝彩声铺天盖地,林挽月却皱了皱眉:一百下果然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再强行拉弓便失准不少…… 随后林挽月的胳膊传来了明显的刺痛,她想及早解决这次争端,再拖下去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于是林挽月忍住胳膊上传来的刺痛,咬着牙一连射出十箭,箭箭中靶。 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李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挽月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星哥!” “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被拨开了,穿着先锋郎将皮甲的林宇带着自己的一队人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哥!”林宇感受到场中紧张的气氛,来到了林挽月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林挽月看着林宇问道。 强开十弓后,林挽月的双臂无力的垂下,握着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黑弓摇摇欲坠。 林宇再三确定林挽月无事之后才回道:“开饭的号角都响了好久了,我见你没去吃饭就过来看看。” “哦,林挽月点了点头。” 转身来到了李忠面前,看着李忠道:“世子,献丑了。” 李忠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他看了看远处的靶子,又看了看站在林挽月身边的林宇,还有已经站在林挽月身后的胖子和黑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带着他的两队侍卫离开了飞羽营。 “咣当”一声,林挽月的黑弓脱手落地,林宇弯腰将黑弓捡起,拿在自己的手里,小声对林挽月说:“哥,你不要紧吧,我听说那家伙带了两队侍卫来飞羽营我就觉得不好,急忙忙的赶来了。” 林挽月朝着林宇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打趣道:“没想到林先锋头脑变灵光了啊,也没什么事,就是世子嫌军旅枯燥来飞羽营松松筋骨。” “你叫什么名字?”林挽月回头看向最先出手帮他的黑士兵问道。 “小人蒙倪大,大人叫小人一声倪大就行了。”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 然后高声对着周围的士兵吩咐道:“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开饭了,都去吃饭吧。” “是!”人群听到林挽月的吩咐立刻散开,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扬眉吐气的神色。 “不错!”林宇拍了拍张三宝和蒙倪大的肩膀露出了一个肯定的笑脸,然后对身后自己带来的士兵说道:“你们也散了吧。” 便和林挽月肩并肩离开了飞羽营,朝着吃饭的帐篷走去。 一个时辰后,这件事情传遍了整个军营。 李忠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后,里边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原本就很简单的营帐陈设被李忠砸了个稀巴烂。 怒火发泄过后,李忠冷静了下来,他到底也不是笨人,自问对自己的弓法很有信心,于是他便招来一名护卫阴着脸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把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侍卫领命去了,李忠背着手站在营中,看着一地的狼藉眯了眯眼:林飞星…… 是夜 李娴的案子上收到了一份无比详细的绢报。 今日,星持弓赴营,连开弓百次,箭箭中靶,令一众军士折服。 平阳侯世子携二十京卫浩荡而至,出言侮之,星,献黑弓,令忠蒙羞于众人前,忠,盛怒复辱星,星麾下之张三宝,蒙倪大挺身相助,星复射十箭,皆中靶。 先锋郎将林宇闻之,率众急奔而至。 忠,盛怒而走,至营,嘱身边一侍,暗查黑弓。 二林至炊营,星双臂无力,宇侍之。 星,回帐,未复出 …… 李娴反复看了好几遍手中的绢报,然后将绢布举在烛火之上。 “立刻派人秘密保护林飞星,若发现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是。” “楚王派人给李忠送的信到手了吗?” “启禀公主,属下无能,楚王送信之人乃死侍,送完了信,出了军营五十里便毒发身死,李忠小心的很,看完了信便当场焚烧,属下无能。” “嗯,无怪,这不是你的错,京中如何了?” “一切按照公主的计划进行,太子安好。” “下去吧。” “是。” 影子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李娴的心中涌起了隐隐担忧:李忠去找林挽月的麻烦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林挽月的处理方法就让李娴有些意外了,李娴很欣赏林挽月的急智和能力,但是也觉得林挽月到底还是嫩了一些,若是想让她成为将来太子手中的一把好剑,恐怕还需要磨练磨练。 另一方面,对于那封无法到手的信,李娴有些担心,越是严密的行动就证明了楚王的事情越重要,这种无法掌控一切的感觉李娴不喜欢。 “楚王兄,父皇尚值壮年,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第23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天刚蒙蒙亮。 李忠的帐篷已经被下人重新归置,此时李忠刚刚起床正伸着胳膊让随行的婢女给自己整理衣襟。 “世子,小人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 侍女麻利的给李忠系上宽边镶玉的腰带,佩上香囊环珮。 李忠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头,然后对侍女挥了挥手。 侍女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躬身退出了帐篷。 “何事?” “世子!”来人张口欲禀,又恐隔墙有耳于是收住了话头,向前迈了几步来到李忠的身前,用仅两人能听清楚的声音汇报道:“世子,小人奉命监视着那边,一炷香以前林飞星照常出了帐篷到飞羽营训练去了,毫发无伤……” “嗯?”听到如此消息李忠立起了眉毛不悦的问道:“派去的人呢?” 来人面有难色的看着李忠,几度欲言又止。 “还不速速禀来?” “是……回世子,小人看到林飞星安然无恙的从帐篷里出来,立刻就派了我们的人去查执行任务的两人身在何处,找了好久,结果在军营十里外的树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目前还不能确认是不是我们的人……” “什么意思?” “因为……因为,那两具尸体没有头,而且世子您一再吩咐处理的小心些所以这俩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小人,已经叫了几名和这两人平时很熟悉的人去看了,恐怕……” 听罢,李忠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亲卫,怒吼道:“废物!” 然后又大步向前走了两步,朝着蜷缩在地上的人补了好几脚,最后才握着拳头压低了声音低吼道:“废物!一群饭桶!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活着?废物!” 说着又朝着地上的人猛踹,边踹边说:“本世子还能对你们这群废物抱什么期望?人家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了我们两个人,你居然都不知道?要是人家想要本世子的项上人头,是不是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废物!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狗!” 地上的人被李忠踹的口鼻淌血也不敢解释一句,直到李忠停下了动作,他才囫囵的从地上爬起,匍匐在地上死命的朝着李忠磕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李忠发泄够了,站在那里喘着粗气,脑袋却在快速的转动,最后他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李沐…… “罢了,你先退下吧,尸体处理干净。” “谢世子,谢世子。” 那人如蒙大赦的退出了营帐。 李忠黑着脸,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 林挽月由于昨日强开弓,此时她的胳膊刺痛无比,恐怕要将养些许时日才会痊愈。 不过她今日到来飞羽营主要是为了摸一摸飞羽营中的士兵大约是什么样的底子,林挽月昨天想了大半宿,她觉得自己的方法虽然速成,但恐怕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严厉了一些,而且每个人的极限又不尽相同,用同一种方法恐怕成效不大。 所以她想到了一个梯次训练的办法,以飞羽营士兵们现有的能力为基础,将营中士兵分为几个梯次,进行针对性训练。 林挽月来到飞羽营后便将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命令他们持续不断的拉空弦,间断或者气力不支的人便出列,出列的这些人每十人为一组,按照出列的顺序,每组出列的第十人直接任命为这一组的什长。 不得不说,李沐军营的士兵素质还是很过硬的,测试进行了好久才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出列。 不过,当测试进行了一炷香之后,出列的人开始逐渐增多,不一会儿便达到了半数之上。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林挽月大喊了一声:“停。” 然后她朝着坚持下来的人群看去,赫然在里面发现了张三宝和蒙倪大的身影。 紧接着林挽月把没有坚持到最后的人集中在一起,并且为他们下达了在其能力范围内的训练量,并言明每隔十五日会测试一次,重新分组。 然后,林挽月来到剩下的人面前,让其列队站好,居然有百人之多。 林挽月满意的点了点头,直接将这一百人一分为二。 “三宝,倪大,你们两个出来。” “是!” “是!” 张三宝和蒙倪大挺着胸膛从队伍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林挽月对两人说:“由刚才的测试来看,这一百人的体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虽然拉的是一石弓,不过这个强度参加实战足够了。所以他们的训练和剩下那些人有所区别,我要你们二人一人领一队人,各自训练自己小队的精准度,不要局限于五十步的靶子,要把靶子逐渐拉远,每隔十五天我会组织一次考核,底下体力达标的会补充上来,你们两队的人也要进行射箭比赛,输了的小队要把碗里的肉片给赢的队伍,一直到下次比赛为止。” “是!” 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过后,又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摩拳擦掌的意味。 见到这一幕林挽月很满意,对二人说道:“去挑自己的队伍去吧。” 张三宝和蒙倪大领了命令,也不啰嗦各自挑了自己身后的队伍然后在自己的队伍前面站定。 林挽月点了点头道:“我就把指挥训练的权力全权交给你们俩了,在此期间我不会过问,输了的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 林挽月点了点头,离开了主校场,场中的士兵立刻便热火朝天的投入了训练。 走出十几步,林挽月远远的听到从后面传来张三宝扯着嗓门的喊声:“你们都给老子好好练,到时候有两块肉吃……” 林挽月勾了勾嘴角,只身来到一处空地扎起了马步,他的双手受伤为了不影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战争,她要抓紧一切时间养好手上的伤,但这并不代表着偷懒,下盘的功夫一样还是要练的。 开饭的号角远远的传来,林挽月收了马步朝着炊营走去。 却不想半路上被一位伶俐的小丫鬟挡住了去路。 “你可是飞羽营的营长林飞星?” “正是,不知……姑娘……” “公主请您去一趟,她在老地方等你。” 小丫鬟说完之后转身走了,林挽月立在原地,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公主所说的“老地方”,她和公主总共就见过一次面,“老地方”自然就是自己当日练箭的那块空地了…… 林挽月拦住了一名朝着炊营走的士兵,说道:“麻烦你转告先锋郎将林宇,就说我今天有事不去吃饭了,让他不必等我。” 那人见林挽月穿着营长的衣服,朝着林挽月打了一个军礼:“是。”然后朝着炊营继续走去。 林挽月则调转方向朝着她和公主第一次相遇的空地走去。 林挽月走在路上,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股喜悦和期待,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勾了勾,可是这笑容尚未绽放便立刻就被她抑制住了。 “哎……”最终林挽月用叹气声代替了笑容。 林挽月走到空地的时候,李娴已经等在那里,见状,林挽月立刻快步上前给李娴请安:“林飞星参见公主。” “林营长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是特意来感谢林营长的。” 林挽月听了李娴的话疑惑的从地上起身,一脸不解的看着李娴。 看到林挽月如此表情,李娴莞尔而笑:这林飞星太简单,简单到自己甚至不用去揣摩他的心思,只要看他的表情便足够了…… 林挽月看着李娴突然绽放出的笑颜,不自然的撇开了头,良久才转回来,垂着眼,目光死死的盯住李娴素色宫装的下摆,看着上面绣着的金线出神。 “本宫要谢谢你上次在营帐中替本宫解围。” 林挽月抬起头看着李娴,见李娴表情真挚,心中涓涓的涌出一股暖流。 这次林挽月没有装傻充愣也没有推辞否认,她只是看着李娴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是太子怕本宫在军营里吃不惯特意命人送来的糕点,这一盒便送给林营长作为答谢吧。” 林挽月这才发现,李娴的手中居然提着一个食盒。 “这可使不得,太子殿下专程给公主您送来的,就算公主要送,也要先送给大帅才是,小人不敢受。” “无妨,太子命人送来了好多,本宫已经命人给舅舅送去了,这盒专门留给林营长的。” “那……林飞星便谢过公主了。”林挽月伸出双手从李娴的手中接过精致的食盒。 “公主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小人便告退了。” “嗯。”李娴微微颔首。 林挽月拎着食盒,朝着李娴躬身拱手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林挽月走在路上,有好几次都想停下回头看看,却被她硬生生的克制住了。 第24章 五十弦翻塞外声 林挽月回到营帐将食盒置于案上,坐在案前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食盒。 过了一会儿,林挽月将食盒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是四样做工精巧的糕点。 这些精致的糕点林挽月从来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叫出它们的名字。 林挽月将四碟糕点一字排开,细细打量。 第一盘糕点晶莹剔透,林挽月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块举在眼前,只见里面是一瓣一瓣的桂花,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淡淡的桂花香。 第二盘糕点更是巧妙,居然拼成了一对鸳鸯戏水的图案,林挽月闻了闻,是绿豆清爽的香气。 第三盘糕点每一块都是荷花的形状,不过荷花五瓣每一瓣的颜色都不同。 最后一盘是一朵朵栩栩如生傲然绽放的芍药花…… 林挽月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见到糕点居然也可以做的如此巧夺天工,于是她支着下巴眼神在四盘糕点之间流转,鼻息间闻着糕点传来的那股软糯香甜的味道,实在是舍不得将这些糕点吃到嘴里。 “哥,我帮你把饭拿过来了!” 林宇端着两个大海碗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林挽月的帐篷。 见林挽月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案子,于是好奇的走了过来,发现居然是四盘精致的糕点,便眼前一亮。 林宇将两个大海碗放在林挽月的案上,朝着“鸳鸯戏水”的盘子,就刀了一手,快速的捏着一只鸳鸯塞到嘴里。 “嗯!!!” 林宇的嘴快速的咀嚼着,然后发出了一声声怪叫,直到糕点彻底入了肚才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挽月惊奇的说道:“哥,你藏私,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也不叫我!” 说完,林宇也不等林挽月回话,就快速的伸出了手朝着其他的三个盘子刀了三记,然后急吼吼的塞到嘴里…… “嗯!!!!人间美味,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哥,你也尝尝!” “哎……” 林挽月心痛的看着眼前被林宇拨的乱七八糟的糕点,叹了一口气。 然后看见林宇此时已经将三块糕点咽下了肚,正朝着盘子第三次伸手,林挽月急了,立刻当机立断“啪”的一声拍开了林宇的手,然后捻起一块她最想吃的桂花糕塞到了嘴里。 “嗯~~!”林挽月发出了和林宇同样的赞叹之音。 这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林挽月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哥!” 见自己的手被林挽月拍开林宇非常不满,于是转而朝着另外一盘糕点伸手。 “啪!” 林挽月再次毫不犹豫的拍开了林宇的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下的三种糕点一样吃了一块。 “嗯~~~~~!” 林宇看着林挽月满意的眯着眼睛咀嚼糕点的样子,恨得牙痒痒:“林飞星,你这就过分了啊!” 话音落,林宇拉开了架势和林挽月抢糕点吃。 就这样,在两人仿佛切磋般的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中,四盘糕点被吃了个底朝天。 林宇眼巴巴的看着最后一块桂花糕被林挽月塞到嘴里,眼馋的看着林挽月满意的眯着眸子咀嚼的样子,然后情不自禁的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说道:“哥,等有一天咱们建功立业了,天天都吃这种糕。” 林挽月看着眼馋的林宇笑了笑,然后端起一个海碗递给林宇:“吃饭吧。” 林宇端着海碗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然后叹了一口气:“哎,还是糕好吃啊。” 林挽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李沐的军营里出事了! 巡夜的卫兵在走过平阳侯世子李忠的营帐前时,发现地上有两颗圆滚滚的东西,便举着火把放进一看。 卫兵“啊!”的一声,惨叫声传出老远。 惊动了李忠从京中带来的私卫,也惊动了远处巡逻的士兵。 其中一个放哨的士兵以为匈奴夜袭,立刻吹响了别在腰间的号角。 然后整个军营,尚在睡梦中的将士都急忙忙的起身,穿衣服,拿兵器,紧急集合。 李娴穿着一件单衣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听到外面远远传来的号角声,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出什么事了!?”李沐披着铠甲走出了营帐。 “报告大帅,巡逻兵在平阳侯世子李忠的营帐前面发现了两颗人头。” “前面带路!” 此时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李忠的营帐前,而李忠只穿着一件单衣被一众私卫拥在中间,巡逻兵手中的火把被风一吹发出“呼呼”的响声,摇曳了火苗也摇曳了李忠的表情。 李忠看了看站在对面,自己的一位鼻青脸肿的手下,见那位点了点头,脸色更加阴沉了。 这两颗人头正是李忠派去解决林挽月的两个人,之前在十里外的树林里找到了两具无头的尸体,现在竟然把头摆在了自己的营帐门口。 李忠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两个已经隐隐有些气味的头颅,背在身后的拳头被捏的嘎巴作响。 “怎么回事?”听到李沐的声音人群自主的闪开了一条路。 李沐来到李忠的身边也看到了地上的两颗头颅,于是对着李忠问道:“世子可认识这两人?” 李沐这无心的一问恰恰坐实了李忠之前的猜想。 这平淡无奇的问句,听在此时李忠的耳朵里仿佛是李沐在威胁自己一般。 “腾”的一下,李忠积压在心中的火气喷涌而出,看着李沐怒气冲冲的说道:“自然是认得的,这是我手边的两个亲卫,将军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将军知道是何人将这头颅放在我的营帐前面?” 听完李忠火药味十足的话,李沐也被彻底点燃,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竖子莫不是怀疑老夫?” 见脸皮已经撕破,李忠也不再顾忌,冷笑道:“哼,这里是你李沐将军的军营,如果要是将军您看我这两个手下不顺眼杀了也就罢了,若不是将军所为,本世子回京定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营防松懈至此,我看接下来就不知道是谁的头被摆在这里了。” “你!” “舅舅,出什么事了?”人群再次被分开,八名侍卫拥着李娴来到了李沐的身边。 不等李沐开口,李忠一个健步走到李娴身前,挡住了李娴的视线,柔声道:“公主,不过是有人刺杀了我两个手下罢了,公主莫看,免得腌臜了公主的眼睛,公主,这夜深露重,我送你回去吧。” “是啊,娴儿回去吧。” 李沐也转头对自己的侄女说道。 “那便劳烦世子了,舅舅,娴儿先回去了。” “你们几个,加强世子营帐守卫。其他人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众人得令,各自回到营帐中休息,但是这件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李忠一早便到李沐营帐中大闹了一场,一口咬定这件事是匈奴人所为,意欲对御史对离国朝廷示威,要求李沐给他一个说法。 李沐派人将李忠撵了出来,可是当天下午,一封圣旨到了李沐的军营。 李沐被迫摘下了免战牌,整个军营短暂的安逸就此宣告结束。 没有人是喜欢打仗的,特别是这种事关生死存亡的秋收之战,除了林挽月。 林挽月的胳膊还没好利索,在李沐将免战牌摘下来的当天,林挽月就重新将才解下没几天的包裹背在了身后,里面装着被刻了六十一道的木板。 战事并没有让林挽月等太久,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匈奴人便来了…… “呜……” 哨兵厚重的牛角号声传遍了整个军营,林挽月快速的拿了自己的黑弓和箭筒第一时间冲出了营帐。 “咚,咚,咚……” 号角声止,战鼓声便响了起来。 “公主,匈奴来犯,我带人来保护你!”李忠带着京卫来到了李娴的营帐前。 李娴穿着宫装,头发还来不及梳,黑发如瀑般披散着,听到李忠的声音,便走出了营帐。 “公主您快回去吧,我带人在外面守着。” “世子有心了,本宫想去前面看看,世子与其带这么多人守着本宫,还不如让他们加入战斗,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 “可是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轻易涉险呢?” 李娴淡淡的笑了笑回道:“只要营防不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况且父皇授世子督军之职,如今世子若不出现在最前线如何督军,本宫不想因为我让世子受父皇责备。” “这……公主说的是,等一下公主还是要站的远一些,免得流矢误伤了公主。” 营墙上的旗语挥动,战鼓擂的震天响,弓箭手早已各就各位。 随着李沐大手一挥,营门被缓缓拉起…… “杀啊!”十六路先锋郎将举起手中的兵器带着各路兵马冲出了营门。 城墙上的弓箭手立刻拉满了手中的弓,然后默契的松手,数十把箭矢破空而去。 前排的弓箭手射完手中的箭立刻退后,后排补到前排,如此这般一轮一轮的轮换,间或有被匈奴人射中的弓箭手摔下墙来,后面立刻就有弓箭手补位,整个飞羽营将士之间协作非常默契。 可是,这之中唯独有一个人,至始至终一直站在最前排,无惧不时从颊边擦过的飞矢,目光如炬,搭弓射箭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箭接一箭的朝着匈奴骑兵射去,这个人便是飞羽营新任营长:林挽月! 第25章 誓扫匈奴不顾身 李娴和李忠被众人拥簇着来到了营墙之下,这是李娴第一次直面战场,即使此时的李娴只能感受到战争的冰山一隅,却依旧给她带来了无限的震撼。 耳边是“咚咚咚”的战鼓,几乎和她心跳的频率相同。脚下的大地微微晃动,远处震天的喊杀声隐隐传来,间或有惨叫声穿透战鼓和厮杀的声音刺入李娴的耳朵。 而李忠同样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光是听着这声音已经让他有些怯步…… 他是世子,以后平阳侯所有的荣耀都是他的,他只需要安安稳稳的活着便是,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想通了这里,李忠看了看即将落下的营门,咽了咽口水,对李娴说道:“公主……我上去看看,你们在这里保护公主。” 说完也不再看李娴一眼便匆匆的登上了梯子,向营墙上爬去。 李娴看了一眼李忠落荒而逃的背影,转头对身后的华服京卫说:“你们到战场上去吧,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 “这……可是公主,我们要保护您的安全。” “你们现在去杀敌,就是在保护本宫的安全。” 李娴的声音很轻,甚至,在这嘈杂的环境下让她的声音被些许混淆,但即便这样依旧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 侍卫长看了看李娴,最终还是不敢忤逆这位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你们跟我来!” 侍卫长一挥手,在营门落下之前的最后一刻,带着他的两队侍卫冲向了战场。 随着一阵阵飞扬的尘土,匈奴骑兵甩着手中的弯刀,对上了离国步兵冲锋的兵线…… “啊……” 霎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知道在这一刻,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随着这一声声的惨叫,永远的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林挽月额头上的汗成股的往下流,此时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粗布料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刺着她的皮肤。 她的身边放着两壶空掉的箭筒,而林挽月搭弓射箭的动作依旧在继续。 她的双腮鼓起两个小包,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脸上是无比严肃的表情和锐利如鹰的眼神。 此时,林挽月每一次低头搭箭的时候,她的双手都如筛糠般不住的颤抖。 但是,当林挽月端起黑弓,拉弓瞄准的时候,那双抖动的手立刻便神奇般的恢复了它应有的沉稳。 一箭接一箭精准而又快速的射出,掩护下面冲锋的步兵。 林挽月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双臂上传来的痛,此时此刻哪怕是拉废了她这一双手,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停下来的…… 爬上了营墙的李忠脸色苍白的站在李沐身边,特别是当李忠看到那些他从京中带来,他认为是“一等一”好手的护卫们,在对上匈奴人的弯刀战马之后,一个照面便被匈奴人犹如劈瓜切菜般砍倒时,李忠的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李沐根本就没有功夫关注身旁的李忠,他眺望着远处的战局,在心中分析着双方的战况。 “舅舅。” 没有人“保护”的李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了营墙,来到了李沐的身边。 听到侄女的声音,李沐立刻转头责备的说道:“胡闹,你上来干什么?” “公主,您怎么也上来了,我送您回去吧!”李忠第一时间来到了李娴的身边。 对此李娴只是淡淡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见李娴如此,李忠也只好讪讪的说道:“那你就站在我身边,这城墙上偶尔有流矢飞过。” 说着李忠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半挡着李娴的身体,紧张的看着前面。 李娴为什么会爬上营墙? 她自然不会告诉李忠,当太阳冉冉升起,一束阳光晃到了她的眼睛,李娴抬起广袖欲遮挡阳光,却看到在营墙上,一个单薄直立的身体,居然和冉冉升起的红日重合。 看着那霎时间光芒万丈的背影,李娴不顾眼睛上传来的刺痛愣了神。 这人光看背影略显瘦弱单薄,但是却透出了一股子倔强,在人头攒动的营墙上唯独他一人若脚下生根般岿然不动,面对间或飞过的流矢毫无惧色。 李娴眯着眼看着那人的背影,总觉得似曾相识,于是她鬼使神差的托着长长的宫装爬上了梯子,只为到这营墙上亲眼印证自己的猜想。 李娴转过头去,一眼,便在众多移动的弓箭手中看到了林挽月。 此时的林挽月正低着头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支箭,汗水顺着她黝黑的面庞汩汩流下,正好有一滴汗珠顺着她的鼻尖滴落。 见到这一幕李娴皱了皱眉,李娴一眼扫去,发现众多弓箭手仿佛都没有林挽月那么疲惫。 很快,李娴回忆起绢报上的内容,心头闪过一丝明悟。 片刻后,林挽月已经在李娴的注视下射出了一支箭,李娴一直注视着林挽月搭弓射箭的全过程。 李娴看到了林挽月搭箭时的疲态。 看到了林挽月在拉起弓时神色的转变。 看到了林挽月在射完一箭后,再次低头搭箭时脸上闪过的懊恼。 同时李娴也看到了林挽月在搭箭时颤抖的双手…… 看着看着,李娴的心中流淌过一股特别的情绪,里面夹杂了名叫震撼的东西…… 突然,林挽月将黑弓丢在了一旁,然后转过了头。 李娴和林挽月就这样隔着攒动的人群,遥遥四目相对。 林挽月看到李娴的那一刻,明显的愣了愣,然后便朝着李娴这边跑了过来。 “大帅!”林挽月来到李沐身边单膝跪地。 “讲。” “大帅,匈奴人的骑兵已经不在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小人请求大帅准许我带着飞羽营士兵放下绳索到下面去协同步兵一起作战。” “准!” “谢大帅!” 林挽月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李娴离她很近。 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出来林挽月衣服颜色因汗水的缘故发生的变化。 近到可以清楚的看见林挽月脸上成股流下的汗珠。 近到可以清楚的看到林挽月在迅速起身的时候身体那不明显的摇晃。 林挽月没有再看李娴,而是火速转身,朝着弓箭手的队伍跑了回去,片刻后李娴便听到林挽月比一般男子稍显清脆的喊声:“飞羽营所有士兵听令!立刻放下手中的弓箭,拿起兵器,放下绳索,随我到下面去协同步兵营作战!” “是!”声音整齐划一,没有一个人犹豫。 大家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有人迅速放下绳索。 林挽月首当其冲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在李娴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就着绳索滑下了营墙…… 飞羽营的其他士兵也快速的就着绳索滑了下去,林挽月站在营墙前的土地上简单整合了一下队伍,吼道:“队伍散开一些,不要太密了,拿好兵器,跟我冲!” 说完林挽月转身,双手紧紧握着朴刀朝着战线,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 李娴站在营墙上,眼睁睁的看着林挽月快速的朝着最前线奔跑,直到彻底捕捉不到林挽月的身影。 李沐时不时的会下达新的命令,战鼓变奏,旗语也随之转变。 “公主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李忠手中捏着兵器挡在李娴的面前。 这场战役,整整进行了两个多时辰,最后以匈奴溃败而走为告终。 从太阳冉冉升起,一直打到了晌午,烈日当空。 “好!” “啊!” 远远的传来离国士兵胜利的吼声,李沐严肃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鸣金收兵!” “咣!” “咣!” “咣!” 鸣金三声,穷寇莫追。 营门再次被缓缓的拉开,迎接浴血奋战,胜利归来的将士们。 战士们回营时李娴早已从营墙上下来了,她远远的站在一边,目光打量着一队一队回营的战士。 军医们已经就位,李娴闻着空气中传来的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强忍压下心中的不适。 李忠同样也闻不得这样的味道,血腥和汗臭夹杂在一起的味道,令他作呕。 他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对李忠说:“公主,我送你回去吧。” 李娴转头看了看李忠,然后淡淡的说道:“世子先回吧,本宫稍后去找舅舅有事情说。” “那……” “世子放心,本宫自己可以回去。” “那我先走了。”说完李忠转身走了。 李娴站在一边,士兵一波接着一波进来了,伤兵也开始明显增多。 从最开始被人搀扶着进来的,到后面大多是被人抬进来的。 这些被抬进来的伤兵,一个个如同血葫芦一样,若不是他们嘴里还发着低低的申吟很难让人相信他们还活着。 而在这些人里,被扶着的也好,被抬着的也好,李娴却迟迟没有看到林挽月的身影…… 第26章 巾帼何曾输须眉 看着进入营门的队伍越来越稀少, 李娴的喉头紧了紧…… 第一次的,李娴觉得战争是如此残酷。 就在李娴打算偷偷回到帐篷打发影子去寻找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挽月浑身是血的被一个皮肤黝黑的士兵扶着,脚下虚浮,身子几乎是半倚在那名士兵身上, 在林挽月身边是一个同样浑身是血的壮实大个儿, 背上背着的同是一个浑身是血人。 这四个人缓缓的走进来,身上的血污比李娴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重! 这四人正是林挽月, 蒙倪大,张三宝和林宇。 原来, 林宇在冲杀之时不小心被匈奴的马撞倒并且踩断了腿,要不是林挽月带着张三宝等人及时赶到, 恐怕此时林宇早就凶多吉少了。 因为拖着一个腿受伤的林宇, 林挽月四人几乎被匈奴包围! 林宇见大势不好,大吼着让林挽月带人离开,林挽月并没有理会林宇的吼叫, 当机立断让身材最高大的张三宝背起了林宇,然后三人呈三角形背靠背站在一起,将林宇围在最中心,只要他们三个人不死, 林宇就不会有事。 三人将彼此的后背交给了对方,且战且退, 一路拼砍, 居然硬生生的从匈奴人的包围圈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虽然多少都挂了一些彩, 但到底是四个人都活着回来了。 林挽月的脸上布满了血污,饶是这样李娴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军医!军医!” 蒙倪大大声的喊着,李娴听到声音,看着浑身血污几乎站都站不稳的林挽月心中一揪,双脚更是不受控制的迈开了步子朝着林挽月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营长受伤了?” “参见公主……” “几位作战辛苦,就不要拘泥于礼节了,可是受伤了吗?” 李娴问的是蒙倪大可是一双眸子却在打量林挽月,而此时的林挽月身体几近虚脱,但凡她有一点力气也不可能倚在蒙倪大的身上,所以根本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力气去回答李娴的问题。 “回公主,我和三宝没有什么事,都是小伤,可是林先锋被马踩断了腿,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会落下病根,我们营长胳膊被砍了一刀,挺深的,一路跑回来流了不少血……” 蒙倪大的话音落,李娴回头看了看穿梭在伤员中忙的不可开交的军医道:“依本宫看此时军医恐怕忙不过来,我出宫的时候带了两名医女,不如你们随本宫来吧。” 听到李娴如是说,蒙倪大和张三宝脸上一喜,于是一个背着林宇,另外一个小心翼翼的搀着林挽月跟着李娴走去…… 李娴带着浑身是血的四人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前,此时林宇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而林挽月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她的身份特殊,让林挽月强撑了一口气绝对不能失去意识的话,恐怕林挽月现在早就昏睡过去了。 林挽月看着面前“摇晃”的大帐,总算是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她强打着精神,运转自己已经处在浑噩边缘的大脑支配自己的身体停了下来。 “就在这儿吧,我们四个……男人,到公主的营帐中实在是于理不合,况且都这么脏,莫要……” 听到林挽月游丝般的声音,李娴为之气结,心道: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一个老古板,自己都这样了还要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李娴驻足,发现这林飞星的领导力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听了他的话之后,蒙倪大和张三宝立刻就停住了脚步,准备把各自身上的伤员置放在李娴营帐外的空地上。 “无妨,带他们两个进来吧。” 听到公主的命令,二人又再次扶起了各自的伤员,而粗犷的张三宝一个不小心好像是碰到了林宇受伤的腿,只听林宇发出一声惨叫,叫声传出好远。 “嗷!我的腿,张三宝我曰你先人板板!我的腿啊!啊啊!啊!!!” 李娴被林宇这一喊吓了一跳,就连迷离的林挽月都睁大了眼睛。 而张三宝则不好意思的说道:“林先锋,对不住,对不住哈!” 最后林挽月和林宇被置放在公主大帐内的羊毛地毯上。 张三宝和蒙倪大去打水了,两位医女正在做事先的准备工作。 林挽月平躺在地上,气息很微弱,但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一旁的林宇躺在地上捧着腿在不住的发出哼哼声。 李娴朝着林挽月看去,只见林挽月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脸上也尽是血污,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眉头鼓起了一个包,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在林挽月的左臂上正如蒙倪大所说,被切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李娴仔细打量着口子,发现伤口居然已经微微有些发白了…… 李倾城久病,李娴也算是饱读医书,林挽月这种情况李娴曾在医书中见到过,明显是失血过多,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这只胳膊就废了…… 李娴皱了皱眉眉头,立刻吩咐两名医女中医术较好的一人道:“阿隐,你给林营长看看,余纨,你去处理一下林先锋的腿。” “喏。” “喏。” 两位医女得令立刻各就各位,阿隐蹲在林挽月的身边,惊奇的问道:“这是……” 李娴随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林挽月的右手居然还握着一把兵器,这把兵器并不是离**队所有,而是匈奴人的弯刀,李娴仔细看去才发现:哪里是握着兵器?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块布,居然将握着弯刀的手用这块布紧紧的缠住,防止兵器脱手…… 见到这一幕,李娴想起绢报上的内容,想起适才林挽月在城墙上拉弓射箭时颤抖的双手,不知怎地,心中一酸。 “水来了,水来了!” 蒙倪大和张三宝并排走进了李娴的大帐,各自提了两大桶满满的水。 阿隐正准备解开林挽月右手上的布,以免处理伤口时林挽月因痛误伤自己人,蒙倪大立刻跑了过去蹲在林挽月身边道:“姑娘我来吧,这脏活,我来就好!您可要给我营长好好治啊!” 说着接过阿隐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的将林挽月缠在手中的布条剪开,然后提着布条和弯刀出了帐篷。 然而,被鲜血浸透饱和的布条在被蒙倪大拎出去的时候滴落的鲜血在李娴的羊皮地毯上拉出了两条断断续续的“红线”。 阿隐准备解开林挽月的衣襟,却被林挽月一把攥住了手。 “啊!”阿隐大声呼痛,林挽月的手就像一把老虎钳一样,仿佛要把她的手捏碎了! 看到医女被自己这一捏差点哭出来,林挽月心头也划过了一丝歉意,她松开了阿隐的手,然后喘了两口气才缓缓的对阿隐说:“姑娘,男女有别,不然你就把我的袖子剪了去吧。” 阿隐闻言,回头看了看李娴,见李娴点头,便拿过了剪刀“咔嚓咔嚓”由肩减掉了林挽月的袖子。 “呼……” 林挽月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翻了一个白眼欲昏,却被她生生的忍住了。 她绝对,绝对不能毫无意识的暴露在任何人的面前,绝对不能。 李娴低头看着林挽月露在外面的胳膊,发现这林飞星也不是天生就生的如此黝黑,只见这林飞星的脸和手是一个颜色,而小臂则比手的肤色要白出一些呈小麦色,而林挽月的大臂居然是很白皙的颜色,这让李娴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 若不是林挽月的大臂上是非常明显的肌肉轮廓,还有好几处伤疤的话,单看这个颜色李娴都要认为这是一个女人的手臂了,天下间哪有几个男人皮肤的颜色是如此白皙的? 想到这里,李娴觉得有些好笑,林挽月怎么可能是女人呢? 天下间怎会有女人,能做到他这般果敢刚毅,毫不矫揉造作呢? 阿隐用湿净布帮林挽月将露在外面的胳膊擦了擦,然后递给蒙倪大,蒙倪大双手接过帕子在水盆里濯洗,霎时间一盆清水就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阿隐抬起林挽月的胳膊,入手是梆硬而又滚烫的触感。 她仔细的看了看林挽月的伤处,转过头来为难的对李娴说:“公主,林营长的这处切口深可见骨,而且失血过多……” 李娴看了看阿隐,读懂了她眼中为难的神色,心下一紧,莫不是保不住这只胳膊了么? “别啊!姑娘,你话别说一半啊,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营长可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能不能治啊,会不会落下病根啊!” 听到蒙倪大的喊声,林挽月皱了皱眉眉头,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低声的说:“倪大,你别嚷,阿隐姑娘我这胳膊的伤能治,麻烦你拿针线和火盆来,倪大,你去借把烙铁来……” “是,营长。” 第27章 秋之祭战场疑云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问题强打着精神回道:“我自己也知道这种刀枪伤难治, 不过在我们军队有特殊的办法,面对这样的情况,如果切口太长或者太深的话,一般会用针线把伤口缝上, 如果是钝器所伤, 伤口模糊为了止血我们一般用烙铁将伤口处的皮肉烫熟强行止血,像我这种失血过多皮肉外翻的情况, 先用针线缝合,如果效果不是很好, 就用烧红的烙铁烫一下,最后好不好就看天意了。” “如此医治方法岂不是伤上加伤?” “呵……” 林挽月露出了一抹惨白的笑意, 强撑着眼皮, 眨了眨眼对李娴说道:“正因为这是以伤治伤的法子,所以医书里少有记载,不过在我们军营却是很管用的, 如果这会儿是军医给我们看的话,恐怕早就这么治了。” 林挽月一口气和李娴说了这么多已经是她的极限,说完林挽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李娴看着如此的林挽月久久无言。 在此之前,李娴只是一位久居深宫高高在上的公主, 战争两个字对于李娴来说,不过书本中白纸黑字记录着的一个个故事。 如今, 李娴可以走进那些书中的故事, 来到战场, 她才明白过来, 史书上那些轻描淡写的叙述,是用怎样的惨烈堆砌而成的。 看着此时的林挽月,又看了看倒在张三宝怀里一脸痛苦的林宇,李娴心下决定:若是自己的弟弟可以登上那位置,自己一定要督促他成为一位好皇帝,才不枉费下面这些人为他流出的血。 “公主,奴婢没有找到针线,只拿来了几根平时给公主试毒的银针……” 闻言,林挽月睁开了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李娴抬起手,伸到自己的头上,然后从那一丛乌黑的长发中拔下了一根。 “这可行吗?”李娴将自己的头发递给了阿隐。 阿隐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接,慌忙的跪在地上,惶恐道:“公主您是千金之躯,怎可,怎可轻伤毛发……奴婢不敢……” “无妨,本宫恕你无罪便是了,这头发是本宫自己拔下来的,与人无尤。” 林挽月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李娴将那根细长的头发递给了阿隐,想着一会儿这根头发就要和自己的身体相连,心中涌出一股特殊的感觉。 “营长,烙铁拿来了!” “啊!”林宇的惨叫声却从一边传来。 “快,倪大快来帮忙,按住他!” “来了!” 蒙倪大立刻将烙铁放在一旁然后冲过去按住了林宇另外一只好腿。 余纨看了看疼的龇牙咧嘴的林宇严肃的说道:“二位一定要固定好了,这接骨不能出一点岔子,不然以后恐怕会有跛足之患。” “姑娘放心吧!” 一时间,林宇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听的李娴都心惊肉跳的,她几次想离开营帐,但是不知怎么还是留了下来。 这边,阿隐已经将头发和银针固定好了,拿着针的手有些抖,看着林挽月道:“林营长,我要开始了,您……您忍着点。” “姑娘只管动手便是。” 阿隐手中的银针缓缓的朝着林挽月的伤口扎了过去,看着越来越近的银针,李娴忍不住偏过了头。 片刻后,却并没有听到想象之中的声音,于是李娴转过了头,见阿隐正一针一线细密的缝合着林挽月的伤口。 而林挽月则仿佛昏过去一般,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李娴定睛一看,发现林挽月的右手正死死的抓着地上的羊皮地毯,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就是不肯松口发出一声申吟…… “啊!啊!啊!” 随着“嘎巴”一声,余纨将林宇的腿骨接好了,然后林宇也因痛苦与疲惫交加直接昏了过去,余纨眼疾手快的拿过了身边的木板夹住林宇接好的腿,然后拿过布条麻利的将木板固定好。 处理完这一系列之后,余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虽然是医女出身,但是有幸被分配到宫中,从来都不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 余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娴,见李娴正一眨不眨的看着阿隐给那位林营长缝合伤口,心中暗自敬佩:公主就是公主,真乃神人也,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居然也可以面不改色…… “林……营长,您这伤口有些外翻,我把针脚封的密些对您愈合有益处,但是要多扎一倍的数量,您……” “来吧。” 林挽月缓缓的睁开眼睛,给了阿隐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又疲惫的闭上眼睛。 阿隐被林挽月明亮的眸子一瞧,心下忍不住“扑通扑通”快速跳了起来。 阿隐低着头,偷偷的打量林挽月的脸,仔细一看发现这位少年营长还挺好看的,虽然皮肤黑了点,但是看他这胳膊的颜色想来这脸上的颜色也是后天所致,阿隐仔细打量林挽月的脸见他的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抿在一起也很好看,眉毛清晰长直,额头光滑饱满…… 若是把这胳膊上的肤色替换到脸上,恐怕也是一位翩翩公子。 想到这里阿隐脸上一红,感觉捧着林挽月胳膊的手都有些发烫了。 林挽月见阿隐迟迟不动,还以为阿隐在等自己做准备,于是再次睁眼看了阿隐一眼说道:“姑娘动手吧。” “哦,是……” 那边张三宝和蒙倪大请示过李娴之后将林宇抬出了公主的大帐。 余纨也出了营帐到外面去处理自己身上的血污去了。 整个帐篷就剩下了林挽月和默默缝针的阿隐,以及一直站在林挽月身边低头看着这一幕的李娴。 叫嚷不休的林宇离开之后,整个营帐安静极了…… 阿隐深恐伤口不能粘合林挽月就要用烧红的烙铁烫熟自己的胳膊,所以针脚排的无比细密,行到最后一针时,李娴那一根直垂腰际的头发正好用完。 “呼……公主,林营长的伤口缝好了。” “有劳了。”林挽月谢道。 “怎样?”李娴问道。 “回公主,奴婢的针脚排的很密,应该不需要用烙铁了,奴婢现在就给林营长上药和包扎。” “嗯。”李娴点了点头,看了看摆在一旁的炭盆和地上的烙铁放了下心…… 阿隐小心翼翼的放下林挽月的胳膊,然后转身到药箱里去拿上好的金疮药和绷带去了。 李娴看着林挽月的胳膊,只见林挽月这唯一白皙的大臂上仿佛爬了一条黑足的蜈蚣,又想到这黑色是自己的头发,李娴的脸一热。 李娴的金疮药是从京城带来的,名贵的很,阿隐打开瓷瓶仿佛不要钱一般洒在林挽月的伤口上,然后拿过干净的绷带将林挽月受伤的胳膊缠了起来。 “谢谢公主,谢谢这位姑娘。” 待伤口都处理完,林挽月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从地上缓缓起身。 正巧蒙倪大和张三宝此时也把林宇送回了他的帐篷折返回来了。 见到林挽月正起身,双双来到林挽月的身边将林挽月从地上扶起。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林挽月被张三宝和蒙倪大夹着虚弱的看了一眼李娴。 “林营长好好休息吧,这瓶金疮药就赠与你了。”说完示意阿隐将金疮药递给了蒙倪大。 蒙倪大接过瓷瓶也对李娴和阿隐道了谢,才和张三宝一左一右架着林挽月缓缓的走出了公主的大帐。 战场清理完毕,阵亡的初步统计也汇报给了李沐。 李沐坐在大帐的案前听着副官的汇报,心中凝起一阵阴云。 十六路先锋郎将,居然只活着回来两人,这是李沐带兵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仅仅一场战役,十六位他非常看重的先锋郎将,未来的将军之才,一下子阵亡了十四人。 “剩下的两人怎么样了?” “回大帅,林宇被匈奴战马踩断了腿,后被飞羽营营长林飞星及其帐下的两名士兵救下了,长公主殿下已经将人带走,着宫中医女医治,另一名先锋郎将侯野……被砍断了一条胳膊,现在还在重伤昏迷。”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做好伤员的安置,通知炊事营,今天做一顿好的,另外把哨口再向外放五十里。” “是!” “还有……把征兵的军帖,发到各郡县吧。” “是。” 副官退出了营帐,李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今年的秋收之战异常的诡异,匈奴人专杀先锋郎将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偶然,李沐自问他带兵多年,战场上绝对没有这样的偶然。 征兵容易育将难呐,这十六路先锋郎将都是他李沐精心培育的人才,只要将来积累一定的军功,成为一方将军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现在,只经过一场战役,十六人就只剩下了两人…… 第28章 柴门流水依旧在 蒙倪大和张三宝走了之后林挽月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到屏风后面用水桶里剩下的水简单的清洁了自己身上浓重的血污的, 也忘记了是如何拖着这随时就会昏倒的身体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把裹胸布缠了一层又一层的。 在做这些的时候,林挽月的大脑早已经沉睡,一切都是她凭借着她自身的意识在机械的去完成。 林挽月整理完这些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的昏睡过去。 今天这一仗, 可是说是林挽月参军两年多以来经历过的最大的危机, 之前本就拉伤的胳膊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就被迫参加了一场实战,并且做了大量超负荷的拉弓动作, 滑下营墙之后所面对的情况也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在冲锋的路上,林挽月的朴刀曾经先后两次脱手, 要不是旁边有张三宝和蒙倪大一路帮衬着,别说是救了林宇, 恐怕林挽月这次也会折在战场上。 后来, 林挽月无奈的扒下了一名已经死亡的士兵的衣服,捡了一把匈奴人的弯刀用左手和嘴巴协作把兵器死死的绑在了自己的手上。 到最后,发现林宇的时候情况也是同样惊心动魄, 甚至可以说今天营救林宇的这三个人若是缺了一位,或者换上一个自身功夫不够硬的人,恐怕四个人都得死。 人在濒死边缘所爆发出的能量是惊人的,就像今天的林挽月, 同时在危机过后对身体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林宇昏睡在营帐里,蒙倪大和张三宝回去之后的情况也不比林挽月好多少, 甚至连梳洗都没做, 倒头就睡了。 一直到当天夜里蒙倪大和张三宝才醒了过来, 吃了晚饭打水了洗了身子又囫囵的睡了。 林宇和林挽月则连晚饭也一起错过了。 好在匈奴并没有卷土重来, 李沐的军营此时虽然气氛很紧张,但伤员们可以得到很好的休息。 李忠形单影只的出现在了李娴的营帐门口,这一仗,他带来的所有京卫全部都死光了,活了十八年的李忠第一次体会了战争的残酷,他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没有为了在李娴面前逞勇而冲上战场。 此时李忠已经开始觉得这趟“督军”的任务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不仅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荣耀,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恐怕还有性命危险。 如今李忠已经没有亲信了,堂堂平阳侯府的世子营帐门口连个私卫都没有。 李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楚王交给他的任务恐怕是完不成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李忠想了半天,决定来问问李娴,若是李娴也不想在这军营久留,那么他就可以有很好的借口和李沐请辞,同样回了京城也好交代…… “世子赎罪,公主现下已经安寝了,若是世子有什么事情的话,明天再来吧。” 阿隐站在了李娴营帐的门口,挡住了李忠的去路。 李忠想了想回道:“那我便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阿隐打了一个万福道:“世子慢走。” 李忠孤零零的转身离开了,阿隐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李娴的帐内见屏风挡的严严实实的,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偶尔有巡防的士兵走过。 阿隐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子时,月上中天,巡逻侍卫换班的时间。 李娴被四名黑衣人围在中间从夜色中缓缓现身,朝着她的帐篷走了过来…… 阿隐看到李娴远远的走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眼前一亮:“公……” 阿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她连忙捂住了嘴,惊恐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一路小跑的来到了李娴的身边,搀扶着李娴,主仆二人快速的进入了大帐。 黑衣人在将李娴送回营帐之后便再次隐没在黑夜中。 “公主!您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阿隐扶着李娴的胳膊心有余悸的说。 听到阿隐的声音,余纨一个囫囵从李娴的床上起了身,快步来到李娴的身边,上下打量李娴然后说道:“公主,您可算是安全回来了,奴婢这几个时辰担惊受怕的,您也真是的,这深更半夜的也敢出去,您要是有个闪失让奴婢怎么活?” 阿隐给李娴倒了一杯水,双手端给李娴,然后附和道:“是啊,公主,刚才忠世子来过了,想见您,让奴婢给拦下了,也不知道什么事。” 李娴接过阿隐递过来的水杯饮了一口,丝毫不在意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对自己的“抱怨”,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颜,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李娴放下水杯,笑着对阿隐说道:“你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本宫倒是猜到了一二。” “那公主您快说说,忠世子来做什么?” 李娴看了看满眼好奇的阿隐和余纨笑道:“少知道些,才活的长久。” “公主又吓唬人了。” 阿隐和余纨异口同声的回着,却不再问了。 阿隐和余纨伺候李娴洗漱躺下之后便吹了灯,离开了大帐。 李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适应眼前的黑夜,心中欢喜:在她来军营之前从来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可以往这样的局面发展,这件事对于她和太子李珠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而李忠的来访,早就在李娴的意料之中,李娴无声的笑了笑。 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今天她确实是乏了。 第二天一早,林宇醒来只感觉饥肠辘辘,还好手下及时端来了一大碗饭,里面还有好几片肉,林宇躺在床上狼吞虎咽的吃了饭,对于昨天的那场仗依旧心有余悸。 “林营长怎么样了?”林宇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问道。 此时林宇对林挽月无比的感激,昨天要不是林挽月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肯放弃瘸腿的他的话,他必死无疑。 “小的这就去看看。” 说完士兵一溜烟的跑出了林宇的帐篷。 林宇一口气吃完了海碗里的饭,抹了抹嘴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一碗。 “林先锋醒了?” 不等林宇喊人,李沐的副将却出现在了林宇的帐篷里。 “见过刘大副!”林宇如今行动不便,就只能在床上给副官行了个礼。 副官笑了笑拍了拍林宇的肩膀欣慰的说道:“小伙子底子就是好啊,睡一觉起来又能吃能喝的了,大帅要见你,命我叫人把你抬过去。” “不必了,这怎么敢,我用一只腿跳过去就行了!” “你快坐下,抬你的人都来了,你就听大帅的吩咐吧,你这只腿好好将养,千万不要再出岔子了,我们军营可再也损失不起一位郎将了。” 听到副官的话林宇心中一沉,问道:“大副,我们这一仗伤亡很大吗?” “哎,一言难尽,我们边走边说吧,来人呐!” 刘副官的话音落,从外面进来两名李沐的亲兵,二人手中抬了一块木板。 林宇坐到了木板上,被抬着朝李沐的军营走去。 这话分两头,各表一枝,且说这被林宇打发的士兵一路小跑的来到了林挽月的帐前,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喊了声道:“林营长在里面吗?小人是林宇先锋手下的亲卫,奉命来看看您恢复的怎么样了。” 等了片刻却不见里面有回复…… “林营长,那小的可就进来了啊!”说完这人便放慢了步子朝着林挽月的营帐里走。 林挽月在回营之后一直昏睡,蒙倪大和张三宝因为太过疲惫也没有再来看林挽月和林挽月关系不错的林宇腿脚也不灵光。 所以在林挽月回营之后居然没有人再来过。 虽然林挽月得到了比其他人相对较好的治疗,但是由于没有任何后续照顾,又失血过多,在昨天夜里发起了高烧…… “林营长,林营长?” 那人走进去见林挽月正好好的躺在床上睡着,于是低声的喊了几句。 见林挽月满脸是汗,面色憔悴,士兵摸了摸林挽月的额头,发现竟然烧的滚烫。 “林营长,林营长,快醒醒!” 士兵转身找到一块干净的布,浸湿叠好之后贴在了林挽月的额头上。 “林营长,林营长,你醒醒,坏了,这么烫怕是要烧坏的,我得去找军医……” 林挽月做了一个深沉的梦,梦到她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婵娟村,村子还是当初的样子,每个人都在,爹爹,娘亲,还有飞星…… 这天,她决定和飞星去整村东头的老郎中,于是她和林飞星换了衣服,换了发饰两人手拉着手去让老郎中分辨真假…… “阿姐,老郎中肯定发现不了我们的真假,我们俩长的这么像,若是换了衣服和发饰,爹娘都会认错呢!”林飞星露出大大的笑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林挽月也笑着,拉着弟弟的手说道:“这次老郎中要是猜错了,我们就拿走他的川贝枇杷糖!” 第29章 替你活在这世上 “阿姐~。” “嗯?”林挽月笑着, 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林飞星,她和弟弟很像,不仅外貌身高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换牙的节奏也一样。 林挽月和林飞星相视一笑, 均少了一颗门牙。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阿姐~, 你跟我说~” “说什么?”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林飞星一边欢快的说着, 一边蹦蹦跳跳的前后甩着拉着林挽月的那只手。 林挽月也随着弟弟蹦跳前行,两人拉在一起的手, 有节奏的前后荡着。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林营长?林营长, 醒醒。” “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你说什么?” 阿隐从刚才开始就听到林挽月的嘴里就一直念念有词,却听不真切,于是将头低在林挽月的嘴边, 想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嘘!” “作甚!你这兵蛋子,老夫多大岁数啦,你扯着老夫跑这一路,你……” “您老先别说话。”. 林宇的亲卫一把堵住了军医的嘴巴, 朝着林挽月的营帐里探头,看到一个姑娘正“趴”在林挽月的身上, 这姿势要多亲密, 有多亲密, 于是立刻和军医止住了脚步。 “嘘, 您老别说话,跟我来。” 说着不由分说的将老军医拽到了一旁。 老军医瞪着眼睛,唇边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看来是又累又气。 “老军医,这老话儿说的好啊,宁拆十座庙,他不毁一桩亲啊!林营长可是我们郎将的把兄弟,救命恩人,你说这当兵多苦啊,除了军妓营里的那些,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位姑娘。” “哼,你和老夫说这些干什么?” “我刚才啊~嘿嘿,看到林营长的身上趴了一个姑娘,好像是公主身边的,我见过一次,那长的,那叫一个美~~,所以您呐,对不住了,我送您回去。” “你这兵蛋子!” 不过老军医听完解释之后脸色好了不少,嘴上虽然抱怨,但还是背着药箱转身和亲卫返回去了。 “嘿嘿嘿,对不住您老,哈哈哈,我一会儿得去和我们郎将讨赏去。”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阿隐坐在林挽月的床边,看着林挽月紧闭的双眼和满脸的汗水,眼中充满了担忧。 李娴到李沐将军的大帐去了,阿隐无事可做,脑袋里却总是闪过这林飞星的身影,心头暗自衬度:那一针一针的该有多疼啊,可是这人愣是一声不吭…… 阿隐不知道林挽月的营帐在哪儿,是她一路打听过来的,在帐前叫了几声也没应答,阿隐自是知道自己一个未婚的姑娘家,进了一个大兵的帐篷传出去于理不合,可是她担心林挽月的身体,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结果真的被她料中了:这人烧的厉害,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阿隐拿下贴在林挽月额头上的湿帕子,此时的帕子入手有温,阿隐叹了一口气,转身到水盆里重新洗了洗帕子。 却看到林挽月随手丢在那里的裹胸布…… “这是……” 阿隐好奇的拿起裹胸布,见这并不是自己给林挽月包扎用的绷带,于是心下疑惑:莫不是这人除了胳膊还有其他的地方受伤了吗?可是,为什么不让自己看呢? 突然间,阿隐脑海中闪过林挽月抓住她手的一幕,阿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被林挽月当日抓过的手,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林挽月粗糙的触感和如同老虎钳一样的力量…… 阿隐的脸一热,心道:莫不是这人伤到了不方便让自己看的地方吗? 想到这里,阿隐又看了看手中的裹胸布,见上面确实有一层层的血迹,心中一嗔:这人怎么能讳疾忌医呢,一转念又想到林挽月可能是忌讳着男女大防,又一羞,这林飞星倒也是个正人君子…… 阿隐放下了林挽月的裹胸布,然后拿着湿手帕回到了林挽月的床前,轻轻的擦拭林挽月布满细密汗珠的脸,手指隔着帕子一寸一寸勾勒林挽月的脸庞,最后又浣洗了一次将湿手帕贴在了林挽月的头上。 “你猜猜……我们谁,猜错了……可要,……” “林营长,林营长!这么烧可不行,会出事的。”阿隐担心的看着说胡话的林挽月,然后折身给林挽月倒水去了。 “老郎中,你猜猜,我们两个谁是挽月,谁是飞星,要是你今天猜错了,你那川贝枇杷膏可要许给我们了!” 林挽月拉着林飞星的手来到了老郎中的家里,老郎中鳏夫一个,很喜欢村里的孩子,特别是林家的这对龙凤双生。 林挽月和林飞星相视一笑,姐弟俩人眼中闪过同样的狡黠和得意,露出同样少了一颗门牙的牙齿。 闻言,老郎中放下了手中的医书,然后笑吟吟的围着林挽月姐弟两人转了一圈,说道:“喝!这姐弟两人真是一模一样哟。” “哈哈哈~”林挽月和林飞星也笑了,两只牵着的小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两个小娃娃长得真像,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让老夫摸一摸脉?” “哼,自是敢的,这怕什么!” 说着林挽月和林飞星姐弟二人撩起了胳膊把手递给了老郎中。 老郎中轻轻掐了一下脉搏,然后笑了笑折身到药柜子里,拿出一罐川贝枇杷膏。 看到这一幕姐弟两人的眼神齐刷刷的亮了起来,对视一眼露出成功的笑意。 老郎中拿着长箸打开罐子,立刻那甜腻腻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 老郎中笑着看着这姐弟两人眼馋的小样子,心里也暖烘烘的,他朝着罐子里挖了一下,分别抹在姐弟两人的嘴上。 然后放下罐子,回头摸着林挽月的头拍了拍道:“你是姐姐。” 然后又拍了拍林飞星的头道:“你是弟弟。” 林挽月和林飞星得了甜头,自然也不在意老郎中“戳穿”了他们的身份,于是笑着道,答对了。 一老二幼笑在一处,真真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乐融融。 “林营长,来喝水……” 阿隐吃力的扶起林挽月的身子,让林挽月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将水喂给了林挽月,林挽月的头滚烫,特别是贴在阿隐脖颈的地方,直直烫到了阿隐的心里。 “林营长,你等等,我回去拿药箱,再这么烧下去,是要出问题的。” 说着阿隐轻轻的放下了林挽月的头于枕木上,然后帮林挽月掖了掖被角,才起身快步出去了。 “好甜……” “嗯,阿姐,以后我也要当郎中。” “为什么?”林挽月砸着嘴里甜甜腻腻的川贝枇杷膏问道。 “我以后当了郎中,要做好多好多的川贝枇杷糖,每天都给阿姐吃。” “嗯,那我以后要当村长!”林挽月笑眼弯弯的看着弟弟。 “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当了村长,以后二牛再欺负你,我就罚他去开荒。” “哈哈哈哈!” 老郎中来到姐弟二人身前,又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然后蹲下了身子,慈爱的看着两人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怎么分辨出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弟弟的?” “唔……不知道。” “来,让老郎中告诉你啊,这就是医道的神奇之处啊,你们姐弟两个虽然长得一般无二,但是这脉象是骗不了人的,这是男是女只要摸摸脉象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哈哈哈哈~” “是男是女,只要摸摸脉象,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 “阿隐,你去哪儿了?” 当阿隐急匆匆跑回营帐的时候,李娴已经回来了,她看着阿隐,笑吟吟的问道。 “公……公主……呼呼呼……” 李娴平静的看着阿隐,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跑的这样急,像什么样子。” “公主恕罪!”听李娴如是说,阿隐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本宫可曾说过要责怪你,你如此这般诚惶诚恐让别人看了去,还以为本宫苛待下人。” “谢公主,公主……” “阿隐,你知道吗,本宫身边所有的婢女唯独你的心里最藏不住事情,什么都写在脸上。” 说完,李娴恍然想起林挽月来,那人仿佛比阿隐还要简单,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阿隐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咬了咬牙,对李娴说道:“公主,奴婢从林营长那里回来拿药箱的。” 听到林营长三个字,李娴仿佛被人道破心思一般,心头一跳,不过李娴是何等道行?就算心头松动也绝对会被别人瞧了去,只见李娴平静的看着阿隐,问道:“林营长那里可是出了什么状况了吗?” “回公主,林营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满嘴胡话,而且不知道已经持续多久了,再这么下去要出岔子的!” 第30章 谁是谁的一线牵 李娴听完阿隐的话, 站在原地想了想才对阿隐和煦的笑道:“你倒是关心他。” “公主!奴婢,奴婢只是……” “你不必和本宫解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规律,若是他对你也有意, 本宫放你出宫便是。呵, 若是你们有朝一日真的喜结连理,倒是应了那句有缘千里一线牵了。” 说完李娴盯着阿隐的脸看, 而李娴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公主!” 阿隐的脸通红,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 “余纨, 带上你的药箱和本宫与阿隐一起走一趟吧。” “喏。” 就这样,李娴带着阿隐和余纨朝着林挽月的帐篷走去。 因为之前阿隐说林挽月昏迷不醒, 所以三人到了林挽月的帐前也并未通报, 直径走了进去。 走进了营帐李娴看到林挽月的时候愣了愣,这人不是好好的吗? 原来,林挽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只手拿着一块木板,另一只手在轻轻的摩挲着,看着手中的木板怔怔出神。 林挽月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连李娴带着阿隐和余纨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李娴看着林挽月轻声唤道:“林营长,我带了医女给你瞧瞧。”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林挽月缓缓的抬起头, 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李娴, 但却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那样看了一眼,没有表现出意外,也没有请安,便再次低下了头。 李娴却将林挽月的样子瞧了个真切,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林挽月,此时眼前的林挽月简直完全颠覆了李娴之前对她的所有了解和认识。 林挽月的双目红的骇人,一看就是由于体内热症外散所致,但真正让李娴心揪的是林挽月迷茫而又空洞的眼神,还有那失魂落魄仿佛迷失了自我的表情。 李娴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出言责怪林挽月的“失礼。”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被林挽月看了这一眼之后,心头不由自主的涌起了一股酸楚,林挽月的那一眼直直刺入李娴的心底,击中了那个最柔软的地方。 “既然林营长人已经醒了,你们两个先到外面候着去吧。” 其实,在李娴带着阿隐和余纨来林挽月营帐的一路上,她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若是她在林挽月看阿隐的眼神里捕捉到哪怕一丝的“好感”,她便会把阿隐留在军营里,“赏赐”给林挽月,这样就可以先把林挽月规划到自己的阵营外围,然后再徐徐图之…… 而且,还可以让阿隐成为自己的“眼睛”监控林挽月的一举一动。 所以李娴在打趣过阿隐之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跟了过来,以便于近距离亲眼观察林挽月的反应,好制定接下来的计策。 可是李娴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她看到的会是这样的林挽月,失魂落魄,神态游离,让人观之心碎。 李娴看着这样的林挽月,突然改变了之前用阿隐拉拢林挽月的主意。 没有原因,只是不想。 听到李娴的吩咐,阿隐深深的看了林挽月一眼,便遵从李娴的话和余纨一起默默的退出了林挽月的营帐,守在了外面。 李娴站在原地沉吟良久才拖着长长的宫装缓缓地来到了林挽月的床前。 “林营长……” 林挽月听到李娴轻轻柔柔的声音,迟疑了好久才缓缓的抬起头,眼神空洞的看着李娴,喃喃的说道:“我全家都死了,全村都死光了。” 李娴听完林挽月的话,心中一紧,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脏紧紧的胀痛着。 林挽月没有哭,甚至表情也没有露出许多悲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明悟,这样的神态语调给李娴一种:仿佛在此之前的她沉浸在一段梦中多年,刚刚才恍然醒来,却见人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那种感觉。 沧桑而又绝望。 李娴听了林挽月的话,久久无言,几次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想来想去最后只能化作无言。 李娴自幼生活在宫廷中,虽然待人和善端庄有礼,但并不代表她是一个好心肠的人,见惯了尔虞我诈,见惯了骨肉相残,见惯了帝王的无情,哪怕曾经一颗再软的心,也该被冻硬了。 可是,面对这样的林挽月,李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李娴在宫中同样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神情,这般毫不隐藏自己的脆弱和无助,是所有生活在宫廷中人的大忌。 林挽月仰头看了李娴良久,见李娴并没有和自己答话,林挽月咧开嘴笑了,干燥的嘴唇立刻因这笑容裂开了几个小口,渗出血珠,林挽月却毫不自知。 林挽月也不再纠结于李娴的“答复”,而是自顾自的再次低下了头,轻轻抚摸着手上的木板,怔怔出神。 “这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一块木板。”林挽月机械的回道。 “那这上面的划痕是什么?” “我每杀一个匈奴人,就会在上面画上一刀,全村一百一十八口,匈奴人欠我一百一十八条人命。” 李娴看着被刻了一片划痕的木板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此刻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林飞星无意功名利禄却作战勇猛无比,仿佛不要命一样了。 原来,这人从军不是因为孤苦年幼祈求庇护,而是来复仇的! “对不起。”李娴轻声的说。 林挽月没有回话。 李娴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是离国的长公主,离国的千千万万百姓都是我父皇的子民,朝廷没有保护好你们,我替朝廷向你道歉。” 林挽月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李娴却看到林挽月摸着木牌的手指突然卷了卷。 李娴继续轻声说道:“可是,匈奴和离国的矛盾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离国北有匈奴,南边还有几个国家与离国虚与委蛇,如果朝廷倾尽全力攻打匈奴固然可以取胜,可是必定会造成南边的防线空虚,介时南边的那些国家必定会集体挥军北上,你有没有想过,到那个时候离国要有多少个村子,多少个家庭,多少的孩子成会重蹈你当年的覆辙?” 林挽月缓缓的抬起了头,李娴直视她的眼睛,发现林挽月的眼神已经渐渐恢复了清明,于是李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家破人亡乃人生大恨,可是逝者如斯,与其整日沉浸在仇恨中,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能让其他的人避免发生类似你这种惨剧,其实你是有能力的,对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都在逃避,我不会看错人的。” “我……”林挽月直直的看着李娴的眼睛,眼神闪了闪。 李娴给了林挽月一个安慰的笑容,看着林挽月的眼睛继续柔声说道:“若你只是一名士兵,就算你再怎么骁勇,一场战役下来杀敌的数量终究有限,况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若你成为如同林宇一样的先锋郎将,那么你将会率领一支队伍,身先士卒由你,运筹帷幄也由你,一位优秀的先锋郎将,可以带领他的队伍全歼匈奴的一个小队。若是有一天,你成为如同舅舅那样的将军,那么离国边境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的身家性命都会落在你的肩上,那个时候你便有能力可以保护无数个小林飞星,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和宁静祥和的村庄。” 李娴说完,看着林挽月亮起来的眸子笑了,复而又道:“若是你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成为一名好将军呢。” “公主……” 林挽月直直的看着李娴,听过了李娴的一番说辞,林挽月觉得仿佛溺水濒死的自己被人从深潭中拉了起来一样。 李娴看着林挽月,突然在林挽月的眸子里发现了些许眷恋和依赖的神色,李娴心头一跳,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林挽月笑道:“你重伤初愈,本宫等下让阿隐和余纨煎药送饭,你喝了药吃过饭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李娴拖着长长的宫装款款的离开了林挽月的营帐,整个过程恰到好处。 林挽月一直呆呆的目送李娴离开了自己的营帐,双手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木牌,此时的林挽月是多么希望李娴可以多留一会儿,哪怕是一会儿也好。 可是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出言相请呢? 林挽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听完李娴温柔的开导之后,她突然对李娴涌出了一股特殊的感觉,想让李娴陪着自己再待会,再同自己说说话,哪怕什么都不说,静静待在一处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林挽月一惊,她的手心出汗,心跳也明显加快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第三十一章 打铁还得自身硬 林宇从李沐大帐出来后, 直接就让人抬着他往林挽月的帐篷处赶来。 林宇进帐篷的时候看到林挽月坐在床上,旁边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在给林挽月喂药。 见到这一幕林宇打趣道:“咳咳,嗯……那个大哥,你们继续啊, 继续, 我等会儿再来。” “小宇!你回来!” 林挽月见到林宇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一扫之前的虚弱, 大声的叫出了林宇的名字,光听这声音哪还有一点中气不足的样子? “那个……阿……阿隐姑娘, 我兄弟来了,就……不劳烦你了。”说完林挽月扭着头不敢看阿隐的表情。 阿隐看着这样的林挽月心中轻叹一声, 难道自己就这么可怕吗?这人的两条胳膊受伤吃不得力, 自己要喂他吃药,他三番五次的拒绝,最后还要自己搬出公主, 他才肯乖乖就范,喂药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阿隐拿眼睛剜了一眼林挽月: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不过阿隐这次倒是顺了林挽月的意,将药碗递给了林宇,然后关照了几句林挽月双臂受伤不能用力之类的话, 就离开了林挽月的帐篷。 林宇全部应了,挥了挥手让人把自己抬到了林挽月的床边, 待士兵退下, 林宇端着药碗看着林挽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哥, 我说你, 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怎么就不开窍呢,那姑娘多漂亮啊!你真是,有人家姑娘家喂你你不用,非得让我这个大老爷们代劳。” “你费什么话?把药碗给我,我自己来。” 林挽月对林宇可没有那么客气,听到林宇的调笑,林挽月直接骂开了。 见林挽月发火林宇立刻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行,人家医女都说了,你双臂受伤不能用力,所以我要喂你。” 林宇一边喂林挽月吃药一边笑着说道:“哥,我发现这阵子你变了不少。” 听到林宇这么说,林挽月朝着林宇挑了挑眉:“变了?” “嗯。”林宇点了点头,舀起一勺药喂到林挽月的嘴里才继续说道:“哥,咱们认识也快两年了吧,在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少言寡语,不苟言笑,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人,后来通过接触,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如果你真的如同你外表那么冷酷,也不会前前后后在战场上救了我九次。” 林宇将最后一口汤药喂到林挽月的嘴里,将碗放在一边继续对林挽月说: “这阵子我觉得你……好像开朗了不少,话也多了,也不是总板着一张脸了,要是换作从前的你,就算是当了营长我觉得你也只会顾着自己,但是现在你已经愿意拿出真本事来训练飞羽营的士兵了。” 听了林宇的话,林挽月沉默了,自己真的变了吗?是什么时候呢…… 李娴的话又在林挽月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哥,我刚从大帅那里回来,你知道吗?我们上次那场仗人员伤亡总数虽然不大,但是十六路先锋郎将只活着回来两个。” 林挽月皱了皱眉,看着林宇道:“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匈奴人的某些计策,天下绝对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就算是有也绝对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听了林挽月不假思索的话,林宇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哥,你说的话几乎和大帅说的一模一样。” 林挽月笑笑没有说话。 林宇钦佩的看着林挽月:“哥,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一个谜,凭你的能力,若想在这座军营里出头简直轻而易举,你却心甘情愿的当了两年的步兵,连个伍长都不争取,前一阵好不容易有机会,你还把它硬推给了我,不过这次啊,恐怕你是躲不了了,先锋郎将一下子战死了十四位,听大帅刚才言语中的意思,怕是要把你提上去。” “嗯,我知道了。”林挽月平静的点了点头。 林宇看着林挽月欣喜说道:“哥,你真的变了。” 林挽月摇了摇头,回道:“说起来,你撞断了腿我也有责任,要是当初我不逃避我应该承担的责任,你就不用代替我受险,如果那天我没把你救回来的话,恐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听到林挽月的话,林宇心中感动不已,忙道:“哥,你别这么说,我这条命你前前后后已经救了九次了,如果没有你,我早在十四岁那年就死了,而且我无比庆幸你之前做了这样的决定,如果那天我们两个异位而处,我真怕我没能力救回你,还好是你救我,不然的话,我也会懊悔一辈子的。” 听到林宇的安慰,林挽月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林宇见林挽月的脸上露出了疲态便说道:“那,哥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好,你回去也好好休息,一定要把腿将养好,不要落下病根,时不时的请军医去给你瞧瞧。” “好,我知道了哥。” 林宇朝着林挽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叫了人抬自己出去。 林挽月目送林宇一直走到门口,突然喊道:“小宇!” “怎么了,哥。” “小宇,打铁还得自身硬,等你腿好了,应该更严格的要求自己了。” 林宇朝着林挽月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我知道了哥,你放心。” 当晚,张三宝和蒙倪大一起来看林挽月,二人坐定之后林挽月便对二人透露了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先锋郎将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二人均面色一喜,他二人和林挽月虽然相交不深,但是张三宝和蒙倪大早就看出了林挽月绝非池中之物,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的快…… “这一仗,十六路先锋郎将阵亡了十四人,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有机会我自会向大帅举荐你们两个,凭你们俩的能力也当得起先锋郎将。” “谢谢营长。” 二人异口同声的朝着林挽月致谢,喜形于色。 “你们俩也别高兴的太早,这次先锋郎将一下子就战死了九成之多根据我的推测这绝对不是巧合,这种事情说不定以后还会发生,而且会频繁的发生,那天我们营救林宇的时候你们俩也参与了,那么多匈奴人围着我们,足可以证明匈奴人在有意的针对先锋官。而且,我初到飞羽营不久,除了你们两个,剩下的人我都不熟悉,新营长的任命虽然说大帅自有公断,但也会问问我这个旧营长的意见,把飞羽营草率的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俩能暂时留在飞羽营把我之前制订的训练体系给大家练熟了,然后选出一位自身能力过硬也值得信赖的人成为新的飞羽营营长。” 张三宝和蒙倪大都比林挽月大了几岁,此时听着自己林挽月有理有据的同他们分析,无不在心中升起了一股钦佩之感,丝毫不敢托大,坐的规规矩矩,听的十分认真。 “营长你放心,我和三胖子绝对不会辜负您的信任,您就安心养伤吧。” “好。”林挽月点了点头。 “那营长我俩告退了,有什么吩咐您就通传一声。” 说完,张三宝和蒙倪大起身离开了林挽月的营帐。 林挽月吃过饭喝过药之后就疲惫的睡去。 在军营的另一头,李娴的大帐内 黑衣人跪在李娴的案前,而一向淡定的李娴破天荒的一脸怒容:“糊涂,本宫再三交代小心一点,现在你居然告诉本宫良妃死了?” “公主恕罪!公主容禀!” “你说!” “谢公主,公主,给良妃下药的事情是阿烟亲自动的手,用的是西域的一种药,无色无味而且本身也不是毒药,只会让人昏昏欲睡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但是绝对不会致命,药停即可康复,所以就算是银针也验不出来,在良妃死了之后我们拿到了良妃生前吃过的食物,结果从那里面发现了另外一种药,功效和阿烟下的那种类似,问题就出在这里,这种药会和阿烟下的那种药在人体内发生剧烈的反应,从而生成一种致命的剧毒,良妃就是这么死的。” 听完影子的话之后,李娴的秀美蹙起,纤细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身前的黑案,良久后,李娴笑了,轻声说道:“看来这宫里起风了……” “楚王的秘使和朝廷的传召使什么时候会到?” “回公主,良妃死的当天楚王就派了秘使给李忠传信,恐怕这会儿李忠应该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朝廷的传召使最快也要在三天后才能到。” “嗯,传令回宫里,让宫中所有的桩子保持静默,楚王良妃母子情深,良妃死了楚王定会行动,别让楚王找错了方向。” “回公主,阿烟已经第一时间下达了静默的命令。” “好,阿烟做的不错。不过光这样还不行,我要你们不着痕迹的协助楚王,必要的话可以帮助楚王“找到”真凶。” “是。” 第32章 运筹于掌握之中 “青言。” 突然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体一僵,不过还是低着头回答道:“是。” “你是母后留给本宫的旗主, 也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这些年来, 你一直陪在本宫母后的身边, 知道的东西自然要比本宫多, 本宫有好多事情还要请教你。” “属下不敢, 属下这条贱命是皇后娘娘给的,如今皇后娘娘不在了,属下定万死不辞追随公主。” “那本宫问你,洛伊此人究竟能不能信?” “回公主, 这件事属下不敢断言, 但是属下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 洛伊没有必要用一桩陈年旧事来哄骗公主, 况且对于当年的事情,公主也应该是有印象的, 而且洛伊还主动带走了幽琴旗主,以方便公主了解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公主对洛伊还心存疑虑,不如再静等一段时间,让幽琴观察观察,再做决定也不迟。” 听了青言的话,李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本宫原先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是良妃突然暴毙, 打乱了本宫的布局……” 想到这里,李娴心中闪过一阵烦躁:自己的舅舅不肯出手帮助他的亲外甥,要培养起林飞星取而代之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日,良妃在成为继后的前夕突然暴毙,自己的父皇一定会心存愧疚,想尽办法弥补安抚楚王,如今楚王已经邑有万户,下一步,恐怕只能赏赐些地方兵权了,齐王也就罢了,如果楚王也拥有了兵权,那对他们姐弟二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麻烦。 而前几天横空出世的母后故人洛伊,又给自己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 若是不答应,恐怕失去了洛伊这颗足以令自己反败为胜的棋子,若是答应,一旦洛伊反水,必定会酿成大祸,甚至有可能危急社稷…… 李娴思索良久,最后才下了决定。 “传令给幽琴,让她转告洛伊就说本宫有急事不日就要回宫,关于她提出的条件,给本宫一些时日自会如她所愿。” “是!” 李娴轻捻青葱玉指,在这个危急存亡之秋,她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依你看林飞星双手恢复还需要多久。” “若是公主派人每日为其行针灸一次,七日内必定会痊愈。” “七日么……” 翌日·清晨 李忠来到李娴的大帐前,看到李娴的随行医女余纨早已侯在那里。 李忠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想,他昨天接到楚王密信,良妃娘娘薨逝,楚王急召他回京共议大事,急的他几乎一夜没睡,自己的父亲效忠楚王,自己便是楚王一党,良妃娘娘若成了继后,楚王的身份一下子就不同了,有了嫡子的身份,太子李珠便不足为惧,可是谁能想到呢,居然有人这么大胆给良妃娘娘下毒!所以这次,李忠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赶回去,如果能侧面说动李娴的话,有了长公主这张挡箭牌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他无召回京之罪。 “忠世子请留步,公主身体不适,命我守在此地今日恕不见客。” “公主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有人通知本世子。” “回世子,就是昨夜子时的事情,公主突然发热呕吐,奴婢本想叫人,公主却嘱咐说夜已深沉不便打扰世子和将军,我们便没去告知,刚才已经派人去通报了将军,若是世子今天没来,现下也该派人去通知您了,您也知道这京卫尽数战死,奴婢人微言轻的,也不敢差遣这些军爷,还望世子您海涵。” “哎,算了,不怪你。公主现在怎么样?可传了军医了吗?服了什么药,药材可够?” “世子不必担心,阿隐已经给公主诊断过了,公主是风邪入体加之水土不服,前几天营墙上观战又受到了惊吓,三种原因共同导致,公主现在服了药睡下了,不过还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不然恐怕会伤及根本。” “静养……那,公主需要静养多久呢?” “这个奴婢可就说不好了,具体情况还要根据公主的恢复情况而定,奴婢估摸着至少也需要十天左右,公主乃千金之体,一路奔波且不说,这边塞又贫苦,若是这次不好好将养,伤到了内里根本,恐怕将来不利于孕育子嗣。” “这……”李忠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脸色更是几经变化,最后才挣扎的对余纨说:“那你们要好好照顾公主,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就派人和本世子说一声,等公主醒了,你立刻来通知本世子,我再过来看看。” “世子有心了,奴婢代公主在此谢过。” “不必,这都是本世子的分内之事,我先走了,你们千万照顾好公主。” 余纨对着李忠深深的打了一个万福,道:“世子慢走。” 余纨看着李忠走远,才反身折回了帐篷,屏风后面的大床上李娴正好端端的坐在上面,哪有一点病中姿态? “打发了?” “嗯,公主您真是料事如神,您怎么知道忠世子今天一早会来?而且忠世子的表情,反应和公主您说了简直是一般无二。” “呵。”李娴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回答余纨的问题,停了片刻复又说道:“阿隐,稍后你到舅舅那里去,问他要一味药材血玛瑙,你就说本宫气血两亏,需要血玛瑙入药。” “可是公主,血玛瑙只有在京畿一带生长,西北是长不出的呀。” “所以你就要去替本宫采药了,你让舅舅派两个人随行,陪你回京去采血玛瑙,若舅舅心存疑虑你便说,我母妃有遗旨:公主饮食起居之物,从不假外人之手,舅舅定会答应。” “是,奴婢明白了。” “余纨,你这几日就陪在本宫身边照顾本宫,但是偶尔要去先锋郎将林宇那里探望他的伤势,他的腿就是你接的,医者父母心,你也应该管到底。” “是,奴婢遵命。” “还有,每天拿出半个时辰来给飞羽营营长林飞星的双臂做针灸活络,本宫给你七日时间,七日内务必让林飞星的双臂恢复如初。” “是。” “好了,你们俩都去办吧,本宫乏了,睡一会儿。” “喏!” 余纨和阿隐退出了李娴的大帐,去办李娴吩咐的事情去了。 果然,在听完阿隐的禀告后,李沐果然提出了派人快马加鞭去代取的建议,阿隐按照李娴事先交代的话回了,李沐想了想便亲自挑了两个亲卫随阿隐一道去京城去血玛瑙。 而余纨则听李娴的吩咐,先到林宇的营长中检查了他的断腿,发现接的很好,应该不会落下跛足的毛病,便嘱咐了几句退了出来。 林宇直勾勾的看着余纨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心中暗喜:难道是走了大运?这一对医女姐妹花,活泼的那个看上了大哥,恬静的这位看上自己了? 想到这里林宇心下飘然,一个人坐在营中傻笑:“嗯,大哥娶一个,我娶一个,以后做个邻居,这妯娌之间也和谐,而且阿隐姑娘就是一个医女,要是有朝一日能治好大哥的命根子,让大哥有了子嗣,还可以定个娃娃亲,要是万一治不好,我就过继给大哥一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 林宇营帐门口的亲卫兵听到里面传来林宇的大笑声,有些诧异的转头往里瞧了瞧,心道奇怪:这郎将的腿都断了,还有啥开心事…… 处理完林宇这边,余纨立刻背着药箱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林挽月的营帐里,林挽月见来人不是阿隐,不知怎地,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然的和余纨打了招呼,然后爽快的撸起袖子让余纨给自己行针。 林挽月看着自己手臂上扎的密密麻麻的银针,沉吟良久才开口问道:“公主,还好吗……替我谢谢公主。” “林营长有心了,奴婢会转达的,不过公主病了。” “什么?”林挽月抬起头,惊愕的看着余纨,又恍然发现自己失态,于是稳了稳心神故作平静的问道:“敢问……公主患了什么病?” “风邪入体,水土不服,再加上受到了惊吓,恐怕需要静心调养些许时日。” “这么严重?”林挽月听完余纨的话,脸色有些难看。 “林营长请放心,我和阿隐定会用心调理公主的身体的,只是公主千金之躯又自幼生长在宫中,初次出宫就来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有不适总是难免的。” “也对……” 林挽月没有再接话,而是看着手上的银针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帐篷里安静极了,余纨冷眼瞧着林挽月,见林挽月的脸上闪过了明显的担忧之色,心道:也算不枉公主出手搭救之恩,这人还挺有良心的。 第33章 公主的驭人之道 “什么人!”巡逻的卫兵发现在公主大帐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在徘徊于是立刻提高了警惕, 持着兵器和火把走了过去。 “飞羽营营长林飞星。” 林挽月低声的报出了自己的所属,然后准备掏名牌, 奈何双手一抬就酸痛无比, 没有第一时间将名牌拿出来。 卫兵持着火把在林挽月的眼前晃了一下, 然后客气的说道:“林营长, 您不用掏了, 小的认识您。” “哦, 那便谢谢了。” 林挽月无力的垂下双手。 “林营长,小的听说您上次那一仗伤的不轻,不知恢复的怎么样了?” “多谢挂怀,已经好了许多了。” “林营长, 您的事迹全军都已经传开了, 您从匈奴的包围圈里血战厮杀, 硬生生的把包围砍开, 然后救出了我们先锋郎将林宇,现在军营里每个人都想一睹您的风采呢!” 闻言, 黑暗中的林挽月皱了皱眉,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可是她仔细想了想又抓不到关节,于是对着巡逻士兵问道:“不知道这消息你从何而来?” 听到林挽月的问话,巡逻的卫兵微微一怔,想了想却没想起什么具体的人来,反正大家都在说,于是便随意的答道:“听别人说的, 大家都这么传。” 林挽月听完正色道:“消息有误,首先营救先锋郎将林宇并不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还有我飞羽营的两员精兵蒙倪大和张三宝,如果没有他们两个舍身协助,我恐怕会和先锋郎将一起被匈奴杀死了,而且我们都受了伤,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双手还抬不起来,所以并没有传言中那么离奇。” “哦……原来是这样!” “多事之秋,快去巡逻吧,特别是大帅和公主营帐周围一定要加强戒备。” “是!”卫兵规矩的朝着林挽月打了一个军礼,然后提着火把离开了。 待卫兵走远,林挽月复又转头看了看李娴的大帐,然后趁着夜色缓缓的离开了。 林挽月并没有看到,在她离开之后,一个如鬼魅一般的黑影,闪入到李娴的大帐中。 营帐中李娴正安静的坐在案前看着几份绢报,一身黑衣戴着面具的青言单膝跪在李娴面前。 从外而入的黑影进入到大帐之后规矩的跪在青言的身边。 “子,参见长公主殿下。” “嗯,何事?” “禀报殿下,半个时辰以前飞羽营营长林飞星只身来到公主帐前……” 随后,影子把林挽月刚才在李娴军营前的一举一动,包括和卫兵的对话都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李娴。 此时的李娴正低头看着一份绢报,上面写着的正是林挽月今日所有的情况,耳边又听着影子的汇报,李娴轻轻勾了勾嘴角。 待影子汇报完毕,李娴朝着他挥了挥手道:“本宫知道了,出去守着。” “是。” 影子离开了帐篷,李娴将绢报一一焚烧,直到所有的绢报都燃烧殆尽,李娴才看着地上跪着的青言问道:“你怎么看?” 听到李娴的问题,跪在地上的青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才答道:“这个林飞星似乎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聪明,敏锐。” 闻言,李娴禁不住笑了笑:“是啊,更难得的是他可以正确的看待别人的夸赞,并且保持冷静的头脑,只不过听了一句就发现传播的消息有问题了,确实不错。” “公主,青言不懂,公主为何花了这么大心思帮这林飞星扬名……” “他这个人活的太随意,根本没有什么追逐功名利禄的心思,本宫自然要暗中帮他一把。” “可是公主,属下觉得太聪明的人反而不好控制,这林飞星如今尚未开窍就能够察觉出消息有误并且及时纠正,若是得了公主的教导,日后开了窍,怕是更难驾驭了。” 李娴安静的听完,坚定的摇了摇头回道:“青言,本宫问你,若这林飞星日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出自他心甘情愿的,那又该当如何?其实本宫之前也觉得这林飞星不好拉拢,但是本宫最近想通了一个道理。青言,你记住,如今你已经是第一旗主,这用人之道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让这个人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在为你效力,要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出于他本心的决定,不要总想着驾驭,要懂得潜移默化,况且,如今以我们的形式来看:太容易被控制的人就像一把双刃剑,今天他会因为你的价码高而追随你,他日他也可以因为别人的价码更高而出卖你,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越到后面越不好满足,况且珠儿终会登上大宝,这西北边防军务是离国社稷安稳与否的重要关节,珠儿手下总要有一位出色的元帅才行,这林飞星虽然年轻,但结合他的经历来看,用他来对付匈奴绝对是一把利剑。” 听完李娴的解释,青言叹服道:“公主殿下高瞻远瞩,属下自愧不如。” “路上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公主一切准备就绪。” “恩,很好。你退下吧。” “是。” 三日后,京城传召使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李沐军营,带来了一个消息:良妃娘娘薨逝。 李娴不顾病痛身躯亲自接见了传召使。 “咳咳……几时的事情,良妃娘娘刚过四十,无病无疾,怎地这般突然。” “回公主,八日前的事情,至于良妃娘娘的死因请殿下回京后自行打听,微臣不益多言。陛下在娘娘薨逝的第二天就派了微臣前来西北传召,微臣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用了七天才到了这里。” “哦……那此时怕是已经发丧完毕了,本宫惭愧,未能亲自送良妃娘娘最后一程,咳咳咳……” “公主殿下的气色怎会如此之差?” “无妨,本宫也是无用之人了,有愧父皇重托,才来了边关没几日就病倒了,吃了些药,总也不见好……咳咳。” “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定会长命百岁,良妃娘娘的事情殿下也是鞭长莫及,不必太过伤怀,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哎,本宫如今这般模样,医女说本宫适宜静养,尚要调整几日再看,可如今……” “公主殿下请放心,微臣即日启程回京复命,并会亲自禀告陛下公主您的情况,良妃娘娘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公主就算现在和微臣启程回京也于事无补,不如就暂时留在这里好好调养身体,若是公主殿下因为与微臣回京之故病情加重,微臣万死难逃其咎,我想陛下也定会体恤公主的。” “如此,本宫便在此谢过高大人了。” “微臣惶恐,公主殿下好好休息,微臣去拜见一下李沐将军,便即刻回京复命了。” “余纨,替本宫送送高大人。” “喏。” 传召使当天就快马加鞭的返回京城复命,而因为有传召使的保证,李忠也没有了离开的借口,只能留下来等待李娴身体逐渐好转。 而另一边,林挽月的双臂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康复着…… “余纨姑娘,公主的身体怎么样了?” 余纨看了林挽月一眼,回答道:“好了一些,前几日京城来了传召使,宫中良妃娘娘薨了,召公主殿下回京的,可是前几日公主的身体根本不适合远行,才勉强压了这几日,如今怕是再拖也不行了。” “哦……” 林挽月闷闷的应了一声,已经恢复的不错的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拇指搅动。 余纨看了看沙漏,将林挽月手臂上的银针一根根拔下,并说道:“林营长的胳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行针。” 说完余纨又自言自语般说道:“可怜公主千金之躯,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还把京城带来的侍卫都送到了战场上尽数战死,如今要回京了,托着病痛之躯也就算了,连个侍卫都没有,堂堂离国长公主,居然沦落至此,哎……” 林挽月低着头,没有说话,只不过交叉的双手握的更近了。 余纨拔完了林挽月胳膊上的银针,看了林挽月一眼继续说道:“林营长保重吧,你的双手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奴婢也算是不负公主所托,告辞了。” “余纨姑娘慢走……” 林挽月将余纨送出了自己的营帐,转身回来便坐在了案前发呆。 她想起那天李娴站在营墙上时候的样子,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晨曦照在她的脸上。 那时的李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林挽月不知道其他的公主什么样,但是李忠她却是接触过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是林挽月觉得,李娴却和李忠截然不同,她不仅在军医短缺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医治了自己和林宇,事后还派了医女来给他们两人继续调理身体。 耳边,余纨刚才的话还在一遍遍的回响,林挽月缓缓的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第34章 心甘情愿入迷局 “进来!” 林挽月得到允许后走进了李沐的营帐, 李沐正端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札记。 “伤好的差不多了?” “是,多亏了公主第一时间让身边的医女给小人和林先锋治伤, 之后又给我们二人做了后续的治疗才会这么快康复。” 李沐听到林挽月的话放下了手中的札记抬起头, 盯着林挽月的脸看了良久。 林挽月被李沐如此目光打量的心中发毛, 脊背冒汗, 她偷偷握了握拳, 挺直腰板任李沐打量自己。 李沐看着林挽月平静的问道:“你来有什么事?” “禀报大帅, 小人听说公主过几天要返京,而且公主带来的侍卫已经尽数战死,小人自荐带队护送公主回京,以报答公主的救命之恩。” 林挽月说完之后回望李沐, 心砰砰跳。 李沐在林挽月的心目中, 就像是高山一样的存在, 林挽月虽然参军两年多, 但是见过李沐的次数屈指可数。 神秘的东西总是可敬的,林挽月此时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 再加上林挽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如今在这个多事之秋斗胆和李沐提要求,心中异常忐忑。 李沐听完林挽月的话,注视林挽月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对林挽月说道:“真是巧了,刚才公主亲自到本帅营中来,希望本帅可以派你带队护送她回京。” 李沐说话的过程中一直盯着林挽月在看, 见林挽月脸上闪过惊愕的神色不似装的,于是口风一转笑道:“公主说她初来乍到,不认识什么人,只觉得你和林宇很优秀可靠,但是林宇的腿受伤了,所以只能麻烦你了。老夫刚才还想派人去叫你来一趟,问问你愿不愿意替本帅跑一趟京城把公主安全的送回去,没想到你倒是给老夫省事儿,主动请缨了。” 听完李沐的话林挽月单膝跪地道:“请大帅放心,小人定会安全护送长公主殿下回京的。” “嗯,你的能力本帅信得过,公主明日就会启程,本帅点一队人马给你,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是。” 出发的那天,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不过短短的几日,李娴身边的贴身婢女余纨居然和林宇产生了朦胧的情愫,在回京的队伍出发之前,余纨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地和李娴请求,允许她留在军营照顾林宇的伤势直到林宇康复,而先锋郎将林宇居然也蹦蹦跳跳的跪倒在地请求李沐恩准,李娴听完二人的话后,直叹女大不中留。 但最后竟真的赏了余纨一个格外的恩典,答应了余纨的请求,而李沐虽然脸色不太好看,见到自己的侄女都答应了,他也没有拒绝。 李沐的军营是常驻部队,因此服役中的将士也可以成亲,许多军官都在阳关城内置办了家业,在每年水草肥沃的几个月,匈奴人一般会集中放牧,几乎没有战事。李沐也会在那个时候酌情给将士们轮休的机会,在这军营中林宇虽然年龄并不大,但是若放在外面,平常百姓像林宇这般年纪当爹也是有的,如今林宇大小也是一名郎将,配公主身边的婢女也不算高攀。 况且这郎有情,女有意的,林宇此举虽然唐突,李沐也不好棒打鸳鸯。 余纨留在了军营,阿隐回京给李娴取药,最后,李娴的身边竟然连一个贴身婢女都不在,只带了两个宫婢随在身边伺候。 送行的将士们见到堂堂长公主为了成全下人,竟然可以委屈至此,无不在心中感叹:长公主之贤名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车夫皮鞭的挥舞,四乘马车稳健向前驶去。 林挽月坐在高头大马上,行在李娴马车的左边,李忠骑着马走在马车的右边。 林挽月有些兴奋的摸着胯下枣红马的脖颈,眼中带着兴奋的神色,这是林挽月有生之年第一次骑马,也是林挽月第一次去边塞以外的地方。 在李娴的马车后面跟着左右两支队伍,李沐原本计划着拨一百人给林挽月作为护送公主的护卫,一来,为了李娴一路上的安全考虑,二来,以示对长公主殿下的尊重。 但是李娴却以边关战事吃紧为由坚决不受,最后在李娴的再三坚持下,只带了二十人便上路了。 李忠器宇轩昂坐在玉花骢的背上,斜眼看到那个令他出丑的林飞星像个土包子一样抚摸他身下的那匹劣等马,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队伍就这样默默的行进了两个时辰,李娴突然撩开了左边的车窗,看到车外的林挽月此时正单手拽着缰绳,放松的弯着身体,欣赏着四周的风景,颇有一股子信马由缰的感觉,便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 林挽月察觉到似乎有人在注视自己,于是猛地一转头,看到的便是李娴那带着一对浅浅梨涡的恬静笑颜。 看到这样的李娴,林挽月的心头猛地一跳,她立刻就转过了头,直起身子,双手握紧了缰绳,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之前的闲适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娴微笑着注视全身绷紧的林挽月,叫道:“林营长!” “是。”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声音,立刻挺了挺她已经很直的身体,但,就是没有转头去看李娴。 “林营长?”林挽月听到李娴又叫了自己一次。 于是只有硬着头皮转过了头,然后便对上了李娴那双弯弯的眼睛。 看着这样的李娴,林挽月喉头发紧,反应也慢了半拍。 “你不用那么紧张。” 说完,李娴对着林挽月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然后放下了窗帘。 “咚咚……” “咚咚……” 林挽月怎么也没想到李娴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猝不及防之下,林挽月的心快速的跳动,黝黑的皮面也微微一热。 林挽月强自压下了心头的异样,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一双眼睛四处游离不知道该看哪里。 林挽月总觉得出了军营之后的李娴好像与之前有些不同了,亦或者这才是真正的李娴?她说不清…… 林挽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噩梦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李娴之后,自从那天李娴在营帐中软声细语的开导安慰她之后,林挽月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李娴。 听余纨说李娴病倒了,林挽月很着急,于是,那天夜里她双脚不听使唤的从军营的最西边几乎横穿了整座军营,来到了李娴的营帐前,却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探访高长公主殿下,只能默默的原路返回。 在听到余纨说李娴就要回京的时候,林挽月心下怅然。 林挽月知道,经此一别,恐怕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与李娴相见了。 于是,林挽月明知自己不该主动请缨,明知道那么做会给李沐带来反感,她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护送李娴的请求。 只想着一路上,再多看李娴几眼。 林挽月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一位与自己身份有着天差地别,且相识不过短短几天的人这般不舍。 但是,在林挽月的心里,李娴就像是一道和煦而又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她那日的梦魇。 对于李娴,林挽月是感激的,也有舍不得,因为李娴是那样的美好…… 队伍一路行至傍晚时分,才到了距离边境最近的阳关城。 阳关太守带着一众小吏跪在城口迎接长公主殿下和平阳侯世子的大驾光临。 阳关是边陲小城,城内的路容不下四乘马车。 于是李娴便在城门口下了马车。 李忠一个翻身从玉花骢上下来,来到马车前将亲手将李娴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护送的队伍立刻将李娴和李忠夹在中间朝着阳关城内走去。 “微臣夏志清,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世子,微臣已经命人将寒舍打扫干净,请长公主殿下和世子下榻寒舍。” “那便有劳夏大人了。” “谢公主殿下!” 夏志清从地上爬了起来,弯着腰走在的面前给李娴一干人引路。 当晚更是倾阳关城所有,设宴款待了李娴和李忠。 林挽月作为随行护驾的侍卫长,也有幸受到了邀请,一共就四个人参加晚宴,李娴便吩咐不用分案而食,夏志清一听吓的一口都没敢吃,李娴也只是笑笑并不勉强。 这样的饭菜对于李娴和李忠来说不过平常,但是对于林挽月来说,却是山珍海味。 于是林挽月一连吃了三碗还有些意犹未尽,直到她看到了阳关太守惊愕的表情和李忠的白眼,才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竹箸。 李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林挽月,见林挽月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笑道:“林营长可是用好了?” 林挽月出生在穷苦之家,没有太多规矩,后又投身军营更是养成了不拘小节习惯,听到李娴的声音,林挽月也恍然发现自己“失礼”了,连忙将手从桌子上撤了下来,回道:“吃饱了!” 第35章 红酥手搅弄风云 红酥手搅弄风云 李沐军营里吃饭用的大海碗所装的饭量, 至少可以抵得过夏志清府上的五碗。 林挽月虽然是一名女子,但参军两年多来, 她的饭量已经和一名成年男子无异了。 面对突然减了一半的饭量, 林挽月感觉自己整个人空落落的,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阳关城地处偏僻也自然没有什么夜间活动, 宴席散了之后便各自安寝去了。 林挽月却丝毫不敢懈怠, 她亲自考察了夏府的地形和环境, 然后亲自设定了士兵巡逻的路线和换班的时间,重点是公主的院子和房间。 夏志清为了表示他对公主及其世子的尊重还特意从阳关城的衙门里抽调了一部分人手,交给林挽月暂时统御,而这批衙役被林挽月分派去巡逻李忠的院子。 做完一切布置之后, 林挽月又把整个夏府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 包括柴房和厨房的明火管控, 杜绝走水等潜在的危险。 直到再三确定不会出问题之后, 林挽月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挽月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有些怀念, 自从参军之后住的都是帐篷,已经好久没有住过这种有窗有门,四四方方的屋子了。 “笃笃笃”还未等林挽月坐下,身后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谁?” “林营长,奴婢十一,是公主殿下派奴婢来的。” 听到宫婢如是说,林挽月反身打开了房间的门。 “林营长,这是公主命奴婢送来的糕点。” 林挽月低头一看, 见婢女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两盘糕点。 林挽月立刻双手接过了十一的托盘,谢道:“有劳了,请代我谢过公主。” 听完林挽月的话,十一打了一个万福回道:“殿下对奴婢说,夏府盛饭的碗小了些,赶路辛苦,林营长定是没有吃饱,还嘱咐奴婢在这里稍候片刻,若是营长您没吃饱,奴婢再去拿。” 说完,十一看着林挽月抬手捂唇一笑,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不不不,不必了,姑娘回去休息吧,我够吃,够吃。” 林挽月见十一如此看自己,脸一热,单手托住托盘然后用另一只手关上了半扇房门,复又对十一说道:“姑娘回去吧,不必等在这里,明日还要赶路,我真的够吃,谢谢。” 然后“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十一看着林挽月紧闭的房门无声的笑了笑,心中暗道:这林营长还挺有趣。然后转身离开,找李娴复命去了。 林挽月将李娴送来的两盘糕点放在桌上,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两盘糕点,有些羞赧:公主恐怕是看出来自己没吃饱了,然后心中复又涌起了一股暖意。 林挽月捻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咀嚼着,心中不禁和那天李娴送给她的糕点做起了对比,发现两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过林挽月是不挑的,一通风卷残云,不消片刻,两盘糕点被林挽月一扫而空。 林挽月翻过桌上的扣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两口便喝光了,然后舔了舔嘴唇,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肚子,刚好饱了,这下感觉整个人踏实多了。 “回殿下,糕点给林营长送去了。” “恩。” 此时的李娴已经脱下了宫装,穿着单衣,外面披着一件披风坐在桌前,就着灯光看一本书。 “公主,这林营长收了糕点还害羞了,慌慌张张的就把门关上了。” “嗯,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十一朝着李娴打了一个万福,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待到整个房间就剩下了一人,李娴才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 林挽月舒舒服服的洗漱完毕,惬意的躺在床上,软软的床,房间中还有檀木的香味。 她美美的闭上了眼睛,可是,过了一会却又睁开了。 林挽月一连在床上换了好几个姿势也睡不着,最后无奈的睁开了眼,叹了一口气:睡惯了部队里的硬木板床,再睡这种软软的床…… 她竟然睡不着了! 最后林挽月只好从床上起来,然后将身下厚厚的被褥尽数抽掉,卷起来放在桌子上,整个床只剩下一块床板加上一条被褥,林挽月重新躺了上去,感觉了一下,然后满意的“嗯”了一声,是熟悉的感觉。 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队伍再次上路,待李娴一行人走远,夏府的侍女慌慌忙忙的来报告,说有一个房间怕是糟了贼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夏志清随着下人去看了,发现并没有少任何东西,仔细思索之后,夏志清得出了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结论:莫非这林营长其实是朝廷的钦差,在检查自己有没有收受贿赂…… 越往南边走,便越繁华,风景也愈发秀丽,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边塞的林挽月来说,一双眼睛简直不用看了。 这期间,李娴也会撩开马车左边的窗帘和林挽月简单的交谈几句,或是问问时辰,或是问问行程,偶尔也会简单的给林挽月介绍一下目前所在城池的风土人情,等等。 而经过这三天来的相处,林挽月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偶尔还会虚心请教李娴些许问题。 对于林挽月的问题,李娴无不一一耐心的解答。 看到这一幕的李忠却异常的气愤,离国以右为尊,可是他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习惯掀开左边的窗。 于是在第三天的中午,队伍出了湖州城,行在宽阔的官道上,李忠勒缰打马,从队伍的后面绕到马车的左边,对林挽月说:“你到那边去。” “为什么?” “本世子看腻了那边的风景,想来这边走,怎么?” 听完李忠的解释,林挽月没有动。 “你居然敢违抗本世子的命令?” 林挽月转过头,直视李忠的眼睛回道:“小人粗鄙,平生第一次骑马,只会行直线,不会掉头。” “你!” “出了什么事了?” 李娴听到马车外的声音,掀开了窗帘,看外面的情况。 李忠转头看了看李娴,欣喜的叫道:“公主!” “世子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世子说他想看看这边的风景,要和小人换位置。” 李娴听了林挽月抢白的解释,稍稍思索了一下,对李忠柔声说道:“眼下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各府官员夹道相迎,若是看到世子行左,怕是于理不合。” 李忠听了李娴的话,讪讪的笑了笑回道:“公主所言甚是,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回去。” 说完李忠再次勒马掉头,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队伍又行进了一会儿,突然!林挽月发现前面的土路上突兀的出现许多凌乱的脚印,而且方向是横向的,林挽月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见:官道的两旁都是一人无法环抱的大树,于是当机立断的吼道: “停!” 林挽月这一声大吼来的突然,将车夫吓了一跳,立刻狠狠的抓住了缰绳,伴随着四匹马的嘶鸣,李娴的马车停了下来。 “全员,布阵!” 林挽月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林挽月是步兵出身,不谙马术,这种情况下骑马反而误事。 二十人的队伍立刻火速集阵,将李娴的马车围在了最中间。 “出什么事了?”李娴掀起了窗帘朝着林挽月问道。 林挽月立在李娴的车窗之下,手中紧紧的握着兵器,眼睛警惕的盯着前方,回答道:“公主,小心些,前面不对劲儿。” 听到林挽月的话,李娴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眼睛闪了闪。 李忠坐在高头大马上,最初看到全员戒备之时还有些紧张,但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情况发生,便有些不悦的勒着缰绳对着林挽月的方向喊道:“怎么回事?” 没想到李忠的话音刚落,立刻从密林右侧射出了一排箭,其中有一支直接射在了玉花骢的脖子上。 随着惨叫声,挡在李娴马车前的护卫被射死射伤好几位,赶车的车夫被一支箭直接钉在眉心,瞬间就死透了! “呜!”突发的状况再加上失去了车夫的驾驭,四匹马齐齐发出鸣叫。 林挽月立刻跳上了车辕,死死的抓住了缰绳,稍稍稳住了受惊的马。 而李忠的玉花骢因为被射中,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立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不再听从李忠的控制,朝着前方奋力的奔跑。 然而,就在这玉花骢刚跑到林挽月之前看到的那片脚印凌乱处的时候,立刻就被从密林右侧抛出的数把钩子勾住,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叫,玉花骢带着李忠一起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林挽月看的真真切切,她当机立断的一手拎过车夫的尸体挡在身前,然后一脚踹开了马车的门。 “啊!”两名宫婢立刻发出尖叫,吓得花容失色,看到进来的人是林挽月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林挽月扛着车夫的尸体,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李娴的胳膊,用车夫的尸体和自己的身体为李娴形成了双层遮挡,然后将李娴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啊!你要对公主做什么,快来人呐!” 一名宫婢见林挽月居然对公主这般粗鲁,大声的喊了起来。 “闭嘴!”林挽月转过头粗暴的一吼,宫女被林挽月吓的一哆嗦,立刻闭上了嘴巴,瑟瑟发抖的看着林挽月。 林挽月回头看了一眼,见士兵们已经和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李沐挑选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是刀口舔血活下来的,可是面对这些数量并不多的黑衣人居然只是堪堪拖住,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看到这一幕,林挽月心头一沉。 硬茬子! 林挽月丢掉了尸体,一手拉着李娴,一手牵过自己的枣红马绕到马车的后面,然后将李娴扶上了那匹枣红马,对李娴说:“公主快走,回湖州城去,这里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李娴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林挽月没有说话。 见李娴迟迟不肯打马逃走,林挽月大急:“公主快走吧!刺客有弓箭!再不走来不及了!” 却没想到李娴居然朝着林挽月伸出了纤纤玉手:“上马。” “公主!?” “万一回去的路也有埋伏,本宫一个人走必死无疑。” 闻言,林挽月微微一怔,她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林挽月的回过头,愧疚的看了一眼正在和黑衣人拼死决斗的自己的战友,好像又有两个人倒下了…… 林挽月又转头看了看那名瑟瑟发抖的宫婢,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递给那名宫婢歉意的说道:“姑娘,对不住了,你现在回到马车上去,用这个狠狠的扎在马屁股上,能不能逃出去就要看天意了。” 说完林挽月将匕首塞到宫婢的手中,拉住李娴的纤纤玉手翻身坐在马背上,将李娴护在自己的身前。 林挽月双手死死的抓着缰绳,死死的咬着牙,眉头高高隆起,终是没有再回头…… 林挽月狠狠的夹了夹马肚,低吼道:“驾!”,枣红马立刻奔跑了起来,扬起了一阵尘土。 当李娴和林挽月骑着的马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时,那些黑衣人的身手突然间仿佛提高了几倍! 之前面对这些士兵的时候,明明还是有些吃力的样子,眨眼间便发生了惊天的逆转,只见这群黑衣人手起刀落的冲杀在士兵的队伍里,顷刻间,惨叫声不断,鲜血飞扬。 随着这一声声的惨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临死,脸上还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 片刻后,二十人的队伍就剩下了一人,那人双手握着兵器,面对面前毫发无伤的九名黑衣人节节后退。 “你们是什么人!” “哈哈哈。”闻言,九名黑衣人均爆发出了大笑,听这笑声,这些黑衣人里有男有女。 士兵握着兵器缓缓后退,而面前的九名黑衣人似乎根本不着急杀他的样子,他们一字排开,有的人干脆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脸上无不带着古怪的笑容,仿佛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一般。 看到这些黑衣人的表情,士兵也有些诧异,他顺着黑衣人的目光,强压心头的恐惧,缓缓转头向后看去。 没想到刚转到一半,就被人从后面麻利的抹了脖子。 士兵倒了下去,在濒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眼前的人,他的双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惊愕,却无法阻止鲜血的喷涌。 他张了张嘴,鲜血便顺着他的嘴巴喷了出来,他惊愕的看着眼前,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然后他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后的疑问,一句被口中鲜血模糊了的话:“为什么……” 士兵死不瞑目,黑衣人聚在一起大笑。 “哈哈哈哈哈……” “小十二,人家林营长给你匕首是让你扎马屁股的呢?你怎么抹了人的脖子了?” …… 林挽月带着李娴一刻都不敢停,策马狂奔朝着湖州城奔去,不过令林挽月意外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刺客埋伏,眼看着湖州城越来越近,林挽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那些刺客居然可以面对精兵以少胜多,想来也是自负身手了得,没想到会失败,才没设下二重埋伏吧…… 念及此处,林挽月的心中闪过一丝侥幸:还好,如果有埋伏的话,恐怕她和公主都得死。 随后林挽月的心中又涌起一股怅然:自己的战友这会儿恐怕都死了吧,不知道那两个宫婢有没有冲出去…… 还有那个世子李忠,只看到他摔了下去没有起来,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恐怕自己回到军营要被军法处置了…… “林营长,停一下!” 听到李娴发话,林挽月先回头看了看,确定刺客暂时没有追来,于是便勒住了手中的缰绳:“吁!” “公主,怎么了?” “你先扶本宫下来。” “可是公主,万一刺客追来……” “本宫怕湖州城也未必是安全的。” 听到李娴这么说,林挽月翻身下马,然后将李娴从马上扶了下来。 “公主为何这么说?” 李娴看了看林挽月淡淡的说:“舅舅派的那些士兵,身手如何林营长怕是最清楚不过了,一般的绿林强盗可能在他们手上走过三个回合?” “绝对不能……”林挽月摇了摇头,马上明白了李娴要说什么。 “那公主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这里怕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宫的这一身宫装太过显眼,恐怕进了湖州城想刺杀本宫的人立刻就会知道了本宫的方位,所以本宫先在这里躲一下,林营长到湖州城去买一件普通的女装给本宫换上,最好林营长也买一件其他的衣服换上。” “可是公主,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刺客肯定不会想到你会把本宫一个人留在这里,而且本宫这身衣服太显眼了,你速去速回,我会藏好的。” “好,那公主,你千万藏好,等我回来。” “去吧。”李娴对着林挽月点了点头,还给了林挽月一个宽慰的笑容。 林挽月深深的看了李娴一眼,然后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递给李娴,这才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肚:“驾!” 李娴握着手中沉甸甸的佩刀,看着林挽月越来越小的身影,沉默了。 李娴托着佩刀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树林,一盏茶之后,从路的另一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 “吁!” 两匹马停在了李娴之前站立的地方,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看,记号。” 二人翻身下马,一人扯着马匹等在路边,一人走进了树林。 “子,参见公主殿下。” “李忠如何?” “我们力道控制的很好,只是昏过去了。” “嗯,很好,秘密囚禁起来,稍稍给他吃些苦头,不要让他死了。” “是。” “护卫都处理好了?” “未留下一个活口。” “消息几天能传回宫中?” “回公主,不出三日陛下便会得到公主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 “一共处理了几批刺客?” “回公主,楚王雍王先后派了三批刺客都被我们处理掉了,还有一路刺客,身份还在查。” “哦?不是齐王的人?” “目前虽然尚不能确认,但基本排除这个可能,这批人是硬骨头,不过早晚会让他们开口的。” “本宫回京的这一路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是。” “宫中情况如何?” “太子一切安好,对于平阳侯提出的要求陛下尚未表态。” “给良妃下毒的另一路人查出来了吗?” “回公主,目前还不能确认。” “那就想办法引到齐王的身上。” “是!” “关于李忠的失踪,稍稍透给平阳侯一些指向雍王的线索。” “是!” “退下吧。” “是!” 片刻后,林外官道上便传来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李娴傲然站在树林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的抚摸面前斑驳的树皮,嘴角微微勾起,轻笑道:“事已至此,诸位王兄,既然你们谁也不愿置身事外,就休怪娴儿无情了。” 第36章 就扮作一对夫妻 一个多时辰后, 林挽月回来了,一额头的汗。 林挽月来到了李娴的藏身之处, 从驴车上下来, 将驴车牵到路旁, 把驴子拴在了树上, 身手拉了拉缰绳, 确定缰绳不会松开才朝着树林里走。 林子里很静, 林挽月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林挽月很紧张,她机械的迈着步子,手心渗汗, 喉咙发紧。 她有些怕, 怕看不到李娴的身影, 也害怕看到的是李娴的尸体。 虽然她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 可是这一来一回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林挽月活了十六年,一颗心从来都没有这样慌乱过, 这一路上,她归心似箭,把拉车的驴子抽的直叫唤。 这会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反而怕了起来。 林挽月踩着脚下厚厚的枯叶,感觉就像踩在棉花上,生怕走到最后,看到的是让她无法接受的结局。 在返回湖州城的路上,林挽月想了很多,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刺杀李娴呢? 可是缺乏政治敏感度的林挽月,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清楚其中的缘由,一位久居深宫的公主,既不能夺储又不可能有什么江湖仇家,而且公主随行的物品也没有带什么奇珍异宝。 林挽月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最后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批黑衣人不简单,凭借着九个人就可以和李沐亲手挑选的精兵打了一个平手,甚至略占上风,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够培养出来的。 这片林子的树木很茂盛,此时正是秋天,间或有落叶飘下,林挽月行在树林里,徐徐深入,四处环顾,也没有发现李娴的身影。 林挽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焦急的四处张望,难道自己回来晚了吗? 林挽月紧了紧握着的拳头。 “公主,你在吗?” 听到林挽月的声音,李娴从一颗粗壮的树干后面闪身出现,双手还托着林挽月的佩刀。 林挽月看到李娴完好无损的立在那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然落地,她带着惊喜的表情,大步流星的来到了李娴的面前:“公主,我回来了!” 李娴微微抬头打量面前这人,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衫,额头和鼻尖上都是汗,有一些甚至顺着他的黝黑的脸庞缓缓的淌了下来,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明亮的,带着掩盖不住的惊喜注视着自己。 心中所想全部映在了他的脸上,不带一丝掩饰,也不参合一丝虚假,是那样的简单,明了。 看着这样的林挽月,李娴不知怎地,心中闪过了一丝羡慕,她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弄丢了。 “林营长辛苦了。”李娴看着林挽月露出了笑容。 林挽月接过了李娴手中的佩刀,然后对李娴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本就洁白的牙齿被这黝黑的脸庞映衬的有些耀眼。 “公主,该买的我都置办齐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嗯。”李娴点了点头,跟在了林挽月的身后,一起走出了密林。 到了路边,林挽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李娴愧疚的说道:“公主,我没有多少钱,而且我想着两个人一起上路一匹马也不方便,于是我就把马给卖了,那是一匹军马,卖了一个好价钱,然后换了这辆驴车,给公主买了几身衣裳,还买了路上吃的干粮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还剩下一些盘缠,只不过要委屈公主了。” 李娴看着林挽月,回道:“如今能侥幸保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怎会挑剔这些,林营长你做的很好,那匹马也确实太引人注意了,换了这驴车反而好一些,也方便一些。” 听到李娴认同了自己的看法,林挽月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对李娴说道:“公主快上车吧,车上的衣服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快去换上,我在这里守着,换好了您把衣服给我,我去处理了。” “好。” 李娴上了车,小小的车厢最多能容下两个人,这是她有生之年坐过的最简陋的马车,不,是驴车。 车厢的一边摆了几个行囊,李娴打开放在最显眼位置上的行囊,里面果然是一套普通农妇穿的衣服。 李娴在狭窄的车厢里将衣服换了,虽然这些事一直都是由人伺候,但是百姓的衣服穿起来很简单,李娴自己也可以穿好。 “林营长,我换好了。” 说完李娴抱着自己换下的宫装从车厢里走了出去。 林挽月看到李娴穿着农妇的衣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眼睛亮了起来。 林挽月从来没有见过能把农妇衣服穿的这么好看的人,世人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可是如今李娴脱下了她那一身高贵的宫装,换上了普通百姓穿的粗布衣裳,竟然…… 竟然还是难掩她那一身风骨,虽然因为脱掉宫装令李娴少了几分贵气,但是却意外的让李娴多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 都说是衣服衬人,可是这件普通农妇的粗布衣服到了李娴的身上,顿时让这件衣服价值倍增了起来。 “在看什么?”李娴见林挽月呆呆愣愣的,不由问道。 “恩……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把农妇的衣服穿的这么好看。” 林挽月下意识的说出了心中所想,看到李娴弯起来的眼睛,才恍然觉得自己唐突了,黝黑的脸立刻热了起来,接过李娴捧着的宫装,慌忙的转身朝着林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我去处理一下公主的衣裳。” 可是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站在李娴的面前,将宫装先放在了驴车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递给李娴说道:“公主这个是我在湖州城里买的,大小合适,方便携带,而且还不重,你拿着。” “谢谢。” 李娴接过了林挽月递过来的匕首,上面还残存这林挽月身体的温度。 林挽月拿起自己的佩刀,抱起宫装,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对李娴说:“公主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李娴看了看林挽月,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密林之中,林挽月挑了一块空地,先蹲下去将地上的枯叶拢起放在一边,直到露出的地表,林挽月将李娴的宫装叠好放在一边,然后拿着刀在地上挖了起来。 片刻后,林挽月挖了一个大坑,将刀丢在一旁,然后将李娴的宫装放到了坑里,开始填土。 李娴一直注视着林挽月的动作,见林挽月将坑填满踩实之后将剩下的土均匀的洒在了上面,铺平,然后抱过之前的枯叶洒在原处。 做完之后,林挽月还移动着步子打量埋衣服的地方,检查无误,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李娴说道:“这下肯定看不出来了,公主我们走吧。” 李娴对于林挽月的处理方法感到满意,并且在心中给了林挽月一个判定:有勇有谋,注重细节,纯净,果断,好好打磨打磨将来定会成为珠儿手中的一把利剑。 “林营长这一路上你就不要再叫我公主了,唤我名字就行了。” …… 林挽月本能的想拒绝,但是又一想如今这样的情况必须要如此,敌明我暗,自己要还张口一句公主闭口一句公主的话,那岂不是找死吗? 李娴见林挽月毫不矫揉造作的默认,对林挽月又满意了一些,继续说道:“我也不叫你林营长了,就叫你飞星如何?” “就依公主。” “嗯,你我孤男寡女出门在外,总要有个身份掩护才方便一些,飞星你说呢?” 听到李娴自然的叫出自己的名字,林挽月心跳开始加速,她看着前方点了点头。 “嗯……不如就扮作一对夫妻吧。” “哎哟!”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话,脚下一个趔趄,正好前面的枯树叶下面埋了一条树根,林挽月踉跄的绊在上面,然后“啪”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林……飞星,你不要紧吧。” 李娴没想到林挽月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不觉有些好笑:想她贵为离国嫡出的长公主,而且还尚未出阁,自己都不介意,这人倒是先趴下了。 “没……没事。” 林挽月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浮灰然后目不斜视的对李娴说:“公主我们还是上车再说吧。” “好。” 李娴随着林挽月回到了路边的驴车上,二人先后进了狭窄的车厢,相对而坐,膝盖和膝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尺。 “公……娴……姑娘,我觉得我们两个夫妻相称实在是不妥,不如扮作……小姐和车夫?” 听到林挽月的提议,李娴笑着看她反问道:“能雇的起车夫的小姐,会坐驴车?会穿成这样?再说你一口一个小姐叫着,不怕被贼人惦记上?” “那……那我们可以扮作兄妹或者……姐弟也行。” 李娴笑的更开了,调笑道:“你见过长得这般不像的姐弟吗?” 林挽月的面上一窘,看了看李娴吹弹可破白如羊脂的脸,再想想自己都快黑成煤炭的脸,说是兄妹肯定也没人信,再让人以为自己是绑票的坏人,恐怕更麻烦。 “我知道飞星你在顾虑什么,可是这都是权宜之计,此处距离回京还有一段距离,这……车的脚程又慢,免不了要住店打尖儿的,只有夫妻的身份最合适,免去许多盘问和怀疑,而且……若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也会少些麻烦,不是吗?” 林挽月认真的想了想李娴的话,觉得她说的确实在理,而且又想到反正自己和李娴一样同是女人,如今为了安全以夫妻相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想通这里,林挽月对李娴点了点头道:“那就听……娴姑娘的。” 见林挽月答应,李娴对着林挽月嫣然一笑,道:“你叫我娴儿就好。” “那,娴儿,我们出发吧……” 说着林挽月作势要往车外钻,却被李娴叫住。 “飞星且慢,我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林挽月重新落座,李娴开口说道:“其实,我大概知道那批刺客是谁派来的。” “是谁?” “是宫里派来的,但是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左不过是那几位王爷,齐王楚王,雍王,甚至环儿也有可能。” 听到李娴如是说,林挽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娴,诧异的问道:“为什么?他们不都是你的亲哥哥,还有弟弟吗?怎么会对你下毒手?” “当然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是你……” “我是太子一奶同胞的亲姐姐,珠儿如今才八岁,母后仙逝,我若也死了,珠儿在宫中就再无依傍。” 林挽月张了张嘴,脸上惊愕的表情不褪。 林挽月出生在健全的家庭里,父母和睦,姐弟感情又好,后来参军来到军营,从来没有接触过上层的这些东西,此刻,从李娴的嘴巴里听到的这些,林挽月可以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她却无法相信同宗之间自相残杀的事实。 李娴平静的看着林挽月,然后低声的说道:“我知道你可能无法理解,但是这就是皇家的无情,权力的诱惑远远大于骨肉亲情的重量,其实不瞒你说,我这次出宫也是带了一些目的来的,毕竟你的将军是我的亲舅舅,母妃仙逝以后,我和珠儿在宫中的日子危机四伏,我想着,若是此行能求得舅舅的庇佑,也许那些藩王忌惮舅舅手中的雄兵会稍微收敛一些。可是舅舅却拒绝了,他不想掺和到夺嫡这趟浑水里面来,他是我的亲舅舅,我也不愿逼他。本想着回宫之后另寻他法,没想到他们居然狠心到连宫都不想让我回去了,今天若不是有你,恐怕我也已经死了。” …… 林挽月抬眼看了看脸上难掩失落的李娴,心中被李娴的话压的沉甸甸的,林挽月没读过太多的书,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在军营的这两年多,昼夜不停的自我压抑也让她本来能言善道的能力消失的几乎无影无踪。 看着这样的李娴,林挽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李娴也不急,端坐在那里静静的打量着林挽月,只见林挽月双手按在自己的两个膝盖上,低着头,偶尔又握起拳头,间或轻叹一口气。 就在李娴想出言提示林挽月出发的时候,林挽月却突然抬起了头,她看着李娴,衬度了片刻,才对李娴坚定的说道:“大帅其实是非常重感情的一个人,以后……我是说,以后……万一我可以在大帅跟前说得上话的话,我会帮你求他的。” “那便谢谢飞星了。” 李娴对着林挽月笑了笑,心中有些惊喜: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之快,看来这林飞星也并不是之前她想象中的那般不近人情…… “公……娴儿。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飞星但说无妨。” “我觉得如果,如果事情真的如你刚才所说,想要杀你的人是宫里的那些王爷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走官道回京。一呢,是刺客失败了一定会沿途追捕伏击,今天我也见识了他们的身手,惭愧的说我对付一个两个尚可,人多了,我未必能保护你的安全。二呢,我刚才想了想,你的行程定是有人泄露了,不然他们怎么会正好埋伏在我们的必经之路,而且还是在准确的时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显然有精密的部署。我想,你身边可能出了叛徒,给那些想杀你的人通风报信了,但是你带来的京卫又都死了,李忠世子应该也不会,你看他自己都生死未卜,我在想是不是你的两个宫婢出了问题,被人买通了。” 说到这,林挽月停了下来,看了看李娴,深怕自己的推论引起李娴的不悦,见李娴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说道:“当然了,我不是说我们军营里的人没有嫌疑,但是这些侍卫是我们出发之前大帅才点的,而且根据你的要求还去掉了大部分,所以他们出卖行程的可能性非常低,但是你的宫婢就不同了,她们一直和你住在皇宫里,那些藩王也有机会和她们私下接触,所以比较容易买通,还有阿隐……阿隐姑娘救过我的命……但是,我现在认为她的嫌疑最大,我希望你回宫之后要多加小心身边的人,这次刺客失败了,我若是他们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我会派人沿着你回宫的路线,地毯式前后沿途追捕,而且会重点布置人手防止我们回到军营,军营肯定是不能回了,官府……最好还是也绕过,为今之计,最好是彻底的绕开他们部下,回到京城,才是最安全的,你觉得呢?” 李娴耐心的听着林挽月缓慢的说完了她的的分析,在心中不禁对林挽月涌起了一股欣赏,虽然这次的刺杀是自己布下的局,但是林挽月就情况做的分析全对,甚至她所考虑的不仅仅的如何逃避追捕,她甚至去思考原因,追寻源头,这是最可贵的亮点,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一点宫廷斗争的普通士兵,在无人指点,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可以自己思考到这一步,足够令李娴刮目相看。 这一次,李娴没有再掩饰她心中的想法,而是开诚布公的对林挽月说:“飞星,你有元帅之才,可堪大任。” “公……娴儿过奖了,我……上不了大雅之堂的。” “谁说的?我自幼生活在宫中,见的文臣武将数不胜数,以飞星你适才的一番话来看,如果能有一位好老师对你稍加指点,假以时日,飞星你必定会成为文可定国,武能安邦的能臣猛将。现下朝中好多位极人臣的卿家大夫们,不过是沾到了祖宗的荫庇罢了,若是论真才实学,不过尔尔。” “公主,我刚才想了一下我们行进的路线,由边关到京都是一条从北向南的直线,我想我们由这里向西到连州,然后再从连州向南往京城走,你觉得如何?” 此时的李娴已经认定林挽月是一块值得打磨的石中玉,虽然这次的刺杀事件是李娴的自导自演,无论他们走那条路他们都是安全的,但是还是要适当的避开朝廷搜捕的人,时机尚未成熟李娴也不想这么早就露面回宫,借这个机会指点指点这块“石中玉”似乎也不错。 于是李娴对着林挽月说道:“我觉得不如我们这样,由此处向西走一城到连州,然后从连州往北退一城到咸城,然后再由咸城向西走一城蒙达,由蒙达一路向南往京城走。” 林挽月细细的思考了一下李娴说的路线,迷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钦佩的看着李娴,惊呼道:“公主果然好计谋,和您一比我的计划简直是小儿科了,如果按照我说的:我们向西一城,然后直接向南刺客如果在这条官道上找不到我们,必定会增派人手向东西各自铺开一城,我们的驴车脚程慢,很容易就被追上了。可是,若是按照公主的路线,向西一城避开锋芒,向北退一城出其不意,再向西行一城,刺客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火速回京反而和她们兜那么大的圈子,而且若是按照公主的路线来走的话,他们想找到我们恐怕需要比现在多三到四倍的人力,而且公主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京城,介时他们定会投鼠忌器不敢大肆追捕。” 见林挽月这么快的就领悟了自己的计策,李娴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这个路线不仅仅局限于我们逃命,在平时思考问题,制定策略的时候也可以这般。” “嗯!”林挽月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娴并不知道,她今日不过举手之劳的指点,为林挽月打开一道全新的,更加宽广的大门。 第37章 是你拐带跑的吗 在刺杀事件发生的当天, 一个“适当”的时辰,某个商队经过了那条路。 当湖州城的太守亲自带着一众衙役来到现场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二十具横七竖八躺在官道上的尸体, 皮毛被鲜血染红倒在路边, 死不瞑目的玉花骢, 还有距离尸体很远散成碎片的马车, 在马车碎片的前面躺着一匹马的尸体, 屁股上插了一把匕首,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一地,衙役顺着路又找到了三匹受惊的马,并将它们牵了回来。 “找到人了吗?”湖州太守颤巍巍的朝着回来的衙役走过去。 “回大人, 只找到三匹受惊的马, 我们给牵回来了, 除此之外没看到任何人。” 听到衙役的回答湖州太守的腿一软, 栽倒在地上。 “大人,大人, 你不要紧吧!” “找,给我出动所有人员,沿路找,一定要找到。” “是!”衙役得令散开。 湖州太守一脸绝望的看着一滩已经干枯的鲜血,绝望的喊道:“吾命休矣!” 然后白眼一翻,竟然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当天晚上,搜寻无果的湖州太守最后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命师爷拟了折子, 亲自带着折子连夜赴京汇报情况去了。 长公主在他管辖的地界儿遇刺,而且连同平阳侯的世子一同下落不明,这下自己这趟赴京,恐怕就是送命之旅了,雍王殿下也保不住自己了吧…… 可惜自己当初送出去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早知道今天会这样,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倾家荡产的买这个湖州太守了,这下好了,不但自己的性命不保,全家老小弄不好都要陪着自己一起死…… 在李娴“消失”的第三天,李钊便接到了湖州太守的奏报,那个时候李钊已经在德妃的寝宫睡下,首领太监见事态紧急,硬着头皮把李钊从龙床上叫了起来。 李钊拿过太监呈上来的奏报立刻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霍”的一下掀开被子从龙床上起来“啪”的一声给了首领太监一个嘴巴,把这太监扇的在原地拧了一个圈然后趴在了地上。 德妃见到这架势立刻禁声不言,直到李钊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寝殿才敢招了宫婢来伺候自己起身。 李钊大步流星的来到跪匐在地的湖州太守面前,也不管是那里,抬脚便踹。 可怜的湖州太守本来年纪就不小了,再加上三天来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路上又担惊受怕的,被李钊这么一踹倒也省事儿,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李钊看了看仰躺在地上的湖州太守仍不消气,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把这狗东西给寡人拖出去砍了,立刻执行,传旨下去,湖州太守家产全部充公,十四岁以上男丁全部斩首,十四岁以下流放夷州修城墙非死不得出,女的充官妓,其三族终身不可出仕。” “是!” 侍卫得了命令,将已经昏了的湖州太守麻利的拖出去了,头压的低低的,生怕触怒帝王的天威,也不知道这湖州太守犯了什么错,居然能让陛下下了这么重的旨意。 而记录帝王言行的言官在旁边也默默的擦了一把汗,奋笔疾书道: 元鼎二十八年,秋,九月十三,帝王盛怒…… 可怜的湖州太守,倾尽万贯家财讨好雍王弄到了这么一个位置,如今屁股还没有坐热,就日夜兼程的来到了京城,然后在昏迷中被人砍了脑袋。 德妃此时也从寝殿里走了出来,她已经从首领太监的嘴巴里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德妃这个人,是这深宫之中为数不多的可以衬的上自己封号的妃子,她确实很贤德,在李倾城还在世的时候与李倾城的关系也算不错,德妃育有两子,皇子李环,年十六,过阵子也该领了亲王封号到封地去了,次子李珮,年十二。 但德妃并没有仗着自己子嗣优渥而以此争宠,在四妃中坐了最末位。 德妃来到了李钊的身后,将黑色的披风披在李钊的身上,柔声道:“陛下,正值秋天,夜深露重,请您顾全龙体。” 听到德妃的声音,李钊的脸色缓了缓,转身说道:“娴儿遇刺了,连同着平阳侯世子李忠也一起失踪了,让寡人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寡人非要生剐了他。” 听到李钊的话,德妃心中苦笑,是谁?还用的着猜吗?处心积虑的对一位久居深宫的公主下手,除了您疼爱的那几位,还有别人吗,可是德妃明白,有些话她该说,有些话她不该说。 而且德妃也深信,李钊并不糊涂,能坐上那个宝座的人,有几个是糊涂的呢?他们如今用的这些手段怕都是这位陛下当年玩剩下的,德妃不信李钊心里没数,不过她并不介意陪着李钊装糊涂。 德妃轻轻拍了拍李钊因为动怒而明显起伏的胸口,看着李钊双鬓花白的头发,安慰道:“陛下保重龙体要紧,臣妾想,没找到人,就是好消息。” “嗯……”李钊将德妃拥在怀里看着大殿门口的长信宫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乎是与此同时,甚至要比李钊这边更早一些,李娴遇刺失踪的消息便传到了各府中。 齐王,楚王,雍王,平阳侯府…… 第一时间便拿到了李娴遇刺失踪的情报。 齐王看完了手中的绢报,玩味一笑:“也真是心急,父皇是老了,可是还没到昏聩的地步,两位王弟就不怕适得其反?”说完齐王烧了绢报。 无双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王爷,到底是谁要杀公主呢?属下不明白,与其费这么大周章去对付公主不如直接拿下太子一劳永逸,而且公主不过一介女流之辈,终不过是出嫁从夫,又何必?” “呵。” 齐王李瑱笑了笑,看着夏侯无双摇了摇头道:“无双,你这光会打仗还不行啊,天下太平的时候还是得动动脑子,眼下,父皇虽然老了,可是还没到昏聩的地步,你以为他们的小手段父皇不知道?太子虽然年幼毕竟是东宫,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乱来,不要命了?就算成功了,说不定也只是与他人做嫁衣罢了,但是动公主就不同了,有一点你说的不错,父皇再怎么疼爱皇妹,她也毕竟是个女儿,如果行动成功了,父皇虽然会痛心,但是到最后还是会倾向儿子这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对太子来说,失去了唯一真心庇护他的姐姐,他们便可以徐徐图之,有一个缓冲的时间了。” “这么说这次公主凶多吉少了?” “你可别小看我这皇妹,我几次说过,她若是男儿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你以为就凭我那两个弟弟能斗得过她?说不定这倒是顺了皇妹的意,来个顺水推舟的消失,正好避开锋芒也为未可知……” “王爷,属下有件事一直都不明白,如今皇后仙逝,您怎么说也是陛下的长子,您军功卓著,得一方百姓拥护爱戴,依末将看,您也不是坐不了那个位置,您为何……” “无双,有一天你就会明白,这荣华富贵就如同那过眼云烟,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本王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可是王爷,您要是登了大宝,天下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呢?” 齐王看了看夏侯无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天夜里从京城连夜奔出了几十路传召使,他们均带着画了李娴和李忠的画像以及下了死命令的圣旨,披星戴月奔向各地…… 且说另一边,林挽月赶着驴车遵照李娴之前提出来的计划向西,朝着连城进发着。 林挽月一手提着小皮鞭抽打这毛驴的屁股,一边回想着刚才李娴对她说的话,此时的林挽月突然发现自己原先的目光是那样的狭隘,李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林挽月豁然开朗,她无比惊奇,无比欣喜,发现原来问题还可以这样思考,原来处理事情的办法还用这种方式。 此时的林挽月对李娴无比的钦佩,同时在林挽月的心中也燃起了一股渴望,她渴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李娴那样的人,她渴望李娴可以给她更多的指点,教授她更多的知识…… 可以说李娴给了林挽月一个新的人生方向,一条林挽月觉得无比适合她的路。 一路无话,李娴坐着由林挽月驾着的驴车,沿着城郊小路一路朝着连城的方向行进。 走了很久,林挽月终于远远的看到一处农庄,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公……娴儿,我看前面有一处农庄,不如我们今夜就在这里投宿了吧,再往前走,怕是今天就要露宿了。” “飞星你决定便是。” “好。” 林挽月将驴车赶到村子门口然后下了车,拉着缰绳牵着驴子往村子里走,走到村子最深处,林挽月将缰绳拴在老槐树上,来到了驴车边上:“娴儿,我进去问问能不能借宿一晚,你在车里稍等片刻。” “嗯。” 林挽月来到一座院子的竹篱笆前,见院子里有一位白发老叟正坐在木桩上,扇动着手中的蒲扇纳凉。 “老伯!” “哎?谁叫我?” “老伯是我。” 老人家抬起头,见自己篱笆外面正站在一位黑瘦的后生,于是他从木墩上起身,来到林挽月面前:“何事啊?” “老伯,晚辈姓林名飞……,带着内人去连城投亲,行到此地,没个落脚,看这天色已晚,不知道老伯您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夫妻二人借宿一宿。” “什么事啊,老头子?” 听到院子里有交谈声,正在做饭的老妪从屋里蹒跚的走了出来。 “路过的后生,小两口,想借宿一宿。” 老叟一边转头回答老妪的话,一边佝偻身子来到院门前给林挽月开了门:“进来吧,家里就我们老两口,你们俩今晚就住原来我儿子的那间屋子吧。” “谢谢老伯!”林挽月恭恭敬敬的对老人家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到驴车里接李娴去了。 “老婆子,西屋好久没住人了,寒气重,你把火墙点上,驱驱寒气,顺便再多蒸几个馍。” 老妪应声去办,林挽月来到驴车前,掀开车帘:“娴儿,说妥了,下来吧。” 林挽月伸手小心翼翼的将李娴扶了下来。 二人走进了老夫妻的农家院儿,院子不大,种了一颗枣树,西边栓了一条大黄狗,两间屋子一间柴房,烟囱里正徐徐升起袅袅的炊烟。 “谢谢老人家。”李娴礼貌的朝老人道了谢。 “哎……不用谢不用谢,小伙子,你真是好福气啊,娶了一位这么漂亮的娘子!” 听到老叟如是说,林挽月尴尬一笑,但落在老人眼里反而成了憨厚和害羞,老叟心道:定是新婚燕尔了。 给西屋通上了火墙,老妪走了出来,看到一位穿着一身农妇粗布衣衫却依旧美的像从年画里面走出来的姑娘,还有站在她身边瘦高黝黑的小伙子,于是热情的招待道:“快来,上屋里坐,晚饭马上就做好了。” 二人随着老妪进了屋里,房间里的陈设很旧,看着这样的房间林挽月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的,可是她一想到身边的李娴立刻觉得无比愧疚,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了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李娴要坐的凳子,扶着李娴坐下之后才恍然发现自己这样做很不礼貌,她正想转身和老妪致歉,却看到老妪看着自己慈爱的笑着,脸上的皱纹深深的:“小伙子,刚成亲不久吧?” 林挽月的脸一热:“嗯……是,没多久。” “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林挽月搔了搔头,回答道:“嗯。” 老妪见自己全都猜中,又看林挽月拘谨的样子,笑的更开了,继续问道:“是让你拐跑的吧。” “对,是让我……不不不,老人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林挽月听到老妪居然做出了这般猜测,大急,连忙急着去辩解,可是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只能反复的说着不是。 老妪看到林挽月这样更加确定了,于是语重心长的对林挽月说:“你这后生有福气了,好好待人家。” 说完,也不再和林挽月交谈,转身出去了。 其实也不是老妪多想,只是当初她也是和自己的老伴儿偷偷私奔的,她本是当地富绅的女儿,自己的父亲嫌弃自家老头子是军户,觉得军户朝不保夕的,恐怕自己的女儿成了寡妇,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最后这老妪一咬牙带着自己闺中细软和这位老伯私奔了,私奔是甘冒不韪的行为,老妪也曾经忐忑过,但是如今一眨眼四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虽然日子过得很贫苦,自己的儿子也在十多年前战死沙场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自己的丈夫。 作为一个“过来人”,老妪看到李娴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样的姑娘绝对不是普通农户家里能养出来的,又看到进了屋子后,这瘦高后生那殷勤呵护的劲儿,仿佛就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老伴儿。 想当初自己与老头子私奔的时候,住在破房子里,他家老头子也是这么呵护她的…… “公,娴儿……” 李娴知道林挽月要说的话,回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说道:“无妨,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你了。”林挽月愧疚的说。 李娴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能出来看看是很好的,有些东西只有亲眼看到了,以后才知道该怎么做。” 林挽月品味出了李娴话中的意思,心中流过一丝感动。 晚饭很简单,不过是一人一个馍馍,一碗野菜糊糊。 林挽月一边吃着一边偷偷打量李娴,见李娴居然丝毫没有嫌弃,虽然在刚入口的时候她不经意的皱了皱眉,但是李娴还是吃掉了半块馍馍和一部分野菜糊糊。 在这样的农户家庭剩饭总是不好的,林挽月深谙这一点。 于是她拿过的李娴剩下的半块馍馍,还有野菜糊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李娴看到林挽月如此,心头一惊,刚想出言制止却看到两位老人慈爱的看着埋头吃饭的林挽月,只好生生的忍了下来。 不过,李娴白皙的脸上还是泛起了两朵淡淡的红晕,一想到自己吃过的东西被一名男子给吃了去,便让李娴心头羞涩,虽然……这人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男子了。 吃过饭,火辣的日头正好也下了山,老头拿出了斧头准备趁着凉爽劈些柴,却被林挽月一把抢了过去。 “老伯我来吧。” “这可使不得,来者是客,你快给我。” “老伯我来吧,您休息一会儿,总不能白吃白住的,而且我想给……我娘子烧些水,让她洗个澡……不知道行不行。” “行,这有何不可,我这就让老婆子给你烧。” “那就谢谢老伯了!”林挽月对着老叟憨憨一笑,然后抡起斧头开始劈柴。 参军两年多,林挽月已经练就了一身的力气,现在这点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林挽月就将老叟家里所有的木桩都劈成了柴火,乐的老头合不拢嘴,直夸林挽月。 林挽月被夸得不好意思,看了看天色还早,于是去问了老叟水源在哪,然后拿着院子里的木桶和扁担去挑水去了。 这村中有口井,离老人家不过几十步的路,林挽月一口气挑满了老两口家里的缸,还多出来两桶,这下给李娴洗澡的水也算是够了。 林挽月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是在逃命,可是她就是下意识的不想委屈李娴,总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李娴在这逃亡的路上提供最好的条件。 回京的路还很长,他们的盘缠不多,日后露宿野外的情况恐怕也是有的,如今趁着还有机会,能为李娴做一点算一点。 李娴吃过饭后便一直坐在西屋里没有出来,适才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音,也起身去看了看,看到林挽月在帮人劈柴,就又回身坐下。 林挽月抱着一个大木桶进来的时候还把李娴吓了一跳,没等李娴开口林挽月便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李娴说道:“娴儿,我拜托老伯烧了些水,等下我给你提进来,赶了一天的路,你洗洗吧。” 说完转身走了。 李娴怔怔的看着立在屋子里的木桶有些意外:这人又是劈柴又是挑水,难道就是想给自己烧洗澡水吗? 不一会儿,林挽月回来了,提着木桶一趟一趟的进进出出,几下子水便调好了。 “娴儿,你洗吧,我去外面给你守着,你洗好了叫我。” 说完林挽月便出去了,搬了凳子坐在了西屋的门外。 李娴走到木桶边,将手探在木桶里,感觉水温正好,心中却止不住的再次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李娴褪去了衣裳,将身体浸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身体,李娴撩着水打在身上,想了很多…… 她是正宫所出的长公主,父皇宠爱她,赐她食邑八千户,与藩王享受同等待遇,从小到大,她最不缺的就是讨好她的人,她想要什么,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娴也慢慢的明白,那些所谓的讨好和顺从,无不带着各自的目的。 可是今天,李娴却被这一桶洗澡水给打动了,这么多年来,这林飞星怕是第一个不带任何目的为自己做事情的人了吧…… 想到这里,不知怎地,李娴的心里生出了一股复杂。 第38章 田衣食无厚薄 李娴沐浴完毕换好衣服, 便将林挽月唤了进来,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西屋里没有点灯, 整个房间里都笼罩了一层夜色的朦胧。 林挽月进来的时候, 她先是被木桶里荡漾的波光晃到了眼, 然后便看到了沐浴后的李娴。 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 刚刚沐浴过后的李娴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 皮肤也显得格外水嫩,穿着的粗布衣裳丝毫影响不了李娴那仿佛出水芙蓉一般的气质。 没有华服傍身,没有施妆涂粉,却美的倾国倾城。 林挽月看愣了神, 她站在木桶前呆呆的看着李娴, 丝毫没有掩饰眼神中的惊艳之情。 李娴自然也看到了林挽月注视自己的眼神, 那目光就像是火, 在这有些晦暗的房间里,闪闪发光, 晃到了李娴的眼睛。 面对林挽月这样的眼神,李娴讨厌不起来,因为李娴并没有在林挽月看自己的眼神中发现任何的欲望和杂念。 李娴只是从林挽月的眼神中读到了,惊艳,欣赏和赞叹……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无动于衷,特别是林挽月这种不带任何恶意的,纯粹出自于欣赏和惊叹目光。 女人都是爱美的,同样也是渴望被欣赏的, 这一点就连李娴也不能例外。 “林……飞星,我洗好了,麻烦你把水倒掉吧。” 李娴缓缓的坐在温热的火炕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涩。 “啊……哦,哦,好,我这就去。”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声音才恍然回神,抬起手中的水桶,在大木桶里舀出满满一桶,轻松的提起来,然后麻利的拎了出去。 林挽月的动作很快,几趟就把大木桶里的洗澡水给清空了。 最后林挽月抱着空桶对李娴说:“娴儿,你先睡吧,我也去洗洗,一会儿回来。” 说完抱着木桶离开了西屋。 李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炕,火炕不小,至少可以容纳五六个成年人平躺,可是这被子和枕头,却只有一床。 这让李娴犯起了难,这要如何睡呢? 其实林挽月并没有每天都沐浴的习惯,生活在一个随时就会有战事的军营里,而且身边都是一些根本不知道何为隐私的糙汉子,时间久了,再怎么喜欢干净的女生,最后都会慢慢向环境屈服。 即使是现在,林挽月依旧觉得以她的身份,沐浴是不安全的,可是林挽月一想到等下自己就要和李娴共处一室,“洗澡”这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强烈了起来。 特别是在刚才,林挽月守门的时候,听到屋里隐隐传出来的水声,就情不自禁的闻了闻自己的身体,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林挽月皱了皱眉,这样的味道之前在军营中可以说是四处弥漫,可是此时的林挽月却对自己的这身味道,涌起了浓浓的不安,几乎是下意识的:林挽月不想让李娴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也不想让李娴看到如此邋遢的自己。 特别是见到了李娴沐浴后的样子,林挽月便愈发的对脏兮兮的自己打心底抵触了起来。 恰巧,在林挽月将劈好的柴火放进柴房的时候,她发现柴房里有很大一块空地,放一个木桶绰绰有余,而且她事先已经和老夫妻打好了招呼,而李娴也绝对不会到柴房里来。 林挽月用最快的速度洗了一个澡,然后还到驴车里偷偷换了一件衣服。 做好着一切,林挽月抬起胳膊仔细的嗅了嗅,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神清气爽的回到了西屋。 西屋中的李娴并没有躺下,而是端端的坐在火炕上。 林挽月朝着李娴的身后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原来只有一床被子和枕头。 林挽月没有说话,对李娴笑了笑,然后反身回到了驴车上拿下了一个包袱,回到了西屋。 林挽月将包袱放在炕梢最边上,对李娴说:“娴儿,形势所迫,今天晚上恐怕就要委屈你了,不过我看这火炕还挺大的,我睡炕梢,你睡炕头好不好?” 林挽月见李娴点头,便脱下了鞋子,然后跳上了床,将头枕在包裹上,侧过身子,把整个后背留给了李娴。 对于林挽月的体贴,李娴是感激的,李娴还从来没有试过在一位“陌生” 的男子的注视下就寝。 李娴看了看林挽月的后背,然后将枕头摆好,缓缓上了火炕,躺了下去,拽过被子盖到自己的身上。 “飞星……你不盖被子不要紧吗?”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声音知道她已经躺好,才转过了身子,平躺在火炕上回答道:“不要紧,这火炕应该能热到天亮,比我们军营里的木板床好多了,不盖被子也没事儿。” …… “娴儿,睡吧,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 “嗯。” 听到李娴的声音,林挽月无声的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李娴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样硬的床,是李娴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只躺了一会儿,李娴便觉得整个后背都麻了。 可是和一名“男子”独处一室,李娴又不敢妄动。 直到听到了林挽月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李娴才轻轻的侧了一个身。 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任何光源的房间里,即使距离很近,李娴也已经看不清楚林挽月的脸了。 间或可以听到林挽月细微的呼吸声,听着这样的声音李娴有些羡慕,心中暗道:这人也真是不挑食不怕苦,什么环境都能克服。 没有枕头,没有被子,这么硬的床,也可以睡的那样香甜。 想着想着,李娴无声的笑了起来。 李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当林挽月轻声唤醒她的时候,李娴只感觉自己全身酸痛不已,头也有些刺痛,比彻夜不眠还要疲惫。 林挽月也看出了李娴一脸的倦容,知道李娴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 林挽月将李娴从炕上扶起,然后嘱咐她先在炕上稍坐一下,反身出去端了一个水盆进来。 林挽月将净布在水盆中浸湿,拧到八成干,规整的叠好才递给了李娴:“娴儿,你先擦擦脸吧。” 李娴接过林挽月递过来的湿净布,入手有温,敷在脸上之后,立刻感觉舒服了许多。 “谢谢。”李娴心中一暖,由衷的对林挽月说道。 “我去把早饭给你端来,我们吃完了饭就出发。” “好。” 不一会儿,林挽月将饭端回来了。 一碗粥,一碗同昨夜一样的野菜糊糊,两块馍馍,一小碟酱菜。 比昨天晚上的伙食似乎华丽多了! 林挽月搬过炕桌,将粥自然的摆在了李娴的面前:“娴儿你吃这碗粥,是大娘特别给你做的。” 说完,林挽月抓起一块馍馍就这野菜糊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而在同一院子的东屋,那对老夫妻也准备开饭了。 老叟看到桌子上出现的两碗白米粥瞪大了眼睛,问道:“哪来的精粮?” “那借宿的后生,昨天去挑水的时候在村头张二富家里买来的,买来满满一瓢!让我今天早上煮成粥,给他娘子一碗,剩下的就给我们吃了。” “啧啧,这后生,干活一把好手,还知道疼人,真是没话说。” 有细粮吃老叟也开心,他们两个老人岁数大了,唯一的儿子又战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地里的活也渐渐干不动了,日子过的一日不如一日,每天煮些野菜糊糊抓一把盐放进去,就着糙面馍馍就是一日三餐。 