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天作之合》作者:百俩金 文案:名满长安,人如芝兰玉树的宋谢临第一次遇见何朝歌的时候是在十七岁那年。 那时的他在马车上,掀开蜀锦云纹帘时正好遇到同友人交谈的她,只觉得那人可真好看。 第二次相遇是花灯会上,她正陪一个少年有说有笑,身旁的的刘爹爹却暧昧的朝那人扫了好几眼。 第三次是自家堂哥的院子里,他看见堂哥在亲吻她,那人也温柔的将表哥搂在了怀中。 第四次,他咬牙用了一百两包了她半月。 第五次相见,她成了新找回来的七皇女,而他正隔着满天银光朝人对视。 注!女非处!!! 而且自带雷点,点进去时需要三思。 封面劳斯:半次元@山河sama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是渣,我只是心怀大海。 立意:破茧重生,拥抱自我 第1章 初遇 最近燕京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那位自小流落在民间的七皇女被找回来了,女帝为彰显母女之情而给她被安排了一个在翰林院的闲置,就连那原先准备给五皇女的府邸都腾空出来给了那位七皇女。 更听说那位七皇女不但生得色若春晓之花,就连这身段也是万里挑一的,更别说那性子也是待人彬彬有礼,也不知一夜惹来多少公子半夜爬那墙头。 此时正在院中抚琴的宋谢临听闻后,嗤之以鼻,只觉得一个女人长得在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因着新寻回了七皇女,加上女帝为了给她择一夫婿,特意举办了一场宴席。 说是为庆祝七皇女回归的宴席,可是谁不知是那变了味的相亲会所,原先本应是个香馍馍的皇女,却因着身后无世家帮衬,即便模样生得再好,也终是落了个无人问津的场景。 而自小便有着长安第一公子美称的的宋谢临,在宫宴上第一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七皇女时,瞬间惊得连手中酒樽都给打翻了,俊秀的面容上更是不曾掩饰半分的错愕。 “三弟,可是怎么了?”年后准备嫁人的大哥见他突然打翻了酒樽后,还以为他是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他说着话,还伸出白皙的手揉了揉额间,显然是一副不胜酒力的娇弱样。 唯他的余眼一直扫着那正立于灯盏下的女人,只因那人,不正是他之前花了一百两银子包了半个月的女人吗!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安,并且摇身一变成了那位失踪的七皇女! 就连他的脑海中都不由浮现起了一年前的岭南一行。 康安年间,绿裳红嫣然的伏夏六月。 现才刚满十六的宋谢临今年特意跟着家姐来到岭南避暑。 正当他在马车中昏昏欲睡时,随行的书童突然掀开水色蜀锦帘后,随即惊艳出声。 “少爷,你看那位女君长得可真是好看。”话里是毫不掩饰的赞美。 听闻,宋谢临忙掀帘看去,正见到那杨柳河畔上,一名身着水色百褶襦裙的女君正和边上的白衣女子说着什么。 只见那细软的阳光宛如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色金边,见那女子眉如远黛,桃花|唇不点而红,一双圆而翘的桃花眼中皆是勾人魅意,一截杨柳枝也不知若是他的力度稍大些是否会弄断,就连那衣襟处与身旁女子一对比后,更是惨烈的车祸现场。 “啧,不过一般般吗。”眼中虽惊艳,可他的嘴上仍是不愿承认。 原以为今日不过是一场巧合,谁知隔了几日后会再次遇到。 此时的一处花楼雅间中。 “唉,我说你今晚上说带我来看热闹,看的是什么啊?”宋谢临不知他的这位好表哥现在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看见那位女君没有。”少年白皙的手指遥遥一点,笑得暧昧。 “嗯?看见了又怎么样?”宋谢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了那位立于花灯下的貌美女君时,不正是上次惊鸿一瞥的那位吗。 “可有什么想法。”此时他的堂哥——宋钰不怀好意的凑了过来,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暧昧之意。 “能有什么想法,自然是只可远看不可近观。”何况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婚姻岂能允许自己抉择。 “你我二人自小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别以为堂哥不知道你那端重壳子里头藏的是什么芯。”闻言,宋钰不忘对其挤眉弄眼。 “你们别想了,那位何女君可是轻易不接客的。”另一旁的刘爹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自然明白他们在看什么。 “什么接客?” “这位公子应当是新来的,有些事定然是不懂。”模样生得妩媚的刘爹爹用竹纹绣帕捂唇一笑,就连看向他的视线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什么不懂?” “自然是关于那位女君的事,说来那位女君也是个可怜人,先前是跟着她父亲逃荒到这里来的,那时候的何女君年龄还小,便跟着她的那位清倌父亲住在楼里,直到十三岁那年家父病死,连带着她也被赶出了楼里。”刘爹爹说到这,就连话头都顿了下,继而脸上浮现出一抹在暧昧不过的笑。 “然后呢?”莫名的,宋谢临很好奇接下来发生的事,以及这些和先前表哥说的那些又有何关联。 “何女君的父亲虽死了,却给何女君留下了一大笔账务,那钱多得哪怕是何夫活过来卖十年的身都不一定能赚回来,不过好在那些人看在她年幼又加上长了一张无双的好相貌后,便同意等她成年后在偿还那些钱。” “可是那么一大笔,怎么能那么快还完,特别是……”在他停顿后,微拧着眉的宋谢临连忙出声。 还有他见她身上穿的和戴的那些无一不是百金一样的好货,试问这样的人又能穷困潦倒到什么地步,只觉得他先前说的那些可真是好笑。 谁知那刘爹爹听完,只是鄙夷的扫了一眼,继而道:“等何女君十五岁那年,因着容貌姣好,又加上生了一个好身段后,竟不知惹来了多少少年郎前仆后继,剩下的那些事,你们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不过近些年,那位女君已经轻易不接客了,就连知道她曾挂过牌子的人都是少之又少,你们若是想要寻她的话,还是劝你们打消这个想法为好。”说完,他便扭着那截腰肢往楼下走去,并且看他的方向,便是那位何女君所在之地。 今夜是岭南的七夕花灯节,也正是少年希望觅到良人的一日。 “何女君,许久未见了。”正在陪着一少年买花灯的何朝歌听到声音回头后,见到的便是刘爹爹时,眉头不可见的轻皱起来,就连脚步都稍往后移了几分。 “嗯。” “不知何女君今夜。”男人说着话时,还伸手往她的手掌心挠了挠,显然意有所指。 楼里人虽称他一声刘爹爹,可他也不过才是二十八岁的年龄,加上这脸蛋保养得好,看起来就像是那二十出头多一点。 何朝歌抿唇不言,反倒是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寒声道:“还请公子自重。” “好嘛,不过若是照影日后无事,记得来寻爹爹去喝个茶。”刘爹爹在离开后,不忘朝人抛了一个媚眼。 “何姐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此时提着一盏牡丹花灯,一双杏眸耀耀生辉的白衫少年也走了过来。 “没什么,不过是他刚才过来问路的而已。”原先微抿着唇瓣的何朝歌在见到眼前的少年时,笑得一脸宠溺。 “那么那人现在可有找到路了吗?”攥着灯盏的少年撞上她的目光,笑得天真。 “自然是找到了,还有你刚才不是还说想要去吃汤圆吗,我们现在去吃好不好。”她本想要牵他手的,却没有那个勇气。 “嗯。”少年这一次倒是红着脸儿握住了她的手。 第2章 干净与年纪 等第二日,一缕细碎的阳光从天边灰与白的间隙透出,湖面白雾渐散时。 原先屋内相拥的二人也相继醒来,雪白毛茸毯上则凌乱的洒落着彼此间的衣物,那青花瓷柳叶瓶中斜插的两枝酒醉贵妇也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随着那放了一夜的秋香色桃花枝帷幔被别到莲花铜钩上时,一头墨发凌乱披散的美人也眉尖微拧着从内里走出。 “怎么那么早就急着走了。”睡得迷迷糊糊中的刘爹爹——刘瑜察觉到身旁的女人起了身后,不满的嘟哝出声,就连那只手都习惯性的搂着她纤细如杨柳枝的细腰不放。 “我今日要回学院上课了。”何朝歌微抿着唇,下意识的推开了男人搂着她腰间的手,半垂的羽睫中还带着一抹厌恶之态。 “可是现在还早,再陪奴家多睡一会儿又无妨。”男人因着刚睡醒,那嗓音也变得又酥又魅,像极了一把钩人的钩子。 刘瑜见她不说话,便将先前藏在枕下的十两银子递了过去,“喜欢不。” “喜欢。”毕竟天底下谁会嫌钱多。 “还有你最近不要再来寻我了,我说过了不会在做这等生意了。”何朝歌动作熟练的将那钱收好,并放在抽屉里上了锁,显然这动作已经不止是做过一次了。 “你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的,不过最后还不是做了爹爹的生意吗。”起身后,只随意披了件朱红薄纱的刘爹爹扭着腰就要为她更衣,也不理会对方眼中的冷漠。 “反倒是照影的心可真是狠。”刘瑜见他的手被躲开后,也只是笑笑掩饰过去,并且抢过了她的腰带为她系上。 “何来的心狠,不过就是钱货两讫的事。”何朝歌看着她身上的斑驳痕迹时,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那你二人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也没见得你能多怜惜我几回,反倒是刘爹爹都没名没分的跟了照影那么久,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能给爹爹一个名分。”男人撩起她的一缕发置于指尖处缠绕把玩,更笑得暧昧至极。 显然不喜二人距离过近的何朝歌脚步稍往后退几步,漆黑的瞳孔中满是寒意道:“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男子。” “这年纪大点才知道疼人,哪里像那些小年轻一样除了整日哭闹后还会做什么,说不定就连那伺候人都不会。”话到最后,连男人话里也染上了几分苦涩。 毕竟若是他能有选择,怎能不奢求自己稍微年轻几岁。 “可我喜欢干净的男子,而非那等从花楼里头不知沾了多少女人香脂唇膏的男人。”她担心他听不懂人话,继而再加了一句。 “即便我不干净,可我未来的夫郎必须得是要干净的良家子。”何朝歌似不愿在多说什么的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不理会那面色苦涩得犹如苦瓜汁的男人。 等她走出院中后,外头阳光已盛,竟晃得她一度有些睁不开眼来。 等她习惯性的走到城西处的馄饨铺吃上一碗馄饨,等吃完后再买上一个手抓饼准备离开时。 “何妹妹你等我一下。”不远处,一名身着淡绿色紫薇花长袍,头戴逍遥巾的男人唤了她的名字,担心她没有听见,就连那音量都拔高了不少。 她转身望去时,只见是住在隔壁的刘家大哥,不禁有几分纳闷道:“子川哥哥今日怎的起那么早。” “我不过想着你家里头无人做饭便随意给你做了些送来,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刘语茶见到她手上拿着的饼时,脸上先一步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我往日都在外面吃习惯了,反倒是锦绣现在还未来吗?”何朝歌说着话时,还往他身后看了几眼,而那拒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她想来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了,等下应该就会过来,还有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你可不能拒绝,何况外头吃的那些哪里有家里头做的卫生好吃。” “可是我……” “照影,想不到你今日来得那么的早。”此时姗姗来迟的刘玉香见到站在一旁的大哥时,眉头微不可见的轻皱了一下。 “嗯,你来了正好也可以出发了。”何朝歌见到人来后,瞬间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么久了,她也不是块木头,自然能明白这好友家的哥哥对她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些吃食,你们二人带在路上吃也是好的。”刘语茶担心她会再次拒绝,这一次直接将食盒塞进她的手里后便转身离开了,徒留下何朝歌看着手中的食盒不知所措。 “既然是我哥哥给你的,照影拿着便是。”唇瓣微抿的刘玉香自是知道她那位哥哥打的是什么主意,虽说她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的。 可惜的是,那都是在之前。 等二人上了马车后,驾车的马妇也驾驶马车往那嵩山学院中而去。 “我哥哥最近的厨艺倒是越发的好了。”刘香玉打开那食盒,并拈了块糯米糕进嘴里,而那目光则一直是放在她的好友身上不曾离开半分。 “子川哥哥的手艺一直都是顶好的。”何朝歌见这里头还放有南瓜饼时,也不由拈了一块放进嘴里,里头的馅仍是她最爱的红糖红豆馅。 “我哥哥的手艺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才刚嫁过去便被婆家赶了回来,而这世间退了婚的男人,特别还是那种年纪大了的更是难找到一个好婆家。” “你别这样说,何况子川哥哥肯定会寻到属于他的良人,再说了即便子川哥哥真的嫁不出去,不是还有你这个当妹妹的养吗。”何朝歌自然也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每一次都是被她打马哈过去。 只因她现在已有心上人,并且对子川哥哥也只是当成哥哥的存在,实在难以生出多余的男女之情。 等回到学院后,他们二人便抱着那堆书往课堂中走去,直到午时铃响方才下课。 学堂中的餐钱是一个月交一次,一次一两银子,吃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的三菜一汤,若是家贫者可选择买那些两文钱一个的粗面馒头就着免费的葱花紫菜汤喝,若是想吃好的便可上二楼点菜。 在一楼打完饭后的何朝歌正准备端到最角落的位置里去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可当她打算转身离开时,却冷不防听见边上正在吃饭的二人在说着话。 “你说那张柠是怎么想的,一个好好的女人居然会像个小倌一样去接那些男客,说出去简直就是丢人现眼。”其中一个圆脸的女人压低嗓音率先出声。 “理她怎么想的,不过好在这等恶心的害群之马已经被赶出了学院中。”另一个瓜子脸的女人闻言后,鄙夷不已。 “可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和这种恶心的人待过一个学院,就忍不住心里泛恶心,你说要是她爹娘知道了,会不会气得直接从棺材里跳出来。” “别说她了,光是想想就恶心。” 而端着饭盒过去的何朝歌自然认识他们话里的那个张柠是谁,之前和她一样是靠着山长好心免了学杂费进来求学的穷学生。 甚至在她后面走投无路之下,还是她帮忙介绍的客人,不过因着她容貌姣好的缘故,倒是在一年时间内赚满了足够的钱后便马上抽身而出,唯有她仍是不知餍足的深陷沼泽。 最后更是因着和一已经成婚的男子被当场抓获后,其他人在对其顺藤摸瓜后也发现了她接客挂牌子一事。 而在事情败露后,张柠反倒是破罐子破摔的在楼里头挂起了牌子,说来实为女人家不耻,就连还有不少人在路过她家门口时都不忘吐了好几大口唾沫。 可是在她离开时,那嚼着舌根的女人又忍不住嚼起了她的话头。 “诶,你说何朝歌之前不是和那位张柠一直交好吗,加上我之前可是听说她也是以贫困生免了学杂费进来的,可是这才短短几年就像是发了财一样。” “嘘,有些事我们心知肚明就好。”圆脸女人担心隔墙有耳,还不忘压低了声音。 而有些谣言就像是藏在黑暗缝隙里的青苔,湿哒哒的,阴测测的无处不在。 许是她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路,导致不小心绊了一跤,更祸不单行的是她脚现在还崴得肿起了一大块。 “可是不小心崴到了脚。”刚准备回寝室的女人听到她的痛呼一声后便停了下来,更蹲了下来撩起她的裤腿看那严重程度。 只见她的脚腕处果然红肿了起来,不由忧心道:“现在可还能起来吗?”而那手还在揉搓着她的伤处,见她疼得鬓角冷汗直冒时,这才停下动作。 “轻些,疼,姐姐。”许是她的力度过大,竟疼得何朝歌忍不住轻咛出声。 “现在知道疼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看路。”同住在一间寝室的顾诺诺看着她这个疼痛难忍的样,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来。 “不会了,反倒是谢谢姐姐了。”何朝歌将手搭在她的手上,试探的站了一下,可仍是感觉到有一股钻心的疼意往她的骨头缝里钻。 第3章 一千两 “上来吧,我背你。”顾诺诺想着她的脚现在肿了后肯定走不了路,加上他们又是住一个寝室的,倒不如帮个忙。 “可是这怎么好意思。” “你都喊我一声姐姐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何况你这脚都肿了,若是等你忍着疼回到寝室,指不定等下会肿得更厉害。” “那就麻烦姐姐了。”微咬着下唇的何朝歌看了眼半蹲在她面前的姐姐,强忍着羞意趴了上去。 “抓稳了。” “嗯。” 等顾诺诺将人放下后,因着夫子临时有事唤她过去帮忙,连带着这寝室里头现在也只有她一人。 只是还未等她掀开帷幔午睡时,突然看见大花正围着她的脚边打着转儿。 以及她在掀帷后,看见那藏在她床上的少年时,连带着她的太阳穴都开始突突地跳动起来。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我这里,你就不担心要是被其他人给发现后会怎么样。”她在说话时,还不忘往窗外看了几眼,生怕会被其他人给路过瞧了去。 “照影姐姐,我想。”不答反问的少年并不理会她嘴上的愠怒,反倒是脸红红的将手上的五两银子摊了出来,一双眼中满是小心翼翼。 “可我等下要上课,还有我的脚崴了,也实在是不方便。”眉头微拧的何朝歌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双眉间还泛着一丝寒意。 “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少年以为她要拒绝后,就连眼眶中都泛上了一抹微红,那只白皙的手则攥着她的竹纹衣袂不放。 “可我不是早在一年前就说过了我不会再接客了吗,难不成是刘爹爹他没有和你说不成。”秀眉微拧的林言欢不理会少年的苦苦哀求,反倒是将那一直在她脚边打转的大花给抱了起来。 “我是听刘爹爹说过了,可我只是太想何姐姐了,若是何姐姐嫌少,我这里还有三两银子,我把他们都给何姐姐好不好。”李照月见她再一次拒绝后,那泪已经是再也兜不住的落了下来,更洇湿了他那片团花衣襟。 “就一次,就这一次后我便在也不来烦何姐姐了好不好。”而此刻少年的话里已然染上了浓重的哭腔。“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何朝歌看着这生怕她会拒绝,而先一步解了外衫往里躺去的少年后,不由轻叹一声的拉下了那秋香色胭脂点雪纹帷幔。 说来那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寝室里头行这等事,简直就是妄读多年圣贤书。 “何姐姐为何不愿娶我。”此时墨发如海藻洒在那天青色缠枝枕巾上的李照月,满是委屈的来了那么一句。 “因为你值得更好。”许是这些问话她不知道被多少位少年问过,连带着此刻的语气也显得有几分不耐。 因着担心他再问出一些天真的话来,不由低下头攫住了他那张来时抹了玫瑰蜜的红唇。 唇很甜,一如他第一次怯生生的拿着银子询问她的时候。 “何姐姐,我没有五两银子,我只有一两银子可以吗?” 她记得她那时是怎么说的,好像说的是:“那你下次记得拿五两银子才行。” 许是往事过于久远,连带着她也有些分辨不出今夕是何年,而少年又是偷偷来寻她的第几次了。 “可我觉得何姐姐便是更好的。”现如今眼梢间晕染着一抹艳红的少年并不满意她的这个答案,更念着她腿上有伤,而将二人的位置对换了过来。 连带着那檐下花瓣落花枝,满地绯红随风落。 见少年已经晕染三条白布后,此刻眼眸中温柔得能拧出水的何朝歌方停下了手上动作,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道:“还要吗?” “不…不要了。”因着过度的纾解后,少年的脚趾头已然蜷缩了起来,眼角则泛着艳靡的海棠花色。 听到满意的答案后,何朝歌复吻了少年的唇角,“下次不要在来寻我了,知道吗。” “可我喜欢何姐姐,我更希望何姐姐不要再拒绝我来找你才好。”少年生怕她会拒绝他,而紧抱着她腰不放。 “可我不喜欢你,何况你喜欢的人应该是你日后的妻主才对,而非是我。”眼眸半垂的何朝歌看着这又是一个被她皮相所惑的少年后,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何况我再过不久也要娶夫了,在如何我也得要忠于我的夫郎。”她生怕他会听不进去,复又加了句。 “你记得你前面说过的以后不会在来寻我,而我也不会在接你的生意了。” 可在她的这一句话才刚说完后,李照月却是突然发了狠的过来咬了她的唇,直咬得她的唇破皮了方才不舍的离去。 “你干嘛。” “我只是希望何姐姐能永远记住我。”因着她的那一句,李照月也存心和她赌气一样的直接穿好衣服离开。 等少年离开后,揉了揉太阳穴的何朝歌连衣服也懒得穿上,直接大被盖过头,何况因着她的脚崴了,正好连下午的课也请了。 当那橘染黄昏尾,月上柳梢头时,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而正在慢吞吞穿着衣服的她在闻到一丝饭菜的香味后,这才将那帷幔别在莲花铜钩上。 “想不到我这一次崴了脚后,还能得到姐姐的贴心照顾,突然觉得这一次崴得也不亏了。”披散着一头墨发的美人正朝进来之人笑得一脸灿烂。 “得了,都崴了脚了还贫什么嘴,反倒是你的嘴怎么突然破了块皮。”因着她的脚现在肿起来一大块,顾诺诺便好心的将她给搀扶到桌边,并将那舀好的米饭递过去。 “先前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床角,差点儿没有疼死我。”因着她之前就有过很多次被那些少年给咬破皮的情况发生,连带着久了,她说起来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下次小心一点,都多大个人了,怎的还总是容易磕磕碰碰到,还有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我的书带回来了,等下你吃完饭后,记得自己抄一份。”顾诺诺见这道韭菜炒蛋味道不错,便也给她夹了一筷子。 “嗯,我会的。”眼眸半垂的何朝歌看着那时不时夹到她碗里的菜后,干脆直接吃她夹的好了。 就在二人吃饭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照影,有你的信。” “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拿。”等她准备起身时,一旁的顾诺诺先一步起了身,并按住了她的动作。 “好,那麻烦姐姐了。” “你我二人之间还说一个谢字的话,那么就实在是见外了。” 等顾诺诺出去后,何朝歌也只是匆匆扒了几口饭后便没了胃口,只因那嘴边疼得她现在只要一用力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寒气。 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加钱。 顾诺诺在进来后,便见她正在捧着茶盏半抿,将那信递过去后,不免起了几分逗弄的心。 “可是你的心上人写给你的。” “姐姐就惯会取笑我。”可是当她打开那封带着淡淡梨花香的鸾笺时,原先挂在脸上的笑意到了最后逐渐变得苍白,就连那握着信的纸都骤然抓皱。 只因信上写的是:【照影姐姐,我娘亲虽是同意了我嫁予你为正夫,可却说要你拿出一千两银子才行,可我却不愿你那么为难,若是此生霖月不能嫁予姐姐为夫,哪怕是去庙里头绞了头发当和尚也不愿嫁给其他人。】 第4章 第一个总是难忘的 “我说你就不担心,她到时候要是真的拿出了那一千两银子后,你就得要嫁给她不成。”穆父看着那正在抚琴的儿子时,不由询问道。 “爹爹你说儿子会是这种人吗,虽说那位何女君的模样是生得罕见,可现在不过是一介白身就算了,就连这家里头也没有商铺良田的,儿子若是真的嫁了过去,难不成得要过上那等苦日子不曾。”闻言,穆晓一嗤之以鼻。 “你能那么想就是极好的,还有最近可是从京城里来了几位身份尊贵的女君,你可得要把握好机会才行。”穆父斜睨了他一眼后便走了出去,自然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主。 “这个不用爹爹说,儿子也晓得的。”穆晓一等人出去后,方才将视线放在前些日何朝歌送给他的那枚白玉鎏金小圆球上,只觉得这物虽好,却比不上另一位女君送的缠金镂空和田玉小香薰圆球香囊。 何况他可是知道,光是她买这件礼物送给他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否花去了她的一半身家,哪里同那位女君一样,不过就是一个毛毛雨的存在,而他更是自小便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财富,地位,以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即便他不爱那个女人又如何,只要她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便足矣。 而另一边,远在学堂中的何朝歌却是为那一千两银子犯起了愁,并且她更知道,那一千两银子不过就是一个敲门砖。 接下来还得有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都需要一大笔钱。 “照影可是睡不着。”同住在寝室中的顾诺诺见她从收到那封信后,便一直心情沉重的模样后,不由出了声。 “不过是想些事情罢了,可是我吵到姐姐了。”她说着话时,便不敢再胡乱翻身了。 “并无,只是你若是有心事的话,不妨说出来让我为你排忧解难一下,不然你一直憋在心里也不舒服。” “我只是单纯睡不着罢了,并没有像姐姐想的那样,再说现在已经很晚了,若是姐姐再不睡的话,难保明日起不来。”何朝歌许是不愿多想,随即闭上了眼。 何况这件事也并无解决的法子,唯一的问题只是钱,还是在这三两银子便能足够一大家子过上一整个好年的年代,而这区区一千两,可称得上是天价了。 等休沐那天,何朝歌刚打算回家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一封鸾笺。 那信纸是用上好的花帘纸书写的,就连那墨汁凑近了闻,都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荷花香,即便不用打开看里面的字,她也能猜得出,写信之人是谁。 正当她准备推门出去时,却见到了那同样刚准备推门进来的刘玉香,二人倒是颇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照影可要随我一同回去。”因着她的脚伤已经在几天前好了,自是无需再坐马车回家,说不定还能省下一点娶夫郎的钱。 “不了,我等下想起来还有事,便不和锦绣一起回去了。”她抬起那双似晕染了水雾的眸子,摇头拒绝。 “那好吧,不过明天可莫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才好。”刘玉香说话间,还将自己挂在腰间的那枚秋香色紫薇花香囊递到了她的手上。 “虽说傍晚的天气不是很热,可这天一黑后,这夜路便有些难走了,何况你又是个低血糖的。” “那我便谢过锦绣了,还有我是不会忘记我们约定的,你就放心好了。”何朝歌捏了捏那香囊里头的东西后,自然明白这装的是她之前提过一嘴,说喜欢吃的桂花糖,谁知道她就真的上心准备了。 等目送着人离开后,她也转身拿起了自己的灯笼,虽说现在天色未暗,可这学堂距离她家中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有时候多做点准备总是无错。 而上一次,自从宋谢临在花灯节上二次遇到那位女君,还有耳畔处不时回荡着那位刘爹爹说的那些话后,便忍不住心生了几分痒意。 虽说他自小在外面端得是世家公子典范,可内里又岂真的如同外表那般循规蹈矩。 以至于既是睡不着,何不披衣外出,踏月而赏。 可在他推门后,人却不受控制的来到了堂哥宋钰的院子里,见着里头灯还亮着,便直接推门进去,满脸严肃道:“堂哥,我想问你一下,有关那位何女君的事。” 而另一边的何朝歌也是在天黑时才进了城,见着路边还有没收的菜馍馍时,便买了一块垫下肚子,等付完钱后,只见里头还只剩下零星几枚铜钱。 更发现她的钱早在那花灯节时,为了给霖月买礼物后花光了。 “女君可是刚从学院中回来的。”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位大伯却是突然出了声。 “嗯,不过现在这天已经很晚了,大伯还是尽早收摊为好。”何朝歌接过菜馍馍后咬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以至于并未发现那买菜阿伯的脸,生得同她之前的一位恩客极为相似。 “会的,反倒是最近城外不太安全,女君以后那么晚了,还是少走点夜路比较好。” “我会的。”等话说完,她方才转身离开。 并顺着一条小道,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那座现在门口被泼上诸多油漆,檐下还挂着两盏粉色灯笼的院门前,只是在推开门的时候,还不忘往周围看了好几眼,生怕会撞到人一样。 等她入了院中,即便还未推门进屋时,便听到了从里头传出的男女痴缠声,像极了那六月盛夏里不断往人耳朵里钻的蝉鸣阵阵。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谁知那扇门先一步从里头推开,而后一个脸颊红红,衣衫凌乱的青年走了出来。 当青年的视线在经过她身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下,就连那目光也像是饿狼盯上了一块肥肉一样。 “女君难不成也是来……” “我不过是来寻好友的,还望公子不要多想,加上现在天黑了,公子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眼眸半垂的何朝歌脚步后退,也拉开了彼此间的过近距离。 青年见她那明显的拒绝也不恼,毕竟他现在即便在想,这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不由暧昧一笑,“好嘛,不过若是女君想了,奴家也定然能伺候得女君乐不思蜀的。” 唇瓣紧抿的何朝歌并未答话,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那青年走后,这屋里头就只有她好友一人的。可谁知还能再看见一个脸蛋生得白嫩,就连眼尾间都还泛着艳色的少年。 感情这一次她玩的还是三人行。 她还未出声,反倒是那少年羞答答的往张柠的怀里缩了下,“女君。” “你来了,照影。”放开了怀中少年的张柠见着她这位好友后,不由起了几分逗弄的心。 “照影现在看见了这么活色生香的一幕后,心里就没有半分意动吗,而且这少年的口技都比其他人好,照影可要试一下。”她说话间,还将手指放进了少年的唇舌中,尽情搅混一池浊水。 “我之前不是说过,无事不要写信给我吗,反倒是你是怎么想的。”何朝歌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显然兴致缺缺。 何况她可不喜欢身上沾了其他味道的少年,再一次过来沾她。 “我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归途在何处。”推开少年,随意披了件外衫的张柠起身来到桌边,并给双方都斟了一杯茶水。 等她一杯茶水下肚后,却是忽然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最近缺钱是吗。”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何朝歌接过后却并未饮下,反倒是目光幽幽的对上她含笑的眸子。 “难不成你还打算借我点钱不成。” “诶,我们许久不见面,你怎么一见面就说钱,其实我今日找你前来,是有件事想要问你。”张柠见她不喝水,便将今日刚从百味斋买来的糕点递过去,就连那先前还云淡风轻的脸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可是何事?”何朝歌自然明白她这好友不会无缘无故来寻她的后,连带着她的一颗心也咯噔了一下。 “你随我来。”张柠深知这里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也不理会那床上正可怜巴巴等着浇灌的少年,而是随意穿好了衣服推门出去。 一路行来的张柠也没有和她解释,反倒是不断的踏着满地清辉洒人间。 直到来到了何朝歌的院门外,抬眸间,只见那里头本无人的院子里于此时间,居然还突兀的亮着烛火。 等推门进去后,原先还未睡的少年也惶恐不安的抱着那同样未睡的小孩子走了出来,恐惧不安道:“你,你们是?” “你是?”站在橘黄灯影下的何朝歌看着那眉眼轮廓有着几分熟悉的少年时,不由眉头微拧,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你可是何家姐姐,何朝歌吗。”在她那一句疑惑的话才刚落下时,那少年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就连那泪都从眼角往下滑落。 并在得到她的点头回应后,那泪便落得更凶了,“何姐姐可还记得当年那位大明湖畔的赵家大公子,赵璎珞吗。” 好像那短短的一句,就已经用尽了少年的全部勇气。 赵璎珞这个名字,何朝歌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过了。 可若是细想,便觉得心口处有些像是针扎般的密密麻麻疼感,只因为那个少年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第5章 不知公子打算选哪一样 三年前,清风拂柳枝,飞燕携香泥的四月份。 如今即将满十五岁的她,要是再过不久还是凑不齐那微薄的学费后,这一次铁定得要被退学了。特别是她也许久未曾吃过一顿暖的饭菜了,就连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一个补丁接着一个补丁,脚下的草鞋还是自己编织的。 正当她蹲在墙角跟下抓耳挠腮的时候,同和她挣扎在贫苦边缘的好友——张柠也蹲了下来。 当两张面黄肌瘦的小脸相互对视时,皆是摇头叹息,然后再摇头,就连那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吶,我这里还有半块野菜饼,一人一半吧。”张柠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那已经硬得有些可以崩牙的饼用力掰成两半,然后递了一半过去。 “不过记得就着水喝,要不然容易剌嗓子。”毕竟这玩意又苦又难吃,要不是可以果腹,谁愿意吃啊。 张柠说话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都是绿的,显然极为嫌弃一样,偏生又不得不吃。 “可你要是给了我,你剩下的那几天吃什么。”即便此时的何朝歌在饿,在馋,却也没有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野菜饼。 而且她一个人还可以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柠柠却不是,她现在不但要忧心学费的问题,还得要忧心张叔叔的身体状况和那昂贵的药钱。 “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再说,还有这饼要是再不吃,可得要发霉了。”她见她不接,干脆直接扔进她的怀里,嘴里还恶狠狠的威胁道,“快吃。” 何朝歌低头看着怀里这小半块颜色诡异的饼时,似乎离得近了还能闻到那股子难以下咽的味道,可是她也知道,现在只有这块饼能救她的命了。 这饼的味道实在称得上是不可恭维,更多的还是难吃,特别是因为连面都和得不好,加上又做得太干了。导致还得先放在嘴里,等含得软一些后再吃下去,连带着那又苦又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口腔中,最重要的,还是它剌嗓子。 等小半块饼下肚后,她那饥肠辘辘的肚子也终于好受了点,可更多的还是在为那学费和明天的道路迷茫,特别是当她还欠下了父亲遗留下的那一大堆债务时,更显头疼。 张柠将嘴里的饼艰难的吃完后,突然对她说:“其实我有个赚钱的法子,你想不想做。” “你说?”有赚钱的法子谁不想,何况还是对她现在的这种情况来说。 “你要不要和我去楼里挂牌子,就是去接那些男客。”张柠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反倒是再认真不过。 “咳咳咳。”何朝歌因为她那一句,差点儿没有被自己口水给呛死。 “诶,我都说了让你慢点吃,你还吃那么急做什么,还有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可是认真的。” “我们可是女子,还有我们女人怎么能去做这等活计,要是传出去的话,以后还做不做人啊。”而且更多的,还是她内心的大女子主义在作祟。 “可是这个来钱快,难道你就不想吃上热气腾腾的包子,住在不漏雨的屋子,穿上不在没有补丁的衣服了吗,而且我爹爹的身体要是在不请大夫来,或者是用些昂贵的药物吊着,我担心……”话未说尽,她的目光先一步黯淡的垂了下去。 “不行,我们可是女人啊,柠柠,而且,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可是这个来钱最快,还有照影你别忘了,我们现在不但学费没有半分着落,就连吃的都是个问题了,难不成你还想和我在下课后,偷偷摸摸的捡他们不要的脏馍馍或者是舔着脸去食堂帮忙,再让他们好心的给我们一个馒头俩个人分着吃吗。”见她要走,张柠不知何来的力气扯住了她的袖口。 可谁知她的力气过大,竟将何朝歌的袖子给直接扯烂了,更将她那白嫩的胳膊给露了出来。 “这可是我现在仅有的一件衣服了,你把它扯烂了,我以后出门穿什么啊。”她话里不见多少生气,更多的还是对生活的无奈,还有对自己的贫穷。 “吶,你看我现在的衣服也烂了,这样我们就都是一样的了。”张柠有些心虚的看着被她扯烂在手上的破布,连带着将自己的袖子也给扯烂了。 “你这个笨蛋,我的坏了最起码你的还是好的,可是现在两件都坏了,我们还怎么出门,还有等下回去的时候,你怎么和张叔叔交代。”气鼓鼓着一张脸的何朝歌看着她的这位好友,只觉得她真的,真的是笨蛋。 “我这也是一时着急吗。”张柠也知道她一时气急之下干了什么蠢事,导致她现在整个人都是讪讪的。 正当张柠还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 “唉,这不是我们学院里面的两个小叫花子吗,怎么不去蹲天桥底下要饭,跑到这里来了。” “可能是认为这里人多,说不定会有谁能可怜他们,并且在施舍给他们几枚铜钱。”说话的几人是学堂里颇为富贵的女君。 往日他们见到他们二人时,那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就连那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 “走了,和这些乞丐有什么好说的,也不嫌自己的身上也沾上了跟他们一样的寒酸气息。”其中一个女人为了彻底的羞辱他们,还在他们面前扔下了先前找零的,并用一个小香囊装着的铜钱尽数扔在地上让他们捡。 “诺,看在我们是同窗的份上,就拿着这点钱去买点好吃的。”话里,皆是那浓重的鄙夷与嘲讽。 “我就说你前面怎么突然问他们要零钱了,感情是打算接济一下我们的好同窗。” 等他们哄笑着离开的时候,何朝歌握紧的骨节早就攥至泛白,就连掌心都瘀青一片。 可就在她准备拉着张柠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她正蹲在地上捡着那仅有的几枚铜钱,握着那铜钱的手,就像是捏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这一幕,像极了他们将自尊扔在地上,并任人践踏的一幕,特别还是当她的嘴里不断说出:“照影,你看我们有钱了,我等下可以去给爹爹买药和肉包子吃了。” “剩下的我们还可以去买一个馒头分着吃了,我们不用再吃那苦得难以下咽的野菜饼了。” 以至于,后面的她都忘记了,她是为什么会同意的,她只知道她想要钱,并且是大量的钱,只要有钱了,那么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也都会闭嘴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上了前去江南的马车,甚至是换上了一件艳丽的薄纱,同其他一样前来赚外快的女人站成一排,像极了在菜市场上,任人挑挑拣拣的大白菜。 而她在进去的时候,还不安的扯了扯张柠的衣袂,脸上满是惶恐:“可是我们要是突然得来了那么多钱的话,就不担心他们会突然起疑吗。” “放心,等回来的时候,就说我们在路上发财了。”张柠倒是看得挺开的,因为在他们二人来之前,那些人还特意好心的借了她二十两给爹爹看病。 她更是用半两银子请了住在隔壁的张大叔照顾爹爹,十两银子还药钱,剩下的便全留给爹爹,而她却是一毛钱都没有留给自己。 “还有照影不要怕,再说我们是女人,我们再怎么吃亏也吃亏不到哪里去的,你就放心好了。” “好,好嘛。”何朝歌嘴上虽说着不害怕,可仍是不安的将衣服往上扯了扯,只觉得她一个女人穿成这样,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那些听说今日会来新货色的男人们,皆是早早来此等候许久,并且他们大部分是家中妻主早死的鳏夫,要么就是生性耐不住寂寞的寻花问柳客,甚至还有不少第一次来的少年恩客。 他们的房间都是隔开的,就连这隔音效果也是做得极佳,为的就是担心隔墙有耳。 包厢的名字是用花来命名的,而这里头的布置也应景着各色花卉,比如那艳桃阁里对应的自然是那仙苑春浓,枝枝已堪攀折。 就连那饮用的酒水也为桃花露,食的为桃花酥饼,那小银错玳瑁鎏金香炉中也袅袅而升着清甜的桃花香。 “你叫什么,模样生得倒是好看。”现如今刚满十六岁,并且正在议亲中的赵璎珞第一眼就看上了人群中的那个漂亮女君。 那女君好看是好看,就是觉得她太瘦了点,简直瘦得他一只手就能禁锢住她的那截纤细杨柳腰。 “我叫绿萝。”被点到名的何朝歌强忍着难堪与屈辱的上前一步,同时她能看见屋内其他几位少年的眼睛里皆是亮了亮。 “那好,今晚上就留下你来伺候本公子了。”赵璎珞也是第一次来这等烟花之地,更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一个模样生得颇合他口味的女人。 而当她被其他人推过去的时候,方才看清了说话的少年长什么样。 只见少年鬓如刀裁,唇如点漆,鼻梁高挺得带着少许胡人血统,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藤花紫金冠下垂着两条长至前襟的缨,一身滚云袍角的朱红长衫硬是给他穿出了放浪不羁的味道。 “既然你们还没选好,那我便先带着绿萝走了。”眼梢微挑的赵璎珞说完,便直接大手一搂的将人带往隔壁早已准备好的房间中去,独留下其他人继续挑选中。 等进了房间后,赵璎珞心里既是期待,又是紧张,更时不时的拿眼瞪她,生怕她会霸王硬上弓一样。 “咳,你可知道如何伺候本公子,并且不会弄掉本公子身上的守宫砂。”其实甭管他前面装得有多么的镇定和老练,其实都改变不了,他也是第一次的事实。 还有他要不是看他们玩了好几次,手上的守宫砂都不见掉后,怎么可能会心生痒意的也来跃跃欲试,特别还是在他即将准备婚配的时候。 “会,会的。”其实先前的何朝歌也只是听其他人说的,就连那个时候进去临摹的那一刻,都因为打着哈欠而没有怎么注意看。 连带着她现在拿着手上的干净绸丝白条与那顶端绣了一顶小帽的红绳时,完全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存在,更别说这上头还摆放着已经洗干净,并且去了味的鱼鳔和那些洗干净了的动物肠衣。 而且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啊,为什么她完全都不认识。 “不知道公子,打算选哪一样。”既然她选得头皮发麻得难受,倒不如直接将那选择权交给另一人。 第6章 入赘 “你怎么那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要本公子帮忙。”赵璎珞嘴上虽在嫌弃,可人还是很受用的走了过来,并且在里头挑挑拣拣许久。 “咦,这个是什么啊,看着好恶心,还有味道。” “那是鱼鳔。”其实何朝歌看着那应该出现在厨房里的东西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也觉得恶心。 “那么恶心的东西,难不成是给本公子用的不成?”赵璎珞刚想将那鱼鳔给扔出去的时候,突然瞳孔大瞪,满是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瞧。 何朝歌就跟没有看见他眼中的嫌弃一样,诚实的点了头。 “那么脏的东西,本公子才不要,既然这样,用这条白布好了。”眼见着他要是再挑选下去,指不定这天都亮了后,便选了一样看着就不怎么让他反感,还有正常一点的。 “记住,不允许弄掉本公子身上的守宫砂,要不然你看本公子不将你的腿给打断。”正大张着手,准备等人过来为他更衣的少年显然一副大爷样,见她茫然的看过来时,还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不会的,来之前的爹爹也教过我们了。”生平第一次做这等伺候男人活计的何朝歌也是心生不安到了极点,更多的还是屈辱,以至于就连掌心处都冒出了细密的薄汗。 等罗衫渐褪,花影月朦胧,清辉洒人间时。 “我说一定得要绑得那么紧吗,那么紧的话我不舒服。”一张脸早已羞红得跟颗小番茄的赵璎珞不满的扭来扭去,只觉得不舒服,最重要的是。 眼前的女人,好像并没有他先前所想的那般瘦弱,反倒细的是那杨柳腰,丰盈的是那树间蜜桃,就连这味道闻着,都有些馋人。 “可是爹爹说,要绑得严实一点才好。”满脸严肃的何朝歌边说,还边打了一个死结,生怕会露出来一样。 “可是本公子不舒服,还有给本公子绑松一点,而且这个结太丑了,给本公子换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或者元宝结和十字结也行。”他说着话时,还哼哼唧唧的将身体再度往她面前移了移。 微拧着眉的何朝歌还是头一次遇到那么难伺候的主,偏生她为了钱,还不能不低头。“快点,你要是在磨磨唧唧下去,信不信本公子不给你钱了。”说完,还冷哼了一声。 “那你不要乱动了。”她说话间,便把那个打好的结全部拆了,并给他绑了一个十字结后,那大爷才骄傲的抬了抬屁股。 “确定,真的不会弄掉吗。”在进去的那一刻,赵璎珞仍是不安到了极点,就连头皮也被绞得一阵发麻。 “应该。”确实,这个未知数连她也不知道。 “你慢点,我都快要掉下床底了。” “你怎么那么没用,放松点。”哼哼唧唧的赵璎珞不满的拍了那团莹白一巴掌。 以至于又是一夜娇柔一捻出尘寰,端的丰标胜小蛮。宝鸭香消烛影低,波翻细浪枕边欹。一团春色融怀抱,口不能言心自知。 等第二日,睡得迷迷糊糊中的何朝歌还未起床,便被人给踢下了床,连带着那混沌思绪也逐渐回笼。 “你,你,你昨晚上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只见床上的赵璎珞正苍白着一张脸,更伸出一根手指了指她,又指了床上盛放的那朵无根牡丹花后,显然气得不起。 当何朝歌扭头看见床铺上的那一滩血迹时,连带着她的脸瞬间煞白了起来。 她一直知道,男子初次的时候会来潮血,而床上的这一滩血迹,也在明晃晃的告诉着她,昨晚上的她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我……” “本公子到底问你是怎么干的,还有我手上的守宫砂没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同我未来的妻主交代,你还让本公子怎么嫁人。”赵璎珞晨起间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简直就快要气疯了。 所以他昨晚上为什么要点她,点那些有过丰富经验的女人不好吗?要不是点了她,现在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守宫砂怎么办。 “对不起,若是你愿意的话,我会对你负责的。”像块木头杵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并任由他到处砸碎屋里摆设与瓷器的何朝歌,突然干巴巴的来了那么一句。 “娶我,就凭你这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女人也想娶我,本公子告诉你,别以为你拿了本公子的一血,本公子就真的愿意嫁给你这只癞蟾蜍了。” “还有你给本公子滚,本公子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的这张蠢脸了。” 这一次随着他话落的,是那已经淌湿了满脸的泪,人也在顾不得那半点儿世家子的矜贵,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要是不愿意娶我的话,我可以入赘,还有你别哭了。”焦虑不安的何朝歌也知道这一次是她的问题,就连那手也在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着眼泪。 “只要你不哭了,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好不好。”可是她发现,她的承诺好像有些近乎可笑。 “滚,谁要你这只臭蟾蜍入赘。”可在赵璎珞吼完这一句话,方才后知后觉的咀嚼出了她话里说的是什么,连带着泪都忘记抹了。 “等等,你说你愿意入赘是真的吗。”少年嗓音微微拔高,满是带着几分刺耳的尖利。 何朝歌没有想到,她方才的随口一言,居然会被这少年给当了真,并且她在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时,更有种骑虎难下的艰难。 她先前为了来赚快钱做这等皮肉生意时已经是极大的忍耐了,若是真的让她入赘,那么她还当什么女人。 可赵璎珞就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为难之色一样,就连先前那盈满眼眶的泪也止住了。 连带着那日过后,赵璎珞直接将她给带回了他们赵家,宣布了她入赘的消息。导致她现在即便是想要跑路,都难于登天,特别还当她的身边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人的时候。 “喜欢吗,要是喜欢的话,我买来送给你。”自从得知这女人愿意入赘,并且也不是那楼里真正卖的女人后,赵璎珞倒是整日带着她招摇过市。 毕竟谁让这世间愿意入赘的女人可是少之又少,更别说她还长了那么一张好相貌了。 “我不过就是多看了一眼罢了,何况那东西我又并不喜欢。”何朝歌唇瓣微抿,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并且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毁约,而后继续回到岭南上课,还有还完那一堆的债务。 “要是你不喜欢这支簪子,那我送你这枚如意芳霏玉吊坠怎么样,正好这还是一对的。”赵璎珞没有理会她的抗拒,反倒是心情颇好的将那枚已经系上了红绳的吊坠挂在了她的脖子上,而另一枚则挂在了他的脖间。 “万一哪天我们走丢了,说不定看见挂在脖子上的这枚吊坠就能认得出来了。” “还有本公子可是告诉你,你要是敢跑,或者是想要不嫁本公子的话,看本公子不派人打断你的腿,还有你在岭南欠的那些钱,我已经派人帮你全部还清了,现在你就安安心心的当我们赵家的女婿就好。”故作凶狠的赵璎珞可没有忘记打了她一巴掌再给一颗红枣,要不然这女人总想着回岭南怎么办。 “可是那么多的钱,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帮我还。”听到债务全清的那一刻,何朝歌的脑子都是懵的。 因为其他人不知道那钱有多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连带着她的心口也泛起了点点涟漪。 “你以后就是我妻主了,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何况那点钱又不是很多。”即便他还的时候很心疼,可是看见她这傻样后,突然间就觉得不疼了。 “谢谢璎珞。” “谢什么谢,你见过谁家妻主和自家夫郎说谢谢的。”赵璎珞揉了揉鼻尖,显然有些不适应。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要和你说一声谢谢。”经此一事后,连带着她的那点儿不甘和那作祟的大女子主义,也逐渐在少年凶巴巴的示好后,一点点的瓦解。 后面的她忘记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只知道,在她准备认命,并且和柠柠说她不回岭南的时候。 今天一改往日张扬红袍的少年,难得穿了一件素雅的湖青圆领直襟衣,就连头上都只是戴了一支在普通不过的白玉簪子。 还未等她问他是否是发生了什么时,少年先一步泛红着眼眶,噼里啪啦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想入赘到我们赵家,还有我告诉你,我赵璎珞即便是不要你,我也能招其他女人当妻主的。” “还有我才不稀罕你这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而且你给本公子滚,最好滚得越远越好。”还未等她涩着嗓子出声解释时,那眼眶泛红,却倔强着不让泪流下的少年已然衣袂翩跹的离去。 那速度快得,连她想要伸手抓住他衣袂的时间都没有,便只剩下一道残影。 随后,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时,她便被那赵家的婆子给赶出了江南城,并坐上了回岭南的马车。 第7章 私生女 许是回忆早已远去,连带着她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回笼。 “叔叔,这是雅雅的娘亲吗。”小糯米团揉了揉眼睛,用那双同何朝歌相似的眼眸,满是欣喜的望着她,就连那双如藕结般的小白手都伸出想要她抱。 “柠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朝歌望了眼那一大一小,又看了眼边上面色凝重的好友后,满是诧异。 “这可是你的小情人给你生的宝贝女儿。”其实张柠刚开始也是不信的,可当他拿出那块同照影身上相似的那一枚如意芳霏玉吊坠的时候,她连那原先的六分也转为了十分。 因为那条如意芳霏吊坠,她记得是一对的,更是她十六岁那年带着照影前去江南,并且照影中途还被强压着她入赘的男人送给她的。 若非后面因着意外,照影现在说不定还留在江南当赘妇,又岂会同她回了岭南,并且又做起了一年多的皮肉生意,说来说去,都跳不过造化弄人四字。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是问他吧,何况我出来得已经太久了,家里那位难免等得有些不舒服了。”唇瓣微抿的张柠上前一步,将那先前早已准备好的钱袋子递到她手中。 凝视着她那双仍是迷惑的眸子,语重心长道:“这是我现在仅有的少许银钱了,还有听我一句劝,穆晓一此人当真不是个好原配,而且他也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纯良无害。” “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还有谢谢如意了。”何朝歌捏紧那钱袋子,对她露出一抹苦笑。 即便她早就知道穆晓一此人表里不一,嫌贫爱富,可仍是不受控制的一头扎了进去。 若说喜欢,倒也称不上有多喜欢,她喜欢的只有当初那个在冬日里。她即将要饿死的时候,那个朝她伸出援手,并给了她一个肉包子,还给了她几颗糖,好撑过那个寒冷冬日的小少年。 等人离开后,何朝歌方才将视线放在了面前的这一大一小身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反倒是少年怀里的小糯米团子先一步出了声。 “娘…娘亲…抱…抱。” “娘亲,抱。”何朝歌看着那眉眼同她有几分相似的小糯米团子正奋力的想要她抱的小模样,不由伸手将人搂进怀中。 “你是?” “我是哥哥赵璎珞的弟弟,赵瑾玉,嫂子喊我一声瑾玉就好,还有我之前来的时候就应该和嫂子说一下的,可是那个时候嫂子在学堂里我又进不去,而且前面要不是因为遇到了张家姐姐,说不定瑾玉现在还和年糕露宿街头中。” 许是少年一路行来吃了不少苦,就连这人不但骨瘦如柴,就连这身上的皮肤也是蜡黄蜡黄的,那头发因为缺少营养而变得干枯如杂草,更别说她抱在怀中,那重量轻得就跟一盏小灯笼一样的年糕。 “我是庶出的,加上那个时候我还小,嫂子自然没有见过我,还有年糕是在何姐姐走的那个时候,哥哥才发现他有了身孕,并且决定生下来的,要不是哥哥告诉我嫂子住在哪里,我怎么可能知道这里。”那话都还未说到一半,反倒是少年的眼泪先一步从脸颊滑落。 “他现在还好吗。”将帕子递过去的何朝歌说这句话的时候,话里也带上了少许哽咽的伤感。 即便过了那么久,她的心里仍是觉得他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就连她后面接的那些恩客的容貌或是性子,也多多少少同他沾了几分相似。 “哥哥在生下年糕后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一直嘱咐我一定要带年糕回来,还说,说一定要让嫂子好好的将年糕给养大成人,即便不能上学也不要紧,只希望年糕能平安长大就好。”何况除了年糕后,还多了他那么一个吃白饭的累赘。 “他,走了吗。”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五雷轰顶一样。 好像她之前有些不大清楚的事,也在此刻如素手拨云雾,重见光明。可更多的是她心口处就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一样难受得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身形微颤的何朝歌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枚如意芳霏玉吊坠,还有他亲手写的那一封书信后,即便在不想承认,可年糕也确实是她的骨肉。 原先她苦恼的只是如何赚足一千两银子的,可现在,她除了那一千两银子后,还得要如何同其他人解释,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等她才刚让他们在这里安心入住,并在转身进入书房的时候,谁知这三更半夜的又会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清辉月影,花团起舞弄人间下。 只见那人着了一件轻薄的朱红色锦帐芙蓉花素绸,随着走动间,挂在他脚腕,手腕处的金色小铃铛叮当作响,亦连那风拂来的时候,都带来一阵浓得有些呛鼻的胭脂香。 “你怎么来了。”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何朝歌并未抬眸朝来人看去。 毕竟这大晚上不请自来的人,除了他后,还能有谁。 “若是爹爹不来,又怎么知道照影这闷不吭声的就冒出了一个私生女来,就连这家里头还多了一个陌生男人。”今夜额贴珠花钿,唇抿红妆,眼尾处晕染朱红眼影的刘瑜倒是完全不将他当外人,说是那当家男主人也不为过。 “不过这孤男寡女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的,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毕竟那种嘴上不吃窝边草,还有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他可是见得多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一得到消息,便急忙过来同人宣示他对她的占有欲,以及那所有权。 “你以为我是你不成,还是将我当成那种只要见了个男子投怀送抱,便迈不开脚的女人。”闻言,何朝歌嗤笑一声,也将那笔墨清洗砚台。 等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方道:“不过即便我这只兔子真的吃了窝边草又如何,好像也同你没有半分关系才对,还有你这大晚上穿成这样便来找我的毛病也需得要改一下了才行,省得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还不知会如何编排你我之间的关系。” “其他人看见了就看见了,何况我们之间又真的并非是那等清白的关系,虽说现在的我们没有关系,可之前一直在照影身旁近身伺候多年的人又是谁,可别说你的心真的那么狠,连刘爹爹这枕边人都说扔就扔了。”嗓音微微拔高的刘瑜不满的拿着那染了大红指甲的手戳了戳她的心脏处。 更想要看清楚,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我的枕边人可从来不是只有你一人,何况我们不过就是睡了几年,难不成你还真的对我睡出了感情来不曾。”她当初一直做他的生意,就是因为他不会像其他小年轻一样对她纠缠不清。 可她倒是忘了,这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刘瑜被她那轻飘飘的语气,彻底给气得怒不可遏,偏生他又不能对这被他给喜欢到心坎上的小白眼狼做什么,反倒是气得掐断了自己留长的一根长指甲。 等那月影轻斜,云至朦胧檐旁边。 “还有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比较好,免得被其他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招了夜莺来家里头快活。”她说完,便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毕竟她可没有忘记,明天还同锦绣有约。 可在她下了逐客令的时候,那人的理智也彻底被她给摧毁了一样。 “哟,照影妹妹这都还没成亲便想着将爹爹给赶跑了,若是以后成了亲后,指不定就连在街上见到爹爹都要装不认识了,有时候爹爹可还真想要挖出你的心来看看里头到底是黑的还是压根就没心。”男人拔高的音调丝毫不见半分遮掩,仿佛是存了心的想要给住在对面的小贱蹄子瞧瞧他们之间的关系。 “难不成就因为你多了一个私生女后,就想抹掉你我二人之间相好的日日夜夜不成,还是说前些天爹爹伺候得照影妹妹不舒服,连带着妹妹都生恼了爹爹。”他嘴里的‘爹爹’二字咬得格外之重,更带着某一种禁忌的感觉。 “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双眸泛寒的何朝歌看着这一言不合就褪了外衫,并坐在她那书案上搔首弄姿的男人时,只觉得太阳穴处‘突突’的跳动中。 “我怎么是发疯,不过是前段时间听说照影缺钱,这不就想着马上来照顾照顾你的生意了吗。”怒极反笑的刘瑜说话间,还猴急的将她给长手一搂,搂在了他的怀中。 并且轻车熟路,直往那条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桃花小道而行,连带着何朝歌在这一瞬间也涨得有些难受。 “这天底下又哪里能找得到像爹爹这么疼爱照影的人。”男人因着和她不知厮混了多少年,加上他先前也是楼里的当家花魁,连带着那等手段都是了得的。 没一会儿,这本应该是温故而知新的书房中,倒是成了那等清风拂柳枝,燕过水涟漪之地。 第8章 嫌我脏是不是 “喜欢吗。”男人抬起那张沾了水渍后,更显诱人的红唇,询问道。 可在他与人对话间,那动作却是不曾缓下半分,就连先前穿戴的那件朱红薄纱,都已然换上了另一人身。 “何来的喜欢与否,不都是和之前一样吗。”不但有人睡,还能有钱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人她有些睡倦了,也有些觉得乏味了。 “和之前一样舒服是不是,毕竟爹爹其他的不会,可光是能喂饱照影这一条,可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他似乎在怨她的不专,直接咬上了那放在边上的雪团子。 “我想问你,若是我娶了你,我会有什么好处。”何朝歌有些好笑的抚摸着男人已经不在年轻的脸,轻笑道。 “爹爹其他的没有,可这嫁妆钱还是有不少的,更别说这人还是知情懂趣的,哪怕只要照影皱一下眉头,爹爹都能猜得出你想要什么姿势了。”将人腰肢圈住的刘爹爹倒是笑得一脸志在必得,更不忘轻啄了下她那张红润可人的小脸。 “何况外头的那些小年轻,又哪里能比得上爹爹会疼人,就连这手头也宽裕,上更无公婆兄弟等糟心事,若是照影喜欢孩子,届时我们二人领养一个可好。” 并没有回答好与不好的何朝歌伸出手指游走在他发间,并细细琢磨着他话里的利与弊,其实最开始的她也确实是存了心动的选项。 可当她想到他之前在楼里也是一枚红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的时候,便忍不住从心底泛起了恶。 “不了,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便是极好的。”别说正夫之位了,哪怕是一个侧夫,她都难以接受捡其他人的破鞋穿,即便她再如何需要钱。 “照影难不成是嫌爹爹脏,入不了你们何家的门不曾。”见她那反应,刘瑜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更气得直接咬上了她的肩膀,就连那力度也是恨不得将她给彻底弄死在他身下才行。 “我都放低身段那么多次了求你娶我了,甚至求的还不是正夫之位,怎的你们何家人的主夫一定得是要皇亲国戚才配得上吗,我刘瑜不过就是脏了点,其他的又有哪一样比不上那些该死的年轻人,是不是就因为少了那一点红。” 男人的话里即便强压着哽咽,可那滚烫的液体还是灼烧了她的肩膀。 何朝歌并未回话,而是抱着男人闭上了眼,就连那指甲都深掐着男人的肉里不放。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夜与她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少年也同样没有睡着,此时正面红耳赤的听着那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声响。 等天微微亮时,已经虚了大半,就连眼眶都还泛着红的刘瑜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方才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去,临走之前,不忘将她的那件肚兜也给顺手牵羊走了。 而眼下挂着一抹青黑,整个人累得就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力气动弹的何朝歌正形如死尸一样躺着,即便身下的那张床单湿得早已能单手拧出一盆水来都不想理会。 她觉得,这活计好虽好,可长久以来,总归也会有露馅的一天,并且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做这等皮肉生意。 正当她准备起来更衣赴约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敲门声。 “嫂子,你醒来了吗,我做好早饭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白菜和韭菜馅的馄饨。”因为家里头实在没有肉食,就连那些菜,都还是院子里头种的。 “你们先吃吧,我不饿。”她现在岂止是不饿,就连这肚子里头都还涨得难受。 要不是她知道,他当年因为喝了过多的避子汤后,导致这一辈子都不能生育,再加上每一次给的钱都多,她才不会同意他弄在里头,不知道清理的时候麻烦死了吗。 “可是嫂子即便再不饿,多多少少也吃点,要不然对肠胃不好。”即便她已经明确拒绝了,可门外人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继续不依不饶。 “嫂子,这馄饨等下……” “我不饿,还有我等下出去一趟,我的书房里不要随便进去。”等少年还想再说些什么时,那扇紧闭的房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并露出那张眼梢间还晕染着层层牡丹花艳的芙蓉面来。 “那嫂子什么时候回来。”脸颊红红的赵瑾玉见到她出来后,总不由自主的回想到,昨晚上他听到的那些猫儿挠心声。 “我晚上会回来吃饭的,还有这些钱你拿去给你和年糕置办几身新的衣服和买点好吃的,以后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就好,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也会给你安排好嫁妆的。”何朝歌将昨晚上刘瑜给她的过夜钱递过去后。 又看了他好一会儿,继而道:“你是璎珞的弟弟,于情于理也是我的弟弟,何况你还帮我照顾了年糕那么久,若不是你,我都不知道璎珞还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甚至是告知她当年的真相。 “可是这太多了点,嫂子。”低着脑袋的赵瑾玉不敢同她对视,生怕她会看见他的反常。 “多的就当是买菜钱和给你买点胭脂水粉用的,拿着,还有我先出去了。”眼见着时间就快要赶不及了,何朝歌也没有继续和他说下去的闲情逸致。 “好,那嫂子记得早点回来,瑾玉会做好饭菜等嫂子回来的。” 等人离开后,赵瑾玉鬼使神差的推开门,走进了书房中。 即便里头开了窗透气,可那令人沉沦的甜腻花香仍是浓郁到了连风都吹不散的地步,更别说那桌上,椅子上,乃至床上都还遍布了不少已经风干了,或仍是一潭水渍的杏仁羊奶。 难怪昨晚上他会听了一夜的墙角,不过嫂子叫的声音可真是好听,比三年前的还要好听。 而另一边的何朝歌正强忍着不适同刘玉香,还有其他几位同窗好友前去城外的一处避暑山庄游玩。 如今因为天热,就连来这半山腰间避暑的人也只多不少。 “照影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同行的莫月人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不由担忧道。 “我只是方才水喝得多了,现在有些想小解罢了。”面色略白的何朝歌轻扯了扯唇角,更露出了一抹不适的笑。 因为谁让她肚子里头装的不是水,而是先前没有来得及全部弄出去的羊奶,现在可不是令她难受得很嘛,下次他要是再敢弄在里面,必须得要加钱了。 “原来是水喝多了,正好前面有一个茅厕,照影可以到那边方便一下。”莫月人担心她找不到,还特意的伸手朝那掩于青葱密林处一点。 只见那林中翠绿间,正有一角灰檐斜飞入天际,边上几只绿眉翠鴗不怕人似的,正不时歪着小脑袋看他们,也给林中添了几抹趣色。“可要我陪照影一同前去,要不然我还真的会担心你迷路了。”她说话间,还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作势就要往前走。 “不了,我自己过去便好,还有我等下就回来,就不麻烦月姐姐了。”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的何朝歌,担心对方还是不死心的想继续跟上来后。 