却没想到,好心收留一对后生夫妇过夜,居然就有一顿细粮吃,二老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老叟往嘴里扒了几口粥,突然扒到一个“硬东西”,用竹箸挑起来一看,顿时眼睛瞪的溜圆,惊呼道:“这怎么还有煮鸡蛋?” “也是那后生,在赵小花家里买的,买了四个,我们俩一人一个。” “啧啧,白米粥还要配上煮鸡蛋,真是地主家的日子。” …… 一碗平淡无奇的白粥,加两个煮鸡蛋,是李娴这辈子吃过的最简陋的早餐,可是却温暖了她的胃。 李娴是何等聪慧?这一对老夫妇根本就没养鸡,而且就算是养了也绝对不会舍得将鸡蛋送给两个陌生人吃,定是面前的这人想的办法了。 两枚鸡蛋李娴本想分给林挽月一个,可是林挽月却死活都不要,还振振有词的说她吃了李娴的馍,李娴吃她的鸡蛋很公平。 最后,甚至“监督”李娴吃完了一碗粥和两个鸡蛋,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吃过了早饭,林挽月和李娴准备继续上路,二老托林挽月的福,也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见林挽月和李娴要离开,双双从东屋走出来送行。 老妪亲切的拉着李娴的手,笑眯眯的说道:“姑娘,你家相公真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一身子的力气,干活麻利,还知道疼人,以后你们俩的小日子肯定过的红红火火的!” 闻言李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老叟好像很喜欢林挽月的样子,送到了门口还拍了拍林挽月的肩膀,说:“小伙子,等以后在连城安了家,抽空回来看看啊。” 听到老叟这么说,林挽月心中有些怅然,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反身将李娴小心翼翼的扶上了驴车,朝着二老鞠了一躬,才解开缰绳牵着驴车走了。 第39章 半亩方塘一鉴开 林挽月将驴车牵出了村子, 提醒李娴车子马上就要跑起来,才跳上了车辕, 挥动手中的小皮鞭打在驴子身上。 乘着微微升起的朝阳, 林挽月和李娴再次上路。 …… 楚王在京中的府邸 因为良妃薨逝, 楚王得以在京中短暂停留。 平阳侯一大早就来到了楚王府恭候良久方得召入内。 “侯爷这么早就来到本王这里来, 是有什么要事吗?” 楚王在上首位坐定, 边说边抬起手, 示意平阳侯入座。 平阳侯坐定,立刻就有婢女上茶。 “王爷……”平阳侯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周围。 “你们先下去吧。”楚王放下茶盏,挥了挥手。 “是!”一众婢女应声退出了出去。 见人都走光,平阳侯朝着楚王李瑱的方向欠了欠身子, 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 忠儿, 忠儿是不是在您手上?” “忠世子并未在本王这里。” 平阳侯立刻变了脸色:“王爷, 您不是……” “本王确实派了几批人去刺杀我那个妹妹,可是这几批人都被人在路上处理掉了, 根本没有成功,而且对方十分狂妄,每一波人都会留一个重伤的活口回来给本王报信。” 说到这里,楚王李玹眯了眯眼。 听到楚王这么说,平阳侯的脸色彻底白了,瘫倒在椅子上。 “王爷,王爷救救老夫啊,老夫年过半百, 我就这一个儿子还成气候,辛辛苦苦培养,如今,如今……” “侯爷稍安勿躁,据本王了解到的情报来看,派人去刺杀李娴的,除了本王之外还有两路人,其中一批人已经坐实了,是雍王的人,另外一批人非常神秘,本王没有查出幕后正主,但是本王估计,应该是齐王的人。只有齐王有足够的能力和动机,去做这件事。成年的藩王只有我们三个,环珮二人,一个性格孤僻,一个尚且年幼,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势力和心机,所以依本王来看,李娴要么是死了,尸体被秘密处理,若是侥幸没死应该是被他们二位其中一人控制给起来,方便日后威胁李珠就范。至于忠世子嘛……” 楚王李玹故意拉长了声音,支着胳膊将手抬到面前,然后曲着食指拨动拇指上的扳指。 “王爷,老夫对王爷您忠心不二呀!王爷。” 说着,平阳侯就要躬身下拜,却被楚王一把按住,楚王盯着平阳侯的眼睛,继续说道:“侯爷听本王把话说完,若是忠世子在刺杀中没有当场死亡的话,我想很快就有人会找侯爷您谈条件了。” 楚王说完,对着平阳侯笑了笑,然后松开了平阳侯的胳膊,顺势拍了拍平阳侯的肩膀,楚王正了正身子,伸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举茶送客。 平阳侯从椅子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对着楚王李玹拱了拱手:“王爷请放心,老臣绝对不会做出背叛王爷的事情的。” 闻言,楚王勾了勾嘴角,满不在乎的回道:“侯爷不要把保证下的太早,毕竟营救世子重要,必要的话,出卖一些情报也无妨嘛,不过记得过后知会本王一声,好让本王有所准备。” 平阳侯的脸色很不好看,朝着楚王行了礼,退出了正厅。 平阳侯离开,楚王李玹的脸色立刻变得阴郁,大袖一挥将小几上的茶盏拨到了地上:“李瑱,你下药毒杀本王母妃,有偷偷和李娴暗中勾结,如今三番五次的坏了本王的事,这笔账,早晚和你算算!” …… “娴儿,晌午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吃点干粮吧。” 李娴点了点头,林挽月便将驴车停好拴在路旁将李娴扶下了车。 林挽月挑的这块地方风景很好,路对面的不远处是一汪水塘,水塘不大,半亩见方,水塘里生长着几丛芦苇,风吹过,芦苇随风摇曳,水塘波光潋滟,一片旖旎风光。 林挽月找了一处视野宽阔草地,蹲下将地上的碎石一一挑出,丢到一旁,然后将一方包裹用的布摊开铺在地上,又用手摸了摸确定没有遗漏的碎石才请李娴坐在了布上。 然后又回身到驴车里拿了干粮和水壶,回到李娴身边一屁股坐在李娴旁边的草地上。 “娴儿,来,吃块干粮。” “谢谢。” 李娴接过林挽月递过来的干粮,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这里的风景不错,飞星有心了。” 李娴转头对林挽月笑了笑,然后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欣赏眼前的风景。 林挽月几口就吃完了手中的干粮,却根本没有吃饱,想去再拿一块又想到盘缠所剩无多,这一路还不知要走多久…… 朝着干粮去的手便在中途转了弯,拿起了水壶。 却不想从一边伸过一只纤纤玉手,拿起一块干粮递给了林挽月,轻柔的声音也从林挽月的耳边传来:“飞星,再吃一块吧。” 见林挽月犹豫不接,李娴笑道:“飞星你的饭量我还是知道的,只吃一块怕是决计不够的,若是饿着肚子上路,出了状况谁来保护我呢?” 话音落,清风恰好经过,飞扬了李娴长长的黑发。 几缕发丝柔柔的扫过林挽月的脸庞,痒痒的。 那特殊的香气也顺着林挽月的鼻腔,沁入心脾。 蓝天,草地,清风,半亩方塘,摇摆着的芦苇。 旧驴车,黑士兵,长公主…… 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林挽月依旧记得今日的场景,无比清晰,无比鲜活,从未褪色…… 李娴的饭量不大,吃了半块干粮,喝了些许白水便饱了。 有了昨夜剩饭的经历,李娴也自然的将自己剩下的半块干粮递给了林挽月。 林挽月欣然接过,两口便把干粮塞到了嘴里,两腮立刻鼓起了两个圆圆的小包,随着林挽月的咀嚼,一动一动的。 李娴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眼前的景色脱口吟诵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听到李娴的吟诵,林挽月的眼睛亮亮的,羡慕的说道:“娴儿你文采真好,以前我爹也会给我娘还有我……和我姐姐做些诗来听,可惜我从小贪玩,只不过是跟着爹爹认识了几个字,勉强会写名字,便再也没碰过书本了……” “飞星这般优秀,日后境遇定会不同的,到时候我相信若是飞星还想学,会有很多人愿意教你的。” “嗯。” …… “娴儿,若是休息够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尽量在天黑之前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不然今天晚上怕是要露宿了。” “好!” 林挽月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拉起了李娴,林挽月将东西收拾了放回驴车中,二人再次出发。 直到驴车变成了一个小点,原本平静的水塘突然发出了“哗哗”的水声,居然从水里出来了两个人来! 这两人此时浑身湿透,黑衣蒙面,上岸之后身上不停的滴着水,观那玲珑曲线,竟然是两位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丢掉了手中的竹管,然后抱怨的对另一人说道:“这小子看公主未免也看的太紧了吧?几乎一刻都不离开,我们要怎么和公主请示下一步怎么做啊?现在外面都要翻了天啦!” “小十一,公主一直说你是愚人一个,你还不承认,我们现在不需要和公主汇报任何事,而且公主早都已经指示的很清楚了,再说有青言姐姐坐镇你怕什么?而且,说不定公主觉得这局势越乱越好呢,我们两个就偷偷的跟着公主,保护好公主的安全不出问题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那个小士兵去做。” “可是……余闲姐姐……你看那小子给公主吃的都是什么?公主殿下何曾吃过那种东西!” 余闲横了小十一一眼,正色道:“殿下都没有觉得怎样,你抱怨什么?我们做影子的,只要执行主子的命令,潜伏在暗处就够了,别的轮不到我们操心。” “呀,余闲姐姐不要生气嘛~十一下次不乱说了。” “我们也走吧,那小士兵的警惕性好得很,上次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们的埋伏,我们不能跟的太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他发现,恐怕坏了公主的大事。” “哼,余闲姐姐对那个小士兵的评价还真高。” …… 林挽月挥舞着手中的小皮鞭,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 这几天来,是林挽月这几年中难道的闲适时光,托李娴良策的福,一路上并没有发现追兵的迹象…… 林挽月坐在车辕上向前看去,见这条小路绵延到了前方的两山之间。 前面竟然要经过一处山谷吗?林挽月皱了皱眉,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驴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第40章 把你的驴车留下 根据林挽月的经验和直觉, 敌人最喜欢挑选山谷这样的地形布兵埋伏,一则方便隐蔽, 二则居高临下, 若是再有一队弓箭手的话, 那经过山谷的部队伤亡将会很惊人…… 李娴感觉到驴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便挑开车帘问道:“飞星, 出什么事了?” “娴儿, 前面是一条山谷,这样的地形对设伏非常有利,我担心有埋伏。” “那该当如何?绕路么?” 林挽月摇了摇头,回答道:“无路可绕, 官道我们走不得, 小路有很多都是这样的情况, 而且我们现在的时间很宝贵, 驴车本身的脚程就很慢,我怕再耽误下去, 刺客就要追上来了。” 林挽月将佩刀拿了过来,坐在了屁股底下,然后又嘱咐李娴将匕首准备好。 在即将进入山谷的时候,林挽月操控驴车停了下来,掀开帘子对李娴认真的说道:“娴儿,万一要是被我不小心言中了,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要下车,我下去拖住他们, 你找机会用这把匕首狠狠的朝着驴屁股扎,你别看这驴子瘦瘦小小的,若突然吃痛跑的也不慢,这条路直通连城,你只管跑,我到时候会到连城和你会合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车里了。” 说完林挽月又想到些什么,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个钱袋递给李娴:“这是盘缠。” 李娴接过沉甸甸的钱袋,看着眼前的林挽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挽月对着李娴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便放下了车帘,驾着车子继续前进。 李娴一手捧着钱袋,一手握着匕首,坐在摇晃的驴车里,沉默了。 自从皇后李倾城仙逝之后,为了能保全自己的亲弟弟一世安康,李娴步步为营,殚精竭虑的做了很多事情,使了很多手段,甚至不惜将周边的皇室宗亲计算了一个遍。而且李娴知道,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未来恐怕还要有更大的牺牲。 对此李娴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此刻面对这样的林飞星,李娴的心中首次闪过了一丝愧疚。 只不过这愧疚稍纵即逝,很快便在李娴的心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轻呼一口气,当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便恢复了她作为长公主应有的神情。 棋局已经开始,要么赢,要么死,没有其他的路。 齐王,楚王,雍王,甚至李环李珮只要是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对手,在这盘棋局中,林飞星是自己棋盘上的一招妙手,是她千挑万选才选中的重要棋子…… 李娴又在心中告诫自己:刺杀是她自己安排的,而且她知道,虽然看不见,但是自己的身边一定有影子在保护他们的安全,这林飞星不过是在陪自己演一场预设好的戏而已,自己根本不必太当真。 李娴自以为事事皆在她的掌握之中,却忘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个道理。 驴车已经驶进了山谷…… 埋伏在草丛中和半山腰上的壮汉见过来的是一辆旧驴车,无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大哥,没有油水啊!” “闭嘴,苍蝇他娘的也是肉,大雁过去也得给老子拔下一根毛来!驴车怎么了?把驴子抢了给老子拉回山寨下酒!” “是是是……” “吁!” 林挽月离着老远就发现了草丛里有人,这样不专业的隐蔽也让林挽月舒了一口气,不是刺客就好。 “娴儿,等下别出来。” “是刺客吗?” “不,是劫道的……” 李娴愣了愣:居然真的被这林飞星给说中了?紧接着李娴心头闪过一丝不悦:暗影的人在干什么?居然连这么显眼的强盗都不知道提前清理吗? 殊不知,这次李娴可是真的冤枉了一众暗影。 首先,这长公主殿下为了指点林飞星这块“石中玉”,亲自出谋划策,并且顺势直接改变了她最开始布置下去的路线,导致一路上潜伏在各个据点的暗影全部扑了空,只有小十一和余闲这两位一直离李娴比较近的旗主追了上来…… 再说这林挽月,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敏锐且细心的人。 这一路,虽然李娴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但是林挽月无论是选择落脚点,还是中途休息的位置都暗藏玄机。 首先林挽月选择借宿的那家是一座孤院,因为贫困连围墙都没有,只有稀疏的篱笆。后来,林挽月出去看似帮助老夫妇挑水,却顺路办了好几件事情,不仅买了米,买了鸡蛋,还把村子里所有看上去能藏人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弄得余闲和小十一无处藏身,最后只好退出了村子。直到天黑才偷偷回来保护李娴的安全。 中途休息的时候,林挽月选择的是一块视野开阔没有遮挡的空地,把余闲和小十一两个姑娘家硬生生的逼下了水,从暗河一路游到了水塘在冷水里泡了好久…… 在这样的条件下,影子能跟在李娴左右且不被发现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至于清除山贼,那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见驴车远远的停了下来,老虎寨的大当家黑老虎还有些意外。 他伏在草丛中看了看,确定只有一位黑瘦的少年赶着一辆旧驴车,也就没了忌惮,干脆也不搞什么伏击了。 直接大摇大摆的提着金背大砍刀从草丛里走了出来,黑老虎一挥手,其他埋伏在草丛里的喽啰也走了出来。 林挽月坐在驴车上一数,这窝山贼还真不少,居然有二十一个人。 “嗯!”黑老虎朝着旁边的喽啰使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向前迈出一步朝着林挽月高声喊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小子,驴车留下人过去,别让爷爷们动手,破财消灾!” …… “糟了!余闲姐姐,公主遇到山贼了!我们快上!” 余闲一把拉住了想要冲出去的小十一:“先别动,我们再等等,别坏了公主的大事儿。” “余闲姐姐!公主万一受伤怎么办,都怪那小子,身手不怎么样,侦查能力倒是一流,把我们俩折腾的鸡飞狗跳的,还和公主寸步不离,搞的我们束手束脚的!” “小十一听话,我们再等等,公主为了这个人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他必定对公主的计划很重要,如果我们现在暴露了,这个人便不能用了。” “那公主怎么办!” “我们上山,稍微往前推一些,要是发现公主有危险,我们立刻出手。” “好!” …… “各位大哥!小弟林飞,是一穷二白的庄稼人,路过贵宝地,到连城投亲,希望各位大哥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呸!苍蝇也是肉,管你是穷是富,我们老虎寨雁过也要拔毛……” 黑老虎见自家小弟居然把自己私下说的玩笑话喊出去,这怎么能行?要是让其他山寨的同行的听了去岂不是笑掉大牙? “啪”的一声黑老虎伸出厚重的手掌拍在了小弟的后脑,怒喝道:“废你他娘的什么话?去把车给老子拉回来。” 喊话的山贼被打了一个趔趄,捂着后脑嘴里一边应着一边朝林挽月这边走了过来。 黑老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真晦气,蹲了一天就过这一辆破车。” 另一边,余闲和十一已经趴在了山坡上草丛中,密切的关注这下面的情况。 “余闲姐姐,我们上吗?” “小十一,一会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动,听到了没有?” “哦……知道了。”小十一不满的撇了撇嘴。 余闲匍匐在草丛里,心中哀叹这小十一不愧是蠢人一个。 此时此刻余闲只求苍天保佑,这林飞星可以解决这些山贼,保护公主毫发无伤,不要让她们现身…… 如果她们现身,林飞星这个人便不能用了,依照余闲对公主的了解,如果林飞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么他一定会被处理掉。 事情若是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 她和小十一,甚至整个暗影堂可能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没能提早发现并且处理掉这帮山贼本就是她们的失职,若是因为这次失职导致公主殿下失去了一颗可以左右棋局的棋子,那么他们这些暗子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余闲用力的抓着身下的草皮,在内心不住的祈祷:希望这林飞星有点真本事,千万别死了!若是他死了,公主遇刺回京的这出戏码便没有了最重要的证人,那目睹了这一切却没体现出任何作用的自己和小十一恐怕也得陪葬…… “小子,告诉你,乖乖的将你这破车交出来,你小凯爷爷我心情好,也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山贼小凯扛着一根哨棒,大摇大摆的走向了林挽月。 林挽月摸了摸被她坐在屁股下面的刀柄,最后关头却犹豫了…… 她的刀只杀过匈奴人,她也只想杀匈奴人…… 第41章 苍蝇都不能白过 眼看着山贼越来越近了, 林挽月最终还是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改成双手抱拳, 脸上堆笑道: “这位大哥, 不知道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哎, 我说你这小兔崽子, 给脸不要是吧?” 山贼小凯见这黑瘦少年居然这么“不识相”立刻挥舞着手中的哨棒朝林挽月的头上招呼, 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不带一丝犹豫。 “啪!”的一声,林挽月抬手抓住了打向自己头上的哨棒。 “哎,臭小子,你还敢反抗?”山贼小凯见自己的哨棒被抓住, 也火了。 “大哥, 行个方便。” 林挽月抓着哨棒对着山贼笑了笑, 依旧是商量的语气。 “行你娘的……” 山贼小凯看到林挽月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感觉自己的山贼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恼怒的一边骂一边拉自己的哨棒, 心里还想着:这下一定要把这个不识相的小子一棒打死。 可是,骂到一半的话却怎么也骂不出口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这根哨棒就像镶在对方手上一样,自己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哨棒却纹丝不动。 “他娘的,你搞什么鬼?” 山贼小凯惊愕的看了看还在微笑的林挽月,瞪大了眼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外拽哨棒,这次这黑瘦少年握着哨棒的手只是被他拽的动了动, 但是,依旧无法抽出自己的哨棒,这下山贼小凯算是明白了:遇上练家子了! “大哥,行个方便。” 林挽月抓着哨棒直视山贼的眼睛,仍然是商量的口气。 山贼小凯看着林挽月的笑容,感觉自己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从眼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黑瘦少年微笑的眼神里,感觉到一丝寒气,这样感觉让他害怕! 山贼小凯缓缓的松开了抓着哨棒的手,嘴角抽搐着对林挽月露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一边退后,一边说道:“方便,方便……” 待退出一段距离后,山贼小凯立刻转身屁滚尿流的跑了,边跑边喊:“大哥,大哥,这小子不识相!” 林挽月轻叹一声,本想将手中的哨棒丢掉,犹豫了一下,转而放在了车辕上。 趴在山坡上的余闲和小十一目睹了全过程,小十一有些不解的问道:“余闲姐姐,这林飞星在干什么,怎么把山贼给放了?”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从刚才那一下来看,这林飞星还是有两下子的,我们再看看。” …… 黑老虎离得远,又没有余闲她们二人的目力,只看到自己的小弟大摇大摆的过去,然后屁滚尿流的跑了过来,人家连动都没动,于是倍感面上无光,一脚将小凯踹翻在地。 口中骂到: “直娘贼!你在干什么?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娴儿,匕首拿好了,等下别出来。” 林挽月转头嘱咐了一句,便抖了抖缰绳,驴车缓缓的向前走去。 小凯被黑老虎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却丝毫不敢有怨言,浑身是土的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黑老虎的面前,带着哭腔说道:“大哥,这不怪小弟啊,这小子是个练家子!真的,您……” “给老子闪开!” 黑老虎见林挽月驾着驴车缓缓地走近,不耐烦的一巴掌拨开了小凯,上前一步,挡住了驴车的去路。 黑老虎能当上山寨的大当家,自然有他的能耐,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挽月坐在屁股下面露出的刀柄,又抬眼看了看赶车的林挽月。 见这少年虽然看上去黑黑瘦瘦的,但是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面对自己二十多个手持兵器的弟兄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连马车都没下,看来小凯说的没错,应该是两把刷子…… 林挽月坐在车辕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皮鞭,一条腿半屈着脚踩在车辕上,另一条腿垂着,随着驴车的移动微微摇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派闲适放松的样子。 林挽月拉了拉缰绳,驴车停在了黑老虎面前一丈远的地方。 “大哥,行个方便。” 黑老虎眯了眯眼,掂了掂手中的金背大砍刀对着林挽月问道:“小兄弟,混哪里的?” “小弟农户出身,到连城投亲的,只带了一些干粮,实在没什么值钱的,请大哥行个方便。” 没等黑老虎开口,站在他身边的小凯先憋不住了,只见这小凯在原地蹦了一个高,对林挽月吼道:“放屁!你当我们老虎寨是什么地方,别说是你,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打这白过!大雁路过也得让我拔根毛!” 黑老虎瞪了吐沫横飞的小凯一眼,后者立刻闭上了嘴巴。 黑老虎转头看着林挽月,用比较客气的语气对林挽月说道:“小兄弟,你把驴车留下,我放你过去。” 闻言,林挽月心中暗想:若是就我一人,这驴子舍了便舍了,可是车中坐着公主,若是这帮山贼见色起意岂不是冲撞了她? 想通这里,林挽月对黑老虎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黑老虎见自己已经这般客气,这少年人居然还不识相,脸色有些难看,他盯着林挽月的眼睛冷冷的说道:“小兄弟,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条道归们我老虎寨,要是今天你什么都不留下就让你好端端的过去,传出去我们老虎寨面上无光,我和我身后的这帮兄弟也不好交代。” “不知道大当家的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若是我赢了,你放我过去,若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哈……” 听到林挽月的话,黑老虎身后一字排开的山贼齐齐爆发出了哄堂大笑,他们觉得这少年定是疯了,为了一头驴子连命都不要了。 自己山寨的大当家有什么样的能耐他们是清楚的,此时在他们的眼中林挽月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面对众人的嘲笑林挽月也不恼,她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抬头看着黑老虎,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我黑老虎最欣赏有勇气的人,你要是能在我手下走三十个回合不败,我也放你过去!” “好,一言为定!” 林挽月松开缰绳,放下皮鞭,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黑老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林挽月压在屁股下面的佩刀,见刀上泛着寒光,那是兵器吃过血才能洗刷出来的颜色…… 黑老虎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的决定,其实黑老虎很聪明,他看到林挽月能如此泰然面对自己的这么多小弟,就知道林挽月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但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况且自己的小弟都在看着,黑老虎确实无法放林挽月安然离开。 又见这少年居然和他提出单打独斗的要求,在心中对于林挽月的评估又抬了抬。 可是作为大当家是决计不能避战的,又看这少年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黑老虎眼睛一转,便将计就计说出了什么三十个回合的俏话,不过是卖了林挽月一个人情罢了,他先这么说,万一自己败了,想这少年念在这些话也不会为难自己,什么三十回合?十个回合就足够分出胜负了! 这黑老虎的算盘可是打的噼里啪啦响。 这十个回合内,他会试一试林挽月的深浅,若是发现林挽月只是一个银枪蜡头,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解决了林挽月,杀人越货并且维护还他大当家的尊严。 若是林挽月的实力远胜于他,他就借坡下驴放林挽月过去,反正左不过是一头驴子。 若是林挽月和他的实力不相伯仲,那么黑老虎就会立刻翻脸,让手下的小弟联合自己群起而攻之…… 单纯的林挽月根本没有听出这黑老虎话中的关节,可是坐在驴车里的李娴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李娴为之气结,心道:林飞星真是傻人一个,不忍心伤人,却不想他自己早就被人家算计个透彻。 林挽月此时也确实如李娴想的那般,只见她愉快的跳下了驴车,心中还在暗自高兴自己可以兵不刃血的解决这次突发状况。 林挽月拉着驴子的缰绳,将驴车远远的牵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对着驴车说道:“娴儿,等我,很快就好了。” 然后拿起了放在车辕上的佩刀,朝着黑老虎走了过去…… 黑老虎一直盯着林挽月,见林挽月面无惧色,下盘稳健,行路轻盈,特别是林挽月手中握着的那把刀,随着林挽月胳膊的摆动明晃晃的透着森白,看着这样的光一下一下的闪出来,黑老虎的心里不由自主有些发憷…… 这样的感觉让黑老虎很不安,于是他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一个法子…… 第42章 触逆鳞者杀无赦 待林挽月走近, 黑老虎朝着林挽月咧嘴一笑“唰”的一声将他手中的金背大砍刀钉在了地上,对林挽月说道:“小兄弟, 我欣赏你, 但是欣赏归欣赏, 规矩是规矩, 刀剑无眼, 不如我们比试比试拳脚吧, 不过说好了,三十个回合之内你要是输了,还是得把东西留下。” 林挽月听黑老虎这么说,心中暗道:看来这黑老虎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这样正好, 反正我本就不想杀人。 “大哥爽快,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林挽月也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佩刀也钉在了地上。 李娴坐在车厢里, 隐隐地听到了林挽月和黑老虎二人的对话,伸手轻轻的掀开了窗帘的一角, 见林挽月真的将自己的兵器插在了地上,无奈地发出了一声轻叹…… 李娴心中惆怅不已:这林飞星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笨呢? 说他聪明吧,这一窝山贼明显在给他下套他却看不出来,乐呵呵的往里跳。说他笨吧,可是他却能在湖州城外第一时间发现了暗影的埋伏,并且在事后提出了自己身边有内鬼的推论,还能在刚才他们进入山谷之前就预判到了会出问题。 李娴撂下了帘子不想再看外面的情况,对于林挽月的战斗力, 李娴还是充分相信的。 此时李娴已经断定了,这一仗这林飞星即使赢了也一定会吃亏,不过李娴想着:若是能通过这次吃亏能让林飞星明白人心的险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毕竟如今林飞星已经是她局中的棋子,若是不能快点成长起来,以后怕是要丢掉性命的。 李娴却没有想到,她好奇的那一撩车窗帘,让站在不远处的山贼小毛看了个一清二楚…… “小兄弟,请了!” 黑老虎朝着林挽月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林挽月也给黑老虎还了一礼,便端着拳头朝着黑老虎攻了过去。 林挽月参军的这两年来在军营里练的都是杀招,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每一次出手讲究的都是用最少的力量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甚至是一招毙命。 林挽月并不想杀黑老虎,她只想拖过三十个回合,然后卖个破绽让过去便算了。 林挽月直拳出击,朝着黑老虎的胸口打了过去。 黑老虎尚且不知道林挽月的深浅,这第一招他也没敢硬接,而是朝着边上侧了一步,巧妙的避开了林挽月的这一拳,而且在林挽月拳头伸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林挽月的胳膊,借力用力的往前一带! 林挽月被黑老虎这一拉,向前迈了两步,将整个侧身尽数暴露在了对手的面前! 黑老虎手上施力死死的抓住林挽月的手腕,将林挽月固定在他的攻击范围内,然后曲起右腿,膝盖朝着林挽月的腰际撞去! 林挽月当机立断的抬起右脚,重重的踏在黑老虎已经抬起的右脚脚面上,随着林挽月的这一踏,黑老虎攻向林挽月腰际的膝盖势头稍缓。 见招式被破黑老虎也不慌,快速放下右脚,抬起右拳朝着林挽月的面门打去。 林挽月一屈身,黑老虎带着罡风的拳头从她的头顶划过,在屈身的同时,林挽月抬起左手,用手肘顶向了黑老虎的喉咙。 林挽月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出了招,直到手肘已经离黑老虎的喉咙很近了,她才恍然发现:由于自己的习惯的趋势,她这一下出的是杀招! 林挽月很清楚,以这样的力度正面一肘击在喉咙上,喉咙必碎,那就要出人命了! 可是,想收力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林挽月冒着被自己的力道闪伤的危险硬生生的沉了一下肩膀。 “咚!”的一声,林挽月的手肘在最后一刻堪堪避开了黑老虎的喉咙,击在了黑老虎的胸口上。 胸腔由于撞击发出了脆响,黑老虎被林挽月这一下打的眼前一黑,抓着林挽月的手也松开了,朝着后面退了半步。 黑老虎揉了揉被林挽月击中的胸口,脸色凝重的看着林挽月,黑老虎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答应这个单打独斗。 黑老虎斜眼看了看自己插在地里的金背大砍刀,动了歪心思。 就在这时! “啊……”李娴的尖叫声从林挽月身后传来。 原来是山贼小毛趁着林挽月分神的功夫,看到驴车的车窗动了,立功心切,偷偷走到了驴车跟前,掀开了驴车的门帘。 李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便发出了尖叫声。 “公主!” 趴在山坡上的小十一欲从地上爬起来去救李娴,却被余闲一把按住,并且捂住了嘴巴。 “别动,不到最后一刻不要乱来,你没看那人手上拿的是绳子吗!” 可是,李娴的这一声却让林挽月分了神,林挽月回过头,看到居然有山贼趁着自己和他们大当家比试的功夫偷偷跑去打驴车的主意,而且还掀开了车帘! 林挽月见到这一幕,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而黑老虎也抓住了林挽月回头分神的功夫,向边上迈了一步,拔起了地上金背大砍刀,并快速的来到林挽月的面前抡圆了胳膊,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朝林挽月横着砍了过去! 林挽月感觉到眼角闪过一道寒光,大脑还没有做出反应,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身体已经给出了应对的办法。 林挽月双脚用力向后猛窜了一步,虽然是避开了身体被人从胸口一切为二结局,但是由于距离太近,林挽月又分神,刀锋还是划过了林挽月的左臂,一道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见一击得逞,黑老虎大笑:“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兵不厌诈,今天你就把命留在这吧。” 对此,林挽月却没有做任何回应,她甚至连自己被划开的胳膊都没看一眼。 林挽月后退一步拔起了自己的佩刀,然后在黑老虎的注视下转过了身,将大片的后背和脆弱的后脑毫无保留的暴露给了对方。 还好,这个山贼还没有对公主做什么。 林挽月提着自己的佩刀根本不去管背后的黑老虎如何,迈开步子朝着驴车跑了过去。 黑老虎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突然会如此,微微一怔,而就在黑老虎这一愣神的功夫,林挽月已经开始奔跑。 “给我上!”黑老虎一挥手,剩下的喽啰立刻朝着林挽月冲了过去。 后面是十九个挥着兵器朝她冲过来的山贼,林挽月却头也不回的向前奔跑着。 距离驴车总共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让林挽月觉得无比漫长,她后悔了,她不该妇人之仁的! 好在林挽月一直看着驴车前的山贼,见那人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车厢里面,却站着一动不动便稍稍放下了心。 这小毛掀开车帘之后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尊大美人,他活了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 竟然站在车前看呆了,忘记了行动。 正因如此,给了林挽月一个补救的机会! 林挽月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驴车边上,一把扯住小毛的后脖领子把小毛从驴车前扯开,力量之大甚至直接让小毛双脚离地的飞了起来! “啪”的一声,小毛重重的落了地,这一下把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林挽月抓着车厢的木板撑着身体,焦急地向前探头朝着车厢里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令她无比后悔又心疼的一幕。 车厢中的李娴脸色煞白的缩在角落,双手握着自己送给她的匕首,脸上带着的是强自镇定却失败了的惊慌。 看到这样的李娴,林挽月心中一酸,一股复杂的情绪喷涌而出,有疼惜,有后怕,有后悔,有愧疚,还有深深的愤怒…… 林挽月放下了车帘,然后转过了身,朝着挣扎着想要起身的小毛那里走了过去。 在小毛身后几丈远,十九名挥舞着兵器口中喊杀的山贼,正朝着林挽月冲过来。 而林挽月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提着手中佩刀,低头盯着尚坐在地上的小毛一步步的走着。 小毛也抬头看着林挽月,看到了林挽月暴戾又残酷表情,还有那冰冷却锁定了自己的眼神…… 小毛的心中闪过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他要杀我! 小毛瘫坐在地上,想起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听使唤了! 他的双腿在乱蹬,可是除了蹬起一些碎石之外再没有任何作用。 林挽月对着小毛眯了眯眼,她的眼角和嘴角也习惯性的微微抽动。 十九名挥着兵器的山贼已经冲到了距离林挽月不足一丈,他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准备朝着林挽月的身上砍去。 可是林挽月却视同他们不存在一般,依旧低头盯着小毛的眼睛,手起刀落。 随着一声兵器入肉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鲜血喷涌飞溅! 小毛被林挽月正面斩首,头颅被从大动脉喷出的鲜血顶掉在地上,轱辘到一旁,甚至还眨了眨眼,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才不动了…… 静。 诡秘的静。 小毛的尸体缓缓的后仰倒去。 举着兵器欲砍林挽月的山贼们已经近在咫尺,只要挥下手中的兵器,便可以砍到林挽月的头上。 可是,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山贼都僵直在了原地,连喊杀声都消失了。 林挽月被正面斩首喷涌出来的鲜血溅的满脸都是,此时林挽月脸上的鲜血甚至已经形成了股,正顺着林挽月黝黑的脸庞往下流…… 可是,林挽月对这一脸的鲜血却毫不在乎,手中拎着一滴一滴往下血的佩刀,眼神冰冷,周身冒着腾腾的杀气, 林挽月死死的盯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山贼,仿佛谁再上前一步就会成为第二个小毛。 于是,诡异的一幕就这样发生了,十九名山贼,不约而同地禁声停步,就连举着的兵器也都整齐划一的停住了。 十九名喊杀而来的山贼,无人敢再向前一步! 倒下去的尸体还在喷血,温热粘腻的猩红淌了一地,有些甚至缓缓的爬上了山贼的鞋子,就像是死不瞑目的小毛,来自于地狱的召唤一般。 林挽月环顾一周,目光所到之处所有和林挽月对视的山贼无不放下了兵器,有些甚至倒退了一步。 黑老虎一手提着金背大砍刀一手揉着自己被撞到的胸口,听自己小弟的喊声停止了,适才好像看到了鲜血飞溅,便以为是自家小弟解决了那个自以为是年轻人。 于是黑老虎解气的朝着前面围在一起的小弟喊道:“娘的,都给老子让开!” 听到自己大当家的声音,十九名山贼如蒙大赦,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当人墙由中间缓缓的分开,黑老虎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位满脸是血的少年,穿着被鲜血浸透上半身的粗布衣服,手中提着一把滴着血的佩刀,脚下踩着一滩还在扩散的鲜血,身前倒着一具还在汩汩冒血的无头尸体,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滚在另一边…… 黑老虎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位如同杀神一样的少年却朝着自己缓缓的迈开了步子。 黑白分明的眸子被黑红色的脸庞一衬显得异常的瘆人。 黑老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十九名山贼“有序”地分成了两堆,随着林挽月一步一步的朝着黑老虎走去,他们纷纷底下了头,目光片刻都不敢停留在林挽月的身上。 黑老虎心下大骇,可到底是要比被斩首的山贼心理承受能力强了一些。 饶是如此,黑老虎依旧感觉自己的小腿在抽搐,他不明白,怎么刚才还看上去和善好欺的少年一转眼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小……小兄弟……你……听我说……” “小兄弟,你听我解释……” “不不不,大哥,大哥,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随着距离的拉近黑老虎心理防线也在逐步崩塌,最后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可是林挽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脸上的表情不变,依旧匀速的迈着步子朝着黑老虎走去。 见求饶也无效,黑老虎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金背大砍刀,朝着林挽月劈了过去! “啊!!!!” 一阵撕心裂肺而又绝望的惨叫声传出很远很远…… 黑老虎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林挽月是怎么出手的,就感觉自己的腹部一凉,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了。 黑老虎举着砍刀低头一看,自己的肠子连同腹腔里他说不上来的那些肉一起淌了出来…… 这不是,他最拿手的横扫千军吗?怎么…… 第43章 人非生而知之者 黑老虎没有立刻就死, 那个受伤的位置并不会一击致命。 他没有山贼小毛那么好运,痛痛快快的就死透了。 黑老虎倒在地上, 双手支撑着身体想要起来, 下半身却不听使唤……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腹部的伤口, 红的绿的正缓缓地往外流。 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失, 眼睁睁的看着却无事无补。 “啊~~~!” “啊~~~!” “啊!!!!” 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山谷中传出好远好远。 十九名山贼没有人敢看向他们的大当家, 有的侧过了头, 有的干脆闭上了眼睛,再有些胆小怕死的,身体已经颤如筛糠! 趴在山坡上的小十一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黑老虎的叫声让她直起鸡皮疙瘩。 林挽月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黑老虎, 直到黑老虎的脸色慢慢的变得蜡黄, 这是濒死的颜色。 地上的肠子还有一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已经顺着黑老虎腹部的切口淌了一大摊。 林挽月提着刀, 向前迈了两步, 毫不介意的踩在了上面。 此时的黑老虎已经在一口一口的倒气儿,白眼不住的翻。 林挽月的脸已经在他的眼中模糊了起来…… 随着“呼”的一声兵器劈开空气的声音传来。 鲜血再一次飞溅, 只不过没有适才小毛那次喷的高。 黑老虎的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滚到了一边。 …… 在和匈奴的多次对战中,只要是有条件,林挽月都会选择用斩首的方式将受伤濒死的匈奴人解决。 因为林挽月在儿时曾经和弟弟飞星一起听游方的货郎讲过一个传说:被斩首致死的人,不入轮回。 “啪”的一声,一个忍不住好奇心的山贼朝着黑老虎那边看了看,然后他的腿一软, 瘫在了地上。 他害怕的看着林挽月发出了低声的呜咽,浑身颤抖,双腿间流出了温热的黄色液体,并有一股恶臭传了出来。 竟然,是被吓得失禁了…… 呜咽的声音再传出了几声之后,戛然而止,此时的山谷中静的吓人,十九名山贼就像木桩一样聚成两堆站在一起,没有人敢动,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林挽月却根本就没有关注这些,她缓缓的蹲下了身,然后拽起黑老虎的一条胳膊,然后将佩刀在黑老虎胳膊处干净的布料上蹭了蹭,擦干了上面的血。 阳光投了下来,佩刀反射出晃晃的森白。 林挽月站起身,回到了驴车旁边,低声的说:“娴儿,你好好坐在里面,不要往外看,我们出发了。” 然后便拉着缰绳缓缓的朝着山谷外继续前进…… 十九名手持兵器的山贼,再也没有人敢阻拦。 直到林挽月和李娴的驴车彻底消失在山谷中,那十九名山贼才得以“解冻”。 有叫嚷的,有呜咽的,有丢掉兵器转身就跑的。 最后十九名山贼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散了,却没有人管小毛和黑老虎。 人群散尽,山坡上的小十一和余闲走了下来。 当她们二人近距离看到这山谷中的一片狼藉时,对视了一眼。 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林挽月收起了佩刀,跳上了车辕,挥动手中的皮鞭,驴车再次跑了起来。 林挽月沉默着,车厢中坐着的李娴也没有说话。 ……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驴车突然停下,林挽月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娴儿,我去洗一下,你等等。” 李娴端坐在车厢里,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从林挽月回来开始,她就一直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 李娴挑起车帘,从驴车上下来,看到林挽月蹲在一条小溪边,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慢慢的往脸上撩水。 李娴走近,看到原本清澈的小溪突兀的出现了几缕红丝顺着水流飘远。 李娴一直站在林挽月的身后看着,直到在溪流中不再出现红色,她才轻声的说道:“可有伤到哪里吗?” 林挽月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的回道:“不要紧。” “给我看看?” 林挽月低着头,平缓而清澈的水流光可鉴人。 她看着自己微微有些摇曳的影子,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里面的自己有些陌生。 林挽月记得,婵娟村里也有这么一条小溪,水流也似这般,清澈而平缓,那个时候林挽月最喜欢蹲在溪边,看着水中扎着双丫髻的自己。 一晃仿佛已经过去好多年,林挽月感觉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像这样仔细的打量自己了。 她变黑了,长大了,五官好像还是儿时的样子,好像又不同了。 李娴看着眼前蹲在水边,缩成一团,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动也不动,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的林飞星。 李娴很无奈:从来都没有人敢如此无视她,可是她就是拿这个林飞星没办法。 她突然发现这个林飞星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怕过她。 自己这个长公主好像在这人面前,一点“地位”都没有呢…… 最后李娴只好走到了林挽月的左侧,缓缓的蹲了下来,转过头看向林挽月一直垂着不动的左臂。 果然,上面有一条横向的切口,虽然没有对战匈奴的那次那般严重,但是伤口也不小,而且正向外渗着血丝…… 李娴抬起手,手指在林挽月的伤口上方停了下来:“疼么?” …… 见林飞星又“无视”自己,李娴气得直笑:这个林飞星,自己还没有责怪他将自己置于险地,他反倒先闹起别扭来了…… “你不开心?” “嗯……” “为什么?”李娴盯着林挽月的侧脸,见林挽月听到自己问题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丝茫然。 “我杀人了……” 林挽月呆呆的看着溪水流过,眼神空洞的吓人,她不想杀他们的,可是到最后她不仅没有控制住自己,反而用了最残忍的手段,对付匈奴的手段! 听到林挽月的回答,李娴有些意外,关于林飞星的调查虽然不是尽善尽美,但李娴自问已经收集的很详尽了,两年多来林飞星的作战“情况”李娴也是大致了解的,这样的一个人,他居然会因为“杀人了”而不开心? “你不是……” “那不一样,匈奴人,他们欠我人命,血债血偿。” “那飞星的意思,是不是今天那群山贼把我杀了,然后你再杀他们心里就好受些了?” 林挽月猛地转头,瞪大了眼睛:“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让他们伤害到你!” 说完后,林挽月看着李娴温润如水的眸子,明白了过来。 林挽月缓缓转过头,沉默良久,方轻叹了一声,索性盘腿坐在了溪边。 “娴儿,我是不是太妇人之仁了。” “是的。” 听到李娴肯定的答案,林挽月再次沉默了。 李娴笑了笑,继续说道:“但是在我看来,飞星你只是涉世未深,而且很善良。” 蹲的有些累了,李娴干脆抱膝坐在了地上。 然后才继续说道:“你的身手,我是知道的,常年磨练在前线部队的优秀士兵,那些山贼就算再彪悍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可是你依旧一直试图去用商量的方式解决问题,这是你的善良。但是,那些山贼欺软怕硬试探你,设计你,你却没有看出来,好在他们的能力不足,不然今日你我都很危险。” 李娴的话一针见血,林挽月扪心自问:她确实是中计了,而且她确实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若不是后来黑老虎沉不住气拿刀子攻击她的话,她也许到现在也不会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李娴看着林挽月的侧脸语重心长的说:“飞星,人心是险恶的,用自己的做人的标尺去衡量每一个人的言行注定是要吃亏的,特别对于善良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娴儿,对不起,我今天差点让山贼伤害了你……”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既然毫发无损,飞星也不必对没有真正发生的事情过于介怀。” “……谢谢。” “飞星……” 李娴张了张嘴,脑海中却闪过青言那天跪在帐篷里对她说的话: “可是公主,属下觉得太聪明的人反而不好控制,这林飞星如今尚未开窍就能够察觉出消息有误并且及时纠正,若是得了公主的教导,日后开了窍,怕是更难驾驭了。” 李娴有些犹豫,此时的林飞星就像是一张白纸,自己往上写什么,他就会呈现出什么…… 自己要将他培养成“第二个”运筹帷幄的自己吗? 她真的需要一颗棋子那么“优秀”吗? 若是这枚“棋子”聪明到有一天发现他自己是一枚“棋子”的话,那么这颗“棋子”会不会愤而挣脱棋局,试图摆脱作为棋子的命运呢? 第44章 只是未到伤心处 “娴儿, 你要说什么?” 李娴转头,对上了林挽月干净而清澈的眼。 看着这样的林挽月, 李娴要说的是话在腹中几经环转, 最后悠悠说道:“飞星, 你记住, 善意永远是直截了当的, 只有恶意才会需要用迂回去粉饰, 比如今天那山贼头子说的话。” 李娴说完之后,便从地上地身,拍了拍身上的浮灰,回到驴车上去了。 李娴坐在车厢中, 心中有些矛盾。 她欣赏林飞星, 并且对林飞星将来会有怎样成长满怀期待和好奇, 同时, 李娴也在顾虑着,如若有一天在自己的培育下, 林飞星成长到足可以看穿这场棋局,会不会给她的计划造麻烦,甚至带来毁灭性的颠覆。 毕竟一个人的情绪反弹是很棘手的一件事…… 所以,李娴本来有好多话想通过这次机会对林挽月说,可是最终只化成了一句不咸不淡的总结,至于能领悟到多少,就看她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林挽月又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左臂传来咝咝啦啦的疼, 她转头看了一眼,伤口不深但是很长,而且没有粘合的迹象…… “哎……” 林挽月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车厢前,翻出一块布包住了自己的胳膊。 “加快些脚程吧,天黑之前最好是能到连城,或者找到人家借宿,你的伤口需要及时处理。”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重新驾车上路。 天黑之前,驴车进了连城。 连城不大,站在城门口向前望,一眼就能看到街道的尽头。 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几家买吃食的棚子还开着。 “娴儿,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顺便打听打听哪里有客栈。” “好。” “老板,阳春面怎么卖?” “两株一碗!” “来两碗阳春面。” “好嘞,二位稍等。” “娴儿,你在这坐一下,我去栓车。” 林挽月牵着驴车看似漫不经心的走着,目光却一直在四处观察。 最后,林挽月将驴车拴在了不远处的十字街口,系的是一个巧扣,她一拉就能解开。 换了便装的余闲和小十一看到林飞星往自己的方向看,吓得一下子就钻进了街边的脂粉铺。 小十一双腮鼓鼓的看着余闲怒道:“余闲姐姐,这小子又开始了!我从来就没遇到这么小心谨慎的人!” 余闲看着小十一愤愤不平的样子笑了笑,随手拿起了一盒胭脂在手中把玩,然后压低了声音回道:“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其实这几天下来,我倒是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公主会选上他了。” “哼,难道不是因为他笨,好控制啊!” 余闲嫣然一笑:“依我看,公主身边最笨的就是你了,你仔细看看他把车停在了哪儿?” 说完余闲将胭脂塞在了小十一的手中,道:“傻人在这里好好等着,我出去一趟,这个送你。” …… 栓好了车,林挽月回到了面摊上,两碗阳春面已经上来了。 林挽月跨过板凳坐在上面大口大口的开始吃面。 “老板,请问这城里有客栈吗?” “有是有,不过我们连城是小地方,客栈也不大,你们沿着这条街往东走,第二家就是,同福客栈。” “谢谢老板。” 此时没有什么客人,面摊老板净了手,将干布往肩膀上一搭,拉过一条板凳和林挽月二人交谈了起来:“二位客官打哪儿来呀?” “西边。” “到连城是投亲还是路过啊?” “路过,休整一夜到湖州去。” “哦。”面摊老板见林挽月的回答冷冰冰的,也识趣的不再问。 吃完饭付了钱,林挽月牵着驴车和李娴一起朝着同福客栈走去。 二人开了一间房,林挽月想了想又给了店小二两株钱让他准备些热水。 店小二接了钱乐呵呵的去了,林挽月和李娴上了二楼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一张床,一张四角八仙桌,两条板凳,拐过来有一方屏风,后面是洗澡用的大木桶。 林挽月随手推开了窗户,伸出头往下看了看又顺手拉上了窗户。 不一会儿,店小二带着两名伙计提着热水上来了。 “客官,水好了。” 林挽月点了点头,水倒好后,店小二带着人欲退出去,却被李娴叫住。 “小二哥请问您这有郎中吗?” 店小二应声一回头,看到和自己说话的居然是貌美如花的一位小娘子,愣了愣才回答道:“有的有的,姑娘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帮你去请。” 林挽月默默的迈出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店小二的视线,说道:“不必麻烦了,不知道小二哥能不能给我找一些缝补的针线来。” 李娴站在床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林飞星那不甚伟岸却挺拔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店小二本来想着多看那美娘子几眼,却不想让人家“当家的”给抓了个正着,自知理亏,朝着林挽月客客气气的弯了弯腰:“客官稍等,我这就给您去拿。” 待店小二退了出去,李娴来到林挽月身边问道:“伤口不找郎中处理没关系么?” “这有什么,在军营里都属于轻伤,有的时候军医忙,我们都是私下里互相处理一下便得了,再说我这是刀伤,郎中来了一眼就瞧出来了,还是少惹人瞩目为妙。” “可若是没有消炎止血的药,怕是伤口要发炎的。” “上次的娴儿送给我的金疮药还有一些,我带来了,趁着水热,娴儿去洗洗吧。” “笃笃笃。” 林挽月本想喊店小二进来,想了想还是起身到门口拉开了门,把半个身体探了出去。 “客官,针线来了。” 店小二抬头看着林挽月,笑的讪讪的: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护内,不过……那么漂亮的娘子恐怕换成自己也会如此吧。 “谢谢。”林挽月接过针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林挽月拿着装了针线的小簸箕来到桌前坐定,将左手放在桌上,用右手缓缓的撩开袖子,随着袖子卷起,林挽月小麦色的小臂和白皙的大臂暴露在空气中。 李娴拿过油灯放在桌上,坐在林挽月的身边,拿起小簸箕中的针在火上烤了烤:“我帮你吧。” “不不不,怎么敢劳烦……娴儿,还是我自己来吧,水还温着,你去洗洗吧。” “你这伤口在手臂上,一只手恐怕不便,就莫要推辞了。” 说完李娴伸手再次拔下了一根头发,自顾自的说:“发丝细些,少受点痛。” 说完李娴将自己的头发穿过了针孔。 见状,林挽月也不再推辞,将胳膊搭在桌上递到了李娴面前。 李娴抬眼看了看林挽月白皙的胳膊,看到上次用自己头发缝合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条蜈蚣状的伤疤。 李娴用一只手轻轻托住了林挽月的大臂,入手是硬邦邦的触感。 另一只手举着针,看着眼前的伤口,李娴有些为难,这次这道伤口没有上次那么深,只有一指长,似乎要好处理很多,可是这次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丝,每隔一会儿就会汇成血滴顺着胳膊流下来。 林挽月另外一只手拿了干布,血滴流下她便顺手擦了去。 见李娴迟迟不动,以为李娴可能有些不适,便开口说道:“娴儿,要不,你还是去洗澡吧,我自己可以的。” “忍着点。” 李娴看着林挽月胳膊上的伤口,吸了一口气,捏着针朝着刀口扎了过去。 这次林挽月并没有失血过多,所以李娴的针刚扎到林挽月的胳膊上,立刻就冒出了血珠。 李娴的手一抖,无论如何也缝不下去了…… “娴儿,我自己来吧。” 李娴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无法完成这件事,便把针从林挽月的胳膊上拔下,递了过去。 林挽月接过针,有些无奈的看着李娴:她这一针算是白挨了…… 李娴拿过林挽月放在桌上的净布轻轻拭去了林挽月胳膊上的血珠。 “谢谢。” 林挽月捏着针在伤口处扎肉挑皮然后一拉,干净利落的缝完了第一针。 李娴连忙帮林挽月擦去了渗出来的血珠,然后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林挽月。 黝黑的皮肤,鼻梁高高的,特别是从侧面看更是明显。 眉毛浓密清晰,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极了这个人。 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吃痛却一声不吭,和当初躺在自己营帐地毯上忍痛的样子一模一样。 “娴儿!”林挽月的眉头皱起了一个包。 李娴转头一看,自己分神的功夫血珠已经渗出好几滴,从林挽月的胳膊上缓缓的滑下来。 她连忙拿着净布擦去了林挽月胳膊上的血珠。 李娴眼睁睁的看着林挽月“一针一线”的缝合自己的伤口,头发拉过皮肤的声音让李娴的头皮发麻。 此时此刻,李娴有点佩服林挽月了。 若是换成自己,别说是给自己缝合伤口,恐怕就是让她一声不吭都是做不到的…… 李娴抬手,轻轻擦去了林挽月头上细密的汗珠。 突然李娴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便脱口问道:“飞星,你哭过吗?” 听到李娴的问题,林挽月停下了已经微微有些颤抖的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转头看着李娴回道:“自然是哭过的。” 李娴托着下巴看着林挽月继续好奇的问道: “那你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李娴一直看着林飞星,却不想在她随口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林飞星那原本明亮的眸子突然暗了下来。 “飞星……” 林挽月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李娴淡淡的笑了笑,回答道:“我最后一次哭,是我第一次杀匈奴人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录入一点我和一位读者的聊天记录,也许可以解答大家的疑惑。 猴:那个打斗那里啊,一看就和外面那些将军一招横扫山贼盖世无敌的贱货们不一样哦,看到了林挽月的善良看到了山贼也是有智商的,还有19人的那一瞬间,太有画面感了。 我:谢谢。 猴:就这个黑红色的脸吧,这也太磕碜了(哭笑不得 我:黑,染上血,不是黑红肤色。 猴:将军是有多黑? 我:古黑。 猴:这三章对林飞星的作战山贼的描写,我觉得比对匈奴的描写还好,我是说最早杀匈奴那会儿,现在真的有半个将军的样子了哎。 我:慢慢来,总不能一下子就上王炸,而且山贼和匈奴人是不能比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林挽月确实在成长,当然我也在成长。 猴:公主的反应很真实,不会是装的吧。 我:并不是,我觉得一本小说想成功,主角最起码得是人,得有正常人的情绪,可以夸张或者偏爱,但是不能丧失人性,我就受不了一些女主角都要被砍死了还面不改色,还要微笑,还要露出嘲讽蝼蚁的眼神。 猴:(哭笑不得 我:人家都要用麻绳给你绑回去XX了,你要是还面不改色,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二逼。 猴:(哭笑不得 感谢大家的阅读,还有我不是傲娇暴躁受 (╯‵□′)╯︵┻━┻! 那个谁谁谁,作者君一个眼炮打的你眼冒金星,然后转身离开了原地。(微笑 第45章 星罗密布棋局始 听到林挽月的回答李娴怔住了, 林挽月低下头捏着针继续缝合自己的伤口, 只差最后一针便好了。 林挽月剪断了李娴的头发, 将针在净布在擦了擦然后放回到装针线的小簸箕里。 房间里的气氛一度很静, 李娴看着林挽月, 在心中品味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有时候, 一直很坚强的人偶尔流露出的脆弱,要比柔弱之人的眼泪震撼的多。 李娴曾经先后两次看过林飞星在自己的面前一声不吭的承受着伤口缝合的针刺之痛, 林飞星那倔强而又隐忍的表情给李娴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 李娴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李娴的心中, 如同林飞星这样坚强又忍耐的人, 除了孩童时期外大抵是没哭过的吧…… 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林飞星会给出她这样的答案, 第一次杀匈奴人的时候,他落泪了, 是怎样浓烈的感情, 才能击穿这人如此倔强的坚强? 想着想着,李娴心中一酸。 “抱歉……” “无妨,水快凉了,娴儿快去洗洗吧。” “我先帮你包扎起来。” “多谢。” 李娴将金疮药均匀的洒在林挽月缝的歪歪扭扭的伤口上, 然后将净布剪成适当的形状把林挽月的伤口包了起来。 李娴去沐浴了,林挽月趁着李娴沐浴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 在这样小的空间里她是万万不敢洗澡的, 但是身上的这身血腥味实在太浓,只好换一件衣服。 当李娴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林挽月已经自觉的铺好了地铺。 见李娴出来, 林挽月抢白说道:“娴儿,早点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李娴答话,便直接躺了下去。 李娴看着躺在地铺上的林挽月心中涌起一股感动,客栈的床不比农家院里的土炕,这样小的床若是并排躺了两个人难免会造成身体上的触碰,虽然他已经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男子,但是李娴依然无法接受…… 这人明明受了伤,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凉了,为了不让自己为难,连商量的环节都直接跳过了。 李娴没有说话,走到床上躺下。 躺在床上,却无甚睡意。 她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林挽月刚才的话,越是回味便越觉得沉重,越让李娴心酸。 “飞星,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 “以前?” “投军之前。” 林挽月沉默了片刻:“好,让我想想。” 说完林挽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回忆一幕幕的涌现了出来…… “其实我们家并不是军户,在没投军之前我与爹娘,还有……姐姐一起生活在大泽郡下一个叫婵娟村的地方,我爹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我娘是一位温婉的女子,小时候我和阿姐调皮要被爹爹责罚的时候,都是娘护着我们。我阿姐叫林挽月,我们是龙凤胎,我们长得很像,有很多时候甚至连爹娘都分不清我们两个谁是姐姐,谁是弟弟,于是到后来我和阿姐就多了一个游戏,阿姐给我梳了双丫髻换上她的衣服,然后她扮作我的样子,我们两个便这样跑出去,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把我们两个认错。” 李娴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她发现这林飞星的声音很好听,不似一般男人那般低沉沙哑,也不刺耳,清脆而圆润,仿佛飞流而下的山泉打在石头上的感觉,在这样的夜里,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讲话,让人听着很舒服。 慢慢的李娴被带到了林挽月诉说的故事中,当她听到林挽月和林飞星姐弟两人为了戏弄村里其他人而换衣服的时候,也无声的笑了起来,李娴和李珠相差八岁,八年的距离是一道不小的鸿沟,特别是在李倾城去世后,李娴颇有一种长姐如母的感觉,也就从没有体会过林飞星述说的这种姐弟之情…… “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拉着阿姐的手,前后摇摆,一蹦一跳的朝前走,阿姐也会被我拉着跑起来,我们嬉笑着,奔跑着,我经常会看着阿姐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让阿姐跟着我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嗯!” 林挽月知道她不应该和李娴说这些,这很危险。 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在作祟,她还是讲了出来。 “八岁那年,村东头搬来一个老郎中,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他就那样突然的出现了,医术很好,脾气也很怪,不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只让我们叫他老郎中,而且给人看病从不要钱,我们都很感激他,村里的人自愿的把生活必需品定期送给老郎中,他自制的一种叫川贝枇杷露的药材我和阿姐都很喜欢吃,经常到老郎中那里去骗糖吃,老郎中很喜欢我们,所以我们几乎每一次都“得逞”。我记得有一次,我看阿姐嘴里含着川贝枇杷露,砸着嘴,眯着眼睛一派享受的样子,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当一名郎中,做好多这种糖,让阿姐每天都吃得到……” …… “后来,匈奴人来了,我到偷跑到山上去找老郎中教我的那几味草药,躲过了一劫,回来的时候,全村都死了。一百一十八口,除了我没有一人幸免于难。” …… “其实,我好后悔,那天,我本来想拉阿姐和我一起去的,她说不来,我便那么走了,若是我多说几次,阿姐定会跟我来的。也许那样她就不会死了……” “飞星,这不怪你。” “没错,匈奴人欠我一百一十八条命,我死也要讨回来的。” “飞星……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样的愿望以你的能力来看,真的小了一些。” “我……,我有好好想过你那天在帐篷里和我说的话。” “哦?那你想的怎么样了?” “我……” “你先不用着急回答我,既然听了你的故事,我也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好。” “我也有一个弟弟,我们是一母所生,相差八岁,在我……母亲怀着珠儿的时候,被人下了毒。” “啊!” “意外吧?这就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从那以后我的每一顿饭,每一道菜都要用银针试了又试,还好舅舅找到了药王谷神医的嫡传弟子将我母亲和弟弟救了回来,但是因为我母亲身怀有孕,为了保护胎儿许多拔毒的药材都不能用,就这样我弟弟出生就从娘胎中带了毒,八年来虽然一直用了好多药去调理,但是他的身体要比其他孩子弱很多,而我的母亲自从生了弟弟之后,中毒再加上生产伤了元气,身体每况愈下,到后来一病不起,前些日子便去了。” 林挽月听着李娴说这些事情,仿佛在听说书一样,离奇到超出她的接受范围,林挽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李娴的方向,几度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些事情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她能触及到的范围…… “其实我很羡慕你,你的父母虽然早丧,可是他们一直相爱,我母亲在临终之前床边只有我和弟弟在,我的父亲……没有来。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拉着我的手说:荣华富贵皆是过眼云烟,只希望我姐弟二人能够幸福安康的度过一生。可是如何安康呢?我弟弟在没出生就被人下了毒,飞星,其实在我看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我相信你姐姐也一定会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的,我也有弟弟,我可以明白她的心情,若是有一天,需要我用我的命去换我弟弟的命,我想我会愿意的。” 顿了顿,李娴继续说道:“这次舅舅打了败仗,朝中许多人都在参奏他,帝王心术谁能猜得透呢?父皇赐了我一把尚方宝剑,让我便宜行事。可是舅舅却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肯卷入宫中这趟浑水里来……” “娴儿……大帅……” “飞星,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 “若是有一天,舅舅受到了我姐弟两人的牵连,失去了兵权,我希望你能担当起守护离国边境百姓的重担。” “怎么会?我不明白……” “飞星,李沐将军是我的亲舅舅,就算他拒绝了我,在朝中那些人的眼中,他依旧会被划入到太子一党中,如今我和珠儿母后仙逝,几位年长的藩王已经有了封地和私军,若想对付我和珠儿这对没有依傍的弱姐幼弟简直易如反掌,舅舅手中有兵,若是他们想将我和珠儿连根拔起,定会先把舅舅拖下马,百姓是无辜的,到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扛起保护边境的责任。” “可是……我该怎么做?” “你的能力我一直都是相信的,在军营的时候,舅舅也和我说过他很很欣赏你,我相信这次回去他一定会着重培养你,我希望你能认真的和他学习,努力的在军营中竖立威信,建立军功,在最快的时间内成为整个军营除了舅舅之外最重要的人物,西北军务复杂,到时候父皇就算要易帅也未必会直接从京城调派,很有可能会从军营中直接选择合适的人选……” 林挽月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敢回答。 李娴见林飞星默不作声也不着急,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通过这一路的观察,我一直觉得飞星你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唯独对这件事如此抗拒,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只是希望那天来的别太晚,其实你也不用着急回答我,关于舅舅的事情也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未必会真的发生,我也不想它发生,你若是实在不知道如何选择,不如等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用行动回答我吧。夜了,睡吧。” “娴儿……” “嗯?”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已经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说完李娴不再说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可是林挽月却失眠了,脑袋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想着居然有人敢给当今皇后下毒! 一会儿想着李娴这次出宫遇刺,想着这一路能不能平安回京。 一会儿又考虑李娴的提议,自己到底是应该固执的继续坚持曾经的愿望,还是听李娴的,试着选择为边境的百姓做更大的事情…… 可是自己是个女人,万一有一天事情暴露了,怎么办呢? 林挽月转念又一想,若真的有那一天,左不过是个死罢了,她活着也是为了报仇,能拉更多的匈奴人垫背也算死得其所呢…… 作者有话要说:PS,古代管已婚妇女都叫娘子,但是我想了想-,- 娴娘子。。。还是叫姑娘吧 还好我有自知之明的架空了哈哈哈 居然有个语文老师在看我的文,哈哈哈哈~她现在再教我的,地,得,和标点符号,过一段我可能会大修标点符号 哈哈哈~ 第46章 一辆驴车入京来 京城·楚王府 “啪!”的一声茶盏的破碎声从楚王府的正厅里传了出来。 楚王府内, 所有经过正厅门口的奴婢家奴们, 无不屏声静气, 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 生怕被自家主子挑出毛病来…… “王爷息怒。” 正厅内, 一名精壮的男子跪在地上, 头压的低低的。 跪地男子的身边是茶盏的碎片,滚烫的茶水溅了他半边身子, 却仍旧一动不动, 仿佛烫到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报上来的消息准确吗?” 楚王此时已经转过身去, 背对着精壮男子站着, 双手背在身后抓在一起, 微微仰头看着正厅上李钊亲笔书写御赐的匾额:棠棣情深。 楚王的眼睛通红, 表情狰狞,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胸膛剧烈的起伏, 若是此时给楚王一把剑,恐怕他会毫不犹豫的提剑杀人! “啪!”的一声,楚王抄起了另一具茶盏,重重的砸在了匾额上。 碎片飞溅, 楚王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毫无躲闪之意。 “王爷息怒, 王爷万万不可如此,这块匾额乃下御书亲赐,若是损坏了被有心人瞧了去, 恐怕会遭来诟病啊,王爷!” “李瑱,你毒杀我母妃,此仇不共戴天,棠棣之情?呵……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王爷……” “传令下去,让所有的桩子行动起来,找准一切机会,贤妃,齐王妃,齐王世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七天之内,我要这三人中其中一人祭奠我母妃。” “王爷请三思……听子安一言!如今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先是良妃娘娘……遇害,紧接着长公主殿下与平阳侯世子遇刺现还下落不明,王爷您若是此时有大动作,若是被陛下察觉,恐怕会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都归结于您的头上。” “父皇?呵,他若是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我母妃就不会死了,跟了他一辈子的枕边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父皇如何了?父皇如何了?既然他不管,那就让本王来管。” “王爷!” “易子安,你现在是越来越能耐了,连本王的命令也敢违抗?” “子安不敢!” “那还不快滚!” “……是。” 待易子安离开正厅后,楚王李玹坐回到椅子上,从怀中拿出一份绢报。 只见上面不过寥寥几个字:平阳侯于昨夜密会神秘人,恐与其世子失踪一事有关。 楚王李瑱冷哼一声将绢布揉着手中,狠狠攥住:“平阳侯,你也要背叛本王吗?” …… 离国立国数百年,定都于天都城这块风水宝地,一年四季风调雨顺,从无天灾人祸,而离国之前的历代皇帝都非常注重帝都的建设。 天都城不仅地理位置优越,而且交通便利,城内设置完善,无论是磅礴坚固的城墙,还有宽阔整洁的街道,以及街边鳞次栉比首尾相连的店铺,无不彰显了它天下第一都的身份。 有四方史记载曰:天都之途,车毂击,人肩摩。 摩肩接踵的繁华,这便是离国帝都,天都城。 是日,天都城风和日丽,正是晌午人流最拥挤的时段,街上不乏有双乘,三乘甚至四乘马车驶过。 对于这些,天都城的百姓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然而,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天都城的街道上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街上的百姓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所有看到这“盛况”的人,无不驻足侧目,面露惊异之色。 就连街边的店铺里的老板也都好信儿的抻出了脖子,注视着街上的状况。 天都城最大的酒楼浮生若梦楼的店小二还特意从酒楼里跑了出来,揉了揉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乖乖!一辆破驴车,行在天都城的街道上。 林挽月坐在车辕上,一手握着皮鞭另一只手拉着缰绳,腰杆挺的笔直,目不斜视,脸上的神情无比严肃。 此时林挽月的内心其实是无比诧异的,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自打她们进城开始,所到之处所有看到她们的人,无不驻足瞩目,一脸惊愕的样子。 所有人整齐一致的表情让淡定如林挽月也开始慌了,她甚至无暇去欣赏离国天都城的华丽和壮阔…… 林挽月捏了捏手中的缰绳,一边深呼吸,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就快到了,已经能看到皇宫的宫瓴了…… 李娴轻轻放下被她挑开的车窗帘,嘴角含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百姓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在这座城市,双乘三乘的马车不稀奇,一辆破旧的驴车可是很多年都不会见一次的。 这里的百姓,就算是最“贫困”的人家中恐怕也有一辆马车…… “噗,哈哈哈哈哈……余闲姐姐,余闲姐姐,哈哈哈哈!” 坐在茶楼二层的小十一笑的前仰后合的抓着身旁的余闲,余闲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不顾形象大笑的小十一,嗔道:“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 小十一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轻轻拍着桌子大笑道:“哈哈哈哈,余闲姐姐,这个傻小子真的赶着一辆驴车就进京了?!哈哈哈哈,亏他想的出来,我看这下他要成天都□□人了,我在这京城生活了十五年都没见过一次驴车,哈哈哈哈……” “好了,别笑了,好在这一路平安度过,算是有惊无险吧。” “哼,这臭小子,这一路把我们两个人折腾的人仰马翻的,有好几天晚上都丑时了,他突然起来兜了一圈,差点吓死我,你说他讨厌不讨厌!我早晚有一天要和他算账,哼!” 余闲看着小十一,伸手拈了一块茶点递到小十一的嘴边,笑道:“好了,这一路你辛苦了,来,张嘴。” 小十一的脸一红,却也乖乖的张开了嘴巴把茶点吃到了嘴里,不过很快脸色变得绯红,低下了头,不再看余闲也不说话了。 余闲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小十一,满眼宠溺。 皇宫门口的守卫手持长矛站的笔直,突然!其中一名侍卫眯了眯眼,一副见鬼的表情对旁边的侍卫说道:“你看那是什么?朝着宫门过来了!” “嗯?”另外一名侍卫看了一眼,然后又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确实没有眼花,才喃喃的答道:“一辆……驴车?” “站住!皇宫重地,也是你能擅闯的?” 林挽月赶着驴车,距离宫门还有好长一段路的时候,守门的两名侍卫就对着林挽月竖起了手中的长矛。 “吁!”林挽月将手中的缰绳一勒,紧急停住了驴车。 还未等林挽月说话,从驴车里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手上提着一块小巧的玉佩。 林挽月转头接过了李娴递过来的玉佩,然后将玉佩举到身前。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收起了兵器,其中一人走到驴车边上,从林挽月的手中拿过了玉佩,放在眼前一看,只见这块玉佩并无稀奇之处,翻过来再一看,一个小小的“娴”字,赫然映入眼帘! 娴!? 侍卫瞪大了眼睛,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卑职,参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林营长不认得到未明宫的路,你找个人来带路。” 这跪地的侍卫起先还有点怀疑,都说长公主殿下遇刺,下落不明,陛下为此发了雷霆之怒,将湖州太守全家都杀了,还处置了不少底下的人,全国各地发皇榜找寻长公主殿下的下落,这怎么坐着驴车回来了…… 但是在听到李娴的声音之后,这名侍卫再也不敢心存任何怀疑。 侍卫单膝跪地,把长矛放在地上,双手将李娴的玉佩高高举过头顶。 林挽月伸手拿过李娴的玉佩,转身递回给了车厢中的李娴,抬眼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侍卫,有些咋舌:李娴最开始经过的这一路州府,她本以为那些太守门已经很恭敬了,规格和礼遇也已经相当高了,没想到这会儿回了京城一看,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长公主殿下,这……驴……殿下……是否稍等片刻容小人去传凤驾凰碾?” “不必了,你就牵着这驴车到我未明宫,飞星,你进来。” “好……是,遵命……” 林飞星将手中的皮鞭和缰绳交给了侍卫,然后挑开车帘坐到驴车里面去了。 侍卫接过缰绳,看了看面前的这只又丑又瘦又矮小甚至有点脱毛的驴子满眼震惊,转身给同一班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一溜烟朝着皇宫里跑,通报陛下去了。 而这名侍卫则牵过了驴车,拉着缰绳,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驴车缓缓的朝前走去。 所到之处跪了一地的侍卫…… 第47章 汉宫秋凤凰归巢 林挽月坐在李娴的对面, 绷直的身体失去了压力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 “哎……”林挽月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整个人重重的靠在车厢上。 李娴看到林挽月如此, 莞尔一笑, 柔声道:“这一路累坏了吧。” 听到李娴如是说, 林挽月立刻从车厢上挺了起来, 回道:“没有,娴……公主。” 李娴缓缓的收了笑容, 看着林挽月轻叹一声:“飞星。” “是, 公主。” “虽然现在回宫了, 该有的规矩要找回来, 但是我真心的希望你可以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身份而我和我疏远, 好吗?” 林挽月注视着李娴良久, 才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好。” 得到满意的答复,李娴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看着这样的李娴, 林挽月也笑了。 尚书房门外, 白色大理石的地面上跪着一名侍卫。 “启奏陛下,卑职有要事禀报!” 李钊正在坐在尚书房里,手持玉笔批阅奏折,听到喊声抬了抬眼, 身边的管事太监立刻会意,朝着李钊弯了弯腰然后甩着拂尘退出了尚书房。 “何事啊, 在此大声吵嚷,陛下正批阅奏章呢!” “回公公,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你说什么?” 鹤发鸡皮的管事太监在听到侍卫的奏报之后, 原本迷成一条缝的眼睛立刻瞪的滚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回来的!?” “就在刚才,长公主殿下……是坐着驴车回来的,由一位黑瘦的年轻人赶车护送回来的,此时怕是已经回了未明宫了!” 管事公公得到了消息,立刻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忙不迭的返回了尚书房,向李钊禀报去了。 片刻之后,管事太监又慌忙的从尚书房里跑了出来,高声唱道:“陛下有旨,即刻摆驾未明宫!” 三十六人的皇驾龙辇上,李钊坐在上面,双手按在自己的两个膝盖上,身体前倾。 管事的太监一路小跑的跟在龙辇边上,此时他已经很吃力了,但是看到李钊的神态,只能心中暗暗叫苦,一咬牙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尖着嗓子喊道:“再快点儿!” “是!”三十六人齐齐的吼了一声,龙辇又提高了一个速度。 李钊朝冠前面几排垂下来的珠子,随着龙辇的摇晃大幅度的摆动了起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皇驾龙辇抬着李钊飞速的朝着未明宫跑去,旁边跟着直喘粗气,手中挥着拂尘年岁已高的管事公公。 在龙辇的两边奔跑着两排侍卫,始终将龙辇护在中间。 而在龙辇后面的两排宫婢,已经彻底跟不上龙辇的速度。 她们有的举着孔雀翎羽宫扇,有的提着香炉,还有的举着帝王必备的东西,这些宫婢已经落了一大截路,一个个面露苦色跑在后面…… “长公主殿下,未明宫到了。” 林挽月闻言,撩开了驴车的车帘,从驴车上面跳了下来,站定后,转身扶下了李娴。 “公主回来了!” “公主回来了!” 听到身后有声音,林挽月习惯性警惕的挡在李娴的身前。 却听到李娴温软动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飞星,没关系的,这里是未明宫,是本宫的宫殿。” 林挽月听到“本宫”两个字,有些恍然,但还是应声退到了一边。 侍卫将驴车拉到了一旁,等待李娴的吩咐。 而许多个宫婢和侍卫还有太监从未明宫里奔了出来,转眼前就跑到了李娴的面前,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林挽月下意识的闪了闪身体,她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面,虽然林挽月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在跪自己,林挽月暗暗调整心态,强迫自己规矩的站在李娴的身边。 “参见长公主殿下!” “参见长公主殿下!” “参见长公主殿下!” 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声,林挽月的脑袋有些涨,此时此刻她才算是彻底明白:李娴的地位是何其的尊崇,高贵。 “都起来吧!” 李娴的话音落,从地上爬起了一名梨花带雨的宫婢,一路莲花碎步冲到了李娴的身边,哭道:“殿下怎地才回来,奴婢们都要担心死了,日日夜夜的在佛堂给殿下抄经焚香,还好殿下吉人天相,不然要奴婢怎么活……嘤嘤嘤……” “好了,小慈有心了,本宫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 “嘤嘤嘤……殿下怎地这般不爱惜自己,您都瘦了,还有,您这穿的是什么,嘤嘤嘤……殿下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林挽月惊愕的看着面前梨花带雨哭得惨痛的小慈,一愣一愣的,此时林挽月非常不理解:公主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怎么还哭呢…… 像林挽月这种粗糙惯了的人,当然不知道小慈为何而哭。 李娴作为正宫所出的嫡长公主,从小就受尽了万千宠爱,李钊甚至为了李娴改了离国的《国礼》,让李娴享受藩王之礼,出行乘四乘马车,食邑也按照一般藩王的规格,邑八千户,在李娴十五岁及笄的那年,李钊又赐下千户的食邑,九千户的食邑与东宫太子李珠并驾齐驱,好在李娴是一位公主,若是皇子,李钊这一举动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过后李钊想了想这样似乎也有些不妥,于是将李珠的食邑抬到了一万两千户,将楚王的食邑赏到万户,齐王食邑九千户赐兵权,雍王食邑依旧八千户,剩下两个未成年的皇子李环和李珮一人不过三千户…… 李娴之尊贵,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平时李娴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番邦进贡来的贡品李钊看完之后经常会挑出来几样适合的差人给李娴送过来。 而这小慈作为李娴的贴身侍女,从小和李娴李珠一起长大,后来专司李娴的起居。 李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有什么样的习惯,小慈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次小慈本想和李娴一起去,却被李娴以代她“督促太子”为由给留下了。 当小慈听说李娴遇刺失踪之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每日以泪洗面,抄经颂佛。 听到李娴回来的时候,小慈也是第一个冲出来的,结果看到李娴穿的那般“破烂”小慈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娴看了看自己面前梨花带雨的小慈,又看了看和自己同样穿着粗布麻衣的林飞星,见林飞星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自然。 便轻轻拍了拍小慈的手,柔声道:“好了,快别说了,本宫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还多亏了林营长,你吩咐下去,带林营长去沐浴更衣,找身衣服给林营长换下来。” 小慈这才发现在李娴身边还站了一个人,抬眼看去,只见这人瘦瘦高高的,皮肤黝黑,虽然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腰杆却挺的笔直,黑多白少的双目炯炯有神,此人与小慈在宫中见过的所有侍卫皆不相同,身上带着一股刚毅之气,虽然相貌与小慈见过的那些公子们相去甚远,但却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让人过目难忘。 小慈一心一意都系在李娴身上,见这黑瘦少年是自己公主的“救命恩人”,也对林挽月情不自禁的升起一种好感和认同来,于是擦了擦眼泪,柔声对林挽月说道:“林营长请随奴婢来吧。” 林挽月看了看李娴,见后者微微颔首便对小慈说:“那便有劳姑娘了。” 说完,林挽月大大方方的跟着小慈走进了李娴的未明宫。 一众宫婢侍卫成两排分开,李娴走在中间,也朝着未明宫走了进去。 李娴现在并不着急沐浴更衣,这身行头还有用处。 果然,李娴刚刚在正殿上坐定,便有内侍慌慌忙忙的跑进来禀报说:陛下驾到! 李娴放下手中的茶盏,从椅子上起身,然后被一众宫婢拥着,款款的向殿外走,迎接圣驾去了。 三十六人的皇驾龙辇被抬进了未明宫,院中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宫婢。 “奴婢参见陛下。” “起来吧!” 李钊大袖一挥,急急下了刚刚落地的龙辇,口中呼道:“娴儿!” 李娴这个时候已经走了出来,身上依旧穿着那一身粗布麻衣,在宫婢的拥簇下来到了李钊的面前,拜道:“女儿参见父皇……” 李钊立刻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双手扶住了李娴的胳膊,止住了李娴的动作:“皇儿受惊了,不必多礼,快给父皇看看。” 李娴抬起头,双目一红,语调未成,便有两滴泪珠垂下,比出宫之前消瘦了不只一点的脸庞上带着凄楚之色,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眼泪涓涓而下,如此李娴,看的李钊也红了眼眶。 “父皇!” 李钊抬起大手,轻轻的拭去了李娴的泪珠,心疼的说道:“寡人的公主受苦了,别哭,父皇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第48章 酹月美人如玉 李钊抬着广袖将李娴拦在怀中朝着未明宫的正殿走。 手碰到了李娴身上衣服的面料, 刺痛扎手。 心中更疼了…… 刺杀李娴的人, 其实李钊心中有数, 左不过是他的那几个“好儿子”, 李钊不是不疼爱李娴, 正相反, 他非常疼爱李娴,但是李钊更加顾忌皇家的颜面, 自己的一言一行无时无刻都有言官记录在案。 很多事情, 李钊不能说, 不能查, 甚至要装作不知道, 才能避免言官将其记录。 李钊不想在自己当皇帝的时候, 被史书记录自己的皇嗣不折手段的自相残杀。 可是当李钊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形容消瘦,身上穿的衣服居然这般粗糙不堪, 心还是痛了…… 李娴和李钊刚刚坐定, 小慈便回来了,跪在李钊和李娴的面前:“奴婢参见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公主……” 李娴点了点头,小慈才继续说道:“公主,林营长无论如何也不要奴婢们伺候他沐浴, 非说男女有别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来。” 闻言,李娴不禁勾起了嘴角, 脑袋里闪过林飞星那倔强而又认真的古板样子,于是回道:“林营长来自民间,受不了宫廷礼仪, 你们听他的便是。” “公主,我们未明宫没有男人穿的衣服,太子以前的旧衣服又太小,您看该当如何?” “娴儿,这小慈说的人是谁啊?” “父皇,娴儿这次能平安回来还要多亏这位林飞星,林营长呢,他是舅舅军营中飞羽营的营长,娴儿遇刺的时候要不是林营长舍命相救,并且一路护送,恶斗山贼和地痞流氓的话,女儿恐怕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哦?原来是有功之人,来呀。” “陛下!”掌事公公躬身来到了李钊身侧等待吩咐。 “你到尚衣局去,取一套皇子的常服来给这林飞星换上。” “父皇……,这恐怕是僭越了。” “哎~吾儿多虑了,不过是一件常服而已,况且他救了寡人的掌上明珠,别说一件皇子的常服,就是赏他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也许得。” “那女儿替林飞星谢过父皇。” “公主殿下,不知那林飞星,林营长是何身量?奴才好去取衣。” “林飞星今年十六,身量和环儿差不多,就取一件做给环儿的常服吧。” “喏。” 管事太监应声退了下去,李钊转过身对李娴说道:“吾儿一路辛苦,为何不先去沐浴更衣?” “父皇,女儿自知“消失”的这些时日定是劳得父皇牵肠挂肚,父皇您若是听到女儿回宫的消息,定是第一时间会来探望女儿,女儿不敢因为沐浴更衣而劳父皇久候,此乃孝道也。但林飞星是外人,是臣子,若是衣冠不整参见圣驾恐失了礼数,女儿便让他先去沐浴了。” “好好好……吾儿果然明理。” “启奏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哦?珠儿来了,让他进来。” 说完李钊转头看向李娴继续说道:“你与珠儿一奶同胞,他对你感情很深,得知你遇刺的消息,一连和寡人闹了好几通。” “珠儿还小,希望父皇莫要怪罪。” “哎,岂会,看着你姐弟二人感情甚笃,寡人甚慰。” “姐姐!” 李珠穿着太子的玄黑长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李娴好好的坐在那里,脸上一喜。 “越发放肆了,珠儿应该先给父皇请安才是。” “儿臣参见父皇。” 李珠恭恭敬敬的给李钊行了礼,然后才走到李娴身边,执起李娴一只手,端详自己的姐姐。 “姐姐你瘦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刺杀你?” “皇儿莫急,父皇这次定会给你姐姐讨回公道,你看你姐姐身上穿的,简直不成样子,先让你姐姐去沐浴更衣吧,寡人命人准备宫宴,给你姐姐接风洗尘。” “谢父皇,那女儿便去了。” “嗯。” 林挽月置身在汤池中,好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刚才真是把她吓的够呛,居然有七八个宫婢又是帮他脱衣服又要伺候他沐浴,还拿了许多瓶瓶罐罐的来。 要不是自己反应得快,抱着衣服抵死不从,这会儿恐怕就上了断头台了…… 林挽月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门的方向,见上面的门栓好好的插着,刚才她怕的不行,还拽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挡在了门前。 汤池大的吓人,水是温的,上面还飘着花瓣。 林挽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洗澡方式,泡在里面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林挽月美美的洗好了澡,然后穿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低头检查了好几遍才挪开了挡在门上的桌子和椅子,一开门,又吓了一跳…… 刚才差点把自己扒光的“泼辣”的小慈站在门外,身边左右各自站了两名宫婢,她们的手上都托着一张托盘,托盘上分别放着发冠,衣服,配饰香囊和一双烫金玄青虎头履。 看着这一字排开的行头,林挽月傻眼了:这是要干嘛? 几位宫婢看着林挽月呆呆愣愣的样子,均不约而同的露出会心的笑意。 李娴对下面的宫人很好,整个未明宫的宫婢和侍卫都很爱戴尊敬这位温婉端庄的长公主,知道是面前的这位少年救了自家公主,对林挽月都有些许感激和好感。 小慈看着林挽月笑道:“林营长,陛下为了庆祝公主平安归来,赐了宫宴,就在今天晚上,这套衣服是陛下赏赐给您的,让奴婢们帮你换上吧。” 说完也不等林挽月发话,小慈便推开了林挽月扶在门框上的手,走了进来,后面的四位宫婢也鱼贯而入。 小慈眼尖,发现这浴厅里的桌子和椅子都被挪了方位,拿眼睛横了林挽月一眼,心道:这人真是,亏他还是男子,居然将门都给堵上了,怎么?自己一个姑娘家,难道还会破门而入是怎样? 林挽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搓了搓鼻子,来到小慈的身边,看到眼前被宫婢托着的行头,有些适应不了…… 她看着眼前一件一件的行头,感觉它们都在闪闪发光,这哪是自己能穿的衣服…… “林营长别推辞了,奴婢们替您更衣。” 林挽月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裹胸布勒的够紧,于是她先从托盘上拿过纯白色的中衣,一闪身来到了屏风后面:“这位姐姐稍等片刻,我先自己换上中衣,再麻烦姐姐给我穿!” 听到林挽月如此扭捏,四位宫婢再次露出了笑意,小慈这次也没有勉强林挽月。 过了一会,林挽月穿着纯白的中衣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小慈使了一个颜色,几名宫婢立刻默契的来到林挽月的身边。 林挽月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双手伸开,将自己交给了宫婢们…… 宫婢们的手脚很快,片刻的功夫,托盘上的行头便尽数到了林挽月的身上。 “小慈姐姐,穿得了。” 一位宫婢小声的和小慈汇报,脸色却是红红,带着少女特有的含羞春意。 小慈抬眼望去,也是一怔! 只见面前正站着一位翩翩公子!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白玉冠,齐眉勒着宝蓝宽边抹额,长而浓密的双眉之下,是一双黑多白少,黑白分明的炯炯双眼。 身着宝蓝蜀锦广袖大袍,领子处露出白色镶边,衣襟下摆金线暗行,绣的是一株挺拔的翠竹。 腰系八宝珍珠宽玉带,左垂环珮,右备容臭。 足蹬一双烫金玄青虎头履,真真是儒雅与威严并重,华贵与温润并存。 小慈呆愣愣的看着林挽月,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穿着粗布麻衣,黑黑瘦瘦的少年,在换上一套行头之后,居然有这么惊人的转变。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可是…… 小慈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不过是换了一套衣服,怎么感觉整个人都变了? 这哪里还是什么军营里的糙兵?分明就是世家的公子! 而且大多数世家公子都是白净皮肤,这人却是黝黑的颜色,看上去更加野性而又独特。 离国的服饰,士族和百姓的行头完全不同,无论是从用料上还是颜色上都有非常严格的界定,林挽月之前在军队,穿的都是粗布衫,一身短打。 紧袖紧腿,方便行军打仗,这一套广袖的大袍,她还是第一次穿。 而且这头上的发冠和勒在额头上的……布条?她也是第一次戴,这让林挽月非常不习惯,甚至不知道如何迈步子了! 林挽月惴惴不安的站在原地,感觉到五束目光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她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出错闹了什么笑话。 “小慈……姑娘……这身衣服,我……在下,实在是不习惯,若是穿的不好……不如就换下了吧。” 小慈的眼睛亮晶晶的,正所谓食色性也,无论男女,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多了几分怜惜和偏爱,小慈也不能免俗。 特别是面对林飞星的这种,带有冲击和对比的震撼视觉,更让小慈不能把持。 小慈对林挽月说话的语调更加温柔了,她来到林挽月的面前,抬头看着林挽月,柔声道:“怎么会不好!林营长快随我去参见公主吧。” 李钊吩咐准备宫宴便先行回宫了,李娴说的对,作为天子,作为皇帝,李钊无论再怎么疼爱李娴,也不可能在正厅恭候李娴沐浴更衣。 若是让言官记了下去,不仅他的帝王威仪全失,而且还会连累自己的女儿被后人诟病。 此时只有李珠等在正殿,正在喝着茶水。 小慈走在林挽月的身边,低声嘱咐道:“公主还在换装,这位是太子殿下。” 李珠一抬眼,便看到了林挽月,李珠挑了挑眉,心道:没想到这小小的营长竟有这般风流之姿,下人不是说其貌不扬吗…… “小人林飞星,参见太子殿下。” “林营长不必多礼,赐坐。” “谢太子殿下。”林挽月在李珠的下手边坐了。 李珠抿了一口茶,问道:“孤听说是你一路保护长公主殿下回京的?” “是。” “孤谢谢你。”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这都是小人分内之事。” “这一路上可曾遇到什么麻烦吗?” “回太子殿下,这一路上小人与长公主殿下共遇到山贼一批,地痞流氓六次,小偷两次。” 听到林挽月的回答,李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人有意思,一板一眼的认真,他喜欢。 而小慈也站在一旁笑了起来,小慈与李娴和李珠一起长大,虽然是主仆有别,但因为李娴和李珠二人并不似一般教条的主子,所以没有外人的时候小慈显得很随意。 “珠儿,在说什么呢?” 帷幔后面,宫婢拥簇着李娴从后面走了出来。 “姐姐!” “公主殿下。” 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华丽宫装的李娴对着自己的弟弟李珠笑了笑,然后转头,便看到了林挽月! 李娴曾经近距离观察过林飞星,她知道林飞星其实并不难看,相反林飞星的五官其实长得都很好看,只是因为肤色太黑让人忽视了。 而且由于行军打仗的缘故,林飞星穿的总是破破烂烂的,要么就是一身血腥味。 只是李娴没有想到,换下部队里的那一身粗布短打,穿上这套皇子的常服,林飞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第49章 传道授业解惑也 简直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 京中的皇子世子, 多娇生惯养, 身上多了几分慵懒和随意, 虽然个个皮肤白净衣着光鲜, 可是少了一些精气。 但是这林飞星不同, 由于常年生活在一线部队,让林飞星的身上有一股那些世家公子身上没有的气质, 只是之前他穿的破旧经常被人忽略, 可是当换上与那些世子王孙同样的行头之后, 这股气质便开始显现出来。 非常令人瞩目。 见李娴一直看着自己, 林挽月的脸上一热, 心中有些不安, 自从换上了这身衣服之后,林挽月一直很不安, 这么好的衣服, 自己穿起来是不是很奇怪?公主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吧…… 李娴一眼就看出来林飞星此时的窘态,她微微一笑,收回了打量林挽月的目光,然后走到太子李珠的身边, 将手轻轻搭在李珠的肩上,对林挽月说道:“飞星, 这便是本宫的弟弟,之前和你说过的。” 李娴和林挽月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逃命”的日子。 小慈和李珠有些奇怪的看着二人, 些摸不到头脑。 小慈看着林挽月眨了眨眼:怎么这人好像听了殿下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上去似乎放松了许多? 李珠亲自扶了李娴坐上了上首位,自己坐在了下首,林挽月陪了个末座。 李娴简单的和李珠说了几句路上的见闻,以及李沐将军的近况,对这次遇险绝口不提,反而话锋一转开始询问起太子李珠的功课来。 李珠揉了揉鼻子,却丝毫不敢违背长姐的意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腰杆挺的笔直,开始和李娴汇报在李娴不在的这些日子自己都学了什么课程背了哪本书。 李娴偶尔会打断李珠的话,提出几个问题,李珠思考片刻便开始回答,答的好李娴就会点头称赞,答的差强人意李娴就会皱皱眉,毫不犹豫的说出一串林挽月听都没有听过的书名,然后让李珠抄写里面的段落。 李珠不过八岁,听到李娴惩罚,一张小脸抽到一起,却没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只是点头称是。 林挽月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姐弟二人的互动,心中流淌过一丝丝的暖意和温馨,同样她也看到了李娴的另外一面,脱去端庄淡雅之后,带着如同老先生般的严厉。 林挽月看着看着,便挪不开眼了。 李娴自然感觉到林挽月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她轻轻勾了勾嘴角,结束了对李珠为政方面的考核。 “珠儿,我且问你,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何解?” 听到李娴的问题,李珠有些意外:姐姐今日怎么突然考我军政?莫不是去了一趟军营有感而发? 当下李珠也不敢怠慢,思考了片刻便挺着腰杆回答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善于用兵的人,不用再次征集兵员,不用多次运送军粮。武器装备由国内供应,从敌人那里设法夺取粮食,这样军队的粮草就可以充足了。国家之所以因作战而贫困,是由于军队远征,不得不进行长途运输。长途运输必然导致百姓贫穷。驻军附近处物价必然飞涨,物价飞涨,必然导致物资枯竭,物财枯竭,赋税和劳役必然加重。” “嗯。”李娴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林挽月,继续说道:“其实简单一点来说,就是部队行军作战不要太依赖于朝廷供给的粮草,因为战事瞬息万变,随时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旦因为某些原因粮草吃紧,或者供给不足,要学会从各种途径获得补给和粮食,不要局限于敌人的粮草,比如战马,到不得已之时也是口粮,还有可以在军务不忙的时候开垦军田,或者圈养家畜,以做为粮草吃紧时的口粮。” “是,珠儿记住了。” “那,这句: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珠儿怎么解?” “嗯……这句是说,用兵的原则是:对占据高地、背倚丘陵之敌,不要作正面仰攻;对于假装败逃之敌,不要跟踪追击;敌人的精锐部队不要强攻;敌人的诱饵之兵,不要贪食;对正在向本土撤退的部队不要去阻截;对被包围的敌军,要预留缺口;对于陷入绝境的敌人,不要过分逼迫,这些都是用兵的基本原则。” …… 在接下来的时间,李娴又问了李珠好几个关于行军,布阵,地形,兵势,攻谋等问题,李珠一一答了,有解的不尽善尽美的地方李娴就会耐心讲解一遍。 当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李娴看着李珠问道:“都听懂了吗?” “听懂了!”林挽月情不自禁的答道…… 听到声音,李珠和小慈转头看向了林挽月…… 林挽月这才发现她一直沉浸在李娴的讲解中,没有意识到情况…… 感受到李珠和小慈探寻的目光后,立刻绷直了身子,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李娴看着林挽月笑了笑,暗自欣喜:这林飞星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没有上过学,没有接受过一点系统的教导,就能够听懂如此晦涩的东西,并且领悟的也很快,这简直给了李娴一个大大的惊喜。 李珠看了看林挽月又看了看自家笑而不语的姐姐,这才恍然明白过劲儿来:我说姐姐今日怎么尽问些军政,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李珠又转头看了看林挽月,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看的林挽月头皮发麻……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太子殿下,陛下有旨,宫宴已经准备妥当,请二位殿下和林营长赴宴。” “嗯,本宫知道了,珠儿,飞星,我们走吧。” 出了未明宫,李娴和李珠上了各自的轿辇,托这二位的福,林挽月也生平第一次坐了轿子。 林挽月坐在轿子上,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这身行头,耳边响起刚才李娴和李珠的对话。 林挽月不是笨人,她知道李娴其实就是在借着考察太子功课的名头偷偷给自己讲课。 离国实力雄厚,太子贵为储君,基本上这一生也不会轮到他亲临战场。 李娴的那些话,就是在嘱咐自己,她是在担心自己吗?还是想尽力的去帮助自己呢? 自从那天在客栈里,李娴拜托林挽月镇守边关对抗匈奴之后,李娴就再也没提过那件事。 而林挽月也想了一路,其实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之所以迟迟没有回答李娴,不过是林挽月担心自己不能胜任而已。 她是一个女人没错,冒名顶替,女扮男装从军确实是重罪,若是不小心受了食邑更是欺君的死罪。 可是林挽月又想,怕什么呢?反正她全家都死光了。 就像李娴说的,至少,自己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卫边疆数以万计的百姓们,不再承受自己曾经历过的那份痛! 而且,林挽月一路看着李娴,看着李娴饱受逃亡之苦,不知不觉的在林挽月的心头悄悄的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可以成为如同李沐将军那般手握雄兵镇守一方的大帅,自己是不是可以帮助李娴……震慑那些藩王,至少……不再让李娴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活着…… 当林挽月坐在轿中的林挽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已经变得无比的坚定。 未明宫离宫宴的宫殿不远,很快便到了。 当李娴李珠林挽月三人走入大殿的时候,李钊还没有来,不过已经有很多人林挽月不认识的人到场了。 “太子殿下到,长公主殿下到,林飞星到。” 领路的太监唱了喏,林挽月便跟着李娴姐弟两人进了大殿。 大殿内,正对着殿门的大案是空的,大案旁边有一小案应该是留给太子李珠的。 齐王李瑱作为皇长子,坐在右边第一个案前,李瑱对面的案子是空的。 在这空案的旁边放了一张小案。 楚王李玹的案被放在右手边的第二位,看到李娴和李珠走了进来,放下了手中的酒樽,脸色不善。 这个该死的女人,雍王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这样都让她逃的掉…… 失去了宫外这次宝贵的机会,想要再对她对手恐怕只会难上加难,而且这次父皇特意准备了宫宴,邀请了全部藩王,甚至不惜被言官记上一笔也要屏退了言官,警告的意味十足。 看来…… 要该考虑平阳侯的建议了,嗯。 第50章 李钊的敲山震虎 林挽月跟在李娴身后打量着大殿中的陈设, 整个大殿的地面由光可鉴人的黑色地砖铺成, 自打一进门口便铺着红色的毯子, 一直延伸到高台上的大案前面, 在红毯两侧每间隔五步便有一对长信宫灯相对摆放。 宫灯后面是两排食案, 此刻有的案后已经坐了人, 有的还空着。 突然,林挽月敏锐的发现有一束目光正在打量着这边, 她抬眼一看, 看到右边第二张案后坐着一位带着胡茬的青年男子, 手中握着酒樽, 面色不善, 正盯着这边看。 林挽月与楚王李玹短暂的四目相对后, 便收回了目光。 李珠直径朝着高台上走去,李娴和林挽月则由太监带着来到了左边的那一排。 这次宫宴主要是为了庆祝李娴平安归来, 所以李娴的位置被安排在左手第一张案前, 齐王李瑱的对面。 “林营长,陛下吩咐,您是功臣,赐您坐在长公主殿下的身边。” “谢陛下。” 林挽月朝着高处的空位行了一拜, 才随着领路公公来到李娴旁边的小案后面端正的跪坐。 林挽月面前的案子只有李娴的一半大,位置也要微微靠后一些。 “雍王殿下到, 珮皇子到,二公主到!” 林挽月循声望去,只见门口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 身后跟着一位看上去稍微比李珠大一点的华服男孩,最后进来的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 耳边传来了李娴轻柔的声音:“打头进来的是雍王兄李玔,淑妃娘娘所出。那个小一些的皇子是珮儿,年十二,与环儿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均是德妃娘娘所出。最后的那位公主是嫣儿,年十四,与楚王兄是一奶同胞。” 林挽月点了点头,李娴又继续小声对林挽月说道:“坐在我们正对面的是齐王兄李瑱,贤妃娘娘所出。他下手位的是楚王兄李玹,楚王兄最得父皇宠爱,食邑万户,是所有藩王中最高的。齐王兄贤名在外,食邑九千户,父皇委以兵权重任,雍王兄骁勇善战,前些日子舅舅打了败仗,雍王兄一直自荐统兵,不过被父皇驳了。” 林挽月点了点头,默默的将李娴说的话记在了心里,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走上李娴建议她走的那条路,就万万不能如同之前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林挽月知道李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自己说废话,此时她即使不能明白李娴的用意,但多学多记总是好的…… “珮儿见过皇姐!” 林挽月一抬头,皇子李珮已经走到了李娴面前恭恭敬敬的给李娴行了一礼。 “珮儿不必多礼,数日不见珮儿长高了。” “珮儿恭贺皇姐平安归来,环哥哥今日身体抱恙不能赴宴,珮儿替环哥哥向皇姐告罪。” 闻言,李娴轻声一笑:“珮儿不必如此,环儿的性子本宫自是知道的,他若是来了,才叫人意外呢。” “如此,珮儿便先入座了。” 说完李珮又给李娴行了一礼,转身到李嫣旁边的案子后面坐定。 “皇妹!” 林挽月循声望去,见出声喊人的正是刚才与她对视的楚王李玹。 “楚王兄。” “皇妹,平阳侯世子李忠与皇妹一同回京,为何皇妹平安无恙的归来,忠世子至今下落不明?” 闻言,林挽月皱了皱眉,此时林挽月对楚王的印象非常不好,无论是刚进大殿的时,候楚王看他们的表情,还是此时令人不悦的问题,都让林挽月很反感。 身为兄长,妹妹能够平安回来已是大幸,就算不出言宽慰几句,也总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才是…… 没等李娴开口,坐在高位上的李珠先坐不住了,出言相驳道:“楚王兄这是何意?难道我离国堂堂长公主,还不及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尊贵不成?” “呵,太子何出此言?本王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小小的侯府?太子此言若是被平阳侯知道怕是要让他伤心的,平阳侯军功拜爵,也是离国的功臣,太子身为储君,不关心关心功臣之子也就罢了,何以出言如此刻薄?” “楚王兄所言甚是,想太子殿下身居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这些小小的侯府,王府,自然是入不了太子殿下的贵眼的。” 林挽月转头看去,发现这帮腔之人是雍王李玔。 李珠坐在高位上,一张秀脸憋得通红,胸口起伏,显然是被气的够呛,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反驳之词,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林挽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李娴,见李娴垂着眸子,脸上没有表情。 显然是没有任何出言还击的意思。 见到这一幕,林挽月感觉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回忆起李娴那天晚上在同福客栈和自己说的话,起先林挽月还有些不信:正宫所出的公主和太子怎会生活的步步维艰?直到亲眼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林挽月彻底信了! 李珠虽然年幼,到底贵为东宫太子,此时虽然是皇族内部的宫宴,但伺候的奴才宫婢也有不少,这么多只眼睛看着,这两位藩王尚且丝毫不把李珠放在眼里,就更别提李娴了…… “公主……” 林挽月轻轻唤了李娴一声,李娴转过头,反倒给了林挽月一个宽慰的眼神。 林挽月看着李娴脸上那副早已习惯的表情,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齐王李瑱把玩着手中的酒樽,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暗道:愚蠢。 楚王李玹转头,看到齐王李瑱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狠的牙痒痒,对着齐王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便不再看他。 齐王李瑱轻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如此这般还妄想皇位,雍王也就罢了,本就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你李玹如今也这般失了方寸?难道你就不想想,父皇为何迟迟不来?怕是早就安排了眼线去观察你们的表现…… 想到这里,齐王赞许的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娴,可惜一介女流,有如此心机手段,若是生为男子,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若是让李娴这样的人当了太子,底下的藩王也不敢如此放肆,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呢,可惜,可惜! “陛下驾到!”随着管事太监高声的唱和,李钊走进了大殿。 “儿臣,参见父皇。” “草民,参见陛下。” 李钊大步流星的走进大殿,大袖一挥:“都免礼,今日宫宴,没有外人。”说完走到高位,在李珠旁边的大案上坐定。 “谢父皇。” “谢陛下。” 直到李钊落座,众人才谢了礼,重新坐下。 “今日宫宴,主要是为了庆祝娴儿可以平安归来,寡人屏退了言官,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说说话。” “瑱儿,你是寡人长子,你来说说,你觉得是什么人会刺杀娴儿?” “是。” 李瑱应声欲从座位上站起来回话,却被李钊止住:“今日家宴,不必拘礼,你就坐着说。” “是。” “回父皇……” 李瑱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楚王李玹,感觉到齐王的目光,楚王的脸色很不自然,见状齐王勾了勾嘴角,转回了头,继续说道:“儿臣认为,皇妹怕是受到了牵连吧……” “哦?此话怎讲?” “皇妹的性子是极好的,而且自幼生活在宫中这次是第一次出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和皇妹结怨,但是平阳侯世子李忠就不同了,说不定是有什么人想要李忠的命,不小心殃及了皇妹,而且儿臣听说平阳侯世子李忠至今仍下落不明,皇妹却得以安然无恙的逃脱,也正印证了儿臣的这个推测。” “哦?楚王,你怎么看?” “儿臣……儿臣觉得齐王兄所言甚是。” “嗯,雍王,你呢?” “儿臣也觉得齐王兄说的对。” “若是真的如此,那便最好,可恶的李忠差点连累寡人的掌上明珠遇险,这次他回不来也算是罪有应得,就算是回来了,寡人也要重重的惩罚他!” 齐王支着下巴,侧头看着身边的楚王,见楚王的脸色阴晴不定,齐王勾了勾嘴角:还好不是太笨,懂的父皇是在敲山震虎。 “在宴会开始之前,寡人要先赏赐一个人,林飞星何在?” “小人在!” 听到李钊突然念到自己的名字,林挽月不由自主的心头一紧,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恭敬叩拜:“小人林飞星,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 “谢陛下!” 林挽月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站在原地,等待李钊发话,却不想李钊又道:“年轻人抬起头来,给寡人瞧瞧。” 第51章 不忘初心邑千户 林挽月咽了咽口水, 才回道:“是。” 此时林挽月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 她缓缓的调整呼吸, 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情才慢慢的抬起了头…… 林挽月抬起头, 入眼看到双鬓含霜, 但目光依旧锐利的李钊, 她快速沉下目光避开天颜。 李钊打量了林挽月几眼,一拍面前的案子, 说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没想到军营里还有如此倜傥少年。” “谢陛下。” 林挽月感觉大殿中有好几束目光都在打量着自己, 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来自于相貌上的称赞, 不禁面上一热, 好在皮肤黝黑旁人很难发现, 不然就露怯了…… “年轻人,你救了寡人最心爱的公主, 并且不辞艰辛, 将公主安然无恙的护送回京,功劳不小,说吧,你想寡人赏你些什么?” “谢陛下, 这都是小人分内之事,不敢求赏。” “嗯……好, 居功而不自傲,但是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 让寡人想想……京都尉一职正好出了缺,不如寡人就封你做京都尉,如何啊?” 李钊此话一出,场中之人脸色均是一变:京都尉一职品阶虽然不高,却是非常重要的位置,京城的车马调度,京卫的布防都要由京都尉全权负责,之前京都尉出缺的时候,雍王和楚王甚至齐王都各自推举了人选,后来,先因良妃薨逝,紧接着李娴又遇刺下落不明,李钊无暇考虑这些,便将任命给耽搁了。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李钊会在此时旧事重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居然会将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外人”! 李娴的目光闪了闪,远远的看着林挽月。 而高位上的李钊早已将场中之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林挽月,似乎并不着急,耐心的等待林挽月的答复。 林挽月微微低着头,她不知道京都尉是什么品阶,但是从这三个字推断来看,也应该是非常重要的职位。 林挽月想转头看看李娴,看李娴能否给她什么建议,但被她硬生生的忍住了,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 林挽月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才将眼睛缓缓睁开。 李钊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林挽月,等待她的答案。 “小人谢过陛下对小人的信任,但是京都尉一职实在不是小人心之所愿,有负陛下期望,小人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完林挽月跪拜了下去。双手笔直的伸在身前,大袖摊开,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 林挽月此话一出,几位王爷均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李娴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远远的看着林挽月,目光盈盈似水。 “林飞星,你可知这京都尉是多少人想求而不得的位置?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打算?起来吧,说说你想要什么。” “谢陛下,陛下容禀,小人乃大泽郡下婵娟村人氏,元鼎二十六年秋,小人十四岁,那天贪玩到山上去采药,结果匈奴来犯,杀我全村一百一十八口,全村老幼包括小人的双亲和姐姐,全部遇害无人幸免。小人料理了后事,徒步行了数百里,到李沐将军帐下投军,将军见小人可怜,帮小人改了军户收容小人进了军营。如今匆匆两年多,虽然时过境迁,飞星却不敢有一刻忘记初心,小人只愿以这卑贱之躯,誓死守卫边疆,血战匈奴,为我全村一百一十八口讨回这血海深仇,也想尽小人最大的努力去守护那里的百姓,让他们不再重蹈飞星的覆辙!请陛下恕罪,飞星不堪京都尉之重任,实是志不在此!” 李钊静静的听完林挽月的解释,看着站在台下皮肤黝黑神色倔强的少年,有些动容。 “好!说得好!若是我离国儿郎都有你这番傲骨,还有何人敢觊觎离国?还有何人敢犯我边疆?好!” “谢陛下。” 林挽月拱了拱手,心中却是另一门心思:自己适才这番说辞,算是回答了公主的问题了吧……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寡人就如你所愿!” “谢陛下!” “不过你身在国舅爷的军营中,这军中之事寡人可说的不算,人员的任命调拨都是李沐将军全权负责,寡人信得过他,也不想插手。如此寡人便不能赏你什么官职了……” “小人并不在乎身居何职,只要能与匈奴作战,小人便心满意足,况且大帅赏罚分明,小人相信,有朝一日小人定会军功拜爵!” “好,有志气,不过你这总是小人小人的自称寡人听的别扭,虽然寡人不能随意插手军中事物,但是不代表寡人就不赏你了,林飞星接旨。” “小人在!” “林飞星,居功不自傲,志存高远,甚得朕心,且你一路护送长公主回京功劳不小,寡人赏你千户食邑,特许你萌荫三代,待他日,你真的应了今日豪言,得以军功拜爵,记得来京城见寡人,寡人还有重赏!哈哈哈哈哈……” “谢陛下。” “都记下了?”李钊转头朝身边的管事太监问道。 “回陛下,记下了,老奴这就让内庭拟旨。” “嗯。” 李钊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对林挽月说道:“林飞星,如今你已经有了千户的食邑,不用再自称小人了,哈哈哈哈!” “谢陛下。” “好了,你入座吧,来呀,开宴!” 李钊的话音落,从大殿外先是鱼贯而入了数名,手上托着托盘身材窈窕的宫婢,然后又进来数名乐师抬着编钟等乐器,最后进来的是歌舞姬。 宫婢先跪在李钊的案前,将九鼎八簋一一摆放在上面,然后从地上爬起,躬身推开。 复又跪在李珠的案前,将八鼎七簋整齐的摆放好。 接下来才是高台下面的这些藩王和公主。 成年的藩王案上被摆了七鼎六簋,李娴享受藩王之礼案上摆放的数量与成年藩王相同。 未成年的皇子李珮只配享六鼎五簋,李嫣面前只有五鼎四簋。 当宫女们走到林挽月面前的时候犯了难,还是李钊身边的掌事公公有眼色,只见他弯下腰俯到李钊耳边低声问道:“陛下,林千户赏几鼎?” 李钊抬头看了一眼,道:“赐三鼎!” “开席!” 李钊大袖一挥,礼乐奏响,八列歌舞姬扭动着纤细的腰身,袅袅来到大殿之中,随着音乐轻扬水袖,扭动腰肢。 林挽月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面前装了:乳猪,干鱼,干肉的三方鼎,仿佛置身梦中一般不真实,以鼎而食,是她截止到今天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挽月朝着案前伸了伸手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她看了看李娴的食案,想要看看李娴是如何做的。 却看见在李娴案上摆着装有:牛肉,羊肉,乳猪、干鱼、干肉、牲肚、猪肉的七方鼎。 以及装有:精米饭,白面馒头,三种她叫不上名字的糕点,甚至还有羹汤和一种水果的七簋…… 看着这满目琳琅的食物,林挽月感觉有些眩晕…… 李娴亦感觉到林挽月注视自己的目光,露出淡淡笑意,她拿过置放在案上的小刀,轻轻在鼎中的那一方羊肉上片了一刀,然后以青葱玉指执起肉片,放入口中。 林挽月目睹了李娴用餐的步骤,在案上摸了摸,发现在两鼎之间确实有一把小刀。 林挽月心中一喜,拿过小刀,学着李娴的样子在烧的金黄透亮,香气阵阵扑面而来的乳猪上切了几刀,然后同样以手拿起,放在嘴中。 肉香立刻在唇齿中弥漫,林挽月咀嚼着口中的乳猪,眯着眼,一派享受的神情。 真好吃! 李娴一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林挽月这样的神情,不禁莞尔,想到这人在军营中艰苦的日子,心中一软,遂唤身后的宫婢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拿了碟盏来,将这三牲肉切一些,赏给林千户。” “喏。” 宫婢拿了碟盏,跪在李娴案边,持刀欲切。 却听李娴再次开口道:“本宫无甚胃口,你多切一些。” “喏!” 宫婢将牛肉,羊肉,猪肉各自切了一大块放在碟子里,然后起身,复又跪到林挽月的案边。 见宫婢跪在自己案边,正在大快朵颐的林挽月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她还是无法习惯被别人跪…… “林千户,殿下赏您三牲肉。” 宫婢规规矩矩的将碟子推到林挽月的面前,复又朝着林挽月行了一礼才起身退到了后面。 “谢公主。”林挽月侧身朝着李娴拱了拱手。 李娴微微一笑,低声回道:“飞星不必多礼,尽管开怀享用,若是不够再同本宫说。” 听到李娴的话,林挽月脸一红,讪讪的揉了揉鼻子:自己的饭量怕是给公主殿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 离国有严格的礼乐制度,牛肉和羊肉在民间只允许祭祀使用,擅自食用是要杀头的,如果普通百姓想要尝尝,只有在迎娶正妻的时候可以选择其中的一样作为宴请宾客的食品,但是牛肉羊肉在民间的价格不低,特别牛还是农户们的命根子,所以几乎很少有人会在婚宴上如此奢侈。 林挽月活了十六年,从来都没有吃过牛羊肉,今天托了李娴的福,她也算破了天荒! 对各路藩王来说,这种东西吃的多了,早就已经见惯不怪,象征性的吃了几口之后,就开始命人斟酒,抬起酒樽敬李钊的酒或者自饮自酌。 有的击节和曲,有的欣赏歌舞。 整个大殿,只有林挽月至始至终头不抬眼不睁的沉浸在面前的美食中不可自拔。 李娴眼看着林飞星面前,自己赏的三牲肉被一扫而光,然后又看到另外三方鼎里面的吃食也见了底,李娴有些咋舌:这林飞星的食量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李娴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了一次林挽月,心中惊奇:这瘦瘦的人,如何一口气吃得下这么多肉食? 李娴怕林挽月只吃肉食伤了脾胃,特意又唤来身后的宫婢将自己面前七簋中的熟食蔬果一样盛了些给林挽月拿了过去…… 结果,这些东西也一一被林挽月席卷一空,一点没剩…… 第52章 满庭芳不知所起 “哎……” 酒足饭饱的林挽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发出了心满意足的感叹。 坐在林挽月旁边位置的李嫣惊愕的看着林挽月面前“一片狼藉”的食案, 震惊不已: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口气能吃这么多的人呢! 李嫣又抬眼看了看林挽月,见这人的肤色是她从没见过的黝黑, 浓密的眉毛斜飞入鬓,薄薄的嘴唇微微嘟起,英俊挺拔中带着几分孩童才有俏皮。许是吃的多了,此时这人正“毫无形象”的半撑着身子, 身体微微后仰,眼睛眯着,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这样子就好像母妃宫中吃饱喝足正在晒太阳的猫一样。 林挽月的侦查能力和五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也正是这样的天赋, 让余闲和小十一这一路下来苦不堪言。 这次也是一样,林挽月耳边传来的是悦耳的宫乐,眼中欣赏着歌舞姬柔媚的舞姿,即使此时她非常惬意放松,可是还是本能的把头转向了李嫣的那边。 正好发现旁边位置上的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林挽月微微一怔,想起这位是二公主李嫣, 楚王的胞妹,年十四。 于是林挽月坐直了身子,朝着李嫣公主拱了拱手,便又转过了头,专心致志的欣赏起前面的舞蹈来了。 李嫣没想到自己“偷窥”被正主瞧了个正着, 女儿家的皮面本来就薄,林挽月转过头后,李嫣的脸颊立刻燃起了两抹绯红。 李嫣忙端起面前的酒樽,以广袖掩面,缓缓饮下了樽中酒。 然而这一幕并没有逃过李娴的眼睛,她侧眼看了看自己的皇妹,又收回目光看了看目视前方的林挽月,然后转过了头。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楚王李玹端着酒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嗯,但说无妨。” “父皇,我母妃新丧,嫣儿不过十四岁,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又远在封地照顾不了胞妹,儿臣想着求父皇做主,在适龄的世家子弟中寻找与嫣儿相配的人选,待守制期一满,就许嫣儿完婚。” “嗯?”李钊听完楚王李玹的话,沉吟了片刻,便把目光投向了李嫣。 却不想这李嫣人虽然不大,性子倒是异常火爆,只见她红着一张俏脸从座位上起身,对李钊说道:“父皇,女儿不嫁!再说……再说女儿还小呢,要嫁也是娴姐姐先嫁!” 李嫣说完愤愤的坐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便都集中在了李娴的身上,楚王远远的看着李娴,恍然大悟的说道:“哎呀,你瞧为兄这记性,还是嫣妹妹想的周到,差点坏了规矩。” 说完,楚王朝着李钊拱了拱手,坐了下去。 而李钊则远远的打量自己的嫡长女,看着她那张与先皇后七分相似的脸,有些晃神。 时间真的很快,一晃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李钊恍然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李倾城的时候,也是在这宫宴上,她那么美,宴会中所有世家年轻子弟的目光几乎都被她吸引了去,自己坐在此时珠儿的位置上,不过遥遥一眼,便烙在心底,再也抹不去了…… “娴儿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是,父皇。”李娴盈盈答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林挽月抬眼看了看楚王,又转头看了看李娴,脸上的表情变的有些不自然。 李钊远远的看着李娴,面露感慨,说道:“也是怪寡人疏忽了,这些年,你母后一直病着,寡人总是私心想着让你多留在我们身边几年,却不想白驹过隙,娴儿都十六岁了……今日若不是你楚王兄提起,寡人差点又疏忽了,嫣儿确实是不着急,娴儿的事情怕是要及早考虑了。” “娴儿多谢父皇,多谢楚王兄。”李娴朝着李钊和楚王李玹各自打了一个万福。 “你们几个做兄长的,也要多关心自己的妹妹,有人品才貌俱佳的青年才俊不妨给寡人推举上来,也好做长公主驸马之选。” “是!父皇!” 楚王,齐王,雍王,齐齐的回答了,李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娴儿多谢三位王兄关怀。” 李娴朝着对面的三位藩王甜甜的笑了笑,露出一对淡淡的梨涡,然后缓缓的坐了下来。 李钊看着李娴点了点头,一脸的满意。 兄友弟恭,姊妹和乐,这才是他想看到的。 宫宴就在这样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林挽月毕竟是外臣男子的身份,宫宴结束之后天色已然不早,李钊便吩咐了轿夫将林挽月送到宫外驿站。 其余藩王也各自回府,不再赘述。 林挽月回到驿站第一件事便是脱下了这一身华丽的行头,第二件事便是坐在驿站的床上发呆。 宫宴上的吃食很好吃,是自己太过贪嘴,吃的太多。 林挽月摸着自己的肚子揉了揉,然后那双长着老茧的手缓缓的由腹部划上了胸口。 林挽月隔着紧紧勒在胸口的裹胸布按着自己的胸口,怔怔出神。 良久,她按在胸口的手指弯了弯,将洁白的中衣前襟抓在手里,眼神依旧呆呆的看着前方出神…… 林挽月就一直这样坐着,直到巡街的梆子敲过了三更,她才恍然回神,只觉手脚发麻。 林挽月皱眉抿嘴,忍着腿上因为麻痹而传来的跳跃般的刺痛感,走到桌前吹灭了油灯。 房间里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似曾相识的黑。 就在几天前,她和李娴还曾共享过这样一片四方的黑暗。 如今自己功成身退,她也回到了属于她的皇宫,今日林挽月切身体会了皇宫中奢华的生活,那是她林挽月一辈子只有幸体会过一次,却是李娴从一出生就享受的生活。 林挽月感觉自己的胸口有点堵…… 她十六岁了,早就到了成婚了年龄,再留下去怕就成了老姑娘了,堂堂一国的长公主殿下,太迟嫁人恐怕会被人笑话的。 她也没反对不是吗,在宫宴上,她便那样轻松的答应了李钊的提议,还言笑晏晏的请她的三位皇兄帮忙物色青年才俊…… 是啊,总是要嫁人的,这个世道上除了自己这个已经不成样子的“怪物”,怕是所有的少女到了十六岁都该嫁人了,再说公主嫁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她那么受宠,陛下定会给她找到一位与她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其他方面都最匹配的良人…… 林挽月想通了这里,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回到了驿站的床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林挽月刚刚洗漱完毕,便有侍卫来传旨,长公主殿下有请。 林挽月随着侍卫坐轿来到了未明宫,没想到在殿门口迎接她的居然是一位“老相识”。 “林……千户,公主估么着您这会儿快要到了,让奴婢来接你的。” “阿隐姑娘,好久不见。” 林挽月对阿隐笑了笑,之前在军营里阿隐为她缝合过伤口,算是于她有恩,虽然林挽月一直怀疑阿隐就是李娴身边的内鬼,但如今李娴已经安然回宫了,后面的事情轮不到自己操心了。 阿隐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挽月,见到这人除了和自己打招呼之外,居然看都不再看自己一眼,内心无望的一叹:罢了罢了,你到底也不是我的良人…… 林挽月被阿隐带着来到未明宫的偏殿时,李娴已经坐在餐桌前等着林挽月了。 见林挽月来了,身上穿的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一件普通布衣,笑了笑,对林挽月说道:“飞星,快坐。” 林挽月在桌前坐定,立刻就有宫婢为林挽月添置了碗筷,并且给林挽月盛了一碗煮的粘稠剔透的白粥。 “这么早传你过来,想着你也应该是来不及吃早饭,正好与本宫一起用了吧,昨夜宫宴吃的尽是些肉食,本宫有些腻,就请飞星陪本宫喝些粥,吃点小菜吧。” “谢公主。” “用吧。”说完,李娴率先舀了一口粥放在嘴里。 林挽月昨天因为生平初次见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一时贪嘴,吃的有些撑了,回到驿站便囫囵睡了,今天一早起来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如今一口热乎乎的白粥下肚,身体立刻暖融融的传来了一股舒服的感觉。 李娴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坐在林挽月的对面静静的看着林挽月大口大口的吃粥,这人的吃相始终如一,无论吃的是山珍海味也好,还是一碗白粥也罢,总是能吃出狼吞虎咽的样子。 一餐无言,待林挽月吃完,李娴带着林挽月来到了未明宫后的花园。 李娴笑吟吟的抬手一指:“飞星,你看。” 林挽月顺着李娴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这花园中居然有一头驴子正在甩着尾巴悠然的吃草。 “这是……” 李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侍卫实在无处安置这头驴子,本宫想着它到底也有些功劳便让人领了,去了嚼头枷锁,养在了未明宫里。” 林挽月看了看李娴,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挽月大步流星的来到了院子里,搂过了驴子的脖子,轻轻拍了几下。 驴子似乎还认识林挽月,对着林挽月打了一个响鼻,甩了甩尾巴。 林挽月大乐,摸着驴子对李娴说:“公主,不如就请你赐个名字给它吧!” 李娴想了想,笑道:“不如就请飞星替本宫取一个吧。” “嗯……那便叫林千里吧!” 听到林挽月的话,李娴忍俊不禁,哪有人让驴子随了自己的姓的…… 第53章 相见欢见玉如面 应李娴的要求, 林挽月一共在京城滞留了十日。 在这十天里, 林挽月也彻底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不过很奇怪的是:林挽月并没有因此对京城有任何的留恋, 到了第九天的晚上,林挽月便收整了行装准备回到军营去。 李钊赐给林挽月一匹骏马,名曰:龙冉。 并派人传话说:希望林飞星可以早日实现当日在宫宴上的誓言,军功拜爵, 镇守边疆。 林挽月从传召使手中接过龙冉的缰绳,朝着东方盈盈一拜。 第十日的清晨,是离开的时候了。 林挽月背上行囊,戴上佩刀, 跨上龙冉宝驹, 迎着晨曦离开了天都城。 出城不过几里地,林挽月远远的瞧见一辆四乘的马车停在官道旁边。 林挽月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她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龙冉的速度慢了下来。 小慈站在马车下面,一下子便看到了林飞星骑着高头大马朝她们这边来了,于是兴奋的对车厢内喊道:“公主, 公主,林千户来了。” 听到小慈的声音,林挽月心中一喜:没想到李娴居然来送自己了。 林挽月在李娴的四乘马车前勒稳了缰绳,一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今日她已经换上了粗布麻衣, 小慈拿眼睛横了林挽月一眼,啧啧称奇:明明就是平淡无奇的样子嘛…… “公主,您慢点。” 小慈将李娴小心翼翼的扶下了马车,然后就朝着车夫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向另一边走去。 秋晨初寒,李娴今日在外面披了一条猩红色的斗篷,将她那本就白皙无暇的容颜映衬的愈发娇艳欲滴。 “公主,您怎么来了。” “我来送送你。” 听到李娴的自称,林挽月心中一动,直直的看着李娴。 李娴莞尔一笑,似乎是读懂了林挽月的心思般:“我知你不喜繁文缛节,但是在宫中该遵守的一定要遵守,现下只有你我,飞星不会因为身份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吧?” 林挽月挠了挠头,笑道:“怎么会,公……娴儿。”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京城距西北,山高路远,也不知道你我二人何时才会再见,今日将这块玉佩赠与飞星,见玉如见人。” 说完李娴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林挽月。 林挽月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玉佩,低头一看,小巧的汉白玉佩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娴”字。 “这……” 林挽月惊讶的看着李娴,刚想出言拒绝,却对上了李娴盈盈似水的眸子,想要推辞的话刚到嘴边便被咽了回去。 “走吧,飞星,我在这宫廷之中等着你军功拜爵的好消息。” “嗯!” 林挽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将玉佩攥在手心,拉着缰绳翻身上马。 林挽月坐在马背上,深深的看了李娴一眼,她张了张嘴,最后只道出一句:“珍重。” 李娴颔首,太阳跳出路尽头的那座带着枯黄的山。 “驾!” 林挽月一夹马肚,龙冉便扬起了蹄子,迈着矫健的步伐驮着林挽月朝着远方进发…… 林挽月拉着缰绳,将玉佩紧紧的,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其实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她想问问李娴:你就要成亲了吗? 可是她没有。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珍重,愿卿珍重。 龙冉宝驹的脚程定不是那辆驴车可以比拟的,林挽月骑在上面,只感觉耳畔生风,按照这个速度,回到军营只需要来的时候一半左右的时间。 林挽月一路顺着官道前行,第三日便到了岔路口,直走是湖州,向上是连城,下面到乌义。 林挽月想了想,便选择了上面的岔路,龙冉的脚程够快,她可以稍稍转一个弯去办点其他的事情。 不成想就在快进连城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林挽月意想不到的事情。 连城地处偏僻,人流本就不多,一个蓬头垢面,背着行囊手中拿着一根哨棒的身影,站在入城必经之路的土墩上望眼欲穿的样子,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林挽月眯眼一看,这不是当日喊话的山贼吗?堵在这里,莫非是来寻仇的? 林挽月唇边堆起一丝冷笑,拉了拉缰绳,龙冉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这群山贼还想干什么? 站在土墩上望眼欲穿的小凯,离老远就看到了林挽月,小凯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他提着哨棒便朝着林挽月的方向跑了过来。 林挽月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眯着眼冷冷的看着越跑越近的小凯。 令林挽月没想到的是,小凯跑到离自己五步远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中叫到:“林飞大哥,小弟在这等你半个多月了!” 林挽月一头雾水的皱了皱眉,冷声道:“你起来说话,谁是你大哥?” “哎哎哎!大哥让我起来我就起来。” 小凯忙不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丝毫不在意林挽月冷冰冰的态度。 林挽月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凯,不过按在佩刀上的手拿了下来。 小凯向前走了两步,眼馋的看了看林挽月胯下的龙冉,想伸手摸摸却没敢,他对着林挽月讨好的笑笑,说道:“林飞大哥,小弟决定从良了,再也不做山贼了,大哥你的身手让小弟佩服,小弟料理了大当家……呸呸呸,小弟料理了黑老虎和小毛的后事之后,就收拾了东西马不停蹄的来连城投奔您来了,进城一打听也没有林飞这号人,小弟不死心,就在城门口等着,没想到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真把大哥您给等着了,嘿嘿嘿……” “回头是岸倒是好事,但是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普通的农户,没出路的。” 对于林挽月的回答小凯并不买账,只见他眼睛一转,回道:“大哥您就别蒙小弟了,那天我料理小毛和黑老虎后事的时候仔细检查过了,普通农户肯定没有大哥您这样的身手,而且大哥,您自己看看,您看看您这匹马,嘿嘿,不瞒大哥说,小弟落草之前啊,做过一段时间的马贼,嘿嘿,您这品相的马,我从来都没见过,要说您不是落难的达官贵人谁相信呐,大哥,您就让小弟跟着你吧!” “无理取闹!” 林挽月皱了皱眉,不想和山贼再纠缠下去,于是拉了拉缰绳,龙冉再次跑了起来。 “哎?大哥!大哥!你等等我!你等等我啊,大哥!”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盏茶的时间里,连城的路上就出现了令人瞩目的一幕:一位黑瘦的少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跑在前面,后边跟着一位背着行囊提着哨棒的少年,穷追不舍,一边跑嘴里一边嘶哑的喊:“大哥!你等等我!” 林挽月不堪其扰,奈何,行在城中骑得快了又怕撞伤行人,好不容易出了城,林挽月大喝一声:“驾!” 龙冉立刻四蹄生风,在土路上扬起一道烟尘,很快便消失在了小凯的是视线里…… 林挽月骑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到了她和李娴第一天晚上投宿的那对老夫妇的村庄,自从离开之后,林挽月的脑海里便时常会想起这对老夫妇。 老两口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成了“绝户”,未来的日子肯定越来越难,之前在逃难,林挽月也无暇顾及,如今正好路过,自己的身上还有不少太子赏下的银钱,林挽月决定帮一把。 “吁!” 林挽月下了马,先到村头富农张二富家里,将龙冉拴好,敲响了门。 “谁呀!” “张二哥是我!” 张二富拉开了门,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门口。 “张二哥,我是前些日子到您家买了一瓢白米的林飞,您还记得吗?” “哦哦,我想起来了,买给你娘子吃的对吧,你这后生不错,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疼人,我当然记得!”说着张二富让了一条路,让林挽月进去。 林挽月侧身进了院子,对张二富说:“张二哥,实不相瞒,今天小弟来也是有事相求,这些日子小弟接了一批买卖赚了点银钱,我想在张二哥这里买点口粮。” “哟,小伙子,没看出来啊,几日不见便发达了,你要哪种粮?要多少?” “我要两石米,要白米。” “一斗米五株,两石米一百株!” “张二哥价格公道,我这就数给你。” 说完林挽月解下了身后的行囊,从鼓鼓的钱袋里数出了一百一十株递给张二富说道:“张二哥,你这米不用一次都给我,我希望你每月送足够的口粮给村西头的欧家夫妇那里去。” 张二富双手接过了林挽月递过来的钱,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说道:“兄弟,你莫不是疯了吗?有钱没处花?你不过是在欧叟那里借住了一宿,就还他一年的口粮?有这钱,你回去盖房子孝敬爹娘才是正理儿!” 林挽月笑着摇了摇头:“二哥,你一定照办啊,我时不时的会回来看看的。” 说完林挽月走出了院子,他不想解释太多,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活在这个世上了,欧家的老夫妇是绝户了的军户,林挽月感觉他们像极了自己。 有一天,她也将老去,欧家夫妇虽然儿子死了,到底还能彼此扶持,可是自己呢? 第54章 路未远已成相思 当赵小花挎着两筐鸡崽跟着林挽月走进欧氏夫妇的破院子里的时候, 老两口吓了一跳。 “这……这是……” 欧叟从木墩上站了起来, 欧妪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擦着手上的水, 一脸震惊的看着林挽月。 “欧老爹,这林小弟可真是知恩图报,在我那里买了不少鸡崽,我先把鸡崽给二老拿过来了, 等一下我们家小山就过来给二老垒鸡窝,用不了多长时间呐,二老就天天都有鸡蛋吃了,要是吃不完, 可以拿到我那去, 都是这么多年的老街坊了,就按照十二枚鸡蛋一株算!” “老爹,老娘……二老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你不是前些日子在我们家借宿的后生嘛!” “对,我是林飞!” “欧老爹!” 林挽月和欧老家老叟正在说话,张二富扛着一袋大米推开欧家的竹院门,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哎!二富,你这是……” “哎哟, 欧老爹,我是给您来送粮的,先给老爹老娘送来一斗,我刚打的新谷子!您二老吃完了再和我言语一声,我再给您二老打新米!这林小兄弟在我那里预付了两石的米钱, 够老爹您老两口吃上一年了!” 欧叟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赵小花把两筐鸡崽放好,笑吟吟的转身出去。 然后看着张二富扛着那一斗白米,走进了厨房将大米“哗啦啦”的倒进了已经空空如也的米缸里。 直到张二富也离开了院子,欧叟才回过神来,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抓着林挽月的胳膊,激动的说道:“你这后生,你这是作甚呐,我老两口不过是收容你们一宿,哪能值得起这么大的恩!” 林挽月憨憨一笑,没有回答。 欧妪也走了过来,用粗糙干裂的手抹着泪花,激动的说道:“你这后生心眼儿真好,今天别走了,留下一起吃饭,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你莫要嫌弃。” “对对对,今天莫走了,天色也不早了,就在这住一宿!” 林挽月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二老了。” “你这后生,该是我们两个老东西感激你才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有米了,没有好菜也不行,林飞解决了他们两口子一年的口粮,他们家虽然穷也不能吝啬,想通这里欧妪也没有和欧叟商量,便到赵小花家去借鸡蛋去了。 本来欧妪只想借两个,专门炒给林飞吃就行了,结果赵小花笑呵呵的说:“老嫂子,两个鸡蛋哪里够!” 然后喊他家的儿子赵小山,给欧妪用小竹篮装了十枚鸡蛋拎了回来,还割了一条腊肉! 欧妪连番推辞,这鸡蛋她敢借,至少她家现在也有鸡崽了,等到鸡崽长成,总能还上,可是这腊肉她是万万不敢拿的,什么时候能还上呢? 最后赵小花只说鸡蛋等鸡崽长成了,下了蛋再还,肉就不用还了,就当是他答谢林飞。 欧妪这才接了。 赵小花可不是笨人,他们家是当地最大的养鸡户,每月的望日朔日他都要带着儿子去连城里面赶集,给连城中的客栈,商铺还有一些散户提供鸡蛋,在这个村里,除了张二富之外,就数他赵小花见多识广。 赵小花的眼睛很毒,他见这个林飞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是胯下那匹高头大马绝非凡品,没有个几千株啊,甚至说没有几金,绝对买不到品相那么好的马,再看马身上挂着的布袋子鼓鼓的,林飞解开背后行囊里面的钱袋更是鼓的吓人,数钱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不还价还多给! 这行事作风,一看就是不会过日子的公子哥儿,说不定啊!就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带着小情人私奔的呢! 这老欧家虽然算得上是绝户了,但听说欧叟以前也是打过仗的,也不知道和这林飞是什么关系,能攀上这颗大树总是好的,他张二富都能亲力亲为的打新谷,还亲自送过去,怎么,他赵小花还舍不得一条腊肉? 赵小花轻哼一声,嘱咐自己儿子小山抓紧准备材料,给欧家垒鸡窝去! 一个时辰之后,饭就得了,欧家破天荒的蒸了白米干饭,还煮了四个土豆,用腊肉炒了一盘野菜,炒了一大盘鸡蛋,弄了一盘嫩头青梗的小葱和豆酱,欧叟将桌子直接摆在了院子里,拽了三个木墩,三人围着桌子刚刚坐定,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哥!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小凯喘着粗气,手中拎着哨棒,身后背着破布行囊,身上的粗布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半截,推开了欧家的篱笆门,走进了院子。 林挽月坐在木墩上抬眼看了看山贼,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闻言,小凯得意一笑:“大哥,你这是不是考验我,我不是说过了,我之前做了一段时间的马……师,我一路顺着马蹄印跟过来的。” 听了山贼的话,林挽月看了看他,倒是有些意外了。 “林小子,这是谁啊?” “啊……” 不等林挽月答话,小凯立刻机灵的上前给欧叟打了一个千儿,回道:“老爹,我叫卞凯,您叫我一声小凯子就成,我之前和林飞大哥有点误会,想跟着大哥,您请您老给我美言几句。” “欧老娘,能麻烦您再添一双碗筷吗?”林挽月转头说道。 “哎,我这就去拿!” “先坐下吃饭吧,吃的饭再说。” 林挽月没想到这小凯居然还有这个本事,跑了这么远还找到了自己,不管怎么说这小凯都是山贼出身,如今让他摸到了欧家,自己要是不带他走恐生祸患,万一这卞凯劣性不改,自己岂不是害了二老? “林小子啊,你娘子呐,怎么没来?” 听到欧叟的问题,林挽月恍惚了一下,她想起几天前她们还在一起逃难,坐着由千里拉的车子,一路扮作一对夫妻。 如今她已经回到宫中,而自己也将回到军营,回归各自的生活。 “大哥,那天……其实我远远的也看到大嫂了,就在小毛掀开车帘的时候,我远远的瞅了一眼,大嫂是真漂亮啊!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人,大哥你真是好福气!” 小凯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根小葱,蘸了一些酱,咬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嚼了,扒了一口白米饭。 “她……在家呢,我这趟出门做点买卖,没带她出来。” 欧叟点了点头:“哦……那可是一个好姑娘!” 林挽月勾了勾嘴角,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桌子没有答话,却缓缓的放下了手中剥了一半的土豆,将手伸到怀里,摸到那块正好好躺在自己怀中的玉佩,伸出手指,轻轻摩挲。 明明相隔未远,却已成相思…… 林挽月笑着沉默,卞凯插科打诨,欧妪一脸满足,欧叟满眼慈爱。 一顿饭,就这样愉快的结束了,吃过了饭,欧妪收拾了碗筷,林挽月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和欧叟拉家常。 林挽月指使着卞凯劈柴挑水,卞凯把包袱解下来往西屋里一扔,就愉快的干起活来。 “林小子,我看着小凯子干活挺麻利的,人也机灵,一路追你过来也算是心诚,你要是方便的话,不如就把他带在身边吧,也算是有个帮衬。” “哎,您放心。”林挽月点头应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林挽月带着卞凯别过了欧家夫妇。 林挽月先叫卞凯在村中等着自己,她到连城给卞凯买匹马,没想到卞凯一听这话死活不干,生怕自己被丢下,非要跟着。 林挽月冷冷的瞥了卞凯一眼:“我言而有信,说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你要是想跟着你便跟着。” 说完林挽月打马走了,到了连城挑了一匹马,然后拉着马往回跑,回来的时候,看到卞凯拎着哨棒背着包袱正在村口等着自己,林挽月点了点头:她不喜欢不相信自己的人。 “大哥你回来啦!”卞凯看到林挽月立刻迎了上来。 “上马!” 林挽月把缰绳丢给了卞凯,卞凯带着兴奋的神色绕了马一圈,然后拍了拍马的脖子,一翻身上了马。 二人打马前行数十里,林挽月才勒住了缰绳,对卞凯说:“你要跟着我可以,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要提前和你说清楚,到时候你要还想跟着我,我就带着你。” “你看吧,我就说大哥你的身份不一般!你说吧,我肯定跟着你!” “我叫林飞星,是镇西大元帅李沐将军麾下飞羽营的营长,我是军户,这次是要回军营的,我想你也知道李沐将军的部队,我们常年和匈奴人对抗,伤亡数是整个离国所有部队中最高的。” “咕咚”一声,卞凯看着林挽月咽了一口口水。 林挽月盯着卞凯继续说道:“你能弃恶从善,这很好,如果你不愿意跟着我,我绝不勉强你,这匹马我可以送给你,我还可以给你一些盘缠,但若是被我发现你回去纠缠欧家二老,我决不轻饶!” 第55章 纵是英雄也枉然 此时此刻卞凯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眼前的这人明明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可以轻松的解决连城一带赫赫有名的黑老虎! 经路过战争的人, 爬过死人堆的人,会怕山贼吗? 李沐将军的名声他是知道的, 在没落草之前,哪家的军户要是被分配到李沐将军的军营,往往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李沐将军不仅赫赫有名还赏罚分明, 在他的部队里不看家世只看军功,忧的是十个新兵到他的兵营里能活着回来四个就算是万幸…… 卞凯直勾勾的看着林挽月,心中暗自掂量: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当上营长,一方面是证明了李沐将军确实任人唯贤, 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林飞星的能力过人, 自己做过乞丐,当过小偷,做过马贼,当过山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像黑老虎一样,做了大当家又如何了?不还是被眼前的这林飞星一刀就给解决了? 想通这里, 卞凯豁然开朗!朗声答道: “大哥,你若是不嫌弃,小弟跟你走!” “好!”林挽月点了点头,这个卞凯倒是有点胆量。 “你落草之前是什么户籍?” “我啊,我就是一个破落户……原本是农户, 爹死的早,娘身体不好,卖了地给娘看病也没能救活她,没了地的农户,哪还叫农户,我什么都干过,不过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着你。” “你若不是军户的话,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投军,不过先随我到军营里试一试吧。” “哎!都听大哥的。” 就这样,林挽月卞凯二人再次上路,复行四日,便出了阳关城。 二人又快马加鞭行了大半天,才到了军营。 走到军营门口,林挽月下了马,掏出了腰牌递给了哨兵,验明正身。 卞凯的哨棒被收走了,他站在林挽月的身后,腰都挺不直,一副紧张的样子,一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你就是林飞星?”哨兵拿着林挽月的名牌上下打量林挽月。 “是我,有什么不妥吗?” “哦,没有!”哨兵将名牌还给了林挽月态度和蔼。 林挽月此时还不知道,她已经是整个军营里的大名人了! 早在前几日,从京城来的传召使就已经将李钊褒奖林挽月的手谕传了过来,当着三军高声宣颂,说林挽月有勇有谋,恪守忠义,赏赐林挽月千户食邑。 这一下子,整座军营里都炸开了锅,之前的林挽月和林宇一夜之间都升了官职虽然也引起过一阵旋风,但是刮过了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次不同了,圣上手谕亲自褒奖,还赐了千户食邑!整座军营里好多人眼睛都红了! 千户食邑啊,那是多少啊?在军营里一个先锋郎将的官职不过有百户食邑,已经足够让许多人拼命去换了,千户啊,一辈子也花不完了! 在宣读了诏书之后,林挽月还没回来的那几天里,茶余饭后,操练间隙,去茅房的时候,甚至提着裤子从军妓营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碰了面,都要谈论谈论这件事情。 “林飞星是谁?” “你认识林飞星吗?” 这两句话甚至都要成为李沐军营中两人见面的寒暄用语,仿佛谁要是不知道林飞星就落伍了一般。 但是与这些人截然相反的是飞羽营的士兵们,林飞星是他们的营长,能在众多刺客中力挽狂澜,护送公主毫发无损的回京,还得到了手谕的褒奖,那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事儿!与有荣焉!整个飞羽营人人面上有光!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飞羽营的士兵出了营门都会扬着下巴走路,胸膛挺的高高的,训练也更卖力气了,为什么?日子有盼头!自己的营长就是一个例子,就是榜样,就是奋斗的目标! “你认识林飞星吗?” “那当然了,林飞星是我们营长!我们营长才十六呢!” 每当飞羽营的士兵们如是回答,便会得到对方一个羡慕的眼神,屡试不爽。 而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林宇,张三宝和蒙倪大三人了。 这些天,他们三人无论是吃饭,走路,操练士兵,甚至骂娘的时候都笑呵呵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疯了。 这三人一个是一开始便“慧眼识珠”认为林飞星迟早军功拜爵并且把林飞星当成亲大哥的。 另外两个是把自己定位为林飞星第一批重要亲兵的。 …… 卞凯没有名牌不能擅入军营,只好留在营寨门口等着林挽月。 林挽月第一件事便是到李沐的大帐去,拜见大帅。 “飞羽营营长林飞星,求见大帅。” “进来!”听到林挽月的声音,李沐紧锁的眉头松了松。 “卑职林飞星,不负大帅重托,将公主平安送回京城,平阳侯世子李忠不知所踪。” “起来吧,本帅已经知道了。” “谢大帅!” “你做的很好。” 李沐满意的对林挽月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想参与宫廷内斗,但是李娴到底是他的亲外甥女,自己的妹妹去了,若是自己的外甥女再从自己这里离开就出了意外,他李沐定要愧疚一辈子的! “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顿了顿,林挽月斟酌了片刻复又问道:“敢问大帅,有其他的兄弟回来吗……” 李沐的回答在林挽月的意料中,但仍旧让她有些难受。 “你且与本帅说说,刺杀公主的都是些什么人?” “回大帅,公主一行在胡州城外受到埋伏,显然有人泄露了公主回京的时间和路线,对方一共有九人,行刺之时黑衣蒙面配有弓箭,训练有素,再多的,卑职不知。” “你说他们只有九人?” “是。” “哦……”李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飞星,谢谢你。” “卑职不敢,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欸!”李沐冲着林挽月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不是以元帅的身份向你道谢的,我是在以一个舅舅的身份在谢谢你。” 听到李沐的话,林挽月张了张嘴,没有作声。 “飞星,你过来。” 林挽月应声走到了李沐黑案前。 “认识字吗?” “认识几个字。” “那好,你看看这份军报。” 说完李沐将一份小巧的竹简推到了林挽月的面前。 林挽月拿到眼前抖开一看:元鼎二十八年·秋,九月二十五日,大军过冬粮草于湖州城被劫…… !!!!! 林挽月霎时瞪圆了眼睛,抬头看向李沐的时候,却发现李沐竖了一根食指在唇边,林挽月立刻噤声,却压不住心头的惊愕。 胡州城?又是胡州城? 粮草被劫?西北的冬天来得早,这一批就是他们军队几十万大军过冬的粮草,初冬匈奴人为了掠夺口粮会愈发的凶狠,军营里若是粮草不济,再加上北境这荒凉苦寒的气候,试问,如何抵挡那不要命的匈奴? 粮草怎么丢的?被谁劫走的? 一瞬间,林挽月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疑问。 九月二十五日,就在她离京的那一天! “哎……这件事目前也只有你知我知,我连身边的副官都没有告诉,你也不要声张,此时军心若是动摇,身后千千万的百姓就要危险了。” “是……卑职……一定守口如瓶!” “嗯,你去搬个凳子坐过来吧,我们商讨一下这件事。” “是!” 林挽月从帐篷的另一头搬了凳子坐在李沐的案旁,看着李沐随手将竹简丢到火盆里,脸上的惊愕仍旧没有散去。 竹简落入火盆,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哔哔啵啵”欢快的爆裂声,可是林挽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匈奴在北,李沐的军队压在边境线上和匈奴对峙,粮草一路从南边运过来,所经之地都是离国的土地,他们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在自己的土地上被人轻而易举的劫走了…… 而且巧的就是:朝廷的专员部队会把粮草送到胡州城便不在向北,李沐将军的押解士兵会在胡州城和朝廷的士兵交接,然后一路向北将粮草运回军营。 胡州,偏偏是胡州! 哪怕再往南一城,粮草丢失这件事就与他们部队无关了! 粮草丢失在交接的城市,权责不明确的囫囵地,又是一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鬼打墙! 两方的部队居然看不好那么一大堆粮草,被劫了?! 朝廷会不会怪罪?匈奴人会不会得到风声纯虚而入?下一波粮草何时才能调配到位? 此时此刻,林挽月的脑海中可谓是千头万绪,无数个问题在扭动:“大帅,对方多少人,我们和朝廷的人伤亡惨重吗?” 林挽月的声音压的很低。 “呵呵,若两方都损伤惨重,本帅倒是好和朝廷交代,可是,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守夜的士兵被人捂住嘴巴从身后抹了脖子,无声无息的就死了,第二天一早才发现粮草不翼而飞,这是回来的士兵亲口和我说的,你说,本帅若是在奏章上就这么写,陛下会不会相信我?” 第56章 立长志名副其实 营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挽月看着李沐,才恍然发现这两年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在这百次的实战中成长, 直到面临了这次大问题,才发现她所知道的东西, 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如果此时给她一个匈奴, 她可以想到一百种方法把匈奴置于死地,给她一队匈奴, 她也能用最快的手段将克敌,可是如今面对这样事关几十万大军的问题,林挽月发现自己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林挽月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 想起李娴对她说的话:“飞星, 为将者, 率众克敌;为帅者, 运筹千里。” 林挽月的心中无比惭愧, 李娴一直说自己有帅才, 林挽月这次回来也是信心满满,可是当面对实际的问题时,她才清楚自己距离真正的帅才究竟差了多少…… 李沐拍了拍林挽月的肩膀, 语重心长的说:“你刚回来去休息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议。” “是!” 林挽月缓缓的从位置上起身,面带羞赧,恭恭敬敬的朝着李沐行了一礼,将凳子放回原处,才从大帐中退了出来。 “哟, 飞星回来啦!”李沐的副官正好从帐前路过,看到了林挽月朝她打了个招呼。 林挽月尴尬的笑笑,对于着副官行过军礼就转身离开了原地,朝着飞羽营走去了。 “营长好!” “营长您回来啦!” 林挽月走进飞羽营,被士兵的喊声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只见:飞羽营中的士兵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无不带着热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见到这一幕林挽月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喜事吗?” 士兵们见到自己的营长懵懂的样子,均露出了灿烂的笑意,还未等有人回答,林挽月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哥!你回来啦!” 林挽月转头一看,林宇正拄着拐杖远远的朝自己快速的走过来。 看到熟悉的面孔,林挽月压抑的心情暂时得到了舒缓,她朝着林宇一笑,迎了上去。 林宇把手中的拐杖一松,给了林挽月一个熊抱。 “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对于林宇的反应,林挽月吓了一跳,习惯性的想要推开,又想到林宇一条腿恐怕不吃重,只能堪堪忍了下来。 “哥,听到公主出事了吓了我一跳,后来又传来圣旨褒奖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林挽月听着林宇的声音,心中一暖反手拍了拍林宇的背,然后慢慢的松开了他,捡起林宇的拐杖递给了林宇:“腿恢复的怎么样?有余纨姑娘照顾你,恢复的不错吧。” 林挽月本是无心的一问,却把林宇问了一个大红脸。 林挽月抬头对着林宇眨了眨眼:“怎么了?” 林宇面上一窘:“我用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和食邑在阳关城内买了一处小院,我已经找人送信给我爹了,准备这个冬天过去,明年趁着水草肥美匈奴人放牧的时候,就和阿纨成亲……” “你小子,好事啊!” 林挽月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宇,由衷的为自己的这位胜似弟弟的战友开心。 林宇也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他上下打量林挽月说道:“哥,我觉得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是么?” “嗯,你要相信我的观察力,肉片的薄厚我都能发现,更别提你一个大活人了。” 说着林宇朝着林挽月的头顶比划了两下,继续说道:“差不多要长了一寸呢,哥你快十七了吧?” “嗯……怎么了?” “哥,十七岁若是在军营外面,孩子都快能跑了!你这光长个头不长心眼儿可不行啊!” 说着林宇看了看周围,然后凑到林挽月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哥,你这次入京没找个好郎中看看你那里啊!还能不能治啊?要是没有外伤,你自己弄一弄看看还能不能用,实在不行,不还有军妓营嘛,你去试试……” “去你的!” 林挽月被林宇说的头皮发麻,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脸色不善的看着林宇。 见自己的大哥恼了,林宇立刻识趣的闭嘴,朝着林挽月讨好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现在都有千户的食邑了,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 不知怎么,林挽月的脑海里恍然闪过了李娴那倾城般的一颦一笑。 又立刻想到在宫宴上,李钊让各路藩王帮着李娴物色世家青年才俊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烦躁。 林挽月抿着嘴,用鼻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营长!” “营长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林挽月抬头一看,蒙倪大和张三宝并排朝着自己这边走来了。 “三胖子你真不会说话,叫千户大人!” “小的参见千户大人!”张三宝立刻扭着壮硕的身躯给林挽月打了一个千儿。 四人围在一起,哈哈大笑。 林挽月缓缓的收敛笑容:“还是保持常态吧,这是军营称呼还是按照军衔来,对了三宝,倪大,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营里训练的情况怎么样?” “回营长,一切都是按照营长的吩咐去做的,效果也很显著,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已经有一半的人到了一队,我们飞羽营的战斗力提升了一个台阶!” 蒙倪大挺着胸脯向林挽月汇报着营里的工作,心内却钦佩不已:这个少年营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训练方法非常实用,而且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了千户的食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嗯,你们做的不错。”林挽月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两队谁吃了谁的肉?” 听到林挽月的问题,张三宝的面上一红。 答案不言而喻,林挽月也就不再为难张三宝了。 “坏了!”林挽月一拍脑门,把卞凯的事给忘了,忘了请示大帅…… “哥,出什么事了?” 林宇问。 当下,林挽月将关于卞凯的来龙去脉和场中其他的三人说了。 参军时间最长的张三宝立刻说道:“营长,这事你也不用请示大帅,依我看没戏。” “怎么讲?” “这卞凯也不是军户出身,虽然改户不是不可以,但是这卞凯就算是个破落户,但是有手有脚的汉子,世间三百六十行,他非要选择落草,这样的人大帅怎么可能同意他进军营呢!” “我看这卞凯本性不坏,而且还有很多不错的品质,先不说老虎寨散了之后他一个人处理了小毛和黑老虎的后事,就说他在连城等了我十多天也算是心诚,而且他的侦查能力很强,在上路之前,我也和他言明利害,他还是跟着我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总抓着一个人的过去实在没有必要,我还是去找大帅问问。” 林宇一把拽住了林挽月的胳膊劝阻道:“哥,大帅不知道怎么,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别去触这个霉头,为了一个山贼何必呢,实在不行给他点盘缠,让他做个小本生意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蒙倪大看了看林挽月,见她脸上的表情坚决,想了想说道:“其实营长你要是想招这个卞凯进军营不用非得过大帅那关。” “倪大,你有什么办法?” 蒙倪大看了看林宇,继续说道:“这就要看林郎将愿不愿意帮忙了。” 林挽月瞥了林宇一眼,自然的说道:“你说吧。” 林宇亦齐声附和道:“怎么帮?” “先锋郎将是可以直接聘用帐前书记一职的,若是碰上手下军户没几个识字的情况,先锋郎将可以凭借自己的郎将印鉴给非军户但是有才学的百姓下达告书,此人便可以凭借这告书进入军营,成为郎将营中的书记……” 林宇眼睛一亮:“好,我这就去拿印鉴写了告书给这卞凯。” …… 林挽月在飞羽营中视察了一圈,所到之处无不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可是大家越是欢迎她,林挽月的心中羞愧之情便越重,此时此刻的林挽月深深的意识到自己的实力根本承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后悔已然无用,林挽月只是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努力的目标,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一定能名副其实! 卞凯被安排在了林宇的营中,但是实际听从林挽月的调配,等到时机成熟直接调过来就行了。 入夜。 林挽月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坐在营帐中看着案前昏黄的烛光,眉头紧锁。 得知了粮草被劫的事情,林挽月连晚饭都没有吃,此时她已经在案前枯坐了两个多时辰,却对粮草失窃一事毫无头绪。 林挽月最先想到的就是匈奴人,可是粮草是在湖州失窃的,在离国的土地上,匈奴人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直接越过他们军营的防线将粮草运送到匈奴的地界。 可是又是谁呢?是李沐将军的仇敌?伺机除掉将军?林挽月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难道真的如公主所说的:几位藩王为了扳倒太子,先刺杀公主,刺杀不成又想除掉手握重兵的李沐,可是北境边防若破,整个离国的社稷都要动摇,难道为了争夺皇位,连江山社稷的安危都可以牺牲吗?林挽月想不通…… 她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那块刻有“娴”字的玉佩。 林挽月看着手中的玉佩,喃喃说道:“若是公主在这儿,一定能想到办法。” 突然,林挽月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第57章 剑抵石渐渐如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沐帐前的亲卫便禀报李沐说:飞羽营营长林飞星已经在帐外恭候多时。 李沐用净布擦了擦脸:“让他进来!” “是!” “卑职参见大帅!” “起来吧, 你们先下去。” 李沐来到案前坐了, 朝着林挽月摆了摆手道:“搬凳子坐过来吧。” “是!”林挽月搬过昨天坐过的凳子,来到了昨天坐定的地方。 “说吧, 这么早来, 可是对那件事有了什么想法?” “是,卑职想了一夜, 觉得那多粮草不翼而飞实在是太过蹊跷,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要做两件事情。” “嗯, 你且说说哪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 属下认为在正式入冬之前, 我军应该后撤迁回阳关城拒守。一则, 现下各地秋收已经结束, 大帅实在不用提供这么长的缓冲地。再则, 阳关城城墙总要比我们临时的营墙要坚固许多,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粮草自然是要着手去寻,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寻不到,军心必定受到影响,我们若是失了人和只能退而求地利,三则, 后拒百里,匈奴来袭时的行军的路线就会更长,我们可以守在阳关城以逸待劳。” 李沐捋了捋下巴的胡子,点了点头。 林挽月继续低声说道:“第二件事,卑职愿意带几个得力的人手到胡州城去寻找线索,几十万大军过冬的粮草绝对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不翼而飞,之前因为公主在胡州城地界遇刺,胡州太守也因此遭到株连,朝廷尚未委派新太守,胡州城目前没有主事长官;内里空虚,再加上两方交接,权责不明,看守粮草的军士难免松懈;卑职想劫取粮草的人一定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胡州城大为可疑!” 听完了林挽月的话,李沐面露笑意:“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飞星的想法居然和本帅不谋而合,而且你说的有理有据,看来飞星这次是不虚此行了!” 林挽月看着李沐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间,没由来的心虚,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 好在李沐并没有看林挽月多久,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问道:“那我且问你,若是粮草未能寻回,飞星可有后手?” “卑职认为,粮草被劫一事,大帅可以暂时不让军中将士知晓,但是一定要快马加鞭呈书上报朝廷,这粮草丢的蹊跷,大帅及早上书方能争取主动,若是让有心人知道,先于大帅禀报陛下,陛下心中恐生疑窦。况且马上就要入冬了,北境苦寒,腹中无食;难捱寒冬,若是卑职侥幸找到粮草,可以再上书朝廷将粮草退还;若是卑职无能,没有找到粮草,早一点请求朝廷调拨粮草,将士们便少挨饿一日。” 李沐安静的听完了林挽月的话,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伸出厚重的大手拍了拍林挽月的肩膀:“很好,粮草寻回一事本帅就全权交给你去办,想让谁同行帮你,你只管点了去即可,不必向本帅禀报。” “是!大帅,卑职稍后回营会写一份详细的奏报给您。” “嗯,去吧。” “是,卑职告退。” 林挽月将椅子搬回了原处,退出了大帐。 走出营帐后,林挽月挺起胸膛,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因为昨日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说的羞愧之情一扫而空。 吃过了早饭,林挽月便叫来了林宇,张三宝和蒙倪大,想了想又叫来了卞凯。 五人聚集在林挽月的帐篷之中,林挽月斜眼扫了卞凯一眼,见他虽然满脸疲惫但眼神却比之前明亮多了,心下满意。 林挽月在案后坐定,并叫其他的四人也坐了下来,扫视了一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接下来你们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同样的,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军中机密,不得对任何一个人泄露半句,听清楚了吗?” “是!”四人皆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等着林挽月说下去。 卞凯更是没想到,自己一进入军营就能得到林飞星的赏识,参与这么“机密”的事情,只见他双眼放光的看着林挽月,坐在凳子上的上半身绷的笔直,身体朝着林挽月前倾。 “昨天我在大帅的营帐里,大帅给我看了一份密报:九月二十五日,大军过冬粮草于胡州城被劫。” !!!!!!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 除了林挽月之外的四个人均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彼此对视,见到的均是其他人眼中都是又惊又疑的神情。 见状,林挽月轻叹一声,稍微等到四人的情绪平复才继续说道:“北境冬天来得早,再过一阵子恐怕就要下雪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让将士们得知过冬的粮草没了,恐怕会军心大乱,这个秋天匈奴人都没有得逞过,按照惯例;入冬之前肯定会有一场恶战,所以你们几个务必要做到守口如瓶,不得泄露半个字,如果我们的营防被匈奴破开,我等身死是小,背后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办?” 林挽月立着眉毛环视一周,见这四人虽然眼中的震惊之色尚未褪却,可脸上的表情已然变的郑重。遂放下心来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已上书大帅拔营退守阳关城,一方面拉长匈奴人来袭的战线以逸待劳,另一方面,阳关城的城墙总比营墙坚固的多,我们拒城不出也可以坚守一段时间,北境天寒地冻的,我们便靠着地利和匈奴耗,最不济就是决一死战!正好杀了匈奴人回来煮了吃。” “对!” “大哥说的没错!” “我听营长的!” 林挽月的一句话,一下子便振奋了林宇,张三宝和蒙倪大的信心,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怕甚?没饭吃就吃匈奴也不错! 唯独初来乍到的卞凯,在听到林挽月要抓匈奴人来煮着吃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其实他连人都没杀过,虽然落草做了山贼但大多数都是负责做做喊话的活,喊打喊杀的时候都跑在最后面,唯一一次动了杀心便是林挽月带着李娴路过的时候,却被林挽月收拾的心悦诚服…… 卞凯拿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林挽月,心想:这飞星大哥不过十六岁,平时虽然话不多,人倒也算和善,怎地一下子就能变的这般狠厉,说吃人肉连眼睛都不眨…… “今天叫你们四个来,其实是有任务分配给你们,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在我离国的境内不翼而飞,肯定不可能消失的这么干净,我已经禀明大帅到胡州城去探查一二,大帅准许我带几个得力的人手,阿宇,你的腿伤尚未痊愈就留在这营中帮衬大帅,为了稳定军心大帅暂时不打算将此事通告全军,但到底身边还是要有一个知情的人帮忙办事。” “你放心吧,哥。” “嗯,三宝,你身量异于常人实在太过引人瞩目,也留在军中,我将飞羽营的事宜全权交给你,你可莫要误事!” “营长你放心,我若是做不到您回来打我一百军棍!”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倪大,小凯,你们两个回去收拾收拾行囊,事不宜迟,半个时辰后到我的帐前集合。” “是!” “好了,都散了吧。” 四人离开营帐之后,林挽月也开始收拾行囊。 挑了几件不起眼的粗布衣服,钱袋也是必不可少的,林挽月看了箱子里那方用布单独包了的衣服,想了想将它也拿了出来。 林挽月扶着箱子,弯卞身去,从箱子里面拿出了一块木板。 林挽月站在原地,将木板举在眼前,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摩挲上面已经快接近百道深深浅浅的划痕。 良久,才将木板再次放回了箱中,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关上了箱子。 那块木板,曾经是她只要离开帐篷便会背在身上的东西,那是她生活的动力,是她活下去的目的,可是如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的不同了。 今后会有另外一件物件,代替这块她执念了快三年的木板,与她寸步不离…… 林挽月将手书的竹简交给了李沐,里面写着一些她对粮草被劫一事更深度的看法和后续的处理意见,辞别了李沐,林挽月牵过龙冉宝驹与蒙倪大卞凯会合,三人穿着平常百姓的衣服出了营寨,策马朝着阳关城奔去…… 而这边,李沐看完了林挽月呈上的竹简之后,连连抚须点头。 李沐将竹简放在身后的木箱中,叫来了副官,通知全军收拾细软,明日一早拔营后撤,退守阳关城! 当天,夜幕降临后…… 李沐军营外不过十里的山上,海东青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山林,一只海东青挥动翅膀直冲天际,趁着夜色很快便消失在半空中,朝着南边飞去…… 第58章 人靠衣裳马靠鞍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从李沐的军营中便冲出了一名手持令旗;后背竹筒传讯官。 快马加鞭的朝着京城的方向赶去…… 三天后·胡州城 打北城门口进来三人, 每个人手中拉着一匹马,看上去像是远客。 且看那位走在正中间, 打头的少年公子,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白玉冠,齐眉勒着宝蓝宽边抹额;身着宝蓝蜀锦广袖大袍, 腰系八宝珍珠宽玉带,腰间倒是没有太多繁冗华贵的配饰,只有一块小巧的汉白玉佩打着红色的流苏, 远远看去倒是清爽别致。 这位公子足蹬一双烫金玄青虎头履, 迈着四方信步, 眉目含笑, 正左右打量着胡州城街到两边的铺子。 观这少年公子通身的打扮和牵着的那匹毛发光亮的黑马, 一看便知, 是世家公子出门游玩,只是这位公子与素日里街面上见的那些玉面公子哥们略有不同,这位竟生着一副黝黑面庞。 他身后跟着的两人皆是布衣打扮, 看上去像是这位公子的随从,左边的青年皮肤更黑些,但步子稳健双眼警惕有神,一看就是练家子。 右边那位年龄与这华服公子相仿,一双眼睛亦是四处打量,眼神中带着精明, 像是这华服公子的小厮。 这三人,正是前往胡州城调查的林挽月,蒙倪大,卞凯。 林挽月临行前想了又想,最终将这身行头带了出来,走到胡州城地界儿,林挽月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便找了一处将这身行头换了。 当蒙倪大和卞凯看到林挽月穿着这一身从密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直了,其震撼的程度不亚于当日的小慈。 蒙倪大更是看着林挽月啧啧称奇道:“营长,你穿上这身儿,我看着好像比那个京城来的那个平阳侯爷的世子还要贵气。” 林挽月勾了勾嘴角:“叫我公子。” …… 胡州城虽然要比阳关城繁华许多,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但地理位置到底还是有些偏北,跟天都城比更是差的太远了。在胡州城里达官贵人是有的,却没有人能穿的如同林挽月一样考究。 林挽月的这身行头,出自宫中的尚衣局;是皇子常服,别说是在这胡州城,恐怕拿到天都城里也是拔尖的。 所以,当林挽月三人进入胡州城开始,就引起了路人的瞩目。有些眼光毒的铺子老板,更是对着林挽月大声吆喝,推荐自己的东西,欲招揽这位“财神爷”光顾。 林挽月对此却不为所动,领着蒙倪大和卞凯转了转,就随便走进了一家茶楼。 肩膀上搭着白色净布的店小二看到林挽月从门口进来,眼睛一亮,精神抖擞的来到林挽月的身前,躬着身笑道:“哟,贵客光临,这位公子,您上二楼雅间?” 林挽月看了小二一眼,环顾了一周,随意的说道:“不了,本公子就在这大厅坐坐。” “哎,得嘞!” 店小二将林挽月引到一处四方八仙桌前,拽下肩膀上的净布,麻利的将桌凳又快速的擦了一遍,才请林挽月落座。 蒙倪大和卞凯看着自己的营长端着一副态度的样子,对视一眼,差点憋不住笑。 “公子,小店有川青,滇红、蒙顶黄芽、君山银针、六安瓜片、玉露茶、金凤凰、盖碗茶、半山妖,您看您要点什么?” 店小二一口气报出了平时这间店里几乎没有人点的顶级茶叶,报完了茶名,整个大厅所有茶客的目光都注视到了林挽月这桌。 这些人刚听到茶名差点没绷住一口气喷出去,心中想着这店小二是在宰外客,当他们看到林挽月这一身行头之后,立刻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均心中暗暗奇怪,胡州城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面生的公子? 于是大厅里的人都心照不宣的假装喝着茶,却纷纷把眼睛瞄着林挽月这边。 店小二一串茶名报完之后,卞凯和蒙倪大犹如在听天书,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好盯着面前的桌面默不作声。 林挽月其实也没有比这二人好多少,不过她到底是记住了最后一个茶名,便淡淡的说道:“就来一壶半山妖吧。” “嘶……” 听到林挽月点的茶,大厅中的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店小二的脸都要乐开了花,他们这家店也开了不少年了,点过半山妖的人屈指可数,今天可真是见到财神爷了,一会儿得找掌柜的领赏去。 “敢问公子您需要什么茶点?” 林挽月沉默了片刻,看着店小二淡淡的问:“你们这可有玉露玲珑糕吗?” “嘶……” 是一个大厅里坐着的茶客闻所未闻的名字。 店小二也面露难色:“公子您稍等,我去问问掌柜的。” “嗯。” 店小二一溜烟儿跑了,蒙倪大和卞凯刚想张嘴对林挽月说什么,看到林挽月的眼神立刻闭紧了嘴巴。 不一会儿,店小二带着掌柜的回来了,掌柜的来到了林挽月的身边,上下打量了林挽月一眼,立刻赔笑着说道:“这位公子爷,真是不好意思,玉露只生长在京城周边,我们胡州离京城太远,做不了您说的糕点,您看您能不能换一样?” “嘶……”京城来的啊! “哦,那便算了吧。” “谢谢公子,那您要点什么?” “那便随便来一盘你们有的吧。” “是公子,请您稍等。” 不一会的功夫,一盘精致的茶点和一壶用翡翠茶壶装的茶被端了上来。 “客官,您慢用。”店小二冲着林挽月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 “小二哥,不知可否在我这坐坐?” 店小二闻言微微一怔,赔笑道:“公子您真是说笑,小的哪敢和您同坐,若是您有什么吩咐言语一声便行了,小的在一旁候着。” 林挽月也没有反对,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着倒茶的声音,半山妖的香气溢了出来,片刻便弥漫了整个大厅。 林挽月在卞凯和蒙倪大眼馋的注视下饮了一杯,放下茶杯林挽月看着店小二轻声问道:“小二哥,敢问最近可有大型的商队路过?” “这个……胡州城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座四方的枢纽,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商队不少呢,不知公子说的大商队,有多大?” “上百辆车的车队,可有?” “哟,这小的可真没见过。” “小二哥,你再好好想想?不管去哪个方向的都算!” “嗯……” 店小二为难的搔了搔后脑,想了良久一拍脑门:“公子,小的想起来城南边的苏氏布行前些日子好像走了一批大单子,这陆陆续续的搬了好几天,有时候天黑了还在发车,不知道算不算大商队!” “小二哥可知这苏氏布行车子往哪发?” “小的见到一律走的都是南城门,怕是卖到南边去了。” 听完了店小二的答复,林挽月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追问,想了想她又东拉西扯的问了店小二许多其他的问题,便把人打发了。 林挽月三人从茶楼里面出来,牵了马一路打听着朝着城南的苏氏布庄走去。 一路上林挽月一直眉头紧锁,直觉告诉她这家苏氏布行大有可疑,可是当她听到店小二说所有的车都往南边走的时候又有些疑惑。 当林挽月三人到了苏氏布行的时候,整个布行已经人去楼空。 只剩下几个伙计在打扫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和房间。 见到这一幕,林挽月的眼皮一跳,来到一位伙计面前,问道:“小哥,请问这布行不做生意了吗?” 伙计抬眼看了林挽月一眼,悻悻的说道:“哪儿呀,掌柜的生意做大了,在京城买了一块地皮,布行已经迁走了,这院子过一段时间就会卖掉。” 三人走出了布行,蒙倪大看着林挽月:“公子,我们怎么办?” 林挽月压低了声音回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苏氏布行大有可疑,怎么会走的这么匆忙?刚才那个小二也说了,他们甚至连夜赶路,要是搬家也太急了一些吧?” “那公子的意思是?” 林挽月想了想,对蒙倪大说:“倪大,你在这胡州城里盯着,然后想办法把苏氏布行的事情通报大帅,让他再派人手来支援你,若是你发现了大宗的车队,突然出现在胡州城里,就拿着大帅的信找到胡州城的巡防营长官,把商队截停检查!” 蒙倪大双手接过了林挽月从怀里摸出的信封,问道:“那公子你呢?” “我带着小凯即刻出发,向南追!” “是!” 林挽月点了点头,留给了蒙倪大一小袋银钱,上了马背,带着卞凯出了南城门,沿着官道朝南追去! 第59章 挽月夜探百花楼 一只海东青, 落在了天都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农户家院子里的枯木架子上。 佝偻着腰身的老叟,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从架子上捧起海东青, 然后从它的腿上解下了一方被折叠了好几次的绢布。 老叟轻轻咳了两声, 佝偻着身子,缓缓的回到了房子里。 然后在炉灶旁边的那堆柴火里随手拿过了一条木头, 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法在木头上一掰,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绢布消失不见,老叟的手中只剩下那根柴火。 紧接着老叟将这根柴火随手丢到没有火焰的灶台下面,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老叟再次咳了咳, 锤了锤佝偻的腰身,转身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 …… 天都城·未明宫 铺着蜀锦的大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鸾鸟笔搁,案子的正中央放了三份四四方方的绢布。 一只白皙的玉手拿起了其中一份, 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星驭龙冉, 日夜兼程行至三出镇;改走连城。于城门处遇山贼卞凯,凯欲随星同走, 星断然拒绝,驾龙冉绝尘而去;至枣子村方停。 先至农户张二富家中,以一百一十株易精米两石, 复到农户赵小花家中以六十株易子鸡廿对,赠以村中绝户欧家;欧氏二老感激涕零,留星,宴之。 食未始, 凯至。星问所从来,凯具答之。 翌日,星凯二人同走。 …… 李娴看完这份绢报,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嘴角,心中流过了一股暖流。 她恍然想起了那对老夫妻,住在破旧的院子里,曾经给他们提供过一夜食宿,林飞星帮他们劈了柴挑满水,两位老人竟非常喜欢他,还相约日后再见。 李娴放下这份绢布拿起第二份绢报,只见上面写道: 星回营,拜见李沐。出帐,不复神采。 至飞羽营,与众军士同乐。 翌日,复竭见李沐。出帐,面带释然之色,召林宇,张三宝,蒙倪大,卞凯四人入帐议事,一炷香,方出。 同日,星,留书献策与沐,后率卞凯蒙倪大二人直奔连城。 小人潜入大帐,寻星献之书,未想星字甚丑,无法速辨之,又恐李沐去而复返;遂不能手录呈报主人,遥拜叩首以谢罪…… 星一行三人至连城,进四方茶楼 …… “殿下!” “进来吧。” 得到了李娴的许可,小慈推开李娴书房的门走了进来,轻声细步来到李娴的面前问道:“殿下,晌午了,可传膳?” 李娴继续盯着手中的绢报,回道:“今日无甚胃口。” “殿下!” 小慈跺了跺脚刚想出言相劝,却没想到李娴突然绽放出灿烂的笑颜。 “殿下?” 李娴缓缓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扫了扫手中的绢报,才抬眼对小慈说道:“既如此,你就帮本宫沏一壶半山妖,再做一盘玉露玲珑糕来吧。” 虽然不知道持续几日没有胃口的李娴为什么突然之间便改了口,但小慈依旧面露喜色,打了一个万福:“殿下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准备。” 小慈欢欢喜喜的退出了李娴的书房。 李娴打量着手中的绢报,想起在不久前,自己邀请林飞星到未明宫小坐,那段日子,她正被几位藩王暗地的小动作还有其他的事情扰的吃不下饭,也是今日这般,小慈问是否传午膳,自己没有什么胃口,林飞星已经用过,便拒绝了小慈的提议,哪知小慈忧心自己,便说道:“殿下,不如奴婢去给您做了您素日里最爱吃的玉露玲珑糕如何?” 李娴轻笑:没想到,这人却牢牢地记住了。 也不知他点了这份茶点的时候,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李娴笑着放下了第二份绢报,拿起第三份绢报,这最后一份上面竟然只有寥寥几字:星至樊丽城,夜访青楼…… 李娴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绢报,心中涌起了一丝不悦。 她想起了之前在军营里的时候,这人轻车熟路的就带自己到了军妓营那种地方,这次又趁着追查粮草一事夜探青楼? 林宇不是说这林飞星……受了伤么?怎地又会去青楼? 是贼心不死?还是已经痊愈了? 青楼…… 哼,司掌情报的暗影到底在做什么?若是早知这林飞星是这般好色之徒,本宫又何须如此费力拉拢? 想到这里,李娴拿起了悬在架子上的毛笔,拿过一方绢布,蘸饱了墨一手提着宫装的广袖,另一只手捏着毛笔在绢布上奋笔疾书…… 这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将时间倒回三天前,且说这林挽月将蒙倪大留在胡州城内继续监视过往的大型车队,然后她带着卞凯从胡州城的南城门出来…… 出了城门,林挽月便勒住了缰绳,对身旁的卞凯说:“你下去看看,这条路上还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欸,得嘞!” 卞凯得令翻身下马,来到土路上,猫着腰左右摇晃着身子,向前小小的迈着步子,低头观察着路面上的情况,时而还伸出手在地上摸来摸去,抓抓碾碾。 林挽月之所以带上卞凯,一方面是顾忌到他的山贼出身,怕给欧家的两位老人惹来麻烦。另一方面,从连城到枣子村有众多岔路,卞凯能在这种情况下单凭路上的马蹄印一路追踪到自己,这是最让林挽月欣赏和动心的地方,也是林挽月最终拿定主意带卞凯回军营的重要原因! 弃恶从善是好事,但是若是没有一技之长傍身,林挽月其实也没有必要把他带回军营,而且费了那么大的周章也要把卞凯留下。 林挽月早就想到卞凯或许有用,却没想到应验的这么早! 卞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路向前走了数百步,才直起了腰,林挽月一直拉着两匹马的缰绳缓缓的跟在卞凯的后面,直到看到卞凯直起腰,林挽月抬了抬下巴将缰绳丢还给卞凯问道:“怎么样?” 听到林挽月的问题,卞凯面露得色,咧着嘴粲然一笑,翻身上马回道:“连城和胡州城可真是比不了,这里出城的车马太多,所以费了些功夫,不过现下也是得了,公子随我来!” “嗯。”林挽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夹了夹马肚,骑着龙冉跟在了卞凯的后面。 越往南走,林挽月心中的疑惑就越大;她本以为这苏氏布行走的这么匆忙,很有可能运走的就是那批失踪的粮草,进京只是一个幌子,虽然是出了南城门,可是按照林挽月之前的猜想,车队应该在半路上改道才对…… 卞凯一路上带她走的都是官道,而且这条官道确实是通往京城的方向的,所以林挽月迷茫了。 卞凯的能力林挽月是相信的,就这样,耐着心中的疑惑,林挽月和卞凯一路在官道上追了两天,终于,卞凯带她进了樊丽城! 林挽月和卞凯在进入樊丽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蒙蒙黑了,林挽月拿出了两株钱给了守城的士兵,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苏氏布行的落脚处——城南最大的仓库! 得到这个消息,林挽月的心中一喜,也顾不得许多,带着卞凯直接朝着城南的仓库赶了过去。 到了城南,正是华灯初上时。 林挽月没想到苏氏布行的东家租用的仓库不仅是四周方正密闭带锁的,门口还守了十多个壮丁。 “这位小哥,敢问这里可是苏氏布行?” 守门的壮丁上下打量了林挽月一眼,见此人一身粗布短打遂不耐烦的开始赶人:“去去去去……我们苏氏布行迁址京城,这里面都是贵重物品,闲杂人等别靠的太近,免得错伤好人!” 林挽月闻言,为之气结,奈何大帅给的信件又留给了蒙倪大,自己没有证明傍身也不好惊动官府。 林挽月和看门的壮丁好说歹说,壮丁就是不肯通融,最后林挽月也只得带着卞凯离开。 林挽月将手伸入怀中,摸到了那方李娴送给他的玉佩,她回忆起之前在宫门口看到这块玉佩时那两名侍卫的反应。 或许……这块玉佩可以帮自己……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被林挽月给打消了,且不说这粮草丢的蹊跷,其中可能牵扯出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就说李娴当初如此信任的便将玉佩赠给了自己,她便更是不能擅用…… 若是一个不小心,把李娴牵扯了进来,岂不是连累她在宫中的状况更加举步维艰? 林挽月只好带着卞凯到客栈去暂且住下,第二天林挽月换上了她的那身华贵行头,带上银钱,趁着夜色孤身又到了城南的仓库。 壮丁狐疑的看着林挽月,总觉得他有些面熟,奈何天太黑,这人生的又黑,实在难以辨认,只是这身衣服……让他不敢怠慢。 当下赔了笑脸,一一具答。 林挽月拿了几株钱赏了此人,不着痕迹的套了套话,得知仓库的钥匙在苏氏布行东家,苏西坡的手上,没有钥匙谁也别想开门。 “不瞒你说,本人家中是做成衣生意的,这次出来办货听说苏氏布行也在樊丽城中有意结识贵行东家,不知小哥可否告知东家所在?” “我们东家今晚该是在百花楼,公子只往那里便可寻得!” 第60章 钿头银篦击节碎 林挽月回到了客栈, 嘱咐卞凯到城西的仓库去盯着。 然后她直奔城西·百花楼…… “哎哟~~~~~~公子爷,来玩儿嘛。” “哈哈哈哈哈, 本公子今天便是来玩的。” 林挽月甩着广袖, 离老远便看到了一个声色犬马的去处。 门口站着一排姑娘,轻纱一袭, 浓妆艳抹, 眉眼风骚,暗香流转。 但凡有衣着光鲜的男子打门口路过,这些姑娘无不摇曳着身姿,挥动着手中的帕子, 如若无骨般软趴趴的靠在男人的身上。 素手拍在恩客胸口,轻轻上下摩挲,微微抬头,双颊含春带笑, 眉眼如钩的盯着来人, 唇齿微启,吐出一阵香风:“爷~~~~进来, 玩吗?” 被靠住的男人早就已经神魂颠倒的模样,一把抓住摸在自己胸口的手,色眯眯的看着怀中的人, 涎着脸问道:“你让爷进哪儿去?” 怀中的女人立刻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死相~” 然后拽着男人的袖子,上了台阶,进了这处纸乱金迷的去处。 林挽月皱了皱眉头,眼睁睁的看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她放缓了脚步,心想:一路打听着百花楼过来的,应该是这里没有错吧…… 林挽月停在门口,抬眼一眼,阁楼的牌匾赫然映入眼帘——百花楼! “哟!公子爷~奴家身体不适,借公子爷的怀抱一用!” 林挽月还没等反应过来,只感觉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然后一个软软的热热的东西钻到了自己的怀中。 霎时间,林挽月只感觉自己背后一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想推开来人,没想到入手一片柔软的触感,将林挽月吓得连忙住手,一双手无所适从。 “咯咯咯~公子你好坏呢,好一双贼手~~” 没想到怀中的女子根本不以为意,不仅丝毫不在意林挽月无意间的触碰,甚至还反手抱紧了林挽月,挺着胸脯在林挽月的身上蹭了蹭…… 林挽月吓得立刻“噔噔噔”的退了三步,怀中的女子一时不慎,只听一声惊叫,眼看着就要和青石板的街面亲密接触。 林挽月没想到会这样,眼疾手快的伸手“捞”起此女子:“姑娘……不好意思,你不要紧吧……” 没想到女子只是抬头看了林挽月一眼,目光闪了闪然后便一副弱柳迎风的样子,将手绢一扬,再次倒在林挽月的怀里,一边娇滴滴的说道:“公子爷~~~你好坏,闪的奴家心慌意乱,腿都软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当百花楼前的姑娘和恩客听到这声尖叫转过头来的时候,这位紫衫的姑娘已经重新倒在了林挽月的怀中,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于是大家便看到一位衣着华丽考究的黑面公子,怀中搂着一位紫衣佳人,二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 来这里的人多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看到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只是见林挽月衣着华丽,便多打量了几眼,想着究竟是谁家公子,然后便笑了笑搂着自己相中的姑娘,进了楼里。 倒是这位紫衫姑娘的一众同行,看到这一幕,无不搅着手中的帕子,将林挽月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恨:这样年轻英俊的公子爷,穿着的又是上等,自己怎么没快点下手呢…… 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头皮发麻,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张开不敢碰这怀中之人,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裹胸布绑的够紧吧…… 闻着一阵阵刺鼻的胭脂香气,感觉到荡漾的柔软,左右摇晃蹭在自己的胸口;耳边听着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头顶升烟。 她想跑!自己到底这是怎么了…… “姑姑……娘,请你……放手。” 林挽月磕磕绊绊的说完一句话,怀中的人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哟~~公子年纪轻轻的,原来好这口儿?真是会玩儿,奴家才不要做你的姑姑,奴家要做公子爷的小妹妹~” 说着紫衫女子伸出手捏了捏林挽月的胳膊,感觉这位公子的两只胳膊硬邦邦的,不像那些上了年岁的老男人,身上要么都是赘肉要么便是一拉老高的鸡皮,手中的这双胳膊充满了力量。 这人,年轻俊美,虽然皮面生的黑了一些,但充满了野性的魅力。 这人,衣着光鲜,想着也必定是出手大方,言谈举止也算是彬彬有礼,想着想着紫衫女子心头一荡,今天自己算是赚了。 林挽月打了一个哆嗦,连忙伸出手抓住了怀中紫衣女子的两个肩膀,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哎哟!公子,你弄痛奴家了,怎地这般不懂惜花!” 这一下紫衫女子倒是没有夸张,林挽月常年生活在军营中,平日里不是训练杀敌就是和一些糙汉子共处,手下早就没了深浅,这会儿一紧张,捏着紫衫女子肩膀的双手更是没有深浅,这紫衫女子只感觉自己像被上了大刑一样,被这人一捏,两个肩膀都要碎了,不由得大声呼痛。 林挽月忙松开了手,就势退了一步,将双手背在身后,讪讪的说道:“对不住!” 紫衫女子揉着自己的肩膀,咬着嘴唇,拿眼睛绵绵的横了林挽月一眼,倒也没再责怪。 拉开距离,林挽月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正了正衣冠才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这……这樊丽城中,有几个百花楼?” “怎么,公子是觉得我们百花楼里的花儿朵儿不够艳吗?还要几个百花楼?整个樊丽城只有我们一家百花楼,奴家花名芍药,不知道公子是不是惜花人呢?” 听到答案,林挽月的冷汗都下来了,她还以为百花楼就是酒楼之类,没想到竟然是青楼! 林挽月虽然是女孩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很少出军营,但是军营中还是有老兵嫌弃军妓营的质量不高,偶尔趁着休沐去外面采采野花,回来之后就给军营里的新兵蛋子讲,那些新兵蛋子多是雏儿,每到这时候总是三五成群的围着老兵,眼馋的让老兵给仔细说说。 林挽月从不主动打听,但是都在一个营帐住着,也难免会听到一些,久而久之便也知道的要比一般女子多不少。 “敢问……芍药姑娘,苏氏布行的东家,苏西坡今晚有来百花楼吗?” 闻言,芍药微微怔了怔才答道:“哟,原来是苏老板的朋友?大官人在里头呢,要奴家带公子进去吗?” “哦,是这样的,我家中是做成衣生意的,久闻苏氏布行大名,这次出来办货,没想到苏氏布行也路经此地,想着相请不如偶遇,若是能结这位响当当的苏老板也算一件美事,便打听着过来了,来得匆忙也不曾备下拜帖,就这么上去怕唐突冒昧,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爷您真是多虑了,苏大官人最喜结交朋友,您只管随奴家来,奴家与你挑一处苏老板眼前儿的位置坐了,保管用不了一会儿,苏老板自己就来结识公子您了。” “若是如此,那便太谢谢芍药姑娘了。” “呵呵呵呵~快随奴家来吧。” 林挽月最终还是随着芍药进了百花楼。 暗处,一个愤愤的声音响起:“余闲姐姐,你看这人,去的都是些什么地方?你能不能上书给公主,换两个人来呀~,哼,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林挽月只觉眼前一亮,大厅中欢声笑语者有之,放浪形骸者亦有之,还有一些本应在闺房之中耳鬓厮磨的声音突兀的在大厅中毫无顾忌的传来。 林挽月有些紧张,她咽了咽口水,握着拳头,硬着头皮,跟在芍药的身后。 看到大厅中穿的很少的歌舞伎扭动腰身在台上表演。 一楼大厅围着舞台摆的一张张案子上,没有一张案子后面是一人独坐,每一个男人的身边要么栖着一位,要么拥着两位浓妆艳抹的姑娘。 有的姑娘端着酒杯给恩科喂酒,有的手中拈着新鲜蔬果喂到恩客的嘴里;有的则衣领大大的开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还有的甚至直接跨坐在恩客的大腿上,两个人的身体用奇怪的姿势磨蹭着;脸上露出潮红,神情怪异。 林挽月忙别过了眼,心中砰砰直跳,这些画面,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其震撼的程度简直要比她第一次砍掉匈奴人的脑袋来的还要凶猛! 突然,芍药停了下来,自然的挎着林挽月的胳膊,踮着脚尖伏在林挽月的耳边轻声的说:“公子,你看到了吗,二楼天字一号雅间里坐着的就是苏老板,我们便坐在这儿,苏老板是精明人,您这一身行头,他若是瞧见,定会下来结识你!” 第61章 不翼而飞不得寻 果然如同芍药所言, 林挽月和芍药还没坐下多一会儿,苏西坡便亲自从二楼下来了。 径直走到林挽月和芍药的案前站定:“这位公子, 在下苏西坡, 适才在楼上遥看公子仪表堂堂,不知公子可愿与鄙人到二楼一叙?” 林挽月没想到真的被芍药言中, 心中一喜;起身对着苏西坡作揖道:“在下林飞, 那便叨扰了。” 林挽月站起来的时候,苏西坡立刻注意到了林挽月系在腰间的玉佩,笑着问道:“林公子的这块玉佩倒是别致。” 听到苏西坡的话,林挽月的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苏西坡随意的笑道:“这块玉佩乃友人所赠。” “哈哈哈哈,那定是一位佳人了,林小弟好福气!” 听到苏西坡这句话,林挽月的眼前闪过了李娴的笑容, 没有接话。 就这样, 林挽月打着家中做成衣生意少东家的名头,和苏西坡打了一个熟络。并且与苏西坡相约到京城去看看苏氏布行的规模, 今后好做些生意。 对于林挽月的话苏西坡丝毫没有怀疑,拉着林挽月吃酒谈天,不再话下。 最后, 这一顿花酒的钱苏西坡非但全包了,并且还给林挽月挑了一个刚被卖进来尚未开脸的姑娘,让林挽月尝尝鲜。 林挽月苦说无法,只好自罚三杯, 百般告罪方在一众大笑声中,狼狈的离开了百花楼。 林挽月本以为寻到了和苏西坡一同上路的由头,就可以寻藤摸瓜发现苏氏布行的端倪,却没想到这苏西坡却一点都不着急赶路,在这樊丽城中一下子就停留了十多天,夜夜笙歌,每日醉宿百花楼中。 这十多天,林挽月可谓是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一方面,苏西坡明明十万火急的从胡州城连夜搬走,可是到了樊丽城却反倒不着急了,一连夜宿花柳十多天,实在是让人怀疑。 另一方面,林挽月又怕自己若是怀疑错了方向,如果这苏氏布行是清白的,那么白白耽误了这十多天,粮草的线索肯定断了! 近日来,林挽月一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一种被人看穿,无所遁形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 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是总是觉得自己好像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先机,这让林挽月愈发的不安起来。 粮草丢了,阳关城内几十万大军过冬的口粮,若是找不到后果不堪设想。 林挽月并没有后悔将这件事情揽了过来,她只是害怕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无数的战友挨饿受冻。 然而,林挽月不知道的是:在她与苏西坡周旋的这十多天里,外面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平阳侯世子李忠回来了,对于李忠的归来,整个平阳侯府讳莫如深,坊间倒是流传了不少版本…… 有的说是绑匪只是以为抓到了一个富家公子,没想到是平阳侯的世子,商讨了半天不想惹火烧身便把人放了。 还有人说虎父无犬子,平阳侯世子趁着绑匪不注意夺了绑匪的兵器一路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自己跑了。 也有人说是绑匪在平阳侯府拿了天价的赎金,然后把人放了。 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究竟哪一个才是事情的真相呢?没有人知道…… 第二件事:李沐将军听从了林飞星的意见,将部队连夜撤回到阳关城内据守,整个阳关城虽然腾出了一半的地方给李沐的几十万大军作为安置,但是百姓们对此却毫无怨言。 李沐的部队常年镇守在阳关城外与匈奴人对峙,保护整个西北百姓的安全,而且李沐的部队治军严明,是一支仁义之师,深得地方百姓的爱戴,即使是腾出了半座城做部队落脚的地方,百姓们非但没有抱怨,脸上反而经常能看到笑容,他们觉得和部队生活在一起,非常有安全感。 第三件事:蒙倪大按照林挽月的吩咐一方面通知李沐,另一方面拿着盖了李沐印鉴的手书到巡防营去借调一支部队。 李沐将军威名远播,看到手书,巡防营的长官立刻戒严了胡州城,所有的仓库,米仓、大型私人宅院、包括太守府旧址、过往的大型车队,全部搜查,可是……就是没有找到几十万大军过冬用的那上百车的粮草。 蒙倪大傻眼了,胡州城的百姓也被弄得人仰马翻,一时间议论纷纷民怨四起,蒙倪大压不住场面只好带着李沐后面派来的人挨家挨户的去给百姓道歉,最后蒙倪大只能把希望寄希于林飞星那边,希望那些“消失”粮草就藏匿在苏氏布行的车队里…… 不然他们过冬吃什么? 那么多粮草究竟到哪里去了?蒙倪大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 最后一件事,可以说是震惊朝野的一件事,甚至被言官记录在册。 且说,在林飞星离开之后,李沐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粮草怕是寻不回来了。 李沐坐在大帐中,脑海里接连闪过了好几个人的身影,最后无奈的发出一声长叹。 只是李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宫廷斗争的硝烟,终究还是弥漫到他这北境来了,而且这些人居然如此疯狂,甘心冒着北境被破,动摇社稷的风险,也要下手。 李沐知道这件事情瞒不得了,他不能也拿北境这几十万士兵的生命开玩笑,当即斟酌字眼给当今圣上李钊上书一封,并且八百里加急,呈报京城。 传令官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一马换一马的朝着京城赶,差点累死,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将奏报送到了李钊的御案上。 李钊看到竹筒上猩红的封泥,心头一惊:莫不是北境失守? 打开一看,李钊沉默了,整个御书房静的吓人。 最后,这次京城方面押解粮草的负责军官被直接判处枭首,所有押解的士兵全部改了奴籍发配到各地终身服徭役。 而李沐…… 李钊罚了他三年的俸禄,另外赐了一百军棍了事。 对于李沐这种拥有数千户食邑的人来说,朝廷的俸禄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真正的惩罚其实是那军棍。 作为西北三军总统帅,国舅,一品军侯衔的李沐来说,在自己的军士面前被打了一百军棍,纵然没有人敢真的用力打李沐一下,但到底,李沐的脸算是丢光了…… 为了大局,李沐没有说自己挨打是因为粮草丢了,军中但凡有出言不逊为李沐鸣不平的士兵,也都被李沐赏了军棍,于是便再也没有人为李沐出头了,连议论的人都很少。 只是一夜之间,李沐仿佛苍老了许多,丢了这么多的粮草,李钊的处罚算是轻的了,可是李沐知道,李钊必定已然心生疑窦。 朝廷方面,李钊也没有说明是怎么回事,惩罚完了李沐之后,便立刻下旨从国库中紧急调拨了粮草,亲自点了兵,命令其将粮草一路护送到阳关城。 朝中的明眼人一下子便知道是前阵子的粮草出了问题,但是李钊有意下压,这件事也就没有被提上日程。 而对于李钊为什么丢了这么多粮草,宁可硬生生的吃了这个暗亏也要选择了秘而不宣,有人明白,有人糊涂。 李钊反反复复的看着李沐的手书,眼睛死死的盯着“不翼而飞,不得寻”七个大字,久久无言。 …… 林挽月千盼万盼,苏西坡终于派人通知她该启程了。 林挽月和卞凯骑着马来到城外的时候,苏西坡已经和车队等在了城外,就等林挽月一到,便出发。 林挽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脸色难看的吓人。 布,布,布! 百十辆车上全都是布,捆在一起,摞的老高,用油布盖着,一目了然,一匹一匹四方长形的布! 只有几辆车上装的是箱子,箱子上落了锁,可是这么点箱子根本就不可能装下那么多米! 苏西坡笑吟吟的看着林挽月,问道:“林小弟你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是不是舍不得百花楼里的哪位姑娘?要不要哥哥赎回来送给你?” 林挽月骑在龙冉的背上,看着苏西坡,又看了看城外这首尾相接,一字排开的车,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黏在蜘蛛网上的人,挣不开,跑不掉。 “苏……大哥,对不住,小弟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和大哥一起去京城了……” “哦……如此,真是可惜!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林小弟,咱们京城再见。” 林挽月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干涩的笑意:“欸,京城见。” 苏西坡对卞凯说:“照顾好你家少爷。”然后朝着车队一挥手:“出发!” 一时间车夫的吆喝声,马蹄声,车轮碌碌声不绝于耳。 林挽月一直目送苏氏布行的车队一点一点的在自己的眼前消失,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无力又挫败,追悔又内疚,最后还夹杂着一丝丝的侥幸,只希望蒙倪大那边有所进展! 在林挽月身边的卞凯,看着车队缓缓离开,突然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惊愕之色。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林挽月微微有些驼的背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第62章 重锤之下出精钢 林挽月骑着龙冉停在樊丽城宽阔的街道上, 看着两旁的商铺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自从走出军营之后, 自从她立志脱离原本计划的生活之后, 林挽月发现当她接触的越多,便愈发体会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力。 意气风发的理想, 军功拜爵的誓言犹在耳边, 暗暗决定成为李娴的□□的心思还是那样的鲜活;然而现实,狠狠地,再一次的击穿了林挽月的自尊和倔强。 “我在这守着,你到胡州去找蒙倪大取来大帅的亲笔手书, 我要搜这樊丽城。” “公子……我看不如咱们回去吧,说不定倪大那边已经有结果了。” 卞凯骑在马鞍上,立在林挽月身后,此时他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可惜林挽月并没有瞧见。 “你只管去,若是那边出了结果, 你们再回来通知我,我们一起回去便是。” “公子……” “去吧。”林挽月弯着背,挥了挥手, 一副疲惫的模样。 “欸!”卞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听从林挽月的命令离开了,留林挽月一个人在这樊丽城里。 林挽月整整在樊丽城守了五日,天亮便出, 宵禁方回。 专门监督这樊丽城内经过的辎重大型货车,但是五日来并无任何收获。 卞凯这次动作倒快,一来一回只用了短短的五天,想必也是日夜兼程。 只不过和卞凯一起回来的还有张三宝,他带来了李沐的一份新手书。 张三宝将手书递给林挽月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己的营长,不过一段时间不见,林飞星整个人瘦了一圈。 林挽月拆开了李沐的手书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速回阳关。 张三宝端详着林挽月的神色,直到林挽月放下了李沐的手书,张三宝才开口说道:“营长,大帅让我们接您回去。” 林挽月平静的将手书收到自己的怀中,说道:“知道了,你们俩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营长,我和三宝大哥一路疾行,应该余富不少时间,不如今日您再好好休息休息,我们明日再出发吧。” 卞凯说话的时候,眼神左右摇摆,不敢看林挽月那张憔悴的脸。 “不了,大帅手书速回,多耽搁一天也无益,你们俩等我一下。” 说着林挽月开始收拾行李,半柱香之后,三人骑着马,离开了樊丽城。 …… 不翼而飞,不得寻。 粮草到底是丢了,林挽月没能找到。 回到了军营,林挽月双膝跪地在李沐面前告罪,彼时的李沐虽然刚刚受了一百军棍,然而仍然是正襟危坐,铮铮铁骨的一副大元帅的模样。 “大帅,卑职无能,有负大帅所托,甘愿领受军法。” 在林挽月的身后,跪着蒙倪大,张三宝,站着腿脚还没彻底痊愈的林宇,尚未入流的卞凯则远远的守在大帐外面。 “大帅!大帅法外开恩啊,大帅!要不然您打我吧!” 林宇的表情急切,几次都想扔了拐杖跪地帮林挽月说话,奈何腿上实在不便。 而张三宝和蒙倪自问大人微言轻,碍于李沐的威压,身体跪的笔直,低着头,一副不敢讨饶但愿意与林飞星同罪的架势。 李沐忍着身上传来的刺痛,盯着跪在地上的林挽月好一会儿,才威严的说道:“把头抬起来。” 林挽月应声抬起头,对上了李沐锐利的双眼,她的眼中闪过深深的惭愧。 李沐看了看林挽月,低沉的说道:“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棍。” “谢大帅!”林挽月毫不犹豫的就领了李沐的军法。 “大帅!不能啊!” 跪不下去的林宇最后选择了五体投地的方式,趴在了地上为林挽月求饶。 在林宇的印象中,自己的大哥林飞星虽然性刚倔强,可是身体一直不是很强壮,再加上数月前伤了重要部位,这一百军棍下去,非得要了林飞星的命不可。 军令如山,情义亦如山。 “大帅,小的蒙倪大,人微言轻,不敢求大帅开恩,只求和营长一起受罚。” “小的也是!” 蒙倪大和张三宝不敢像林宇那么“放肆”的失仪,只能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所有人都低着头,自然没有人看到李沐眼中一闪而过的欣慰。 “如此,本帅便成全了你们,来人呐,把这四人给本帅拖出去!林飞星重责三十,其余每人二十。” “谢大帅!不用人拖,我们自己去领罚!” 明明即将挨打,林宇却是一脸激动,他从地上爬起来,扶起了林挽月。 “谢大帅!”四人均和李沐道了谢,才先后从大帐里面走了出来。 四个人一字排开,趴在凳子上,军棍到肉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卞凯远远的看着四根小臂粗的军棍高高扬起,然后重重落下,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感觉自己汗毛孔都要竖起来了。 此时的卞凯既庆幸自己没有挨打,同时心中也闪过一丝不安和愧疚。 挨了打,林挽月的心中却是无比的轻松。 从凳子上起来,蒙倪大和张三宝皮糙肉厚,特别是张三宝,作为经常挨打的专业户,这二十军棍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毛毛雨,挨了打不仅利索的从凳子上爬起来,还要送林挽月回营帐。 林宇捂着自己的后臀,一手拄着拐杖,脸上痛意明显,早就有亲兵过来扶了林宇。 林宇朝着林挽月咧嘴一笑:“哥,我先回去了啊。”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目送林宇被亲卫搀着离开。 “倪大,有三宝送我回去就行了,连累你受罚,抱歉。” “营长,我是粗人,不懂那么多,我只知道你是我营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一个人受罚,我却置身事外。” “谢谢。”林挽月点了点头,心中一暖,而蒙倪大的这番话也得到了张三宝深深的认同。 张三宝扶着林挽月往她的营帐走,卞凯亦步亦趋的跟在林挽月的不远处。 蒙倪大适才的那番话被卞凯完整的听了去,他紧张而又惭愧,紧张的是:卞凯敏锐的发现,李沐的这顿军棍仿佛把挨打的这四个人打成了一个整体,就像四块各自分离的烧红的铁,被铁匠的锤子打在了一起,成为了一块钢板,无比坚硬,没有缝隙。 惭愧的是:林飞星真心待他,帮他脱去了落魄户甚至是山贼的身份,可是因为害怕受到责难,有些事情他选择了隐瞒,好在蒙倪大的话让卞凯悔悟,也让卞凯明白,军营里面的许多事情是与外面不同的。 张三宝一直都知道卞凯跟在后头,但是他选择了无视。 张三宝虽然在军营中经常受到处罚,但到底也是正统的军户出身,祖上也是受过军衔的,林飞星也就罢了,不管怎么说,林飞星的能力让张三宝打心眼里折服,但是卞凯就不同了,在张三宝的心里:卞凯半道出家就不说了,之前还是个山贼,这会儿了,还鬼鬼祟祟的,防谁呢?简直不像个爷们。 只不过碍于他对林飞星的敬重,张三宝不想多言,不过让他接受卞凯,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张三宝将林挽月安顿好之后转身退出了营帐,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了个弯又回到了林挽月的营帐门口,他非要看看这个卞凯要干什么! 林挽月刚刚挨了军棍,坐也坐不下,趴着又失礼。 只能忍着疼痛,站在那里等着卞凯说话,却不想卞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的面前,把林挽月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大哥……营长,我对不起你!”卞凯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林挽月看到卞凯这般,把脸一沉,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营长,其实,其实我瞒了您一件事,我之所以没告诉您,是怕您认为我没用就不要我了!其实……其实……” 帐篷外的张三宝听到卞凯如是说,一股怒火直冲百汇。 “直娘贼!亏我们营长真心待你,去了你的贼籍,你居然敢藏心计!” 说完撩开了林挽月营帐的门帘,走进来一脚踹到了卞凯的背上。 张三宝身量本就异于常人,卞凯又无防备,这一脚下去,直接把卞凯踹了一个狗啃泥…… “三宝!” 林挽月眼疾手快的挡在了张三宝和卞凯之间,急道:“你这是作甚?听他把话说完!” 见林挽月如是说,张三宝只好忍下来,走到一边,指着卞凯说:“你小子最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再干藏心计小娘子的腌臜事,别怪爷爷我不轻饶!” 张三宝一脸凶相,卞凯立刻口中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一边重新端跪在林挽月的面前,继续说道:“大哥,我也想了好些日子了,但是我没想明白,小人以前做过马贼,做山贼的时候也是凭着追踪车马印子的本事立足,从来都没有错过,我们一路从胡州城追那车印子到了樊丽城,小人自问绝无可能出错,可是最后一天,苏大官人带着他的商队离开的时候,小人习惯性的又看了一眼他们车队的车印子,发现压在地上的宽窄,深浅,都不对!小人当时就想和,大……营长,您说的,可是那时候已经过去半月,小人怕……营长你以为小人带错了路,就不要小人了,小人便隐瞒了,求求营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小人以后绝不再犯!”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多说几句,为卞凯这个人吧。 首先这本书是架空的,我写的什么钢铁那句话不要深究,我不可能每一件事都教条着来,这样影响我的行文结构。我在小说题材选取的时候就是【架空】的,只是参考了古代的一些制度,所以不好太过考究,小说而已,一看一乐,我尽量去写,不尽善尽美之处,大家多多海涵。文笔是个慢功夫,容我慢慢磨。 写到这里,大家可能是有些不喜欢卞凯这个人了,但是我想说,我看过好多小说,就是说主角收了一个人做手下,那个手下立刻就惊为天人,忠心耿耿,恨不得为了主角去死也不做一点对不起主角的事情,甚至没有自我甘心沦为主角的工具奴才还无比光荣,每次看到这样的金手指文章,我都是选择关掉的-,- 虽然我知道我写的也不好,都是大家包容抬爱。 但是我想尽力的做到无论主角也好,配角也好,都是一个人,有自我,有小心思,有立场,有人性的人。 卞凯可能这件事干的不讨喜,但是我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和林飞星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对林飞星也不了解。讲真,没有必要毫无保留。 人嘛~无论是,挽月还是李娴,李沐,李珠,那些看上去金光闪闪的藩王,还有李钊,以及挽月身边的这几个配角,都不是完美的。 特别是挽月要有一个成长成熟的过程,不过挽月看人还是很准,卞凯有毛病,但不是坏人。 这篇小说里没有完人,想看金手指无敌吊炸天的亲,可能要失望了。我个人写不出来那样的文章。 第63章 鹧鸪天风云迭变 卞凯说完之后, 一个头磕在地上。 整个营帐里,静的吓人。 张三宝拿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林飞星, 见他的脸上的神情并不无甚变化还有些奇怪, 一时间竟忘了责备卞凯。 “我知道了。” 听到林挽月的声音,卞凯猛然抬头, 瞪大了眼睛,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林飞星最少也要打他几十军棍才是,怎地这般轻描淡写便过去了? 卞凯抬起头对上林挽月的眼,顿时心头一凛:这双眸子深邃的吓人, 里面读不到愤怒,甚至读不到任何情绪,却足以将他震慑。 林挽月悠悠的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卞凯, 你记好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 “你出去吧, 三宝你也下去吧,好好休息,这几日辛苦了。” “是, 营长。” 张三宝和卞凯一前一后出了营帐,林挽月一手按着后腰,缓缓的来到自己的床铺前面,趴了上去。 粮食到底去哪了?大帅为什么不追了?为什么一路按照车印去追最后却如此?卞凯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可是对方是如何偷梁换柱的呢?一时间林挽月的心中闪过了无数个疑问。 她安静的在心中分析,利用有限的线索和经验,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最后林挽月想到了几个可能:蒙倪大说胡州城已经彻底搜查过,粮草在胡州城内的可能性应该是非常低的,卞凯的能力值得信任,那么问题就出在这樊丽城中,苏氏布行这个地方就像是所有疑问的丝线纠结的源头,如果此时此刻林挽月还觉得苏氏布行是无辜的话,那么她这顿军棍算是白挨了。 经过分析林挽月推测出了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苏氏布行和粮草同行,确实共同到了樊丽城,不过粮草只是短暂的停留,立刻就由其他的城门马不停蹄的离开了,留下苏氏布行坐镇樊丽城内一则引人瞩目,二则拖延时间。 第二种可能,粮草是在自己到了樊丽城后才偷偷转移的,自己被苏氏布行生生拖住十五日,虽然每天都让卞凯去盯着,可是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很难面面俱到。 至于粮草还在樊丽城的情况,林挽月基本不考虑,说不上为什么,这是林挽月的一种直觉。 林挽月还有一种感觉:对于粮草丢失这件事,李沐一定知道些什么…… “京城,苏氏布行……” 林挽月一边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一边从怀中掏出了李娴送给她的玉佩,下巴抵着枕木,看着手心里刻着“娴”字的玉佩。 经过了这件事,林挽月渐渐的可以体会李娴所说的举步维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自己远在边陲,一旦牵扯到京中之事尚且如此艰辛困苦,她置身在旋涡之中,又是如何生活过来的呢…… 想着想着,林挽月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她迷迷糊糊的将玉佩重新放回怀中,然后便沉沉的睡去…… …… 京城·未明宫 李沐召星速回阳关,星自请军法,李沐许之军棍一百,闻言,先锋郎将林宇,飞羽营之张三宝蒙倪大,三人共同乞饶,沐允。 着星重杖三十,余下之人各二十,张三宝送星回营,卞凯复至。 二人出,星沉睡不醒。 翌日,星,内症外伤皆显,拒医不就。 少食,少饮,复睡下,当夜发热。 张三宝请来军医,星拒而不见。 蒙倪大张三宝苦劝无果,林宇至,将二人劝走。 林宇命人将星抬至其小院,交由余纨照料…… 李娴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绢报:这人真真是讳疾忌医,就那么怕自己不能人道的事情被旁人知晓吗?不要命了? …… 李娴又拿起了另外一份手书,轻轻展开,只见上面写道:殿下台鉴,日前林宇将林飞星接与小院交于奴婢照料,岂料林飞星不许奴婢诊脉,奴婢观其神色,双目赤红,呼吸粗重、体表发热、口不能言,推断林飞星乃内体炎症外散所致,一则奔波劳碌不得息,二则军棍为引。 遂开了些清热解毒,消除内火,活血化瘀,安神补眠的方子,命人煎了,与林飞星服下。 至此手书时,林飞星已服三日,效果显著,内热已退,人亦不复沉睡之态。 另,殿下交于奴婢之事一切顺利,余纨遥拜。 李娴的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来,打开第三份绢报,上书道:沐欲提星为郎将…… 李娴拿过一方绢布,捏起毛笔,在上面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些字,然后唤来小慈送了出去。 小慈刚刚出去,未明宫管事的太监便立在李娴的书房外面,低声唱到: “殿下,陛下有请……” 李娴简单的收拾妥当,便坐上了凰驾凤撵朝着长春殿赶去。 “启奏陛下,长公主殿下到了。” 大殿内,李钊正坐在案前,看着案上摆着的三幅画,听到管事太监禀报,李钊面上一喜:“快让娴儿进来。” “是!” 李娴随着管事的太监走进了大殿,在李钊的案前盈盈一拜,甜甜的说道:“儿臣参见父皇。” 李钊笑吟吟的看着李娴,大袖一挥:“娴儿不必多礼,来,到父皇这里来。” 李娴应声起身,托着长长宫装的裙摆走到了李钊的案前。 侧眼看去,李钊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脸上带着喜色,精神状态也很好,只是鬓间已见微霜。 李娴朱唇轻启,心疼的说道:“父皇最近定是又熬夜看折子了,国事是忙不完的,父皇还要爱惜身体才是。” 听到女儿贴心的话语,冰冷的帝王也露出了如同民间慈父一样的神色。 李钊面带欣慰的看着李娴,轻轻拍了拍李娴的肩膀,说道:“父皇老啦,这么多年来,父皇对你和你弟弟亏欠太多,珠儿自是无虞,可是我的娴儿一转眼都已经十六岁了,父皇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粉雕玉琢的那么大点儿的一个小人儿,每次父皇见你,你都要黏在父皇身边,一眨眼呐,这么多年便过去了,寡人众多儿女,娴儿最得吾心。” “父皇……”李娴听到李钊如是说,眼眶一红。 李钊看到自己女儿面带伤怀,忙转了话头,重新露出笑意,对李娴说道:“娴儿,你且来看看,你的几位王兄这次还算不错,上次宫宴结束之后,推举了不少世家俊杰上来,寡人与你德姨妃选了好长时间,最终挑中了这三个,你来看看哪个更入你眼?” 李娴听到李钊的话,露出淡淡笑意,便真的低头瞧着案上的三幅画。 短短的时间,李娴心中已然有了计量:德妃育有环珮两子,环性孤,珮尚幼;且均尚未封王,还不到插手朝廷事物的年纪。况且在自己母妃还在世的时候,与德妃最为交好。 父皇能与德妃商议此事,也算公道…… 看来经过上次自己被刺杀的事情之后,父皇到底是对几位藩王有了芥蒂,这很好…… 不过…… 李娴看着三幅画中之人,勾了勾嘴角:不过,她的这三位王兄可真的算是贼心不死了。 夏侯无双,无双侯;军功拜爵,战功赫赫;年二十,齐王的人。 李忠,平阳侯府世子;年十八,楚王的人。 李渐离,袭恒江王王位不二人选;太祖一支某庶子之后,到李渐离这一代刚好出了五服;勉强算是皇亲一脉,年二十,此人虽然算不上是雍王麾下的幕僚家臣,但因为恒江王的封地与雍王李玔的封地毗邻,这李渐离与雍王李玔终日焦孟不离的厮混在一处,算作雍王的人绝对不为过…… 见李娴观画不语,李钊在旁边说道: “寡人看这夏侯无双倒是这三人中仪表气质上上者,可惜非士族出身,虽然军功拜爵,但是配寡人的掌上明珠到底还是委屈你了。” “李忠这臭小子,哼,说起来年龄才貌倒是和娴儿相配,之前寡人也考虑过,平阳侯也三番四次的求过寡人,要是没有上次的事情,寡人便允了,这次寡人听听娴儿的意见。” “这李渐离……据报说在恒江一带颇具贤名,性情也温润,不过到底是庶亲之后,血统出身差了些,而且恒江太远,他又是老王叔的嫡孙,实在不好招至京中……” 说完,李钊看了看至始至终都低头不语的李娴,轻声问道:“娴儿可有中意之人?” 李娴缓缓的抬起头,脸上带着七分端庄三分娇羞的笑意,回道:“画中之人均是少年英才,娴儿相信王兄们的眼光,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敢妄言,一切均求父皇做主。” 李娴的一番话,直直说到李钊的心坎里,李钊看着李娴露出欣慰笑意,点了点头道:“吾儿放心,父皇定为你选一个好驸马。” “父皇,女儿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娴儿想为母后守制,我相信未来的驸马也会应允的。” 李钊看着李娴那张与先皇后七分相似的脸,幽幽一叹:“难得吾儿有心,真乃忠孝仁义俱全也,准。” 第64章 一十六岁立林宅 北境的冬天来得早, 尚未到十二月第一场大雪便来了。 一转眼,距离上次挨军棍又过去月余, 这期间林挽月因为受了军棍, 舟车劳顿和一直以来压抑的心结,三者共同作用下大病了一场。 病情来势汹汹林挽月又拒不就医, 让情况一度变得很危险, 急坏了林宇等人,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挽月已经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这场病过去之后,林宇感觉自己的大哥似乎变得不同了。 在林宇的心中:之前的林飞星是一个冰冷少言, 不近人情的人,而且有的时候行为颇让人难以理解,好在内里重情重义。 经过这次“大病”林宇敏锐的发现林飞星变了,虽然依旧很沉默, 但这种沉默与之前大不相同。 林飞星从前的沉默带着孤绝的气息, 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此时的沉默,是一种稳重的感觉, 是那种褪去少年稚气,经历过风雨锤炼而沉淀下来的气质,这种感觉让林宇觉得林飞星愈加的可靠。 之前的林飞星就像一匹孤狼, 冰冷又凶恶的眼神,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现在的林飞星就像一把无锋的重剑,朴实无华;隐去锋芒,乍看上去平淡无奇, 实则比从前更加危险致命。 在林挽月生病期间,作为拥有御赐千户食邑的功臣,按照惯例,朝廷为林挽月委派了一位管家,这位管家主要是帮助林挽月将农户的租子收上来,并记录在册,若是林挽月日后自己建府,管家还负责打理林挽月府邸中的一切日常事务。 林挽月刚被封为千户,第一次食邑要等到来年秋收的时候才能拿到。 好在林挽月离京之前李钊,李珠以及李娴给了不少银钱赏赐,林挽月想了想将所有银钱交给管家,着管家在阳关城内为她买一座院落。 管家得令去了,在林宇的帮助下,几天后便为林挽月在阳关城城东买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小院,并且置办了些许家具,添置了门房,厨娘,跑腿的家丁和丫鬟…… 当管家把房契还有两张长期的佣工契和两张卖身契,恭恭敬敬交给林挽月的时候,还剩了不少银钱。 林挽月看着手中的五张纸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农户穷苦出身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林挽月在林宇家的东厢房养伤,林宇陪着管家一起帮着林挽月跑前跑后布置她的新房子,张三宝和蒙倪大得闲了也会来帮忙,军队搬到了阳关城里,一切都变得方便起来。 终于,在林挽月彻底痊愈后的某一天,房子也布置得了。 林挽月在林宇,张三宝,蒙倪大三人的拥簇下,来到了距离林宇家不过两条街远的小院里,管家和卞凯一左一右的立在门口恭候。 卞凯看到林飞星来了,更是一溜烟的跑到林飞星身前,故意学着下人的样子打了一个千儿,说道:“小的恭候老爷回府!” 林挽月见状,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无声的笑了。 身后的三人亦笑的开怀。 管家笑吟吟的来到林挽月身边,恭敬的说道:“老爷!家丁,门房,丫鬟和厨娘都在院子里候着了,等着拜见您。” 林挽月点了点头,站在台阶上抬头一看,门楣上有一方小匾,上书:林宅。 管家立在门旁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挽月才抬腿迈进了宅门。 进了大宅门,过了游廊,又进了垂花门才彻底进了正院。 院子里,已经有两男两女恭候在那里,见到管家带进来的居然是一位尚未弱冠的少年,都有些意外。他们当初只是听说这林宅的老爷是一位千户,却没想到这位千户居然是这样的年轻。 “见过老爷!” 两个男的朝着林挽月行了跪礼,两个女的打了个深深的万福。 林宇一脸的兴奋,张三宝蒙倪大和卞凯三人见到这一幕也无不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林挽月却神色如常,拿眼睛扫了面前的四人一眼,泰然的受了这一拜,才淡淡的说道:“起来吧。” 站在一旁的管家悄悄的打量着林飞星,见林飞星年纪虽不大,但言谈举止颇为沉稳,举手投足间已具家主风范,在心里也有了计量。 “报上名字。” 岁数最大的门房先迈出一步,来到林挽月的面前;躬身垂肩,半低着头回道:“是,老爷,小的名叫晋重,祖祖辈辈阳关城人氏,身家清白,原是商籍,后来做生意折了本儿,适逢管家招人便来了。” “回老爷的话,民妇桂兰,阳关城人氏,十三岁做人妇,到今年做了三十年的饭菜,前几年死了当家的,寡妇无依,幸亏管家心善,招民妇到了府上,日后老爷您想吃什么只管吩咐。” 厨娘说完话之后,管家林子途把话头接了过来:“老爷,这家丁十六,丫鬟十四,是签了卖身契的,还请老爷您赐名。”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稍作思考,回道:“既然入了我林家,以后便跟着我姓林,家丁就叫虎子,丫鬟……便叫玉露吧。” “谢谢老爷赐名!” …… 这林子途本无姓,是随从府的一名预配奴仆,离国的随从府是专门为各府邸培育管事的地方,藩王立府,军队中的人军功拜爵,或者如同林挽月这种情况有了千户以上的食邑,朝廷都会从随从府中挑出来一位,送到其府上,供主人调配,从随从府出来的人都是直接和主人签订卖身契终身为主人服务的,而且随从府里面的所有人只有名字,没有姓氏,日后跟了哪个主子,便随了主子的姓或者等着主子赐姓。 这林子途从小被卖到随从府,学的就是管理杂事,察言观色的那一套,在来之前林子途已经对林飞星的资料有了详细的了解,于是他适时得体的对林挽月说道:“老爷,这新宅刚整理好,老爷今日初到,不如由小的替您给他们指了住处吧。”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 林子途得令向前一步,挺直了腰杆对面前的四人说道:“门房晋重就在门房里住下,家丁虎子和我住在倒座,厨娘桂兰住后罩房,丫鬟玉露住在西耳房方便伺候老爷。” “我不习惯别人伺候,不如让玉露和桂妈都住在后罩房吧。” “是,旦凭老爷您吩咐,都听见了?” “是!” 四人齐齐应了,各归各位。 林子途将林挽月一行五人引到正房正厅方躬身告退。 待正厅门关上,林宇立刻兴奋的搂住林挽月的肩膀,高声说道:“哥!我就说吧,我们兄弟俩早晚要建功立业,你这院子是真气派!不仅管家有了,丫鬟家丁老妈子一一俱全!哎,我本以为我那院子有个正房,还有两个厢房就挺不错的了,和你这三进三出的一比,真是差远了。” 听到林宇的话,众人皆大笑,林挽月笑着拍掉了林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子途已经让桂妈做饭了,你一会儿把余纨姑娘接来,这么多天全靠她照顾,咱们也别拘束这么多,一起吃个饭。” “哎!”林宇喜笑颜开的答应了,然后嬉笑的看着林挽月,故意学着林挽月的声音说道:“既然入了我林家,以后便跟着我姓林,哈哈哈哈,哥,你还真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多少年的老爷了!” 闻言,众人复又大笑。 五人在围在桌前坐了,就这茶水吃干果,一边说些军营里面的事情,卞凯偶尔也壮着胆子给其他人说说外面的事情,每到趣处大家便乐在一处。 丫鬟玉露时不时的会敲门续些茶水进去,这十四岁的小丫头,看到屋子里坐着五大三粗的“五位”汉子,每每都把头压的低低的,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张三宝本想调笑两句,但看到林飞星坐镇,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林挽月见时辰不早,便打发林宇去把余纨接来。 当桂妈禀报林挽月饭已经做好的时候,林宇正好接了余纨进了林宅。 一群部队出身的人不似宫廷那般考究,六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余纨本不敢与一众男子同席,在林挽月的坚持下,在林宇旁边的位置坐了。 林挽月又吩咐在厨房里摆了一桌,让林子途带着一众下人去吃,不用伺候。 众人千恩万谢的去了,大厅里两个火盆烧的红彤彤的。 大块的猪方肉,用刀切了,配上蒜泥佐料,还有六盘色香味俱全的小炒,两坛酒。 林挽月本不善饮,而且虽然他现在住在阳关城内,却依旧等同于在军营,见张三宝拿出酒来,还想阻止,却听说酒是李沐赏的,只好作罢。 拿过酒盏均满上,酒盏被五人高高的举起,碰撞到一起,间或有几滴酒被溅了出来。 五人将酒一饮而尽…… 第一杯:敬朝廷和大帅。 第二杯:敬战死的故友。 第三杯:敬林飞星一十六岁立宅。 作者有话要说:好奇林挽月那些名字的,请百度搜索三进四合院平面图,就知道啦~哈哈哈哈。 第65章 初雪重未杀萋草 京城 百姓三三两两的围在了城中布告板前面, 只见上面是一张昭告天下的皇榜: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寡人之长公主淑慎性成, 勤勉柔顺, 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且平阳侯世子李忠, 贵而能俭, 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 敦睦嘉仁, 特赐长公主与李忠公子,得佳姻, 待惠温端皇后守制期满,择吉日行大礼,元鼎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二日, 钦此。” “哟,长公主要出嫁了!京城可是好久都没有这样大的喜事儿了。” “是啊, 这一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是惠温端皇后娘娘先行, 然后楚王继妃遇刺身亡,文贵妃薨逝,这京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圣旨虽然下了, 要出守制还有两年多呐,我听说这位长公主殿下最得陛下宠爱,是正宫嫡出的明珠,等到成大礼的时候,陛下说不准会大赦天下呢!” “平阳侯府的世子爷我见过,倜傥风流,而且你们没听说吗?前一段时间这平阳侯府的世子陪着公主殿下去北境探望李沐将军,说不定啊,就是报告喜事去了,而且回来的时候世子爷为了保护公主被劫匪劫走了,公主安全了之后世子爷又孤身从匪窝里杀了出来,把那些绑匪杀的那叫一个片甲不留!真真是虎父无犬子,还记得当年平行关大战吗?平阳侯一战成名军功拜爵,我看着平阳侯世子更是青出于蓝,与公主殿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 “你说的这么有模有样的,难道你也参与了绑票不成。” “呸呸呸,可不敢这么讲,我三叔公是平阳侯府的御马……” …… 鹅毛的大雪从天空中徐徐的飘下,雪沾冠帽,化成水渍。 离国的冬天从北至南一路走来,终于,这帝都也迎来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围在皇榜周围兴致盎然“互通”皇家“辛秘”的人也因这大雪最终散去,雪花落的细密,很快便掩去了他们的足迹,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 皇宫内院·未明宫 大殿里的火盆烧的通红,摇曳的橙色火苗释放着温暖,长长的宫装拖地,李娴站在半开的窗前,素手随意的搭在窗栏上,看着眼前鹅毛般的雪花,缓缓的铺满整个未明宫的院子。 小慈双手捧着一件百蝶穿花大红披风立在李娴的身后,轻声道:“殿下,这几天一日寒过一日,您这样立在窗边,沁了寒小心风邪入体。” 却见李娴并无反应,仍旧站在哪里也不知被窗外哪一处景致吸了去,一动也不动。 见状小慈幽幽一叹,将手中的斗篷抖开,轻轻的为李娴披上。 “殿下在看什么?”小慈跻到李娴身旁,也顺着半开的窗户朝外看去,却发现并无甚出奇,这未明宫住了十多年,任他再怎么精致的景色也早就看的乏了。 “启禀殿下,太子殿下来了。”门外,传来掌事太监的声音。 李娴这才收回了目光,幽幽一叹,眉宇间竟带着几分无奈,轻声道:“珠儿来了,你将他引到书房来见我。” 李娴刚在书房中坐定,小慈便引了李珠来了。 推开书房的门,李珠走了进来,小慈识趣的将门带上转身离开。 李珠今日来得急,下了太学便直奔未明宫,连常服都没有换,此时他头上尚带着储君珠冠,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身着玄色储君朝服,外面披着一件蟒白狐腋大麾,上面沾了一些雪花,入得室内虽然雪花都化成了水,但却不沾这大麾丝毫,而是凝成一滴一滴饱满剔透的水珠挂在毛梢,摇摇欲坠。 李娴静静的看着李珠恍然发现:有些时日未见,自己的弟弟长高了不少,被冻的通红的小脸儿上虽然还稍显稚嫩,但身为皇储的气势已经越来越浓。 “这件大麾可是齐王兄所赠?” 李珠微微一怔,倒还是点了点头:“姐姐如何知晓?” 李娴轻笑,回道:“齐王兄有心,这雪狐极其珍贵,只有他的封地数量最多,若是换了旁人,别说是大麾,就是做成一件披肩也是不易。” “姐姐!” 李珠似乎并不想和李娴拉这些家常,他打断了李娴的话,上前一步,看着李娴,脸上的表情无比郑重。 见李珠如此,李娴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她安静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弟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李珠见李娴如此,也稍显犹豫,但最终还是定下心神,再次上前一步,直接来到了李娴的案前,小小的眉头鼓起一个包,烦躁的说道:“姐姐要嫁李忠?” “父皇圣旨已下,珠儿何必明知故问?” “可是孤听说,父皇一共给了姐姐三个人选,姐姐为何独独选他,楚王的人?” 李娴看着自己的弟弟,听着他口口声声以“孤”自称,心情无比复杂。 “珠儿不喜姐姐嫁给李忠?” “当然!”李珠挺起了胸膛,一副坚决的样子。 “珠儿可知父皇圣旨已下,绝无更改可能?” “这……” “珠儿不喜姐姐嫁他,是因为不喜李忠的为人,还是因为他是楚王的人?” 李娴的语气至始至终都是淡淡的,保持着同一个声调,仿佛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 “这……”李珠高高挺起的胸膛已经不知不觉的垮了下来,脸上闪过难堪的神色。 李娴却仿佛没看到一样,对着李珠亦如往常的笑了笑,平静的说道:“珠儿长大了。” 听到李娴的话,李珠神色一赧,干脆朝着自己的姐姐撒起娇来:“珠儿不喜楚王兄。” “我知道。” “平阳侯府与楚王府沆瀣一气,前些日子父皇又许了楚王兄兵权,如今又光明正大的打起了姐姐的主意,珠儿不明白,那么多青年才俊姐姐为何偏偏选他?” 李珠抬眼,对上的是李娴深邃含笑的眸子,立刻便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心头一紧便继续期期艾艾的说道:“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李珠看着自己的姐姐,心中有些后悔,但他明白,事已至此扭捏已然无用,便一咬牙一跺脚,仿佛怄气般的说道:“况且女生外向,姐姐嫁了人,便算是跟了夫家姓,就算姐姐心疼珠儿,怕也多是爱莫能助了。” 李娴听后,从座位上起身,绕过玉案来到了李珠的身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搭在李珠的肩膀上,柔声安慰道:“珠儿,姐姐要你记住,你永远是姐姐最亲近的人,谁都取代不了。” 李珠毕竟是尚不足九岁的孩子,得到了姐姐的宽慰很是受用,脸色立刻变得柔和,就连肢体都不复之前的紧绷僵硬。 李珠乖巧的依偎在李娴的怀里,任李娴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失落的安全感总算是被寻回了。 姐弟俩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书房里静悄悄的。 好一会儿,李珠才缓缓开口,好似撒娇又好像不放心的问道:“姐姐为何选那李忠,真的不能告诉珠儿吗?” 闻言,李娴的心中绻过丝丝忧愁,沉吟良久最终还是轻声的回答道:“因为姐姐想留在京城看着珠儿长大啊。” “可是……可是姐姐若是想,嫁给谁都可以留在这京城。” 李娴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永远都不会告诉李珠,在那三个人中,唯独李忠一人对自己算是情有独钟,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日自己说什么,那人便都会应允,若是嫁给其他两人,日后才会被处处掣肘…… 这便是生为女人的悲哀,无论你是民间女子,还是贵为一国公主,出嫁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夫君的制约,稍有不慎便会落下刁妇欺夫的恶名,为了李珠的日后,她也绝对不能留下这样的名声。 可是这些话啊……李娴却对自己的亲弟弟无从说起。 李娴轻抚李珠的肩膀,柔柔的说道:“珠儿可还记得母后临终之前对珠儿说过什么?” “记得,母后要珠儿听姐姐的话。” “那便不要再问。” “嗯。” 李娴安慰好李珠不安的幼小心灵之后,留李珠在未明宫用了饭。 送走了李珠,李娴冷着脸回到书房,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离开皇宫这么几天,就有人胆敢把手伸到太子身边了。 李娴拿过一方绢布眯着眼睛写了数行字,命人送了出去。 …… 《离国通年志》是一本编年体的录册,一年集一册,主要记录离国朝中或者地方这一年来发生的大事。 元鼎二十八年的这本《离国通年志》的最后一页,寥寥几笔记录了在元鼎二十八年离国发生的最后一件“大事”:元鼎二十八年·冬,十二月二十八日,太傅凌枫岳于家中食一碗粉蒸豕肉,不查,食噎而卒,终年四十五,上念其教导太子有功,特赐以一品文侯之礼厚葬,其子至孝,悲痛交瘁,于下葬之日突然吐血而死,其妻柳氏不禁亡夫丧子之痛,悬梁自尽…… 这件事一时间甚至还成为元鼎二十八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听闻这太傅喜荤,每日必食一碗粉蒸肉,却没想到吃了几十年最后居然被噎死了,这京城凌家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府邸,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家三口都死绝了,连年关都没迈过去,真真是世事无常…… 第66章 柔情不知何处起 呼啸的北风迎面吹来, 将城墙上士兵们的衣裳瞬间打透。 迎风而立的士兵, 有的受不住寒佝了佝身子, 看到特意来城墙上视察的林飞星立刻就又强行绷直了身体。 林挽月越过城墙的石墩, 眯着眼极目眺望,大雪覆盖了林挽月的目之所及,一片白茫茫的。 这雪从腊月二十三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下,到今日已经持续了七日, 这样的天气车马难行, 匈奴人不会挑这样的恶劣的天气来进攻,但总归要提防着一点儿。 不过根据经验,林挽月知道:今天他们北境所有的士兵应该可以过一个踏实的好年了。 关于粮草的丢失, 得益李沐上报的及时, 再加上朝廷的重视,在北境几十万大军之前囤积的粮草彻底吃完之前, 新的粮草到了。 每一个知道内情的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除了林挽月。 粮草到底怎么丢的?丢到了哪里?几百辆车子的辎重究竟如何做到平白无故的消失在了离国的国境内的?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林挽月的心头,纵使她没有再同第二个人提起只言片语…… 北风依旧呼啸,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爬上了城墙,朝着一位站岗的士兵躬身问道:“这位军爷, 劳驾打听一下,我们家老爷, 林飞星您看到了吗?” 士兵抬手指了指,虎子赶快谢过,然后一溜烟的跑到林挽月的身后:“老爷, 您快随小的回宅里去吧,宫里头来人了。” 听到虎子的这话,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一个埋的好深好深的弦绷了一下。 林挽月立刻转身同虎子离开了城墙,甚至都没有嘱咐几句。 因为今日是大年三十,往年的今日,大家都是在军营中渡过。 今时不同往日,再加上是林挽月立宅的第一年,林挽月邀请了蒙倪大,张三宝和卞凯一起到家中来,林宇同样是不堪寂寞,带着余纨早早的就来到了林挽月家。 一清早起来,林挽月先去祠堂给自己父母和“自己”的牌位上了香,然后便让其他人稍坐,自己到城墙上去巡查一圈,今年三十的巡防轮到了飞羽营,作为飞羽营的最高长官,总要去看一看的。 却不想刚到城墙上不久,虎子就追来了。 许是走的有些急了,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二人回到林宅的时候,传召使正坐在林宅的正厅里喝茶。 看到林挽月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传召使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意,朝着林挽月拱了拱手:“林千户,本官奉了陛下的旨意来北境给李沐将军送常例的赏赐,本应前几日就到的,奈何这一路车马难行生生给耽搁了。” “哦……见过这位大人。” 林挽月朝着来人回了礼,听到这番言论,也不知怎地,心头涌起一阵失落。 “千户客气了,临行前长公主殿下命本官顺路带些东西过来,正好余纨姑娘也在,也省的再跑一趟了。” 说完,传召使朝着桌上伸手示意,林挽月这才发现自己家的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食盒。 看着这些食盒,林挽月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传召使继续说道:“公主殿下真是体恤,这八盒糕点你和余纨姑娘一人一半,还有这个是公主殿下专门送给您的。” 说着传召使从怀里掏出了用绢布裹着的四方物件。 林挽月伸出双手接过,打开绢布,里面竟然是一本书,名曰:《戍边纵论》 “这是……” 传召使双手高抬,举过头顶,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告拜的手势才继续说道:“这是李老将军当年所作,老将军故去后一直存放在京中的大将军府,这是殿下特意命人誊写的手抄本,赠与千户,公主殿下让我转告你,守护好北境的百姓,这本书便是物尽其用了。” 林挽月将书捧在手里,低着头看着《戍边纵论》四个大字,伸出手轻轻摩挲,低声问道:“公主……殿下,一切还好吗?” 闻言,传召使脸上露出了喜庆的笑意:“林千户回来的晚了一步,本官刚刚宣读了陛下的圣旨,前些日子陛下已经为长公主殿下挑选了平阳侯世子李忠为驸马,京城里皇榜都贴了有些时日了,不过殿下至孝,要为惠温端皇后守制,陛下大为感动,应允了长公主殿下的请求,所以这指婚的旨意虽然下了,要等到惠温端皇后守制期满才能举行大礼了……” “嗡……”的一声,林挽月没有听清传召使后面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如何将传召使送出林宅的…… 林挽月满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她要嫁人了,驸马是李忠。 林宇脸上堆着笑,从背后捅了捅林挽月,并朝着翻身上马的传召使殷切的喊道:“哎!大人您慢走啊,劳烦您跑一趟!我等同沐皇恩,也谢谢长公主殿下的恩典。” 林挽月转头看了看林宇,然后木讷的抬眼看向传召使,咧了咧嘴:“大人……慢走,恕飞星怠慢……不周,招待不周之罪。” “保重了,二位林大人。” 传召使一夹马肚,马儿的鼻孔里喷出两道白烟,然后缓缓的向前走去。 众人均站在林宅的门口目送传召使走远,直到传召使拐过了这条街,林宇才碰了碰林挽月,诧异的说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林挽月回过神来,不敢回头看站在身后的几人,而是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有任务没布置下去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你们……回去先坐,我去趟城墙……饭前回来。” 说完,林挽月也不管身后人如何,便头也不回趟过厚厚的积雪,踉跄的朝着城墙的方向走去…… 林宇盯着林挽月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诧异的转头看了看张三宝和蒙倪大以及卞凯,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三人闻言,也均是一脸的诧异,齐齐摇头。 唯独站在林宇身旁的余纨遥望着林挽月越来越小的背影沉默不语,神色却是了然。 林挽月顶着夹杂了大块飞雪呼啸而来的北风,一口气走上了阳关城的城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攥着那本《戍边纵论》…… 林挽月大惊,连忙将书翻在手里,见没有被飞雪打湿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用绢布仔细的裹了,踹到了怀里。 却不想摸到了怀中的另一件冰凉的物件。 触碰到的一瞬间,林挽月便知道那是何物,心里没由来的,又是一空。 林挽月将手探在怀中良久,最终还是伸手捏了那方李娴送的玉佩出来。 刻着小小“娴”字的汉白玉佩安静的躺在林挽月布满老茧,冻得通红的手心里,显得愈发通透。 红色的流苏随着北风摇曳,异常显眼。 突然,林挽月惊觉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李娴嫁人她会如此难过?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己呢?不过是为了报仇冒名顶替混进军营里的一个女人! 且不说这身份天差地别,若不是机缘巧合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而且她们都是女子!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听说她即将嫁人,便犹如锥心,又好像被掏空…… 林挽月并不是笨人,想着想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病了!她疯了!她……居然对李娴有非分之想! 她居然在心中情不自禁的假设:若我是李忠,那该多好。 想通其中的关节,林挽月心下大骇,忙不迭的将玉佩重新揣到怀里。 然后跌跌撞撞的下了城墙,临走依旧什么都没有嘱咐。 城墙上的士兵看着他们匆匆离开,去而复返又不告而走的营长,面面相觑…… 林挽月走下城墙,心中的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想办法平复心情,压抑那疯魔般的念头。 林挽月发现:她对李娴的那种“非分之想”就好像是一颗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在她心里的,之前尚未察觉还算安好,可是当她整理清楚她对李娴的那种感觉之后,这颗种子便如同疯了一样,拱破自己的心防,恣意的蔓延;无从制止,无法斩断,挥之不去…… 林挽月只好心虚的离开了城墙,可是当她从城墙上下来,重新立在风雪中的时候,却恍然发现:天大地大她竟然无处可去,无处可藏…… 家里一堆人在等着自己,就这样回去就算不会被问,也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吧…… “哎……”从林挽月的嘴里喷出了一股白烟,很快就被西风打散,再无痕迹。 林挽月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踽踽前行,顶着风雪,在空旷的阳关城里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第67章 迷雾起铁树开花 京城·皇宫 元鼎二十八年最后一次朝会, 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朝会之一。 按照惯例, 今日的朝会离国的绝大多数王侯都会到场述职, 另外朝拜陛下以示忠心, 早晨是朝会,晚上是宫宴,然后便是长达十五日的休沐了。 随着管事太监的唱和,李钊穿着隆重的朝服, 甩着袖子从大殿后面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整个大殿上站着满满的朝臣, 纷纷恭敬的给李钊行礼。 “哈哈哈哈,众卿家免礼。”李钊的心情似乎不错,虽然两鬓的银霜愈发明显, 但是精神抖擞, 满面红光。 “谢陛下!” 李钊笑吟吟的透过株帘环顾一周,问道:“各地藩王, 军侯,将军都回来了吗?” 李珠年龄太小,尚未到参政议政的年纪, 作为皇长子的李瑱向中间迈了一步,双手端着象笏回到:“回父皇, 阳泉侯年迈,其世子代其入京, 并带来了阳泉侯的亲笔手书,汝江侯身染沉疴不能面圣,亦派了使臣来送上手书, 无双侯被儿臣留在了齐地戍边,以免西戎趁边防空虚伺机进犯……” “嗯……”听到齐王李瑱如是说,李钊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却不想,不等齐王李瑱说完,雍王李玔却手持象笏迫不及待的从朝臣队伍中走了出来抢过话头继续说道:“齐王兄好像是漏了一个重要的人,弟弟帮王兄补上,父皇,北境李沐大将军未曾入京。” 雍王李玔的话音刚落,朝中的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 元鼎二十四年与先帝八拜之交的李老将军驾鹤西去后,皇后李倾城又在二十八年仙逝,这两人故去后,李沐这个皇亲国戚的头衔就愈发的显得尴尬了起来,李沐的亲外甥太子李珠尚且年幼,连参政议政的资格都没有,外甥女长公主李娴虽然很受陛下宠爱,但是已经招了平阳侯世子李忠为驸马,满朝皆知平阳侯唯楚王马首是瞻,如今长公主与平阳侯世子结合,虽然还尚未册礼,也让这朝中的形式愈发的莫测起来。 前些日子李沐还挨了一百军棍,虽然李钊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没有下旨封口,能站在这个大殿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 这一百军棍,算是打了李沐的脸了…… 雍王李玔这个节骨眼公然提出李沐,大家都留着心,预备看李钊如何处置,也好根据李钊的态度,调整对李沐的态度…… 坐在高位上的李钊表情丝毫不变,他静静的看着下面,内心想法让人无法猜测。 倒是齐王李瑱接过雍王李玔的话继续说道:“有劳王弟费心了,不过愚兄还没有说完,李沐将军确实是没有进京,但一则北境距此路途遥远,二则我听说今年秋收匈奴大军并没有得逞,这寒冬难捱,说不定哪天匈奴人饿的疯了,就会骚扰边境,李沐将军总统西北军务,也是我离国北边的屏障,他没能入京算是情有可原的。” “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李钊抬了抬眼,见到是楚王李玹捏着象笏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良妃死的不明不白,李钊一直对这个儿子心存愧疚,于是便和蔼的说道:“吾儿但说无妨。” “谢父皇,启奏父皇,儿臣听说前些日子李沐将军突然撤防,退到了阳关城内驻守,北境大军几十万,阳关城不过是边陲小城,怎堪重负?李沐居然下令占据了半座阳关城作为北境军队扎营安寨之用,将阳关百姓逼的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李钊听完了三位藩王的话,却不置一词,依旧坐在高位,俯瞰着场中的一切,李钊不说话,这三位王爷只好微微躬身,捏着象笏尴尬站在百官之中。 良久,李钊才缓缓开口道:“御史台,几位王爷说的是否属实?” 闻言,从百官最末应声走出一人,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走到大殿中间,手持竹笏朗声答道:“回陛下,此事属实,李沐将军确实在日前突然撤防并且没有回到原来的营寨中,直接退到阳关城内据守。” 话音落,大殿内落针可闻。 大部分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样子,低眉顺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还有一部分人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还有的人脸上的表情愈发明快,带着除夕即将来临般的喜色。 唯独,没有人站出来为李沐说一句话。 “父皇,儿臣想着,李沐将军将营防撤回到阳关城内,定是北境苦寒所致,李沐将军年事已高,这西北苦寒,父皇不如召李沐将军回京,自李老将军故去后,京城的大将军府一直空着,不如让李沐将军搬进去,儿臣年少,胸无大志,但愿为父皇分忧,统领北境将士,杀匈奴护我离国北方太平。” “雍王殿下孔武善战,也是除了李沐将军之外统领北境军务的不二人选,老臣复议!” 众人循声望去,发话的是已经白发苍苍的恒江王,恒江王是太祖庶子之后,这么多代分封下来本已没落,不想恒江王年轻时倒也争气,硬是在对抗海寇的战争中立下奇功,被先帝重赏,赐封祖家之爵位,萌荫三代。 论辈分,李钊还要叫恒江王一声王叔…… 一时间,明眼人算是看明白了,雍王这是“不甘寂寞”的要兵权呐! 也难怪,李钊目前成年的皇子只有三位,齐王李瑱作为皇长子,当年领封地的时候特意挑选了寒冷的齐地,又说出一番:“以己封地,为国屏障”的话来,让李钊圣心大悦赐下了兵权,齐王也争气,这么多年来对抗外敌,未尝败绩,手下也培养了一批军功拜爵的军侯能将,实力深厚。 楚王李玹自幼便颇受李钊宠爱,食邑万户,前些日子李钊又有意册封其母为继后,只可惜这良妃福薄,册封大典前夕竟然香消玉殒了,只落得一个死后荫封,做了文贵妃…… 若是册封大典顺利进行,楚王此时的身份定会大大不同,说不定可以和东宫成分庭抗礼之势,李钊为了慰其丧母之痛,许了楚王兵权,虽然与嫡出身份失之交臂,不过楚王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然而,反观这边,同为成年皇子,雍王李玔的处境便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食邑不仅是藩王中最少的,甚至要比长公主李娴还要少了一千户,这也罢了,他的两位王兄陆陆续续的都得到了兵权,唯独他自己,食邑不涨,兵权也没有着落,怎叫他不心急? 如今各地军侯将军多为壮年,他的封地又是一块肥沃之地,四周并无外敌,根本没有名头讨要兵权!不过,雍王虽然自己不善权谋却养了一批精干的谋士,他们给雍王献计:长公主李娴虽然得宠,但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躲不过出嫁从夫,绝无真正威胁,而东宫年幼好欺,另外两位藩王若想真的拔掉东宫,定要先要动北境的李沐,况且皇后李倾城死后,朝中已无人帮李沐说话,借着大势让李沐倒台,李玔可顺势求取北境兵权…… 听了谋士的意见,李玔想来想去,决定在李沐身上下手,北境虽然苦寒贫瘠,但驻扎在北境的大军有几十万之多,有兵便有权,而且积累军功和口碑同样也可以为自己日后夺储积累资本。 李玔这次借着朝会,暗暗将了李钊一军,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信自己的父皇还能大事化小,而且李玔特意请来了恒江王,虽然是远亲,但到底是父皇的长辈,有他老人家帮自己,定是胜券在握。 此时雍王李玔捏着象笏,一副谦卑的姿态站在两排官员的中央,等待李钊的“裁决”,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个突兀的声音犹自响起:“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李钊一看说话之人,一直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李钊看着李环满眼意外的说道:“环儿有何话说?” 当下,不仅李钊,就连几位藩王,以及一众京官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德妃娘娘育有两子,一环一珮,环性孤,珮尚幼,这皇子环孤僻的性格整个离国高层士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大型的宫宴几乎从不露面,就算陛下强行要求来了,酒过三巡定会告辞,皇家私宴更是从不到场,虽然一早就到了参政议政的年纪,但十次朝会有九次不到,唯独来那么一次,也是至始至终的沉默,从未有过任何建树,除了自己同胞弟弟皇子珮之外,一众王侯,世家子弟,一律拒绝交往,可谓是诸多皇子中存在感最低,也是最独特的存在,坊间甚至一度谣传过这环皇子天生哑巴,由此,其性孤之程度可见一斑! 今日这环皇子突然“铁树开花”还是在各地藩王诸侯齐聚的大朝会上发声怎么能不让人意外? 对于众人的注视,李环视而不见,只见他捏着象笏走了出来,先朝着李钊躬身一拜,才缓缓说道:“父皇,儿臣听说李沐国舅多年镇守北境,儿臣在书中看过,北境贫瘠,匈奴凶残,国舅爷辛苦了,而且儿臣还听说国舅爷唯一的爱女前些日子诞下嫡男,不如就看在小娃娃的份上,法外开恩吧。” 李环说完,朝着李钊又行一礼,回到了队伍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68章 正是河豚欲上时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呢? 李环的话虽然措辞并不华丽, 甚至语言逻辑也稍显凌乱, 但是在场的人都从李环短短的一段话中读到了几个重要的信息:第一, 李沐是国舅, 李老将军和先帝乃是八拜之交的异性兄弟,更是被赐了国姓,李沐是惠温端皇后的亲哥哥,如今惠温端皇后尸骨未寒, 难道就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去动了国舅吗? 第二, 李沐无子,说白了就是李沐拥有再大的权利,再煊赫的家世到李沐这一代基本也就是到头了, 李沐只有一个女儿, 而且已经出嫁。 第三,李沐前段时间做外公了, 他的女儿为平东将军府诞下了嫡男,平东将军最近在和海寇作战未能入京面圣,而且平东将军夫妻恩爱, 可以说,李沐这个外孙如果不出意外就会成为下一代的少将军。 第四,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沐都当上外公了, 也没有离开北境一步!人家兢兢业业的镇守边疆,如今他们居然在朝中商讨夺取人家兵权的事?这若是传出去…… “陛下请三思,李沐将军多年镇守北境, 力抗匈奴,劳苦功高,况且北境之势复杂,李沐将军又无子嗣,派传信官送来手书合情合理。” “臣复议!北境的形式复杂,况且李沐将军的营防若是被破,别说是阳关城,许多边陲的百姓都会遭殃,况且微臣听说,李沐将军虽然占据了半座阳关城作为军用,但是对阳关城的百姓秋毫无犯,军纪严明,军民相处非常融洽,实不应该论罪。” “臣认为,李沐将军当赏,谁人不知京城好?北境苦寒,李沐将军在北境一守就是十多年,鲜有回京,就连惠温端皇后薨逝,以及李沐将军爱媛诞下嫡男,李沐将军都以边防要务为重不曾因公废私,此等忠臣良将,陛下实在应该赏赐。” “臣等复议,李沐将军劳苦功高,北境万万不能易帅!” 刚刚还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朝臣们,不过眨眼间纷纷站出来为李沐求情请赏,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那位被宫人,被言官,被民间,评价为:性孤的皇子环。 齐王李瑱一副轻松的样子,收回了象笏回到了队伍中。 而站在场中的楚王李瑱,雍王李玔以及被李玔“拉下水”的恒江王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雍王和恒江王也怎么想不明白,他们自问很了解当今陛下,也正是利用李钊那种顾忌皇家颜面的心思,在这样的场合把李沐的事情提出来,让他无法规避问题,明明一切筹划的都很好,楚王甚至都破天荒的出来帮忙“扳倒”李沐…… 可是,不过眨眼间!那些本来一副置身事外的朝臣们,纷纷加入其中,甚至都帮李沐说话! 眼看着到手的兵权,没了…… 楚王李瑱捏着象笏,转头看了看站在队伍中位置略微靠后的李环,心中愤懑不已:这个“小哑巴”平时连打招呼都不会,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在这样重大的场合站出来帮李沐说话,若不是这李环十六年来几乎从不与人来往,楚王甚至要怀疑这李环的居心了…… 李钊的表情渐渐平复,只见他坐在高位上大袖一抬,场中的朝臣立刻闭上了嘴巴,大殿回归安静。 李钊特意看了看站在队伍里“低眉顺眼”的李环,那个他一直忽略甚至有时候会忘记的儿子,心中有些感慨。 李钊看了看他另外两个儿子,冷冷的说道:“你们几个,先回去。” “是,父皇。” “是,陛下。” 楚王李瑱,雍王李玔两兄弟,以及恒江王端着象笏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钊才复又开口说道:“诸位卿家言之有理,国舅这么多年来的确劳苦功高,来人呐……” “陛下……”拟旨的内臣立刻来到李钊身边。 “记下,李沐将军忠义克敦,固以嘉劳而慰功疏荣,擢升李沐为国公,赐字镇,食邑抬至八千户,另赐玉如意一对,玄甲一副,念李沐无子,擢其妻陆氏为顾山夫人,其女为莘郡主,再特赐其免入京谢恩。” “陛下圣明!”听到李钊给李沐的赏赐,朝臣们立刻清楚的明白,李家虽然子嗣凋零,但依旧颇受盛宠,看来这春节的礼单要改一改…… “嗯。”李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吾儿环,出列。” “是,父皇。” 李环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来到大殿正中,端着象笏恭恭敬敬的给李钊行了礼,才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李钊发话。 李钊看着李环,心头感慨:不知不觉间这个儿子居然已经这么大了,他捋了捋胡子,想要弥补的想法愈加浓烈。 “吾儿李环,恪守孝道,懋静知礼,加赏食邑千户,其母德妃教导有方,赐玉如意一对。” 就这样,元鼎二十八年最后一次朝会落下了帷幕,元鼎二十九年的大幕缓缓拉起。 而在元鼎二十八年的最后一天里,一个一直被所有人认为性孤古怪甚至是一直被人忽略的皇子李环,用:“恪守孝道,懋静知礼”八个字,颠覆了人们对其之前的认知。 ……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一转眼,冬天便已过去…… 就连苦寒的北境也迎来了春的生机,冰消雪融,大地回春。 李沐的军队又平安度过了一个严酷的寒冬,南风拂过,嫩绿的新草浅浅的拱出地面。 李沐的部队也在冬天结束之后撤出了阳关城,搬到了距离阳关城外不过五十里的军营中去了,对于被暂时征用了房屋的阳关百姓们,李沐用自己的食邑让自己的亲兵带着人挨家挨户给百姓送了过去,拿到补偿的百姓无不称赞李沐的这支部队是一支仁义之师,此事也算是落得皆大欢喜。 在元鼎二十九年的上元节,余纨和林宇成亲了。 在林挽月和众多战友的见证下,在林宇那一方小院里,林宇迎娶了他的新娘。 林宇成亲的那天晚上,不胜酒力的林宇喝的酩酊大醉,他抱着林挽月的手说什么都不撒开,泪眼婆娑的对林挽月说:“大哥,小弟十四岁入军营,若是没有大哥你多次在战场上救我,我早就死了,若是没有大哥,我当不上这先锋郎将,若是没有大哥,我也娶不到阿纨这么好的姑娘,大哥,你放心……你就是我的亲兄长,日后我若是有了儿子,定会过继给大哥一个……你我一辈子的兄弟,一辈子……” 听了林宇的话,林挽月也很动容,回忆起参军以来的这一路,一晃匆匆三载,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着。 最终,林宇醉的沉了,被他的两个亲兵架回到了新房里,而剩下的人,则是一边喝酒一边击节而歌,雄浑而又带着北境特有的那股子苍凉的军歌响彻在林宇的小院中…… 另一边,自从林挽月得到了李娴派人赠给她的《戍边纵论》之后,彻底的“脱胎换骨”,她不再注重于自己杀了几个匈奴,也不再去过度的考究单兵作战或者对自己疯狂的进行训练,而是会在作战或者训练的空闲之余拿出这本书来看一看,但凡遇到不懂的地方林挽月先自己琢磨,若是琢磨不透便会到李沐的大帐去虚心请求李沐赐教。 李沐最初看到这本由他父亲写的《戍边纵论》时愣了愣,李沐没有子嗣,他拿着这本书看了林飞星良久,在心里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 李沐耐心的给林挽月讲述这本兵法,而林挽月不仅好学,还懂的融会贯通,到后来,林挽月甚至能和李沐在沙盘上进行推演,偶尔还会说出一些让李沐都颇有受益的金句来,对于这样的林飞星,李沐愈发惊喜。 元鼎二十九年,林挽月十七岁,投军李沐帐下的第三年,邑千户,拜先锋郎将…… 被提升到先锋郎将之后,林挽月每月休沐的日子提高到了四天,此时正值春天,匈奴人放牧的季节,鲜有来犯,今日正值休沐,因为营帐距离阳关城不过五十里,每逢休沐林挽月都会回到她阳关城的宅子里来,这里对于她来说更安全,可以好好的泡泡澡,换换裹胸布…… 林挽月刚刚洗漱完毕,穿好了衣裳,用净布擦着头发,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老爷,奴婢与玉露做了些糕点,老爷您要不要尝尝。” 林挽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放下净布,回道:“进来吧。” 随着推门的声音,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手上端着放了两盘糕点的托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林挽月看着眼前的丫鬟,去年冬天的一场大雪,一位父母双亡的女子到阳关城投亲不成,饥寒交迫昏倒在她家门前的,正巧被余纨发现救了进来,余纨本是医女,本着医者父母心,就想将这姑娘治好。 林挽月家屋子多,余纨就求林挽月把这姑娘安顿在了林宅。 后来,林挽月派人一查,这落难姑娘要投奔的远房堂叔两年前就死了,林挽月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人,没法子,只好收留了下来,日后再想办法。 就这样,林宅多了一个丫鬟,说起来也巧,这丫鬟不仅是被余纨救的,康复之后二人极为投缘,而且这姑娘还和余纨是同姓的本家,闺名叫:余闲…… 第69章 无妄桃花泛水起 “老爷, 还热着呢,您尝尝?” 余闲将装了糕点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示意林挽月尝尝。 林挽月点了点头, 伸手捻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 满意的眯起眼:“很好吃。” 听到林飞星的肯定,余闲看上去很高兴,连忙道:“老爷您若是喜欢奴婢每天都给您做。” 听到余闲的话, 林挽月皱了皱眉, 在心中本能的生出一种排斥,淡淡的回道:“那倒不必,我不是很注重口腹之欲, 若是想吃, 我会告诉你的。” 余闲碰了一个软钉子也不恼,而是笑盈盈的看着林挽月,眼中透出淡淡风情。 “你还有什么事吗?”林挽月平静的问。 “奴婢告退。”余闲拿着托盘识趣的从林挽月的房中走了出来。 林挽月看着被余闲带上的门, 沉默无言,她伸手从怀中掏出那方李娴送给她的玉佩, 放在手心里注视良久, 又用力的攥了攥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将玉佩重新放在怀中。 林挽月自从数月前理清楚了自己对李娴的心思之后, 就陷入了解不开的苦恼中,身份的天差地别,伦理上的阴阳颠倒, 还有那种不敢高攀的自卑感,太多太多的情绪就像一座连绵起伏看不见尽头的大山重重的压着她! 而且她对李娴的那种“妄念”,却并没有因为这些“大山”而退却,也更没有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反而愈发茁壮的蔓延,在林挽月的心中深深的扎根。 林挽月对李娴的思念与日俱增,想到李娴的婚期越来越近,林挽月便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这种感觉烦躁又钝痛,如影随形。 无法,林挽月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每天除了军营里日常的事物之外,就拼命的给自己找事做,看书慢慢的就成了林挽月最重要的习惯。 那本不薄的《戍边纵论》林挽月已经熟记了里面的全部内容,并且在李沐的帮助下,将这本书的内容逐渐运用到自己的策略中,甚至是改变了林挽月从前的思考方式…… 在离国,书是一种珍贵的资源,因为它传播起来非常困难,一本好的书籍若想传播只有手抄一条途径,而且纸张也很珍贵,从前林挽月的父亲虽然是教书先生,家中不过有几捆竹简…… 不过现在不同了,林挽月已经拥有了千户的食邑,林子途果然是管理宅院的一把好手,考虑到林飞星的银钱无多,林子途特意到供养林飞星的那些农户家里去预先收了两成食邑,秋收之后再交七成即可,听到可以免掉一成的税收,农户们乐乐呵呵的就交了税,林宅也得以继续富足的维持。 林挽月常年生活在军营里,虽然有了钱,日子却基本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唯独改变便是:林挽月开始慢慢的用各种途径去买书了。 几个月的时间,林挽月动用各种途径买到了不少书籍,李沐听说了林飞星的这个爱好之后,还送了不少书给林飞星。 此时的林挽月早就成为了军营中的一位新贵,李沐对她的赏识有目共睹,十七岁拜授先锋郎将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像林飞星这种大帅甚至会耐心到读书写字都传授的先锋郎将,恐怕是空前绝后的第一人了。 很多人见林飞星喜欢书,也纷纷投其所好,托了不少关系和途径,将各种书籍往林宅里头送,也多亏了这些人,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林挽月的书房已经初具规模,不仅有许多手抄本,还有不少珍贵的竹简甚至是孤本。 书读的多了,慢慢的便入了心,林挽月的气质也在逐渐的蜕变。 虽然依旧穿着朴素皮肤黝黑,但是那种读书入心,华光初现的气质已经逐渐的在林挽月的身上散发出来。 再加上林挽月年轻,刚毅,无论站在何处都挺拔着身姿,配合上这股子书香气之后让林挽月的气质愈发独特迷人。 这不,有客到…… 虎子迈着大步,来到了林挽月的房门外,轻轻的敲了敲林挽月房间的门,恭敬的说道:“老爷,有客到。” 闻言,林挽月挑了挑眉,看了看铜镜中刚刚梳好头发的自己,问道:“是谁?” “是阳关城的何姑,老爷,小的将何姑安排到客厅?” “嗯。” 虎子应声去了,林挽月却有些奇怪,自从立了宅子除了营里的弟兄之外,鲜有生客,这何姑是何许人也? 当林挽月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玉露和余闲已经给这位“生客”奉了茶,摆上了今天新作的糕点,并且乖巧的在后面。 看到林挽月迈了进来,二人立刻朝着林挽月盈盈下拜:“老爷……” “嗯。”林挽月抬眼打量这何姑,发现此人她并没有见过,脑海中没有任何印象,看上去要有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揩着厚厚的脂粉,点着一指宽的红唇,身上的布料虽然不是很华丽,但是穿红搭绿,异常的喜庆…… 最有特色的是,此时不过初春,北境的天气还有些许寒意呢,此人的手上已经捏了一把绢扇,扇面上好像画着一对戏水鸳鸯,此时这何姑正坐在客位,摇着手中的绢扇。 林挽月走了进去,还未等她这个主人开口,这何姑已经喜笑颜开的朝着林挽月盈盈一拜,说道:“哟~林老爷,奴家何姑,这厢有礼了。” 林挽月摆手让何姑坐下,自己也在主位坐了,身后的余闲立刻给林挽月奉了茶,然后再次安静的退到了林挽月的身后。 “不知何姑……有何指教?” “哎哟,林老爷~敢问林老爷您今年贵庚几何啊?” 林挽月第一次看到这么“反客为主”的人,不过见对方年纪远长于自己又是女性,便如实回答道:“免贵,今年十七了。” “哟~几月生人啊?” “……四月……二十九。” “哟哟哟,大富大贵,大富大贵,正合适,正合适!” 听到林挽月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之后,何姑用手中的绢扇挡住了半边脸,不过任谁都能看得出她正笑的开怀。 林挽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玉露小丫头年纪小也不明白,不过守在一旁的余闲和林子途倒是看得真真儿,这何姑就是职业保媒的…… 何姑笑好了,见林飞星一脸诧异又不好深问的样子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林老爷啊~这个我们阳关城南呢,有一户农户刘家,身家清白,祖祖辈辈都是阳关城人氏,家里有二十亩水田,这刘老爷家里有一个小女儿,闺名丹丹,年芳十四,刘老爷说了……若是您嫌弃他们家门楣低也不要紧,可以先娶过来做小,他日为林家开枝散叶诞下长男,林老爷您心情好再抬了位分也可,不抬也可……” 听到这里,林挽月彻底明白了,这何姑居然是媒婆! 保媒居然保到自己头上来了! 林挽月“嚯”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必了!” 听到林挽月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何姑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下不来台…… 想她何姑牵线拉媒这么多年了,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主儿呢,虽然刘家是有点高攀的意思,可是人家已经说了可以做妾了,一般男子听到这话,肯定笑呵呵的就应了,妾而已,又是十四岁破瓜年岁,哪有人会断然拒绝呢? 是,你林飞星此时此刻是这阳关城中的新贵,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李沐大帅赏识你,可是你这也太自视甚高了吧? 不过何姑这些话只能在心中嘀咕,她自然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还要拿捏着表情,笑吟吟的说道:“哟,我说林老爷,您今年也有十七了,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这个年龄合该孩子都会跑的年岁了,那刘家娘子奴家见过,腰身结实,一看就是能生养的,娶过来啊,包您三年抱俩!” 听到这话,林挽月的脸上“腾”的一热,表情也变得有些闪躲,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余闲的眼睛。 “不好意思何姑,恐怕要让您白跑一趟了!” 想了想林挽月又解释道:“我林飞星身无长物,配不上丹丹姑娘,而且我身负血海深仇,北境一日不定,匈奴一日不亡,飞星无以为家!虎子,不,子途,你亲自把何姑送出宅子去。” “是,老爷!”林子途来到何姑身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着何姑说道:“何姑,请。” 何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可是又不敢得罪林飞星,只好偷偷拿眼睛剜了林飞星几眼,然后摇着扇子甩着手帕,跟着林子途从客厅走了出去。 除了余闲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淡淡含笑之外,玉露和虎子早就已经噤若寒蝉,立府这么长时间,自家老爷虽然不经常回来,但是对待下人最是和善,规矩也不多,如此盛怒的林飞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虎子!” “哎!”听到林飞星突然喊人,虎子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 林挽月见状神色一缓,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起来回话。” “是!”虎子从地上爬起来,但依然猫着腰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无怪虎子如此,对于他和玉露这种签订了卖身契的家奴而言,是不受官府保护的,生杀大权全凭主人,打死他们这种家奴,最多赔几个银子便过去了…… “以后,但凡有媒婆登门,就说我不在家,若是非得进来等,你就让她等在门房里,不用通报我!” “是……” 第70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京城·未明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李娴收到的有关于林飞星的绢布越来越大,内容越来越多…… 从最开始不过巴掌大的绢布, 寥寥数语就能全部囊括, 此时的绢布已经慢慢的更像一封信的长度。 林飞星的变化,一点一滴都记录在了绢布上, 然后经由最快的途径,送到了李娴的手里。 李娴虽然久居深宫,甚至连参政议政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这天下间的事情, 只要她想知道,就不会有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只见这方绢布上书道: 殿下台鉴,属下已经顺利进入林宅, 林宅内一众下人背景简单, 目前已经排除包括林子途在内所有人是暗桩的可能,请殿下放心。 自属下进入林宅之后,林飞星每月休沐四日, 这四日几乎不与任何外人接触,偶尔有军营之人前来拜会, 林飞星不曾与来访者密谈。 自二十九年始, 林飞星开始四处购买书籍,李沐将军闻之, 送给林飞星手抄本,竹简等,共一百一十册, 北境诸多军士也投其所好,送给林飞星书籍共计四十二册,林飞星虽照单全收,但未与任何赠书人有私下交往。 属下已查阅过这些书籍,多是兵书,策略,古籍史书亦有,还有三本杂文秘史。 林飞星休沐四日每次回到宅内,必沐浴,而后便进入书房,手不释卷,不唤不出。 二十九年三月初八,阳关城媒婆何姑登门为城南农户刘家之女保媒拉聘,以妾许之,被林飞星断然拒绝。 后,各家媒婆又到林宅数次,门房晋重遵林飞星之言,将其打发。 三月二十二日,属下为林飞星浣洗脏衣,少顷,星慌忙而至,从脏衣怀中摸出一方玉佩,后如释重负,安然离去。 属下多次试图探查此方玉佩,发现林飞星似乎将这块玉佩一直贴身收藏,林飞星之警觉,异于常人,属下终无功而返,办事不利,在此遥拜叩首告罪…… 李娴看着绢报上的内容,不知不觉的勾了勾嘴角,深邃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笑意,她伸手拿过一方锦盒打开,将绢布放在其中,然后拿起了第二份绢布,上书道: 主人垂鉴,元鼎二十九年,二月初一,沐,通报三军,授星为先锋郎将。 后星常携《戍边纵论》至大帐,俯身侧耳以请。 沐,每至此时无不倾囊相授。 星字甚丑,难辨。 沐赠星文房四宝,耐心嘱之。 星甚慧,虚心而知礼,举一而反三,已绝非昔日白丁。 沐星二人,实为上下,形同父子,此消息已不胫而走,望主人早做打算。 …… 李娴安静的看完手中的绢布,依旧将它叠好放在了锦盒中,此时的锦盒里已经放了不少绢布。 李娴拿过几张干净的绢布,捏着毛笔一口气写了三张,然后将这三方绢布叠好,派人送了出去…… 李娴从书房中出来,信步游走,竟然走到了未明宫的后花园,在游廊下,李娴远远的看到林千里正在甩着尾巴悠然的吃草。 恍惚间,李娴想起当日的场景,彼时,这驴子也是这般悠然的吃草,林飞星尚未离宫,他摸着驴的脖颈,笑道:“就叫它林千里吧。” 如今一晃,几个月已经过去,这几个月来,有关于林飞星的绢报每隔十五日便会统一送来一次,李娴每次看到绢报,心中都会有一种意外和欣喜的感觉。 她当初是看中了林飞星,想着暗暗培养他有朝一日让他替代自己舅舅李沐的位置统领北境几十万大军,成为太子李珠手中的一把利剑,可是李娴最开始在心中给林飞星预留的时间是十年…… 一则自己的父皇身体康泰,珠儿年纪又小,再则,李娴很清楚自己舅舅在北境的威望,就算林飞星想要代替他成为新一代的元帅,至少也需要十年时间的积累方有可能。 可是每一次,当新一封绢报呈上来的时候,李娴都觉得意外又惊喜,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是李娴从各个暗桩的绢报中看到了林飞星非常明显的进步和成长。 慢慢的,林飞星用他自己的实力引起了李娴的注意,为了全方位“了解”他,李娴将余闲直接安插到了林宅中。 甚至就连林飞星和李沐在沙盘上的推演,李娴都想办法弄到了一份…… 她要知道林飞星真实的程度,她要知道这把她为太子李珠准备的宝剑究竟可以有多锋利。 惊喜,无一例外的惊喜。 林飞星的推演虽然还有些许不足,但是在李娴看来,能在瞬息之间就想到这样的对策,对于一个十七岁,并且之前没有受过任何军事教导的人来说,已经非常难得。 …… 离国边关·北境 元鼎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正值林挽月休沐。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林挽月从书房开着的窗户看向天空,一片湛蓝,云卷云舒。 林挽月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不知不觉间大半天居然已经过去,她伸了伸胳膊,决定出去走走。 林挽月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站在书房门口等待吩咐的虎子立刻殷勤的上前,来到林挽月的身边,弯腰垂肩的说道:“老爷,您读好啦?” “嗯,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想出去走走。” “那老爷,我陪您去!”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带着虎子溜溜哒哒的出了林宅。 走在阳关城的城内,街上还算热闹,这得益于李沐及其几十万北境大军多年来的努力,这阳关城虽然毗邻匈奴的城镇,但是匈奴却已经多年不曾进到这里一步,百姓们的生活还算安逸。 “角子!糖角子!热腾腾的糖角子,一株两个!两株五个!” 听到吆喝声,林挽月驻足,想起弟弟飞星最爱吃甜食,于是从钱袋里掏出四株币递给虎子:“你去买十个糖角子,回去给宅里人都尝尝。” “是,老爷!” 虎子年纪也不大,穷苦人家出身沦为奴籍,小时候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零嘴儿,一听林飞星是买给全宅人的,高兴的裂开了嘴,攥着林飞星给的四株钱飞也似地朝着糖角子的摊上跑。 不一会儿,虎子一溜烟的跑回来了,手上拎着用大叶子包好的糖角子,咧嘴笑着,说道:“老爷,买好了!”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虎子跟在后面。 走到一处成衣铺,林挽月想起自己除了军营里发的,似乎没有常服单衣,于是便拐了个弯走进了成衣铺。 成衣铺分为两部分,卖成衣也卖布匹,也会收购布匹,林挽月走进成衣铺,正好和两个卖完布匹的妇人走了个顶头碰。 两妇人忙给林挽月让路,林挽月点头谢了,走进了成衣铺。 却不想两个妇人从成衣铺里走出来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在了门口,两个人互相扯着袖子,偷偷把另外一只手缩在袖子里,朝着林挽月的背影指指点点。 “你不是问吗,就是他!” “这么年轻呐?” “可不是,要不是年轻又拜了将,那些人也不会找了那么多媒婆也要把自家姑娘往他的宅子里送啊!” “啧啧啧,年轻有为,长得也踏实稳重的,我听桂妈说:这人也是和善的性子,对下人很好呢!怎地就得了这么一个病啊,真是可惜。” “可不是吗,这病不好看医,讳疾忌医的大有人在呢。” 虎子拎着糖角子跟在后面,林挽月进了成衣铺的时候,虎子正好在门口,看到两个妇人对自家老爷指指点点的,虎子就佯装拐弯,将两妇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下怒火中烧来到两妇人面前,怒道:“你们二人,这青天白日的!嚼什么舌头!” 两妇人抬头一看,是一家丁打扮的年轻后生,便拿眼睛横了虎子一眼,呛到:“哟,管天管地,管好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谁家的奴才,还管我们两个老婆子扯话头啊?” 虎子听罢怒目而视:“小爷我就是林宅的大家丁!怎地?是管得管不得?” 两个婆子一听,自己议论的话被人家奴才给听到了,纷纷心虚的禁声,食邑千户的先锋郎将对于她们两个来说就是天一样的存在了,当然不敢惹。 于是双双以袖掩面,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倒腾着小碎步离开了原地。 虎子气的不行,自家主子莫名其妙的被两个妇道人家讲究,自是气不过的。 奈何二人已经分开走了,也无法再理论,况且这事闹大了,对自家老爷颜面无益,只好作罢。 林挽月在成衣铺里也听到了虎子的声音,循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妇人掩面而走的一幕,脸一沉,她最讨厌仗势欺人的。 “虎子!” 听到林飞星的声音,虎子一转头,三步两步跑到林飞星面前道:“老爷,您挑好啦?小的进去拿?” 林挽月沉着脸说:“尚未,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妇人怎么掩面而走了?” 虎子一听这事惊动了自家老爷,脸色也有些难看,看着林飞星,眼神闪躲。 “还不快说?!” “老爷!” 虎子为难的跺了跺脚,但见林飞星态度坚决,只好服软,先是朝着四周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凑到林飞星的耳边,轻声道:“老爷,也不知道是哪个婆子瞎嚼舌根,她们在传您……您不举!” 第71章 不如先纳个小妾 林挽月听完虎子的话, 脸色变了几变,沉吟良久最后拍了拍虎子的肩膀, 却没有对自己的“不举”传言做任何解释。 林挽月从钱袋里捏了几株钱, 也没数,便递给了虎子, 说道:“忠心护主,老爷赏你的。” 虎子面露喜色,拢起双手接过了林飞星递过来的株币, 谢道:“谢谢老爷赏, 小的一定对老爷您忠心不二。” 林挽月点了点头,反身回到成衣铺中,挑了几身衣裳让虎子抱了, 又随便在街上逛了逛, 买了一些小玩意小吃食,才带着虎子回到了林宅。 林挽月回到林宅之后又到书房里看书去了,今日这件事情林挽月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也许从前的她会患得患失一番,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等等…… 但是, 随着书读的越来越多, 林挽月慢慢的发现:有许多她曾经担心不已的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早就已经不再是问题。 曾经的林挽月谨小慎微的活着, 远离人群为了保全自己所谓的“秘密”,如今的林挽月虽然依旧会注意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学会了顺其自然, 学会了波澜不惊,更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 林挽月已经明白,自己越是“长戚戚”的活着,在别人的眼里就会越特别,大家虽然远离你,不与你交往,但不代表不留意你,还不如坦坦荡荡来的平安。 林挽月越来越觉得当初李娴数次开导自己时说的那番话十分在理,一直以来,自己只想着婵娟村那一百一十八条人命,确实是……太狭隘了。 夜深人静时,林挽月也会回忆起从前的自己,许多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很多时候林挽月都会笑自己当初的稚嫩和逃避。 李娴在选择逃亡路线的时候,对她说的那个思考事情的方法,时至今日林挽月才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每当想起李娴,林挽月都是既思念又钦佩。 林挽月时常在内心中感慨:她们二人都是女子,又是同年生人,怎地眼界竟然差了那么多…… 林挽月很感谢李娴,若是没有李娴为她拨开那层“仇恨”的迷雾,也不会有今天的她。 林挽月知道自己是不能娶亲的,流言早晚都会有,既如此,早点流传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另外一个人就不是这么想的了,那个人就是今天和林飞星共同经历这件事的虎子。 虎子遵照林飞星的要求将他们一路买的一些小吃食分给宅子里所有的人。 到了桂妈那儿,虎子的脸直接就耷拉了下来,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将糖角子和炸圈塞到桂妈的手上,末了还冷哼了一声。 桂妈虽然死了当家男人,没奈何出来做了下人,但到底也只是签了帮工契约并没有卖身为奴,再加上桂妈年岁已经不小,怎么受得了被虎子这样半大的小子这般对待,当下把炸圈和糖角子往边上一放,叉起腰中气十足的吼道:“虎子,你这是怎么给我呢?” 虎子一听桂妈这个“吃里扒外”的还敢这么理直气壮,一下子也来了火气,直接将剩下的吃食往边上一搁,撸起袖子指着桂妈就嚷道:“你吃着林宅的,喝着林宅的,一日就做三顿饭,银钱不少拿,还敢到处讲究咱们老爷,你有脸吃啊,我都没脸给!” 桂妈被虎子的一串话顶的呼吸一滞,立刻涨红了脸,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虎子,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干过没脸皮的事?我桂妈什么时候对不起林府了?” 虎子看桂妈如此也有些心虚,其实今日在街上两妇人的对话他也没听的太真切,就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桂妈”还有“不好治”“讳疾忌医”几个字,回来的路上前后一联想,断定是宅子里出了内鬼了,可是这会儿,桂妈反应的这么激烈虎子又有点含糊,但嘴上仍旧没有让份,继续说道:“哼,你自己嚼过什么烂话头儿,你自己知道!” 虎子说完转身欲走,却一把被桂妈扯住,只见桂妈怒道:“放你老母的屁,你个小崽子,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没个完!” “你怎地拉拉扯扯,没个顾忌么?” 虎子一边说一边试图挣脱开桂妈的桎梏,奈何桂妈力气甚大,虎子甩了好几次也没甩开。 桂妈听到虎子这话,一张老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干脆一手拽着虎子的胳膊,抡起另一只蒲扇一样的大手,朝着虎子头顶招呼:“老娘打死你这个小娘养的杂种!敢说老娘不要脸,老娘的岁数当你娘都绰绰有余了,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打死你!” 虎子一看桂妈真动手,立刻慌了,一边躲闪一边大喊,最终成功的将本就在不远处的余闲和林子途引了过来。 二人循声进入伙房,看到桂妈正“啪啪”的扇着虎子的脑袋,连忙拉开二人,林子途更是呵斥道:“你二人这是作甚?没有规矩了不成?” 林子途作为管家,在林宅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桂妈立刻收了手,虎子也一溜烟的躲到了余闲的身后,从余闲肩膀后头探出半个头,后怕的看着桂妈。 “虎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虎子见有人给他撑腰,立刻一个高从余闲背后蹦出来:“桂妈吃里扒外,说老爷的是非,都传到宅子外面去了!” “你放屁,你血口喷人!” 桂妈也急了,说主家是非到哪里都是大忌,一个不小心是会被赶出宅子的,她一个死了当家人的妇人,没了营生活不下去。 “都别吵,到底是怎么回事?虎子你倒是说说,桂妈搬弄是非可有证据?” 虎子犹豫了片刻,看了看林子途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今儿,老爷带我去街上,老爷进了成衣铺,我在外头候着,就看两个妇人对老爷指指点点,嘴里念念有词,我拐过去一听,就听见了桂妈的名字,然后这两个妇人又说……又说……我们老爷不举!” 虎子的话音落,伙房中立刻陷入了寂静。 桂妈一张老脸通红,林子途的表情也有些奇怪,虎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余闲倒是淡定,但白皙的双腮还是染了淡淡的红晕。 “咳咳……嗯!桂妈,虎子说的……事情,可是属实?” 听到林子途的话,桂妈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赌咒说道:“管家,我桂妈虽然只是林宅的帮工,但是我从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林宅的事儿,我要是做了不得好死!再者说,老爷不举的事情,我……我一个寡妇如何知晓。” 说完桂妈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听到桂妈的解释,林子途横着眼睛扫了虎子一眼,虎子吓得双膝一软立刻跪在了地上。 不过这次,不等虎子开口,余闲把话头接了过去:“管家,我觉得虎子和桂妈都没有错。” “哦?此话怎讲?” “我想,老爷现在已经是先锋郎将,在这阳关城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凭他两个农家妇人怎敢捏造老爷的谣言,刚才听虎子和桂妈的话不像撒谎,二人都有委屈,我便想,近些日子自从何姑来过我们林宅之后,这一个多月来阳关城的媒婆都要把我们林宅的门槛给踩烂了,而老爷从来都没有招待过,这些个三姑六婆全靠一张巧嘴维生,也许是因为老爷屡次拒亲不见,她们气不过传出去的吧。” 林子途听完了余闲的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而桂妈和虎子也因为余闲的一句话找回了各自颜面,双双朝着余闲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余闲淡淡一笑,继续对林子途说道:“管家,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说来听听。” “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余闲便大胆妄言了,老爷呢,可谓是少年有为,这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如今在这阳关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相信老爷绝对不会止步于此,也正是因为如此……虎子说的这件事放在一般人身上也便罢了,可是这流言对我们老爷来说却是决计不可。” 林子途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不错,可是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打探老爷的私事,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要我说,不如劳烦管家您给物色着,咱老爷,宅子地位什么都不缺,人品也是有目共睹的,这阳关城里有大把的姑娘巴不得嫁进我们林宅,再者说老爷今年也十七了,在我们老家这个年岁早都当爹了,宅子里总是没有个女人怎么行?早晚都要出闲话的,趁着如今闲话还没根深蒂固之前,老爷哪怕是娶一房妾室进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从根儿上杜绝这流言了,咱老爷年轻,一心想着打仗可能也不在乎这些事情,但是咱们做下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老爷的身上,老爷不操心,咱们得上心!” “嗯……言之有理!” 第72章 又一年春去秋来 忠心耿耿的林子途确实将余闲说的话当做了一件头等大事。 在林挽月不知情的情况下, 偷偷拿了林挽月的生辰八字找了好几家八字和林挽月相合姑娘,还拟了一份名单拿去给林挽月过目…… 谁知一向对待下人不错的林挽月在看到这份名单之后, 破天荒的发了脾气。并且叫来了全府所有的下人, 严正声明:以后林宅不许再发生这种事情。 至此整个林宅终于没有人再对林飞星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上门的媒婆因为无一例外的被打发了, 整个阳关城的“媒婆界”都知道林宅是一颗软钉子。 慢慢有人找她们去林宅保媒的时候, 媒婆们无不纷纷拒绝,并且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能力不够, 媒婆在拒绝的时候还会说上一句:“哎呀呀~别看林宅是快好地方就着急把自家姑娘往里送~这林飞星不举的,送了闺女进去守活寡啊……” 慢慢的, 来林宅的媒婆都不见了,而林飞星不举的事情却成为了阳关城内几乎众所周知的“秘密”…… 是日, 林挽月照例来到李沐的大帐…… “大帅, 新兵已经全部记录在册, 安置妥当了。” 说着林挽月双手抬高捧着一本厚厚的名册递给了李沐。 “嗯。”李沐随手将名册接过去,并没有翻看, 只是放在了案上。 “搬个凳子过来坐。” “是。”林挽月搬过凳子,正襟危坐的坐在了李沐的面前。 李沐打量着面前的林飞星, 沉吟良久才斟酌着开口道:“老夫……最近听说了阳关城内有些流言……你听说了吗?” 林挽月点了点头,淡然的回答道:“是关于末将的吧?自是听说了。” “嗯……你今年也有十七了,老夫没记错吧。” “大帅记的没错。” “大好男儿, 该成家总是要成家的。” 闻言,林挽月朝着李沐微微一笑,拱起手坚定的回道:“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李沐听完, 先是爆出一串大笑声,然后笑着对林飞星说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志气倒是不小,就连老夫也不过是发愿守护这边疆而已,你居然要灭了匈奴?” “是!灭了匈奴,永绝后患。” 李沐看到林飞星坚定的神色知他说的绝非玩笑,于是面露感慨,先是发自内心的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匈奴占据着广袤的北边草原,由多个部落组成,游牧而生没有固定的城池,自我离国建国之初匈奴便已存在,这么多年了,多少忠臣良将的一生都耗在这北境,也没有真的彻底解决匈奴的问题。老夫很欣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你要知道,若是北境的儿郎们都像你这么想,那我北境的军户岂不是都成了绝户了?这到了年纪,该成家还是要成家的,若是你暂时不想娶正妻,聘几门小妾回去也是可以的,就这么定了,老夫也帮你留意着。” “大帅……” 林挽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沐打断。 只听李沐继续语重心长的对林飞星说道:“你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要明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你的成就绝对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先锋郎将,老夫当年也是若你这般意气风发,以为将军只要守护好百姓带好军队就行了,其他的不用顾忌太多。可是老夫活了大半辈子才恍然明白一个道理:人心难测。要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就不能有任何弱点被公诸于众,这流言就像那堤防上的蚂蚁一样,看似很小,一个不小心就能让千里堤防溃于一旦,你若是自己不挑,过几日我亲自挑几个姑娘给你抬到宅子里去。” 听到李沐坚决的话语,林挽月“霍”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对着李沐拱着手鞠躬到底,诚恳的说道:“末将多谢大帅好意,可是这妾小人真的纳不得!” “哦?为什么?难道说……流言是真的吗?” 林挽月抬起头看着李沐,心中快速权衡,没有立刻回答。 “莫不是林宇那小子说的是真的?这也过去不少时日了,若是外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你找大夫看了吗?这种事可不能讳疾忌医啊,不然老夫给你找个好大夫好好瞧瞧再说?” 林挽月听李沐这么说,冷汗都下来了,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就此承认,她看着李沐,李沐亦打量着她,二人“僵持”良久,最终还是林挽月“败下阵来”。 只听林挽月一声轻叹,绷直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她看着李沐,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的说道:“大帅,末将不纳妾,并非重伤未愈,也不是外面传的那样,而是……而是,末将心有所属,今生今世非她不娶,末将这辈子不需要平妻,不需要小妾,也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丫头,唯她一人足矣。” 李沐听完林飞星的话,微微一怔:“你坐下说。” “谢大帅。” “虽然男儿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但你若这么说,老夫亦能理解,没想到林郎将还是一枚痴情种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挽月闻言,脸上一热,倒也跟着笑了出来,不过笑容中带着几丝苦涩:时光飞逝,惠温端皇后的守制期就要过去,恐怕她的婚期已经不远,也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有缘再见…… “既然有心仪之人,为何迟迟不见你下聘?是阳关城内哪户人家?” 林挽月摇了摇头:“并非阳关人氏,末将……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她的。” “不是阳关人氏?你这一直在军营中……莫不是,护送公主回京的途中认识的人吗?” 林挽月点头。 李沐了然:“噢……京城的?” 林挽月点头。 “若是京城官家小姐的话,以你目前的身份是稍微低了一点儿……不过你不用气馁,你是我北境大军十六路先锋郎将中最优秀的,绝对不会止步于此,同时统御飞羽营和一路先锋营的你也是独一份,况且你还有陛下亲赐的千户食邑,配一般官家小姐也够了,若是上卿家……那几个老东西,哼,如果你需要,老夫可以亲自为你保媒!” 听到李沐的话,林挽月心中一暖,可是她明白这个媒却是万万保不成的…… 且不说自己也是个女子,就说对方的身份,若是李沐知道了真相怕先打断自己的腿,陛下已经指婚,她已是待嫁之人,就算抛开自己身份地位,性别,就她已经待嫁这一点,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李娴的清誉也毁了…… “多谢大帅……大帅之恩情,末将没齿难忘。不过……末将还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娶她过门。” 林挽月怕李沐再盘问,便只好撒谎。 “嗯,如此,你放心,阳关城内有关于你的传言,老夫自有办法让它消失,你且把心放宽。” “谢大帅。” “去吧。” “是!” 林挽月从大帐中退出来,抬头望天,看着北境那湛蓝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 当天晚上,在李沐军营十里外的荒山上,一只海东青趁着夜色起飞,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京城·未明宫 李娴手持一方绢布,当她看到那段: 星之神色坚定,朗声答曰:“末将心有所属,非她不娶,今生今世唯她一人足矣。”之时…… 李娴的心头一跳,涌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李娴自问对于林飞星的掌握,可以说是无比的详细,自从她对林飞星起了招揽之心以后,林飞星每天做什么,李娴几乎都清清楚楚。 所以,看着林飞星说的这段话,聪慧如李娴,立刻就明白了林飞星所说之人,正是自己。 心有所属,非她不娶,今生今世,唯她一人…… 李娴又看了一遍林飞星说过的话,眼前仿佛显现出了他那认真的神情。 这次的绢报,就像是一根针,在李娴的心上轻轻的刺了一下。 李娴捏着绢报久久无言,这位运筹帷幄的长公主殿下,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的沉默了。 李娴看着眼前的笔搁,不知道在思考还是在放空自己,只是她心头的那份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 春去秋来,一眨眼的时间,又到了即将秋收的日子。 今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整个离国的收成都会很好。 似乎所有人都很开心,朝廷可以收上来不少的税收。 农户忙碌了一年,终于可以享受收获的喜悦。 拥有食邑的人,也到了一年一度收税头的时节。 唯独北境……整个军营似乎还没有从上次秋收大战的疲惫中彻底恢复过来,新一轮的大战又要来临。 飞羽营也进了不少新兵,林挽月虽然晋升了先锋郎将但是李沐依旧将飞羽营交给她统领。 秋收是大战,林挽月又要训练飞羽营的新兵,又要布置自己先锋营里面的新战术,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已经一个多月没回过阳关林宅了…… 第73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林挽月一路回到了飞羽营, 一众士兵看到林飞星,无不暂时停下手中的动作, 恭敬的朝着林飞星行礼, 这大半年下来, 林飞星在飞羽营中的威望已经极高。 校场中, 蒙倪大正在扯着嗓子给新兵讲秋收之战的重要性。 因为飞羽营不用冲锋陷阵,历来伤亡不大, 所以补进来的新兵也不多,蒙倪大一个人便已足够。 蒙倪大看到林飞星回来, 嘱咐了几句才来到了林飞星的身前:“营长,您回来了!” “嗯, 新兵训练的怎么样?” “这一批一共进来了一百三十多人, 良莠不齐, 有十几个居然连一石弓都拉不开,让我调配到步兵营去了, 我又从步兵营里挑了几个不错的补了过来。”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 她对蒙倪大已经非常放心。 蒙倪大又开口说道:“对了营长,刚才林宇郎兴冲冲的来找过您,我告诉他您去大帅那里了, 他又回去了,说等您回来派人通知他一声,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您看我是这就派人通知还是?” “嗯, 我知道了,不必派人通知,我一会儿自己过去一趟,三宝呢?” “三宝带了一小队人到营外射靶去了,估么着再有个一两个时辰该回来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蒙倪大朝着林飞星行了礼,继续给新兵训话。 林挽月在营中走了一圈,看了看情况,便从飞羽营出来,直奔林宇麾下的先锋营。 李沐军中的先锋营主要还是以骑兵为主,像林挽月和林宇这种不谙马术却被破格提拔成先锋郎将的也算是破例的恩典。 好在有了条件之后林挽月和林宇二人都很勤奋,此时两人的马术已经很不错了。 林挽月到了林宇营中的校场时,林宇正手持一把丈八矛骑在高头大马上绕着校场奔驰,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丈八矛朝着校场中的桩子上招呼。 林挽月远远的看着林宇的动作,满意的点头:自从成亲自后,林宇仿佛一夜之间便长大了,自身的实力也在明显的进步,看着此时林宇的动作,林挽月觉得她可以放心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男人和女人的身体差异愈发明显,即使林挽月自问已经非常努力的通过练习去弥补后天的不足,但是她发现自己的动作还是不如林宇的刚猛有力,此时的林宇手中的丈八矛使的虎虎生风,刺中桩子的每一次,整个矛头都会完全没入桩中,这一点林挽月自问也可以做到,但是却不如林宇这般自如。 林挽月的马上动作多走偏锋,胜在一个巧,再加上林挽月的弓法不错,如果用一石弓的话已经可以左右开弓,所以这么看来,林挽月和林宇算是各有所长吧。 林宇纵马绕着校场跑完了一圈,次次命中没有略过一桩,场中观看的士兵们立刻发出了潮水般的喝彩声。 林宇的亲兵一早就看到了林飞星,在林宇勒马减速的时候,他已经一路小跑的来到林宇附近:“郎将!林飞星郎将来了。” 林宇闻言,勒马一望,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林飞星,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直接一夹马肚,朝着林飞星这边骑了过来。 行至林飞星面前五步开外,林宇勒了缰绳,翻身从马背上跳下,一路小跑的来到林飞星的面前,满脸幸福喜庆的笑容,道:“哥,你来了!” 林挽月也被林宇这样快乐的笑容感染,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意,回道:“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嘿嘿!”林宇笑着搔了搔头发,一把扯着林飞星的胳膊说道:“哥,你跟我来!” 林挽月随着林宇来到了林宇的帐篷中,林宇殷勤的给林挽月搬了凳子又倒了水,一切准备就绪,突然林宇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类似于害羞的神色,缓了一会,才对林挽月说道:“哥……前几天,阿纨告诉我……她……有喜了。” 闻言,林挽月微微一怔,随后也露出了兴奋的神色道:“太好了!” “嗯,哥,我要当爹了!” 林挽月拍了拍林宇的肩膀,心里由衷的为林宇感到高兴。 “哥,你放心,等我和阿纨有了第二个孩子,我就将这第一个孩子过继给你,我们约好的。” 林挽月却摇了摇头:“好好对阿纨,关于孩子的事情现在说还太早,你也要问问阿纨的意思,毕竟十月怀胎的人是她。” 没想到林宇却无比认真的回道:“我一早就和阿纨说好了,她没有意见。哥,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也快点把嫂子娶过门,以后若是你和嫂子有了孩子,我们便定下娃娃亲,若是……我定会遵循你我兄弟二人的承诺,决不食言。” 林挽月看着林宇认真的表情,心中感动,到底没有再拒绝。 看到林飞星点头,林宇脸上的严肃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换上了那副幸福而又期待的表情对林飞星说:“哥,你说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林挽月笑着反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和阿纨其实都盼着这个孩子是个女儿。” “为什么?” 林挽月有些意外,余纨也就罢了,林宇一脉单传的,怎么会盼着是个女儿呢? “哥,你说咱们都是军户,若这孩子是个女儿我便不用那么担心了,只要和阿纨看着她长大,然后尽最大的努力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看着她一辈子平安便好了,可是若这孩子是个男孩,那么十四年后他就要上战场了,我自己是块什么料我自己心里清楚,想要成为萌妻荫子的程度恐怕今生都很难,但是我依旧会努力的,等到有朝一日军功拜爵让我的儿子可以不用上战场,所以我希望这儿子晚点来,再给我点时间。” 林挽月静静的听着林宇的话,心中涌起淡淡酸涩和感慨,这便是离国一个军户最真实最直白的心声了。 离国庞大的军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代又一代的守护着离国百姓的安宁,什么时候军户可以不用再打仗?享受一份安宁呢? 参军三载,林挽月的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对和平的向往和设想。 京城 每年的秋收时节,李钊都会安排一次狩猎,一来是离国立国以来从太祖那里传下来的传统,旨在告诫后人勿忘李家马背上得到的天下。 二来呢,是可以给诸多皇子,藩王,各大世家子弟一次展示自己实力的机会,朝廷也可以从中发现人才,着重培养,以便于日后委以重任。 只不过元鼎二十八年对于离国来说是个多事之秋,惠温端皇后和文贵妃先后辞世,李钊也不得不暂停了一年。 而元鼎二十九年整个离国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可以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李钊钦定了日子,满朝文武皆为秋猎做准备。 到了出发的这日,浩浩荡荡的从京城里驶出了数百人的队伍。 李钊钦点了两位年事已高的朝廷肱骨留在朝中共同代理国事,京城中一名皇子都没有留,统统带去猎场。 就连成年的藩王,李钊也特意下了旨意,让他们直接到猎场等候。 甚至李娴,李嫣二位公主也被批准随行,伴驾的妃子倒是只带了德妃一人。 自从文贵妃在册后大典前夕不明不白的薨逝后,李钊这大半年来也没有再提立继后的事情,朝中倒是也有不少朝臣提出过这一问题,都被李钊压了下去,没有提上日程。 除了李钊和德妃,李娴和李嫣两位公主之外,李钊一声令下其他人全部骑马。 李珠今年不过九岁,再加上从小身体孱弱,行了大半日便觉得浑身酸痛,遂趁着队伍休整的时候来到了李娴的四乘马车前。 “参见太子殿下。”立在马车外面的宫婢看到李珠立刻行礼。 李珠挥了挥手就往马车上跳,结果上车一看,李忠居然坐在自己姐姐的马车上,二人共读一卷挨得很近,李忠那副色谄媚的神色正好被李珠瞧了去。 “珠儿!”李娴的表情倒是平静,放下手中的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自己的弟弟过来坐。 “太子殿下!”李忠也快速的收回了目光,朝着李珠行礼。 谁知李珠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回李忠的礼,而是站在车厢门口背过手,拿出了东宫储君的架势,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李忠,冷哼了一声。 李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指婚的旨意下了之后,这位东宫太子殿下不仅丝毫不把他当成未来的姐夫看待,而且已经先后数次让他在长公主面前下不来台。 李娴看着自己的弟弟,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她只得转头对李忠说:“世子,本宫想同太子说几句话,不知世子可否行个方便?” 听到李娴的话,李忠的脸色好了许多,他含情脉脉的看着李娴,温柔的答道:“公主吩咐,忠自然无所不从。” 然后从马车的软座上起身,抖了抖袖子,对着李珠拱了拱手,出了马车。 直到李忠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李娴才再次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李珠说道:“珠儿还不过来?” 这次李珠才收起了他那东宫的架势,乖巧的坐在了李娴的身边,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略带撒娇语气说道:“父皇有旨,一众男儿都要骑马到猎场,他倒是聪明,躲在姐姐车里抗旨,等下珠儿要去告诉父皇。” 第74章 好一个太平盛世 对于李珠的话, 李娴不置可否的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方绢帕, 轻轻的拭去了李珠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幼年丧母如今不过九岁的李珠, 对自己姐姐温柔的动作无比受用, 眯着眼睛, 微微抬起头一副享受疼爱的表情。 李娴给李珠擦完了汗,收起绢帕又拿过一方精致的食盒打开, 里面是一碟玉露玲珑糕和鸳鸯绿豆糕。 “走了大半天,珠儿也饿了吧?吃吧。” 李娴温柔的说着, 一边还翻过案上的茶杯,亲手给李珠斟满一杯水。 “谢谢姐姐。” 李珠眼睛一亮, 从软垫上直起了身子, 捻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再也不提去李钊那里告状的事情了。 李娴安静的坐在李珠的身边,眼中带着快要溢出的笑意, 看着李珠大快朵颐。 李珠一口气用了三块,又一口气将李娴给他倒的水喝光, 李娴抬手又给李珠续了一杯才悠悠开口,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珠儿,新太傅每日都教你些什么?” “嗯……新太傅除了教珠儿读书练字之外, 还教珠儿帝王之道。” “哦?那珠儿且说说,你觉得什么才是帝王之道?” “太傅说,民乃国之根本,朝之基石, 要以仁义治理天下,民安则国泰,民富则国强。” 李娴点了点头,李珠又继续说道:“太傅又说,乱世当用重典,为君者亦不能太过宽厚仁慈,才能不被下臣欺瞒愚弄。” “哦?那珠儿从太傅的教导里领悟到什么了?” “珠儿觉得,所谓帝王之道,要学会刚柔并济,掌握好柔和刚的尺度,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听完李珠的话,李娴满眼满意,轻轻的拍了拍李珠尚且稚嫩的肩膀,说道:“珠儿说的很对,但是珠儿知不知道这只是为君之道的一部分?百姓固然重要,但是朝廷诸多机构亦需要很多人才?” 李珠听完李娴的话,眼珠一转,双腿悬空着往前踢了踢,嘟起了嘴巴低声的说道:“珠儿知道姐姐要说什么,可是珠儿就是不喜欢……” 李珠的话最终没能说完,李娴在最后关头伸出了纤纤玉指点住了李珠的嘴唇,后者也立刻恍然大悟,止住了话头。 李娴见李珠会意,眼中满是欣慰,姐弟二人在这密闭的车厢里默契的相视一笑。 李娴对李珠说:“珠儿,父皇有旨所有男儿皆骑马到猎场去,姐姐知道你辛苦,但是你必须要坚持到最后,知道吗?” “姐姐放心,珠儿只是趁着休整来看看姐姐这就走了。” “嗯。”李娴帮着李珠正了正衣冠,才目送他离开了车厢。 李珠走后,李娴又情不自禁的推开了马车的车窗,目送李珠小小的身影渐渐走远,不仅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李倾城。 心头滑过一丝酸痛:母后,珠儿长大了,您在天上瞧见了吗?您放心,我定会倾尽全力保护珠儿一世安康…… 半个时辰之后,李钊一声令下,车队再次上路,李忠过了不一会儿又钻进了李娴的马车。 李娴看着李忠说道:“珠儿还小,礼数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李忠来到李娴身边的位置坐定,深情的看着李娴,温柔的说道:“公主严重了,于公他是太子殿下,一国储君,我是臣下世子;于私,陛下已经指婚,他便是我的内弟,我怎会介怀这点小事。” 听完李忠的话,李娴朝着李忠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秋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行进了整整三天,终于到了重冈皇家猎场。 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也是这猎场中的动物吃的最肥硕的季节,非常适宜狩猎。 齐王李瑱,楚王李玹,雍王李玔已经换好了胡服,在重冈猎场中恭候多时,李钊的銮驾远远的来了,三位藩王立刻站的规整,待到马车停在他们的面前,三人立刻规矩的跪在地上:“儿臣恭迎父皇圣驾!” 李钊从马车上出来,在管事太监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朝着三人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谢父皇。” 李珠协李娴来到了李钊的身后,三位藩王见到李珠立刻行君臣之礼,而李珠朝着三人回了一个兄弟之礼。 “母妃,您慢点!”突兀的声音响起李娴回头看去,见到皇子李环正在扶着德妃下马车,李娴淡淡的笑了笑,转过了头。 随后来便是皇室内部及其各路宗亲世子与三位藩王见礼,至此不表。 因到达重冈猎场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李钊下令全体休整一日,明日正式开始狩猎…… 第二日,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李钊协同德妃站在猎场前的高台上,身后站着依旧穿着一袭宫装的李娴以及换了一身胡服的李嫣,台子下面是清一色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皆脱下了平日华丽的常服换上了胡服,身后背着弓,马背上挂着几桶箭,微微仰起头看着高台等待李钊发话。 “台下的儿郎们,我离国太祖从马背上打下了这片万里河山,如今虽值太平盛世,但弓马之术不能废,这场中的所有人,无不是我离国的青年才俊,国之栋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寡人要你们拿出真本事来,胜者,重重有赏!” 李钊话音落,骑在马背上的人无不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跨下的战马也似乎与主人心心相通般,打着响鼻蹬着前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去吧,儿郎们!”随着李钊的大袖一挥,战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打马向前。 一向孔武善战精攻骑射的雍王李玔更是一骑当先,由他一人形成的第一梯队整整领先第二梯队一个马身的距离,雍王骑在马背上兴奋的驰骋,享受着风驰电掣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同时还不忘了回头看看身后的人,见第二梯队里有楚王李玹的身影,雍王李玔还特意大声的吼道:“来呀!看今日猎场,是谁家天下!” 说完,狠狠的抽了一马鞭,座下的白蹄乌一声嘶鸣再次加快了速度,雍王李玔很快便第一个消失在了重冈猎场的森林中…… 早就换好了胡服的李嫣见人群已经在视线中消失,便莲步急移来到了李钊的身边,撒娇的说道:“父皇~父皇~女儿也要去,您就让女儿去嘛!” 李钊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女儿,眼中闪过慈爱,却故作严肃的说道:“胡闹,你去干什么?留下来陪你皇姐,姑娘家家的,进去干什么?连弓都拉不开。” “嘻嘻,父皇你看,我让小落给我做了这个~”李嫣说着从背后拿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弩,不过半臂长。 李钊拿过了李嫣的小弩向前放了一矢,射程大约在十几米,矢头没入土中。 “嗯,还不错,虽然射程不远,但是胜在轻巧,姑娘家用用也倒合适。” 李嫣从李钊的手中拿回小弩,骄傲的仰着下巴,继续说道:“父皇,女儿绝对不往林子里面走,就在外面转转打打野兔之类的,父皇~让他们也看看嘛,您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哈哈哈哈哈,你呀你呀。好吧!” “谢谢父皇!” “欸,不过你这么去可不行,我派两个人陪着你。” 四名侍卫应声而出,已经有人牵过了李嫣的小红马,李嫣兴致勃勃的从高台上走了下去,在内官的服侍下跨上了马背,四位侍卫早已准备就绪,李嫣背着小弩带着四名李钊的侍卫朝着林子里奔去…… 李娴安静的站在高台上,远远的望着树林的方向,心中涌起了一股担忧,虽然她已经让两个身手最好的暗影扮成李珠的贴身侍卫进行保护,可是珠儿毕竟才九岁,还没有马背高,其他的皇子都是到了十二岁才开始参加秋猎,也不知自己的父皇这次钦点太子必须参加是什么心思…… 李娴最近总是有种淡淡的不安,虽然从各地的情报网以及宫中各殿,还有各重要的王侯府中递上来的情报上,显示的都是风平浪静的消息。 但是李娴总觉得从她回宫以来处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可是即便李娴动用了几乎手上的全部力量去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无奈,李娴也只好选择静观其变。 早些日子,李娴听说了皇子李环在朝堂上“铁树开花”的事情,不仅一举颠覆了所有人对他之前的评价,并且也让自己的父皇认为德妃教子有方,降下了不少恩宠,就连这次狩猎也只独独带了德妃一人。 德妃的为人李娴还是相信的,是个聪明人,也是整个离国后宫目前最与世无争的人,可是李环…… 李娴便有些犹豫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绝对不可能因为德妃的品行端庄就直接跳过对李环的怀疑。 在李环“铁树开花”之后,李娴立刻启动了埋在德妃宫中的暗桩,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说:李环依旧是老样子,深居简出不与任何人有私交,除了皇子珮之外,甚至不与旁人交流。 可是就在昨天,李环亲自扶德妃下马车,这一幕“恰巧”被自己的父皇瞧了去,当所有人都在忙着和三位藩王打招呼的时候,李环的这一行为就有点扎眼了…… 德妃是李环生母,如此做法也无可厚非,可是…… 李环没有同自己的同胞弟弟李珮一起过来,在李娴看来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李娴眯着眼睛,看向湛蓝的天空,天空中一队大雁正向南飞去。 第75章 连环箭双王逐鹿 且说雍王李玔一骑当先, 冲进树林中跑了一会儿之后,便放慢了速度。 重冈皇家猎场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据说有大量的猛兽出没, 李玔虽然自命身手不凡但总要小心些, 同时李玔也有些跃跃欲试, 若是能在这次秋猎中能打到一只虎或者一头熊献给自己的父皇,那该多风光…… 李珠虽然年纪小, 第一次参加狩猎的他内心也有些雀跃,在前后各两名侍卫的拥簇下进了树林之后, 就从背上拿下了匠人特别为他制作的一石轻弓,一手勒着缰绳, 目光凌厉的观察树林中的情况。 突然!一只灰色的野兔听到了马蹄声, 从草丛中窜出, 以非常快的速度向前奔跑。 将李珠环在中心的四名侍卫立刻搭弓瞄准,却听李珠一声大喝:“让孤自己来!” 随后李珠快速的搭弓射箭, 随着“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 然而, 千钧一发之际那野兔竟生生转了方向,箭矢擦着它的身体钉在了土里…… 野兔很快便跑远了,李珠放下了金丝弓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 身边的侍卫立刻说道:“太子殿下第一次参加狩猎就能做到如此程度, 已经绝非常人可比了。这重冈猎场听说是一块风水宝地,所以太祖才将它圈了起来,周围也没有人家居住,所以这里的动物也比外面的狡猾强壮, 您刚才的那一箭若是在外面定会射中的。” 李珠点了点头,轻轻的一夹马肚:“我们走吧!” “是!” …… 另一边,雍王李玔一路走走停停,倒是看到了些野兔山鸡之类的动物,但他一向眼高于顶,自然是看不上这些东西。高兴了便伸手拉一弓,射死了也不捡,更多时候压根就装没有看到。 突然,远远的传来闷闷的马蹄声,李玔定睛一看,居然是楚王李玹纵马而来! 这离国每年的秋猎有两样是最引人瞩目的,一便是猎杀了熊虎这种猛兽,毛皮献给陛下,肉则在晚上烤了,众人分食。 二是抓到一只活鹿,在篝火宴会上能让一众人喝到自己抓来的鹿勾兑的鹿血酒,也是一种荣耀。 虎熊一类的猛兽可遇不可求,但能抓到一头完好无损的活鹿也是对此人骑射的一个很高的肯定。 毕竟毫发无损的活捉要比猎杀难得多…… 楚王李玹运气不错,刚进林子就发现了一头成年雄鹿,这是做鹿血酒最好的材料! 于是,楚王李玹一路策马从林子的那头儿一直追到了这边,与雍王李玔碰上了。 雍王李玔作为成年的藩王,本来就对齐王和楚王两个人心存妒忌,齐王也就罢了,毕竟是皇长子,待遇比他好一些也属平常。可是李玔一直觉得他和楚王李玹同是非长非嫡,母亲也同列四妃一角,凭什么待遇上就差那么多? 父皇疼爱李玹,许他万户食邑,还许他兵权。 藩王非诏不得入京,自己偷跑回来就要挨骂,而楚王偷跑回来父皇就说他一片孝心,凭什么? 这些积怨已经由来已久,甚至成为了雍王李玔的一种思考方式…… 于是,当雍王李玔看到楚王李玹策马逐鹿的时候,他立刻勒了缰绳,朝着那只雄鹿奔了过去。 李玹此时已经追了这头鹿好长时间,这只鹿已经露出了疲态,李玹正准备拿出绳索套鹿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李玔来了。 李玹只好将绳索暂时捏在手里,冷着脸喊道:“你来做什么?” 闻言,李玔哈哈大笑:“这是猎场,本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父皇上了年纪,这生鹿血是最补的东西,这头鹿弟弟我要了。” “哼,大言不惭。” “那不如今日便来比一比,看究竟鹿死谁手!” 被雍王这么一激,楚王也燃起了斗志,只见他双足蹬着马镫,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身,竟然在马背上站了起来。 楚王李玹左手的手腕一翻,将缰绳绕在手臂上,并将套鹿索的一头捏在左手,右手则握着绳索摇晃了起来——准备套鹿了! 雍王李玔见状心头一急,他的位置要比楚王李玹远了一点,没占到地利,若是这一下被楚王套成了,自己刚才的话立刻成了大大的笑话! 于是雍王李玔一咬牙,搭弓瞄准,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钉在了雄鹿面前的地上。鹿受了惊,立刻扬起蹄子哀嚎一声,然后改变了方向,慌不择路的继续逃跑。 也因为李玔的这一箭,楚王李玹的绳索套空了。 李玔见自己成功阻止了楚王,并且让他丢脸,立刻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挑衅的看了楚王一眼,然后一拉缰绳从楚王的身边骑了过去。 楚王阴着脸,快速的收起绳索,看着雍王李玔逐鹿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他拉了缰绳也跟了上去,虽然都是庶出,但李玹从来就没有把李玔放在眼里。 楚王李玹很快就赶上了雍王李玔,在他的身边与他并驾齐驱说道:“真是个可怜虫。” “你说什么?!” “本王知道你在做什么妄想,你也不称称你自己的斤两,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用不了几天,就连那个哑巴环的地位都要超过你这个成年的藩王了!” 楚王李玹一下子便击中了雍王李玔的痛处,只见雍王李玔勃颈上的血管凸起,脸也憋得通红,转头看着楚王李玹怒吼道: “你说什么!” 没想到李玹见李玔如此,只是回应了一个有恃无恐的轻蔑笑意,冷哼道:“本王母妃若是不死,本王现在便可叫你为:贱妾生的小杂种了,即便如此,军权我有了,你呢?机关算尽只不过徒惹人嫌罢了,别说你母妃不受宠,就算你母妃死了,父皇最多抬一抬你的食邑,想要军权,做梦去吧,驾!” 楚王李玹说完,感觉心头明媚,积压的怒火也一扫而空,这些话其实他早就想说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正好这猎场四下无人,给了他这个说“真心话”的机会。 李玹说完,心头大悦,看着雄鹿越跑越远,干脆将绳索一丢,拿下背后的弓,搭弓瞄准,“嗖”的一声,雄鹿哀嚎,倒在了地上。 李玹心中冷笑:鹿死谁手?呵,我抓不到活的,你也别想要。 雍王李玔早已停下了马,耳边一遍遍回响着楚王李玹刚才讽刺他的话语,委屈的往事也一幕幕的在眼前闪过。 李玔死死的盯着李玹的背影,目眦尽裂,双目赤红。 而李玹却浑然不觉,依旧打着马,一路小跑的准备去收了那只躺在地上垂死的雄鹿…… 雍王李玔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三石弓,从箭筒中抽出了一支箭,搭弓,瞄准楚王李玹的后心,牙咬的紧紧的,双腮高高隆起,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让李玹死。 “嗖” “嗖” 两声箭矢破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李玔刚刚松开拉弦的手,只感觉随着一股刮脸的罡风,一支箭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斜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雍王李玔根本来不及反应,而这支箭离他近到,他甚至感觉箭羽几乎要刮破他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 这支从李玔斜后方飞过去的箭,无比精准,非常及时的在半空中射中了雍王李玔朝着楚王李玹后心射过去的那支夺命箭的箭头! 只听“叮”的一声,是金属高速撞击的清脆声。 李玔的箭居然被这一撞,在半空中生生的转了两圈,然后失力“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那支“无名箭”则继续向前飞,“噗”的一声扎在了前面的树干上,箭矢没入其中。 这一幕发生的很快,快到当李玹听到“叮”的一声,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只看到一脸惊愕的李玔,以及在雍王李玔身后不远处,白衣白马还举着弓一脸严肃的…… 齐王李瑱。 齐王李瑱见自己的这一箭成功阻止了雍王李玔,呼出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尚且还雾水的楚王李玹,然后放下了举着弓的胳膊。 “嗒嗒嗒……” 雍王李玔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缓缓的转过了头,看到的是穿着一袭高领宽边白色胡服的皇长兄齐王李瑱。 没等雍王李玔开口,齐王厚重的大手先拍到了李玔的肩膀上,用力的捏了一下,雍王李玔居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捏的生疼。 楚王李玹也没有再管那只已经一动不动光流血的鹿,而是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反身往回走。 楚王并不是笨人,他看到了一支掉在地上的箭,再结合刚才听到的声音,心中也猜到了大致的情况。 楚王四周环顾,果然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发现了齐王李瑱射出的那支箭,脸色立刻阴郁的要滴出水来…… 楚王的心中又惊又怒又怕,怒的是李玔居然胆大如斯要杀他!惊的是这个谋害他母妃的“罪魁祸首”居然会出手救他,怕的是这么近的距离,若是齐王李瑱不救自己,按照雍王的弓法和力量,他必死无疑! 思索间,马儿已经驮着楚王李玹来到了另外两位藩王的对面,李玹的胸膛明显的起伏,他几乎想都没想举起弓就朝着雍王李玔的脑袋上招呼! 这一下下去,李玔的脑袋必定开花! 而雍王因为之前“暗射”楚王不成,自知理亏,自己的“罪行”又被皇长兄撞破,心中害怕,一时间居然忘了闪躲! 眼看着楚王李玹的弓就要砸到雍王李玔的脑袋上,“啪”的一声,从旁边伸出了一把精致的黑弓,挡住了这把挥过来的弓! 楚王李玹与齐王李瑱双双举着弓在雍王李玔的头顶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齐王李瑱缓缓开口,平静的直视着楚王李玹的眸子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若是玔弟想要禀报父皇,我会作证的。” 第76章 醉卧沙场君莫笑 楚王最终收了弓, 勒马离开了。 连那只已经死透的公鹿都不要了。 齐王目送楚王走远,也准备打马走人, 却被雍王叫住。 “王兄……请留步。” 齐王闻声勒住了缰绳, 转过头平静的看着雍王。 “谢谢……齐王兄。” “无妨, 不过你适才的那一箭太莽撞了。” 齐王的语气很平淡, 让人感觉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是……” 雍王不敢为自己出言辩白,虽然同是庶出, 但齐王是长子,地位和他不太一样。 “不过, 玹弟说的的确很过分,试问这天下间又有谁能听到自己的母亲受辱而无动于衷?玔弟, 你说是吧?” “嗯……” “况且你虽然出箭射他, 但却没有成功, 而且谁知道你这支箭想要射在哪里呢?你说是吧?玔弟。” “齐王兄的意思是……”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我还是那句话, 我是出手阻止了你的箭,同样我也听到了玹弟的话, 若是你想禀告父皇,我会为你作证的。” 听完齐王的话,雍王的心中豁然开朗:是啊, 自己虽然出箭想要射杀楚王,可是并没有成功,介时自己就说想射楚王的腿,反正没有证据, 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齐王愿意给自己作证的话,楚王辱骂嫔妃的罪名可大可小。 当雍王李玔回过神来的时候,齐王已经打马走远。 雍王最终没有忍住心头的疑惑,朝着齐王的背影喊道:“齐王兄为何帮我?!” 听到雍王的声音,齐王勾了勾嘴角,没有停住脚步,亦没有回头。 第一天狩猎结束的时候,虽然没有人打到虎熊一类的猛兽,但是獐子、鹿、狐狸、野鸡、野兔,这类动物几乎每一位参加狩猎的人都打到了。 就连年纪最小的太子李珠也打到了两只野兔,这对于一个第一次参加狩猎年仅九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成绩。 李钊龙颜大悦,命御厨将李珠猎到的野兔挑了一只肥的烤了,送到他和德妃的案子上。 成年的藩王成绩明显要好一些,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插曲,但到当天结束: 齐王打到了一头野猪,雍王打到了一只鹿,楚王打到了一只獐子。 皇子李环打到了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李珮打到了一只兔子。 第一天的秋猎在暮色中结束,之后便是篝火晚宴,打上来的猎物被随行的御厨处理过后放在架子上烤的金黄脆爽,香气扑鼻。 离国每年的秋猎其实也是贵族们很好的娱乐方式之一,因为在野外条件不像室内,自然规矩也不像宫宴那么多,大家吃着自己打来的猎物,喝着酒,场中的篝火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天上有皓月繁星,李钊也会放下架子与一众青年同乐,众人谈天说地,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元鼎二十九年的秋猎一共进行了七日,因为第七日的夜里暴雨骤降,结束了持续数日的清凉天气。 土地变得泥泞,天气也开始变冷,原定十日的秋猎不得不提前结束。 饶是如此,众人已经尽兴。 然而不得不提一笔的是:之后楚王到底是抓到了一头毫发无损的活鹿,献给了李钊,李钊命人放了血做成鹿血酒分给众人。 而雍王李玔打到了一只通体没有一根杂毛的火红狐狸,雍王也将它献给了李钊,李钊欣喜,夸赞了雍王李玔几句,然后将毛皮赐给了随行的德妃,命人给德妃做一条火狐围巾。 而最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年仅十七岁的皇子李环,他在秋猎的第六日,居然打到了一头熊。 当李环带着人将那只熊抬回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天,李环跪在李钊与德妃的面前,朗声道:“父皇母妃,儿臣有幸打到一头熊,儿臣想着马上就要入冬了,想将这熊皮送给父皇。” 听到李环如是说,人群中立刻又激起了不小的骚动,送皮一般都讲求送整皮,特别李钊还贵为天子,若是毛皮上有洞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身为皇子的李环绝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也就是说…… 众人立刻将熊围了起来,发现一支箭几乎整根没入熊的右眼当中,除此之外这头熊身上再没有一支箭! 