她直接提起裙摆便跑得飞快,短短的一瞬间,人便消失得了无踪迹。 可当她将不适一同解放完毕,并且出来的时候,未曾想到,会见到一个故人。 “何女君,倒是许久未见了。” 青葱黛绿的山水间,只见来人一袭凤仙紫暗纹滚银边长袍,发冠上下垂的两条结花缨随着他的走动间而微微晃动,斑驳的阳光从林间洒下,犹如山中精怪踏着一地碎金行来。 而今天同样前来这山上庄院避暑的宋谢临却觉得这里都没有什么好玩,就连三堂哥宋钰都还没有来的时候,更觉无趣。 以至于他实在是嫌得能数蚊子后,突然想起了,三堂哥现在不在,可大堂哥不是来了吗。 虽说他不喜欢那位整日板着一张脸,并且行为举止都恪守着男德行规,就连这嘴里都动不动就是子曰,圣人云的大堂哥,可也好比得过他一个人继续闲得发呆好。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吃了个闭门羹,并且还多加了一嘴巴的灰。 “大堂哥现在可在院子里。” “大少爷现在已经睡下了,等晚些表少爷再过来可好。”先前被派出来守着门,不让其他人进去的书童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大少爷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其他人过去打扰。 “还有大少爷午时的时候喜静,就连这在院外的声音都有可能会吵到大少爷。”言外之意,便是让他快点走,免得打扰到了里头人午睡。 “那么大堂哥可有说过他什么醒过来吗?”前面撩起衣摆,并顶着烈日小跑过来,就连脸颊都被晒得有些泛红的宋谢临看着这胆敢将他给拦住外面的小厮后,更觉得恼火。 第9章 少年心事 “这个,奴才倒是不知,不过晚些时候应该就会醒过来的。”弄玉揉了揉后脑勺,也不明白大少爷这一次怎么会午睡那么早。 “不过现在太阳大,表少爷还是不要站在太阳底下太久,要不然容易中暑可就不好了。” “好吗,那我晚点再过来寻堂哥。”可宋谢临嘴上虽是这样说的,人却不愿那么轻易离开。 毕竟往时候的大堂哥可很少会午睡的,特别还是午睡的时间那么早,而且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先前他嘴里的大堂哥——宋言却倒是未曾想到,他会遇到那位先前被她给养了许久的小可怜,连带着人也开始有了几分心猿意马。 这不,便将人给偷偷带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好寻个机会再续前缘。 园中边缘栽种了不少牡丹的白玉凉亭中,因着里头人嫌热,不但在边上围上了一层遮光的琉璃冠珠月白帷幔,更因为担心它的重量太轻会被风吹卷得飘飘悠悠,还在下边点缀了不少朱红色小戏珠。 凉亭中四个角边还搁了那装着冰块的鎏金掐藤兰枝冰桶,好用以给人散热所用。光滑的大理石桌上则摆放着刚从井水里拿出来,并切成一小块的去籽西瓜,就连放置于西瓜的下面那个果盆的中间一层,都还放置了少许冰块,足见这户主人是个享受惯了的主。 “自从上次一别后,想不到你我二人会在两年后再见,照影又何必那么抗拒我呢,何况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日子还少吗。”宋言却光只是看着这人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便已经心有痒意了,何况还是在这院中无人的情况下。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何况宋公子莫要忘记你已经成婚了。”而且嫁的人,还是曾对自己伸出过援手的陈家姐姐,连带着她每一次遇到陈姐姐和她的女儿时,都会莫名的产生几分心虚感。 若是她知道,当时那位出手阔绰,一包包了她一整年的男人会是自己师姐的夫君后,她即便是在如何被猪油蒙蔽了心后也不敢做的。 “啧,我倒是不知道照影何时也成了这等迂腐之人了,难不成当初你我二人好的时候,我就还是待字闺中的儿郎不成。”他说着话时,还给她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二者岂能混为一谈。”羽睫轻颤的何朝歌虽是接过了,可人并没有喝下。 “瞧你的意思,难不成是说,之前睡过的人,现在就能一笔勾销了不成。”宋言却在她准备出声拒绝的时候,马上再次出声。 “之前照影一夜不过是一两银子,后面则演变成三两银子,最后更是到了五两银子一夜,若是我包你半日,给你十两银子如何。”毕竟再多的,他可不会多给。 有时候规矩就是这样,若是他给多了,难免她不会越来越贪。 “你明知我已经不做这等生意了,还是说刘爹爹没有告诉过你吗。”抬眸与人直视的何朝歌轻扯了扯唇瓣,话里带着几分不耐。 特别是当她看见这样貌同当初的赵璎珞有着几分相似的男人时,心下更是讽刺。 “这茶我喝也喝了,该叙的旧也叙了,我便不打扰陈主夫了。”她最后几字咬得格外之重,也意在点名,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 “诶,照影怎么那么急着走啊,往日里我们这茶喝了,话也说了,那么也得是要到了轻解罗衫共相对的那一刻。”唇边噙着一抹笑的宋言却自始至终都是不徐不疾的语调和动作。 “若是这十两银子照影嫌少了,不知这十五两银子可能换来你的半日空闲。”站起身来的男人将手中的钱袋子放在桌上后。 又言,“何况我可是知道,最近的照影很缺钱的。” 当一阵略带凉爽的清风徐来时,也恰好吹动了那一汪澹澹水深,也吹动了那下垂的细小朱红流苏珠子。 而先前,偷偷爬墙进来的宋谢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看见那位向来循规蹈矩,往日里最爱用男德男戒来规范自己一言一行的大堂哥,此刻正抱着一个女人在怀里肆意亲吻。 而那个女人,哪怕只要是一个侧脸,他都能认得出那个女人是谁! 若是大堂哥也同那位何朝歌有染,还有三堂哥也曾吐露出他也想沾染几分的意图后,他不禁想到,若是他也过来沾沾的话,是否就问题不大了。 而院中正在纵情亲吻的二人,显然没有注意到,那正躲在假山后,犹如一整块生于阴暗潮湿处苔藓的少年正在偷窥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今衣襟前有着少许凌乱的宋言却看着她那眼尾泛红,眼带迷离的样,不由凑在她的耳边,说:“我这次多加五两银子,换我在上面可好。” “好。”只要有钱,她无论什么姿势都愿意满足。 “照影真乖,要是照影能一直那么乖就好了。”话音落,男人便将她翻了个身的放在那石桌上,而他的吻,也细细密密的落了下来。 “可愿意让我再包你一整年。” “还请陈主父莫要再开这等玩笑才好。” 午时的太阳是灼热而烫人的,特别是只要在阳光下待久的人,难免会出现红脸,嘴唇因着缺水而起皮的症状。 而在他们离开后,今夜的宋谢临罕见的做起了一个缱绻暧昧流转的梦。 梦里是今天午时的那个小花园中,只是原先的大堂哥换成了他。 他看见他的怀中,正搂着那名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的女人在肆意亲吻,她柔软无骨的小手只有攀附着他才不会掉落下地。 “这里,真的不会有人来吗?”眼梢间堆积着海棠艳色的何朝歌不安的推了推他,显然是担心会有人来。 “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的,你就放心好了。”他虽是第一次做起这等暧昧的梦境,可人就像是无师自通一样,他更是爱煞了她那副羞涩的模样。 “还有你不要紧张,放松些。”他说话间,还学着今日看见大堂哥时做的那样,一巴掌拍在了那团犹如香海云端的莹月上。 “那你轻些。”可当何朝歌的话才刚说完,那毛头小子就不管不顾的懵撞进来,那力度大得,差点儿没有撞得她直接磕到了那石桌上。 一头海藻墨发因着没有了簪子的束缚,此刻正肆意的洒落在那绣着红梅点点的衣襟上,以及同少年的细软墨发相互纠缠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禁锢着她那截杨柳腰肢。眼眸猩红的宋谢临不忘捧着她的脸,问她。 他到底是谁,而她又是谁,还有现在的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宋家小郎君,不知道我说得可对。”梦里的女人,就像是一株只能依附他而生的菟丝花。 看起来是那么的乖巧,又那么的听话与可口。 “那你又是谁。” “我嘛?自然是宋小公子的心上人,不知我说得可对。”媚眼如丝的何朝歌轻笑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耳垂,脸颊,温热的兰息则将他给团团包围。 连带着宋谢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倒是突然明白,为何他那位向来看着端庄严肃,就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的大堂哥也会那么的喜欢这个女人了。 “啧,想当本公子的心上人,你倒是敢想。”随着话落的是他力度贯穿地心的狠力。 “你轻些。”贝齿轻咬红唇的何朝歌许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由伸出那只白皙的小手推了推少年。 “若是本公子轻些,怎能让你记住本公子。” 那个午后的牡丹花开得格外的艳靡,连那吹拂过来的清风都带上了缕缕香甜,以及原先停在树梢上的白头翁都羞得飞到了远处。 等宋谢临醒来后,只觉得裤子有些潮|湿得难受,更别说梦里的那位何女君,实在是太勾他了。 连带着天都还未亮,便面红耳赤的将那脏了的裤子给烧了,省得看见它,就在提醒着他先前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而另一边的何朝歌却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又伸手揉了揉鼻尖,抬眸看了眼现在的天气,倒是挺好的啊。 “照影可是不舒服?”与她下着棋的刘玉香见她打了喷嚏后,还以为她是着凉了。 “没有,反倒是过几日会有一个游园会,锦绣到时候可想好要卖什么了吗?” 其实那游园会,不过就是一个盛开着百花的偌大牡丹园,因着里头有着十几株百十年树龄的紫薇花。等那花开的一刻,人只要在树荫底下走上一遭,不但落了个沾衣余香,更兜收了一怀好运与那沉迷的爱。 并且那牡丹园一年之中只开放那么三个月,等里头花谢后便会再次合上大门,等着下一年的到来。而园开的那一日,更是吸引了不少慕名前来者赏花作诗。若是想要在里面摆放东西,只要交上一定的摊费便可。 加上现在的他们已经放暑假了,就想着卖点什么好去补贴家用,毕竟他们并非是那等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女,只能称一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我这不是还没有半点头绪吗,便想着问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刘玉香一摊手,显然也无半点头绪。 若是让她读书她还行,可对于这做生意一类来,实在像是让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拿着绣花针绣花一样。 “书画笔墨纸砚过于普通,可若是卖吃的,我们二人又谁都不会做。”其实说到这个,何朝歌也是颇为苦恼。 “若是卖吃的,我们可以找我哥哥来帮忙,而且我哥哥的手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听到吃的,刘玉香倒是马上两眼放光。 毕竟他们不会做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人会做就行了。 第10章 渣女 等他们找到刘语茶,并让他帮忙做糕点的时候,他也是有些许诧异。 “可是我也就只会做那么几样家常小点,再多的却是不会了。”他说话间,不忘将那浇花的细长嘴水壶放下,并邀请着他们入座。 “子川哥哥莫要妄自菲薄,还有你做的糕点也很好吃。”何朝歌接过他递过来的梅绕青柳茶盏,并小抿了口里面的青梅子凉茶。 因着他在里头还放了冰糖熬煮,一口下去甜丝丝的,连她都不自觉的多喝了几口。 “也就只有朝歌妹妹会说些好话来哄你子川哥哥。”刘语茶看着她的那张因在日头下晒得有些久了,而微微泛起少许薄红的小脸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现在天气热了,朝歌妹妹总是在外头走动,也不担心日头过大而晒得中暑。”他也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点了其他话。 “我会的,反倒是子川哥哥不知意下如何。”她见他避而不答,不由再次出声。 “既然你们都来寻我了,我又岂有拒绝的理,只是你们可别嫌弃我的手艺不好,到时候招揽不到生意。”刘语茶将一缕发别到耳后,好露出那张瓷白的清秀小脸来。 “既然哥哥答应了,那我们便定在三天后出发怎么样,不然到时候去晚了,我担心抢不到好的位置。”一旁的刘玉香并没有在意她哥哥的那点儿小心思浮动,反倒是拉着何朝歌谈论起了要卖什么糕点比较好。 毕竟有些事,她不认为男人会比他们女人更有见解,特别还是那种连字都不识几个的男人。 何朝歌在刘府里直待到暖橘余晖散尽,夜幕沉沉间方才归家,也再三婉拒了留在他们家用餐的好意。 因为现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就连不少小摊都还未来得及收摊,原先她想快步走回家的,可是在看见一个马上准备收摊的小摊时,脚步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这个拨浪鼓多少钱” “十文铜钱一个,若是女君想要的话,可以给你便宜一文钱。”正在低头将那货物放在木箱里的老板见是一名年轻的女君时,不由连那语调也放软了几分。 “那我还要这支竹雕桃花簪,一起多少。”她原先是不想买的,可是当她回想起,今早上那位小叔子用来束发的还是一根早已褪色的红绳后,方才鬼使神差的买了下来。 “若是女君诚心想要的话,女君一起给我二十二文钱就好了,何况现在天已经黑了,就当卖个好运给女君。”大婶说话间,便将有些脏污的手往自己身上的围裙擦了一下。 又道:“女君可需要我帮你在上面刻几个字吗?” “不了,这是二十二文钱,还请老板收好。”唇瓣微抿的何朝歌也察觉到现在天色昏暗,给了钱后便没有久待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而这还是那么久了,自从爹爹走后,她第一次看见,家里无人的时候还会亮着一盏灯火,连带着心口都有种沉甸甸的充实感。 推门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搬着一张胡凳坐在檐下,正抱着年糕在碎碎念的少年,周边朦胧的浅色光影犹如银边镀他身。 “嫂子你回来了。”听见门推开的声响后,赵瑾玉的眸子瞬间亮了亮。 而他身上穿的,依旧还是那件浆洗得泛白,更不知打了多少补丁的衣服,那头枯燥如杂草的头上,也仅用着那根褪色的红绳松松垮垮的系着。 “嗯,反倒是年糕今天有没有听你小叔叔的话。”何朝歌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显然并不多理会。 “听,有听话的。”年糕见到娘亲后,马上小跑着过来抱住了她的小腿,脸上还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就是年糕想,想娘亲了。” “真乖,娘亲也想年糕了。”说话间,她便将小孩抱了起来。 “我前面做好了饭菜,就等着嫂子回来吃饭,不过现在饭菜可能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再端过来。”赵瑾玉说话间,人便往那厨房里走去,里头没一会儿便点亮起了柴火。 “好。” 何朝歌因为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便将先前买来的拨浪鼓递了过去,轻声道:“喜不喜欢。” “喜欢,只要是娘亲送的,年,年糕都喜欢。”年糕接过娘亲递过去的拨浪鼓后,顿时爱不释手。 毕竟这玩意她以前只是远远地看见其他人玩过,想不到现在娘亲就送了一个给她,果然还是娘亲最好了。 “喜欢就好,要是喜欢的话,下次娘亲给你买其他的。”何朝歌抱着这身上流着与她相同血脉的女儿后,心里总归有些别扭感。 “娘亲真好。”年糕说完,便凑过去亲了她的小脸一口。 “嫂子,我饭菜热好了,现在可以吃了。”端着菜出来的赵瑾玉看见他们那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时,心里头不由吃起了点味。 “好,走,年糕和娘亲去吃饭了好不好。” “好。” 饭桌上的不过就是一盆紫菜蛋花汤,一碟韭菜炒蛋,再加上酸萝卜和香菇炒白菜,给年糕准备的却是一盅洒了葱花的蒸蛋花。 “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二十两银子,让你去给你和年糕置办些衣物了吗,何况年糕现在还在长身体,也不能总是吃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何朝歌的话里,还带上了几分埋怨。 “我原先也是想的,可我怕。”站在一旁,不敢上桌吃饭的赵瑾玉突然红了眼眶,仿佛是受到了她极大的欺负一样。 “怕什么,难不成还怕那钱袋子被偷儿给摸走了不成。”闻言,何朝歌搁下了手中筷子,看着那正抱着年糕站在不远处给他喂食而没有过来的少年时,自然想到了他是因为什么。 “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往后你就随我一同上桌吃饭就好。”说完,便转身去那橱柜里拿出了一个干净的白瓷碗,并舀了一碗饭递过去。 “还有过来吃饭了,我也不习惯一个人孤零零的吃,更不习惯其他人吃我剩下的。” “可是在我们家里,庶出的儿子是不能上桌的。”特别还是像他这种本不得宠的庶子,可是当赵瑾玉接触到她泛着不喜的眸子时,只能唇瓣轻咬的走了过来。 “这家里头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又何来的什么庶与嫡,还是说你连自己嫂子的话都不听了,正好我明日有空,到时候你和年糕跟我一同出去买点东西回来,何况我对小孩子穿的和用的也完全不了解。”她说话间,还给他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进他碗里,果不其然见那少年的躯体僵硬了几许。 “到时候再买点粮米油面和鸡蛋回来,还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不要总舍不得吃。”特别还是当她没有给他夹菜,这人完全就只吃白饭的时候。 “会的,还有多谢嫂子。”此刻脸颊红红,就差没有将脸给埋进碗里的赵瑾玉,满心是被蜜灌后的甜。 “你都喊我一声嫂子了,还说什么谢字。” 等吃完饭后,何朝歌便抱着年糕去洗澡,还有她今天在外面走了一天,此刻身上也是有些黏糊糊得难受。 赵瑾玉在他们转身走的时候,人却是坐在了她先前坐过的位置,并捧着她的那只碗,用着她用过的那双筷子将还剩下的饭菜一起装进了肚子里。 何况他之前一路逃荒过来的时候,又何时吃过这等精细的粮面和这加了油盐的饭菜。 不过嫂子那么好的,要是以后能一直对他这样好就好了。 随着夜幕降临,繁星点缀星空,也是到了万家灯火齐歇,人均入梦乡时。 刚洗完澡,尾梢间还沾着少许水滴,就连脸颊都泛着几抹红意的赵瑾玉看着那正站在门外的何朝歌时,莫名的有几分心虚。 “过来。”夜色笼罩下,并未注意到对方脸红如番茄的何朝歌朝人招了手过来。 后者乖巧的走近,却不知何意的问:“不知道嫂子想要和瑾玉说什么?” “我前面见着这支簪子时,倒是觉得挺衬你的,如今看来,我那时的眼光还是极好的。”她说话间,还踮起脚尖将他那根束发的带子给扯了下来,并熟练的用那先前买来的竹雕桃花簪给他挽了一个君子髻。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也记得早点睡。”说完,她便拿着那根红绳转身回了房。 完全没有理会那个还傻愣愣的站着原地,伸手抚摸着髻上发簪,并笑得眼眶中都含着一汪泪的少年。 等第二日天亮的时候,谁都没有提昨晚上的事。 而赵瑾玉也脸颊红红的戴上了那支她昨夜亲手给他戴上的发簪,年糕倒是精神极好的求她抱。 “今早上我们出去吃就好,不用再自己开火了,何况家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可吃的了。”在他准备进厨房的时候,抱着年糕的何朝歌突然出了声。 “好,我听嫂子的。”听她的提醒后,他方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家里头的米早在昨晚上便吃完了。 “等下若是其他人问起你和年糕跟我是什么关系的话,便说是亲戚关系,知道吗。”因为她本来就在愁那一千银子愁得头发都花白了,若是再冒出一个私生女来,指不定霖月连嫁都不愿嫁给她了。 她担心自己前面说得不清楚,转而又加了一句:“孩子是我表姐的,并非是我的,而你是家里逃荒过来的,知道吗。” “娘,娘亲是不想要年糕吗。”即便还不大能听懂人话的年糕,却也能从赵瑾玉那苍白的脸中看出那摇摇欲坠之景,就连攥紧她胸前衣襟的力度也再不断加重。 第11章 渣女 “为什么娘亲……”可还没等年糕大囔着嘴巴哭出声的时候,反倒是先一步被身形微颤如风中柳絮的赵瑾玉给捂住了嘴。 “我会的,嫂子还请放心。”眼眶泛红,眸中湿润的赵瑾玉轻咬着唇,强忍着不让泪滑下。 “对不起。”她知道她此举是过于自私了,可除了这个后,她却是不知道要寻哪一个理由来解释年糕的缘来。 “我知道嫂子的苦衷,我不会怪嫂子的,因为瑾玉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带年糕来找嫂子的,这样也就不会让嫂子为难了。”少年的泪终是没有兜住,像极了那离线的珍珠。 “对不起,是我的错,毕竟这天底下的少年郎又有哪一个喜欢,人还没进门便要接受自己的妻主有一个庶长女的事实。”而少年的哭相也是极美的。 先是胭脂红晕染眼眶,紧接着眼尾泛红,而后那双浅色的眸子里氤氲上一层朦胧水雾,那一颗接着一颗的泪,先是在脸上停顿稍许,直到话尽的那一刻方才滑落,就连那纤长的羽睫上都沾染点点碎泪,雪白贝齿轻咬下唇,身形轻颤得似那十二月份的纷飞柳絮。 “我没有为难,何况要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璎珞还给我生了一个女儿,还有你不要多想,我更从来没有将你和年糕当成是一个累赘过。”轻叹一声的何朝歌也知道自己嘴笨,只能笨拙的用那绣了青竹的雪帕给他擦拭着眼泪。 “还有你别哭了,要是再继续哭下去的话,等下还怎么出门。” “可我……”许是哭得过于难受,就连衣襟都洇湿了深花的赵瑾玉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像极了那即将得知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我不会不要你和年糕的,若是你以后不想嫁人了,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何况你是璎珞的弟弟,自然也就是我的家人。”莫由来,她忍不住想到了那个嘴上恶狠狠,其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的少年。 许是她那笨拙的解释,或是那紧张得不知如何的模样,也终使得赵瑾玉的泪止住了,只是那泛红的眼眶,总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她做了什么欺负人家小郎君的事来。 抱着年糕的何朝歌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便带他来到了她经常来的馄饨摊上。 因着现在天已然大亮,这街上走动的行人也多了,就连这卖吃的一条小街上都弥漫着朦胧白气,以及那不断往人鼻间钻的各色咸甜辣香。 “可有什么忌口的吗?”她在坐下的时候,不忘询问他的口味。 “瑾玉不吃辣和香菜。”即便先前一路走来,他的眼尾边缘还是泛着少许红意。 “好,王婶来两碗馄饨,同样不要辣和香菜。”因为现在吃饭的人多,何朝歌将年糕递给他后,便走到了那正在煮着馄饨的王婶面前说的。 “原来是小何来了,你先坐一下,馄饨马上就好。”何大婶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并且和她的那位夫郎已经在此处卖了二十多年的馄饨。 说句实在的话,这秋叶镇里,有谁没有吃过王婶家的馄饨,就连她那些年贫困潦倒的日子里,最常怀念的便是小时候跟着爹爹来吃王婶家馄饨的时光。 可是在馄饨即将端上来的时候,何朝歌突然看见了一道朝她走远的身影后,瞬间瞳孔紧缩,随后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点糖炒板栗。” “那何姐姐可得要快点回来,要不然等下馄饨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赵瑾玉原先想说,他不喜欢吃糖炒板栗的,可当他接触到她匆匆而行,衣袂纷飞如鸟翼的一刻。 他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买糖炒板栗不过就是一个借口,她真正想的是要去见某一个人才对,还有嫂子也真是的。居然会舍得将他和年糕给扔在这里,难道就不怕他被一些不长脑子的地痞流氓给调戏吗? 并且就在她走后,脸颊生得和蔼,围着一条天蓝色围裙的王婶也正好端着捞了两块猪棒骨的空碟子,还有两碗馄饨走了过来,见着赵瑾玉怀里抱着的小孩后,不由一问。 “小朋友那么可爱的,不知道今年多大了。” “年,年糕今年两岁多了。”正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的年糕听见有人和她说话,连忙露出那几颗新长出来的小米牙朝人露出甜甜一笑。 “原来是年糕小朋友啊,长得可真是可爱。”可是很快,王婶话锋一转。 “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和那位何女君是什么关系。” 毕竟她都同小何当了十多年的街坊邻居了,可是一直知道小何当年和她父亲逃荒过来的时候说是家里人全部都死光了,要不然何夫也不至于差点儿就要挂了牌子,那么这位小郎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婶也觉得年糕可爱吗,何姐姐,是,是我的……”他说话留三分,加上那脸颊染红,支支吾吾的表情与眼眸含情的模样,即便是个人都能猜得出他们之间的那点儿不正当关系。 “是,是吗,我倒是不知道小何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王婶看着那眉眼同何朝歌有着几分相似的年糕后,便没有再多问,何况她可没有忘记早上可是她正忙的时候。 而另一边,一个偏僻鲜少有人走动,就连这青黑高墙上都爬满了阴恻恻恼人青苔与蚊虫肆虐的漆黑巷子内。 “我说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啊。”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看着许久未见的刘瑜时,只觉得头疼。 “我哪里是在发疯,不过就是瞧着照影和那小蹄子成双成对的看着碍眼罢了。”男人微微拔高的音量中,满是带着尖利的醋意。 “反倒是自从那日过后,照影都许久未来寻爹爹了,难不成还真的是和那小贱蹄子滚在一张床上了不成,不过我瞧着那人都身无二两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伺候得照影舒坦,指不定就连在那床上都只会一种姿势才对。” 今日没有画大浓妆,就连身上擦的香粉都不如往日那么呛鼻的刘瑜强忍着醋意,伸出那留长的指甲戳了戳她的衣襟处,冷讽道:“你说说你这人,对其他人都那么好心,偏生对你刘爹爹那么的狠心。” 他这一次的话里不单是醋,更多的还是怒。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不成,还有我再如何饥不择食也不会对自己的小叔子下手。”眉头微拧的何朝歌脚步后移,拉开了二人间的过近距离。 “还有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再来寻我了吗。”话说完,她便转身往巷外走去,显然不想再听他那些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 可就在她马上离开巷口的那一刻,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压低着嗓音,冷漠的吐出了一句:“照影前段时间和宋言却睡了是不是,也不知道我和那人比起来,谁更让照影舒服点。”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转身,冷眼相望的何朝歌觉得最近的刘瑜倒是脑子越发有病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寒意。 “爹爹怎么是在胡言乱语,爹爹可是在实话实说,不信你瞧这是什么。”冷笑一声的刘瑜将先前一直被他藏在怀中的那件,水蓝色上绣三色堇肚兜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也意在提醒她先前干了什么香艳之事。 有些事不需要嘴上言明,只需要拿出那么一点儿证据来,便可以让人彻底哑口无言。 “我的肚兜怎么在你手里。”见着那抹色彩时,双拳紧握的何朝歌圆目大瞪,牙根紧咬,更多的还是那恼羞成怒。 “怎么出现在我手里的,照影不是早有预感了吗,反倒是你们这里玩得可真是花,连带着爹爹这个在花楼里待了许久的老人都有些自愧不如。”一声不知是讽是怒的话至他唇边溢出,就连那漆黑的瞳孔中泛着森森寒光。 “有时候爹爹还真的忍不住想要掏出照影的心,瞧瞧里头到底是黑是红,你这人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嫌爹爹脏,可这转眼间倒是丝毫不嫌弃人家有妇之夫了。”男人上挑的眼梢间,皆是冷讽。 “若是爹爹没有记错,宋言却此人可是嵩山学院山长女儿的夫婿,同时她的那位女儿也曾短暂的当过照影的夫子,你说若是你睡了自己夫子主夫的事情被其他人给知道后会如何。”他说话间,人也在不断的朝她走近。 就像是一条藏于黑暗中的毒蛇,终是露出了那锋利的毒牙。 第12章 公子你的玉佩掉了 “你说我会让你有说出去的一天吗,不单是我,就连我先前的那些恩客们也是同样的理,我本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可谁知到头来,还是一个蠢的。”闻言,何朝歌轻扯了扯唇瓣,继而露出一声冷讽,就连那手都抚摸上了男人未施粉黛的脸上。 当初她做这个的时候,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何况她先前接的那些可皆是一些有钱有势,并早已成婚或是外表清高冷漠,确实内里耐不住寂寞的公子哥们吗。 若是她这棵树倒了,难免不会祸及池鱼。 “你要知道我不是张柠,何况你就真的舍得我被赶出这落叶镇吗,刘瑜。”话里不见威胁,有的只是一点清风拂柳枝意。 “你倒是能将我给拿捏得死死的,也判定了我舍不得你。”唇瓣处浮现一抹苦笑的刘瑜将他的手覆上她的手,可在下一秒,便直接将她给强行拥之入怀。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何朝歌也不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她。 “爹爹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我只是想要抱抱你,照影就让我抱一下可好。”许是他连日来都睡得不安稳,连带着眼下都已经挂上了一层青黑色。 “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纳我,难道就真的因为我的过往吗,可若是我能有选择,我也想是个干干净净的良家子。”男人抱着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女子,一只手则抚摸着她的那头细软墨发。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强行抓住那一抹安定感。 “现在的我们不也是挺好的吗,何况,对不起。”那等理由说久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和虚伪,更别说那个听的人了。 “晚些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还有你注意自己身体,你以为你自己还和当年一样年轻不成。”即便她在不喜欢眼前人的贪婪无度与佛口蛇心,却也无法抹掉他们之前有过三年的情人关系。 何况她现在身上穿的,用的,也皆是从他身上收刮而来的。 “爹爹有你这句话便放心了,今晚上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虾仁小笼包和虾仁煎蛋可好,无论多晚,我都等你。”这一次的刘瑜只是低下头,如蜻蜓点水的吻了下她的额间,便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半眯着眼儿的何朝歌见他消失在转角处时,方才转身回到先前的小馄饨摊。 她觉得今天的刘瑜给她一种莫名的奇怪感,就像是一只为了什么目的而朝她示弱,并等她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将她给吞噬入腹的灰狼。 可那人不过就是一个掉入了情网的可怜男人罢了,好像也不需要值得她多费心。 等她回到馄饨摊时,正看见赵瑾玉用着那馄饨里的馅在小口小口的喂着年糕吃,而他则吃着那些没有馅的皮。 “何姐姐你回来了,你要是在不回来的话,这馄饨说不定就得要放凉了。”赵瑾玉见她回来后,眼眸也瞬间亮了起来,就连那屁股都无意的往她所在的位置挪去。 “嗯,还有下次你单独问王婶再要一碗煮好的肉糜来喂年糕就好。”强忍着不适坐下的何朝歌将那碗已经有些放发的馄饨吃完后,并将先前买来的糖炒栗子递过去。 “可我习惯了,再说了这一碗馄饨我也吃不完。”同时也在侧面表达了,之前那一路走来的苦日子,都是他吃年糕剩下的。 而何朝歌听后,也确实泛起了心疼,随即轻声道:“若是吃不完,剩下便好,在说我又不是付不起多一碗馄饨的钱,等下我们先去给你和年糕裁剪两身衣服,然后再去买生活用品可好。” “瑾玉听何姐姐的。”赵瑾玉说话的时候,总是凑得离她极近。 等吃完饭后,何朝歌便带着人来到镇上最大的霓裳阁中。 “何女君来了,正好我们店里新进了几匹上好的,其色形如天边晚霞璀璨的织金云锦,何女君可要过来瞧瞧。”原先正在拨弄着算盘的张老板自然是认得这位大客户的,更别说她每次来的时候,拿的那些料子都是直接从大掌柜的账上划去的。 特别是那么久了,即便是个人都能看得出一点儿猫腻来。 “我就不用了,可以麻烦你们带他们二人去挑选几件做好的成衣吗,料子主要以舒适为主就好。”何朝歌说话间,还将同小媳妇一样跟在她身后,抱着年糕的赵瑾玉显于人前。 “有的,还请这位公子和小公子随我们伙计到二楼来。”张老板瞧了几眼那奶娃娃的长相后,不由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同人一块上了二楼,并在那给人休息的胡凳上坐着的何朝歌并没有注意到,这不远处正有一对表兄弟在对她评头论足。 “诶,你看那人是谁。”朝他挤眉弄眼中的宋钰伸出白皙的手指,往那正坐于菱花窗旁,周围犹如镀上一层朦胧光影的女君点去。 “要是何女君现在还接客就好了,我肯定得要去和她预约一夜,可惜的是,我知道得晚了。”宋钰也只是感叹了一声,便拿着那选好的衣服进去试了。 可一个轻言放弃了,另一个却不肯那么轻易放弃。 可是他也想不出什么特别合理的邂逅,唯一想到的只有那么一个老套的法子。 甭管人上不上套,招式老不老套,只要能用便是极好的。 正吃着小二端来的桂花糕,喝着绿茶的何朝歌刚打算起身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抱着几件衣服的少年从她面前走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抱的衣服太多了,导致那挂在他腰间的玉佩掉了都没有注意到,并且就在他马上要走远的时候,何朝歌弯身将那枚玉佩捡起,并快步追赶上去。 “公子,你的玉佩掉了。” “啊,玉佩?”柳叶眼因着诧异而大张,就连唇瓣都微微半启的宋谢临听到声音后,方才转身回望。 “刚才我见这枚玉佩是从公子身上掉下来的。”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似洒了星辰,就连态度都温和有礼的女君最是容易令人心生好感,更何况对方还生了那么一张无双的好相貌。 只见她的手上正拿着一枚只有巴掌大小,色若三月初柳垂掉,内里红絮飘血,其下还挂着一条元宝结流苏穗子的玉佩。 “是我的,谢谢女君告知于我,若非是女君捡到了,说不定我都不知情。”脸颊泛着一抹红的宋谢临伸手去接的时候,何朝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伸出小尾指轻挠了他的掌心一下。 “多谢女君。”宋谢临只觉得刚才无意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此刻竟是泛起了烫意。 并且这人,近着看时比那如云端隔雾时的那一眼看得越发惹人心生痒意,特别是她左眼下的一颗殷红朱砂痣,看得他很想上手去触碰一二,就连脑海中都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前些日他做过的那场绮靡梦境。 “无需客气,不过公子下次还得要注意点,莫要再弄丢了才是。”将玉佩递过去的何朝歌说完便转身离开,并不知道,先前她同宋言却的荒唐事早已被他给尽收眼底。 等她重新落座,并吃着桂花糕时,那换好衣服的一大一小也正好走了过来。 “姐姐,你看年糕穿的好不好看。”不知道小叔叔为什么要让自己喊娘亲叫姐姐的年糕显然不懂,可还是乖巧的听了话。 “好看,还有若是喜欢的话就都买了,正好可以多几件换着穿。” “可是这些衣服太贵了,还有干活也不方便。”毕竟这等绫罗绸缎,就连他以前在家里也只有过年或是重大节日时才能穿上,平日里哪儿能有机会穿上。 “晚点我们再去寻人伢子买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进府里伺候,要不然你平日间照顾年糕就够累了,怎么还能劳烦你在做其他活。”而且再过不久那人也得要回来了。 不过想到那人,她便是脑壳子生疼,只觉得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还有你们再去多选几件,等下我们好去买其他的。” 前面并没有远去,此刻正躲在云纹帘子后的宋谢临,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吃着桂花糕,而吃得连眼尾都泛着少许红意的女人。 不由伸出舌尖轻舔了舔下唇,可真是想尝一口她的味道。 他们买完衣服后,多加了五文钱,等傍晚让小二的送上门便可,也省得他们继续大包小包。 出来的时候已是近午时,加上现在正值七月,那太阳不但晒得河畔柳条蔫蔫,更晒得连那青石板砖上都烫得能冒烟。 何朝歌便领着他们二人到就近的茶馆里坐着,等太阳没有那么烈时在继续买剩下的日用品。 可在上到二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同窗好友以及她那位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此时正哭得眼眶泛红的弟弟。 而且最为该死的是,她的那位弟弟,正是前段时间来学院寻她的李照月。 第13章 错吻 正当她想要当没有看见并且默默离开的时候,谁知里头的李星悦倒是眼尖的发现了她,并且出声道:“照影,想不到你也来了这里吃茶点,我们倒是有缘。” “嗯,李姐姐难道就不是也馋这有间茶楼里的双色马蹄糕和四果汤了吗。”何朝歌见着人已经看见了她后,她现在想转头离开也来不及了,唯有硬着头皮上才是正道。 而还在低头抹泪啜泣的李照月在见她过来时,一对耳尖尖忙染上了艳靡桃红,就连那羽睫上的泪珠也在轻轻颤落。 等何朝歌带着赵瑾玉同宝儿入座,并唤来小二给他们各点了一盅冰镇过的四果汤和一盅常温的羊奶与几碟楼里的招牌糕点后。 方才看向那已经止住了泪的李照月,询问好友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只是上一次我让他去给我买点笔墨回来,谁知道他居然会将那钱给弄丢了,若是几文钱我还不至于那么生气,可他弄丢的可是五两银子。” 毕竟这普通的三两银子都足够一户人家精打细算的吃一整年了,别说是那五两银子。 闻言,何朝歌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问:“那钱袋子的颜色是不是鹅黄色的,上面还绣了几朵紫薇花,其下点缀着一条元宝如意结。” “嗯?你怎么知道?”脸上还愤愤不平的李星悦听到她准确无误的说出那枚钱袋子特征的时候,也是心有诧异。 “因为那天我刚好捡到了这个香囊,本想着拿去交给山长的,谁知道因为临近放假时而忘了,不过正好今日见到了它的主人,我也好物归原主。”她说话间,便将自己的钱袋子解开,并从里面拿出五两银子塞进她的手心中。 “不过那个钱袋子我忘记放在家了,我便先将这五两银子给你,至于那钱袋子等晚些时候我便让人给你送回去,还有照月弟弟也是一时不小心而已,李姐姐就不要在责怪他了。”她的眼中一片澄净,更令人联想到那被清风拂过的宁静丛林。 “我本以为这钱丢了后便再也寻不回来的,谁知道居然会那么巧的被照影捡到,那么今天你可不能再抢着和我付账了。”并没有多想的李星悦在接过那五两银子时,连那抹一直盘绕在她心尖许久的浮躁之意都褪去了几分。 “好在这次是被你捡到了,要是换成了其他人,嗐,不说也罢。” “可是……”正当手指相互揉搓得快要成麻花的李照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时,却在见到何朝歌泛寒的视线时,瞬间噤了声。 “如今天热,若是再不喝这四果汤,指不定等下都不凉了。”何朝歌担心他会在不经意间说漏嘴什么,马上接着出声道。 “你说的也是,对了,这位公子是?”李星悦喝了一口糖水后,方才将视线放在那吃得香甜的一大一小身上,特别是那个小的,眉眼间还同她的这位好友有几分相似。 若非她知道朝歌不是那种到处留情,或是浪荡的主后,指不定还以为那孩子是她的。 “这是前些日刚来到岭南的远房亲戚,要不然这眉眼间怎么同我有几分相似。”因为除了给他们编织这个身份外,她便再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对不起他们。 “原来是亲戚,不过以前怎么没有听照影说过。”李星悦倒是喜欢这小孩,并拿出了自己先前买的松子糖逗她玩。 “我能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吗。”对此,何朝歌不由浮现出一抹略显苦涩的笑。 “怪不得,我就说这孩子怎么长得和你有几分相似,你若不说,我都还以为这孩子是你的。” 而往往有时候就是那么一句,却使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午时是那柳条蔫蔫无力,粉荷闭花蕊的盛阳之时,连带着不少人都躲在了那阴凉的树荫底下或是那置了冰块的屋子里头时,总会有一阵困意席卷而来。 等不在是那么炎热得能灼烤人脚底冒青烟的未时尾间,先前同样小憩了一下的何朝歌方才抱着还睡得眼眸朦胧的年糕,带着赵瑾玉往那贩卖柴米油盐之处走去。 因为现已是下午,连带着有不少晨起进城卖菜的人都已经挑着担子回去了,就连那些还剩下的,都是已经被晒得有些蔫蔫的,看着就不大新鲜的蔬菜。 何朝歌不是个会煮饭的料,就连往时都是在外头吃的,或是那些恩客在离开的时候都会给她做好饭菜后再走,连带着她现在就只能在旁边看着他在挑拣着蔬菜或是讲价。 “嫂子喜欢吃胡萝卜吗?”已经选好了几个土豆和不少芹菜西红柿与莲藕的赵瑾玉在见她盯着一旁的胡萝卜看时,不由出声一问。 “我不怎么爱吃胡萝卜,不过我倒是想起了你大哥特别喜欢吃胡萝卜。”而那时候她被他带回家的一段日子里,简直就是胡萝卜炒肉,胡萝卜玉米排骨汤和那胡萝卜炒鸡蛋等各色胡萝卜菜完全换着吃的。 连带着她在那一段时间里,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只兔子精了。偏生当她想要说能不能不要再吃胡萝卜的时候,却看见他在喝着用胡萝卜榨成的胡萝卜苹果汁配着那胡萝卜丸子吃的场景。 “也是,毕竟以前家里头就只有大哥喜欢吃胡萝卜。”他嘴上虽说着缅怀那人的话,可却没有打算去拿那胡萝卜的想法,反倒是挑拣了一把还新鲜的空心菜。 “我记得嫂子喜欢吃这个空心菜的,不如今晚上我们就做这个好不好。” “听你的,不过买的菜会不会有点多了,而且吃不完的蔬菜要是放到了第二天,难保会不新鲜。”何朝歌看着他手上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小竹篮后,不禁疑惑道。 “我只是才刚买够明天早上吃的而已,还有这篮子里的菜虽然多,可也不过就是两顿的菜。”赵瑾玉从前面那厨房里久不开火的场景来看,便能猜得出嫂子定是个不会下厨的主。 “今晚上我们做一个甜的红糖糯米藕,再炒一个麻油空心菜和西红柿鸡蛋可好。”而且他可是记得,这些都是嫂子以前喜欢吃的。 “我听你的,何况我对于这些也不太懂。” 等经过一处卖着男女发簪与香囊等小物饰的小摊子上时,走在前面的何朝歌却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着他说。 “我见你头上的簪子就只有一支,可要再多买几支。” 何况这世间的男儿多爱俏,现在正值少年艾慕的小叔子也应该不会例外才对。 “可是瑾玉今天都已经买了那么多东西了,若是再买的话,就让嫂子破费了。”即便他也想买,可也知道今天都花了那么多钱了,嫂子又哪里能掏出那么多的钱来。 “不过就是一支簪子的钱,我自认还是能给得起的,还有我对男儿家的发簪不了解,还是得要你自己来挑选才行。” “年,年糕也要漂亮的簪子。”此时手上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并被何朝歌抱在怀里的年糕也忍不住扭动着小身子,想要去选好看的簪子。 “好,那小叔叔也帮我们家年糕挑选一支最漂亮的簪子。”心知推辞不了的赵瑾玉也只能应了她意。 “我这里可是新进了不少簪子,公子和女君可得要瞧一下,我王大姐保证我这里的簪子可是其他家都没有的新花色。”原本已经困得正在打瞌睡的老板见到有生意上门了,连忙一扫先前疲惫,满心笑意的为他们推荐起来。 只见这小摊上的簪子与发带种类皆是齐全得姹紫嫣红,飞鸟游鱼走兽各色花卉皆是应有尽有,连带着何朝歌也瞧上了几支颜色虽素净,尾端却下垂着一颗小珍珠的白玉兰花簪。 “嫂子觉得这支簪子好看吗。”见她选了一支兰花簪后,心头微动的赵瑾玉也选了一支男款的兰花簪。 当赵瑾玉想要抬头询问她的时候,也正好撞到了同样低头过来的何朝歌,连带着他那张淡粉色的薄唇也在不经意间擦过了她的脸颊。 那一个吻很轻很浅,犹如白雾朦胧未散的荷花池边,正有一只蜻蜓踮起尾部往那水间轻轻一点,更泛起少许涟漪之美。 话还未从口中吐出,反倒是那张脸先一步红了起来:“嫂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倒是觉得还不错,既是喜欢的话买下来即可,反倒是等下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并未理会那点唇瓣轻触一事。 何况这等无意的触碰,只有遗忘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没,没了,还有现在很晚了,我们也得要回家了。”赵瑾玉强忍着伸出舌尖去舔的冲动,一张脸儿红红得堪比那摊子上熟透的番茄。 “好,不过等下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吗,我想着你都和我逛一整天了,现在肯定也很累了,倒不如先在外面吃完在回去。” “年糕想要吃奶糕和肉肉,还要吃甜甜的糕糕。”毕竟现在的她在见到娘亲后,不但吃上了好多好吃的,就连身上还穿上了漂亮衣服,果然小叔叔没有骗她。 不过她只要一想到娘亲居然在外面不让她叫她娘亲的时候,就觉得好生气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要抢走她的娘亲一样。 “好,那么我们晚上便吃甜甜的奶糕和蛋饺好不好。”何朝歌担心他会手酸,就连这一路走来时都是她抱着年糕的,可是在她提出帮拎着菜篮子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等他们走后,以至于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另一个小摊上,正有一名身着雪青朱纹圆领绸衣,头戴白玉点绛簪的少年捏断了手中那支桃花云纹簪。 第14章 嫂子,我会不会死啊 “诶,那不是何女君吗,也不知道跟在她身边的那位公子是谁,不过我瞧着姿态那么亲密的,加上还有一个孩子,指不定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其中一个向来看不惯穆晓一的少年不由打开折扇轻笑出声。 “有时候啊,这欲擒故纵钓到的不一定是条大鱼,说不定还是那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事未到最后,谁能言明绝对,何况何姐姐之前也来信和我说过,她家中最近新来了一名远方表亲过来小住罢了。”唇瓣轻扯,朝其露出一抹冷讽的穆晓一显然很是鄙夷这听风就是雨的庶弟。 “哥哥都说是远房亲戚了,又不是什么真的姐弟,这姐姐弟弟的同住在一间屋檐下久了,难保不会生出什么暧昧的想法,毕竟这天底下可从来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哥哥即便在相信何女君,可就像哥哥说的,这天下的事情可没有绝对。”身着水色云纹滚蓝底长袍的少年说完,便扭头往另一处小摊上走去。 毕竟这嘲讽的话说也说了,这簪子怎么也得是要买的。 独留下穆晓一掩于紫薇花纹袖袍下的骨节攥至泛白,掌心抓得瘀紫一片,漆黑的瞳孔中满是幽幽寒意。 即便是他不要的东西,他也不能允许她的心里在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不过趁着最近有空,他倒是得要继续与何姐姐培养一下感情了,省得会被一些不三不四的小贱蹄子们给趁虚而入。 说来最近珍宝阁也出了几样款式不错的新簪子,就连那霓裳阁新到的织金云锦也不错。 今夜的月色笼罩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偷的滋生,并趁着无人注意时往暗处伸长着充满罪恶的枝条触手。 因为何朝歌已经和他们约定好了要在三日后出摊的,就连她这几日也是整天往刘家跑而不归家,就连同刘瑜的约定也完全忙得被她抛之脑后。 等第三天早上,起了个大早的何朝歌准备往刘家走去的时候,未曾想一推开门,见到的便是那眼眶红红,浅色眸子里氤氲着朦胧水雾,一头细软墨发未束而随意披散在后的小叔子。 “怎么了?”满头雾水的何朝歌打不准他大早上的过来找她是因为什么,却也没有打算将人给迎进她房里的打算。 毕竟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院已经够令人浮想联翩了,更别说在进了房间那等私密之地。 “嫂子,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话都还未说完,反倒是那泪先洇湿了满脸,整个人像极了那被抛弃后的小兽。 “嫂子我是不是真的会死啊,瑾玉好害怕,还有瑾玉不想那么快死。”话说完,少年便因着极度的恐惧和害怕朝她扑了过来。 小小的一个人儿窝在她怀中,鸦青羽睫上的泪似那细碎的粼粼星光,人却哭得仿佛要在下一秒背过气一样。 “不会的,这只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原先听得云里雾里的何朝歌并不明白他话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直到…… “还有这种生理反应,是每个男孩子长大后的标记,你也不需要觉得羞耻。”而且她应该怎么和小叔子说,男女授受不亲,还有你现在能不能不要再乱蹭了。 “那它要怎么样才会消下去,还有嫂子我好怕,我好怕它会一直这样。”即便他知道她说的这个是正常的,可他还是怕,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她的安慰。 “要是它以后总是这样怎么办,若是真的一直会这样的话,瑾玉还不如死了算了。”少年边哭,边往她怀里钻。 就连人也不断的在她身上蹭来蹭去,那搂着她腰肢的力度大得,她都以为他是不是想要将她的腰给掐断了。 “不会的,还有这个等一下就会消了,若是你想要让它消得快一点,你可以自己用手将它给弄出来。”说到后一句时,何朝歌不但染上了羞涩,就连耳尖处都染上了三月桃花粉。 “可是它要怎么样才会消,还有怎么弄?”如今已经停止了啜泣的赵瑾玉抬起那双湿漉漉的柳叶眼,鼻尖红红地望着她。 就连他们之间的距离都近得,只要彼此一方在稍微主动一点,便能亲吻而上的暧昧。 “就用手放上去就好了,然后就像是你平时揉面一样,或者你认为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其实这个她也不怎么了解,还有她一个当嫂子的怎么能教当小叔子的这些啊! “可我不会,嫂子教我好不好。”少年的嗓音细细软软的,再加上未散的哭腔,总忍不住想要令人将他给弄哭得更厉害一点,或是连那眼梢间的海棠花开得更艳一点。 “我是你嫂子,还有这个我也不方便教你,要不你等它过一会消了就好。”她觉得她不能在同他谈论这个话题了,不然越解释越乱。 晚点还是得去寻子川哥哥来为他讲解才行,要不然下次在遇到这种尴尬可如何是好。 “还有我想起来我今天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年糕就麻烦你照顾了。”衣袂跹翩之人的话里,满是带着落荒而逃的借口。 可还未等她离开,她的手便被少年粗糙的手握住,并置于那晾晒着衣服的衣杆上。 “嫂子,瑾玉真的好难受,嫂子就帮瑾玉一次好不好,还是嫂子嫌弃瑾玉了,因为瑾玉那么大了还什么都不懂就算了,就连这种小事都还得需要嫂子帮忙。”少年话都还未说完,那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滑落,更洇湿了她的衣襟一处。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何况我是你嫂子。”当她的手被迫放上去的那一刻,完全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难受,眼睛更是早已闭上,生怕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可瑾玉的哥哥走了,爹爹他们也走了,现在的瑾玉就只剩下嫂子一个家人了,而且这些事,以前也没有人告诉过瑾玉应该怎么办。” “也是,嫂子嫌弃瑾玉也是应该的,毕竟像瑾玉这样不但长相普通,更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少年本来就不生得讨人喜欢。”少年嘴里虽说着自责并低贱到尘土里的话,可人却仍是在她身上挂着,就连那物也不断的往她手里送。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还有我只教你一次,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情况你就得自己弄了,更不许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眼见着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还有趴在她身上哭得像个灌汤包的小叔子后,何朝歌无奈的轻叹一声,并将那手覆了上去。 可是不知道是院中风过大,还是那晾在院子里的裤子挂的位置不当,或是 那裤子过于宽松所致,导致他的裤子没有半分预兆的往下滑落。 先前还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么此刻的她便是没有半分阻碍的抚摸上了那形如无毛雏鸟的感觉。 连带着她不由自主的拿来同先前见过的其他鸟儿相互比较,好像比刘瑜的略长,却比宋言却的细了点,可也比李照月的大了些,就是不知道颜色是否同璎珞那般的是樱粉色,不对,还有她现在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人可是她的小叔子,更是璎珞的弟弟,她女儿的亲叔叔,又非是她以前的那些恩客! “嫂子,慢点。” 如今眼梢间晕染艳靡海棠花色,殷红唇瓣微张,就连身子都在微微轻颤的赵瑾玉正不断的阻止那出口的轻吟,鼻尖则嗅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清冷梅花香。 “好了吗?”生平第一次帮人弄,而且对方还是自己小叔子的何朝歌,早就臊得恨不得能寻条地缝钻进去才好。 偏生他这第一次的时间,久得连她手酸了都还没好。 “嫂子,嫂子亲我可好。”闭着眼的何朝歌并没有注意到她面前的少年,正贪婪而痴迷的注视着她的脸,并在他话落的那一刻亲了上去。 连带着这盛夏里的清晨中不但多了几分躁动,也多了几分意动,连那少许绿枝也悄悄地攀爬上了竹篱笆。 等何朝歌匆匆赶来刘府的时候,也正好看见刘玉香指挥着府里下人将那些要用到的东西往板车上搬。 见到她来后,刘香玉朝人笑得一脸灿烂:“照影你可终于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睡过头了。” “我不过是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而已,反倒是你们可吃过早饭了吗。”何朝歌许是一路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连带着额间都还渗出了少许的薄薄汗珠。 “我们自然是吃过了,不过如今天热,即便何妹妹在怎么急也不用跑着过来,你看你都出了多少汗。” 今天穿了一件苏杭天青色直襟长袍的刘语茶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用帕子帮她拭去那额间汗渍,也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看到后会怎么想的。 “我下次会注意的,还有我们也得要赶快出发了,要不然到时候占不到好位置怎么办。”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在他手准备伸过来的那一刻,便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因为明知她对他无意,还有给他残留一点奢梦的时候,才是最为残忍的。 “好。”知道他有什么顾虑的刘语茶也只是苦涩的笑笑,可那捏着帕子的手却骤然抓紧。 第15章 不会下蛋的公鸡 七月的天,白天长黑夜短,加上夜间过于炎热,连带着有不少人在天微微亮时便被热醒了过来,又去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好洗去那一身浓稠热汗。 好在他们来牡丹园的时候还早,加上那摊位是在前几天便已经租好的,现在直接过去便可。 而他们选择卖的是冰镇过的杏仁露和杏仁酪外加清爽可口的绿茶糕和绿茶酥,这些也基本是昨晚上半夜便做好的,为的就是防止早上有人过来买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赶得出来。 他们选的位置正处于不远处的紫薇花林旁,也正靠着一棵可以遮阳蔽暑的百年木樨花树下,加上进进出出的人有不少,而这摊位的价格也比其他地方的要贵上那么一天几文钱。 等将板车上拉来的一应桌椅板凳和煮好的杏仁酪等物搬下来,并趁着现在无人前来他们这处小摊子的时候。 何朝歌强忍着脸红羞涩的凑到了那正在将绿茶酥装盘,并在边上点缀几颗金黄桂花的刘语茶面前,道:“子川哥哥,那个你最近有空的话,可否能来我家一趟,因为我有件事想要找你帮忙。” 只因她思来想去许久,唯一合适的人选也就只有已经成婚多年,却在一年前被休离回家的刘语茶身上。 “好说,不过可是何妹妹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并无,只是我家中最近暂住了一名来自远方的亲戚,不过因为他现在年纪还小,加上家中父母皆不在了,我就想着刘大哥能帮他讲解一些有关于男儿家的事,也省得他以后要是成婚后什么都不懂的拘谨。”还有今早上的尴尬,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不过是些许小事,若是何妹妹不嫌弃的,等晚些同我回家一趟,正好我家中还有几本男德和男戒,想来也应该是极合适给那位弟弟的。”刘语茶脸上虽还带着少许笑意,可那瞳孔中却是一寸接着一寸黯淡了下去。 “那就麻烦子川哥哥了。”见她答应后,她倒是松了一口气,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他变得黯淡下去的神色。 好在很快便有了第一个上门的客户,也使得他们开始忙碌了起来。“给我来一碗杏仁露和一碟绿茶糕。”正当何朝歌在磨着杏仁粉时。 耳边处突然传来了一道清润如三月清风拂过杨柳枝的声音,就连鼻间也飘来了一阵清幽好闻的清洌竹香。 “好的,还请客官稍等。”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一双眉眼弯弯,濯濯如春月柳,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脸来。 而这少年,不正是她先前捡到了玉佩并归还过去的少年吗。 “那便麻烦女君亲自送过来了。”今天身着一件月白朱纹交领长袍,头戴白玉点珠冠,其下垂落两条月白结花缨的宋谢临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巧的遇到她,连带着眼眸中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更多的应该是那心有痒意才对。 而他嘴里的那‘亲自’二字,更是咬得重中之重,更像是意有所指一样。 等人衣袂纷飞如拂柳落到那最角落里的一张小木桌旁时,环视了周围一圈的何朝歌见着现在也没有多少客户,加上还有刘家兄妹二人在忙活,便用着乌木托盘端着那碗杏仁露走了过去。 “公子,你要的杏仁露来了。” “那么不知何女君是打算先吃这碗杏仁露,还是先吃我。”少年的挑逗是大胆而青涩的,偏生两种不同的风情总能那么完美而合适的糅合在他的脸上。 “还请公子不要开此等玩笑才好。”何朝歌显然是经常听见这些荤话的,就连这面色都不曾改变过半分。 “这怎么可能是玩笑话呢,毕竟我那天可是看见了哦,何女君与我的大堂哥。” 并不认为她会拒绝的宋谢临端起放在木桌上的杏仁露小抿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甜味和那扑面而来的杏仁奶香,果然最是令人着迷。 “公子想必是在说笑了,在下可从不曾识得公子的那位大堂哥,反倒是前边已经来了客人,恕在下先不奉陪。”何朝歌轻扯了扯凉薄的唇角,随即转身离开。 而这一次的宋谢临也没有再出声阻拦,毕竟他今日前来打算的是赏这满园百花。 不过虽说他不急,可怎么也得要在离开岭南的时候将这枝花给折下枝头,并置于鼻尖轻嗅一回才行。 只有如此,方才不负这岭南一行。 “何妹妹可是认识刚才的那位公子?”在她过来的时候,唇瓣轻咬,腰间还围着一条天青色小碎花围裙的刘语茶也走了过去。 “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反倒是子川哥哥即便在忙也不要忘了喝水,要不然你看你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我这手上不是有点脏吗,便想着何妹妹能不能喂我喝点水,因为我妹妹现在在忙,我也不好在让她过来帮忙。”刘语茶担心她会拒绝,还将自己那沾了不少磨好的杏仁粉的手放到她的眼前晃了晃。 “那子川哥哥你稍等一下。”即便何朝歌知道他对她抱有某种想法,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此生彻底同他划清界限。 若当真如此,那么对他而言,是否会有些过于残忍了,何况还是在现在一起合伙做生意,并找他帮忙的情况下。 当太阳日渐中移后,不但连那气温都像是煮沸了的茶水,就连有些冰都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何朝歌便给他舀了一碗杏仁露递到他嘴边,而后者也顺势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 许是因为天热,就连她今天穿的都是一件轻薄的浅青色绣石蒜花诃子襦裙,几绺墨发更调皮的往那山峦起伏处落下。连带着刘语茶在喝着杏仁露的时候,不知一眼饱了多少福气,可面上仍是不曾显示半分,唯那喝的速度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现在天热了,加上这里的吃食还能卖许久,子川哥哥不如先到前面休息一下,不然我担心你要是不小心中暑了可怎么办。”见他喝完后,何朝歌方才拿出那未绣花样的纯白帕子为他擦拭脸上渗出的少许汗珠。 “嗯,那么等下就得麻烦何妹妹多累点了。”在她帕子上脸的那一刻,青年的眼中满是羞涩的笑意。 可这温馨而暧昧的一幕不单单落入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刘玉香眼中,也落到了先前将刘语茶休弃回家的那位妻主同她的新欢眼中。 “哟,子川哥哥倒是好福气啊,这前脚才刚和妻主和离不久,这转眼间倒是好运气的又撘上了另一个女君,不过也不知道这女君知不知道你是只不会下蛋的公鸡。”今日同着陈嘉琪一起前来牡丹园游玩的玉莲儿见着他们那幅你侬我侬的画面时,忍不住拔高了音调戳破了表面的假象。 “不过女君你可不要被刘语茶那温柔可人的性子给骗了,我可告诉你,这人惯会做表面功夫,可这内里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要不然怎么会染上那种生不出孩子的怪病。”毕竟在这个时代里,这男人要是生不出孩子的话,那完全就是犯了七出之罪里的大罪了。 很明显,在玉莲儿出现的那一刻,刘语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无一丝血色,就连身子也轻颤得同那冬日里,树枝上的最后一片枯黄叶子。 “我哥哥现在已经同陈女君和离了,即便他现在再嫁又同你们有什么关系,更值得你们指手画脚的,反倒是玉侧夫的男德是怎么学的,瞧着竟比一些乡野村夫们还要糟糕。”性子虽说迂腐了点的刘玉香却是个护犊子的主。 即便她在嫌弃这懦弱无能,又习惯逆来顺受的大哥又如何,可这些话也只能有她可以说,其他人配吗。 “即使我同子川已经和离了,可在如何也是夫妻一场,难不成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锦绣。”同考进了秀才的陈嘉琪显然也不喜欢她的这位小姑子,更何况此时还牵扯到了她的夫郎身上。 “我倒是觉得锦绣说话的态度并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这都已经是一纸和离断永生的二人了,难不成陈秀才还要去管自己前夫的家中事不成,若当真如此,未免有些过于心胸狭隘的小家子气了。”身为他们好友的何朝歌自然知道。 在刘语茶未曾同陈嘉琪和离的那些年里到底吃了多少苦,又遭遇了多少非人的磋磨。 而这些的导火线,皆是因为他生不出孩子为起因。 第16章 往事如烟 连带着直到今日,何朝歌都不曾忘记,一年前跟随刘玉香前去接他回家时的场景。 那年岭南的雪下得很大,万里皆是冰雪封城,雪霜冰棱挂枝头的严严寒冬。就连人在屋外走上一遭,身上的衣衫与发丝处都会落满了层层薄雪覆盖,从远处看来,就像是霜染共白头。 而她也是在那时见到了那正窝在柴房里,还穿着单薄秋衫的男人形如濒临死亡的野狗蜷缩成一团,好来摄取那点儿微薄的冷意,甚至就连她的靠近都没有发现。 “你可是子川哥哥?” 今日的何朝歌跟随刘玉香经过春日镇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跟着她来探望她那位出嫁了已有五年之久,却临近三年没有归家的大哥。 原本以为这大冬日里,她那位大哥定然是窝在烧了炭火的屋内,捧着一本茶经细细品读,听着檐下雪压梅枝,花雪簌簌而落的恬静之景。 可是当他们来到这陈家时,却发现先前她大哥带过来的那些嫁妆不但早已被那群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夫家人给蛀了空。就连跟着刘语茶陪嫁过来的那两个书童也早就爬上了她那位好嫂子的床,更鸠占鹊巢的代替他每年给家里送信和回礼,并给他们营造出他在夫家生活得很好的假象。 若非他们此次偷偷地过来,怕是还一直被蒙骗在鼓里,好啊!当真是好得很啊! 而这陈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难不成真当他们刘家无人吗! “你先去请点打手过来充场面,我去后院里寻你大哥,还有越是在这个情况下你越得冷静,万不要意气用事之下被他们给牵着鼻子走。”眉头紧拧的何朝歌也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可仍忍不住多言了几句。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今日无论如何都得要将我大哥带走,并让他们和离,更让他们吃进去的东西尽数给吐出来。”一字一句似从刘玉香牙缝中硬挤而出,周身更迸发出令人胆颤的寒意。 “你能听进去便是极好的。”话说完,何朝歌便转身朝那后院中走去。 因为她相信剩下的那些事,锦绣会处理好的。 好在如今天寒地冻的,在院里各处游走的人不多,可是她却忘了她完全不识路的问题。 好在等她经过一处残荷断枝池塘,又路过一棵早已被虫蚁蛀空,又被风雪摧残得只剩下几根枯枝的橡木树后,便好运气的遇到了一个正准备匆匆赶回屋里烤火的少年,并让他带路。 原本她以为少年带她去的会是那最为繁华之地,却未曾想到他带着她走的会是一条早已被野草肆虐,雪厚得连周边景物都模糊了的偏僻小道。 “你确定你们家的大少夫人就是住在这里?”等何朝歌跟着那小厮来到一处破旧得到处漏风,就连檐下都结满了蜘蛛网的柴房时,不禁诧异的询问。 毕竟这等地方,简直堪比她年少时住过的破庙了,不,指不定比那破庙还要来得不堪,她更不敢相信锦绣的哥哥会住在这种地方。 “千真万确。”脸颊泛着一抹红晕的小厮点了下头,就连那视线都不时的往她那张嫣红饱满的桃花|唇上看去。 “好,那多谢你了。”话落,何朝歌便侧过脸亲了这模样清秀的小厮一口。 “不,不客气。”被亲后的小少年更是脸红如番茄,一双手更无措的打着结。 “不过女君等下可记得要快点出来才行,要不然被其他人给发现了可就糟糕了。” “我会的,还有我希望今日这事公子最好能烂在肚里才好。” “会,会的。” 等何朝歌推门进去后,竟觉得这里头的气温比外面的还要来得低。 若将外头的风雪比喻成划破人肌肤的锋利刀片,那么这内里便是一股寒气直从脚底升起,并往那四肢百骸里钻的彻骨寒意。 只见这柴房里头除了堆积有大量的柴火后,还有个蜷缩成一团,正不断的对着手哈气的青年,以及一个正散发着阵阵恶臭的破瓷碗。 “你是谁,你要过来做什么。” 此时头发枯黄如秋后杂草,瘦得形如一具骷髅的青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后,竟是恐惧得不断的往里缩去,就连那身子都在害怕的颤抖着,仿佛当她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般。 “我是锦绣的好友,还有我是来带子川哥哥回家的。”唇瓣微抿的何朝歌担心她会吓到他,就连这嗓音也是放得柔之又柔。 “还有子川哥哥不要怕,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何朝歌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披在他身上,并轻言安抚着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磋磨的男人。 “你,你真的是锦绣的好友,并且带我走的吗。”