居然是一箭射中熊眼!?果然是张整熊皮! 立刻,所有人都对李环投去了钦佩的目光,猎熊可是需要胆识的,而且能一箭射眼致命,这环皇子不仅胆识过人,弓马也定是一绝! 李钊带着德妃直接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他绕着熊走了一圈,朗声大笑道:“好好好,吾儿环果真是一鸣惊人!” 李钊当即宣布了李环是这一年秋猎的优胜者,并赏赐给李环一把匠人所最新制造出来的三石阴阳弓,所谓阴阳弓,可是大有来头。 这弓身被雷电劈过的千年桃树的树心天下至阳之木所造,而弓弦则是在东海里得到的一奇形至阴生物的筋所造,遂名:阴阳。 虽然李环现下尚不能开三石弓,但是也代表了李钊对李环寄予的厚望…… 这件事也被随行的言官重重的记录了一笔: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三,秋猎。 皇子环献上黑熊一头,因以箭中眼,熊皮完好无损,上甚悦,赐下三石阴阳弓以为褒奖。 …… 队伍拔营的那天,秋雨绵绵,黑云厚重。 一望无际的低矮黑云压的人喘不过气…… 这天,雍王李玔走进了龙帐,片刻后李钊又召见了齐王李瑱。 又过了一会儿,楚王李玹也被召了过去…… 在数年后流传到民间的《稗官野史》中,绘声绘色的记载了那天的故事,据说故事的提供者是自诩为那天龙帐外面站岗的某位士兵,不过因年代久远已经不可考…… 书上说:那日在楚王李玹进帐不久之后,先是传来李玹朗声的辩解和对齐王,雍王二人的怒骂,然后便听到了杯盏被摔碎的声音。 楚王不复言语,上,怒不可遏,痛骂“不孝不仁不义,狼子野心”之类的话,然后便传来的重重的巴掌声,也不知道这一巴掌打了哪位王爷…… 有的说打了不长眼的管事太监,有的说打了某位王爷,也有人说皇上痛心疾首的打了自己。 …… 后来这本《稗官野史》因为记载了大量皇室辛秘,被离国列为禁书,而《稗官野史》的编著者:君莫笑,还一度被朝廷悬赏万两捉拿,只不过从来没有听说过其落网的消息…… 书归正传,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四,重冈猎场阴雨绵绵,道路泥泞不堪,李钊依旧下令回京。 于是一连进行了七天的秋猎画上了一个句号。 京城·未明宫 回京的车队一路上都是趁着秋雨回来的,去的时候用了三天,回来的时候用了整五日。 这一路,李娴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回京的当天楚王和雍王就被各自削减了两千户的食邑,李钊还正式下诏斥责了一通,勒令两人回到封地府思过半年…… 李娴回到未明宫,连沐浴更衣都做便先招来了小慈。 二人来到李娴的书房,小慈心照不宣的从书房的暗格中拿出了一沓绢布。 “殿下,这些都是您不在的这些时日从各处送进来的绢报,奴婢都给您经管着呢,这些东西日日都来,殿下何必如此着急,还是先沐浴更衣然后再看吧。” “还是先看完再说吧,拿来给我。” “是。”小慈将绢布双手奉上,然后默默的从书房退了出去。 李娴坐在案前一张一张仔细阅读这阵子积压下来的绢布,随着积压绢布的减少,李娴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 想来也是,那些“重点观察对象”都和她一同离京狩猎去了,能出什么幺蛾子?自己还是绷得太紧了…… 李娴面带笑意的拿过了另一份新的绢报,展开…… 笑容凝固,缓缓消失,眉头紧锁…… 李娴把绢布看了一遍又一遍,绢布被攥的发皱…… 只见上书道:元鼎二十九年·七月七日夜。 匈奴百人之众趁夜突袭北境军营…… 匈奴此番动机尚在调查中,匈奴百人在北境军营中拼死厮杀竟无一人逃走,直至最后全部战死。 北境士兵死伤逾三百…… 李沐将军帐下先锋郎将林宇,守卫大帐浴血奋战最终不幸战死。 先锋郎将林飞星背中一刀,星,抱林宇之尸首数时辰,喃喃自语,拒不就医。 …… 良久良久,李娴才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绢布,拿起了第二封来自于北境的绢布。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日。 李沐元帅亲自出席林宇之葬礼,星,大恸,悲伤不能自持。 背伤龟裂,坚持至葬礼毕。 李沐元帅体恤,赐星于家中好生休养调理。 星,捧林宇之牌位归林宇宅,见余纨后昏厥。 …… 这是有关于北境的最后一封绢报。 李娴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书房的案前,脑海中恍然想起她曾经问过林飞星的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林飞星说:“是我第一次杀匈奴人的时候……” 不知道怎地,就犹自想起了这句话,李娴当初听的时候觉得有些不解的一句话,后来每次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心头泛起阵阵凄凉。 李娴将两份已经皱的抚不平的绢布并排放在案上,低着头注视良久。 就这样低着头,无声的看着。 看着看着,看着看着。 便觉得她跳动在胸腔里的那颗心,先是一揪,然后便酸酸的痛了。 第77章 孤儿寡嫂夫何呼 殿下台鉴,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七日匈奴夜袭北境军营,先锋郎将林宇战死。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日林飞星伤痛交加昏厥于属下家中, 属下发现其脉搏怪异非常, 后处理林飞星背后伤口时, 惊天发现林飞星实乃女儿身…… “啪嗒”一声, 余纨手中的毛笔掉在了案子上! 余纨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在了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就在刚刚,她肚子中的那个小家伙第一次动了动。 “啪嗒” “啪嗒” “啪嗒” …… 大颗大颗的眼泪, 一滴一滴重重的砸在余纨身前的木案上。 泪滴四散飞溅,一不小心就氤氲了绢布。 寂静的房间里, 终于传出了低低的呜咽声,那是一种强自压抑而漏出的声音, 蕴含着浓浓的悲伤, 让人闻之心碎…… 余纨的自白: 很久很久之前, 我叫小兰。 自幼父母双亡,是作为赤脚郎中的二叔一家将我养大。 二叔很喜欢我, 常教我一些医理,但二婶却很少给我好脸色, 所以我一直努力的学习医术,干杂活,为了讨她的欢心。 直到几年后我才明白, 二叔家并不富裕,家中还有一位兄长,两位弟弟,加上我这个吃干饭的“包袱”之后, 日子愈发艰难。 九岁那年,二婶带我去逛庙会。 却是背着二叔将我卖给了人牙子,大哥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二叔家中无多余的银钱…… 而这也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被人蒙着眼睛,几经辗转送到了一个地方。 当眼罩拿开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美的简直不似凡人的女子,只是这女子的脸色异常苍白,我心知这是亏了内里。 我仗着年少,大胆与她对视,她的眸子让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双闪烁着柔光又深邃的让人沉溺的眸子。 她却并未责怪我的失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问我:“孩子,你会些什么?” “劈柴,挑水,缝补,还懂些医理。”惊觉失仪的我忙低下头,支支吾吾的答了。 她安静的听完,对我说:“以后你便叫余纨,既然懂些医理,本宫便安排你做明桩,记住了。” 我懵懂的点头,从那以后我便成了余纨,而小兰,早已经在我被二婶卖掉的那一刻,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我被安排到了宫外的医馆,有了新的名字身份,后来我成为了医女,又顺利的进了宫。 进宫很久,我才知道:那位美的就像神仙一样的女子,居然是皇后李倾城…… 我也知道了,那日她之所以如此苍白,是刚刚诞下太子不久。 “你是明桩”,我一直牢牢的记得这句话,却从来不与任何人提起,这就像是我与皇后娘娘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一般。 当我被内廷司调任到未明宫的时候,我慢慢懂得了明桩的含义。 有明桩,便有暗桩,至于有多少桩?我是不知道的,也许除了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之外,没人知道,包括皇上也包括太子。 有一天,公主带我出了宫,目的地是北境。 一日,公主对我说:余纨,本宫有个任务要交与你。 终于到了启用我的时候了,终于到了报答的时候了,可惜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公主说,让我务必勾上林宇,准我以食色侍之。 林宇,比我要小上几岁,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却带着几分宫中没有的憨厚淳朴。 我知道公主是在下一盘大棋,置身局中,我心甘情愿。 任务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简单多了,这个林宇,单纯到我说什么他都相信。 于是我成功的留在了北境,不久后又传来了公主的密函:要我留在林宇身边,首要任务是潜移默化林宇,培养他追逐功名利禄的心;第二个任务便是尽可能多的打探关于林飞星的消息,定期将林飞星的消息汇报给公主。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长公主殿下看中的棋子并不是林宇,而是林飞星。 只是我不懂,既然看中了林飞星,为何要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让我侍奉林宇而不是林飞星? 而且为什么要让我潜移默化的改变林宇?林宇自觉的追逐名利,又和林飞星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愚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棋子,没有资格统筹全局。 和林宇在一起的日子,谈不上爱,甚至谈不上喜欢。 只是任务,没有其他。 我并不钟情于床笫之事,他便依我。 偶尔被他缠的烦了,也会从他。 日子不咸不淡的继续着,我动用了一切方式去打探有关于林飞星的消息。 林宇口中的林飞星,是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林飞星,我利用林宇的嘴巴打探出林飞星的所有消息,都悉数上报给了长公主殿下。 某一天,我的葵水没有如约而至,起初我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个月它依旧没来,我便悬了心,捏了捏自己的脉搏,我居然怀了林宇的孩子! 那天,我摸着平坦的小腹,沉默良久,脑袋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我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来的这样的快。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宇的时候,他高兴的像个孩子,他那欣喜又明媚的笑容,烫到了我的心。 我决定开始好好的和他过日子,毕竟我们有了孩子,这个神奇的小生命,我要做娘了…… 我开始去了解林宇,开始对他敞开心扉,我发现其实他很好。 有一天,我从林宇的嘴巴里得知林飞星居然不能人道!林宇还想以后过继一个孩子给林飞星,我自是不愿的,哪有孩子的爹在孩子尚未出生就商讨着要把孩子送人的道理? 那天,林宇给我讲了许多他和林飞星让我不得不动容的过去,我到底还是依了他。 次日,林飞星不举的情报,我便报了上去。 我是林宇的妻子。 我是皇后娘娘留下来的明桩,长公主殿下的棋子。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七日。 我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孩子的衣服也要着手准备了。 突然,针尖扎破了我的手指,看着冒出来的血珠,我的心头狂跳。 置身在空旷的屋子里,我第一次开始思念林宇,若是他在家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林宇的亲兵来了。 他说:林宇战死。 亲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 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这只是一场戏,一个任务。 林宇为守护大帐而死,尸体没能回家,被大帅厚葬了。 据说是匈奴组成的百人死士夜袭,整个军营阵亡一百多人,还有一百多人受伤,因为下葬人数众多再加上我有孕在身,我便留在了家中。 七月十日,刚过晌午,林飞星来了。 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步履蹒跚,一身素缟,手中捧着林宇的牌位。 看着牌位上林宇的名字,我的心,才后知后觉的泛起了撕裂般的痛。 为什么?我明明不爱他的,明明只是一出戏而已,为什么会心痛? 林飞星将牌位交给我,还未等我深想缘由,他便昏厥。 我吓了一跳,刚刚积起的泪花也散了。 我撑着已经硬了的腰身,将林飞星拖到了床上,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林飞星的个头也不低,怎么并不重? 搭上林飞星的脉搏,我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我深怕自己判断错误,特意仔细的诊过。 林飞星居然是女人!? 我惊愕的说不出话,这颠覆了我的认知,我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我那天的心情。 很快,我又从脉象上发现了好多问题:林飞星的脉象非常糟糕,一方面是因为长期忧思压抑所致的郁结,另一方面,林飞星的体内怎会有一股冰冷的奇毒? 我放下林飞星的手,观她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再结合适才那无力的脉象,她的身上应该有外伤,可能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没有就医。 我脱下了她的衣服,看到了她的身子,哑然失笑:难怪这人可以在军营中隐藏身份,这样的身材…… 不过从衣裳包裹之下的这些不见天日的皮肤来看,却并不难看出这林飞星是一个女人。 我翻过她的身体,看到背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肩开始一直斜着蔓延到左侧腰际。 或许是知道了这人是女子的缘故,看着这样狰狞的伤口,我的心情复杂。 虽然不知林飞星到底为何混入军营,但是这些年,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好在林飞星的伤口虽然很长,却并不深,想来应该是及时闪躲的缘故。 不过,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再加上天气炎热,伤口微微发炎。 我处理完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她便醒了。 我们四目相对,除了最开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之外,我从她的眼中读到的尽是浓浓的悲伤。 她就用那样悲伤的眼神看着我说:“对不起阿纨,我没有保护好阿宇,让你失了相公,孩子没了爹,对不起。” 然后,她便落泪了。 我回忆起曾经阿隐抓着我兴奋的夸赞,林飞星是何其的坚强隐忍,阿隐在她胳膊上缝了那么多针,别说流泪,就连呼痛都不曾…… 此时,看着她的眼泪,想着林宇,心痛再次蔓延。 林飞星泰然的让我给她处理了伤口,也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林宇不曾和我说起的,更久远,更详尽的故事…… 听完了林飞星,不,是林挽月的故事,看着她依旧打着赤膊几乎缠满了绷带的上半身;露出来的两个胳膊上有不少暗疤,右臂上更是有两条蜈蚣形状狰狞的疤痕,这哪还是女人的身体呢? …… 余纨从回忆中回神,脸上眼泪已经干了。 氤氲的绢布依旧静静的躺在满是泪滴的案子上。 余纨一手捂着隆起的肚子,呆呆的看着案上的绢布,心情复杂。 这封绢布若是送出去,林挽月是死是活她不能保证。 林宇尸骨未寒,林挽月数次救过林宇,自己真的要如此吗? 还有孩子…… 就在刚刚,余纨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个新生命的成长。 若是自己将这封绢报送出去,公主自会厚待自己,就算是最坏的结局:林挽月被斩首。公主依旧会很好的安置自己,可是这个孩子呢? 这个孩子,会不会沦为新一代的“桩子”呢? 余纨轻轻的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她从来不后悔自己成为了李倾城的明桩,李娴的棋子;可是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尚未出世,命运就被决定! 想通这里,余纨按着腰从椅子上缓缓起身,一手抓过绢布,擦干了桌面上的泪滴,慢慢的走到了厨房。 拿起坐在炉子上的水壶,将绢布丢在了炉灶里。 摇曳的火舌,快速的吞噬了绢布,余纨低头看着绢布彻底成灰,才重新将水壶放回原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余纨的自白,我想了好久写了好多,删删减减修修改改,最后发现用余纨的自白,字数是最少的。 可以让大家用最少的字数,看到最多的剧情,不拖沓,快速交代。 这段剧情,用公主用将军任何一人都要写2-3章,只有用余纨的第一人称可以干净利落的交代清楚,让剧情快速进行。当然有个好处,那就是通过余纨的嘴巴,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李娴的心思,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算是个小小的惊喜吧~ 林宇死了。这是我最开始,在设立这个角色的时候就想好的。 当初我也在10几章左右还是多少,忘了,说过林宇这个人很有用。 第78章 尽提金勒向云看 殿下台鉴,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日, 林飞星昏厥于属下家中,属下为其处理背伤,伤口极长,由右肩至左腰处,所幸不深, 现已无虞。 观林飞星之脉象,惊觉其体内有一股奇毒, 属下惭愧, 不知林飞星所中为何毒,此毒属寒,并不致命。 另,因林宇新丧, 属下怀有身孕,林飞星邀属下迁至林宅,属下当如何答复?请殿下明示。 遥拜叩首 李娴看着最新一封余纨传过来的绢报,眉头紧锁。 到底是谁会给林飞星下毒?还有他的伤……这人, 又受伤了。 李娴又看了一遍绢报, 心头没由来的烦躁。 于是拿过一方绢布, 挥毫书道:静待自宅, 勿动。另, 解毒。 …… 北境·林宇旧宅 余纨一边给趴在床上的林挽月上药,一边说着:“你这伤口已经长了新肉了,这几日可能会痒的难熬, 千万不要抓,可记好了?” “嗯,这几天背上确实发痒,好几次都想抓来着。”林挽月闷闷的回答。 “你且忍忍吧,伤口最忌讳反复,这么长的口子,怕是要落疤了。” 林挽月趴在床上,偏着脑袋笑着回道:“没关系,我自己又看不到。” “一个女子,身上竟是些狰狞的伤疤,以后可怎么嫁人。” 听到余纨的话,林挽月收了笑容,不知怎地恍然想起李娴来。 婚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也不知她好不好? 如果林宇的死,是在林挽月的心头重重的捅上一刀的话,那么李娴即将大婚这件事就像是用钝刀子在割林挽月的心头肉。 见林挽月不再言语,余纨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将来还是找机会离开这个地方吧,你一个女子,终日和那些糙汉子厮混在一处也总不是办法,况且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哪里军医只要一摸你的脉搏就会发现问题的,到时候怕是要掉脑袋的。” 林挽月安静的听完余纨的话摇了摇头:“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也不想回头,全村一百一十八口,还有阿宇,我与匈奴的仇不共戴天,不过我现在的想法也和以前不同了,我已经不求手刃匈奴了,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一个人就算再勇武,凭借一己之力杀敌终究有限,所以我要努力成为将军,统帅更多的军队,找机会给匈奴以重创!甚至将匈奴尽数歼灭,这笔血海深仇,我定要匈奴百倍偿还!” 余纨看着林挽月背上的伤口,听着她的话语,虽然余纨看不到林挽月的表情,可是在她说话时不自觉释放出的那股气场,依旧让余纨心惊! 余纨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自己莫名感到害怕的心情,继续说道:“可你到底是女人,这条路多苦,你看看你这身上,就单说你这背,若是你当日躲的哪怕再慢一点,恐怕现在……”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阿纨,若是没有你,我这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林挽月真挚的说道。 余纨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只好收了话头:“药上好了,坐起来。” “好嘞!” 林挽月麻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自觉的抬起双手,余纨一手按着自己的后腰,撑着身子来到桌前拿起绷带,回到床边开始给林挽月包扎。 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换绑绷带了,这些日子注意一些,莫要沾水,动作也要小心些,别扯开伤口,等到新肉彻底长出来,结痂掉落就全好了。” “知道了。” “对了,你体内的那股阴毒真的不要解吗?虽然不致命,但是留一股毒在体内,积年累月的总是要出问题的。我虽然医术不高不能判断出你到底中了什么毒,但是我可以试着开些温补的方子,慢慢去掉你体内的毒性。” 林挽月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是什么毒,这个毒是我自己服下的。” “为什么!?”余纨大惊,还有人自己吃毒药的? “因为我……嗯,来了葵水,第一次,我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小时候我们村里有个老郎中,他和我说过这药王花的药性,是一种极寒的药材,专门治疗火毒,不过若是女子单独服下药王花可能会失去做母亲的能力,葵水也自然不会来了,我利用了一个休沐特意找到了这种草药。葵水确实没有再来过,只不过身子会时不时的觉得冷,也很少出汗了,喜欢晒太阳,别的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好。” 听完林挽月的话,余纨轻叹一声,继续麻利的往林挽月的身上缠绷带,直到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才悠悠的说道:“你这又是何苦?不过没想到在你们的村中还有高人,这药王花就连我这个医女都闻所未闻。” 林挽月笑着回道:“也不是什么高人,不过是一个怪老头,想来是某种偏方吧,你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对了,阿纨,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要去你那里叨扰了吧,就留在这里挺好的,一来我一个寡妇家家的,你宅中又没有女主人,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再则,这个小院挺清净的,我一个人可以,你不用担心。” “可是,你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一个人恐怕会有不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有个不舒服的地方都没有人照顾你,那怎么行呢?再说你知道我是女子,怕什么?” “嘘,小声些,这话你也敢高声胡说!我是知道,可是外人不知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总要有些顾忌,不早了,你回吧。” 林挽月张了张嘴,见余纨脸上的表情坚决,也只好把到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拿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默默穿上,然后离开了林宇的家。 第二天,林挽月将自宅中的丫鬟玉露派了过来,全天候照顾余纨的饮食起居。 又过了些日子,林挽月的伤彻底好了,她来到了军营。 匈奴那次夜袭留下来的痕迹已经被彻底的抚平,这便是军营,这里的人早已见惯了死亡,死了便是死了。 留下的只有那块木牌,挂在军营里固定的位置上,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定期会有人把它们送走,送到固定城池的公示板上,有的有人领,有的无人认。 林挽月站在李沐大帐的门口,朗声禀报道:“林飞星,求见大帅!” “进来吧!” 林挽月走进李沐的大帐,李沐坐在案后一路打量着她进来。 “嗯,不错,气色恢复得很好。” 还没等林挽月说话,李沐倒是先开口了。 “多谢大帅体恤,末将的伤才能好的这么快。” “那点小伤算什么,不过是划破了点皮肉,我给你时间,是让你疗养心伤的,我知道林宇的死给你的打击很大,不过很好,你没有让本帅失望,这才像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听到林宇的名字,林挽月的心头划过一丝痛意,不过她的表情却是平静的,任李沐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说说吧,对这次匈奴夜袭有什么看法?” “回大帅,末将想了想,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而且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哦?你搬凳子坐近了说。” “是!” 林挽月反身搬过凳子坐在李沐身边低声说道:“大帅可还记得去年的秋收之战?那一仗,十六路先锋郎将几乎折损殆尽。” “嗯。” “末将在战后特别统计了伤亡人数,发现那一战,我军总体伤亡人数竟比以往少,当时末将也不明白。照理说,先锋郎将的折损都到了如此程度,一般士兵应该伤亡更大才是,后来末将想明白了,敌人是有预谋的针对我军的先锋郎将。” “你继续说。” 李沐点了点头,心中甚是满意,林飞星的想法和他几乎是不谋而合,难能可贵的是这林飞星不过十七岁就已经有这样的眼界和心思,前途不可限量…… “大帅可还记得去年秋收之前,我军遇到匈奴的突袭那次匈奴撤退的号角声?我想匈奴的变化就应该是从那次号角开始的。” 李沐回道:“不错,自从那次号角之后,匈奴的战斗不仅有了章法,而且比从前更难对付了。” “末将最近读了不少的书,匈奴自古以来都是我离国北方的游牧民族,而且匈奴内部分成诸多部落,每年因为草场,匈奴各个部落之间还会发生大规模的冲突甚至战役,而且匈奴之所以会掠夺我边境,也是因为有一些比较弱小的部落没有肥美的草场导致没能囤积够过冬的粮食,所以总有那个三五个部落联合起来,一起掠夺我离国边境主要是为了抢过冬的口粮。” “没错。”李沐点了点头,笑着捋了捋下巴的胡子,林飞星的进步让他很惊喜。 “可是自从那次号角声之后,匈奴来进攻的部队愈发彪悍,在此之前,匈奴的部队都很松散,没有章法可寻,只是凭借单兵的作战能力厮杀。可是,从那次号角声之后都变的不同了,而且末将最担心的一点,我怀疑有其他国家暗中资助匈奴,甚至朝廷里有人私通匈奴!” 林挽月说完之后,故意顿了顿,观察李沐的表情,却见李沐的脸色丝毫不变,林挽月心头一沉:自己恐怕是猜对了…… 第79章 悟本勤修因果无 林挽月看着李沐, 李沐亦不动声色的回看着林挽月。 此时的林挽月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那个会因为李沐积威而低下头不敢直视元帅的大头兵,已经被时光淬炼重生了。 大帐里,死一样的寂静。 李沐与林挽月就这样互相注视,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沉默却并不尴尬。 一边是心存疑虑势必要揪出“真相”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先锋郎将。 一边是有意试探前者深浅器量,已经统领北境几十万大军十几年的大元帅。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互不让步。 过了一会儿,李沐才缓缓开口说道:“凡事光凭你一家推断可不行, 他国是否暗中支持匈奴本帅不知, 但你说朝廷有人私通匈奴,可要拿出证据来。” 听到李沐的话,林挽月微微一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 回道:“末将自然是不敢在大帅面前信口开河的,大帅,末将只想问,去年冬天丢掉的北境几十万军士过冬的粮食到哪儿去了?” 李沐亦笑, 看着林飞星回道:“你倒是问起本帅来了?我记得去年你寻回粮草不得力, 还挨了板子。” 闻言, 林挽月缓缓的收敛起笑容, 此时她已经知道李沐定是有难言之隐, 心中便越发的难受,粮草丢失的不明不白,李沐作为北境统帅最是脸上无光, 她自己虽然也挨了打,但那根本就无足挂齿。 可是,李沐作为北境的元帅,当朝的国舅,在三军将士面前因为粮草的事情挨了一百军棍! 林挽月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大帅,末将虽然参军左不过三个年头,各方面的经验不及大帅万分之一,但是末将记得参军第一年的冬天,天比现在冷,雪比去年厚实多了。匈奴为了抢一口过冬的粮食,甚至生生冻僵冻死了不少人,可是去年冬天,匈奴却一次都没有来,就算我们退拒阳关城,让战线延长了不少,可那也说不通!秋天刚丢了粮草,冬天匈奴便一次都没来,大帅,末将记得您说过,在战场上没有巧合。” 李沐听完林飞星的话,沉默了。 甚至有些颓唐,脸上的沟壑也深了不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林挽月抬眼看去,恍然发现李沐的双鬓已生白发。 作为三军的统帅,士族出身,统御北境几十万大军十几年的李沐,早在粮草丢失后不久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也是为什么李沐会召林飞星回来,拒绝再查的原因。 李沐生怕林飞星追的太紧,一旦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幕后的“黑手”会将林飞星杀人灭口。 粮草丢失,其实最伤心的莫过于李沐了,他舍弃了京都的繁华,牺牲了整个青春时光驻扎在北境这块苦寒之地,结果却被朝廷的人出卖。 而李钊,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己亲妹妹的夫君,离国的天子,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硬生生的将事情压了下来,为了告诫自己封口,还赐下了板子。 李沐一个人承受着这个秘密,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麾下那些不知情的将士们继续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李沐觉得不值。 可是能怎么办呢?就算不值,依旧要坚守。 若是因为一时意气,北境的边防被破,遭殃的还是百姓。 匈奴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到京城去的! 而这件李沐本以为会被他带到棺材里面去的“秘密”,居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洞悉,并且说了出来。 一时间李沐的心中又悲又喜,五味杂陈。 李沐抬起手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再提。” “是。” 林挽月点了点头,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真相等待着她去挖掘,可是林挽月自知现如今的她并没有涉足那么深层次的能力和心智。 真相还需等待,而且她这次来也并不是为了粮草这件“陈年往事”。 “大帅,末将最近有一个小小的作战计划,希望大帅可以准许末将着手布置。” “哦?你且先说来听听。” “是,末将认为,这次匈奴人组成的百人死士夜袭军营的目的很可能只有两个,一为了烧毁粮草,二为了刺杀大帅。匈奴那边应该是出了一个高人,这些策略兵法绝非匈奴蛮夷能想出来的,只不过很可惜,有一个厉害的军师却没有执行计谋的人。” “此话怎讲?” “我想这批匈奴死士最开始一定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但是匈奴人骨子里就有那种逞凶斗狠的本能,末将大胆推测,他们定是在与我军士兵厮杀的时候杀红了眼,最后竟然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一味的只知道逞凶斗狠,砍杀我军的士兵;最后闹得一个全体被歼灭的下场,也没能完成任务。” 李沐点了点头,问道:“说说你的计划。” “属下的计划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具体说说。” “是,属下的计划是,由属下亲自带一队人马,潜入匈奴境内,随机应变,当然,主要的目的是销毁匈奴人过冬的口粮,马上就要冬天了,这次秋收匈奴人尚未得逞,如果这个时候毁了他们的口粮,到了寒冬匈奴人将会饿死冻死一大批!” 说完,林挽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 李沐却皱了皱眉说:“这恐怕不妥,一则,我离国礼仪之邦怎能和蛮夷之地行同样的苟且之事?二则,这么多年来,我军都是以“守”为第一要务,你贸然毁掉匈奴的粮草,这很危险暂且不说,一旦成功了,势必会造成很大的反弹,匈奴人没了过冬的粮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扑我边境,介时怕是会有更大的伤亡。” 听完了李沐的话,林挽月“嚯”的一身从凳子上起身,绕到李沐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腰板挺得笔直,朗声说道:“大帅,匈奴之蛮夷,如若卧在我北境塌下的一头狼,卧榻之下岂容野兽酣睡?大帅仁慈,末将愿冒天下之不韪,对付匈奴人“守”是永远守不完的!我们离国牺牲了无数将士,数位将军终其一生守在边疆,匈奴人依然无穷无尽,他们每年都要侵扰边境数次,多少大好男儿死在他们的手上!结果呢?结果我们的忍让迁就,并没有换来丝毫的和平;他们反而派来了死士夜袭我军营!既然如此,末将认为,只有杀光他们的战马,烧光他们的粮食;歼灭全部有作战能力的匈奴男人,将所有的匈奴妇女全部羁押统一管理,匈奴之患才能够彻底根除!哪怕是退一步只看眼下,匈奴人被烧了粮草,杀了战马确实会一时反扑,可是我们可以继续退拒阳关城,拒守不出,占据地利和匈奴人干耗,他们没了粮草补给,光靠一时之勇呼啸而来,若是得不到回应必定会一击扑空,再而衰,三而竭,那便更好了!我军大可趁着彼竭我盈,天寒地冻之机大开城门,将来侵犯的匈奴人全部歼灭!” 李沐听完了林飞星的话,犹自心头一跳,他面露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跪的直挺挺的少年;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决绝,听到了他话语中的坚定,李沐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人,居然有这样……这样的手腕和心肠! 李沐看着林飞星,回忆如潮水般涌出,时光的轮回仿佛让一切重合。 李沐记起,三年前,也是在这大帐里。 自己的面前跪了一个衣衫褴褛,消瘦憔悴的半大孩子。那孩子也是如同今日这般,直挺挺的跪在自己的面前,脸上带着倔强的神情,平缓而低沉的诉说着自己全村皆戕的始末经过,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也正是因为李沐在那年仅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的脸上,没有看到一滴眼泪,才决定将他收留。 如今时光轮回,一转眼,三载光阴匆匆而逝。 三年后,当日那个半大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他跪在自己的面前,用坚定而决然的语气,告诉自己他要:杀光匈奴的战马,烧光匈奴的粮草,歼灭匈奴的士兵,羁押匈奴的妇孺!甚至,要灭掉匈奴的存在。 李沐自然知道,林飞星所言不错,对付匈奴这样的蛮夷民族,歼灭或者根本性的重创可以安稳很多年,可是…… 在李沐这样的年岁,他已经能看到更加遥远的未来…… 至此,对于北境的军务,李沐和林飞星出现了明显的政策上的分歧。 可是李沐已经老了,英雄迟暮。 特别是被打了一百军棍之后,李沐更是萌生退意。 李沐千挑万选,选中林飞星做自己的接班人,悉心教导和培养。 哪怕是再倒退两年,李沐也不会同意林飞星的计划的。 可是如今的李沐已经有心让林飞星接替自己,李沐也想看看,与自己在治军方略上截然不同的林飞星,若按照他的做法北境会有怎样一个未来? 李沐还想再顶个三五七载的,若是这次林飞星的计划失败了或者效果不好,自己也好从旁指正,若是效果不错,自己也能借此看看林飞星真正的能力! 想通这里,李沐点了点头。 第80章 别一格鸡鸣狗盗 京城·未明宫 李娴坐在书房里, 纤纤玉手中捏着一方绢布。 在雍容华贵的正红色宫装的映衬下, 白如羊脂的脸颊显得愈发娇艳欲滴,美丽不可方物。 可是,这倾城的脸庞上,两弯柳叶眉却似蹙非蹙的微微隆起。 究竟是何人惹得如此倾城美人心中不快?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完美的脸庞上,简直让人观之心痛, 甚至为了博美人一笑,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星至大帐与沐密谈。 初不得闻, 后听星朗声说道:欲带人潜入匈奴境内, 杀匈奴之战马,烧匈奴之过冬口粮,以重挫匈奴元气,且北境天寒地冻, 若成功匈奴必定死伤无数。 沐初不允,二人激辩数句,星慷慨陈词曰:唯,杀光匈奴之战马, 烧光匈奴之粮草;绝匈奴之兵丁, 囚匈奴之妇孺, 方可永绝后患! 沐沉吟良久, 终允…… 星, 出帐,行百步,肆意大笑;返回飞羽营。 这封短短的绢报, 李娴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 李娴了解自己的舅舅,整个大楚将军行列中,论儒将之风,李沐堪当翘楚,无人可出其右。 而林飞星提出的治军方略,可以说是从根本上颠覆了整个北境几十万大军最基本的治军原则!而且这样主动而决绝的治军手段,与自己舅舅的思想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李娴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沐居然会答应。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李沐已经萌生退意,已经想交出北境的军权,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作为最高统帅的李沐,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改变他最基础的治军思想。 看来,粮草丢失,自己父皇的处理方式真的是伤害了舅舅的心…… 自从上次在北境,李沐正式拒绝支持太子李珠后,李娴其实已经着手去计划找人取代李沐在北境的位置,而李娴千挑万选的人就是林飞星。 一则,林飞星身上有一股超脱物外气质,李娴很喜欢;而且林飞星是有能力的,这个江山易主之后自己的弟弟也需要名臣良将的辅助才能坐稳这片江山。 二则,林飞星够年轻,又没有背景,这样的年纪不会托大,也可以和自己弟弟同时成长,同步衰老;而且林飞星没有背景,就意味着,将他收到自己的手中,可以比那些所谓的士族更好的驾驭和摆布。 可是这会儿,李娴察觉到自己舅舅的心思,她还是没由来的难过。 也许这便是人性的复杂吧,即使徐徐图之,亦难免兔死狐悲。 当然,真正让李娴如此不悦的其实人并不是李沐,而是林飞星。 对于北境的事情,李娴早就有了自己的计划,而此时林飞星做出这样的举动,很可能会打乱李娴的布局。 早就已经习惯了掌控一切,预设一切的李娴,第一次出了“岔子”,在林飞星这里出了“岔子!” 李娴有些烦躁:这林飞星明明是她棋局中的一子,已经被她摆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上。而此时此刻,林飞星的所作所为给李娴的感觉,就好像:她正在执子下棋,一子一子稳稳的落盘,每一子都算无遗策,棋局一步一步稳健的进行着,突然有一颗棋子“活了”,对自己挥了挥手说:“你先下着,我暂时离开棋局做点其他的事情,回不回来不一定,你就不用等我了……” “啪!”的一声,李娴将绢布重重的拍在了案上。 守在外面的小慈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忙隔着书房的门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无事!”李娴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门外的小慈禁声不言,心中却涌出了浓浓的疑惑: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惹的一向风轻云淡的公主殿下如此不快? 小慈与李娴一同长大,对李娴的脾性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公主的性子更像皇后娘娘,但是要比皇后娘娘略微少了几分亲和,多出几分持重来,这么多年来,小慈一直贴身伺候李娴,在小慈的记忆中,无论人前人后李娴都很少将自己内心的情绪外流…… 想到这里,小慈对这个能惹公主殿下失控动怒的人愈发的好奇了。 而书房中的李娴对小慈已经近乎于“翻江倒海”的心思浑然不知。 她又看了几次绢布,越看越烦便将绢布揉成了一团,丢在锦盒中,眼不见为净! “唉……” 良久,李娴也只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奈。 北境至此,路途遥远。这封绢报上写的,已经是数日之前的消息了。恐怕林飞星此时早已行动,自己再怎么生气也于事无补了。 况且,自己在这里白生气,人家却一点都不知情,那自己这气生的有多无趣? 罢了。 李娴舒展了眉头,轻轻勾起嘴角,虽然她被林飞星这种行为给“冲撞”到了,但是李娴静下来仔细想想发现也别有一番趣味。 一直以来,李娴身边的所有事情,甚至所有的下属李娴都要一一掌握控制才心安。 可是这个林飞星呢? 通过这件事让李娴明白了:这个林飞星和其他所有的人都是不同的…… 若那些人是棋子的话,林飞星则用种子去形容更加贴切。 一颗李娴无意发现的不知名的种子,一时兴起去悉心栽培,自己为了这颗种子可以“茁壮成长”简直费尽了心思。 可是,当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的时候,李娴发现,他生长的方向,速度,诸多因素几乎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是李娴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且看这颗种子究竟会长出什么来吧! 李娴从座位上起身,发现自己的腿居然已经坐的发麻,她缓缓的走到书房的窗边,推开窗扇,看向远方:此去凶险异常,林飞星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本宫拭目以待。 …… 北境 林挽月得到了李沐的批准后,立刻去自己营帐中点了两个她目前为止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两手下,张三宝和蒙倪大;另外还有林挽月认为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一个人——卞凯! 林挽月将三人召至自己的帐中简单说了这次的任务,当然也点出了此行的凶险。 讲完后林挽月又补充道:害怕危险不想去的,她不会强求! 林挽月特意看了看卞凯,这次卞凯的反应让林挽月非常满意,只见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认真的表示愿意尽自己所能走这一趟。 林挽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转眼卞凯也入伍快一年了,自从上次粮草的事情过后,林挽月虽然原谅了卞凯,但是再也没有给过卞凯任何任务,只是把卞凯晾在了林宇那里。 元鼎二十九年初,林挽月拜授先锋郎将,特意点名将卞凯要了过来,也再没有任何下文。 经过一年的淬炼卞凯的气质已经与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就连一直都瞧不上卞凯的张三宝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卞凯。 一切准备就绪。 次日,四人出发。 林挽月为了这一行还特意让余纨帮她乔装打扮了一番。 在林挽月的要求下,卞凯也贴上了两撇胡子还戴上了毡帽。 匈奴人天生粗狂高大,不修边幅,这四人中只有张三宝的体貌最接近匈奴人,蒙倪大次之,卞凯和林挽月最不像。 林挽月四人换上了特意弄来的皮袄马靴,骑着马朝着北边赶去。 此时林挽月的脸上贴着连髯络腮的狮子胡,嘴唇上还贴了两撇,整个人的气质立刻粗犷了许多,加上那黝黑的脸庞和一身羊皮袄子,看上去还真有些匈奴人的样子。 越往北走,越是一望无垠,枯黄的草仿佛一路连到天的尽头。 西风呼啸而来,将迎风御马的四人面皮刮得生疼,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坚毅的神情,迎风狂奔,毫不退却。 林挽月骑着龙冉宝驹走在最前面,卞凯几乎与林挽月并驾齐驱,眼睛观察着四周和地面,不时与林挽月说些什么,而张三宝和蒙倪大则一左一右跟在林挽月的身后,一副保驾护航誓死追随的模样。 林挽月的怀中准备了不少她自己琢磨研制的“暗器”,腰间还别了一把匕首,马身左边布袋下面藏着一把佩刀,右边藏着绳索,还有用油纸包好的火折子。 “公子!等一下!” 听到卞凯的话,林挽一拉缰绳,四人小队停了下来,卞凯翻身下马,蹲在地上朝着被枯草覆盖的土地上摸去,又捏起一块草皮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对于卞凯的这身追踪的本领,张三宝和蒙倪大还是第一次见,无不惊奇的看着下面几乎要趴在地上,又摸又瞧又嗅的卞凯。 片刻后,卞凯从地上起身,翻身上马对林挽月拱手说道:“公子,这附近应该是有匈奴的一个部落,而且人不少,这些马蹄印都不久,最多也就两三天,属下的意思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等到天黑属下再去探查一番,带了情报回来,公子再做计较。” 林挽月闻言点了点头,她骑着龙冉宝驹的背上极目望去,看到西南方向有个小山包,在这一望无尽的草原上很是突兀,也最方便藏身。 于是一声令下,四人转马向西,朝着小山包奔去…… 第81章 最是无巧不成书 月明星稀, 云朵就像天空中斑驳的影, 随风前行不知终点何处。 在北境更加深入,更加荒芜的大草原里,某座不知名山包下的一处树丛中。 树上拴着马匹,在马匹的不远处,可以听到低声的私语, 须得看的仔细,才能借着柔柔洒下的月光, 影影绰绰的看到三个朦胧的身影。 没有生篝火, 就那样摸黑围在一起坐着,一个清脆的音色压低了声音在对另外两人交代着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那低沉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除了呜咽的风声,还有马匹偶尔发出的声音外, 整个树林里静的吓人。 三人静声不语,即便看不真切,也能感觉到充斥在这三人周围的紧张气氛,也不知这三人在等待些什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月升中天, 夜已深沉。 “嗒嗒嗒” “嗒嗒嗒” 马蹄踏在枯草上的闷响远远的传来, 在这寂静的树林中尤其的清晰! “霍!”的一声, 是羊皮袄子摩擦的声音, 围坐的三人中,一个络腮胡子的黑影第一时间从地上站了起来。 另外两个影子也紧随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子!”其中一高大身影压低了声音对中间的人发出了询问。 “应该是小凯回来了, 也别大意,三宝倪大,你们俩先把缰绳解开。” “是!” 两个黑影应声而动,只剩下那络腮胡子的身影站在原地不动,若是有人趁着月色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人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夜色的浓郁也无法将之掩盖。 ……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林挽月已经可以确定回来的人就是先去探路的卞凯了。 果然,当骑马的人转入树林之后,勒住了缰绳,一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压低了声音唤道:“公子!” 张三宝和蒙倪大听到卞凯的声音都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正式进入了匈奴人的地盘,此去离国军营至少有百里路,一旦卞凯被抓或者他们被发现,活着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卞凯牵着马快速的来到林挽月的身边,喘着粗气兴奋的说道:“公子!” “怎么样?” 说话的功夫,张三宝和蒙倪大也走了过来,四人再次成了一个圈子,卞凯的胸膛快速又明显的起伏,咽了一口口水才兴奋的说道:“公子,咱们发了!好多马,好大一片帐篷!” 言语间,卞凯山贼和马贼的贪婪本质暴露了,但林挽月听的明白,卞凯这一去恐怕是有大发现! “你先别急,详细说说什么情况?” “是!小的奉命打探,趁着夜色远远的看到了火光,我便小心翼翼的继续往前走,小人也不了解匈奴人,怕被发现坏了大事,便离着老远停了,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闻到了浓浓的牲口味!那味道,往少的说也要有个上千匹马,几百头牛羊,不会错的!” 听完了卞凯的话,林挽月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带路!” “好嘞!”卞凯咧嘴一笑,扯着缰绳往外走。 出了树林,四人翻身上马,任务已经交代的很清楚,四人一路沉默不语,卞凯在最前面带路,林挽月压着龙冉宝驹的速度紧随其后,蒙倪大和张三宝次之。 黑夜中的林挽月紧紧的攥着缰绳,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她的心早已翻江倒海。 往事一幕幕的在她的眼前闪过,断壁残垣,血流成河,堆尸如山的婵娟村。 焚烧尸体产生的焦糊味也清晰的涌现了出来。 致死手中还握着扁担的父亲,被串在一起的母亲和弟弟。 还有…… 被人抹了脖子的林宇,林挽月找到林宇的时候,他的血都已经快流干了,身体发凉。 连医治的必要都没有了,就那样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林挽月扯下了林宇的名牌,她不想林宇被挂在那里,林宇父亲的腿脚不好,当初他们约好的,若是林挽月死了,林宇就拿着木牌到婵娟村帮她烧了。 若是林宇死了,等到战争真正胜利的一天,林挽月要亲自把他的牌子送回去。 林挽月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的一句戏言,转眼间便一语成谶。 往事一幕幕的闪过,林挽月的眼神愈发的坚定,即使林挽月知道这一趟很可能自己就回不去了,她却从没有想过退却。 “爹娘,弟弟,阿宇……” 林挽月喃喃的声音,出口便被西风吹散,没有人听见。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挽月远远的看到了火光。 “停下!”一声令下,剩下的三人齐齐勒了缰绳。 蒙倪大和张三宝在远距离观察匈奴的帐篷群之后,立刻看向了林飞星,并异口同声的叫道:“公子!” 看到匈奴的帐篷,林挽月也是心头狂跳。 不同于卞凯这个半路出家又几乎没参加过实战的人,剩下的三人都是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一次又一次爬出来的。他们三人拥有的经验和眼力是卞凯不能比拟的。 这会儿,远远的看向匈奴的帐篷群,三人都是心头狂跳,这是一个大部落!至少也要有几万人! 几万人,对于匈奴这种部落式的社会来说已经可以算的上是整个匈奴社会的一方霸主! 他们只有四个人,到底闯不闯? 风停了,乌云避月。 马蹄声止,四周静的瘆人。 三人都注视着林飞星,等待着一个抉择。 “咚咚” “咚咚” 林挽月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要回头么?还是继续前行? 没想到这么大的部落居然被他们给找到了,而且离他们的军营不过百里,这支匈奴部队想要干什么? 这么庞大的队伍,若是成功也意味着更大的收获。 可若是失败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林飞星的抉择,等待着队伍中最高长官的命令。 即便是刀山火海,只要林飞星一声令下,他们依旧会向前冲锋。 这便是军人。 “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林挽月终于开口,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情绪。 “是!” 这一次,林挽月一骑当先的跑在了最前面。 当火光越来越近,林挽月放缓了龙冉宝驹的脚步,一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在这里等我!”林挽月拍了拍龙冉的脖颈,而龙冉也非常通人性的朝着林挽月打了一个响鼻。 “我们走!” 林挽月打头,卞凯和蒙倪大在中,身材最高大的张三宝断后。 趁着夜色,四人朝着匈奴帐篷的火光处走了过去。 随着脚步的移动,四人距离匈奴的帐篷越来越近了,近到甚至可以看清楚匈奴人的帐篷尖。 已经到了这个距离,他们居然连岗哨都没看到,蒙倪大和张三宝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外和惊喜。 没想到几万人的匈奴部落,防御居然如此的松散,简陋! 没有营墙,没有明哨暗桩,甚至连守夜的士兵都没有几个,只是帐篷外面的宽敞过道里用几根木头捆成了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放了一口锅一样的容器,里面燃烧着火种,风一吹,猎猎作响…… 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牲口味”的话,林挽月甚至要怀疑这是一座空营! 其实这也无怪林挽月,在林挽月的印象中,军营就是守卫森严的,要有营墙、有卫兵、有岗哨,以及巡逻的士兵才像样子。 特别是这种实力雄厚,兵力充足的部落更应该如此才对…… 可事实是,中原文明和匈奴的这种部落文明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两边信奉的东西不一样,生活方式自然也有差距。 离国人讲究兵法谋略,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讲究防患于未然。 而匈奴人则要简单的多,他们只信奉苍天上的鹰和草原中的狼。 一方面,林挽月一行人误打误撞的居然碰到了当时草原上匈奴诸多部落中比较富足强悍的一支,这样的部落一直以来在草原中只有他们欺凌别人的份,只有别的部落听到他们望风而逃的,从来没有哪个部落敢主动攻击他们的。 另一方面,也要得益于李老将军和李沐元帅这对父子几十年来一脉相承的治军思想。 几十年来,离国的戍边军队在这二人的统御下一直都是以“守”为主,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匈奴,这也给匈奴人一个致命的错觉,离国懦弱的“小羊”只会守,不会攻击他们这只草原上的鹰。 无巧不成书,当无数个巧合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便成全了林挽月。 林挽月这一生,和匈奴作战数百次,当很多年后,一切都尘埃落定时。 林挽月也难免会回顾她的戎马生涯,每次回忆起今天,林挽月都要露出笑脸,这是她最痛快也最不敢相信的一次人生经历。 当然,经过林挽月这次的“打劫”,也彻底改变了匈奴人的生活习惯,这种持续了几十年甚至近百年,草原上特有的舒适逍遥的日子至此宣告结束。 据《稗官野史》记载:林飞星因为这件事情,居然被一直以来都对离国打家劫舍的匈奴人们,称为“卑鄙的强盗”! 而且,当几年后,林飞星名声大噪,率领军队一次又一次打的匈奴人仓皇鼠窜的时候,匈奴各部的可汗为了安抚手下的勇士,还要把今日的事情拎出来,痛骂林飞星的罪行。而神奇的是:这招居然每次都能起到安抚的作用,让匈奴各部的可汗屡试不爽。 于是,在更久远的未来,后人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在离国的各种史书中,以及匈奴人少的可怜的文献中,有一段时期经常会提到“林飞星”这个名字,不过两边对“林飞星”的评价却大相庭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82章 就是要连锅端的 书归正传。 林挽月四人距离匈奴的帐篷群已经越来越近了, 却依旧没有发现巡逻守夜的士兵, 但可以听到从某些帐篷里隐隐传出的鼾声。 林挽月的心头狂跳,脚步却没有停止。 起风了,那些装了火种的大锅,火苗随风摇曳发出“呼呼”的声响。 林挽月一摆手,卞凯立刻来到了林挽月的身边, 按照最先的计划,卞凯此时的任务是快速的找到牲口棚。 卞凯的鼻翼动了动, 试图捕捉空气中牲口味的源头。 此时, 四人已经正式的进入了匈奴人的帐篷群,危险仿佛就潜伏在黑夜中,呲着狰狞的獠牙,寻找着吞噬四人的机会! 此时此刻, 哪怕是有一个匈奴人发现他们,只需大喊一声,他们便完了。 置身在帐篷群中,绝无生还可能。 四人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 捏在手里, 放轻了脚步。 跟着卞凯朝着帐篷的深处前行。 突然, 林挽月一把捏住了卞凯的胳膊, 身后的张三宝和蒙倪大也停住了脚步。 随着林挽月一行人的不断深入,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穿过了“平民”帐篷群,而来到了贵族们的帐篷群里了。 帐篷开始变大,帐篷和帐篷之间的距离也变得稀疏。 而立在地上的火架子同样变得稠密, 光线愈发充足,他们更加危险了。 林挽月之所以拽住了卞凯,是因为她发现在一个不小的帐篷外面居然有一名匈奴士兵抱着弯刀坐在那里,看样子是睡着了。 卞凯一直在专心致志的闻着空气中的气味找路,并没有看到那名士兵,当他被林飞星一把抓住,回过神定睛一看,卞凯险些腿软。 林挽月一挥手,三人默契的躲到一处帐篷后面藏身,林挽月则是眯着眼,竖起耳朵;捏着手中散发着寒光的匕首,快速而轻盈的向打盹的匈奴士兵奔了过去! 匈奴士兵抱着弯刀靠在一处木桩上,仰着头,嘴巴微张,嘴里传出细密的鼾声。 突然,鼾声戛然而止! 睡梦中的匈奴士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林挽月死死的按住了匈奴士兵的口鼻,另一只捏着匕首的手熟练而利落的朝着匈奴士兵的脖子一扎!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是电光火石间便完成了! “噗!”的一声,温热的鲜血喷涌,溅了林挽月一身。 匈奴人瞪着惊恐的眼睛,想要呼痛,却发现自己的口鼻仿佛被一把钳子捏住了! 力量之大,别说是呼吸呜咽,就连摇头都做不到! 一个络腮胡子头戴羊皮帽,身穿羊皮袄子的黑汉子倒映在匈奴士兵惊恐的眸子里。 匈奴士兵的瞳孔一缩,奈何却发不出声音,也无法摇头,自己的头被死死的固定着,让他不得不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要他命的人! 匈奴士兵又怕又疑,临死还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谁,趁着黑夜来复仇的吗?何不和自己决斗呢? 还是其他部落的人……不可能的,谁敢偷袭图克图可汗的部落,草原上的雄鹰…… 林挽月就这样用膝盖重重的抵着匈奴士兵的胸口,一只手死死的捏着匈奴人的脸,迫使他一直看着自己,直到这名匈奴士兵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林挽月看着死透的匈奴人,心中冷哼:下辈子别再做匈奴人了。 林挽月送开手,重新将这匈奴士兵摆成了一个打盹的姿势,将毡帽拉低,盖住了已经死去的士兵的半边脸。 麻利的做好这一切,林挽月一挥手,躲在暗处的三人走了出来。 林挽月朝着卞凯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会意,继续追寻那股胜口味。 接下来的一路上,卞凯负责寻找路径,林挽月负者侦查把控行进速度,而一旦发现哨兵,无论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蒙倪大和张三宝就会按照林飞星刚才的手法,死死的捂住匈奴人的口鼻,干净利落的切开匈奴人的动脉,然后摆出瞌睡的姿势。 一路下来,已经处理掉匈奴士兵七人。 林挽月再一次停住了脚步,因为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无比巨大豪华的帐篷! 而且这帐篷的周围点着火把,门口还守着两位提着弯刀的匈奴士兵。 林挽月知道,这是匈奴可汗的王帐! 四人躲在了一处帐篷后面,远远的看着匈奴可汗的王帐。 林挽月再一次面对抉择。 今夜行动的第二次抉择! 按照林挽月之前最初制定的计划,他们这一次只为毁掉匈奴人的口粮,或者杀死匈奴人的战马。 如果能活着回去最好,回不去也要杀的够本儿。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几万人的匈奴帐篷群,一路走过来遇到守夜的士兵居然不超过十个,十中半数还是在打盹儿! 这样松懈又简陋的防御,林挽月做梦都想象不到! 现在,林挽月又面对了一次选择,是按照最初的设定做完这次任务悄悄的离开,还是顺道刺杀匈奴王帐里的可汗? 大帐门口只有两名守卫…… 匈奴可汗的人头,别说是林挽月,就连其他三人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一颗匈奴可汗的头颅,且不说值多少军功,就说哪一个北境的士兵不梦想着手刃匈奴部落中某位可汗呢? 诱惑! 林挽月参军以来第一次致命的诱惑,就摆在眼前,唾手可得。 四人默默的躲在帐篷后面,没有人说话。 三人都安静的看着林飞星,眼中闪烁着兴奋精光,就等林飞星一声令下,他们便先解决了两个守卫,然后切掉王帐中熟睡的匈奴可汗的头颅! 感受到三人目光中的渴望,林挽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憋在肺里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吐了出来。 这片刻的功夫,林挽月已经做了诸多的思考和权衡。 最后,林挽月朝着卞凯做了一个手势,见状卞凯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寻找关牲口的地方。 而张三宝和蒙倪大也第一次的对林飞星露出了质疑的神色,张三宝甚至一把抓住了林飞星的胳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不过,当他对上林飞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之后,又闭上了嘴巴。 末了,转头看了看同样面带不甘的蒙倪大,张三宝无可奈何的松开了林飞星的胳膊。 四人安全的绕开了匈奴王帐,朝着牲口棚去了…… 除了林挽月之外,每个人的心中都弥漫着浓浓的不解甚至抱怨,但他们亦知道,此时不是纠缠询问的时候,林飞星是他们的最高长官,林飞星的决策他们只有服从。 匈奴的帐篷群就像是一个圆,以匈奴可汗的王帐为圆心,地位身份越高者,帐篷越大,越稀疏,越接近圆心;过了圆心越向外走则反过来。 林挽月一行人穿过了“圆心”,越往前走,就愈发的轻松,而空气中的牲口味也就越浓。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四人走出了匈奴人的帐篷群! 此时月已偏西,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黎明前的夜,夜色最浓时。 复行数十步。 两座占地面积极大,粗木头围成的两个牲口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一边关着羊,一边圈着马!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牲口味儿!卞凯看到这两个大的没边儿的牲口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蒙倪大和张三宝也是面上一喜,暂时放下了因林飞星放弃刺杀匈奴可汗的不快,眼中闪烁着惊喜的神色:居然有这么多! 林挽月一挥手,四人立刻分成了两波,卞凯和张三宝一组,蒙倪大和林挽月一组! 林挽月来到羊圈前,手一撑,从栏杆上跳了进去,羊群立刻发出了不安的“咩咩”声,林挽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还好羊群很快恢复了平静。 林挽月置身羊群中,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吹亮。 借着微弱的火光在羊群中寻找着什么!在没有遮挡的空地上点火,这很危险!但是林挽月必须要这么做! 蒙倪大守在羊圈旁,一会儿看看林飞星,一会儿看看远处的帐篷,焦虑的神色溢于言表。 终于!林挽月盖上了火折子,她找到了! 林挽月摸出怀中的绳索,往一只羊脖子上一套!另一边张三宝也急速跑过来,对着蒙倪大打了一个手势,蒙倪大立刻将讯号传给林挽月! 好! 林挽月今晚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林挽月和卞凯在找什么? 这羊有羊头,马有马王! 林挽月作为农户出身,卞凯又做过几年的马贼! 寻找羊头马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林挽月牵着头羊,来到了羊圈的门口,领头羊一动,剩下所有的羊全部有序的跟在了后面! 林挽月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羊群,心中一喜: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林挽月牵着头羊从怀里拿出匕首,割开了绑着圈门的绳索。蒙倪大立刻从外面拉开了圈门,一丈多长的圈门被快速的拉开了。 林挽月牵着头羊,身后跟着羊群从羊圈里走了出去!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林飞星先向西绕开匈奴的帐篷群,再向南! 蒙倪大原路返回,取了马匹接应林飞星。 而卞凯和张三宝需要等到林飞星彻底离开后再打开马栏,由卞凯骑着马王将匈奴所有的战马全部放走!匈奴人失去了脚力是不可能追上卞凯他们的! 马群是带不回北境军营的,但是可以将马群赶散,匈奴人找起来也要费些功夫,待马群跑散了,张三宝和蒙倪大再骑了马往回跑! 两个小队不必汇合,直接军营里见! 能不能活着回去,就靠自己的能耐了! 蒙倪大反身,用极快的速度向匈奴的帐篷群走去!他要争取用最快的速度与林飞星汇合! 剩下的两人目送林飞星牵着羊群消失在了黑夜中,每个人都为林飞星悬着心。 其实谁都知道,牵着头羊,靠步行逃脱的林飞星是他们四人中最危险的! 一旦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们三人都有可能逃生,独独步行的林飞星,只要被发现,必死无疑! 制定计划的时候,张三宝和蒙倪大都反对林飞星承担这份任务!他们都希望可以和林飞星换,但是被林飞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卞凯和张三宝目送林飞星彻底的消失在了黑夜中,彼此对视一眼,他们要再等等! 夜色已经越来越淡了,东方吐白,卞凯和张三宝都清楚,每多待一刻都是危险,可是他们依旧拼死再等等! 等!等,林飞星走远些,再走远一些! 第83章 军功拜授裨将军 卞凯和张三宝站在北境军营的门口望眼欲穿。 再过一会儿就要午时了, 林飞星和蒙倪大没有回来。 “胖哥, 你说……郎将不会出事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营长吉人天相,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顿了顿,张三宝咬了咬牙对卞凯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大帅, 看看是否能领一队人手,去……接营长回来。” 张三宝本想说去营救林飞星, 又觉得不吉利, 便硬生生的改了口。 临走,张三宝还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前方那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却毫无收获。 昨夜的行动,就在林飞星牵着羊群消失在夜色后的不一会儿, 羊群的蹄子声到底还是吵醒了匈奴住在距离牲口圈最近的一些人。 当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帐篷,尚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站在帐篷边上用匈奴话对着张三宝他们喊些什么。 卞凯和张三宝一看不妙,立刻割开了马栏的绳索, 卞凯骑着马王带着马群冲出马栏, 真叫一个万马奔腾! 卞凯带着马群, 朝着林飞星离开的反方向死命的跑, 当匈奴人反应过来大喊的时候卞凯和张三宝已经带着马群跑了好远。 他们二人, 一口气跑了近百里路,才停下。 卞凯面带可惜的看着这些马,最后和张三宝掏出匕首刺伤不少马, 受惊的马儿嘶叫四散,卞凯和张三宝换了两匹马一路返回北境的军营。 可是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却傻了眼,林飞星和蒙倪大没有回来。 便出现了适才的那一幕…… 不消片刻,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张三宝带着一队骑兵冲出了营帐。 李沐听到张三宝的汇报,毫不迟疑的点给了张三宝五百骑兵。 这五百人由张三宝带领向着更北的方向极速前进,去寨十几里,却看到打远处“涌”过来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张三宝大喜,朝着身边的人吼道:“可能是我们营长回来了!” 说着,狠狠的夹了一下马肚,朝着天边的“那片白”奋力赶去。 林挽月坐在龙冉的背上,脸上虽然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目光却熠熠生辉!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张三宝的喊声,林挽月更是绽放出了灿烂的笑颜,对身边的蒙倪大说道:“是三宝,他们也平安回来了!” …… 据《林飞星列传》记载:元鼎二十九年·八月七日,林飞星率卞凯、张三宝、蒙倪大,四人夜闯匈奴图克图可汗部,一路杀掉卫兵七人,驱散图克图部战马无数,牵羊千余只,四人皆平安归来。 次日,八月八日,李沐元帅授林飞星裨将军一职,食邑加封五百户,另特许林飞星破格统领四部先锋营加飞羽营。 其余三人亦功不可没,蒙倪大受封先锋郎将,食邑百户。 张三宝为飞羽营营长,卞凯赐军户身份,过往之事既往不咎,归入林飞星亲兵行列。 《离国通年纪》有书云:林飞星,大泽郡下婵娟村人氏,农户出身。 元鼎二十六年,年十四,婵娟村遭匈奴洗劫,除星之外一百一十八口,无一幸免,星独驱百里至北境军营投军。 乃初为步兵士卒年余,默默无闻耳。 元鼎二十八年,星开二石弓,破格擢升飞羽营营长。 同年,星,千里独护长公主殿下回宫,上甚悦,赐千户食邑。 元鼎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一日,于北境立宅。 元鼎二十九年初,林飞星一十有七,拜授先锋郎将,加封食邑百户。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七日,匈奴组成百人死士夜袭北境,星浴血奋战,重伤,至家修养月余。 同年八月七日,星仅率部众三人,夜潜匈奴图克图部,驱散战马万匹,牵羊羔千余只,次日拜授裨将军,复加封食邑五百户。 …… 如果你仔细看这本《离国通年纪》,就会发现上面有一些由某些后来人批注上去的小字:林飞星凭农户之卑鄙之躯,以十七岁之龄,成为非士族出身中:最高官阶,最高战功,最多食邑者,此先河壮举,可敬可叹。 林飞星这一次行动,就像蝴蝶效应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讲,也改变了整个匈奴社会的历史进程。 《蛮狄夷戎杂记》是一本从南蛮,北狄、东夷、西戎,各地搜罗来的文字,祭天的甲骨,兽骨碎片等物品,整理编纂成的;专门记录少数民族的史书。 关于林飞星这件事,书中就有非常明确的记载。 林飞星误打误撞闯入了,当时匈奴社会中堪称一方霸主的图克图部。 并且,驱散万余战马,“偷走”了图克图部大量的入冬口粮,导致图克图部在元鼎二十九年十月被匈奴的四小部联军一举剿灭。 而这四部联军中有一位女可汗名叫:曼莎,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收编了图克图部大部分的兵力,从而借助这一战的东风,曼莎女可汗部,一举替代了图克图部,成为匈奴社会中的新霸主。 这一次的行动也让林飞星在整个匈奴社会中名声大噪,被各部誉为:“卑鄙的强盗”。 至此,匈奴的社会进程全面加速,由于图克图部的崩塌,各部可汗均跃跃欲试,寻找各种理由打破自己部落的领土边线,从而取得更大的利益。 战火在更北边的草原上快速蔓延。 元鼎二十九年下半年,甚至到了元鼎三十年初,草原上的匈奴各部打的不可开交! 整个匈奴社会的旧秩序彻底被打破,要么是大部落堂而皇之的兼并毗邻的小部落;要么是几个小部落联合,推翻压在头上已久那腐朽的大部落,还有一些生活在夹缝中的小部落转而投靠融入进大部落…… 托草原战火的福,北境度过了一个难得安稳的秋收,林飞星在军队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了。 不过,在阳关城内,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自从林挽月的真实身份被余纨知道后,林挽月就愈发觉得在余纨面前特别的轻松,她可是做最真实的自己。 再加上余纨不肯搬去林挽月的宅子,今年的秋收又没有什么战事,林挽月经常性的往林宇的旧宅跑。 每次去,必定会带上补品和精致的食材。 阳关城本就不大,一来二去,林宇的宅子慢慢的就被外界“誉为”林飞星的外宅。 只是他们不明白,一般来说开外宅的官老爷们,都是用外宅讨小纳妾,甚至养些小童等见不得光的玩物的。 这林飞星家中又无正妻,立一个外宅做什么呢? 古往今来,好奇心的力量总是惊人的! 再加上林宇这座小院的地段不错,就算“有心人”每天都打那门前过,显不出什么奇怪,于是探寻的目光便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此时余纨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生产了。 林挽月将桂妈也打发了过来,专门给余纨做饭,甚至还请了个稳婆,让她住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在林挽月的心里:可从来没有过那些所谓的世俗顾忌,林宇已经死了,善待他的遗孀和遗子,在林挽月看来是他应尽的责任。 阳关城里有名的稳婆也就那么两位,当这位周稳婆被林挽月找人用小轿抬了到林宇旧宅的时候,整个阳关城差点翻了天! “这林飞星不是……不是不举吗?听说是天阉的,怎地找稳婆到私宅里去?” “哟,媒婆的话你们还能信?一张嘴两片皮,说不定啊,就是因为保媒不成,往人家林裨将身上泼脏水呢!” “其实我听说,这林将军之所以屡次拒绝媒婆,是因为他有中意的姑娘了,听说是京城的官家小姐,林将军自知配不上,所以也没敢求亲,说是,等到建功立业就要去迎娶呢!” “真的啊!没想到这林将军还是个痴情之人,这也差不多了吧?一千六百户的食邑啊!又是裨将军,我的老天爷,谁家的小姐娶不得啊?” 街头百姓如火如荼的议论着,瞧见巡街的衙役走了过来,立刻默契的散开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由于林飞星请了稳婆入住私宅,所以林飞星所谓的“不举”“天阉”的各种传闻彻底消弭。 不过此事在阳关城的百姓心中尚有“诸多疑点”,比如林飞星家中并无正妻,为何要立私宅养女人? 就算是宅子中养的女人身份低微,哪怕是个伶人吧,现在人家都要生了,接回大宅去,待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抬个妾也不过分吧…… 如此这般,又过了些许时日,阳关城传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林飞星为什么不把私宅中的女人接回家?因为这女人是个寡妇,据说还是原先锋郎将林宇的正妻! 消息一出,整个阳关城炸了。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认为孩子可能是林宇的遗腹子,林飞星只是尽同袍之谊帮忙照顾。 剩下大多数的人,都痛骂林飞星和余纨是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特别是余纨应该浸猪笼! 夫君尸骨未寒就和夫君的同袍滚在了一起,不……算算日子,应该是林宇还活着的时候,林飞星就睡了别人的正妻,给自己的兄弟戴了绿帽子,说不定啊,林宇就是这对奸夫银妇害死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些传言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出门买菜的妇人,碰到相熟的都要议论几句,末了还要重重的啐上一口。 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也多多少少透过了林宅的院墙传到了林挽月的耳朵里。 不过此时的林挽月可没有功夫管这么多,今日玉露跌跌撞撞的跑回宅子告诉她,余纨要生了! 第84章 生同寝死亦同穴 林挽月听到这个消息, 立刻丢掉了手中的书。 急速冲出了林宅,将玉露远远的甩在后面。 林挽月的宅子和林宇旧宅离的很近,饶是如此林挽月跑到门口的时候依旧直喘粗气。 “啊……” 撕心裂肺的叫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听到余纨的叫声, 林挽月正要推门的手顿了顿,心中莫名的泛起了一股紧张。 林挽月进了院子,伙房里桂妈正在烧水, 余闲正好端了一盆水从伙房里出来, 看到林飞星,余闲打了一个万福,然后端着水盆进了产房。 在余闲推门进入产房的那极短的功夫里,余纨的痛呼声, 还有稳婆焦急声音,无比清晰的刺入林挽月的耳朵。 即使已经见过无数血腥,甚至手刃数十名匈奴人的林挽月, 听着这样的声音, 手心里还是渗出了冷汗。 林挽月来到了产房门前, 余纨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从里面清晰的传出来,玉露也回来了,加入到了端水打杂的队伍中。 林挽月站在门边, 眼睁睁的看着一盆盆冒着热气的清水被端进去, 然后变成带着腥气的血水被端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孩子是这样的辛苦。 想到这里,林挽月在心中暗暗涌起了一股:对自己不用经历这种痛的庆幸, 须臾间对服用药王花的介怀也冲淡了不少。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对余纨的疼惜。 在林挽月的心中,余纨是一个及其特殊的存在,她不仅仅是林宇的遗孀,更是第一个发现她“真实身份”的人。 在余纨的面前,林挽月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无需顾虑,无需掩饰;可以活的无比轻松畅快,与余纨相交的短短几个月,让林挽月有一种回到婵娟村的感觉,自由而又安心。 林挽月也可以和余纨说好多林飞星“不能说的话”,也因为余纨拨开了林挽月性别的迷雾,她可以充分的理解林挽月曾经的一些想法和行为。 如果说林宇是林飞星的兄弟,那么余纨便是林挽月的朋友。 唯一的,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虽然相识未深,但是相见恨晚。 “小娘子!用力!用力啊!再加把劲儿!” 房间中余纨的呼喊声突然弱了下去,林挽月心中一紧,立刻隔着产房的门对里面吼道:“怎么样了!” “吱嘎”一声,余闲从产房中走了出来,给林飞星打了一个万福说道:“老爷,余纨姑娘昏过去了,稳婆开了方子,我这就去抓来煎了。” “药方拿来!给我……我去!” “老爷,您还是留在这吧,……奴婢去!” 余闲欲言又止,不等林挽月再说话,便揣着药方一路小跑的朝着门外去了。 过了一会儿,产房的门被稳婆推开,立刻从里面飘出一股血腥味,这大冷的天,稳婆却带着一额头细密的汗珠。 也顾不上许多,只用袖子一擦,便来到林飞星的面前说道:“老爷,产房里的情况不是很好,您要有准备。” 林挽月皱起眉头,不安的问道:“什么叫情况不好?什么准备,你说清楚。” “回老爷,房中的小娘子是第一胎,胎儿的位置不正,一直出不来,已经有些见红了,而且生产的时辰太久对胎儿也不利,婆子我已经让小丫鬟去按照我祖传的方子抓药去了,这会儿让小娘子休息休息也好,待那碗汤药服下去,若是小娘子能顺利生产最好,若是还出不来……恐怕老爷就要做决定了。” 林挽月心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道:“什么决定?” “就是……保大还是保小。” “你!你!你!” 林挽月几次抬手想抓稳婆的领子,手抬到一半儿硬生生的给忍住了。 此时的林挽月却除了一个“你”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稳婆今年五十多,干这一行也有三十多年了,这种情况她见的也不少,林挽月的心情和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消息传达到了,稳婆也不想和情绪不稳定的林挽月多交流,于是便垂头打了一个万福,反身回到了屋子里。 其实稳婆心中明镜:林飞星的事情阳关城里早就传遍了,私宅里养了个没名没分的寡妇,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林飞星的,也定是保小不保大了,没有留着寡妇不要遗腹子的道理。 “哎……” 周稳婆自己也是女人,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睡中还皱着眉头的余纨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小娘子,模样俊俏,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如果能母子平安最好,恐怕就算最后生下这个孩子,活下来也会亏了内里,以后怕是干不得重活儿了,若是孩子没保住,一个亏了内里的寡妇独活于世,该多艰难呢?希望这个林裨将可以好好待她吧。 半个多时辰后,余纨终于悠悠转醒,草药也煎好了。 余闲端着药碗坐在余纨的床边,一勺一勺的把汤药喂到余纨的嘴里。 二人彼此对视,眼神中均带了些许复杂,谁都没有说话。 当余闲端着空碗从产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房间中余纨的呼痛声再次传了出来。 林挽月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 她的拳头紧紧的攥着,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苍天有眼让这可怜的孤儿寡母都能活下来。 参军三年,林挽月从未祷告过;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林挽月从未想过去祈求神鬼之力。可是这次,林挽月站在门外将她知道的满天神佛,甚至自己父母,林宇,都求了一个遍,她希望大人和小孩都可以活下来。 可是,还不等林挽月祷告完,产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稳婆从里面走了出来,对林挽月说:“老爷,老婆子我实在是尽力了,二者只能保全一个,您尽快给个答复吧,越快越好,再拖下去大的小的都没了!” 稳婆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林挽月摇晃着身体向后直直退了两步,最后还是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扶住了产房的窗栏才稳住了身子。 在林挽月的脑海里,自己与林宇相交的往事一幕幕的闪过。 同时,与余纨成为朋友后的场景也时不时的涌现。 一边是,等同自己亲弟弟一样的人的遗腹子。 另一边,是她以林挽月这个身份交到的,唯一的朋友。 若是林宇还活着,自己一定会力劝林宇保大,可是林宇死了,这份抉择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让我进去……”林挽月缓缓的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稳婆却一下子张开了双臂挡住了林挽月的去路,义正言辞的说道:“老爷,您可不能进去,产房不是男人进的地方,冲撞了呀!” 林挽月的眉梢下垂,耷拉着眼皮,微微低着头,原本明亮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 她没有说话,而是伸出那粗糙的手轻轻一拨,就将稳婆推到了一边,稳婆险些跌到。 林挽月进入了产房,稳婆大惊,刚想追进去,却一把被余闲拉住:“婆婆,你让老爷进去吧,房中的姑娘是老爷在军营里感情最好的兄弟的遗孀,腹中的孩子是一脉单传的遗腹子,我们老爷才十七,虽然顶着诺大的家业,官职也不小,但是这事儿,对我们家老爷来说真的挺难的,您说呢?” ……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比记忆中的婵娟村还要浓。 烧的通红的四个火盆摆在房间里,林挽月迈着沉重的步子绕过了屏风。 看到了躺在床上苍白如纸,一脸汗珠的余纨。 林挽月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轻声唤道:“阿纨。” 迷离的余纨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滴饱满滚圆的泪珠,缓缓的溢出了林挽月的眼眶。 这一幕似曾相识,几月前,林挽月昏厥在这里醒来的时候,也如现在这般悲伤。 余纨笑了笑,露出一个苍白又脆弱的笑容,余纨是医女,不用林挽月说,她自己早已明白是什么情况。 “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林挽月的眼眶通红,声音颤抖。 “请……把我,和阿宇,葬在一起……” 悲伤,终于从林挽月身体的内部将林挽月击穿,撕碎。 林挽月放在腿上的双手,十指紧紧的绞在一起。 她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余纨帮她做了选择,却比林挽月自己做决定更让她痛彻心扉。 林挽月的下唇已经渗出了血珠,可是那低沉而又哀伤的呜咽最终还是冲破了防线,从林挽月的嘴里溢了出来。 如同受伤孤狼的低沉哀嚎,比嚎啕大哭更加有重量,那夹在哭声中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让每一个听到这哭声的人都不禁鼻子一酸,跟着流下泪来。 突然,林挽月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林挽月反手握住了余纨的手,凝噎着相顾无言。 余纨喘了好几口气,看着林挽月的眼神很复杂,余纨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比她还要可怜;在生命的最后,余纨好想告诉林挽月一切,可是余纨知道,如果自己说了,恐怕林挽月也活不了多久。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成一句话:“飞星,以后……千万要小心,孩子,便交给你了……” 说着,余纨重重的捏了一下林挽月粗糙的手,那些没说出来的话啊,都凝在这一握之中了。 “笃笃笃” “老爷,时间不等人啊,您快出来吧!” “去吧……”余纨对林挽月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其实她还想说:能给林宇生下这个遗腹子,她一点都不后悔,其实她早就爱上了林宇,只是太过后知后觉罢了…… 可是,余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她要留下最后的力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是个女孩,一出生便成了孤儿。 林挽月给她取名叫:林白水。 第85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 元鼎·三十年。 林挽月是穷苦人家出身, 发达了之后也一直过着勤俭的生活,但是自从小白水来到她的身边之后,林挽月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孩子, 不舍得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光奶妈就给小白水请了两位;伺候的丫鬟两名,想了想又怕自己不在小姑娘孤单,又命林子途辗转了好几个地方从人牙子手里买来了两位7, 8岁的小丫头, 作为林白水的玩伴,专门陪着林白水长大。 照这个架势,也多亏了林白水是个女孩,若是男孩恐怕林挽月都会给林白水弄个童养媳回来。 林挽月自己也不过才余闲玉露两个丫鬟, 加上一个家丁虎子,而林白水还没满周岁的小丫头,已经有了六个人伺候…… 现在整个阳关城都知道北境裨将军林飞星是个疼爱女儿的。 余纨已经去世很久, 慢慢的也再没有人讨论林飞星扑朔迷离的“情史”, 只是城中百姓看到一个当兵的糙汉子居然这样疼爱自己的女儿, 无不啧啧称奇。 要知道在离国,若非正妻所出,女儿是很少会被重视的;就算是正妻所出, 也很少能受到这种规格的疼爱。 而林挽月对此“风俗”仿佛浑然不知, 总是想把最好的都给林白水。 林挽月甚至考虑到随着小姑娘一天天长大,未来恐怕还要涉及到伴读,教书的先生, 还是小姐专属的厨子,等等…… 眼看着林宅添加了这几个下人之后已经“人满为患”,林挽月干脆命人直接在城南一处幽静的所在买了一块地皮,在上面建了一座新宅院…… 新宅子的占地面积是原来的几倍,匠人都是最好的,林挽月工钱给的足,匠人们干起活来也用心。 林挽月特意给小白水划出来一大片院子,院里有养了鱼儿的小池塘,一片竹林,还有小花园。 二层的闺阁,铺设了地龙,京城官家嫡女也不过如此了罢。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小白水已经八个月了。 新宅子早已竣工,上匾的前几天林挽月收到了一份礼物,来自于李沐亲笔手书的“林府”两个大字的匾额。 离国有一套严格的礼法制度,当上裨将军的林挽已经具备了脱宅为府的资格。 是日,林挽月休沐。 八个月的小白水已经可以咿咿呀呀的说一些叠词,在林挽月悉心的呵护下,小姑娘长得白嫩水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流光闪闪,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在离国,男人是不能抱孩子的,这可苦了林挽月了。八个月来林挽月能抱小白水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过现在好了,小白水和林挽月特别的亲,自从小白水的身子长硬实之后,每次看到林挽月都咿咿呀呀的朝着林挽月伸出两个短短如藕的小手,主动索求抱抱。 每到这时,林挽月便会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满足女儿的要求,抱着怀中小小软软的新生命,林挽月别提有多满足了。 这天也是如此,林挽月直接把林白水抱进了书房,搂在怀里一边看书一边哄女儿。 却没想到虎子来报,军营里来人了,让林挽月马上回去一趟。 听到消息,林挽月皱了皱眉头,现在不过六月,秋收还要一些时日,会是什么事儿呢? 自从匈奴去年短暂的沉寂之后,今年边境暗流汹涌,前些日子匈奴人居然偷偷越过了岗哨,偷袭了边境的一户小村庄,婵娟村的事件时隔四年再次上演。 林挽月带兵赶去的时候,在村庄的一处柴房中和另外一户的米缸里共计发现了两位妇人,并带回了军营等待他日再安置。 大帅这次匆匆叫自己回去,又是什么事呢? 林挽月骑在龙冉的背上朝着军营一路狂奔,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吁!开门!” 来到军营门口林挽月心下大骇,现在不是战时,大门居然都落下了,营里绝对是出事了! “是林将军,开门!” 上面的岗哨认识林飞星,大喊了一声,随着“咔咔”声,营门缓缓的打开了。 林挽月牵马入营,立刻有士兵飞也似地跑到林挽月的面前:“将军,不好了,刺客刺伤了大帅!” “你说什么!”林挽月心头一紧,重新翻身上马,也顾不得许多,骑着马朝着李沐的大帐赶了过去。 大帐外守了好几层手提长矛的士兵,这些人见了林飞星纷纷行礼,林挽月却没空搭理他们,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的进了李沐的大帐。 地上有两滩血迹,染红了地毯,尤为显眼。 林挽月皱了皱眉,抬头看到了李沐穿着中衣坐在案前,军医正在整理药箱,虽然此时李沐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状态不错,也没有看到明显的外伤,林挽月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大帅!” 李沐朝着林挽月摆了摆手,先转头对军医说:“不许声张,你先下去吧。” “是!”军医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李沐才示意林飞星坐下。 “大帅,怎么回事,哪来的刺客?” “咳咳咳……那两个妇人。” 听到李沐的话,林挽月的脑袋“嗡”的一声,连忙起身跪在了地上:“末将死罪!” “你起来,这不怪你,坐下,本帅还有事情要托付给你。” “是!”林挽月坐回到椅子上,脸上的愧疚之色却愈发浓烈。 李沐看了看林飞星,宽慰道:“这件事不怪你,两个妇人家,若是本帅亲自处理,也会先将这两人带回来再做安置,谁会想到她们居然是刺客呢?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两人难道是匈奴人吗?” “其中有一人是匈奴人,我们在她的腰上找到了图腾刺青,另外一个却不是。” 闻言,林挽月瞪大了眼睛,却在李沐的手势中闭了嘴。 “老夫稍后会上书一封向陛下详细汇报今日的情况,从去年开始,我便已萌生退意,一则老夫只有一女,如今看她夫妇琴瑟和谐,我便安心不少;二则确实有人嫌我在元帅这个位置上碍眼,不如借此急流勇退,回到京城颐养天年吧。” “大帅!万万不可,北境离开您怎么行?” “欸,老夫虽然上书陛下,但陛下也绝对不会允许老夫立刻就卸任的,一是马上就要到秋收;二是北境军务与江山社稷息息相关,这封奏报上去,恐怕我也要再顶个三年五载,等陛下物色好新的统帅才能卸任。” 听到李沐如是说,林挽月安稳了下来,重新坐到椅子上。 李沐看着一脸如释重负的林飞星忍俊不禁,笑着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林挽月愣了愣问道:“什么想法?” 李沐注视林飞星良久,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欣赏的神色,说道:“老夫自问一生阅人无数,无论是少年时在京城,还是后来接手了北境的军权,见过的人里,如你这般特别的还是头一个。” 李沐抬起手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此老夫也放心了,我这伤虽然不重,但老夫年纪大了,总要好生休养才能恢复元气,这期间北境的军务就全权交给你处理了,若非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不必禀报老夫,明白了吗?” “大帅?!” “好了,不必多说,也不必怀疑你自己,放手去做吧,老夫相信你。” “谢大帅信任,末将定当不负所托。” “嗯,我稍后会颁布军令的,你先去吧。” “是。” 李沐一直目送林飞星离开了大帐,过了好一会儿才捂着嘴巴咳了起来。 这一串重重的咳嗽过后,李沐拿下捂在嘴上手,手心里有一小滩血,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夹杂着些许诡异的暗青色。 李沐拿过桌子上的净布擦干了手上的血迹,他没有告诉林飞星,虽然他只是被划伤了手臂,但是匕首上被淬了毒。 …… 当天下午,林飞星暂代北境军务的军令便传给了三军,一时间整个军营热闹了起来。 林飞星早就已经是北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了,毕竟自从离国立国以来,只有匈奴人来抢他们的情况;而林飞星只不过四人出动就驱散了图克图部万匹战马,牵回千余头羊,可谓是空前绝后。 而且,那么多羊也改善了整个军营的伙食,每一个吃过羊肉的人,都要念一句林飞星的好,想不出名也难! 再者,林飞星不过十八岁,就已经是食邑一千六百户的裨将军,瞎子都能看出来他日后的境界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下级的军官对于李沐的军令基本上都是持支持的态度,但其他人就不同了;特别是军衔比林飞星高,参军年头久的那些老牌的将军们…… 包括李沐的副将,他们接到军令之后都不约而同,第一时间赶到了李沐的大帐,试图请李沐收回成命。 就算军权不交给他们代理,也不能让一个毛头小子骑在他们的头上!没有这个道理! 李沐是怎么处理的,不得而知。 但最后的结果,还是林飞星暂时接掌了北境的军权…… 又一日,林挽月坐在林府花园的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方刻着“娴”字的汉白玉佩,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字,这样的动作林挽月已经不记得做了多少次,若不是这玉佩的质地好,恐怕那个“娴”字已经被磨平。 两年了,与李娴分别已经两年了,这个“娴”字却一笔一划,深深的镌刻在林挽月的心底。 林挽月的眼神没有焦距,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面向远处的池塘放空。 前几日,昭告天下的圣旨到了北境。 长公主李娴和平阳侯世子李忠的大婚之期正式定了下来,观天司上奏李钊:元鼎三十一年·上元节,是百年中最大的吉日。 李钊听后大悦,明年正好也出了守制期,又是黄道吉日又是上元节,双喜临门;于是李钊派人向全国各地传了诏书,并且免了一年的赋税,普天同庆。 北境虽远,诏书还是到了。 托长公主殿下的福,今年的秋收不用上税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色,离国的百姓同沐长公主恩典。 有些人家甚至特意买了爆竹,以此来庆祝和感谢。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汩汩的流血,有一个地方空了。 即使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即使明知道…… 可是林挽月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心痛。 这两年来,林挽月一直将李娴赠给她的玉佩带在身边,每每思念的狠了,便掏出来瞧瞧。 林挽月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疯了,自己明明是个女人,明明与李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们之间明明相隔千山万水,身份天差地别。 可是,怎么就,放不下了呢? 可是,为什么,她出嫁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以余纨的死亡《女将军和长公主》的上部,宣告结束。 这一章是下部的开始,打个预告:相比较于上一部的慢节奏,和温馨,下半部的画风是截然不同的。 毕竟厚积而薄发,破茧方能成蝶。 用了84章,教会了林挽月成长,剩下的章节,林挽月差不多要顶起来了。 昨天,光靠你们送上来的刀片,我用废铁的价格,卖了300多块钱,谢谢,我用这个钱去吃了一顿好的,好久没有吃的这么好了,谢谢。 再次通知一下:我是正CP,专一,而且我有感情洁癖,所以多的我不说了,聪明人该懂了。 第二,请注意,下部的画风不会像前面那么温馨了,记住,一定要记住,不管你们是嚷嚷着要弃文还是什么,我都会按照我的初心写下去,不忘初心~坚持写好每一个字。 就像有人说我节奏慢,我改写的还是得写~ 小说有一天终会完结,我不会在中间插没用的番外,也不会为了迎合谁而降低我的质量,改变我的想法。 我理解你们,有时候带了一点当下情绪,但是也请大家理解我,我想等它有一天完结了,后来人从头读到尾的时候,会说这是一本好书,没有凑字,没有应付,没有更新不出内容乱灌水,乱写无用的番外,这便是对我最高的评价和肯定。 用心写好每一个字,是我对无论是现在追文的,还是以后不小心看到的每一个读者的回报和交代,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 第86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官上任三把火。 当林挽月接到李沐暂时授予她的半块兵符之后, 当天就颁布了两条极具有轰动性的军令。 第一条:北境数十万大军全部迁至阳关城内据守。 第二条:北境军营内设立考核司,考官共计七名,由北境的高级将领们抽签产生;考官每年轮换一次, 考核每年进行两次。 考核司的主要职能是将以往士兵的调任, 只能由长官任命的形式。改为:凡是参军满一年,想调换作战兵种的,可以到考核司参加考试。 这一条是林挽月做了两年的步兵士卒通过亲身体会, 总结出来的一条军令;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林挽月, 对北境下层制度上弊端的体会,比那些士族出身,只需成年便能当上将军的人要更加深刻。 北境的军队有数十万,在用人方面也难免存有疏漏, 但是对于普通军户出身的士兵来说,很难得到升迁。 这条军令一出则不同了,虽然考核司只是平级调换的部门, 但是却给了那些最底层的步兵更多的机会, 死亡率最高, 最难得到升迁的步兵营,大多是没有背景的普通军户家庭出身的。 这一条军令,是最轰动也是争议最大的一条军令, 拥有过半基数的步兵们听到了这条消息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虽然只是平级调动,但是林飞星的这条军令是给了他们一条凭借自己能力有效升迁的希望,一时间他们成为了林飞星最夯实也是最忠诚的拥戴者。 另一部分则是北境军营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批人, 他们对这条军令的反应非常激烈,几乎无一例外的表现出了反对态度。 上品少寒门,下品无士族。 这是离国朝廷内部,甚至北境军营里早就已经成为“金科玉律”般的存在。 离国立国这么多年,非士族出身,能够立于朝堂或者军营中一个较高位置的,屈指可数。 自李钊登基以来,军界普通军户出身,最后能够军功拜爵的也不过两人耳。 一位是平阳侯,一位是齐王李瑱麾下的无双侯。 林飞星目前的成就,与上述两人相比最多只能算是“半个人”。 即使林飞星很特殊,先是得到陛下赐的食邑,后得大帅的青眼;但这并不代表那些“上层”们,允许林飞星去“侵犯”他们的利益。 “考核司”若是成立,士兵的军营调配将变成一种“有理可循的制度”,那么,他们的权力便会被削弱。 于是,军令一出,李沐的大帐险些被各路将军们挤破。 不过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本身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李沐,在士族中也是贵族般存在的李沐,居然毅然决然的支持了林飞星的军令!甚至痛斥了不少人,说:“本帅之前已经言明,在本帅带病修养期间,林飞星一切军令的颁布,就是本帅的意思,违令者,军法处置。” 士族将军们铩羽而归,他们自然是不敢拿李沐怎么样,却也并没有因此咽下这口气。 奈何,林飞星此时风头正盛,他们也只好暂时忍下。 北境的将士们刚刚执行完林飞星的第一条军令,数十万大军连夜拔营进入阳关城内驻防,林飞星的第三条军令便来了。 晚饭时分,刚刚安顿好的士兵们准备开饭,林飞星的军令便来了。 开饭的号角吹响后,各什长整齐划一以号角为令,宣读林飞星的军令,整个军营里宣读军令的声音此起彼伏。 自即日起,岗哨延伸百里,城外每十里驻军一道,共分成五道,每一道两千人。 取轮换制,每十日一轮换,剩下所有北境之军士,分为两拨。 其一与阳关城内徭工一起修筑城墙,余下之人开垦山田,以做他日之用。 对于林飞星的第三条军令,很多人是迷惑的,不明白林飞星要做什么。 当然,一定是会有人懂的,哪怕是隔了万水千山,林挽月也从来都不缺伯乐。 如此这般又过了十数日,阳关城内的工匠不够,林挽月拿着手书到李沐的大帐去盖了帅印,由各地调拨来的工匠们陆陆续续的已经进了阳关城,林挽月的新阳关计划不日就要开工了…… 只是,最近几天林挽月觉得有些蹊跷:已经过去十多天了,照理来说李沐大帅的伤势也应该痊愈了才是;为什么还在大帐中避而不出,而且上次自己到大帐中请帅印的时候,看到李沐的脸色依旧很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挽月去偷偷问过军医,结果军医一口咬定李沐只是被匕首划伤了胳膊,脸色不好是因为积劳成疾,旧疾复发所致。 林挽月放心不下,便决定到大帐去看看李沐。 林挽月得到李沐的允许走进了大帐,此时李沐刚吃过药,坐在案前正在看书;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色,林挽月如从前一样,搬过凳子坐到李沐的身边,先是给李沐汇报了他近期的工作和军营内的情况,李沐听后只是笑笑,对林飞星说:“老夫说过了,营中之事全权交与你,你只管放手去做,不必事事禀报。” “是……” 顿了顿林挽月才切入了这次来的主题:“大帅,那刺客是伤到您其他的地方了吗,若只是伤到手臂,按照您的身体应该早就恢复了才是,怎么末将看大帅的气色……” 听到林飞星的疑惑,李沐淡淡的笑了笑,反问道:“林宇的孩子最近可好?”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林挽月心头一软,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回道:“小白水前些日子已经会叫爹爹了,奶娘说小白水会叫人比其他孩子早了月余,是个聪明的孩子。” 听到林飞星的回答,李沐的脸上也露出了慈父般的笑意:“是么,改日你把丫头抱过来给老夫瞧瞧。” “是。” “还有,老夫听说了一些流言,阳关城里有人猜测丫头是你亲生的,你怎地也不解释?纵使你疼爱孩子,也要顾及下你自己的名声,你的路还很长!” 林挽月闻言,沉默了片刻,斟酌字眼回道:“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要怎么说,末将是防不住的;再说流言这种东西,只要末将没有回应,他们说的便永远都是猜测,若是站出来解释,反而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我充耳不闻,那些百姓嚼的时日长了,总会觉得无味,也便消弭了;而且……白水一天天长大,我和阿宇是同姓的本家,这也免去了许多麻烦,我不想让小白水在还不能真正面对挫折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孤儿的身份。阿宇不在了,同袍的情义……末将想着,尽我所能给白水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待到她日,小白水长大了或者出嫁了,再告诉她真相也不迟;至于大帅说的名声,末将不在乎,阿宇和阿纨……死者长已矣,我相信他们亦会理解我的决定。” 李沐听毕轻声一叹,心中暗道:难得林飞星小小年纪可以活的这般通透,淡然。 “以后你的日子,你可能会越来越忙,小孩子只有奶娘丫鬟婆子陪着总不是办法,你就没想过赶快娶一房回家?上次你不是说中意了京城官家的小姐?这一转眼两年也过去了,莫要人家姑娘等太久,以你现在的官阶威望,老夫为你保媒,就是上卿家的姑娘也娶得,那帮老家伙眼光还是有的,说不定巴不得你娶他们家的姑娘,今天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说吧,是谁家的姑娘?” 李沐捋了捋胡子,看着林飞星等待答复。 林挽月只感觉一颗心悬在了喉咙,因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压着她的嗓子让她说不出话来。 见林飞星不说话,李沐调笑道:“怎么?你不会是喜欢上有夫之妇了吧!?” 此时的林挽月根本经不起李沐这么打趣,只见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慌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不是。” “老夫现在很好奇,究竟是谁家的女儿让你如此讳莫如深?男子汉大丈夫,别扭扭捏捏,难道还让老夫一个一个猜吗?” 林挽月看着李沐,见李沐正盯着自己,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心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于是便干脆闭口不言,心中暗自决定:李沐若是猜到,自己干脆招了,若是猜不到,她打死也不说! 李沐看着林飞星,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心头也是一凛,一口气说了好几位朝中位高权重老臣的名字,却见林飞星的眼神一片迷茫,表情也未有松动,显然是并不认识自己说的人。 李沐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林飞星可能在京城认识了谁家的姑娘,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不会是想娶公主吧?” 被李沐猜中,林挽月的脸一红,心中有些忐忑,却同时涌出一股如释重负的窃喜之感。 “你可知,陛下只有两个女儿,娴儿已经订了婚?” 林挽月的拳头紧了紧,没有说话。 李沐想了想继续说道:“要说……你的想法虽然大胆,但也不是不行……” 林挽月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沐,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沐又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娴儿明年上元节出嫁已经十九,算是成亲比较晚了,二公主算一算……今年也有十六了,该到了出阁的年纪。” ……?? “只不过,你想过没有,二公主李嫣是楚王的同胞亲妹妹,你娶她会让一切变得复杂……你,可想清楚了?” 第87章 一别经年忆相逢 自从上次李沐在大帐里一通“乱点鸳鸯谱”之后, 又十余日过去了;林挽月再没有去过李沐的大帐, 生怕李沐一时兴起,再干出一个提笔上奏陛下的事情来。 最近,林挽月也确实非常忙碌, 即使大军已经迁回到了阳关城内,林挽月也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 除了军务上的事情之外,新阳关城的建设和山田的开垦也按部就班的开始了, 各类请示的文书如雪花般飘到林挽月的案前,这三天她甚至几乎没有合眼。 说起新阳关城, 可以说是林飞星除了设立“考核司”之外给所有人另外一份“惊喜。” 第三条军令颁布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林飞星只是想修葺阳关城的城墙,开工的第一天林挽月特意到城墙上视察, 立刻急了。 拿着匠人的图纸,林挽月为之气结,说道:“我要的新阳关不单单是修葺,而是建一座新城,你懂了吗?” 匠人瞪大了眼睛, 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林挽月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将现在的阳关城变为内城, 在整个阳关城外面建一座新的阳关城, 城墙要高,要坚固, 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可是将军……小的,小的不知道您说的新城到底有多大?而且, 光我们这点工匠怎么够?” 我的乖乖,这林将军是疯了吗?阳关城这么大的地方做内城,那外城要多大,简直想都不敢想。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管画图,材料已经在路上了,先打好地基;谁说只有你们几个工匠干活?北境几十万大军包括我,都要干活!” ……?!! “还有,不知道要盖多大是吧,我告诉你;拿弓箭来!” 林挽月一声令下,已经身为亲兵的卞凯立刻双手献上林挽月的黑弓。 林挽月接过弓箭,在众人的注视下,站在阳关城的城墙上,向东南西北四方各射了一箭。 “去量吧,新阳关城的内墙,就以我射的箭为准。” 林挽月在提出修建新阳关之前,其实经常会想起两年前护送李娴回天都城时所看到的一切。 天都城那看不见尽头的街道,又高又厚的城墙,无不让当初的林挽月震撼,也同样给林挽月提供了些许灵感。 是谁说边陲小镇就一定要破败不堪,甚至连驻防的军队都容不下的? 若是新阳关建成,北境数十万大军就有了安身之所,以后的治军策略也会有更多的可能。 而且,林挽月已经在书中以及林子途的估测中了解了京城的规模。 她射出的那四支箭,连成城池以后,绝对不会僭越。 当工匠拿着绳子去量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这四支箭,射出去的距离居然相差不过毫厘;刹那间,林飞星在工匠心中的位置,上升到了一个非常的高度;工匠把这四支箭偷偷的收藏了起来。 三天没合眼的林挽月,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回到了林府;便立刻来到香阁去看自家的闺女。 小白水看到许久不见的“父亲”尤其兴奋;几乎是林挽月刚踏进房门,小白水就朝着林挽月伸出了胳膊,嘴里软软糯糯的喊着“爹爹。” 林挽月喜笑颜开,一身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来到床边抱起了小白水举了举;小丫头也不怕,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 屋子里的一众丫鬟婆子见状,无不露出了柔和的笑意;即使这一幕经常上演,但是每一次都能给她们带来些许触动。 “丫头,想不想爹爹?” “爹爹。” “哈哈哈。” “咯咯咯。” “老爷……京城有客来访。” 林子途的声音在闺阁外响起,林挽月听到后先是皱了皱眉,随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将林白水交给了奶娘,出了闺阁。 自从上次送书,长公主李娴再也没有派人来过,莫不是…… 林挽月来到客厅,看到里面坐了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身后立了四位仆人打扮的精壮男子,看座上之人虽然风尘仆仆,穿着打扮却具是上品。 “小人公坚繁,见过林将军。” “先生不必多礼,未请教有何贵干?” 公坚繁闻言,抬眼打量了一眼林飞星。 在来之前他已经预先对林飞星进行了详尽的调查,知道林飞星是农户出身的白丁;即便最近名声鹊起,想着也不过是粗鄙的武夫罢了。 没想到一开口却是彬彬有礼,再一看相貌,虽然面皮黑了些,也算是五官端正,身上带着武将的硬朗又融合了些许文人的儒雅,双目更是内有华光,一看就是读书入心之征兆。 公坚繁心中不禁暗自后悔:这礼是不是准备的太轻了? 公坚繁不敢怠慢,朝着林飞星补了一个尊礼,才开口说道:“小人公坚繁,乃雍王府管事,今日特奉我家殿下之命拜会将军。” 林挽月怔了怔,雍王? 回忆快速的闪现,林挽月想起了雍王这号人物;在宫宴上曾有一面之缘,生的高大威猛,孔武有力,民间对这位雍王殿下的评价也与其外形很相近。 “原来竟是雍王府的贵客,小可近来军务繁忙,有失远迎还请先生莫怪。” 公坚繁笑道:“将军实在折煞小人了,将军近日来的事迹已经传到了雍地境内,雍王殿下最是欣赏安邦定国的武将,将军您凭借区区四人之力就给草原上的一方霸主图克图部致命的打击,雍王殿下听过之后对将军您是既欣赏又钦佩,特命小人携薄礼前来,望与将军相交;今日小人亲观将军之风采,您不愧是李沐大帅的得意门生,儒将之风当真风流无双。” 这公坚繁能作为雍王府的管事自然有他的手段,而他最厉害的两个本领一是察言观色,二是溜须拍马。 不过三句话,他便先给林飞星带上了一顶高高的帽子,言语间极尽赞美之词,说完还暗暗观察林飞星的表情。 却没有想到林飞星至始至终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虽然带着礼貌的笑意,眼神中却丝毫不见窃喜之色。 公坚繁心下一沉:他没有想到山野出身的林飞星,年仅十八岁,居然有如此沉稳持重的心性。 公坚繁不知道的是:林挽月满心欢喜以为是李娴派人来看自己,结果迎来的却是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雍王”;而且还打断了她和小白水的“天伦时光”。再加上林挽月此时已经三天没合眼,身体已经极度疲惫,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听公坚繁说了什么,林挽月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这公坚繁打发了…… 见林飞星只是微笑不说话,公坚繁面露尴尬的笑了笑,随后朝着身后的四个壮丁摆了摆手;后者立刻会意,从后面搬出了几个物件捧在手里,来到客厅的正中一字排开。 公坚繁对着林飞星笑了笑,起身来到了壮丁们身边,打开第一位壮丁手中捧着的匣子,道:“将军请看,这把刀乃从海底打捞出来的一块奇石所造,入手冰凉刀身滴血不占,刀身刀柄自成一体,更是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刀。” “将军再看……” 说着公坚繁来到了另外两个壮丁中间,伸手打开了由两个壮丁共同提着的一口大箱子。 “这是一幅由工匠千锤百炼而制成的金甲,坚韧而不厚重,正好适合将军。” “还有这最后……” “老爷!军营那边来人了大帅让您立刻去一趟军营!” 公坚繁还没说完,门外响起虎子的声音。 已经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的林挽月听到声音,立刻打起精神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向外走。 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公坚繁还在那里,强自停住脚步回头对公坚繁作揖道:“飞星给先生告罪,大帅通传,失陪了!” “军务要紧,小人可以等……” 没等公坚繁说完,林挽月已经离开了客厅。 一路飞奔来至李沐大帐,见李沐的脸色还是几天前的样子,不过眉宇间仿佛带着些许欢喜。 “你来的倒是挺快,去替老夫跑一趟。” “不知大帅要末将去哪里?” “一个时辰前有快马来报,长公主殿下及平阳侯世子奉旨来阳关城慰军,现在已经快到了;老夫身子不爽利,你带一队人马去城外迎接。” “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面大锣在林挽月的耳边敲响,已经三日未曾合眼的林挽月听到了这个消息,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是!”林挽月强自压抑着自己的笑容,对李沐行了军礼,快速的退出了大帐。 走出来没几步,林挽月裂开了嘴,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来了。 五百骑兵冲出了阳关城,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林挽月骑着龙冉宝驹领先了身后的五百人整整两个马身,即便这样,她仍觉得日行千里的龙冉宝驹今日的脚力仿佛有些慢了。 不住的催促着。 她来了。 她来了! 此时的林挽月,整个脑海里回荡的都是这三个字。 两年,一别两年。 本以为今生今世不会再见,可是她却来了。 笑意,再一次绽放在林挽月的脸上,一位皮面黝黑的少年郎。 骑着宝马,穿着戎装,身后跟着五百骑兵,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一骑当先,迎风而行,却笑的像个孩子…… 第88章 百般滋味绕心头 一队骑兵在四乘马车前面的不远处停下。 林挽月坐在龙冉的背上朝着四乘马车朗声喊道:“北境裨将林飞星,奉大帅之命恭迎长公主殿下。” 林挽月看着四乘马车紧闭的车门, 胸腔里的心, 快速的跳动;她知道里面坐着的就是她两年来日思夜想的人。 马车门从里面被推开,林挽月一抬手, 随着整齐划一的“哗啦”声, 五百骑兵从马背上翻身落地。 五百零一人站在各自的马边,等待着给离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见礼。 林挽月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娴的马车。 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好想告诉李娴;两年来她没有辜负李娴的期望, 她没有忘记和李娴的约定;她已经懂得了李娴的艰难,她无时无刻不在努力, 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李娴最有力的屏障! 她还想私下问问李娴,一别两年,你可还好? 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翘。 双眼,满是喜悦与期盼的流光。 耳边, 有力而快速的心跳声无比清晰。 终于, 从马车上跳下一个人,一袭绛紫色的广袖袍子, 一身贵气。 身材修长, 玉树临风;正是平阳侯世子李忠。 李忠转身,向马车伸出手,一只纤纤玉手自然的搭在李忠的手上。 林挽月的笑容凝固,并很快的消失在了脸上。 她死死的盯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这样的画面仿佛是一把锐利的刀, 猝不及防的刺中了自己的心脏。 李娴一袭华丽的宫装,相较于两年前,气质更加华贵夺目;美的更加摄人心魄,倾国倾城。 李娴在李忠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下了马车,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队伍最前面的林飞星。 两年不见他仿佛长高了不少,虽然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脸上的稚气却已经消失不见,周身的气质也沉稳了下来,果然是成长了。 李娴勾起嘴角,朝着林飞星露出了一抹如同老友重逢的笑意,却不想后者不但没有回应李娴,反而别过了眼睛…… 看到林飞星如此,李娴心中扫过一股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林挽月立在那里,垂着眸子,直到她的视线里缓缓出现了两个华丽的衣衫下摆。 “末将恭迎长公主殿下!”林挽月单膝跪在地上。 身后的五百人也高呼同样的一句话,跟着跪了下去。 林挽月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眼前的一切,只能暗自揣着自己那卑微丑陋的小心思,偷偷酸涩。 因为兴奋而暂时驱走的疲惫悉数回归她的身体;林挽月感觉自己的视线变的模糊,仿佛随时就要倒下去一样。 她强撑着对焦自己的双眼,眼前的那一小块土地从清晰变模糊再变的清晰。 李娴站在李忠的身边,打量单膝跪地的林飞星。 这两年来,李娴虽然不在林飞星的身边;却算得上是在“暗中”见证的林飞星的成长。 两年来,李娴看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呈上来的绢报,读着绢报上林飞星的变化;李娴的心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在一天天的在变化着,带着几分复杂。 直到前些日子,李娴收到了几份绢报,里面记载着关于自己舅舅李沐遇刺和眼前这人的最新动态,她决定亲自来一趟北境。 向着北境的这一路,李娴总会时不时会回忆起,当初林飞星赶着驴车一路护送自己回京时候的事情。 随着距离北境越来越近,李娴甚至开始隐隐有些期待。 两年不见,林飞星究竟成长到怎样的程度了? 这次重逢,他们要谈些什么?或者,林飞星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此时,李娴看着林飞星规矩的跪在自己的面前,不知怎地,竟有些失望。 李忠转头看了看李娴,见李娴只是站在那里,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开口让这一地的人免礼。 于是李忠走上前来,一把扶起林飞星,笑道:“林将军真是太客气了,快快请起。” “多谢世子。”林挽月不着痕迹的脱开了李忠的双手,两侧的拳头紧了又紧。 最终,林挽月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李忠,也看到了站在李忠身后不远处的李娴。 心中又是一痛。 李忠朝着林飞星笑着,一派亲和的表情,心中却不住的翻涌:李忠还记得就在两年前,面前这人让自己当众出过洋相!两年前,这林飞星不过是一个连食邑都没有的小小营长!可是不过两年,也不知道这家伙撞了什么大运,竟然成了京中权贵们纷纷想要拉拢的对象! 这次,李忠到北境,也是带着同样的任务来的;楚王命李忠尽量与林飞星交好,若是林飞星能表明归顺楚王府的立场,林飞星想要什么都好说! 楚王还给了李忠一个爆炸性的情报:根据楚王安插在北境军营中的探子回报,林飞星很可能中意楚王的亲妹,二公主李嫣! 让李忠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向眼高于顶的楚王李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但没有骂林飞星这个卑鄙之人妄想高攀;反而异常的高兴,在临行前还嘱咐自己说:若是林飞星愿意暗中归顺,楚王自会在上元节宫宴上亲自请求陛下,将二公主嫁给林飞星! 李忠笑眯眯的看着林飞星,心中却是恨得牙痒痒,自从两年前自己被“雍王”软禁,后又被“放出来”,楚王对待他们平阳侯府就一直不冷不热的,总是暗暗防着一手。 该死的雍王!刺杀自己的未婚妻也就算了,还使了一手挑拨离间! 这林飞星也是可恨,若是日后他迎娶了楚王的亲妹妹,楚王府还有他们平阳侯府的位置吗? 若是两年前成功暗杀林飞星就好了,便没有这么多的问题了! 林挽月面对着李忠,即使心脏在不住的抽痛,眼神却不受控制的瞄向李娴。 李娴自然是感受到了林飞星的目光,心中泛起莫名的不悦。 “免礼平身!诸位将士一路辛苦,本宫在此谢过,继续出发!” “谢长公主殿下!” 李娴说完,立刻转身回到马车边,踩着还没撤走的小几回到了马车里,至始至终也没有正眼看林飞星一眼…… 李忠还在暗暗搜刮肚子准备和林飞星再“寒暄”几句,却没想到一向注重“礼贤下士”的长公主殿下,居然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就回到马车上去了! 出什么事了? 李忠愣了愣,朝着林飞星笑笑,反身也登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的门再次关闭,林挽月那双眸子才黯了下来,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受伤。 她深深的看了马车一眼,重新翻身上马,一挥手五百骑兵训练有素的分成两拨将李娴的四乘马车和两列随行护卫护在了中间,朝着阳关城进发。 林挽月骑在龙冉宝驹的背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情不自禁的将手伸到怀里,摸了摸那方冰凉的汉白玉佩,发出一声轻叹。 马车内 李忠先给李娴倒了一杯茶水,才柔声的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快?不如说出来……忠愿为公主分担一二。” “世子多虑了,本宫并未有什么。” “是么?那公主刚刚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对待迎接的士卒们也不似从前,是忠多虑了吗?还是舟车劳顿,公主乏了?” 听到李忠的话,李娴暗自心惊,但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对着李忠笑了笑:“大抵是有些乏了。” “那公主靠在软垫上休息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唤你。” “那便谢过世子了。” 李娴说完,便真的靠在软垫上假寐了起来。 李娴闭着眼睛,心中惊愕不已:刚才自己居然如此失态!看到林飞星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还有对自己的视而不见,李娴不知怎么莫名的窝火! 余闲明明上书说:自己的玉佩两年来林飞星从不离身,而且会时不时的拿出来把玩发呆…… 还有!军营里的探子回报说:林飞星居然在当年的宫宴上一见钟情二公主?自己的舅舅还想帮着林飞星保媒! 看到这条绢报李娴坐不住了!自从自己的舅舅遇刺,北境军营内可谓是“风起云涌”;各大势力安插在北境军营中的暗桩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部被激活! 从北境发出的密保,每天像下雪一样传到各大府中! 自己的舅舅有意栽培林飞星,而林飞星这两年来也确实进步神速。 仅凭四人之力将图克图部的万匹战马放跑,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就连自己的父皇听说了都对林飞星大加称赞! 朝中已经有不少人在私下议论,林飞星很有可能是北境的下一任统帅的人选之一。 虎视眈眈的楚王更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消息! 李嫣若是嫁给林飞星的话,那一切就全完了! 此时李娴的心情就好像:眼看着自己两年前埋下的“种子”就要开花结果,却突然出现了一堆“不相干”的人,其中就有雍王和楚王;他们叫嚷着果子属于他们! 其实,在此之前李娴是不相信林飞星想要娶李嫣的。 一来,林飞星……身体不允许。 二来,从各种情报上来看,林飞星都应该对自己怀着几分“非分之想”才对。 结果林飞星适才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直接将李娴推到了另一个对立面。 第89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林挽月将李娴一行护送回阳关城, 身体已是极度疲惫,而且内心也早已是破碎不堪! 李娴的到来,给了林挽月多大的惊喜;就林挽月带来了同等的绝望和伤害。 在林挽月的心里, 她和李娴相差的不仅仅是身份和地位, 还有性别! 林挽月可以努力的一步步往上爬,迟早有配得上李娴的一天;可是性别呢?要怎么跨越,怎么弥补?! 这两年来, 每当想起李娴,林挽月不仅会因婚期越来越近而感到无力和绝望, 也因为她是个女人却喜欢上女人, 而觉得自己的心思无比的丑陋和病态。 可是林挽月却怎么也放不下李娴;并且, 越是思念李娴,便会愈发的陷入到自我纠结和折磨中, 最终形成了一个了恶性循环的死结。 李忠将李娴扶下马车的一幕看似平常, 却深深的刺痛了林挽月卑微而又敏感的内心, 终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挽月一路浑浑噩噩, 好不容易回到了阳关城;向李沐请示过后便回到城南的林府休息去了。 “舅舅, 这是娴儿从京城带来的千年人参和千年灵芝,还带来了四名最好的……御医, 等下就让他们给您看看,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娴看着李沐苍白的脸庞和已经有些发青的眼底, 心中一痛:李娴自然知道李沐所中之毒,此毒并不会立刻致命,但若是在中毒的七天之内没有得到解药, 便再无药石可解! “温柔乡”是最折磨人的一种慢性毒,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中毒的人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质逐渐变弱;力量越来越小,最后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直至虚弱而死! 李沐看着自己神情悲痛的外甥女,安慰一笑,拍了拍她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反而坦然的宽慰道:“傻丫头,舅舅中的是“温柔乡”,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现在毒素已经侵入膏肓之间,药石难医;现在我也只能是靠自己的底子死撑着。不用舅舅多说,你都明白对不对?若不是这样,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大婚了,陛下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意你来北境看我?” 李沐强撑着说完,便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缓了好一会儿,李沐才继续说道:“不过,这北境之中除了军医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你要答应舅舅万万不可泄露半句,今年的秋收会是一场硬仗,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军心大乱,咳咳咳……” 说到动情处,李沐再次控制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苍白的脸憋的通红,也无法让咳嗽声停止,急的李沐朝着李娴直摆手。 “舅舅……娴儿都知道了,您要保重身体,娴儿扶您坐下。” 李沐一边咳嗽着,一边任李娴扶着自己落座,又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接过李娴递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发出一阵无力而又感慨的叹息。 李沐放下水杯,压低了声音带着歉意对李娴说道:“是舅舅太天真了,上次你来……提的那件事,舅舅应该答应你的;后来也不应该听你的,只派了那么一点儿人护送你回去!你若是有个什么意外,我怎么对的起你母后,我的亲妹妹啊!还好啊……还好,娴儿吉人天相,哎……这林飞星是个好苗子,背景又干干净净的,过些时日我会亲自嘱托他,替我履行当日你的提议,舅舅还能撑一段时间,我在奏折中我也推举了林飞星,希望在我死后……他能撑起这北境,我便放心了!” 李沐的话音刚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大帐门口传了过来:“大帅……敢问大帅林飞星林将军现在何处?” 原来是李忠进来了。 这李忠虽然讨厌林飞星,但因为平阳侯府在楚王府内的地位“摇摇欲坠”,李忠幻想着:完成楚王的任务,一举“恢复”之前的地位。 所以,到了阳关城安顿好自己的住所之后,连李沐都没有拜见便去寻找林飞星。 只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便来问李沐了。 李忠一进大帐见李娴也在,尴尬的笑了笑,忙对李沐行礼:“忠儿拜见舅舅,不知舅舅最近身体如何?” 这个称呼一出,李沐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虽然指婚的圣旨早就下了,婚期也临近;但是自己的外甥女并没有过门,舅舅这个称呼极为不妥,让有心人听了去,定会有损自己外甥女的清誉! 李沐抬眼看了看李娴,见后者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表情丝毫不变,虚弱的李沐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李倾城。 “舅舅,您千万保重身体,娴儿听说莘表姐知道了您的情况后很着急,相信不日平东将军夫妇就会到北境来看您了。” 李沐的脸上露出了慈父般的笑意,点头道:“莘儿来的好,我正好有事情要她做。” 李沐看了看李娴,知道她故意岔开话头儿,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若是从前李沐也许就这么算了,但此时李沐自知时日无多,反而看开不少,活的更加洒脱了。 “平阳侯世子,你这一声舅舅,老夫不敢当,虽然婚期临近,但娴儿一日没有下嫁,我们还一日不是亲戚;你这声舅舅实在是欠些思虑,下不为例!” 李忠一张秀脸一会红一会白,最后也只能双手抱拳赔罪道:“大帅教训的是,是晚辈疏忽了。” “哼。”李沐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老夫最近身子不爽利,北境的军务全部交给了林飞星,他这阵子很忙,已经有三天没合眼了;刚才和老夫请示,回城南的家中休息去了。世子若是想见他,到了大可往城南林府去寻。” 李沐虽然是在回答李忠的问题,却一直在看着李娴。 李娴心领神会,复又李沐说了几句家常,便带着李忠从大帐中退了出来。 “世子若是想到城南林府去,不如本宫陪世子走一趟吧;本宫和林将军也算是旧识,希望能帮到世子一二。” 李忠闻言,眼前一亮,喜道:“公主若是愿意纡尊降贵陪忠走这一趟,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李娴看着李忠,目光盈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回道:“世子严重了,天色尚早,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城南林府 李娴和李忠坐在客厅,玉露在伺候着;余闲打门外看到李娴目光一闪,抬手拦住欲去通报林飞星的虎子问道:“那二位是谁啊?” 虎子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那……姑娘说是老爷的旧友,那个公子陪着那姑娘来的。” 说完,虎子的脸一红,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呢! 余闲听虎子这么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拦着虎子嘱咐道:“我听说咱们老爷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呢!咱们做奴才的是不是应该为主子的身体着想?” 虎子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对啊……” “那这样,你先别去叫醒老爷,这才睡下怎么一会子,乏着呢!弄不好还得和你发脾气,姐姐我今儿心情好,帮你一把!我先进去应付一会儿,看看能不能请他们改日再来,你去树后头躲一躲,要是我冲你挥挥手绢,你再去叫老爷起来,怎么样?” “哎哟!那就谢谢余闲姐姐了!” 虎子眉开眼笑的朝着余闲打了一个千儿,一溜烟的跑到树后头,只露出一个脑袋,对着余闲挤眉瞪眼。 余闲微微一笑,朝着客厅里去了。 “二位贵客莅临,奴婢余闲,是林府的丫鬟;家丁已经去请老爷了,我们老爷这阵子忙,几天都没合眼了,恐怕会来的晚一些,还请二位勿要见怪。” 说完余闲来到玉露身边,小声的在玉露耳边嘀咕道:“我看着二人的衣着打扮,不同凡响;你怎地就空上了两杯茶水,还不快到厨房去,热了茶点端过来!” 玉露一听余闲这么说,吓的连忙端着托盘急火火的朝着厨房跑去。 “无怪无怪!”李忠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李娴却放下茶盏,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林老爷忙些什么?” 说完还看了李忠一眼,李忠以为李娴是在帮着自己打探情报,朝着李娴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意。 “哎哟,具体的奴婢也不知,不过这阳关城内都传遍了,我看二位好似远道而来,就说些道听途说吧!前些日子我们家老爷接了北境半块兵符,下了三道军令……” 当下,余闲将林挽月近日来的动态说了个详尽,几乎是李娴问什么余闲便答什么。 说完,余闲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歉意的对李忠说道:“这位公子勿怪!最近呐,经常有些不相干的陌生人来林府,怕是老爷被那些人扰的烦了;而且最近我们家老爷真的很累,还请公子再等等。” 李忠立刻警惕了起来,问道:“敢问姑娘……都有哪些人呢?” “哎哟,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可记不住那么多呢,今天还来了一位呢;哎哟,带着那么些个大箱子小匣子的……奴婢奉茶的时候,恍惚听到叫什么公坚繁的……也没记真切。” “雍王府管事!”李忠自觉激动失言,收住话头。 余闲淡淡一笑,朝着李忠打了一个万福:“公子稍安勿躁,奴婢再派人去催催。” 说完余闲出了屋子,朝着树后挥了挥手绢,虎子一看失望的从树后踱出来,一溜烟的朝着林挽月的卧室跑了去。 林挽月带着一脸的倦容出现在客厅门外的时候,余闲早就不在了;只有玉露一个人在伺候着,刚摆上冒着热气的茶点,一切恰到好处。 林挽月站在门口看到李娴,心口有些痛亦有些恍惚;适才的梦里她也在…… 李娴坐在椅子上也在看着林飞星;见他一脸难掩的倦容,神情憔悴,像木头桩子一样呆呆的立在门外不动,痴痴傻傻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个避讳有些嗔怪。又想到刚才余闲说的那些,发现这两年来,这人活的要比绢报上辛苦太多,心中又涌出了一股难言的滋味,看林飞星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 李娴却没有发现,短短的一日的功夫:她已经因为林飞星而“失去常态”两次。 第90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林挽月浑浑噩噩的迈步欲走进客厅, 却没想到一下子绊在了门槛上! 李娴端坐在椅子上,见到这一幕整颗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林挽月弯着身体,踉跄着往客厅里冲;一边向前倒, 一边努力的调整身体的平衡。 奈何, 此时的林挽月已经太累了,刚进入深度睡眠便被人强行叫醒,比三天不入睡来的更加辛苦。 眼看着林挽月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娴终于坐不住了。 “小心!”李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林挽月的方向奔了过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 林挽月余光扫到右侧的茶几, 一把拍在上面终于稳住了身体。 而就在此时, 林挽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风然后之感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的抵住了自己的两个肩膀。 林挽月抬起头, 对上了李娴那双闪着明显担忧的双眸。 这神色却是稍纵即逝, 当林挽月想要仔细看清的时候, 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神色。 李娴收回了抵在林挽月肩膀上的双手, 平静的说道:“小心些。”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脸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神情。 林挽月按着茶几直起了身体,抬眼看了看李忠和李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林挽月以为,刚才自己看到的只不过是因为极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想到这里, 林挽月的心口又是一酸。 她露出一抹苦笑,看上去这笑容仿佛是为了缓解她刚刚的“失仪”,实际上这之中的苦涩只有林挽月一人明白。 林挽月走到李娴和李忠面前刚欲行礼参拜, 李娴缓缓的说道:“飞星请坐吧,我与忠公子今日前来,只为会友不做其他。” 林挽月闻言,怔了怔微微一笑,默默的转身在下手位坐了。 然后对已经呆愣的玉露说道:“这不用你伺候了,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要过来打扰。” “是……是!” 玉露抱着托盘小心翼翼的从客厅走了出去,走出好远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老爷怎地在下手位坐了?来人究竟是谁? 林挽月拱了拱手低声说道:“公主,世子。不知二位莅临寒舍有何见教?” 李娴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满意的:这两年来这林飞星果然成长不少,这样一番话两年前的林飞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李忠转头看了看李娴,见李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便对林飞星说道:“一别经年,林将军真是平步青云,令人刮目相看。” “不敢当,大帅抬举罢了;无论在哪个位置上,飞星只是想多为离国边境上生活的百姓们多做一点事情罢了。” 林挽月说着,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扫过李娴,却发现李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礼貌而又疏离。 林挽月黯然的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李忠,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酸涩、凄楚、委屈、失望…… 她全都忘了,当初她劝我努力拜将时说的那番话,她全都忘了。 “林将军真是高风亮节,令忠钦佩不已。” 林挽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忠继续说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不知林将军有没有什么想法?” “世子,恕在下驽钝,不明白世子是何用意?” “明人不说暗话,既如此,忠便开门见山了,敢问林将军以为楚王殿下如何?” 至此,林挽月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李忠是奉了楚王的命令来当说客的! 只是这本应“私密”的事情,李忠居然堂而皇之带了长公主来,而且丝毫不见避讳,让林挽月十分不解。 此时的林挽月已非当日白丁,虽然北境离天都城一去甚远,但“爱屋及乌”林挽月这两年来对各大派系之间的关系还是进行了一些研究的。 楚王做为成年的藩王,无论是从封地食邑上,还是受宠程度上来看,都应该是东宫的劲敌。 林挽月还记得两年前的宫宴上,就是楚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李嫣使得李钊将李娴的婚姻大事提上了日程…… 林挽月一直都觉得刺杀李娴的人,楚王是最可疑的,可是今天为何李娴会陪着李忠来帮着楚王做说客呢? 李忠见林飞星只顾着发呆,轻声唤道:“林将军?!” “啊!世子莫怪,在下近日来都没怎么合眼,怠慢之处还望世子莫要怪罪。” “无妨无妨,不瞒将军,楚王殿下是诸位藩王之中最有风采者,能力想较齐王更是不逞多让,又得陛下青睐;楚王殿下最是求贤若渴,将军以区区四人,大挫图克图部的英雄事迹传到楚地之后,王爷对将军大加称赞,一定要与将军相交。正好陛下派忠与公主殿下来北境慰军,楚王殿下特别嘱咐我,要将一些话带给林将军你!” “不知楚王殿下说些什么?” 李忠看着林挽月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意,回道:“楚王殿下要忠转告将军,殿下钦慕将军为人,欣赏将军的能力;楚王殿下有一同胞亲妹,二公主李嫣殿下,年芳二八,待字闺中;若将军有意,楚王殿下愿替将军请求陛下赐婚,将二公主李嫣嫁给将军为妻,介时将军与忠便成了连襟,岂不快哉?” 听完李忠的话,林挽月练习了两年的沉稳,破功了。 这两年来在李沐的教导下,林挽月已经不会轻易将内心的情绪表露在脸上了,但听完了李忠的提议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林挽月的目光在李娴和李忠二人的脸上流转,一个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另一个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一副我明白的神情,仿佛胜券在握。 一股热气直顶百会,林挽月略带怒意的回道:“还请世子转告楚王,在下不过农户出身,卑鄙之人;实在是配不上公主殿下的千金之躯,不敢妄自高攀。” 听到林飞星的回答,李忠一愣;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呢,这个林飞星居然三番五次羞辱自己。 李忠眯了眯眼,警告似得说道:“林将军你可莫要不识抬举!” 林挽月冷冷的回敬道:“粗鄙之人,上不了台面。” 李忠大怒,一拍茶几,欲发难。 却没想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附在李忠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 李忠的满腔怒火立刻烟消云散,他喜欢李娴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已经定亲,婚期就在眼前,李娴也从来都没有主动和他有过任何的身体接触,这怎能让李忠不惊喜? 有李娴的这一下,别说是林飞星的顶撞,就算是再大的怒火也会平息了。 李忠心情大好,转头看向李娴柔声唤道:“公主……” 林挽月沉默了,低下了头,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下子便消弭不见。 李娴对着李忠淡淡一笑,收回了手,柔声道:“世子不如先去外面等本宫片刻,让本宫与林将军谈谈如何?” 李忠没想到李娴愿意亲自为了他去当说客,立刻对李娴露出了感激的神情,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公主了。” 说完李忠“霍”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抖了抖袖子,狠狠的剜了林飞星一眼,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客厅。 李忠走远了,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客厅中很静,林挽月低着头不看李娴。 而李娴却一改之前的冷漠,带着笑意注视着低头不语的林飞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飞星,你做到了。” 林挽月闻言,猛然抬头,对上李娴那双带着笑意的盈盈双眸,犹如一束阳光穿过了厚厚的阴霾,照射在林挽月冰冷的心田:她还记得! 李娴的话语,犹如涓涓的山泉,缓缓在林挽月的心间流淌,滋润着林挽月干涸的心田。 可是,李娴的下一句话,却让这些山泉瞬间变成了致命的毒。 不费吹灰之力便杀死了林挽月的心。 “嫣儿才貌双全,品行才情都是极好的,若是你二人能喜结连理,日后我与飞星便是一家人了,飞星为何拒绝?” 李娴一直看着林飞星,将林飞星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那本来神采奕奕的眸子变得晦暗而失落时;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变的更加灰白难看时;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因惊愕而微微张开又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时;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周身弥漫着浓浓的哀伤时:李娴的心头拂过一丝悔意。 李娴也沉默了,她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进行下去。 良久,林挽月才缓缓开口,声音无力而又沙哑的问道:“你真的想让我娶楚王的妹妹李嫣?” 李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 当李娴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飞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李娴的眼睛。 李娴甚至可以看到林飞星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而又密集的红血丝。 “回答我!” “是。”李娴点头,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某种坚定。 “……你走!” 林挽月颤抖着举起了手,指向了客厅的大门,继续说道:“请公主殿下,回去告诉李忠,婚姻大事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是不会娶李嫣的!我林飞星,粗鄙之人,配不上公主!” 李娴愣住了,从小到大何曾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话?可是看着这样的林飞星,李娴却一点儿都生不起气来。 “飞星……” 有那么一瞬间李娴想对林飞星说:李沐已经身中剧毒,北境需要一个新的统帅!可是光有李沐上书是不够的,若是在自己的父皇提出易帅的时候,楚王能替林飞星美言几句的话,便可十拿九稳。 她只不过是一个待嫁的公主,父皇再怎么宠爱她,她也不能干政。 而太子李珠又小,若是让李珠推举林飞星,自己的父皇必定会猜疑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李娴之所以不远千里赶过来,是怕林飞星真的喜欢上了李嫣。 如今,李娴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如果这样的话:若先娶李嫣,借用楚王美言先得到军权,再安排林飞星打入楚王内部,则是上上之策! 其实此时李娴的心中也是矛盾的,一方面她希望林飞星可以先答应李忠与楚王交好,不管怎样先拿到兵权才是成功的保证! 可是另一方面,李娴却发现当林飞星断然拒绝的时候,李娴的心中居然莫名的涌出一丝欣喜…… 最终,李娴还是没有和林飞星做任何解释:不管林飞星是棋子也好,是种子也罢;都不能知道太多…… 林挽月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又指了指门口,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李娴缓缓的起身,优雅的走到门口,驻足。 短短的几步路,理智重新占据上风:“飞星,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改日再来。” 第91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病来如山倒。 林挽月虽然算不上体壮如牛, 但参军的这几年,除了因伤修养,还没有病倒过。 林飞星安排了亲兵禀告过李沐后, 林府便前后大门紧闭, 概不见客了。 外面的消息进不去,并不代表里面的情报出不来。 在林飞星病倒的第二天夜里,夜色浓郁时。 一位一袭黑衣, 带着黑色面具的身影如鬼魅般走进了李娴在阳关城内的临时住所。 “笃,笃笃笃, 笃, 笃笃, 笃。” “吱嘎”一声,李娴的房门开了。 开门的是随行的小慈, 看到门外一身黑衣戴着面具的人, 小慈露出淡淡的笑意:“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从面具后面传来的是女人的声音。 小慈让开一条路, 黑影闪身进入房内。 李娴穿着中衣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坐到案前问道:“林府里出什么事了?” 影子单膝跪在地上, 回报道:“禀告殿下,林飞星病了;自从殿下和李忠离开林府之后, 林飞星就交代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回到卧房一直在里面待到次日清晨;辰时, 从卧房里出来过一次,探望了白水小姐,嘱咐了奶妈几句, 打发人到军营里去告假;又勒令关闭林府,概不见客,也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他。属下在林飞星回房之前见过他,脸色很差不似假装,今日傍晚,属下端着晚饭想进去一探究竟,结果林飞星的卧房紧锁;属下便找了机会潜了进去,发现林飞星昏睡不醒,属下不懂医术无法判断;只见林飞星眉头紧锁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方玉佩,属下无法从他手上拿出玉佩,只能凭着那双珞流苏判断应该是林飞星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一块。” 立在李娴身后的小慈听到影子的汇报,眼皮一跳:小慈还记得两年前林飞星离京时,公主殿下带着她一大早等在城外,将温惠端皇后亲赐的玉佩赠给了林飞星,那天,在回京的马车上小慈还因此抱怨了很久;那块玉佩非同小可,就算是林飞星护驾有功,赏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都使得,怎能把那块玉佩送给他呢?而且那双珞流苏还是小慈亲手打的…… 小慈记得那天:公主殿下只是看着窗外,静静的听她抱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不说话。 直到最后快到皇宫时,公主被自己扰的烦了,才轻声的解释道:“本宫自有用意。” 小慈偷偷瞟了瞟李娴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影子端正的跪在地上,李娴亦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房间中很安静。 李娴抬起一只手,抵住下巴,转头看着案边的烛火出神。 “可有……传大夫吗?” “回殿下,未曾。” “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影子离开了房间,李娴就这样穿着单衣坐在案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慈见李娴久坐,刚想拿件披风给李娴披上,却听李娴幽幽的发出一声叹息,道:“夜了,寝吧。” “是。” 小慈服侍李娴重新躺下,吹了灯,回到耳间睡下。 黑暗中的李娴却睁着眼睛,借着从外面渗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盯着床边的帷幔。 这两年来,李娴收到无数封来自于北境的绢报,里面提到林飞星看玉发呆的次数,李娴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这两年来,林飞星一共拒绝了提亲的媒婆九次。 自己送给林飞星的那本《戍边纵论》被他放在了一个锦盒里,并且置放在书架中单独的一层里。 李娴明白:就连这次的病倒,恐怕都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李娴本以为这么一折腾,林飞星定会把玉佩还给自己,可是他非但没有,反而在昏睡中都攥的紧紧的。 林飞星喜欢自己,李娴已经无需再验。 李娴的脑海里不禁又闪过了日前的情景,那人断然的拒绝了李忠,又赶走了自己。 这还是李娴第一次见林飞星发脾气,李娴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人如此不敬。 可是,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对这个林飞星如此“宽容”呢? 是珍惜他的才能,还是欣赏他的忠诚呢? 这两年来,朝中的形式变得愈发的复杂,不仅各路成年的藩王步步紧逼,就连李环都开始表现出了夺嫡的态势,而且自己的父皇怀着愧疚的心情对李环格外的疼爱。 这次来北境,李娴一共想好了两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便是帮助李忠成功“拉拢”林飞星投到楚王帐下,利用楚王在京中的人脉,让林飞星得以取得北境的军权;林飞星有隐疾无法圆房,就算娶了嫣儿按照他的性格也定会借由军务躲在边关。只要可以事先断定林飞星并不喜欢自己的二妹,那么这套方案是最快速直接,也是牺牲最小的一条路…… 按照林飞星的脾性,即便“归顺”楚王府,也绝对不会听楚王的调遣,介时林飞星兵权在握,楚王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王那种跋扈惯了的性格怎么可能受得了林飞星这种石头一样臭脾气? 到时候两个人说不定还会斗个天翻地覆,这两年,林飞星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威望,用他来全面牵制楚王自然是再好不过。 就算是这二人其中一方选择了“隐忍”待到时机成熟,只要自己命人暗中将楚王曾经勾结匈奴,以及林宇的死也和楚王有脱不开关系的这一条情报透露给林飞星。 那么……已经算是打入楚王府内部的林飞星将给予楚王最致命的打击! 按照楚王的脾气,必定会迁怒负责拉拢的平阳侯府! 介时,朝中有雍王一党与楚王恶斗,失去了平阳侯府的忠诚,又赔了北境,楚王的气数也就算是尽了。 自己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那位“见缝插针”的皇子环…… 在李娴准备的两套方案中,李娴是非常中意于第一套方案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套方案的实施必须是以林飞星迎娶李嫣为前提,李娴便莫名的有些抵触,有些……不快。 其实,当林飞星毅然决然的拒绝了她和李忠的时候,李娴的内心是及其复杂的,一方面觉得很可惜,另一方面又有些……欣喜。 念及此处,李娴无声的笑了起来:她忽然想到了两年前,她决定拉拢林飞星的时候,这人便是这般“又臭又硬”的样子;两年后,他依旧如此,只不过当初的固执已经转化为忠诚。 “既然你这般固执,我也只能进行另一套计划了,你可莫要怪我!” 说完,李娴的心头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这感觉让李娴觉得,其实第二套计划也不错。 次日 李娴带着小慈还有一名御医,坐着轿子来到了城南林府。 林府的大门紧闭,小慈来到门前,扣响门环。 “谁呀!” “我们想拜见你们家林老爷。” 门房隔着门回道: “我们家老爷病了,这几日不见客,姑娘请回吧!” 恰巧余闲打旁边过,听到门房的话,走了过来问道:“晋叔,这大清早的什么事啊?” “门外头有位姑娘要拜访老爷,老爷已经说了不见客,我给打发了。” “哎哟,老爷今儿都起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用饭呢,估摸着过一会儿就会让您把府门打开,这样,您先开门把人请进来,我这就去禀报老爷,老爷说不见再打发了也不迟啊!” “那好吧!”门房点了点头,拿下了门栓,将李娴三人放了进来。 “原来是这位姑娘,您前几日来过的吧,您稍等片刻,我这便去禀告老爷。” “那便有劳姑娘了。”李娴对着余闲淡淡的笑了笑。 余闲到正厅的时候,林挽月刚刚用完了一碗清粥,一个馒头,以及一碟酱菜。 “老爷,前几日来访的那位姑娘又来了,正在门房等着呢;晋叔本来想把她们打发走,这阵子晨露重,奴婢看着二位姑娘穿的单薄,就斗胆把她们请到门房先烤烤火,老爷您要是不见,奴婢这就去打发了。” 林挽月一听李娴来了,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却顿住了脚步,反身退了回来;如此这般反复了好几次,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朝着门房快步的走了过去。 林挽月走到大门的时候,李娴并没有如同余闲说的那般待在门房里烤火。 她今日换下了宫装,穿了件常服,远远看去有些单薄。 见状,林挽月心中一急,加快了脚步来到李娴的面前。 李娴亦在细细打量林飞星,见他气色仍旧带着病态,区区两日的功夫,整个人竟瘦了一圈,心中有些愠怒:都这般模样了,竟然还讳疾忌医! “公……” “我听说飞星病了,今日特地带了大夫来给飞星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看到大家撕心裂肺的留言,我加了大量的李娴的内心戏,其实本来这些我都打算不写的。想多写写剧情,但是考虑到你们可能要伤害自己/微笑,我还是写出来吧。 我是正CP,专一。公主和飞星必须在一次,没有BE,没有雷点。我可以写虐文,但是我绝对不会用雷点去虐。 你们慢慢享受,这才是刚刚开始-,-我没想到才这么点大家就受不了了,那写到后面我可能真的能靠卖废铁发家致富走向人生巅峰了。 第92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听到李娴带了大夫来给自己看病, 林挽月僵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 虽然这些变化稍纵即逝,但是却没能躲过李娴的眼睛。 “阳关不比天都, 秋寒露重, ……先随我到客厅里去吧。” 言语间林挽月顿了顿,因终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娴,只好朦胧的带过。 去往正厅的路上林挽月沉默不语, 心里一直想着该如何婉拒大夫给自己号脉。 进了正厅,林挽月请李娴在首位坐了, 余闲奉上茶水糕点。 “公……” “飞星可是还在生几日前的气?” “没有!” “那为何这般疏远?” 林挽月转头, 对上李娴盈盈似水的眸子, 心头漫过说不出的滋味,唤道:“娴儿。” 一声“娴儿”仿佛让时光倒流, 又回到了她们二人一辆驴车走遍大半个离国的时光。 李娴与林挽月相视一笑, 那笑容中透出只有她二人才能体会的蕴意。 “娴儿……我前阵子只是劳累过度, 休息了几日已经大好……” 没等林飞星说完, 李娴便接过了话头:“飞星若是不想看大夫, 那便算了。” 李娴抬眼看了看随行的御医,说道:“你们二人先下去吧。” “是!” “是。” 御医和小慈退了出去, 余闲也端着托盘识趣的退下,整个正厅就只剩下了林挽月与李娴二人。 李娴转头看着林飞星的侧脸, 轻声的问道:“我与忠世子提议的事情,飞星的回答是否如初?” “是,如初!”林飞星回答的声音很轻, 但毫不犹豫。 林挽月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抓着扶手的左手却紧了又紧。 林挽月没有看到李娴脸上那一闪即过的笑意。 此时林挽月的心情是沉重的;她自知自己今生今世与李娴已绝无可能,可是她也不会因此去娶任何人! 在这个世上,林挽月可以无视任何人的保媒搭线;但若这个人是李娴的话,林挽月便会止不住的心痛。 林挽月本已做好了李娴二次游说自己迎娶李嫣的准备,却听李娴柔柔说道:“既如此,此事便就此作罢。” 林挽月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娴,满脸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看到这样的林飞星,李娴嫣然一笑,复又说道:“怪我唐突了,这门亲事飞星既然不愿,权当没有提过,至于忠世子那边,我会劝说的。” “谢谢!”林挽月露出了真挚的笑意。 看着这样“熟悉”的林飞星,李娴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不知当日我赠与飞星的玉佩,现在何处?” 听到李娴的问题,林飞星坐直了身体,忙不迭的把手伸进怀里,将两年来从未离身的玉佩放在手掌上,端到李娴的面前:“喏,在这儿!” 那神情,就像等待先生抽查功课的孩子一般。 李娴着重看了看玉佩的双珞流苏,才对林飞星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挽月这才后知后觉的回味出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腾”的一热,别开眼睛不敢再看李娴,将玉佩讪讪的收回怀中。 “飞星,你知道吗?从最开始认识你,我便觉得你定会有一番作为;所以我才会一直劝你不要逃避,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如此程度,我原本以为,哪怕是成为将军衔中最低的裨将,至少也再需三五年的光景,没想到你我分别不过两年,你便做到了!真的是让我意外又惊喜。” 林挽月沉默了片刻,回道:“不过是运气罢了。” “不知飞星可愿意给我讲讲“四人克敌”的传奇一战?” “好!”林挽月点了点头,微笑着继续说道:“说实话;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未必会做出当日那样的决定,我其实是被仇恨与愤怒冲昏了头脑……去年七月匈奴人夜袭军营,阿宇在那天战死了,我便奏请大帅提出主动出击;不知娴儿可还记得老虎寨的那帮草寇吗?” “自然记得。” “说来也是话长,那帮草寇之中有个人后来居然弃恶从善跟着我回到了军营;他叫卞凯,从前做过马贼,侦查功夫一流,匈奴那一趟也多亏了他,带我们顺利找到了图克图部。却没想到这图克图部虽然人多,防卫却非常的松懈;就连王帐外面只不过才两个守卫!我们一路畅通无阻,也是这个卞凯,他熟悉马性,放跑了图克图部万匹战马;而我,小时候看过村里人放过羊,按照记忆找到了领头羊,将图克图部的羊都顺了回来,当然那次也离不开三宝和倪大的舍命配合。” 其实。这件事情李娴之前已经收到了非常详细的绢报,但如今亲耳听到林飞星的讲述,又是另一番滋味。 “适才听飞星说:图克图王帐外面不过两个守卫,那飞星为何不带了图克图的人头回来?我想,一位匈奴可汗的人头要比放跑战马的军功高多了。” 林挽月笑了笑,这样的疑惑,曾经一起行动的另外三人也有过;但林挽月最终也没有同他们三人解释,此时林挽月并不认为聪慧如李娴会有这样的困惑,但她却愿意为李娴解释。 “其实那天我也犹豫过,特别是一起去的另外三个人都显出一份跃跃欲试的样子时,我真的很动心;我们离国北境的士兵一辈子都在和匈奴人战斗,有哪个士兵不梦想着可以手刃匈奴的一位可汗呢?不过在我动摇的瞬间,我想起了娴儿曾经教我的一个道理。” “哦?” “就是……在我们制定回京路线的时候,你说:‘其实这个方法不仅仅局限于我们逃命,在平时思考问题,制定策略的时候也可以这般’。” 说完这句话,林挽月停了下来,唇边含笑,目光炯炯的看着李娴。 李娴听到林飞星说出了自己当日的话,心一颤;当日自己不过是信手点拨,他居然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无法言喻。 林挽月继续说道:“不知怎地,那天我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于是我便用你教我的这种思维分别预想了一下两种做法做产生的后果;我发现刺杀匈奴可汗,如果能活着回去确实可以取得更高的军功和荣誉,但是却并没有给匈奴部落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可汗可以再选,但仇恨却至此结下,甚至不死不休!图克图部是匈奴大部,新可汗上位定会为图克图报仇,那么遭殃的将是北境的百姓和所有的将士们;而且匈奴人善战,能守在可汗王帐外面的人,实力不容小觑,当时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一旦不能将那两个人一击毙命,死的就是我们四个!人是我带出去的,他们三个冒死追随我,在关键时刻他们三个可以被迷惑,但是我不能!我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拿到最大的成果并且将他们平安的带回来。卞凯虽然出身不好,但是他有非常特殊的天赋,将来可以成为优秀的斥候,甚至可以用他的经验培养出更多优秀的斥候来;三宝和倪大具备至少也是先锋郎将的才能,我不能为了军功冒这么大的风险!但是反过来去看,我们驱散了万匹战马,又牵回了那么多羊,不仅重创图克图部的根基,还改善了整个北境军士的伙食,何乐而不为呢!” 事后李娴看到绢报的时候,便对林飞星的这个抉择非常满意。如今李娴故意旧事重提,得到的答案又与自己当日的猜测不谋而合。 满意的笑容绽放在李娴的唇边。 林挽月亦笑:她就知道李娴并不是真正的困惑,而是有意的在考自己;她也愿意在李娴面前展示自己。 林挽月又想起当日在未明宫时,李娴当着自己的面抽查太子课业,那天李娴一连串问了不少关于军法的问题,看来也是在暗中的点拨自己了…… 林挽月有些恍惚,今日这般猛地一回顾,她才发现:原来这一路上与李娴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她却已经教了自己很多;只是她从不明说;最终能领悟多少还是要靠自己。 体会出这一层,林挽月的心中亦荡漾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同样不可言喻。 “林千里还好吗?” 李娴笑了起来,回道:“好,吃得好睡得好,在未明宫的花园里生活的自由自在。” “我替千里谢谢娴儿。” “它也算劳苦功高,该当善终。” “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这趟出宫本属不易,因为上次遇险的事情,这次父皇本是不许的,多亏忠世子见我忧思舅舅心切,主动请缨做慰军的钦差,并替我说情;我又好生央求,父皇才准许我来探望舅舅;不过即便如此我也待不了多久,最多再有个月余也要回去了,若是等到下雪车马难行;再则上元节将至……” 李娴止住了话头,林挽月点了点头,望着正厅里的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林挽月才幽幽的开口:“再过几个月娴儿就要大婚了……你看我,还未曾祝贺你。” 李娴却轻声唤道:“飞星。” “嗯?” “舅舅说:他也会为我准备一份嫁妆。到时候由你护送,可好?” “好。” 第93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娴主仆三人回到了阳关城的府邸中。 李娴坐在书房里问道:“如何?” 适才随行的御医立刻恭敬的回答道:“回殿下, 微臣观林飞星之气色,发现他体内确实有一股毒素。” “哦?可知何毒?” “公主恕罪, 望闻问切, 单凭一“望”下官实在难以推断。” “此毒, 毒性如何?” “虽不致命,却侵蚀内里, 还是应该早日对症下药为妙。” “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此事不得外传。” “是!” 御医走后,李娴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谁会给林飞星下毒呢?早在数月前余纨呈上的绢报上也提到了林飞星体内的毒。 可是那个时候的林飞星不过是小小的先锋郎将, 到底是谁如此高瞻远瞩? 还是说……这毒另有蹊跷? 自己明明交代余纨为林飞星解毒,为何毒素还在?是余纨的功力不够没能成功, 还是其他的原因呢? 可是余纨死了,无从询问。 余纨在绢报中提到了为林飞星处理伤口, 提到了林飞星的毒, 可是为什么没有上报林飞星有隐疾一事呢? 难道之前只是误传?还是说林飞星已经痊愈了?莫不是他体内的毒就是为了治疗“隐疾”留下的副作用吗? 李娴总觉得这中间漏掉了些什么,思来想去:怕是余纨有孕在身观察不够仔细的缘故;现在人都死了,也只能作罢。 又过了几日,林挽月回到了军营。 秋收之战目前还没有打响,新的城墙和开垦的山田已经初具规模。 几十万大军共同工作, 速度是非常惊人的! 北境中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去年秋收的平静固然可喜,不过也意味着今年北境的将士们有可能会承受更加猛烈的进攻! 不过,今年的北境却迎来了难得的“热闹”, 自李娴与平阳侯世子李忠前来北境慰军之后,平东将军项经义带着他的夫人李莘,以及小将军项贺甲也来到了北境! 李沐已经有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了,这次女儿女婿带了外孙来看自己他怎么能不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沐整个人的气色都照比之前好了不少。 李莘要比李娴年长几岁,平东将军项经义还不到三十岁,算的上是少年得志,不过此人却非常低调谨慎,温和有礼,颇具李沐的儒将之风。 如今朝中局势风起云涌,手握重兵又是世家出身的项经义自然是各路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听说过这位平东将军表示支持过谁。 这一点深得李沐欣赏。 林挽月应李沐的通传走进大帐,吓了一跳! 大帐内李沐坐在案前,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林挽月从军四年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温情的李沐。 在李沐身后立着一位男子,古铜色的皮肤留着两撇胡子,穿着一身戎装,看上去而立之年,林挽月敏锐的在这男人的身上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场,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在大帐的另一头,李娴与一贵妇模样的人执手相望,那贵妇人还在不住的用绢帕抹着眼泪。 而李忠则站在大帐的门口,此时的李忠显然与这帐篷内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只能远远的观望。 李沐看到林飞星一脸懵懂的样子,笑了笑,对林飞星招手道:“飞星,过来,到老夫这边来。” 林挽月走了过去,朝着李沐行了礼,见李沐今日的气色不错,心中一喜。 自从林挽月走进大帐,站在李沐身后的项经义就一直在打量着她。 项经义作为平东将军,对各地军队中传出的讯息总是会格外的关注,眼前的这个林飞星,项经义并不陌生。 在项经义看来:林飞星农户出身,可以在短短的四年里不借助任何外部力量一步步擢升到裨将的位置上,的确很了不起! 项经义是了解自己的岳父的:虽然用人不拘一格,也不太注重门第,但是想要得他青眼,没有真本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特别是前些日子,林飞星只凭借四人之力就动摇了图克图部的根本,甚至导致图克图部消失在了匈奴的版图上! 项经义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一方面热血沸腾拍案叫绝,另一方面竟然暗中起了比试的心思…… 项经义带着妻儿进入阳关城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初具规模的阳关新城;看到了在半山腰开垦山田的军士们,也听说了考核司的设立,了解到这些都是林飞星颁布的军令,便对林飞星更感兴趣了! 所以林挽月一进大帐,就被项经义从头看到脚。 项经义有些意外,适才听自己的岳父一直在夸赞林飞星,说他已经可以拉开三石弓,若是用二石弓更是可以左右开弓,看得出来;自己的岳父对这位叫林飞星的非常满意。 在项经义的想象中: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声如洪钟,甚至有异于常人的相貌才对。 却没有想到,这林飞星不仅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甚至还要比军营里的男人看上去要羸弱几分,从他的身上不仅没有感觉到猛将的气场,竟带了几分书生气。 “末将林飞星,参见大帅!” “嗯,飞星,来,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莘儿你也过来。” “是,父亲。”李莘拉着李娴的手来到了李沐的案前。 “这是老夫的贤婿,项经义,项家后人世袭罔替的平东将军。” 北境虽然离东边很远;但这位项将军的大名林挽月还是听说过的! 当下林挽月双手抱拳,朝着项经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尊礼。 “飞星见过项将军!” 见林飞星如此,李沐一手抱着项贺甲,另一只手捋了捋胡子,点了点头。 项经义夫妇更是满意,对着林飞星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看到这一幕,李娴的面上虽然依旧平静,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在李娴看来:此时的林飞星年仅十八岁,就已经拜授北境裨将军,食邑一千六百户;别说是在平民阶层中空前,就是在世家子弟中,十八岁能达到林飞星这样程度的人也屈指可数。 所以林飞星绝对拥有骄傲的资本,但是从他的身上李娴从来都没感受过一点居功自傲的苗头;这一点非常可贵。 李娴已经从项经义夫妇的眼中看到了他们对林飞星的满意和欣赏,这正是李娴想要的。 不管林飞星多么优秀,平民出身的他根基到底还是有些单薄,目前的形式林飞星非常重要,但是偏偏她和太子都不适合表现出对林飞星的支持来! 日前,李忠已经按耐不住将林飞星拒绝投靠楚王的消息传了回去,如今若是林飞星能得到平东将军府的庇佑,自是上善。 项经义情不自禁的向前迈了两步,一把扶起鞠躬到底的林飞星,笑着说道:“林贤弟真是太客气了,我不过是愚长了贤弟几岁,贤弟无需如此多礼。” 闻言,林挽月对项经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出身农户的少年特有的淳朴和憨厚。 “这是老夫的独女,你便叫一声姐姐便是。” “姐姐!”林挽月转身便朝着李莘躬身一拜,丝毫没有因为李莘是女子而在礼数上有丝毫的怠慢。 看到这一幕,项经义夫妇心中更是满意,李莘也没有任何顾虑了。 早在之前,李莘收到了一封来自于李沐的家书,并且在家书中提及,希望李莘可以转告项经义,收一人为义弟。 这个人便是林飞星。 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李沐对林飞星的能力和人品非常的满意;李沐没有子嗣,曾经他的确想过等到时机成熟收林飞星做义子,在离开北境解甲归田之前,推这个年轻人一把! 可是如今他身中“温柔乡”,已经是风烛残年,不久于人世。 如果再贸然收林飞星做义子,等到自己一死,给林飞星留下的阻力要远远大于倚仗;人走茶凉,谁还认这个大将军府?若是再因为这个,使得林飞星被陛下猜忌而仕途受阻,那不仅仅耽误了林飞星,更是北境几十万大军以及无数百姓的灾难! 李沐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想到了自己的女婿! 平东将军府!正好自己身中剧毒,招女儿女婿来看望自己陛下也不会多想,若是能让林飞星拜入平东将军府,自己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李沐这一生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女儿女婿提出过任何要求;但是“认干亲”这种事对于平东将军府来说也算是大事。 在离国的法律中,“干亲”是被认定为“亲族”之内的;若是林飞星出了问题平东将军府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项经义夫妇看过林飞星之后,彻底打消了之前的疑虑。 这件事算是成了。 此时的林挽月还浑然不知,李沐送给她一个多大的倚仗! 当然,也正是因为林挽月身上的谦逊,给她赢得了这个机会! 当天晚上,李沐在军营中设宴款待自己的女儿女婿,外甥女以及她未来的夫婿。 宴会用的烤全羊都是林飞星上次“顺”回来的,平东将军项经义竟然“屈尊”与北境的裨将林飞星同案而食,二人开怀畅饮相谈甚欢。 林挽月的酒量较浅,所以当项经义端着酒杯当众宣布要认林飞星做“义弟”的时候,林飞星已经趴在案上不省人事。 消息一出,震撼不小,当时许多高级将军已经微醺,所以在短暂的寂静之后,更多的人选择端着酒盏前来祝贺。 林挽月倒是省事儿,两眼一闭撒手不管,可怜了项经义被这群武将灌了不少,最后被李莘带人架回了住处。 而却有一人,银牙暗咬,险些摔碎了手中的酒盏,远远的看着趴在案上的林飞星,露出恶毒的目光…… 第94章 邑鲛绡透将军泪 如此, 阳关城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呜……”一日清晨,雄壮而悠远的号角声响彻整个阳关城。 街道上的百姓无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面带凝重之色, 朝着新阳关城墙那边望去。 该来的, 终究还是来了! 在几十万大军的日夜努力下,新城强已经垒了二丈多高, 所有工匠都觉得差不多可以收尾的时候,林挽月去看了看下令继续向上砌, 所以此时城墙还没有完工,匈奴人便来了! 大军迅速集结, 林挽月站在城墙上,平东将军项经义出于军人的本能, 听到了号角声也迅速上了城墙。 林挽月眉头紧锁,为了让城墙能顺利修建, 她早就在城外布置了每十里一道的防线;之前是两千人一道, 最近新增到了五千人。 这两万五千士兵,一般的匈奴人根本就不可能杀过来! 林挽月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斥候问道: “怎么回事?” “将军!出大事了!匈奴人不知道在哪里抓到了好多边境的百姓!用这些百姓组成了一道人墙,缓缓的向前推移!有百姓在前面挡着,我们没办法放箭也不敢进攻,匈奴人躲在百姓的身后对我军放箭!前方五营损失惨重!五位郎将命属下特来请示将军!” “你说什么!”林挽月一听到匈奴人居然用离国的百姓组成了一道人墙, 脖颈上青筋暴起。 一旁的项经义也皱起了眉头, 脸色难看。 “你立刻回去传令,五营全部后撤。” “是!”斥候得令一溜烟跑下了城墙,骑上马跑走了。 林挽月却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林挽月转头看着项经义问道:“大哥,这件事你怎么看?” 被林飞星这么一问,项经义也犯了难,回道:“贤弟,愚兄在东边一直都是同海寇作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城墙下大军已经整合,只等林飞星一声令下便可摇旗擂鼓。 可是,城墙上的林飞星只是眺望远处,迟迟不下命令。 这边厢,李忠也来到了城墙上,后面跟着的是携手而来的李莘和李娴。 李莘来到项经义身边轻声唤道:“夫君!” 项经义点了点头,却一直看着林飞星,同为将军,项经义知道林飞星目前正面临着非常艰难的抉择。 随着细密的脚步声,飞羽营的弓箭手上了城墙,一字排开。 亲兵单膝跪在林飞星的身后请示道:“报将军!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是否摇旗擂鼓!” “……再等等!” “是!” 众人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远远的看到撤回来的队伍。 待走近一看,城墙上的众人便发现了其中的诡异,离国先锋营的那些士兵明明有马却跑的不快,匈奴人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还会放箭射杀离国的士兵,队伍中不时会传出离国士兵的惨叫声。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张三宝脾气火爆,看着自己的同袍像桩子一样让匈奴人射杀,急的不行。 “匈奴人抓了不少百姓组成了人墙,如果没猜错的话;先锋营的人应该是被匈奴以百姓做为筹码,威胁了。” “直娘贼!狗匈奴何时这般卑鄙!?”张三宝气的直跺脚,而其他听到这一消息的士兵们也纷纷露出怒容。 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林飞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将军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李娴亦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远方,几百名百姓打扮的人被绑成一道人墙,由匈奴的铁骑驱赶着,踉跄前行。 而匈奴人就躲在这些百姓的后面,时不时的朝着离国的士兵们放冷箭。 离国的士兵不时有人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林挽月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双腮高高隆起,此时她的身上承载了所有人目光中的重量。 “摇旗!告诉城下的士兵向两侧散开!” “是!” 厚重的战鼓和着将士们的心跳响了起来。 城下的士兵们听懂战鼓中的含义纷纷如看到救星一般抬头,读懂旗语,立刻整齐划一的勒马,向两侧散去! 片刻的功夫,阳关城的城墙,两翼散开的士兵,以及由百姓组成的人墙,四者形成了一个“口”字。 林挽月一抬手,战鼓声戛然而止,她要听听匈奴人费尽心思抓了这么多百姓究竟想做什么。 果然,战鼓声一停,从匈奴队伍里出来了一个人,骑在马上用流利的中原话对城墙上喊道:“交出你们的粮食和战马,不然我们就要杀了这些离国羊!” 话音落,立刻有匈奴的士兵手持弯刀,从后面砍倒了五六个人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好远。 站在城墙上的所有人无不义愤填膺,怒目直视;除了脾气火爆的张三宝实在按耐不住对着匈奴人破口大骂之外,其他人都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将军林飞星。 他们此时虽然各个怒不可遏,恨不得一人射出个百八十支箭去,可是却有那么多百姓挡在匈奴人的前面,若是贸然行动,惹恼了匈奴人只怕那些人手起刀落,这些百姓瞬间就要死光了! 林飞星以飞羽营的营长拜将;算得上是飞羽营走出来的将军,这些士兵对林飞星非常爱戴,大伙都一脸期盼的看着林飞星,希望这位将军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来。 李忠来到林飞星的身边大声的吼道:“你还在想什么?快点让人准备粮食和战马,赎回那些百姓要紧!” 其实,对于李忠这种士族出身的人来说,百姓的性命根本就不值钱;他自己身上就背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但是如今阳关城内军民一体,在几十万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便另当别论了。 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只要处理不好,传出去都是大事儿! 反正他李忠不是北境的军事统帅,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但若是借此机会博得一个“贤名”却是天赐良机! 让北境的百姓们都看看吧,他平阳侯世子李忠是多么爱民如子!该死的林飞星,这次我看你怎么办? 丢了粮草和战马,不杀头也要革职;若是对这么多百姓不闻不问,民怨一起,也够你喝一壶的! 世家出身的项经义立刻洞悉了李忠的心思,挡在李忠面前,冷冷的说道:“世子请自重,这里不是平阳侯府,也不是平阳侯的部队,没有你说话的份!” 李娴来到林飞星的身边,低声的说:“飞星,不如鸣金收兵,从长计议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挽月却突然回神,看着前方坚定的说道:“不!来人呐,擂鼓,开城门!” “林飞星!你想干什么!?难道你不顾城下的百姓了吗?我要禀告陛下,你为将不仁!其罪当诛!” “你给我闭嘴吧!” 项经义的脸色非常难看,直接照着李忠的肚子来了一拳! 李忠这中气十足的一喊,不仅城内的百姓有人听到了,就连城下的匈奴也起了一阵骚动。 项经义看着捂着肚子冷汗直流的李忠,不耐烦的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你们两个把世子带下去,好好休息!” “是!” 项经义那一拳很重,李忠佝偻着身子被两名亲兵架走了,他是不敢得罪项经义的;只好生生的忍了下来。 直到被人拖下了城墙,李忠才又大声的喊了起来:“林飞星,本世子要禀报陛下,你为将不仁!居然将数百位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李忠一直扯着嗓子大喊,城下不明就里的百姓闻言议论纷纷。 城墙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唯独林挽月一脸的坚定,完全没有因为李忠的喊声而表现出丝毫的动摇。 随着“嘎嘎”的声音,城门被打开了。 “骑兵冲锋,步兵掩护,城下先锋营纵深两翼包抄!” 由于骑兵珍贵,离国多是由步兵冲锋的,林飞星一声令下,旗手立刻挥动了旌旗,城内马蹄隆隆,变换着队形。 “飞羽营全体准备!” 林飞星清晰而又坚定的喊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是!”将士们雄浑的喊声震天响。 林挽月高高举起的手快速的落下! “放箭!” 话音落,箭矢破空而去,旌旗挥舞,城下分到两翼的士兵立刻向匈奴的纵深包抄。 城中的士兵们喊杀声直贯长虹,骑兵营一马当先,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城门,朝着匈奴人杀了过去! 林挽月目眦尽裂的盯着城下,那些一字排开的百姓,有的被正面射中,有的被匈奴人从背后砍倒,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死光了。 李莘以袖掩面,不忍看城下一幕。 见惯了沙场的项经义,面色倒是平静,却也担忧的看了林飞星一眼,若是在野外,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如果换成他,也会这么做,战争就是残酷的,妇人之仁要不得。 可是如今阳关城内军民一体,身后那些百姓可不会这么想,李忠那个卑鄙小人又有意煽动…… 看来这北境之势,真的如同岳父所说,静水流深! “飞星……” 唯独站在林挽月左侧的李娴,清楚的看到了从林飞星左边眼角滑下的一滴浊泪。 第95章 霹雳弦惊穿百步 匈奴人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他们万万没想到, 懦弱的离国人居然会杀自己人! 由于新城墙很高而且飞羽营经过林飞星的训练之后整体的实力都提升了一个台阶,只见漫天的箭雨破空而去,匈奴的队伍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箭雨刚停, 从城门冲出去的骑兵已经奔袭至眼前;作为军人,没有人会责怪林飞星下令放箭,他们只会将这份仇恨算在匈奴人的头上! 往常离国都是采取步兵冲锋的方式,这次突然发动了骑兵,也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杀!”离国的骑兵喊声震天, 匈奴人也挥舞着弯刀朝着离国的骑兵冲了过去! 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战马嘶鸣的声音, 以及不知是哪一方传出的惨叫声,离国骑兵与匈奴人短兵相接! 城墙上旗语挥动, 先锋营按照林飞星的指示继续向前纵深,此时已经像是两条远远伸出的手臂,将匈奴人环在其中。 城墙上的飞羽营停止了无差别的大规模射击, 改用缓慢的精准射击,专挑落单的匈奴人下手。 后冲出城门的步兵奔跑在路上, 间或遇到冲过战线的匈奴人, 几个士兵便默契的合围将匈奴人挑下战马, 然后用手中的长矛毫不犹豫的刺穿敌人的身体! “将军!飞羽营请求参加战斗!” 张三宝嫌杀的不过瘾, 跑到林飞星的身边跪地请示。 林挽月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的战局,点了点头。 见林飞星同意,城墙上所有的飞羽营士兵都露出了喜色;之前离国百姓如何被匈奴人挟持, 站在城墙上的他们看得最清楚;若不是因为匈奴人挟持无辜的百姓,他们也没必要对着百姓放箭;这笔账自然是要和匈奴人算一算的! 绳索快速的放下城墙,全体飞羽营的士兵井然有序的顺着绳子滑下了城墙,没有一个人犹豫。 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项经义点了点头,情不自禁的称赞道:“果然是我离国最精锐善战的部队,勇!” 林飞星看着战局,下令道:“旗手变旗语,纵深部队行合围之势,务必全歼这批匈奴!” “是!” 战鼓变奏,旌旗易语;纵深的骑兵如同两翼翅膀一般,平缓而整齐的朝着中心收拢。 片刻功夫,便形成了合围之势! “好!” 项经义看着城下的战局,没想到林飞星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精妙的布阵之道,不由得发出了赞叹。 李娴一直安静的站在林飞星的左边,看着城下的战局,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林飞星。 那一滴划过眼眶的泪水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昙花一现,又好像是错觉一般。 此时林飞星的表情坚毅,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城下的战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两年前,李娴在营墙下,看到的是林飞星那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身影,不住的拉弓,尽一人之力战斗。 两年后,李娴在城墙上,看着林飞星干练沉稳的指挥全局,运筹帷幄,统帅千军万马。 北境这边部队的人数越来越多,战士们更是越战越勇,即便交锋几个回合过后,北境这边的部队损失不小,可是没有一个人退却,每个人都仿佛杀红了眼,哪怕是踩着倒地同伴的尸体也要往上冲,哪怕是拼着同归于尽也毫不犹豫! 匈奴人慌了,领头人用匈奴语喊着些什么,匈奴人立刻整合队伍,打马向后撤退。 “呵!”林挽月看着城下的形式冷哼一声。 “传令,纵深骑兵分段阻击,其他军士立刻停止冲锋,改换队形,飞羽营头前列队准备射击,骑兵两翼掩护,堤防匈奴人向回冲杀。” “是!”六路旌旗同时挥动! 与匈奴人正在交战的士兵们,立刻停止了追击,放缓了速度,留出路线让匈奴人往已经成了合围之势的先锋营那边跑。 飞羽营来到队伍最前方,一字排开,一边搭弓射箭,一边缓速的向前推移;剩下的骑兵则在两翼掩护飞羽营的弓箭手,谨防匈奴人杀个回马枪! 纵深的队伍本来就是由五道先锋营组成,很快的便恢复“原状”,形成了五道屏障,拦截想要撤退的匈奴人。 项经义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林飞星的这一布局在他看来可以说是非常漂亮! 分段阻击,简直精妙绝伦!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是集中全部兵力,去形成一层包围,匈奴人凭借一股求生的念头很有可能会撕开一个口子,可是林飞星居然主动分散了优势兵力,削弱每一层的兵力总数,将包围分成了五道! 真是奇思妙想,大胆而又精巧! 果然!因为兵力五分,匈奴人轻而易举的就冲破了第一层阻击。 大部分匈奴人冲破了第二层,有一小股被第二层士兵拦截,这些被拦截匈奴人被第一层和第二层的士兵前后一夹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着。 到第三层的时候,被拦截的匈奴士兵已经过半! 只有大约几百人的队伍成功冲破了第四层,却被第五层的离国骑兵拦截;即使兵力分散,离国第五层队伍的人数也要远远大于这几百人! 与第五层拼死交战的匈奴人形成了一个圆,拼命想要摆脱最后一层的阻击。 “拿我的三石弓来!” 林飞星突然大吼一声;卞凯不敢怠慢,连忙双手奉上林飞星前一段刚刚造好的三石弓。 如今的林挽月二石弓已经可以左右开弓,前一阵子刚刚开了三石弓。 匈奴人的队伍已经跑出去很远,早就超过了一般弓箭的射程范围。 项经义眯了眯眼,大约可以明白林飞星想要做什么;可是他有些不敢相信。 一时间,城墙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飞星的身上。 大家屏息静气,只见林飞星弓步开立,下腰扎了一个马步;立弓搭箭;深吸一口气…… 三石弓被缓缓的拉开了! 李娴安静的站在林飞星的身边,看着他神色坚定的侧脸,还有那拉弓的样子。 忽然之间,李娴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一幕与两年前的那次竟然缓缓的重合了。 同一个人,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色,还有,同样的震撼。 林挽月一口气将三石弓拉如满月,却迟迟不见她放箭! 正在大家疑惑时,林飞星眼中精光一闪,果断的松开了拉弓的右手! 这三石弓果然是不同凡响! “嘣!”的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震击了所有人的耳膜! 箭矢更是快的吓人,在半空中只能堪堪看到一个残影! 林挽月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目光,只见她放下弓,趴在石墩上向前眺望! 远处,与最后一层阻击的离国士兵拼死厮杀的匈奴人中发出了一阵骚动。 林挽月见状,抬起右手重重拍了一下石墩,叫到:“好!哈哈哈哈……”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林飞星究竟在高兴些什么。 只有项经义凭借经验向匈奴的队伍远眺,同样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项经义走上前去,重重的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贤弟好弓法,愚兄自叹弗如!” 林挽月对着项经义淡淡的笑了笑,宠辱不惊。 再次将精力投入到了战局中,胜利的天平已经朝着离国军队慢慢倾斜,匈奴的部队被林挽月部下的五道拦截线分割成几块,被后继而上的离国士兵重重包围;现下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已绝无逃走的可能。 “相公,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莘实在是好奇,偷偷的拉了拉项经义的袖子。 见爱妻发问,一边的长公主殿下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项经义收敛了笑容解释道:“贤弟刚才那一箭,百步穿杨,将匈奴带队的首领射下了马!” 李莘复又问道:“这么远?阿星到底是怎么分辨的呢?” 林飞星见城下大势已定,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将三石弓递给卞凯,解释道:“我曾经有过夜探匈奴营帐的经历,发现匈奴人喜欢团居,而且帐篷的排列顺序也是按照身份决定的,最普通的士兵住在最外层,越往里面帐篷越大,而匈奴人的王帐在整个帐篷群的最中心;那次回来之后我开始总结经验,回顾这几年和匈奴人作战的场景,慢慢的我发现他们将这个习惯带到了战场;不过自从上次夜探匈奴之后,一直也没有再和匈奴交战,故此我也不敢断定,所以我适才故意命令他们稀释兵力,组成了五段拦截,果然被我猜中,随着一层一层的拦截下来,能冲到第五道的,基本上都是匈奴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又仔细一看,发现他们将一个人牢牢的围在中心,有几次明明有缺口,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逃跑,宁死也要护住中心的人,我便知那人定是这队匈奴人的领队,甚至有更高的身份!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匈奴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杀掉他们的首领,定会给在心理上给他们致命的打击,敌军一乱,便再也冲不出去了!” 林挽月一口气说完,城墙上为数不多的亲兵立刻朝着她投来了钦佩的目光,就连项经义夫妇也不住的点头。 林挽月的脸上却丝毫不见骄傲之色,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淳朴若山间少年。 失去了首领的匈奴人战斗力锐减,眼看着就要被尽数歼灭,林挽月远远一望,立刻对旗手喊道:“给我留几个活口!” 第96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 城下,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场面沸腾;所有离国士兵或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或三五成群的撞在一起,这是北境今年秋收的第一仗, 大获全胜! 活捉了七名匈奴人,其余全部歼灭, 无一人逃跑。 北境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这样的大胜仗了! 城墙上的一众人来到了城下,林挽月看着满地的尸体沉默良久,吩咐道:“将匈奴的尸体和死亡的战马全部烧掉,阵亡的将士按照惯例办,伤亡总数呈报给我。” “是!将军。” “另外……将这些百姓妥善安葬, 派人去沿途调查, 看看究竟是哪里的百姓,有没有亲眷尚在, 家属的抚恤……每人一金, 从我的食邑里出……” “将军,那这几个匈奴人怎么处置?” 没等林挽月开口,张三宝却先跳出来:“当然是在城内支个台子, 当众活剐了!” 蒙倪大连忙拦住张三宝:“三胖子别胡闹, 现在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几个人先给我关起来, 记住,任何人不许和他们说一句话,打骂都不可以,要单独关, 不许让他们之间有一点沟通,而且每天只准他们喝水,不许给吃的,记住了?” “是!”亲兵领命去了。 项经义夫妇听到林飞星对这些罹难百姓的安置,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心中愈发的对谦逊厚道的林飞星称赞了起来。 众人反身回城,在将进城门之时,李娴突然叫住了林飞星:“林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挽月驻足,其他人见状和林飞星打了个招呼继续向城内走;林挽月反身来到李娴身边,二人对望。 直到人群彻底走远,林挽月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公主有何指教?” 李娴仰着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林飞星,沉吟良久不答反问道:“你就不知道疼?”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将林挽月问住,林挽月眨了眨眼回道:“公主在说什么?” 看着这样的林飞星,李娴为之气结,适才她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上有由血滴稀疏连成的线,仔细一看发现血滴正是从林飞星的右手拇指上滴下来的。 李娴仔细一看发现林飞星的手上并没有戴扳指,那三石弓是何等的力道?肉体凡胎的怎么能经受的住? 这人,硬生生的靠着血肉之躯拉开了三石弓,割破了手指,鲜血滴了一路还浑然不觉。 “给我看看你的右手!” “哦!” 林挽月后知后觉的伸出的右手,低头一看,一道极深的口子横亘在拇指上,此时还在汩汩的出着血;只不过适才是林挽月第一次指挥如此大规模的战斗,高度集中之下,居然没有感觉到痛来! 此刻,林挽月看着自己手上的口子,痛感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哎。”李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方绢帕,握着林飞星受伤的右手,意欲包扎。 “万万使不得,飞星自己来便是!” “莫要逞强了,伤在手指上,你自己如何包扎。” 说话间,李娴已经轻轻的擦拭掉了伤口周边的鲜血,开始包扎。 李娴将林飞星的手握在手中,入手的是无比粗糙的触感,纵观李娴十八年的记忆,还从来没有摸过这样粗糙的手。 林飞星手指下面的几个肉丘,早就变成了几块高高隆起微微有些发黄的硬茧,五个手指上,以及虎口处也尽是粗糙的茧。 射箭勾弦的拇指上茧最厚,像一只小蚕般卧在那里,清晰可见。 如今这小蚕形状的硬茧,被生生的从中间切开,也多亏了这层突起的茧起到了“扳指”的作用,不然这手指恐怕要伤的更深! 林挽月两颊滚烫,偷偷打量正低着头专心为自己包扎的李娴。 李娴的双手犹如丝般柔软,林挽月觉得她手指拂过的地方,就像缎带划过一般,细腻,舒适。 林挽月紧张到绷直了身体,就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 林挽月感觉,此时此刻李娴托着的仿佛不是自己那布满老茧的手,而是她疯狂跳动的炙热的心脏。 每一下肌肤上的触碰,都仿佛是拂在了林挽月的心上。 痒痒的,无比骚动,她想要逃,又渴望再多些。 “好了,回到府上让丫鬟再帮你处理一下,上些金疮药好的会快一些。” 李娴抬起头,对上了林飞星的眼。 林挽月怎么也没想到李娴会突然抬头,自己的思绪和情感全都写在眼中还来不及掩饰,便被人家瞧了去。 “多谢公主!” 林挽月用极快的速度抽回了手,转身,飞也似地离开了,什么礼节都顾不上了。 李娴却站在原地看着林飞星逃走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适才林飞星的眼神,李娴见过;每当她和李忠独处的时候,李忠经常会用那样的眼神注视她。 相对于李忠的大胆和炙热,林飞星的眼神里夹渣了几分其他的东西,李娴尚且没有品味清楚,那最后一抹慌乱的神情她却是看的清楚。 怎么,堂堂北境最年轻的将军,也会有怕的吗? 明明知道本宫已经许了旁人,竟也会起非分之想吗? 思来想去,李娴却恍然发现自己对林飞星竟是出奇的包容! 适才,林飞星那样的眼神,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冒犯了;可是,当她看着林飞星逃走的背影,却发现自己的心里并没有厌恶的感觉。 明明,这人是有隐疾的呢?难道也会起非分的念头吗? 李娴的心情有些复杂。 翌日 林挽月刚刚睡醒,就有下人通报说:有人送来一个锦盒。 林挽月洗漱完毕,命虎子将锦盒呈上。 “谁送来的?” “来人没说,但是留了话,说:‘老爷您一看便知’。” “哦!”林挽月点了点头。 打开锦盒,映入眼帘的是两样物件。 一个精致的瓷瓶,以及一环扳指。 看到这两样东西,林挽月的心头一跳,她将锦盒放在小桌上,先拿出了里面的扳指。 将扳指拿在手中仔细翻看,见扳指上没有血线,知是鹿角做的。 因为右手被缠了绷带,便将扳指往左手拇指上一套,扳指有点大了。 林挽月将扳指捏在手里,心头又是一阵荡漾。 因为常年拉弓的缘故,右手拇指上面长了一层厚茧,所以她的右手拇指要比左手稍微粗一些,这个鹿角扳指应该是正好合适的。 林挽月恍然想起昨日李娴似乎是用手指夹了一下自己的拇指,心中又是一阵翻涌:公主真是好精细的心思…… 林挽月爱不释手的将扳指把在手中,最后干脆将扳指暂时戴在了左手拇指上不舍得摘下来。 复又伸手拿过了那个精致的瓷瓶,打开红色的瓶塞,将瓶口放在鼻息处一嗅,浓浓的草药味之中带着淡淡的幽香。 “余闲。” “是,老爷~” “麻烦你帮我重新上一下药吧。” “是,老爷。” 冰凉的药膏浸入拇指上的伤口,有些刺痛,更多的是冰凉和舒适,林挽月满足的眯了眯眼,心中暗自感慨:还是京城的药好用。 而这瓶药膏余闲却是认识的,它名唤“冰肌玉骨膏”,虽然不是最名贵的外伤药膏,但是因其中有一味草药非常难得,所以每年的产量很少,而且这药膏虽然有愈合伤口的作用,但最主要的功效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能消除疤痕…… 余闲看了看林飞星这双粗糙不堪的手,心中不住的疑惑:殿下给林飞星这瓶药膏,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当天下午,林挽月忙完了军务从军营中回来,便一头扎进了秀阁探望小白水去了。 自从有了这个女儿,林挽月发现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子,变化快的惊人。 林挽月将小白水抱在怀里举高高,整个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 桂妈行色匆匆的打前院往秀阁走,路上正巧碰到余闲。 “桂妈~您脚步这般急切,往哪儿去啊?” “哎哟,闲丫头,出事了,我要去禀报老爷!” “出什么事儿了?老爷这会子正在秀阁里面逗小姐呢,难得忙里偷闲的,不然您先和我说说?” “哎……也对,你给我出出主意。”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桂妈您跟我来。” 说话间,余闲将桂妈引到了一处僻静之所,问道:“您说说吧,出什么大事了!” “哎,昨儿送菜的就没来,我想着许是因为打仗了,府中的菜蔬鱼肉也尚足两日的量,就没在意;可是今儿,送菜的还没来!眼看着存菜坚持不了多久了,没办法我便去账房现支了株币到菜市场去买菜;可是到了之后那些菜农肉贩,一听说是往林府送,立刻翻脸不卖!我问缘由,他们说话还阴阳怪气的,我从东头走到西头,什么都没买到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的灰!闲丫头你说说,你说说这是不是出事了?” “一群白眼狼!桂妈还不知道呢吧?老爷昨儿那一仗,杀了一些被匈奴人抓走的百姓,没想到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就传开了!” “哎哟哟,还有这事儿呢,我昨儿在府中住下了,没听说;这可怎么办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房的菜不够了,就算勉强做了今晚的饭,明天早上府中这么多口子人,吃什么啊!” “桂妈您先别慌,要我说,这事儿你直接禀报老爷有些不妥,你应该先报告给管家,才是正理,而且由管家想办法或者报告老爷,您也少担一些不是?” “哎!还是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找管家去!” 第97章 壮志饥餐胡虏肉 当夜 北境长公主临时府邸内 影子端正的跪在李娴的案前,将今日林府内发生的事情详细的汇报给了李娴。 “林飞星怎么说?” “回殿下, 林飞星听后一笑了之, 命令全府暂时吃酱菜稀粥和馒头。” 听完影子的汇报,李娴的心中是又气又笑, 但在影子面前她的表情依旧静如止水,让人看不出一点情绪上的波动。 “命你们办的那两件事, 怎么样了?” “回殿下,第一件事已经在执行中,不过我们的人只能挑在夜里,且用微弱的烛火照明,还要堤防被人发现, 所以进度缓慢, 但是已经完成了三分;第二件事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即可。” “嗯, 做的很好, 第一件事等到我们离开了北境之后再放出来吧,至于第二件事……等到林飞星关押的那几个匈奴人处理好之后就找个机会办了。” “是!” “嗯……算算时间;本宫也差不多该回宫了。” …… “好了,你先回去吧;抓紧办好第一件事, 务必要小心, 如果有人看到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嗯,去吧,本宫乏了。” “是。” 另一边的林府,买不到菜, 林挽月干脆勒令全府吃酱菜稀粥馒头,脾气好的令人咋舌。 府中说有的下人都有些不解,照理说:按照林飞星如今在阳关城内的身份和地位,李沐养病不出,林飞星代掌帅印;又和平东将军府结了干亲,林飞星甚至都不用出面,只需和阳关城的太守知会一声,那些个刁民谁敢说个不字? 可是偏偏林飞星没有,就这样硬生生的忍下了这莫大的委屈。 一个用生命在守卫北境太平安康的人,却连新鲜的蔬菜都吃不到,当真可叹,可笑! 这些后来进入林府的下人,签的一律是卖身契;到死都是林府的人,他们自然是全身心的站在林飞星这边,可是下人毕竟身份低微,最多也只能在私下里替自家老爷愤愤不平,就算他们再怎么生气,林府掌权人都不言语,他们也只能忍着。 林府“断菜”第三天,李沐听说了这个消息,命人将之前剩下的羊牵来好些,还送来了时令的瓜果蔬菜;林府的状况才得以缓解。 自从林挽月与平东将军府结了干亲之后,她已经不再算是没有依傍布衣将军,北境的那些士族将军们,早就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见李沐都出手援助,其他的将军也坐不住了,各种食材那是一车连一车的往林府里头送! 林挽月是平民出身的,能吃上精米白面她已经非常满足了,所以平时林府吃的都很简单朴素;但是这些将军就不同了,这些精致惯了的将军们,即使生活在最艰苦的北境,依旧有办法过的滋润,他们的府里可是什么珍惜的食材都有的! 对于这些“馈赠”林挽月倒是照单全收,所以林府经历了一个小小的风波之后,伙食居然硬生生的提高了一个档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至于那些原来往林府送菜的菜农们,见林府离开他们日子似乎更加滋润了,皆后悔不已,又想到林府不挑剔,给的价格也公道,没几日便纷纷舔着脸回来想要继续送菜…… 这些人是连林挽月的鞋底都是碰不到的,由林子途全权处理,彻底结束了与他们的雇佣关系,换了一批新的菜农,并且签订了文书……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在林挽月抓到匈奴俘虏的第七天,她来到了军营,命人将匈奴带出提审。 说来也是巧,这日项经义夫妇以及李娴和李忠都在军营里,四人听说林飞星要提审匈奴人,双双带着好奇来到了林飞星的营帐。 走到地方,却发现林飞星在一处空地上支了一个案,提审这七名匈奴。 林挽月选的这块空地正是放置离国战死士兵名牌的地方,空地上摆了好几排架子,每个架子上面绑着密密麻麻的名牌,每一个名牌曾经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林挽月的大案,就摆在这些架子的前面,她穿着一身戎装端坐在案后,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木牌做背景,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悲凉而又肃穆。 林挽月见四人到来,命人在一旁加了四把椅子,士兵将七名匈奴俘虏押了上来,林挽月扫了一眼,发现这七人虽然气色都很萎靡,但是眼中的敌意非常明显。 林挽月心道:无怪,能奋战到最后的,都是匈奴中战斗力拔尖的勇士。 李娴坐在第一把椅子上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细心的发现在林飞星的案上放了一块木板,李娴记得那块木板,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看林飞星,想到林飞星的身世和他与自己讲的故事,感慨良多。 “让他们跪下。”林挽月对身边精通匈奴语的斥候说道。 “将军让你们跪下!” 话音落,匈奴那边表现出了明显的反弹,他们叫嚣着,挣扎着。 林挽月身后懂的匈奴话的斥候闻言脸色难看,不知道该如何翻译,却见林挽月只是淡淡一笑,对斥候抬了抬手,表示不用翻译。 林挽月对抓着匈奴的士兵抬手示意,后者立刻会意,拿出棍子朝着匈奴的小腿蒙打。 随着雨点般的木棍到肉的声音,终于有一个人扛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停。”林挽月一抬手,命士兵将第一个跪下的匈奴人绑在另一边早已经钉好的木桩上。 林挽月转过头对李娴和李莘说道:“公主殿下,大嫂,接下来可能会……有碍观瞻,二位要不要回避一下?” 李莘转头看了看自家夫君,摇了摇头。 李娴亦没有动,她还要见识见识林飞星的手段,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开? 见二人都选择了留下,林挽月没有再劝,看着剩下的六名匈奴人,随手一指:“把他给我砍了,脑袋挂在新城楼上。” “是。” 士兵领命将被林飞星选中的匈奴人拖到一旁,手起刀落,只听“噗”的一声,鲜血扬的老高,匈奴人身首异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匈奴人已经死透了。 行刑的士兵麻利的收起刀子,把滚到一边的头颅抓着头发提着,走到了林飞星的面前,将人头高高一举:“将军!” “嗯,找人把它先挂在城楼上。” “是!” 士兵提着头走了,鲜血顺着切口很平的脖颈滴了一路。 项经义看了一眼自己这位看上去带着几分书生气的义弟,又转头看了看明显有些不适的自家夫人,低声的说道:“娘子,为夫派人先送你回府如何?” 李莘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远处还在汩汩淌血的尸体,以及面前这淅淅沥沥滴了一路的血迹,只感觉内里翻涌不止,惊恐的看了看端坐在案后面带笑容的林飞星,点了点头。 项经义安抚了拍了拍李莘的胳膊,命亲兵将李莘先送回去。 李莘起身之前对李娴说道:“妹妹,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回去?” 李娴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虽然她也有些不适,但是她暗中培养了林飞星两年,七天前她验收了林飞星的统兵打仗的成果,今天正好验收其他的,林飞星目前的程度对李娴的棋局至关重要,她怎么能回去? 李莘见李娴不走,略有不解,但是这里她却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便没有再劝,莲步急移离开了这块空地。 林挽月转头朝着凳子这边看了看,目光特意扫过李娴的脸。 对面的五名匈奴人反应过来之后,挣扎着对林挽月破口大骂,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狰狞,恨不得将林挽月拆之入腹。 而林挽月却显得毫不在意,唇边挂着好看的弧度,仿佛刚才命令士兵杀人的根本不是她。 林挽月带着笑意看着眼前的五名匈奴,此时场中之人谁也摸不清她的心思。 又过了一会儿,林挽月缓缓地抬起手,又是随便一指,点中了一名匈奴人,说:“把他也给我砍了,脑袋和他的同伴挂在一处。” “是!”押解着这名匈奴人的两名士兵立刻将他拖到刚才的地方,手起刀落,又是一条人命。 三位看官还来不及消化,林挽月再次抬手,指了指其中挣扎最激烈,喊声最大的匈奴人说道:“把这个精力充沛的拖到那边,在他脖子上开个口子,小心点儿,别一下子就扎死了。” “是!” 士兵将匈奴人拖到一旁,“噗”的一声在匈奴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立刻喷了出来,被五花大绑的匈奴人,连捂脖子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在地上无用的蠕动,挣扎,感受着鲜血的溢出,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项经义还好,身经百战早就见惯了杀伐,此时他已经由最初的意外逐渐适应,甚至显得有些津津乐道了起来。 李娴则因为心中有坚定的目标,而且她已经渐渐的明白了林飞星的用意,所以也倒能坚持。 但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李忠看到这一连串的屠杀之后,整个人显得愈发的不好了。 只见他脸色难看,目光游离,明明不敢去看那一地的鲜血和三具尸体,却又怕自己胆小露怯,苦苦的坚持着。 第98章 笑谈渴饮匈奴血 七名匈奴战俘,一名被绑在木桩上, 一名被放血, 两名被枭首。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空地上站着的匈奴, 就只剩下了三名。 林挽月看着脸上逐渐开始露出惊恐的匈奴人,心中无比畅快, 这么多年积压的仇恨终于有了一个释放的机会,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战场上杀敌和如今这样慢慢的折磨带来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被放血的那匈奴也终于不甘的蹬了腿,双目绝望的瞪着天空,鲜血漫了一地。 好在此时的北境的天气已经入寒,干燥的空气不至于让血腥气弥漫的太快。 林挽月坐在案后, 左手支着下巴, 右手搁在案上,五根手指犹如波浪起伏一般律动着;五根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木案, 发出均匀而又清晰的“嗒嗒嗒”声。 正对面被五花大绑的三个匈奴人, 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同伴被残忍的屠戮,最开始的愤怒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 恐惧,逐渐漫上他们的心头。 适才还雷厉风行的林挽月, 似乎一下子变得慵懒了起来, 她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前面的三个匈奴, 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手指一直在保持着一个节奏“嗒嗒嗒”的敲击着案面。 李娴循声望去,看到林飞星的右手拇指上戴着自己送给他的鹿角扳指,大小正合适。 西风乍起, 林挽月身后那数不清的木牌发出密集而又清脆的碰撞声,仿佛是那些战死的英魂在催促着林挽月继续行刑。 “说,那些百姓,你们是怎么越过边防守卫抓到的?” 话音落,西风戛然而止。 “将军问你们,那些百姓你们究竟是怎么越过边防守卫抓到的!” 三人闻言沉默了片刻,中间有一个人却突然来了精神,扭动着被捆的结实的身体,对着林挽月大声喊叫。 皆是些粗鄙不堪的话,斥候面色难看:“将军……” 林挽月冷哼一声,道:“还是不肯说是么?” “没错。” “那便继续吧!” 林挽月“啪”的一下拍了面前的案子,然后按着木案从座位上起身。 绕过木案的时候,林挽月偏过头,看了看李娴。 她在心中轻叹一声,这些事她本是不想在李娴面前做的;同样的,她也没想到李娴居然留了下来。 林挽月来到那名叫喊的匈奴人面前,还没等说话,匈奴突然朝着林挽月啐了一口,林挽月眼疾手快的闪了过去,并且制止了那匈奴人身后两个欲动手的士兵。 李娴偏过头,双手紧紧抓着两个扶手,此时她已经知道,无论怎样,这三个匈奴都会死;只是猜不到与匈奴人有血海深仇的林飞星究竟会用怎样残忍的手段去折磨这三人…… 李娴心若明镜:自打一开始,林飞星便已经有了人选! 那个最先跪下屈服的匈奴人才是林飞星真正想要提审的人,其他人不过是饵! 同时,李娴对林飞星也有了一层新的认识:两年不见,这人的心智和手段真的成长了许多;先是只给水不给饭,并且分开关押,不允许任何人同他们交流,这样的方法可以最大程度的摧毁匈奴人的意志力;然后便是从这些匈奴人之中选择一个意志力最弱的人,让他看着自己的六位同伴被残忍的折磨致死,这般摧身又攻心,真真是好手段! 一个受了委屈也不与百姓争辩,甚至宁可勒令全府和他一起吃酱菜度日,也不去对百姓施压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性和手段! “啊!!”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将李娴拉回了神。 听着这声音,李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林飞星那边,又快速的别过脸。 林飞星居然徒手掰断了匈奴人的一根手指。 李娴感觉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心生退怯,却又固执的不肯离去;究竟是为何?就连李娴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即使李娴不去看,单单从这惨叫声中,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匈奴人所承受的痛苦和绝望。 而另一边,听着这一声声的惨叫,林挽月的脑海里却闪过了婵娟村的昔景,她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那是她的家! 那里虽然不富裕,却有清澈的小溪,小溪里常有鱼儿游过,湛蓝的天空和满是“宝贝”的大山,她和弟弟时常嬉戏玩耍的地方。 可是,不过一下午的功夫,一切便全都没有了! 小溪被染红了,土墙坍塌,满目疮痍,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每走几步就会看到一具熟悉的尸体,一百一十八具尸体,堆的像小山一样高! 一把大火,伴随着尸臭,那味道,那温度,那场景,自此化作梦魇,一梦四年。 林挽月一口气掰断了匈奴人的十根手指,而这位不住涕泗横流的匈奴人,此时看林挽月的眼神已经再没有任何的挑衅,而是满眼的恐惧和后悔! 直到林挽月甩了甩手走到一边,他才一边呜咽着一边用已经不利索的口齿说出了什么。 “将军这匈奴招了……”斥候面上一喜,欲给林飞星翻译。 谁知林飞星竟皱着眉一抬手,止住了斥候的话。 待到匈奴说完话,继续吃痛呜咽的时候,林飞星一把抽出了旁边士兵腰上的佩刀,只听“唰”的一声,断指的匈奴人脸上斜着多了一道血痕。 “你没有机会了!” 匈奴人软绵绵的向后倒去,死不瞑目,他不懂,他明明招了的…… “把他的头也砍下来,挂在城楼上。” “是!” 士兵麻利的将匈奴人的尸体拖走了。 场中,终于只剩下两人了。 “拿碗来。” “是!” 亲兵一路小跑给林挽月端来几个碗。 林挽月拿了一个,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朝边上一伸:“匕首。” “是!” 空碗和锋利的匕首。 匈奴人被饿了七天,又被五花大绑,再加上每人身后都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死死的抓着他们;即便匈奴人明白了林挽月的用意也只能瞪眼瞧着。 林挽月麻利的割破了匈奴人脖颈上已经有些干瘪的血管,将碗贴了上去。 匈奴人想挣扎,立刻被士兵锁住了脖子,只能听着耳边滴滴答答的声音,直到自己的鲜血流满一碗。 林挽月端着那碗鲜血来到了另外一名匈奴人身前:“来,你也尝尝自相残杀的滋味!” 斥候做了翻译,匈奴人露出惊恐的表情,侧过了头。 李忠愈发脸色难看,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道:“林将军到底意欲何为!?”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集中在了李忠的身上,就连林挽月也停了下来,转过头,问道:“世子何意?” “林将军要问什么便问,如此蓄意折磨究竟意欲何为,若是将军什么都不想问,不如给他们个痛快!” “哈哈哈哈哈……”林挽月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扬天发出一阵长笑,端着血碗走到了李忠的面前,林挽月压的很近,这样的距离李忠若是执意起身便会撞到血碗,或者不小心碰到林飞星手中那明晃晃的匕首。 李忠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强自压抑着胸腔中的翻涌,与林飞星对视。 只不过,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抬头仰视,气势上高下立判。 林挽月冷眼瞧着李忠,说道:“世子问我意欲何为?呵……” 林挽月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李忠,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端起了血碗,喝了一口。 “这是他们欠我的!你说我意欲何为?” “你……呕……” 看着林飞星竟然喝了人血,李忠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翻涌,一把推开林飞星“啪嗒”一声,血碗重重的摔在地上,血花四溅。 “呕!呕……”李忠跑出去没几步,弯下腰大吐特吐,吐好了之后又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太过“失仪”,甩着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娴也颇为毛孔悚然,但是她却没有错过林飞星眼中那抹浓浓的哀伤。 经过李忠这么一吐,林挽月似乎也失去了兴致,她转过身,高声吩咐道:“将这两个推到菜市口去,扒光了,用最细的渔网狠狠的勒上,给我剐足千刀,死了也要剐足千刀!然后把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 “是!” “至于那个,给我关起来,好生看守,别让他死了!” “是!” “大哥,替我向大嫂道歉,今日真是失礼了,改日飞星定登门致歉。” “哈哈哈哈哈!”项经义笑着从椅子上起身,重重的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道:“贤弟不必如此,你大嫂妇道人家,见不得这些也属平常;不过,贤弟你今日倒是让大哥刮目相看了,大哥一直觉得你身上书生气太重,如今一看,是大哥多虑了;今儿你给大哥看了一出好戏,戏散了我要回去看看你大嫂了,告辞了!” 项经义说完,朝着李娴拱了拱手离开了空地。 “你们先下去吧!” “是!” 场中只剩下林挽月和李娴二人。 “药膏……和扳指,谢谢公主。” 李娴嫣然一笑,问道:“扳指可还合适?” “嗯。” “对了,这个还给公主。” 林挽月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方叠的四四方方的绢帕,递到李娴的面前。 李娴低头看了看绢帕,却迟迟不接。 林挽月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将绢帕捏在手里,慌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下次洗干净了再还吧!” “好。”李娴点了点头。 那方手帕林挽月洗好揣在怀里,刚才这么一折腾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沾上了血迹…… “飞星,可否告诉我,你今日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李娴郑重的看着林飞星,她不相信林飞星折腾这么长时间只为泄私恨。 林飞星也严肃了起来,对李娴说道:“其实我这几天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我怀疑朝中有人和匈奴人勾结,意欲颠覆北境军政……” 第99章 点绛唇辗转反侧 李娴微微仰头看着林飞星, 轻声问道:“飞星何以见得?” “其实从粮草丢失开始,我便在怀疑了, 北境几十万大军的过冬粮草;那是何等庞大的数量?没有足够的权力暗中相助,怎么能让那么多粮草凭空消失?大帅我自是信得过的, 况且……”林挽月顿了顿, 看着李娴欲言又止。 “飞星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我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况且,陛下的态度实在耐人寻味, 那么多粮草丢失, 陛下没有下令追查搜捕, 只是仗责大帅一百军棍, 事后我仔细思考, 发现这一百军棍大有警告的意味,也就是说这个“偷”走粮草的人,很有可能陛下猜到了, 大帅也猜到了, 就算是这二位当时没有确认是何人, 我想总该是有大致范围的, 若是当时就一层一层细细追查总会水落石出, 况且那么多粮草,如果陛下下令全国范围戒严,必会无所遁形;可是陛下并没有,这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原来想着或许是为了稳定军民情绪,陛下做了暗中调查,前些日子我代掌帅印,命人调出了事发后整个西北的卷宗,发现粮草丢失之后,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暗中戒严搜查的文书,我就想,究竟是何人能让陛下心甘情愿的为其隐瞒,思来想去……” 李娴的目光闪了闪,看着林飞星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想很有可能这人是诸位藩王中的一位,这便说的通了,勾结匈奴私吞粮草,每一项都是杀头的重罪,陛下爱子心切,权衡之下帮忙掩盖。” “飞星……你可知,你暗中调查此事,很危险?” 听到李娴的话,林飞星却笑了,笑的讽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北境几十万大军用生命守护北境,我只知道大帅半生戎马,我只知道匈奴是潜伏在离国边境的虎狼之众;居然有人会为了争权夺利,丧心病狂到置北境数十万大军的生死于不顾,置无数百姓的身家性命于不顾,而且陛下……” 林挽月的语气激动,音调颤抖,然而,这说了一半的话,却戛然而止。 原来是有两根纤纤玉指在最关键的时刻,抵住了林挽月的嘴唇,让那些积压在林挽月心中,早就使她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的话,生生停住。 鼻息间,是沁人的幽香。 嘴唇上,是温柔的触感。 冰凉,冰凉。 林挽月愣住了,心脏狂跳不息,身体僵硬紧绷,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话语一瞬之间尽数忘却;她瞪大了眼睛,呆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娴。 只见李娴轻轻按着林挽月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嗔怪,用仅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嘘……我知你委屈,但这大逆不道的话,我不许你说出口。” 说完,李娴拿开了压在林挽月唇上的冰凉手指,向后退了一步。 场中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良久,李娴才开口解释道:“本宫……我,适才一时情急,还望飞星勿怪。” 林挽月一声轻叹,摇了摇头,回道:“我知道,公主是为了我好,这军营……不干净。” 李娴的心不由得一揪,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的局促和不安油然而生。 好在李娴表情端的沉稳,才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见李娴沉默,林挽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也不必瞒我,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那些人既然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粮草运走,这北境军营之中还会缺眼睛吗?” 听了林飞星的解释,一颗悬着的心安然落地:还好…… “飞星,可知过刚易折?” “我都明白,这些道理大帅总教我的;其实这些话我从未与旁人说过,今日……总之,这次公主回京之后,千万小心;要与太子及时商讨,早做应对才是。” 李娴轻笑,问道:“之前你心中不是只有北境的么?” 闻言,林挽月又是一声轻叹,皱了皱眉,回道:“两年前,你对我说:你在宫中步步艰难,进退维谷;起初我还不信,我总觉得本是同宗同根的血亲,就算是有立场上的冲突,也总会顾念着几分亲情才是……分开的这两年,我看了不少书,大帅又对我悉心教导;后来又出了粮草的事,我才明白,原来当初你没有骗我。” “谢谢。”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林挽月有些局促,但她依旧提起勇气,坚定的对李娴说道:“你放心,这北境有大帅……和我,坐镇;翻不了天。” “叮当叮当。” 西风又起,架子上的木牌碰撞发声。 林挽月看着李娴飞扬的发,身体自己行动,挡住风口。 “公主穿的单薄,这个季节北境过了午时便冷了,我送公主回去吧。”你的手那么冰。 “好,那便谢过飞星了。” 李娴坐着一顶小轿,林飞星骑着龙冉宝驹行在前头。 就在刚才,那两个匈奴人在菜市口被千刀万剐,那惨叫声,穿过了几条街。 看热闹的百姓们得知这些都是林飞星的命令,无不打了一个寒噤。 这座阳关城里,有几个人没有传过林飞星的是非呢? 从最开始的“不举”,到后来余纨的事情,又到前几天甚嚣尘上的下令屠杀无辜百姓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起的头,他们居然还自发的抵制林飞星…… 看着那两个匈奴被扒光用最细的渔网勒着,刽子手用锋利的小刀一片一片,片下他们身上的肉;中间有一个匈奴昏死过去,还被泼醒才继续行刑,到最后,两个匈奴都已经死去,刽子手依然遵照林飞星的命令足足剐够了一千刀才罢休…… 城楼上六颗新鲜的头颅被高高挂起,迎风飘荡。 这些,也都是这位年轻的将军下的令…… 于是百姓们开始害怕,之前他们总觉得林飞星不过是尚未弱冠的少年郎,法不责众,他们说了便说了,而且一直以来也没见林飞星对他们做什么,于是有些人便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可是今日,当他们看到这一连串,对于他们来说甚是血腥的事情后,他们终于明白:即便林飞星再怎么年轻,也不是他们这些布衣百姓可以随意欺凌的角色…… 匈奴固然可恨,住在这座边陲之城的人们,又有几个不痛恨匈奴的呢? 可是眼看着那两个匈奴被这般残忍的手段杀害,有些人又不免兔死狐悲起来;有时候,人性还真是复杂…… 此时,林飞星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头顶,用一枚黑色的发箍固定,铁面戎装,好不威风!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速度并不快,但街边的百姓却纷纷的避开,硬生生的给林飞星让出一条“净”街来,这还要得益于适才菜市场口的震撼。 龙冉宝驹五步之后,跟着一顶四人抬的小轿,轿子看上去古朴无华,也不知内里坐的是谁。 不过在离国,有权有势的男子出行多骑马或坐马车,就算坐轿也会是四方大轿,这种小轿唯独女子会坐。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好奇之心又起:如今的林飞星在北境之中可谓是如日中天,不过十七岁就拜了将又代掌北境的帅印,这轿中女子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得林飞星亲自开道护送…… 不过这一次百姓们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只是在心中暗自好奇,或者关起门来与自家人偷偷议论一二。 林挽月将李娴送回府内,谢绝了稍坐的邀请。 临出门,又恍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对李娴说:“对了,还有这一次,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么多的百姓,匈奴人究竟是如何抓到的还要待我审问完最后一个匈奴人再说,至于这次和上次背后的指使是不是同一人,我目前还不能断定,一旦我有了消息定会找机会告诉公主的,还请公主心中有数。” “好。” “那飞星便告退了!” “飞星慢走。” 林挽月离开李娴的临时府邸,马不停蹄的命人备了礼品,提着礼品到平东将军的临时府邸拜会,当面对李莘致歉。 项经义大悦,命人准备了酒菜留林飞星在府里用了晚饭。 酒足饭饱“兄弟”二人又到书房,项经义一时手痒,命人端来了沙盘和林飞星做起了推演来。 两人一个镇西,一个平东,作战的方式和理念都大有不同,这一战居然推到了三更天! 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通过这次推演,两人都在对方的身上学会了不少新的想法和理念,对将来的领兵作战大有裨益! 最后,项经义亲自把林飞星送到门口,项经义从怀中掏出一本用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林飞星:“星弟,这本《统军术》是家父所写,愚兄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如今你我义结金兰,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大哥欣赏星弟的为人和气节,如今就把这本《统军术》赠给星弟,还希望对星弟有益处。” 林挽月双手接过了《统军术》,由衷的感谢道:“大哥赠书之情,飞星没齿难忘。” “哈哈哈哈,不早了,回吧。” 林挽月心情愉悦的回到林府,去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小白水,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嘴唇,脑海中不住的闪过白天的一幕,无声的笑了。 林挽月就这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见东方露白! 第二日,天尚未大亮,军营里却来了士兵! 林挽月连忙穿衣接见,士兵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报告将军……最后一名匈奴战俘……昨夜死在牢房中。” 第100章 英雄冢与温柔乡 天牢里, 跪了一地的士兵和狱卒。 死去多时的匈奴战俘已经被抬了出来,放在一张木板上。 经过仵作鉴定,匈奴是窒息而死, 在匈奴的脖子上也找到了一道明显的勒痕…… 整个牢房里静的吓人,只有火把的呼呼声, 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 仵作也屏声静气的退到一旁。 林挽月看着木板上的尸体, 尸体的脸色呈酱紫色, 双眼突出, 确实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你们这么多人看守,一个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活活勒死了, 难道你们就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 林挽月的声音里, 夹杂了雷霆之怒的味道。 “将军息怒……” “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过牢房?” “这……” “所有接近过牢房的人!” “有……有, 昨夜申时, 将军您的亲兵公伯玉来过一趟。” “嗯?他来做甚?!” “是……”狱卒的脸色难看, 看着林飞星欲言又止。 林挽月见状大怒,抽出腰间的佩刀“咔吧”一声将桌上的水碗一劈两半:“还不快说!” “是是是!” 狱卒吓得磕头如捣蒜,一连磕了数个才直起腰回到:“公伯玉, 说……将军您说, 最后一个匈奴至关重要, 不能饿死了, 带了馒头来给他吃……” “马上把公伯玉给我叫过来!不,我亲自去!” 林挽月带着两队人,风风火火的朝着公伯玉的营帐赶, 到了之后被告知公伯玉休沐回家,林挽月又带人直接杀到公伯玉的府上。 门房揉着惺忪睡眼打开了大门,被卞凯一脚踹开,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呼啦啦冲进了公伯玉的宅子。 “唉哟,你们……你们是何人!” “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是裨将军林飞星,公伯玉在哪?” 门房一听立刻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家老爷这会在房里睡着呢,小的这就带路。” 门房一路小跑的走在前面,林挽月面色阴郁带着两队人紧随其后,到了公伯玉的卧房外,一推门,门是锁着的。 林挽月一个眼神,旁边的亲卫立刻当门一脚,只听“碰”的一声,卧房的门便被踹开了。 …… 看到房中的一幕,包括林挽月在内的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啊!老爷……”门房更是高呼一声,跑了过去。 公伯玉悬梁自尽了,而且上吊的位置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正好对着房门,开门便能看到! 公伯玉已经死了多时,面色酱紫,双目凸出,舌头伸的老长,这死状竟与那匈奴有几分相似。 卞凯低声唤道:“将军……” 看着公伯玉,林挽月短暂思索之后,只觉手脚冰凉,忙吩咐道:“把人放下来,找仵作来验尸,你们两个守在这,其他人跟我来!” 林挽月带着人马风风火火的出了公伯玉的宅子,往斥候营中赶。 到了营中,却被斥候营营长告知昨夜斥候被公伯玉传唤,说是奉了林飞星的命令前去问话。 林挽月听完这个消息,只感觉胸中闷闷的燃起一股火,无从宣泄。 斥候的尸体最终被发现了,被人吊在了阳关城南的竹林里。 这片竹林距离林挽月的府邸只有不到百步…… 最后一个匈奴战俘死了! 公伯玉畏罪上吊自杀! 斥候被人吊在了林挽月家门口的竹林里,放下来的时候皮面酱紫,双目凸出,死法和前两者一模一样! 匈奴人究竟是如何穿过边境守卫无声无息的抓走离国百姓的? 终于,又成了一出屡不清,道不明的鬼打墙。 这件事,让林挽月感觉到空前的无力,就像蓄积全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这棉花里包了倒刀子,割的她鲜血直流! 她雷厉风行的运作,击败匈奴,活捉俘虏,宫心计,敲山震虎…… 本来以为这次总会收获点情报,让李娴带回京中早做布防;也算是不枉费李娴当日青眼相待,算是送她一份新婚大礼。 结果,临门一脚,栽了。 当天下午,林挽月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勒令军中除战事之外,一律次日禀报。 林挽月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中的失落溢于言表。 “哎哟,世子爷,世子爷,您就是大名鼎鼎平阳侯府的世子,未来的长公主驸马李忠大人吗?” 迎面,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入林挽月的耳朵。 林挽月一抬头,只见李忠穿着一袭华贵的广袖长袍,勒着金抹额,头顶白玉镶宝发冠,腰间左佩刀又备容臭,烨然若神人。 李忠的身后跟着两队京中的侍卫,同样是衣着华丽,腰间佩刀,足足二十人的阵仗,好不气派! 林挽月看到街边一家卖糖水的老板拦住了李忠的去路,侍卫立刻对老板拔刀相向,却被李忠制止。 李忠也看到了林飞星,不过这老板一连串的称呼叫的李忠十分舒坦,便勒令侍卫退下,和颜悦色的对老板说道:“正是本公子,不知你当街拦路所为何事?” “哎哟喂,今儿是哪位菩萨开眼呐,总算是让我看到世子爷您的庐山真面目了;前几日世子爷为了那些被匈奴人抓走的百姓鸣不平,这件事啊,现在整个阳关城都传开了,小的仰慕世子爷您,这几日还念叨着,求老天开开眼,能不能让小的碰到世子爷您呢!今儿,可就碰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忠听完,仰天大笑。 糖水铺子老板又谄媚的说道:“世子爷您宅心仁厚,小的别无所长,就祖传了这煮糖水的功夫,世子爷您赏赏脸,尝一碗?” “好!本公子今天就尝尝你的糖水!” “哎哟,那真是光耀门楣,世子爷您尝过小人的糖水,小的明儿就命人写了大匾额挂上,以后就是传家的招牌啦!” “哈哈哈哈哈……”李忠大笑着,斜眼看着形单影只站在不远处的林飞星,浑身上下都是得意。 只见李忠一挥手,“呼隆隆”两队的侍卫立刻就将这本就不大的糖水铺子坐了个满堂彩。 林挽月眼睁睁的看完所有的经过,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 只得继续朝前走。 经过糖水摊子,李忠突然对着林挽月高声喊道:“哟,这不是林将军吗?怎么今日军务不忙,有空在街上闲逛啊!” 林挽月驻足,朝着李忠拱了拱手:“忠世子。” “林将军要不要来一碗糖水啊?本公子请客。” 说话的功夫,老板已经将糖水端到了李忠的桌上,一边还用正好的声音说道:“我们小铺子可容不下大佛,眼睛都不眨就屠杀无辜的,喝了我们家的糖水,怕是再卖不出了,世子爷您抬抬手!” 李忠一听老板这话,笑的直眯眼,也不反驳,端起糖水喝了一口,一边拿眼睛斜着睨着林飞星。 老板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直戳在林挽月的心窝子里。 她转过头,对着李忠笑了笑,然后迈着步子离开了原地。 身后,传来了李忠对糖水的赞叹。 林挽月就这样在阳关城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新阳关即将竣工,处处透着生机与兴旺,新阳关城占地面积是从前的数倍,有些地方的路虽然还没有铺好,但林挽月已经能够看出这座城未来的样子。 林挽月看着眼前的街景,笑了;这城是她去过天都城之后的突发灵感,这里凝聚了北境几十万大军,以及数万民工和匠人的心血。 林挽月继续朝前,又漫无目的的游荡了一会儿,突然被人叫住。 “林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挽月猛地一回头,见是李娴身边的宫婢小慈的正在叫自己,再定睛一看,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李娴在阳关城内的临时府邸…… “小慈姐姐有礼了,我……随便走走。” 小慈见林飞星朝着自己行礼,拈着兰花指捂嘴一笑,道:“奴婢可受不得将军的礼,随便走走?那可是巧了,我们殿下刚刚命小厨房做好糕点,将军要不要进来尝尝。” “我……” 林挽月有些心动,此时此刻她满腹的彷徨与委屈,她确实想见见李娴,只是…… 见林飞星不动,小慈倒是热情,径直走下了台阶,来到林飞星的面前:“我们家殿下在宫中也时常提起将军您呢,说您不仅是她民间的挚友,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要是让殿下知道了您过门而不入,恐怕要责备奴婢怠慢了,快请吧。” “如此,飞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挽月跟着小慈往李娴的临时府邸走,迈过大门,林挽月情不自禁的裂开了嘴。 未见通报,小慈一路领着林飞星七拐八拐的进了客厅,而李娴竟仿佛知道有人要来一般,正坐在客厅里,小几上放着新出笼的糕点,还冒着热气。 “殿下,奴婢适才在门前看到林将军过,也真是巧了,您说这林将军是不是闻到我们府中糕点出炉的味道,一路寻来的呢?” 小慈的话音落,一屋子八名宫婢都露出了豆蔻年华少女含羞带俏的笑意,李娴也笑着说道:“真是愈发放肆了,虽说外面不比宫里,可你作为掌事女官,规矩还是要守的。” “殿下您教训的是,奴婢知罪了。”小慈笑着对李娴打了一个万福,脸上没有丝毫惧意。 林挽月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主仆和谐的一幕,心中也温暖了起来。 “飞星快坐,本宫今日心情大好,命小厨房做了糕点,还想着差人送去些给你尝尝,你倒是有口福的。” 林挽月迈着步子来到李娴身边,往小几上一瞧,又是一阵恍惚:桌上的糕点,竟然是两年前在北境军营中,李娴第一次赠给自己的那些。 第101章 失东隅焉知非福 北境不比宫中, 处处考究。 宫婢立刻给林飞星搬来了食案,案上放着新出笼的糕点。 小火炉温上茶水,地上摆着火盆, 香炉生烟。 林挽月与李娴对坐,宫婢们有序的退了出去;眨眼的功夫整个客厅就剩下了林挽月与李娴两人。 李娴端起茶盏, 抿了一口, 慢慢放了下来, 抬起广袖邀道:“飞星快趁热尝尝, 味道如何?” 林挽月应邀率先捻起一块玉露玲珑糕放在嘴里, 糕点软糯却不甜腻,入口即化, 只有离国京畿才生长的玉露香气溢满唇齿。 李娴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林飞星, 见他也不先喝口茶润润口便直奔玉露玲珑糕去, 又见他眯着眼睛好像是偷到腥的猫儿一样, 心头突然升起一阵奇异的感觉:见过了林飞星统兵打仗, 见过了林飞星的铁血手腕;谁又能想到这人还有这样贪嘴的一面呢? 见惯了宫中的繁文缛节,如今看到林飞星这般率性的享受美食,不仅不觉得有丝毫的粗鄙, 反而很喜欢看。 李娴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林挽月的对面, 看着林飞星大快朵颐。 眉眼一直带着笑意:两年来, 面前的这人可以说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可单单这胃口和吃相一直秉持着。 林挽月由于习惯了朴素简单的生活,条件改善后她也很少会去特别吩咐厨房做什么;可这却并不代表她不贪嘴。 林挽月一直埋头苦吃,将各式各样的糕点往嘴里塞, 两个腮帮鼓鼓的,脸上带着满意和享受的表情;看到这样子的她,也会让人心情大好。 直到面前的碟盏已空,林挽月才停了下来,用手指擦了擦嘴角的残渣,端起面前的茶盏牛饮了一口,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看上去甚是满足。 对面的李娴终是忍俊不禁,出声唤道:“小慈。” “奴婢在!” “去再端些来。” 闻言,小慈看了看李娴案上几乎没动过的几盘糕点,又转头看了看林飞星面前空空的碟子,笑了起来,打了个万福,转身去了。 林挽月这才发现李娴正在打量自己,不由得面上一烫,讪讪的解释道:“今日天还未亮军中便有事情,一直忙到刚刚也没吃饭……” 李娴却打断了林飞星的话,笑吟吟的说道:“无妨,看到飞星用的如此开怀,我亦心生欢喜,光吃糕点可够?不如我命人传膳吧。” 听到李娴的话,林挽月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麻烦了,此时又不是用饭的正时辰,能吃些糕点已经很好了,不敢麻烦。” 李娴笑了笑,没有坚持;不一会儿小慈回来了,身后带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宫婢,两位宫婢看到林挽月的食案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拿眼睛偷偷打量端坐在案后,这位看上去颇为文质瘦弱的将军;手脚麻利的收了空碟,放下了四盘码的很高的糕点。 林挽月讪讪的揉了揉鼻子,这个量恐怕是小慈特意为自己加的;一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给李娴身边近人留下如此印象,心中一赧。 李娴小慈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就心意相通;李娴怎会不知这古灵精怪的小慈是故意为之,遂用眼睛嗔了后者一眼。 小慈浑然不惧,拈着兰花指贴在唇边抿嘴一笑。 “林将军今日军务繁忙,一餐未用;你去厨房端一碗冰糖莲子粳米粥来。” “不不……不必麻烦了,我……喝些茶水就够了。” “那怎么能行呢,这冰糖粳米粥我们家殿下每日都用,奴婢看林将军你的气色也不是很好,用一碗吧。” “那……那就,麻烦小慈姐姐了。”林挽月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 小慈笑眯眯的带人下去了,又过片刻,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冰糖莲子粳米粥放在了林飞星的面前。 林挽月道过谢,小慈转身欲走;却被李娴叫住。 “小慈,你亲自送些糕点到忠世子府上。”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小慈打了一个万福领命去了。 本来食指大动的林挽月,猛然听到李忠的名字,心头一堵,便没了食欲。 只见林挽月低着头,右手握着汤匙缓缓的搅着碗中的冰糖莲子粳米粥,一下也没往嘴里送。 李娴看着林飞星,自是知道林飞星因何闷闷不乐;这一天之中发生的所有事,李娴虽未曾参与却早已了如指掌,就连林飞星在街上的事情,也有影子一路随行汇报了上来。 林飞星的性子虽然看上去像是个能忍不喜追究的主,可是李娴知道:这人内里耿直又不会转弯,经历过糖水铺子那么一激,恐怕会偷偷难受好一阵子。 所以在听到影子报告:林飞星晃晃悠悠的往自宅的方向走来时,李娴特意打发了小慈去门口候着。 林飞星不愿意娶自己的二妹李嫣,那么李娴只好行使第二套方案。 这套方案是李娴亲自制定的,她便可以大致的预见林飞星的未来;知他将来会经历许多本不应该由他承受的磨难,李娴心中也曾涌起过诸多愧疚,李娴不知道未来自己是否还能及时的安抚林飞星,只好趁着如今有机会,多给他一点安慰和弥补。 计划已经开始,谁也没办法回头…… “飞星,我观你神色不济,定是昨夜也没睡好吧?这冰糖莲子粳米粥最是补气提神的,你多少用一些;等吃完了,若是飞星想说,我愿意为飞星分担一二。” 林挽月抬眼看了看李娴,感受到她眼神中传达的真挚和担忧,心中一暖,舀起一大口粥送到嘴里:“嗯!真好吃。” 林挽月吃了粥,李娴又劝着让她吃了几块糕点,才唤来宫婢将碟盏撤了下去。 待正厅再次安静,李娴开门见山的问道:“飞星可是有烦心事?” “嗯。” 林挽月点了点头,直直的看着李娴,那股委屈的感觉再次涌现出来,却不知如何开口。 李娴安静的回望林飞星,耐心等待,眼神中带着安慰的柔光。 “唉……” 林挽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昨天夜里,最后一个匈奴战俘在牢中被人勒死,最可疑的人是我的亲兵公伯玉,结果公伯玉在卧房上吊自尽,死无对证;我又带人到营中去找斥候,侦查营的营长却告诉我,那名斥候昨夜被公伯玉打着我的名义叫去问话,卫兵找了大半天,发现斥候被吊在城南的竹林里,那片竹林离我府上不足百步;警告的意味明显,而且至此,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李娴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却比想象更快;只是飞星为何不即刻提审那名匈奴,又为何不让那斥候当场翻译?” 听到李娴的问题,林挽月又是重重的一叹,脸上涌现出了浓浓的自嘲之色,回道:“呵,也许是怪我太自以为是了,或者说我太贪多;我知道军营中不干净,本想借此机会一箭双雕;我不让斥候当场翻译,是不想让潜伏在军营中的暗桩听到,这样背后的人便不知道这批匈奴到底掌握了什么程度的情报;他们没有分寸,必会行动,或者去想办法套那斥候的话。事后只要我再问那斥候,有谁明里暗里打听过,便可心中有数;至于那匈奴,也是同样的道理。其实我知道这些匈奴也未必知道太多情报,指望着从他们嘴巴里揪出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我干脆只留下一个活口,等到暗桩把情况都传出去,我再单独审问这名匈奴;问出多少情报并无所谓,主要目的是给幕后黑手来个敲山震虎;我要让他摸不准我到底掌握了什么,他一慌,必定会布局运作,只要他动,便会有迹可循,我本想……本想借此机会送你一份大礼,权当……恭贺你大婚;让你带着情报回到京中,早做防控,我也借此机会肃清军内细作,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对手的速度这么快,手段这么狠,冒着暴露的风险,甚至连成了我亲兵的暗桩都能舍……现在所有的线索和筹码都断了,又成了死无对证!” 李娴直直的盯着林飞星,心中五味杂陈,就在昨天夜里,她派去保护林飞星的那些最一流的影子,一共处理了七拨意图到林府暗杀林飞星的死士!一晚上比这两年来加起来的总数还要多! 这人怎么就这么傻?对手能逼的暗桩自尽,在天牢里杀死匈奴,又把斥候吊在他府外的竹林,难道他就不曾想过,杀手同样可以潜入林府刺杀他吗? 若不是自己早早就把余闲安插进去,若不是保护林飞星的影子从两年前,李忠命人暗杀他到今天一直在待命,这人,早就死了! 林挽月见李娴久久不语,又是自嘲般的一笑:“你也觉得,我太过自以为是了,对吗?” 李娴闻言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其实线索全断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飞星,你是聪明人;你的器量也绝对不会止步于此,舅舅和平东将军均对你另眼相看,若是这次为了帮我而有个什么闪失,我会愧疚一辈子的!你……这次,真的太冒险了。” 第102章 万民被与功德碑 林挽月走后, 李娴独自坐在书房中。 “笃笃笃。” “进来。”李娴听到敲门声, 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小慈推门进来,走到李娴身边:“殿下, 送去了。” “哦,忠世子可用的开怀?”李娴淡淡的说道。 “忠世子不在府上,不过这么多年来, 您哪次送给他的东西他不是好好珍藏着?奴婢想这次也定能用的开怀。” “嗯。”李娴点了点头。 小慈往李娴的案上瞄了一眼, 笑着说道:“这个林飞星……似乎在殿下心中挺特别的?” 听到小慈的问题,李娴的脸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反问道:“何以见得?” 小慈看着李娴笑了起来,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这般模样,继续说道:“奴婢跟了陛下这么多年, 还没见过殿下为了保护哪个外人, 动用了整整一旗的影子,就连旗主都派去给他当丫鬟了。” 李娴皱了皱眉眉,下意识的反驳道:“那是因为林飞星这枚棋子非常重要,北境这块地,珠儿无论如何也不能丢;林飞星无父无母背景简单干净, 父皇最喜欢用这样的人了。” 而且他这个人单纯又没什么私欲,忠诚好控制…… “殿下, 奴婢觉得林飞星人还挺不错的。” 李娴点了点头,肯定道:“嗯,和京中那些虚与委蛇的伪君子比起来,确实是坦荡多了。” 听到李娴的回道, 小慈哭笑不得;她现在也叫不准自家主子到底是胸怀太广,广阔到装不下儿女情长,还是她家未雨绸缪主子偏在感情上比别人慢半拍;在小慈看来天下男人谁也配不上李娴,既然都配不上出身地位反倒不重要了,不如找一个内心纯良踏实稳重的,通过接触小慈觉得林飞星就不错。 “殿下可还记得,娘娘临终前对殿下说过什么?” “自是记得,怎么了?” “不是关于太子的,而是关于殿下您自己的那句!娘娘说:婚姻大事切莫顾虑太多,要随心而择!” “本宫记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没什么,奴婢去小厨房看看,不打扰殿下了。”小慈打了一个万福,离开了书房。 李娴目送小慈离开,一片云里雾里。 直到她低头看自己案上的时候,心中豁然开朗! 案上摆着一张纸,纸上端端正正的写了三个字:林飞星。 李娴顿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刚才她在思考关于林飞星的一些事情,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莫名其妙的在纸上写了他的名字,竟然被小慈瞧了去! 定是误会了! 李娴有些懊恼,想把小慈喊回来好好解释一下,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 且说林挽月刚刚回到林府,就被告知李沐急召,林挽月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匆忙忙赶到了军营。 李沐屏退了所有人与林挽月密谈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林挽月放回家…… 元鼎三十年十一月,新阳关城在全体北境军士以及从各地调拨来的数万名工匠的共同努力下正式竣工,只剩下城内个别的设施还需要进一步的修缮。 这期间匈奴猛烈的进攻了数次,均一一被林挽月率军击退。 十一月十一日,北境迎来了第一场大雪,只要下雪匈奴的进攻会受到诸多制约,按照惯例这一年的秋收守卫战,至此基本可以宣告成功。 新阳关城内不仅有了足够的校场,还预留出了一大片空地给北境的将军们建新宅子,林挽月更是在新阳关的中轴线上为李沐划出了一大块空地,预备来年春天冻土期一结束,就为李沐修建一座气派的新大帅府。 旧阳关城的百姓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皆大欢喜。 秋收之战的成功,新阳关竣工,长公主殿下以及平东将军夫妇也在北境,李沐一声令下;北境数十万大军大庆三天。 篝火烤肉,大碗的烈酒,军歌相和,再冷的天也不怕。 将士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是预祝长公主殿下来年上元节大婚之喜;二是庆贺新阳关竣工;三是庆祝今年的秋收之战圆满成功。 第一天宴会结束,李忠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被京卫架回府中。 起初谁也没在意,直到三天宴会结束,传来消息:李忠睡了两天后醒来吐了一大口黑血,陷入昏迷…… 消息一出,震惊众人;李沐立刻派来全北境最好的大夫给李忠看病,李娴更是亲自带了从京城带来的“望闻问切”四大御医来给李忠诊治。 诊治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李忠的脉象漂浮,内里空虚,竟是一副被酒色掏空,时日无多的脉象…… 堂堂长公主殿下的准驸马,竟然在大婚前一个月被诊断出时日无多,而且竟是纵情声色所致…… 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沐更是怒不可遏,下了封口令。 李沐本以为李忠只是骄纵了些,世家子弟嘛,难免都会有的毛病;却万万没想到李忠竟然纵情声色到亏了身子,危在旦夕的地步;这要他这个做舅舅的情何以堪? 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在,他自己也时日无多,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外甥女嫁给一个衣冠禽兽?甚至很有可能会守寡! 李沐拖着风烛残年的病躯一夜没眠,第二天一早,他亲手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奏折,盖上了西北兵马大元帅的金印,命传令官快马呈交朝廷。 由于李忠这一“病”原本就没剩下几日的归期不得不再次提前。 元鼎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五日,长公主殿下一行启程回宫。 林挽月请缨送嫁,李沐亦想让林飞星代表他进京述职便应允了。 出发那日,整个阳关城的百姓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天家富贵。 李沐钦点了一千骑兵做送亲护卫,装着嫁妆的大箱子用马车拉着,头一辆已经走出阳关城,尾一辆还没出大帅府…… 可是百姓们却没有看到准驸马的身影,只看到送嫁将军林飞星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长公主殿下的四乘马车边。 而这位准驸马李忠呢?他正盖着锦被,形容枯槁,双目紧闭的躺在李娴宽大华丽的马车里。 李娴坐在马车的另一侧,烤着火炉;安安静静的看着书。 而在马车外的林挽月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两年前,她护送李娴回京,一辆破驴车,处处透着危险,只有她们两个人。 两年后,亦是她护送李娴回京,有的却是这一眼望不到尾的嫁妆,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豪华的四乘马车;再也没有任何危险,每到一城都会有当地太守亲自率众出城十里相迎。 可是她将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常年纵情声色被掏空的内里,在大婚前夕不到一个月,内症外显;要靠着马车运回去! 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药石难达,没人看见,却痛的形影相随。 这次送亲由于人数众多,一路上林挽月竟然和李娴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而另一边,在林挽月离开北境不久后的一天;某阳关城百姓发现:埋葬了被匈奴抓走的那些百姓的坟地,居然被冻裂了一个大口子! 该名百姓立刻报告官府;太守命人去修缮,却意外的在一名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上看到了朦胧的图腾刺青! 太守大骇,离国百姓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在自己的身上刺图腾的只有匈奴人! 此事非同小可,太守与师爷商议后,立刻调集民工将所有坟地全部掘开,结果在这些已经有些腐烂的“百姓”的身上,发现了各式的图腾刺青! 太守立刻上报李沐,李沐下令将这些人全部焚烧,当天下午,在李沐等“有心人”的操作下,这条消息传遍了整个阳关城…… “听说了吗?上次大战那些被杀的百姓,其实都是匈奴其他部落的假扮的!” “早听说了!多亏了林将军当机立断啊,不然我们阳关城损失惨重!” “对啊,要是那些匈奴人混进了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呐!” “哎,真是人心不古……” “这叫兵不厌诈!还好林将军没有动摇!” “那我们前阵子岂不是冤枉人家林将军了吗?” “对啊……而且菜场的那些人最过分,我听说林府好几天都没菜吃呢!” “啧啧,林将军真是好人呐!” “这林将军不过……十八岁,自打他代掌北境帅印以来,为我们阳关城的百姓做了多少事啊!论打仗,大大小小也有十几起了吧?硬是一次都没有输过,上次大战更是全歼了匈奴人!再往前数,还驱散了匈奴人的战马,牵回好多羊!再看看现在的阳关城,多气派;前几天我武邑城的堂兄来探亲,看到这阳关城直说要过来开商铺呢!而且这新城更是人家林将军号召大军和民工一起建的,你们掰着手指头数数,历来这修城铺路的事,靠的都是服徭役的民工,哪有兵老爷帮忙的?要不是人家林将军不忌讳那些,真心实意为我们百姓着想,这阳关城至少要修十年!” “对呀!没错!” “要我说,我们应该号召全城的百姓给林将军做个万民被!” “万民被哪够啊,我看不如立个功德碑!” …… 短短几日阳关城的民风民意,竟然来了一个大转弯;林挽月对此却浑然不知。 之前,林府上街买不到菜;如今,林府下人走在街上,那些小商小贩都要塞些东西聊表心意。 这可是乐坏了桂妈,她作为林府的厨娘,走在菜市场上,次次都能满载而归! 第103章 一颗七窍玲珑心 即使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也终有达到终点的那一日。 入京的那天,太子李珠带着仪仗队亲自迎接。 两年间李珠长高了不少, 气质更加轩昂, 眉宇间与李娴七分相似,但比李娴多了三分英气, 与李娴沉静的气质也略有不同,太子李珠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锐利。 “末将林飞星参见太子殿下,奉西北大元帅之命,护送长公主殿下回京,今安全抵达,不辱使命。” 李珠跳下马背,来到林挽月的身边, 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微微仰着头笑着对林挽月说:“林将军一路辛苦了, 两年未见, 将军在北境的风采孤亦有耳闻,改日孤在东宫设宴款待将军, 还望将军务必要来。” 林挽月受宠若惊的对李珠拜道:“末将不胜惶恐,多谢太子殿下 。” “嗯。”李珠笑着点了点头, 快步走到李娴的四乘马车前, 马车的门开了,李珠恭敬的举起右手:“姐姐,珠儿扶你。” 李娴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双眼含笑, 将纤纤玉手搭在李珠的手背上,走下了马车。 林挽月看到有一位衣着华贵,花白头发的老人跟在李珠的身后,当李娴站稳时,老人立刻来到李娴的身前双膝跪地,痛心疾首的说道:“老臣有罪,教养出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孽障,让长公主殿下蒙羞,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林挽月这才反应过来,这老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军功拜爵的平阳侯。 “侯爷请起,世子病的突然,本宫亦非常痛心;眼下这些虚名都不重要,北境贫苦,药材和大夫都不足,这一路回京也辛苦了世子,还请侯爷将世子接回府中好生调养吧。” 说着李娴带着太子李珠给平阳侯让开了一条路。 李娴的脸上至始至终都带着礼貌又疏离的笑意,不亏礼数;而太子李珠则对着跪在地上的平阳侯眯了眯眼,不满的意味十足。 平阳侯拜谢过李娴,从地上爬起来;一挥手,身后的四名府兵便进了李娴的马车,将李忠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此时的李忠早就不复往日的风流之姿,只见他面色枯槁,形容消瘦,双目紧闭的躺在那里,胸口的起伏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眼看着是不成了。 平阳侯布衣从军,刀口舔血几十年,搏了个一品军侯,三个儿子中只有李忠最成气候,虽然平阳侯夫人对李忠颇为溺爱,让李忠的身上有不少世家子弟的毛病,但李忠的弓马骑射样样精通又很孝顺,颇得平阳侯的喜爱。 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光景,竟然变成这般模样,让平阳侯怎么能不痛心? 平阳侯看着自己的儿子,强忍心头酸楚,朝着李娴李珠又是躬身一拜,带着抬了李忠的府兵,上了平阳侯府的马车。 李娴目送平阳侯府的马车走远,李珠终是压抑不住,对李娴说道:“孤是第一个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这两年来,因为这个李忠,我们姐弟之间数次龃龉,姐姐总是袒护他,现在好了!事实胜于雄辩,姐姐看到了吧?李忠不值得托付。” 李珠的话音落,林挽月明显感觉到场中的气氛一滞;拿眼睛一扫,只见场中所有的宫婢侍卫尽数低着头,屏声静气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林挽月朝李娴那边看去,见李娴正笑着,安慰般拍着李珠的肩膀。 不知怎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林挽月仿佛感受到了李娴心中那股深深的无奈,便不由自主的跟着难过了起来。 李娴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转过眼,正好与林挽月隔空对视;李娴看到林飞星的表情微微一怔,林挽月立刻别过了头,仿佛偷窥被人戳穿般窘迫的转过了身。 李娴换了凰辇,太子李珠与林挽月骑马行于凰辇两侧,后面跟由千名骑兵两侧押运,着看不见尾的嫁妆。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天都城。 李娴坐在凰辇中,回想刚才看到的,心头一悸。 她最善读心,适才她竟然从林飞星的眼神中读到了疼惜;他远远的看着自己,眼神中的疼惜与难过是那样的不加掩饰。 他,竟看透了我的心么…… 李娴靠在软垫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心间恍若有什么东西在跃跃欲试,试图破土而出。 凰辇中并无第二人,李娴也可以短暂的卸下伪装,这两年来,她很累。 朝中雍王李玔与楚王李玹斗的如火如荼,齐王李瑱态度暧昧,摇摆不定,皇子李环异军突起;两位王爷斗的越激烈,便越能体现出李环的与众不同来。这两年来,父皇已经对李环愈发的疼爱,虽然有自己坐镇李环还不足以撼动东宫的地位,可是这次北境一行,让李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 勾结匈奴以百姓相挟的毒计到底是谁出的? 干净利落的断了一切线索的人又是谁? 刺杀林飞星的那几个人又是哪一路的?与两年前刺杀自己但至今都没有查出结果的那批人,是不是源于同一人指使? 这一桩桩,一件件,搅的李娴心乱如麻,又不得其法。 随着太子李珠一天天长大,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这两年来因为李娴将要嫁给李忠,李珠竟然为此和李娴吵了数次。 自己的弟弟在想什么,李娴又怎会不知? 楚王得宠,又是兄长,性子更是眼高于顶狂放不羁,这么多年来李珠受了不少气,而平阳侯府是楚王府的中坚力量,自己嫁给平阳侯世子李忠,从某种程度来讲亦算是和楚王府联结。 李珠心中有气,有不解,甚至有猜忌,李娴都知道。 可是纵然能理解,也真的很累…… 这两年来,李娴一直将这份疲惫深藏心底,就连每日贴身伺候她的小慈都不曾察觉,却没想到,竟然被一个“置身外围”的林飞星看了个透彻。 他眼中的疼惜毫不掺假,余闲说的没错:这人,真的是天生的敏锐。 “哎……”李娴终是轻叹出声,却不知这声叹息到底为谁。 林挽月本以为要送李娴进宫,却没想到凰辇先到了长公主府。 在林挽月的印象中,李娴在宫外似乎并无府邸,想来是陛下为了李娴大婚出阁,特意命人建造的吧。 长公主府的占地面积大的惊人,玄黑色的匾额上用金色大字写着:敕造长公主府。 朱红大门对开,门上钉着八八六十四颗铜钉。 门口蹲着两尊栩栩如生的铜铸瑞兽,门外已经规规整整的跪了两排下人。 凰辇尚未停稳,两排下人便齐齐呼道:“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府。” 李娴由李珠搀扶着下了凰辇,朝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奴仆说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来几个得力的人手将这些东西妥善安置。” “是,太子殿下。” “姐姐,我们进去吧。”李珠抬着广袖,对着李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嗯。”李娴颔首,率先进入长公主府的大门。 林挽月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小慈绕过人群来到林挽月面前打了一个万福道:“林将军,一路辛苦,殿下要先行沐浴更衣,进宫拜见陛下,林将军不如先回驿馆稍作准备,陛下说不定也会召见您呢。” “好,谢谢小慈姐姐提醒。” “小文子,你过来给林将军带路。” 小慈话音落,立刻跑来一位看上去颇为机灵的家丁,到林挽月身前站定,恭敬的打了一个千儿:“小文子给林将军见安。” “麻烦你前面带路吧。” “可不敢当,奴才能给将军带路,是奴才的脸面,将军这边请。” 林挽月整合了送亲的队伍,带着这一千骑兵由小文子领着,朝驿馆去了。 刚刚安顿好送亲的队伍,李娴便派人来了。 “奴婢见过林将军。” “姑娘有理,不知殿下派姑娘来所为何事?” “殿下命奴婢给将军送了几身常服,让奴婢转诉将军:因裨将在京中无品,将军穿常服面圣即可。” 林挽月道过谢,宫婢便将几套常服连着发冠,腰带、配饰、鞋子,安放在了林挽月的房中,退了出去。 李娴沐浴更衣后同太子李珠共同进宫,进了大殿,李钊给姐弟二人赐了座,屏退了所有宫人。 李钊坐在高位上,打量自己的女儿良久,重重一叹:“娴儿,父皇对不住你。” 李娴垂着眼没有说话,李钊更是愧疚,说道:“前几日父皇收到了你舅舅的亲笔奏章,书中说:李忠行为不检,且不久于人事,奏请寡人下旨解除婚约,另行嫁娶,娴儿你以为如何?” 未等李娴开口,李珠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叠于胸前朝着李钊恭恭敬敬的一拜:“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你说。” “是,儿臣觉得舅舅所言甚是,儿臣适才见到李忠了,一副不久人世的模样;恐怕连大婚之期都未必能熬过去,父皇难道想皇姐守望门寡吗?就算是李忠康复了,父皇怎舍得让皇姐嫁给那样一个人?儿臣第一个不答应!” “珠儿!” “皇姐莫要劝我,珠儿虽为储君,但也是皇姐的亲弟弟,两年前珠儿年幼不懂事,未曾劝过;如今珠儿长大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往火坑里跳,皇姐你何错之有?为什么要冒险去承受望门寡的污声?父皇,若是母后尚在,该有多伤心?珠儿求父皇为皇姐做主!” 李珠说完“咚”的一声跪在了下去,黑色的广袖平摊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 第104章 花园棋盘一双人 李娴姐弟又在大殿里与李钊谈了半响才双双退了出来。 站在大殿的门口李珠心情大好, 看着李娴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意:“姐姐,我看父皇这下定会答应的。” 李娴只是淡淡的笑着, 眺望远处的宫墙没有说话。 “姐姐怎么了?不开心吗?”李珠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 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母后已经离开我们这么久了。” 听李娴提起温惠端皇后, 李珠也陷入了沉默。 姐弟二人就这样并排站在大殿门口,各怀心思。 “珠儿,姐姐乏了,先回府了。” “珠儿送姐姐。” “不必了,年终岁尾的,我想东宫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回宫好好温习功课, 说不定哪天父皇来了兴致会检查的。” “这……那好吧,姐姐慢走。”李珠抬起广袖, 对李娴行了一礼, 李娴颔首,叫来恭候多时的小慈, 二人离开了。 大殿内 李钊放下李沐的奏折,揉了揉太阳穴:“顺喜。” “奴才在。”一直站在李钊身后的管事太监立刻上前一步, 躬身等待李钊的吩咐。 “依你看……娴儿适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究竟是为何?莫不是,舍不得那李忠?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奴才不敢揣测长公主殿下的心思。” “你这老东西,寡人赎你无罪便是了。女儿长大啦!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不肯和寡人这个做父亲的说;可是珠儿说得对,寡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爱女往火坑里跳;寡人本来就不甚看好那李忠, 只是玹儿一直力荐,又想那平阳侯府根基不深,富贵不过两代而已;那李忠又是从小唯娴儿是从,处处以娴儿为先,寡人便想着娴儿嫁过去定不会受欺负,哎……寡人虽为天子,但出嫁从夫,寡人也不好把手伸的太长!如今这小畜生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个驸马他是万万做不得了。” “陛下所言甚是。”顺喜垂着双眼,脸上满是恭顺的神情,一味的附和李钊。 李钊似乎也习惯了身边的人皆没有思想,只会事事逢迎,也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娴儿也不小啦,过了今年便十九了,都是寡人一时疏忽,想着多留在身边几年,这一眨眼,竟把寡人最心爱的公主留成了老姑娘,眼看着大婚在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于娴儿的名声到底是不好的;寡人还想问问娴儿除了李忠之外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让大婚如期进行,多少还能弥补一些;可是娴儿怎么就不说呢?” “陛下……依老奴看,此事事关长公主殿下的名节,陛下您这么问,就算长公主殿下心有所念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听到太监的提醒,李钊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弄得额前的珠帘“哗啦啦”直响:“哎,是寡人糊涂了!真不该问娴儿那问题。” “老奴看的真切,陛下您是真心疼爱长公主殿下,但殿下不说也是人之常情,长公主殿下的性子最像娘娘了,善良又识大体。” “哎……这孩子,虽是天家,但关起门来寡人也是她的父亲啊,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顺喜,你说会不会娴儿真正中意的人不在寡人提供的名单里,所以她当初只能选了李忠?” “奴才不敢妄语。” 说完,顺喜重新退到了李钊的身后,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陛下,沐无子,自知命不久矣;胞妹早逝,如今李氏一门尽数凋零,遥拜恳祈陛下于长公主大婚一事,三思而行,女子不比男儿,若入错门,将是终身之憾事,若陛下应允,老臣含笑九泉。’李钊再次扫过李沐的奏折,心头沉甸甸的;他作为李娴的亲生父亲,居然让一个“外人”来求自己成全自己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 李娴与小慈二人上了马车,小慈轻声问道:“殿下,一切可还顺利?” 李娴点头:“嗯” “那殿下为何闷闷不乐?” “本宫……只是在想,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殿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如今时间如此紧迫,殿下不是早就订好了?一步步筹划到这一步,怎么突然……” 李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向窗外,她永远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因为林飞星那一眼,触动了她的心;所以,即便早就订好了计划,她却总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这奇怪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本能的想逃。 “殿下,恕奴婢多嘴,迟则生变,望殿下三思。” “本宫知道了。” 回京的第二日,林挽月没有等到李钊的传召,倒是长公主府的掌事女官小慈来了。 “见过林将军,林将军休息的可还好?” “多谢小慈姐姐关心,不知小慈姐姐亲自来找飞星有何事?” “可不是我找你,是我们家殿下找将军到府中一叙呢。” “那请小慈姐姐稍等片刻,飞星换套衣服就来。” “林将军只管去。” 林挽月回到房间里,从李娴送过来的几套衣服中找了一间藏青色的长袍换上,推门走了出去。 小慈上下打量林飞星感慨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我们家殿下的眼光就是好,林将军穿上正合适呢。” 林挽月笑了笑:“小慈姐姐我们是坐马车去还是我传轿子?” “哎,不用,公主府又不远,殿下说想吃钱家铺子的桂花糕了,正好顺路,我们步行吧。” “好。” 林飞星和小慈二人出了驿馆,直奔钱家铺子,小慈买了两包桂花糕,又挑了几样新鲜精巧的糕点让老板包了,然后非常自然的将包裹递给了林飞星。 林挽月笑着接过糕点,二人继续朝着长公主府走。 “林将军听说了吗?” “什么?” “御医诊断过之后,说忠世子恐怕是不行了。” “哦……” “亏我们家殿下委身下嫁,这厮真是不识好歹。” …… “昨儿陛下召殿下进宫,说是要解除婚约。” “哦。”林挽月木讷的点了点头。 小慈转过脸狠狠的剜了林飞星一眼,问道:“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林挽月苦笑:“我能说什么?” “哎,亏我们家殿下对你青眼相看,哪怕是出出主意也是好的!这过了今年我们家殿下就十九了;被李忠这一耽搁怕是要成了老姑娘,陛下的意思是解除和李忠的婚约,婚期照常进行,挑选适龄未婚的青年才俊与殿下完婚。” “……哦。” “可是说的轻巧,殿下都十九了,这个年纪,出众的男子尚未婚配的本来就少,就算是有;万一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怕是殿下要受委屈呢!” 林挽月沉默着听着小慈的抱怨,胸口涨涨的痛。 林挽月的双脚机械的跟着小慈,小慈的声音却愈发的模糊了,此时林挽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就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共度一生了么? 小慈在长公主府门口站定,看林飞星竟然还往前走,出声叫到:“哎!林将军!走过了!” “哦哦,来了。”林挽月从思绪中回神,提着糕点忙不迭的跑回小慈的身边。 “想什么呢?”小慈拿眼睛嗔了林飞星一眼,眼角瞥见那个尾随了她一路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笑了。 进了公主府,李娴正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看着眼前即将凋零的风景。 “公主,林将军来了。” “嗯,坐吧。” 林挽月在李娴对面坐定,李娴对林挽月淡淡一笑,转而吩咐小慈道:“将糕点摆上。” “喏!” 钱家铺子的糕点很美味,奈何二人似乎都无甚胃口,李娴见林飞星也不大用,便唤来宫婢将糕点撤了下去。 “飞星可会下棋吗?” “下棋?小时候……爹爹教过一些,知道规则……” “那便好,飞星可愿陪我手谈一局?” “当然!若公主不嫌弃飞星棋艺不精的话……” 李娴淡淡一笑,片刻功夫,就有府中下人在石桌上摆好了棋盘,焚了香。 “飞星先请。” 林挽月也不客气,执了白子在星位落子。 转瞬十手,李娴看着林飞星乱七八糟的布局,淡淡的笑了。 “啪嗒”李娴随意落了一子,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见他正夹着白子,双眉紧蹙,显然是难到他了。 李娴也不催,只是安静的等待,终于,随着“啪嗒”一声,林飞星思索良久后落了子。 李娴低头一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想了半天,却下了最臭的一手。 林挽月正好看到李娴的笑容,心头一跳,双颊的温度升高,小声的问道:“公主……我是不是下的不好?” 李娴随手落了一子,笑着回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局中术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怎抵得过飞星运筹千军万马?” 林挽月知道李娴是有意在维护自己的自尊,心里暖烘烘的。 “飞星若是想学,我教你好不好?” 林挽月直直的看着李娴,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好!” 于是,这盘棋被推倒重新开始,李娴一边下一边拆开了讲解,林挽月听的认真,每每行至妙处,无不豁然开朗。 李娴是一位好老师,耐心不藏私,又不会刻意卖弄;片刻功夫便勾起了林挽月学棋的兴趣。 这盘指导棋下了将尽两个时辰,最后李娴不过只赢了林挽月两目。 林挽月应邀在长公主府上用过饭,临行前李娴赠给林飞星一套简单的棋谱,二人相约明日再战。 林挽月揣着棋谱欢欢喜喜的去了。 第105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就这样, 林挽月一连和李娴下了三日的棋,每天早上, 林挽月在驿馆吃过饭, 打扮的清清爽爽,便信步走到距离驿馆不远的长公主府与李娴下棋。 通常中饭会在长公主府用了, 有时候下棋下的晚了,李娴还会留林飞星在府中用过晚饭才回。 林挽月初入棋道,正是兴致盎然时;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每天率性而来,尽兴而归。 到了第四天,林挽月与李娴在湖心亭对弈,四周只有碧波荡漾的湖水。 李娴落下一子, 抬起头笑着对林飞星说道:“飞星,我没想到不过短短三日, 你进步竟如此神速, 如今你前三十手的布局已经丝毫看不出是初学者了。” 林挽月咧嘴一笑,落下一子:“都是公主教的好。” 李娴信手落下一子, 淡淡的说道:“与飞星下棋的这几天,我很开心。” “我也是!” “只是不知道这次你我再分别, 今生今世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啪嗒”一声, 林挽月夹在指尖的白子脱手落盘,竟是不偏不倚的填到了自己布下的死眼上,这左角的一片棋都死了。 李娴见状微微一笑,抬手捻起林挽月掉落的一子, 递给了回去:“瞧你,刚刚夸了你棋力精进,怎么就胡来了?” 林挽月伸手接过李娴递过来的棋子,二人指尖相碰。 “公主……应该不会嫁给李忠世子了吧?” “嗯,父皇的意思是解除婚约。” “啪嗒”林挽月落下一子。 李娴抬眼一瞧,已是乱了章法的胡放。 “啪嗒”李娴黏了一手,竟也跟着林飞星胡来了。 “大婚之期在即,公主……嫁给谁呢?” “婚姻大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我虽然是公主,也逃不开的。” “可是……是否太仓促了些,眼下只剩下不到一月……” “父皇的意思是:只换人,不更改日期;一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降低在民间的影响,避免百姓过度猜忌;二是明年的上元节是难得的黄道吉日,错过了便再不好选了。明年我便十九,再不出阁,怕是要成了老姑娘了;再说,终归是要嫁的,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早些晚些又有什么相干。” “啪嗒”一声。 林挽月将捏在手中的白色玉石棋子丢回到盒子里。 搁在棋盘边上的左手早已握成了拳。 林挽月猛地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李娴,表情严肃认真:“若是陛下将你许配给如李忠那般衣冠禽兽,又或者,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怎么办?” 李娴直视林挽月的双眼,双目盈盈似水,私有千言万语。 良久,才幽幽回道:“人活于世,总要背负些遗憾和无奈,身为皇亲贵胄享受了无尽的荣华,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关于我的婚事,父皇将我许配给谁,我便嫁给谁;如果未来的驸马真的不幸被飞星言中,那……便是我的命了。” 林挽月的胸口一痛,别过脸不再与李娴对视。 哀其无奈,怒其不争。 可是林挽月又一想,如何争呢?一时间便也迷茫了起来。 林挽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不如我娶…… 念头一出,直将林挽月吓得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我在想什么?我疯了吗!? 且不说自己这卑微之躯绝对不会在陛下考虑的行列之中,就说自己这身份!我是女子啊!彻头彻尾的女子!怎能……假凤虚凰? 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又和守寡有什么区别?! 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我又如何自处?她会不会恨我? 可是……为什么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至少,我可以保护她的名节,可以呵护她不受伤害,待到有一天,她……找到真正的如意郎君…… 想到这里,林挽月痛若锥心。 她站在亭中,呆呆愣愣的看着李娴,似注视,又仿佛放空。 李娴看着这样的林飞星,犹自在心中一叹,这人到底是对我动情了。 心跟着复杂起来,便也没了言语。 四角飞檐的湖心亭,一张石桌上置棋盘,两墩石坐对置,四周尽是粼粼的湖水,湖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亭中,李娴穿着一袭杏黄色的宫装坐在石凳上,与面前穿着银色长衫的人对望着。 四目相顾,无语无言。 落荒而逃。 林挽月从长公主府落荒而逃。 甚至都没有对李娴拱手作别,在李娴的注视下晃晃悠悠的转身,然后大步流星的逃走,头都没回。 而李娴竟没有丝毫责怪林飞星失礼的意思,亦未开口留人;只是安静的坐在石凳上,双眼一直跟着林飞星落荒的身影,直到那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花园的景致凋零处。 李娴又独坐了一会儿,小慈捧着披风走到湖心亭,披在李娴的身上,轻声道:“殿下,起风了;这几日京城也寒了,回吧。” “小慈,本宫这几天一直在想,或许有其他的计划,可是本宫苦思冥想,却无结果。” “陛下是说……” “本宫在想,是不是不应该把林飞星拖下水。” 小慈绕到李娴身边,半蹲下去,熟练又温柔的帮李娴系好披风的带子,轻声道:“果然被奴婢言中,看来这林飞星是特别的。” 听到小慈的话,李娴的美目中第一次流露出迷惘的神色:“本宫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自母后去世后便开始为珠儿筹划,见过了太多的人,唯独这林飞星无欲无求,没有私心和贪念,整个离国的朝堂,他是本宫见过最干净的人。近日来,本宫常常会想,这样的人就算不去摆布他,他依旧会成为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将军,可是……北境大军几十万,本宫和太子都输不起。” “殿下,您累了,回吧。事已至此,多思无用;况且,当时是林将军自己拒绝了楚王的拉拢,殿下才不得已启用这套计划的,其实这也算是他自己的选择,说起来,那林将军的命早就是殿下的了,这几年若是没有殿下的暗中呵护,那人不知已经死了几次;而且这林将军先后拒绝了楚王雍王,若是殿下您不这么办,他怕是没有命活着走出京城的。” …… 当夜·宫中 大殿里,长信宫灯烛火昏黄摇曳。 整个大殿空旷的吓人,只有坐在高位上的李钊,以及安静的立于李钊身后,伺候了李钊几十年如影随形的顺喜。 在大殿正中跪着一位侍卫打扮的男子。 “启奏陛下,微臣已有结果。” “讲。” “是,微臣奉命派人日夜监视长公主府,发现自公主回宫之后,连续三日闭门谢客,唯独北境裨将军林飞星每日都到长公主殿下的府上去,清晨便至,午后甚至傍晚方出。” 李钊挑了挑眉,侧过脸问身后的顺喜:“林飞星……可是,当初护送娴儿回宫的那小兵?” “回陛下,正是此人;林飞星年十八,无父无母,大泽郡婵娟村人氏,四年前只身投军,由步兵一路擢升至裨将一职;前不久,那个仅带三人大挫匈奴图克图部的人,便是此人;号集北境几十万大军修建新阳关城,开垦山田的亦是此人。听说李沐将军对此子青眼相看,前不久撮合平东将军项经义收了林飞星做义弟,帮他抬了抬出身。” 李钊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年岁大了,这几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记不清楚,顺喜便充当起了李钊的活卷宗,而且顺喜懂规矩,只对李钊开口,这让李钊非常满意。 “启禀陛下,喜总管所言不差,微臣又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讲。” “是,微臣重金撬开了长公主府掌事女官的嘴巴,据说两年前林飞星离京的当日,长公主殿下清早出宫,出城十里,只为等这林飞星;并且将温惠端皇后赏赐的贴身玉佩赠给了林飞星;此事是小慈亲眼所见,绝对准确无误。” “小慈?是倾城赐给娴儿的那个丫头吗?” “正是!” “寡人知道了,此事封口,所有参与调查的侍卫全部处理掉,懂吗?” “是!陛下放心。” “嗯,你下去吧。” “是!” 待这侍卫离开了大殿,李钊慢悠悠说道:“寡人要知道林飞星的全部,三日可够?” 顺喜弯了弯腰,眯着眼睛:“是。” “嗯,还有,等处理完底下的侍卫以后,适才那人……” “陛下放心,奴才明白。” “事关娴儿的名节,一定要处理的干净,宁可错杀,切莫放过。” “是。” “那个小慈……” “陛下,女官小慈由惠温端皇后亲选,与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二人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怕是动不得。” “如此,便留着吧。” “是。” “顺喜,你说……娴儿莫不是真的看上了那个布衣小子?” “长公主殿下的心思,奴才不敢揣测。” “哈哈哈……你这老东西,愈发怕死了。” “奴才只想多侍奉陛下几年,陛下若要奴才死,奴才绝无二话。” “好了好了,留着你的老命给寡人办事吧。” “谢陛下。” 第106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一夜, 林挽月又是彻夜未眠。 不是因为床铺,不是因为气候, 又是因为李娴。 这一夜林挽月想了整整一夜, 到底要不要求娶李娴?理智告诉她就此止步,尚可回头。 可是求娶李娴的这个念头一出, 就像是攫取足够养分的藤蔓一样,无声无息的爬满了林挽月的心。 林挽月不怕死,她的命本就是捡回来的,无数次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见惯了死亡,早都麻木了,可是她怕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李娴会恨她。 会觉得她是妖怪,明明是女子之身, 却要假扮男子, 假凤虚凰。 可是她不想李娴匆匆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将一生的幸福都变成不可预计的未知…… 林挽月枯坐一宿, 最后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因为她突然明白过来,她所谓的帮助, 所谓的陪伴, 所谓的不希望李娴如何如何。 都是借口。 都是幌子。 都是她站在所谓道德制高点上,为了安抚自己良心所捏造出的谎言。 其实,她只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霸占李娴,哪怕不能和李娴有什么, 只要能够朝夕相处,林挽月便满足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林挽月对李娴的心思,从最开始卑微的仰望,到后来渴望李娴的温暖和救赎,再到深深地倾慕思念,已经演变成宁可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的霸占。 但求一时贪欢,虽九死其犹未悔。 林挽月的那一下很重,嘴角溢出了鲜血,脸上的手印明显。 可是她却坐在床头,笑的开怀。 如今李娴的婚期就在眼前,林挽月终于拨开了所有的伪装。 一旦下定了决心,心间便明朗了起来;林挽月便是这样简单的人。 剩下的时间,林挽月想了想到底该如何给自己制造机会;求助于李沐恐怕时间上来不及,过段时间自己的义兄平东将军项经义会携夫人及世子入京,可以从这方面找找机会,还有便是冒险在宫宴上公然求娶,自己是代表整个北境进京的,宫宴必定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 又过了三天,顺喜呈上了一份记载了林飞星生平的详细卷宗。 林飞星的背景很简单,与当日顺喜对李钊口述的相差无几。对此李钊是比较满意的,林飞星的背景越简单越好,召到京城,封个驸马陪伴自己的爱女,没有根基更好控制。 而林飞星在北境的战绩和政绩以及一些评价口碑都非常不错,这一点李钊也很满意。 只是看到林白水三个字,李钊皱了皱眉:“这个林白水,确定是林宇的遗孤而不是林飞星与人私通的诞下的吗?” “回陛下,绝对无误,林宇还活着的时候便知道了其妻有孕,林宇的亲兵数人可以作证,这林飞星与林宇的遗孀清清白白。” “嗯。如此甚好,能将同袍遗孤视若己出,也算有情有义。” “侍卫都处理了?” “是。” “嗯。” 元鼎三十年十二月,李钊下诏废除长公主李娴与平阳侯府世子李忠的婚约,诏书中李钊痛斥李忠品行不端,字里行间皆透出对李娴的呵护;并且勒令平阳侯府闭门谢客,好生反省。念在李忠卧病在床不做重罚,只是褫夺了李忠平阳侯世子的身份。 明眼人都知道这算是李钊的恩典了,这李忠本就命不久矣,定是活不过平阳侯的。 平阳侯跪谢恩典,老泪纵横的领了圣旨,关闭了平阳侯府。 在这个年节前夕,整个京城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四处张灯结彩,唯独平阳侯府阴郁笼罩,原本门庭若市的一品军侯府,只因一道圣旨便被打入谷底。 平阳侯夫人终日以泪洗面,而楚王李玹在这个至关紧要的时刻被砍掉一臂,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李沐病重的消息,在京中高层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北境几十万大军的肥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只要李沐一死,各方势力必定加入角逐。 楚王之前打了一手如意算盘,先是拉拢林飞星,若是林飞星能迎娶自己的妹妹,他便扶持林飞星上位,不管林飞星忠不忠于自己都不重要,娶了自己的妹妹,在外人眼中便是楚王一党,有北境几十万大军坐镇楚王夺嫡的底气更足。 如今后位悬空,太子年幼;一直苦苦扶持东宫的长公主又要嫁给李忠,东宫眼看着便不成气候了。 这些日子,李玹一直心情愉快,却没想到李忠那个蠢货,不仅先得罪了林飞星,让自己的嫁妹计划落空;他自己又出了这样的事,丢了驸马的位置不说,还连累平阳侯府,李玹还想着推举平阳侯接掌北境军权,这一下也是不成了。 一个小小的李忠事件,看似平常,却让整个京城的局势更加错综复杂了起来。 元鼎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李钊御门听政。 林挽月虽为裨将军,拿到京城里来却是个无品无衔的,但又因其代表北境而来,硬生生的被安排到了百官队列的前方。 在武官的行列中,林挽月的前面是几位蟒袍玉带的藩王,就连平东将军项经义竟然也要比林挽月的位置靠后些…… 林挽月站在百官队列中震撼不已:原来李沐在京中的地位竟是如此之高! 周围的人都穿着极其威武华贵朝服,唯独林挽月因无品无阶,只穿了一身质地不错的广袖长衫,反倒异常显眼。 随着掌事太监的唱和,李钊坐上了置于御门下的龙椅。 李钊一眼就在众人之中看到了林飞星,相比于两年前,林挽月又长高了一些,但在武官行列中依然显得有些瘦小,又因其穿着一身长衫显出几分武官身上没有的儒雅来。 “参见陛下。”李钊坐定,百官齐刷刷的跪在御道上。 李钊大修一挥:“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百官刚刚站稳,李钊抬袖一指:“你是何人?” 林挽月立刻成了众人的焦点。 林挽月心头一紧,心跳加速,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在众人的注视下,淡定的走出队列,来到御道中央,张开双臂,双膝跪地,将双臂直伸于耳畔,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如此规规矩矩的行了三拜,才跪在地上直着身子,双手将竹笏端在胸前回道:“末将,西北大元帅麾下裨将林飞星,奉大元帅之命,入京面圣述职。” 李钊看着林飞星,见他的礼仪照比两年前周全许多,小小年纪立于百官之中也算宠辱不惊,心下满意。 “哦,是你,寡人记得你,你可是两年前护送长公主回京,还得了寡人千户赏赐的那个林飞星?” “回陛下,正是末将。” “嗯,不错,小小年纪虽品阶末流,却能得国舅青眼,不简单。” “谢陛下,大帅抬爱,末将愧不敢当。” “国舅最近身体如何?” “回陛下,大帅戎马半生,难免有些沉疴旧疾;大帅命末将代禀陛下,他已大好,请陛下且勿挂怀。” “嗯。”李钊满意的点了点头,李沐的情况李钊是知道的,但是林飞星的回答让他很满意,有分寸,懂规矩。 “很好,今夜寡人设宫宴款待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你也来罢!” “谢陛下。” 林挽月回到了队伍之中,发现时不时的有目光扫到自己这边,她装作浑然不觉,端着竹笏,垂着眼,规规矩矩的站在队伍中。 御门听政整整进行了三个多时辰,中间李钊传了白粥一人一碗。 朝会一结束,林挽月眼看着有一些人往自己这边来,她立刻闪身来到项经义身边,叫了一声大哥,安静的站在项经义的身后。 这些人看到平东将军,站在原地衬度片刻,最终只好放弃了目标。 林挽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京中之势错综复杂,自己又不善权谋交际,眼下可是一步都错不得的。 项经义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脸上带着笑: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义弟了,适才陛下同林飞星讲了不少话,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对林飞星似乎有些不同,若是林飞星想借着圣宠结交些权贵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他却躲在自己的身后,这般不慕荣华的心境,是块做将军的好材料,岳父果然没有看错人! 而林挽月不知道的是,她的表现早就被内庭太监看了去,不消片刻就会禀报李钊了…… 项经义同林挽月一起出了宫。 “星弟,适才我和你说的那些宫廷礼仪你都记住了?” “大哥放心,我都记下了。” “嗯,很好,星弟你这一身也太寒酸,你居然穿着这身行头就来参加朝会了!我一会儿差人给你送几套好衣服。” “大哥不必费心了,飞星无阶无品,你府上的衣服我穿着怕是要僭越了。” “哎,谁说的?你现在是我的义弟,按照我们离国的律例,金兰算宗亲之内,我堂堂平东将军府的人,怎能不入流,我心里有数,你听我的。” “那便谢过大哥了。” “行,回吧!” “大哥请留步!飞星有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有人好像说过,大婚的话要炸我一波。 我还记得有人说过,李忠死的话,要炸我一波。 我告诉你们,我都用小本本记上了,哼。 这章删删改改写了好长时间,我非常非常满意林挽月的内心戏。 我一直力求这本小说每个人都像个真实的人,李娴是,林挽月也是,皇帝是,太子是,各路藩王也是;纵然我可能笔力不够,但是我努力了。 林挽月如此想,甚得我心,什么成全?什么守护?什么帮助?都是借口,只有霸占,只有私心,因为我爱,哪怕玉石俱焚,纵然你以后恨我,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我要将你绑在身旁,朝夕相伴。 第107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相公, 相公……” “啊?” “你在想什么呢?”李莘抱着小世子笑着看向项经义。 项经义张了张嘴, 无声的笑了笑, 没有回答。 平东将军府一家三口坐着马车共赴宫宴。 项经义看着窗外不住向后退去的风景, 又回想起白日里林飞星对他说的话来…… “大哥请留步!飞星有一事相求。” “你我兄弟, 何谈求字, 有什么你尽管提,大哥一定鼎力相助!” “大哥, 飞星自知身份低微, 光凭自己恐怕此事难成;希望大哥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我美言几句。” “究竟何事?如此严重?” “大哥, 我想求娶公主。” 林飞星说完, 项经义愣在了当场, 看着林飞星一脸认真的神色,知他是下定了决心, 项经义沉吟了片刻回道:“星弟你如今虽然无阶无品,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要说配公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大哥要说几句, 你知道岳父他老人家是国舅?” “我知道。” “那你知道太子和长公主殿下要叫岳父大人一声舅舅?” “我知道!” “那你可知, 楚王一直对储位虎视眈眈, 你在这个关头迎娶楚王的妹妹……当然大哥不是非要把事情想的这么复杂,可是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你们又没见过几面,难不成非她不可?” 林挽月看着项经义,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大哥也听大帅说了?” “嗯,岳父他老人家在临行前还希望我帮你一把,他真的非常器重你。” “大哥。” “嗯?” “我要求娶的,是长公主殿下。” …… “相公……你在傻笑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夫人呐,你别看飞星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一派儒将风采,其实做事很惊人呐!” “相公在说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也许过几天,快的话今夜你就会知道了。” 项经义笑着摇了摇头,在震惊过后,项经义更多的是一种兴奋,项经义没有文官那么迂腐,心中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林飞星的这个消息够劲儿!他喜欢,他也愿意帮林飞星一把;在项经义的眼中,北境的帅印早晚都是林飞星的,如果林飞星能迎娶李娴,自己的岳父也应该会很开心,至少北境军权说到底没有旁落,假以时日有林飞星压着,也可保东宫太平;只不过项经义的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李娴贵为嫡长女,尊贵的程度是二公主李嫣不能比拟的,但无论怎样他定会倾力相助!不仅因为林飞星是他的义弟,他还想看看那些酸腐的文官们,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林挽月早早到了宫中,大殿外已经有不少人,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皆是黑色。 在离国,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和皇室宗亲,有资格穿黑色为底的服饰,对于衣服上的秀样和配饰除了极个别的动物只属于皇室之外,倒还算宽松。 林挽月今天的这身衣服布料很特殊,乍一看像黑色,却和正统的玄黑色有些许区别。 林挽月站在大殿门口望眼欲穿,终于看到了项经义一家人远远的走了过来,面上一喜,连忙迎了上去。 “飞星见过大哥,嫂嫂。”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小世子也对着林飞星见礼,叫道:“二叔。” 项经义坏心眼的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笑道:“星弟,紧不紧张啊?” 谁知一向淡定的林飞星,一反常态露出了羞涩的神态,因皮肤黝黑倒也看不出什么女儿姿,反倒将项经义逗的哈哈大笑。 听到笑声,周围那些轻声细语的官员们,纷纷将目光投到了林挽月他们这边,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御前高声喧哗。 一看是平东将军项经义,又纷纷将目光收了回去。 离国的文官大部分是瞧不上武官的,但对于手握重兵盘踞一方的大将军,特别是项经义这种累世公卿的家族,又莫名的宽容。 随着厚重的开门声,四名太监从大殿里,将殿门缓缓的推开。 李钊身边的掌事太监顺喜从大殿中迈了出来,一甩手中的拂尘,脸上堆着喜庆的笑意,高声唱道:“陛下有旨,各位大人入殿等候。” “谢陛下!” “诸位大人请。” 丈宽的红毯从殿门口一直铺设到御阶之上,大殿的两侧已经左右各摆了三排食案。 项经义带着夫人直径往里走,林挽月自知身份低微,在门口挑了末座,刚要坐下,却被顺喜叫住:“林将军且慢。” “不知总管大人有何吩咐。” 林飞星这一声总管叫的顺喜眉开眼笑,甩着拂尘给林飞星回了一礼,说道:“陛下说他很喜欢林将军,想和林将军多聊聊,特别开恩,赐给林将军一个靠近御前的位置,方便和陛下说说话,林将军快跟我来吧。” 顺喜的话音落,林挽月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些目光很复杂,有的羡慕,有的不解,还有若有所思的,以及一少部分人带着不满。 此时这间大殿里,除了林飞星这个特例之外,最低的也是三品大员,而林飞星这个无阶无品的黄毛小子为何接二连三的得到圣眷? 之前代表李沐御门听政站在他们前面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被赐了单座。 林挽月笑了笑,她敏锐的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依旧佯装不觉;跟在顺喜的身后到御赐的案前坐了。 说来也是巧了,林飞星的位置就在平东将军项经义的前面,在往前是空的,留给各路藩王及皇子们的。 一看李钊给林飞星的位置,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就算李沐亲临,最多也就坐在那个位置!难道……陛下是想让这林飞星接掌北境军权不成? 不可能!他才多大?又是布衣出身,于情于理也难堪此任! 林挽月有些紧张,项经义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众人找了各自的位置坐了,片刻后,随着高声的唱和,大殿中的官员全体起立。 “陛下驾到,贤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太子殿下驾到、齐王殿下到,楚王殿下到,雍王殿下到,长公主殿下驾到,皇子环到,二公主到,皇子珮到。” “臣等参见陛下,见过各位娘娘。” “参见太子殿下,诸位王爷,见过两位公主。” 在百官跪拜下,李钊带着三位娘娘及太子李珠走上了高台,藩王和皇子坐在了武官一侧,两位公主坐到了文官一侧。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林挽月重新端正跪坐,一抬眼,愣住了。 坐在她正对面的,不是李娴是谁? 林挽月的心弦“嘣”的一声被挑拨了起来,今日的李娴头戴一支金步摇,简单而不失华贵,黑发如瀑铺散着,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双目若盈盈秋水,顾盼生辉;绛唇一点万般风情,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时隐时现,给这副倾城的容颜增添了几许人间烟火。 一袭玄黑色宫装,纁红宽边,长长的宫装尾,在身后平铺开来,呈一个扇面。 因得李娴宫装特殊,她身后未置一案,放眼整个大殿,处处皆是人头空隙透人头,唯独李娴这里玉人独坐;仿佛这尘世间的喧嚣皆近不了她的周身,是那样的遗世而独立。 林挽月的心头狂跳不止,双眼一眨不眨,一刻也不想离开李娴。 而李娴的目光也时不时的会扫过林挽月,她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样美好。 若是说在进宫之前,林挽月对于自己求娶李娴还隐隐有诸多顾忌和退怯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林挽月心中剩下的只有无限的庆幸。 幸好,她没有嫁给李忠。 林挽月自知荒谬,但不后悔。 “星弟!”项经义一把拉住了林飞星的胳膊,往自己这边一带,强迫林挽月回神与他对视。 “大哥?” “咳咳。”项经义看到林飞星一脸的不满,尴尬的咳了咳,伏在林飞星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说,星弟,大哥知道这个……食色性也,可是这百人宫宴,陛下和各位娘娘都看着呢,你肆无忌惮的盯着长公主殿下,可有些僭越了。” “咳咳……”林挽月也咳了起来,握拳压住了嘴巴,脸上一热:“谢谢大哥提醒,小弟……疏忽了。” “别怕,大哥会帮你的。” “谢谢大哥。” 林挽月与李娴遥遥对望,别人兴许没有注意到,坐在高位上的李钊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原本李钊还有些担心,万一是自己会错意,自己的女儿并不喜欢林飞星怎么办?可是刚才他亲眼看到这二人“眉目传情”也只能在心头一声轻叹:真是女大不中留! 想要成全自己女儿幸福的同时,李钊的心中又腾升了一股不悦,也许这便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待嫁,做父亲的复杂心情吧。 这个感觉一出,他看林飞星也不怎么顺眼了。 李钊面色一沉,大袖一挥:“开宴!” “陛下,林将军赐几鼎?” 李钊本想让林飞星与二品同待,却对顺喜说:“赐三鼎。” 顺喜微微一怔,应声去了。 宫婢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跪在各个食案边上将盛着吃食的鼎簋奉在案上。 宫乐起,歌舞姬登场。 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诸位皇亲重臣也纷纷对天子祝酒。 作者有话要说: 各部队预备,瞄准,准备…… 明儿就赐婚了。 这一章写的有点犹豫~我挖空心思的写了李娴之美,大婚的时候我可怎么形容她好?呜呜呜呜…… 还有大家会发现,李钊,李珠,李娴是驾到,其他人都是到。 因为李钊是皇帝,太子是东宫,李娴是嫡长女,有所区别。 其他都是庶出,后位也悬空,所以都是到。 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人说觉得林挽月求娶李娴突兀,其实我觉得不突兀,难道眼看着李娴嫁给别人吗?我觉得那才是懦夫。林挽月已经想好结果了。 第108章 求一句君无戏言 宫宴过半, 宾客皆欢, 百官其乐融融,林挽月坐立难安。 李钊唤来顺喜,附耳吩咐了几句, 后者一脸了然。 顺喜直起身, 拂尘一挥, 宫乐停,歌舞姬散。 原本高谈阔论的武官们也纷纷压低了声音,朝高位看去。 李钊沉吟片刻, 说了一些帝王关怀的话语, 底下的朝臣一副感恩戴德的激动神色。 李钊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眼李娴,话锋一转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诸位爱卿也都听说了,李忠行为不端,不配迎娶我离国最尊贵的公主, 也怪寡人不查, 险些耽误了娴儿的终身。” “父皇……”李娴欲说些什么,却被李钊抬手止住。 李钊对着自己的爱女笑了笑,脸上显出慈父的神色来,继续说道:“寡人从前私心想着多留娴儿几年,陪陪寡人;这李忠不堪,婚期却不能耽误,今日值此宫宴, 我离国的肱骨之臣齐聚一堂,寡人宣布在各府适龄子弟中挑选一位成为娴儿的驸马。” “陛下圣明。” 大殿之中有几位大臣的脸上神采奕奕,他们府中正好有适龄未婚的子弟。 李钊点了点头。 又看向林飞星,道:“林飞星出列。” “末将在!”林挽月在起身时心虚的看了李娴一眼,来到红毯之上,规规整整的给李钊行了礼。 “林飞星,你可知李沐国舅在奏折中多次推举过你?” 林挽月忙磕头回道:“大帅抬爱,末将不甚惶恐。” “欸,你也不必过谦,国舅的为人寡人是清楚的;他能对你青眼相看,必定是因你有过人之处。” “谢陛下!” “寡人还记得两年前,你护送长公主回宫,那时的你不过是小小的一名营长,布衣出身,无一户食邑,寡人没记错吧?” “是。” “嗯,当日寡人见你虽礼数欠缺,但尚算持重,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有意封你做京都尉主司京城防卫,车马调度;你辞而不受,是也不是?” “是。” 李钊故意将这段只有为数不多的皇室宗亲知道的事情重新提起,果然引起了场中大臣们的注意。 李钊继续问道:“那寡人问你,你今日如何作答?” 京都尉五品官,这个品阶在京城是末流的位置,但京都尉很特殊,品阶虽然不高但权力很大,是许多一品大员也要拉拢的存在。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林飞星,静静的等待答案;此刻场中之人想法大致分成了两派。 在文官们的眼中:北境既荒芜又危险,即便林飞星有李沐的赏识,但是他这个年纪再加上出身,想掌管北境的帅印基本无望,如今他有食邑不愁吃穿,选择做个京官,投靠一位好靠山慢慢向上升迁是最安全快捷的路。 在武官们的眼中:林飞星近几年异军突起,虽然年轻,但若是留在北境军功拜爵是早晚的事,如果选择“弃武从文”,难免可惜,男儿就应当功名利禄马上求,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才是真汉子。 那两位藩王则面露喜色,恨不得林飞星立刻就答应,两年前他们定会跳脚反对;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林飞星若是选择了京都尉,他们做梦也会笑出声的!林飞星未投靠任何一府,李沐风烛残年,林飞星就算没有根基,他在北境总是一个威胁,若是他选择入京,李沐一死,他们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角逐北境这块地盘了。 林挽月不过沉默了瞬息的功夫,场中之人已经思绪翻腾,在众人的注视下,林挽月行了一礼,坚定的回答道:“回陛下,末将的回答依旧如故。” 大殿两边,左侧的文官多露出不解,右侧的武官均是欣赏。 雍王李玔第一个坐不住,从案后站起来,朝着高位的李钊拱了拱手说道:“林将军,你可要想清楚,京都尉是非常重要的职位,父皇如此器重你,你数次拒绝居心何在?” 楚王李玹亦附和道:“父皇,儿臣认为京都尉一职正合适林将军,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林将军年轻有为,实乃京都尉一职的不二人选,还请父皇下旨。” 坐在林挽月旁边的李环看了看两位皇兄,又抬眼看了看对面了李娴,垂下了眼。 而李娴的脸上一派淡然,静静注视着跪在红毯上的林飞星。 项经义目睹了全程,他咧嘴笑了起来,心中对两位王爷的行为十分鄙夷,端起面前的酒樽一仰头,一饮而尽:林飞星的回答项经义一点都不意外,什么劳什子的京都尉,两年前的不过一阶布衣的林飞星都看不上眼的官职,还想让今日的林飞星答应?痴人说梦! “父皇,儿臣倒想听听林将军怎么说。”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齐王李瑱。 “林飞星,那你便说说吧。”李钊环顾一周,心中暗道:不是楚王府的人,也不是雍王府的人……齐王? “回禀陛下,末将的答案和两年前一样:不忘初心,末将不图安逸生活,不慕荣华富贵;只愿以这卑鄙之躯,抗驱匈奴,保卫北境百姓安康,让北境的百姓不蹈飞星幼年之覆辙。况且李沐大帅对末将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情,末将无以为报,唯有传承大帅之志。” 林挽月的一席话,声音不大,但字字坚定;一些良知尚存的文官若有所悟,而武官们齐刷刷的露出了激动的神采,没想到这林飞星小小年纪竟然有此鸿鹄之志! 这些人对林飞星的印象原本很朦胧,这一下便清晰了起来。 李钊的目的达到了,他纵然有意成全,也不能让外人觉得自己将嫡长女嫁给了无名之辈。 “好!好一句不忘初心,林飞星,你果然没让寡人失望。” “谢陛下!” 楚王雍王见李钊如此,只好悻悻的坐下,看林飞星的眼神愈发不善。 倒是齐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首位,自饮自酌。 “寡人两年前曾经说过,你若应了昔日豪言,寡人还有重赏,如今你虽只是小小的裨将,不过以你的年纪已属难得,寡人还听说了你不少功绩,凭借区区四人大挫图克图部,在国舅将养期间,率大军修建新阳关,开垦山田,造福于民;更是全歼了来犯的匈奴,于军于政,皆可谓出色;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如今也到了寡人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谢陛下!”林挽月双袖平铺于地,额头贴在地面。 此时她的心砰砰直跳,想转头再看一眼李娴,但她克制住了自己,林挽月从李钊的话语中看到了希望,天子一言九鼎;这是她千载难逢的机会! 项经义也同样听出了些许苗头,直起了身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寡人特许,京中所有三品衔,任你挑选。” 此言一次,场中窃窃私语,碍于李钊坐镇,很快平息了下来。 但每个人都红了眼,羡慕嫉妒的看着林飞星,三品衔还随他挑?这样滔天的恩宠,简直可以载入言史了! 就在众人都觉得林飞星即将狮子大开口的时候,林飞星却从地上直起了身子,微微仰头第一次直视天颜。 “末将斗胆,陛下当真君无戏言?” 此话一出,场中一滞:这林飞星不要命了? 有三个人想法不同,项经义憋着笑,暗叹英雄难过美人关,林飞星这点聪明才智在这场宫宴真是用的淋漓尽致。 李钊为之气结,心中暗恼:这个小畜生,寡人给你造势,还要将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你,你居然将寡人的军! 而李娴,看着跪在地上的林飞星,看着他有些瘦削但跪的笔直的身影,看着他微微昂起倔强的头颅,看着他脸上认真而又坚定的神色。 心头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之前与林飞星相处已经数次隐隐出现过,可是因为李娴自己也不清楚这感觉是什么,便硬生生的将其压了下去,而这次,这种感觉竟是空前的清晰而强大。 让李娴无从抑制,于是顷刻间便在心头蔓延开来。 耳边,忽然回响起小慈的话来:“殿下,这林飞星在您心中,挺特别的吧。” 李娴的面上突然升腾起热气,让那若羊脂般的容颜,愈发娇艳欲滴。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是君无戏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寡人应允便是。” 林挽月笑了起来,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启奏陛下,末将不求任何官职!” “哦?那你想求寡人赏你什么?” “末将林飞星,求娶长公主殿下!” “轰……” 大殿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这下有李钊坐镇也不管用了;前排听的清楚的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林飞星,而后面的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扒着身旁的同僚询问。 雍王李玔站了起来:“大胆!林飞星,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楚王李玹也坐不住了,此事万万不能成,林飞星要是投靠东宫,后果不堪设想! “林飞星,长公主天家贵胄,你区区裨将,又是布衣出身,凭什么迎娶本王的皇妹?” 齐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中一幕,轻声说道:“本王也想知道林将军拿什么配长公主?” 李钊一眼扫过去:也不是齐王府的人,甚好。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李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李钊一拱手,朗声说道:“父皇,此事关系皇姐终身,不如问问皇姐的意思。”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娴的身上。 包括高位上的贤妃,淑妃,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李娴回答。 德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无奈的轻叹一声,李环的问题看似无心,而且还有幼弟关心长姐的意思,其实最为歹毒!若是李娴同意,难免会让人怀疑私相授受,况且李娴早就有婚约在身,若是李娴拒绝,陛下疼爱长公主必定会犹豫,然君无戏言,李钊若想反悔,只能治罪林飞星才能平息…… 德妃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复杂之极,她的儿子隐藏的太深了,深到让她痛心!可是她的儿子错了,大错特错,他选错了对手。 德妃无奈的闭上了双眼,脑海中闪过了昔日那个倾国倾城的容颜,那个太过聪慧,早早便被上天收走的人。 李娴缓缓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与李环对视。 李娴淡淡的笑着,两个梨涡惹人怜爱,李环也笑着,一脸真诚。 “多谢环弟为姐姐着想,但婚姻大事自古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皆由父皇做主;况且君无戏言,身为公主又怎能因一己之私,陷父皇于难堪之地呢?你说对么,环弟?” 李娴看着李环笑了笑,重新坐了下去,而在场之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李娴的眼神也充满了敬佩,至于李环,大多数人的想法还是觉得他年少了些,有些欠考虑;倒也没有深想。 李钊则是满眼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一暖;直叹还是嫡出的女儿更加高贵,识大体,明事理。 “陛下!末将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再次被林挽月拉回。 “讲。” “适才有王爷问末将拿什么配长公主殿下;末将以为,长公主殿下之尊贵,末将万万配不上,不仅末将配不上,放眼整个离国,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殿再次活络了起来,李钊重重一拍面前的大案,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你说的没错,难得你有这份觉悟,既如此,君无戏言,寡人便准你所求!” 项经义看着林飞星,苦笑暗道:这小子真不简单,根本用不上我帮忙啊! 百官也识趣的恭贺道:“陛下圣明!” 林挽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带着心头的悸动,转过头,对上了李娴含笑的眼。 林挽月也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第109章 十里红妆前等你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今有平东将军义弟林飞星年十八, 性温知礼,筮军四载, 未尝败绩,节操素励,忠正廉隅,恪尽职守, 少年英才,寡人之长公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 性行温良,克娴内则, 淑德含章;寡人观之已久,此二人实乃佳偶天成, 今特许二人结为连理, 大婚之期定于元鼎三十一年,上元节。 特此昭告四海, 钦此。 诏书一下,从京城快马加鞭出动三十六路传召使,将李钊的诏书传至各地。 京城百姓纷纷议论这林飞星究竟是何许人也。 林挽月在北境有一定的声望,但消息似乎还不足以传到京城,百姓们只能从诏书上推断出林飞星是平东将军项经义的义弟, 参军四年,未尝败绩…… 林飞星本以为大婚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却没想到等待她的简直可以称为噩梦。 做皇家驸马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李娴的身份还是备受宠爱的嫡长女。 在圣旨下达的第二天,四位教习姑姑便来到了驿馆,天还未亮就将林挽月从床上拽了起来,林挽月只穿了一件中衣,一脸惊恐的看着床前的四位妇人,弯着身子抱着胳膊,一副被侵犯了的模样。 而四位教习姑姑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对着林飞星打了一个非常标准的万福礼,无视林飞星一切反抗和劝说,拉开林飞星的双手,另外两位量了林飞星的身量,记录下来让宫婢拿去上报内庭织造司。 林挽月的噩梦开始了…… 先从说话开始学习:对陛下如何说话,对太子如何说话,对其他皇亲如何说话,对长公主殿下在外人面前如何说话,二人独处如何说话…… 行路,何为风流之姿? 还有用餐,通通都要学…… 项经义去找林飞星的时候,看到林飞星正站在院子里,头顶一个水碗,驿馆里那些北境来的士兵与林飞星都是熟识的,有的躲在房中偷看,有的甚至直接就搬了凳子坐到一旁嬉笑着看戏。 可苦了林挽月,又要完成教习姑姑的要求,又要厚着脸皮承受众人的目光。 项经义远远的就看到了林飞星那滑稽的姿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挽月听到笑声身子一抖,头顶装满了水的水碗一偏,“哗”的一声浇了林挽月一脸。 林挽月不敢动了,挺直了身子,目视前方,可是这水滴还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十分狼狈。 教习姑姑冷着脸来到了林挽月的身边,林挽月尴尬的笑了笑,拿下头顶的碗,教习姑姑提起水壶“哗啦啦”的将水倒的满满,林挽月缓缓的将碗重新顶到头顶。 二人配合非常默契,想来林挽月是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几位姑姑。” “见过平东将军。” 项经义看着林飞星苦着一张脸,饱受摧残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笑意压了下去,对教习姑姑说道:“几位姑姑,本将军奉旨接准驸马,陛下有旨,大婚之前林飞星暂时住在平东将军府。” “遵旨。” 项经义点了点头,朝着林飞星走来,终忍不住笑了起来:“星弟,陛下有旨,大婚之前你暂时住在我的府上,咱们走吧,马车就在外面。” “谢谢大哥。” 林挽月如释重负的拿下了头顶的碗,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这学礼简直比操练一天还累人! 林挽月在北境众多士兵的笑声中带着包袱上了马车,到了平东将军府,项经义心知林飞星辛苦,与教习姑姑讨了半日的假期。 “项将军,今日奴婢们便放林将军半天的假,可大婚之期迫在眉睫,还望今后项将军全力配合才是。” 项经义一脸赔笑,教习姑姑均是出了名的老顽固,虽然身份不高,项经义也不敢轻易得罪。 “四位姑姑放心,本将军只是怕几位姑姑车马劳顿,况且今日也过了午时,稍后传饭,我二弟愚钝,往后还要几位姑姑费心了。” “那奴婢们就告退了。” 四位教习姑姑排成一排,在项林二人的注视下,以及其端庄的姿态走了出去。 人一走,林挽月立刻瘫在座位上,项经义看着她哈哈大笑。 这边,林挽月的屁股还没坐热,宫中又来人了,观天司的小童讨了林挽月的生辰八字去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日、迎亲。 由于婚期紧迫,尚未采纳先来问名,在离国一般都是男方问了女方的八字,到林挽月这边反了过来。 观天司将林飞星和李娴的八字合过之后,竟然发现二人的八字呈六合大吉之数,而且是林飞星的命格助旺李娴,观天司立刻将消息呈报给了李钊,李钊看过后心情算是好了一些。 纳采与“六礼”中不大一样,只是送一点小礼物,礼物的大小视男方的家庭经济情况而定。 但这一点,却在这段婚姻中不适用,项经义也明白,林挽月无父无母,一穷二白;他这个做大哥的,长兄如父,三天的时间,项经义动用了平东将军府在京城的人脉,为林飞星准备了:玄缥、羊、雁、清酒、白酒、粳、稷米,蒲苇、卷柏、嘉禾、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九子墨、五帝钱、禄得香草、凤凰、猞猁兽、鸳鸯、受福兽、鱼、鹿、乌、九子妇、阳燧,等;三十多种纳彩礼,礼单呈报,先被东宫压了下来,李珠看过礼单,一撇嘴,觉得实在太寒酸,实在是太委屈自己的长姐,又命人连夜搜罗,生生凑够了八十一样,九九之数。 纳吉这道程序后是纳征,纳征就是男方给女方家聘金,这是在成亲之前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礼金的多少直接体现了对女方的重视程度;林挽月参军这四年,算上食邑收入,李沐赏的,加起来一共有几百金的家底,这些钱已经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好几辈子了!可是当林挽月报出家底之后,项经义气的直摇头。 “我说星弟啊,你难道想用你这几百金给长公主殿下下聘?” 林挽月听完,脸一红,也发愁了。 “你这个臭小子!” 项经义知林飞星的为人清廉,性子单纯直率,不懂那些弯弯绕,而且他食邑又少,年龄也小,布衣出身的,没有家底实属正常。再没多说什么,借了三千金给林飞星。 这三千礼金报上去,李珠又从东宫库内拨出三千金,有趣的是:齐王,雍王,楚王,竟也各出一千金,将聘礼叠到了九千金,纳彩的礼单与聘礼的礼金最终呈报给了李钊,李钊看着数字点了点头,从国库中拨出一千金填到聘礼里,将这万金加到了已经长到不能再长的嫁妆单子里…… 长公主之尊贵,由此可见一斑。 剩下的事情就基本不用林挽月操持了,她只要好好学习宫礼等待良辰吉日即可。 李娴的嫁衣从她出生开始就有内庭织造司在准备了,布匹,秀样,配饰,都是最好的。 如今这场婚礼,饶是集八方之力,也依旧存在诸多问题。 之前李忠的礼服是从一年多以前,圣旨下过就开始准备了;到了林飞星这里时间已经很赶了,内廷织造司几百位绣娘不眠不休的在赶制着。 礼服倒是小事,最大的问题就是驸马府,李忠的驸马府由平阳侯府出资建了一年多,只差匾额就完工了,可是总不能让林飞星去住李忠的府邸,传出去要叫百姓觉得天家欺人,礼服可以赶制,驸马府可不是几日就能建完的。 怎么办呢?李钊大袖一挥,命驸马住在公主府中,待新的驸马府修建完毕再乔迁…… 接到这个圣旨项经义直乐,打趣林飞星艳福不浅,就连陛下都为她制造机会。 在离国,公主和驸马大婚之后也是各有府邸的,一般来说驸马可以主动到公主府去拜入,大多是公主传召将驸马招来,但即使驸马在公主府内留宿夫妻二人也不一定同寝,要由公主命人在寝殿前点灯,驸马见灯方能入内。 当然也不乏有锦瑟和谐的伉俪,终日黏在一起,但大体上也要遵循这套礼法。 婚后皇帝会从内庭调配到公主府一名司记姑姑,专门负责记录驸马拜入,公主传召,以及公主点灯的次数入录,呈报;以此来判断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如何。 而李钊这道圣旨,在外人看来确实是给林飞星剩了不少事。 当然,这些事情林挽月之前是不知道的,直到被教习姑姑“恶补”了宫廷礼仪之后方才知晓……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林挽月这段时间一直处在挣扎与期待之中。 她想了很久,觉得还是找机会见李娴一面,坦白性别,袒露心声;她要告诉李娴,她不得已扮作男儿,但对她的心思是真的,不管李娴最终的答案如何,林挽月都觉得她应该知情,她亦愿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李娴的手上。 可是,礼法又有规定,大婚之前一个月,男女双方不得见面。 在林挽月的纠结忐忑期待与憧憬中,元鼎三十一年的上元节终于来了。 大婚当日,林挽月穿着礼服立在长公主府门口,红毯铺了十里,一直从长公主府的门口铺到皇宫内院。 在离国,大婚当日多为女方家的男子将新娘送到男方家来。 李珠穿着储君朝服,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前头,二十四人抬着的凰驾轿辇中端坐穿着嫁衣的李娴。 轿辇后面跟着李娴的嫁妆,头一辆跟着李娴出了宫门,尾一辆居然还在未明宫中停着。 整个天都城,净街洒水,街上只有送亲的队伍,沿途的所有店铺全部爆满,有些位置好的酒楼东家头脑活络,竟然卖起了座位,即便这样仍然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了靠窗的位置,就为了一睹这天家嫁女之盛况! 天都城终年无雪,但这个季节天气已经算是最冷的时候,林挽月立在长公主府门前,手心冒汗。 项经义笑着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怎么样,紧张吧?”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口中发干,心头直跳。 终于,送亲的队伍远远的来了! 第110章 在地愿结连理枝 车停马住, 十里红妆的尽头, 穿着一袭礼服的林挽月在等待着。 自有宫女掀开了大轿的帷幔,随着帷幔被缓缓的拉开,端坐在里面的身影也现了出来。 林挽月的目光黏在了李娴的身上再也挪不开。 李娴坐在大轿中与林飞星遥遥一望, 嫣然一笑, 倾国倾城。 “傻小子!还愣着做什么!”项经义的大手重重的拍在林挽月的背上, 将林挽月拍了一个趔趄,很痛,林挽月却笑着。 四周的宾客, 见到新郎官这副模样, 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林挽月一直注视着李娴,走到大轿前,抬起手,温柔的唤道:“公主。” 李娴亦笑着,将白皙的纤纤玉手轻轻的搭在林挽月粗糙梆硬的手心里。 这不是李娴第一次触碰林飞星的这双手,可不知怎地, 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中, 感受到从林飞星手心里传来的粗糙触感,李娴竟疼惜了起来。 林挽月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李娴,她将李娴从马车上扶下来,依旧站在原地,呆愣愣的看着身侧的佳人。 宾客们都笑了,跟着李娴一同出宫以小慈为首的八位贴身宫婢看到驸马爷如此神态,都露出了少女情怀的笑意。 李娴的双颊粉红, 唇边显出梨涡的轮廓,轻轻捏了捏林飞星那硬邦邦的手,低声唤道:“驸马,父皇还在等着,我们进去吧。” “哦好!”林挽月回过神,冲着李娴开心的笑着。 林挽月牵着李娴的手,往长公主府中走。 看到林飞星如此,其他人又笑了起来,早有宫婢准备好了红绸,这一看也是用不上了…… 在看到李娴的那一刻,林挽月辛辛苦苦学习的宫规尽数忘却,在离国:新郎官将新妇牵进宅子是要佐以红绸为媒的,结果林挽月紧紧的抓着李娴的手不放,宫婢也识趣的将红绸收了起来。 李娴深谙宫规,见林飞星如此忘情,双靥更加娇艳欲滴。 李娴自是不会在这样的场合苛责林飞星,任凭那只粗糙梆硬的手包裹着自己的手,拉着自己走进了公主府。 李娴的礼服后摆很长,由八位宫婢左右两边托着,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百鸟朝鸾。 林挽月走在前面,每走几步就会回头看着李娴笑笑,一众宾客皆被林挽月视若无物。 八位跟在李娴后面的宫婢看的最真,均露出笑意:没想到这驸马看上去一副不安风情的样子,竟是这般痴缠呢;长公主殿下有福了…… 众人来到正殿,李钊已经端坐在首位;李娴身份尊贵,后宫无主,故主位上只有李钊一人。 李钊自打二人一进门,就看到了那双紧紧相牵的手,意外之余一阵恍惚;他也曾有青春年少时。 林挽月和李娴双双跪在李钊面前,项经义将铜雁交给林飞星,林挽月将铜雁高高举过头顶:“陛下,以此铜雁为誓,林飞星今生今世唯长公主殿下一人,相敬如宾,永不相负。” “嗯。”李钊伸手接过铜雁,顺喜立刻用托盘接了过去,收了这份贽礼,才算是娘家彻底对林飞星的认可。 李钊转头看了看李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李钊象征性的给了新人一些赏赐,赐下醮子酒,看着二人饮下,便让二人起身。 司仪唱和道:“敬谢天地!” 李娴与林挽月二人转过身,双双跪地,叩拜皇天后土。 “叩拜陛下!” 二人又朝着李钊行过跪拜礼。 宫婢端来两个酒樽,林挽月与李娴相对而立,夫妻二人对饮此杯。 “礼成!”宫婢搀扶着李娴率先回到新房,林挽月还要留下来答谢宾客。 李钊象征性的喝了一杯,交代太子代为坐镇,便带人回宫了。 毕竟这样喜庆的场合李钊在场宾客难免拘束。 李钊一走,李珠大袖一挥:“开宴!”气氛立刻热闹了起来! 项经义与林挽月二人先来到齐王案前:“末将林飞星,敬齐王殿下一杯。” 齐王李瑱站起来,笑着回道:“大礼已成,你我便是一家人,妹夫这句殿下可是疏远了。” “齐王兄,飞星敬您一杯。”所有藩王中,林挽月对齐王的印象最好。 “好好待我皇妹。”李瑱说完,将酒樽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齐王兄放心。” 林挽月与项经义来到楚王案前,楚王正与二公主李嫣并坐,见林飞星来了,双双起身,楚王李玹手持酒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飞星,林飞星与之淡然对视:“飞星敬楚王兄一杯。” “呵,妹夫和妹妹可要好好为我们皇家开枝散叶才行啊。” 林飞星听着楚王带刺的话,淡然一笑,一仰头潇洒的饮尽樽中酒。 “姐夫,嫣儿敬你一杯。” 林挽月转过头,看到李嫣,回忆起两年前似乎与这位公主在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便笑着和李嫣喝了一杯。 李嫣此时正是二八年华,容貌虽不及李娴,但也是极美,却没想到林飞星与她喝过酒之后,竟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李嫣看着林飞星的背影,回忆起两年前的宫宴:彼时的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营长,坐在自己的身边的位置,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食量甚大,她从小到大从没有见过食量这般大的人! 前一段时间,自己的兄长突然提起这人,问自己是否愿意嫁他为妻。 兄长为了让自己答应,将此人夸的天花乱坠,却不想,再相见,他已经娶了自己的皇姐。 两年未见,这人长高了,身上的卑鄙粗陋之气全然不见,双目炯炯举止风流…… 楚王的心情非常不好,看到自己的胞妹一直盯着林飞星的背影,口不择言的呛道:“看什么?思春了?” 李嫣毕竟是姑娘家,面皮薄,又被楚王戳到了某种思绪上,立刻红了眼眶:“王兄怎能口出这般污言秽语,嫣儿要告诉父皇。” “好妹妹……王兄失言,自罚一杯……” 敬完了雍王,项经义拉住林飞星低语道:“星弟,你是长公主驸马,剩下的人我帮你应付即可,你与太子殿下言语一声回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许是喝的有些急,那抹红色竟然透过了林挽月黝黑的皮肤,显了出来。 林挽月只觉周身发烫,将酒樽递给宫婢,来到了李珠面前。 李珠早已准备好了两樽酒,将一杯递给林飞星,笑道:“姐夫,珠儿敬你一杯,好好待我皇姐。” “太子殿下放心。” …… 林挽月辞别李珠,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项经义,来到了寝殿门前。 “咚咚咚咚……”林挽月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举在门上的拳头紧了又紧,就是敲不下去。 “吱嘎”一声,小慈推门,看到林飞星一身酒气,举着手站在门外:“驸马爷您回来啦,殿下在里面等您呢。” “哦哦……”林挽月只觉头脑发胀,周围的一切都变大了,所有的声音无比清晰,她的气息紊乱,紧张到不行。 小慈看着林飞星,喜庆的一笑,将林飞星请入房中。 李娴正端坐在大红的新床上,林飞星站在五步之外,呆呆的看着李娴,又不会动了。 此时的李娴虽然仍穿礼服,却已经洗去铅华,长长的头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 平时的李娴虽然总是面带笑意,可是林挽月却觉得那仅仅是出于礼节,笑容中透着疏离;而此时的李娴,唇边梨涡淡显,脸上带着三分娇羞之色,让这张倾世的容颜瞬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仿若九天仙子,坠下凡尘。 “驸马爷,请您与殿下喝下这杯合卺酒。” “好。”林挽月坐到李娴的身边,小慈跪在地上,将呈有两个酒樽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李娴与林挽月各执一杯,对饮。 小慈收好酒樽,说了些许祝福话儿,便带着一屋子的宫婢退了出去。 转瞬之间,整个房中就只剩下了李娴和林挽月两人。 “公主……”林挽月支支吾吾的唤道。 李娴看着眼前的人,见他半低着头,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自己心头那份紧张竟消散的无影无踪。 “如今你我二人已结连理;驸马唤我名字便是。” “哦……娴……娴儿。” “驸马似有话要说?” “嗯,娴儿……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她们不让我见你……我想对你说,冒然求娶,我……是我对不住你。” 李娴听着林飞星磕磕绊绊的话语,心头滋味难明:傻人,明明就是我一步步设计引导你做出的事情,你又何须道歉? “李忠……不堪,婚期将至,我……不想看到娴儿嫁给陌生男子,赌上终身的幸福……我便想,不若我娶,事先未与你相商,娴儿会怪我吗?” “驸马,你我已是夫妻,夫妻同心同体,我怎会怪你。” 听到李娴温柔的声音,林挽月抬起头,目若繁星。 李娴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林飞星,看到他这般模样,亦跟着欢喜起来。 林挽月忽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心中恍若压下千斤,明亮的眸子一下子便黯了下来,她看着李娴,心中犹豫,面带不舍:“可是……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娴儿说。” 李娴看着林飞星黯然的双眼,心中划过不忍,仍耐心的问道:“是何事?” 林挽月沉吟片刻,这须臾的功夫她想了许多,却发现原本想要坦白的勇气竟然在缓缓的瓦解,这是她下了好大决心才决定的事情! 在改变心意之前林挽月开口道:“娴儿,其实……我,其实……其实是……” “驸马想告诉我,你有隐疾,对吗?” 林挽月看着李娴,下了莫大决心坦白身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贪恋李娴的美好,她贪恋这份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她发现在李娴的面前,自己的勇气和坚持竟然这般的不堪一击。 林挽月点了点头。 “我适才说过,你我已是夫妻,夫妻同心,况且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是林宇在大帐中与舅舅袒露,我正好在。” 听到林宇,林挽月一阵恍惚。 李娴也知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林飞星的伤心事,话锋一转:“驸马,红烛过半,夜已深沉,寝吧。” “好!”林挽月从床上站起,三下五除二的便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礼服,只着一件中衣。 林挽月脱好衣服,见李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侧过脸,脸上带着嫣红。 林挽月未及深想,只以为李娴是不习惯没人服侍,脱不下这繁冗的宫装,便坐到李娴的身边,柔声道:“娴儿,我来服侍你宽衣吧。” 第111章 黑白并蒂双生花 “你……” 听到林挽月的话, 刚刚褪去的绯红再次漫上李娴的脸庞。 林挽月自觉失言,慌忙的从床上起身, 向后退了两步, 一边摆手解释道:“公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李娴看着林飞星,镇定心绪:“驸马可否转过身去?” “哦, 好。”林挽月见李娴没有因自己的莽撞生气,心头一松将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李娴站的笔直。 不一会儿, 林挽月听到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跟着深吸了一口气, 缓解自己心头的异样。 “驸马, 可以了。” 林挽月转过身来,看到只着一件中衣的李娴愣住了,褪去宫装之后, 李娴穿着一身大红中衣,长长的青丝披散,红黑相衬,神秘又妖娆。 雪白的脖颈,优雅的弧度,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李娴虽知林飞星无法对自己做什么,可是十九年来还是第一次有男子这般打量自己,一向淡定的她也紧张了起来。 “驸马, 寝吧。” “是,公主。” 李娴说完,率先躺在内侧,床很大,留出了大片的空余。 新婚之夜的红烛须得彻夜燃烧,林挽月便挪到床边,小心翼翼的上了床,贴在床沿躺下;二人之间隔了一大块空余。 林挽月十四岁参军,前两年多的时间,都是与北境的士兵睡通铺,那股难言的气味给了林挽月深刻的记忆,后来有了独立的帐篷甚至立府出来,林挽月也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了许多,而此时此刻;香炉中袅袅飘出的龙涎香气,再加上从李娴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女儿香,给了林挽月全新的体验。 林挽月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此刻闻着这样令人放松的香气,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李娴听着从背后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打量林飞星熟睡的侧脸。 只见这人贴着床沿,中间留出了大片的空余,仰面朝上,内侧的手置放在胸前,一派坦荡。 李娴从未如此近距离长时间的看过林飞星,她发现林飞星的侧脸很好看,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被摇曳的烛火远远的映衬,显得很立体;睡着的林飞星眉宇间的锐气尽数散去,气息变得柔和,更像是一位书生。 眼前的林飞星,实在无法让人将他与之前那个,用尽残忍手段折磨匈奴的人联系到一起。 看着燃烧过半的红烛,李娴心中感慨:认识林飞星只是一场偶然,舅舅拒绝参与宫中之事,自己无奈之下只好另作打算,只是林飞星那双黑白分明,黑多白少的眼睛给了自己很深的印象,特别是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很干净。 在大帐里,听到林宇汇报林飞星有隐疾不能人道,突然生出了妙计,自己终会嫁人,女子出嫁从夫,若是驸马人选不称心,婚后必会被处处掣肘,那珠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东宫不能缺了自己,从那时起,自己便打定了一个后备计划。 但那时候的林飞星还太过渺小,自己也没太认真的想过。 后来,他护送自己回宫,一路上经历了许多事情,自己意外的发现林飞星虽然底子差了些,但是悟性颇高,性子沉稳不骄不躁,又虚心好学;遂起了爱才之心,父皇壮年,东宫年少;林飞星的年纪正好,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将林飞星培养成下一代帝王手中的利剑,于是自己不惜在回宫的路线上绕了一个大圈子,就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在林飞星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宫宴上,林飞星颇受父皇赏识,我知道,自己押对宝了,父皇最喜欢的便是这种有能力的布衣少年,没有家世才更容易被控制。 于是,自己便将玉佩送给他,这傻人与自己分别的两年竟常常睹物思人,可是他却不知,玉佩也是自己的一手棋呢。 赠玉定情;若是驸马的人选太过不堪,自己便将这一消息透露给父皇,父皇定会重新考量。 其实李忠也不错,即便是楚王府的人,但他会听自己的,介时离间楚王府与平阳侯府,让两边互相猜忌,东宫从中获益,也是不错的计划。 可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计划尚未实施,率先生出疑窦的竟是珠儿。 自婚约达成,珠儿连番猜忌,期初我以为是太傅从中作祟,没想到换了太傅,依旧如故。 珠儿一天天长大,帝王心术学了个十足,我本该欣慰,可被自己的亲弟猜忌也着实难受。 无法,我已经到了必须要嫁人的年纪,诸多世家子弟唯独李忠于东宫无害;为了不让我姐弟二人心生间隙,我已做好了守寡的打算,可是楚王府声势日隆,蛰伏的环儿也露出爪牙,两者之中我必须捏住其中一府的命门,才能辅佐东宫立于不败;我本想让林飞星迎娶嫣儿,借助楚王的力量扶持林飞星上位,只需等到时机成熟便将楚王勾结匈奴的证据透给林飞星,按照这人的身世和性子,必定会与楚王决裂,甚至做出更加惊人的举动来,到时楚王府后院起火,我便可以腾出手来好好对付这个韬光养晦了多年的李环。 可是这人竟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他的答案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准备了第二套计划,可是当第二套计划开始部署,我却心生不忍,你可知,这条路有多苦多难? 我从未怜悯过任何棋子,可是到了林飞星这里,我…… 也许,小慈说的对,这人真的是特别的。 与这人分别了两年多,我却每隔半月便能收到一份他的消息,你我二人虽未曾相见,你可知,我时时注视着你的成长? 我自认深谙人心,你又从不曾对我防备,我一步步设计你,让你主动殿前求娶,傻人,你何必道歉…… 嫁给你,我不必委身,也不必背上寡妇的名头,父皇了却一桩心事,珠儿高枕无忧,一举数得;只是你,你可知?我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可知?单大婚前想要暗杀你的刺客就被影子截下了数批? 你可知?我机关算尽,蛇蝎心肠,只是空有一副皮囊? 想着想着,李娴的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竟忘情的伸出手来,朝着林飞星伸了过去。 却没想到熟睡的林挽月一个转身,正好面对李娴。 李娴看着林挽月恬静的睡颜,缓缓的收回了手,淡淡的笑了。 这一夜,长公主府宾客尽欢,李钊去了李倾城生前的宫殿停留许久,而与长公主府不远的平阳侯府却是哀声一片,昏迷了月余的李忠,最终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在李娴大婚的晚上,含恨离世。 可怜平阳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不能自已;可平阳侯府被李钊勒令闭府,今日又是上元节兼长公主出嫁的大好日子,李忠身后事的置办不仅从简而且十分低调。 林挽月这一觉睡的十分舒服,一睁眼红烛燃尽,天已大亮。 转头见李娴还未醒,林挽月心头砰砰直跳,纵然自己假凤虚凰,她已是我的妻子。 林挽月坐在床上,打量李娴良久,心头既幸福又满足,这是自五年前婵娟村事件之后,阔别重逢的幸福感受;林挽月由衷的笑了起来。 林挽月怕惊动李娴,轻轻的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到屏风后面浣洗更衣。 殊不知李娴早就醒了,见林飞星睡的香甜,她若是起身不仅会吵醒林飞星,宫婢也会进来伺候,有件事还没有做…… 李娴便安静的看着林飞星,等待他醒来。 直到林飞星撇了撇嘴,墨色的眉毛也跟着动了动,知林飞星快要醒来,竟有些紧张。 只好闭眼装睡,所以林飞星看自己,她是知道的。 林飞星神清气爽的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李娴已经端坐在床上,仍旧穿着大红的中衣,青丝稍显凌乱,带着几分慵懒。 “娴儿,你醒啦!”林挽月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嗯。”李娴点了点头,在林挽月的注视下起身,从梳妆台里拿过一把小刀,回到床前,掀起袖子,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臂,另一只手举着小刀就往自己的胳膊上划。 林挽月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窜到李娴身边,紧紧的攥住李娴持刀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 李娴只感觉被林飞星攥住的手仿佛要被捏碎一般,蹙眉转头,却看到林飞星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担忧和心疼。 李娴轻叹一声,忍着痛回道:“这白绢布司记姑姑是要来收的,我只是……” 林挽月低头,见床上摆着一方干干净净的白绢布,林挽月虽是女儿身但生活在军营里,也知道不少粗俗事,大婚当夜不见红,是要毁清誉的。 林挽月松开李娴的手,从她手中拿过小刀,柔声道:“还是我来吧。” 不等李娴反应,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在自己的手心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溢出,林挽月将手举在绢布上,落红点点,煞是醒目。 “你!”李娴眼看着鲜血从林飞星的手心中溢出,转身找到一方帕子,一把抓过林飞星的手,擦去手掌中的鲜血,看到林飞星手心里拇指长的口子,秀眉蹙起:“怎么划的这样深!”转身又去找药膏去了。 “带兵打仗习惯了,下手没个分寸,娴儿别担心。” 李娴将止血散均匀的洒在林挽月手心的伤口上:“疼么?” “在军营里这算是最小的伤口了,叫军医来看,他老人家都不会来呢!” 李娴没有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和第十四章 的章节名照相呼应【惊觉此后生妙计】就是这个妙计。 大多数章节名我不是瞎起的~新婚之夜李忠死了,也算是,哎~早就想好的。 写了写李娴的心理变化,让许多不为人知的暗线浮出水面,丰满剧情。 李忠死了,是时候兑现承诺了哦~ 第112章 夜夜红灯高高挂 李娴将落红的绢帕放进一方盒子中, 唤宫婢进来服侍。 宫婢鱼贯而入,服侍李娴梳洗, 林挽月帮不上忙, 只好将被包好的手藏在身后,立在门边看着。 李娴坐在梳妆台前,小慈在为李娴梳头。 林挽月一直安静的看着李娴的背影, 眼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空气中散发着甜腻,宫婢们见到这一幕都带着会心的笑意。 看到自家公主与驸马这般恩爱,她们也替主子高兴。 李娴的三千青丝被高高的盘到头顶, 露出雪白优雅的颈子。 林挽月看着李娴梳起出嫁女子特有的发式, 心中荡起一股特殊的感觉, 看着李娴的目光愈发痴缠温柔。 李娴透过眼前的铜镜看到小慈笑的可疑, 定睛一瞧,便从铜镜中找到了林飞星的身影,即便铜镜朦胧, 李娴仍旧隐约的看到那人上扬的嘴角,便心中一窘,脸上显出粉红来。 李娴将装有落红的盒子交给小慈,与林挽月一同来到了饭厅。 清粥馒头,几样精致的清爽小菜;李娴与林挽月对坐,宫婢为二人盛了粥便安静的退到一旁。 长公主府的庖丁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即便是最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做美味的佳肴,不过一碗白粥,却晶莹剔透米香四溢, 林挽月舀起一口吃到口中,味道口感极佳。 她眯了眯眼,脸上皆是满足,李娴不过刚吃了两口,林挽月便吃完一碗,也不吩咐宫婢添饭,而是自己动手。 李娴看到林飞星执汤勺盛粥的手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勺子,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宫婢们很快便退了出去,林挽月放下咬了一半的馒头,看着李娴问道:“怎么了娴儿?” 