话里满是颤意,就连瞳孔都不可置信得瞪大的青年显然跟看见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 毕竟在这些年里,他不断的幻想着爹娘他们会来看他,并且带他回去的,可是每一次现实都会残忍的打碎他这一场奢梦。 到了后面,连他都开始自暴自弃的认为,他直到死都不可能会逃离这个火坑,却未曾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嗯,所以子川哥哥不要害怕,锦绣和我会带子川哥哥回家,更会让这一家人付出代价的。”因为明知这里是火坑了,他们二人又怎会眼睁睁的再次将人给推进去。 若当真如此,那么和畜生简直无二。 而此刻的陈府大院中,冷着脸的刘玉香则在砸了这陈府的大门后,斩钉截铁道:“我要带我哥哥走,还有当初的我简直就是瞎了眼才会让我母亲同意这场婚事,否则怎会让我哥哥嫁到你们这等藏污纳秽之地。” “唉,亲家小姑子怎么来了我们这里话都没有说一句,就将我们陈家的大门给砸了。”知道内情的陈夫人在对上她来势汹汹的亲家时,竟心虚得完全不敢与之对视。 “呵,我若是不来怎么知道你们这陈家人表面看着是一个清风霁月的人家,背地里竟干出这等宠妾灭夫的事来,指不定这读的那些书都进了狗肚子里。” 当刘玉香还想再骂些什么时,余眼却见到面色焦炙的何朝歌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走了出来,并催促道:“锦绣,快去让人准备一辆马车,并请一个大夫过来。” “好啊,你们陈家人对我大哥做的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眸子一片寒意,拳头捏得咯咯直响的刘玉香见到这一幕时简直就要气疯了。 若是她今天没有心血来潮的过来看一眼哥哥,说不定他能不能熬过这个冬日都不知道。 而陈家人也知道他们理亏,加上陈嘉琪马上就要考举人了,万不能和现在同样是秀才的小姑子闹起来,免得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陈嘉琪。 连带着马上签订了自从老死不相往来的和离书,与不日会归还那刘家嫁妆的条件。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原先停下的雪花再次飘零而落,也给那黛青山峦再添一抹纯白。 行驶的马车中,羽睫半垂的何朝歌正让青年靠在她的身上,并小口的喂着他喝鸡汤。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饿了多久,才会瘦到这等令人心悸之地,就连其他人只要稍微一靠近他就会惹来他的发疯。 “子川哥哥慢点喝,还有这里很安全,不会再有其他人欺负你的。”见他唇边沾污后,何朝歌下意识的用帕子为他拭去。 “谢,谢谢。”此时喝了点暖汤后的刘语茶的身体倒是回了几分暖,可这人仍是依偎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去。 “无须客气,何况子川哥哥是锦绣的哥哥,自然也是照影的哥哥。” 并不知道在这种男人心如死灰,又深处黑暗间拉他一把的时候代表着什么的何朝歌,正用小剪为他剪着他留长的那些脏指甲。 那日被带回去的刘语茶在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并且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就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并且每一次当她想要将她的手抽开的时候,便会惹来那即便是在昏睡中的男人发出的恐惧和哭声,连带着她都不敢再轻易的将手给拿开了。 好在等他烧退后,也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只是看向她时的目光,却多了一抹异样的情感。 好比严寒的冬日总会离你而去,桃梨艳阳天的三月与那夏日吃瓜解暑的六月总是值得人期待的。 原本的刘玉香与何朝歌皆认为自从他们已经和陈家人彻底撕破脸后,那些人即便脸皮再厚也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可他们却忘记了,这天底下不要脸人居多,其中更有一半以读书人居多。 第17章 谣言 “这虽是家事,不过我这个人嘛,好歹也是叫过一声刘哥哥主夫的弟弟,现在于情于理也就只是关心一下刘哥哥的感情生活罢了,怎么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便成了那等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相貌生得妖娆,描着黑线眉眼的玉莲儿此时却是摆出一副泪欲泣而落的模样,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他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还有莲儿不过是想要好心提醒那位女君一句,关于刘哥哥之前的过往罢了,啊,对不起,我不应该说的。”可是这话才说完,那少年便故作委屈的捂住了唇,一双桃花眼中则氤氲起了朦胧水雾,虽然是做错了事一样。 “呵,弟弟,我可不曾记得我们刘家何时有过这种楼里出身的弟弟,不过也就只有那种眼瞎的女人才会将你当成个宝,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眼睛被乌鸦给啄了,方才导致瞎的眼。”既是早已撕破脸的存在,那么刘玉香何必还要再给他们留脸。 若非是她教养好的缘故,她此刻早就恨不得挥拳上前。 “你,你辱骂莲儿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辱骂莲儿的妻主。”可谁知道她的这一句,便使得玉莲儿就像是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因为即便他在如何得宠,可都掩饰不了他是那等出身,即便是清倌又如何。 “我和子川之间的事可不需要你们这些外人掺和。”眼见着这把火已经烧到她面前的陈嘉琪将玉莲儿护在身后,并眼眸锐利半眯的朝着何朝歌,冷声道: “不过我还是奉劝那位年轻的女君一句,有时候并不是所有的鞋都合脚的。” “妻主此话言之有理,何况这娶夫,又有谁会娶一个二手货啊,指不定就连那些娶不上男人的穷女和死了男人的寡妇都不见得会喜欢二手的,特别还是那种行为不知检点的男人。” “谁说子川哥哥没人要的。”眼见着那玉莲儿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连带着何朝歌的秀眉也拧得越深,显然是极为厌恶那两人。 “哦,是吗,难不成瞧这位女君的意思,是打算要迎娶这个被人休弃在家,并且都不能传宗接代的男人为夫不成。”这句话不说玉莲儿不相信,说不定就连这围观的群众都不相信。 毕竟一个看起来有财有貌,还中了秀才的女君,怎么可能会迎娶一个二手货回家,而且当的还是那正夫之位,说出来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若我说,我会迎娶他当我的正夫,那么现在的你可否闭上你的这张臭嘴。”眼眸漆黑泛寒的何朝歌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等面目可憎的男人,连带着那厌恶都没有半分掩饰的摆在了明面上。 “是么,那么莲儿和妻主可就等着再过不久来喝你们二人的喜酒了,毕竟莲儿还是头一次见到上赶着迎娶破鞋的女人,也不担心是不是自己头上戴的绿帽子不够多。”玉莲儿鄙夷的扫了他们一眼,随即扭着腰和陈嘉琪往另一处赏花点走去。 而这漩涡中的一方走了,就连先前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也瞬间走了大半,可也有少许走过来点了解暑的甜水喝,其中更有不少未成婚的少年偷偷摸摸的瞧那位颜色艳丽的女君。 “照影妹妹,你刚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吗?可是这后半句,脸颊绯红,脑袋微垂的刘语茶却并未问出声来。 “我刚才只是情急之下说的,还希望子川哥哥不要多想,而且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将子川哥哥当成哥哥看待。” 何况她娶夫,在怎么样也得要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少年,否则她之前怎么会再三拒绝了刘瑜入府的要求。 “我不会多想的,何况我也知道我一个被休弃在家的男人,怎么能配得上照影妹妹的正夫之位。” 毕竟这一种可能,是连他晚上做梦时都不敢胆大的梦见,更何况他还是一只下不了蛋的公鸡。 “还有我今天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先回去了,这里就劳烦照影妹妹和我妹妹忙活了。”露出一抹苦涩笑意的刘语茶在难以忍受心里失落,随即连那手都不洗干净,便脚步慌张不安的飞快离开。 “好,不过子川哥哥回去的路上记得小心。”即便面上不放心,却并没有打算相送的何朝歌转身便忙活着招待其他人。 “我会的。” 原本何朝歌以为这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可谁知到了第二日。 她要迎娶刘家那位被休弃在家的大公子的消息,就像是春风吹拂过大地,连那最阴暗的角落处都被吹得一片绿叶嫣然,更冒出了点点绿意缠枝。 连带着今日一大清早,提着早点上门的张柠还未等她睡醒便推开了她的房门,面色凝重道:“照影,我听说你要迎娶刘玉香的那位大哥为正夫一事可是真的?” “怎么连你都听说这件事了。”闻言,何朝歌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带着那残留的睡意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些家世清白,并且还是干净的良家子不娶,怎么就要娶一个年龄比你大,还是二手货,并且下不了蛋的男人。” “即便娶不到那些家世出众的良家子,可你先前的那些恩客不也是有不少对你有意的吗。”说到这个,张柠真恨不得拿根手指头戳一下她的脑门,再瞧瞧她脑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能说那天我说会娶子川哥哥一事,只不过就是为了让他们闭嘴的吗,谁知这一件事居然会传到你的耳边。”若是连她这位好友都知道了,指不定这件事早在整个秋叶镇里传得沸沸扬扬了才对。 那么此事又是谁在背后做的推手,目的难道就真的只是要让她娶刘语茶那么简单吗? “你还说,若是再不传到我耳边,说不定等我知道的时候你们都快要喜结良缘了,即便我在不喜欢你整日追着那个穆晓一的屁股后面跑,可我更不能接受你捡一个破鞋回来穿。” 毕竟他们当女人玩那些二手的可以,怎么又可能会真的娶这些二手货回来,并且给的还是一个正夫之位。 “我告诉你,此事你最好赶快处理干净。” “嫂子,柠柠姐,你们在说什么啊?还有谁要娶夫了?”正睡得睡意朦胧的赵瑾玉听见他们在院中的说话声后,连带着睡意顿消的推门出来。 “能说什么,自然是说你的嫂子再过不久就要给你找一个新的姐夫,就连年糕也会多了一位新的爹爹,届时的你们说不定就会凑成一个四口之家。”翻了个白眼的张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觉得此事完全就是一笔糊涂账。 “反倒是你可得要好好劝一下你嫂子,莫要真的让她做出这等糊涂事来,这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可别挑来挑去就眼瞎的挑了一个坏的。”许是她实在气不过,还伸出手戳了戳何朝歌的脑门好几下,看一下里面是不是真的装了半瓶子的水。 等人离开后,这院中再度只剩下他们二人时。 赵瑾玉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目露不可置信的问:“嫂子,刚才柠柠姐说的,你再不过就要迎娶正夫了是不是真的。” “你不要听她乱说,这不过就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还有年糕也快要醒了,你先去看看她,我也得要出门了。”唇瓣轻咬的何朝歌许是不愿再多言,兀自走了出去。 独留下骨节攥得泛白,掌心抓得瘀紫的赵瑾玉如那寒秋里,树梢上的最后一片枯黄叶片那般被狂风肆虐。 还有嫂子怎么能抛弃他和年糕再娶呢?而且娶的还是一只破鞋! 他好不容易才熬死了大哥,怎么可能允许其他人出来挡住了他的道路! 而今天的何朝歌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刘家兄妹二人看着她时的目光很奇怪,更别说还有不少遇到的同窗们也皆是对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照影,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趁着现在人不多的时候,刘玉香也终是忍不住寻她说起了昨天之事。 “锦绣可是想要问我,传得大街小巷的这件事应该要如何处理是吗。”其实今早上不只是他们,就连她也是心有烦躁。 “我知道先前照影那样说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我哥哥解围,可我没有想到的是玉莲儿与陈嘉琪居然会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简直就是枉读多年圣贤书,更枉为读书人。” 刘玉香话里愤愤不平的同时,也在侧面言说了这件事为何会在一夜间士有陪乘,告奔走也。 “还有我和我哥哥爹娘他们也商量过此事了,说是会将我哥哥送到乡下的庄子里或是外祖家中,等此事的风头过了便再将哥哥接回来,就是这段时间里,只能辛苦照影一段时间了。” 因为此事在如何,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将好心的好友拉下水。 而且她可是知道照影一直有个喜欢的公子,并且她哥哥不说年龄比她大了四岁,还是一个成婚过的男人,这二者无论怎么看都是不相配的。 第18章 哥哥人真好 “此事你们安排便可。”既见事情已经有了妥当的处理法子,何朝歌也打消了要同山长说前往白马书院做交换生一事。 可有一道声音却在不断的告诉她,此事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此平息,好比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为令人卸下一切防备。 等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何朝歌却正好在抬眸间见到了那抱着年糕前来的赵瑾玉。 “何姐姐,我和年糕也来帮忙了。”今日着了一件同她颜色款式相似,衣袂和衣摆处绣着紫薇花的丁香色圆领长袍的赵瑾玉正眼眸弯弯地朝她走来,就连头上也戴了一支和她相差无几的白玉兰花簪,更衬得少年清俊如荷叶尖。 “娘…何…何姐姐。”本想喊娘亲的年糕在小叔叔打了她屁股一下后,连忙小嘴不满的唤了另一个。 “嗯,你们怎么来了。”何朝歌顺势接过他怀里的年糕。 “因为我和年糕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来帮何姐姐的忙,何况我和年糕也想何姐姐了。”那个‘想’字在他的嘴里说得极致的缱绻而暧昧,更带着令人缕缕作想的浮想联翩。 “我们这里又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不如带着年糕好好的在这牡丹园里逛一下,何况我记得你来了这岭南后都没有去哪里逛过。” “可是瑾玉第一次来这牡丹园,都不知道有哪里好逛的,不如等何姐姐忙完了在带我逛好不好。”唇瓣微咬的少年眼中满是羞赧,就连那人都离得她格外之近。 “可我今天会很忙,你要是想等我陪你逛的话,指不定都得要等太阳下山了才行。”自然能猜出对方那点儿小心思的何朝歌也不点破,只是视线在环扫过周围一圈后。 朝着其中一人轻声道:“不知道子川哥哥可有空带年糕和瑾玉弟弟在这牡丹园里逛一下吗,因为照影这边实在是有些腾不开手来。” “不过是点小事,何况我也正想要去逛一下这牡丹园。”突然被点到名的刘语茶先是微怔了下,随即略显苦涩的应下。 “那便麻烦这位哥哥了,还有哥哥人真好。”脸庞泛红,羞涩不已的赵瑾玉上下扫了他一眼,可那抹鄙夷之色却很好的掩藏在那眼底深处。 只是等这三人离开的时候,昨日来过的宋谢临再一次出现,并点了和昨天一样的杏仁露与绿茶糕。 “不知道女君可有考虑过我上一次说的那件事。”在何朝歌放下点心,并且准备转身离开时,少年方才幽幽出声,就连那手也握住了她的手。 “我还是那句老话,希望公子莫要再开此等玩笑才好,何况公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公子哥竟是整日将这些不耻之事挂在嘴上,难不成就不担心被你未来的妻主知道嘛。”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毕竟有时候这人吗,只争朝夕便是一件极美之事,何况还是像女君这样的貌美人儿。”生平第一次对人暴露出本性的宋谢临倒是明晃晃的表达出他的意图。 他想要在他离开岭南的时候,包她一段时间。 何况这一次等他回到长安后,又得要开始带着一张虚伪的假面过活。既然如此,何不如趁着在此处无人相识他的时候好生放纵一把,加上这位女君又生得实在是对他胃口。 “不过女君这次可不要拒绝得那么快才好,毕竟有些快钱女君就不想赚了吗。”余眼扫到边上有人过来后的宋谢临这才不舍的放开了,那只被他握在衣袂下的白皙小手。 甚至觉得这人越看,越发勾得他心痒难耐,连带着他最近做起那等绮梦的次数都越发的多了,否则他最近怎会顶着烈日来喝这种他往日一向不喜的甜水。 正当他还在用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视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抹嫩绿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连带着他也多了几分恼怒。 可还未等他出声,来人倒是嬉皮笑脸道:“我就说前面怎么一转头就找不到你人了,感情表弟是跑这来了。” “我这不是有点渴了吗,反倒是这里的杏仁露味道做得不错,堂哥可要来一份。”眼眸半垂的宋谢临错开他的试探目光,并拈起一块绿茶糕递到嘴边。 这杏仁露虽不得他喜欢,可这绿茶糕倒是做得清甜可口,就连那甜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既然你这小子都说了,我怎么也得要来一份才行,毕竟能让你这挑食小子入嘴的玩意怎么也是不错的。”手中白玉骨墨兰水花折扇‘涮’的一声打开的宋钰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坐下后。 并压低了嗓音道:“我瞧你来这里喝杏仁露是假,想吃人才是真。”毕竟他可是能看出他这位堂弟对那位何女君贼心不死,否则最近几天的裤子也不至于换得那么的勤。 而且他堂弟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亲自出现在这路边的小吃摊上,即便这里的吃食在可口也容不得他的教养做出此等事来。 “这堂哥都上不了手的人,我这个当堂弟的怎么能有本事上手,表哥与其有空和堂弟说这些,倒不如多去看一眼你的那位好未婚妻,你就不担心她被穆晓一那个小人给缠上吗。”宋谢临只是扫了那正在忙碌的女人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而他的手中还放有一张小纸条。 即便他还未看上面写的是什么,想来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连带着心湖中也像是被人给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而后泛起层层涟漪。 “若是舒望真的那么容易被那种见了屎就移不开眼的臭苍蝇勾走的话,这婚约我不要也罢。”显然宋钰对他话里的那名叫望舒的女子有多大的信任,便对那名叫穆晓一的男人有多憎厌。 “是吗,不过这世间事可没有绝对。”何况这天底下更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只是这些话,他想他的好堂哥应该比他还要清楚的才对。 “好了,好端端提起我的事做什么。你可别忘了,我们今日是来看那位何女君的,你瞧那腰,那腿,也不知道放上来的时候有多销魂。”虽说宋钰此人没有真的寻过女子行那等鸳鸯戏水之事,可那避火图倒是看了不少。 “也不知道若是谁日后好运气能嫁给何女君后,指不定这没个几天便虚得下不了床了。”而他话里显然意有所指。 “反正不会是你我二人。”白了他一眼的宋谢临觉得这茶水喝得差不多了,也正好去那紫薇林走上一圈。 而另一边,先前带着赵瑾玉和年糕行走在这牡丹园中的刘语茶能很明显的察觉出这少年对他抱有敌意。 许是午时将近,就连那先前的赏花人也嫌热的纷纷躲在了阴凉处避暑,亦连那先前随风轻扬的垂垂花枝也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后,正无力得像是那出了汗后黏在人脑门上的刘海。 “我之前倒是从未听照影妹妹说过,她还有一门亲戚。”买了串糖葫芦递给年糕的刘语茶想要帮忙抱年糕的时候,却被赵瑾玉给躲开了,并听见他说。 “大哥哥不知道的事情可多得很呢,反倒是大哥哥的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一直待字闺中,可是未曾遇到什么心仪之人?” “我先前已经成过一次婚了。”刘语茶觉得,每一次他说到那段失败的婚姻时,都像是再次将那已经准备结痂的伤口给扯得鲜血淋漓,并暴露出来给他们看。 “可大哥哥既然成婚了,为何都没有陪在妻主身边?可是和妻家那边闹了什么矛盾吗?”先前早已将对方里里外外都给打听清楚的赵瑾玉,偏生就是喜欢伤口上撒盐。 更用此来警告他,一个大龄并且还被休弃在家的老男人最好不要奢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好,免得到时候要是遭报应了可怎么办。 “不过若是大哥哥和妻家吵架了的话,即便当妻主的做了再大的错事,可这夫妻之间本是一体的,在如何也得要相互扶持的走完下半辈子才是,还是说是大哥哥做了什么惹你妻主家生气的事了。”赵瑾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可在话说完的那一刻,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捂住了小嘴。 “我和离了。”这本是在普通的四字,却总会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又带着一丝逃离火坑的庆幸。 而那木樨花树下的小摊子中,因为正值午时,不但连那恼人的蝉儿都蔫蔫得没了声响不说,就连何朝歌也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揉了揉泛出困泪的眼睛的何朝歌在扭头看着那上下眼皮完全要黏在一起的刘玉香道:“若是实在困得难受的话,锦绣先到旁边休息一下,这里由我来看就好了。” “好,那我先睡一下,等我睡小半个时辰后就轮到你睡。”因为他们前面几次也是这样轮流来的,加上午时过来的人不多,一个人也完全能忙活得过来。 “好,你就快点去睡吧。” 可在刘玉香过去睡觉的时候,正迎面走来了与她同住在一个寝室的顾诺诺,而她的旁边还跟着一个头戴纯白帷帽的少年。 “顾姐姐可是要来碗杏仁露和绿茶糕吗。” “你倒是惯知道我口味的,不过给我弟弟来一碗杏仁酪就好。”顾诺诺带着顾安安坐下的时候,也在侧面为她解了惑。 “原来这是顾姐姐的弟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并且何朝歌总觉得那少年,好像很讨厌她一样。 可她分明记得,她今天才和这少年第一次见面的,还是说她之前无意中做过什么惹他生气或者厌恶的事? 可是也不应该啊? 第19章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 “我听说照影最近要娶夫一事,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即便顾诺诺的心里秉承着不信,可仍是出口一问,那双眼儿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面部变化。 “不过是一些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而且顾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里可一直都是住着一个人的。”即便没有住人,她也不会娶一个二婚的男人。 她不知道她的这个执念因何而来,只知道不愿便不会勉强。 “我虽知有些事是假的,可难保它不会传着传着就成真的了,有时候在谣言出来的那一刻就应该及时制止才对。因为你以为的清者自清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不过是那嘴硬不肯承认。”眼眸半垂的顾诺诺搅动一勺杏仁露后方才抬头。 “你最近听说了白马学院要同我们学院换交换生一事吗。” “略有耳闻。” “那你是怎么想的。”顾诺诺在她将杏仁露端过来的时候,只是用着白瓷勺搅拌着碗中杏仁露,人却没有半分要喝的意思。 “那名单上不过十人尔,可学院中却有几百位学生,即便我想去也不见得能轮到我。”毕竟有时候,人最难得的便是贵有自知之明。 “可若是那名单上有你的名字,你是拒绝还是应下。”顾诺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是知道了少许内幕。 “若是能有那个机会,我怎么可能会拒绝,还有顾姐姐和顾弟弟先在这里吃着,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伸手遮住了略显刺眼阳光的何朝歌说完,便端着托盘往另一边新坐下的客人们走去。 她此举显然是不想再同她继续谈论那个话题,或者是她也提前从小道消息中得知了交换生的名单。 “姐姐为什么喜欢和那种人交往,也不担心知人知面不知心。”等她一离开,带着帷帽的顾宁宁忍不住嫌恶的轻扯了扯唇角,不过人倒是拈了块绿茶糕进嘴里嚼着。 “照影模样生得好,就连这性子也是待人温和有礼,加上家中上无父母侍奉,后院无那等莺莺燕燕,难不成你不觉得她正是最适合做妻主的人选吗。”眼见着她弟弟都成了名义上的大龄剩男还嫁不出去后,她这个当姐姐的可谓是操碎了心。 “她不行,以后谁要是嫁给那种表里不一的女人后,说不定都不知道得要被作践成什么样。”一听到她话里潜意识的顾宁宁就像是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 若非他还顾及着周边有人,指不定这音量都是拔高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为何她不行?可是她先前做了什么惹你生气或者是不喜的事吗?”除此之外,顾诺诺还真的想不出其他的了。 “反正她就是不行,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而且说到当初那件事时,他也是难以启齿的开口,更多的应该是恼羞成怒才对。 因着时值未时,不但连那树枝柳条蔫蔫,就连这那夏蝉也停止了恼人的歌唱。 何朝歌见现在没有多少人过来,加上堆积的那些碗勺也有些多了。便将那些白瓷碗和白瓷勺放进加了皂荚揉搓出泡的清水里,并撸起袖口洗干净,好接着用下一轮。 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那枝繁叶茂的花枝花叶中斑驳的洒下,宛如给她镀上了层朦胧浅金。 “照影姐姐。” “霖月。”等抬眸见到那许久未见的心上人时,刚洗好最后一个碗的何朝歌只觉得眼前似有千树万树梨花开。 可当她想到那信上提及的一千两时,又是满心苦涩得难以压抑。 “自然是因为照影姐姐许久都未来寻霖月,霖月便有些担心照影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霖月做了什么惹照影姐姐生气的事。”嫣红饱满唇瓣轻咬的穆晓一抬起那双含春水洗过白玉砚的杏眸望着她时,总会令人联想到林中受了惊吓的小鹿。 “我最近忙着做点小生意,谁知道倒是忘了霖月,不过要找也是我去找你才对,还有今天日头那么的晒,你出门的时候也不记得多打一把伞。”何朝歌看着那正在朝她走过来的少年时,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一二。 “我并不觉得晒,反倒是照影姐姐最近都瘦了不少,可是你又没有好好吃饭了。”眸中泛着心疼的穆晓一上前一步,并用他的帕子为她拭去额间汗渍。 “我倒是觉得还和以前一样,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便带你去买前段时间霓裳阁里新出的花样可好,那日我经过的时候倒是见一匹青白莲花绸很是衬你肤色。”虽说她现在凑不出那一千两银子,可是一些普通的小礼物还是能送得起的。 “我来寻照影姐姐又不是想要照影姐姐给霖月买什么,反倒是照影姐姐你总是这样的,休怪霖月届时真的恼了你。”说着,还佯装生气的气鼓鼓了那张小脸。 “我知道你一向心疼我赚钱难,可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却总想着要送你点什么才好,而且霖月那么好的一个人,更值得拥有这个世间最好的一切。” 她想要同以前那样伸手抚摸他的那头如墨发丝,可是在此刻竟是失了那份勇气,连手都只是半屈得藏于袖袍之下,道:“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里,也确实是我冷落了你不对在先。” “可我并没有觉得照影姐姐是在冷落霖月,反倒是霖月前段时间的那封信让照影姐姐为难了才对,霖月也没有想到我爹爹会那么过分的对姐姐提出那种要求。”或许是说到那段即将被棒打鸳鸯的伤心事,就连他的眼眶处也氤氲起了薄红,那双白皙的小手则纠结的揉搓着手中绣帕。 “这是霖月这些年来偷偷攒下的一点钱,还希望照影姐姐不要拒绝才好。”说着,他便将那枚系在他腰间蹀躞上的嫩柳色绣梅落雪景钱袋子强硬的塞进她的手心中。 “霖月虽知道钱很少,可……” “我一个女人怎么能拿你的钱,何况那一千两银子我努力攒一点还是有的,你就拿这点钱去买点自己喜欢的胭脂水粉多好,若是我连那点钱都拿不出来,以后谈何给你幸福。”重新将钱袋子还回去的何朝歌是在他话还未说完便打断的。 “可那可是一千两银子,不说普通人家,就连我们家一时之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若是实在不行,照影姐姐带霖月私奔可好,我们离开这里,我们离得远远的好不好。”泪从脸颊处滑下的少年正痛苦而哀求的攥着她的鸟纹缠枝衣袂。 “因为霖月不喜欢其他人,霖月就只喜欢照影姐姐一人,若是这辈子不能嫁予照影姐姐为夫,霖月宁可绞了头发到寺庙里头当和尚也不要嫁给其他人。” “聘为妻走为妾,我又怎能连累你被世人所唾弃,最后更落得个有家不能回的境地。你再等等,等我赚够了这一千两银子我便上门迎娶你可好。”她这话已经是在明显不过的拒绝了他先前的提议,同时也令穆晓一暗中松了一口气。 “霖月别哭了,不然挺好看的一个小公子,现在一哭就完全成了只小花猫,要是被其他人给看见了,指不定会如何笑话你。”用帕子温柔为他拭去眼角泪痕的何朝歌眼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疲累。 “霖月哪里是小花猫了,也就照影姐姐总是喜欢拿这个逗趣我。”被人一句话逗得破涕为笑的穆晓一又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方才依依不舍的同人道别。 等他们离开那茶摊一定距离,并且周边人少之时,这主仆二人方才开始了交流。 “公子你就不怕前面的何女君要是真的收了你的钱,或者是同意带你私奔的话可如何是好。”年长一岁的点羽想到前面公子的举动时也是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好在那位何女君拒绝了。 “放心,她不会的,哪怕她真的敢带我私奔,你说我会愿意吗。”此刻的穆晓一倒是心情极好的掂着手上的这枚钱袋子。 其实她前面真的收了这枚钱袋子也无妨,因为里头充其量也就是二十多两的碎银子,哪里有她往日给他买的一支簪子贵。 “你说这天底下会有哪一个男人蠢得不做那正夫而跑去当妾,又蠢得不嫁给家财万贯的女君而是选择嫁给一个指不定整日勒紧裤腰带,吃着糠咽菜的女君。”倒不是他对何朝歌有多嫌弃和鄙夷。 只是因为她的条件实在达不到他心里的那个妻主标准,就连那合格线也才是堪堪靠上一点。要不是因为她对他出手大方,加上那张脸确实生得合他心意,他又怎会三不五时的吊着人家。 “对了,舒望最近可有写信过给过本少爷。”伸手抚了下髻发的穆晓一想到那位现在人在翰林院当值,家母是兵部尚书的女君时,就连眸中都变得火热了起来,即便他明知那女人早年便订下了未婚夫又何妨。 毕竟这爱情可是不分先来后到的,只有那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 “何女君倒是回信了,不过信上说最近可能没有时间来赴少爷的约了。” “哪里是没时间,指不定是被她那位未婚夫给缠住了脚才对。”不过他倒是提醒了他,趁着她现在还未回京城的时候,怎么也得要加快速度才行。 否则他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20章 巧儿 前面在穆晓一离开后,面色不大好看的刘语茶也正好带着赵瑾玉与年糕回来了。 “何姐姐,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位公子是谁啊?”前面抱着年糕的赵瑾玉在大老远便看见了嫂子为那男人擦泪的场景时,就连心里的醋坛子都不知打翻了几桶,可这脸上仍是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那是穆家公子,等以后有机会我在介绍给你们认识,还有刚才在牡丹园里逛得可开心。”唇瓣微抿的何朝歌不想同他解释太多,这才转了其他话题。 “自然开心,还有何姐姐你过来一点。” “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的何朝歌将手放在腰间的小雏菊围裙上擦了两下后,这才走了过来。 在她走过来时,面前的少年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给她变出了一朵千瓣万娇容的牡丹斜插于她那头风鬟雾鬓发间,藏在眸中的那抹惊艳之色快得转瞬即逝。 “何姐姐,这是瑾玉给你买的花,你喜欢吗。”少年的手在给她簪花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半息,宛如无意中触碰到一样。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还有你们逛了一圈,现在肯定累了,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端一碗杏仁露和绿茶糕来。”并未理会髻发牡丹的何朝歌脚步后退,也趁机将这才试图升起一点点的缱绻暧昧打散。 “不过就是在这园子里转了一圈后能累到哪里,反倒是照影妹妹前面一个人忙活了那么久,现在肯定也累了才对。”在何朝歌转身去忙活的时候,乖顺如小媳妇的刘语茶也顺势跟了上去。 “呸,也不看看自己老成什么样还想当狐狸精,都不撒泡尿照一下自己什么德性。”见人全部离开后,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的赵瑾玉暗讽出声,眼中的鄙夷之色未掩饰的明晃晃摆在明面上。 “小叔叔,什么是狐狸精啊。”手上同样拿着一朵花揪着玩的年糕抬起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满是求解。 “只要是任何想要抢走年糕娘亲的人就全部都是狐狸精,还是说年糕想要其他人抢走你的娘亲。”有时候他不方便做的事,正好可以借由小孩子的手。 毕竟童言无忌,而有时候小孩子做的恶又怎么能叫恶呢?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娘亲被其他野男人给抢走而已。 