李娴盯着林飞星的眼睛,轻声的问道:“帕子呢?” 林挽月抬起手受伤的手,看了看手心的伤口将手藏在桌下,笑着解释道:“我见血已经止住了,而且这种小伤口其实不包扎愈合的更快。” “驸马,在这长公主府中你不必如此小心。” 林挽月见自己的心思被李娴看穿,也不遮掩:“怪我适才太急,应该划在胳膊上好些,帕子太显眼,若是被司记姑姑瞧了去,怕是要给娴儿惹麻烦的。” 李娴看着林飞星,见他双目真挚澄澈,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二人安静的用完早膳,宫人来收拾的时候吓了一跳,桌上的四碟小菜,一小盆清粥四个馒头竟被吃的干干净净。 唯独公主府的掌事女官一脸了然的神色。 吃过饭,李娴邀林飞星下棋,又是湖心亭,两杯热茶。 过了三十手,林挽月落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稍后我便吩咐下去,派几个得力的人手,将白水接到公主府,驸马以为如何?” 林挽月感激的看了看李娴:“谢公主。” 李娴淡淡一笑,随手落下一子继续说道:“三朝回门我会将此事禀报父皇,请父皇赐下玉牒金册,正式收白水为义女。” “谢谢公主,我替阿宇夫妇谢谢公主!” “驸马不必如此,你我已是夫妻;白水自然就是我的女儿,况且林宇为国捐躯,阿纨服侍了我多年,他们的后人我自当照顾一二。” 李娴扫过棋盘,见林飞星行了一招妙手,欣慰于林飞星棋力的进步,落下一手断,继续说道:“驸马可有打算?” 林挽月捏着白子苦思冥想,听到李娴的问题毫不犹豫的回道:“自然是回北境去。”说完又猛然想起,此时自己的身份已不同往昔,便抬起头看着李娴轻声问道:“行吗?” 李娴嫣然一笑,回道:“我知道驸马心存高远,况且驸马不慕京中富贵安逸让人钦佩,驸马无需忧心,过些日子我自会进宫去求父皇。” 听到自己还能回北境,林挽月一喜,又想到李娴身份如此尊贵定要留在京中,今后二人必回聚少离多,又是一忧。 李娴一直看着林飞星,见他面上先是一喜,后又沉默,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知这人是不舍自己,便柔声安慰道:“大丈夫先国后家,况且驸马有安邦大才,理当先于社稷,我与白水在京中等你。” 听到李娴的话语,林挽月茅塞顿开,虽仍旧舍不得李娴,但摇摆的心,因李娴的一席话重新坚定;又想到自己的“秘密”,确实是应该远离京城,便也释然了。 一盘棋,两人边说边下,竟下了一个时辰。 纵然李娴有心相让,林挽月仍旧输的很惨。 在棋局结束的时候,驸马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划伤了手…… 李娴与林挽月回到房中,李娴捧着林飞星的手,粗糙的手心里一道拇指长的伤疤,李娴将药膏轻轻抹在林飞星的伤口处,拿过干净的绷带细心的包扎伤口。 “这下驸马不必遮掩了,但还是要仔细些,莫要沾水,有什么事情叫下人去做便是了。” “娴儿真是心细如发,这下便没人怀疑了!” 李娴唇边堆笑,没有说话:这只不过是宫廷中最微不足道的手段而已。 林挽月低头看着李娴的青葱玉指灵巧的将绷带系在一起,脱口而出:“娴儿,你的手真好看。” 林挽月本是女子,即便隐藏的再深,还是会存有女子爱美的心态,她的这双手,因为五年的军旅生涯,使得指节粗大,手上布满老茧,早就毫无美感可言,甚至可以说是丑陋。 每每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她还是在意的,如今看着李娴这双白皙又优美的手,不免流露出羡慕。 大婚后的第一日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不过当天晚上出了一些小插曲。 “驸马,司记姑姑有请。” 吃过晚饭,李娴去书房里看书,林挽月自己一个人在房中,司记姑姑是很特殊的存在,由帝王指派到各皇亲府中,只负责记录,不受各府管制,相当于言官。 司记姑姑突然派人来请自己,李娴又不在身边,无人可商量,林挽月有些紧张。 她想先找李娴商议,又怕徒惹疑窦,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宫婢来到了司记姑姑的院子里。 司记姑姑头发花白,不苟言笑,穿着一袭宫装,十分规整。 “姑姑。”林挽月先打了招呼。 “老奴见过驸马。” “不知姑姑找我来,所为何事?” 司记姑姑对宫婢说:“你先下去吧。” “是!” 宫婢走后,这小院里只剩下林挽月与司记姑姑两人,暮色四合,林挽月负手而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淡定从容。 “驸马与公主殿下恩爱是好事。” “是。” “怪老奴多一句嘴,老奴曾经服侍过温惠端皇后娘娘,自然对长公主殿下也心怀敬重……” 林挽月尚不知司记姑姑要说什么,只好应承道:“是。” “公主殿下初经人事,驸马要多多疼惜才是!” ???? 林挽月一头雾水,无法领悟教习姑姑话中的含义,便闭口不言。 司记姑姑见林飞星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表态,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老奴观落红绢帕血迹斑斑,长公主殿下千金玉体,驸马怎地这般不懂怜惜?若是伤了内里,该如何是好?” 好在天色已晚,林挽月面皮又黑,才没露出端倪。 林挽月无措的站在原地,一阵晚风吹过,感觉自己的脊背冰凉。 司记姑姑老眼昏花看不真切,便以为这驸马爷是在无声的抵抗,于是颤抖着继续说道:“想是驸马爷军伍出身,不懂得怜香惜玉,老奴是过来人,驸马爷若是再这样下去,长此以往恐怕有碍子嗣!” 林挽月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慌忙摆手表态:“姑姑……您误会,不,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得到满意的答复,司记姑姑紧绷的脸上一松,皱纹松弛开来。 “如此,老奴恭送驸马。” “姑姑留步。” 林挽月飞也似得离开了司记姑姑的院子,迎着风,感觉自己汗涔涔的。 林挽月以为房中无人,便径直推开了房门。 却不想李娴正端坐在房内,似乎在等她回来一般。 早在林飞星被司记姑姑叫走,便有宫人禀报了李娴,李娴想了想收尾了手中的事情,回到了寝殿。 “驸马打哪儿回来?怎么一头的汗?” 林挽月闻言,伸出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动作粗鲁,辛辛苦苦学的宫礼,短短两日就尽数还了回去。 李娴莞尔一笑,她从不会在礼仪方面刻意要求林飞星什么:“驸马,汤池已经备好了,驸马可自去沐浴。” “谢公主,我去沐浴。” 林挽月慌乱的离开寝殿,小慈打外面走进来,伏在李娴耳边将适才发生的一切尽数上报。 李娴安静的听完,又回想起刚才林飞星那无所适从的慌乱模样,忍俊不禁。 要怪只能怪这人下手太重,滴下那么多血…… 一向端庄克制的李娴竟然生出几许捉弄的心思,转头对小慈说道:“小慈。” “奴婢在。” “点灯。” 小慈也笑了起来,躬身去了。 林挽月浣洗完毕,神清气爽的往寝殿走,想着把刚才的事情和李娴说一下,寻个名头分房睡。 却没想到走到寝殿门口,一盏红灯已经高高挂起。 公主点灯,便是召驸马同寝…… 守在门口的小慈对林飞星打了一个万福:“驸马,公主在里面等您呢。” 第113章 愿化甲砥砺风霜 大婚三日, 长公主寝殿门前夜夜红灯高挂,公主驸马如此鹣鲽情深整个长公主府上的一众下人的脸上也洋溢着喜庆。 唯独司记姑姑, 脸色阴郁难看。 这驸马不愧是军伍出身, 如此精力旺盛,不知节制,可是要伤到长公主殿下身子的! 三朝回门 清晨起来, 林挽月与李娴双双换好宫装,坐上马车向皇宫出发。 随行的除了一众服侍的宫婢之外,还有司记姑姑, 三朝回门是大日子, 司记姑姑需将这三日的事情记录成册上报内廷司。 二人来到大殿, 对坐在高位上的李钊行跪拜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平身。” “谢父皇。” “顺喜, 给公主和驸马看座。” “是。” 李钊坐在高位上打量自己的女儿,大婚三日已过,听说二人感情和睦, 看着自己的女儿神色不错,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几日李钊也想了很多,虽然这林飞星的身份低微,但他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这普天之下没有人能配得起他的嫡长女,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的女儿挑,娴儿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看上去温柔似水,骨子里却自成一股倔强和坚持,像极了她的母亲;若是娴儿不是真的中意这林飞星, 也不会夜夜红灯高挂…… 李钊与新婚夫妻说了些许体己的话,多是李娴回答,林挽月默默的听着,每当李钊出言嘱咐,林挽月便谦逊称是。 李钊看到林飞星事事以自己女儿为先的样子,便也满意了。 “今夜寡人为你们二人设宫宴。” “谢父皇。” “父皇老了,多看看你们兄弟姊妹,也是一件乐事。” 林挽月悄悄抬眼望去,见李钊双鬓发白,胡须中也见了霜意,确实是老了。 李娴却回道:“父皇正值春秋鼎盛,离国在父皇的福泽下四海升平,父皇怎么会老。” “哈哈哈哈哈,还是娴儿贴心。”本来有些伤怀的李钊被李娴的一句话安慰的开怀大笑。 林挽月安静的听着,默默的从李娴的身上学习着。 李钊缕着胡子说道:“说起来珠儿也十一了,是时候着手物色太子妃的人选了,娴儿以为如何?” 林挽月看向李娴,只见她嘴角轻轻向上一挑,脸上一派风轻云淡,沉吟了片刻方朱唇轻启,回道:“儿臣以为东宫为储,太子妃人选事关国本,珠儿尚不及舞夕之数;性子未定,父皇莫不如在世家女子中先挑选几位良娣,也好先磨磨珠儿的性子。” “嗯,娴儿所言有理,如此便这般罢;你母后仙逝,长姐如母,良娣的事情你要多多留心。” “是父皇,经父皇这么一提,儿臣突然想起环儿似乎尚未娶妻。” “嗯……环儿也十九了,这些年寡人一直疏忽了他,确实不早了。” “还请父皇定夺。” “不过……按照古礼,皇子成亲就要立府,环儿的封地寡人虽然已经选好,但王府尚未动工,环儿这孩子从小沉默寡言,好不容易开了窍倒是异常的乖巧孝顺,寡人疏忽了他这么多年,想把他留在身边几年,好好弥补再封出去。” “父皇疼惜环儿,欲留环儿承欢膝下,儿臣又何尝不想姐弟和乐呢?环儿这几年的变化也着实让儿臣欣喜,不过这王府建制绝非朝夕可成儿臣知父皇之心,可工期若紧,难免会有所疏漏,环儿年少,若是误会反而不美。” “嗯,吾儿言之有理,好啦,父皇要好好考虑考虑,难得你作为长姐能有如此胸怀心思;你带着驸马去看看……你母后。” “是,女儿告退。” “儿臣告退。” “去吧。” 临别前,李娴将为林白水请皇家宗嗣金册玉牒的奏折递了上去。 出了大殿,林挽月只觉一头雾水,她总觉得李钊和李娴父女二人虽然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但暗藏玄机。 可是究竟是什么,她又抓不住头绪,仿佛飘扬在空中的柳絮,一伸手就飘远了。 此时的林挽月再次切身感受到了她和李娴之间存在的差距,这两年多来她时常彻夜苦读,在李沐的培养下进步明显;但如今和李娴一比立刻显出差距来。 林挽月迫切的希望与李娴站在一起,如今她已经迎娶李娴为妻,纵然身份上有所欺瞒,可是自成亲的那日起,林挽月便生出了一股要为自己的妻子遮风挡雨的豪情来,可是如今……林挽月却发现,别说是如此豪言壮志,此时的她就连与李娴并肩都是妄想,思及此处林挽月的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失落和惆怅。 “驸马因何闷闷不乐?” “有吗?” 林挽月回过神,好奇的看着李娴,即便朝夕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三日,林挽月却知李娴绝不会无的放矢,自己隐藏的很好,李娴究竟是如何看出? 李娴露出笑颜,轻声回道:“你这人,心中所想尽数挂在脸上。” 起风了,天都城的风绵柔中夹着阴寒,在这信长的宫道上愈发肆无忌惮,吹的人睁不开眼。 思绪未起,身体先行;林挽月一个箭步挡在了李娴的身前,任大风打透她的脊背,自岿然不动,腰杆挺的笔直。 李娴只觉刮的脸颊发疼的风,倏而平缓,睁开眯起的眼,便看到一人立于身前。 微微仰头,对上了林飞星干净的笑脸;似曾相识的画面,皆出自同一人。 后有宫婢抱着李娴的斗篷跑了过来,林挽月看见,笑着接过;柔声道:“娴儿,起风了,我来为你披上。”一边说着,已经利落的抖开猩红的披风轻轻搭在了李娴的身上。 风住了,许是被这单薄却倔强的身躯挡住了肆虐的脚步,李娴的周身一暖,令人不适的寒意被尽数驱散。 身后的两排宫婢立在原地,偷偷抬眼看着驸马笑着为长公主殿下系好了斗篷的带子,心头生出了美好的憧憬。 林挽月又接过宫婢手中的暖炉,用手试了试温度才放到李娴的手中:“娴儿,我们走吧。” “好。” 不愉快的话题因风而断,二人谁也没有再提起,李娴穿着斗篷捧着手炉,与林挽月一路无言,行至凤藻宫。 自李倾城西去,这凤藻宫便封了;遣散了之前的宫人分配到各处,只留下几位上了年岁的旧人,负责日常的清扫。 朱红的大门开两侧,昔日的旧人迎了出来。 宫中的一切亦如往昔,丝毫未曾变过,李娴打量着眼前熟悉的景致,物是人非的悲怆涌了出来。 天生五感异于常人的林挽月,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身边人的异常,她转过头注视着身旁的李娴,见李娴的表情依旧如故,便生出了心疼。 “公主。” 李娴听到呼唤,淡淡一笑,但周身的那股哀伤的气息却一下子淡了许多。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见过驸马爷。” 林挽月转头一看,地上跪了两排年迈的宫婢,可见昔日的凤藻宫是怎样的气派辉煌。 “都起来吧。” “谢殿下。” 李娴熟络的向里走,林挽月行在李娴身旁。 凤藻宫的景致奇美,处处透着匠心,水榭楼台巧夺天工,奇山怪石一应俱全,走过曲折的长廊,一座春意盎然的花园便映入眼帘,此时天都城已经入冬,虽不见雪,外面却早已是落英缤纷一派萧索,为何单单这座花园就连花瓣都未见凋零? 李娴出言解释道:“母后在世时,最喜百花齐放之景色,父皇便找来全国各地的暖玉命人铺在了这花园的下面,是以驸马所见,别处的景致都败了,独独这小花园一片生机。” 林挽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天下竟有如此稀奇之物。 从宫门走到李倾城生前的寝殿,竟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二人入殿,大殿内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一点也看不出空置已久的样子。 李娴带着林挽月绕到一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女子拈花一笑,美丽不可方物,竟使得身后的百花黯然失色,待再走进,林挽月发现李娴与这画中女子酷肖,只是气质上略显不同。 “这是我的母后。” 林挽月点了点头,撩开衣襟下摆口呼“母后”,磕头便拜。 李娴安静的站在一旁,身后跟着进来的旧人见驸马如此,均露出欣慰又动容的表情。 按照离国的礼法,大婚后三个月驸马需到皇陵祭拜,此时林挽月无需跪拜画像,他们这次来只需要分别写了‘告文’,交由宫人在特定的日子焚烧了即可。 但林挽月依旧拜了,只因她想这么做,便做了。 林挽月在心中默默的说道:母后,晚辈是娴儿的驸马,我钟情于她,但是我有一件事情骗了她,希望您保佑,娴儿知道真相的一天,不要恨我。 宫婢已经将纸笔置于案上抬了过来,林挽月与李娴净了手伏案开始写‘告文’,李娴片刻便写完了,如今的形式,李娴即便有千言万语想对自己的母后说,她也绝不会写出来,于是‘告文’上只是按照格式写了一些敬谢缅怀的话语。 而林挽月不得法,写写停停,李娴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见林飞星竟将他的生平写了上去,颇像一封自荐书。 李娴先是笑笑,看着看着心中便流过一股暖流,林飞星活的真诚又简单,写的根本不像‘告文’反倒字字小心斟酌,生怕母后不同意他们的亲事一般。 林挽月终于写完了满满两页纸,放下笔偷偷看了看李娴写的,再看看自己的字汗颜不已。 未等林挽月开口,李娴说道:“驸马的字,倒是很奇特。” 李娴曾经听影子不止一次的抱怨:星字甚丑,难辨;她还想象过一个人的字究竟能丑到什么程度,把训练有素的影子逼到这般田地,后听说林飞星手不释卷苦读了两年,本想这人的字应该是练好了,没想到…… 林飞星看着李娴一勾一勾的嘴角,也顾不得墨迹未干,慌忙的将‘告文’折叠,交给了宫婢。 李娴将林飞星的窘态尽收眼底,收敛了笑容:“驸马若是想研习书法,我教你可好?” 第114章 东风变后宫易主 李娴带林飞星在凤藻宫中转了转, 二人便打道回府,各自沐浴更衣, 换上另一套宫装, 准备参加当夜的宫宴。 这次宫宴规模不大,邀请的皆是皇室宗亲,主要是为了迎接李娴的三朝回门。 李娴和林挽月来的不早不晚, 到大殿的时候该来的都来了,唯独李钊尚未到场。 夫妻二人与其他人打过招呼,便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跽坐, 今日李钊为李娴和林飞星准备了一方大案, 夫妻二人公用。 齐王带着两名共同捧着一个长匣的随从走了过来。 “皇妹, 妹夫, 我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妹夫。” 闻言李娴林挽月双双起身,齐王侧过身向随从示意,长长的木匣被缓缓的拉开, 一把寒气逼人的银枪现出了身形。 “这把枪名曰‘孤胆’,是我多年前在齐地得到一块奇铁,征召能工巧匠历时数月造成这把枪,如今将它送给妹夫也算物尽其用,还请妹夫收下。” 林挽月看到这把孤胆枪的时候眼睛便亮了起来,文人好墨,武将喜兵;这是融入骨血中的东西,北境苦寒贫瘠,资源短缺, 想打造这样一把好枪恐怕很难。 这把孤胆通体银白,枪身枪杆成一体,菱形的枪头上有放血槽,林挽月情不自禁的绕过案子,来到长匣前,伸出手一摸,枪体入手冰凉手感极佳。 李娴看着林飞星的背影勾了勾嘴角,难得见到这人有这么喜欢的东西,李娴朝着齐王李瑱打了一个万福:“多谢齐王兄厚赠。” “无妨,神兵赠英雄,妹夫虽然年轻但我已经听过他的诸多事迹,这把孤胆也算物尽其用了。” “谢谢齐王兄。”林挽月咧着嘴朝齐王李瑱拱手谢过。 自有服侍李娴的宫婢上前,合上木匣将孤胆接了过来。 “皇妹。”齐王上前一步,微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孤胆放置在木匣中倒是无妨,可别让妹夫在大殿上打开,漏了兵气。” “多谢齐王兄提醒。” 齐王李瑱转身走了,林挽月又听了个一头雾水。 林挽月带着疑问看向李娴,李娴却并不打算解释,只是朝着林挽月笑了笑。 齐王刚走,楚王又至。 “妹妹,妹夫,本王也准备了薄礼送给你们。” “楚王兄有心了。” 楚王对林飞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一挥手跟在身后的宫婢托着托盘走上前来。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条精致的璎珞,看着大小显然是给婴孩带的尺寸。 “呐,这条吉祥富贵璎珞是我送给妹妹和妹夫的新婚贺礼,听闻长公主府大婚三日,夜夜红灯高挂,想来皇妹很快就会有好消息,楚地路途遥远,这条璎珞就算日后薄礼吧。” 楚王的声音很大,大殿中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这本是长公主府内之事,楚王毫无避讳,也丝毫不惧别人怀疑他是如何知晓。 林挽月皱了皱眉,长公主寝殿门前夜夜红灯高挂,本应该是公主驸马伉俪深情的佳话,可是被楚王这般高声喧嚷出来立刻就变了味道。 显得李娴喜淫纵色一般,而且自己的情况,她和李娴怎么可能有孩子呢?莫不是这楚王知道了些什么消息,故意出言羞辱吗? 另一边,李娴的反应却比林挽月柔和的多,她淡淡的笑着,唇边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仿佛丝毫没有听出楚王的绵里藏针。 “娴儿谢谢楚王兄。”一边示意宫婢将璎珞收了,抬头看着楚王用恰到好处的声音说道:“多谢楚王兄关怀,娴儿出嫁从夫,就算他日诞下孩儿也要从夫姓,倒是楚王兄身系皇室血脉,可要为了离国李氏的繁茂费心了。” 尚未走远的齐王将李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噗”的一下,笑了起来。 林挽月环顾一周,见不远处的雍王,李环,甚至李嫣,高位上的李珠,以及个别宫人的脸上都闪过了怪异的神色,林挽月心中不解。 “你!”楚王怒不可遏,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李娴,他先后死了两任王妃,前些日子刚娶了第三位继王妃入府不久就病倒了,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整个离国都在传他克妻,侍妾也不争气只生出两个女儿来,他李玹眼高于顶,自命乃诸多皇子中的翘楚,偏偏这子嗣一事天不遂人愿。 好你个李娴,本王不过是说了几句事实,你倒戳我的痛处。 楚王李玹控制不住,向着李娴迈了一步,表情愤怒,李娴立于原地表情丝毫不变,一旁的林挽月向左迈了一步,挡在李娴的身前。 林挽月将李娴完完整整的挡在自己的身后,她虽然比楚王矮上半个头,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 林挽月学起李娴的样子,对着楚王李玹露出笑容:“飞星多谢楚王兄赠礼。” 林挽月脸上虽然笑着,袖中的拳头早已握紧,楚王若是再敢妄动一步,她才不管是什么亲王,若想伤害她身后的人,除非她死了! 高位上的李珠见气氛紧张,立刻从上面走了下来,齐王笑过之后不曾回头,继续向前走,远处坐着的几位依旧坐着。 楚王李玹胸口起伏,盯着林飞星面色不善,林飞星也缓缓的收敛了笑容,与之对视。 就在剑拔弩张时,一只柔软的手从后面伸出,轻轻的拉住了林挽月因握拳紧绷的小臂,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驸马。” 听到李娴的呼唤,林挽月的身体一松,也不再管楚王,径直转过身看着李娴,眼中尽是温柔与呵护:“娴儿。” 李娴给了林挽月一个宽慰的笑容,楚王自觉失态,又瞥见李珠走了过来,身后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有些后悔,好在事情不大,他便顺着林飞星转过去的这个台阶,反身回去了。 “姐姐,姐夫。”李珠来到了李娴的身旁,看了看楚王的背影。 “珠儿,无妨;你且回去坐。” “是。”李珠转身走了,林挽月疼惜的看着李娴,眼中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化不开的温柔。 李娴看到这样的眼神,心中一叹:将这人拖到这泥潭中,到底是对是错?林飞星的心意她知道,可是她要如何回应她却不知道。 “姐姐,姐夫。” 李娴看到眼前的人,笑了。 终是按捺不住了么?来的好…… “环儿。” 林挽月打量着眼前的人,身量与自己相仿,却没有什么印象。 “驸马,环儿也是我的弟弟,德妃娘娘所出,年十九。” 林挽月点了点头,终于想起了这号人来,今日清晨还从李娴父女二人口中听过他的名字。 只见这李环,身体单薄修长,生的红唇齿白,一双含笑丹凤眼,神情亲和,林挽月看着他,发现自己在大婚宴上居然没有看到他。 “环儿也备下了薄礼送给姐姐姐夫。” “环儿有心了。” 林挽月一直看着李环,见李环缓缓的从大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 鞘上镶嵌着数种宝石,炫目华丽,林挽月却觉得兵器不该如此,颇有金玉其外的感觉。 却见李环微笑着拔出了匕首,只听“铮”的一声,林挽月有些意外的看着匕首散发出来的寒光,这把匕首的内里竟与外壳天壤之别,光听声音便知道它的锋利程度。 “唰”的一声,李环将匕首合上,递给了林飞星。 林飞星接过匕首,突然想起齐王的话来,不动声色的将匕首收到袖子里。 李环上前一步,距离李娴不过一臂远,脸上的笑意和蔼可亲,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环儿还要谢谢皇姐操心环儿的终身大事,不过环儿还想陪在父皇母妃身边几年,承欢膝下,还望皇姐成全。” “一切还要全凭父皇定夺。” “这是自然。” 李环特意看了看林飞星,转过头依旧轻声问道:“不知皇姐可认识洛伊?” 林挽月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下意识的去看李娴,却发现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从李娴的脸上看到了松动,即便一闪而过,林挽月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李娴表情的变化。 这洛伊究竟是何许人也?直觉告诉林挽月,李娴是认识的。 李娴的表情平复了,她没有回答,微笑着与李环对视,想了想反问道:“环儿可曾去过江南?” “环儿从未出过京城。” “哦,可惜了,江南烟雨楼的风景不错,若是日后有机会,环儿定要去看看。” 林挽月看到李环的表情也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李环退后一步:“环儿祝姐姐姐夫百年欢好。” “谢谢环儿。” 林挽月终于和李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此时心中有诸多疑问,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驸马。” “娴儿?” “将环儿送的匕首先交给我保管可好?” “好。”林挽月从袖子中拿出匕首,交给了李娴。 李娴一招手,小慈来到了李娴的身边跪下。 “将这匕首和另外两位王兄送的礼物都先安置到马车上。” “是。” 小慈带人刚走出大殿,李钊便来了。 宫宴开始,其乐融融。 林挽月与李娴共用一案,李娴竟亲自执刀为林飞星切肉,林挽月受宠若惊又幸福满满,便学着李娴的样子侍奉李娴用餐,二人你来我往,高位上的李钊见了欣慰的点了点头。 在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李钊突然提出温惠端皇后薨逝三载,后位悬空已久,欲册封德妃为继后。 大殿陷入了沉默,楚王之母良妃福薄在立后大典前夕薨逝,现在只剩下贤妃,德妃,淑妃,有资格为继后。 贤妃乃齐王之母,德妃育有皇子环珮,淑妃乃雍王之母。 这谁当上继后,里面大有讲究。 楚王李玹捏着酒樽一言不发,他恨,恨透了齐王,若不是齐王毒杀自己的母妃,此时他的身份早就不同了! 而李环李珮事关自己的母妃也在避险不语,雍王最不服,可是自己的母亲本就不得宠,直到自己成年之后才被封了四妃位的最末,况且此时孤掌难鸣,他纵然有天大的不甘也没蠢到公然顶撞天威。 “儿臣恭贺父皇。” 林挽月循声望去,见齐王李瑱端着酒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贺李钊。 齐王作为长子,带头庆贺合乎于礼,也打破了僵局。 于是各怀心思的皇亲们,纷纷起身端起酒樽祝贺李钊后宫有主。 作者有话要说:~ 【洛伊】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第三十二章,没看懂的可以回头看一下把剧情串一串~ 很多时候提一笔不再写的人不是心血来潮的写的,而是后面会有用。 想了想温馨的剧情就要写完了耶~今天又看到几个特别厉害到不要不要的留言,我都记住了,等到小说他日完结我会专门写一章回答这些问题,呵呵呵呵呵,搞笑。 第115章 枕边人咫尺天涯 宫宴结束时, 李环还特意与林挽月夫妇笑容可掬的作别, 旁人一看还以为姐弟二人感情甚笃。 而在远处的李珠看到这一幕,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带着随从离开了。 李娴与李环别过,这次宫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父皇册封德妃为后的消息,在宫宴之前居然丝毫都没有透露出来。 是良妃在册后大典前夕薨逝所造成的后果吗? 东宫在明,乃众矢之的;李娴与楚王雍王缠斗三载,又要提防着暧昧的齐王,这三年来她殚精竭虑, 也只能堪堪守住东宫不倒。 却没想到斗来斗去,让蛰伏的李环得了便宜。 如今德妃出任继后,环珮兄弟的身份一下子便不同了, 虽然尚不能与东宫平起平坐, 但父皇对李环的特殊态度,让李娴忧心。 李娴没有想到,李环竟然挖到了洛伊,这意味着自己身边的影子出了问题;不过自己同样查出了烟雨楼,李环忍了十几年, 如今双方各自掌握对方一个“秘密”,李娴相信李环是不会做傻事的。 此时的李娴心情很矛盾, 棋逢敌手的跃跃欲试与担忧夹杂在一起,李环是一个好对手,激发了李娴骨子里的斗志;只要东宫与她一心,李娴自是不怕的, 然而李珠的变化让李娴颇为担忧…… 李娴暗自长叹:自己的身份再怎么尊贵,不过是一名公主,只能背地里做些搅弄风云的手段,若是没有东宫的支撑一切便成了空中楼阁。 回府的马车中,异常的安静。 林挽月与李娴二人相对而坐,却一言不发,大婚不过三日,那刚刚建立起来的朦胧亲昵,便这样无声的消弭了。 李娴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略了林飞星的变化。 而林挽月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娴,突然发现她们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洛伊是谁?楚王又知道什么内幕?齐王在提示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林挽月的脑海中回荡,而这知晓所有答案的人就在眼前,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在李娴的眼中,自己到底算什么?是一个有隐疾的可怜人?反正都是要嫁的,是谁也无所谓?可是她眼中偶尔闪过的温柔又怎么解释?莫不过,只是一场戏吗? 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涨涨的痛了;这痛楚比得知李娴即将嫁给李忠的消息时,更甚。 马车停稳,李娴从思绪中回神,才恍然发现这一路她冷落了林飞星,李娴有些意外,她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思考的习惯,因为怕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刚才怎么会? 林挽月率先跳下了马车,抬手将李娴扶了下来,二人走进公主府,林挽月缓缓停住了脚步。 “公主。” “驸马?” 李娴与林挽月相对而立,夜色朦胧,缺了一块的月亮洒下柔和的白光,身后跟着两排提着灯笼的宫婢安静的等待着。 “公主,今夜我去小院吧。” 李娴看不清楚林飞星的表情,周围的黑色与他的肤色融为一体。 “好,驸马既然提出,依你便是;小慈,你带几个人去收拾一下小院。” “是。”小慈领命去了。 林挽月与李娴继续行进。 将李娴送到寝殿,林挽月拱手道:“公主,那我便先回去了。” 李娴点了点头,依旧是平淡的调子:“驸马慢走。” 林挽月躬身告退,心如刀割。 果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果然,即便冒着欺君的风险成为驸马,在她的心里,自己依旧没有分量…… 长公主府内仆人众多,给林飞星划出的小院早就收拾的一尘不染,小慈带了人过来,也不过是换了几床新被褥而已。 “谢谢小慈姐姐,夜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这边不用留人伺候。” “那怎么行呢,驸马爷若是不喜欢人打扰,奴婢少留两人便是;百合,丁香,你们二人留在小院伺候驸马,其他人跟我回去。” “是。” 林挽月遣退了百合与丁香,一人独自坐在小院寝殿门前的石凳上,这院子说是小院,其实要远比林挽月在阳关城南的新宅大。 夜凉如水,四下俱静。 林挽月看着天上时隐时现的月亮心中迷茫,沉默无言。 过了好久,将手伸入怀中,掏出那方冰凉的玉佩,自从李娴将玉佩赠与她那日起,这块玉佩便不曾离身,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每当思念李娴便拿出这方玉佩睹物思人。 两年多来,林挽月以守护北境为目标,拼命的努力,而给她提供最直接进步动力的人却是李娴。 两年前,李娴若一缕阳光,照亮了陷入仇恨泥潭,无助挣扎的林挽月,从那以后林挽月便有意无意的靠近李娴,只为了得到更多的温暖。 如今,林挽月终于如愿以偿的将李娴“私有”,却发现李娴就是那天上的金乌,普照大地,驱散阴霾,可是谁能将中天红日私有呢? 她们的关系是近了,可是离得近了,林挽月也发现她们的心,隔的好远。 她看不懂李娴,也站不到李娴的高度上,她折服于李娴的智慧与手段,也发现了李娴的心太大了,大到装不下世间的情情爱爱。 林挽月一直在石凳上枯坐,直到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浸透才缓缓起身,回到了寝殿。 林挽月想了一夜,她不后悔迎娶李娴,即便是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依旧会殿前求娶;可是她却分不清楚这个驸马到底是林挽月还是林飞星了。 翌日一早,长公主派小慈来请林飞星共同用膳,林飞星来到正厅,清晨的膳食依旧简单,但分量却比第一日足多了一倍,想来也是考虑到驸马惊人的食量。 过了这一夜,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林挽月唇边带笑,李娴依旧端庄温婉。 用过早膳,林挽月回到小院,李娴派人将昨日宫宴上的两份礼物送了过来。 孤胆长枪和那把华丽的匕首,林挽月将匕首收了起来,想着他日换个净素一些的外壳,从木匣中拿出孤胆,入手有些分量。 好在这两年来林挽月的臂力提升不少,让她可以轻松驾驭这把神兵。 因为之前没有用过枪,林挽月最开始动作还有些迟缓,半个时辰后小院中已经能听到兵器挥舞的“呼呼”声,林挽月一口气练了一个时辰,最后以一招流畅的回马枪收势。 “叮!”的一声,枪尾立在地上,将石板砸出了一个白点。 林挽月一手捏着枪,抬起另一只手擦汗,果然将精神集中到别处要好过自己胡思乱想,出了这一身的汗,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她收起孤胆,到汤池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走出了小院,寻李娴去了。 “奴婢见过驸马爷。” “公主在里面吗?” “回驸马爷,公主到书房去了……”宫婢看着林飞星一脸为难,长公主殿下读书时不喜人打扰,全府的奴婢都知道,而面前的人又是驸马。 林挽月察觉了宫婢的为难,笑了笑:“无妨,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先回小院了,晚点再来。” “奴婢恭送驸马。” 林挽月回到小院也进了书房,长公主府的藏书很多,林挽月随便抽了一本便读了起来。 午膳便独自在小院吃了,暮色四合,林挽月合上书本,想去找李娴共用晚膳,刚出书房,却见小慈带着几名提着食盒的宫婢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驸马爷。”小慈打了一个万福。 “小慈姐姐这是……” “回驸马爷,殿下命奴婢将晚膳给驸马爷送过来。” 林挽月愣了愣,才说道:“有劳。” 宫婢将晚膳摆好,退了出去,林挽月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却没了胃口。 小慈回到正院,敲响了李娴书房的门。 “进来。” 小慈推门而入:“殿下。” 李娴手中捏着毛笔,头也不抬的问道:“送过去了?” “是。” “你先下去吧。” “殿下可要用些?您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算了吧,本宫无甚胃口。” “殿下……” “你先下去吧。” “是。” 小慈从书房退了出来,守在门口。 李娴叠好写的东西,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一方只写了几个字的绢布。 元鼎·三十一年元月二日,李沐将军病重,北境军中蠢蠢欲动,望主人早做打算。 寥寥数字,不啻惊雷。 李娴心中清楚:温柔乡阴狠无解,李沐凭着自身过硬的底子和无数珍惜药材挺过年关已属不易,可是那毕竟是她的亲舅舅,看到这封绢报的时候,李娴险些不能自持。 李娴知道,影子能传来这样一封绢报,怕是再过不久自己舅舅的丧讯就会传到京中。 疼爱自己的亲人又少了一位,李娴又怎能吃的下饭? 另一方面,北境军中蠢蠢欲动,却是天赐良机,李娴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拟了数封命令传给潜伏在各处的十二旗主,必须要趁着这次动乱,将军中派系摸个清楚,还有李环究竟是如何查到洛伊的,到底是自己身边的哪位出卖了自己,也务必要调查清楚才行。 第116章 海阔天空做坟场 半月后, 林白水被护送进了长公主府。 林挽月接到了女儿十分开心,小孩子长得快, 几天一个模样,如今的小白水的眉眼间已经有了一些林宇的影子,而嘴巴和脸型则像余纨。 离国的男人,特别是位高权重者几乎从不抱孩子,最多只是让奶娘抱着, 男人站在一旁逗一逗便已是宠爱了。 林挽月却丝毫没有这个觉悟, 当她在李娴及府中下人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从奶娘手中接过林白水的时候, 周围安静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看着这位主动抱孩子的驸马爷,包括李娴。 林挽月已经和林白水两个月未曾见过了,小家伙看着自己最亲的人竟有些认生。 林挽月很受伤,抱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她继承了故人音容的小脸, 心中一阵恍惚。 林宇是她以林飞星身份立于世间最好的兄弟,余纨是林挽月唯一的朋友,如今二人都不在了,林挽月抱着小白水,突然感觉自己很孤独。 李娴一直远远的看着林飞星的背影, 皇室礼法严格,她还是第一次见男人抱孩子,又见林飞星动作熟练, 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李娴看到林飞星突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又很快的转了回去。 便迈开步子,来到了林飞星的身旁,见小白水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飞星,便轻声说道:“白水与驸马许久未曾相见,怕是有些认生了。” 一句话击中了要害,林挽月对不能全程见证小白水的成长,感到些许遗憾;或许这便是为人父母的心思吧。 小白水不配合的扭了扭身子,奶娘见了忙走上前:“老爷……驸马爷,将小姐交给奴婢吧。” 林挽月依依不舍的将小白水交给奶妈,不开心了。 小白水在奶妈的怀中拱了拱,露出半边脸小心翼翼的打量林挽月,这个有些陌生又觉得很亲切的人。 李娴看着一脸的沮丧林飞星,数日都未曾笑过的她,勾起了嘴角。 “林将军。”粗犷的喊声传来。 林挽月循声望去,竟是李沐大帅的亲兵萧子文。 “萧大哥,你怎么来了。” 萧子文看了一眼跟过来的李娴,拱手道:“末将萧子文参见长公主殿下。” “萧将军不必多礼。” 萧子文继续对林飞星说:“大帅不放心,特别调拨了一队人护送小白水进京,还有大帅有一封信让我交给你,你看了就明白了。”说完萧子文从怀中掏出一封由红蜡密封好的信递给了林飞星。 林挽月郑重的接过信,一旁的李娴一脸的了然。 将众人安顿好,林挽月发现李沐居然派了两千人护送小白水,心中一沉。 这两千人可不是普通的士兵,都是李沐的亲卫,有很多人林挽月都见过。 林挽月心中之不祥预感愈发浓烈,匆忙辞别众人回到了小院的书房。 用匕首剥开蜡封,拿出里面的信,只见上面写道: 飞星,汝观此信之时,恐怕不日就将收到老夫离世的消息;这两千人皆为忠实可靠之士,依离国礼法长公主府可自配府兵两千,老夫身中无解剧毒,能听到你与娴儿大婚的消息已可含笑九泉;临行前老夫交给汝的那块令牌,乃兵符也,千万妥善保管。 北境大军对外号称二十五万,实则远远不止,先父乃先帝异性兄弟,先帝特许李家秘密筹备私军,此私军归帝王调配,由李家世代统领,于危急时刻做特别之用,这是只有李家子孙世代守护,代代相传的秘密,先帝密旨就藏在大将军府正殿匾额之后,我若身死,恐大将军府不保,汝速速取回密旨妥善保管。 李家私军,隐于北境大营之中,平日与匈奴作战于普通士兵别无二致;然则身系勤王护国之重任,唯尊此兵符调遣,我若身死,北境必乱,切记,保持常态,绝不可妄启私军定乱;汝只需随波逐流,自有人拨乱反正;他日若汝接管北境帅印,老夫有八字相赠:以战养战,点到为止。 信到了最后已经是笔力漂浮,字迹凌乱;李沐有太多想要嘱咐的话,可惜天不遂人愿,油尽灯枯的李沐能亲笔写出这么多,已是奇迹。 身中温柔乡的人,最后会丧失五感,脏器衰竭而死,及其痛苦。 对于中毒因,李沐在信中只字未提。 林挽月红着眼眶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带着深深的不舍,将信丢到了火盆里,眼看着信彻底化为灰烬。 若是曾经的林挽月,定会将信小心保存,决计舍不得销毁;与李娴成亲不过十几日,即便李娴什么都没有教过她,她却学会了如何处理。 林挽月打开进京时带的包袱,几套换洗的衣服,下面是一块已经划了一百一十七道的木板,木板下面便是一块黑铁令牌,令牌上无字无图平淡无奇,说是令牌更像废铁。 在离开北境之前,林挽月曾想送给李娴一份“新婚贺礼”,便用雷霆手段审讯了那批匈奴俘虏,不过最后以所有涉事人员全部被杀而告终。 事情不知怎么被李沐知道,李沐拖着病躯召见了林飞星,先是斥责他不知轻重,最后沉默良久甩出了这块令牌,告诉林飞星妥善保管。 那日林飞星还问过李沐这是何物?李沐只说他日自然会知晓。 林挽月坐在床上,手中紧紧的捏着令牌:或许大帅是想坚持到自己回到北境亲口告诉自己吧,却没想到自己娶了公主,没能回去便差人带了信来。 萧子文对李沐的忠诚林挽月是知道的,无需怀疑。 有了这支“勤王之师”林挽月突然觉得自己踏实了,她不再是飘摇的浮萍。 林挽月独自思考很久,决定听从李沐的嘱咐,私军一事她不打算告诉李娴。 “笃笃笃” “驸马爷,殿下有请。” “这就来!”林挽月想了想,将黑铁令牌依旧放在包袱里,将包袱放回原处,一切保持常态。 林挽月来到正殿:“公主,你找我?” “驸马,父皇已经派人送来了金册玉牒,认可了小白水的皇嗣身份,册封郡主的圣旨不日就会下了。” “谢谢公主。” “驸马何须如此,我也很喜欢小白水,不知舅舅派来的这两千军士驸马打算如何处理?” “大帅信中吩咐,命我将这两千军士交由公主定夺。”林挽月说完安静的看着李娴。 李娴在林挽月的注视下缓缓的眨了两次眼,方回道:“长公主府初建,按照离国礼法,我可自拥府兵两千,将这些军士留在京中,驸马以为如何?” 林挽月听着这几乎和李沐信中一模一样的话,笑了起来,回道:“飞星不懂,一切全由公主定夺。” 李娴也笑了,表情依旧一派风轻云淡,没人能从她的脸上读到她的心思。 “公主,我有事情想去找大哥商议,可否出府去?” “驸马何须多问?这长公主府自是任驸马来去自由的。” “多谢公主,如此我便去了。” “驸马慢走。” 林挽月大步流星的走出正殿,唇边带着好看的弧度,她觉得自己离李娴所在的高度似乎近了一点。 李娴目送林飞星,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小慈打外面走了进来。 “找到了吗?”李娴淡淡的问。 小慈走到李娴身边,压低了声音回道:“回殿下,奴婢在火盆里找到了些灰烬,信恐怕是烧了。” “房中可少了什么东西?” “回陛下,奴婢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一样未少。” “本宫知道了。” 小慈纳闷的看着李娴,问道:“殿下在笑什么?” “知道的太多,活不长。” 小慈听完李娴的话,愣了愣,笑着说道:“殿下倒是好久没和奴婢开这个玩笑了。” 主仆二人相识一笑,曾经的李娴,经常会与小慈说这句话,大多是在李娴不想回答什么问题的时候,便会用这句话来搪塞。 后来李娴的心智慢慢成熟,手腕灵活;已经没有什么她应付不来的东西,这句话便很少出现。 旁人若是听到李娴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恐怕是要吓的跪地求饶。 而小慈与李娴自幼一同长大,陪伴了彼此的成长,这句话在小慈看来,更像是李娴赏的一句玩笑话。 林挽月来到平东将军府,项经义热情招待。 “你这小子今日怎么有空来?” 林挽月正色道:“大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项经义收敛了笑容,一挥手:“你们都下去。” “是。”一众奴仆尽数离开。 “大哥,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如实相告。” “何事?” “大帅究竟是怎么病倒的?” 项经义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是!” “那你何必再来问我?” 林挽月盯着项经义的眼睛,坚定的说道:“我要一句明白话。” “岳父大人……其实是中了毒。” 林挽月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项经义继续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以为为何长公主殿下与曾经的准驸马李忠会亲自到北境去慰军?又为何我与你大嫂要到北境去?刺杀岳父的是两批人,其中一批人的匕首上淬了毒,此毒名叫温柔乡,是非常阴狠的毒药,由数种毒药炼制,每一次的配方都不一样,只有下毒的人有解药,中毒之人会日渐衰弱最后死去。” 林挽月鼻子一酸,闭上了眼睛,心中自责不已:自己实在是太笨,太蠢了,以为只有刀剑可以杀人,却忽略了毒药;大帅如此壮硕的身体,怎么会因旧疾复发卧病那么长时间…… “星弟,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此事就算你当时知道了,也于事无补,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你能有什么办法?况且岳父大人为了稳定军心有意欺瞒,对我们也下了封口令,大家都不是有意欺瞒你的。” 第117章 扑朔迷离安能辨 项经义说完, 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 林挽月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若是大帅……不知大哥可否保住京城的大将军府?” “星弟可是想留作自用?” “不,只需保住便可,或者干脆存封起来, 大哥你有办法吗?” “此事说来倒也不难, 交给我吧。” “多谢大哥。” 林挽月又特别拜见过李莘才告辞出来,走在回府的路上, 林挽月看着京城街道上攒动的人流, 心中悲伤难抑。 她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总是在离她而去。 先是最爱的家人和整个村子,她的根,她所有的群体关系;被一朝斩断,从那时天大地大, 却再也没有了她的家。 历尽磨难只身来到北境,背负杀身的秘密女扮男装从军,她小心翼翼的活着,拒绝与人交往,只结识了林宇这个兄弟, 再后来得到李沐大帅的青眼,日子久了林宇就像是自己的弟弟,而李沐在她的心中就像父亲一般的存在。 后来她也有了自己的家, 日子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那段日子林挽月活的很踏实很快乐,虽然战事频繁,但却找到了心灵上的依托,她又有了根,又有了家人。 可是林宇死了,以林挽月这个身份交到的唯一的朋友余纨也死了,大帅亦朝不保夕,重要的人再一次离她而去。 林挽月弓着背,骑在马背上,手中捏着缰绳,眼中带着深深的迷茫,喃喃道:“难道我是不祥之人吗?” 从拥有到失去,好不容易重新建立,再度失去。 林挽月陷入了茫然,她失魂落魄的回到长公主府时,天已经黑了。 府中下人见驸马回府,掌灯跟在林飞星的两侧。 早有下人将驸马回府的消息禀报给了李娴。 林挽月借着灯笼的光沉默的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四下寂静。 突然,林挽月感觉到周围一下子亮了许多,她抬起头,看到李娴正站在她面前的不远处,身旁跟着两排提灯的宫婢,照亮了脚下的路。 林挽月看着面前的李娴,依旧沉默着,李娴信步走到距离林飞星一步之遥停下,唤道:“驸马。” 黑夜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它可以使悲伤的人更加脆弱,也可以让怯懦的人变的勇敢。 林挽月缓缓的抬起手,搭在李娴叠于身前的手上,握住,把李娴的手拉到自己的身前,闷闷的叫道:“公主。” 训练有素的宫婢见到这一幕,纷纷提着灯转过身去;周围暗了下来。 李娴静静的站在林飞星的身前,任凭林飞星粗糙火热的手握着自己的手。 李娴的手柔弱无骨,细腻冰凉,林挽月将其握在手中丝毫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痛了李娴。 “公主,你的手怎么又是这样凉?” 说着林挽月抬起另一只手,将李娴的另外一只手也握在手中,李娴不得不向前迈了一小步,二人的距离更近,鼻息相闻。 林挽月握着李娴的双手,心中的悲伤驱散了不少,看着李娴她才反应过来,如今她并不是孑然一人,她已娶妻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闻着从李娴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一颗受伤的心在慢慢的痊愈。 李娴知道林飞星此时心中不好受,又想到这人日后将要承担的事情,想将手抽回的念头便止住了,她本不喜男子触碰自己,又想到林飞星似乎算不上真正的男子,心中的不适少了许多。 “驸马这么晚才回来,可用过晚膳了?” 林挽月摇了摇头。 “那我命人传膳可好?” “无甚胃口。” 没等李娴再说话,林飞星带着商量口吻的继续说道:“公主陪我走走可好?” “好。”李娴回以微笑,欣然应允。 新月如钩,繁星点点。 长公主与驸马执手夜游府内,林挽月从宫婢手中要来一盏灯,右手提灯,左手牵着李娴。 宫婢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安静的行进。 林挽月和李娴特意绕道去看林白水,被奶娘告知小郡主已经睡下。 林挽月没有进去,牵着李娴往寝殿走。 看眼着李娴的寝殿越来越近,林挽月的心中生出浓浓的不舍。 “公主……” “驸马。” “我……今夜便不回小院了吧。”林挽月的声音很低,依旧带着商量的语气。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林挽月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提到了喉咙,手心里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仿若天籁之音,林挽月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小鸟,随着这个“好”字,快乐的飞了起来。 笑容无声的在林挽月的脸上绽放,她紧了紧拉着李娴的那只手,加快了脚步。 林挽月与李娴回到寝殿后便自请沐浴,当她清清爽爽的走到寝殿门前时,红灯已经高悬。 林挽月看着红灯笑了,伸手推开了寝殿的门。 寝殿内李娴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梳妆台前,如瀑的黑丝长长的披散在脑后,小慈正拿着干布在为李娴擦拭半干的头发。 见到林飞星进来,小慈打了一个万福:“驸马爷。” 林挽月走到李娴的身后,看着李娴的青丝心中痒痒的。 李娴的头发很美,根根饱满乌黑,不像她的枯黄而弯曲。 林挽月因为担心披散头发而不小心露出女儿姿态,所以她早早就将头发束成发髻,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 且军中发式本就与外面不同,即使未及弱冠,为了打仗方便绝大多数人都梳着和林挽月一样利落的发式。 这五年下来,也让林挽月的头发枯黄卷曲,林挽月羡慕的看着李娴的头发,鬼使神差的对小慈说道:“小慈姐姐交给我吧。” 听到林飞星如是说,小慈吓了一跳,即便长公主的身份尊贵,离国自古以来也是男尊女卑,从来没有男子伺候女子的道理啊! “驸马爷,这……” 李娴也抬起了眼,透过铜镜看着林飞星,白日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涌现了出来。 林挽月不以为意的对着小慈笑了笑,坚持道:“就交给我吧,小慈姐姐早点去休息。” 小慈看着林飞星,见驸马爷竟如此坚持,一时间犯了难:“这……” 小慈将目光转向了李娴,见自家殿下似乎没有不悦的神色,便将净布交给了林飞星。 “驸马爷……” “小慈姐姐,你去休息吧。” 林飞星拿到干布很高兴,站到了小慈之前的位置,低头打量李娴的头发 “小慈,听驸马的便是。” 李娴发话,小慈莫敢不从,朝着这二位打了一个万福,退了出去。 林挽月挑起李娴的一缕秀发,如丝般的触感,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林挽月笑了起来,用净布把头发包了慢慢的搓动汲水。 “公主,若是我不小心弄痛你,你立刻告诉我。” “嗯”李娴应了一声,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铜镜,透过铜镜可以看到林飞星的身影,此时他正笑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发,手脚麻利的为头发汲水,一举一动虽不是很熟练,但看这人的神情,确是真情流露。 李娴看着铜镜中的林飞星,开始慢慢明白那份异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伴随着李娴的成长,她的身边从不缺乏男性的存在,内有自己的父皇,兄弟,外有各世家子弟,如李忠之流。 可是在李娴的记忆中,没有一个男子如林飞星这般特殊。 他会为了余纨难产而哭泣,据余闲说,那哭声压抑揪心,她们站在门外的人听了都忍不住跟着心酸落泪。 他会抱孩子,结合以往的密报来看,这人极其宠爱林白水,且看今日那熟练程度,并不是心血来潮。 即便是亲子,也很少有男子会做到如此程度,难道是因为这人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所以才会这样吗? 还有此时,他主动要求为自己擦头发…… 这些,似乎都不是男子该有的心思和行动。 这个想法一出,李娴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军营是什么地方李娴亲眼见过,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在军营中一待就是五年? 再看他对付山贼和匈奴的雷霆手段,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李娴不相信有女子可以做到那般残忍。 还有……自己亲眼见她徒手拉开三石弓,百步之外取带队匈奴的性命。 能拉开三石弓的人,纵观整个离国也寥寥无几,她知道的只有:自己的外公,舅舅,齐王兄,无双侯,平阳侯年轻的时候,还有几位赫赫有名的将军而已。 而且这人的饭量…… 李娴分析后,暗笑自己荒唐,居然会将林飞星想做女子…… “公主,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一些小事罢了。” “哦,公主,擦好了;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多谢驸马。” 林挽月将净布放在一边:“公主,夜了,我们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挽月就要离开京城了。 后面到将尽完结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糖了。 当然是HE的。 第118章 天意难违将星落 吹灭了寝殿的灯, 殿内陷入一片黑暗。 林挽月摸索着爬上了大床, 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黑暗剥夺了人的视觉,却令其余的感官愈发的敏锐起来。 林挽月仰面躺在床上,里面躺着李娴。 由李娴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女儿香,丝丝钻入林挽月的鼻腔中。 林挽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这股香气沁入心脾。 黑暗同样激发了李娴的感官, 她听到林飞星的呼吸突然加重, 心头一紧, 搭在身上的手抓住了身上的锦被, 心跳加速。 突然,她感觉到一向只贴着床沿的林飞星朝着自己这边挪了挪,李娴立刻绷紧了身子,虽然依旧闭着眼睛,但身体已经呈现出了防备。 李娴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不变,一边安慰自己林飞星不能人道,但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飞星的身上。 还好,林飞星只是向里面挪了一点便不再动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推移, 林飞星再也没有“过分”的举动, 李娴暗自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李娴听到林飞星的呼吸变的均匀,似乎是准备睡了。 李娴又闭着眼睛等了好长时间,见林飞星确实没有其他的动作, 彻底放下心来。 此时夜已深沉,李娴这几日殚精竭虑很伤神,意识很快朦胧起来。 就在此时,林飞星突然动了。 李娴警觉的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感受到林飞星的头已经离开了玉枕,李娴闭上了眼睛佯装已经入睡。 林挽月支着身子侧卧在李娴的身旁,注视着李娴的睡颜,从李娴均匀的呼吸上来判断,她已经睡着了。 也只有这时,林挽月可以肆意的露出贪恋的目光而不怕被人发现。 透过窗外朦胧的月光,林挽月只勉强看清李娴的轮廓,不过这并没有什么要紧,李娴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烙在她的心里。 即便看不真切,林挽月依旧可以想象出李娴此时安静美好的睡颜。 林挽月笑了起来,身子再度向前倾斜;将李娴的整张脸尽收眼底。 李娴闭着眼睛,放在身侧的那只手握紧成拳,她可以感觉到林飞星呼出的气,一下一下的打在自己的脸上。 十九年来,从未有男子敢这般僭越,李娴有些恼火,又想到自己已经成了这人的妻子,就连殿门口的红灯也是自己命人挂起来的,感到一阵无力。 林挽月悄悄的将身子下倾,终于将李娴的五官看了个清楚,果然与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恬静而美好。 林挽月贪婪的,一遍遍打量李娴的容颜;这样的事情是在李娴清醒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做的。 林挽月看着李娴光滑的额头,反射出象牙般的洁白;她舔了舔嘴唇,心中有个念头蠢蠢欲动。 夜色,寂静、封闭的环境、熟睡的美人,林挽月终于按耐不住,朝着李娴的额头凑了上去。 李娴感觉到林飞星的鼻息一下一下的打在她的额头上,甚至可以感觉到从林飞星嘴唇上穿来的热度。 林挽月本想偷亲李娴的额头,就在即将触及到的时候,她却停了下来。 自己到底是林飞星,还是林挽月? 这个念头一出,心头跳跃的小火苗瞬间被浇灭,林挽月轻叹一声,缓缓的将近在咫尺的唇挪开了。 李娴自然听到了林飞星的这声叹息,也感受到了林飞星的远离。 虽然不知道林飞星为何在最后关头收住了,但李娴只觉无比的庆幸,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紧绷的身体也随着心头的松懈而放松了下来。 突然,李娴感觉到一阵猝不及防的扯痛,让毫无防备的她惊叫出声。 “啊!”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声音吓了一跳,心虚又惊恐,用力一按身下的床板向后猛的一窜。 “咚”的一声,林挽月滚到了地上。 这一下将林挽月摔的头昏眼花,也把李娴吓了一跳。 潜伏在暗处的影子无声无息的现出身形,蹲在窗外。 林挽月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床边扶着自己的腰,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李娴听到林飞星的声音,心中升起一股暗火,干脆也不装睡了,坐起身子,不悦的答道:“本宫无事,只是驸马你压到本宫的头发了。” 林挽月听完,一阵心虚,讪讪的回道:“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有心的。” “无妨,驸马快睡吧。” “是,公主。” 李娴重新趟了下来,但这次她干脆背对林飞星,抱着自己的双臂,一副戒备的姿态。 寝殿中很黑,林挽月没有看到这一切,揉了揉鼻子,在地上又站了一会儿,又揉了揉腰才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不过这次林挽月丝毫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贴着床沿,不一会就睡着了。 窗外的影子无声无息的消失。 而李娴却一夜都没有睡着。 翌日,神清气爽的林飞星与面容憔悴的李娴共同出现在饭厅,早膳呈上,司记姑姑记录公主驸马的膳食,瞧见李娴一脸的憔悴心下了然,狠狠的剜了林飞星一眼转身走了。 林挽月惴惴不安的坐在那里,整个长公主府她最怕的就是这位司记姑姑。 司记姑姑走出殿门,提笔写道: 元鼎三十一年二月初六,长公主殿下点灯召幸驸马。 次日,长公主殿下精神萎靡不振,形容憔悴。 林挽月用过早膳便去看林白水,如今已经是郡主的林白水彻底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服侍的人比以前多了一倍。 林挽月很感激李娴的安排,毕竟林白水与李娴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李娴能对林白水的事情这般上心,让林挽月再次感叹李娴的善良。 如此又过了五日光景,林挽月每日练习枪法,拿出两个时辰来看书,剩下的时间就去陪伴林白水,倒是再不去打扰李娴了,主要是因为心虚…… 这驸马疼爱郡主的名声,彻底在府中传开。 经过五日的相处,小白水终于记起了自己的爹爹,当林挽月将小白水举高高的时候,听到了小白水阔别重逢的清脆笑声,小姑娘还特别给面子的喊了一声爹爹,这让林挽月激动不已! “驸马爷,殿下有请。” 林挽月听到宫婢的话,不舍的将小白水交给了奶娘,从秀阁出来。 “公主可有说是何事?” “奴婢不知,据说是宫里来人了。” 林挽月的心头一沉,迈开步子朝着正殿去了。 到了正殿,李娴已经换好一身净素的宫装在等林飞星了。 林挽月看到李娴的妆容,更加确认心中的猜想,快步来到李娴身前张了张嘴,要问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驸马,父皇传旨,命我二人即刻进宫。” “好。” …… 四乘马车“轰隆隆”的朝着皇宫疾驰,马车中林挽月安静的坐在李娴的对面,一言不发。 李娴看到林飞星抓着宫装下摆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只能跟着沉默。 二人来到大殿的时候,太子李珠,项经义夫妇,几位尚未离京的王爷,尚未册封的德妃,环珮皇子,以及几位林挽月不认识的文官武将已经在等候。 看到这个阵容,林挽月脚下一个趔趄,好在李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驸马小心些。” “多谢公主。”林挽月缓缓的直起身子,与李娴对视了一眼。 李娴看到林飞星通红的眼眶,纵然早就有所准备,心中也跟着一酸。 李娴与林飞星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李钊将林飞星适才的失态尽收眼底:“都到齐了?” “回陛下,齐了。” “嗯。”李钊应了一声,便沉默了下去,偌大的大殿,落针可闻。 李莘由项经义搀扶着,眼泪絮絮的往下淌,用帕子死死的捂住嘴巴,克制自己的哭声,以免殿前失仪。 李钊环顾一周,脸上的皱纹一夕之间深刻了许多,只听他缓慢的说道:“适才寡人收到北境八百里急报……国舅李沐大元帅,于五日前……薨逝。” 李莘压抑的哭声终于释放了出来,项经义将李莘半搂在怀中,脸上的神色悲怆。 “陛下节哀……” 林挽月的身体一晃,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一旁的李娴听着李莘的哭声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她抬起手,搀扶着林飞星,低声唤道:“驸马……” 林挽月缓缓转过头,眼眶终于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一颗饱满的泪珠溢出了林挽月的眼眶。 场中之人均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但落泪的却只有三人。 林挽月到底不是男子,即使伪装的再好,她的心中依旧藏着女子特有的天性。 世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纵使再悲伤也要将眼泪咽回肚子里。 可是林飞星却在众人的注视下泪流如注,无声的哭泣。 堂堂儿郎,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惺惺女儿,态难免让有些人不能接受,但也有人不这样认为。 项经义看到了落泪的林飞星,心中宽慰不已,他丝毫不觉得林飞星哭泣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林飞星重情重义,不枉费李沐对他的细心栽培。 而高位上的李钊亦心有所感,这几年李钊上了岁数,人的年纪大了,心性和想法难免会与年轻的时候有所不同。 就比如粮草事件,若是李钊年轻个十岁,不管是哪位皇子李钊也定要揪出来重重的惩戒;可是李钊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他的内心其实很寂寞,年过半百更希望皇室内部能够安稳和乐,多些人情味;特别是李沐与他年龄相仿,又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李沐的离去让李钊悲伤之余也想到了自己,可是帝王之尊,不允许他露出脆弱。 当李钊看到林飞星这个少年人当庭为李沐落泪,欣慰不已,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女儿没有选错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有这么一个调查问卷吗? 女生在床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答案:哎呀~你压我头发了! 哈哈哈哈哈,20年短发的作者君不懂这个,不过和公主一样膝盖中箭的,快点举手! 对了,谁说我要完结了=。=还早呢~这才哪到哪啊! 第119章 送你孤影背银枪 “传旨, 封李沐大元帅为大将军王, 赐葬于皇陵西侧;举国哀悼,念李沐将军无子,着项经义赴北境接大将军王灵柩回京;另,回京当日太子出城百里为大将军王扶灵,京中文武百官于大将军王进京当日与太子一同出城迎接, 三品以下官员行跪迎礼, 内廷司撰写大将军王列传, 传于后世。” “陛下圣明!” “项经义携内子, 谢陛下恩典。” “起来吧。”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启奏,望陛下恩准。” “你讲。” “是,微臣恳请陛下,封存京城大将军府,不做他用;来日微臣犬子长大成人,故地重游,缅怀泰山大人昔日风骨。” “准奏!” “谢陛下!” “太子, 平东将军夫妇, 长公主及驸马留下, 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 待其他都尽数离去,李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天不假年,大将军王薨逝寡人哀矣。” “父皇节哀。” “陛下节哀。” “大将军王一家世代有功于离国,他的身后事理应寡人亲自督办, 可寡人老啦,见不得这些;太子……” “儿臣在!”李珠走到李钊身前,一撩袍跪了下去。 “大将军王是你与娴儿的亲娘舅,你今年也有十一,寡人命你全权督办大将军王的身后事。” “儿臣谢父皇体恤。” “嗯。” “驸马。” “儿臣在。”林挽月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除了眼眶稍微有些红之外,再无异样。 “如今大将军王薨逝,你又与娴儿新婚燕尔,寡人便封你为正三品中领军,掌管禁卫军,司宫廷防卫,你就留在京中如何?” 李钊说完,场中之人各怀心思。 中领军正三品,手握两万禁卫军,官阶虽然不高,权力却相当的大,历朝历代的中领军,一直都由皇室宗亲或者皇帝的心腹担任,但自先帝当政后,离国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设中领军的职位,只有四路中护军分管部分禁卫军,四方制衡。 平心而论,李钊能将林飞星放在中领军的位置上,既是对林飞星的认可,也是对林飞星的信任;毕竟中领军一职已经将近五十年一直空悬着,项经义看着林飞星的背影,他既觉得中领军的职位不错,又忍不住在心底替林飞星感到可惜。 在项经义的眼中,林飞星还年轻,他的人生有很多的可能性,他就像一只苍鹰,西北才是他翱翔的地方;可是以林飞星目前的情况来看,尚且不足以接掌北境帅印,如今李沐已经不在,北境之势变幻莫测,林飞星不回北境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同为女子,李莘的眼界城府都不及李娴,她倒是觉得林飞星新婚燕尔,留在京城很好。 李娴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目光,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项经义偷偷打量了高位上的李钊一眼,品味李钊适才的话又觉得不是在下旨,反而是在同林飞星商量一般,心下疑惑。 一直跪在殿前的林飞星终于有所反应,只见她恭敬的对李钊行了一拜,才直起身子朗声说道:“儿臣谢父皇体恤,但儿臣想回到北境去。” “你可知如今你的身份已经不同,寡人已招你为婿,为何不留在京中,可是对北境有何贪恋吗?” 李钊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让整个大殿变的压抑了起来;帝王之威,重于泰山。 “回父皇,北境苦寒,儿臣并无任何贪恋。” “哦?这倒是奇了,说说吧,你为何三次拒官不受,偏偏要回北境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飞星的身上,帝王喜怒难以琢磨,稍有不慎,灭顶之灾顷刻便至。 林挽月跪在地上,也感觉身上犹如千斤重,她想了很多答案,都觉得太过冠冕堂皇,弄不好会遭到李钊的厌恶;她咬了咬牙决定兵行险着。 “为军功拜爵。” 话音落,除了高位上的李钊和林飞星身后的李娴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项经义更是大急,这个回答推敲起来是要犯忌讳的! 却没想到李钊听完反而笑了,林飞星的回答虽然冒险,但在李钊看来倒算坦诚,若是适才他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李钊定会当庭驳斥,直接下旨将他留在京中。 李钊笑道:“看来驸马眼界颇高,嫌寡人封的官职小了。” “儿臣不敢。”林挽月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汗涔涔的,面上却维持着从容。 “大将军王生前曾数次推举过你,既然你执意要回去,寡人便准你所求。” “谢父皇。” “林飞星听旨,寡人封你为正四品卫将军,即日与平东将军共赴北境。” “谢父皇。” 李沐又说了几句嘱咐便将太子单独留下,命其他人离开。 四人走出大殿百步,项经义才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心有余悸的说:“星弟,你刚才也太冒险了!” 林飞星笑而不语。 项经义继续说道:“不过也不错,大哥没有看错人,好男儿应当如此,贤弟不过十九岁就已是四品卫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谢大哥。” “星弟,我们各自回府收拾细软,一个时辰后城门口见。” “好。” “殿下,告辞了。” “莘姐姐,姐夫慢走。” …… 林挽月与李娴回到长公主府,林挽月回了小院,拿出进京时背的包裹,几套干净的衣服,木板和令牌都在,包了李环送的匕首,拿起齐王送的孤胆银枪,先来到秀阁,却被奶娘告知郡主正在午睡,林挽月便站在床前打量女儿良久,转身离开。 又来到正殿,向李娴辞行。 李娴早就等在那里,见林飞星脱下宫装换上一身短打,背着包裹,手持银枪突然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林挽月走到李娴的面前,双目含笑注视着李娴,轻声说道:“公主,我走了。” “我送驸马出府。” 林挽月绽放出大大的笑脸:“好。” 李娴别过眼去:“走吧。” 一路默默无言,林挽月却时不时转过头看看李娴。 来到府门前,早有下人牵了龙冉宝驹等在那里。 “公主,别送了,天冷,回吧。” 李娴颔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林挽月笑了笑看着李娴的倾世容颜,生出眷恋。 林挽月跨上马背的一瞬间,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便偷亲一下了。 李娴站在门口,注视着林飞星潇洒的跨上马背,见他身后背着银枪,一手拉着缰绳,突然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竟带着几丝狡黠和惋惜,看到这样的眼光,李娴竟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来。 “驾!” 当李娴再抬起头时,龙冉已经驮着林飞星跑出很远,李娴注视着背着银枪的孤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林飞星与项经义于城门口汇合,二人即刻出发。 日夜兼程的赶到北境,已是五日之后。 项经义入城时已是胡子拉碴,林挽月也一脸倦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的身材本就瘦削,这一下显得更加瘦高。 李沐的灵柩已经停了十天,好在北境正是冷的时候,是以没有发出什么气味。 项经义与林挽月各自沐浴更衣,才去叩拜李沐。 到了灵堂上不免伤怀了一番,项经义宣读了圣旨,匠人将棺木顶上棺钉,装入早已准备好的灵车里。 项经义片刻不敢耽误,点了一队人马出发返京。 林挽月出城十里相送,与项经义道别,拉着缰绳站在山拢上目送队伍走远。 独自回到军营,张三宝,蒙倪大,卞凯以及林飞星的另外几位亲兵立刻迎了上来。 林挽月看到他们,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了些。 张三宝看着林飞星憨憨笑道:“将军,您回来了!” 卞凯抢白道:“应该叫驸马爷!” 蒙倪大纠正道:“这里是军营,将军刚擢升了四品卫将军,我们应该叫将军。” 这几位倒也守规矩,没有对林飞星说出什么恭喜的话来。 林挽月心中满意,淡淡一笑:“倪大说的对,在军营里还是按照军中的称呼。” “是。”三人应了下来。 林挽月又问了亲兵一些军中事宜,亲兵有条不紊的答了;林挽月点了点头:“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是!” “你们三个跟我来。” “是。” 经过公伯玉的事件之后,林挽月已经不再信任所谓的亲兵了,张,蒙二人与她有过过命的情义,卞凯是她带来的,这三位可以视作是自己人。 四人来到林飞星的军帐,依次落座;三人看着林飞星,眼中均带着期盼与兴奋的光芒。李沐大帅薨逝他们也很悲伤,随之而来的是:北境群龙无首,帅印空悬!如今林飞星不仅成了长公主驸马,还被封了四品的卫将军,他们三个都觉得眼下是天赐的良机! 林挽月环顾一周,将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也不绕弯子,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三个在想什么,眼下最好把这个心思收起来。” 三人微微一怔,张三宝直接反问道:“将军,我不明白!” “三胖子!你听将军说完!” 林挽月微微一笑,身体前倾,用一只手支着案子,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个“靠拢”的姿势。 三人见状皆用胳膊支着案子,将身体前倾,郑重的看着林飞星。 四个人的脑袋围成了一个圈,林挽月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帅印,我志在必得。”说完用中指和食指的关节敲了一下木案,“咚”的一声脆响,仿佛一锤定音。 林挽月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这五天把她累坏了。 三人的脑袋散开,脸上露出喜色。 没等三人开口,林挽月竖起了食指贴在唇边,三人立刻噤声! 他们看着唇边挂笑,歪歪扭扭靠在椅背上的林飞星,感觉这位林将军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的林飞星十分规整,无论何时都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虽然话不多,但也算随和;作战身先士卒,平时严于律己,是一位值得人追随的将军,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再看此时的林飞星,坐的歪歪扭扭很随意,但却比从前多了一种……威势。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从前的林飞星如一匹孤狼,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让人不敢亲近。 而此时的林飞星,仿佛下山的猛虎,言行举止虽然比从前随意很多,但是却无形的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场。 这种气场,他们曾在李沐大帅那里感受过,这也是每次他们到帅营里都抬不起头来的原因! 第120章 攻其事先利其器 林挽月环视一周, 见三人的神情与自己意料中的一样, 继续说道:“大帅薨逝,匈奴不日就会得到消息,介时必定会蠢蠢欲动试试我们北境的水,此时共同抵御外敌才是最重要的。” “将军说的是。”三人齐齐点头。 “所以我对你们目前只有一个要求,四个字:保持常态。” 三人对视一眼, 齐齐点头, 但是他们看林飞星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同了。 林挽月点了点头, 问道:“我离开的这阵子, 军中的形势如何?”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由蒙倪大来回答:“回将军,将军离开北境之后,最初的几日由大帅操持军务,但没过几日,大帅的身子愈发不好,就由高德义,仲梁俊两位副将共同操持。” 蒙倪大说到这里顿了顿, 身子前倾, 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两位副将, 将军您是知道的,平时有大帅统御尚且面上过得去,其实二人私底下的关系闹的很僵,这高德义追随大帅年头久,仲梁俊今年不过三十, 二人相差了十二岁却在大帅面前平起平坐,高德义早就看不惯仲梁俊,之后大帅整日的昏迷,高德义竟然明目张胆的架空了仲梁俊,高德义的资历老,前后左右四路将军,只有右将军保持了中立,剩下三位都站到了高德义那边。” “哦……”林挽月点了点头,放在案上右手,四根手指如波浪般律动着“嗒嗒嗒”的敲击着案面,发出清脆均匀的声响。 张三宝又接过了话头继续说道:“大帅去世之后,这个高德义更加明目张胆,先将这位保持中立的右将军麾下两位得力的校尉调走,还将他麾下重要的几个营都调到了城外一线布防;更过分的是两年前的那场大战,先锋郎将损失严重,有一个叫侯野的郎将被砍掉了一条胳膊,大帅体恤仍旧让侯野带一路先锋,可是前几日高德义竟然将侯野贬去养马,把一个叫王大力的破格提到了先锋郎将的位置上。” 林挽月稍加回忆,笑了起来:王大力这个名字她记得的,三年前拔营行军,路上遇到了匈奴,双方短兵相接,将士们浴血奋战,战后这位王大力衣服干干净净,没想到三年间没再听说过这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郎将了! 卞凯见没人说话,开口说道:“不过将军您回来就好了,陛下册封您为卫将军,军阶在前后左右四位将军之上,高德义也不敢轻易动您。” 林挽月摆了摆手,回道:“我说过了,保持常态即可,他们要怎么闹就怎么闹吧,你们三个也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避一避锋芒。” “是。”三人应了。 林挽月复又问道:“小凯,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做我的亲兵了,我调你到斥候营去,发挥你的长处做出个样子来。” “是。” “三宝,倪大;交给你二人一个任务,要秘密进行。” “但凭将军差遣。” “你二人参军多年,认识的人比我多,人脉也比我广,日后若想成事,单靠我们四个是不够的,我临进京前出了公伯玉那件事,如今我已经不信任这些所谓的亲兵了,你们二人自不必说,与我有过过命的情义,小凯是我从外面带进来的,我也信;不过仅凭我们几个力量还是太小了,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我要你们二人在保持常态的同时,去物色一些人选,知根知底,秉性纯良者优先考虑,最重要的是要着重甄别,在没有派系的人里面挑。” 蒙倪大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点了点头。 张三宝看了看蒙倪大,问道:“将军,这要如何甄别?” 林挽月笑笑,回道:“三宝,光有一身腱子肉可不行,为将者无需身先士卒,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该多读读书了。” 张三宝惭愧的挠了挠头:“我从小就不爱读书,认识的那几个字总共也装不满一斗,将军您指点指点我。” “我看这个侯野就不错,那场大战我们都经历过,阿宇……阿宇差点折在里面,你们也是知道的,那次匈奴有意针对,侯野能活下来,必定有一身真本事,这样的人养马简直糟蹋了,你只需多留意莫名被排挤的,官阶不高的人就行了。” “哦……我明白了。” “至于这个侯野,暂时先不要动,仍旧让他养马,三宝你派几个得力的人手去查查侯野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在新城里给侯野划出一个小院,若是他还有家人,秘密接过来。” “是。” “你们二人谨记,不管你们看中了谁,只需把名单给我,先不要盲目拉拢,观察一阵子再说;先调查清楚背景,一切保持常态。” “是!” “行了,你们三个先回去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乏了,回府休息。” “是将军,属下告退。” 交代完这些事,林挽月又到军营中转了转,然后骑着马回到了城南林府。 “老爷,您回来了!”林子途高兴的说道。 “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中一切可好?” “托老爷的福,府中一切如故;不过,前些日子余闲姑娘托人找到了另一位远方的亲戚,向我辞行,小的考虑到余闲姑娘只是老爷您偶然救起,也未曾与府中签过卖身契,便斗胆允了,还给了余闲姑娘一贯钱做为盘缠。” “恩,做的好。” “谢老爷。” “传令下去,林府自即日起不见客,就说我病了。” “是。” 林挽月推开卧房的门迈进去,感觉自己的卧房似乎变小了,打量一周见陈设如故,没有任何变化。 来到床上躺下,皱了皱眉:这床怎么也这般不舒服? 林挽月动了动身子,恍然大悟,自己此时已经回到了北境,身下躺着的也不是长公主府的大床,而是自己的木板床。 想到这里林挽月笑了起来,心中感叹: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成亲不过月余的功夫,竟变得金贵了起来。 林挽月伸手从怀中掏出李娴送的玉佩,提着红色的绳子,剔透的玉佩在眼前摇摆。 看着玉佩上的那个小小的“娴”字,林挽月回顾起这段日子,就好像做梦一样。 自己竟然以女子之躯,娶了妻子!而且还是当今陛下的嫡长女,离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林挽月又不禁回忆起,当初听到李娴即将嫁给李忠的消息时,自己是怎样的失魂落魄,那种心痛的感觉,记忆犹新。 也是从那时起吧,自己才明白了对李娴存的心思,那段时间也是除了屠村事件之后,自己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无论伪装的再怎么像个男子,自己终究是女子,女子爱上女子,便违背了伦常。 而且当时陛下已经下旨将长公主的婚期昭告天下,那些日子里,自己的整个心都要被撕碎了,一边是违背伦常的挣扎,一边是终将失去的折磨。 这样的煎熬每日撕扯着自己,却无人诉说…… 后来阿宇死了,自己也暴露了身份,再后来……余纨也去了。 “哎。”林挽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把玉佩捏在手里,将拳头贴在胸口。 林挽月自己也不知道她最近是怎么了,总是会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林挽月安静的躺在床上,眼前闪过很多人的影子,有爹娘的,飞星的,林宇的,余纨的,大帅的…… 最后变成林白水的,最终定格的是李娴的。 林挽月的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便攥着玉佩睡着了。 整整五日,为了赶行程,几乎都是在披星戴月的赶路,林挽月确实累坏了。 这一觉她睡的很安稳,下人们也不去打扰,是以连晚饭都不曾用。 当天夜里,阳关城外的阴山上,一只海东青,钻天而起。 趁着夜色,朝着南边飞去…… 林挽月的时间倒是掐的正好,他前脚刚离开军营,后脚高德义就带着两名亲兵来到了林飞星的军帐前,却被卫兵告知:林卫将军回府了去…… 高德义只好带人离开,回去之后想了想,认为还是及早见到林飞星试探清楚比较好,就算得不到林飞星的支持,探听探听陛下的心思也是不错的。 然而他又自持年高位重,不愿亲自到林府去,免得给林飞星抬了身份,便打发了手底下的两名亲兵请林飞星到军中一叙。 亲兵到了林府,被八面玲珑的林子途几句话给挡了回去,这二人是高德义面前的红人,自高德义把持军政以来,这二人虽军衔不高,却在军中横行霸道,如今被一名小小的家奴拒之门外,面上有些挂不住。 可是林飞星不仅有四品的军衔傍身,还是长公主的驸马,这二人暗自掂量,未敢放肆,只得悻悻离去。 不过,回到军中不免在高德义面前鼓动了一番,将高德义气的面沉似水。 林挽月清晨起床,周身的疲倦全消,洗漱过后,用了早饭便一头钻进了书房。 三日后,京郊的一处破败的小院,一位佝偻的老叟正拿着扫帚步履蹒跚的在扫着院子,这院子中有两口大缸,一颗枯树架子。 “扑棱棱……”老叟听到声音拄着扫帚,艰难的直起腰身,见枯树架子上落了一只海东青。 第121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自打回到北境, 林挽月便拿出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架势。 每日正常作息, 清晨用过饭,拿出两个时辰来练习枪法, 沐浴过后便一头扎进书房,直到三更方出。 拒不见客, 也不去军营, 更没有与张三宝等人有任何联络,一晃十日过去。 这天林挽月坐在书房中,看着眼前的两个书架,这个书房的藏书是无法与长公主府相比的,李娴的书房她没去过, 但是自己的小院里有间书房,藏书和规模已是这间书房的数倍。 在离国书籍异常珍贵, 林挽月的书有些是她自己淘来的,有些则是别人送的,是以种类很杂。 林挽月的心头一跳, 她想起自己在长公主府小院里的那间书房来,那间书房中有数百册藏书,其中有不少孤本和年代久远的竹简,她曾经通览过书目,几乎每一本她都很喜欢,没有一本书的存在是滥竽充数…… 回味过来的林挽月只感觉心间流过涓涓暖流,甜甜的, 酸酸的。 她便又想起李娴来,想来自己书房里面的每一本书都是李娴亲自过目挑选的吧。 林挽月没有想到,李娴竟然默默的为自己做了这些…… 思念飘远,越过千山万水,直抵长公主府。 李娴端坐在书房里,手中握着一份从北境传来的绢报,上面详细的记录了北境军中的形势,以及林飞星的情况。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称病不出时,勾起了嘴角。 下面还附上的一份名单,记录了十几个人名,是张三宝和蒙倪大奉林飞星的命令这几日秘密关注的人。 李娴仔细的看过这份名单,发现里面竟然一个自己的人都没有。 又看到绢报中说,林飞星将侯野的家眷秘密接到了阳关城内,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林飞星竟然成长的这么快,进京的这一趟,自己什么都没教,他居然自己领悟了这一套手段,想来是公伯玉的事情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李娴拿过一方绢布,上书道:暗中相助。 “小慈。” “奴婢在。”小慈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将这份绢报送出去。” “是。” 李娴叠起最新收到的绢报,从暗格中拿出一方锦盒,打开将绢布放了进去。 李娴看到盒子里已经快装满的绢布愣了愣,按照李娴的谨慎,以往的绢布看完后,都是第一时间销毁,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悄悄的将从北境来的绢布都留了下来。 看着这一盒子的绢布,里面记录的是三年来林飞星的点点滴滴。 李娴有些错愕,轻抚锦盒,片刻后李娴将锦盒推给小慈说道:“将这个盒子处理了。” “是。”小慈拿着锦盒领命去了。 林挽月自打回到北境,对外称病,在府中整整将养了十五日。 这日,晴空万里,林府的大门开了。 林挽月骑着龙冉宝驹向军营出发! 到了军营,林挽月先去拜见了副将高德义。 “末将林飞星,见过高副帅。” 高德义抬眼扫了林飞星一眼,回道:“听说林将军病了,可大好了?” “回副帅,末将已经大好。” “老夫有一句话,要送给林将军。” “末将洗耳恭听。” “军营就是军营,老夫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也不要失了分寸。” “副帅教训的是,末将谨记于心。” 高德义见林飞星一副谦卑的样子,心中的不满消了些,说道:“你去吧。” “是。” 林挽月从高德义的军帐中退了出来,又到仲梁俊处拜会,仲梁俊倒是和气,还说了几句关心林飞星身体的话,才让林飞星下去。 走了这一趟,林挽月对两位副将也有了个大致的判断,来到了飞羽营见张三宝。 张三宝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将军,这几日我已经和倪大物色了几个可靠的人选,侯野的小院已经拾到好了,他家中的老娘和夫人我们也接过来了,在小院住下了;倪大说侯野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嗯。” 林挽月点了点头,当天晚上卞凯将名单送到了林府,名单很详细不仅有此人的大致生平,连家中之事也一一记录。 林挽月将名单熟记于心,丢到火盆里烧了。 看着案头悬着的毛笔,突然生出写封家书的念头来。 “家”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字眼,自五年前参军,林挽月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或者孤独终老的准备,天意无常,如今她也有家了。 林挽月提起笔,看着平铺的宣纸,竟生出些许近人情怯的羞涩之感,“啪嗒”一声,一滴墨汁由久悬不落的笔尖滴了下来,瞬间在洁白的宣纸上氤氲开去,林挽月将宣纸团成一团,丢到火盆里。 又铺好一张纸,思来想去提笔写到:诸事安好,勿念。 写完后,林挽月看着自己歪斜扭曲的字,脸上一热,再次将宣纸揉成一团。 林挽月犯了倔脾气,一连写了十几张,终于从里面挑出一封写的还算不错的来。 待墨迹自然风干,林挽月将这封家书装好,差人送了出去。 林挽月开始想象李娴看到这封家书的表情,也开始期待李娴会不会给自己回信。 在憧憬与期待中,又过了三日。 可惜没有等到家书,战事却来了。 厚重低沉的牛角号响彻整个北境的上空,队伍快速集结,林挽月第一个冲上了城墙。 高德义和仲梁俊也来了,林挽月默默的退到一边,风尘仆仆的斥候跪在两位副帅的面前,报告道:“禀告二位副帅,匈奴大军来势汹汹,人数众多,已不足阳关城百里!” “命令城外……”仲梁俊的话说了一半,被高德义打断:“命令城外防卫营,全力阻击,援军稍后便道。” “是!”斥候跑着离开,军令如山,高德义先下了命令,仲梁俊也不好说什么。 林挽月安静的立在二人身后皱了皱眉:据她所知,城外的防卫军只有两个营,区区六千人是绝对抵挡不住大批匈奴的。 “高副帅,匈奴此次定是集中兵力,趁着我军多事之秋,来一探深浅的,在下的意见是立刻调拨六路先锋军与匈奴正面交锋赢取时间,骑兵营与弓箭手,掩护城外防卫的部队先撤回来,打探清楚匈奴这次的规模再做应对。” 林挽月听完仲梁俊的话,心中暗道:这个仲梁俊的意见倒是和她基本一致。 不过按照林挽月的想法,不应该配备弓箭手,一则这样的战斗配备弓箭手的作用不大,二则若是以撤退为最终目的,弓箭手为步兵,虽然可以起到扰乱匈奴队伍的作用,但是也影响了整个队伍的速度,若是不小心将弓箭手落到了最后,怕是要损失惨重,飞羽营可是她的直系部队,她心疼自己的兵呢! 林挽月刚想出言献策,却见高德义摆了摆手:“你急什么?先让城外的两个防卫营挡一挡,看看情况再说。” 听到高德义的话,仲梁俊为之气结:“高副帅这是何意?” 林挽月垂着眸子,稍加思考便想通了关节所在,她不着痕迹的扫了高德义一眼,将目光投向远方。 这个高德义真是好手段,为了排除异己不惜削弱北境的战斗力!城外防卫的两个营皆是右将军麾下的部队,想来是这右将军没有及时表明立场,高德义便将他最精锐的部队派到了最前线,任凭消耗殆尽。 自己不过走了短短两个月,这争权夺利的肮脏竟然蔓到北境来了! 林挽月握紧了拳头,心中闪过李沐最后一封信的内容:汝只需随波逐流,自有人拨乱反正…… 身边的高德义竟然与仲梁俊公然争吵起来,两位副帅平起平坐,一时间大伙也不知道听谁的,但高德义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没有支援的队伍出城。 林挽月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油锅中,这样的场合她若是出头,那么自己之前的布局和谋划就将成为泡影,若是她真的“随波逐流”这六千人恐怕就回不来了…… 她明白李沐的意思,让她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北境目前的局势“拨乱反正”的人,必定与腌臜的势力斗的两败俱伤,到时候自己一家独大坐收渔翁之利…… 林挽月本以为很简单,只要自己放低姿态,安心做个闲散人员即可,却没想所谓的“随波逐流”要面对的竟是这些!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挽月备受煎熬,打了这么多年仗,她知道匈奴的速度,恐怕这会儿两边已经短兵相接,再不出兵支援,就来不及了! “两位副帅!可否听末将说几句?!”当林挽月朗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从油锅里跳了出来,得到了良心的救赎! 吵的不可开交的高德义与仲梁俊停了下来,看着林飞星。 “两位副帅,末将愿亲率两路先锋亲赴前线,一则掩护防卫营后撤,二则探探匈奴虚实。” 高德义脸色阴晴不定,看着林飞星:“哦?林卫将军要亲自去?” “是!请副帅成全。” “老夫本就是要支援的,只是仲副帅一直和老夫争吵,延误了战机,既然林卫将军都开口了,老夫便准你所请。” 仲梁俊在旁边气的直哆嗦,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他自己迟迟不下军令,如今却把延误战机的帽子扣到了别人的头上,将他自己摘了个干净! 第122章 银枪怒马林飞星 “多谢副帅成全!”林挽月转身欲走, 却不想被仲梁俊一把拉住。 “仲副帅有何指教?” “两路先锋军太少, 你点四路去。” 林挽月看了高德义一眼, 仲梁俊呛道:“高副帅最好自己掂量掂量!” 高德义经仲梁俊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林飞星已是长公主驸马,点头应允。 林挽月下了城墙, 亲兵双手奉上孤胆银枪,林挽月接过枪来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十六路先锋郎将中有一多半昂首挺胸, 满眼期盼的看着林飞星希望他点中自己。 而在剩下的那几个人中, 林挽月一眼就发现了王大力。 林挽月骑在龙冉宝驹的背上,身穿卫将铠甲,后背硬弓,手持银枪,威风凛凛。 “嚯”的一声, 是枪头划破空气的声音,顺着枪头一看, 点中了王大力! “你!” 王大力只觉眼前一黑,硬着头皮高声称是。 林挽月又在那些“畏首畏尾”的郎将中点了三位,整合好队伍, 城门打开。 “将军!我们也去!”林挽月一看是张三宝与蒙倪大二人。 林挽月本不想将二人是自己亲信的事情暴露出来,又一想自己的一腔热血尚不能自持,又如何要求别人?况且高德义若是有心调查,也瞒不住,多两个得力的人跟在自己身边多少也方便些,遂点头应允。 林挽月第一个冲出了阳关城!张三宝与蒙倪大分行左右,身后四路先锋骑兵井然有序。 马蹄声震耳欲聋, 所到之处,尘土飞扬。 此时的林挽月早已将“随波逐流”的念头抛在脑后,她此时满脑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将城外的两个营救回来。 “驾!”林挽月将孤胆银枪的枪身拍在龙冉宝驹的身上,随着一阵嘶鸣声,龙冉再次加快了速度。 小半个时辰后,林挽月终于看到了匈奴的影子,果然不出她的预料,防卫营已经岌岌可危! 匈奴此次集结兵力,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匈奴的士兵,而防卫营已经被匈奴的骑兵包围在中间,林挽月远远的看过去松了一口气:八卦阵形防御力最高,可以将损伤降至最低,唯一的缺点是一旦被包围就绝无冲出去的可能,是以布此阵者,必须要有外围的救援! 林挽月无比庆幸!还好她来了!不然最多一个时辰,这些将士将全部被杀光!好狠毒的高德义! 队伍距离匈奴士兵还有一段距离,林挽月却等不及了! 高声喊道:“倪大!” 随着“呼”的一声,白光一闪,林挽月将孤胆银枪横在身侧。 蒙倪大见状猛地一夹马肚,将孤胆银枪接在手里。 林挽月夹紧龙冉宝驹,伸手拿下背后的硬弓,另一只手从马鞍旁的箭壶中摸出三支箭! 只见林挽月四指成鹰爪状,每一个指缝中架着一支箭,搭弓拉线瞄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随着“嗖”的一声,三支箭羽破空而去,远处三名匈奴掉下马背。 跟在林飞星身后第一排的骑兵们见到林飞星如此箭法,无不高声喝彩,战意也被林飞星提到了最高! 而林挽月却没有停,只见她稳稳的坐在马背上,重复刚才的动作。 每次都是三箭齐发,每次都是箭箭皆中,倒不是林挽月百发百中,而是前方一马平川,匈奴骑兵的密度又很大,所以这种无差别攻击反而最奏效! 须臾间,林飞星已经连开十弓,匈奴也已经分出一部分的骑兵朝着救援的队伍冲了过来,林挽月将弓背好,蒙倪大默契的抓着孤胆的前段将枪柄向前伸了出去,林挽月向旁边一抓,熟练的抖了一个枪花便将孤胆握牢。 “呼”的一声,林挽月银枪直指,大吼道:“列矢形阵!” 随着马蹄声的变奏,四路先锋骑兵在行进中快速集结成阵,几个呼吸的功夫矢形阵已成! 整个队伍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头,朝着匈奴的队伍插了过去,而这支箭头最锋利的部位,就是一骑当先,手持银枪的林飞星! 喊杀声震天响,两军交锋! “招!”林挽月大吼一声,白光一闪,孤胆已经刺入迎面而来的匈奴骑兵的喉咙里,血花四溅,溅了旁边人一身一脸。 林挽月手腕一抖,拔出孤胆,真真是一把神兵利器,只见孤胆泛着白光,枪头上不沾一滴血! 林挽月腰上用力,挥出一记“横扫千军”去,只见银枪的残影在半空中形成一把半月弯刀,又是一记无差别攻击,不少匈奴都没有躲过。 有的被划破整张脸,有的被划瞎了眼睛,惨叫声一片。 一旁的张三宝更是勇猛无比!一杆长矛朝着林飞星刺了过去,张三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木杆,爆喝一声,竟然只凭单手,以长矛为媒将马上的匈奴高高挑起! 又用力一轮,这匈奴被张三宝丢在了匈奴堆里,铁蹄无眼无情,顷刻之间就被自己人的战马踩踏致死。 匈奴蛮夷,逞凶斗狠是天性,是以在冲杀之时多用“一字长蛇阵”不管不顾的向前猛冲! 而林挽月列的这“矢形阵”正是这“一字长蛇阵”的克星,那匈奴队伍就仿佛一块木板,直来直去的呼啸而来,当两军相遇,这“木板”瞬间变成了一张宣纸,被无情的撕开了一个缺口! 林挽月手持孤胆,跨坐龙冉,身披战甲,勇往直前。 又因左右有张三宝,蒙倪大两位忠心耿耿的猛将相助,更是如虎添翼,片刻的功夫,硬生生的带领四路先锋军撕开了拦截救援的匈奴骑兵。 林挽月见火候差不多,又高喊一句“大雁归来!” 后头的骑兵听到主将军令,纷纷高声重复,于是队伍且战且变,左右两路先锋骑兵向两翼散去,中间二路先锋并拢随着林飞星继续冲锋。 若是此时有人站在高处俯瞰下去,便会发现适才的“箭矢”已经散开,左右两翼散开的先锋骑兵犹如一对展开的翅膀,而带着中二路先锋军冲出去的林挽月则好似雁身雁首,好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雁!好一句“大雁归来!” 两翼的先锋军犹如一对展开的翅膀挡住了匈奴骑兵的去路,也保护了中二路冲锋的“雁身和雁首”不受侧翼侵扰,毫无后顾之忧的冲锋! 反观匈奴这边的队伍,当“一字长蛇阵”被撕开之后,就像那凋零的树叶一般,被大雁的翅膀一挡更是首尾不能相顾,杂乱无章,与这只高贵的大雁一比,仿佛卑微的尘土! 林挽月堪为雁首,呼啸着直冲被包围的防卫营! “散开!”中二路先锋骑兵一边行进一边将队伍疏散,很快变成两只手掌的形状,而林飞星及其左右的张三宝蒙倪大三人,就好像这双手中间托着的一颗明珠。 匈奴的队伍被打成两半,没了身后的掩护,包围防卫营的这批匈奴立刻主客异位,变成了腹背受敌之势。 林挽月撕开了匈奴人的包围圈,看到里面的情况,心头一酸,无比庆幸自己遵循了自己的良心! 只见这“八卦阵”之中外围的士兵已经浑身是血,地上躺了一层的尸体,有匈奴人的,但大多是离国士兵的尸体,而在“八卦阵”的中心,是一些已经不能作战的伤兵。 所有能作战的人在外围围了一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屏障,若是丢下这些伤兵,是可以冲出去的,但是没有人离开,尸体堆成一圈,已经高至小腿,鲜血染红了大地,马蹄声都变得沉闷了起来。 林挽月心头一酸,若是自己再晚来一点,六千人的尸体将会被垒成多高呢!? “兄弟们,援军来了!” 听到喊声,里面的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突然迸发出了力量,大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再加上林挽月等人在外面的攻击,很快就撕开了一道口子! 林挽月勒着缰绳向“八卦阵”里头一看,看到最中心被人围在中间的人是一个身穿铠甲的青年男子,此时他垂着一条胳膊,显然是受伤了。 林挽月明白过来,难怪无人突围,原来是主将受伤。 这人应该就是那位右将军了…… 能得士兵如此爱戴,看来这位右将军威望颇高。 林挽月看着防卫营的这些人,心头一沉。 他们的战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伤兵也不少,匈奴人多势众,自己不过是打了一手漂亮的突袭才会营救的这么顺利,可是解开包围不过是完成了一半,如今这么多步兵和伤兵,自己要怎么将他们带出去呢? 不把匈奴打退恐怕是不行了,敌众我寡,将是一场恶战,一个不好怕是要都折在里面的…… 林挽月的心中很沉重,这些伤兵恐怕是带不走了,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好在伤兵也不是很多,不过三分之数…… “先撤出来!”林挽月的喊声刚落,被包围的队伍已经训练有序的顺着缺口撤了出来。 林挽月看到眼前的一幕又是一阵庆幸:这样好的一支队伍,若是让他们这么憋屈的折在这里,真是太可惜了! 自有一路先锋在前面形成了一个拱形,掩护队伍后撤,林挽月看到那位右将军捂着胳膊自己走了出来:还好没有伤到腿,这便轻松多了! “在下白锐达,感谢林将军营救之恩!” 林挽月点了点头:“倪大,你与白将军共乘一骑,稍后我们杀出去!” “是!”蒙倪大将白锐达拉上了战马,不小心碰到了白锐达无力下垂的胳膊,白锐达疼的直咧嘴,却一声不吭,是条汉子! 林挽月向白锐达的伤臂看去,见胳膊软绵绵的无力下垂,可是上面却没有一点血迹,不由得心下疑惑,问道:“白将军这伤……” “我这伤……林将军你可要小心了,这次匈奴带队的人不可小觑,我这伤就是拜他所赐,还好我顺势翻身下马卸去了些许力道,不然恐怕那一鞭会震碎我的内脏!” 第123章 存亡危机之秋也 听完白锐达的话, 林挽月丝毫不敢大意,能一击将白锐达的胳膊打成这样, 此人必定是孔武之士。 自己不过是仗着匆匆而来, 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敌众我寡, 周围的地形一马平川,西北冻土期很长,白锐达被排挤出城也没有预先修筑工事。 倚仗不了地形, 阵法的变化也只能起到一时之功, 没有地利为佐,再多的计策也黯然失色, 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所谓的“兵者诡道”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笑谈罢了。 如今匈奴之中还有一员猛将,林挽月更加担心,环顾一周,匈奴的队形虽然被自己冲散,但是由于人数众多再加上匈奴的单兵作战能力彪悍, 现在两方已经战作一团,适才的优势已经随着匈奴人从措手不及中回神而变的不明显。 “三宝,倪大,我们带人冲出去!” 善战者, 因其势而利导之,眼前之势,只有且战且退! 赌一把, 希望匈奴对阳关城的大军有所忌惮而不会穷追猛打! 白锐达听到林飞星的军令,嘴唇嗡动,神情痛苦,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伤兵,心中酸涩,这两营是他最精锐的嫡系部队,他当然舍不得,不过他亦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是!”张三宝与蒙倪大二人高声回答,拢了马,朝着龙冉宝驹靠拢,蒙倪大更是唯林飞星是从,竟然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把他自己和白锐达绑在了一起。 白锐达感激不已,一边是高德义的排挤,一边是这位林卫将军的拼死救援,孰优孰劣早已一目了然。 “全军听令,且战且退,随我一同冲出去!” 林飞星大吼一声,自有周围听到的士兵,一层层的高声重复,这是北境军士在没有旗语指挥下,早就形成的默契。 “驾!”林挽月手持孤胆银枪,一手勒着缰绳,冲了出去! 张三宝蒙倪大护在林飞星的左右,其余的先锋骑兵也朝着主将的方向靠拢,身后有大批的匈奴在打马追赶,前面有小股匈奴在阻挡。 林挽月勒紧缰绳,夹紧马肚,银枪直指,在匈奴大军成合围之势之前,务必要杀出一条血路,方有些许生机! 林挽月的枪法大开大合,所到之处,不断有匈奴骑兵落马,她虽未得名师指点,但经过五年来不间断的努力,有强大的臂力为基础,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蒙倪大和张三宝也是当仁不让,特别是张三宝,竟然用牙齿咬着缰绳双手各持一杆长矛,所到之处鲜血飞扬。 眼看着即将冲出匈奴的阻挡,林挽月心头一松!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眨眼的功夫,林挽月听到白锐达的焦急喊声:“小心!” 林挽月敏锐的五感也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危险的降临,参军五年来!林挽月第一次觉得死亡是如此之近! 林挽月下意识的抬起孤胆,朝着危险来临的方向格挡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急速的朝着自己的方向飞过来,犹如泰山压顶之势,压的人喘不过气! 林挽月自知躲闪不开,在这须臾的功夫,她突然觉得时间慢了下来,脑海中闪过很多杂乱破碎的画面,有熊熊大火的婵娟村,还有满眼皆是大红的洞房花烛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林挽月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两柄交叉的长矛! 只听“叮”的一声,震的人双耳嗡嗡作响,紧接着就是“咔吧”一声,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原来,在紧要关头,护在林飞星身侧的张三宝及时赶到,仗着他长人的先天优势,再加上手持两杆长兵器,生生的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不过挡住是挡住了,张三宝的情况却不容乐观,身长九尺的张三宝竟然被震了一个趔趄,座下的战马更是四蹄颤抖,晃了一下才站稳。 两杆长矛有一杆当场断裂,另一杆也是震颤不已,张三宝只觉内里五脏翻腾,气血上涌。 见林飞星无事,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恶狠狠的转过头,朝着“始作俑者”的方向痛骂一句:“直娘贼,放暗器,好生阴险!” “就是他!林将军,伤我的匈奴人就是他,你要小心啊!” 劫后余生的林挽月,惊出一身冷汗,他向右望去,瞳孔一缩。 耳边听着金属拖地的声音,一位相貌怪异的匈奴人,映入眼帘! 只见此人的身量粗略看去,竟可与身长九尺的张三宝比肩,头戴一方牛骨,森白的牛头骨和两只冲天的白角充满了野兽的气息,脸上摸着油彩,光着上身,穿着虎皮裙,暴露的上身肌肉虬扎,充满爆炸性的力量,身上有几处狰狞的伤疤,林挽月定睛看去,皆是野兽利爪所致。 座下一匹战马,看这马的四肢,体态可以与龙冉宝驹一较长短,最令林挽月震撼的还要数这人的兵器! 这匈奴人手持两把通体乌黑的钢鞭,这钢鞭的尺寸就和他的主人一样,长度要在普通钢鞭的一倍以上,成人大腿的粗细,一眼就能看出重量不轻,可是这匈奴人却举重若轻。 这对钢鞭也有些机巧,尾部由铁链连在一起,而这铁链就像一条披肩龙一样缠在这匈奴人的双臂上,绕过脖子,背在肩上。 刚才的那一下正是这人解开铁链,将钢鞭朝着自己甩了过来,若不是张三宝救下自己,恐怕这一下足以将自己的脑袋砸碎。 也多亏了是身长九尺的张三宝,换一个人恐怕也接不住! 迟疑的这片刻的功夫,好不容易撕开的缺口被填满,林挽月却无可奈何…… 匈奴人不疾不徐的缠好铁链之后,将钢鞭掂在手里,大吼道:“&@#*(¥……@#*(¥……” 这人声若洪钟,传出好远,听到这人的命令匈奴骑兵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有能听懂匈奴语的士兵打马来到林飞星的身边,解释道:“将军,这匈奴人怕是他们的将军,他让所有人住手。” 林挽月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问道:“传令官突出去了吗?” 士兵同样低声回道:“趁乱冲出去了,援兵应该很快就到。” 林挽月正想着如何拖延时间,那匈奴人倒是给她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士兵翻译道:“将军,那人说他是冒顿部的勇士图图尔巴,他见你枪法不错,问你叫什么名字。” “冒顿”这句匈奴语,林挽月是知道的,她曾经听李沐多次提及,可以说整个北境军士对“冒顿”都不陌生。 “冒顿”在匈奴语中有“始”的意思,是“一”也是“根源”,同样“冒顿” 也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匈奴部落,其他部落的匈奴,听到“冒顿”的名字,都是退避绕走的。 听李沐说“冒顿”部在草原的深处,掌握着水草最肥美的土地,聚集了无数匈奴勇士,图克图部这种几万人的部落,在“冒顿”的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林挽月心中愈发沉重,无数个疑惑闪过心头,照理说“冒顿”部,水草肥美,牛羊无数,怎么会贸然与离国交恶?难道真的是因为大帅薨逝,奔袭试水不成? 不过林挽月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显现出异样来,真是越来越像李娴了。 “离国卫将军,林飞星!” 听到“林飞星”三个字,图图尔巴迟疑了片刻,随后爆发出洪钟般的笑声,大声说道:“原来你那个就是无耻的盗贼!” 匈奴的士兵们也笑了,看着林飞星一脸的鄙夷和嘲弄,士兵战战兢兢的翻译完,张三宝直接爆了粗口;倒是林挽月丝毫不以为意,一边示意张三宝稍安勿躁,一边笑着回道:“没想到我林飞星的大名已经传到了草原的最深处,真是光宗耀祖。” 林飞星的声音不大,但此时周围已经安静下来,是以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见自家将军临危不惧,立于强敌面前谈笑自若,更是丝毫没有失了离国的气节,无不折服于林飞星的风采。 士兵挺着腰杆翻译完毕,匈奴那边却乱了,骂声一片。 没等图图尔巴再说话,林飞星又说道:“久闻,“冒顿”乃草原上的第一大部,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图图尔巴一声爆喝,匈奴的士兵们也纷纷提起了兵器,双方的冲突眼看着再次爆发。 林飞星又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你们匈奴人自诩为天上的雄鹰,草原中的猛兽,说我们离国的军士是懦弱的羔羊,如今草原第一大部,以数倍之众以多欺少,还自诩英雄,真是笑话。” 林飞星的这句话如果是两个文明国家的对垒,根本没有丝毫用处,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以优势兵力全歼对方,换做谁也会这么做。 但图图尔巴却上当了,只见他面红耳赤,梗着脖子吭哧了半天没有出声。 好战尚武,公平决斗,是匈奴人早就流淌在骨血里面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转过弯来的,特别是图图尔巴这种所谓的部落“英雄”,更是将其视为定律。 在他们匈奴部落里,在双方兵力悬殊时,光靠双方的“第一勇士”进行决斗,以此来做最后结果的事情时有发生。 第124章 三英大战匈奴将 见激将法奏效, 林挽月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继续说道:“我乃离国正四品卫将军, 向你“冒顿”勇士图图尔巴挑战, 若是今日我赢了, 放我们径自离去, 如何?” “将军!”张三宝和蒙倪大齐齐露出紧张的神情,就连白锐达也不赞成林飞星如此冒险,这图图尔巴的勇武他们早就看在眼里。 翻译的士兵一脸的为难, 不是他不看好林飞星, 就这二人的体格就相差甚远;离国有军法,主将若被俘, 全军皆获罪,而且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对林飞星的为人却是真心的敬佩。 林飞星示意士兵照实翻译,既然传令官已经突出去,援军应该很快就到了。 其实她也没有战胜图图尔巴的把握,但是拖一阵子的能力林挽月自问尚且具备, 她不在乎输赢的名声,哪怕多拖延一刻,己方的伤亡也会少很多,与之相比虚名又算什么呢? 士兵翻译完, 图图尔巴大吼一声,兴奋不已,图图尔巴在整个冒顿部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 能受他三招的人屈指可数。 匈奴士兵有序的让出一大块空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长矛,口中发出整齐划一的怪叫,似乎在为图图尔巴助威。 林挽月一打缰绳,手持孤胆,来到空地中间。 林飞星与图图尔巴隔空对峙,二人座下的战马鼻子里冒着白烟,打着低沉的响鼻,蹬着前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如此充满战意的龙冉,林挽月还是第一次见。 图图尔巴大吼一声,挥舞着双鞭朝着林挽月冲了过来,而龙冉根本没用林挽月操控,犹如离弦之箭朝着图图尔巴冲了过去。 匈奴骑兵越发兴奋,口中不住的怪叫,反观离国这边异常安静,每个人都紧张的盯着场中的局势,为主将林飞星悬着一颗心。 刚才的那一下林挽月还记忆犹新,此时与图图尔巴正面交锋,林挽月丝毫不敢大意,他知道正面的第一击图图尔巴必定倾注全力,与之硬拼不智。 于是,在即将对上的时候,林挽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哦!”所有离国的士兵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而匈奴那边则热闹非凡。 第一招的碰撞,林飞星居然被打下马背!? 而下一刻,林飞星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重新上了马背,气息不喘,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 这是林挽月故意为之,两军主将对垒,第一招多是对冲相击一手,但在千钧一发之际,林挽月抓紧缰绳踩着马镫,硬生生的从马背上翻了过去,贴在龙冉的身侧,躲过了这一击。 见林飞星毫发无伤,离国的士兵重新振奋了起来,林挽月也不与图图尔巴废话,勒着缰绳朝着图图尔巴冲了过去。 孤胆银枪直指图图尔巴面门,“叮”的一声,图图尔巴挥舞着手中的钢鞭将枪头格开。 林挽月也不气馁,手腕一翻,只见半空中数道银光残影,顷刻间,林挽月已经连续抖出十几个枪花,招招直逼图图尔巴要害! “好!”士兵们见林飞星的枪法如此出神入化,齐齐为林飞星喝彩。 枪长鞭短,林挽月又看这图图尔巴生的如此笨重,便利用兵器上的优势来了个先发制人。 没想到这图图尔巴竟异常灵活,一对钢鞭挥的是滴水不漏,只听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林挽月刺过去的每一招都被图图尔巴一一格开。 林挽月心下大骇,在图图尔巴的胸前虚晃一招,随后快速抽回银枪,气沉丹田,腰上用力,找准这个空挡双手紧紧握着孤胆,使出一记“力劈华山”朝着图图尔巴的百会穴点了过去! 这一击若中,图图尔巴不死也伤! 然而,图图尔巴将双鞭交叉举过头顶,只听“叮”的一声,震的人耳朵发痛! 孤胆的枪头点在了双鞭的交叉处,再不能进一分! 林挽月虎口发麻,她的全力一击,竟然没有丝毫作用! “嘿嘿!”图图尔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发白的嘴唇,一脸的兴奋。 林挽月收回孤胆,一拉缰绳,拉开了距离,二人再次对峙了起来。 “林将军……果然一身是胆,竟然能与这匈奴人战了这么多个回合……”白锐达喃喃的说道。 而蒙倪大和张三宝脸色却很难看,特别是张三宝,他刚才接了图图尔巴一招,知道图图尔巴的力道,刚才那几个回合图图尔巴是守势,看不出什么,但下一个回合攻守便会易位! 图图尔巴骑在马背,举起钢鞭指着林飞星,瓮声瓮气的说道:“你很好,值得我全力一战!” 四周的匈奴人气氛已经沸腾,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声吼叫。 “那匈奴人说什么?”蒙倪大问道。 士兵翻译完毕,周围的人更加担心林飞星了。 蒙倪大低吼道:“援兵还有多久才能到!” “估么着,最快也要几刻钟……” “三胖子,你准备好,将军若是有危险,你就上去;大不了就干好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也能坚持到援军来!” “我晓得!”张三宝捏紧了手中的长矛,勒着缰绳,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中的形势。 林挽月见势不好,提着气一连又攻了几个回合,结果依旧如故,伤不到图图尔巴分毫。 但图图尔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格挡了,不仅在每一次格挡中加了不少力道,还会时不时的还手攻击,虽然每一次都被林挽月挡住或者躲开,但林挽月已经感觉到自己渐渐处在下风。 每一次硬接图图尔巴的攻击,她都能感到虎口刺痛,双臂发麻,五脏六腑一阵躁动。 “嘿嘿!”图图尔巴却愈战愈勇,随着这阵笑声,图图尔巴找准一个空挡,抡圆了钢鞭,竟然还了林飞星一记“力劈华山!” 林挽月早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使出一记“二郎扛山”硬碰硬的去接这一手! “将军!”张三宝一夹马肚,冲了出去! 而在张三宝之前,早有一个人骑着马冲了出去! “叮”的一声,孤胆银枪的枪身被砸了一个弯,不过很快的便颤抖着弹了回去,将钢鞭弹开! 孤胆的枪身受到重击不住的颤抖,发出“嗡嗡”声,仿佛枪鸣! 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喉头一甜,她及时咬紧了牙关,将口中的腥甜之物又咽了回去! 虽然挡住了这一招,林挽月却付出了内伤的代价! “呼”的一声,图图尔巴丝毫不给林飞星任何喘息的机会,抬起另一只钢鞭,朝着林飞星扫了过来。 林挽月无奈,只好拼着内伤,提枪再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一旁刺出一把长矛,“叮”的一声,图图尔巴撤走了扫向林飞星的钢鞭。 林挽月离的近,看的清楚,这只长矛刺的极巧,瞄准的竟然是图图尔巴的手腕!只是图图尔巴手腕上和胳膊上都缠了铁链,不然这一下准能废掉图图尔巴的一只手! 林挽月转头一看,来人竟不是张三宝! 而是一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子,正常肤色,其貌不扬,身量不高,林挽月仔细的打量他,发现竟记不住这人脸上的任何特征。 未等林挽月开口询问,那人主动说道:“小人杜玉树,先锋营骑兵!斗胆助将军一臂之力!” 林挽月不敢托大,有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张三宝也到了:“将军,属下来晚了,您没事吧。” 林挽月摇着牙关,忍着内里的翻涌和喉头的腥甜,摇了摇头。 三人并立,图图尔巴却是一脸兴奋:“你们一起上!” “他让我们三个一起上!”林挽月挑了挑眉,这杜玉树竟然懂匈奴语。 杜玉树一脸坦荡,似乎没有察觉林飞星探寻的目光一般,一夹马肚,提着长矛先上了! 林挽月有内伤,不敢再逞强,提着孤胆立在原地,张三宝也加入了战斗。 林挽月着重观察杜玉树,发现这人一招一式乍一看毫无章法,甚至有些门外汉的感觉,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杜玉树一点都没吃亏,他不与图图尔巴硬拼,每一招都挑图图尔巴不方便防守的部位攻击,比如手腕,手肘,肩膀,甚至小腿…… 图图尔巴一双钢鞭挥舞的滴水不漏,张三宝和杜玉树堪堪与之战个平手! 林挽月眯了眯眼,她感觉这杜玉树似乎是在藏拙,但是仔细一看他的每一下都是倾注了全力,甚至露出了疲于应对的姿态来。 林挽月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了李娴的笑脸,闪过了一个猜想。 她调整好内息,也参与到了战斗中,有了林挽月的加入,形势立刻发生了转变,三十个回合过后,图图尔巴终于露出了凌乱! 观战的匈奴人不叫了,离国的将士则开始欢呼。 蒙倪大朝着旁边的士兵示意,后者立刻会意,翻身下马,趴在地面上侧耳倾听。 蒙倪大一边关注战局,一边焦急的等待,过了好一会儿,士兵从地面上弹起来,一脸的兴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几天,自从林挽月回到北境之后,留言就减半了;我知道有些宝宝可能不太喜欢看打仗的戏份,或者是我的错,感情线太慢了,让大家对我无话可说。 我倍感上火,虽然回留言很累的,但是感觉很幸福,如今幸福减半,我心哀伤,莫知我哀~ 首先我向大家道歉,【鞠躬】对不起,感情进展太慢,让大家备受煎熬了。 昨天想了一夜,主要想的是这本小说的未来怎么写,其实在小说最开始的时候,我的预想是每天能有15个收藏,然后完结的时候有1500左右的收藏就行了。 大家给了我很大的惊喜和鼓励,我非常满足。 这段大家不爱看,想看将军和公主的互动我知道,我想了一夜,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剧情我是一开始就想好的,我信誓旦旦的说“不忘初心”要是贸然改了,就是啪啪啪打我自己的脸。 这本书叫女将军,和,长公主,我觉得战争是必须要有的,不经历这些,林挽月这个角色会失色,将军会变得单薄。 我知道是我拖的太久了,让大家陷入了不耐烦的当下情绪里,所以我的办法是,我会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条件下加快速度,提早让北境这边完事,就是保持日更的同时,能多写就多写,能双更就双更。 其实北境也没有几章了,你们要的虐恋就来了。后面大部分都是公主和将军的感情戏,默默提醒一句,还记得我说过我有感情洁癖吗?一定要记住,不然未来会爆炸。 所以请大家再耐心等待几天,感情线就要开始了。 哎~你们不留言了,我真的好寂寞,好孤单~ 我辗转反侧了一夜,我觉得即使你们很烦这段我还是得写,因为小说终有完结时,我不能让后来人看这段的时候觉得收尾的很突兀,你说挽月刚回北境不到一个月,屁事没干“唰”的一下又回去了,她是来打仗的啊,还是北境——天都,一日游的=。=,再说不积累威望怎么保护公主对不对嘛~~~ 宝宝们可以跳着看,但是我不能跳着写,你们可以选择作者,但是我不能选择读者,你们可以看很多作者的书,但是我只有你们。 不过讲真,北境这边很快就完事了,为了弥补大家,我一会会再更新一章,可能会压着12点,不过过了12点,明天这个时间还是会有一章的。 第125章 苍天不绝林氏女 蒙倪大露出笑意, 见周围的士兵疲态略消,战意十足, 他举起长矛大声吼道:“兄弟们, 援军就要到了, 我们杀出去!” “杀!”喊声震耳欲聋, 双方再次战到一处。 终于等来了二次援军!林挽月露出笑容,却没想到鲜血竟顺着林挽月的嘴角淌了出来! “将军!” 林挽月快速的擦去了嘴角的几滴鲜血,安慰道:“不要声张, 刚才我不小心咬破了内腮, 不碍事!”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远远的传来,图图尔巴这才知道自己上当。 怒吼着对林飞星怒目而视, 可惜林挽月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且说这高德义在接到求救之后,立刻点了十二路先锋骑兵,还领了半数的骑兵营。 若是林飞星只是四品卫将军,他还敢拖上一拖,但仲梁俊提醒了他:林飞星还有长公主驸马的另一重身份,他纵然有再多不满, 却是万万不敢耽搁的。 高德义仲梁俊两位副帅,亲率大军出城! 绝对的兵力加入战斗,局势立刻逆转,图图尔巴愤怒的大吼, 抡圆了双鞭,将缠斗的三人尽数隔开,回头看了一眼场中的局势, 大吼:“撤退!” 匈奴骑兵快速的退出了战斗,高德义也没有追击的意思,林挽月一直是在强撑着,于是匈奴的撤退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拦。 由于林飞星的营救及时,高德义的“阴谋”没能得逞,白锐达的两个营虽有损伤但并未伤到元气。 而且,由于林飞星舍命与图图尔巴大战,拖延了好些时间,跟着林飞星出城的这四路先锋骑兵的损伤亦不大。 回到城中,林挽月悄悄对张三宝和蒙倪大交代了几句,就与高德义请辞回家了。 林府的大门再次关闭,对外宣称养伤。 不过上次是装的,这次是真的。 高德义倒是有些摸不清林飞星的意思了,他本以为林飞星执意营救白锐达,是想在北境军中横插一脚,分一杯羹;却没想到打完了这一仗,威望高涨的林飞星再次闭府不出…… 生病受伤不能就医,已经跃升为林挽月女扮男装从军的头号不便,余纨去了,林飞星连号脉开方子的人都没有。 她强撑着回到府中,命林子途去药铺开一副活血化瘀止血的方子回来,林子途要找郎中,却被林挽月制止:“子途,我没事,就是感觉内里不通畅,你只管去便是了,开一副温补的方子。” “可是老爷,怎么也得找郎中来瞧一瞧才能放心。” “你就听我的,快去吧!” “这……是!” 林子途一路小跑,亲自到药铺去,按照林飞星的要求抓回了一副方子,也不知道自家老爷到底什么症状,特别嘱咐掌柜选几位温和的药材,另开了一副温补的方子。 林挽月蹒跚着脚步来到桌前坐定,当危机解除,周身的痛楚也涌了出来,这图图尔巴真是天赐神力,林挽月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要散了。 林挽月咬着牙,忍着胳膊上传来的刺痛,翻过水杯为自己倒水。 却感觉胸口一阵翻涌,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吐完了这口血,林挽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枯黄而苍白,血喷了半张桌子,林挽月不曾躲开的手上及水杯里,都染了血。 林挽月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按在胸口。 这里有厚厚的裹胸布包裹的女性的胸膛,也有刺痛的心脏。 林挽月大口的喘着粗气,复杂的滋味萦绕心头,看着桌上的血迹,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林挽月缓慢的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绕到屏风后面,在水盆里洗去了手上的血迹,浸湿净布,回到桌前,默默的擦干了杯子上和桌上的血。 她将净布洗干净,重新搭在架子上,看着铜盆里泛着红色不住摇曳的水,水中有自己的倒影,水中的人脸色枯黄又苍白,表情摇晃不清。 这便是女扮男装从军必须要承受的事情,林挽月一早就知道的。 林子途端着煎好的汤药过来的时候,看到林飞星的脸色吓了一跳:“老爷!您……我还是去请郎中来吧!” 林挽月无力的摆了摆手,接过汤药来,试了试温度,一饮而尽。 “老爷,您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命厨房做?” “无甚胃口,你下去吧,我休息休息,别来打扰我。” “是。” 林子途退了出去,林挽月脱下战袍,躺在床上,抱着双臂蜷缩着身体,抱紧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些许的安全感。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谈笑赴死的。 林挽月伪装的再像,说到底依旧是名女子,她果断,勇敢,坚毅;可是她依旧会痛,会怕,会脆弱。 今日这一战,林挽月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以堪称参军五年最危险的一战。 林挽月从怀中掏出李娴的玉佩,看着上面的“娴”字,思念着李娴,寻求心灵上的慰藉和依托。 她将玉佩轻轻的放在自己的枕边,想象着自己还在长公主府的寝殿里,身边躺着李娴,进入了梦乡。 林挽月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许是受到了惊吓的缘故,许久未曾出现的梦魇再次降临! 梦里,是滔天的大火,刺鼻的尸臭,放眼望去,入眼皆是一具具熟悉的尸体,她又变回了十四岁的模样,孤零零的立在断壁残垣的婵娟村,守着这一地的尸体,悲伤又无助。 “阿爹,阿娘,飞星……” 林挽月在梦中再次将至亲埋葬,不过不同于五年前的现实,梦中的林挽月在黄土堆前,哭得肝肠寸断。 在梦里,林挽月忘记了现在的自己,忘记了时间已经过去五年,忘记了她早就报了仇,也忘记了已经成了将军,娶了妻子。 梦里的她,只有十四岁,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失去了整个村子;她什么都没了。 她感觉到梦中的自己不知为什么,除了无尽的悲伤之外还有浓浓的委屈和无助,她说不上来这些负面的情绪从何而来,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内里不断的撕扯着自己,却找不到任何宣泄口,她只能跪在黄土包前,大哭。 “啊!”林挽月的身子一抖,猛地睁开了眼睛,沉重的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枕头上是残存温度的湿意。 林挽月突然“嚯”的一下,坐起了身子,由于起的太猛,一阵天旋地转。 “噗!”的一声,林挽月坐在床上喷出一口血去! “咳咳咳……” 窗外东方已经泛白,自己竟睡了一夜么? “老爷!您不要紧吧?!需要小的进去服侍您吗?”虎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林挽月不喜人服侍,所以门外基本不留人,想来是林子途怕林飞星需要人手,特意派了守夜的家丁。 “无事,你去厨房煎一碗药来。” “是!” 虎子一溜烟的跑了,林挽月扶着栏杆,摇晃着起身。 她再次走到屏风后面,弄湿了干布,来到床前蹲了下去,艰难的将自己吐出的鲜血擦掉。 做完这些,林挽月捏着脏布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这次她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将脏布丢到地上,坐在床上等虎子。 虎子也和林子途一样,被林飞星的脸色吓了一跳,嚷嚷着要叫郎中,林挽月将虎子打发了,复又睡下。 就这样,林挽月卧床将养了近十日,吐血的情况才勉强止住。 中途有几日,林挽月断断续续的发热,她却不敢告诉别人,怕府中下人担心自己偷偷叫来郎中,而自己又不能让郎中把脉,徒惹人怀疑。 于是林挽月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挺着,甚至连熟睡都不敢,她怕自己昏过去,在睡梦中暴露了身份,掉了脑袋。 她绝对不能暴露,如今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若是她的欺君之罪坐实,不仅过世的李沐,还有平东将军府一家,以及李娴都要遭殃! 重伤吐血加发热而不得医治,林挽月从阎王殿绕了数遭。 也不知是林挽月五年来的严格要求为她打下了好底子,还是天可怜见;十日后,林挽月吐血的症状基本止住,也不发热了,只是偶尔会咳出一些残留的血丝,膳食也能进了。 京城·长公主府 李娴手持一份绢报,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林飞星大战图图尔巴的全过程。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擦掉嘴角的血又谎称是咬破内腮的时候,心头一紧。 她断定林飞星受伤了,而且很重!林飞星的体格绝无痨病的可能,定是被那匈奴人震伤了内脏。 李娴打开另一份绢报,上面书道:林府紧闭,拒不见客,外称养伤,然未见郎中入府,林府管家亲赴药铺抓药,呈上方子。 李娴略懂医理,见方子中多为药性温和的活血化瘀,止血顺气的药材,皱起了眉头。 林飞星受伤了!这人怕看郎中竟然让人乱开方子! 李娴看着绢布,喃喃说道:“再等等,就快了……” 第126章 自有人拨乱反正 林挽月将养了些许时日, 总算是可以下地走走,但大多数时间还是躺在床上。 是日, 林子途一路小跑的来告诉林飞星:“老爷, 京里头来人了。” “哦,是些什么人?” “回老爷的话,是长公主殿下从府里调拨来的,专门伺候老爷的下人。” 听到林子途如是说, 林挽月要掀被子的手停了下来, 林挽月重伤未愈,这几日虽然精神了一些, 但是身体状况依旧不济。 林挽月最近非常怕冷, 仿佛回到了刚刚服用完药王花的那些日子, 体内时不时的会窜出一股子阴冷来,再加上胸口郁结, 呼吸不畅, 总感觉提不起气力来。 北境苦寒, 未受伤之前的林挽月房间中只需要一个火盆, 如今已经摆了四个。 林子途体贴, 怕空气太燥在火盆上装了架子, 架子上放了盛水的铜盆,可是即便这样,林挽月还是觉得冷,整日里盖着厚厚的被子,恹恹的倚在床上。 这一场重伤, 让林挽月的元气大伤。 “既是一些下人,你安置了就是,我不见了。” “是,老爷,眼看着快到午时了,您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做了,给您端来?” 林挽月想了想,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无甚胃口。” 林子途欲言又止,担心的看着林飞星愈发消瘦的脸,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林子途又来了,进到卧房见林飞星正披着衣服坐在桌前,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从柜子里拿出了前些日子赶制的大麾,披到林飞星的身上:“老爷,您这几日虽大好了,但外头的气候反复无常,您还是多穿些。” 林挽月也不说话,默默的紧了紧身上的大麾,看着托盘上的一碗清粥出神。 “老爷,长公主殿下从京城调拨了几位灵机的丫鬟,专司伺候老爷,还特意调来了公主府的庖丁,我已经安顿好了,这碗粥是庖丁给您熬的,他说您在京城最喜欢他做的白粥,您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多少尝尝吧。”林子途说着,弓着身子将白粥放到林飞星的面前。 林挽月看着面前这碗晶莹剔透的白粥,与自己大婚第二日早膳用的一模一样,里面似乎还加了枸杞百合等辅料,看上去倒是清爽。 “对了,老爷,这有一份长公主殿下给您的信。”林子途从怀中掏出信封,双手递给林飞星。 林挽月有些灰暗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接过信封,上面是李娴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驸马亲启。 “你先下去吧,我会用些的。” “哎!”林子途喜笑颜开,从林飞星的卧房退了出去。 林挽月忙不迭的拆开信封,李娴的信映入眼帘。 谨启者 接获手书,具悉一切;府中诸事皆安,爱媛牙牙学语,君勿挂牵。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兹遣晓事丫鬟,庖丁入府,以为所用。 敬颂冬绥 娴 短短的几行字,林挽月看了一遍又一遍,府中一切皆好,白水已经开始学语…… 林挽月伸出手指,轻轻的摩挲信末尾那个隽秀又不失大气的“娴”字,她已想象出李娴回信时候的样子,定是端坐在案前,一手提着宫装的广袖,神情端庄又淡然。 林挽月小心翼翼的将信叠好,放回信封中,心底里涌出一股淡淡的失落,这封信的内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端庄又守礼,带着淡淡的疏离。 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只字未提。 更不见一个有关于思念的字眼,林挽月扯开嘴角,口中泛苦,这才是李娴呢。 收好信,林挽月舀起一口粥送到嘴里,果然和公主府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也不知是白粥的味道爽口,还是因为李娴的这封回信,好几日不曾好好进食的林挽月竟吃了一碗。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溜走,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 这期间,林挽月的伤情虽时有反复,倒也是在缓缓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长公主府的庖丁被林子途安排专司林飞星的伙食,是以林挽月每日都能吃到既温补又和胃口的膳食,枯黄苍白的脸色,经过一个月的调理,终于缓了过来。 自己主子身体日渐康复,林府上上下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林挽月虽然不能妄自动武,但日常生活已经不受影响,只是偶尔会觉得胸口郁结,倒也没有落下太大的毛病。 林挽月重新回到了军营,这一个月的时间,张三宝和蒙倪大可为林飞星做了不少事情,不仅将名单上的人进行了妥善安置,还接上了白锐达这位颇有重量的右将军。 双方虽未挑明,但若有一日林飞星需要支持,白锐达定会鼎力相助! 林挽月听着张三宝与蒙倪大兴致勃勃的汇报成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对了,上次我带出去的四路先锋骑兵损伤如何?” 张三宝回道:“伤亡不大,二分之数。” “哦,四位先锋郎将呢?” 蒙倪大摸中林飞星的心思,回道:“死了一个,残了一个,王大力毫发无伤。” “哦。”林挽月淡淡的应了,没想到这王大力倒有几分保命的本事。 “新的任命下了吗?” “回将军,残的那个高副帅说先让他顶着,死的那个两位副帅各自推举了一人,双方僵起来了,吵的不可开交,还没任命。” 林挽月冷哼一声:这北境已经乱到小小一个郎将,都要安插自己人的地步了。 “三宝,我稍后给你写封举荐信,飞羽营的营长你物色他人,以你的能力和军功,早该做个郎将。” 张三宝脸上一喜:“谢将军!” “嗒嗒嗒”林挽月的手指又在有节奏的敲击案面,了解林飞星脾性的蒙,张二人安静的看着林飞星。 右将军白锐达欠了我一条命,三宝和倪大各自坐上先锋郎将,飞羽营是嫡系部队,有自己压着就算高德义将营长换成他的人,自己也有办法架空他…… 既然这个残废都能做郎将,高德义开了这个口子,日后侯野也能官复原职,另外挑上来,身份背景干净的一共有十二人…… 林挽月估测了一下自己的底子,有了这些人她的底气也足了。 “你们两个做的不错。” 蒙倪大和张三宝挺直了腰杆,齐声回道:“谢将军。” “对了,上次那个杜玉树,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回将军,这杜玉树还真没有任何问题,土生土长的北境人,家中有个老娘,世代是军户,身家清清白白,不像是……” “哦,既如此,倪大你等下去找他,问他愿不愿意来我帐下当个亲兵,若是愿意,按照老规矩办,在阳关城我预留出来的那块地,给他也划出一个院子来。” “是。” “你们二人都去吧。” “是!” 林挽月独坐帐中,发现竟回想不起这杜玉树的样子;自己身边的亲兵不干净,这几日她正筹划着换一批亲兵,这个杜玉树给林挽月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 到底只是一位热血军士,还是有人派他来暗中保护自己的呢? 若杜玉树真的有“背景”那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有立场在暗中这样做了。 不过无论基于哪一点,林挽月都决定将杜玉树带在自己身边,哪怕……杜玉树会将自己的举动都汇报给那人,林挽月也心甘情愿。 至少,自己的身边有她的人在,她可以安心许多吧。 空缺的先锋郎将的任命没过几日便下了,新的郎将正是林飞星举荐的张三宝。 在林挽月养伤的这一个月来,高德义与仲梁俊斗的如火如荼,不知道仲梁俊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和高德义拼了一个“二分天下”的势头,这下高德义急了,在人事任命上愈发小心,凡是仲梁俊举荐的人一概不用,而高德义自己举荐的人也被仲梁俊驳回,这二人都是李沐的副将,平起平坐,朝廷一日未下旨意,二人也只能这么僵着。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即将闹出笑话的时候,林飞星给他们提供了第三个选择。 举荐信一到,意外的顺畅,两位副帅皆同意,白白便宜张三宝。 先锋郎将的军衔虽然不高,但手下也握着万把人,再加上林飞星原本自己手中握着的一路,以及飞羽营,一下子林飞星手上的部队就有了将近三万人! 虽然尚不足与两位副帅分庭抗礼,但也隐隐成为一方不可小觑的力量! 按照林飞星的军衔,他可以拥有两百名亲兵,这两百人要全部换血,既不能让高德义起疑心,又要着重甄别身份,说起来是一个大工程。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北境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冰消雪融,气候回暖,林挽月的身子大好。 传召使来了。 听说圣旨到,高德义正在写字的手,一哆嗦,一滴墨汁滴了下去。 他连忙丢下了毛笔,李沐大帅薨逝这么久,陛下终于决定好新帅的人选了吗? 片刻后,高德义,仲梁俊、林飞星、四方将军、高阶的校尉齐聚。 校场上跪了一地的人,传召使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大将军王身后事已毕,北境不可一日无帅,寡人第三子,雍王李玔,孔武善战,有勇有谋,着即日起,掌管北境帅印,不日到任,钦此。” 听完了圣旨的内容,高德义眼前一黑,自己争了半天,算是白忙了! 陛下居然没有在北境军中挑选新帅,而是直接从京城调任,这人还是堂堂藩王,日后自己想做点小动作都办不到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林挽月倒是无所谓的,此时此刻她才领悟李沐那句:“自有人拨乱反正”的真正含义。 想来也是,北境几十万大军,陛下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如今军营里乌烟瘴气,陛下观望了一阵,果断出手了!像高德义这样的人,也只能派来一位藩王才压得住,换了其他人恐怕要被他架空的! 不过林挽月并不认为陛下会让雍王常驻北境。 众人准备起身,却被传召使叫住:“诸位将军稍安勿躁,陛下还有一道圣旨!” 还有一道?! 众人带着狐疑,端正跪好。 传召官从锦盒里拿出了另一封圣旨,还特意看向林飞星,暧昧的笑了一下。 林挽月看到传召使的眼神,心下疑惑,莫非这道圣旨与自己有关?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日前长公主闻喜脉,命驸马林飞星,见旨立刻启程返京,钦此。” 第127章 梧桐更兼情与苦 林挽月从地上爬起来, 接过传召使手中的圣旨,脑袋仍是一片混乱。 一般来说接到这种喜庆的圣旨, 都会给传召使包一个大红包表示表示, 但是林挽月不懂。 传召使见林飞星并没有打赏的意思,犹如吞了只苍蝇,又碍于林飞星身份尊贵,不敢说什么。 “恭喜恭喜啊, 林将军!” 白锐达来到林飞星的身旁, 一手打着固定的夹板,用未受伤的一只手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 笑着说道:“恭喜你啊林将军, 预祝你一举得男!” 林挽月僵直的转过头, 看着白锐达,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算恰当。 而粗线条的白锐达, 也只以为林飞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 惊喜的失态了, 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有喜了?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让她受孕? 林挽月常年生活在军营, 粗汉子的荤话听的多了, 对男女之事也了解一点, 这孩子,莫非是李忠的遗腹子? 想到这个可能,林挽月的心口绞痛,这种痛并不是精神上的痛,而是落实在身体上真实的疼痛。 是李忠仗着婚期将近逼, 迫着李娴与他私相授受? 不!不可能,李娴的性子,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迫她…… 那……就是两情相悦?! 呵。 林挽月一手握着圣旨,一手捂着胸口,众人围着她道喜。 一声声的恭喜,萦绕在耳畔,林挽月低着头,撞开了一人的肩膀,从人群的围绕中挤了出去。 高德义被林飞星撞了一个趔趄,本就心情不好的他破口大骂:“贼竖子!走路不长眼吗!?” 见副帅发火,其他人生怕殃及池鱼,一哄而散。 林挽月跌跌撞撞的走回军帐,瘫倒在椅子上,按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浑身颤抖,心中酸涩,却紧紧的握着拳头,不让自己哭泣。 圣旨平摊在案上,雪白的绢布上,字字清楚,落款盖了印玺。 “咳咳咳……”林挽月一口气没有喘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嗽声仿佛是从胸腔中发出的一样,带着鸣音。 咳着咳着,咳着咳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林挽月忙抬起袖子擦去了眼泪,可是袖子刚刚离开,视线便再次模糊。 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无论怎样努力都止不住。 委屈,心酸,屈辱,以及看清自己存在价值的顿悟,还有痴心错付的不甘与心痛,把林挽月的心,硬生生的用蛮力撕成一块一块。 林挽月紧紧的咬住自己的手背,怕自己呜咽出声。 手背很快渗出了血丝,可是她觉得这痛,尚不及她心痛的一分! 哭过之后,林挽月心中的郁结稍缓,她冷静下来,试着去想想其他的可能性。 喜脉会是假的吗? 呵……她为什么要冒着欺君之罪撒这个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骗得了谁!? 林挽月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林挽月啊林挽月,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事已至此,竟还想着为她开脱辩解。 可是,即便这样,在林挽月的心中仍然存在着一丝希冀,她想亲自问问李娴,听听李娴如何解释,等见了她,不管李娴说什么,只要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那么自己便相信。 自己本就是女儿身,这辈子也不能让李娴生儿育女,孩子若真的是李忠的…… 想到这里,林挽月的心脏又是一阵刺痛,便止住了思绪。 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林挽月火速回到林府,收拾行装跨上龙冉,出城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传召使要明日才回京;林挽月便决定不与他同路。 日夜兼程的赶路,五天;林挽月从北境回到了天都城。 其实按照林挽月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远行,更何况是骑马?但她心中带着一丝侥幸,急切的想见到李娴,寻求答案;所以硬生生的提着一口气,马不停蹄的回到了京城。 刚进城门,却被侍卫拦住:“请问大人可是长公主驸马?” 林挽月勒住缰绳不悦的问道:“正是,你是何人?” “参见驸马爷,陛下有旨,命驸马回京先入宫面圣再回府。” “我知道了,多谢。” 君命如山,纵使林挽月此时早已归心似箭,只能一扯缰绳,朝着皇宫方向赶去。 一路畅通无阻,林挽月被引到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李钊放下手中的奏折:“起来吧,坐下说话。” “谢父皇。” 李钊打量林飞星几眼,说道:“驸马似乎清减了不少。” “谢父皇体恤。”林挽月摸不准李钊为何单独召见自己,回府的心思越来越浓,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李钊看着林飞星,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日前……册后大典……” “儿臣恭喜父皇。” “欸,你听寡人把话说完。” “是!” 李钊看出林飞星的急切,心中愈发愧疚,斟酌着字眼继续说道:“日前册后大典上,环儿不小心……碰到娴儿,导致娴儿立足不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林挽月一颗心立刻悬到了喉咙,身体前倾,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钊。 李钊也并未责怪林飞星的失仪,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孩子没保住。” “嗡!”的一声,林挽月的耳边犹如惊雷炸开,她蓦地想到了余纨,然后将余纨那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套在了李娴的身上。 林挽月“嚯”的一声站起了身,才想起自己正在见驾,连忙坐下。 “父皇……公主她怎么样!” “御医诊治了几日,怕是伤了身子,这几日在公主府养着,你一会儿,自己回府去看看吧。” “是。” “孩子没能保住……你可要善待娴儿。” “父皇放心。” “嗯。”李钊点了点头,对林飞星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这次环儿犯了大错,寡人也绝不姑息,本来想着这几年他愈发长进,想把他留在身边养几年,没想到竟然干出这般莽撞的事情,寡人昨日已经下旨,命他明日离宫赴湘地反省。” 林挽月垂着眸子没有说话,陛下这算是给他一个交代么? “好了,你回去吧,好好陪着娴儿。” “是,儿臣告退。” …… 林挽月一路策马,回到长公主府,一进府门,便感觉到了府中的异样。 下人们轻手轻脚,府中异常安静,看到她归来,请过安便远远的躲开,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林挽月的心越来越沉,她快步来到寝殿,门前的丫鬟对她请安:“驸马爷,您回来了。” “嗯,公主在里面吗?” “殿下……这几日身体不好,刚才吃过药睡下了。” “哦,我进去看看。” “是!” 丫鬟推开了寝殿的门,林挽月尚未踏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气味。 经历过余纨的事情,林挽月知道李娴的情况不能受风受寒,连忙关上了寝殿的门。 地上摆着两排火盆,铜炉里散发着艾草的味道,林挽月绕过屏风,小慈正立在李娴的床前。 林挽月朝着小慈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行礼,小慈会意,对林飞星打了一个万福退了出去。 房间中只剩下了两人,林挽月蹑手蹑脚的走到李娴的床边,在看到李娴的那一刻,林挽月心头一酸,希望破灭后,涌出了浓浓的心疼。 床上的李娴安静的睡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不过三月不见,李娴整个人瘦了一圈,仿佛一朵黯然枯萎即将凋零的花一样,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透着病态的苍白,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顾盼生辉,高贵美丽的李娴吗? 林挽月不再怀疑,若不是未足月的孩子没了,怎能将一个好人活活折腾成这般模样? 林挽月搬过凳子,动作极其小心的放在李娴的床边,缓缓的坐在上面,安静的守着李娴。 林挽月看着李娴的睡颜,心中愈发害怕,眼前的李娴竟然比当初的余纨看上去还要苍白几分。 此时此刻的林挽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李娴活着!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弟弟,失去了全村的人,失去了最好的兄弟林宇,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余纨,失去了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大帅,五年以来,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自己而去。 为什么,身边的人要一个个的离自己而去? 为什么!? 李娴的这一觉睡的极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才朦胧的睁开了眼睛。 “公主!”林挽月一直看着李娴,见她醒来,第一时间抓起了她搁在外面的手。 握到手中,是冰凉的触感。 这一场重伤已经让林挽月的身体不复昔日的温热,很多时候林挽月的手心也泛着凉意,即便这样,李娴的手比她更凉。 李娴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床边的林飞星。 林挽月对上李娴那双不复神采的眼睛,心中一痛。 李娴似乎对于林飞星的归来非常意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虚弱的唤道:“驸马?” 林挽月用双手将李娴的手捧在手心,温柔的回道:“是我,公主,我回来了,你感觉怎么样?” 四目相对,无语无言。 李娴无力的轻叹一声,问道:“你……可怪我?” 旧事重提,林挽月犹如银针刺心:她这么说,这孩子……曾经是真的存在过了。 感觉到在手心捧着的冰凉的手欲抽走,林挽月回过神,看到李娴脸上倔强的表情。 林挽月连忙加大了手中的力气,紧紧攥住李娴的手,不让她抽走。 柔声慢语的安慰道:“我更心疼你。” 第128章 终是无处话凄凉 欲抽走的手, 突然没了力道。 纵观李娴十九年来的人生,她很少有过犹豫, 然而在这一刻, 她犹豫了。 林挽月见李娴不再用力抽手,也放松了手上的力道,轻轻的将李娴的手捧在手心,克制自己身体上的不适露出了笑意。 李娴躺在床上, 静静的注视林飞星, 林飞星的反应和包容超出了李娴的预计。 “公主,你饿不饿?我叫人传膳吧, 你都睡了大半日了。” 李娴虚弱的回道:“无甚胃口。” 林挽月又笑了起来, 这句话真是莫名的熟悉, 但这次她没有听李娴的,而是温柔的哄道:“不吃饭怎么行呢?你要听我的, 我这就命人传膳, 多少用一些。” 不等李娴回答, 林挽月放开李娴的手, 为她拉了拉被子, 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 林挽月回来了,坐在李娴的床边,重新将李娴的手握在手心,见李娴神情倦怠,昏昏欲睡, 心道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公主。” “嗯。”李娴轻轻的给林飞星回应了一个鼻音,软软的,很悦耳。 “我这次回北境,经历了不少事,我给你讲讲好不好?咱们不睡了。” “好。” “那我扶你坐起来些,总是这样躺着,身体会酸痛的。” “嗯。” 林挽月从柜子里拿出被褥卷好,将李娴扶起来,把卷好的被子放在李娴的玉枕上,让李娴靠了上去。 “公主,前些日子,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冒顿部落居然奔袭阳关城!” 林挽月故意将表情做的很夸张,见李娴听到自己的话后果然打起了精神,继续说道:“城外布防了两个营,我带着四路先锋骑兵增援,结果带队的人是一个叫图图尔巴的匈奴人,那人身高九尺,他的胳膊,恐怕要有……这么粗!” 林挽月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比划了一下,李娴看到林飞星比划出的尺度,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极其缓慢的说道:“驸马比划的可是水桶吗?” 林挽月也笑了起来,仍旧坚持道:“真的,真的有这么粗!”说着又重新比划了一次。 突然,林飞星见李娴的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眨了眨眼:“好吧,其实没有那么粗……” “驸马,你的手?” 听到李娴的话,林挽月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上赫然一个已经结痂的清晰牙印。 林挽月沉默了,寝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样一个齿印,聪明如李娴,各中之事,自然不必细说。 林挽月看着李娴苍白的脸庞,强忍着心口的刺痛,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公主请听我讲完!” 李娴看着眼前的林飞星,三个月不见,这人瘦了整整一圈,脸色更是灰暗难看,可是他竟然装作无事,还要反过来迁就自己。 李娴的心情很复杂,林飞星柔情深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怎么回应。 见李娴不说话,林挽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那个图图尔巴,使一对钢鞭,他的那个鞭一只最少要有七八十斤重!有……这么粗!”林挽月又夸张的比划了一下。 “可是这人捏在手里,一点也看不出吃重的样子,一手双鞭,虎虎生风,挥的滴水不漏!我军中右将军白锐达,一招就被图图尔巴打断了胳膊!他那把兵器也是奇特,手柄的尾部由铁链连在一起,他将铁链缠在胳膊上,背在脖子后面……” “我一招回马枪……” “驸马爷,粥来了。”小慈端着清粥走进来的时候,见驸马爷林飞星不知道在说什么,正是激动处,却被自己打断,一时间尴尬的立在原地。 林挽月对李娴讲的战事,李娴早就收到了详细的绢报,这次又听林飞星绘声绘色的讲解,别有一番风味的同时,李娴发现林飞星将他自己夸大了不少,明明是疲于应对的一场对决,让这人说的竟成了和匈奴人打了个平手。 李娴也不点破,只是带着笑意,滋滋有味的听着;这些年她听了不少瞎话,唯独林飞星的这一份让她丝毫不反感。 而林挽月见李娴听的开心,不知不觉中偏离事实越来越远,真实的情况是:她和图图尔巴有来有往的过手,最多不过三十个回合;如今林挽月已经“大言不惭”的讲了近百个回合。 正说到根本不存在的“回马枪”时,小慈进来了…… 林挽月立刻收声不语,揉了揉鼻子:“公主粥来了,先吃完咱们再讲。” “好。” 林挽月从托盘上端过清粥,小慈忙说道:“驸马爷,还是奴婢来吧。” “无妨。” 林挽月一手端着粥碗,一手用勺子搅着清粥,她重新坐到凳子上,白粥晶莹剔透,里面加了不少补血益气的食材,林挽月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李娴的嘴边:“啊~~” 身后的小慈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捂着嘴唇。 而李娴见林飞星竟然拿出对付小孩子的手段来对自己,苍白的面颊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直了直身子,说道:“我自己来……” 而林飞星却不为所动,坚定的说道:“我喂你,啊~~” 小慈险些笑出声音,然而作为长公主府执事女官的她,自然明白什么叫“非礼勿视”,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她服侍的,小慈也不请示,提着托盘悄悄离去。 李娴看到小慈离开,松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拗不过林飞星,朱唇轻启,含住了这口白粥。 林挽月心中感叹:她还没喂过林白水吃饭…… 李娴勉强用了半碗,任林飞星如何“威逼利诱”好话说尽,无论如何再也吃不下。 林挽月轻叹一声,看着剩下的粥,拿起勺子吃到自己的嘴里,林挽月确实是饿了,这一路吃的都是干粮,回府这大半日滴水未进呢。 李娴见林飞星竟然吃自己的剩饭,吃惊不小:“你……” 林挽月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往嘴里送,回道:“我饿了。” “驸马若是腹中饥饿,命下人传膳便是。” 林挽月被李娴这么一说,伤到了自尊,缓缓的放下勺子。 李娴自觉失言,解释道:“我……只是怕驸马半碗粥不够。” 听到李娴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林挽月心中安慰,这对于李娴来说已属难得,她也不再僵持,不说话,舀起白粥继续往嘴里送。 半碗白粥很快被林挽月吃完,唤来小慈拿走空碗,小慈还惊愕了片刻,欣喜的说道:“殿下可是有日子没进这么多了呢!” 林挽月来到床边问道:“公主可要我扶你起来走走?” 李娴想了想,摇了摇头。 林挽月也不坚持,说道:“那就先这么坐一会儿,刚吃过饭若是马上睡下怕是要积食。” “嗯。” “汤药几时用?” 小慈接过话头答道:“回驸马爷,汤药今日晌午已经用过了,御医说眼下殿下的身子,虚不胜补,是以每日用一次即可。” “哦。”林挽月点了点头:“小慈姐姐稍后可为公主推拿四肢腰身,久卧于床,身体会酸涩无力。”这些可是林挽月自己的亲身体会。 小慈打了一个万福:“是。” “公主,若是无事,我先回小院了,明日再来。” “驸马慢走。” 林挽月转身离开,走出寝殿的大门,脸上的笑容立刻被浓浓的悲伤替代。 “驸马爷,奴婢为您掌灯。” “不必了,你们留下来伺候公主,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是。” 林挽月快步消失在黑夜里,走到四下无人处,她抬起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寝殿内 李娴倚在被卷上,问道:“那边怎么样?” “陛下已下旨,限湘王明日离京赴封地,今儿青芜殿那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应该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嗯,一路上派人暗中保护,一定要确保湘王殿下平安到达封地。” “殿下……这是怕有其他人刺杀湘王殿下嫁祸给我们?” “呵,本宫是怕这位湘王殿下自己编排一出戏来博得父皇同情,回京养病。” “奴婢明白了。” “交代影子,但凡发现刺客,不论是哪一路的人,就地格杀,留一个残废的活口。” “是。” 李娴又情不自禁的想起林飞星差极的脸色,沉吟片刻吩咐道:“明日将望闻问切四位御医都请来。” “是。” 长公主府小院内 林挽月和衣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的环抱自己。 屋里没有点灯,银色的月光透过方格的窗子洒在卧房里,四周寂静无人,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并未睡下,而是睁着双眼,也不知在看哪里。 若是再仔细看去,便可借着这微弱的月光,看到从那人的双眼滚滚流出的晶莹…… 当林挽月关上卧房门的那一刻,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她忍着模糊的视线,蹒跚的吹灭了房中的灯,摸到床上,和衣躺下,眼泪落在玉枕上,越来越多,到最后汇成小股,顺着玉枕淌下,沾湿了身下的锦被。 林挽月的双目无神,紧紧的抱着自己,任凭眼泪无声的流淌,可是却怎么也流不尽她心中的悲伤。 第129章 病症已入膏肓内 火, 滔天的大火, 满眼皆是红色, 林挽月又回到了十四岁时的模样。 可是林挽月却丝毫都感觉不到火舌的热量,反而觉得有些冷。 天地茫茫, 孑然一身,只有这满眼的大火相依相伴。 林挽月茫然的立在原地,看不到任何出路。 突然,穿着一袭宫装的女子出现在林挽月的身边,林挽月看不清楚她的容颜,但这人却给林挽月十分熟悉的感觉,让林挽月不由自主的去相信, 去依靠。 女子对林挽月伸出手, 轻声说:“别怕, 我带你出去。” 林挽月将自己小小的手递到她的手里,就这样女子牵着十四岁的林挽月向前走, 视前方的火海若无物。 林挽月自己也感到很奇怪, 她明明很怕那熊熊大火, 可是被这人牵着就觉得好安全,而这火舌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纷纷像两边避让,为她们让出了一条路。 十四岁的林挽月微微仰着头,却看不清楚牵着她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画面猛地一转,四周的火海尽数消失,她们二人来到一处鸟语花香的所在。 “来, 你看那。”女子拉着林挽月的手带她走上了一处断崖。 林挽月顺着女子的手向前看去,她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景致。 悬崖下面是一望无尽的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碧波与夕阳照相辉映,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林挽月转过身子,看着女子,她依旧看不清楚女子的脸,但林挽月笑了起来,她感觉对面的女子也笑了。 突然,周围的气场突变,看不清楚脸的女子似乎也露出了狰狞的表情,还没等林挽月反应过来,她已被女子狠心推下断崖。 “啊!”林挽月身体颤抖,坐直了身子,身上的衣服泛着湿意。 守在门外的丫鬟听到卧房中的声音询问道:“驸马爷?” 林挽月爆喝一声:“别进来!” 欲推门的丫鬟被林飞星吓的打了一个哆嗦,忙收回了推门的手。 林挽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自从上次梦魇卷土从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林挽月每一晚都要被各种各样的梦魇折磨,苦不堪言。 梦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婵娟村,而是愈发的光怪陆离,不过每一次梦魇,都以林挽月身死为告终。 林挽月用袖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此时她的精神萎靡,神情疲惫,双眼空洞无神。 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害怕的感觉却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中。 过了好一会儿,林挽月才缓过神,放开了抱着的双腿,准备穿鞋。 却突然胸口发闷,爆发出了一连串重重的咳嗽,林挽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一手按着发痛的胸口,喃喃的说道:“莫不是……这些梦,是一种预示吗?”说完林挽月又陷入了呆滞。 “驸马爷起了吗?殿下让我来请驸马爷用膳。” “嘘,刚才驸马爷发了好大的火,再等等吧。” “可是……”丫鬟正为难,卧房的门被推开了,林挽月简单的梳洗完毕,换了一身衣裳,走了出来。 两位丫鬟齐齐打了一个万福:“奴婢参见驸马爷。”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 “驸马爷,公主请您去共用早膳。” …… 从林飞星迈进殿内,李娴就一直在注视着他,见他的脸色比昨天还要差,神色憔悴,一举一动都透着疲惫;不由得皱了皱眉。 林挽月来到桌旁,见李娴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状态已经比昨日好了不少,虽然还带着些许病容,但已经能下地,这便是好现象。 今日的李娴穿的很简单,长长的黑发如瀑般披散着,大抵是尚在病中,疏于打扮。 “公主,今日好些了吗?” “多谢驸马挂怀,我已经好多了。” 林飞星点了点头,坐在李娴对面,宫婢为二人盛了粥,退到一旁。 “稍后望闻问切四位御医会到府上为我诊脉。” “嗯。”林飞星的兴致不高,应了一声,掰了一块馒头塞到嘴里,机械的咀嚼着。 “我见驸马似乎精神不济,不如一会儿也让御医看看,开一服对症的方子,就算身体无恙,调理一下也是好的。” 听到李娴要给自己宣御医,林挽月心头立刻绷紧,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咽下了口中的馒头才答道:“公主有心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不劳烦御医了。” 林飞星的拒绝早在李娴的意料之中,她继续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四位御医乃我离国的国医圣手,曾经师承药王谷,虽然只是药王他老人家的外围弟子,但这四位练就了一手本事,望,闻,两位御医更是自成大家,只需观其色,听其声,无需诊脉问询就可断出病症来,驸马只当是让我安心,让他们瞧一眼便可。” “好。”林飞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继续埋头吃饭。 李娴依旧用了半碗就不再吃了,她安静的看着林飞星,敏锐的捕捉到今日的林飞星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李娴实在想不明白,短短一夜的功夫,为何这人脸色会变得如此之差?而且整个人的气质也颓废了许多,仿佛被抽去了生机,这般模样的林飞星李娴从来没有见过,她还记得当初林飞星在她的营帐里,阿隐为他缝合伤口,他一脸的倔强,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的样子。 想到这里李娴有些恍惚,那时的林飞星虽然伤的很重,衣服上血迹斑斑,可是却迸发着非常强烈的生命力,而不像现在,死气沉沉。 吃过饭不久,四位御医入府,四人各带一名随行药童,背着大药箱。 李娴与林飞星双双端坐在正厅,林挽月一眼便认出其中打头的中年男子,这不正是那日李娴带到自己府中的御医吗? “臣等,参见长公主殿下,驸马爷。” “劳烦四位特意到府上来,赐坐。” “谢公主。” 林挽月发现上次跟着李娴入府的御医,自从一进门就盯着自己看,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思考出了很多种可能性。 “驸马,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四位按照顺序,分别是望闻问切四位御医,周御医,吴御医,驸马这几日气色欠佳,还请二位费心了;郑御医和王御医稍后为本宫诊治。” 听完李娴的介绍,林挽月心头猛跳,上次李娴带入自己府中的就是四位御医中的“望”! 李娴为什么要带他入府?莫非是怀疑了什么?莫非自己的女儿身已经暴露? 林挽月紧了紧拳头,压下心头的紧张:不!老郎中曾经说过,只有摸了脉搏才能分辨出男女,况且她若知道自己是女人,怎会荒谬的嫁给自己,怎会……说自己有孕!? 既如此她为何旁人不带,单单带一位“望”入府? 林挽月转头看了李娴一眼,心情很复杂,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李娴,好像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李娴却并没有发现林飞星的异样,她一直看着“望御医”,见御医眉头紧锁,李娴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哎……”林挽月觉得胸中烦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听到林飞星叹气的声音,“闻御医”也皱起了眉头。 李娴的心头一沉:“四位御医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是!”李娴一声令下,只剩下贴身的小慈,剩下的包括提箱药童也放下了药箱退了出去,百步之内不留一人,皇家治病自有规矩。 “王御医,为本宫诊脉吧。” “是。” 王御医从木匣中拿出一缕金丝,小慈接过丝线的一头系在李娴的手腕上,王御医拈着丝线的一头闭上了眼睛。 林挽月还是第一次见这般诊脉,这“切脉”圣手果然名不虚传。 “周御医,吴御医,驸马身体如何?” 听到李娴的声音,林挽月眨了眨眼:这两位御医真有如此本事?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就能看出病症来了? 望,闻两位御医对视一眼,交换目光后点了点头,四大御医之首的周御医沉吟片刻回道:“驸马爷……面色枯黄,嘴唇苍白,双目无神内含血丝,印堂无光,双腮凹陷,含胸驼背而不挺,举止飘浮无力,以是内症外显之势……” 吴御医点了点头,接过话头说道:“从我四人入殿开始,驸马爷长叹四次,短叹六次,深吸三次,且驸马爷呼吸长短不匀,时急时舒,时有以口鼻共同呼吸之态,微臣以为,此乃五脏淤积,胸口郁结,气脉不畅所致,驸马爷不久前可是受过重伤,而且未得名医救治,方不对症……” 周御医又接过了吴御医的话继续说道:“驸马爷是否伴随咳血,呕血之症,且四肢无力,周身疲惫,夜不能寐,梦魇常伴,身体发冷?” 一直捏着金丝线的王御医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李娴,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驸马,一脸了然。 适才他突然感觉到长公主殿下的脉搏紊乱,心跳加速,心道:看来这驸马公主真是伉俪情深,也难怪会将医术更好的两位师兄让给驸马。 王御医心头暗笑:这位长公主殿下端庄自持的名声由来已久,没想到如今也会为旁人乱了心弦,虽然她的面色如常,可是这脉象却是骗不了人的。 第130章 为何消得人憔悴 林挽月惊愕的半天合不拢嘴, 李娴看到林飞星这般模样也知两位御医所断不差。 “还请两位御医费心了。” “殿下请放心。” 林挽月看了看四位御医, 又转头看了看李娴, 李娴的表情虽依旧是淡淡的,但言语间不乏关切之意, 轻叹一声。 御医开了给二人各开了一副方子,小慈拿下去煎药。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李娴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气色愈发好转,林挽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而林挽月的状况却没有这么乐观,御医给开了药之后,林挽月用了几日, 感觉胸口的郁结确实有所减轻, 呼吸顺畅了不少, 但每天夜里的梦魇依旧夜夜降临,身体时时发冷等症状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林白水已经能走了, 并且开始吃一些辅食, 林挽月每日陪李娴用过早膳就去看女儿, 看着小家伙白里透红的皮肤,亮晶晶的眸子, 还有愈发与故人相似的小脸,林挽月总会怔怔出神。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挽月心中的伤痛也渐渐的随着时间弱化,心头的伤口缓慢结痂,若是不去触碰便不会太痛。 可是这件事到底在林挽月的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深深的嵌入肉里,外表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一动,便会痛。 林挽月一直在等待李娴给自己一个解释,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娴的身体渐渐康复,她却丝毫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 最开始的几日,李娴身体虚弱,病情沉重;林挽月压下了心头的杂念,全心全意的陪伴李娴,看着李娴的身体情况一点点的好转,林挽月喜在心头,也痛在心头。 渐渐的,林挽月整日里只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李娴,那便不如不见。 其实她一直在痴痴等待着,若是李娴愿意给她一个理由,哪怕荒诞的站不住脚,她也会信。 可是,并没有。 药石可医体内的症结,但有一个地方,药石难达。 李娴对林飞星说:雍王已经赴北境接掌帅印。 林挽月点了点,未置一词。 李娴对林飞星说:湘王已经平安进入封地府邸。 林挽月勾了勾嘴角,笑而不语。 李娴对林飞星说:太子近日来愈发长进,将陛下布置的任务处理的井井有条。 林挽月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娴,目光带着三分空洞,仿佛是透过李娴,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夜深人静时,林挽月独坐小院石凳上,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一坐就是半宿。 在李娴的口中,人人各归各位,人人皆得其所,但自己呢? 梦魇夜夜降临,即使汤药不曾停过,林挽月却愈发的消瘦了。 随着李娴的康复,林挽月每日除了去看林白水之外,已经很少踏出小院了,很多时候在院中枯坐一整天,谁也不知道驸马爷在想什么。 好在此时的天都城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气候温婉,坐在院子里一整天也不会觉得冷。 可慢慢的,许多下人都发现了驸马爷的“异常”,从前那个食量惊人的驸马爷不见了。 从前的驸马爷即使不出小院,要么就是在书房里,要么就是在院子里习武,可是如今的驸马爷每日只去郡主那里走一趟,若是殿下不主动传驸马,他便在院中枯坐发呆。 刚开始下人们只以为驸马爷痛失第一个孩子,受到了打击;也没有多想。 但是,这日子也太长了一些?驸马与公主夫妻恩爱,又都很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眼看着驸马爷日渐消瘦,负责专门伺候林飞星的丁香和百合坐不住了,若是驸马爷出了岔子,那可是大罪! 于是二人一商议,直接绕过了林飞星,偷偷将驸马爷的情况禀告给了执事女官小慈。 由于近日来林飞星“足不出户”,暂时撤掉了影子,听到丁香的禀报,小慈吃惊不小,不敢耽搁,直接到了李娴的书房。 李娴正端坐在案前习字,听完了小慈的汇报,手腕一抖“啪嗒”,墨汁氤氲,马上就要完成的作品毁了。 书房内陷入了寂静,李娴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盯着宣纸上那一滴醒目的黑渍,沉默了。 小慈见李娴迟迟不表态,咬了咬牙,跪了下去:“殿下!” 李娴的秀美微蹙,抬眼看着跪地的小慈,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慈沉吟片刻,把心一横,说道:“殿下容奴婢多一句嘴。” “你说。” “奴婢觉得,殿下欠驸马爷一个解释,不如,不如……” 小慈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出口,李娴轻叹一声,像对小慈又像对她自己喃喃的说道:“本宫何止欠他一个解释……” 小慈一喜:“殿下您是要……” 李娴再次轻叹出声,坚定的摇了摇头:“你起来吧。” “谢殿下。” “小慈……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这次做的……过分了些?” 刚起身的小慈又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起来吧,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这又没有外人,不要动不动就跪。” “是。” 小慈打量李娴,见她的脸上并无不悦,斟酌着继续说道:“奴婢与殿下这些年来朝夕相伴,自然知道殿下您承受的苦,您这么做自然有您的权衡,可是奴婢觉着……驸马爷,到底与别个是不同的,如今公主已经与他结为夫妻,等到他日尘埃落定,殿下还要与驸马爷相伴一生,若是这件事埋下龃龉……殿下日后,怕是要受苦。” 听完小慈的话,李娴一阵晃神,挑了挑嘴角说道:“本宫想着,事成之后,便放他自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说好不好?” 小慈大惊:“殿下三思啊!殿下您的名声……” 李娴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这世道,对女子的桎梏重重,本宫贵为帝王之女,也要淹在这洪流里。” “殿下?” “走吧,随本宫去小院走一趟。” “是。” 李娴屏蔽左右,只带了小慈来到了驸马的小院。 丁香和百合见长公主殿下驾到,迎了过来,李娴摆了摆手,后者立刻会意,打了一个万福连同小慈一起退了下去。 林挽月正坐在院内的石凳上,背对着李娴,不知道公主驾临。 李娴远远的看着林飞星的背影,从背后看去,这人似乎又清减了不少。 想到小慈说的话,李娴的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便重新坚定:如今是非常之时,多少双眼睛盯着长公主府,就连父皇的心中也尚存疑虑,这人心中所想皆应在脸上,便是最好的证明。 “驸马?” 林挽月身子颤抖了一下,缓缓的转过头,看到李娴连忙起身:“公主。” 李娴看着眼前的林飞星,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的几日没见,竟然憔悴成这般模样。 一想到这些都是自己带给他的,心头滋味难明,她这几日一直在想,自己将林飞星拖到这条路上到底是对是错? “驸马可曾用过午膳?” “尚未。” “驸马可愿与我共进午膳?” “……是。” 正厅内,李娴与林飞星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八盘玉盘珍馐,色香味俱全,几乎每一样都是林飞星爱吃的。 虽然李娴从未问过林飞星喜欢吃什么,但每日用餐林飞星特别偏爱哪一道菜她还是知道的。 林挽月看着桌子上的菜,目光闪了闪。 “你们先下去吧。” “是。” 待丫鬟尽数离开,李娴从座位上站起,拿过一个玉碗,亲自执起汤勺盛了一碗汤,放在了林飞星的面前。 “我见驸马这几日又清减不少,若是没有胃口,喝些汤也是好的。” 林挽月瞪大了眼睛,想从座位上起身,却被李娴微笑制止。 林挽月受宠若惊,李娴是何等的身份?今天居然亲自为自己盛汤! 李娴一直看着林飞星,见他脸上的表情动容,心中便愈发难受:她知道自己给林飞星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过是一碗汤,竟会让这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李娴看着埋头安静喝汤的林飞星,林飞星越是容易满足,她便越发觉得愧疚,难安。 她宁愿林飞星质问自己,哪怕是与自己大吵一架,或是对自己的病情不闻不问,李娴都能接受。 可是这样的林飞星,让李娴第一次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 自从他回府到今日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可是关于孩子的事情,他只字不提! 李娴知道他其实很在乎,若是真的不在乎,又怎么会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那日御医私下里对她说的话,这几日来时时萦绕耳畔:殿下,驸马爷忧思太甚,可以说他的病情严重至此,有一大半是心病的缘故,心病还须心药医,长此以往,就算日日服用汤药,也于事无补…… 此时此刻,林飞星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李娴的面前,捧着汤碗,埋头喝汤,乖巧的就像几年前的珠儿。 自己负他至此,他却要诸多隐忍。 曾几何时,李娴看中的便是林飞星的无欲无求,这样的人自己的身边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这样的人,李娴觉得更可信,不怕旁人鼓动。 可是如今,李娴恨透了这一点,怨透了这一点,因为李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补偿林飞星。 第131章 东窗事何处错 一顿饭静悄悄的结束, 林飞星的食量锐减。 此后, 无论李娴有多忙,每日必定与林飞星共进三餐, 且屏退左右亲自为林飞星添汤布菜,就连有一次太子李珠登门造访, 三人共进晚膳,李娴仍旧毫不避讳。 渐渐的李娴感觉到弥漫在林飞星周围的那股消沉的气息淡了, 他的脸色也稍有好转,林飞星如此容易满足,更加让李娴愧疚。 花开花落, 一转眼又到了落英缤纷的时节。 林飞星这一入京竟然在京中待了整整三个月, 长公主不曾点灯, 林飞星也从未要求,安稳的生活在自己的小院里, 林白水已经会叫人, 而且与自己非常亲昵, 心中满足。 这些日子林挽月与李娴日日相见, 共用三餐,偶尔李娴还会邀林飞星于湖心亭手谈一局。 德妃居后位, 后宫一派祥和,太子李珠日益成熟, 时常会拜访公主府,姐弟二人在书房中密谈。 李钊特许年仅十一岁的李珠参政,并下放给李珠一些权力, 李珠虽年幼,却将朝中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肱骨大臣对李珠交口相赞,李钊心中宽慰,破例为李珠在宫外选址,欲修建太子府;称病数月的平阳侯上书自请,将原驸马府献给李珠,李钊想了想点头应允,经过一些改制和扩建,太子府很快就竣工了。 在离国,东宫立府就意味着可以广纳四方人才,供养客卿,是稳固根基的开始,陛下虽然将北境二十五万大军的军权许给了雍王李玔,但又给了东宫一系列的恩典,权衡得当,国本安定。 雍王掌管北境帅印以来,听说打了几场胜仗,也得到了李钊的褒奖。 齐王,楚王,湘王,各安封地。 属于林飞星的驸马府就落座在长公主府旁边,经过大半年的修缮,已经初具规模,相信再过不久就可以竣工。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唯独林飞星,依旧挂着四品卫将军的军衔,李钊没有让他回北境的意思,也没有京官的提名,就这样一直静静的等待着。 那件事情,林挽月最终也没有等到一个答案,她亦不知道李娴这些日子以来的温柔到底是弥补,还是什么…… 心头的结痂慢慢剥落,林挽月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但一碰,还是会痛。 闲来无事,林挽月在小院中负手而立,看着天空中南归的大雁,估么着秋收之战即将打响,几个月前冒顿部奔袭而至,绝非心血来潮,这背后一定在酝酿着更大的危机,林挽月觉得今年的秋收将会是一场硬仗,希望雍王可以守住阳关城,保护那里的百姓。 …… 元鼎三十一年·八月。 太子李珠,纳良娣入府。 良娣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妾,李钊听从李娴的建议,先选了两门世家女子为李珠磨磨性子,过几年再娶太子妃。 李钊没有来,李珠自己在府中摆了几桌,按照规矩邀请了一些三品以下的官员和私交不错的世家子弟,李娴携驸马林飞星到场。 两位良娣身穿粉色嫁衣,由两副小轿从太子府的侧门抬到府中,无需拜天地。 距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林挽月在京中没有朋友,遂一个人在太子府中散步,李娴借此机会与闺中密友相会。 林挽月七拐八拐的绕到一处清幽的所在,突然从墙外跳进一波黑衣人,林挽月心头大骇,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行刺东宫! 林挽月入府前解了兵器,如今黑衣人来势汹汹,林挽月只好退到假山后头。 突然,林挽月听到外面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侧过身子一看,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批黑衣人,两拨黑衣人似乎不是一路,正厮杀在一起。 林挽月分不清状况,只好藏在假山后面,有一个黑衣人被砍了一刀,被一脚踹飞重重的撞在假山上,兵器脱手。 林挽月捡起沾血的佩刀,握在手里。 “快走!”黑衣人中有一人对林挽月大喊。 林挽月握着佩刀,绕出假山,向后退去。 一黑衣人见林飞星欲走,借力高高跃起,从怀中掏出一物“嗖”的一声向林飞星投了过去。 林挽月用刀背一挡,“咣当!”一声,硬物落地。 林挽月收刀一看,竟然是一方锦盒掉在地上。 “撤!”见盒子送到,黑衣人大吼一声,纷纷撤退。 而另外一波黑衣人快速地聚在一起,回头看了林飞星一眼,带头人打了一个手势,带人追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这清幽的小院中只剩下林挽月一人,若不是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林挽月的手中还捏着染血的佩刀,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个盒子的话,林挽月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事情发展的太快,两拨来去匆匆的黑衣人,林挽月的心中却犹如惊涛骇浪。 她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锦盒,就近找到一个房间,一脚踢开,也顾不得刺客会不会卷土重来,她要看看这锦盒里到底是什么! 宴会即将开始,来寻找驸马的丫鬟看到院子中的尸体,惊叫出声,慌不择路的去禀报太子。 好在途中被东宫长史拦住,问清缘由后,长史权衡利弊命丫鬟封口,自己去亲自禀报太子。 “殿下……”东宫长史笑吟吟的走进大殿,伏在李珠的耳畔将适才丫鬟所见一一禀报。 李珠面色一变,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姐姐李娴。 东宫长史则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扯了扯李珠的袖子,李珠立刻露出笑意,大袖一挥说道:“诸位稍安勿躁,孤去去就来。” 李珠走到李娴身边,姐弟二人心意相通,没用李珠说一句话,李娴便跟了出来。 李珠钦点了四个心腹侍卫,往事发地赶去。 “子岸,你亲自去,将那个丫鬟处理了。” “是,殿下。”东宫长史领命去了,李珠李娴带着四名侍卫继续前进。 “皇姐,姐夫遇刺。” 李娴听到李珠的话,心头一颤,死死的咬住下唇,口腔中发出牙齿碰撞的声音。 好在又听李珠继续说道:“不过子岸说:只看到刺客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姐夫;相信姐夫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李娴松开了下唇,唇瓣上渗出细密的血珠,却浑然不觉。 周身的颤抖亦平缓了下来,李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李娴看到地上的尸体时,眯起了眼睛。 李珠一挥手,侍卫熟练的将尸体快速的拖走。 “姐,今天的事情是压下来,还是禀报父皇?” 若是压下来,他日李钊万一得到消息怕是要多想;可若是报上去,刺客入太子府刺杀的却是林飞星…… “压下来。” “我知道了。” 李娴姐弟两人是在一处厢房里发现林飞星的,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屋子里没点灯。 李娴一眼就认出林飞星的身影,欲跨步进去。 却被李珠一把拦住:“皇姐,稍安勿躁,掌灯!” 侍卫提着灯笼冲进厢房,灯光照亮了房间,林飞星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紧紧的攥着一个盒子。 李娴看到那个熟悉的锦盒,瞳孔一缩,转身对李珠说:“珠儿,今天是你的日子,你离开太久宾客会怀疑的,你先回去,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驸马身体抱恙,你前来探望,我们先行回府了。” “好,那我将侍卫留下来保护姐姐姐夫。” “不必了,你的安危更重要,都带回去吧,稍后我就与驸马回府。” “那……珠儿告退。” 侍卫将厢房中的灯点亮,保护李珠先行离开,厢房里只剩下李娴和林飞星两人。 李娴轻唤道:“驸马?” 林挽月没有动,只是紧了紧手中的盒子,仍旧低着头。 李娴走到林飞星的身边,却听到林飞星斩钉截铁的说:“别碰我。” 李娴的手指一抖,距离林飞星的肩膀不过咫尺的手停了下来,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在李娴的注视下,林飞星缓缓的抬起头,当李娴与林飞星对视的那一刻,感觉林飞星的目光化成一把锐利的刀子,狠狠的插在自己的胸口。 只见林飞星的双目赤红,红的吓人,目光是那样的陌生,里面带着深深的恨意。 看到这样的目光,淡定如李娴也被逼退了半步。 林飞星的凶残李娴是见过的,比如对付匈奴的时候;但是在自己面前,他永远是温柔的,包容的、隐忍的、虽然偶尔有些沉默,但大多数是谦和而知礼的。 这样的林飞星,让李娴害怕。 林挽月缓缓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李娴,她想把这张脸看透,扒开她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盒子被林挽月捏的“嘎巴”作响,善于辞令的李娴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好在林挽月这种迫人的气势没有持续多久,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卸下了周身的气势,双肩下垂,一脸疲态。 二人乘车回到长公主府,一路上林飞星一言不发,扭过头去,不看李娴一眼,手中紧紧的攥着那个盒子。 回到正殿,林挽月冷冷的对着林立的丫鬟说道:“你们都下去。” “是。”丫鬟退了下去,林挽月抬眼死死盯着小慈:“还有你!” 小慈被林飞星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李娴,打了一个万福,慌忙的离开了正殿。 “啪嗒”一声,锦盒被林挽月重重的摔在李娴的脚下,盒子被摔成了两半,里面团着的皱巴巴的绢布,撒了一地。 第132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李娴在林飞星的注视下弯身拾起地上被团的最皱的一份绢布, 抖开。 只见上书道: 殿下台鉴, 元鼎二十九年·七月十日, 林飞星昏厥于属下家中, 属下为其处理背伤, 伤口极长,由右肩至左腰处,所幸不深,现已无虞。 观林飞星之脉象, 惊觉其体内有一股奇毒, 属下惭愧, 不知林飞星所中为何毒,此毒属寒,并不致命。 另, 因林宇新丧, 属下怀有身孕, 林飞星邀属下迁至林宅, 属下当如何答复?请殿下明示。 …… 李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将绢布放在身旁的小桌上,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早已整理好思绪, 是以面色如水, 多年的磨练已经使李娴在越紧张的关头,越能自持镇定。 而几步之遥的林挽月一直在死死的盯着李娴,见她平静的看完绢布, 随手放在一旁,至始至终面色丝毫不曾变过,林挽月讽刺的笑了,她觉得自己蠢透了,傻透了! 美好崩塌,现实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打醒了她的痴,打醒了她的蠢,打醒了她的自以为是。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面前的这位高瞻远瞩的公主殿下的一场棋局。 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可笑的是,棋子居然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下棋的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林挽月一直都知道自己可能在李娴的“保护”下,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处在监视下。 最让林挽月心痛的是:余纨竟是李娴为了全面监视自己,丢到林宇身边的棋子! 他日九泉之下,要她如何面对林宇?时至今日林挽月依旧能想起,林宇提起余纨时候那温柔的神情,原来一切美好,只不过是一场局。 余纨,这个世界上唯一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曾几何时林挽月甚至觉得余纨是她林挽月还活在世上的唯一见证! 那种特殊的感情,让林挽月至今都会经常思念故人,可是…… 一切都是一场骗局,而这骗局的始作俑者,正端正的坐在那里,有恃无恐,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还需要再问什么呢?白纸黑字记录的清清楚楚,可林挽月却用颤抖的声音,不自觉的开口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李娴沉默了片刻,慢悠悠的说道:“驸马今日受惊了,回去休息吧。” 林挽月被李娴的话弄的胸口一堵,什么隐忍,什么风度,瞬间荡然无存,曾经的她深深迷恋李娴的这份睿智和端庄,如今,林挽月恨透了李娴的这副嘴脸! 她更恨自己的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看着那一份份绢报的内容,林挽月感觉自己被李娴玩弄在鼓掌之间,她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佯装不知,林挽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李娴扒光了她所有的自尊,林挽月感到无比的屈辱!胸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林挽月终是顾忌尚存,无法对李娴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好一把抓过架子上的盆景,举过头顶,重重的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盆景被林挽月摔了个稀碎,盆中的土散了一地。 守在门口的小慈听到声音,忙出声询问道:“殿下?” “滚!”林挽月大吼一声,一脚踹倒了放盆景的架子。 发泄过后,林挽月重重的喘着粗气,身体不住的颤抖,当她抬起眼,对上李娴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时,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浑身凉透。 林挽月的鼻子一酸,迅速的低下了头,嘲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她根本就不可能在乎自己的。 而李娴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事发突然,她要考量的事情比林飞星多的多;小小的一方锦盒,林飞星看到的是里面的内容,而李娴需要思考的是这之中的每一个环节,此时所有的证据直指小慈,李娴却觉得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不过绢报的内容她也只看到一张,还不能妄下定论。 若林飞星看到的只是北境呈上来的绢报,李娴觉得也没什么,那些绢报李娴每一封都记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有太敏感的内容,自己又从不曾加害于他,待这人的火气过了,李娴准备开诚布公的和林飞星谈一谈,事情总是会得到解决的。 而且,李娴觉得林飞星这样很好,总比他一言不发就回去生闷气来的好,御医说这人忧思太甚,此时一股脑的让他发泄出来,对身体有好处,是以任凭林飞星在殿内发泄,不出言制止。 其实李娴此时心中也很乱,她在想该如何将今天这件事情彻底的压下来,若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面去,刺客入太子府刺杀的却是林飞星,圣心难测,又事关国储,万一处理不好,林飞星将万劫不复。 林飞星可以孩子气,但是自己不能。 可是李娴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林飞星对她的真感情。 再怎么坚强的人,一旦沾上了情之一字,都会变得敏感而脆弱。 “你回答我。” 李娴听到林飞星的声音,皱了皱眉,林飞星逼的太紧,让她难以招架。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今日的林飞星已经破例,又如此咄咄相逼,李娴觉得这样不冷静的林飞星实在不适合心平气和的谈,又觉得林飞星堂堂将军,扭扭捏捏的像个女子,一向冷静的李娴最后竟也破了功,冷冷的对林飞星说:“知道的太多,活不长。” 李娴说完了也有些后悔,这句话是她从前拿来应付下人的话,林飞星和她们可是不同的,自己怎么…… 李娴轻叹一声,无力的扶住额头,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林挽月一直低着头,所以她没有看到李娴脸上闪过的懊悔神情。 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后退一步,脚下的地面变得模糊,林挽月咬紧牙关,她绝不能在这里掉眼泪! 林挽月对着李娴行了一个躬身大礼,道:“飞星多谢公主殿下不杀之恩。” 说完也不等李娴再开口,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了大殿。 李娴看着林飞星的背影张了张嘴,“咣当”一声,殿门被林飞星摔的山响。 “殿下!”小慈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一地的狼藉吓了一跳。 李娴收起了脸上的失态,静静的看着小慈。 小慈为了顾全李娴的颜面,关了殿门,亲自将架子和盆景以及地上的土收拾好,李娴一直看着小慈,从她的动作中看不到一丝慌张。 最后,只剩下李娴脚下的锦盒没有收拾,小慈蹲下,狐疑的说道:“这是……” “你自己打开看看。” “是。” 小慈抖开一份绢报,日期是元鼎三十年,从北境来的。 “这是……北境来的旧报?” 李娴听到小慈的话,眯了眯眼:小慈若是之前看过这些绢报,绝对不会下意识的这么说。 小慈猛然回神,又看到那方熟悉的盒子,“扑通”一声匍匐在李娴的脚下:“殿下!您交给奴婢的盒子,奴婢是亲手销毁的,而且是亲眼看着彻底化成灰才离开的,殿下明鉴啊!” “你把绢报装好。” “是!” 小慈跪在地上颤抖着将绢报一一收到盒子里,将盒子拼好,双手举过头顶。 李娴接过了锦盒,看着小慈说道:“你先到暗房去吧,本宫自有定夺。” 小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拜道:“是。” “多带几床被子,暗房里凉。” 听到李娴还关心自己,小慈感激涕零:“谢殿下恩典,奴婢戴罪之身,不敢……” “本宫可没有定你的罪,你只管去便是,旁的不要问。” “……奴婢明白了!” “去吧,本宫乏了。” “殿下!让奴婢服侍您睡下再去吧!” “好吧。” 第二天一早,李娴便盛装出府,先到宫里拜见正宫娘娘德皇后。 二人密谈了两个时辰,李娴才如释重负的从后宫出来,又去给自己的父皇请安。 坐在去太子府的马车上,李娴一颗悬着的心也算落了地,关于刺客的事情,她先找德皇后报备,若终有一日瞒不住,也有皇后为她顶着,中宫知晓便不算欺瞒,父皇他日就算听到什么风声也能大事化小,算是把林飞星保住了。 李娴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一趟太子府,先安抚李珠的情绪,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明白林飞星的重要性,去心甘情愿的代为处理刺客事件,毕竟事情发生在太子府上,必须要太子和她一心才行。 忙完这些事情,已经将近午时,李娴谢绝了李珠的挽留,乘车回府。 忙了大半日,她滴水未进。 刚下马车,府中丫鬟仿佛看到救星一样朝着李娴冲了过来:“殿下,您快去小院看看吧,出大事了,驸马爷今儿一早起来去找您,说是要辞行,见您不在也不等,收拾包裹就要回北境,小慈姐姐也不在府中,奴婢们不敢擅作主张,殿下您快去看看吧!” 李娴听完丫鬟的汇报,气的七窍生烟,强忍着腹中饥饿,向小院赶去。 第133章 亡羊补牢尚未晚 李娴来到小院的时候, 地上跪了一地的丫鬟和家丁,而林飞星手持银枪背着行囊被这些跪着的下人们围在中间。 李娴见林飞星看见自己,立刻露出一脸的倔强, 不禁有些头疼:林飞星何时变得如此难缠了? 李娴来到人群的外围, 皱了皱眉:这要是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你们都下去吧, 院子里不留人。” 一众下人听到李娴的话,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有序的往外走。 待所有人都离开小院李娴走到林飞星的面前, 微微抬起头注视着他。 自然也就看到了林飞星那双红肿的双眼和眼中的血丝,李娴心中一软,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软了下来,柔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驸马可否先随我进来?” 林挽月低头看着李娴,二人对视良久, 最终还是林挽月败下阵来。 李娴走在前面,林挽月提着孤胆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小院的正厅。 “驸马坐吧。” 林挽月默默的放下孤胆,坐在李娴的对面。 李娴看着林飞星, 缓缓的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为绢报的事情怪我, 但是你要明白我从来不曾有过害你的念头。” 林挽月疲惫的闭上眼睛, 靠在椅背上。 李娴也并不介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让你明白,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只看到了那一盒绢报,你可知在这盒小小的绢报后面蕴藏了多少事情?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们给你看绢报的目的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太子府遇到刺客,这件事情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林挽月缓缓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李娴的话她句句入心,也知道自己之前一头撞进了死胡同里,李娴的话让她冷静了下来。 只是林挽月此时的情绪很微妙,她虽然披着男子的外衣,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女儿家的心思自尊和骄傲扭着她。 就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更想听到几句安慰。 林挽月闷闷的问:“那些绢报是不是真的?” 李娴怔了怔,她不明白为什么林飞星非要抓住这些小问题不放,这几年林飞星的进步她是看在眼里的,在军中的为人处世李娴也是满意的,怎么一到自己这里,就变得这样别扭? 李娴压下心中的不满,耐着性子回答道:“绢报的内容我还没有细看,但是对方准备充分,即便不是原件,我想内容应该没错。” “哦。”林挽月闷闷的答了,胸口酸胀:“我想回北境去。” 听到林飞星说出如此欠考虑的话来,李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心中失望,原本的说辞也不想再说了。 “不行!” 李娴起身想走,却听到林飞星继续说道:“我以后会听从公主的安排的,我去哪里都会把杜玉树带在身边,我也知道三宝倪大卞凯三人之中肯定有一个……被你买……是你的人,我回去以后和他们好好配合还不行吗?” 李娴被林飞星的话气的哭笑不得,只好重新坐好,此时李娴的心中十分复杂,对林飞星是又爱又恨,她欣赏林飞星的聪明和敏锐,又拿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没有办法,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涌出来了。 “飞星,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但是你要记住,无论我安排多少人在你的身边,他们存在的意义都是协助你,而不是你去配合他们,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一句“你与他们是不同的”,便将林挽月胸口的酸胀之感一扫而空,只是还剩下些许委屈。 “我想回北境去,京城不适合我。” 李娴听完林飞星的话,突然感到空前的无力,她活了十九年第一次遇到林飞星这么难缠的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别扭的一根筋,任凭自己如何晓以利害,他明明一点就通,但就是不改变自己的主意。 一个大男人,这般模样!真是,真是…… 李娴无奈的说道:“先吃饭吧。” “你饿啦?” 李娴听到林飞星的话,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白都不愿意给林飞星了。 二人就在这小院中用过午膳,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吃过饭,李娴命人将桌子撤了下去。 李娴看着蒸不熟煮不烂的林飞星,见他一点软化的意思都没有,问道:“你说说为什么偏要回北境去?” 一句话戳在了林挽月的心窝里,林挽月沉默了,心中早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不能对李娴说,林挽月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和李娴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谈,可是李娴从来都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机会,早在上次进宫陛下与李娴商讨太子大婚的那次,林挽月就看清楚了她和李娴之间存在的差距是多么的遥远,她发现这几年她如何废寝忘食的读书,充实自己,她还是无法赶上李娴的脚步,她和李娴之间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远到很多时候她居然听不懂李娴说的是什么,自卑的种子从那时候起就埋在了她的心头,从前林挽月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她百无禁忌,可是当她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不停的去努力,信心满满的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站的高度连李娴的衣摆都碰不到,这样的落差,让那枚自卑的种子生根发芽。 可是这些话她要怎么和李娴说呢?她没有办法说出口。 自从“喜脉”的事情出来以后,林挽月的确很受伤,到了一度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李娴的程度,可是后来她想:自己本身就是女子,欺君罔上,假凤虚凰,骗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在先,又有什么资格去苛求李娴呢? 可是道理虽然可以这么讲,想要林挽月坦然接受又是谈何容易?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在林挽月的心头,早就讲不出是非对错了。 后来又出了绢布的事情,戳伤了林挽月最后的自尊,特别是她以林挽月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竟然也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让林挽月很受伤,可林挽月又想:余纨不也为自己隐瞒了身份的秘密了吗? 逝者如斯,自己又纠结什么?立场不同,人性如此复杂,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不知道是不是林挽月这些年一直在失去的缘故,让她特别善于原谅。 林挽月扪心自问:她承认突然提出要回北境去,有怄气的成分,可是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不是吗? 李娴安静的看着林飞星,见他的表情几经转变,心中暗叹:御医果然说的没错,这人忧思太甚。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哽在喉咙,咽回肚子里。 “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在京城里,什么都做不了。” 李娴看着林飞星,柔声说道:“我知道北境才是你一展才华的地方,但是现在还不是你回去的时候。” 李娴的拒绝在林挽月的意料之中,可是她不明白后半句,为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那种落差感再次席卷了林挽月的心头,不过这次她收起了自己的那份骄傲,握紧拳头虚心的请教道:“公主……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不是我回去的时候吗?” 李娴意外的看着林飞星,不答反问道:“那驸马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回去好吗?”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再过一阵子北境那边就要秋收了,按照往年的惯例,秋收之战都是一场持久,拉锯的恶战;今年大将军王新丧,匈奴必定会集结力量一试新帅的深浅,前阵子就连匈奴最大的部落冒顿部,也从草原的最深处出来了,大将军王从前说过,冒顿部掌握草原上最肥沃的水草,牛羊无数,根本不需要奔袭这么远来抢我们离国的粮食,所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说不定是草原内部早已答成了某种协议,若真的是那样就麻烦了,新阳关城是我监督修建的,在大将军王的支持下,号召二十万军士一齐上阵,赶在北境冻土之前修好了外部城墙,公主也看到了,新城墙无比坚固,若是往年匈奴再勇猛,我们只需在城内据守不出,也可以耗退匈奴,可是今年不同了,倘若匈奴内部真的达成某种协议,有实力雄厚的冒顿部支持,匈奴人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就可以奔袭到更远的地方,阳关城不过是孤城一座,再坚固也没用;匈奴若是绕过阳关城,从其他的地方进攻,必定可以撕开离国的边防,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今年必须每一仗都要正面击退匈奴,雍王殿下没有带过北境的兵,也不熟悉匈奴的战法,万一阳关城失守,或者放任匈奴滋扰其他的村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回去,哪怕是提些意见也是好的,大将军王走了以后,北境已经不是从前的北境了,我怕雍王殿下相信了错误的进言。” 林挽月说完,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担忧,而对面的李娴却是另外一番感觉:此时她不得不承认,林飞星虽然不善于宫廷权谋,但是在军事方面,在没有任何情报帮助的前提下,能够预判到这种程度,以他十九岁的年龄来说,整个离国已经找不到同龄人可出其右了,李娴的爱才之心又起,她有些后悔,若是早点和林飞星如此开诚布公的谈,彼此交换意见,这人的成就是不是要比此刻高的多? 说到底自己还是欠了些火候,自己应该早点听听林飞星的心声的。 好在,现在一切还不晚! 第134章 一副山和社稷 这个念头一出, 李娴对林飞星的定位也发生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转变。 自从温惠端皇后去世后,李娴就养成了一切都要掌握,一切都要自己谋划的习惯, 但是她听了林飞星的这一席话, 突然觉得仅仅把林飞星定位成“棋子”似乎有些屈才, 若是自己把一些北境的情报分享给林飞星,说不定他可以成长的更加迅猛,或许还会给自己提一些宝贵的意见! “锦盒”的事件一出,所有的证据直指小慈, 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一同长大的心腹,李娴虽然不相信,但她也明白,随着这盘棋越下越大,她身边的人也开始“不干净”了。 如今能“帮”自己的人真的是太少了,这个林飞星, 应该能算一个。 李娴想了想,第一次以一个平等的心态,共同的立场去面对林飞星,说道:“既然驸马开诚布公, 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此时不是你回去的时候, 就在昨日驸马在太子府遭遇刺客,刺客还丢给你一个锦盒,这件事虽然我多方运作暂时压了下来, 但是驸马不要忘了,离国是父皇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皇早晚都会知道的,这背后出计的人非常歹毒,可谓深谋远虑,这个锦盒的内容他们断定了我不会外传,所以这个亏我们只能吃下,好在我已经进宫禀报皇后娘娘,他日父皇知晓,也有中宫在其中斡旋;太子也可推说“有惊无险”,不想让父皇担心之类的说辞大事化小,可这背后的人用这锦盒离间你我,为的就是要逼你回北境,且不说你能不能平安回去,就说有一日,父皇知道了这件事,刺客给你丢了一个锦盒,第二日你就回北境去了,你猜父皇会怎么想?” 林挽月看着李娴,嘴唇微张:这些她从来没有想到过。 李娴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如今雍王兄掌管北境帅印,他是皇室血脉,自然可以压住北境的浑水,可是你若是回去了,雍王兄会怎么想?你是驸马,也算皇亲,你还拥有他所没有的:北境的人脉,军功和威望;雍王兄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虽生的孔武有力,心思最窄的就是他了,你忘了你在北境将雍王府的长史赶走的事情了?他可不是高德义那种胆小怕事的,若是他用高德义的方法把你支出城去,不派援兵救你,你觉得你还有命回来?就算你侥幸回来了,他依然可以套一个罪名让你万劫不复!你若是不幸战死,他自有说辞对付父皇,他是父皇的亲子,父皇最多斥责他几句,或者象征性的惩罚一下,也就罢了;你就白死了。” 听完李娴的话,林挽月振聋发聩:“我……” “驸马你可明白,自你我大婚那日起,便成了一体,即使你无心权谋,别人也会把你归到东宫一党,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你?在另外几位眼中,雍王掌管北境帅印虽然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但是也比你掌管帅印要好,两弊相衡择其轻;雍王兄的母妃不受宠,他自己也没有治国之才,父皇并不糊涂,旁人也明白,他就算拿到了北境的军权,最后也不过是盘踞一方的藩王而已,可是珠儿名正言顺,一天天长大,你是我的驸马,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宫做大!” 李娴见林飞星有所明悟,心中宽慰不少:“我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是希望他日再出这样的状况,驸马可以理解。” “好!” 李娴点了点头,又说道:“我知道,将你拖下这趟浑水,是我亏欠于你,过阵子驸马府就修建完成了,你可以搬过去,哪怕是你在府中养小,只要我不说,也没人会管,一切花销你都可以记在长公主府的账上;待到他日大事成了,我会还你自由的。” 李娴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心中暗道:等到珠儿登上了大宝,我也可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林挽月“霍”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其实李娴的提议对是女子的林挽月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秘密,也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退隐朝廷,卸下军权,离开宫廷,择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安全的活下去,这不正是林挽月在最开始就憧憬的生活吗?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当这些话从李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林挽月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不必了!”林挽月起身,抄起门边立着的孤胆,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正厅。 李娴看着林飞星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林飞星对她的情,她知道,可是她回应不了…… 李娴追到门口,看着林飞星进了自己的卧房,“咣”的一声关上了门,露出一抹苦笑,林飞星别扭起来……真是让她招架不住。 李娴走到小院门口,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处理好了林飞星这边,她还要追查后续的事情。 “找人看着驸马,不许他踏出公主府一步。” “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李娴故意将风头放出去,让有心人“知道”,当天晚上,不少信鸽,快马,冲出天都城,他们都带着一个共同的情报:长公主府掌事女官小慈下落不明,驸马林飞星遭到软禁。 李娴仔仔细细的将所有的绢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重新找到一方锦盒将绢布收好,放在书房的暗格里,这些绢报也算是失而复得。 她拿过一方最新的绢报:殿下垂鉴,刺客已全部格杀,属下发现这批刺客皆没有舌头,与四年前暗中刺杀殿下而调查不出源头的刺客恐属同源。 刺客究竟是谁,影子没有查出来,李娴却心中有数了。 李娴又拿起另外一封绢报,是从北境来的。 看完上面的内容,李娴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没想到林飞星居然可以先一步料到北境的局势。 绢报上说,自从雍王到达北境之后,高德义和仲梁俊老实了不少,北境的歪风邪气算是被震慑住了。 同时李娴也得到了来自于匈奴内部最准确的情报,匈奴内部确实如林飞星所说,从草原的最深处请出了冒顿部,若是有冒顿部号召,草原上很快就会汇集大量的兵马,就连闲散的小部落也会凑过来,北境之势,危矣。 绢报的末尾特别提到了“曼莎”,这个这几年前借着图克图部倒台的东风和一些其他因素在匈奴草原上异军突起的女可汗。 随着冒顿部的异动,曼莎女可汗的部落也在异动。 李娴的眉头紧锁,到底是谁在插手北边? 南边有一个烟雨楼,北面也要出状况吗? 李娴抬起纤纤玉手抵住自己的额头,一脸疲态。 “小慈。” 听到李娴的唤声,守在门外的阿隐出声回道:“殿下,奴婢阿隐。” 李娴这才想起小慈被自己关到暗房去了。 “你进来吧。” 阿隐推门进来,离李娴的书案老远,打了一个万福:“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把流狸叫来。” “是。” 过了一会儿,走进一位丫鬟,穿着一身粗使丫鬟的衣服,身体干瘦,身形矮小,进门规矩的跪在李娴的面前:“奴婢流狸,参见殿下。” 阿隐从外面带上了门,懂规矩的走出二十步开外守着。 李娴看着面前跪着的人,轻声说道:“可干净?” 这名叫流狸的丫鬟缩着身体,一双招风耳动了动,回道:“五十步之内,只有阿隐。” 李娴嫣然一笑:“起来吧。” “殿下今日怎么亲自召见?小慈呢?” “进暗房了,非常之时,情报的事情本宫也不想假二人之手了。” “哦。”流狸点了点头,一脸了然。 “最近那边可有信来?” “有的,昨日到了一封,小慈没来拿,属下带来了。” 说着流狸从怀中拿出一方盒子:“殿下稍安勿躁,昨天小慈没来,还没打开呢!” “嗯。” 流狸大大方方的将盒子摆在李娴的书案上,只见这方锦盒的上面有一个九宫格,上面却只有八块,流狸手指动的飞快,只听“嗒嗒”声不绝于耳,李娴一直盯着流狸的手指,见九宫格上八个方块随着流狸的手指飞快的移动,看的李娴眼花缭乱,就是抓不到其中的关节所在。 随着“咔”的一声,流狸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米牙:“殿下,钥匙。” 李娴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是一方红色的四方硬物,仔细看去在这方硬物的正中心烙着一个“药”字。 李娴将这个方块放在九宫格的中心,“咔”的一声,其他八块木块沉了下去,盒子开了。 李娴拿出里面的信,并不打开,笑着问道:“这个盒子,若是强行打开,会怎样?” “会喷出毒烟,方圆十步之内人畜皆不得活,里面的东西也会被毒物沾染,触碰即死。” “这盒子倒是机巧,可否和本宫说说?” “这个盒子每一副图画都有不一样的解法,一步都不能错,一般人怎么也需要十年的功夫,不过殿下冰雪聪明,也许只需要五年。” 听到流狸如是说,李娴撇了撇嘴。 流狸又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个盒子没有殿下手中这把独一无二的钥匙,任属下再怎么拨弄也是打不开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流狸离开房间,李娴打开信封,上面只有四个字:会面详谈。 第135章 烽火连城五胡乱 李娴捏着信, 沉默良久。 她了解写信之人, 若无必须要见面的大事,绝对不会提出如此要求。 可是眼下不是时候,即便事情再大也必须要等下去。 一转眼,又过去一个月, 算算日子, 秋收之战应该打响了。 自从和李娴开诚布公的谈完之后, 林挽月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李娴派来四个生面孔昼夜不停的守着她, 在府内畅通无阻,但是别想踏出长公主府一步。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李娴每日无论多忙, 一日三餐定要与林飞星一同用膳, 有时候还会手谈一局,在无人的湖心亭里,李娴会一边下棋一边与林飞行说些北境的事情,当然也会认真的听取林飞星的意见。 日子看上去还是从前的样子, 但林挽月知道有些东西早已不同。 经历过这些事情以后,林挽月发现自己改变了不少,林挽月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和李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对于这份执念了四年之久的感情, 林挽月突然觉得她似乎不再像从前那么迫切了。 那种想要得到回应和拥有的浓烈情绪,似乎不知不觉中被冲淡。 夜深人静时,林挽月也曾经问过自己, 是不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真正的了解李娴之后自己不爱了? 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林挽月很清楚:她对李娴的这份感情早就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想要剥离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此刻的林挽月不再局限于眼前,她开始设想更遥远的未来,开始如李娴一样,把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开始接纳除了北境军事之外的其他事情。 她学会了顺其自然,学会了暂时求不得的东西就先藏在心底,比如对李娴的这份情愫。 有了如此转变之后,林挽月发现自己颇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成长,很多时候都是一种缓慢的积累,当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发生质的改变。 林挽月看李娴的目光不再如从前那般炙热,李娴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两个人在一起更像君子之交。 “消失”了一个月之久的小慈终于回到了长公主府。 听说在小慈回府的前几日,宫里淹死了一个名叫阿烟的宫女,这宫女原先在楚王的母妃文贵妃宫中做事,文贵妃死于册后大典前夕,宫中之人尽数遣散,这阿烟又被内廷司指派到了湘王的青芜殿,湘王出京没有把她带走,内廷司又将阿烟派给了新后。前阵子不小心掉到井里淹死了,不过小小的一个宫女,没有人会去调查,也没有人会在意,只是成了一些宫婢太监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私下里说:阿烟被捞上来的时候,身子是硬的,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至于消息究竟是真是假,终成了一个谜,随着阿烟一起腐烂在乱葬岗中。 《离国通年纪》记载:元鼎三十一年·九月 由匈奴冒顿部为首,联合稽粥,当户、焉支、头曼,五大匈奴部落,以及数百附庸的小部落,数日内集结成数十万大军,重军直压离国边境。 至此,离国与匈奴终于撕开了由两代大将军王父子维持了数十年的“和平”,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这场动乱,史称“五胡乱法”。 至九月开始,北境几乎每日都有战事,战火蔓延,双方互有胜负。 军报呈交朝廷,帝置于廷议。 后采纳太子李珠及右丞相的联合建议,着边境百姓举家后撤百里。 李钊想了想还特意写了一份密诏给雍王李玔:待百姓平安撤走后,北境大军依阳关城之利,以据守为主,出战为辅;静待寒冬,以天时挫匈奴之猛势。 消息一出,震惊天下。 离国北境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世代生活的土地和薄田都要放弃,他们舍不得呀!没了土地以后叫他们怎么过日子?可是皇命难违,即便再怎么不舍,也要离开。 由于各地州府的积极配合,再加上军队的掩护,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北境的百姓大多都迁到了新家,开始新的生活。 而北境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元鼎三十一年·十月十五日。 由北境发出的急报日夜兼程,递交天听。 传令官风尘仆仆,因身背红色竹筒,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李钊的御书房。 顺喜神色沉重,双手举着红色的竹筒,跪在李钊面前,头埋的很低。 李钊一看红色的竹筒,心中一沉,放下手中的玉笔,打开。 陛下垂鉴:元鼎三十一年·十月十日 匈奴大军再次来袭,雍王殿下点兵出战,遭遇五部合击,双方主将大战百余个回合,雍王殿下一时不慎,被匈奴恶贼图图尔巴斩于马下,以身殉国。 我军损失惨重,副将仲梁俊战死,死伤士兵万余,罪臣高德义万死,乞陛下明示。 李钊看完了军报,双手颤抖,“噔噔噔”向后退了三步,才摇晃着站稳,朝冠上的二十四串珠帘“哗啦”作响。 “陛下!”顺喜连忙跑到李钊的身边将李钊扶住。 李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口中高呼道:“逆子!逆子!寡人叫你不可贪功冒进,你……你!” 话没说完李钊双眼一翻,竟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陛下!来人呐,快来人,传御医……” 李钊二十二岁登基,至今已有五十三岁,雍王李玔虽然不得宠爱,但到底是李钊的亲子,如今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份打击哪怕是薄情的帝王,也难以承受。 李钊年纪毕竟大了,这一下竟让他昏睡了一天一夜,御医战战兢兢的诊治,好在李钊并没无大碍,只是过于操劳,加上丧子之痛。 好在第二天午后,李钊醒了。 “哎……”李钊轻叹一声,满脸疲惫的德皇后立刻打起精神,跪扶在李钊的床边:“陛下,您醒了?” 李钊看了德皇后一眼,沙哑着声音说道:“水……” 宫婢端着水杯,德皇后亲自喂李钊将水喝下,又将御医叫了进来,四位御医诊断片刻说道:“娘娘,陛下的身子已无大碍,只需要静养些时日即可康复如初,臣等稍后再开一副顺气温补的方子来。” “你们都下去吧,寡人的身子,寡人清楚。” “臣等告退。” 御医离开,李钊拍了拍自己的床,德皇后坐在李钊的床边,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与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 “你扶寡人坐起来。” “是。” 李钊靠在龙床上,脸色有些灰白,德皇后安静的坐身边一言不发。 “畜生!畜生!这个不孝子!”李钊突然发火,将身下的龙床拍的“砰砰”响。 “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呐!” 李钊倒也听劝,不再发脾气,大口喘着粗气,胸口起伏。 良久,李钊再次开口问道:“太子呢?” “回陛下,昨儿您突然昏倒,太子,长公主还有二公主都在宫里守了您一夜,早晨我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嗯,你……去叫太子来见我。” “是。” …… 李珠一撩袍,跪在李钊的床前:“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 “谢父皇。” “太子,这几日寡人需要静养,你搬回到东宫住。” “是。” 李钊转过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从他的脸上,李钊找到了李倾城的影子,一阵恍惚,一转眼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见自己的父皇看着自己不说话,李珠端直了身板,安静的等待。 “传旨,寡人静养的这段日子,由太子监国,左右丞相辅政。” 听到李钊的旨意,李珠连忙跪在地上,心情无比复杂:他一直都在期盼着这一天,可是一想到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父皇生病换来的,又忍不住有些难过。 “儿臣遵旨!” “你下去吧,朝物繁重,不必总往寡人这里跑,你要多听两位丞相的意见。” “儿臣明白。” “去,叫人将你皇姐……还有,驸马传进宫。” “是。” 李娴昨夜在皇宫守了整整一夜,刚刚乘车回府,就接到了与驸马一同进宫的旨意,李娴不敢耽搁,与林飞星乘马车进宫。 …… 顺喜打外面走了进来,禀报道:“陛下,娘娘,长公主殿下,及驸马林飞星,在殿外侯旨。” “叫他们进来。” “是。” 李钊对德皇后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 李娴与林飞星入得殿内,李娴不等李钊开口,直径走到李钊的床前,叫了一声父皇,眼泪便簌簌的往下落。 李钊看到嫡女如此,慈爱一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李娴坐下。 李娴坐了下去,看着李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李钊心头一暖,他疼爱李娴不仅仅因为李娴是他的嫡长女,也不全因为李娴酷肖李倾城,而是因为李娴在兼顾皇家风骨的同时,还可以让李钊感觉到许多民间才有的亲情,体会到一个平常父亲的快乐。 第136章 正该鼓舞另立时 林挽月立在一旁,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李娴, 看着李娴落泪,林挽月心中一片柔软。 在林挽月的印象中李娴永远都是端庄的,矜持的,睿智的, 此时的李娴, 更符合林挽月心中最先想象的样子。 亲情的温馨在父女二人之间流淌, 林挽月不禁惆怅:这份天伦之乐,自己有生之年怕是无福享受了。 “好啦, 父皇没事。”李钊拍了拍李娴的手背,后者慢慢的止住了泪水。 李钊缓缓地收敛了笑容, 脸上的皱纹一夜之间深了许多。 “你雍王兄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吧。” “儿臣知道了, 父皇保重身体,雍王兄以身殉国,儿臣也很难过。” “哎……这个逆子,寡人特意嘱咐他不要冒然出城, 他偏要贪功冒进!” “父皇,北境之势复杂,也许雍王兄有他的考量,您保重龙体。” “哎……”李钊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问道:“这次找你来,父皇想听听你的意见,你雍王兄的身后事该怎么办?” 林挽月竖起了耳朵, 经过李娴的点拨,她已今非昔比,曾经的她因为在大殿上听不懂二人的对话而沮丧,此时李钊刚一开口,林挽月就品味过来李钊话中的含义。 雍王乃皇室血脉,但同时也是败军之将。 若按照皇室血脉身死他乡的典制,陛下应当派遣与雍王身份等同的人亲赴北境迎回灵柩,若是派人去迎,意味着雍王无罪。 但按照败军之将来说,军衔低的就地埋葬,军衔高一些的由当地兵丁将棺木护送回京,家属领走棺木埋葬,若如此,雍王有罪。 如何操办后事,关乎着将来雍王后嗣的待遇以及史书上对雍王的评价。 林挽月站在那里,目光下垂,侧耳倾听,李娴回道:“雍王兄不畏艰险,力战匈奴,以身殉国,儿臣愿亲赴北境接雍王兄回京。” 李钊沉默不语,李娴继续说道:“父皇,逝者如斯,还请您为恒儿考虑,他才三岁,没了父亲,日后还要依靠萌荫长大成人。” “如此……便依娴儿所言罢,只是北境战事惨烈,父皇不放心你去,我再想想别的人选吧。” “父皇,如今朝中只有我与珠儿,嫣儿三位皇室血脉,齐地,楚地,湘地,距北境路途遥远;父皇身体欠安珠儿定要留在宫中的,嫣儿年纪小又不曾出过远门更是不成的,女儿也去过北境几次了,如此非常之时,就请父皇允许女儿为父皇分忧吧。” 李钊看着李娴,感慨的说道:“吾儿识大体,明大礼;只可惜……”李钊看了一眼林飞星,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李娴淡淡一笑:“珠儿虽年幼,已习得父皇大道,父皇无需忧心。” “嗯。”李钊点了点头:“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到侧殿去休息,我和驸马单独说几句话。” “是,儿臣告退。” 李娴起身,走出大殿,在与林飞星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二人目光短暂的接触,已无需多言。 “驸马,北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林挽月垂着眸子,回道:“儿臣不知。” 李钊笑了笑,叫来顺喜,将那个红色竹筒交给了林飞星。 林挽月快速的将绢报看完,没想到雍王居然是死在了图图尔巴的手上。 “说说吧,你对北境的事情怎么看。” 林挽月思考了片刻,回道:“儿臣认为,匈奴联合进犯我离国,是偶然,也是必然的。” “嗯,说下去。” “是,儿臣从小在边境长大,从军五年来,参与匈奴交战上百次,匈奴苦寒,冻土期很长,每年水草丰沃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剩下的月份大多数匈奴部落是不能自给自足的,所以他们为了生存只好靠抢,内部争抢,对外抢离国边境百姓,之前有大将军王坐镇北境,大将军王威名远播,匈奴部落有所忌惮,如今大将军王不在,对于匈奴人来说是一个机会,虽然无法知晓背后细节,但这么多年匈奴败多胜少,如今联合进犯也在情理之中。” “嗯,若是让你掌帅印,眼前之势,你当如何?” “儿臣没想过。” 李钊捋了捋胡子:“现在想。” “是,若儿臣挂帅,当以战破之。” 听到林飞星的回答,李钊皱了皱眉头,心中对林飞星有些失望: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吗? 林挽月见李钊沉默不语,躬身一拜:“还请父皇让儿臣说完。” “你说。” “儿臣以为,匈奴五部联合大军,根本原因是世仇和生存,但直接原因是大将军王的离世,给了匈奴人联合的契机和勇气,误以为我北境无人,才如此肆无忌惮,如今匈奴联军初成,内部其实并不团结,五大可汗各自为政缺乏统一的指挥,而且这五大部虽然有雄厚的实力供给部队,但他们都居住在草原的深处,儿臣若为帅,则一支轻骑兵绕到敌人腹地,断其运输粮草而后静待些许时日,待到匈奴粮草吃紧必定会狗急跳墙进攻阳关城,不过那时的匈奴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军便集中优势兵力给匈奴以重创,之后便可依靠阳关城之地利与匈奴人耗下去,且守且战,静待寒冬。” “嗯……”李钊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寡人已命边境百姓举家后撤百里,你为何不安心据守?” 林挽月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李钊看在眼里:“但说无妨。” “是,儿臣以为这一战必须要打,哪怕会赢的很艰难也要打出去,一则:之前主帅被斩,匈奴气势高涨,我军士气低迷,需要一战扭转士气,二则:要用这一战让匈奴人明白,我离国有足够的实力打败他们所谓的联军,若是这一仗不打,空耗到寒冬,必定会埋下隐患;就算匈奴迫于天气勉强撤军,明年也会卷土重来,但若是先给予重挫再守,日后匈奴再想大举进犯,恐怕要思量思量。毕竟五大部落各自为政,合作是短暂的,内斗是持久的,谁也不愿意冒着被其他部落吞并的风险打没有把握的仗,对我离国而言,匈奴与离国接壤,对付匈奴绝非朝夕可成……” 元鼎·三十一年,十月二十日。 《离国通年纪》记载:帝下旨,擢升长公主驸马,四品卫将军林飞星为正三品骠骑将军,统领西北军务,掌管北境帅印。 至此,林飞星成为离国历史上,以布衣出身,军阶最高,最年轻的元帅。 又因林飞星曾带领北境军士,工匠修建新阳关城,史称:阳关飞将! 浩浩荡荡的队伍由天都城出发,四乘马车里坐着离国的长公主李娴,林飞星跨坐龙冉宝驹行在马车左边,朝着北境始发。 李钊又觉得林飞星过于年轻,虽临危受命,但终究放心不下。 在林飞星出发当日又颁布一旨:命齐王李瑱,率两万精锐,奔赴北境协助林飞星共定五胡之乱。 雍王战死,太子监国,林飞星挂帅,齐王协助;新的帷幕正在缓缓拉开。 因照顾到李娴,队伍整整行进了七日方至北境。 主帅被斩,全军获罪,不过考虑到情况特殊,又有太子联合朝臣共同上书为北境军士求情,李钊便拟了一旨让李娴带到北境去。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主帅被杀,按律应全军获罪,念在北境儿郎常年奋战,又有太子及朝臣联名上书求情,故此法外开恩,校尉以上军衔者,罚俸三月,全体军士以三战军功相抵,副帅高德义,身为军中元老,未起到督监之责,且临阵脱逃,即刻辕门外处斩,高氏三族革去军籍,贬为贱籍,钦此。” 李娴站在高台上,宣读完圣旨,自有千牛卫拿下高德义,任凭他如何哀求皆面不改色,辕门外血溅三尺,高德义身首异处。 李娴与林飞星分头行动,李娴负责料理雍王后事,而林飞星则整顿军务。 副帅之职,林挽月并没有交给张三宝蒙倪大等心腹。 其中一位,林挽月选中曾经跟随李沐,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安承弼。 另外一位,林挽月钦点了白锐达。 十六位先锋郎将,林挽月大刀阔斧的砍去了半数之多,任命之前挑选好的,背景干净,并且经过考察的年轻人,断臂的侯野官复原职,王大力被贬去养马。 中层的校尉林挽月倒是一个没动,而底层的营长,林挽月从之前设立的考核司调出了卷宗,从中挑选考核优秀的直接安排到了营副的位置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放在那里不过是为了锻炼和熟悉,提正是早晚的事。 如今林挽月虽然只是三品军衔,但一块北境帅印,权力就大过许多一品大员! 在北境,四品以下军衔林挽月可以直接任命,四品以上任命后要请旨,得到朝廷的批复后任命才正式生效。 白锐达擢升四品卫将军,蒙倪大坐上了之前白锐达右将军的位置,张三宝擢升裨将军,统领飞羽营,另外拨了四路先锋郎将。 卞凯擢升为斥候营营长,大家各归各位。 原先在修建新阳关城的时候,林挽月在新城中轴线上,选了一块好地,为李沐修建了新帅府;可惜李沐身中剧毒还没来得及搬进去,便离开了人世,白白便宜了雍王,雍王从封地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充实了新帅府的内库,然而天意无常,雍王战死,这些东西尽数都归了林挽月。 雷厉风行的处理好军务后,林挽月又检查了布防,确认没有问题,她带了两坛好酒,跨上龙冉的马背,独自一人往城郊去了。 第137章 浊酒一杯万里 昔日军中生死兄弟, 如今化作一捧黄土。 林挽月提着酒坛, 跳下马背,放眼望去黄土堆连绵起伏, 此处埋葬的皆是北境战死的英魂。 余纨难产而死,本身是不能埋葬在此处的, 多亏李沐体恤, 又有林挽月力排众议, 夫妻终得相依相守。 西风呼啸,吹的人睁不开眼,林挽月来到林宇的坟前, 这块坟地定期有人来打理, 还不算太荒凉。 林挽月摸了摸林宇和余纨的墓碑, 坐在旁边, 轻声说道:“阿宇,余纨, 我来看你们了。” 拍开封泥, 林挽月先敬二人一杯,自己灌了一大口。 坟前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林挽月坐在坟前怔怔出神,自顾自的喝了几大口,继续说道:“白水很好,现在已经会叫人了,轮廓像阿宇,眉眼像余纨, 陛下已经赐了白水金册玉牒正式册封她为郡主,你们放心,我会将白水好好养大,等到有一天她懂事了,可以正确的对待生死,我会将全部的事情告诉她的……” “哗啦啦”林挽月将手腕一翻,倒了两股酒在坟前,自己喝了一大口。 浑浊的酒,溢出林挽月的嘴角,顺着下巴淌下,林挽月也不管,任凭浊酒沾湿她胸前的衣襟。 “阿宇,你小子也是一个没福气的,从前成天喊着和我一起建功立业,建功立业!如今我挂了帅印,你躺在这里,你……” 林挽月的声音颤抖,闭着眼睛灌了自己一大口,平复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林老爹那边,我帮你瞒着呢,好在他老人家腿脚不好,也没有什么来看你的心思,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人给他老人家送口信过去,他还盼着战事平息,你告个探亲假,带余纨回家去看看他,你呀你,你这个臭小子,一直丢烂摊子给我,我打算再瞒两年,找机把他老人家接到京城养老……阿宇,我们不是说好的,一起建功立业吗?阿宇,我还指望你帮我把木板带回婵娟村旧址烧掉,你怎么……” “我的事情,余纨都告诉你了吧?对不起啊,一直带着秘密和你做兄弟,你可别怪我!” …… “对了,有一件喜事忘记告诉你们了,我当驸马了,娶了长公主为妻,若是你们还在?可会觉得我是怪物?呵……” …… “阿纨,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你……永远是,林挽月最好的朋友。” …… 林挽月每倒掉两股,就会喝上几大口,然后对着冰凉的墓碑说上几句话,直到两坛酒都空了,她才起身,拍掉身上的杂草尘土:“我走了,这阵子有硬仗要打,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们……若是,你们遇到婵娟村的人,请帮我告诉他们,当年村头立下的誓言,我已经完成,请他们安息。” 林挽月大步流星的走到龙冉身旁,跨上马背,扯着缰绳,离开前终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墓碑已经看不清了,满眼望去皆是起伏的土丘,她最好的兄弟和朋友,葬在这里。 回到阳关城,一切如常,匈奴人没有来,林挽月换了一身衣服,直奔雍王的灵堂,棺木将在北境停放三日,再由李娴亲自护送回京。 进了灵堂,只有几个宫婢跪在灵前烧纸,不见李娴,也没有小慈的身影。 林挽月捧了一把纸钱丢到火盆里,问其中一名宫婢:“公主呢?” “回驸马爷,奴婢不知。” 林挽月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回到帅府,李娴并没有回来。 …… 第三日,本是李娴带雍王灵柩回京的日子,战事却来了。 牛角号的声音响彻阳关城,前方的斥候马不停蹄的回报:“前方匈奴大军距阳关城不足百里。” 林挽月听到消息,立刻命人禀告李娴,暂时不要出城,自己则第一时间登上了阳关城的城墙。 战鼓擂起,全军待命。 林挽月站在城墙上远眺,身旁站在白锐达和安承弼两位副将。 过了一会儿,如同闷雷的马蹄声远远的传来,林挽月心中一沉,匈奴居然集结了这么多兵力。 “锐达,承弼,听出什么了?” 经验丰富的安承弼率先说道:“匈奴骑兵在十万以上。” 林挽月点了点头,安承弼的推断和她差不多。 白锐达严肃的问道:“大帅,您打算如何?” “通知飞羽营全部上墙,有弓的骑兵也全部上来。” “是!” “大帅……您这是,打算死守?” “没错,匈奴刚杀了北境主帅,气势正猛,如今集结大军汹汹而来,我军士气尚未回暖,这一仗胜负不好说,我打算死守。” 当城墙上的弓箭手尽数就位,蓄势待发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气势汹汹的匈奴骑兵,纷纷减缓了进军的速度,在弓箭射程范围之外停了下来。 “大帅!这是……” 林挽月从墙墩的空隙向下看去,皱了皱眉,示意弓箭手稍安勿躁。 她也看不透匈奴人到底是什么名堂,离国弓箭手居高临下,匈奴骑兵躲了这么远,是不可能伤到阳关城分毫的。 “全军待命!我看看匈奴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是!” 匈奴骑兵聚集城下,乌泱泱的一堆人,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突然,匈奴队伍中出现了一阵骚动,林挽月双手按在墙墩上,趴着身子向前一看,大惊道:“马上传令,城下所有士兵后退百步,队形散开!弓箭手听令,依靠墙墩掩护自己,快!凡能拉开二石以上弓箭者,准备!拿我的三石弓来!” 旗语迅速传达了主帅的命令,城内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白锐达从未听过林飞星如此惊慌的口气,趴着身子一看,愣了愣,快速躬身贴在墙墩后面,惊愕的说道:“投石车!怎么可能!?” 林挽月面色难看,拿过杜玉树递上来的三石弓,将身体完整的藏在石墩后头,匈奴人是没有投石车的!因为匈奴各部作战用不上此等攻城利器!这投石车恐怕是专门为了对付离国而准备的! “卞凯!”林挽月大吼一声。 卞凯猫着身子快速来到林飞星身边:“大帅!” “卞凯,你看看匈奴人有没有推来攻城木和云梯!” “是!” 目力过人的卞凯趴在城墩上极目眺望,利落的从上面跳下来,回到:“回大帅,一共四架投石车,未见攻城木和云梯!” 听到卞凯的汇报,林挽月大大的送了一口气。 当机立断的命令道:“二石弓以上的弓箭手准备!” “是!” 林挽月自己也闪身站到城墩的缺口处,持弓,搭箭。 “大帅!”白锐达看到林飞星如此,吓得魂飞魄散,那投石车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砸中绝无存活的可能! “拿大盾来!” “是!” 白锐达丢下兵器,双手扛起大盾,守在林飞星的身边。 “全体听令,瞄准投石车!” “是!” “放箭!” 林挽月一声令下,几十名二石弓弓箭手射出箭。 可惜投石车尚远,除了林挽月的三石弓成功的射中一名推车的匈奴人之外,其他人只射到了前排的匈奴骑兵。 底下的匈奴人也乱了起来,他们没想到计算着距离躲出这么远居然还有人能射到他们! 这还要得益于林飞星之前提供给飞羽营系统的训练方法,经过长时间的训练,飞羽营能拉开二石弓的人已经有几十名! 匈奴骑兵一阵骚乱,暂时作为统帅的图图尔巴气的大吼,命令士兵不许乱。 可惜匈奴中并不都是冒顿部的士兵,效果甚微。 “放箭!” 几十支箭矢再次破空而去,林挽月又射死了一名推投石车的匈奴人,而其他的人也射倒了一些前排的匈奴骑兵。 林挽月心中大急,因为她发现射死了推投石车的士兵后,立刻就有其他的匈奴人跳下马背自动补上,四台投石车依旧缓缓的向前移动,很快就可以装石投射了! 而匈奴那边,随着新的匈奴骑兵落下马背,激起了更大的骚乱。 就在图图尔巴的勇士威压也起不到作用的时候,立在图图尔巴身边一个戴面具的人高声喝道:“勇士们不要慌,他们不过有几十个人能射到这里,你们是草原上的苍鹰,难道还怕离国羔羊的暗箭吗!” 杜玉树立刻对林飞星进行了翻译,细密的汗珠渗出林挽月的额头,匈奴部落里果然有高人在! “锐达,城下的士兵散开了吗?” “大帅放心,都散开了!” “派一队人去保护公主!” “是!” 林挽月双腮高高隆起,弓箭手持续不断的放箭,随着投石车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些二石弓的弓箭手也能射到推投石车的匈奴人了。 可是就像刚才一样,每倒下一个匈奴人,立刻就有其他的匈奴人心甘情愿的补上,转眼间随着投石车移动的轨迹已经倒下了不少匈奴人,可是投石车还是在缓缓的向前移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哎,三天之内,林挽月要暴露身份了,剧情要爆炸了。 快夸我,我不管~ 第138章 但使阳关飞将在 林挽月搭弓的时候, 看到匈奴人已经在装石, 汗珠顺着林挽月的额头淌下“全都躲好!” “大帅!”白锐达扛着大盾,保护林飞星, 神色焦急,希望林飞星可以躲起来。 林挽月低头看了看装石的速度, 狠狠的一咬牙, 立在城墩缺口处, 气沉丹田,搭弓,瞄准。 “嗖”的一箭, 箭矢直奔图图尔巴! 擒贼先擒王, 若是匈奴主帅死了, 匈奴必乱。 箭矢飞快的朝着图图尔巴射了过去, 林挽月趴在城墩上。 白锐达死死的拽着林飞星的胳膊:“大帅!” 千钧一发之际,图图尔巴身子一偏, 箭矢“啪”的一声射在了他头上戴着的牛角上。 “咔吧”一声, 箭矢穿透牛角,林挽月见这一箭没有射中图图尔巴,失望的怒吼一声,而就在此时,第一波投石已经来了! “大帅!”白锐达扛着大盾将林飞星撞倒在地,一枚大石“咣”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了林挽月刚才站的那处城墩上! 剩下的三枚投石,两枚打在了城墙上, 一枚打中了城墩上插着的帅旗,“咔吧”一声,旗杆断裂,掉下了城墙。 好在林挽月在修缮城墙的时候故意将城墙加高了不少,并没有让石头砸进阳关城里! 图图尔巴见投石车并没有达到预计的效果,用匈奴语愤怒的对旁边带面具的人吼道:“为什么丢不进去?” “将军稍安勿躁,这阳关新城修的太高,我们的距离又远,如今投石车不过初试身手,待我将投石车改良一番就可以了。” 图图尔巴哼了一声,高声喝道:“投石车前进!” 面具人连忙阻止道:“将军不可,再往前,恐怕就进了他们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得不偿失。” 图图尔巴面露不悦:“那怎么办?” “将军,如今我已经知道了投石车的射程,不如我们先行撤退,待我回去多做几台投石车,加大投石车的射程,再让勇士们练习蹬云梯这阳关城定破!” “还要等?哼,投石车,前进!” “将军!” “懦弱的外来人!”图图尔巴挥舞钢鞭,一击拍死了面具人胯下的战马。 面具人应声落马,十分狼狈,脸上的面具也随着翻滚脱落,竟是一位老叟,长着一张离国人的脸庞。 老叟气的面色通红,最后只能拂袖而去,抢下一名匈奴人的战马,策马扬鞭离开了队伍…… 而在头曼部落里,拥簇这一位身穿皮装的女子,此人便是匈奴部落中唯一的女可汗,曼莎。 在曼莎的身边,竟然也立着一位带着面具的人,二人看到这一幕,面具人与曼莎耳语了几句,曼莎点了点头。 投石车依照图图尔巴的命令,继续向前,果然提高了不少攻击力。 大石块“嗖嗖嗖”的从城墩上飞了过去,砸进了阳关城! 好在林挽月之前进行了完美的预判,城下的队伍早就散开了,而匈奴人的投石车仅有四架,无法形成密集攻势,所以落石不过是砸坏了城内的一些建筑和路面,没有人员伤亡。 林挽月靠在墙墩上,闭着眼睛在心中默数,再两轮投石过后,林挽月睁开了眼睛。 朗声命令道:“全体弓箭手搭弓准备,听我命令!” “是!” “嗖!”的一声,四块石头飞过了城墙,林挽月抓紧时机大吼一声:“全体瞄准投石车,放箭!” “是!”弓箭手在林飞星的命令中整齐的起身,将箭射了下去! 随着一阵阵的惨叫声,四台投石车上插满了箭,守在投石车边上的匈奴人死伤殆尽。 林挽月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弓箭手全体准备!” 根本没用林飞星吩咐,弓箭手早就搭好了箭,所有后补的匈奴人,纷纷死在了冲向投石车的路上。 图图尔巴没想到自己的“神兵利器”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能用了!气的他骑在马背上大吼。 不断有匈奴人死在冲向投石车的路上,随着尸体越来越多,匈奴人的冲锋迟缓了下来。 林挽月将手中的三石弓拉满,瞄准图图尔巴“嗖”的一声,又射出一箭! 图图尔巴也非等闲之辈,将手中的两柄钢鞭抡的滴水不漏“叮”的一声,随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林挽月射出的箭被图图尔巴打飞! 没给图图尔巴丝毫喘息的机会,第二支箭矢顷刻便至! “叮”的一声,图图尔巴怒吼着再次将箭矢击飞。 在图图尔巴身旁的匈奴人纷纷打马绕开,生怕箭射到自己,也怕被图图尔巴那恐怖的兵器误伤到。 林挽月一口气连发五箭,虽然每一次都被图图尔巴挡开,但此时图图尔巴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片空地,图图尔巴仿佛一个活靶子尤为显眼! 其实图图尔巴站的已经很远了,一般的弓箭根本射不到这里,奈何阳关城比一般的城池要高出不少,再加上林挽月手中的三石弓威力惊人! 曼莎很快便注意到了图图尔巴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草原第一勇士这般狼狈。 “大帅威武!” “好!” 解除了投石车的危机后,城墙上躲起来的弓箭手都站了起来,图图尔巴站的距离,他们没有一个人可以射到。 匈奴人没有阵法,也没有大盾,纵使想要掩护图图尔巴,也做不到。 城墙上的离国士兵,看着自己的主帅,弓步沉腰,将三石弓拉如满月,箭箭射向敌军主帅,情不自禁的爆发出了喝彩。 就连白锐达和安承弼,也不得不折服于林飞星的风采,特别是安承弼,他跟随李沐多年,曾经见过年轻时候的李沐力挽三石弓,如今再看林飞星仿佛两个身影重合,让他无比激动。 曼莎循声望去,看到城墙上立着一位麦色皮肤,极其年轻的男子,正是这人一箭接着一箭,将草原第一勇士图图尔巴逼到此般境地! 曼莎勾了勾嘴角,朝着身边的面具人问了一句。 后者透过面具眯眼看了看,闷声闷气的回答了,曼莎露出一抹笑容,饶有兴致的远远的看着林飞星。 其实林挽月虽然能拉开三石弓,但如此频繁的开弓对于她来说并不轻松,若不是有拇指上质地坚硬的扳指护着她的话,恐怕她的拇指早就会被弓弦割断! 此时的林挽月已经连发十箭,仍旧没能奈何的了图图尔巴,她的双臂已经传来了刺痛,额头上的汗成股的往下流。 可是在她的心头憋了一股劲,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她,给了她一箭又一箭的力量! 一旁的安承弼已经惊的说不出话,三石弓他年轻的时候都开不了,可是这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居然可以这么快的连开数弓! 很快,经验丰富的安承弼发现了林飞星的异样,心头一惊:“大帅!快快住手,莫要伤及自身!” 林挽月听到安承弼的声音,集中的精神一松,双臂的刺痛愈发明显,泄了这一口气,林挽月便再开不开弓了,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止住了拉弓的手。 一连射出十五箭,已是她的极限! 安承弼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林飞星手中的三石弓,心有余悸的看着自家大帅。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拼命的人呢! 图图尔巴肌肉虬扎的上半身已经布满了汗珠,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终于那致命的飞箭没有了,他也并非毫发无伤,身上有好几处被刮出了血口子,正“汩汩”的淌着鲜血。 最后的五箭,图图尔巴都是堪堪躲开,若是林飞星再继续坚持,结果还真不好说。 图图尔巴又羞又怒,又惊又怕,他愤愤的向城墙上看了一眼,见射自己的人竟然是那个“无耻的盗贼”,咒骂了一声。 但他确实被林飞星的勇猛给吓到了,看着掉了一地的箭,心有余悸的大吼一声:“撤退!” 图图尔巴带着自己的部族率先离开,其他四部的首领看了一场好戏,草原第一勇士居然也有今天,让他们在心中暗爽,也欢欢喜喜的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士兵离开了。 退军如洪水,转眼之间只剩下弥漫的尘土和四台插满了箭羽的投石车孤零零的立在城下。 撤出很远,曼莎扯着缰绳回头望了一眼。 “噢!”城墙上的离国士兵,扬着手中的兵器高声呼喊。 这一仗,匈奴人来势汹汹,但离国未废一兵一卒成功的守护了阳关城,逼迫匈奴人,让他们灰溜溜的滚回草原。 虽然他们也没杀多少匈奴人,但是想想之前由雍王挂帅离国士兵损伤的惨重,这一仗简直就是大胜仗! 而且不少人都见识了主帅林飞星的风采,之前的主将被图图尔巴斩杀于马下,新主帅林飞星却轻轻松松的将图图尔巴逼到退兵,高下立判! 林挽月将三石弓递给了杜玉树,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叫人把城外的投石车拖进来,玉树你去请公主到帅府等我,另外传令裨将军以上所有人到主帅大帐去,锐达,承弼,你二人先去大帐,将今日之事通报诸将,我先回一趟帅府,稍后就到。” “是!” 第139章 长烟落日孤城闭 林挽月骑着龙冉一路疾行回到了元帅府, 当紧张卸去, 手上的刺痛愈发明显,让林挽月在已经有些凉爽的北境空气中, 仍旧大汗淋漓。 因为这一仗,李娴没有办法出城, 林挽月跳下龙冉宝驹, 迈进帅府。 早有下人跑去通知李娴, 李娴端坐在正厅,小案上摆着两杯温热的茶水等待林飞星归来。 林挽月跨进正厅的门,看到李娴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 心中的话仍旧不受控制的冒出来:“公主你没事吧?” 李娴看着满脸大汗的林飞星, 起身相迎:“我没事, 倒是驸马打了一仗辛苦了, 快坐下喝杯茶,还温着。” 林挽月与李娴双双落座, 看到茶水, 林挽月还真觉得渴了,端起茶杯的一瞬间,脸上的肌肉抽搐,“啪嗒”一声,茶杯落地。 门口守着的丫鬟立刻走了进来,林挽月垂着手臂说道:“你们先下去吧,不留人伺候。” “是。” 林飞星吃痛的表情并没有躲过李娴的眼睛,李娴看着成股的汗珠顺着林飞星的脸往下流, 此时北境的天气早不是让人出汗的时候。 “又伤到胳膊了?”虽是一句疑问,但却是陈述的口气。 林挽月咧嘴一笑,见瞒不过李娴,干脆坦荡的承认:“嗯,拉弓伤了胳膊,具体的过程你问玉树就好了,我就不赘述了,回来找你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李娴轻叹一声,不禁回忆起三年前:林飞星站在城墙上拉弓的模样,那倔强的侧脸,让她记忆犹新,想来适才那一仗,这人又犯了倔脾气了吧。 李娴有些感慨:这样倔强的一个人,居然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安插的桩子。 “驸马有什么话,喝了水再说吧。”李娴将自己的杯子推给了林飞星。 又想到这人刚伤了胳膊,转过头,果然见林飞星一脸的为难,艰难的抬起胳膊,脸上的肌肉抽搐,他愣是一声不吭,咬着牙用手去握杯子。 李娴起身,走到林飞星身边,伸出柔荑,按住了林飞星的手。 林挽月只觉手背一软,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看着李娴的手,愣住了,自从上次把话说开,她已经好久没有和李娴如此“亲密”过…… “我来吧。”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声音,抬起头,对着李娴眨了眨眼,没明白李娴要做什么。 李娴无奈于林飞星的迟钝,抿了抿嘴。 林挽月这才反应过来李娴话中的含义,呆呆的看着李娴,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缓缓的撤回了握杯的手。 李娴端起水杯,递到林飞星的唇边,喊了那么多话,又流了些许的汗,让林飞星的双唇干燥泛白,林挽月“咕咚咕咚”的将杯中的茶水牛饮而空,感觉这水,是她喝过最甜的水。 李娴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林挽月无所适从,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仿若擂鼓。 直到李娴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出声唤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 “驸马?” “啊!公主……” 李娴有些无奈,不明白林飞星为什么就是不肯对自己死心,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想到去喂他喝水。 “驸马有什么事要说?” “哦,哦!公主,我想让你修书呈报父皇,北境战事频繁,不宜回京!” 李娴沉吟片刻,回道:“这恐怕不成,雍王兄已停灵多日,再拖下去恐怕不妥,多亏北境秋高气爽,不然……我想父皇也不希望雍王兄魂无归依的,驸马若是担心,我多带些人就是了。” “不行,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走,你一个人上路,带再多的人我也不放心。” 李娴没有答话,林挽月对于这样的李娴早已习惯,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你听我说,事情紧急,你将我一会儿说的情报如实上报给父皇,他会理解的!适才匈奴大军进犯,粗略估计至少有十万以上,而且匈奴出现了四台投石车!” 李娴心头一跳,看着林飞星。 林挽月继续说道:“我参军五年,从来没有见过匈奴人用投石车这种攻城利器,而且我翻阅过许多书籍,这是匈奴人第一次用投石车!这投石车他们匈奴人不会制造,也没有必要制造,匈奴内部的战争根本用不上,这意味着什么!?” 林挽月的话音戛然而止,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这意味着匈奴里面有他国奸细,为他们提供了投石车的技术! “四台投石车已经缴获,我已命人将投石车拉进城中,公主若是感兴趣一会儿可以去看看,看看这匈奴人的投石车比我离国有的,有何不同,好在这次匈奴匆匆而来,只带了四台投石车,并没有形成规模攻击可是下一次谁又知道呢?我知道阳关城可能也不安全,但是匈奴如此诡异,我怕奸细了解到你的行踪,在半路上对你不利,父皇不是已经下旨让齐王兄带兵增援了吗?到时候你再走,我亲自护送你也好,或者请齐王兄护送你也好,总之你现在不能走!” 林挽月一口气说完,重重的咳嗽了起来,刚才拉弓过猛,扯到了胸口,原本以为将养了些许时日内伤已经痊愈,没想到激烈的运动加上情绪的激动,带的她胸口一阵翻腾。 李娴略带担忧的看了林飞星一眼,点头道:“既如此,我即刻修书一封给父皇,禀明缘由,而且投石车的这件事,更是要让父皇第一时间知晓。” 林挽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脸色憋的通红,继续说道:“没错,我需要朝廷拨工匠来,制造护城弩来克制投石车,这次不过是四架投石车已经打的我措手不及,下次投石车若是形成规模,再配合上云梯和攻城木,仗就更难打了!” “驸马不要太过激动,事情总会解决的!”说着李娴又倒了一杯茶递给林飞星,这次林挽月用双手握住杯子,饮下杯中水。 “公主稍后可以去看看拉回来的投石车。” “嗯。” “啪”的一声,林挽月重重的捶在小案上,痛心疾首的说道:“我想不明白!” “驸马在想什么?” “我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帮匈奴人!怎么能去帮匈奴人,匈奴人和我离国有血海深仇!每年抢走我们多少粮食?边境有多少百姓遭殃?有多少热血的将士战死在这片土地上?匈奴人是养不熟的恶狼!我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阴谋,但如今这背后的人置北境百姓,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如今教会了匈奴人用投石车,匈奴人一旦尝到了甜头,以后会是用更多的攻城利器来对付离国,未来的多少年,将要牺牲多少的军士!” 林挽月越说越激动,胸口一阵翻腾,再次咳嗽了起来。 李娴咬了咬下唇,面色阴郁,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弄清楚了。 “我不管了,我要先下手为强!在匈奴的投石车没有大规模制造之前,给匈奴部以重创,最好可以粉碎他们的联盟!” 林挽月没头没脑的抛下这么一句话,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正厅。 李娴看着林飞星的背影消失不见,在座位上沉默良久,开口唤道:“小慈。” “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 李娴的目光闪了闪,冷冷的说道:“叫幽琴来见本宫。” “是。” …… 林挽月走进大帐,所有裨将以上军衔的将军尽数到场,大帐中摆了两排凳子,上面坐满了人,还有一些是站着的,宽敞的大帐此时显得很拥挤。 “大帅!”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走到大案后面坐定。 首位的左右两把椅子,各自坐了白锐达和安承弼,林飞星对二人问道:“事情已经交代清楚了?” “是。” “那就说说吧,诸位将军也都别拘着,集思广益,你们觉得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 安承弼率先说道:“大帅,末将参军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匈奴人会使用投石车,属下认为此次匈奴联军大有蹊跷!” 白锐达回道:“没错,这投石车的威力我们适才也见识了,好在只有四台,若是形成规模,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白锐达说完,帐中将军纷纷点头,深感认同。 林飞星将身子向后一靠,说道:“父皇的意思,匈奴此番联合来势汹汹,如今北境百姓已后撤,父皇希望我军可以占据地利以守为主,静待寒冬,减少不必要的损伤,以天时克敌;但我认为,此一时彼一时,之前匈奴人不曾有投石车,我军尚可依靠新城守上一阵,如今之势,刻不容缓,越拖对我军越不利,既然有了四台投石车,想要大量制造也并非难事,给了匈奴人充足的时间,下次再来,恐怕就不是四台,是十台甚至更多!匈奴人没有固定城池,我们想要主动出击犹如大海捞针,可是阳关城就在这里,我们不能一味的被动挨打!” “末将以为大帅所言甚是!” “没错!” “决一死战!北境的儿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末将全凭大帅调遣!” 第140章 智与勇珠联璧合 林挽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中宽慰的同时又想起了那四台投石车, 暗道:北境中有没有暗中勾结匈奴的人呢? “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我在此先颁布一条军令!从即日起, 关闭阳关城城门,所有人只准进, 不许出, 紧急出城必须要有盖了主帅大印的手书!” “末将明白!” “危急之时, 希望诸位将军约束好手下的人,军令在前,一旦有人触犯, 莫怪本帅不留情面。” “是!” “好了, 各位将军先下去吧, 两位副帅留下。” “是。” 人都走光, 林飞星开门见山的说道:“两位副帅,飞星才疏学浅, 忝居帅位, 还请二位副帅多多扶持。” 安承弼笑着回道:“大帅哪里话,在北境,有志不在年高,世卿世禄那是京城里的事,在这里,有能者居之,大帅虽然年轻,却有勇有谋我等都看在眼里, 大帅太过谦虚了。” “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我认为匈奴之战,宜快不宜迟;我打算在匈奴卷土重来之前,出其不意,给予匈奴人重创,打乱他们的部署。” “我同意,大帅有何良策?”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匈奴最强大的五部应该是此次战役的粮草供给者,据我所知:除了新锐头曼部距离边境很近之外,剩下四个老牌的部落全都居住在草原的深处,距离阳关城至少也要有几百里,这么长的战线,若是能想办法烧掉匈奴人的粮草,或者切断粮草的补给,我想就算不能让匈奴的联合瓦解,也会大大动摇匈奴的军心,随着天气变冷,我军的胜算会越来越大,二位副帅以为如何?” “末将认为此计可行!” 白锐达也点了点头,问道:“可是……该派谁去呢?” 林飞星勾了勾嘴角,说道:“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潜伏到匈奴军营中去,火烧粮草;另外一路人日夜兼程绕到广袤的草原腹地去,切断匈奴的后期补给,这样即使有一方失败,我们也成功了一半,若是两方都成功,可大挫匈奴,本帅负责挑选绕到草原腹地去的人手,二位元帅挑选另一路,如何?” 白锐达和安承弼听完林飞星的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好!既如此,事不宜迟,就请二位速去筹备,人手的挑选全权由二位负责,我不再过问,但只有一点,但凡是家中独子者,不用;家中有幼子不满五岁者,不用。” 二人的脸上流过一丝感动,点头道:“大帅放心,我二人这就去办!” “辛苦了。” 林挽月亲自到军营中挑选了两百名精壮的士兵,张三宝,蒙倪大,卞凯三人均在行列中。 两百人排成方形纵队,挺胸昂首站的笔直,脸上带着兴奋和骄傲的神色,能被主帅亲自点中,不管是去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对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林挽月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目光尽可能的扫过每一位军士的脸,朗声说道:“本帅再问一次,但凡是家中独子,或者家中尚有不满五岁幼子者,出列!” 两百人的方队纹丝不动,没有一个人踏出队伍。 “好!”林挽月看着眼前的士兵,胸中也燃起了一股豪情:“现在将你们的名牌都交出来,放在前面的桌子上,这次任务很危险,没有人会为战死的人收尸,活着回来的人,再领走名牌!” 队伍井然有序的将木牌放在案子上,放好后又按照顺序站了回去,片刻的功夫,木案上摆满了名牌,两百块木牌,两百条人命。 林挽月看了看案上的木牌,再次问道:“本帅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可以拿回你们的名牌,本帅绝不追究。” 这一次,两百人的方阵不但没有一个人出列,还齐声的吼道:“没有!” “好,本帅要你们今夜出发,绕到匈奴的腹地去,寻找到他们粮草的运输车,不惜一切代价,烧毁匈奴人的粮草,这次任务的马匹,服装,装备,本帅会统一为你们准备,现在先散了,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但凡活着回来的,记大功一次,赏十金!” “是!” “倪大,三宝,卞凯,你们三个随我来。” “是。” 三人来到了林飞星的主帅大帐,林挽月让三人搬凳子坐了,自己坐在大案后面,看着三人说道:“这次的行动很危险,或许匈奴会派重军护送粮草,可是我只能派这么多人,人太多目标太大,任务很容易失败,我要的结果是,一旦发现匈奴粮草,要不惜一切代价毁掉!” 三人的脸上都染上了沉重的神色,但皆目光炯炯没有一丝闪躲之意。 林挽月轻叹一声,说道:“记住,我要你们三个务必活着回来。” 三人抬起头,看着林飞星的眼睛,看到了林飞星眼中的真诚和严肃。 林飞星笑了起来,对三人说:“还记得图图尔巴那一次吗?” 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怎么会忘记?那是他们这辈子都引以为傲的事情!以后他们老了,打不了仗,走不动路了,还要将这个故事子子孙孙的传下去! 林飞星感慨的说道:“如今我身份不同,就算我想去,恐怕两位副帅也不会答应,所以这次的奇迹要靠你们三人去创造了,别让我失望,也一定要活着回来,知道吗?” 三人脸上神情动容,齐声回道:“大帅请放心!” “那我来分配一下任务,这次行动,小凯你要发挥你的长处,负责做这两百人的眼睛,找到匈奴人的车队,队伍的总指挥交给倪大,三宝负责协助。” “是!” 林飞星又特意嘱咐张三宝道:“三宝,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次去,你可千万不许贪功冒进,之前那位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要记住,再大的功劳,也要有命去享受,才是你的!” 说完,林挽月的心头一痛,不禁又想起林宇来。 张三宝虚心的回道:“大帅教训的是,三宝记住了。” “还有,你们三个要特别注意,但凡发现队伍中有行为可疑者,不问缘由,就地格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我不能让一个人害死剩下的人,也绝不允许行动失败,找不到粮草车便罢了,找到了,一定要成功。” “属下明白了!” “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我稍后会通知丑时出发,倪大你子时就去叫人,子时一刻准时出发!” “是!属下告退!” …… 林挽月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物品的清单她已经交代下去,但总担心准备不足;看了看天色,距离晚上还有几个时辰,她决定回去问问李娴的意见。 说来也巧,李娴正好带了小慈到军营来看投石车,被林挽月碰了个正着,省下了不少时间,林飞星将李娴请到大帐,把事情的安排和李娴说完,拿出了她列的物品详单给李娴过目,希望李娴帮忙把关。 李娴看着手中的绢布,上面是林飞星歪歪扭扭的字:黄鬃马两百匹,土黄粗布行军服两百套,火折子,打火石、防身匕首、石灰粉……泻药蒙汗药? 李娴嘴角勾了勾,将绢布递回给林飞星说道:“驸马选了黄鬃马和这衣服,是为了掩护?” “嗯,如今草原上的草木枯黄,这个颜色可以起到一定隐蔽作用。” “我有另外一套想法,驸马要不要听一听?” “公主请说。” “不如由杜玉树带队,再挑选熟悉匈奴语的士兵,马匹也不必拘泥于颜色,全部换成耐力好,脚力快的上等马,将服装都换成匈奴部族的衣服,兵器也是;至于驸马写的泻药,蒙汗药倒是可以留下,火折子也留下,还可以赶制一批兽皮水袋,里面装上烈酒和油,选两个弓箭手,准备几只火箭备用,驸马以为如何?” 听完李娴的话,林挽月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被李娴的话轻轻一拉,便进入了另一处美妙的洞天! 林挽月不得不再次叹服于李娴的谋略!李娴的方法与图克图部那一次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要比林挽月当初更加大胆,也更加适宜:眼下匈奴部落联合,人员本就杂乱,出现几个生面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李娴的计划,大大的提高了存活率和成功率! 林挽月喜不自胜,兴匆匆的对李娴说道:“我这就去告诉锐达和承弼两位副帅,让他们也按照公主的办法做,准能成的!” 李娴却果断的阻止了林飞星:“驸马,这次的任务能成功一半已是万幸。” 林挽月听完李娴的劝告,心头闪过一丝明悟,点了点头。 李娴见林飞星如此进步,嫣然一笑,这一笑自是美极,迷了林挽月的眼睛。 “可是公主,兽皮阳关城中倒是有不少,可是……赶制衣服恐怕需要一些时间,还有兽皮水袋也要做,人员也要重新挑选,怎么办?” “想来驸马必然知道:欲工其事,先利其器的道理;虽然眼下情况紧急,但几日的功夫还是等得的,而且我传了一位能人过来,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到,她或许可以给驸马提供帮助。” 林飞星咧嘴一笑:“那就依公主之言。” 第141章 何为生命的重量 第二日, 林挽月正和李娴在元帅府内共进早膳。 门房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跪在门口:“大帅,公主,传令官求见。” 林挽月放下手中的筷子:“快让他进来!” …… “禀报大帅, 斥候在五十里外发现有一队匈奴在追赶一个匈奴打扮的女子,女子似乎正向阳关城逃, 请大帅示下。” 林挽月看向李娴, 李娴点了点头。 林挽月起身:“我去看看。” “我随驸马一同去吧, 驸马不认得那人。” “也好。” 林挽月与李娴来到城墙上, 一炷香之后视线中出现了飞扬的尘土。 林挽月对匈奴人作战经验丰富, 听着马蹄声或者观察尘土的范围就可以大致的判断出匈奴人的数量。 “公主,你看看……,匈奴骑兵的数量在千人以上。” 李娴看向远方,摇了摇头:“尚看不清。” 一旁的士兵请示林飞星道:“大帅, 是否吹号击鼓?” 林飞星皱了皱眉:“先不要,通知卫将军亲自带两路先锋城下待命,弓箭手准备!”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必惊动两位副帅和其他人,这是本帅派出去的人,是私事。” 昨夜林挽月与李娴秉烛密谈, 李娴告诉林飞星:三年前她第一次来北境的时候, 曾向匈奴内部渗透过去一位密探…… 林挽月没有想到李娴的布局从第一次到北境来就开始了,她故意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如今北境的局势处处透着诡异,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林挽月不想李娴派出去的人暴露在三军面前, 即使林挽月知道凭借李娴的心智,事后定能拿得出合理的说辞来,可是她依旧不想把李娴推到明处,这种心思,林挽月自己也讲不清楚。 好在匈奴追来的人并不多,两路先锋足以应付。 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林挽月看到匈奴骑兵正追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虽然甩开匈奴人一段距离,但似乎受伤了,半趴在马背上,身形不稳。 “驸马,救人!” “弓箭手放箭!不要射到那名女子!放绳索下去,城下骑兵可就位?” “回大帅,骑兵已经就位!” “骑兵冲出,掩护那名女子,歼灭这批匈奴!” “是!” 阳关城厚重的城门被推开,两路先锋骑兵朝着匈奴人冲了过去,此时匈奴骑兵和那名女子已经距离城池非常近了,为了杜绝变异,在骑兵冲出去之后,士兵便关紧了阳关城的城门。 两股骑兵很快便交战到一处,弓箭手们停止放箭。 有了骑兵的掩护,女子轻松了许多,她往城墙上一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手捂着淌血的胳臂,跳下了马背,跌跌撞撞的往城墙上垂着的绳索跑。 “准备拉人!”林飞星一边命令,一边注意着城下的情况,她注意到随着女子距离绳索越来越近,城下的匈奴愈发躁动不安,有些匈奴人甚至不惜性命,无视与他们近战的士兵,纷纷拿起弓箭瞄准了女子! 林挽月眼皮一跳,匈奴人如此在意这女子,定是被这女子掌握了重要的情报! 林挽月的心悬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城下的女子,看着她抓着绳索在腰上缠了一圈,大吼一声:“拉!” 随着林飞星一声令下,四名士兵齐齐发力,城下的女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受伤的胳膊冒出了一股血,双脚离地,快速的升空。 就在此时,匈奴骑兵再次骚乱,更多的人拿起了弓箭,朝着女子射了过来! 林挽月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批匈奴居然如此拼命,这女子转眼间就成了活靶子! “放!快!” 四名士兵齐齐松手,女子快速的落了下去,前后相差不过喘息的功夫,就在女子刚才停的地方,几十支箭钉在了城墙上! 绳索也被好几支箭射中,万幸是放下了绳索,若是再往上拉,就算女子不被射中,绳索也必定会因不吃重而断裂。 这个高度非把女子摔死不可! 林挽月趴在城墩上,向城下看,本就受伤的她,被这么一摔已经站不稳了,虚弱的靠在城墙上,身体缓缓的滑了下去。 城下的匈奴虽然被杀了不少,但仍旧有人不停的朝女子放箭,好在都没有射中! 林挽月急的额头冒汗,越是这样,越能体现出此女子掌握的情报重要! 她咬了咬牙,吼道:“拿大盾来!” 李娴看到林飞星居然捏了两股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大惊道:“驸马!?” “公主,我去救她上来,你等我!” 李娴一把拽住林飞星的胳膊:“驸马身份贵重,乃三军统帅,换个人去!” “不行,他们都太重了,我虽然绑了两股绳子,也难免绳索被射中,如果只剩下一股绳索,根本承受不了两个人加上大盾的重量,城下的女子重伤,再摔一下怕是活不成,让拉绳子的人手脚快些,我们一定可以平安上来的,你放心!” 李娴听完林飞星的话,端庄矜持随之不在:“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必救了。” 林挽月错愕的看着李娴,李娴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李娴对待弃子的态度竟是如此绝情,甚至可以说到了视如草芥的地步,林挽月突然觉得这样的李娴好陌生。 她不禁联想到自己,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完成了“任务”,是不是会和城下女子同样的下场?心头涌起一股苦涩的悲伤。 林挽月参军五年,虽然见惯了生死,但是她对生命的态度与李娴截然不同:正是因为经历的太多的死亡,林挽月珍惜每一条生命,战争流血是必然的,可也要死得其所!她可以接受一个人战死沙场,可以接受一个人死在完成任务的路上,而无法接受当这个人完成任务归来的时候,被自己人舍弃。 林飞星眼中透出的陌生和失望,直达李娴的心底;李娴看着这样的眼神,切身的感受到了林飞星的那股浓浓的哀伤,这感觉触动着李娴的心,可是她仍旧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林飞星的小臂,指尖发白。 一旁的士兵扛着大盾,一脸无措的看着元帅和公主,林挽月感受到士兵的目光,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沉静了下来,隐去了适才的波动。 林挽月知道这里不是和李娴理论的地方,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李娴,但这个人,她一定要救! 如今城下的女子已经不再单纯的是一名探子了,她承载了林挽月和李娴对待生命的不同态度。 李娴感觉握着林飞星胳膊的那只手已在发痛。 然而,这点力道,对于林挽月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李娴感觉手上一痛,仿佛有一把老虎钳捏住了自己的手,林挽月并未舍得用力,还是轻松的,一根一根掰开了李娴的手指。 林挽月将绳索在自己的腰上缠了三圈,用力的拉了拉,从士兵的手上接过了大盾。 她深深的看了李娴一眼,眼中带着倔强。 李娴的手背上清晰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亦冷着脸看着林飞星,再没多说一句。 林飞星扛着大盾,轻松的塌上了城墩,士兵快速的将绳索放了下去。 林挽月来到女子面前,背着大盾,女子抱着受伤的胳膊,脸色苍白,已经奄奄一息;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淌了一地。 “姑娘?”林挽月唤了一声,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碰”的一声闷响,一支箭射在了大盾上,好在大盾是由三寸厚的硬木板制成的,一般的弓箭很难射穿。 林挽月一手抱起女子,肩膀配合着另外一只手扛着大盾。 “拉!”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娴终于开口,沉着脸命令道:“多来几个人一起拉!” “是!”立刻有弓箭手放下手中的弓箭,加入到拉人的队伍中。 林挽月抱着女子,扛着大盾,缓缓升空,升至一丈高时,大盾上开始频繁的传来闷响。 卫将军蒙倪大看了看挂在城墙上的林飞星,怒骂道:“给老子上,杀光这些匈奴狗!”蒙倪大急的直冒汗,这些匈奴人疯了,抱着必死的风险放箭,在被杀死之前也要将箭射出去! 当升到两丈高的时候,随着城墙上的一阵惊呼,林挽月的身子向下一沉! “怎么了!?”李娴阴着脸问道。 “回公主殿下,绳子好像被匈奴人射中了,断了一股!” “先稳住,抛几股绳子下去!” “是!” 林挽月抬头看了看,不幸被她言中:绳子被射中了一股,她们停在了半空中,一股绳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正在林挽月担心的当头,从城墙上又垂下几股绳索。 李娴终是按捺不住,趴在城墩上,向下看去。 “长公主殿下!”士兵扛着大盾守护在李娴的身旁。 李娴看到:林飞星一手抓着插满箭的大盾,一手紧紧的抱着幽琴,幽琴已经失去了意识,林飞星虽然抱的很稳,想必也很吃力。 李娴忍不住喊道:“驸马!丢下她!抓住绳索!”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二人隔空对视。 林挽月看出李娴眼中的担忧,心中一暖;绳子在轻微的摇晃,一根绳子果然承受不了这个重量! 是时候做个抉择了! 李娴双眉间隆起,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林飞星,又是生气又是担忧:这人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执拗?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自己的话! 突然,李娴看到: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林飞星笑了起来。 李娴的心头一跳,果然在李娴的注视下,林飞星丢掉了手中的大盾,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抛下去的绳索。 李娴的瞳孔一缩,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快拉!”语气已不再平淡。 丢掉了沉重的大盾,上升的速度快了很多,然而就在距离城墩口不足一丈的时候,林挽月看到一只箭矢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们二人飞了过来! 林挽月的双手不得空,置身半空又没有借力点!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林挽月用右脚狠狠的踏了一下身后的城墙,腰上用力,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子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将女子贴在城墙上抱在怀中,自己的后背则完全的暴露在空气中。 “不!”随着李娴的惊呼,那支箭不偏不倚的插在了林飞星的后心上。 “唔!”林挽月吃痛的哼了一声,身体快速上升,被拉上了城墙。 第142章 来飞星是挽月 林挽月安静的趴在元帅府的床上, 身上缠着干净的绷带, 后心的位置上被鲜血染出了一个刺眼的红色十字。 李娴安静的坐在林挽月的床边, 一只手被林挽月紧紧的攥在手中, 即使此时床上的人已经昏睡过去, 李娴依旧能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力道。 林挽月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锁, 眼底和嘴唇上泛着淡淡的青紫色,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室内灯火通明,李娴已经在林挽月的床边端坐了几个时辰, 她看着床上的人,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 被拉上来的林飞星将幽琴交给士兵, 一把抓住了李娴的手, 死死的握在手中,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公主, 千万不要离开我!” 说完,林飞星的双眼一翻, 昏倒在李娴的怀中。 那一刻,李娴是慌乱的,她接住了林飞星倾倒的身子,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轻…… “大帅!”城墙上的士兵乱做一团,李娴搂着林飞星的身子:“抬担架来,将幽琴交给军医,军令按照驸马之前的说的, 歼灭城下匈奴。” “是!” 担架来了,士兵将后心中箭的林飞星放在担架上,却发现元帅紧紧的攥着长公主殿下的手,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李娴想到林飞星昏倒前看自己的那个眼神,里面带着歉疚和绝望,这样的眼神让李娴心慌。 “你们只管抬着就是,本宫跟着。” “是。”士兵放弃了掰开林飞星的手,担架被抬上了马车,李娴吩咐道:“通知军医,回元帅府。” “是!” 李娴的一只手被林飞星死死的攥着,另一只手抓着净布,尽量去帮林飞星止血,趴在担架上的林飞星眼底泛青,眉头紧锁。 李娴看着林飞星,想着林飞星昏倒之前的神色,心中闪过一个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念头。 士兵麻利的将林飞星抬到了帅府的卧房,军医要过一会才能来,李娴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本宫。” “是!” 小慈走到床边,想帮林飞星宽衣。 “小慈,你也下去,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小慈怔了怔,打了一个万福回道:“是。” “……立刻叫洛伊来见我,要快!” 小慈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娴:“殿下?” 李娴看着床上的林飞星,皱了皱眉:“快去。” “是!”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李娴和林飞星两个人,林飞星的手依然紧紧的攥着李娴的手,仿佛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即使失去了意识,依然没有松开。 李娴的神色凝重,费尽力气将林飞星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李娴的一只手被林飞星攥着,又要小心林飞星后心的箭伤,行动十分吃力,不一会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林飞星枕在李娴的肩膀上,眉头紧锁,或许后心的伤口被扯痛,发出了闷哼,握着李娴的那只手,紧了又紧。 林飞星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一句话,为什么要这样抓着自己,一切的答案就要解开了。 林飞星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李娴白皙的脖颈处,痒痒的。 李娴拉开林飞星的腰带,衣襟打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被汗水浸透的中衣。 “啪嗒”一声,从林飞星的怀中滚出一物,掉在地上。 李娴低头一看,竟是李环送给的那把匕首,只是珠光宝气的外壳被林飞星换掉了,换成了一个朴质无华的木头外壳。 李娴吃力的捡起匕首,拔下木头外壳,手持匕首小心翼翼的朝着林飞星的胸口割了过去。 随着棉帛割裂的声音,一切事情都真相大白了。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胸口包裹的裹胸布时,瞳孔一缩,喉头一紧。 匕首的锋刃轻轻的颤抖,李娴划开了林飞星身上的最后一层伪装。 当裹胸布被剥落,“啪嗒”一声,匕首落地。 门口守着的小慈听到声音出声询问道:“殿下?” “无事,你只管守着。” “是。” 李娴小心翼翼的把半裸的“林飞星” 重新安置在床上,一只手仍旧被紧紧的攥着,上面传来粗糙刺痛的触感。 李娴盯着后心插着箭的半裸身体,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小慈敲门说,军医来了。 李娴才猛然回神,仔细检查了一下“林飞星”的后背,确定光看后背不会被看出端倪,才让军医进来。 军医满头大汗,背着药箱跪匍在李娴的脚下:“小人参见长公主殿下。” “军医免礼平身,请为驸马拔箭吧。” “是!” 军医从地上起身,走到林飞星的身边,本想请长公主殿下回避,却看到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心中感叹:这长公主殿下竟然与元帅这般恩爱。 李娴的面色沉静似水,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军医,“林飞星”由于常年束胸,胸口被勒出两条青紫痕迹,而这青紫的痕迹慢慢变黄,最终形成了两道明显的疤痕,由于束胸的缘故“林飞星”的形状并不美观,而且很袖珍,但仍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男子的胸膛。 好在只露出一个后背,尚且看不出什么,只是“林飞星”的腰身要比一般的男子纤细不少,褪去衣服之后隐约也可以看出女子的身形来,李娴特意在“林飞星”的腰上盖了一张薄被,挡住了腰身。 军医却不知道长公主殿下一直在观察他,他走到床边,神情专注。 伸手碰了碰箭矢,林飞星吃痛的皱眉,又伸出手在林飞星伤口周边按了按。 “唔……”林飞星吃痛轻哼。 李娴看着军医的手指按在“林飞星”的背上,皱了皱眉。 被林飞星攥住的那只手,使出了些许力量回握“林飞星”粗糙的手。 军医简单的检查过后,拱手会李娴说道:“殿下,元帅中的是倒刺箭,如果这样拔出来的话恐怕会血流不止。” “那该当如何?” “嗯……需要先用刀在元帅中箭处割出一个十字口,再拔箭!” 李娴双眉间隆起小丘,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军医打开药箱,拿出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又麻利的拿出一小瓶烈酒,含在嘴里走到林飞星的身边“噗”的一声,朝着林飞星的伤口处喷了过去。 “唔!”昏迷中的“林飞星”吃痛哼出声,即使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林飞星”也没有大声呼痛,而是倔强的抿着嘴唇,哼声透过紧闭的嘴唇,闷闷的传了出来。 而这疼痛似乎顺着李娴发痛的手,传到了她的身上。 军医麻利的捏着箭,在林飞星的后背划出了一个十字,鲜血淌了出来,军医麻利的用净布擦去,却很快又流了出来。 “殿下,小人要拔箭了,需要人手按住元帅的身子……” 李娴思索片刻,站起身,将“林飞星”的头护在怀里,另一手按住了林飞星的肩膀。 “这……” “开始吧,驸马握着本宫的手不放,旁人进来了怕也用不上力。” “是。” 箭被拔出的那一瞬间,林飞星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李娴的衣襟。 “林飞星”终于呼出了声音,身体颤抖上拱,李娴咬住牙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压住了“林飞星”的肩膀,不让她露出端倪。 净布被染红了一块又一块,撒下去的金疮药一次又一次的被鲜血冲开。 汗珠顺着军医的额头流了下来。 李娴看向被拔下的箭,箭上带着狰狞的倒钩,箭头上泛着淡淡的青色。 “军医,为何那支箭的箭头上带着青色?” 军医大骇,连忙拿过丢在一旁的箭,看到李娴所说的青色之后,脸色煞白,磕磕绊绊的说道:“这……殿下……这……是狼毒箭!” 李娴的心头一沉:她曾经在一本书中见过,狼毒被誉为匈奴第一奇毒,是由一种极阴的名为狼毒花中提炼出的毒物,配合狼的唾液和几种毒草提炼而成的毒药。 狼毒一旦进入人体,会顺着血液很快汇集在五脏六腑,侵蚀中毒者的五脏,又因为里面夹杂了狼的唾液,中毒之人慢慢的会变得或癫狂或痴傻,最后行为就像狼一样,双目赤红,丧失语言能力,攻击周围的人…… 军医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殿下恕罪,殿下饶命,小人医术有限,解不了这狼毒,还请殿下传御医来为元帅诊治,殿下饶命!” 李娴面色阴沉,冷冷的说道:“你立刻去煎一副药来,就算你解不了,也要将这毒先压制住,驸马若是有丝毫的闪失,本宫要你全族陪葬!” “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军医从地上爬起,额头已经青紫,他刚跑到门口,又反身回来,从药箱中拿出干净的绷带:“小人……小人先为元帅包扎。” 李娴接过绷带,冷声道:“不必了,此处自有本宫,把绷带留下,你速去煎药。” “是是!” “元帅府中的药材,供你选用,若是元帅府内也没有,缺了什么,报给本宫。” “是是……” 作者有话要说:【请仔细看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和大家多说几句了,其实一直以来有很多话想和大家说,总想等到小说完结一起说,但是由于某些宝宝非常执着,我只能提前说几句。 这一章写的艰难,脑子里构思的都要飞起来了,我自己也很激动,但是身体不允许,今天早上六点,大吐特吐,然后一头倒在床上睡到下午4点多才爬起来,和我母亲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自己像没事人一样和她聊天,也只能报喜不报忧,说什么都好。 挂了电话去吃饭,100米的路,休息了三次,一直在喘,感觉心跳的频率不正常,耳鸣,冒虚汗。 吃完以后胃又不舒服,回到家更新,讲真,真的坐不住,写一点就要去床上躺一会儿,起来再写,放轻松的音乐转移注意力,总之修修改改的,虽然没有写出我构思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但是总体来说过度的还算不错。 下面请大家认真看,我要重点说一说141章。 最近的留言讨论激烈,总体上两个方向:其中一个是爱一个人性别到底重要不重要的问题,引发了一系列的哲学,人伦,人性,的争论和探讨。 这方面的话题,大家也发现了,我从来都不参与,原因很简单,就是每个人对待感情的观念是不同的,就像有人是同性恋,有人是异性恋,同性恋也存在着【性别优先者】和【爱情优先者】两派。 这本小说是我写的,虽然和我的生活不沾边,但是主角或者某个配角的身上一定带有我的一些影子和想法,小说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对于我而言,我是一个纯粹的同性恋者,我对感情的认知就是一定要在性别OK的前提条件下,再谈三观,谈灵魂,谈爱好,等等。 所以我是这样一个作者,只能写出这样一个作品。 第二个问题,就是:有人说我因为CP而强行CP,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对我而言,一个男人多么优秀,对我多么好,我只能和他做朋友,如果对方对我展开追求,我会先解释,然后还追求,我会很恶心。 好了,言归正传;有人说想看到李娴和林挽月分开,因为三观不合,强行在一起很别扭,觉得小说失真了。 我在这里说一句,请不要用现代的思想观念去衡量这一对CP,你是现代人,你从小接受了自由开放的思想,生活在一个相对包容开放的环境下。 林挽月和李娴不是,她们虽然是我虚构的人物,但是生活的背景,接受的教育和观念都是不同的,我觉得你们所谓的三观,根本是不存在的,我们这一代人,当感情有问题,或者不开心,或者觉得累的时候,大多数去选择好聚好散,很少去想磨合和包容。 为什么爷爷奶奶那一辈离婚的那么少?难道每一对夫妻的三观都合适嘛? 其实求同存异同样适用于婚姻。 林挽月是女的,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扮男装的活着,好不容易有了李娴,她喜欢李娴,她是驸马,就算李娴和她的三观再怎么不合适,我觉得林挽月也不会想说和李娴“分手”,你们说贱攻也好,说什么也罢,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 只有李娴不要林挽月的,没有林挽月不要李娴的,这就是真实。虽然是小说吧~ 我觉得,如果谈什么三观不合适,林挽月和李娴分手了,才是这本小说最大的失真。 在我心里:我觉得婚姻是有责任的,虽然我是同性恋,也许没有婚姻,我谈恋爱也分手,但是在我的骨子里其实向往着一生一世爱一个人的生活,我渴望承担自己在婚姻中的责任和义务,与伴侣互相进步和磨合,我不喜欢分手,虽然我也分手过,但是我很吝啬说分手,从不会用分手开玩笑。 好了,这些话,我就说这么多,我尊重你们的价值观和取向,尊重你们对待感情的态度,也请大家稍微包容一下我的小任性。 下面我们来说一下第141章,昨天激起了极大的反响,总结一下就是有的人觉得林挽月不应该自己去救幽琴,还有就是有人觉得:有很多方法去救幽琴之类的,看完这部分留言之后,我深深的觉得我141章算是白写了。 真的。 我所有的铺垫和侧面描写,为了让一切合理都白费了。 下面我列举一下:第一,林挽月为了不让李娴暴露,没有吹号,没有擂鼓,这是伏笔,也就是说在没有军鼓的提示下,旗语无法奏效,【好在匈奴人数不多,两队先锋可以应付】,在古代的战争,没有现代这么机动化,在旗语不变的前提下,将士们会默认主帅的最初指令到完成为止,你们让骑兵怎么分出来去保护幽琴?难道让林挽月站在城墙上喊吗? 而且我反复强调,匈奴像发疯一样,宁可自杀也要朝着幽琴射箭,用林挽月的眼睛,蒙倪大的眼睛,告诉大家,就是事发突然,藏着诡异。 第二:有人说可以开城门去掩护,或者让幽琴进来,我记得我通过林挽月的眼睛非常清楚的告诉大家:幽琴抱着受伤的胳膊,靠在城墙上,身体软软的滑了下去。 所以幽琴跑不到城门口,宝宝们觉得是速降快,还是下城墙,开城门,跑过去快? 第三:我用林挽月的感受,告诉大家林挽月做的是正确的:有一段原文是大致是:【林挽月扛着大盾,喊了一声姑娘,然后背后传来闷响,箭射中的大盾。】如果林挽月没来,射中的就是幽琴。 SO。我觉得这些,都白写了。什么铺垫,什么侧面,什么视觉,全部白费。 ┑( ̄Д  ̄)┍ 还有林挽月和李娴的对话,李娴的态度其实让林挽月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也有怄气,所以才一定要亲自去救,如果当时李娴没有那么说,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劝林挽月我想她会听话的。 我并不是为了推动剧情,把剧情写的这么拧巴,而是哪怕在现实生活中情侣间吵架有时候也因为言不由衷而犯下过错。 我举个栗子,也许不恰当,大家就姑且听之:比如,李娴和林挽月是现代人,养了一条狗,有一天她俩去遛狗,李娴的手机掉河里了,狗一个箭步串了下去,把手机接住了,但是由于大坝太滑,李娴拿到手机却拉不上来狗,这个时候假如你是林挽月,你要去救狗,可是大坝太滑,你的女朋友一把抓住你,说:别救了,你别掉下去了,这个狗咱们不要了,你说,这个狗你是救,还是不救? 我不是非得和某些读者挣个什么对错输赢,其实这对我来说无所谓,你们能看我的小说,并且提出一些想法我很感激,真的,可能说这么多,也有大姨妈精神错乱,情绪崩塌的缘故吧。 今天的作者有话要说有点长,如果我有任何不恰当的地方,我在这里鞠躬,道歉,请诸位体谅我身体极度不适,坚持更新的份上,原谅我的措辞不当,对不起。 第143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夜色浓郁, 元帅府的卧房内, 灯火通明。 “林飞星”安静的趴在床上, 打着赤膊, 身上缠着绷带, 后心处一个醒目的十字伤口,透过净白的绷带显了出来, 细密的汗珠布在她苍白的脸庞上。 她睡的并不安稳,虽然灌下了军医开的汤药,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眼底和嘴唇上带着越来越明显的青紫色,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神情痛苦。 李娴一直端坐在“林飞星”的床边,身上仍旧穿着那一套溅了血的宫装。 匈奴被尽数歼灭, 幽琴也已经稳定住了, 军医被留在了元帅府。 可是“林飞星”握着李娴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 “公主, 千万不要离开我!” 李娴的耳边,又回响起了“林飞星”昏倒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 是这个意思。 李娴用浸湿的净布,轻轻擦去了“林飞星”脸上的汗珠,看着这个熟睡的人,一阵恍惚。 从前积压在李娴心中诸多的困惑,以及那种时不时就会涌起的奇异感觉,究竟从何而来,终于, 解开了。 李娴不是没有怀疑过“林飞星”的身份,可是随着逐渐深度的了解,一份份的绢报上的内容,李娴慢慢的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李娴不相信,天下间会有女子能活成“林飞星”的样子。 林飞星,大泽郡婵娟村人氏,元鼎十二年四月二十九日生人。 元鼎二十六年,秋,匈奴进犯,屠尽婵娟村一百一十八口,唯林飞星幸存。 同年,林飞星年十四,独驱百里外,孤身投军李沐将军帐下…… 李娴的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了有关于“林飞星”的全部资料,所有的往事如同洪水般袭来,她亲眼看到的,以及从绢报上收集到的。 从“林飞星”十四岁参军伊始,这几年来李娴收集到所有的情报,一一浮现在李娴的脑海里。 李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林飞星这般“无欲无求”,原来这人女扮男装参军,真的只是为了报那血海深仇。 在“林飞星”参军的前两年里,只是步兵营的大头兵,三伍的人共住一帐,一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小心翼翼的生活下来的呢? “林飞星”性孤,不善交际,参军两年唯与林宇一人相交,属下以为:可从林宇身上着手…… 原来,这人所谓的孤僻,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而已。 “前些日子作战,小人亲眼看到林飞星伤了传宗接代的家伙,从此之后林飞星便异常消沉……” 既然如此,林宇所见之物……莫不是葵水? 李娴看着“林飞星”的侧脸,情不自禁的呢喃道:“这事情,你又是怎么瞒住的呢?” “你不是林飞星,那你又是谁呢?” 李娴不禁回忆起“林飞星”护送自己回京时候的事情,在客栈里,“林飞星”曾和自己说过她的过去…… 莫非,活下来的那个,并不是弟弟,而是姐姐不成? “原来,你是林挽月啊……” 杀山贼,用雷霆般的手段杀掉匈奴俘虏,先后三次缝合胳膊上的伤口,一声不吭的倔强模样,拼着受伤的胳膊在营墙上拉弓百次……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女子呢? 欧家夫妇,不过收容了他们一宿,这人每年都会命人送钱过去,从不曾间断,将林宇与余纨的女儿视如己出,这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细心和善良,也并非一般男子可以做到的。 以平民出身,在短时间内精熟弓马骑射,二石弓,左右开弓,信手拈来。 放眼整个离国,能拉开三石弓的人,也不过寥寥,偏偏有这人一位。 谁能相信,这人竟然会是一名女子呢? 匈奴第一勇士图图尔巴,百回合内斩杀雍王李玔,这人却与那怪物力拼三十回合而不落败,这样一位在北境军中威望极高,最年轻的元帅,竟然,是一位女子呢。 到了这一刻,李娴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林飞星”可以轻易的原谅自己有了别人的“孩子”。 为什么“林飞星”的眼中总会闪过自己看不透的哀伤。 为什么“林飞星”会那般倔强,为什么“林飞星”一定要去救幽琴。 原来,如此。 十九年来,李娴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林飞星,不!林挽月给了她太多太多的震撼。 一直以来,李娴步步为营,自命高瞻远瞩,用尽身边一切的资源,只为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 包括林挽月能有今日,少不了李娴这只幕后的推手,一直以来,由于“林飞星”的真诚和简单,也曾经让李娴受到过良心上的谴责,可那仅仅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愧疚感罢了,李娴从来没有想过在事情结束之前,放弃使用“林飞星”这颗棋子。 可是,李娴却发现一直以来,无怨无悔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并不是林飞星,而是林挽月。 李娴不禁又开始打量躺在床上的林挽月,见这人时常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呈麦色,而不见阳光的部分其实很白皙。 也多亏了这人参军时候年龄尚小,孩童的男女本身就不是太好分辨,也多亏了这人把自己晒成了这样的肤色,不然……怎么瞒得住呢? 黑色的皮肤赋予了林挽月些许粗犷的气质,这大半年疏于训练,皮肤慢慢的变成了麦色,此时这般打量过去,其实在林挽月的眉宇间依稀也能看出女子的模样来。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娴的思绪。 “进来。” “殿下,洛伊已经到了,正在府外候着。” …… “殿下,容奴婢多一句嘴。” “你说。” “奴婢以为洛伊是殿下最重要的一步棋,实在不适合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出来,奴婢知道驸马的情况不好,但传“望闻问切”四大御医来,假以时日也可以调理如初……” 听完小慈的话,李娴看着林挽月的侧脸,平静的说道:“请洛伊进来。” “……是。” 不一会儿,推门走进来一位公子,穿着一袭布衣长衫,背着药箱,身材欣长,双目似笑非笑,唇边自带轻佻的弧度,小麦肤色。 小慈关上门守在十步开外,洛伊背着药箱直径走到李娴身边,大大咧咧的坐下,摘下药箱小心翼翼的放在床边。 “小娴儿这么急找我来,什么事?”轻佻的语气。 李娴似乎并不介意,回道:“你给她看看,中了狼毒箭。” 洛伊低头一瞧,笑道:“哟,这不是你那个身有隐疾的驸马嘛?” 李娴的脸上平静无波,没有答话。 洛伊继续自说自话道:“哟,二位的手握的倒是够紧的?我说小娴儿,你这小驸马可是和我见过的,狼毒箭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叫那四个不成器的老东西来给他看就是了,虽然我那时候易容了,不过你一向小心,难道不怕他认出我来,坏了布局多年的计划?” 洛伊一边说着,一边去扒林挽月握着李娴的手,却发现自己居然掰不开,皱了皱眉看了眼李娴,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套银针,抖开,拔出一根最长的,在林挽月的手腕,手背,手肘三处各自狠狠的扎了一针,再一碰,林挽月的手松开了。 “握的还真够紧的,都僵了!他对你是不是存了非分之想啊?” 洛伊笑着看向李娴,却见李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沉静似水与她对视。 洛伊看着李娴的倾城的容颜,一阵恍惚,咽回了嘴边的话,执起李娴被林挽月握了良久的那只手。 “别动!”洛伊将李娴的手攥紧,李娴未能抽出。 “你被他攥了那么久,我要是不给你行针,之后的几天你这只手都别想动了!” 说着洛伊麻利的挑选了几根银针,掀开李娴的袖子,露出洁白的藕臂。 洛伊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在李娴的胳膊及手腕上扎了几针,然后温柔的将李娴的手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嘱咐道:“别动,一炷香。” “嗯。”李娴,点了点头。 洛伊温柔的看着李娴,笑着说道:“自从上次北境一别,你我三年未曾见过了,小娴儿真是越来越美……” 李娴冷静的看着洛伊,说道:“我叫你来是看病的。” 洛伊似乎是听惯了李娴的口气一般,坦然的笑了笑,丝毫不恼:“好好好……小小狼毒也要麻烦我……” 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搭在了林挽月的脉门上,下一刻洛伊的手弹开,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娴:怎么是女的?! 洛伊的反应早就在李娴的预料之中,只见李娴将食指竖在唇边,见洛伊闭嘴才开口说道:“所以我才叫你来,她的身份万不能泄露出去……” 洛伊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对李娴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李娴不置一词,只是与洛伊安静的对视,最终洛伊还是败下阵来,坐回到椅子上:“我不医,你找别人。” 李娴无奈的轻叹一声:“你别忘了当初你答应我的事情,眼下北境的军权刚刚到手,丢不得。” “那你也别忘了你曾经答应我的事情!这次你把事情弄的这么大,居然让幽琴刺杀了冒顿部的二王子,你可记挂过我的生死?若不是曼莎本就不想嫁,又倚仗于我,我哪还有命来见你?” 第144章 打出了新的开始 李娴平静的看着洛伊, 笃定的说道:“你放心, 曼莎是聪明人,而且她的志向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嫁给什么冒顿部的二王子,你自然是没事的, 我有分寸。” 李娴的话对于洛伊来说仿佛有一种极其特殊的魔力, 洛伊脸上的神色舒缓, 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李娴又继续宽慰道:“如今匈奴五部联合,我想这并不是曼莎想要看到的局面, 就单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其他四部久居草原深处, 唯独头曼部距离阳关城不过百里, 若是匈奴部族真的到了和离国不能共存的地步,头曼部可是首当其冲,我想曼莎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洛伊点了点头:“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李娴勾了勾嘴角:“她倒是对你很放心, 什么都肯对你说。” “小娴儿……” “我想和曼莎谈一笔生意, 我想她会有兴趣的, 人我已经派过去了, 现在我需要你做的事情, 就是医好她。” “哎……”洛伊叹了一口气, 认命般的捏住了林挽月的手腕,一边还抱怨道:“我是什么身份, 这小小狼毒……咦?” 看到洛伊皱眉,李娴的心悬了起来:这天下间医术最高的人便是她了,洛伊开的药, 连御医都能瞒过。 “哎?”洛伊的嘴里又发出了一声怪叫,李娴无奈的看着洛伊等待结果。 “你们家驸……这个人,体内怎么会有药王花的毒?” “药王花?”李娴皱了皱眉,想起余纨绢报中的话,又想到御医说的,林挽月的体内确实存在一种奇毒,只是这药王花到底是什么,李娴并没听说过。 “嗯……真是奇了,我要医好她,问问她这药王花的毒到底从何而来。” 听到洛伊说能救,李娴稍稍放心,问道:“药王花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这药王花世间医书上根本没有记载,虽然各地都会生长,但只是其貌不扬的小花,既没有人用它做食材,也没有人用它来入药,因为药王花的药性非常难缠,若是用它,需要好多味药材去温和它的药性才行,所以只有我们药王谷一直在用,她的体内怎么会有药王花呢?而且从脉象上看,至少在她的体内盘踞了三年以上了,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怪了……小娴儿,你说这人不会是有吃树皮啃野草的习惯吧?” 李娴冷冷的扫了洛伊一眼,后者憨笑一声,闭上了嘴巴,集中精力为林挽月诊脉。 “啧啧啧……哟哟哟,啧啧,哎!” 李娴无奈,洛伊的医术确实是天下无双,可是这人的毛病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改变,这个大惊小怪的样子,不了解她的人恐怕还以为没救了。 洛伊摇了摇头,将林挽月的手腕丢开,嫌弃的拍了拍手,对李娴说道:“小娴儿,你别说这人还真是命大。” “此话怎讲?” “你别看她看上去挺结实的,其实六十岁的老人都要比她的身体好多了,外强中干,内里早就不中用了,就像是一颗被虫子掏干了的树,外表看上去好好的,一敲就碎了。” 李娴的眉峰抖了抖,问道:“为何会如此?” “先说这药王花吧,一直附着在她的五脏六腑上,前些日子她应该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药王花的寒毒趁虚而入,侵入她的脏器内部,再加上这人的忧思太甚,经常郁郁寡欢,还要时常高强度的摧残自己的身体,人都是有承受极限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超过这个极限就要伤及自身,仗着年轻呢,一次两次还是可以修复的,但是次数多了,就要积成暗疾潜伏在体内,早晚有一天会显出来的,再加上这次的狼毒箭,两种极阴之毒纠缠在一起,又去了她半条命,治好了恐怕也是废人一个。” 听了洛伊的话,李娴自己也无法去形容她此时的心情:若不是当初她将林挽月拖下水,她的身体也不会…… “洛伊,就连你,也治不好吗?” 听到李娴商量的口吻,洛伊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态,正色道:“你很在乎她?” 李娴一时语塞,想了好久才回道:“她的身份我也是今日才知晓的,若不是我,也许她也不至如此。” 洛伊听了李娴的话,似有感触,也许同是女子的缘故,洛伊可以想象到林挽月所承受的。 洛伊忍不住问道:“小娴儿,若此时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竭尽全力救我吗?” “当然会。” 洛伊笑了起来:“但愿如此吧;人我可以救,也可以让她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如初,但是我也必须要告诉你,她无法享常人之寿。” 李娴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很难看,虽然很快就被她调整了过来,但依旧被洛伊捕捉到了。 “就连你……也做不到吗?” 洛伊点了点头:“我不是神仙,人的身体都是有承受极限的,她的身体亏的太厉害,至少目前的我是没有办法的。” “那她的寿数……” “若是时时进补,注重调养生息,可以撑到天命之年。” …… 林挽月这一下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军营里的事情李娴也不插手,全权交给了两位副帅,不过在第三天的夜里,李娴将杜玉树的那一队人马放了出去…… 林挽月中箭的第二天夜里,幽琴醒了。 “属下幽琴罪该万死!” 李娴正坐在林挽月的床边,随手将林挽月盖在腰间的薄被往上拉了拉:“起来吧。” “谢殿下。” “这几年一直把你放在匈奴那里,辛苦你了。” “能为殿下效劳,是属下的福分。” 李娴看着熟睡的林挽月,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再属于本宫。” 幽琴大惊失色,单膝跪在地上:“殿下?” “驸马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了你,从即日起,本宫革去你旗主的身份,你就安心跟着驸马报恩吧。” “……是!” “下去吧。” “属下告退。” …… 第四天一清早,林挽月醒了。 先是传来一声无力的闷哼,随后睫毛抖了抖,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林挽月先是感觉大脑一片混沌,浑身酸痛无力,趴在床上打量四周的陈设,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元帅府。 林挽月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中了一箭……被拉上来,然后…… “公主,千万不要离开我!” 是了,昏倒前的最后一刻,林挽月自知身份秘密不保,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李娴,希望她可以保护自己…… “嘶……”林挽月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却不想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的直咧嘴。 林挽月艰难的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赤膊的上身,上面缠着绷带…… 苦笑一声:“还是没瞒住啊……” 林挽月将手按在了胸口,一想到自己身份已经暴露,如今没在天牢里,大抵是李娴帮着自己瞒住了身份,可是这下要怎么面对她呢? 她会不会怪自己? 会不会恨自己? 会不会因为自己凭借女子的身份强求了驸马,而感到恶心? 一想到李娴将会用厌恶的目光看自己,林挽月的胸口痛了起来。 正在林挽月失神的当口,李娴端着药碗推门而入。 看到林挽月已经醒了,心中一喜;又看到林挽月赤膊着上身,失神落魄的坐在床上,一手还按着胸口,脸色极为难看,吓了一跳。 忙走到林挽月的床边,轻声唤道:“驸马?” 林挽月听到李娴的声音,身体猛地一抖,抬起头,看到李娴,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又想到此时自己的上身什么都没穿,连忙抓过身后的薄被,挡在身前。 李娴看到林挽月一连串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这四天来,这人的身子自己早就看遍了。 看到林挽月这样子,李娴心中无名之火燃起,只见李娴先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子上,坐到林挽月的对面。 李娴一靠近,林挽月浑身都不自在,紧了紧挡在身前的薄被,低着头不敢看李娴。 李娴冷冷的说:“抬起头来。” 林挽月磨蹭了半晌依言抬起了头。 “啪!”的一声,李娴的巴掌打在了林挽月的脸上。 林挽月偏过了头,嘴边勾起一抹苦笑,李娴虽然打了她,可是林挽月却在心中庆幸,这要比让她解释来的轻松多了。 林挽月缓缓的正过头,“啪”的一声,李娴反手又赏了林挽月一个巴掌。 林挽月依旧苦笑着,垂着眸子不敢看李娴一眼,重新正过了脸,李娴却没有再出手。 “喝药。”林挽月意外的看着李娴,却从李娴的脸上读不到任何讯息。 “公主……我自己来……” 林挽月欲伸手接药碗,手刚一离开胸前,薄被便往下滑,林挽月手忙脚乱的捂住,又对上了李娴冷冷的眸子。 那样的目光让林挽月十分心虚,甚至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只得乖乖的张开嘴,将李娴递到嘴边的药匙含在嘴里。 药很苦,林挽月却不敢抱怨,一张脸已经抽到了一起,但只要李娴将药递过来,她立刻乖乖的含在嘴里。 李娴没有再说话,一碗药很快见底,喂完了最后一口,李娴拿着药碗起身离开。 林挽月呆愣愣的看着李娴,没想到对于自己的身份李娴居然只字不提。 李娴走到门口,站定;头也不回的说道:“第一下,是打你不顾身份,不顾大局,非要亲自去救幽琴;第二下,是林飞星欠我。” 说完,便打开门走了出去,留林挽月一个人坐在床上。 第145章 静默无言释前嫌 李娴推开客房的门, 洛伊正翘着腿,坐在桌前吃早饭。 看到李娴进来, 将一个剥好的鸡蛋丢到粥碗里, 说道:“醒了吧?” “嗯。”李娴径自坐在洛伊的对面。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 不错不错。” “洛伊……” 听到李娴叫自己,洛伊将一口粥喂到自己的嘴里,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怎么, 要赶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一些事情我不能让她知道。” “呵,是不能让她知道, 还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可不走, 我是什么身份?你让我来我就来, 你让我走我就走?再说了, 她的胸口里有淤血,不排出来会有大麻烦,我洛伊救人, 要么不救, 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 “你躲在我这里不是办法,你应该回曼莎那里去。” …… 一连三日,李娴每天会到林挽月的卧房去三次,除了喂药和喂饭, 李娴没有和林挽月有过任何交谈。 三天来,林挽月的心情几经转变,最开始害怕见到李娴, 一句话都不敢和李娴主动说,每次李娴喂她吃药的时候林挽月都要把目光撇开,不敢去看李娴的眼睛。 到后来林挽月慢慢发现:李娴每次来的时候除了喂自己喝药和吃饭之外不会提任何事,似乎自己女扮男装的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挽月终于后知后觉的回忆起了,李娴在自己醒来后的那两个巴掌,李娴说:第二下,是林飞星欠我的。 想到这里,林挽月一阵心悸,这是不是代表着…… 她原谅了自己? 这个想法一出,林挽月又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 怎么可能?先不说这场假凤虚凰的婚姻,自己的欺瞒还间接连累李娴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这么大的罪,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原谅呢? 不过在林挽月发现李娴没有“追究”意思之后,开始对李娴产生了明显的眷恋,每日到了李娴固定出现的时间,林挽月便会眼巴巴的坐在床前,期待着李娴的来临,等到李娴一进房间,林挽月的目光便会黏在李娴的身上,直到李娴离开为止。 不过对于林挽月的“眷恋”,李娴和没看见一样,每次“例行公事”之后就会离开,多一句话都没有。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李娴亲自喂完了林挽月吃药,整个过程依旧没有任何交流,李娴更是直接无视了林挽月黏在自己脸上那明目张胆的目光。 李娴发现自从这人的身份暴露之后,某些从前压抑着的情绪愈发肆无忌惮了! 李娴喂下了最后一口汤药,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感觉到衣襟下摆一紧。 李娴回头一看,见林挽月微微低着头,一手护着胸前的薄被,另一只手扯住了自己的袖口。 这活脱脱的小女子姿态,李娴还是第一次见。 低着头的林挽月没有看到,李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温和笑意。 林挽月只感觉似乎有千斤重量压在自己的头上,让她抬不起头,她攥紧了李娴的袖口,无声的阻止李娴离开。 李娴隐去了唇边弧度,故作冷清的问道:“驸马可还有事?” “……公主。” “嗯。” “你……能再坐片刻吗?” 林挽月没想到李娴竟这般好说话,真的依言坐回到凳子上了。 心头一甜,松开了李娴的袖子,快速的抬起头看了李娴一眼,又低下了头去,双手抱着胳膊,压住围在胸前的薄被。 李娴一直打量着眼前的林挽月,自然将她的一切变化尽收眼底,李娴暗恼自己眼拙,其实仔细想来,林挽月也有很多次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些许女子姿态来,自己居然没有识破! 李娴看向林挽月轮廓清晰的锁骨,因为常年被包裹着,那里的皮肤是白皙的,又得益于多年来的训练,让林挽月的身材非常好,线条清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 随着目光的移动,林挽月白皙的胳膊上,那两道醒目的蜈蚣形状的疤痕映入李娴的眼帘。 这两道伤疤:一条是阿隐缝的,另一条由她先缝了几针,林挽月接过自己缝的,两次用的都是自己的头发。 此时头发已经随着时间消失在林挽月的身体里,但是这蜈蚣一样的疤痕却留了下来。 看着这两条伤疤,李娴又不禁回想起林挽月当时受伤的样子来,第一次是躺在自己的营帐中,浑身是血,却倔强着一声不吭。 另一次是在护送自己回京的路上,谈笑自若的自己给自己缝合。 在林挽月昏迷不醒的那几日,李娴曾经为林挽月仔细的检查过身体,在林挽月的半身上,除了这两道蜈蚣一样的伤口之外,其实还有其他的伤疤,只不过因伤口不是很大,而且伤在“不方便”给别人看到的位置上,想来是她自己处理了。 其中有两处最让李娴触目惊心,一道是在林挽月的后背上,从右肩膀开始,一直被划到了左腰处,伤口极长;这处伤口余纨曾经提起过,也不知是文字的描述和亲眼所见的感受不同,还是如今林挽月变了身份,当李娴看到疤痕的时候,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另外一道是在林挽月的肚子上,靠近左腰的位置,巴掌大的伤口,想来应该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刺中了,这人为了止血用烧红的烙铁烫平了伤口,留下模糊狰狞的伤疤。 想着想着,李娴的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公主……对不起。” 沉默良久的林挽月终于闷闷的开口了。 李娴复杂的看了林挽月一眼,好想敲开这人的脑袋看看她都在想什么! 自己明明多打了她一巴掌,这三日来对她的身份更是只字不提,难道整整三天过去了,她还想不明白? 洛伊说:这人的胸口还有淤血,再加上忧思太甚,心肺一直不是很通畅,想必这个“身份”的事情,若不让她彻底放下,恐怕还要出问题。 李娴沉吟片刻,没有接林挽月的道歉,反问道:“所以,驸马当初给我讲的婵娟村的故事,活下来的那个其实是姐姐?” “嗯。”林挽月闷闷的答了,仍旧不敢抬头看李娴。 “这五年,过的一定很辛苦吧?” 听着李娴温柔平和的声音,低着头的林挽月忍不住心头一酸:五年了,女扮男装生活在军营中五年了,每日担惊受怕,承受着超过女子身体数倍的负荷活在军营里,这一路,经历了多少辛酸?承受了多少只有林挽月自己知道。 其实有很多时候,林挽月都期待着自己的身边可以出现一个人,知晓自己所有的一切,不用自己的秘密要挟自己,并且维护自己的秘密,可以如李娴这般,没有意外,不去疑问,只问问自己:这些年,你过的是不是很辛苦? 无论伪装的再怎么像,无论站在多高的位置上,依然改变不了林挽月女子身份的事实。 她可以很严格的要求自己,可以为了活下去自己服用了药王花,流血也好,流泪也罢,她都可默默的咽回肚子里。 可这五年来,林挽月是多么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心疼自己,可以些许怜惜一下身为女子的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余纨去了,林挽月如此悲痛的原因,在余纨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林挽月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不是林飞星!是林挽月! 余纨去了以后,林挽月有那么一阵子甚至觉得林挽月也跟着“死”了,林挽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见证不在了,她又要以林飞星的身份,孤单的活着。 林挽月无疑是坚强的,身上这么多伤疤,身体有多痛,流了多少血,没有一次逼出过林挽月的眼泪。 林挽月同时也是柔软的,每一次至亲离开她的时候,林挽月都会流泪,这副身体她可以用近乎于苛刻的手段,锻炼到不比男子差的地步。 但是她的心,从来都是女子的。 李娴见林挽月迟迟不肯答话,却听到了如受伤小兽呜咽声传了过来,声音明显经过十分努力的压抑和克制,声音很小,带着颤抖,让人揪心。 大颗大颗的泪珠,一滴滴的往下掉,林挽月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这情绪积压了太久太久,已经超出了林挽月的控制范围。 听着林挽月颤抖的呜咽,李娴竟被这哭声感染的鼻头一酸。 从这低沉呜咽里传出的痛,一下一下打在李娴的心上。 李娴不是没有见过林挽月流泪,但见到的更多的,是林挽月的坚强。 沉默寡言的人,说出的话更金贵。 坚强隐忍的人,流出的泪更震撼。 李娴的身体已经先于她的语言行动了起来,李娴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温柔的为林挽月擦拭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过今天好多了,虽然还有点不舒服,但是我感觉我在康复,康复的感觉NICE。 未来的几天,都会是甜甜甜的剧情~到了这章,是不是有很多当初我死也不解释的疑问,都开了? 比如:为什么还不公布林挽月身份之类的疑问?比如为什么公主对林飞星没感觉的疑问? 哎~ 不知道你们看的时候什么感觉,反正我写着写着哭了=。= 我是一个非常不善于哭泣的人,身体多难受都没哭过。 可能是,我作为作者,一手捏造了林挽月的一切,陪伴了林挽月的一切,一些我没有写出,但是我自己知道的感受,所以当我写林挽月哭泣的时候,我自己跟着眼泪刷刷的,一度导致眼泪模糊了视线,垫着纸巾在眼镜片下,吸水,才写完的T T。 哎,希望你们可以喜欢吧。 如果认真看过这一路的亲们,也许会和我一样的感触,如果剧情已经忘的差不多的宝宝,可能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本人觉得这一章还是有张力的。 这就是我之前把林挽月写的那么克制的原因,因为李娴没爱过林飞星,林挽月也没有对李娴有过任何不当的举动,所以当身份大白的时候,没有那么拧巴和恶心 因为我不想用:既然我能爱上有隐疾的男子,我也能爱一个女子去写李娴和林挽月。 所以纵使有人不理解,无所谓的,爱女人,就是爱女人,我只是爱女人,女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残缺男子的替代品,女子就是女子,我是女子,我爱女子。 第146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很快, 从林挽月眼眶中溢出的泪珠透过这方锦帕,烫到李娴的指尖。 耳边, 林挽月强自压抑的呜咽并没有丝毫要停息的意思。 林挽月的这五年, 李娴虽没有全程参与, 好歹用绢布的方式见证了大多数日子,当这一切都套在一位女子的身上,再听着极尽压抑的呜咽声, 李娴是真的心痛了。 “哎……”李娴轻叹一声, 将林挽月拥入怀中。 “嗝……呜呜呜……” 当听到林挽月因为被自己抱住,惊愕的抽搐一声, 随即又开始呜咽起来, 抱着林挽月的李娴忍俊不禁。 “呜呜……”林挽月伏在李娴单薄的肩膀上, 正好压住了眼睛, 许是流出的泪水太多,林挽月摇着头在李娴的肩膀上蹭了蹭。 李娴微笑着抬起手,轻轻拂过林挽月的脊背, 当冰凉的手指与暴露的皮肤触碰, 林挽月的呜咽一窒,身体一僵。 李娴立刻感受到了林挽月的变化,悄悄的将手拿开,只是将林挽月环在怀中, 让林挽月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尽量小心不去触碰林挽月的身体。 果然,林挽月的身体很快软化, 呜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吸着鼻子在李娴的肩膀上又蹭了蹭。 李娴侧过头,几乎是贴在林挽月的耳边,轻声说道:“对不起。” 林挽月的呼吸一滞,止住了哭声,偶尔会不受控制的抽鼻子,她伏在李娴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冷静下来之后林挽月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李娴的怀里…… 还趴在人家的肩膀上,还用公主的宫装擦眼泪,还有鼻涕…… 林挽月只感觉一股热流席卷她的全身,连耳朵尖都热了,怎么办? 李娴似乎不在意林挽月的沉默,优雅的挺着身子,在不触碰林挽月的前提条件下,让林挽月可以舒服的趴在自己的肩膀上,丝毫不觉得重,也并没有因为林挽月用自己的衣服擦眼泪而露出任何不悦。 倒是林挽月先开口了:“你……躲开。” 声音太小,李娴没有听清楚,问道:“嗯?” “请……公主躲开。” “哦。” 李娴笑了笑,应林挽月的要求向后一撤,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李娴离开的同时,失去了把持的薄被也悄悄滑落。 林挽月胸前的风光被李娴一览无余。 李娴丝毫没有提示的意思,平静的从锁骨打量到紧实的小腹,往返了几个来回。 见林挽月根本没发现自己“春光乍泄”双手支着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娴才悠悠问道:“驸马可冷?” 冷?我热…… 林挽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低呼一声,手忙脚乱的在李娴的注视下拉起了被子挡在自己的身前。 又觉得实在太过出丑,干脆一头躺在床上,不小心触碰到后心的伤口,痛呼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拽过薄被盖过了自己的头顶…… “哎……”林挽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完了。 李娴怔怔的看着林挽月:双腿直挺挺的暴露在外面,却将整个上半身包裹在被子里,挡的那叫一个滴水不漏。 “公主恕罪,失礼了……”被子里传来林挽月闷闷的声音。 …… “……公主请回吧!” 李娴看着床上的一团,哭笑不得,别人都会对自己的身份有几分忌惮,这人可倒好,仿佛从来都没怕过自己一般,大婚之初“改好”了一段时间,现在身份暴露了,索性“原形毕露”,连做做样子也不愿意了。 “也好,驸马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直到听到关门声,林挽月才掀开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带着一抹潮红。 且说李娴在开门的那一刻便看到了站在院子中的洛伊,目光一沉,带上了门走到洛伊的面前。 李娴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随我来。” 洛伊咧嘴一笑,痛痛快快的跟着李娴离开了林挽月的院子。 二人一路无言,回到洛伊暂居的偏僻小院,李娴停住脚步,平静的看着洛伊,与之对视良久说道:“不是嘱咐过你,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吗?” “我刚才突然觉得应该让她当面感谢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别以为是军医医好了她,再去感谢军医才是大大的不妙哦!” 见李娴一言不发,洛伊故作意外的说道:“难道小娴儿没有告诉她,军医已经被你处理掉的事情?啧啧……真是干净利落!” 听到洛伊的话,李娴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连一丝松动都没有,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洛伊。 被李娴这样的目光盯着,洛伊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认真的说道:“小娴儿,有没有人说过卸下伪装的你,真的好可怕?” 李娴冷冷的说道:“见过本宫这一面的,除了你都死了。” “那我还真想让那位林挽月也看看你这副样子。” “洛伊!” “怎么?你很紧张她?” 李娴摇了摇头:“她是很重要的一步棋,本宫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次了,北境的军权不能丢,你最好不要挑战本宫的底线。” 对于李娴的解释,洛伊报以嗤笑一声,不屑的说道:“收起你那套骗骗小孩子的说辞吧,如今你掌握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把柄,还怕她不乖乖听你使唤?说到底就是你害怕她看到你的肮脏,排斥她见识真正的你!” 李娴冷哼一声,直直的注视洛伊的眸子,丝毫不见动摇和退让,问道:“所以呢?” 洛伊被李娴的话噎的一滞,目光复杂的看着李娴,最终沉迷在李娴那倾城的容颜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洛伊,棋局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小娴儿……” 李娴的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洛伊,如果你认为知晓本宫的一切,就是你要挟本宫的资本,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不要仗着当年的几分恩情恣意妄为。” 李娴说完,看都不看洛伊一眼,转身离开,离开之前冷冷的说道:“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洛伊呆愣愣的看着李娴走远,在李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院之前,洛伊突然爆发,对着李娴的背影不甘的吼道:“纸里包不住火!就算我不说!你的事情早晚会被她知道,到时候她会接受这样的你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包容最真实的你!” 李娴的步子一顿,最终迈着果断的步伐离开了小院。 洛伊痛苦的抱着头,蹲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狰狞,一会儿迷离。 第二天一早李娴到林挽月房间去的时候,林挽月已经洗漱完毕,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坐在床上等李娴了。 李娴将托盘放在桌上,上面是一碗药膳粥,一碗汤药。 “驸马今日的气色不错,已经能下床了吗?” “嗯。” 林挽月来到桌前,自己拿过药膳粥吃,李娴便坐在林挽月的对面陪着。 “公主……” “嗯?” “那个……我的身份暴露了吗?” “没有,好在伤在背上,御医拔了箭没有看出什么,为了保险起见我已经给了御医一家一笔银子,让他们搬到其他的地方隐居了。” “哦。”林挽月点了点头,咽下了粥:“谢谢公主。” “公主,军营中怎么样?” “一切如常,人已经派出去了,相信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在此之前驸马安心养伤便是。” “两位副帅派出去的那路人马应该有结果了吧?” “嗯。”李娴点了点头,如实答道:“失败了,全军覆没。” “哎……”林挽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早在李娴阻止自己将新计划告诉白锐达他们开始,林挽月已经预料到了失败,但就像李娴说的,这次计划能成功一半已是大幸。 “公主……” “嗯?” “那个……我想要裹胸布……” 李娴思考片刻回道:“你伤在后心处,晚上也该换药了,到时候我先看看你的伤势再决定;我觉得,驸马还是安心养伤比较好,我接到密报:齐王兄的部队再有五日就会进城,父皇关于雍王兄的批复也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有驸马忙的,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养养。” 李娴看了林挽月的胸口一眼,暗道:况且,就算你不缠裹胸布,只要不触及到你的胸口,光用眼睛也是看不出来的。 “好。” 服用完汤药之后,房间中陷入了沉寂,林挽月坐在李娴的对面,双手的十指绞在一起,一双眼睛飘来飘去。 在昨天李娴离开之后,林挽月想了好久,既然李娴已经和自己道歉,而且还包容了自己的欺瞒,她也应该和李娴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才对。 林挽月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看着李娴,认真的说道:“公主……其实在成婚的那天晚上,我本想……”和你坦白我的身份的。 没等林挽月说完,李娴亦认真的回道:“我知道。” “哦。” 房间中再次陷入沉默,这次却是由李娴打破了沉默:“其实在驸马昏睡的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也曾问过自己,若是早些知晓你的身份,我该当如何?” 林挽月的心头一紧,绞在一起的十指握紧,竖起了耳朵。 李娴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想了几日,最终也没有想透彻,也许早些知道你的身份,有很多事情都要与现在不同;也许……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第147章 浮生偷得半日闲 房间中再次回归安静, 二人都没有再多言,李娴和林挽月的唇边都带着淡淡的弧度, 温和的目光, 像极了彼此。 李娴怕林挽月觉得闷, 命人搬来了棋盘,二人在房间中对弈,间或说些没有头绪的对话, 包罗很多内容, 从前现在,京城民间、军事棋道、自由转换, 对接自如, 半日的闲适时光很快过去。 用过晚饭李娴为林挽月的背伤换药。 林挽月盘膝坐在床上, 身上的绷带已褪, 头发略显松垮由发箍盘在头顶,低着头,双手按在膝盖上, 赤膊上身, 挺着腰板,暴露在空气中的半身颜色差异很大。 李娴坐在林挽月的身后,挽着已婚女子的发式,露出洁白的脖颈, 微微挽起宫装的广袖,现出半截藕臂,坐姿虽不端正, 却掩不住通身的优雅从容。 床边的小案上放着打开的药箱,里面摆着带着不同颜色瓶塞,大小不一的瓷瓶。 李娴的神色认真,检查林挽月后心的十字伤口,熟练的从药箱中拿过一个青色的瓷瓶,拔开瓶塞倒出翠绿色的胶状药膏摊于手心,放下瓷瓶,拿起象牙白的狭长玉片,剜了手心的药膏抹到林挽月的伤口上。 “伤口恢复的不错,已经长出新肉来了。”李娴的声音既温柔又舒缓,听的林挽月身心舒畅。 “难怪这几日总觉得伤口有些痒。”药膏冰凉凉的,由同样冰凉的玉片赶着,平缓而均匀的涂满林挽月的伤口,虽是上药,却也是极享受的事情,林挽月舒服的眯起了眼。 “就算痒也要坚持一二,莫要抓破了。” “嗯。” 李娴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林挽月的伤口处,漫不经心的问道:“这条伤疤是那次留下的吧。”林宇战死的那次。 “嗯。” “伤口这般长,多亏有余纨帮你处理了伤口,若是感染了很危险。” 李娴的语气依旧如适才那般舒缓而温柔,林挽月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僵直了脊背。 林挽月身体的变化并没有躲过李娴的眼睛,李娴勾了勾嘴角,手上不停,温柔的用玉片涂抹药膏。 “当初……多亏了阿纨。” “嗯。” “公主……” “逝者如斯,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余纨的忠心李娴是知道的,也正是余纨的绢报几乎是彻底打消了李娴对林飞星身份的猜测,即使被“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李娴也不得不承认,林挽月身上那股特殊的人格魅力,至诚至信,却不浓烈,如涓涓细水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一批人围绕在她的身边。 林挽月的脊背松弛下来,无声的笑了:“谢谢公主。” “如果我所料不差,过几日父皇的旨意定是召我回宫,明日我将埋在北境的三旗影子都交给驸马,供驸马差遣。” 林挽月按在膝盖上的手,紧了又紧,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席卷全身,自从身份暴露之后,林挽月发现李娴开始逐步的交给自己,曾经她作为“男子”时,从不曾接触到的东西。 李娴继续说道:“影子尽量不要暴露在明处,最好是让他们负责你的安全,还有秘密的任务。” “嗯。” “我会尽快给你一份名单,上面的人都是北境军士,驸马可以放心用。” “嗯。” “将绷带递给我。” “嗯!”林挽月拿过绷带,抬手绕过肩膀,递给李娴。 李娴用净布擦干手上的药膏,接过绷带固定后背的半圈然后交到林挽月的手里,林挽月拿着绷带在自己的身上完成剩下半圈的缠绕,再递给李娴,二人配合默契。 “还有你的身份,目前除了我之外,只有……帮你看病的大夫知道,她不能在北境多留,我也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我走了之后,你切莫莽撞,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知道了。” 李娴接过林挽月递过来的,所剩无几的绷带,拿过小剪刀在绷带上剪了一个口,纤纤十指灵活的打了一个结。 “幽琴我也留给你,你可以把她带在身边,幽琴的医术和毒术在诸多旗主中算是一流的,你日常的饮食可以由她把关,但是她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还是要注意一些;若是日后意外受伤……可让幽琴替你诊治,你对她有救命之恩,你放心,以她的性子定不会背弃你的。” “公主……”林挽月被李娴感动的一塌糊涂,胸口酸酸涨涨,听着李娴的声声叮嘱,生出一股与李娴即将分别的感觉来。 分别之期尚未来临,已生不舍。 “好了,把衣服穿起来吧,裹胸布怕是要再等等。” 林挽月依言背着李娴穿上了衣服,转过身,二人相对而坐。 林挽月丝毫没有掩饰她对李娴的眷恋,目光痴痴的黏在李娴的脸上,一寸都舍不得挪开。 李娴的唇边显出一双浅浅的梨涡,朱唇轻启:“婵娟一朝蒙雾霭,何惧分作沟中瘠,本是农家布衣女,今朝三军中帐坐,世人皆道飞将军,巾帼何曾输须眉?” 林挽月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用极度炽热和仰慕的目光看着李娴,过了好一会儿,喃喃的重复道:“世人皆道飞将军,巾帼何曾输须眉?公主,公主……” 李娴依旧笑着,用舒缓的腔调继续轻柔的说道:“如今北境之势,正是驸马一展拳脚的好时机,我留在这里并不能帮上什么,便在京中拭目以待吧。” 所有的矜持和克制,顷刻间尽数崩塌,林挽月张开双臂,身体前倾,将李娴拥入怀中。 “公主……”林挽月的声音颤抖,身体颤抖,十分激动;却极其小心的拥着李娴,不用一丝力道,仿佛怀中拥抱的,是极易碎的倾世珍宝一般。 林挽月布衣出身,自是比不了李娴的才华满腹,出口成章;可是此时除了激动到不能自持之外,林挽月感觉自己无比的幸运,自己虽然除了打仗之外什么都不会,可她爱慕着一个什么都会的人,这人还是她明媒正娶,铜雁为誓娶进门的妻! 这感觉,真是,美极了,美极了! 李娴除了最开始因为拥抱来的突然,身体一僵之外;很快就放缓了身子,任凭林挽月拥抱自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挽月的背,安抚林挽月颤抖不已的身体。 拥抱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长,林挽月很快主动放开了李娴,当她小心翼翼的打量李娴,看到的只是李娴一如既往的笑意时,胸口被一种名叫甜蜜的感觉填满。 “公主~。”林挽月的小麦色的脸颊上燃起一抹不是很明显的绯红,脸上的喜色却怎么都遮掩不住,眉梢上扬,嘴角上扬,整个人喜气洋洋。 李娴一直觉得从她认识林挽月开始,这人至始至终都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如今这份单纯且直白的欣喜感染到了李娴,令李娴情不自禁的绽放出更大的笑意。 李娴隐约的开始明白林挽月的这份简单的美好,这是她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公主,你把旗主都留给我,你怎么办?” “这个驸马无需忧心,母后临终前留给我十二支暗旗,自是足够的。” “哦。”林挽月点了点头,露出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神色。 李娴继续说道:“况且我在京中,至少在安危上有足够的保障,而你则不同了,名的暗的,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了!” “估么着派出去截匈奴粮草的人马很快就会回来了,明日你便写好折子,不管他们是否回来,这份折子一定要在齐王兄入北境之前送出去,呈交给父皇。” 林挽月稍加思考便明白了李娴的用意,点了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可是……公主怎知必成?” 李娴微微一笑,坚定的回道:“必成。” 林挽月再次挪不开眼,她喜极了李娴的运筹帷幄;她爱极了李娴这副胜券在握却又宠辱不惊的模样! 林挽月终于见识了李娴的浩瀚,在无比欣喜倾慕的同时,自身也开始蠢蠢欲动,无比渴望从李娴的身上汲取自己所不具备的东西,无比渴望,充实自己! “公主!” “嗯?” “齐王兄入北境之后,军中之事该当如何?” 李娴欣赏的看了林挽月一眼:林挽月能有今日的成就,与她这份孜孜不倦的求知欲望脱不开关系,不卑不亢,却从不掩盖自己对知识的渴求。 “如今驸马是三军统帅,掌管北境帅印,军中之事自然是驸马说的算;但齐王兄很特殊,齐王兄当初向父皇自请,封于西南的齐地,多年来统领军队抗击蛮夷,鲜闻败绩;文韬武略,为人处世,齐王兄都是诸多兄长中的翘楚,西南的风土虽然稍异于北境,但驸马可多听听齐王兄的意见,相信会有不小的收获。” “好。” “还有,如今五胡动乱,气势汹汹,但凡没有必胜把握的军令,驸马大可请上齐王兄一同决策。” 说完,李娴勾了勾嘴角,林挽月看着李娴眨了眨眼,惊奇道:公主这是在教我拉人背黑锅?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诗是我自己瞎编的,哈哈哈哈哈哈, 万一写的不好,只能证明我没文化,可别吐槽公主没文化啊~哈哈哈哈。 李娴:记得带我上齐王兄帮你背黑锅哦~ 林挽月:咦?还有这种操作啊?公主So bad bad 李娴:在齐王兄身上好好学习,功劳你揽,黑锅给他背就好了。 林挽月:【不明觉厉】嘿嘿嘿。 齐王李瑱:【风尘扑扑的赶路中……】 第148章 问君是否能如旧 翌日 元帅府书房内, 林挽月端正的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份空白的奏折。 李娴站在林挽月的身边亲自为林挽月研墨。 “好了。”李娴放下手中的墨石, 放下袖子。 林挽月脸上闪过一丝局促,拿过悬挂的毛笔, 蘸满了墨水, 一手拽着袖子,姿势倒是有几分风骨。 林挽月的神色非常认真,在纸上写完第二个字的时候,李娴无声的笑了起来。 林挽月看着自己写的字,心头闪过一丝懊恼, 自己明明已经很用心了, 可是就是写不好。 好在李娴只是安静的立在旁边, 并未对她的字迹发表意见。 林挽月硬着头皮写完了奏折,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放下毛笔。 吹了吹, 问道:“公主,你看这样写可行?” 李娴点了点头:“这样写便好。” 待墨迹干透, 林挽月将奏折封好,命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去。 李娴看着林挽月坐立不安的样子, 想起自己昔日的承诺, 柔声道:“驸马,若是不嫌弃,我教你练字可好?” 林挽月绽放出大大的笑脸:“多谢公主!” 李娴拿来一叠裁好的宣纸,又为林挽月挑选了一支毛笔。 刚才林挽月在写奏折的时候, 李娴并没有过多关注奏折的内容,而是着重观察了林挽月写字时候的姿势,她发现林挽月写字的时候手腕的运用不正确。 一番详细的讲解后,李娴让林挽月在纸上写写看。 李娴又看着林挽月写了一行,秀眉微蹙绕到林挽月的身后,将纤纤玉手轻轻的搭在林挽月的手背,尽力握住。 顷刻间,从李娴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沁入林挽月的心脾。 耳边,传来李娴温柔的声音:“别用力,随着我写几个字,你记住手腕上的这个感觉。” “嗯。” 李娴呼出的热气,打在林挽月敏感的耳朵上,林挽月感觉自己的全身都活跃了起来,躁动着。 李娴冰凉的手握紧了林挽月的手,带着林挽月在宣纸上写了一行字,林挽月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宣纸上陆续出现的字,羡慕又惊奇:真希望自己可以写出这样一手好字。 李娴松开了握着林挽月的手,说道:“手腕要放松,你记住这个感觉,再写写看看。” “嗯。”林挽月闭上了眼睛,回味刚才的感觉和李娴的讲解。 林挽月睁开眼睛,在李娴的注视下再次提起笔,刚写了两个字,林挽月的脸上一抽。 李娴挑了挑眉,拿过林挽月手中的毛笔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暗道奇怪:为什么林挽月的字笔锋很奇怪呢? 突然,李娴恍然大悟,放下毛笔:“驸马,给我看看你的手。” 林挽月依言摊开了右手,李娴抓住林挽月的手,捏了捏林挽月的手掌和手指,入手是硬邦邦的触感,而且上面还有非常厚的老茧。 李娴终于明白林挽月一直写不好字的原因,僵硬的手指和老茧阻碍了林挽月的触感,导致林挽月写字的时候笔锋总是控制不好,所以写字才会如此扭曲。 李娴看着林挽月的手,轻叹了一口气:这还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子的手? 林挽月看着李娴捏着自己的手不说话,唤道:“公主?” 李娴又摸了摸林挽月手上的硬茧才松开了她的手:“驸马,练字我看先不要急了。” “为什么?”没等李娴回答,林挽月便反应了过来:“没关系,以后再练吧。” 李娴看着林挽月,突然发现她为林挽月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曾经林挽月还顶着男子身份的时候,李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如今,李娴发现越是与林挽月相处,她总会涌起对林挽月好一些的冲动。 林挽月已经将坚强融入了她的生命,再想到这五年来她所承受的一切,李娴更是心生怜惜。 又过了三日,李娴终于同意林挽月缠上了裹胸布,最新的密报上说:齐王率领的两万精兵与陛下的传召队在阳关城外百里处会合,不日即将入城。 林挽月与李娴亲自迎接大队人马进入阳关城,齐王李瑱不仅带了两万精兵助阵,还带来了他麾下赫赫有名的猛将:布衣出身,军功拜爵的无双侯,夏侯无双。 且说李钊收到李娴的手书后,按照李娴的请求拨派了两千匠人,八千民工,护城大弩若干,由五千羽林卫护送而来。 李钊下旨说:匠人和民工留在阳关城协助布防,着长公主李娴接到旨意后,三日内;由五千羽林卫护送,接雍王灵柩回京。 多事之秋,一切从简;齐王入了阳关城之后,主动谢绝了林飞星设宴招待的提议,简单的吃过饭,去灵堂看过雍王,便与林飞星进入主帅大帐密谈。 林挽月将护城大弩及一众工匠交给了两位副帅,白锐达和安承弼各自领了任务,带着工匠紧锣密鼓的对阳关新城的护城设置进行强化。 局势似乎在朝着有利于离国的方向发展,好消息纷杳而至,之前派去草原腹地破坏匈奴粮草的队伍在日落之前也回了城,果真如李娴说的那般:成功了! 林挽月大喜,将杜玉树召到主帅大帐询问详细事宜。 元帅府的偏殿内 “小慈,叫幽琴来见本宫。” “是!”小慈停止收拾行李,走了出去。 …… 片刻后,小慈与幽琴一同进来,幽琴走到李娴身前,跪地:“幽琴,参见殿下。” “你今夜趁着夜色将洛伊送回去。” …… “怎么?” “殿下恕罪,属下觉得应该将洛伊软禁起来,作为筹码。” 李娴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的说道:“难得你忠心。” “幽琴誓死忠于殿下!” “本宫已经将你派给驸马,今后你只忠于她一人便可,驸马的饮食由你把关。” “是!” “至于洛伊,你将她送回去。” “是!” “下去吧……” 待幽琴离开,小慈不解的问道:“殿下,奴婢以为幽琴说的有理,将洛伊掌握在手中,更稳妥。” “小慈,你可知这次与曼莎谈判她提了什么条件?” “奴婢不知。” 李娴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笑非笑的说道:“曼莎只向本宫求了洛伊!” “啊!?” “呵……本宫找洛伊来,她没和曼莎打招呼,自己带着药箱偷偷跑来了,曼莎还以为是本宫抓了洛伊逼她就范,一口答应了本宫的要求,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莫……莫不是?” 李娴仍旧笑着:“小慈。” “奴婢在!” “你说,世人为何皆以为求不得的才是最好的,不去珍惜眼前人呢?” 小慈惊奇的看着李娴:“奴婢觉着,殿下变了。” “小慈,本宫这几日总是在想,你说本宫对她……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听到李娴的话,小慈吓了一跳:她服侍李娴这么多年,自问最了解李娴的性子,在温惠端皇后仙逝后,公主做了很多事情,可是从来没见公主如此这般过! 小慈想到一个可能,脸上一喜:“殿下……您,莫不是对驸马动心了吗?” 小慈的内心无比雀跃,他们家公主哪都好,唯独在感情一事上总是显得很淡然,当年李忠世子对殿下痴心一片,可小慈总觉得李娴的回应除了礼貌,再无其他,温惠端皇后弥留之际,一直对殿下的终身幸福忧心! 小慈有时候经常会想:她们家殿下到底会对什么样的一个人动心?在大婚之后,小慈沮丧的发现,公主和驸马实在太过相敬如宾! 这些日子,李娴的变化小慈看在眼里,小慈更没有想到一向谨慎的公主居然会为了驸马叫来了洛伊! 此时听到李娴这样说,小慈几乎可以笃定,至少殿下的心弦是被波动了的,只不过看殿下此时的样子,好像心存犹豫。 李娴沉默半晌,摇了摇头,茫然的说道:“现在谈动心,为时尚早……前些日子……让我重新考虑了和她的可能……只是,我与她之间终是隔了太多。” 听了李娴的话,小慈也陷入了沉默:这一路来李娴所做的绝大多数事情,她都有参与,即便许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林飞星能接受吗? 小慈开始心疼起李娴来:谁又能知道她们家殿下的苦呢? 小慈看着李娴,这个她从小就跟着的主子,心一横:“殿下!不如找机会将事情都告诉驸马吧!” 李娴没有说话,小慈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殿下,难道您忘记了皇后娘娘临终时候嘱咐您的话了吗?东宫的根基日渐稳固,殿下您呢?纸里包不住火,殿下若真的动心,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这些年,您这样独自承受一切,奴婢看着都心疼呢!况且……奴婢觉得驸马虽然倔强,但是,是一个明事理的好人,我相信就算一时很难接受,他一定会体谅殿下的!” 李娴的耳边回响起了洛伊的话:“纸里包不住火,这世上能接受真实的你的人,只有我!” 李娴又想起了几日前,林挽月给她的那个情不自禁的拥抱,是这人第一次主动与自己的亲密接触! 成婚以来,这人处处克制,身份暴露之后才有了这第一次的亲密。 自己,并不讨厌那个拥抱。 你,是否会依旧如故? 第149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林挽月与齐王李瑱在大帐中密谈了一天一夜, 将北境和匈奴两边的局势分析了个透彻。 这一天一夜,林挽月受益颇多, 以至于从大帐中走出来的时候,神采奕奕, 丝毫不见疲态。 在之前, 林挽月一直对齐王的印象不错,至少齐王送的那把孤胆银枪,林挽月是喜欢的。 经过了这一天一夜的密谈,林挽月更是对齐王相见恨晚!。 她带着这股兴奋劲儿找到了李娴,将自己的感受如实相告, 李娴认真的听着, 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兴奋的劲头过去, 疲惫袭来,李娴为林挽月拉好被子, 转身离去。 出发当日, 林挽月带着一队人马出城十里相送。 李娴坐在回京的四乘马车上,后面跟着雍王李玔停放多日的灵柩。 由五千羽林卫护送, 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进发。 林挽月自是舍不得李娴离开的,与李娴成亲这么久, 她从未度过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光。 原本想象中的灭顶之灾并没有出现, 李娴的坦然接受让林挽月犹如置身梦中,可林挽月却不敢深问,生怕戳破这份美好。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尽管她依旧需要以男子的身份存活于世, 但有了李娴这个极其重要的“知情人”,一切都不同了。 林挽月跨坐龙冉宝驹,置身土丘,目送浩浩荡荡的队伍变成一条弯曲的小线,再到消失不见。 林挽月才发现,她好像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没有对李娴讲。 比如,虽然自己是女子,殿前的求娶绝非玩笑…… 再比如,虽然自己是女子,却是真心实意喜欢她的。 李娴坐在宽敞豪华的四乘马车中,一路沉默不语,直到队伍彻底离开了阳关城的地界,她才从思绪中回神;推开车窗,看着不住向后退去的风景,下了某种决心。 在护城大弩全部上墙之后,林挽月突然想出了一条妙计,与齐王商议,齐王更是拍案叫绝! 于是林挽月亲自带着李娴留给她的名单上的人手,用大量的水在城外布置了一个“秘密”的陷阱! 这“陷阱”并非必用,但匈奴的投石车若是数量太多,可以给予毁灭性的打击!! 接下来,便是等待了,匈奴被截了粮草,决计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齐王的猜测与林挽月不谋而合,在北境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将会有一场恶仗要打。 这场战争的胜败,也是关系着匈奴联盟是否能维系下去! 没让林挽月等太久,在一个黑云密布的清晨,这一天终于来了。 低沉厚重的牛角号响彻整个阳关城的上空! 不同以往的是,在牛角号吹响之前,阳关城内的部队早已集结完毕,分列成十六个方阵在城外等待! 当战鼓擂响,每一位将士都挺起了胸膛,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胸中的战意达到最高!就连胯下的战马也开始躁动的蹬着蹄子,从鼻孔里冒出一股股白烟! 匈奴大军几乎倾巢而出,根据斥候的回报,这次匈奴准备了上百台投石车,并且配备了云梯和破城木! 林飞星与齐王约好,各司其职;齐王李瑱带着麾下的猛将夏侯无双,率全部骑兵出城杀敌,林飞星作为三军主帅坐镇城上。 由于有投石车这种远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城墙上也并不安全。 所有的步兵几乎全部上墙,就连楼梯上也有序的站满了士兵。 齐王李瑱身穿一袭黄金铠甲,手持三尖两刃枪;夏侯无双立于齐王身后左右各持一把长柄板斧。 林挽月站在城墙上,看到齐王的装束,心中热血沸腾,她也好想立于千军万马之前,与匈奴人决一死战! 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奔袭而来,一眼望不到队伍的尽头! 厚重的黑云仿佛就压在头顶上,匈奴的马蹄声若闷雷,林挽月眯着眼睛抬起了右手! 战鼓变奏,随着细密的鼓点,林挽月深吸一口气,大吼道:“放箭!” 三十二张护城大弩,放出射程极远的大箭,二石硬弓弓箭手也不甘示弱。 城下一阵凌乱,匈奴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几轮的远程攻击后,齐王李瑱缓缓的举起手中的三尖两刃枪,林挽月看到信号,一抬手:“停,开始精准打击!” “是!” “吼!吼!吼!” 城下最前方的大盾护卫兵有节奏的低吼着,一边快速的向两边散去,几个喘息的功夫,两军之间再无阻碍! “嚯!”随着刺眼的白光,齐王李瑱长枪直指:“杀!” “杀!”喊杀声震耳欲聋,城下的骑兵冲了出去! 这一次,林挽月并没有挽弓,而是专心的看着城下的局势,并时不时的与身后的两位副将讨论。 人数如此之多的一战,是林挽月参军五年来的第一次,而且还是作为主帅! “大帅!投石车上来了!”目力异于常人的卞凯禀报道。 “大纛传令!战鼓变奏!” “是!” 指令传出后,撤到两旁的大盾兵动了起来! “吼!吼!吼!” 随着吼声,退到一旁的大盾兵迅速列阵,以一人高的大盾为墙,组成了若干个铁桶形状的阵型! 这些“铁桶”阵型的大盾兵,是齐王和林挽月共同想出来,破坏敌人投石车的小阵法。 俯瞰下去,大盾兵阵,正在缓慢而坚定的朝着投石车的位置移动着! “小鼓,令旗!动!” “是!” 这所谓的“小鼓”是按照齐王的提议特制的战鼓,鼓点和声音都很特别,方便和大战鼓区分,鼓手由齐王带来的士兵担任。 小鼓和令旗是用来指挥大盾兵阵的。 随着撒豆一般细密的鼓点远远传开,大盾兵阵内的士兵们大吼一声,从大盾之间特制的缝隙中刺出了数把长矛! 吃一堑长一智,林挽月还特别在大盾兵配备的长矛上,淬了致命的剧毒! 得益于这些不断收缩突刺的长矛,就连匈奴骑兵也无法轻易靠近这大盾兵阵! 至于射过来的弓箭,更是奈何不了大盾分毫! 看着大盾兵阵稳健的朝着投石车移动了过去,林挽月脸上一喜:敌人的投石车数量太多,在投石车到达射程点之前,预先破坏掉一些可以大大减轻守城的压力! “大帅!您看那是什么!?” 听到卞凯的声音,林挽月趴在城墩上,顺着卞凯的手指极目眺望,却只能在匈奴队伍之中看到五个大黑点,无法看的更清楚。 “小凯,你发现什么了?” 卞凯趴在城墩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回道:“大帅,是五台战车!由大盾和重兵护着,上面好像站着什么人!” 林挽月皱起了眉头:“战车?五台……” 电光火石的一闪,林挽月立刻吩咐道:“大纛传令! 将五台战车的位置传过去!” “是!” 成股的鲜血顺着齐王的黄金铠甲向下滴,真真是一件宝甲,刀枪不入,滴血不沾! 听到大战鼓的变奏,齐王李瑱将手中的三尖两刃枪挥了出去,所到之处一片惨叫,夏侯无双默契的护在齐王身边,抡圆了手中的板斧为齐王争取空档! 齐王李瑱回头望向大纛,再抬眼一看,果然在百丈开外看到了五台战车! “无双!你看,匈奴五部的首领就在前面的战车上!” 夏侯无双劈死一个匈奴骑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兴奋的喊道:“好机会!” 李瑱也点了点头,重新加入了战斗:可惜此时的战场太密,无法组织突袭! 正在齐王李瑱感叹之际,城墙上的战鼓再次变奏,大纛传来指令:全军听令,且战且散开! “好!”齐王李瑱大吼一声,夏侯无双也露出了笑容:这林飞星确实有些本事,战机往往稍纵即逝,能在发现异样后当机立断,痛快,痛快! 匈奴的骑兵们感觉原本与他们拼死厮杀,寸步不让的离国士兵突然放缓了手中的力道,改猛烈进攻为防守,并且向四周散开,留出了大片的空档! “无双,带一对人马杀过去!本王至少要一台!” 几乎在齐王话音落的同时,夏侯无双大声吼道:“甲队随我来!” 城下战场的密度降低,有利有弊。 一方面林挽月当机立断的给齐王提供了组织突袭的可能,另一方面,也给投石车让出了路,无形中加大了阳关城的危险系数。 然而林挽月在选择下令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正是让齐王叫好的原因! 果然,在离国骑兵散开后,匈奴的投石车明显加快了速度! 林挽月眯了眯眼,一边估测着投石车的距离,一边关注着齐王那边。 “投石车来了!小鼓手隐蔽!令旗给大盾兵下达自主攻击命令!” “是!” “大纛传令,所有骑兵注意躲开陷阱区!” “是!” “护城大弩瞄准投石车!” “是!” “热油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大帅,全都准备好了!” “抬上来!” “是!” 一桶一桶的热油接力一般被抬上了城墙! 大盾兵阵接近投石车后,迅速张开,犹如食人花的嘴巴一样,将投石车“吞”了进去,随着一阵阵的惨叫,当大盾兵阵散开重组的时候,投石车的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推车匈奴的尸体,而投石车也被破坏了关键的位置,不能用了! 上次缴获的投石车运到城中,李娴看过后画出了图纸,在临别之前,李娴为林挽月在图纸上圈出了投石车的关键点,这让迅速破坏投石车成为了可能! 看到大盾兵阵成功又快速的破坏了投石车,林挽月将手抵在胸口:公主…… 第150章 离人恨天怒神罚 “大帅!”卞凯喊了一声。 林挽月命令道:“放冲天箭!” “是!” 绑了炮仗的箭矢由大弩射向天空! 齐王听到声音, 看向夏侯无双的方向:无双,快! 齐王与林飞星相约, 当投石车大量集结在城下的时候,以冲天箭为令, 开启陷阱保卫阳关城不破;这一招不到万不得已林飞星是不会用的, 因为在毁灭投石车的同时,也会在一定时间内阻断了离国骑兵回城的退路! 冲天箭一出,便是通知齐王李瑱决一死战之时,不打退匈奴,是回不了城了! “倒油!”林挽月的颈子上青筋暴起, 太阳穴上也可以看到明显的突起! “是!”城墙上的士兵以更大的声音回复主帅。 城墙上所有的士兵几乎全部行动, 以几人为一组高高举起装满热油的大桶, 顺着城墩的口将木桶直接丢了下去! 上百桶热油从天而降!有一些甚至带着猪肉的香气,阳光城内所有的油都在这了! 不光菜籽油, 甚至将囤积的猪肥肉都炼成了油!这一仗打完, 恐怕阳关城的士兵们要很久不见“油腥”…… 随着滚滚的白烟,落地摊开的热油开始“向下流”! 原来, 林挽月充分利用北境的冻土特点,在大战之前用大量的水, 将城外的地貌改成了斜坡! 油虽然会烫化一部分冰, 但由于油比水轻,再加上明显的斜坡,不一会儿就淌到了林挽月布置的陷阱! 而那些大盾兵阵的士兵们,在听到冲天箭的命令后, 迅速散开,绕到投石车的后方,快速结阵! 两排士兵背靠背站在一起,每个人都扛着大盾,一座简易的沐墙顷刻形成! “吼!”组成墙的大盾兵们整齐划一的将淬毒的长矛顺着大盾的缝隙刺了出来! 彻底隔断了投石车和匈奴骑兵,使其首尾不能相接,救援不便。 “全体隐蔽!” 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都依靠有利地形躲了起来,楼梯上的士兵们也快速下了城墙,来到城内靠在城墙上躲避大石! “咚咚,咚咚……” 城墙上变的安静,喊杀声远远的传来,林挽月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投石车逐渐靠近的“咔咔”声…… “咣!”的一声,第一颗巨石砸到了城墙上! “大帅!” “等下去!” “是!” 在躲避之前,林挽月大致估测了投石车的数量,被大盾兵阵破坏了十几台,至少还有八十台可用! 等下去!一定要坚持住!才能给予匈奴人最大的打击! “咣!咣!”随着轻微的摇晃,有又巨石砸在城墙上! 林挽月紧紧的攥着拳头,靠在城墙上深呼吸,她不知道下一秒巨石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随着轻微的摇晃和建筑被砸裂的声音,投石越来越密集,有一些甚至直接飞过了城墙砸进阳关城! “大帅!”十几名弓箭手着急的向林飞星请示! “呼!”林挽月示意弓箭手稍安勿躁,深吸了一口气,冒着被巨石砸到的风险,快速的站起来,向下看了一眼,然后再次躲了起来! 林挽月闭上了眼睛,投石的密度越来越大!八十多台投石车的密集打击果然威力惊人! 林挽月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着摄人的精光:“放火矢!” “是!”十几名弓箭手早就准备好了,听到主帅的命令麻利的点燃手中的火箭,不顾巨石的危险,站直了身体,火矢破空而去,最后稳稳的落在了林挽月预先做好的陷阱区! “呼!”的一声,地火蔓延! “啊!”匈奴士兵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地说起火就起火了! 转眼的功夫,想全身而退已是妄想! 热油早就沾上了投石车的车轮,再加上它的木质结构,顷刻间就烧起来了! 天气干燥,热油为辅,想拉走投石车?痴心妄想! 有一些躲闪不及的匈奴人甚至也被大火波及!他们的身上穿的都是干燥的兽皮,遇火即燃! 有一些人干脆丢下投石车向后跑,少部分自身着火的匈奴人则就地打滚,一不小心沾了地上的油,燃起一片! 这火来的奇,打的匈奴士兵措手不及,还以为天怒神罚! 怪叫了一阵子之后,集体选择弃车逃跑! 只可惜…… 当他们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发现在他们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形成了一道一人高的木墙! 木墙支着“獠牙”,锐利的长矛头上,带着致命危险的青紫色!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吼!”几百名大盾兵整齐划一的吼声充满军人的乾坤正气,木墙开始移动了! 每吼一次,大盾会整体向前移动一步,大盾上用醒目的油彩画的獠牙青兽仿佛活了起来!张着它们的巨口,朝着匈奴士兵“扑”了过来! 前有“猛兽”,身后则是一片赤焰火海,这一波匈奴士兵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一阵西风呼啸而过,城下呼呼燃烧的火海发出了一阵阵不满的摇曳。 雪。 北境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鹅毛大的雪片,漫天飞舞! “弓箭手!” 投石车停了以后,城墙上的士兵也陆续的站了起来,随着主帅林飞星大袖一挥数百支箭蓄势待发! “放箭!” 又是一阵西风吹过,林挽月的喊声乘着风,飘出好远。 惨叫声不绝于耳,两轮快速打击过后,所有操控投石车的匈奴无一生还! 投石车呢?正在哔哔啵啵的燃烧着。 “啊!”城墙上所有的士兵,看着城下的情况,纷纷扬起了手中的兵器,对天嘶吼! 痛快! “呼……”林挽月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勾起了嘴角。 跟在后面的云梯和攻城木失去了投石车的掩护,就成了明晃晃送死的靶子,不足为惧! 阳关城守住了!下面就看齐王的了! “驾!”夏侯无双身上缠着套索,以足绕缰绳,两把板斧左右开弓,十分轻松的冲开了匈奴骑兵的阻挡,跟在夏侯无双身后的一队气势汹汹的金甲卫,突袭的队伍犹如一把刺向敌人胸膛的锐利匕首,快且狠的朝着五台战车中最中间的一辆刺了过去! 无人能挡! 林挽月站在城墙上,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战事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地上躺了不少士兵和战马的尸体。 尤其是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沾染到地上的鲜血后,让整个战场变得越发泥泞,鲜血的腥气,四处弥漫。 即便身经百战的林挽月,也不禁感到一丝萧索:这,便是战场。 “给大盾兵阵下令,让他们去保护齐王殿下的安全!” “是!” 夏侯无双将手中板斧丢给两边的士兵,左右两位士兵稳稳的接住,并且默契的朝夏侯无双靠拢,牢牢的将夏侯无双护在中间。 夏侯无双仍旧以脚操控缰绳,卸下了身上的套索,抡圆了胳膊! “去!”特制的套索分量十足,急速朝着中间站车上一身油彩的匈奴男子飞了过去。 夏侯无双在跟随齐王李瑱之前以养马为生,一手套马索从未失手,曾经多次以此生擒敌方主将! 眨眼的功夫,套索稳稳的朝着匈奴人飞了过去,就在即将套住匈奴主帅的时候,突生变异! “哈!”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个匈奴人,稳稳的打在了套索上,掺了金属的套索“叮”的一声,被拍离了原来的轨道! 夏侯无双感觉双手的虎口被套索狠狠的擦了一下,心头一沉。 隔空打到套索还能传来如此力道,此人不简单! 夏侯无双丢掉手中的套索,一伸手,两把长柄板斧握在手中。 “开口子!准备撤!” “是!” 夏侯无双向前望去,只见:一身量惊人的匈奴男子,头戴一方牛骨,脸上抹着油彩,光着上身,暴露的上身肌肉虬扎,充满爆炸性的力量,身上有几处野兽留下的狰狞的伤疤,此时北境已经下雪,这人却感觉不到冷一般,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迅速融化,身上冒着腾腾热气! 夏侯无双想起林飞星的描述,眼皮一跳:图图尔巴! 夏侯无双知道这图图尔巴的厉害,能将雍王李玔斩于马下,绝非等闲之辈! 夏侯无双起了较量的心思,但他同时也明白,此时并不是好时机! 自己带了一队人马突袭到匈奴的后方,一击不成只能撤退! 夏侯无双朝着图图尔巴挥了挥斧子,不再久留,带着金甲卫杀了出去。 来去如风,剽悍的匈奴骑兵竟也阻挡不住。 图图尔巴被夏侯无双激的大口粗喘,却也不敢离开战车一步。 因为站在他身后的,是冒顿部的首领依多波可汗! “图图尔巴!” “在!” “去取了那离人的头颅来见本汗。” “是!”图图尔巴大喜过望,拜过依多波,口中怪叫着挥舞着手中骇人的钢鞭冲了出去! “王爷,属下无能,未能成功。” “无妨,随本王杀敌!” “是!” 齐王与夏侯无双将各自的后身交给对方,专心对抗眼前,咆哮着冲过来的匈奴骑兵无不被斩在马下! 第151章 只盼衔来二月花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锁链声, 夏侯无双感觉到致命的危险向他扑了过来! “小心!”耳边传来齐王的喊声,“叮”的一声, 金属碰撞的声音,刺痛了夏侯无双的耳膜! 三尖两刃枪与一柄黑色巨大钢鞭在夏侯无双的头顶碰撞。 齐王胯下的战马四肢一抖, 才站稳了身子, 齐王更是脸色不善,这一招的力道让齐王心惊! “啧”,一击不成,图图尔巴啐了一口,拉回了甩出去的钢鞭。 “王爷!您不要紧吧!?”夏侯无双调转马头, 来到齐王李瑱的身边。 齐王李瑱摇了摇头, 眼中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严肃。 夏侯无双继续说道:“王爷, 这人便是图图尔巴!” “匈奴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无双, 这里人太密施展不开, 你我将他往前引上一引!” “是!” 齐王李瑱与夏侯无双二人双双勒马上前,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图图尔巴对上几招后, 并不硬拼,而是调转马头朝着阳关城的方向跑。 图图尔巴大吼一声, 毫不畏惧的追了过来。 林挽月站在阳关城上, 见齐王与夏侯无双往回跑,再定睛一看,身后居然跟着图图尔巴! 林挽月立刻命令道:“大纛传令!各部机动作战,拦住匈奴, 小鼓手通知大盾兵阵,听从齐王殿下调遣!” “是!” 战鼓变奏,齐王看向大纛,微微一笑,与夏侯无双一起勒住缰绳迎战图图尔巴! 图图尔巴见这两个离国羔羊不跑了,发出一阵怪笑,也停了下来,三方对立,大战一触即发! 不知齐王李瑱是有心还是无意,居然停在了三石弓的射程范围内! 林挽月估测距离,心中有数,命亲兵拿来了三石弓。 远处的战场匈奴人的伤亡明显要大于离国的士兵,林挽月放下心来:看来这场仗的胜利只需要些许时间罢了。 这边厢图图尔巴已经与夏侯无双和齐王战在一处,大盾兵阵围出了方形的空地确保三人的激战不受任何人打扰。 此时雪已经下的很厚,覆盖了整片战场,溅落在地上的鲜血愈发醒目。 林挽月看着场中的三人战局,已经行过五十多个回合,双方不分胜负,图图尔巴没有在齐王和夏侯无双的联合下占到任何便宜,而这二人也没能奈何图图尔巴。 林挽月一方面震惊于图图尔巴的天赐神力,一方面又不禁在心中默默进行比较。 她也是和图图尔巴交过手的,在图图尔巴没有使出全力的前提下,与之斗了三十个回合,最后差点被砸死;后来和杜玉树张三宝共战图图尔巴,依旧没有得到什么便宜。 若是自己带着张三宝和蒙倪大与齐王和夏侯无双相较,胜负又如何呢? 这个想法一出,林挽月勾了勾嘴角:怕是不可能的。 雪,越下越厚,厚重的黑云丝毫没有散去的趋势,战事也因为大雪而变的艰难了起来。 “大帅!”卞凯的声音拉回了林挽月的思绪,林挽月向下看去,只见图图尔巴与齐王和夏侯无双斗了百回合后,僵持了起来。 此时图图尔巴高举钢鞭正在与齐王和夏侯无双角力! 好机会! 林挽月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一气呵成。 这一箭图图尔巴一定躲不开! 在松手之前,林挽月的心头闪过了一个念头。 “大帅?”卞凯不解的看着林飞星,不明白为什么大帅缓缓的送了弓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且不说图图尔巴是匈奴第一勇士,杀了他可以震慑匈奴,就说图图尔巴曾经斩杀过北境的上一任主帅,若是由新主帅手刃图图尔巴,不仅可以士气大振,而且还可以让林飞星声名远播! 林飞星的箭法卞凯见识过,他绝不会认为林飞星放弃是因为没把握! 林挽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将箭矢放回箭壶内,然后将三石弓递给了卞凯,一副不想插手的样子。 “王爷!”一直注视城墙上的夏侯无双喊了一声,齐王李瑱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齐王李瑱向夏侯无双使了一个眼色,夏侯无双撤掉板斧虚晃一招,图图尔巴慌忙去挡。 “嚯!”的一声,白光一闪,一阵天旋地转。 血溅三尺!图图尔巴被齐王李瑱的三尖两刃枪削了个身首异处! 这图图尔巴真乃异人也,颈子上血喷三尺,失去了头颅还骑在马背上挥了三鞭,才“啪嗒”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齐王李瑱杀死图图尔巴后,骑在马背上回头向城墙上望了一眼,鹅毛大雪阻碍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楚林飞星的表情。 夏侯无双挑了图图尔巴的脑袋,与齐王李瑱向着前方战场奔了过去。 林挽月负手而立,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上一片片飘落的雪花,从林挽月的嘴巴里冒出一股白烟,很快消弭。 当时城墙上有许多士兵,他们都看到了主帅挽弓,也都看到了林飞星撤弓,每个人都为主帅感到惋惜。 唯独林挽月心中平静,一派淡然。 图图尔巴的头颅给了匈奴的士气极大的打击,毕竟图图尔巴自十二岁跟随依多波可汗后,十年间未尝败绩,如今被两个离国人给杀了,他们怎能不害怕? 一个时辰后,沉重的牛角号响起,来势汹汹的匈奴五部联军,最终选择了撤军。 离国胜了,是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规模最大,斩杀匈奴数量最多,也是赢的最漂亮的一战。 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同样触目惊心,离国士兵阵亡万余,重伤万余。 斩杀匈奴士兵四万有余。 这场战争阵亡的士兵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家属的抚恤也很丰厚。 林挽月按照平时的三倍发放了抚恤金,一时间人人歌颂大帅仁义。 匈奴和战马的尸体被堆成了数十个小山,就地焚烧。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整个阳关城尸臭弥漫。 闻着尸体燃烧的熟悉气味,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林挽月第一次生出了厌倦的念头。 她开始迷茫,这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除了守卫阳关城不破之外,自己到底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林挽月想了好久,却并未思考出答案。 五年,白驹过隙,过了这个冬天,就是林挽月女扮男装参军的第六个年头,这六年就像一场梦,从死亡率最高的步兵,到今时今日掌管北境的帅印,就像一场梦。 林挽月真怕有一天她从睡梦中睁开眼睛,醒在断壁残垣的婵娟村里。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积雪过膝,车马难行,匈奴怕是很久都不会来了,若是恶劣的天气能接连起来,这个冬天北境都是安全的。 宴会进行了三天,北境士兵载歌载舞,这一年,北境的将士们承受了太多的变故和不安,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次了。 在后来某一天的宴会上,齐王与林飞星在中军帐内对坐畅饮。 齐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飞星,当日大战图图尔巴,飞星为何不挽弓相助?” 林挽月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默默的饮下樽中酒,才笑着回道:“大雪阻碍视线,星无必中把握。” 齐王微微一怔,盯着林飞星良久不语。 最后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共饮一杯。 大战后的几日,李娴便收到了这场战事的详细绢报。 当她看到林挽月挽弓而不射的时候,心头一跳。 因为林飞星的行为“诡异”,所以这段汇报的十分详尽,李娴看了一遍又一遍,将林挽月的举手投足在心中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李娴看着绢报,无声的笑了起来:这颗种子,终于长成了足够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李娴将绢报收好,拿过一方崭新的绢报,毫不迟疑的写下一段话。 只有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绢报很快就由小慈亲自送了出去,目的地是北境。 不知是苍天庇佑北境,还是老天怜惜林挽月厌战的心情,大雪绵延不绝,封山封路,匈奴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车马难行,齐王便留了下来,等待旨意。 林挽月已经写了折子递交天听,将捷报呈交,同时也提到了齐王亲自斩杀图图尔巴的事情。 关于她自己的奇策和功劳,未提一笔。 时间很快来到了元鼎三十一年的年底,这段时间林挽月的心情极好,按照惯例过些日子她就可以和齐王一同进京朝拜,也就可以见到李娴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和李娴表明心迹,一定要把一直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一次都讲清楚! 怀着无比的期待,终于距离回京出发的日子只剩三天了! 林挽月早就准备好了礼物,有献给陛下的,有送给项经义夫妇的,送给各位王爷皇子公主的,还有送给林白水的,以及林挽月精心准备,送给李娴的…… 东西早就装车,林挽月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 三天后,她就和齐王一同出发回京! 这天,林挽月的心情极好,带着幽琴走在阳关城的街道上,由于百姓大部分都撤走,街道上空荡荡的。 突然,林挽月看到街道上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 林挽月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女子面熟,当她想起来女子在哪里见过的时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幽琴!给我追!我要活的!” “是!” 林挽月攥紧了拳头,身体不住的颤抖,越思考便越害怕,青天白日下,自己居然看到了一个死人! 第152章 竟如此伤天害理 幽琴压抑着心中疑惑, 提起气追了三条街, 最终还是失去了女子的身影。 没有办法, 十二旗主各司其职,幽琴的身手虽然比一般人要高出许多,但是面对以轻功著称的第十一旗主依旧不是对手。 就在幽琴追踪无果准备回去找林飞星复命的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在找我啊?” 幽琴的瞳孔一缩, 猛地回过头, 看到她一直追的女子就在她的五步外! 幽琴脊背泛凉,环顾一周,才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急切的说道:“你来做什么?你疯了吗小十一!” “好久不见了,幽琴。”小十一笑的灿烂。 “你在驸马的眼中已经死了,难道你忘了吗?你为什么要出现!难道……你背叛了殿下吗!?” 幽琴突然严肃起来, 手腕一翻, 指尖闪过寒光。 “久闻幽琴旗主司暗杀, 擅医毒;今天我偏要看看我的轻功躲不躲的开你的透骨钉!” 幽琴深吸了一口气:“驸马让我抓你回去,我这条命是他的, 你也不要怪我不顾昔日情谊;不过,你的轻功我是知道的,我抓不到你, 你若是躲开我的透骨钉, 可径自离开,一切罪责有我来承担!” “哼。”小十一冷哼一声,并不逃跑而是朝着幽琴扑了过来。 幽琴大惊失色,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小十一背叛了殿下?还是殿下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派人来杀自己灭口,还是…… 已经容不得幽琴细想,小十一鬼魅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幽琴无法,只能甩出了手中的透骨钉! 幽琴的透骨钉一次可发出九九八十一根,犹如天女散花,铺天盖地,极少有人能躲过! 时间仿佛静止,一个犹如幽灵一般的身影,用极其诡异的身法在一片虚无中穿梭。 若是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半空中有数十支细若毛发的暗器! 幽琴发完暗器丝毫不敢大意,足下用力向后撤出一丈多远,手腕再次发力,又发出八十一根透骨钉! 小十一见幽琴如此不顾旧情,暗自啐了一口,神情变的前所未有的严肃,她自命轻功天下无双,可是幽琴的厉害她也是知道的! 她使出毕生所学,拿出全部的实力去应对,竟在心中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却没有发现幽琴突然低下了头,“嗖”的一声,一支透骨钉从幽琴的后颈飞出,直逼小十一的眉心! 此刻她正在半空中,堪堪躲过这一百多根暗器,没想到幽琴还有后手! 完了,这次玩过火了!小十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叮”!的一声在小十一的耳畔响起。 当小十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安全的落地,透骨钉飞到一旁,一颗鹅卵石掉在她的脚下。 “啊!”小十一再抬头,看到幽琴捂着自己的手腕,面带惊愕的看向一旁。 小十一顺着幽琴的目光看去,看到旁边铺子的屋脊上蹲着一个黑衣女子,脸上带着面具,姿态若优雅的猫。 “余……!呀!”没等小十一叫出熟悉的人名,就被一颗石头砸中了腿弯,腿一软跪了下去。 小十一的表情非常精彩,脸上的惊喜还没来得及褪去,又夹杂了吃痛和不解。 屋脊上的女子缓缓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物,信手一甩,这件东西就到了幽琴的手上。 “办完这件事情之后,你便与影子再无瓜葛,还有,小十一我权当借给你,十日后我会来接人。” 女子说完“唰”的一声便不见了。 幽琴心有余悸的看向手中的物件,发现是一方折成块状的绢布,展开,无比熟悉,龙飞凤舞的字迹。 小十一匍匐在地上,看着面具女子消失的方位,一动不动。 幽琴摸出火折子亲手点燃了绢布,看着绢布彻底化为灰烬才来到小十一的面前,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小十一的颈子上:“跟我回去吧。” “哼,你别得意!要不是……要不是余……姐姐……你才抓不到我!” “要不是她出手,你刚刚就死了,我是抓不到你,但不代表我杀不了你;你要明白旗主的排位不是随便来的,你之所以叫小十一就是因为你只杀得了小十二。” 小十一的脸色几经转变,最后化为愤愤和不甘,也不再说话了。 元帅府·书房内 林挽月脸色极其难看的坐在案后,在书案前面坐着五花大绑的小十一,幽琴面无表情的站在林挽月的身后。 “如果我没有认错人的话,姑娘是公主身边的婢女吧?” “驸马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我来了,没错,你可以叫我小十一。” 林挽月脸颊上的肌肉抽了抽,继续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死了,在三年前我第一次护送公主回宫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刺客,断后的兄弟们都死了,你一个宫婢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林飞星的问题,小十一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幽琴,才回道:“我是谁,驸马大可以问她,我们很熟的!” 林挽月握紧了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幽琴?” 幽琴无声的来到小十一的身边,跪下:“驸马。” “她说的可是真的?” “回驸马,属实。” 林挽月的目光往返在幽琴和小十一的脸上,不怒反笑:“好好好,那么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驸马,我与小十一,小十二,是下三旗的旗主,由温惠端皇后收养,根据各自的天赋培养成只忠于皇后娘娘的旗主,皇后娘娘仙逝后,我们被交给了长公主殿下,我是第十旗的旗主,司暗杀,擅医毒;小十一的轻功比较高,小十二擅长易容术,我们从小接受训练,虽然只是下三旗,但一般人是杀不了我们的。” 林挽月靠在椅背上,脸色变了又变,带着三分侥幸的心思问道:“小十一,你是不是出卖了公主?” 小十一冷哼一声,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林飞星,坚定的回道:“我死也不会背叛殿下的,只有殿下不要我们,我们是不会背叛殿下的!” 林挽月仿佛听到了天地崩塌的声音,丧失了全身的力气。 林挽月没有再问,小十一却突然来了精神,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当年的刺杀事件,不过是殿下高瞻远瞩的一步棋而已,良妃薨逝,宫廷内部一片混乱,公主为了置身事外,特意在路上耽搁了些许时日才回宫的,刺客是公主派的,我和小十二都参与了屠杀,就凭那区区的二十人,哼,交给我一个人都不够看!” “哗啦!”一声,林挽月突然站起来,将书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在地上。 砚台就砸在幽琴的肩膀上,书籍笔架扫在小十一的身上,二人却一动不动。 林挽月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眶赤红,胸膛不住的起伏。 小十一看着这样的林飞星,心中闪过一丝不忍,撇过头去。 幽琴跪在地上,将头压低。 “幽琴,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句句属实。” 小十一转过头:“驸马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写信给殿下……”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小十一看到了林飞星的表情,这表情,她无法用语言形容,可就连她这个局外人看到这样的表情,都会不由自主的心脏一揪,再不忍去伤害这个表情的主人。 林挽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良久才开口:“她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通通告诉我。”声音仿佛被抽光了活力,沙哑难闻。 小十一在林飞星看不见的角度,用脚碰了碰跪在一旁的幽琴:本以为很好玩的一次任务,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小十一再也说不出伤害林飞星的话了。 幽琴垂下肩膀,想到绢布上的字,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驸马,可还记得苏西坡吗?” 听到这个名字,林挽月只感觉心一抽,却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继续说,不要停。” “苏西坡这个人根本是不存在的,苏西坡的本名叫洛伊,是殿下在三年前第一次来北境,因缘巧合重逢的故人,她主动找到殿下提出了联盟的提议,彼时的洛伊已经取得了头曼部曼莎女王的信任,于是由洛伊负责牵线搭桥,密会殿下,双方协定:在必要时刻头曼部可以倾力相助,殿下答应了,曼莎女王让殿下拿出诚意来,于是殿下将北境几十万大军过冬的粮草许给了头曼部,作为盟约礼,而我也作为监控洛伊的棋子,被殿下派到了洛伊的身边,后来殿下派了人暗中协助,小十二亲自将洛伊易容成苏西坡,在驸马的眼皮子底下,运走了粮草。” “还有呢?” 小十一接过幽琴的话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驸马还记得那个卖糖水的人吗……李忠的死因是一种叫温柔乡的毒,中毒的人会表现出被酒色掏空的脉象,直到衰竭而死。” 第153章 将军白征夫泪 随着“嗖”的一声, 书房的一角传出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林挽月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玉佩, 奋力的丢了出去, 玉佩砸到了花盆上,花盆碎了一地。 幽琴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而小十一第一次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杀气。 小十一敏锐的从林飞星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 这样的气魄让小十一本能的感到惧怕和窒息, 只有久经沙场, 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配拥有。 林挽月的双目赤红, 表情狰狞,小十一咽了咽口水,身体向后仰,本能的想绕开林飞星。 此时若是有一把刀子,小十一相信林飞星砍了自己连眼睛都不会眨。 恨意。 杀气散去后,便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犹如一把锐利的刀子, 狠狠的戳在小十一的心口。 小十一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这林飞星却没有一点要放过自己的意思。 这回小十一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小十二手里抢了一项什么任务, 她终于明白在接下这个任务之后,余闲姐姐为什么会一改温柔和她大吵了一架。 她终于了明白在余闲替自己送行的那天,为什么会露出生离死别的表情。 她终于明白了, 余闲说的:小十一, 你这次真的玩的太过火了,这绝对不是好任务,那人……看似温和, 可却是心有坚守的人,而且我能感觉到他心底压抑着一股戾气,你可知,你是在送死? “余闲姐姐~你别担心,殿下答应我这次做好,她给我一年的时间和你游山玩水!到时候我们就到南边去看看,你不是一直喜欢那边的风光吗?” 余闲看着笑得灿烂的小十一,脸上带着哀伤,心在滴血:小十一啊,小十一,殿下自己都不敢亲口对那人说,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就连殿下……都要避开那人的怒火呢。 小十一终于流下了眼泪,因为林飞星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掐的她连呼救都做不到! 眼泪鼻涕以及口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流,小十一白眼直翻,映入眼帘的是林飞星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的狰狞脸庞。 小十一的脚开始乱踢,一下一下重重的踢在林飞星的小腿上,就像是踢在柱子上一样,没有任何作用。 “驸马!手下留情!” 幽琴见小十一的脸色已经开始由赤红向绛紫变化,从地上爬起来,拉住林飞星的胳膊。 林挽月缓缓的转过头,幽琴对上那双赤红的眼,心跳一滞。 就在小十一即将失去意识的前夕,从窗外飞进了一块石头,准确的打在林挽月的手腕上。 林挽月吃痛,松开了手上的力道,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林挽月看了看已经昏过去的小十一,还有微弱的呼吸。 冷冷的说道:“把她关起来。” “是……” 林挽月离开了书房,窗上的破洞还在,院中却不见人影。 林挽月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抖开,从里面摸出一方玉佩捏在手中。 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配饰,极其相似的材质,唯一不同的便是玉佩上刻的“月”字。 这块玉佩是林挽月花了大工夫,以原玉为料,命能工巧匠按照李娴玉佩的规格雕出来的,为了不被人怀疑,上面的“月”字是林挽月自己刻上去的。 为了能刻好这个字,林挽月写了无数遍“月”字,才勉强满意。 这块玉佩,是她送给李娴的礼物。 林挽月笑着,死死的攥紧了拳头,“咔吧”一声闷响。 再摊开手,玉佩碎成几瓣…… “月”字倒是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鲜血染红了笔画。 林挽月呆呆的看着鲜红的月字,突然爆发出一串大笑,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溢了出来。 朦胧着视线,林挽月仿佛看到了李娴,穿着一袭华丽宫装,脸上带着端庄的笑意。 锥心之痛。 锥心之痛! “噗!” 一口心头血喷出,林挽月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去。 躺在冰凉的地上,四肢大敞,口鼻间皆是血腥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泪水无声的流淌。 林挽月枕着冰凉的地面,无力的摇了摇头,抬起左手压在胸口。 …… 阳春三月,北境依旧能看到雪的痕迹。 元鼎三十一年最后一次朝会上,不见北境新帅林飞星的身影。 李钊在太子的搀扶下亲自主持了朝会,依旧对林飞星进行了褒奖。 齐王将图图尔巴的首级带回京城,放在了雍王李玔的碑前。 这场匈奴与皇室之间的恩怨,由图图尔巴斩杀雍王为始,齐王斩杀图图尔巴为终。 对于林飞星临行前突然改变主意,齐王没有多问,只是帮着林飞星将礼品带了回去。 礼品被送到了长公主府,小慈拿着长长的礼单,对来对去,却没有发现送给李娴的那份。 小慈将事情上报给李娴,后者笑而不语,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七分怅然。 “大帅,吃饭了。”幽琴亲自将膳食端了进去。 自从那件事之后,林挽月便不让幽琴再称呼她驸马了。 “放这吧。”林挽月端坐在案后,手中翻着一本兵书。 “大帅,趁热吃吧。” 林挽月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兵书,看到其中的黑芝麻糊皱了皱眉:“幽琴,我不是说了,不要再在这方面下功夫了吗?” 幽琴看向林飞星,小麦色的皮肤,双目不怒自威,眉毛又黑又长,薄薄的嘴唇倔强的抿在一起,双鬓那刺目的白色与他年轻的脸庞极为不符。 那件事……幽琴没见林飞星追究,就连十日后小十一被人劫走,这人听说后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可是,自从那件事过后,幽琴再也没见林飞星笑过。 前段时间林飞星两鬓上生出的新发竟变成了白色,几个月的时间,双鬓上白色的头发已经冒出几寸,其他地方都是好好的,唯独两鬓,再不生一根黑发。 最开始的时候幽琴吓了一跳,生怕林飞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显出早衰之症,幽琴想为林飞星诊脉,无论幽琴怎样请求,都被林飞星无一例外的冷冷拒绝,幽琴留心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见林飞星除了双鬓雪白之外,并无其他症状,才悄悄的放下了心。 从此,林飞星的膳食里出现了一碗黑芝麻糊,只是他从来都没有用过。 “把黑芝麻糊端下去吧,以后不要再做。” “……是。” 幽琴端着黑芝麻糊走到门口,情不自禁的回头看去,林飞星又拿起了兵书。 元鼎三十二年·五月十五 “殿下!从北境来信了!”小慈捧着一个包裹,兴致匆匆的迈入了正殿。 茶杯里的水,一晃,溢了出来,烫到了李娴的手指。 李娴放下茶杯,白皙的食指染了一抹红色。 小慈眉开眼笑的捧着包裹,来到李娴身前:“殿下,驸马总算来信了!” 李娴抬眼,看到小慈怀中的包裹,笑意消失,轻叹出声。 “殿下?怎么了?” “你打开吧。” 小慈狐疑的打开包裹,看到里面熟悉的木匣子:“咦?这是……” 当匣子打开,里面有一瓶冰肌玉骨膏,一枚象牙扳指,还有一封信,上书:驸马亲启…… “这不是殿下……您送给驸马的生辰礼物吗?” 李娴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四月二十九日,是林挽月二十岁的生日,李娴准备了象牙扳指做礼物,五月十五日,包裹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殿下……” “随本宫去看看郡主吧。” 林白水已经三岁了,看到李娴走进院子,立刻将手中的木剑递给奶娘,向李娴奔来。 “娘亲!” 李娴抱起林白水,笑着说道:“白水,女儿家,怎么喜欢兵器?” “这是女儿的生辰礼物,爹爹派人送来的,奶娘说爹爹是大将军,是大英雄,娘亲,是真的吗?” 见林白水提起林挽月,李娴一阵怅然:这人倒是没改爱女成狂的性子,从不言归,却不忘女儿的生辰,偶尔还会命人带些小东西回来。 “当然是真的!” “可是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林白水的声音突然委屈了下去,她已经记不住自家爹爹的模样,前几日她的生辰,娘亲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想要爹爹,生辰当天自己便收到了一副爹爹的画像,还收到了爹爹差人送来的礼物,一把木剑! 下人们都说,自己的爹爹是大将军,大英雄! 她好想见到爹爹呢! “你爹爹镇守边关,不能轻易回来,那里成千上万百姓的安危都要靠你爹爹去保护,白水明白吗?” 林白水乖巧的窝在李娴的怀里,一双大眼睛带着几分困倦,忽闪着,想了半天,在李娴的怀里蹭了蹭,呢喃着说道:“女儿明白了,爹爹是大英雄,不能回家……” 之前疯跑了大半日,现在早就乏了,再加上李娴身上的气味怡人,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就窝在李娴的怀里睡着了。 李娴低头看向林白水,虽非亲生,但一直由她养育,小家伙对她毫无防备,极为依恋;如今看着熟睡的林白水,李娴的心中一片柔软。 第154章 那一些陈年辛秘 李娴坐在林白水的床边, 小家伙如今一天天长大, 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特别在意识到“阿爹”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之后, 明明那人在她幼小的记忆中已经模糊,却偏偏不停的打听,特别是在知道她爹爹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之后, 不但对林挽月不能回家丝毫不介意, 感情反而要比自己这个时常陪伴在身边的娘亲还要深厚。 李娴对此深感无奈, 是要说这人的魅力独特呢?还是要归功于林挽月对林白水倾注了同等的爱呢? 李娴不禁回忆起林挽月宠溺林白水的样子来。 看着熟睡的林白水笑了笑,悄悄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秀阁中最显眼的一面墙上,挂的一幅画吸引了目光。 这幅画,是自己画的,年初小白水的生辰, 府中应有尽有, 吃穿用度样样不缺, 自己便问她: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却没想到小家伙认真的思考了半日,对自己说:想要爹爹。 提起那个人, 自己忍不住一阵怅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连过年都不回家了呢? 早就料到的结局, 不是吗?那人的秉性。 没有期待, 便不会失望,从小到大,总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 可是小慈说,自己这阵子,出神的情况越来越多。 且不说北境路途遥远,就算自己带着白水去了,那人也是万不想见自己的,何必自寻烦恼? 独自沉浸在书房半日,终于提笔,一路行云流水,纸上便出现了这人的轮廓。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即使不看她也可以画的这样流畅。 如墨的长眉,坚毅而又有神的双眼,直挺的鼻子,再下面却顿住了。 那人的唇也很好画的,薄薄的抿在一起。 只是……这样画,会不会看上去有些凶恶?若是吓到了小白水,来日这人会不会怪自己破坏她在孩子心中的形象? 李娴笑了起来,托着宫装的广袖,轻笔勾勒,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起,嘴角带了几分柔和的弧度。 有了这抹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这人极少笑的,可是她笑起来很好看,笑容很干净。 画在小白水生辰那天送给了她,小姑娘展开画卷的时候,一直都是期待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 “这就是爹爹。” “啊~~~~爹爹好漂亮!” 李娴笑而不语,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能够区分男女之美。 不过到底所言不差,确实很漂亮的。 小白水捧着画轴好久都舍不得撒手,最后让奶妈将画挂在了秀阁里最显眼的一面墙上。 自小白水的生辰后,李娴便对北境的暗桩下了命令,今后绢报只提北境军事便可。 单方面,绝了那人的消息。 这场赌局,到底是输了吧。 自从儿时明白男女之情后,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生活,可是每每想到自己要与一名男子共度一生,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令自己非常不适,甚至想过终身不嫁。 母后病逝,十二暗旗被交到了自己的手上,这十二旗遍布各地,自己的眼界终于可以脱离书本,可以收到各种各样有趣的绢报。 直到有一天,去北境的路上,自己亲眼看到小十一与秘密追来的余闲躲在落脚院子角落里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那一刻,自己的心仿佛出现了一个裂缝,后来二人耳鬓厮磨,那神情绝对超过了姐妹之情。 偷偷看着这二人,自己的心中竟然生出了阵阵向往。 终于明白:自己是喜欢女子的。 再后来,遇到了洛伊。 那一战,北境十六路先锋郎将陨落七成之数,自己便知道,匈奴之中有高人坐镇。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擒贼先擒王,在无法对阵高阶军官的前提下,集中火力大量杀死了先锋郎将。 培养一名将军要比培养一名士兵耗时费力许多,而先锋郎将虽然官阶不高,若是长此以往北境的人才储备一定会不足,用不了几年就会出大问题的。 那一夜,自己苦思冥想,正打算找舅舅商议的时候,幽琴来报:有故人求见。 故人?北境怎么会有故人?这些年自己一直深居简出,何谈故人? 最终没有忍住心中的疑惑,带了几名得力的旗主深夜赴约。 到了约定的地点,对方只有一人。 屏退左右,那人掀开大袍,显出离国人的脸庞来。 “好久不见了,小娴儿。” 思绪翻江倒海的袭来:“你是……洛神医?” 那人大笑:“我叫洛伊,难得你还记得我!” 时光倒回多年前,元鼎十二年,那年自己八岁,母后孕有珠儿四个月,突然见红,是胎儿不保的脉象。 御医综合诊断了几日,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父皇一气之下命人贴出了皇榜,能令母后母子平安者,重赏。 第二天,便有人揭了皇榜,自己好奇跑过去看,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洛伊。 那年洛伊十六岁,少女打扮,行为举止毫无礼节可言。 面对父皇的质疑,她甩出了一方红色正方形令牌,上面烫着一个“药”字。 父皇看到令牌之后大喜,后来我才知道:在离国的土地上,有一处不归朝廷管辖仙境般的所在,里面有药王谷,相传药王谷又叫阎王殿,进了药王谷是生是死由药王他老人家说的算。 没想到洛伊小小年纪居然是药王他老人家唯一的嫡传弟子,前几年药王突然消失,洛伊接掌药王令,成为新一代的药王。 用洛伊的话说:她不想做这个药王便四处寻找师父,行至京城,见到皇榜,便随手揭了。 那日,凤藻宫的寝殿内,只有父皇母后,洛伊和自己。 洛伊把手往母后脉门上轻轻一搭,便扭头对父皇说:“皇后中了毒。” 父皇听完后,让我离开。 后来,父皇和母后大吵一架,父皇拂袖而去,洛伊留在了凤藻宫中专门医治母后,直到珠儿满月。 洛伊翩然离去,临行前她从药王谷调来了四位外门弟子,父皇将四人安置在御医院,便是后来的“望闻问切”。 生下珠儿后,母后的身体极度衰弱,珠儿从小身子便不好,这些年一直由四大御医用洛伊留下的方子温补着。 到珠儿八岁才摆脱了从胎中带出的毒,那一年母后仙逝。 那一年,我十六岁,接手了十二支影旗,第一件事便是着手调查当年的下毒事件。 却不想,调查出了一桩宫廷辛秘。 原来当年洛伊对父皇和母后说:孩子若是拿掉,由她开一副方子,调养个两三年,皇后的身体可以恢复如初。 若是执意生产,在生产当日,毒素会侵入产妇的五脏,孩子也会带毒。 孩子可以平安长大,皇后会短寿。 不过不管是否保全孩子,母后都终身不能行房。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久,那天洛伊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吃着梨子。 母后决定生下孩子,父皇和母后大吵了一架,拂袖而去,最后还是依了母后。 后来的日子,洛伊的变化是显著的,从最开始每日行了针就拿着令牌四处游玩,到后来几乎衣不解带的照顾母后,寸步不离。 我不敢犯上揣测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是多年后与洛伊相见的夜晚。 她对我说:“你站在营墙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像极了你的母亲。” 洛伊还说:这些年,她虽然逐步接掌了药王谷,但心底依旧不想过被药王身份束缚的生活,于是她离开皇宫后一路寻找老药王,几年前她打听到老药王似乎在离国和匈奴边境一带出现过,便来到了这里。 却不想,苍天作弄,医者不能自医,到了这边她竟然病倒了。 被匈奴头曼部的曼莎女王救下,为了报恩,她便留在了曼莎的身边。 一待就是三年。 彼时的曼莎部还是匈奴内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距离离国边境很近,时常会与离国作战。 曼莎部虽小,但曼莎女王不容小觑,雄心壮志,用兵有道。 离国有几次损伤惨重的大仗,都是与曼莎部打的。 洛伊与我坦白她喜欢女子,我们谈了很久,约定:她倾其全力的助我,待到珠儿登上大宝,我给她一次机会。 于是洛伊带来了曼莎,那个如豹子一样的女人。 那一年,我与曼莎答成盟约,将北境几十万大军过冬的粮草为盟礼支援给头曼部,并且暗中提供一些资金上的帮助,提升头曼部的兵器,马匹。 回报是曼莎部要在必要时刻倾尽全力助我拿到北境帅印,并且拿了粮草之后的两年,要对北境边关秋毫无犯。 曼莎做到了,有了足够的粮草,她真的没有再来抢北境分毫,并且用我提供的资金换了全新的装备,加上足够的过冬口粮,在元鼎三十年年初,曼莎带领头曼部,成为匈奴五大部之一。 五胡乱法那个秋,曼莎邀我见面。 她提出北境雄狮助她扫平其余四部,若是由她统领草原,定与离国修订盟约,世世代代永不侵犯。 我却只能苦笑,如今帅印虽然到手,我却再不能左右她了。 洛伊说的对:纸里包不住火,我已经决定和她坦白一切。 第155章 莫名其妙不可言 元鼎三十二年·七月二十三。 长公主李娴双十生辰。 李钊自雍王李玔战死后身体一直不好, 李娴特意交代不要铺张,只摆了几桌, 邀请太子李珠,二公主李嫣,皇子李珮三位皇室成员,及京城相熟的世家女眷。 正殿内, 姐弟二人对坐。 “姐姐,这里有二十颗夜明珠,将二十颗置于一室,可亮如白昼,献给姐姐做双十生辰之礼。” 李娴的唇边显出浅浅的梨涡,神色温和,示意小慈将贺礼收起来。 “珠儿有心了。” 李珠端详李娴良久, 说道:“姐姐这阵子似乎清减了不少, 可是府中的庖丁不合心意么?要不要我将之前服侍姐姐的御厨放出来?” 李娴欣慰的看着李珠:“珠儿真是长进了,如此姐姐便不担心了。” 李珠听到李娴如是说,惭愧一笑:不禁回忆起李忠还在时,姐弟二人数次龃龉,现在回头想想的确是自己失礼, 如今父皇身体抱恙,由自己监国,这大半年来他成长了不少,真正脱离了长姐的保护独自站在高处,才真的明白李娴为他付出了多少。 “姐姐, 姐夫还是回不来吗?”李珠突然提起林飞星。 “她啊……这个时节北境正是紧张的时候。” 李娴隐藏的很好,没有让李珠看出任何端倪,唯独知晓内情的小慈心疼的看了李娴一眼。 “北境军务繁忙,辛苦姐夫了。” 北境 “大帅!” “参见大帅!” “嗯,进度如何?”林挽月穿着一身戎装,身后跟着寸步不离的幽琴。 “回大帅,石料所剩已经不多了,毗邻的几座城池的石料能运来的都运来了,工程浩大,现在的石料不过是十中之一……” 林挽月站在阳关城的城墙上,向东方极目眺望,蜿蜒的城墙,一直延伸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说是城墙,似乎差了一些火候,还不足半丈高。 上次大战,虽然成功守卫了阳关城,暂时破坏了匈奴五部的联盟,但是林挽月看着阳关城下一望无尽的尸体,突然生出了厌战的念头。 她开始明白李沐临终留给她的那句:以战养战,点到为止的含义。 林挽月不禁感叹,曾几何时,她年少气盛,手中握了一些兵权,加上林宇战死,新仇旧恨让她对匈奴的仇恨膨胀到顶点,甚至起了对匈奴灭种的念头来,时过境迁,当她真正掌握了北境的军权,她才明白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狂妄。 很庆幸,她矫正了自己的心态,不然那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想要达成她当初的愿望,北境的军士不知道要战死多少! 如今她已经体味到了这方帅印的重量。 她开始思考,战争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在这漫长的边境线上,究竟还要留下多少的鲜血。 于是,在元鼎三十二年初,林挽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北境与匈奴接壤的一共有十四座城池,若是将这些城池由数丈高的城墙连起来,彻底隔绝匈奴与离国百姓的接触,是不是可以避免许多战争呢? 好在阳关城内的工匠不少,再加上几十万大军一齐上阵,让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林挽月借着去年的大雪,命工匠以特殊的颜料水划线,钉桩。 冻土期一结束,工程便开始了。 只不过想起来容易,真正行动起来却遇到了重重阻碍。 如今整个北境,已经没有石料可用了! 过些日子,又到了秋收之战,这可怜的城墙不过修了半丈高,有些地方甚至还没连起来,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仗一打起来城墙势必要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坏,打完了仗便又到了冻土期,开山凿石更加困难。 真正留给他们的时间每年不过几个月,这城墙要修完,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林挽月并不打算放弃,哪怕是倾其一生,让她这辈子都耗在北境,只要能在她闭眼前完成这个工程,她死也能瞑目了! “既然北境内已经没有现成的石料可用,就近开山凿石!距离秋收还有一段日子,抓紧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是!” 林挽月带着幽琴到军营内视察了一圈,然后回到了元帅府。 站在院子里,林挽月突然问道:“幽琴,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大帅,七月二十三。” “哦,你先下去吧。” “是。” 林挽月负手而立,看着头上的四角天空,喃喃的说道:“七月二十三……” “林飞星,元鼎十二年,四月二十九日大泽郡生人,李娴,元鼎十二年,七月二十三京城生人;此二人八字呈六合之数……” 第二日一早,幽琴请见。 林挽月穿戴整齐,端坐在主位。 幽琴进门先打量林飞星的气色,见林飞星神色倦怠,轻声问道:“大帅昨夜又睡的不好?可要属下为您行针?” 自从幽琴跟在林飞星身边,发现林飞星一直睡的不好,有时候幽琴偷偷守在林飞星的门外值夜,时常能听到林飞星从噩梦中惊醒。 幽琴苦苦哀求,林飞星才答应幽琴为他行针安神,幽琴又绞尽心思为林飞星做药膳补身,没几天林飞星的双鬓却生出了白发,前几日幽琴费尽心力为林飞星寻来了安神草,这才安稳睡了没几日,怎会又生出倦态? 幽琴盯着林飞星,眼中的担心一目了然。 林挽月抬眼看了看幽琴,心中闪过一丝无奈,摆了摆手:“无妨,昨夜想了些事情,睡的晚了些,你这个时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幽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递给林飞星:“大帅,头曼部曼莎女王的亲笔信,请我务必交给您。” 林挽月皱了皱眉,还是接过了信,撕开信封,抖开宣纸。 看完信,林挽月嗤笑一声:“痴人说梦,妄想我助她打退冒顿部?呵。” 林挽月毫不客气的将信揉成一团,捏在手中。 “幽琴,我不管从前你被安排了什么任务,从今以后不得再与匈奴有任何联络,记住了?” “……是!” “下去吧。” 幽琴并没有离开,踌躇片刻,看着林飞星,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帅,属下……有话要说。” “讲。” “大帅,属下在匈奴三年,在回到北境前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冒顿部内有一个神秘人,可以断定此人是离国某位藩王的人;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五胡结盟就是这人在其中运作,而且冒顿部本身就是匈奴第一大部,若是任由其吞并其他四部,介时冒顿部没有了后顾之忧对北境而言,乃一大祸患;在回来之前,属下接到……殿下的命令,刺杀冒顿部二王子,阻止冒顿部与头曼部联姻,以免头曼部失控,也可以从内部使五部联合产生裂痕,如今,我军的工事竣工之日遥遥无期,还请大帅……重新考虑曼莎的请求,属下认为当前并不是摒弃头曼部的时机。” 林挽月端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 “你下去。” “……是。” 幽琴从正厅退了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将所有的真相吐露出来。 不过在最后关头,她生生的忍住了。 她是孤儿,从小被培养成了被需要的样子,二十年来一直在服从主人的命令,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性命。 一直以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直到那天,她奉命成功刺杀冒顿部二王子,被冒顿王骑一路追杀数百里。 一路上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一次次濒临死亡的边缘,让一向不惜命的幽琴也感到了害怕。 终于回到了阳关城,当绳索被射中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这一生就会那样结束。 在迷离之际,有一个人,背着坚实的大盾从天而降,他的声音很好听,他叫道:“姑娘?” 虽然一直虚弱的睁不开眼,但他做的一切,自己都是知道的,他紧紧的抱着自己,在抉择关头,也没有松手。 狼毒箭射来,这人更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紧紧的护在怀中。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作为旗主,除非死了,不然绝对不可以完全丧失意识。 公主将自己如物品般送给了这人,数月的跟随,眼睁睁的看着他夜不能寐,梦魇缠身,看着他一夜白发…… 幽琴恨不得让自己死了,来抵消他承受的苦。 只可惜,这人对自己足够尊重,却从不入心。 那天,幽琴第一次见林飞星如此失控,作为一个女人,幽琴明白:狂怒只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原因还是太过在乎,若是不曾爱过,又怎会一夜白头? 幽琴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林飞星的,若是能这样一生一世立于他的身后,为他操持膳食,为他呵护身体,她便满足了。 所以,她永远也不会主动告诉林飞星,公主当年与头曼部订下了对北境秋毫无犯的誓约。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忘恩负义也罢,幽琴知道林飞星的坚守和倔强将他死死的绑在北境,不肯回京。 若是林飞星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幽琴不敢赌,哪怕今生今世都不会和林飞星有什么,只要能每日都陪着他,她就满足了。 若是有一日,林飞星问起? 那便是,她的命了…… 第156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林挽月最终没有理会头曼部曼莎女王的提议, 她将北境的士兵分成两部分,每十日一轮换。 一半用作阳关城的秋收守卫, 另一半负责与工匠一起开山凿石。 似乎任何事也不能动摇林挽月修建这条近千里,连接了北境十四城的防御工事。 随着消息的传开,北境各郡丞也自发的响应北境大帅的号召,工匠和徭丁不惧危险, 大量涌入北境,参与到了城墙的修建中。 北境百姓后撤百里的圣旨已过去了快一年,如今轰轰烈烈的五胡乱法暂时落下了帷幕,阔别故乡,安土重迁的百姓们有的偷偷回家,见朝廷并没有阻止,便开始大规模的举家回迁。 萧索的北境再次恢复了生机, 一般的百姓或许没有林挽月立足的远, 但他们都明白,这座城墙若是修成,可以更好的抵御匈奴的侵犯,可以保护他们世代生活的家园,大量的劳力自发的加入到了修城墙的队伍中。 男丁修墙, 妇孺们便在家中蒸了馍馍,腌了野菜,条件稍微好些的更是在野菜里放了肉糜,每日晌午都送到城墙下。 一时间,北境军民其乐融融, 林挽月数次去城墙视察,起初妇女们都自发的回避,男丁们见到年轻的大帅也都唯唯诺诺的。 但时间长了,众人发现这位大帅虽然看上去很严肃,两鬓的白发更是异相,但人很和善,便不再怕林挽月了。 偶尔有人装着胆子和林飞星搭上几句话,也能得到礼貌的回复,把这些人高兴的和什么一样。 就这样,在北境全体将士,工匠,百姓的共同努力下,绵延千里的城墙缓慢而坚定的在建设着。 期间有小股的匈奴意欲骚扰,都被林飞星亲自率军击退。 打了胜仗,亲眼见识了这位少年元帅的英姿,北境的百姓更加振奋,劳动虽然繁重,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林飞星这个名字更是响彻整个北境,人人都知道,他们北境有一位天生异相双鬓雪白的少年元帅,只要有他在,北境定能安泰。 昔日所有关于林飞星的流言蜚语,早就被人们遗忘,既是元帅又是驸马,本可以在京城过更优渥的生活,却与公主分隔两地,留在北境,抗击匈奴造福于民,每个人都对林飞星心存感激。 而林飞星在孩子们中间的威望更是出奇的高,不少男孩子憧憬林飞星奇特发色,央求自己的父母将自己的双鬓也变成白色,就连很少出门的女孩子偶尔也会聚在一起,悄悄议论林飞星的风采,盼着有一天在她们的生命中也可以出现这样的奇男子。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 一晃,时间又过去几个月,北境下了第一场雪。 入冬前,在林挽月的指示下,北境内囤积了大量的石料,尽管冬日工程进展缓慢,林挽月似乎也并不打算荒废时光。 林挽月并没有让百姓们白干,参加修筑城墙的劳力都得到了酬劳,林挽月变卖了元帅府中积存的大量宝物,自掏腰包支付给劳工们银钱,冬日里不用种田,许多男丁都抢着去修城墙。 林挽月独自站在阳关城的城墙上,天上飘着鹅毛大雪,西风呼啸卷白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城墙上的士兵无不挺直了身板,握紧手中的长矛,自从入了冬,大帅经常登上城墙远望,有时候会站好久,要幽琴姑娘来唤了才会回去。 士兵们摸不清大帅为什么会对这里情有独钟。 有人猜:大帅眺望西北,是立志扫平匈奴。 还有人猜:大帅自从五胡乱法临危挂帅,至今已经一年多未曾回京,许是在思念公主。 还有人好奇终日跟在林飞星身后的幽琴到底与大帅是什么关系。 有人猜:幽琴是林飞星养在北境的红颜知己。 有人说:幽琴姑娘是公主殿下深明大义,留给元帅排遣寂寞的房中人。 当然有也知晓真相者:说林飞星是幽琴的救命恩人,虽然摸不清这个幽琴的来历,许是为了报恩,一直跟在林飞星的身边,任劳任怨。 林飞星站在呼啸的西风中,突然感觉到周身一暖,原来是一件大麾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帅,这几日天寒地冻,您也站在城墙上好一会儿了,回吧。” 原来是幽琴抱了大麾来到了城墙上,林挽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然没有发现。 幽琴为林飞星披上大麾后,绕到林飞星的面前,温柔的为林飞星将大麾拉好,系上了胸口的带子。 身后的士兵们虽目不斜视,但眼中皆闪过了了然的目光。 这一幕,他们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公主的容颜有的人不曾见过,不过这幽琴姑娘长的也不差嘛,而且幽琴姑娘看大帅的眼神,明晃晃的爱慕。 林挽月却不知道身后士兵的心思,她也并未看幽琴一眼,依旧将目光投向远方,良久才幽幽的问道:“幽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大帅,十一月二十五。” 林挽月点了点头,喃喃的说道:“哦,又要过年了。” 幽琴微微仰着头,一直在注视着林飞星,耳边听着林飞星出神的呢喃,心头一紧,凭借着女人的直觉,幽琴知道,林飞星在思念京中的人。 自从那件事后,林飞星对公主只字不提,只是这半年他独处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幽琴知道,这人倔强的不提,内里却并没有放下,甚至可以说,当盛怒褪去后,思念再次占据了上风,只是扭着性子不愿承认罢了。 幽琴黯然的低下头,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这人从不曾正眼看自己…… “大帅……可要属下为您收拾行装?”说完这句话,幽琴的心头一酸。 她垂着头,不敢看林飞星,她怕见到林飞星表情上的松动,那么自己的希望,也会随之崩塌吧。 西风呼呼的刮,穿透身体,雪片打在脸上,生疼。 良久的沉默,好似无尽的等待。 林飞星终于开口:“不必了。” 只三个字,犹如一股暖流,打通幽琴的四肢百骸,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雀跃还来不及隐去。 却没想到,林飞星正低着头看着自己,幽琴吓了一跳,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 林挽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将轻叹咽回到肚子里。 “这冷,我们回吧。” “是!” 元鼎三十三年,上元节。 天都城一片张灯结彩,爆竹声声,不绝于耳。 行人若当街相逢,纵不相识,也要拱起手道一句:吉祥如意。 今年李钊的身体愈发不好,不但最后一次朝会的主持直接交给了太子李珠,就连上元佳节的宫宴也只是在德皇后的搀扶下稍坐了一会儿,带头饮下第一樽酒,便离席了。 太子李珠坐在高位小案后,帝后之位无人。 下手位坐着齐王李瑱,之后坐着楚王李玹,湘王李环,皇子李珮。 对面坐着长公主李娴,二公主李嫣及驸马。 李嫣已于去年出阁,嫁给了位列三公之位的殷太尉之长子,殷伯远。 大殿中依旧如往年一般,丝竹歌舞,玉盘珍馐。 但是其他人却并不如往年那般,雍王战死,皇亲又少一人,李嫣与殷伯远新婚燕尔,共用一案,倒也锦瑟和谐。 对面男子的行列中,唯独齐王李瑱一如既往,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慵懒跽坐,欣赏歌舞,间或击节而歌,自饮自酌好不快活。 而楚王李玹全程无话,既不与两边的兄弟交流,也不欣赏歌舞,只闷头喝酒。 湘王李环,更是沉默,不过却与楚王完全相反,滴酒不沾,偶尔欣赏歌舞,目光在太子李珠和长公主李娴之间流转,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子珮,尚且年幼,自己的亲兄长不理他,他只能埋头苦吃,又不胜酒力,不一会儿就显出迷离之态来。 李珠穿着储君威严的玄黑服饰,头戴储君冠,面色如玉,少年英发;如今独坐高位,犹如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只见他勾起嘴角,端起面前的酒樽:“孤,敬诸位兄弟姊妹一杯。” 说着,微微扬起下巴,显出三分倨傲来。 李娴第一个端起酒樽回应,李嫣与殷伯远也双双回应。 齐王为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樽。不胜酒力的李珮更是不敢忤逆太子殿下的意思,红着脸举起了酒樽。 唯独楚王李玹与湘王李环,面色阴郁,迟迟不肯举杯。 李珠看到这一幕,陈年往事一一在眼前闪过。 当年母后新丧,他尚且年幼,楚王和雍王是如何步步紧逼,欺压他与长姐的,还有李环是如何害的长姐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导致姐夫与长姐生出龃龉,两年都不曾回家。 新仇旧恨,今日也该算上一算了。 “怎么?楚王,湘王,……二位,兄长;是不想与孤共饮一杯,祝父皇龙体康泰了?” 几年过去,李珠早非昔日的黄口小儿,一句话说的两位藩王脸上挂不住。 李娴面色如水,目光却没有离开楚王与湘王,这两人,当初可都是花了大心思去刺杀林挽月呢。 自母后仙逝,她护着幼弟苦撑多年,如今珠儿终于长大了。 她虽然不赞同李珠如此张扬,但适当拿出一些气魄来,倒也无妨。 最终楚王与湘王也不得不端起了酒杯,李珠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一仰头,饮下了樽中酒。 宫宴过半,李嫣许是觉得李娴只身一人,难免寂寞。 便端起酒樽随口问道:“姐姐,姐夫可说了何时归京?” 一句不经意的话,打在了李娴的心上。 李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端起酒樽回应李嫣,一转头看到殷伯远正在为李嫣布菜,又是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她也曾与林挽月共用一案,那人的食量惊人,倒也会记得为自己布菜呢。 那人的神情,要远比殷伯远温和多了。 她……两个年不曾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林挽月也没回来。 像公主这种人,如果林飞星像利剑一样对着她发泄,是给她造不成什么伤害的。 只有这种,对于李娴来说才是致命的。 一晃将军和公主两年没见面了啊~ 哎~ 第157章 这是女人的直觉 这个世上, 真的有心有灵犀这种事吗? 元鼎三十三年,四月二十九日,林挽月二十一岁生辰当晚, 小酌了几杯。 入夜,林挽月在幽琴的服侍下睡去,做了一个梦。 可以说, 这个梦林挽月已经期盼了好久,她梦到了李娴。 李娴依旧是老样子,一身高贵的宫装,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林挽月站在李娴对面,心突然痛了。 在梦中,林挽月一把抓住了李娴的肩膀, 问她:为什么她要狠心牺牲那二十个弟兄?为什么要勾结匈奴,既然害死了李忠,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可是梦中的李娴却始终不置一词, 任凭林挽月如何心急。 突然, 梦境一转,她和李娴来到了一处断崖边。 熟悉的断崖,这里的风景依旧,还没等林挽月反应过来, 李娴竟从断崖上掉了下去! “不!”林挽月大喊着, 她突然回忆起,她做过几乎同样的梦境,李娴将她带出了火海, 然后将她从这里推了下去! 林挽月趴在断崖上,歇斯底里的喊,她眼睁睁的看着李娴坠落云端,以及李娴眼中浓浓的哀伤。 “不!”梦中的林挽月没有把持住自己,在最后的关头,她毅然决然的奋力跳下了悬崖。 “不!哈……哈……”林挽月从噩梦中惊醒。 喘着粗气,汗珠大颗大颗的顺着林挽月的额头流下。 梦境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林挽月醒来后,竟有些分不清现实。 林挽月甚至来不及冷静下来,去思考自己是不是已经原谅了李娴,她此时满心念的都是:她不要李娴死。 “幽琴!幽琴!” 一直在门外偷偷值夜的幽琴突然听到林飞星慌乱的喊自己,心头一惊。 在一瞬间拿出毕生所学,闪到门口,直接推开了房门。 “大帅!”还好,林飞星安然无恙的坐在床上,只是脸色很差。 “大帅,可是……梦魇了吗?”这一年来,幽琴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也没能让林飞星脱离梦魇。 林挽月重重喘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幽琴……” “属下在。” “最近……你可有……收到公主的信吗?” 幽琴怔了怔,心头滑过一丝钝痛,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没有,我已被殿下逐出影旗。” “哦,你先……下去吧。” “是!” “等一下!” “大帅有何吩咐?” “你……天亮之后,让杜玉树来见我。” “是!” “还是……还是现在就去叫他来见我吧。” 幽琴看着林飞星,感觉到自己的心中仿佛有一样宝贵的东西,碎了。 “是。”幽琴离开。 半个时辰后,幽琴带着杜玉树来到了元帅府。 将人带到,幽琴打算离开,却被林飞星叫住。 林飞星看到杜玉树,开门见山的问道:“玉树,公主有多久没有来信了?” 杜玉树愣了愣,照实回答道:“二十日。” “平时你们多久会收到一封信?” 幽琴与杜玉树对视一眼,最后由幽琴回答道:“从前每隔十五日,我们便会发一封绢报给殿下,七日内殿下定会回复。” “也就是说……她已经超过十三日没有下达命令了?” “是。”杜玉树点了点头。 林挽月坐到椅子上,问道:“如今京中之势如何?” 杜玉树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林挽月“啪”的一声拍在小几上。 “快说!” “……是!属下了解的也不多,不过据说今年陛下的身体一直不好,由太子殿下监国,年初各路藩王例行回京,过了上元节后,齐王,湘王都各自回到封地,听说楚王殿下突然病倒,不宜远行,留在京中王府养病。” 林挽月眉头紧锁:按照律例,分封出去的藩王若是没有旨意是不可以在京中久留的,但……楚王若真的生病,也无可厚非,再加上陛下不理朝政,太子虽为储君,也不好强赶楚王,落下个棠棣不和的名声。 可是,李娴的个性,林挽月太了解了,那种什么都要了如指掌才放心的性子,真的会十几日天都不给北境下指示吗? “玉树。” “属下在!” “本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所有绢报都要正常上报,而且要提到我,就说我一切如故即可。” “是,属下明白了。” “你先下去,幽琴留下。” “是。” 待杜玉树离开,林挽月开口问道:“幽琴,你最近可与曼莎女王有联络吗?” 幽琴单膝跪地回道:“自从上次大帅勒令禁止,属下再未与匈奴联络。” “明日一早,你亲自去找曼莎,告诉她本帅要亲自见她。” “大帅!?” “记住了?” “是!” “对了,你是否还能联系到其他的旗主?” “属下已经被逐出影旗,但可以试着联络看看。” “嗯,我要你找到一位可以自由进出京城,身手奇佳的人。” “我明白了,属下这就去联络看看,顺利的话,明日一早就可以把人带来。” 幽琴离开后,林挽月睡意全无,她翻出了随意包好的包裹,从里面找出了那块黑铁令牌。 林挽月捏着黑铁令牌,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烫金暗纹,耳边回响起李沐的临终遗言。 京城一定出事了!李珠贵为国储,护国储,就是护国本,自己没有滥用! 林挽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她并没有原谅李娴,不管怎么说,李娴践踏了她良心的底线,这是绝对不会随着时间消弭的。 可是,即使不原谅,她也不要李娴有事。 她要李娴好好的活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幽琴带来了一个人。 “大帅,这是小十二。”林挽月抬眼一看,她是认识的,和小十一一样,都是“死”去的宫女。 “你先下去吧幽琴,休息一下,再去做我交代你的事。” “是。” “不知驸马召小十二来有何贵干?” 林挽月并不在意小十二的无礼:“坐吧。” “谢驸马。” “本帅召你来,实在是情况紧急,我怀疑宫中出事了。” 小十二眼皮一跳,一脸惊愕的看着林飞星,之前上三旗的某位旗主也联系过她,推断宫中出事,因为各地的旗主最近均未收到殿下的指令。 小十二的表现,更加印证了林挽月的猜测,她继续说道:“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但是这件事光凭一个人恐怕不成,我希望你再联系一些公主的人。” “小十二全凭驸马吩咐。” “在京城将军府原址,正厅的匾额后面,有一封先皇密旨,我要你找到身手奇佳的人,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偷出来,快马加鞭送到北境,交给我!” 小十二惊愕的张大了嘴巴:她没想到林飞星居然掌握了这么一手,连公主殿下都不知道的事情! “还有,我要你想尽一切办法,调动所有的影子,千万不要去请示公主,在我拿到密旨后,立刻在京畿附近所有的关卡上撒下天罗地网,所有的驿官,可疑的人,包括信鸽,全部截下,一封也不能通到京城去,可做得到?” 小十二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如实回答道:“驸马恕罪,我只是下三旗最末位的旗主,这件事若是想办成,恐怕要请出上三旗的三位旗主共同运作才有可能!” “需要多久才能给我答复?” “这个……我立刻就去联络,只要联系到一位就好办了,上三旗的旗主彼此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你去吧,你记住,千万不要去妄图联络公主请示,我希望你相信我!” 小十二沉吟片刻,看着一脸严肃的林飞星,最终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第十天,小十二回来,告诉林飞星:她已经联系到上三旗的其中一位旗主,将林飞星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清楚,那位旗主表示会尽快布置。 关于取密旨,小十二精通易容之术,由她亲自去取,然后交给另外一位旗主带回北境。 又五日,幽琴终于回来了。 幽琴对林飞星说:由于林飞星拒绝了曼莎女王的救援提议,这大半年的时间,冒顿部一直在追打头曼部;好在曼莎女王当机立断放弃了大本营,带着部队和族人流浪在草原里,才没有让冒顿部赶尽杀绝,不过也是元气大伤,幽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曼莎女王,再三游说,曼莎女王终于同意与林飞星三日后,在阳关城外百里的米拓拉草场会面,只允许林飞星带一人前往。 所谓的米拓拉草场,是匈奴人的叫法,林挽月根本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好在幽琴知晓,林挽月交代好军务,便带着幽琴上路。 而在另一边,神秘的上三旗旗主,在京畿一处不起眼的民宅中聚在了一起。 第一旗旗主:子。 次旗旗主:青言。 三旗旗主:余闲,身后还跟了一个小拖油瓶,小十一。 一男,三女。 “子大哥,青言姐姐,好久不见了。”余闲笑着打过招呼,而这两位由于身份高贵,只是下三旗的小十一并未见过。 “叮!”的一声,小十一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余闲已经拔出了佩剑,与那个叫“子”的旗主,过了一招。 “子大哥,手下留情,她不是外人,是第十一旗旗主。” 面具后面发出犹如老风箱一样沙哑的声音:“余闲,你坏了规矩,她不是上三旗,没有资格见到我和青言。” 余闲的表情一瞬间变的无比严肃:“我带她来,自然有我的道理,已经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一根头发了,我敬你年纪大,叫你一声大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了!”青言旗主主动站到二人中间,握住二人的手腕,和颜悦色的说道:“自从大主子仙逝后,我们上三旗的旗主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小余儿既然发了特招令,一定是有急事,子我们坐下来。” 第158章 雷霆动勤王护驾 天都城的街道, 依旧车水马龙。 京畿地区,依旧商贸繁华, 官道上时时可以看到大型的商队。 然而, 最近的几天,附近的城池中, 出现了大量陌生的面孔。 北境,林挽月与幽琴前往米拓拉草场。 临行前, 将军务交给两位副帅共同打理, 下令暂时停止城墙的修筑, 并且封锁了整个北境! 所有的城市,只准进不许出, 并破天荒的设立了宵禁。 不仅如此,城墙上还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有羽林卫的弓箭手巡逻,即便是夜晚也要由大量的火把将城墙上照亮, 哪怕是一只鸽子从城中飞出, 都要被羽林卫射下来。 林挽月与幽琴披星戴月整整走了三日, 终于到达了米拓拉草场。 威风一时的头曼部如今仿佛流亡部落, 在米拓拉周围搭着极简陋的帐篷, 族人和士兵们也都面黄肌瘦, 赶着数量可怜的牲口, 在米拓拉草场上放牧。 林挽月和幽琴一进来, 就立刻引起了他们的警惕,这些匈奴人纷纷拔出了短刀,将二人围了起来。 林挽月看了幽琴一眼, 幽琴跳下马背,用熟练的匈奴语喊道:“我们是曼莎女王的客人,请代为通传。” 一名匈奴士兵将信将疑,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围着幽琴和林挽月的匈奴队伍有序的让开了一条路,一位穿着兽皮小麦肤色的女子,身后跟着一位带着面具的女子走了进来。 林挽月跳下马背,打量曼莎,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很久没有时间打理的样子,身上的兽皮装也显得有些旧,但周身的气场却并没有因为外在的行头而折减分毫,特别是那双眼睛,棕色的眸子,带着野性的气息。 而跟在曼莎女王身后带面具的人,林挽月总觉得她的身形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从面具上的两个小孔透出的目光,让林挽月非常不舒服。 林挽月正打算让幽琴给自己做翻译,曼莎女王先开口道:“林,你来了。” 竟是一口流利的离国话,发音带着些许生硬。 “是,我来赴约,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好。”曼莎点了点头,转过身,直径朝前走,林挽月带着幽琴跟在后面。 四人来到一处帐篷,除了面积大以外,内部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方矮桌,几个小凳,一条特殊的马鞭随意的挂在帐篷上。 林挽月环顾一周:看来这大半年,头曼部在冒顿部的追打下日子过的很狼狈,从面黄肌瘦的族人和士兵,再到数量可怜的牲口,以及女王简陋的帐篷。 看来,有的谈。 林挽月与曼莎落座,曼莎也不客套,单刀直入的问道:“说,你的来意。” 林挽月勾了勾嘴角,这曼莎倒是直接,也好,省去她许多麻烦。 “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希望和贵部合作。” “什么事?” “我愿出兵帮贵部夺取一块肥美的草场,作为贵部休养生息,扩充实力之用,但贵部要成为阳关城的屏障,至少在今年入冬前,保证阳关城不受匈奴滋扰。” 未等曼莎回答,戴面具的女子先开了口:“林将军这么说也不怕闪了舌头,真是打了一手如意算盘。” 字正腔圆,极为标准的离国话,林挽月皱了皱眉。 戴面具的女子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头曼部的实力大不如前,林将军三言两句就想哄骗我们替你卖命送死?” 曼莎也点了点头,接过话头继续说道:“没错,况且你撕毁了我们曾经缔交的盟约,我并不信任你。” 林挽月不接对方的话头,对曼莎女王笑了笑:“我相信曼莎女王是聪明人,如今我的提议虽然无礼,但对头曼部来说并不是全无好处,如今冒顿部虎视眈眈,誓要灭掉贵部,方才我观贵部族人神色极为疲惫,想来也是连日作战,奔逃所致,而且贵部储蓄的牲口,数量也极为可怜,现下五月,水草肥美,还可坚持一段时日,但再过几个月,我想就算冒顿部没有找到你们,贵部也无法安然度过下一个寒冬。” 林挽月说完,帐篷内陷入了沉默。 林挽月自知确实是她撕毁“盟约”在先,如今提出这个要求也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与匈奴人合作,如今若不是形势所迫,她又怎会顶着和匈奴人的血海深仇,来找曼莎? 在林挽月的眼中,匈奴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如今李娴失联,定是京中出变;她需要用先皇密旨启用黑铁令牌,带一支勤王护驾的军队杀回京城,介时北境的大军恐怕要去掉一半,边防空虚,匈奴中还有其他皇子安插的桩子,若是冒顿部得到消息,趁虚而入,让北境生灵涂炭,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万般无奈,她只能联合曼莎,以夷制夷,为北境增添几分把握;最终目的是保护北境百姓,那么与匈奴暂时的联合,林挽月便能够说服自己的良心了。 曼莎女王思考良久,终于开口:“我可以答应你……” “曼莎!”面具女子不满的喊了一声。 曼莎示意女子稍安勿躁,继续说道:“但是我有条件。” “那就请女王说说看。” “很简单,就像,上次一样……” 林挽月带着幽琴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不过这一次,她的怀中揣了一份按了血手印的羊皮。 是她和曼莎签订的新盟约,被“有心人”拿去,也可以看做是她“通敌”的证据。 按照匈奴人的信仰,她们先拜了天神,然后按下了血手印。 幽琴忐忑的策马跟在林飞星的身后,这一路林飞星都没有同她讲一句话。 “大帅……”幽琴怯怯的唤了一声。 林挽月听到喊声,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算了。” …… “敢问女王,上次指的是?” 曼莎女王见林飞星如是问,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将她与李娴当年签订的盟约的全部内容如实相告,于是隔了两年,林挽月终于知晓了全部的内容。 虽然盗走北境大军过冬粮草的事情依旧不可饶恕,可是当听到“秋毫无犯”四个字时,林挽月冰封了两年多的坚持,裂开了一个缝。 回来的路上林挽月一直在思考,自从和李娴成亲之后,她们虽然有过一段开诚布公的日子,可是……似乎,她与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想过;李娴是,自己何尝不是? 她,突然好想见到李娴,她们需要好好的谈一次,自己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让她知道。 复三日,林挽月与幽琴回到元帅府。 元帅府内,有一位“客人”正在等林飞星。 “小十一?” “哼!”小十一对着林飞星重重的哼了一声,林飞星差点掐死她的事情,虽然事后得到了余闲姐姐的“安慰”,但是她还是不能释怀。 “你怎么来了?” “废话!影旗旗主里,我的身法是最快的,给你!” “小十一从怀中掏出一卷略显陈旧的明黄……” 元鼎三十三年·五月二十日。 北境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元帅林飞星,召集三军,宣读先皇密旨,请出黑铁令牌,一时间“潜伏”在北境军中的秘密部队,浮出水面。 一些在北境参军了几十年的老丁,热泪盈眶,有生之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还有一些睡在一个帐篷的战友,有的人突然成了“秘密部队”的人,下到不起眼的马夫,伙房兵,步兵,上到校尉,营长,先锋郎将,随着密旨的宣读,神奇般的拥有了第二个神圣的身份! 北境号称二十五万大军,实则远远不止;一些边陲重臣为了避免朝廷猜忌,对外都会谎报编制,所以北境的队部明显多于二十五万,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一夜间,林挽月的勤王之师人数达到了十万之多,这其中有很多人已经是“第二代”“第三代”了,先辈战死后,后辈们在遗物中找到了一块印着黑铁令牌的无字破布,当做遗物珍藏了起来。 如今圣旨一出,谜团终于解开,他们便拿着当年留下的证明,骄傲的继承了先辈的遗志。 就连白锐达和安承弼都没想到,元帅一脉的李家和皇族之间有着这样的约定。 林挽月将她与曼莎签订的血书展给两位副帅看,两位副帅看到元帅“私通”匈奴吓得不敢说话,但看到羊皮上的内容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林挽月得到了两位副帅的支持,调兵五万,阳关城由安承弼坐镇,白锐达率领张三宝,蒙倪大,侯野等猛将出城百里,带上足够的辎重协助曼莎女王,共抗匈奴! 出发当日,林挽月在阳关城上供了三牲祭,烧了敬告天地的文书。 烈酒不够,兑了水也要让十万大军一人一碗! 写着林字的大纛祭出,十万大军开拔出城! 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队伍绕城而行,不过每到一城,林挽月都会调出一小股士兵,控制城内的官衙,关闭城门,只进不出! 城墙上安排了十二个时辰,昼夜轮换的弓箭手,哪怕一只鸽子也别想飞出去! 林挽月给这些士兵下达的命令是三日,十万大军离开该地,三日后,自动解禁! 而在京畿地区,上三旗的旗主充分发挥了他们的威力,以林飞星拿到遗旨为令,一夜之间撒开了天罗地网! 所有的驿站,枢纽要塞、可疑人物、信鸽,全部被控制! 京畿几处不起眼的民房,不知犯了什么事,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经过这一次大动作,由李倾城苦心经营多年,后又交给李娴发展的十二影旗,几乎全部暴露,但也别无他法! 就连上三旗的三位旗主也都无比震惊,原来影子的数量是如此庞大,且渗透到民间的诸多角落。 特召令一出,从街边的乞丐,跑堂的店小二,身材富态慈眉善目的乡绅,甚至妓院里的名伶都冒了出来…… 林挽月风尘仆仆的骑着龙冉,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眺望京城的方向:公主,等我! 第159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影子的力量固然不可小觑, 但终归师出无名。 就在京畿一代, 民意动乱,即将压不住的时候。 林挽月带着她的那支十万人的勤王之师赶到了京城周边。 影子的压力骤减, 林挽月当机立断请出了那封明黄。 只抖开一角,上面赫然是传国玉玺印下的“受命于天”四个大字。 好在影子做事有分寸, 除了拔掉一些暗桩之外,并未伤及无辜。 被扣留的商队虽然耽误了些许时日, 也无大损失,又有圣旨在上,只能道一句:圣意难测。 上三旗的三位旗主戴着面具见了林飞星。 在十几日前,陛下突然以身体不适为由召长公主进宫陪伴,从那天起所有影子的指令全部停止。 而且每十日一次的朝会,也并未见到太子李珠的身影, 据说太子抱病,养在东宫, 由左右相代理朝务, 除此之外诸事正常。 听完上三旗的汇报,林挽月皱紧了眉头:宫中果然出事了。 兵贵神速,林挽月立刻吩咐上三旗旗主先行行动,而她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进发! 林挽月行于大军最前方, 手中高举先皇遗旨,卷轴露出一角,上面盖着传国玉玺的大印。 接到消息出动的京城巡防营看到圣旨纷纷跪在街道两旁。 一路畅通无阻,而楚王李玹, 由于林挽月与影旗的密切配合,成功的暂时切断了楚王的消息来源,再加上林挽月命北境的绢报及时呈上,每一封都特别提到了林飞星,而这些绢报理所当然的被楚王截获,达到了林挽月迷惑楚王的效果。 直到林挽月率军包围了整个皇宫,楚王方如梦初醒! 大军来势汹汹,打了楚王李玹一个措手不及,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楚王眼前一黑:万事皆休! “去!带人到东宫和未明宫,杀掉那对姐弟!”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上那对贼姐弟陪葬! “是!”两队楚王亲卫领命去了。 慌乱过后的楚王并不甘心坐以待毙,他带着半块虎符,以及一众甲士挑了一处包围薄弱的角门杀了过去! 原来,楚王以胞妹李嫣拉拢林飞星不成,又生一计: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太尉长子殷伯远。 至少太尉手中握着半块虎符,可凭此诏令天下半数兵马,他也不亏。 后来,李嫣成亲没多久,李钊的身体竟日渐衰落,楚王心急如焚。 不是没起过刺杀李珠的念头,可是她母妃已逝,如今后位上坐着德皇后,杀了李珠,论长,他头上有贤名远播,军功赫赫的齐王;论嫡,继后孕有两子,湘王李环,皇子李珮。 李珠若死,大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若是当初自己的母妃能成功当上继后,他就不必如此被动! 那日上元节的宫宴,看着日渐长大锋芒毕露的李珠,楚王恨的牙痒痒,当初任他揉捏的小娃娃也可以在他面前作威作福了! 楚王如梦初醒,再这么拖下去,父皇若是哪一日撒手人寰,太子顺利登基,自己就真的完了! 还是那日湘王提醒了自己,在宫宴结束之后,湘王笑着安慰自己:“楚王兄,太子虽然比你我二人年幼,但终究是储君,受命于天!” 受命于天!没错! 湘王的话,仿佛为楚王拨开了迷雾,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传国玉玺!如今父皇病重,只要自己成功拿到传国玉玺,伪造一封退位给自己的诏书,那么,管他什么嫡长? 宫宴结束后,齐王,湘王先后离京返回封地。 楚王用装病的手段,成功留在了京城,欲成此事,必须要有手握兵符的太尉协助! 楚王找到殷太尉,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不肯就范?只好由甲士软禁起来,自己拿到了半块兵符。 并用这半块兵符调遣了京畿驻军,然后成功控制了宫廷禁卫。 楚王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一直有一种感觉,在自己行事的时候,有一股他看不见的力量在秘密的协助自己,可是当他探查的时候却无法发现这股力量。 楚王苦思无果,再加上胜利就在眼前,彻底让他丧失了冷静。 这股背后推手般的力量,楚王最后竟沾沾自喜的归结于,他李玹:受命于天! 成功软禁东宫,后宫,李娴。 楚王喜不自胜,他甚至找来能工巧匠模仿李钊的字迹写好了退位诏书。 当他拿着诏书兴高采烈的走进大殿的时候,目光炽热的看着金灿灿的龙椅,他放肆大笑! 这皇位,终于,只差一步了! 楚王一步步走向高位,当他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龙案上那四四方方的盒子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下…… 传国玉玺,不见了! 楚王找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就是找不到传国玉玺! 他愤怒的将龙案上的一切扫在地上,包括那个四四方方的空盒子。 最后他瘫坐在,他梦寐以求的龙椅上,感觉自己像是……像是,演了一出皮影戏! 楚王并不笨,当他褪去一切狂热;惊的手脚冰凉,难怪这一切如此顺利! 他一直都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自己! 他发疯一样冲到未明宫,等待他的是那个女人! 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一身的倨傲,数日的囚禁,并未折减她身上半分贵气! 楚王咆哮着重重的抽了李娴一个巴掌,将女子打翻在地,可是她,即便匍匐在地,依旧一身傲骨,嘴角带着渗出的鲜血,回头看向自己,眼中的嘲弄和嘴角的弧度,深深的刺激着楚王。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缓,不见半分慌乱,没有一丝感情:“楚王兄,如今你非嫡非长,即便杀了珠儿也不过是与他人做嫁衣罢了,你要想清楚,若是你就此收手,本宫可以保你无事。” 楚王被这句话震慑的说不出话,仿佛自己才是匍匐在对方脚下的那一个! 没等楚王开口,李娴又继续说道:“楚王兄,如今父皇虽然病重,但终有康复之日,难道你想弑父弑君?你想想,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一些?楚王兄,你中了湘王的奸计了,你非嫡非长,珠儿死了,湘王便是嫡子,就算湘王威望不够,齐王兄才是父皇长子,多年来战功赫赫,你要谋反,恐怕要掂量掂量江山坐不坐的稳,且不说北境的二十五万大军,就说齐王日后直捣黄龙,你能否挡得住?楚王兄,莫要让离国的江山社稷毁于一旦,珠儿宽厚,你若就此收手,本宫可以以性命担保,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李娴!你别得意,我现在不杀你,待本王找到传国玉玺,就是你姐弟二人归天之时!” 楚王最终也没能奈何李娴,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他命人翻遍了整座皇宫,甚至把太子的外宅和长公主府也掀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没找到传国玉玺! 直到……林挽月以雷霆之速,带着十万大军包围了皇宫! 上三旗的旗主兵分两路,子潜入东宫保护太子,余闲和青言则到了未明宫。 余闲和青言赶到的时候,甲卫还没有来! “属下护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余闲留下,青言,你速到东宫保护太子!” “殿下,子大哥已经去了!足够应付那些甲卫!” 李娴的神情无比严肃:“快去!子一个人不够!”怕是湘王的人,此时已经动手了! 青言不敢耽搁,冲了出去! 余闲单膝跪地:“殿下,驸马察觉殿下异样,请出先皇圣旨,带兵十万,已经包围了皇宫!” 李娴终于露出了一抹多日未曾有过的笑意,她没有问什么先皇圣旨,也没有质疑林挽月如何调兵,只是淡淡的笑着。 “余闲,还有得力的人手跟来吗?” 余闲顿了顿,如实相告:“回殿下,小十一也来了……” 李娴一脸了然,说道:“你让小十一去一趟,暗助楚王突围。” “殿下!?放虎归山,岂不是后患无穷?” 李娴坚定的摇了摇头:“楚王谋反之名并不能坐实,况且父皇尚在,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让珠儿背上诛杀手足的罪名。”无论是楚王杀了珠儿,还是珠儿杀了楚王;恐怕都要称了那位湘王殿下的意呢,真是一个好对手,真是一步好棋,真是……深谋远虑! “是!”余闲立刻反应过来,钦佩的看了李娴一眼,闪身出了未明宫。 区区一个楚王,李娴还不放在眼里,哪怕是他有半块兵符又如何?非嫡非长,师出无名;最终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放了就放了。 况且,李娴现下还不知道林挽月手中的那份“先皇遗旨”到底是真是假,更不能让一位深受父皇疼爱的藩王死在林挽月的手中! 她……真的来了。 李娴的心头一悸,马上又涌出了担忧:若先皇圣旨是假的,这人私自调动戍边军队入京,这一路……怕是想压都压不住,就算“谋反”的罪名由珠儿出面洗清,私调军队也是重罪! 李娴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已是满眼坚定:就算圣旨是假的,本宫也要把它变成真的!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疑惑是不是解开了。 昨天有人质疑说,是主角光环,说有危险就有危险-,-,如果乌龙了就哈哈哈了。 我想说,很多时候,当你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再行动的时候,真的就是万事皆休了。 而且林挽月的敏锐,我在前文不下一次提过。 李娴很聪明的,有危险,立刻停止了绢报,这就是一种异样的信号,就算林挽月不去救她,上三旗也该潜入宫中一探究竟了。 只是林挽月太了解李娴,而李娴其实也是从某种角度也是了解林挽月的。 我不擅长写那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挂在嘴边上的小说,因为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太重了。 林挽月和李娴的感情,林挽月和李娴的浪漫,看懂了就懂了,看不懂,觉得苍白,觉得不过瘾,我也没办法。 毕竟我自己谈恋爱都是这种淡淡的,从前女朋友和我甜言蜜语的时候,我都是严肃拒绝的,有时候还被说不解风情,=。=因为我相信: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 你不用说你多爱我,因为我有自己的感受,我不用每日都要和你腻在一起,各自忙各自的生活,细水长流才是日子,哪怕一生都听不到【我爱你】但当我有一天,老了,你还在,那就够了。 写这章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智商飙到200多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60章 不负天下不负卿 一切似乎进行的太过顺利, 宫廷禁卫几乎没有反抗。 顺利到, 林挽月无比心慌。 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不怕这是一场陷害她谋反的阴谋, 她只怕自己回来晚了,没能救回李娴。 顾不得什么祖制, 什么礼节。 林挽月骑着龙冉宝驹,奔跑在皇宫内庭的御道上。 马蹄声声, 踏在宫道上“哒哒”作响。 门口,上三旗的一位旗主正在对战几十名甲卫,单凭一人之力,竟守住未明宫的宫门不破! 林挽月一挥手,跟在她身后的北境骑兵立刻冲上前去,北境最凶悍的骑兵对上这些甲卫, 犹如劈瓜切菜,几十人瞬间被放倒, 己方无一人伤亡。 林挽月跳下马背, 大步流星的来到戴着面具的余闲面前:“公主呢!?” “殿下在里面。” 一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可林挽月一刻没有见到安然无恙的李娴,便不能彻底踏实。 在出发前,林挽月还曾纠结李娴过去的种种。 在路上时, 林挽月想的却只有快些赶到京城。 在未明宫外,林挽月满心念的,只剩下李娴。 奔跑,林挽月犹如冲进丛林的猛兽, 穿梭在未明宫中。 李娴置身大殿,宫中很静,她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按照余闲的身手,哪怕跑的再快,也不会有这般凌乱的脚步声。 可是李娴并不害怕,一股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内心无比平静。 “嘭”的一声,殿门被粗鲁的推开。 阳光洒进来,给来人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 林挽月站在大殿门口,喘着粗气,里面,站着安然无恙的李娴。 终于,踏实下来。 林挽月一言不发,一步步迈入大殿,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李娴。 两年多不见,她依旧如昔,美的让人窒息。 随着脚步的移动,林挽月身上的光辉一点点褪去,李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生疼,冒血。 双鬓全白?怎么会双鬓全白!? 只不过两年多不见,刚过弱冠之年的她,怎会生出白发! 一双剪瞳一眨不眨的盯着林挽月双鬓的雪白,两年多不见,这人彻底褪去了昔日的稚气,神情坚毅,轮廓分明,双目炯炯。 只是这醒目的白,触目,锥心。 林挽月看到李娴的表情,还以为她被自己莽撞的推门吓到了,自责又心疼。 她放缓了脚步,压低了气息,唇边含笑,眼中带着安慰的柔情,一步步,走到李娴的面前。 自十六岁二人相识,至今已经走过五个春秋。 世人皆道轮回苦,只因: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五载,林挽月与李娴之间,经历了太多太多,爱与恨,痴与嗔,相聚和别离,还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坚守与执念的碰撞,撕扯,纠缠。 喜过,忧过,爱过,恨过,怨过,念过。 而这些,一切的一切,由时间为引,相思为牵。 一牵一引之间,终于拧成了牢牢拴住二人的绳。 林挽月来到了李娴的面前,她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将李娴坚定的,拥入怀中。 “公主,我好害怕。” 近三载别离,相逢后,林挽月对李娴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李娴放松了身体,用最舒服,最自然的姿势,依偎在林挽月的怀中。 本是最平淡的瞬间,耳边听的,又是最没头没脑,不解风情的一句话。 眼角,却有温热溢出。 “呼……” 林挽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如释重负。 李娴反手拥抱林挽月,喃喃细语:“你的头发……” 林挽月怔了怔,拥紧了李娴的娇躯,咧嘴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是,狼毒的后遗症罢了,怎么,大夫没有告诉你吗?” 李娴的鼻子一酸,纤纤十指一抖,揪起了林挽月背后的衣衫。 这人,总是这样。 将那倾世的容颜,埋在林挽月的臂弯,鼻息间,有尘土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一向爱洁的李娴却丝毫不讨厌。 她在林挽月的臂弯里蹭了蹭,溢出的滚烫,沾湿了带着仆仆风尘的戎装。 空旷的大殿,洞开的殿门,夕阳的余晖,静默相拥的两个人。 管他外面是如何天翻地覆,都是扰不到这里的。 残缺的两颗心,填满。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楚王成功突围,带着残部,怀揣半块兵符,狼狈的逃往封地,头都不敢回。 十万大军牢牢的将皇宫控制起来。 青言赶到东宫时,甲卫已被子全部解决,果然不出李娴的预料,两个宫婢打扮的人正和子缠斗在一起。 身为影旗第一旗主,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不过也在短时间内奈何不了二人。 当青言加入战斗,维持了很久的平衡被瞬间打破。 两名宫女瞬间一死,一伤。 不过,没等青言捉拿,受伤的宫婢七窍溢出黑血,竟然毒发身亡了! 东宫太子安然无恙,后宫也被解禁。 当尘埃落定,李珠为首,手持先皇遗旨的林挽月,李娴夫妇;三人来到李钊的寝宫时。 龙床上,李钊双手交叉躺在那里,龙床下仰面躺着一位七孔流血的宫婢。 在李钊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匕身完全没入胸膛,龙床上的李钊,胸口已经没了起伏…… “父皇!” “陛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李娴料到了湘王的奸计。 若是楚王成功,当楚王杀死她姐弟后,刺客会刺杀楚王,若是楚王失败,太子定会被刺杀,嫁祸给楚王! 可是,李娴却怎么都没有料到,湘王居然会刺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以说湘王部下的局,李娴大部分都破掉了。 唯独这一手,李娴失算了! 悲痛老父不得善终的同时,李娴暗自心惊:好狠毒的湘王! 恐怕不日就要传出太子弑父弑君的消息了! 唯今只有一计!先声夺人,将此事全部推倒楚王头上! 可……若如此,楚王必反!他的手上又有半块兵符,东宫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登基,是否能抵挡得住,天下半数兵马和民意的猜测? 还有,若是楚王和东宫斗了个两败俱伤,到底会称了谁的意? 是露出獠牙的毒蛇湘王,还是神秘逍遥了多年,手握兵权,战功赫赫的长子,齐王? 须臾间,李娴已经想了很多。 李珠匍匐在龙床前嚎啕大哭,高声嚷着要传御医。 林挽月手握圣旨,惊的说不出话。 唯独李娴,虽然也是眼泪絮絮不止,却走到了李钊床边,伸出手按在李钊的脖子上,确认父皇已死,她悲痛的闭上了双眼。 坚定的说道:“驸马,关闭大殿,任何人不准进来,派人……请皇后娘娘,还有……将佩儿,保护起来。” 林挽月依旧没有跟上李娴的思路,不过这一次她坚定的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去想:“好。” …… 德皇后只身进入大殿,绕过屏风,看到李钊的尸体,脸上闪过一丝悲怆,倒没落泪。 “母后。”李娴对着德皇后深深的打了一个万福。 “儿臣林飞星,参见母后。” “儿臣……参见母后。” 德皇后令三人免礼,深深的注视李钊良久后,将目光收回,与李娴对视。 一位倾国倾城,一位仪态万千。 整座大殿,鸦雀无声。 李娴看着德皇后:当年母后还在时,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似其他后宫嫔妃,从不争奇斗艳,多年来不争不抢,与母后的关系一直很近。 如今……只能靠她了,可是那边站的,是她的亲骨肉,李娴也无十足把握,好在德皇后还有一个儿子,希望这个筹码,可以博一次! “驸马,你带珠儿先到侧殿去等候片刻。” “好!太子殿下,请随我来吧。” “皇姐!?为什么!” “珠儿,你可曾记得母后仙逝之前对你说的话?” 李珠与林挽月离开。 大殿内只剩下李娴与德皇后二人。 李娴将所有的经过,无一隐瞒的与德皇后说了一遍。 说完,李娴又悠悠的说道:“如今父皇已逝,儿臣希望母后可以站出来,亲自宣布父皇乃病死,这件事就算作我们母女二人永远的秘密,今生今世,珠儿也不会知道真相,珠儿登基后,尊您为皇太后,湘王,珮儿乃您的亲子,珠儿的性子母后是知道的:湘王只要不犯上作乱,定会一生无忧,我还可以保证,珮儿的封地任他挑选,母后以为如何?” …… 元鼎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 皇后亲自拟诏,昭告四海,大行皇帝驾崩,宣各路藩王回京。 三日后,因有林飞星带来的十万大军坐镇,朝中大臣皆无异议。 在德皇后与北境元帅林飞星的共同拥护下,太子李珠登基。 追大行皇帝李钊为烈帝。 追温惠端皇后为母后皇太后。 尊德皇后为圣母皇太后。 封林飞星为正一品忠武侯,邑九千户,世袭罔替,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赐字:飞将,仍旧统领北境军务,并遵循历代先帝遗诏,准许林家秘密召集一支专门用于勤王护驾,危难之时的军队,由朝廷供养,林飞星统领,不受虎符调遣,只尊黑铁令牌! 封长公主李娴为,大长公主,食邑加封两千户,并赐一万府兵,赐金牌令箭,见帝王不跪,自由出入宫廷。 林白水依旧为郡主,赐字:慧。 并破格,赐封尚未成年的皇子珮为:淮王。 封雍王遗孤李恒,接替其父王位,封号由雍改魏。 封两位良娣:静妃,瑾妃。 烈帝后宫,孕有成年皇子的齐王之母贤妃,尊贤太妃,待烈帝守制期满,准许齐王将太妃接回封地赡养。 雍王之母淑妃,尊淑太妃,待守制期满,准魏王接回封地赡养。 其他后宫妃嫔,因无子无女,迁往烈帝陵。 元鼎三十三年·六月一日;新帝改国号:天元。 因“珠”一字,应用范围及广,新帝特赐恩典,自避讳,改珠为紸,免去了天下诸多典籍的修改,四海称颂。 并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三年! 元鼎时期,行了三十三个年头后,终于由天元代替,掀开了新的篇章。 而由于德皇后,也就是圣母皇太后与大长公主李娴的联合,由皇太后亲自宣布了烈帝的驾崩原因,湘王李环意欲嫁祸新帝弑父弑君的阴谋,就此粉碎! 第161章 诉衷肠冰释前嫌 在大行皇帝驾崩当日, 暮色四合;林挽月与李娴回到了长公主府。 驸马府早就已经竣工, 就坐落于长公主府的旁边。 不过林挽月思女心切,顾不得疲惫, 与李娴一同回到了长公主府探望林白水。 这些日子小家伙可算是吓坏了,见不到自己的娘亲, 府中还时常出现卫兵搜查。 林挽月和李娴来到秀阁时,小家伙睡的正熟。 林挽月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自己的画像。 画像惟妙惟肖, 唇边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出自何人之手,一目了然。 李娴轻声说道:“女儿长大了,思念父亲;今年她生辰,向我要爹爹,我便画了这幅画送给她, 她喜欢的不得了。” 林挽月的心,化作一汪春水, 柔软的不行。 “谢谢公主。” 恐怕, 她最愧对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儿了,因为和李娴僵持不肯回家,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她真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林挽月一方面感激李娴维护了她在女儿心中的形象;另一方面,当危机褪去,两人的关系又变得奇怪。 情不自禁的抱也抱了,可问题并没有解决。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林挽月也不想固执的死死抓着不放,如今她更想要的是李娴的态度。 问题一刻没能解决,林挽月便一刻无法正视李娴,说她执拗也罢,顽固也好。 李娴也看出了林挽月的不自然,心知不能强求,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秀阁。 李娴一走,林挽月整个人轻松多了。 她守在林白水的床边,慈爱的看着小姑娘的睡相,耐心的等她醒来。 “唔……”小家伙揉了揉眼,醒了;却看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小白水也不怕,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打量林挽月。 面前的人几乎和画像中一模一样,只是双鬓的白发好像老爷爷,让她有些不敢认。 林挽月注视着林白水,笑着说道:“白水,是爹爹回来了!” 听到“爹爹”两个字,林白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猛地从床上窜到林挽月的怀里,紧紧的抱住林挽月的脖子,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女儿的一个拥抱,打消了林挽月之前心中所有的忐忑,她满心幸福的抱起小白水,嗯,重了,长大了。 幸福之中又掺了一丝复杂和悲伤,想到已经故去的一对老友。 “爹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女儿好想你,爹爹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小姑娘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林挽月耐心的回答道:“爹爹也想念白水,爹爹……恐怕过些日子还要回去的。” 小姑娘的目光一黯,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自豪的说道:“女儿知道,爹爹是大英雄,大将军,守护边境的百姓不被匈奴人欺负!” 林挽月看着林白水,惊愕于几岁的娃娃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同时,好奇的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娘亲,娘亲说爹爹要保护那边的孩子不受欺负。” 林挽月已说不出话来。 小白水却没有发现自家“爹爹”的异样,在林挽月的怀里扭了扭,小鼻子突然一皱,嗅了嗅,嫌弃的说道:“爹爹,臭臭。” “哈哈哈哈哈!” 林挽月沐浴更衣完毕来到正殿,小白水正兴奋的坐在李娴的腿上,母女二人兴致勃勃的在说些什么,俨然一对亲生母女。 见林挽月来了,林白水从李娴的怀中跳出来,一手拉着自己的爹爹,一手拉着自己的娘亲,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晚饭。 因大行皇帝驾崩,晚餐很简单,皆是些素食,却是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团圆饭。 吃过晚饭,林挽月陪着林白水玩了一会儿,李娴看出林挽月的疲态,唤来奶娘将林白水抱走。 正殿就剩下二人,林挽月收敛了笑容:“公主……” 林挽月刚开口,李娴便已经猜到林挽月想和自己说什么,其实她何尝不是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呢? 一方面,此时大局未定,李娴尚不能对林挽月做出任何承诺,她本就不擅长解释,不如等等。 另一方面,李娴确实心疼林挽月,从京城到北境,传召官都要用上七日,这人率领十万大军只用了六天,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再加上林挽月这触目惊心的白发,更是让李娴不放心她的身体状况。 “驸马,连日来你也累了,时辰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驸马府已经修缮完毕,驸马若是不嫌弃也可自宿小院,好好休息,来日方长。” 林挽月点了点头,起身告辞,直径到小院,进了卧房,连衣服都没脱,一头扎在床上,刚沾上玉枕,便睡着了…… 李娴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将洛伊寻来,好好调理这人的身体,特别是那双鬓的白发,她每次看到,都会心疼。 错过了这次谈话的机会,次日林挽月和李娴便忙了起来,为太子登基做准备。 林挽月成功控制了京城,并且软禁了左右相,殷太尉,及其长子殷伯远和二公主李嫣。 按照李娴的话说:朝会迟迟不见太子,两位丞相居然没有任何请示,其中必定有人出了问题。 一直忙到天元元年,六月二日。 李娴变成了大长公主,林挽月拜了忠武侯,两人才真正有时间好好的坐下谈谈。 “公主……”真到了这一天,林挽月发现自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驸马,可还怨我?” 林挽月沉默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茫然的看着李娴,说道:“其实有一日,我突然发现我们两个,从未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思考过,公主……你……” 李娴看着一脸纠结的林挽月,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淡淡的笑了,不等林挽月说完,李娴轻声唤道:“阿月。” 林挽月没了声音,惊愕的看着李娴,这个名字,已多年没人叫过。 李娴敛去笑意,无比认真的看着林挽月,说道:“这番话,是我对林挽月说的,你要听好:我承认当年的我,做过很多错事,如今我不想为过去的自己辩解什么,做了便是做了,在那个年岁,或许有更……妥当的办法,可是我选择了最快的路;阿月,我……从未觉得我做错了。” 林挽月的眸子暗了,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却听李娴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如此;我知道,你恐怕很难接受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可我们是不同的,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瞒你,也不会再做过去的事情,你……愿意原谅我吗?” 看着林挽月呆呆愣愣的不说话,李娴嫣然一笑,继而感慨的说道:“其实分开的这两年多,我想了很多,甚至去假设,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该如何选择?我想我依旧会这么做,阿月,我明白,在你的心里,生命是珍贵的,私通匈奴牺牲粮草更是罪不可恕,可是我不想骗你,不过……你用你的力量让我明白了许多,也请你……接受我们的不同,好吗?” 林挽月盯着李娴,脸上带着三分倔强,问道:“你保证?” 李娴笑了起来,还以为这人成熟了,却依旧残存着童真的一面:“我保证,如今新皇已经登基,虽然局势尚未稳妥,但我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我会慢慢的将影旗移交给紸儿,只留下三旗,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也绝不会再滥杀无辜。” 林挽月笑了起来,笑容干净的像个孩子,这么多年,她一直希望李娴端正对生命的态度,她终于等到了! “阿月也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公主请说。” “我已经修书给洛伊,希望她进京一趟,让她好好看看你的身子,匈奴那边你不必担心,若有异样影旗会第一时间上报,在此之前,答应我,好好调理。” “好。” “公主……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说!” 林挽月紧张的看着李娴,手心冒汗。 “公主,你也知道,我是女子,那我们,我们……” 李娴笑的无比灿烂,笑的林挽月心中发慌。 “真是痴人。” “公主……是何意?” 李娴又笑了一会才止住笑容,在林挽月忐忑的目光中,缓缓牵起林挽月布满老茧的手。 照理说先皇守制期,李娴不应该和林挽月说这些风花雪月,可是她又舍不得折磨迟钝的林挽月,若是不说清楚,怕这人又要胡思乱想,于身体无益。 李娴握紧了林挽月的手,双目盈盈似水,温柔的看着林挽月的眼睛,柔声说道:“阿月,你我皆是女子,你可愿,违背天道?你可愿,执我之手?你可愿,与我偕老?” 林挽月双唇翕动,身体微微颤抖,回握了李娴的手,红了眼眶。 李娴被林挽月真挚的情绪感染,紧了紧林挽月的手。 林挽月将李娴拉到怀中,紧紧的抱住,李娴伸出柔荑轻抚林挽月的后背,安抚林挽月战栗的身体。 “愿!我愿!我愿!公主,我愿意!” 李娴笑着,将脸埋在林挽月的脖边:“那便说好了。” 第162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林挽月嗅着李娴身上散发出的淡淡体香, 怀中拥着佳人, 在这宁静的夜晚,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寝殿里。 林挽月紧紧的抱着李娴,心中蠢蠢欲动。 林挽月转过头,嘴唇正好擦过李娴那精致的耳朵。 前所未有过的感觉,兴奋的让林挽月战栗。 于是,毫无行动经验的林挽月,只是凭借本能渴望更多。 她贴着李娴的脸颊,用嘴唇若有若无的触碰着。 李娴的呼吸变了频率,但最终还是挣脱开林挽月的怀抱,伸出纤纤玉指, 点在林挽月的嘴唇上。 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 低声的说道:“父皇守制期,不可胡来。” 一句话, 点醒了林挽月。 二人第一次亲密的互动, 就这样发乎于情, 止乎于礼。 日子一天天过去, 齐王李瑱携王妃及世子李恪入京。 湘王李环入京。 雍王妃携魏王李恒入京。 在诸位藩王入京之前,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李娴对林挽月说:因为林挽月这一路的动静太大, 凡经过之城还控制了城内的官衙,所以在林挽月离开之后,这些大人们立刻拟了弹劾林飞星的折子递交到了京城。 前些日子宫中琐事繁忙,新帝还没来得及过目。 结果当新帝对林挽月进行了加封以后,这些日子, 没等新帝对旧折子下朱批,那些听到信儿的大人们便纷纷呈上了新折子。 无不是对林飞星的称颂和致歉。 李娴说完,林李二人相视一笑,这便是朝廷。 凡是应该进京的人,都来了。 唯独不见楚王回京。 其实在这个节骨眼上,楚王若是大大方方的回来,交回兵符,按照李娴的性子,或许会授意新帝借机收回楚王的军权,便不再追究了。 可是楚王自己心中有鬼,再加上怀揣调动天下半数兵马的兵符,硬是不肯回京吊唁烈帝。 李娴私下里劝李紸,先以孝悌之道发诏驳斥楚王,静待民心失衡,根基稳固再动手。 而李紸年少气盛,一朝登上大宝,又有林飞星手握十万雄狮为倚仗,竟对楚王起了杀心。 李紸以楚王拒不回京吊唁烈帝为由,驳斥楚王不尊孝悌,目无尊长;扰乱纲纪,叛祖离宗。 并对楚王下达了最后通牒,十五日内再不回京,将割除楚王的金册玉牒,剥夺楚王宗室身份。 十五日后,楚王依旧没有回京。 李紸派使者,前往楚地收回楚王的藩王大印,使者被楚王斩杀。 天元元年·七月二日。 新帝李紸,下诏通报四海:楚王意欲谋反。 天元元年·七月十日。 楚王于楚地发布檄文,怒斥李紸无道,意欲戕杀手足兄长。 并自矫烈帝遗诏,说烈帝临终前赐予他半块兵符,以督国本。 楚王以半块兵符为印,召集兵马,意欲对抗朝发夕至的天子之师。 大战,一触即发。 天元元年·七月十五。 齐王李瑱奏请天子,愿拜讨贼元帅,亲自带兵消灭楚王叛军,以正寰宇。 当夜,李紸移驾大长公主府。 只有姐弟二人在的书房内,李紸开门见山:“姐姐,寡人定要灭掉李玹,拿回兵符的。” 李娴幽幽一叹:“依照皇上的意思便是,楚王即便拥有半块兵符,不尊孝悌在前,斩杀帝使在后;早就成了无名之师,但楚王对楚地周围军队的控制力仍旧不容小觑,皇上想以何人为帅?” 李紸笑着对李娴说:“寡人就知道姐姐一定会支持我,齐王今日奏请领军伐贼,但……寡人并不信任他,齐王本身就拥有齐地军权,若是再领了朝廷军队,以伐楚之名,行窃取虎符之实,到时候他带了虎符逃回齐地,会变成第二个棘手的楚王。” 李娴微微一笑,已心若明镜,却仍旧淡淡的问道:“那皇上想派何人挂帅?” “我想拜姐夫为讨贼大元帅,带上他的十万黑铁骑兵,齐王为副帅,带上他齐地的十万金甲军,二十万大军,共讨反贼,姐姐以为如何?” 李娴听完李紸的话,面若止水,唇边带笑:“你已经是天子,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李紸欢欢喜喜的离开,李娴独坐书房,心中又悲又喜。 喜的是:这么多年,她终于完成了母后的遗愿,扶持紸儿成功登上了大宝。 悲的是:她一直期待着自己的弟弟终有一日可以独当一面,可是当这天真的来临,她的心却是痛的。 李紸确实成长了不少,但他的手段和伎俩,李娴仍旧能够一眼识破。 李紸说不信任齐王,不放心齐王挂帅,才想用林挽月。 可是,他又何尝信任林挽月呢? 太祖遗诏分量太足,到底是让他不放心了,林挽月立下大功,他没有办法驳斥太祖遗诏,但眼看着林挽月手握十万私军,他怎能坐视不理? 所以,他便让林挽月和齐王共同带上数量相等的私军去剿贼,一则,二人可以相互制约,互相监督。 二则,打仗哪有不消耗的?那半块兵符是那么好对付的?朝廷不出一兵一卒,就有了二十万的大军,多好的一手如意算盘。 李娴都不得不承认李紸下了一手好棋,可是当她发现李紸拿林挽月当棋子的时候,心中极不好受。 虽然曾经李娴也不竭余力的利用过林挽月,可如今,李娴只有一个心思。 林挽月是她的人。 不管你是谁,也不可以碰。 林挽月大节无亏,忠心耿耿,而且她的身份,更是不可能谋反! 所以,哪怕这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休想。 天元元年·七月十七日。 天子下诏,拜忠武侯林飞星为讨贼主帅,齐王李瑱为副帅。 领兵二十万,于七月二十日出发! …… 七月十九日,夜幕降临。 因烈帝守制,三年内大长公主都不可以点灯召幸驸马。 林挽月这些日子,自宿在小院内。 明日就是出发的日子,林挽月早早躺下。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林挽月立刻睁开了眼睛:“谁!” 来人没有说话,一步步走向了林挽月的床边,其实在来人关上房门后,林挽月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了下来。 来人的气息太熟悉。 果然,趁着朦胧的夜色,林挽月看清楚来人正是李娴。 “公主!你怎么来了?!” “明日,你就要出征了,总是有些放心不下,便来看看你。” “公主稍候,我点灯!” 李娴一把拉住了意欲点灯的林挽月:“不必了,阿月可否与我躺下来说说话?” “好!” 于是,林挽月和李娴并排躺在了床上。 林挽月情不自禁伸手搂住了李娴,后者顺从的依偎在林挽月的怀中,二人在黑夜中,悄悄的说着体己话。 李娴思考了整整三日,最终还是将李紸对林挽月的猜忌,告诉了林挽月。 “阿月,我也曾利用过你,可是当一切都结束,当紸儿表露出我当时的态度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的体会出,你的心情,对不起阿月。” 林挽月无声的笑了起来,将怀中的李娴紧了又紧:“公主,没关系的,如果讨伐楚王是为了保护你,我心甘情愿;毕竟皇上是你的亲弟弟,他江山永固,你也是安全的;大不了,再过几年,我就以身体不好为由,辞去北境的帅印,回到京城,好好做你的驸马,做白水的爹爹,陪在你们的身边。” “阿月~”李娴听完林挽月的话,除了再次感叹林挽月的胸怀之外,也涌起了浓浓的感动,她枕在林挽月的胸口,听着林挽月平缓而有力的心跳,手就搭在林挽月的腰身上。 亲密无间。 “哎……”林挽月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林挽月遗憾的说道:“只可惜,今年又不能陪你过生日了,对不起啊,公主。” 沉默突如其来。 林挽月好奇的低下头,看着枕在自己胸口的李娴,问道:“怎么……唔!” 林挽月瞪大了眼睛,唇上的柔软,舌尖的甘甜,化作一股股热流,直冲百会! 房间里太黑,林挽月看不清楚李娴的样子,只知道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林挽月不再僵硬,她开始学着李娴的样子,就着本能,顺着渴望;疯狂的回应李娴! 林挽月一个翻身将李娴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的加深了这个吻! 李娴抬起胳膊,搂住了林挽月的脖子,李娴的回应让林挽月欣喜若狂,发狂般的在李娴的唇齿间肆虐! “嗯~”直到被林挽月吻到浑身发热,情不自禁的哼出声来。 林挽月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李娴的唇,二人离得不远,鼻息相闻。 李娴喘着粗气,娇弱的躺在林挽月的环抱中,浑身无力,搂住林挽月的玉臂也无力的滑下,一双眸子泛着粼粼秋波。 “你……为何如此熟练,你是不是到军妓营里去过?!” 突如其来,毫无逻辑的责难,吓得林挽月一哆嗦,慌忙表态:“不不不!没有!公主,我!这是第一次!” 林挽月的慌乱,就像专属于李娴的蜜糖,沁的她越发甜蜜,李娴笑着,看着身上慌乱的林挽月。 再次环住了林挽月的脖子,娇滴滴的说道:“阿月,父皇生前最疼我,你说我若是情不自禁犯了错,他老人家会不会怪我?” “嗯?不会的,公主请放心!” 李娴再次笑了起来,笑林挽月的木讷。 搭在林挽月脖子上的手臂微微用力,将身上的人,压向自己。 双唇再次湿润的贴在一起。 李娴以贝齿,轻咬林挽月的下唇:“阿月,要我……” 华丽的宫装,散落一地。 起初林挽月完全不得其法,颤抖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李娴唇边带笑,无限娇羞,抓住林挽月布满老茧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然后,一切便水到渠成。 “嗯~!” “公主?” “疼!” 林挽月感觉到手指上的温热,却不知是何物;黑暗中的床单上,落红点点。 “啊~!我……给你的~~冰肌玉骨膏,你为何……不用!?” “你的手,别碰那!嗯~” …… “公主?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嘛?” “不可……唔。” …… “公主?公主?” “……” 第163章 春风一度又别离 林挽月和李娴相拥而眠, 其实也并没有睡多久,东方露白, 林挽月便醒来了。 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林挽月看着怀中的李娴,内心柔软成一片。 只可惜良宵太短, 昨夜的话没有说完, 林挽月不禁回想起李娴昨夜的话来:或许自己是时候急流勇退了,毕竟那边是她的亲弟弟, 自己本就是女子,如今心愿已了,更是无心功名利禄,不如给新帝一个安心。 这天下, 到底是新帝的天下, 仗是永远都打不完的, 待到连纵十四城的防御工事修筑完毕,相信北境那边也会迎来新的局面, 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有人可以替代自己。 想通这里, 林挽月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真想有一天能带着妻女回婵娟村看看,一起烧了木板, 带她们看看自己曾经奔跑驰骋的大山,还有林宇的事情,也该告诉林老爹了。 …… 林挽月起床的动作很轻, 但还是惊动了怀中的李娴。 锦被下,李娴洁白匀称的胴体,红斑点点。 “唔……”李娴不满的轻哼一声,抱紧了林挽月的腰身,在林挽月的脖颈处蹭了蹭,那里还有一处明显的牙印:“阿月~” “我吵醒你啦?再多睡一会儿吧,天亮了,我要出发了。” 春风一度,又要别离。 “不睡了,我送你。” “好~” 林挽月掀开被子,两人的身体暴露在外。 “呀!”李娴惊呼一声。 林挽月率先起床,又将被子盖在李娴的身上,看着李娴白里透红的脸庞,带着几分慵懒,真是爱极了。 李娴靠在床上,将被子挡在胸口,打量着林挽月。 此时林挽月的身上不着片缕,本身就比一般女子要高出一些的她,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她的身材变得极好。 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肌肉的轮廓明显,却不丑陋。 紧实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感。 后背上斜贯整背的刀伤和十字的箭伤,此时在李娴的眼睛里也带着狰狞的美感。 还有……背上新添的可疑抓痕,颈子上的牙印,每一处都让李娴脸红心跳。 林挽月大大方方的裹上裹胸布,穿上中衣后,趿了鞋子,到柜子中找到一件干净的衣服。 她知道李娴素来喜洁,昨夜疯狂,李娴的衣服散落了一地都是,贴身的衣服只好先穿自己的。 林挽月回到床前,将衣服递给李娴,李娴接过,大大方方的掀开了被子,缓缓的从床上起来,穿上了林挽月的衣服。 林挽月忍不住看了几眼,李娴的身上,点点斑驳,这是她们疯狂的证据。 林挽月的脸上一烫,李娴尚未如何,她却先害羞的挪开了目光。 想到自己这双布满老茧的双手…… 林挽月下定决心,这次打完仗回来,一定要用冰肌玉骨膏,去掉手上的这些茧。 目光……被床上的落红点点吸引了过去。 林挽月犹如雷击。 她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常年待在军中,粗话听的多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林挽月一脸的不可置信,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探进去的时候,下手不知深浅,确实是碰到了一些阻碍…… 林挽月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里,还带着残留的血迹,早就变了颜色。 “公主……” 林挽月一把抱住了已经穿好中衣的李娴,心中又愧又悔,一定很痛吧。 既然见了红,那么孩子的事情,也真相大白了。 “嗯?” 李娴不明白林挽月为何突然这般激动,但依旧反手拥抱了她,珍惜二人临别前最后的温存时光。 林挽月胸口涨涨的,眼眶一酸,在李娴的颈子处蹭了蹭。 感觉到林挽月的温热,李娴连忙轻轻推开了林挽月,看到她眼角湿润,心疼的抬起柔荑,拭去了林挽月的泪珠,李娴温柔的看着林挽月,双手捧着林挽月的脸颊,轻声说道:“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 “公主~孩子是假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傻瓜。” 林挽月的泪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那昨夜一定很痛吧,对不起公主。” 李娴的脸一红,笑着看着眼前抱着自己,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梨花带雨的林挽月。一边给她拭泪,一边感叹:当林挽月是林飞星的时候,无疑是坚强的,可是当她做回了自己,没想到女儿家柔软的一面竟是如此明显,不过林挽月所有的柔弱,所有的女儿态,所有的眼泪都给了自己,李娴是满意的。 两人穿好了衣服,李娴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红领巾:“其实,我是想给你送这个来的。” “这是……” “北境是常驻军,所有没有这个风俗,在离国其他的地方,丈夫若是出征,都要由妻子亲手系上红领巾,保平安的,来,我给你戴上。” 林挽月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一脸认真为自己系红领巾的李娴,真的不想离开。 真希望这场讨贼之战早些打完,北境的城墙早点修完,早些培养出新一代的帅才,早点卸下军权。 “公主,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我要你安然无恙,毫发无伤的回来。” “好。” 林挽月穿着一身玄铁戎装,后背着三石弓,腰间带着佩刀,怀中揣着匕首,右手拿着孤胆银枪,左手牵着龙冉宝驹。 李娴穿着一袭宫装,将林挽月送到了大长公主府的门口。 林挽月需要孤身前往点将台,皇帝和大军都在那里。 林挽月担心李娴身体不适,便让李娴回去。 李娴却舍不得,固执的说再送十步。 就这样,送了十步又十步,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竟送出百步。 此时天刚亮,大长公主府前的街道又是庄严之地,固只有二人。 “公主,别送了,回吧。” “嗯。” 李娴在原地站定,想目送林挽月离开。 下一刻,李娴感觉身体一轻,林挽月竟将她拦腰抱起! “你这是……” 林挽月牢牢的抱着李娴,脚下迈着稳健的四方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李娴:“还是我送你回去再走好了。” 林挽月将李娴横抱到大长公主府门口:“我走了,公主,等我回来。” 李娴扯着林挽月袖子的手慢慢松开,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点了点头。 林挽月对着李娴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意,在李娴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林挽月的步伐极快,当她重新拿起孤单银枪,跨上龙冉宝驹的马背。 一手扯着缰绳,回头一望。 二人隔空对视,林挽月勒了勒缰绳:“驾!” 李娴一直目送林挽月,直到她潇洒驰骋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 李娴拖着酸痛的身子回到寝殿,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昨夜的疯狂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想到这人再过一会就要挂帅出征,李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牵挂,还有昨夜自己睡着之前,好像听到了林挽月的叹息,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没同自己讲?等到她回来,一定要问个仔细才行! 李娴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从前林挽月也没少打仗,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般担心,为何这次如此不安?难道是自己失去了影旗,失去了先知权,便如此不安?还是此时自己与她的关系不同,所谓的关心则乱? “早知如此,影旗应该晚一些交给珠儿……”至少有影旗跟着,自己能稍稍安心一些。 李娴手中只留下了上三旗,分别监视着左右丞相和殷太尉,如今新皇根基不稳,外忧内患,不适合处置这些老臣,只好监控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便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保护林挽月了。 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 点将台上,年仅十三岁的李紸,穿着一身肃穆华贵的帝王玄服,皇冠上二十四道珠串随风摇曳。 一身玄甲的元帅林飞星和一袭金甲的齐王李瑱,分立李珠左右。 点将台下,十万黑甲骑,齐王的金甲军尚在封地,已经发了令箭,在路上会合。 李紸亲自倒了三碗酒,一碗递给林飞星,一碗递给齐王李瑱。 “寡人与姐夫,齐王兄共饮此杯!望二位同心同德,旗开得胜!” “谢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重望!” 三人共饮碗中酒,酒碗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台下的十万黑甲军,也饮下了壮行酒,十万只碗被摔在地上,十分壮观! “必胜!必胜!必胜!” 十万军士高声怒吼,气壮山河。 李紸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他挺直了腰杆,来到了点将台边上,看着下面的军士,眼中闪过激动。 林挽月来到李紸身后,一抬手,十万人,鸦雀无声。 李紸大袖一挥,张开双臂,以尚且稚嫩的声音喊道:“壮我离国国威,攻必克,战必胜!” “万岁!万岁!万岁!” 烧了敬告天地的文书,摆了三牲祭,喝了壮行酒。 林挽月和齐王李瑱拜别李紸,走下点将台,跨上战马。 天元元年·七月二十日。 忠武侯,讨贼大元帅林飞星,副帅齐王李瑱,带领十万黑甲骑兵浩浩荡荡的从天都城出发。 在前往楚地的必经之路上,夏侯无双已经带了十万金甲士等在那里! 大长公主府,也到了用早膳的时间。 李娴刚刚坐好,林白水便飞也似地奔了进来,一头扑在李娴的怀里:“娘亲!” “白水乖。” “娘亲,爹爹呢?” 随后入内的奶娘将林白水抱起,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 “你爹爹今日奉了你皇舅舅的命令,出征了。” “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李娴看着林白水笑了笑:“很快就会回来了。” 丫鬟端来一碗黑乎乎的粥,由翡翠碗盛着。 刚摆到桌上,才想起驸马已经出京,对李娴告了个罪,想将粥端走。 “不必了,放下吧。” “是。” 这粥,是李娴专门让洛伊开了方子,以何首乌,枸杞,黑芝麻,百合,莲子等数种原料熬成的药膳,针对林挽月双鬓的白发,据说有奇效。 李娴拿过粥,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皱起了眉头。 她勉强将粥咽下,嘴角又勾了起来。 这好好的粥里,洛伊居然开了一味黄连!难怪那人每次吃粥的时候,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自己问她好不好吃,她又非要笑着说好吃。 这人还没走一会儿,自己便想她了。 第164章 或许这是最后的 关于这场兄弟阋墙的新朝大战, 在《离国通年纪》上的记载很奇怪。 开战的前三个月,记载的非常详细。 林飞星与李瑱兵分东西两路, 击溃无数叛军。 特别是林飞星, 仅凭二十一岁的年纪,三个月时间, 他率领的十万黑甲军,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一路势如破竹,剿灭楚王叛军三十余万! 在贼众我寡的前提条件下,连续打了数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楚王分兵三十万对抗林飞星的十万黑甲军,仅仅三个月, 林飞星将这些叛军吃的一点不剩。 捷报传来, 震惊四海。 各路将军听说后, 纷纷上书奏表,恳请李紸将林飞星的详细指战经过传阅军内。 李紸恩准, 后竟有人专门收集了林飞星的所有指战内容,包括此次讨贼和在北境打的守城战。 将这些战役汇总编撰成了一本兵书, 分为《守城篇》和《战役篇》。 特别是林飞星这次讨贼, 一共打了六次以少胜多的战役,更是被各地将军视为金篇。 再后来, 这本无名的兵书被李紸亲题为:《飞将兵书》,更是名声大噪,成为离国兵书经典之一。 然而, 当后人翻阅这段历史,会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在《离国通年纪》上,为其三个月的捷报频传后,书上说林飞星率领的黑甲军与齐王李瑱率领的金甲军终于在楚城下会师,楚王已成瓮中之鳖…… 至此,书上的内容却戛然而止,后续的战争只字未提,其他方面的记载也只有寥寥几个字:楚王被斩杀,齐王以身殉国,新帝体恤,着世子李恪继承王位,改封晋王。 匆匆结束的这一篇,留给后人无穷无尽的猜测。 这期间,李紸收到捷报后都会命人誊写一份,第一时间给李娴送来,李娴倒不在乎林挽月打了多少胜仗,只要她平安便好。 看着一份份绢报,李娴无数的告诉自己多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林挽月出征后,李娴一直心神不宁,好在每一封绢报上都显示林挽月是安全的。 至于北境那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估计过了这个冬天,顺利的话,曼莎女王应该会带着盟约朝拜新皇,若是曼莎愿意对离国称臣纳贡,离国自然可以扶持曼莎成为草原上的一方霸主! 对待匈奴,当然不能完全放心,北境一直按照林挽月的命令在紧锣密鼓的修建防御工事。 不过,能有曼莎这道草原上的屏障,也将给北境带来新的局面。 李娴特地将洛伊请到京城,一方面是为了给林挽月调理身体;另一方面,有洛伊在手,曼莎女王绝对不会轻易反水,如今林挽月已经出征三个月,洛伊一直好好的在京中“坐客”。 天元元年·十月二十日。 也就是林挽月奉命出征的第三个月。 已经连续几日了,李娴感到莫名的烦躁,已经到了食不下咽,夜不安寐的程度。 “殿下,楚地来了信使,求见殿下!” 李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小慈说:“请进来!” “是!” “直接将人带到书房。” “是。” “小奴贾似道,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李娴眯了眯眼:“哦,原来是齐王兄身边的忠仆。” 贾似道恭恭敬敬的给李娴磕了一个头:“殿下真是八面玲珑,正是小奴。” “楚地的信,应该送到陛下那里去才是,你大老远的赶来,却送到本宫的府上,为何?” “回殿下,齐王殿下说,只要将东西给殿下您看一眼,您就会明白。” 李娴藏在广袖中的拳头不由得紧了紧:“呈上来。” “是!” 贾似道又恭敬的给李娴磕了一个头,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方包好的锦盒,以膝盖为足,向前挪了几步,双手将盒子放到了李娴的案上,然后又以膝盖退回了原地。 李娴拿过盒子,拨开方布,打开。 看到眼前的物件,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李娴,慌了。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方平淡无奇的黑铁令牌,还有一缕白发。 李娴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剧烈的疼痛让她重新冷静下来,不过表情虽然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身体却在轻微的颤抖着。 李娴“啪”的一下关上了盒子:“怎么?齐王兄这是要反?” 饶是早有准备,经验老道的贾似道也被李娴这句话震慑到了,愣了半晌没有说话,后一个头磕在地上,按照主子的交代,复述道:“殿下息怒,我家主子说了,他反与不反,决定权在殿下您的手里。” “呵……齐王兄真是风趣,怎么?还是本宫逼他不成?” “这……殿下息怒,主子请殿下赴楚地一聚。” 李娴紧紧的握着四方的盒子,此时她早已心急如焚,若是说白发可以伪造,可这黑铁令牌又如何解释?再加上自己连日来的不安,更让李娴心慌意乱,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一向谨慎的齐王居然会在尘埃落定后反水! “本宫问你,驸马如何了?” “这……” “若不从实招来,本宫不仅不会到楚地去,还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信不信?” “殿下饶命,小人……驸马……” 李娴的下唇已渗出血珠,她却丝毫没感觉到痛,一双凤眼死死的盯着贾似道。 贾似道此时已经满头是汗,这大长公主的气场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反正齐王殿下也没有交代他不准透露驸马的消息…… “回殿下!驸马……驸马。” “快说!” “是!我家殿下只是将驸马软禁,后来……后来,楚王殿下……趁我家殿下不备,对驸马用了刑,驸马……不堪其辱,撞墙自尽,后被我家殿下救下,经过名医……诊治,驸马现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小人离开楚地的时候,驸马尚在昏迷……” “嗡!”李娴只觉眼前一黑! 什么叫“不堪其辱”? 什么叫“昏迷不醒”? 楚王那个畜生,到底对她的阿月做了什么? 李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的意思,齐王联合了楚王?” 贾似道没想到李娴竟然如此精明,被吓的噤声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贾似道重重的给李娴磕了三个响头:“殿下,我家主子有吩咐,只请您到楚地一聚,希望……希望殿下不要声张。” 李娴命人将贾似道关了起来,火速前往皇宫。 一个时辰后,李娴从皇宫中出来,李紸拨了五千禁卫军护送李娴,并且将影旗暂时还给了李娴,李娴带了在京城中的六位旗主及洛伊,绑了贾似道,火速前往楚地。 至于李娴李紸姐弟二人究竟说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在大战之前,楚地可以算的上是离国最为富庶的封地之一,从京城到楚地的官道上,商客,车队,络绎不绝;如今这条路却格外的荒凉。 行人都不见一个。 四乘马车被赶到最快,五千禁卫军骑着快马,将马车护在中间。 四天,就连夜晚,李娴也会命令车夫不停的赶车,队伍整整行进了四天四夜。 直到第五天一早,队伍终于进入楚地境内,李娴这才一声令下,命队伍原地休整。 这四天,李娴感觉是她这辈子最长的四天。 这四天,李娴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喝了些水,睡眠的时间更是几乎没有,可一向金贵的李娴却丝毫不以为意,当一个人身心高度紧绷,忘我的去牵挂一个人的时候;这些外物,似乎都可以被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最后还是洛伊强硬的给了李娴一针,她才勉强的睡了几个时辰。 洛伊坐在马车里,看着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的李娴,心中一阵阵的泛酸,刺痛! 她认识李娴已经很多年了,虽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洛伊自问她是了解李娴的:这个女人最爱的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看着这张倾国倾城,无比熟悉的脸庞,洛伊一阵阵的恍惚,洛伊何尝不知道这么多年李娴对自己的只有利用? 可是……只要看着这张脸,让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洛伊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李娴这辈子最爱的都是她自己,哪怕自己这辈子都被李娴利用,只要能留在李娴身边,她就满足了。 她欠下的债,她造下的孽,她犯下的罪,她要还给这张脸的主人。 这张脸,是她洛伊的债,是她的孽,是她的劫,是她的罪! 李娴这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后的李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扫了洛伊一眼,便命队伍继续前进。 五千禁卫军护着四乘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楚城之下。 城门大开,进了楚城,李娴推开车窗,城中的景象出乎李娴的意料! 李娴本以为楚王和齐王联手,已经歼灭了林挽月的黑甲军,可现实却并不是这样,城中随处可见黑甲军,剑拔弩张的气氛十分明显。 李娴有些困惑,走到这一步,她才恍然发现,似乎从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料对过齐王。 最开始李娴以为齐王有鸿鹄大志,才带着紸儿示弱,后来相处一段日子后,又发现齐王确实无意大位。 当紸儿登上了大宝,李娴开始相信齐王只想做一代贤王的时候,齐王却突然反水! 当她千里迢迢赶到楚地时,看到的一切,又和她想的大相庭径! 第165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 马车未等进入楚王府,却被一股黑甲军拦住了去路。 “放肆, 吃了豹子胆?竟敢拦大长公主的凤驾!”禁卫军立刻将这一小股黑甲军团团围住。 李娴听到了声音, 示意洛伊打开马车门。 外面的黑甲军见果然是李娴亲临,立刻放下兵器单膝跪地:“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小的有要事禀报。” 按照宫礼,李娴是不便见这些外臣的,特别是现下只有一架马车可容人。 但考虑到情况特殊, 李娴对外面的禁卫军吩咐道:“让他们派一个代表, 解下兵器到马车里来禀报。” “是!” 片刻后, 一位黑甲军进入马车, 跪在李娴面前:“大长公主殿下息怒,小的适才见到殿下您推开车窗, 想着可能是您,带着人冒死拦驾,望殿下恕罪!” “本宫恕你无罪,说说吧,为何拦驾?” “殿下,元帅自从入了这楚城,已经抱病不见任何人半个多月了,小人怀疑有变, 前几日齐王殿下居然拿了黑铁令牌想代替大帅将黑甲军调出楚城, 因为大帅已经半个月不曾出现,吾等集体抗命,这几日金甲军和我们黑甲军僵持着呢, 我们见不到大帅,担心他的安危,也没敢和金甲军起正面冲突。” 李娴点了点头,困在心中的谜团也解开了:“忠心可嘉,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不求褒奖,小人原是白锐达将军麾下士兵,幸得大帅舍命相救,不敢报名,只求大帅平安。” “好,你先下去吧,本宫心中有数,黑铁令牌现在本宫的手上,本宫命你秘密集结部队,等候调遣。” “是!” 难怪齐王会将黑铁令作为信物给了自己,原来是他调遣不动这支军队! “进城。” “小娴儿,此时进城恐怕是羊入虎口,不如将齐王约出来,让禁卫军和黑甲军保护着你。” 李娴果断的摇了摇头:若是请齐王出城,林挽月毕定要留在城中做质,她日夜兼程,为的就是早一刻见到林挽月,如今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她一定要将林挽月接回家,况且城中没了齐王坐镇,谁知道楚王会怎么对她? 洛伊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城,夏侯无双亲自将李娴引到楚王府。 子,青言,余闲,三人将李娴护在中心,旁边跟了背着药箱的洛伊。 正厅,齐王已经等在那里,茶水摆好,犹带余温。 齐王看到李娴,笑着说道:“皇妹,你果然来了。” 李娴冷冷的看着齐王:“她在哪。” 齐王一脸了然,示意身边的随从先带李娴去看林挽月。 “青言,余闲随本宫来,子等在这里。” 李娴一行四人,随着齐王随从来到一处厢房。 “殿下,到了,驸马就在里面。” “青言,余闲,你们二人守在这里,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入内,洛伊你随本宫进来。” “是。” 厢房的门被推开了,李娴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房间中很静,静的李娴心慌。 李娴强自镇定,一路向里,绕过屏风,终于看到了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的人。 李娴突然停住了脚步,再不肯向前一步,脸色白的吓人。 “洛伊,你给她……看看。”声音颤抖。 床上的林挽月,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穿着一袭干净的中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煞白的嘴唇紧闭,露在被子外面的十根手指,每一根上都缠着绷带。 李娴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林挽月,她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就是固执的立在原地,不肯向前再迈一步。 洛伊看到这样的李娴,胸口撕扯般的痛,认识这么久,她从未见过李娴这般无助。 洛伊知道李娴为何不敢上前,她坐到林挽月的床边,伸手一搭,心中闪过浓浓的嫉妒,但还是照实答道:“她还活着。” 听到洛伊的话,大颗大颗的泪珠,溢出李娴的眼眶。 她还活着! 也许只有李娴自己知道,刚才的她是多么害怕,她害怕当她来到林挽月的床边,触碰到的却是她冰凉的身体。 她怕她来晚了,没能带她回家! 她怕林挽月的一生太短,自己还没来得及与她相守,她便抛下自己! 这一刻,李娴终于明白,那日林挽月闯进未明宫,紧紧的抱着自己,对自己说:“公主,我好害怕。”是怎样的心情。 李娴来到林挽月的床边,泪珠仍不住的落下。 她好像抱抱林挽月,对她说:“阿月,我好害怕。” 往事一幕幕,不住的在李娴的脑海里回现,李娴好后悔,她应该对她的阿月好一些的! 她,不该让她出征的,至少她是有借口说服帝王的。 可是她没有…… 她为什么没有?她好恨! 李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此时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另一边,洛伊已经将林挽月身上的绷带都拆了下来,看着林挽月的伤,就连一向不喜林挽月的洛伊,都皱起了眉头。 洛伊又掀起了林挽月的袖子,扒开了她的中衣,果然……入眼,满是鞭痕。 李娴当然也看到了林挽月的伤,她此刻恨不得立刻杀掉楚王,齐王! 李娴蹲了下去,伏在林挽月的床边,流着眼泪,看着林挽月却不敢伸手碰她,只能带着哭腔无助的问道:“洛伊……阿月还医得好吗?” 洛伊呼吸一滞:如此脆弱无助的李娴,还真的是昔日那个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长公主吗? 洛伊轻叹一声,如实回道:“你也看到了,她的十根手指的指甲被人拔掉,身上鞭痕不计其数……” 洛伊担忧的看了一眼李娴,继续说道:“不过……这些都是皮外伤,指甲可以再长,伤口也可以愈合,虽然过程痛苦,但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事,真正……严重的,是她头上的伤……从外部的淤青来看,也撞了有些时日了,可是这淤青都快散了,她头上却没有消肿!我判断是颅内有血块,在我小时候,曾经看过师父他老人家接过类似的病人,师父直接破开了那人的头颅,从里面取出了一块肉球,但,我学艺不精,根本……不敢,也做不到!所以,这才是最难办的;不过齐王确实请了一个好大夫,若是换成庸医她早就死了!” 李娴在听洛伊说话的时候,紧紧咬住了下唇,仍然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温热的血珠已经顺着李娴的嘴唇流下,她浑然不觉。 “哎……”洛伊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布,递给李娴。 李娴没有接,而是哀求的看着洛伊:“洛伊,你有几成把握?” “行针,用药,五成把握,最重要的还是她的求生信念。” “救她!” “要我救她,可以;但……” “……我答应你,只要她活过来。” “一言为定!” 天元元年·十一月十五日。 叛乱谋逆的楚王被斩于楚城王府内,齐王在城巷混战时,不甚被叛军的箭射中,重伤不治,以身殉国。 帝,体恤齐王之忠义,着齐王世子李恪继承父位,封地改迁至京畿富庶之地,改封晋王。 齐地内的二十万金甲卫,被朝廷收编,戍边将军人选待定。 逝者如斯,新帝恩旨,楚王生母,已故的文贵妃,仍旧安葬在妃陵内,褫夺贵妃荫封,改为文妃。 楚王封地,府内财产一律充公,一干下人,男丁皆斩,妇孺刺面流放幽州郡。 楚王同胞亲妹,二公主李嫣。 因新帝感怀宗亲凋零,又因李嫣在楚王谋反前已经出阁,遂只褫夺公主身份,贬为浩山夫人。 即日迁出京城,赐居烈帝陵旁的浩山府,非诏不得入京。 忠武侯,大长公主驸马林飞星,连日征战,沉疴复发,帝恩旨暂时在楚地养伤,痊愈回京领赏受封,并恩准大长公主赴楚地陪伴驸马。 天元元年·十月二十五日。 楚王府。 书房内,只有齐王与李娴二人。 “皇妹请放心,阿玹只是对林飞星用了重刑,绝无其他行径,这个愚兄可以以性命担保。” “还要多谢齐王兄多方回护,还为她及时找了大夫。” 齐王看着一脸冰霜的李娴笑了笑:“只是我没想到驸马竟是女子。” 李娴立刻眯起了眼睛,盯着齐王。 齐王脸上闪过一丝内疚,解释道:“皇妹,你放心,自你入城后,除了我和阿玹,知晓驸马身份的人已经全部处置妥当,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林飞星在我心中,算得上是一位英雄,没想到竟是一位巾帼英雄,故此感慨罢了。” 李娴的表情稍稍柔和了下来,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齐王兄,我不明白。” 齐王笑了起来:“罢了,为了让你彻底放心,我便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阿玹,他没有帝王之才,我便彻底绝了他的希望,然后带他离开,也许这也是我全力施救林飞星的原因吧,没想到我们是一样的。” 李娴惊愕的说道:“齐王兄!你和楚王兄是……” 齐王摇了摇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并非父皇亲子,各中细节我不便与你多言。” 李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齐王继续说道:“我告诉你这么多,只是想请你,放过我和阿玹,这么多年,除了这件事,我从未害过你们姐弟,母妃是我亲娘,恪儿是我亲子,我把他们都留在京城,陛下可以安心,齐地的兵权我也可以交上去,从此天下再无齐王。” …… “妹,愚兄再叫你一声妹,虽然你我非一奶同胞,但诸多兄弟姐妹中,我一直最欣赏你,只可惜你不是男儿,不然也不会落得皇室凋零的地步;临行前,大哥最后送给你一句话:妹,你可知;这十万黑甲军已经到了不奉黑铁令,只尊林飞星的地步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你要早做打算,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要明白的太晚……” 第166章 又何惧玉石俱焚 荒芜的小路,渺无人烟, 一位身着布衣的男子骑着一匹骏马, 身后跟着一位同骑着马的仆人。 在二人的马后,有一辆宽敞的马车由精壮的马夫赶着, 马车朴实无华, 但拉车的两匹马,额头隆起, 眼睛明亮、体壮膘肥、四蹄宽阔、足下生风,步履稳健! 竟是两匹千里宝马…… 突然, 藏蓝色的车帘被掀开, 内探出一小童, 伸着脖子喊道:“大爷,二爷醒过来了!” 布衣男子听到喊声,勒住缰绳, 潇洒的跳下马背,纵身跳到了马车上。 小童见“大爷”入了车厢, 钻出马车,坐到车夫边上去了。 马车内, 半躺着一名男子, 脸色苍白,右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鞭痕,赤膊着上身,即使缠满了绷带,也可以看到清晰的肌肉轮廓。 男子披头散发, 浑身透着疲软之态,但一双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是仇恨与愤怒的神色。 看到“大爷”,男子更是激动,只可惜身子无力,勉强将缠着绷带的拳头砸在案上,也是软绵绵的。 “大爷”对着男子笑了笑,随意的坐在他的对面,丝毫不惧受伤男子那杀人般的目光,眼中闪过几丝宠溺,些许柔和。 “玹儿醒了。” 原来这受伤男子竟是已经“死”在楚城的,楚王李玹。 这位“大爷”,便是齐王。 “呜呜呜……”李玹怒吼着,可是舌头仿佛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那一腔怒意却很明显。 李瑱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饮下方开口说道:“玹儿别白费气力了,我给你服了软骨散,一来,可以让你感受不到周身痛楚,二来,我怕你跑了。” 李玹虚弱的靠在马车上,狠狠的盯着李瑱,不再说话了。 “我一时没有看好你,你便乱来,险些将林飞星折磨致死,你可知,她若是死了,我多年的计划便会付诸东流?我知你恨我,怨我,恨不得杀了我,不过……别说现在你只剩下半条命,就算你全盛时期,你也打不过我,不如留在我身边,伺机而动吧,总有机会偷袭成功的,如何?” 李瑱看着李玹怒发冲冠的样子,笑了起来。 他看着一身是伤的李玹,心中一阵阵感慨:一直以来,李瑱都认为:若李娴是男子,绝对是天子的不二人选,无论是胸怀,还是心智,谋略和手腕。 很多时候,他都要暂避李娴的锋芒;但李瑱觉得身为女子的李娴有些时候少了一些魄力…… 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李瑱回忆起当日最后发生的一切,才恍然发现自己错了:李娴那股子玉石俱焚的气魄,恐怕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 “齐王兄,我再叫你一声兄长,我可以答应你的提议,放你们离开,但在走之前,恐怕我有一笔账要先和楚王算上一算!” 李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盯着李娴,一字一句的说道:“妹子,你可知早在你出京之时,我已经秘密将齐地境内剩下的十万金甲军调了过来?如今这楚城已经被层层包围,你手上虽然有黑铁令,就算北境军士再怎么勇猛,群龙无首,你认为凭那几万人,可以杀退由无双亲率的十六万金甲军?” 却不想李娴直径向前逼近一步,抬头盯着李瑱的眼睛回道:“兄长,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次出京,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一切身后事我已经和紸儿交代清楚,这次讨贼,朝廷并未出动一兵一卒,紸儿的手中还握着八十万大军!十日内,紸儿没有收到我的暗号,天子之师朝发夕至!踏平整座楚城!包括你的齐地,还有你的母亲贤太妃,你的儿子李恪,以及被你抛弃的王妃,都要为你陪葬!” “妹,不要本末倒置,林飞星现下动都不能动,一旦出了乱子,恐怕性命不保,你可要想清楚。” 李瑱本以为,李娴可以不顾性命千里迢迢到楚地来和他谈判,林飞星定是她的软肋,却没想到,说完了这句话,李娴突然笑了起来。 “她死了,我自会陪她共赴黄泉,绝不独活!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拉上你和李玹陪葬!就算十六万大军护着你们逃出生天,我已交代下去,我死以后,十二影旗定会取你二人头颅!今生今世,不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哪怕是坐上了那帝位,也定杀你二人,若不幸,没能手刃,让你们安度了残生,最后我也会找到你二人的坟地,将你二人挫骨扬灰!” 李瑱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被逼到过如此境地!那日,李娴说完后,李瑱清楚的看到李娴眼中闪过的决绝,任李瑱如何游说,晓以利害,李娴的立场坚定,她会亲自数清林挽月身上的每一道伤,亲手还给楚王李玹,一下都不能少,另外还要十根指甲。 最终让步的,是齐王。 行刑那天,李瑱万没想到:李娴竟然亲自动手,抽完了鞭子,还亲手拔掉了李玹的指甲。 当最后一根指甲拔掉,李娴向后倒去,被身后的洛伊一把抱住,竟然是脱力导致了昏厥…… 心疼李玹是必然的,但李瑱同样也被李娴深深的震撼着。 自己爱的人伤了她的心头所爱,她便亲手讨回来,那股玉石俱焚的架势,让李瑱敬佩又感叹。 李瑱抱着昏厥过去的楚王李玹,看着昏倒在洛伊怀中脸色苍白,满脸汗珠的李娴,无语无言。 便,如此吧。 …… “阿玹,再行两日,我们便进了草原,多年前我已秘密联系到匈奴五部中的一部,给了他大量的银钱,从他手中买下了一块肥沃的草场,那边已经安置了我最后的两万人马,我想我们以后便在这草原上安生立命吧,以后这世上没有楚王,也没有齐王了;等我们安顿好,我便会修书给无双,他会交出齐地兵符,陛下便会宣告你我的死讯。” 李瑱看了李玹一眼,低声说道:“你好好养着,我不再来打扰你了,你若想要我的命,等你伤好了,凭本事来拿便是。” 李瑱钻出了马车,仍旧骑马,一主一仆,一辆藏蓝色的宽敞马车,朝着天边,悠然的行进。 诏书已下,失落的半块虎符,齐地的兵符,尽归天子所有。 托齐王的福,楚城虽然被破,但基本建制完好。 黑甲军出发,返回北境;金甲军由夏侯无双暂时带着,进京面圣,再做安排。 五千禁卫军,留在了楚地,保护大长公主的安全。 风波终于平息,天下再次回归了平静。 可,为了这个天下付出一切的林挽月,却安静的睡在楚城的厢房内,至今没有醒来。 李娴与洛伊答成了约定后,洛伊对林挽月的伤势非常用心。 每日为林挽月煎药行针,甚至霸占了李玹的书房,命人从药王谷搬来了大量的医书,除了给林挽月诊治以外,几乎都待在书房里。 洛伊毕竟是新一代的药王,林挽月的外伤虽重,但在她的精心救治下,已经得到了控制,没有发炎的迹象,伤口在缓慢的愈合。 林挽月的伤势稳定后,李娴便接下了为林挽月换药的工作,如今洛伊只需要每日为林挽月行一次针,检查林挽月受伤的头,其他的事情全部由李娴来做。 床上的林挽月安静的躺着,呼吸平稳,不着一缕。 李娴坐在林挽月的床边,细心的为林挽月身上的伤口上好药膏后,又在外面小心翼翼的抹上一层冰肌玉骨膏,洛伊说两种药膏并无相反,可以共用。 上好了药膏,李娴又拆掉了林挽月十指上的绷带,依旧细心的抹好药膏,然后利落的缠上了干净的绷带。 动作很熟练,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 李娴安静的坐在林挽月的身旁,直到林挽月身上的药膏已经干透,才拽过薄被,小心翼翼的盖在林挽月的身上。 “阿月……” 李娴的纤纤玉指划过林挽月长长的眉,紧闭的眼,和微微凹陷的脸颊。 一遍一遍的勾勒着林挽月的轮廓,动作极轻,仿佛触碰的是一件极易碎的绝世珍宝。 “阿月,你是不是累了?你睡了好久了,你起来好不好?” …… “阿月,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若是我当初自私一点,将你留在京城,便不会成了今日这样,你会不会怪我?” …… 李娴的眼眶红红的,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意,继续说道:“是我糊涂了,依你的性子,又怎会怪我?你……你一直就是这样,好懂的很,又善于原谅,我曾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你都容了下来,这次又怎会怪我?” …… “阿月,你为何这么傻?就算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又如何?一切有我!你忘了吗?!你为何要……这么对你自己?你是不是想抛下我,抛下白水?你……明明要了我,怎么能离开我?阿月,你知道吗?你受苦的牢房我看到了,李玹在你身上绑了那么粗的绳子,你既然可以挣脱,为何不夺刀杀了他!?你为何要拼尽全力去自尽?阿月,你醒一醒好不好?” 第167章 向天再借五百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挽月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指甲也慢慢的长了出来。 可是, 由于林挽月带着必死之心,使出全力的这一撞, 让她头上的伤情极重, 沉睡了这么多日子,毫无苏醒的迹象。 李娴怕林挽月睡的太久身体出问题, 便每日都会来给林挽月拿捏身体。 李紸派了几批御医过来,都被李娴打发了回去, 这天下, 若是连洛伊都治不好林挽月, 那么别人来了也是于事无补。 李娴已经慢慢的从最初的悲伤中走了出来,她的阿月若是一睡不醒,自己便照顾她一生一世。 她的阿月若不幸英年早逝, 那么自己便陪她共赴黄泉,绝不让她孤单。 李娴用湿净布细细的为林挽月擦拭过身体, 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如今天气已经转凉,再过一阵子楚地怕是也要下雪了。 房间中摆了四个红彤彤的火盆, 映红了林挽月半边脸庞。 这样的林挽月, 就和睡着了别无二致。 李娴拉起林挽月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阿月,李瑱和李玹已经在匈奴草原上站稳脚跟了,你知道吗?那日看到你重伤至此,昏迷不醒;我本想杀掉李玹的, 可是我突然想起,我曾经答应过你,以后再也不会草菅人命;李玹死不足惜,可他若是死了,李瑱必反,即使李瑱手中这十六万大军不成气候,还有虎视眈眈的湘王在南边蛰伏,一旦三方打起来,怕是要天下大乱,离国内乱,若有外敌觊觎,横插一脚,这个天下便完了,会有无数的百姓家破人亡;我想……这一定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吧?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怕九泉之下,你都不会再原谅我,所以我便自作主张,放了他们。” …… “阿月,即使你从来不说,我也知道:你累了,曾经你本意只是为了报仇,而这仇早就结了!是我,一直把大义强加给你,才会让你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阿月,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荣华富贵;你之所以还守在北境,就是因为当初我对你说:你有力量,保护那里的百姓,不再重蹈你的覆辙,你真傻。” 说着说着,李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李娴偏过头,吻了吻林挽月的手,继续将林挽月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阿月,你看,我真的有改掉你不喜欢的性子,阿月……你,起来好不好?” 直到楚城下了第一场雪,洛伊终于出关。 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眼中却闪着自信的光芒。 洛伊这些日子命人从药王谷运来了大量的医书,当她沉下心来好好去看这些书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多年她浪荡不羁,医术早已荒废。 可笑的是她还自命不凡,药王谷中几乎藏尽天下医书,历代老药王的行医手札更是无比珍贵。 可是,十六岁的洛伊自认为得到了老药王的真传,就再也没看过这些书,后来师父留下药王令失踪,她不但没有继承师父的遗志,反而选择了浪荡天涯,放弃了进步,以至于现在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医术还不及十六岁的时候。 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洛伊好好恶补了一番,并且找到了上一代药王的行医手札,她翻出了当年那次让她极为震撼的开颅救人那一篇。 发现老药王事后在下面有长达几页的心德。 原来,当年的老药王其实一共有两种救治办法,一种是传统的以特殊的手法将银针刺入颅内,辅佐汤药医治,但这种方法极为复杂;另外一种方法是破开病人的头颅直接将根源取出。 老药王选择了第二种,过了几年,在手札中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认为自己不应该冒进,因为当年的破颅,老药王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作为医者,不应该怕麻烦就不诊视病患的生命。 于是,几年后,老药王在这篇手札后面补了一份非常详尽的以银针药物治疗这类病人的方法。 洛伊正是看到了这份手札,结合其他医书上的理论,为林挽月制定了一套十足把握的治疗方案。 …… 卧房内水汽氤氲,让屋内的陈设都蒙上了一丝朦胧。 林挽月坐在一个特殊大木桶内,木桶中并没有水,却不断的冒出带着浓浓药材气味的白烟将林挽月包裹其中。 在林挽月的身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银针。 洛伊挽着袖子,额头上尽是大颗的汗珠,手中拿着一根三寸长泛着白光的银针。 “小娴儿,这一针下去,她要是死了,怎么办?” 立在一旁的李娴同样是大汗淋漓,听完洛伊的话,李娴勾了勾嘴角,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林挽月:“我自当陪她。” …… 据《离国通年纪》记载: 林飞星,元鼎十二年,大泽郡婵娟村人氏,元鼎二十六年,匈奴来犯,屠村;星只身百里外,投身李沐大元帅帐下,为一步卒。 元鼎二十八年,星开二石弓,破格擢升飞羽营营长。 同年,帝赐千户。 元鼎二十九年初,拜授先锋郎将,加封食邑百户。 元鼎二十九年八月,擢升裨将军。 元鼎三十一年·上元节迎娶帝姬,长公主李娴。 同年,领四品卫将军。 同年·十月二十日,升正三品骠骑将军,统领西北军务,掌管北境帅印,又称阳关飞将! 元鼎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林飞星护国有功,拜正一品忠武侯,邑九千户,世袭罔替,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赐字:飞将,仍旧统领北境军务。 天元元年·七月二十日,林飞星拜讨贼大元帅,率二十万大军讨伐楚王,时年:二十一。 天元二年·四月二十九日,于生辰当日病逝于楚城,享年二十二岁。 大长公主哀伤过度,于同年带发出家,帝苦留不住,遂在一方宝地为大长公主修建感业寺。 帝感慨林家忠烈,特降恩典,将林飞星遗孤慧郡主林白水封为慧公主,领三千户。 …… 天元二年·九月。 大泽郡路过一富贵商客,不知什么原因,这位商客竟然留在大泽郡不愿离开,还带来了惊人的祖产! 而这位商客也真是一位奇人,大泽郡下乡城无数,她竟单单选了婵娟村! 不顾婵娟村是鬼村的事实,将府邸修在了婵娟村内,每逢有人好心劝他,他总是一笑了之。 再后来,这位富豪又出惊人之举,竟散了半数家财,修缮婵娟村。 几年后,“鬼村”早已不复当年惨状,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搬过来,在婵娟村落户。 村民非常爱戴这位商客,联名举荐他成为婵娟村的村长。 婵娟村在这位村长的带领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村民友爱,一派祥和。 据说,这位商客的夫人,有倾国倾城之貌,闭月羞花之姿。 而且这位夫人不仅容貌极美,更是才华满腹,已经成为村长的富商忙于田里,怕自己夫人寂寞,便在自家成立的免费的私塾,让夫人教导村里的孩子们。 这位村长为人和善,年龄也不大,村里的后生们见了总会亲切的喊一声:阿岳哥。 至于“阿岳”的夫人,村民们只知道夫人小字:娴儿。 后来,“阿岳”村长有一次不小心叫出了夫人的姓氏,村民们才知道夫人原来姓“宫”。 又因为这位夫人是村中唯一的教书先生,虽是女子,在村中的威望依然极高,受了夫人恩惠的人家,见到这位夫人,都要尊称一句:“宫先生”。 “阿岳”村长和“宫”夫人极为恩爱,据说二人孕有一女,在外求学;当年夫人产女伤了身子,“阿岳”村长丝毫不在乎家中没有男丁,与夫人锦瑟和谐,恩爱终老。 作者有话要说:“嗯,阿姐,以后我也要当郎中。” “为什么?”林挽月砸着嘴里甜甜腻腻的川贝枇杷膏问道。 “我以后当了郎中,要做好多好多的川贝枇杷糖,每天都给阿姐吃。” “嗯,那我以后要当村长!”林挽月笑眼弯弯的看着弟弟。 “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当了村长,以后二牛再欺负你,我就罚他去开荒。” 摘自:本文第三十章 替你活在这世上 至此正文完,但故事还没有完。 有人说结局有些仓促,我昨天用了一夜的时间从头看到尾,对162.163进行了微调,其他的地方也许以后我再成熟一些会修改,但目前不打算再改了。 自从162章后,许多人都表示已经不想看打仗了,就想看公主和将军的日常,嗯。好。 我删掉了大约5章剧情,然后呢? 战争一直挺难写的,毕竟《三国演义》其实也很少有非常细致的战争描写。 从最开始打仗,被一路唱衰,也有人劝我不要去写,很难而且没多少人喜欢看,我没听。 写完162章的H,评论一直到今天都翻不过来,我还是挺爱看读者留言的,没事躺在床上也要刷一刷,自从162章,我已经不敢再看留言了。 好吧,既然不想看讨贼这段,我就听读者意见一次,删掉, 我这个人挺倔的,可以说写了160多章终于被骂到服软了,删掉了讨贼的剧情。 有人说我实体书圈钱,好吧,我上部预售到现在也过去一个多月了吧? 来吧,我交个实底,哈哈哈哈哈 到现在我一分钱都没拿到,那次预售一共赚了四舍五入2300块钱,到现在也没结算,恩,圈钱。 从162章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我到底适不适合写小说,梦想是好的,从小想当一个作家,现实是骨感的,我的性格真的适合写小说吗?我的文笔真的能写好小说吗?我真的适合做一个网络作家吗?我真的有资格在这写小说吗? 手中握着十四本大纲,在写了《女将军和长公主》之后,开始培养的意识,坐公交的时候,走路回家的时候,坐在马桶上的时候,突然闪现脑洞,立刻将它丰实成一本故事,曾经沾沾自喜,想着可能够我写个几年不必担心灵感枯竭了,如今只想笑笑,这些脑洞真的会变成故事吗? 这一路,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比我上学接触过的多多了。 曾经有人直接在我群里:用“曹泥玛”等问候语艾特我催更。 曾经有人加我,私聊: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能给我写一篇肉。 还有人留言说,JJ是按字符收费的,请不要随便空格。 从2017.04.01到8.26,一直是在努力的日更,中间有一天实在太难受了,断了一天,我自己也挺遗憾的,没有坚持到最后。 我还说要回复每一条留言,结果在回复了1W多条以后,也没做到。 通过这些日子,谢谢大家让我明白了,坚持的可贵,让我明白了承诺的重量,我相信以后对我现实生活一定有帮助。 我从来不后悔踏足晋江,写了这本小说,这一百多天,是我非常宝贵的经验和财富。 如今我只想最后再说一句话。 2017.04.01的请君莫笑你好,对不起,我没有把这本小说,写成你最初梦想的样子。 后面还有很多番外的~~~~ 希望可以看完吧。 谢谢大家。 等把番外都补完,《丑侠》不会立刻就开,我想休息几天,希望在丑侠里还能看到熟悉的名字。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