等去而复返的何朝歌将乌木托盘里的吃食放在小木桌上,不忘问:“牡丹园中好玩吗。” “嗯,前面刘哥哥带我们去逛了挺多地方的,就是刘哥哥有时候走得太快了,加上瑾玉又抱着年糕。”有时候美人如云端隔雾时最为勾人不过,有些话也同样是半遮半掩中最令人深信不疑。 “想来是子川哥哥忘记了你还抱着年糕,所以走得快了点。”深知刘语茶本性的何朝歌自然不会被他三言两语的带走节奏,见他的发梢上黏着一朵小花瓣时,不忘为其摘去。 “等过段时间我有空了,我在带你和年糕在城里和周边的城镇里转一下。” “好,那我便等着何姐姐了。” 在他们说话中,睡醒后的刘玉香也揉了揉还泛着少许红意的眼睛走了过来,道:“照影,我睡过头了你怎么也不来叫醒我。” “我前面见你睡得香甜后便没有打算叫醒你,而且我现在也不困了。”只因最困的时间段已然流走,剩下的只有那抹清风拂面。 “怎么可能不困,即便你现在不困了你也得要去休息一下才行,要不然我的心里过意不去。”刘玉香才不相信她嘴里说的不困,哪怕真的不困,那么肯定也累了。 “而且我哥哥现在也回来了,你就放心的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们兄妹二人你还担心会出什么岔子不成。”刘玉香担心她会拒绝,还将她腰间围着的小雏菊围裙取下系在自己腰间。 “好,那我休息一下就回来。”有些哭笑不得的何朝歌知道她这好友是个认死理的一条筋,当下也没有继续和她纠缠。 即便她不困不累,可趁着这空隙间逛一下这牡丹园也不错。 当她准备往那紫薇花林中走去时,冷不防听见同她擦肩而过的人说:“唉,你听说了吗,前些天丽春院的后院里起火了。” “你说的这件事我自然知道,听说那位刘爹爹还带着人冲到了张县令的府邸里头一哭二闹三上吊,惹得一些本就睡下的人都跑出来瞧热闹了。” “不是起火吗?怎么又牵扯到了张县令。”脸型生得四四方方的女人显然不解,更像是那吃瓜只吃了瓜皮的围观群众。 瘦高的女人则摇头为她解惑道:“你看看你,下次吃瓜前好歹也得要吃全了在和我说,我告诉你,其实那把火正是张主夫派人放的。” “什么!那把火是张主夫放的!”嗓音微微拔高的女人发现不妥后,便及时的捂住了嘴,也好在现在是午时,此处游逛紫薇林的人也不是很多。 “因为那位张县令最近包了一位丽春院里新出的花魁,还一连歇在了那楼里好几日不归家,这张主夫一气之下自然是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毕竟当年那位刘爹爹可是差一点儿就要被那张县令给纳进府里的男人。 刘爹爹,刘瑜,骤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时,无意折断手中花枝的何朝歌方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什么。 那天她说好晚上要去见他的,临时却因为有事失了约不说,就连那书信都没有给他送过去。抬眸看向那日渐中移树影偏时,不由揉了揉眉心。 她想,她今晚上怎么也得要去看一下他了,否则这棵上好的摇钱树指不定就要跑了。 等傍晚收摊时,何朝歌借口有事要去还顾诺诺前面掉落的玉佩,说是会晚点回家,其他人也没有多问的意思。 随着夜幕降临,檐下灯笼高高挂,满天星辉映于地面烟波涟漪,犹如星河降临。 在前往丽春院的时候,何朝歌还特意寻张柠借了一件外衫换上,为的就是防止会被有心的熟人给看见了,那么届时的她哪怕是浑身上下都长了满嘴也不见得能解释清楚。 因着煤油灯贵,普通的人家早在太阳落山后便早早的上床入睡,唯有城东的那一条花街像是打开了撒旦的潘多拉魔盒,正在不断引诱着人往里头钻。 身着艳丽薄纱,唇抿胭脂,额点花钿,脸上画着当下流行妆容的少年们正慵懒的斜靠在二楼栏杆上。若是见着了心仪的女君便会往下扔一方香帕,后者有意便可拾帕进楼与之一叙香梦,若是无意,就只能白白糟蹋了一方帕子。 以至于这一夜过后,栏杆下的鲜花绣帕不知叠了几层厚。 从灯影灰暗的小门入内后,正准备抄一条小道过去的何朝歌虽听见了一道随风而来的啜泣声,可她却选择了无视,直到那人点名唤住了她后,她方才停下了脚步。 “女君,是我,我们之前见过的。” 转身抬眸间,只见那本躲在假山后哭泣抹泪的少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后,忙用衣袂擦干了泪朝她走来,一张羽睫上碎泪未落的白净小脸上也突兀的冒起了一抹不合时宜的酡红。 “嗯,可是发生了什么?”打一个照面便能认出对方是上一次在张柠屋里的少年后,何朝歌便将随身携带的纯白帕子递了过去。 “没,没有什么。”抽着红鼻尖的巧儿接过她的帕子,嘴上虽在强撑着无事,可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有心事。 “若是无事,那我便先走了。”既见对方不想多言,她也不会多问。 眼见她真的马上要走,揉搓着手中帕子的巧儿也终是鼓足了勇气道:“女君,你可知道拧柠姐喜欢的人是谁吗?” 少年的话里既是坎坷又是不安,更害怕会听到他最为害怕的答案,否则何至于连嘴唇都蠕|动得苍白一片。 “张柠?”她记忆中的好友,好像并未对任何一位小郎君有过心存好感的想法,就连她赚来的那些钱也被她多用来置办府邸或是乐善好施了。 而后拧眉摇头道:“若是你想要知道的话,倒不如直接问正主来得实在。”说完,便一摆衣袂,踩着满地残红落绯离去。 “可是……”可是他就是不敢问才来找你的。 巧儿只要一想到那人现在说不定正抱着其他的男人时,心里就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样来得难受,更多的是嫉妒。 还有他到底是有哪里不好,所以柠柠姐才不要他的,难道就因为他是楼里小倌的身份? 等同巧儿告别的何朝歌从那条铺满鹅卵石,边上叠石为山,花枝颤颤的小道中横穿过时,正巧遇到了提着一盏灯笼走来的青竹。 前者先是微怔了下,随后展颜一笑道:“何女君你可终于来了,爹爹可是在屋里一连等你好几日,就连爹爹这几日也一直是因为想着女君而食不下咽,整个人瞧着都比往日消瘦了大半。” “我知道了,有劳你还特意跑过来给我送灯笼了。”接过他递过来灯笼的何朝歌随着话落,便抬脚往那处灯火通明之地走去。 第21章 男人能有多少十年 刘瑜居住的院落并非在那花楼里,而是从后院出去的一处小宅落中。 因他喜静之故,就连那灰白围墙边缘都栽种了不少用来隔音的缥缈竹林,院里的布置也是偏江南流水小调的卷轴画中景。 等何朝歌将大门‘吱呀’一声推开,并见着从六角菱花窗往青石砖上投出的剪影时,便知道那人定然是在她踏进楼里的那一刻,就收到了消息。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房门推开后,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身着朱瑾红大牡丹团花直襟,头戴紫金冠,脸上着浓妆,额贴梅花钿,唇抿胭脂,就连两腮处还黏上了两颗珍珠的男人。 “哟,可舍得来了,照影要是再不来,爹爹都以为照影指不定如何高兴终于甩开了爹爹这个又老又丑又不听话的包袱。”翻了个白眼的刘瑜嘴上虽还在阴阳怪气。 可当他见到她还停在门外不进来时,却马上将她给拉进屋里头坐下,并斟了杯她往日间爱喝的蜂蜜茉莉花茶递过去。 “我前段时间不是有事要忙吗,还有我给你买了支簪子,你看下可否喜欢。”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脸颊上那两颗形如饭粒子珍珠的何朝歌,将自己前面随手买的簪子递了过去。 因为放在袖袋里久了,亦连她的体温也染了点儿上去。 “只要是照影送的,爹爹自然喜欢。”脸颊泛着一抹绯红的刘瑜将那支红珊瑚点翠簪置于她手中的那一刻时,彼此心知肚明。 “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脚尖垫高的何朝歌看着这低头对她乖顺听话的男人时,无奈的轻叹一声。 “我听说县令家的那位主夫又来寻你的麻烦了。”她用的是又,显然是因为这件事曾经发生过很多次。 “不过是点小事而已,再说爹爹都开这家花楼多少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过我能因此换来照影的一句担心也是值得的。” 刘瑜透过镜中见着他们二人姿态亲密犹如夫妻时,只觉得心里既涩又甜,就连下巴也搁在了她略显瘦削的肩膀处,朝她耳畔处轻哈了一口温热吐息道:“我今天特意吩咐小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虾仁煎蛋和虾仁水饺,晚些就留在我这里过夜可好。” 他嘴里的那个‘吃’字,往往都是一重双关居多,就连那虾仁水饺的皮子也很快被人用筷子挑开,继而露出内里可口香甜的雪白虾仁来。 “好,不过你最近倒是瘦了不少,可是最近我不来的时候你又没有好好吃饭了。”并未理会他动作的何朝歌看着镜中倒映的二人身影后,心里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要你一日不来见爹爹,爹爹又怎么能吃得下饭。反倒是爹爹在听说你要娶那位被休弃在家的刘家大公子为夫的时候,即便明知是假的仍是令爹爹嫉妒得紧。”紧抱着她腰肢耸动中的刘瑜深吸了一大口气的咬在了她白皙的肩头处。 只觉得满心苦楚都是她给的,偏生他仍是甘之如饴的受着。 若是当初的他早知道他会栽在这么一个无心无情的小王八蛋手中,怎么也得要提前将人给弄死才行,哪里还任由她现在整日以折磨自己为乐。 “假的便是假的,何有能成真的那一日,何况我人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又有什么不放心。”侧过脸亲吻了男人额间的林言欢如实说道。 人也顺势将男人给抱回了床上,并将那别于莲花铜钩上的水色醉酒贵妇帷幔放下,好遮住内里春色淼淼。 朦胧的清辉月色从大开的窗牖中洒进,不但照得满室亮堂,也照得地上凌乱洒落的衣袍和那点点水渍泛着莹润的光芒。 “你一日不将我娶回家中,我的这颗心如何能安定得下来。”旧事重提的刘瑜顿了一下,继而目光略带溃散的望着某一处说。 “照影可知我今年多大了。” “已是二十有八。” “你我二人认识多久了。” “差不多十年之久。”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的何朝歌老实回答,只是先前抚摸他发丝的手却停了动作,半垂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复杂的厌恶。 “你说一个男人能有多少十年,又能有多少青春等得了一个女人十年,即便我在想自欺欺人,可是当我醒来照镜子的时候,仍是能发现眼角下又新长出了一条细小的皱纹,就连这头发里头都能偶尔看见几根白发。” “衰老都是人这一生中必然的经历,反倒是你不要总是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若是实在累了不如将这座花楼转卖出去,好做个清闲的富贵人。”明知他是何意的何朝歌却不往他希望中的那个方向发展。 因为有些拒绝便是一辈子的拒绝,再如何也都改变不了的拒绝。 “早些睡吧,我明早上还得要出摊。”许是刚才那一场缠绵悱恻的纠缠耗费了她的大量精力,就连人也开始泛起了困泪。 “若是照影累了便先睡一觉,爹爹在旁边守着你。”凑过去吻了吻她嫣红唇角的刘瑜见她注视着自己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伸手遮住了她的视线。 随后柔声道:“睡吧,晚安。” “晚安。”累极了的人总会在相对放松的地方中睡得格外的快,更甚是沉。 等确定人睡着后,随意用天青色彼岸花纹发带将那头细软墨发松松垮垮挽住的刘瑜方才起身披袍往外走去。 只是在临出门时,还不忘贪婪的多看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几眼,那紫檀木送子观音屏风后的石榴百子千孙香炉中也正白烟袅绕。 推开门后,只见这满院清辉,竹影斑驳陆离下正立着一名双手抱胸,衣摆边缘还沾染上点点夜霜之寒的女人。 “我说刘爹爹你就真的能狠得下心来吗,毕竟那人可是你的心尖尖。”说着,眼梢微挑的女人还撩起一缕鬓发置于指尖缠玩。 “若是我在狠不下心来,指不定那人再过不久就得八抬大轿迎娶其他男人为正夫了,你说我能不急吗。” 何况那么多年了,他也不见得能感化那人半分,既是如此,他为何不选择一个最直接又有效的法子,也好过像他现在的患得患失。 “反倒是我安排你做的事,你可准备妥当了吗。”一改先前卑怯讨好之态的刘瑜锐利眼眸半眯,周身弥漫着少许势在必得的阴戾。 “自然是早已准备妥当,不过这天底下还真是最毒男人心。”当女人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却突然选择了闭唇不言,随后朝着刘瑜露出一抹自求多福的笑意后,消失于那茫茫竹林中。 在她消失的刹那间,面色陡然煞白的刘瑜竟产生了不敢转身面对的勇气,掩于袖袍下的手指深掐进掌心软|肉中后,方才制止了他马上落荒而逃的不敢面对。可他也知道,即便他再不想面对,老天爷也终会将他给拉回现实当中。 “你怎么突然醒了,可是睡不习惯爹爹这里的床,还是爹爹前面吵到了你。”蓦然回首,只见那人立于清辉月色之下的刘瑜正攥紧拳头,竭力让自己镇定,并露出一抹浅薄笑意朝她走近。 靠在门扉旁,双手抱胸,唇瓣紧抿成冷硬线条的何朝歌并未搭话,而是等着瞧他还能在说出什么可笑的理由来。 “照影可是饿了,要是饿了的话,爹爹这便吩咐小厨房给你煮一碗桂林米粉,里面再卧一个荷包蛋可好。”只要她一直没有开口,他的那颗心便越发沉进谷底,最后更是连捞都捞不起来。 “就像你前面说的,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刘瑜。”就是因为了解,以至于她从未敢在他的面前卸下伪装,更不曾安稳的闭过一次眼。 好比你知道,你的身边睡了一条会害你的毒蝎子后,试问你又真的能睡得着吗? “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过来寻你了,还有……”可是她的这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便察觉到肩上一疼,在她被黑暗席卷而来时,最后看见的竟是刘瑜带着少许癫狂的笑意。 她想,刘瑜这人是不是真的疯了,还是她前面钓得太狠,导致逼疯了他。 另一边,檐下灯笼未取的何府中。 “小叔叔,娘亲今晚上会回来吗。”前面吃完了饭,现在正坐在床沿边玩着拨浪鼓的年糕正不时往那未关的房门外看去,并期待着娘亲会在下一秒推门进来。 “她会回来的,只是现在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而已。”其实说到她会不会回来的时候,连赵瑾玉也不太肯定。 就连他的眼皮子从回来后便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就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之事一样。 还有嫂子那么晚了还未回来,可是去了哪里? 前面的宋谢临在打开纸条的时候,一张清风霁月的脸差点儿没有崩了他往日的伪装,本沏来打算享用的茶水也被打翻在地,洇湿了地面无人理。 只因那纸上写的,仍是轻飘飘的拒绝。 “简直该死。”可更该死的是他话一落,便被另一人给接住了话头。 “什么该死不该死。” “不过是轩宝嫌这屋里进了蚊子,这才说那只蚊子该死。”在门推开的那一刻,面色由怒转无波澜的宋谢临飞快的将那纸条扔进飞鹤烛台上的烛火中燃烧殆尽。 等他余眼扫见镜中的他已经调整好面部表情时,方才朝门外的二人走去,“反倒是大堂哥和三堂哥怎么过来了。” 第22章 赌徒 “自是因为今夜星河璀璨,花灯照明入万家,便打算邀轩宝前去泛江游湖。”在自家大哥面前收敛了几分嬉皮笑脸的宋钰倒是难得端起了正经人的嘴脸,就连那柄一向爱拿在手中把玩的墨玉折扇也收了起来。 “好说,不过可否容轩宝换一身衣物后再过来。”因为他本是打算入睡了的,就连身上穿的也是那等样式宽松的白棉布衣。 不但不堪出门见客,何况还是外出。 “那你可得要快点,要是让我们等久了,你看三堂哥会不会给你表演一个翻脸不认人。” “不会很久的,再说换衣服又用不了多久时间。”显然宋谢临对宋钰嘴里那些不着调的话早已免疫,只是余眼扫到面色凝重,唇瓣线条冷硬的宋言却时,心头却不自觉的颤了颤。 “有些事,轩宝可万不要沾上半分。”宋言却在转身离开时,突究的朝他说了那么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 “轩宝自是谨听大堂哥教诲。”表面顺从,心下鄙夷的宋谢临在此刻多想好生的嘲讽这位表里不一的大堂哥一句。 若是他前面没有撞见那件事时,指不定会真的听他的话打消那个念头,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的让他碰到了,并且还得知了不少好东西。 “你们在说什么?” “并未再说什么,反倒是你一个马上就要出嫁的男子不待在府里头绣嫁衣就算了,还整日出去抛头露面,也不担心招你未来妻家嫌弃。”显然,宋言却对他的这个弟弟很是头疼。 “我的嫁衣穿奶爹他们做的就好,再说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男红一向很差。”宋钰嘴上虽顺着他们话拐到了其他处,可他的心里仍是留了一个心眼。 并且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在瞒着他。 另一边,前面打晕后被塞进马车中的何朝歌是在马车即将出城的时候惊醒的。 以至于她想都没想的直接跳窗离开,而先前将她给打晕的女人以为她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过来的,以至于并未将她的四肢给绑起来,也正好给了她一个可乘之机。 不过何朝歌倒是没有想到刘瑜真的会这样的疯,就连马车带她行驶离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何处。 驾驶马车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的醒来,并且还选择了逃窗那么危险的事,当下立即停靠马车在旁去追人。 虽说入了深夜的秋叶镇中没有多少人走动,可偶尔也会有几辆马车从那青石板街道上飞驰而过。若是视力不佳的人在黑夜中,更是吃尽了瞎子摸象的苦头。 刚跑进一处小道中的何朝歌在看见不远处停有一辆马车后,动作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迅速的钻了进去。 等她才进马车不久,也有一个少年在书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很快,马车轮子骨碌碌转动了起来。 正打算闭眼假寐的少年也没有想到马车里面会藏有一个人,在他吓得马上就要惊呼出声时,好在被何朝歌眼疾手快的给捂住了嘴。 “不许出声,不然这黑灯瞎火的,我可不敢保证会对小郎君做出什么事来。”她担心这少年以为她是在哄骗他后,就连那空着的另一只手也于他的腰间处打着转转,绕着圈圈。 少年显然是被吓蒙了不敢出声,只是那身体因为害怕而在发抖。 等滚动的车轱辘缓缓行驶出这处僻静,幽暗的小道,往那灯笼酒肆的街道上行驶时。 恰逢一缕残红从那半开的窗牖中洒进,也正好将二人的脸相互打了一个照面。 可那是模糊的,不清晰的。 “不知道我救了何女君,何女君打算用什么方式来偿还。”等少年从暗阁里拿出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时,也将彼此的脸给照耀出来了。 “是你。”何朝歌看见救她的人是之前一直对她暗示的少年时,眉头紧锁着不知思虑为何,可那扣着他脖子的手却是放了下来。 “若不是我救了何女君,难不成何女君还希望谁来救你。”眉梢微挑的宋谢临倒是觉得他今夜的运气挺好的,否则也不会夜间遇到那么一个可口的女君。 “你想要什么。”深知他意的何朝歌在此刻却是选择了装疯卖傻,只因她可没有忘记她早就不做那等迎来送客的生计了。 “本公子想要的是什么,女君难不成不懂吗。”语气暧昧,眼神更放肆的扫过她衣襟处的宋谢临倒是没有想到。 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典故有一天会轮转到他身上,就连前面被她拒绝了好几次的阴霾也在顷刻间一扫而光。 “放心,本公子不会是那等挟恩而报的小人,我之前答应何女君的要求依旧作数。”突然凑近的宋谢临撩起她的一绺秀发,漆黑的眼眸中是那沉沉笑意。 “这位公子从在下醒来后便自言自语的安排好了在下的决定,那么公子可有问过我的意思是同意还是拒绝吗。”抬起那双虚虚实实桃花眼的何朝歌朝人微挑了挑眉。 使得这不大的马车厢内,只余那缱绻暧昧如水般流转,就连彼此呼出的气息都在相互交融。 “这送上门来的买卖,本公子还真不相信会有人能拒绝,何况本公子自负自己的相貌也称得上是这岭南中的头一份。”宋谢临脸上虽还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可先前的自信早已散去大半。 “可是很可惜的,何某消受不住如此美人恩,只能婉拒。” “至于公子救了何某一命,何某自会将这人情记在心上。”站起身,轻拍了下衣上灰尘的何朝歌转身就要往马车外离开。何况她知道像他这种矜贵又清傲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会让其他人看见,他同她共处一室许久。 在她的手才刚掀开团花云纹蜀锦帘的那一刻,只听见身后传了一道:“这天底下的人情都是虚的,不可靠的,唯有抓在手中的才为真。” “哦,那么听公子的语气,是一定得要何某用此等方式偿还公子的救命之恩了吗。”转身回望的何朝歌笑得有些泛寒,就连周身气温都陡然冷下了几个度。 “难不成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吗。”对上她审视目光的宋谢临也在赌。 这就像是赌徒中的对弈,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第23章 我怕你都忘了我 等过了许久,眼见着马上就要僵持不下来时,何朝歌突然朝他凑了过来,就连那手也抚摸上了他的脸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显然惊得宋谢临的身体微僵了一下,后启唇道:“何女君的意思,可是想通了吗。” “我只是好奇,公子你不缺钱又不缺一张好相貌,为何独独选了我。”当她的手缓缓下移,也未见少年拒绝时,她却是先一步停了动作。 “自然是因为你好看。”若非因为她的那张脸实在生得勾他,他又怎么可能会离经叛道到这等地步。 “天底下生得好看的女人多如繁星,公子又何必选择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女人温热的吐息暧昧的洒在他的脸颊处,不由令少年泛起一阵酥麻。 “因为你值得。”何况他长那么大,也是头一次见到模样生得如此貌美,却又接客的女人。 “何来的值与不值得,不过是你们男人不甘心我们女人可以三夫六郎,而你们男人只要稍微做出一点出格之举便被千夫所指罢了。”有时候不止是男人了解男人,就连女人也同样了解男人。 “女君倒是聪慧得一点就点出问题的核心所在,女君若是同我试过一回后,指不定能令你魂牵梦绕。”见她没有像前面那样一口回绝后,连带着他的胆子也大得于她的绣兰红梅衣襟处打绕着弯儿。 “哦。”何朝歌眉梢微挑,显然有些兴趣。 好像有些事不需要过于明了,彼此都能心知肚明。 车厢外的马妇并不知道马车里面正在酝酿着什么不可言说,只是一味的驾驶着马车。 等何朝歌提着灯笼回家时,刚一推开门便见到了现在还未睡下,并提着一盏灯笼在檐下等着她的赵瑾玉。 “嫂子你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瑾玉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少年揉了揉眼睛,明显一副困极了却仍是强撑着要等她回来的模样。 “我不过是在路上耽误了一下而已,反倒是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因为嫂子没有回来,瑾玉便有些睡不着。”赵瑾玉说话时还在她的身上嗅了好几下,生怕她的身上会沾了其他的野男人味道。 “还有以后那么晚了,嫂子就不要出去了可好,要不然瑾玉很担心的。”扑进女人怀中的少年正搂她的腰肢,诉说着他的担忧之言。 “以后不会了,还有现在很晚了,瑾玉也得要早点睡才行,要不然小心明日起不来。”现在仍是将对方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的何朝歌揉了揉他的那头细软墨发,随后拉开二人的距离。 “那晚安,嫂子。”随着少年话落的是他胆大的亲吻上了她的唇角,而后马上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飞速逃离。 “晚安。”轻笑一声的何朝歌伸手抚摸上唇边,却不以为然。 另一边的宋谢临在回去后,却是再度做起了那个缱绻暧昧得能拧出水来的梦境。 梦境的地点正是今晚上那辆灯火昏暗,不知名情愫暗流转的马车内。 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在天鹅绒上散发着幽幽莹光,不但照得车厢内亮如白昼,也照得二人眸中暧昧滋生。 “何女君都接了我那位大堂哥的单了,现在再接我一单又有何妨,虽说我比不上我大堂哥有经验,可也能伺候得女君极为舒坦,就连我这人也仍是那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将人给抱进怀中的少年担心她不信,还将那广袖滚云锦袖往上拉,继而露出那一截白皙可口的手腕在她面前晃好几下。 只见那色若羊脂白玉的手腕上,正点缀着一颗其色殷红如血的守宫砂。 “公子你就不担心若是我不按规矩来怎么办,难不成公子真的打算嫁给我这一贫如洗的穷光蛋,或者是顶着这具残花败柳之身嫁给其他女人不成。”梦里的何朝歌一改先前的冷漠疏离之态,就连眉眼间都堆砌着桃绯点绛艳。 “毕竟这天底下的女人不但薄情,就连那嘴也惯会在事前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可事后却行的是那翻脸不认人。”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口的何朝歌将手下移,并落于那缠藤绣兰白玉带处。 “我相信何女君是个正人君子,否则我那位一向对人挑剔的大堂哥怎么可能会选择何女君。”此刻的宋谢临觉得有些渴了,更迫切的想要喝点什么来解渴才行。 人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想要更多,并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时而心生不满的望着层层绽放如芙蕖俏嫣然的裙摆,那带着点尖利的小虎牙则一口咬下那团莹白。 “可有些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假,而这世间最难以令人揣摩的便是人心。”任由他动作的何朝歌看着这虽胆大,却仍是青涩的少年时,并未伸手阻止。 因为她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我相信何女君不是那样的人。”见她始终都没有动作后的宋谢临也有了几分恼意,更觉得他今夜想要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话,只能他主动。 等察觉到那凿开的水井里正不断的往外冒出潺潺水流时,他也像是那撑杆的渔夫撑着一叶扁舟泛于湖面。 “今夜的我可是主,难不成何女君便是这样伺候你恩客的。”少年尾音上挑,带着几分勾人的魅。 “岂会。”随着话落的是她反客为主的那一刻,同时她将少年头上的白玉簪取下,并用一根掉落在旁的天青色云纹发带将他的手高绑过头顶。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一点有意思的事。”有时候这雏鸟虽好,可唯一不生得她喜欢的便是得了点甜头后的不管不顾。 很快,他便彻底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浮于云端之上,就连脑海深处都像是有人在一簇接着一簇的放着璀璨夺目的烟花。 “喜欢吗。”不知何时墨发披散,露出圆润肩膀的何朝歌看着眼前喃喃失神的少年时,鬼使神差的低下头亲吻着他那张嫣红小嘴。 “喜,喜欢。”对比于她的衣衫凌乱,宋谢临应该称得上是不着寸布,甚至是现在只要有一阵风吹进来,便能窥探到他们正在里头做着什么。 “喜欢我这样还是这样。”眼梢间晕染着胭脂花色的何朝歌轻啄了下他那张因为失神而合不拢的小嘴,也停了手上动作。 “我都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海水潮涌的宋谢临在此刻完全忘记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 这人可真是伺候得他舒坦,即便是在梦里。 “叫,叫我的名字可好。”那么久了,他都未从她的嘴里听到过自己的名字。 “嗯?你叫什么?”停下了动作的何朝歌望着那显然陷入了深渊漩涡中的男人,并坏心眼的看着他哼哼唧唧的小模样。 “我叫宋谢临,字轩宝。” “可是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中的那个轩与心肝宝贝的那个宝。”最后一字她不但说得极度暧昧,更朝他耳畔处哈了一口兰息。 梦里是一夜缠绵的面红耳赤,梦外醒来时却是对着那湿了大片的裤子愣怔发呆。 宋谢临想到前面做的那个梦时,一张脸瞬间烧了起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心如止水的过了那么多年,居然会在遇到那个女人后就全部破功了。 偏生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有钱都不赚就算了,还整日找一些无须有的借口堵塞他。 不行,他这一次怎么也得要尽早将人给吃进肚子里才行,免得夜长梦多,不过…… 今日照旧来摆摊补贴家用的何朝歌看着和昨夜打扮相差无几的宋谢临时,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想你便过来了,反倒是你最近那么忙的,也不知道何时才有空陪我。”他嘴里的‘陪’字说得九转八弯,更是道不尽的缱绻暧昧。 “我不是说过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后便会寻你的吗,反倒是你最近有些操之过急了。”何朝歌将他点的杏仁露放下后,便打算离开。 “你寻我没有时间,可在紫薇林中同人偷情的时候倒是有大把时间。”宋谢临同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嗓音的,生怕其他人听见后会败坏他的名声。 听他说到紫薇林的时候,何朝歌的眸光先闪了闪,道:“难不成宋公子也想要同我做一回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野鸳鸯不成,不过只要是公子想,我怎么都会满足你的。” “本公子可没有那等癖好,反倒是本公子可是等着何女君来寻我偷一回香,毕竟我这人要是在不下手,指不定何女君都会忘了我这号人。”眼见着周围来喝杏仁露的人多了起来,加上这话既已带到后,他也没了久待的兴致。 “今夜子时,我等着女君前来。”他在离开时,不忘借着宽大云纹袖袍的遮挡给她递了张纸条。 第24章 山洞 等宋谢临离开后,刚收拾好桌面的刘语茶也走了过来,并道:“照影妹妹。” “怎么了,子川哥哥。” “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位可是宋家公子。”唇瓣轻咬的刘语茶先前无意中见到他们二人相握的手后,这才鼓足勇气开口的,可那手却因着紧张而不断的揉搓着。 “子川哥哥识得他?”听到他提起那人时,何朝歌也是有着些许诧异的。 “并无,只是我最近听说宋大人家中来了一位长安表亲,加上那位公子满身贵气不可言,便猜测到的。”刘语茶虽然听不清他们刚才在交谈什么,却能从中窥探到。 那位宋家表少爷似乎也对照影妹妹产生了兴趣,连带着他的那颗心瞬间苦涩得像是浸泡入了酸水。 也对,毕竟像照影妹妹这样性子温柔,模样又生得俊俏的女君有谁不喜欢。 “不过子川哥哥这一次猜得倒是挺准的。”她没有否认,而是选择了点头承认。 “好了,不说这个了,先吃午饭先,我前面刚打包了点馄饨过来。”因为他担心他总会自卑的将他拿来同其他靠近她身边的少年们相比较,这才选择了转移话题。 “这便过来。”原本她没有多饿的,可是一听到馄饨时却有些馋了。 因为今天来逛牡丹园的人多,这一次他们在刚到下午时便卖完了所有存货。何朝歌婉拒了和他们一同回去的要求,反倒是逛起了这牡丹园来。 牡丹园虽叫牡丹园,可里面栽种的牡丹花不过少数,多数的还当是那草木葳蕤深深,乔木落花扬白头。 因那密林深处不见鹿,连带着她想要回去时都寻不到路,只能像只找不着头的蚂蚁到处乱逛。偏生她越急越寻不到出口,最后更是连原路都忘记了,而这天也渐渐暗沉了下来。 正当何朝歌焦躁得想要不管不顾一条黑路走到底时,耳边处正好倾听到了一阵随风传入耳畔处的骂骂咧咧。 等她顺着风的传播往那声源地走去时,只见那深深碧绿灌木丛中,正坐着一名受了伤的少年。 在走过来的那一刻,她也略有些诧异道:“那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还问我,你不也是一样吗。”见到是她后,跌坐在地上的宋谢临方才收回了那柄出鞘匕首,可当他想要努力站起来的时候,脚踝处便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我自然是迷路了,难不成你也是迷路了。”若非是迷路,二人又怎会那么巧的再次相遇。 半垂着脑袋的宋谢临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那个蠢问题,而是选择噤口不言,只是他那只红肿的脚却用衣摆盖了起来不让她发现。 “你身边的书童呢?”当话才刚问出口的时候,何朝歌便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在看他从前面开始便一直没有移动的位置时。 不由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蹲下,轻声道:“上来,我背你。” “好。”紧咬着牙根的宋谢临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子,当下强忍着脚上的钻心之疼爬上了她那并不宽广的后背。 等他被她背起来的时候,方才觉得那份无处发泄的恐惧往下压了压:“想不到我在山里迷路了那么久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你,要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都还以为你是刻意跟踪我的。” 话里是淡淡的惆怅和伤感,只要那风一大点便会被吹得了无痕迹。 “听宋公子的语气,难不成你很了解我吗。”因为山路不好走,加上天际橘黄余晖渐散,她只能格外的小心行走,生怕一不小心掉入某个深坑之中。 “我虽不了解你,可我了解我大堂哥是个什么人。”宋谢临见她不说话,又加了一句。 “我大堂哥是宋言却,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即便我前面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其实她早在见到他的时候便猜出了他的身份才对,不过即便猜出了又如何,又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还有你先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多好。” 可在她马上背着人下山时,天空中突降暴雨,好在等第六颗雨星掉下来时,他们找到了一个足矣容纳二人避雨的山洞。 同时那轰隆隆作响的电闪雷鸣也在告诉他们一个残忍的事实,今夜的他们是离不开这座山头了。 好在她随身携带了打火石,加上这山洞里之前有着人生活过的痕迹,倒是给了他们不少方便。 因为身上的外衫已经有些湿了,为了防止会在半夜发起热来,何朝歌便将那外衫脱下,并放在火堆旁烘烤,也将藏在身上的一些吃食拿了出来。 “你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了,可要……”如今孤男寡女的情况下,她这句话好像是说得有些不合时宜了点。 “自然要,要不然等下本公子生病了怎么办。”反正这衣服等下迟早也得要脱的,现在先一步脱了也没有什么,不过这火光下看美人,美人可真是越看越美,更越发惹他心生痒意。 何朝歌为了回避他那双炙热得不加半分掩饰的目光,遂将那用油纸包里的糕点递了过去,“我这里还有点桂花糖,你要吃吗?” “拿来。”或许是他想到了什么,马上耳尖尖的朝她伸出了手。 毕竟等下要做的事定然是很耗费体力的,他怎么也得要多吃一点才行。 可是等他强忍着嘴干吃完了糕点,就连那睡意都如雨后春笋一点点的冒出头来时,也不见得这女人有半点儿打算的意思。甚至她还当着他的面将脸埋进弯曲的膝盖中,一副显然要睡过去的意思。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可这话才说完,他便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同样打了个哈欠的何朝歌揉了揉泛起困意的眼睛,道:“睡吧,等你醒来后这雨说不定就散了,还有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不怕你对我做什么,我怕的是你放着我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做’可是这些话实在是有些过于难以启齿了点,特别还是从他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我虽不是那种名义上的君子,可也非是那种乘人之危的小人,有些事等你伤好后再言不好吗。”何朝歌往后挪了一点点位置,也生怕他会突然想不开朝她扑过来。 “等我伤好后再言,指不定那个时候的我都已经不在岭南了,或者这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借口。”拖着一条伤腿的宋谢临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随即再次一个恶狼扑进了她的怀中。 再说了她前面说的那一番话哪里是在为他好,指不定就是存心的拒绝而已。 “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执着于在这个时候,还是说我的信用就真的低到了令人无法信任的地步。”轻叹一声的何朝歌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前面铺好的厚茅草堆上,并将他的一缕墨发别于耳后。 “即便你说这伤不影响体验,可我却不愿意你和我的第一次是在这简陋的山洞之中,我们应该选择一个灯畔鸳鸯讵独栖,牡丹层叠绽放流苏挂的地方才对,而非是这里。”其实甭管她嘴上说得有多冠冕堂皇的为他好,归根结底都是她不想碰他罢了。 “睡吧,等明天雨停了我就送你下山,还有你以后再怎么任性也不能丢下自己的书童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了。”说完后,她便伸手遮住了他那双带着不信的眸子。 “好,不过这一次你可不能再食言而肥了。”深知今夜吃不下这块唐僧肉的宋谢临也是懊悔不已,不过在此之前,他怎么样也得要让自己品尝到一点儿甜头才行。 “我不会的,何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随着她话落的是少年凑过去亲吻她唇瓣的动作。 少年的吻是青涩而香甜,就像是那枝梢上绽放的雪白梨花正等着人采摘而下,并置于唇齿间咀嚼留香。 那场淅淅沥沥的夜雨是在下半夜时停的,就连那堆燃烧中的柴火也因着无人添柴而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人间。 等天彻底大亮时,也诚然同她前面说的那样,雨已经散了。 阳光从云层中折落洒下,落了满地金光潋滟,石隙里的青苔则像是泡胀了的争先恐后往外钻。 上半夜实在扛不住睡意的何朝歌在睁开眼后,最先入目的是少年白皙的胸口,上移是那张泛着几抹绯红的白净脸颊。当视线下移中则是她那凌乱可窥内里的碧荷色肚兜一角,以及那只搂住她细腰的手。 还未等她思考清楚她昨晚上是怎么滚上来的时候,将她给搂着睡了许久的少年也在此时睁开了眼,连那搂着她腰肢的力度都只加不减。 “照影姐姐醒了。”宋谢临的嗓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哑,人也下意识的低吻上她的额间。 “嗯,还有你先松开我。”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想要离开少年的桎梏时,却在动作间发现了一个不大美妙的事物。 “帮我,照影姐姐。”并不以耻为辱,反倒为荣的少年强忍着灭顶羞涩的握住了她的手,也充当着掌控者。 “我好难受,姐姐帮我好不好。” “昨晚上姐姐都已经拒绝轩宝那么多次了,难不成现在的你还要拒绝我吗,而且我们再过不久也会肌肤相亲,姐姐现在又在抗拒什么,这次就当姐姐提前适应一下可好。”少年的嗓音又娇又媚,活像是一把带着羊绒的钩子挠得人心痒难耐。 特别还是那么一个容易滋生冲动的清晨,与那年轻力壮的年龄。 “那你闭上眼。”羽睫轻颤的何朝歌并没有挥开他的手,而是任由他充当着主控者。 何况他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二人在过不久后总会发生关系的。 可是为何没有人告诉她,最近她遇到的这些少年们的头次竟一个比一个的时间要来得久就算了,亦连那尺寸同理。 等结束后,手酸得快要废了的何朝歌便飞快的远离那眼眸含水,贝齿轻咬微红下唇的少年,生怕他会作孽的对她来一句:“好姐姐,我们再来一次可好。” “你先收拾一下,等下我背你下山。”好在外面下了雨后,她也正好免了无水可洗脏物的窘迫境地。 在她即将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的衣摆冷不防的被少年攥在手心之中,抬眸对上的是那唇瓣嫣红如点朱,眼梢间晕染了层层艳靡牡丹花色的少年正眼眸含水的注视着她。 “照影姐姐看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意动吗?” 第25章 可满意了? “照影姐姐看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意动吗?”少年的嗓音带着余韵后的娇媚,像极了挠得人心发痒的小钩子。 这一句话无疑是扯开了中间的那块遮羞布,也将暧昧推到顶峰,更像极了那已经烧得沸腾的水正不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想吗,她自然是想的,可她并非是那种见了投怀送抱的少年便挪不开脚的女人,并且她很清楚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羽睫半垂的何朝歌看着那只攥着她手腕不放的白皙小手,喉结上下滚动道:“你先收拾一下,等下我背你下山。” “照影姐姐为何总爱拒绝我,是我不够好,还是我的模样生得不够美吗。”可是这一次的宋谢临却没有那么轻易的打算放过她,就连人也从身后将她给搂进怀中,那吻也随之落了下来,桎梏她腰肢的力度也随之加重。 “你很好,只是现在不合适,还有你先收拾一下,不然等下被上山来寻我们的人看见了可如何是好。”冷漠的口吻配合着疏离的推拒动作,意思亦是在明显不过。 宋谢临也是个傲气的主,何况他都放低身份那么多次了也不见她答应,当下也气恼了起来,就连后面她背着他下山的时候都赌气不说话。 因为他的脚踝扭伤,何朝歌先是在山洞附近寻找到一些活血化瘀的鸡血藤和红花叶捣碎成汁的敷在他一夜过后仍不见得消肿多少的脚踝处,并将她的里衣撕碎成布条用来固定住他的伤脚。 岚烟未散的未开发山路中本就不好走,何况还是下过雨后的泥泞成污沾衣摆,风吹树梢雨滴落的深山丛林中。 “你还记得应该是要往哪边走的吗?”等累得直喘气的何朝歌背着他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后,不由询问出声。 “我能说本公子也不知道吗。”他那时候完全就是乱走一通,哪里还记得住哪里是哪里,还有这女人的体力也太差了一点,这才背了他多久就气喘吁吁成这样。 “那你说应该选一条。”因为她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只能将其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本公子怎么知道,还有这两条路看着都差不多的,即便选哪一条也不见得有多大区别。”虽还在气恼她前面拒绝他的宋谢临也能分得清事情的孰轻孰重,加上这一路走来她也没有扔下他的时候。 “可是选择不同的道路,也决定着接下来的不同走向。”轻叹一声的何朝歌深知在他的嘴里听不到答案,并准备往其中一条走时,趴在她背上的少年却突然出了声。 “我们走左边这条小道可好,因为我有种预感那条路是正确的。”少年白皙的手指往其中一条被雨水冲涮得泥泞一片,边上树梢枝条纵横交错的小道上一点。 “好,我听你的。”眉头微拧的何朝歌看了眼那条明显比右边更显荒芜的小道时却并未多言。 只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背着他往前走,若是实在累得狠了就会寻一处略显干净的地方将人给放下来,也好给了她喘口气的间隙。 “我说你一个女人的体力怎么那么的弱,这才背着本公子没一会就虚成这样了。”坐在一块铺着她外衫的花岗石上,吃着她扔过来的通草果的宋谢临忍不住嫌弃道。 “你大早上空腹背着一个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我看你虚不虚。”同样嚼着通草果的何朝歌看着那就差没有将脸埋进八月瓜里啃的少年时,怎么都无法将他同先前那个矜贵冷漠的少年联想到一起。 “本公子怎么可能像你那么没用,还有这果子挺好吃的,它叫什么名字?”他将手上的啃完了,继续大爷的朝她伸手要。 “通草果,又名八月瓜,还有即便这东西在好吃你也不能多吃,要不然容易消化不良。”其实最重要的是,背起来肯定还比前面要沉。 “本少爷这才吃了三个,怎么多吃了。”听她的潜意识里嫌他吃多的宋谢临很想高傲的将这果子朝她脸上砸去,却又舍不得,毕竟这果子的味道确实不错。 等吃饱后的二人又休息了一下,拿着木棍充当拐杖的何朝歌这才背着宋谢临往山下走去。 如今山中薄雾已被阳光驱散,亦连百鸟登上树梢歌鸣青山幽林草木深。 好在昨晚上因为她和他没有回去后,便惊动了当地的县令,这不,在前面雨停的那一刻便冲往牡丹园和牡丹山中寻人。 只是山路水多路滑,加上上山的道路错纵万杂,稍不小心就会跌落山崖要么就是同那寻山人擦肩而过。 很快,老天爷便告诉何朝歌,宋谢临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他们遇到了上山搜救的人,同时他们也接过了她背上的少年,减轻了她的负担。 等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便看见下面还围着不少担心他们的人。 其中一个生得脸颊圆圆,哭得眼眶红肿得仿佛要在下一秒背过气的小胖墩立刻朝还在生着闷气的宋谢临扑了过来,“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好在你平安无事。” “少爷以后不要再扔下元宝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元宝有多担心你。” “好了,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还有你一个男人哭哭啼啼成这德行,简直难看死了。”嘴上说着安慰话的宋谢临在扫过一旁的女人时,忍不住脸颊一红。 可看见她怀里正抱着一个少年时,便忍不住恶寒与鄙夷。 前面还冠冕堂皇的拒绝他,现在倒是来者不拒了,虚伪,做作。 “嫂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好在嫂子平安无事,要不然我和年糕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之前在家里一夜等不回人的赵瑾玉同样哭肿了眼,此刻更不顾周遭还有其他人在场的将她给抱在怀里。 “娘,娘亲你回来了,年糕,年糕好担心你的。”被放在脚边的年糕也害怕得抽了抽红通通的鼻尖,那只白嫩的小手则扯着她满是泥污的衣摆不放。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眼眶中同样泛着少许涩意,嗓子眼有些堵得难受的何朝歌抱起地上的年糕后,不忘亲了下她的额头以示安抚。 “你还想有下次,要是有下次的话,你看我和年糕还理不理你。”这一次的事情都足矣令他恐惧得浑身颤如抖筛,更别说还想有下次。 特别是当他看见和她一起获救的是一个模样生得比他好看,比他高,屁股还比他翘的少年时,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上好银牙,只觉得围在嫂子身边的臭苍蝇可真是多。 “不会了,我发誓,还有我饿了一天一夜了,我们先回家吃饭好不好。”即便那八月瓜在好吃,可她还是想要吃饭。 “嗯,不过今早上瑾玉没有开火,我们吃外面的怎么样。”由她抱着孩子,并偷偷与她十指紧扣的赵瑾玉正挺起了小胸脯,觉得现在的他们完全就像是一家三口。 可是他的幸福还未延续多久,便被一身着藏蓝色长袍的男人给打破了。 “何女君,我们家大少爷有事说是让你过去一趟。”青年说着话时,还伸手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见到赵瑾玉也要跟上来时。 又道:“不好意思,我们大少爷只说了请何女君一人,还希望这位公子在原地稍等一下。” “好,有劳你带路了。”重新将年糕放进赵瑾玉怀里的何朝歌自然识得眼前的青年是谁,也知道他嘴里的那位大少爷是谁。 “何姐姐能不能不要过去,还有即便在急,我们先回家换一身衣服后再去好不好。”接过年糕的赵瑾玉心有不甘的看着那只放开的手后,又忍不住暗中朝那个男人翻了个白眼。 “我只是过去一趟而已,何况他也只是想要问我在山上发生的事,你们乖乖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可是……”赵瑾玉本来还想再说一句的,可是对上她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目光后,只能转换为干巴巴的一句。 “那何姐姐你可得要快点回来才行,还有瑾玉和年糕会在原地乖乖等何姐姐回来。” “我不会待太久的,你们放心。” 等何朝歌跟着青年来到一间藤蔓绿萝的清幽小院时,隔着大老远便看见了那正在园中白玉凉亭中斟茶自饮的男人,而原先带路的青年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以至于她快步走近,眉头微拧道:“你寻我前来,可是有事。” “瞧你这语气,难不成无事我就不能请你过来了吗,不过自从那日一别后,你我二人倒是有许久未见了,照影。”眼梢微挑的宋言却在刚想起身的那一刻,扫到了从月洞门处闪过的一抹缃色杜鹃花纹衣角时而停止了动作,反倒是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有事说事,若是无事恕不奉陪。”何况她可没有忘记,门外正有一大一小等着她去吃饭。 “我只是想要问你和轩宝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仅此而已。”那个‘事’字被他咬得格外之重,更像是那意有所指。 “不过是昨天我见宋公子脚崴了便好心的背他下山,谁知在半山腰的时候突逢大雨,加上夜里山路难走,便寻了一处山洞躲雨,若是宋大公子不信,大可去质问那位宋表少爷,看他的答案是否与我的一致。”掩去了他勾引那一段的何朝歌抬起那双如星河璀璨的眸子迎上他似笑非笑的打量。 “除了这个外,可还有其他事发生吗。”比如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不会干柴烈火的滚在一起。 何况他的那位好堂弟可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纯善无辜,而眼前人亦是如此。 “听宋大公子的语气,难不成还希望我同宋表公子发生点什么不成。”双眉凝寒,语尾渐染霜寒的何朝歌也染上了几分怒意。 “不过有些事还请宋大公子慎言为何,更莫要胡乱猜测而坏了那位宋表少爷的名声,至于我同那位宋表少爷更是清白不已。” “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怎的就惹得何女君如此生气,不过你越是这样,才越发惹得我生疑你们之间的关系。”端起墨兰缠枝薄胎茶盏半抿小口的宋言却冷漠出声,脸上的笑意也恰到好处的藏了起来。 而在远处听了好一会儿的女人方才踏着满地残红朝他们出声道:“你们可是在说些什么?” “师姐。”见到来人后,何朝歌也敛了面上冷意,继而换上一抹乖巧的甜笑。 “照影来了,不过来了也不和师姐说一声。”如今年二十有八的陈悠然生得清秀如兰,因为常年浸染于四书五经中,就连人亦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照影不过是同姐夫解释昨晚之事,谁知道正好被师姐听见了。”前面在接到他手势的何朝歌也知道身后的月洞门外来了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对她慷慨解囊的师姐,一时之间就连她的心情也复杂到了极点。 “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照影也得要先回家换一身衣服并好好睡一觉才行,我便先不打扰师姐和姐夫了。”话说完,何朝歌不等对方的出声挽留便像是那长了尾巴的兔子跑得飞快。 可看在宋言却的眼中,却是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心虚感。心虚什么,自然是心虚爬了姐夫的床。 在人走后,眼眸半垂的宋言却便给陈悠然斟了一杯茶递过去,道:“这是我前面新泡的金骏眉和吩咐小厨房做的桂花白糖糕和崇明糕,我记得你一向喜欢这口的。” “您倒是记得我口味,不过没有想到一转眼照影都那么大了,指不定再过不久我们二人就能去喝她的喜酒了。”陈悠然说这句话的时候还不忘看了眼他的神色变化,可遗憾的却是一无所获,就连那才升起的少许怀疑之色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也是,一个是她的师妹,一个是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郎,他们二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关联,还有她到底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看来我们的这份子钱也得要提前准备起来才是。”拈起一块崇明糕置于唇齿间咀嚼的宋言却想到前面的小人儿时,只觉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可口。 那日的事就像是风吹柳条翠,鸿羽落清湖般,一晃就没了个影。 而何朝歌也继续和刘玉香到那牡丹园中卖着糖水,因为他们这里的糖水味道做得不错,加上价格与地理位置也不错,反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不过也有一半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脚伤好了后的宋谢临倒是没有继续到那牡丹园里晃悠,一是担心会被大堂哥给发现端倪,二是现在天气太热了,他不想出门,不过…… 当他捏着手上那薄薄的半张纸条时,仍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就连前面刚从井水里拿出来的冰镇西瓜也忘了吃,任由那缕缕寒气渐散。 等临近傍晚,换了一身崭新蟹壳青仙客来绸杭直裰的宋谢临在出门前还不忘揽镜自照许久,一会儿看看头上的白玉冠结花流苏缨有没有乱,要么就是衣服上是否有皱褶。 他们约定好的地方是何朝歌早些年盘下的一间一进一出的小院,院中不但栽种了春桃夏牡丹秋菊冬梅等各色花卉,更在院中搭建了一座藤花缠木秋千。 因为此处院落远离喧闹人群,她基本很少会往来,往日里都是托人偶尔过来打理一下,或是出租给那些偷情之人所用。 戴着一顶纯白帷帽的宋谢临在进去时,还往周围看了好几眼,生怕会见到熟人一样。 等他进了院中并摘下帷帽时,第一眼看中的便是那座藤花朱红秋千和那盛开中的各色娇艳牡丹,一棵合腰粗的桃树上已经结满了累累的诱人水蜜桃,就等着人用网兜将它摘下来后,好一尝那香甜可口的皮肉。 等他在院里逛了一圈后,这才往室内走去。 推开门,只见内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半开的窗牖外不时有清风涌进,吹得那粉蓝缠彼岸花云雾绡帘子翩然起舞,其下点缀的细小朱红水晶珠则相互缠绕。小黑檀木金丝缠铜花屏风上倒映着几点金光,红木珊瑚云腿桌上的白瓷青玉茶壶里也不是空的,而是装满了今晨新打的清冽井水。 还未等他走至床边,便听见了大门推开的响动,亦连他的瞳孔中也不自觉的染上点点期待笑意。 “来了。”推开门,见到那立于院中被细碎阳光笼罩的女人时,少年忍不住唇瓣微扬。 “嗯。” “我若是再不来,指不定你一天三次都往我家门口溜达,时间久了难免不会被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来。”今日换了身男子服饰的何朝歌说着话时,便将前面买来的那一捧荷花放在那青玉柳叶瓶中。 “你知道就好,不过我倒是想不到你还挺有情调的。”从身后将人给抱进怀里的宋谢临想到等下要发生的事后。不但连心都紧张得要跳到了嗓子眼,就连掌心处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耳尖处更是晕染了靡靡胭脂。 “你是我的客人,我怎么也得要伺候好你才行。”将外衫褪去的何朝歌看着那动作迅速得只着里衫的少年时,不由一问。 “可要先洗个澡吗?” “我来时已经洗过了,反倒是你怎么话那么多,难不成你和你的那些恩客在云雨之前都喜欢说什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吗。”不满足她没有动作的宋谢临强忍着涩意的牵着她的手往下方移,就连那唇,那手都猴急得在她各处煽风点火。 卿见君如此,何朝歌也不在马虎的将那层上了锁的抽屉打开,并从里头拿出好几条已经洗净的云绸布条,询问他:“可有喜欢的颜色吗?” 闻言,正从身后揉着莹白的宋谢临也伸长着脖子凑了过来,只见那打开的抽屉里不知放了多少瞧得令他面红耳赤之物,就连那布条的颜色也是姹紫嫣红到百花齐盛,随即轻咳一声道:“红色,我觉得红色比较喜庆好看。” 见他选择好后,她也正好半蹲下来的为他系上,因为肢体接触中难免会令对方乱扭,甚至不时还会轻拍到她的脸上,一次两次还好,可等她发现他到了最后竟是有意而为之时。 忍不住掐了它一把,恶狠狠道:“你先别乱动,要不然到时候出意外的还不是你。” 被掐得疼了的宋谢临这才红着眼儿,哼哼唧唧的收敛了几分:“松点,要是布条绑太紧了本公子不舒服。” “放心,我有分寸。”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的何朝歌倒是难得有了几分好耐心,更体谅对方还是只什么都不懂的雏鸟。 “记住,本公子是相信你才会包你的,你可不能不识好歹趁机图谋不轨。”伸手穿梭游走在她那头如墨青丝间的宋谢临只要一低头便能见那梳罢香丝扰扰蟠,半启犹含茉莉芳,霜肌不染色融圆,一团莹软酿琼缪,端得丰标胜小蛮,鸳鸯衾里挽春风。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还有这个结好丑,本公子不喜欢。” “我倒是觉得还行,还有你的毛病怎么那么多。”懒得理会她那么多臭毛病的何朝歌见那结打好后,在起身时方才发现这脚都已经蹲得有些发麻了,好在面前有个人,才不至于令她扑了个四脚朝天。 “那你亲我一下可好,要不然本公子可不满意。”我长那么大都还未亲过女人,更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可是后两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 并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表明的何朝歌捧起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大口,直到他因为不会换气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松开。 “这下可满意了。” “嗯哼。” 这一次的宋谢临不在同前面几次一样是在做梦,而是真正的体会到了飘在云端之上,烫红的脚趾头就像是虾子蜷缩成团般难以舒展。 所以现在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还有这人长得可真是好看,就连这吃起来的味道,也比他想象中的不知香甜多少。 夜幕降临之下,点了一盏煤油灯的赵瑾玉看着睡下的年糕后,给她掖好了被角后才推门出来, 院中空荡荡的,檐下挂着的灯芯更被吹灭一盏也无人点上,攀爬上竹栏杆与灰白围墙的风车茉莉正沐浴于月色之下尽情的舒展着枝叶,娇嫩的花瓣迎风摇曳,落了满地暗香。 等他在外面待得连身体都泛起一缕寒意后,方才往另一间未曾燃灯的房间里走去。并将身上所着之物尽数褪下,形如一条泥鳅的钻进了满是充满她气息的床榻之上,更幻想着今夜是她拥他入怀。 眼眸迷离溃散,手上动作加快间,不禁嘤咛的脱口而出,“嫂子。” 夏日夜短日长,今夜更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今晚上不留下来过夜吗。”原本累得有些睡过来的宋谢临在迷迷糊糊中察觉到她要走的时候,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扯住了她的手,他手腕上的那条红豆相思手链在那洒进来的银辉月色中散发着朦胧光芒。 “我一个女人留宿在这里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难保不会令你名声受损,何况我家中也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可这事做都做了,你还怕在搂着睡我一夜吗,再说有些事就得要有始有终才行。”显然不满怀中温香软玉离开的宋谢临也睁开了眼,手上力度稍用力些,便将对方给搂了个满怀,那唇也随之落于她遍布了好几个牙印的肩膀上。 “就是因为做了我才更不能留下,毕竟谁都不知道在天亮后会发生什么,睡吧。”松开他手,并帮他掖好被角的何朝歌凑过去吻了他红肿的唇角一下,方才离开。 “那你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寻我。”哪怕他现在的腿已经软得下不了床了,可仍是期待着下一次的到来。 果然三堂哥前面有句话说得倒是一点错没有,以后要是哪个男人嫁给了这位何女君,指不定没个几日便虚得下不了床。 “等你营养补充好些。”话里虽冷漠,可细听中还能窥到一丝柔情。 “那我便等着你来了,不过你这次可不能再存心晾我十天半月都不见半个人影。”而且他现在已经着盘算下次用什么姿势了。 “不会的,睡吧。”伸手遮住他眼睛,感受到手心处被小羽毛轻刷了几下的何朝歌等确定他真的睡着后,方才松开了手。 只是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借着从窗牖外洒进的月色端详了熟睡的少年好一会儿。 睡着后的他不像是前几次见到的冷漠矜贵,也不像上一次山上时冒着傻气的胆大,反倒像是一个得了喜爱玩具后,满足得沉沉睡去的孩童。 人都有两面,那么不知这位宋家公子又有几面?不过纵然他有千面也与她无关,因为他们对彼此而言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穿戴整齐,并将那些外露红痕用胭脂遮住的何朝歌在离开这座小院后并没有选择归家,而是提着一盏灯笼,身披碎星银光的去了张柠置办的另一处府邸。 而今夜,张柠恰好也住在里面,只因她在刚进院中的时候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男子呜咽声,听声音显然还不止是一个,不禁心生了几分感叹。 她自从被人发现后,倒是破罐子破摔。 “谁啊,大晚上的来我这处。”屋内的几人听见敲门声后,显然极为不满,却也停止了那床铺吱吱呀呀的晃动声。 “是我,如意。” “你每一次都挑这个时间段来寻我,就不担心我真的对你生恼了吗。”听见敲门声的张柠不满的推开了身上的青年,随意捡起一件泛着湿意的外衫推门出去。 只见院中银辉月色下,她的好友正如一棵傲然而立的青竹迎风舒展。见她推开门后,还对她露出了一抹浅薄笑意。 “你每一次都那么说,可什么时候真的对我生恼过。”何朝歌看着眼梢晕红,脸颊酡红的好友时,上前一步帮她搂了下凌乱的外衫。 面带暧昧的朝里头扫了一眼儿,轻声道:“不妨让我猜一下这次你的床上躺了谁,是那城南的鳏夫还是城西那对总耐不住寂寞的李家兄弟,或者是那位因着妻主常年不在家,又坐拥家财万贯的莫家主夫。” 好像她每说出一个人名,张柠的脸颊便红了几分,最后更是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并嫌弃的白了她一眼。 “你就别老拿这个取笑我了,有事进屋说吧。”张柠侧身将人给迎进屋的时候,还往院中看了好几眼,生怕她的身后偷偷跟来了些不三不四的小老鼠。 “你就不担心我看光了你那群小情人的身子吗。”话虽如此,何朝歌还是踏进了屋内,更暧昧的扫了眼那床下鞋两双与她脖间的几颗草莓印。 “我怕他们将你给吃了还差不多,反倒是那么晚了,你来找我可是因为什么事。”给各自斟了一杯茶水递过去的张柠显然语气不佳,就连那视线都频频往那放下的紫薇色缠朱瑾花帷幔的雕花大床上看去。 “自然是来还你前段时间借给我的那点钱,还有你听说了白马学院同嵩山学院会各自派几位学生做交换生一事吗。”接过白瓷梅兰茶盏小抿半口的何朝歌如实说道。 “我已经被学院开除了,你和我说这个不相当于在我伤口上撒盐吗。”即便张柠在强撑着云淡风轻的和她说着这件事,可掩藏在底下的落寞与不甘心却不曾消失半分,就连握着茶盏边缘的手也微微收紧。 何朝歌摩挲着手中白瓷茶盏边缘,随即抬眸与她对视道:“只是仅仅被嵩山学院开除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还是说你就真的甘心一辈子窝在秋水镇这分寸之地,并且一辈子因为过往而被人指指点点,就连百年黄土之下都没有脸面去见张叔叔和张婶子吗,如意。” “我怎么可能甘心,我有时候就连在午夜梦回中都总是懊悔那时的我要是听从你的话早点收手就好了,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可是这个世间最不缺的便是后悔。”否则她也不会报复性的在楼里挂牌子,归根结底还是在反抗命运的不公。 话都还未伤感完,只见张柠话锋一转道:“照影,你之前可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我想要做什么吗?”这个问题使得何朝歌瞬间愣怔了许久,就连杯中茶水洒了也未曾理会。 “嗯,你想要做什么,还要你可有过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比如权利,财富,地位,或者是娶一个与你相濡以沫的夫郎。”这些都是她年少时最幻想着想要拥有的一切。 可这些也在生活中的磋磨下一点点的溜走,最后更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没有像你想得那么的久远或者是有那么多的野心,我之前想的便一直是还清我爹爹欠下的那一大笔钱,可是当那钱还完的一刻,我也随着陷入了迷茫中。”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想过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或者是下海经商赚很多很多的钱,可是每一次当我有想行动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有一道怯懦的声音告诉我,让我安分守己,就那么简单的过完这一生多好,而且我也怕我的往事被人发现,其实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我是一个懦夫。”甚至就连她现在也是昏昏庸庸的能过一天就是一天,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她的明天在哪里,对未来也没有过大的规划。 天性,本性,未来都不在她的考虑之中,现在的她就像是一艘失去了桅杆的船,任由风往哪边吹,她便随波逐流的往哪儿去。 “你可有想过找到你的母亲吗。”在她话落的那一刻,面色凝重的张柠马上接声,并抿了口手中茶。 “从未想过。”从她娘亲扔下他们父女二人的那一刻,便决定了她是个死人的事实。 “那你可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随我离开,我们离开这里到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可好,只是你真的能舍得下穆晓一此人吗。”张柠说到那人的名字时,还小心翼翼的探她神色变化。 “何来的舍与不舍,反倒是你要是再不回床上去,你的那两个小情人指不定都要从帷幔中钻出来将你抓回去了。”她没有否定的意思,那么便是答应了。 “他们不过是等了一会儿而已,再说了他们几个都还见过你,又有什么值得好害羞的。”随着张柠话落的是那帷幔被掀开,而后从里面走出了上一次在门外邀请她的青年,连带着她的眸光也飞快的闪了闪。 “女君。”另一个眼眸含水的少年正红着脸颊,面露春色的注视着何朝歌不放,就连那只白皙的小手也想要朝她伸来。 “不了,我便不打扰你们了。”唇瓣微抿的何朝歌说完,便将手中茶盏放下往外走去。 只是在临出门时,不忘略带暧昧的扫了眼屋内的几人,随即唇瓣微扬道:“即便这事在有趣,如意也得要注意身体才行。” 可在她转身离开时,正捧着青年脸颊亲吻的张柠突然朝她露出狡黠一笑:“照影来都来了,何不留下来过夜,何况这长夜漫漫独自孤枕难眠一人,不如与我们一同纵情享乐。” 第26章 往事如烟 “还请公子自重,何况我并非是那等来者不拒之辈。”抬眸间的何朝歌斜睨了眼即将要上演不和谐场景二人后,随即大跨步朝门外走去。 就像是她前面说的,这出口的拒绝何来收回的道理。 可是等她离开张柠的府邸后却没有归家,而是选择像一具游魂那样于街道上随处乱晃。 直到天翻鱼肚白,晨曦破雾霾间,方才提着买好的早点归家,衣摆处也随之沾上了点点夜露之霜。 推开门,见到的便是那站在檐下,不知是否一夜未睡而导致眼眶通红的赵瑾玉。 “早,怎么今天起那么早。” “嫂子你还说这个,你之前明明都答应过我,说你晚上都会回家的,可是嫂子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气鼓鼓着一张脸的赵瑾玉只要一想到,她说不定是去找其他男人逍遥快活的时候。 他就恨不得冲过去划破那个贱男人的脸,再扒光了他的衣服扔在大街上,看他还敢不要脸的勾引他嫂子。 还有嫂子也真是的,若是真的有什么需求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再说了外面的那些贱男人们哪里比得过他听话,还干净。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眼下挂着一抹浅青的何朝歌揉了揉眉心,继而打了一个哈欠道: “等下你去和锦绣他们说我晚点在过去牡丹园,因为我现在实在是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还有年糕也得要辛苦你带一下了。” 即便她是个铁打的身子,这一夜未睡后也会有些吃不消的。 “嫂子和瑾玉说这话不就是见外了吗,再说了嫂子在外面赚钱养家糊口,瑾玉自然得是要将我们的小家给打理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 “所以说辛苦你了,等下我睡觉的时候记得不要过来打扰我,我先去睡觉了。”话说完,便推门往里头走去,就连那困泪也越发厚重了起来。 “嫂子。” “嗯,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还有嫂子最近也不要太累到自己才行,需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上前一步的赵瑾玉不顾她眼里的震惊,将手上的早点放在一旁后将她给抱进了怀里。 “现在的嫂子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和年糕,若是你倒了,那我和年糕怎么办。”他知道他这话既贪心又自私,可是对比这些,他还想要更自私一点才行。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即便是为了你还有年糕。”是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还有年糕和小叔子要照顾。 可纵然如此,她仍是生不出多大奋斗的心,完全同那随波逐流的浮萍一样。 而她的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更在梦里梦到了年少的回忆。 梦里是清风拂柳枝,吹起水晶珠帘晃动,碧鹦鹉对红蔷薇的炎炎夏日。 她看见穿着一件淡粉色襦裙,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的自己正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抱在怀里拿着糖葫芦逗玩,年轻的爹爹坐在一旁绣着花样,大理石桌面上摆放着一碟子切成小块的冰镇西瓜。 “朝歌的眉眼生得像我,可这五官却是生得像你,假以时日定然会是一个美人胚子。”女人的嗓音很温柔,温柔得总不由令她联想到那三月中刚从枝丫上萌芽的绿柳枝。 “我倒是希望她的相貌能生得普通一点,要是相貌过盛,指不定以后三天两头就去拐骗了其他家的小公子回来。”身着朱青色直襟长袍的何父揉了揉女童的那头细软墨发,继而放下了手中绣到一半的星河璀璨昙花图。 抬眸看向那周身写满了贵气的女人时,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道:“你要走了吗,妻主。” “对不起。”女人寻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堵塞他,唯有那么冷漠而避重就轻的三个字。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眼眶泛着少许红意的何夫强忍着喉间哽咽,手指攥得那方帕子不成型,并询问着那已经不敢同他直视的女人。 “我会回来的,等我忙完了我就会回来,何况我一个女人怎会抛下你们父女二人。”即便女人再如何发誓和保证着她会回来。 可何朝歌仍是听到了掩于底下的心虚,更察觉到了女人像是想扔包裹一样迫不及待的将他们给扔下的心情。 “等我,你们等我回来找你们,清元。” “好,无论多久,我们父女二人都会等你回来的,妻主。”纵使知道她不会再回来,可何父仍是选择了相信。 因为现在的他除了相信后,却是别无选择。 后面的后面,女人一走三年了无音讯。不但使得当地的街坊邻居嚼起了舌根,更有不少地痞流氓和讨不到夫郎的女人们因着何父貌美而打上了他的主意。以至于何朝歌幼时的夜里都是和父亲躲在衣柜后面艰难的熬过一夜,或者是看着一向温柔贤惠的父亲颤抖着将菜刀藏在枕头下。 再过不久,当地发生灾害,父亲便带着尚明几分理的她往南下逃荒而去。 最后更是在岭南安了家,可是父亲并没有一技之长,加上他又不愿改嫁和身边带了一个拖油瓶的情况下。在走投无路中只能进了楼里当那清倌,用着那些挣来的钱勉强糊口。 可楼里的生活同样是讨不了半分好的,况且还是那等卖艺不卖身,年纪又大的清倌。 等梦到了最后的尾声,她也醒了过来,只是眼角处不自觉的淌湿了泪,亦连心口处沉重得都像是压了块巨石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还未等她起身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时,便听见门外传来了几道急促的脚步声。随着门开的是那过于刺眼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涌入,也令她下意识伸手遮住。 等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的强度后,也看清了进来的人是谁,随后哑着声道:“子川哥哥,锦绣,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前面听瑾玉说你今天不舒服,便打算停了一天的摊子过来看看你,不过现在看见你没事就放心了。”快步走到床边的刘玉香将手放在她的额间探了下,发现体温和她的相差无几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有你若是不舒服便去请个大夫前来看看,要不然我担心这小毛病到时候万一拖成大毛病就糟糕了。”刘玉香说话间,不忘给她倒了一杯水过去。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些太累了而已,不过倒是麻烦你们还特意赶过来看我了。”何朝歌接过水喝了几口后,原先混沌的大脑也逐渐变得清明开来。 “你忘了吗,我们可是朋友,何况我们也只是停一天而已,也正好相当于给我们都放一天假。”刘玉香见她不再喝水后,便伸手将她手里的白瓷绕枝茶碗拿过来,并将拧干了水的湿毛巾递过去。 “先擦下脸,说不定舒服一点。” “我没忘,只是有些……” “好了,先别说那么多了,我给照影妹妹熬了点白粥,正好等着你醒过来的时候可以喝。”在他们说话的间隙中,刘语茶也正好端着那熬好并且放凉的白粥走了进来。 只见那乌木托盘上除了碗熬得浓稠香甜的白粥后,还有几样辣姜,酸豆角等小菜好送着下饭。 “我不知道照影妹妹喜欢吃什么,便随便给你准备了点小菜,希望你会喜欢。” “辛苦子川哥哥了。”许是她的饿了,当下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你是锦绣的好友,更叫我一声子川哥哥,还说辛苦和谢谢这两个字就是有些见外了。”将乌木托盘放在边上小几上的刘语茶本想喂她喝的,可是他却没有那点儿勇气,何况边上还坐着他妹妹的时候。 “瑾玉和年糕呢?”等何朝歌吃了几口白粥下肚后,这才想起什么。 “他带年糕出去买菜了,说是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不过照影妹妹确实太瘦了,得要多吃点才好看。”手指头搅动中的刘语茶回想到前面赵瑾玉离开前望向他的戒备目光时,总觉得他的那点儿心思被他给看出来了一样。 “还有照影妹妹吃完了便先睡一下,若是等下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们。” “好。”许是她最近太累了,以至于没一会儿便再次沉沉睡去。 屋里的刘玉香同刘语茶见她睡着后,便没有打扰的退了出去。 现在外头已是日渐中移,树影偏偏落枕间。 “哥哥等下去一下菜市场帮瑾玉拎点东西可好,不然我担心他一个男人又要抱着孩子又要拿菜的,实在是多有不方便。”原先她的本意是她过去帮忙的,可是一想到瑾玉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公子,加上她也有婚约在身。 若是真的凑在一起,即便二者清者自清,也难免会让一些多舌之人乱嚼舌根,而且她也不想让陈瑜误会什么。 “即便妹妹没说,我也正打算去菜市场帮忙的,不过照影妹妹便先麻烦妹妹照顾了。”唇瓣半抿的刘语茶扫了一眼那屋里头睡得正香甜的女人一眼后,方才起身往外面走去。 “嗯。” “不过哥哥,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些错的选择还是尽早放下为好。须知迷途知返,尚早为安。”刘玉香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往室内走去,并合上了房门,完全不理会他听到后会如何作想。 “可有时候即便是错的选择,我也想走下去。”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风一吹便散了,更不吹到那人的耳畔半分。 第27章 他有的,我也要 随着柳条重新舒展枝丫,芙蕖花蕊初绽放的那一刻,也是到了日落西山,倦鸟归林间。 睡了许久的何朝歌在醒来后不但觉得神清气爽,就连身上也同样黏糊糊得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般的难受。 可当她将外衫褪尽,并准备更换里衣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那扇紧闭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条小缝,而后是那落日余晖争先恐后往里涌的画面。 “子川哥哥还没回家吗?”门轴转动的刹那间,何朝歌立即捡起外衫将自己给包裹起来。 可她却忘了外衫过短,更甚是轻薄,连带着她亦是半遮半掩,如云端隔雾观花。 视线所及的是那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视线上移后是那挺翘的臀部,细得只要他单手就能搂住的杨柳腰肢,起伏得令他见之忘羞的山峦起伏。其中最为惹得他脸颊发烫的还当属白雪皑皑上盛放的娇艳红梅,连带着他的呼吸都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锦绣担心你一个人在家,要是不小心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会没有人照顾你,便先让我留下,还有瑾玉弟弟现在正抱着年糕在洗澡,等下便会过来。”端着一碗酸梅汤进来的刘语茶在见到她正在更衣的时候,人非但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就连那目光都时不时的往她光滑细腻得如羊脂白玉的后背上瞥去。 “照影妹妹虽说有些需求是正常的,可也不要随便就到外面胡来,不然我担心会染上一些不必要的毛病。” “不会的,此事我有分寸,还请子川哥哥先出去一下。”被一个男人盯着看时虽觉得没有什么,甚至是稀松平常的何朝歌在被好友的哥哥看着的时候,却忍不住心生了几分尴尬。 “嗯,那我便将这酸梅汤放在这里,等下照影妹妹记得喝。”他在出去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脚步,就差没有再一步三回头。 等天色渐暗,几颗细碎小星点缀黛青黯紫山峦边时,何朝歌因为不放心他一个男人走夜路,便打算陪他一起回去。 因为天热,加上临近中秋,现在夜间出来走动的人也是只多不少。 等二人经过一处卖着簪子佩饰的小摊时,何朝歌见身旁人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后。 便拉着他走到了摊子前,并拿起了一支白玉梅花簪,笑问:“喜欢吗,子川哥哥。” “喜欢。”眸光闪了闪的刘语茶看着这支放在他手心中的白玉梅花簪时,白净的面容上瞬间浮现两抹嫣红。 “子川哥哥喜欢就好,我还担心我挑簪子的眼光会不符合子川哥哥的审美。” “照影妹妹的审美一向都是拔尖的好,不过照影妹妹送这个给我的话就实在是有些破费了。”即便他再喜欢,也得要拒绝才是。 “一支簪子又值不了多少钱,何况我都还没有感谢子川哥哥最近帮了我那么多,这个就当是我感谢子川哥哥的谢礼可好。” “那,谢谢照影妹妹了。”心里泛着点点甜意的刘语茶看着手心中的这支簪子时,很想让她为他亲手戴上的,却又总是失了勇气。 正当他们打算往前走时,谁知流年不利的遇上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也因此染上了浑浊。 “哟,这不是子川哥哥同何女君吗,看这恩爱的样,也不知道奴家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二人的喜酒。”今夜的玉莲儿身边倒是没有陈嘉琪陪同,可那咄咄逼人的口吻仍是令人听着便嫌恶。 “不过瞧你们这样,恐怕也是好事将近了,何女君选簪子的眼光倒是不错,就是选男人的眼光实在是糟糕了点。”半卷起一缕发置于指尖缠玩的玉莲儿眉梢微挑,漆黑的瞳孔在扫过那面容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刘语茶时,心下既是讽刺又是嫉妒。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居然还学癞|蛤|蟆吃天鹅肉,关键是那只天鹅还眼瞎。 “自然是快了,反倒是玉侧夫有空也得要学一下男德才行,否则瞧着就令人倒尽了胃口。”何朝歌扫了男人一眼,随即搂着血色尽失的刘语茶从他面前走过。 有时候无视,才是最不尊重人的。 “本侧夫的男德学得好得很,即便在差也比子川哥哥要好上那么一点,反倒是本侧夫思来想去那么久,还是不明白何女君好好的一个女人,这眼光就怎么能那么差劲呢。”差得一度令他怀疑,是不是那个姓刘的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我的眼光好得很,反倒是陈秀才的眼光才是真的糟糕透顶,不但错将珍珠当鱼目,更将鱼目当珍珠。”何朝歌不想失了身份的与他继续争论,而是牵着恐惧得有些身子发颤的刘语茶离开。 她并没有马上带他回刘家,而是去了就近的一间饭馆用膳。 因为一楼过于闹腾,她便带着人上了二楼。 “子川哥哥可有什么想要吃的吗。”何朝歌将菜单递过去的时候,不忘点了几道她喜欢的韭菜炒蛋,爆炒肉片加一盅老母鸡汤。 “我都可以,何况照影妹妹一向知道我口味的。”用低头掩饰抹泪的刘语茶嗓音闷闷的,就像是夏日里躲在棉被里大哭过一场一样。 “那我便帮你点一份不加辣的芹菜炒牛肉与蒜香小青菜可好。”他们二人的口味倒是有些南辕北辙,只因一个嗜辣和重口,一个却是饮食清淡。 “嗯,不过照影妹妹为何要对我那么好。”手指绞动着衣袂上云锦花纹,眼眶泛红的刘语茶抬眸注视着她,似要寻求一个答案。 因为他眼里的复杂情绪过多,竟是使得何朝歌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能选择避重就轻。 “因为子川哥哥很好,也值得我对你那么好。”最重要的是你是锦绣的哥哥,也仅此而已。 “可是我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改变不了我在他们眼中的事实,一个离过婚又不能生育的男人。”同时,这也是伴随着他一生的噩梦。 “我不管其他人眼中是如何想的,我只知道我眼中的子川哥哥是坚强,善良又温柔的男人。有时候男人生不出孩子并不是男人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女人的,反倒是子川哥哥不要总是贬低自己才对。”何朝歌看着这菜都还没上就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的刘语茶后,无奈的轻叹一声为他拭去眼角泪花。 “每个人生来都会带着或多或少的缺点,天底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子川哥哥又为何总是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你只需要知道人生短短几十载,只要你无愧父母和天地与自己便好” “那照影妹妹喜欢我吗。”刘语茶抬起那双泛着泪的眼睛时,也趁机抓住了她的手,神情中既是卑怯又是期待。 “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将子川哥哥当成哥哥看待。”也只能是当成哥哥看待。 而且她有自己的坚持和不将就。 “我知道。”可越是这样,他才越不甘心。 所以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在身处黑暗的时候遇到那么一个女君,特别是当那位女君还是自己妹妹好友的情况下。 何朝歌深知此事再谈论下去的话也顶多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倒不如提前寻了其他借口离去,道:“我先去让小二姐给子川哥哥打一盆水进来,子川哥哥先在里面等我一下。” “好,那我便等着照影妹妹回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刘语茶却是将眼眶里的泪收了回去,可藏在袖袋里的药包却是悄悄地露出了一个角来。 等何朝歌推开门走至走廊处时,正好看见了隔壁间同样推门走出的少年,还未等她出声。 那身着水色竹青广袖直襟长袍的少年先一步开了口:“你给其他人买簪子的时候,也不见得给我买上一支。”话里不但染着酸,更染着怒。 “那我现在也送你一支,如今可满意了吗。”快步朝其走近的何朝歌在说话时,便像是变戏法般变出了另一支青玉莲花簪。 想来这人应该是前面从这二楼的窗户边看见了她送人簪子的场景,也好在她先前有准备。 “这还差不多。”宋谢临收到簪子后,马上转怒为笑,并让她为他戴上。 其实连他也不明白这种莫名的情愫到底是因何而来,只知道他现在包了她,那么她一定得要哄自己开心才行,要不然的话,他还不如拿那钱去打水漂玩。 “喜欢就好,只是那么晚了你怎么又不带书童一个人出来,你就不担心会遇到危险吗,何况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饭馆中。”显然她话里很不赞同他的做法,就连那视线都往他身后的包厢里看了几眼。 “放心,还有我又没有傻到一个人订一间包厢吃饭。”回想到山洞里的那一夜时,他又是脚趾头扣地般的羞赧。 可是更多的还是他们上一次的肆意纠缠,连带着他回想到那时的绮梦后,就连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染上了滚烫之意。 “嗯。”紧接着又是一阵无话。 “若是无事,那我便先进去,还有你也早点回去为好,免得惹来其他人担心。”将一绺黏在脸颊旁的发丝别到耳后,何朝歌也正好出声告辞。 眼见她要走,宋谢临立即出声道:“你这人都看见我了,你就,就没有什么想法吗,再说今晚上……” “公子年纪还小,须知纵欲过度不好。”抿了抿唇的何朝歌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随即松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第28章 陷阱 等何朝歌端着一盆水进来的时候,发现菜已经上齐了,遂拧干了帕子递过去。 “不好意思让子川哥哥久等了,不过照影见子川哥哥的脸上出了点汗,不如用帕子擦一下后会舒服点。” “谢谢照影妹妹。”前面正捧着大麦茶小口抿着的刘语茶接过后只是随意擦了下那双通红的眼,便放下了。 而且他在捧着米饭吃的时候,就真的只是在吃米饭。 “子川哥哥就是太瘦了,得要多吃点好看。”何朝歌见他一直都在低头吃着白饭后,不由往他碗里夹了菜。 “我倒是觉得我还行,若是我胖了的话指不定比现在更难看。”先前不知是谁点的酒被打开,此刻正于这不大的室内散发着迷离酒香。 “我记得这里的青梅酒倒是不错,照影妹妹尝下。”强忍着指尖颤意的刘语茶将那酒杯斟满,随后递过去给她。 “不了,若是我也醉了,届时谁来照顾子川哥哥。”何朝歌看着递过来的青梅酒时,下意识的便要拒绝。 和女子在一起饮酒时她倒是没有什么,可她最怕的便是和男子。 “我知道明天的我们还要出摊,可我现在的心情实在难受,还有照影妹妹就陪我喝一杯,就一杯好不好,因为除了你后,我便再也寻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了。”男人的嗓音里带着浓重的恳求,就连泪光都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起了转儿。 “不过酒这东西虽好,子川哥哥也须知借酒消愁愁更愁。”接过青梅酒的何朝歌抿了一口后,发现这酒的味道确实不错,连带着她也像是受了蛊惑般的多饮了几杯。 “我知道,可有时候当心里积压的事情多了,难免会想要寻一个发泄口。可我在家中又不敢让他们发现我偷饮酒,也就只有在照影妹妹面前能随心一点,而且也只有照影妹妹看见我一个男子喝酒时不会用那些男德来束缚我。”他说话间,便再次将她面前的酒盏满上。 “这青梅酒不醉人,照影妹妹哪怕多喝点也无妨。”男人在斟酒中,连人也不自觉的挪到了她的身边。 以至于到了最后,何朝歌都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只知道她在最后,就连看人时都有了几分重影,偏生那杯中酒还是满的。 “照影妹妹可是醉了?”等见着她脸颊泛起红晕,眼眸迷离间,一直殷勤给人劝酒的刘语茶这才停止了劝君多饮几杯。 手中握着七分酒,眼眸迷离的何朝歌刚想张嘴说她没有醉的,却已然是一头栽了下去。 好在她面前的菜碟子已经被挪开了,也免了会一头栽进菜里洗脸的窘迫。 前面同样回了包厢中的宋谢临才刚坐下,便被眼尖的宋钰瞄到了他髻发间的青玉簪,不由眨了眨眼,暧昧的调侃道:“前面轩宝说是要出去解手,可没有说是要去买簪子的。” “不过瞧这簪子的做工,料子皆不错的模样,想必那人也定然是极有眼光的,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君能笼获得了堂弟这朵高岭之花的心。”若是不允许,他现在指不定想要推门出去瞧一眼。 “那人的眼光确实不错,至于是哪位女君,轩宝却是无可奉告。”伸手抚了下那支青玉簪的宋谢临不知想到了什么,就连唇边都扬起一抹浅笑,直看得一旁的宋钰牙根倒酸。 今夜的包厢中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宋言却夫妻二人与宋钰的未婚妻——何久临。 其他人倒是略带调侃的看着他那支青玉簪,唯独宋言却是黑沉了一张脸,亦连放在膝盖上的手也骤然抓紧。 而另一边,今夜左等右等不回来人的赵瑾玉气恼得不知蹲在院子里头拔死了多少棵杂草,边上还散落着几只被他用弹弓打下,并被残忍折磨致死的麻雀。 他觉得嫂子肯定是在外面有其他的野男人了,否则怎么会一连好几夜都不归家。 若是让他知道是哪个小贱人的话,看他不将他的脸划花,再将他给扔进那最下等的猪圈里。 随着风轻轻地扬,檐下灯火微微地晃,就连天空中的半弯月牙也被乌云遮住了光线。 下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但使得这温度下降几分,更是打湿一地残红败柳无人理。 “嘶。” 一夜宿醉难受的何朝歌在起身时,仍是觉得脑袋昏涨得难受,可当她准备起身下床时,手心中却无意触摸到一具光滑的躯体,连带着她的那点儿困意和醉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等她艰难的,形如机械的将脸挪过去的时候,对上的正是男人恬静的睡颜,以及她雪白肌肤上盛开的娇艳红梅,而他的一只手还紧圈着她的腰肢不放。 空气中传来的甜腻花香与那恼人的栗子香正不断的侵占着她的神经,以及她的四肢百骸。 在怀中人醒来的那一刻,刘语茶方才羽睫轻颤的睁开眼,等见到她时,先是脸颊泛着羞涩的红,随即糯着声儿道:“照影妹妹。”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昨晚上喝的酒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她不是个蠢的,何况有些事只要一想便能猜出个大概来,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等接触到她泛寒的视线时,男人的脸已然由红转为惨白,就连那嗓音也染上了点点做错事后的哽咽:“我不会强迫照影妹妹负责的,何况…何况昨夜的我也是甘愿的。” “你先起来。”强忍着厌恶的何朝歌刚想推开他的时候,却忘记了锦被下的二人皆是未着寸衣。 “照,照影妹妹。”刘语茶也对他这样的反应感到羞耻,可更多的是他还想要更多,那本桎梏着她腰肢的力度也再度将她朝他推过来。 就像昨晚上他们的气味彼此交融在一起,更使得这天地之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 “你给我起来,刘语茶。”有些事可以,有些事不可以,就好比有些人可以,有些人却不可以。 “对不起,我听照影妹妹的。”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般的艰难。 可那动作并不像他嘴里答应得那么轻松,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往里游走,连那清风拍户牖声都唤不回他的半分理智。 这一次的何朝歌不在等他慢吞吞如蜗牛的速度,而是兀自推开了男人后往床下走去。可在下一秒,那房门也不合时宜的被人推开。 “你,你们在做什么!”前面听到嫂子在客栈中等着他去送衣服的赵瑾玉看见这一幕时,顿时瞳孔猩红哧裂,甚至是动作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的将刘语茶给拉下床去。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怎么敢不要脸的爬我嫂子的床。” 因为赵瑾玉无心的一声大喊引得不少人围过来窃窃私语,更迫使何朝歌纵然有天大的不情愿,也得要强忍着恶心与愤怒迎娶刘语茶为妾室。 甚至那时间就订在三日后,同时婚事一切从简,知道他们喜结良缘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以至于就连这院中都是空荡荡得不见半分喜气。 在第二日,何朝歌正烦躁不已的将手中拿倒的书籍翻来覆去却看不进去一个字的时候,本应该在家里为刘语茶准备一应结婚琐事的刘玉香却登门前来。 “照影,我知道那个晚上|你和我哥哥肯定只是一个意外,若是你不想娶我哥哥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我哥哥的条件我自己知道。”攥紧着拳头的刘玉香看着眉间笼罩寒意的好友时,终是鼓足了勇气。 第29章 不被爱的人 “纵然是意外也好,不是意外也罢,我于情于理都得要对子川哥哥负责,否则我就真的是白读多年圣贤书了。”端起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的何朝歌怎么都没有想到。 她这一次没有栽在居心叵测的刘瑜手中,反倒是栽在了往日里头她最没有防备的刘语茶手中。 这叫什么,阴沟里翻船。 其实在刘玉香说不需要娶的时候,她也曾心生了动摇,可却在下一秒就摇头否定。 先不说会不会同他们就此交恶,光是以后在她想要走仕途的道路上都会留下一个污点。并且她再过不久后还打算同白马学院做交换生离开这里,多重利弊交叠之下,她只能妥协。 何况不就是娶一个妾回家里当摆设吗,她自认还是能养得起多一张嘴的。 “可我却不想你受了委屈。”何况有些事,本就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了不对等的关系上,甚至这还是对方算计来的。 刘玉香没有想到她大哥的胆子居然会那么的大,连带着她现在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好友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发生了这种事,最受委屈的还是你哥哥,而且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委屈的。”摩挲着茶盏边缘的何朝歌顿了下话头,继而道: “何况你把你哥哥交给我,不比交给其他人更放心吗。” 张了张嘴的刘玉香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唯有将那挂在腰间的秋香色绣银香囊递过去,道:“你的血糖本就低,往常应该多吃点糖才是。” “你倒是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糖。”何朝歌接过她递过来的糖袋子,随后打开拈了颗扔进嘴里。 可这嘴里甜了,心里仍是苦得一塌糊涂。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怎么可能会忘记,若是以后你想和离了的话我不会多说什么,还有我代我哥哥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等话落后,她这一次却是在难以面对她的转身离开。 等刘玉香离开后,前面躲在房间里的赵瑾玉也抱着同样眼眶哭得红肿的年糕走了过来。“嫂子,你真的要娶那个男人为妾吗。”许是少年哭多了,就连嗓音都带着浓重的哽咽。 “对不起。” “娘亲不要娶其他人好不好,年糕不喜欢那个男人,年糕也不要其他人抢走娘亲。”被放下来后的年糕迈着小胳膊小腿的抱着她的腿不放。 那嚎啕大哭的模样总令何朝歌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哭得背过气一样。 “可是娘亲对那位哥哥做了不好的事,娘亲只能纳他,以后年糕可不要像娘亲这样才好。”有些事,做错了便是错了,纵然这都是建立在欺骗和算计之下的结果。 “那年糕喜欢小叔叔,娘亲娶小叔叔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年糕不要娘亲娶其他人。”攥紧着娘亲衣裙的年糕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娶其他人。 只知道肯定是像小叔叔说的那样,那个人是来抢走她娘亲,并且以后还会赶她和小叔叔出去的坏男人。 “对不起。”此刻的何朝歌觉得她就只会吐出那么一句话了,就连她的嗓子眼也是堵得难受。 “我不要嫂子的对不起,还有嫂子为什么要纳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而且那一次的事分明还是他算计来的!”其实归根结底,赵瑾玉最恨的人还是他。 要是他那天没有推开那扇房门,或是没有叫出声来的话,那么情况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嫂子不会娶那个又老又脏又生不出蛋的老男人,即便只是一个妾的身份他也不允许! 可是他们在如何反对,都改变不了婚礼的如期而至。 夜里,大红龙凤烛相互摇曳生姿,檐下双囍灯笼照得地面一片辉红,也照得屋内二人剪影如那影影绰绰的泼墨山水画。 “照影妹妹今夜不留下来吗。”坐在床沿边,已经被挑开喜盖,脸颊绯红的刘语茶正眼带希冀的期盼着她能留下来。 “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将子川哥哥当哥哥看待,以后若是子川哥哥有了喜欢的女君后,照影定然不会阻止子川哥哥的幸福,更会亲手送给子川哥哥一份嫁妆。” “如今天色已晚,子川哥哥还是早点休息为好。”等话说完,何朝歌便不再多言的转身离去。 “照影妹妹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哪怕是连那么一点点儿都没有吗。”即便这都是他算计得来的,可他仍是贪心的想要更多。 “我说了,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将子川哥哥当成哥哥看待,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改变分毫。”推开房门走出去的何朝歌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随后唇瓣紧抿着往门外离开。 她在离开府邸的时候,不忘换下了身上这件看着既累赘又惹得她生厌的喜服。 随着她离家外出的那一刻,也使得这本应该是喜气洋洋的喜房中笼罩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暗影。 之前听到她要成婚一事的宋谢临鬼使神差的在她成婚的前一日给她送了信,说他在老地方等她,即便他知道她不会来,可仍是贪心的想要一试。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就连他的那颗心也变得如坠冰窟,正当他准备熄灯睡觉时,却听见门推开的声音,还未等他惊呼出声时,只见那人开了口。 “是我。” 提着一盏灯笼,推门入内的何朝歌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穿了件大红色缠花直襟长袍,墨发随意用着根朱红鹤纹发带系在脑后的少年。 “那么晚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毕竟今晚上可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人来了他心里虽高兴,可是这嘴上总忍不住埋汰一二。 “自然是家中那位糟糠之夫不如公子生得貌美。”这一次并没有同前面那么多步骤的何朝歌只是为他系了那根绸缎后,便拉下了那遮星避月的水色牡丹帷幔。 “算你这句话说得动听,你轻点。”被咬得嘴巴有些发麻的少年不由伸出手推了推她。 “还有你胆敢在本公子身上留下痕迹的话,你看本公子会不会生恼了你。”被人伺候得舒坦得哼哼唧唧的宋谢临不时从嘴里吐出几句话来。 “若是你真的生恼了我,那么你以后还从哪里去寻那么一个可人的宝贝。”何朝歌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的任由少年捣鼓。 “宝贝虽好,可要是真的恼了本公子,这宝贝本公子不要也罢。” 二人胡闹到了天微微亮时,那张摇晃了一夜的红木雕花大床方才停下了晃动。 就连宋谢临累得在她的手才刚放上去的那一刻,便哼哼唧唧道:“不要了,不要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睡吧,还有好梦。” 随意用着冷水擦拭身体干净,见着现在天色未大亮后,何朝歌先去了小摊处要了一碗豆浆和一笼小笼包坐下来慢慢吃。 等见着天色逐渐大亮,街上行人走动也多了起来后,方才再打包了两笼小笼包和几个菜肉包子回去。 何况有些事,她在如何逃避也终有要面对的一日。 等何朝歌推开门,看见的便是那哭了一夜,现在眼睛都还未消的一大一小正站在院中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来时,只觉得喉咙发涩得难受。 “嫂子。” “娘亲。”紧接着便是那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啜泣音。 “嗯,我给你们买了早点,你们先吃。”何朝歌将买来的早点递过去给他们后,并未再理会他们哭闹的推门进去。 她本以为推开门后,见到的会是那人睡眼朦胧的刚起之态,可没有想到的是他守着残灯,枯坐床边一夜的场景。 “照影妹妹,你回来了。” 第30章 本性暴露 “照影妹妹,你回来了。”男人的嗓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哑意,眼睛里还带着一夜未睡后生出的血丝,交叠于喜服上的手也早已攥得骨节泛白,掌心皮肉瘀紫。 “嗯,我买了早点回来,等下你洗漱后再出来吃,还有我不是说了让你不必等我,并且早点睡的吗。”除此之外,她竟是不知道要和他再说些什么。 何况他们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误。既是错的,何不尽早剪短,省得徒增忧愁。 “我不过是有些睡不着罢了,反倒是照影妹妹昨夜去了何处,你可知道你昨晚彻夜未归时,我有多担心你吗。”红唇微咬的刘语茶想要起身为她换衣的。 却因为坐了一夜而导致双腿发麻,并在刚站起来后,整个人就直接往地上栽去。 若非身旁人眼疾手快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肢,指不定他定然会等来一阵疼痛。 “照,照影妹妹。”被人拥进怀里的那一刻,连带着他的身子都软了几分。 “你先起来,还有我昨晚上只是去好友家留宿一夜罢了。”唇瓣微抿的何朝歌看着怀中人时,语气冷淡。 “可我腿有些麻了,可以麻烦妻主抱我回床上吗。”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妻主”,就连内心深处都弥漫着藏不住的甜意。 何朝歌并未回话,而是直接将他抱起放在床上,并将床上洒的干桂圆,红枣,花生尽数扫下床铺,扯过锦被盖在他身上。 因为他脸上妆容未卸,她便用沾水毛巾将他脸上的妆容尽数擦干净,又将他头上戴着的红绸垂缨如意冠取下。 在她动作间,刘语茶一直表现得极为乖巧,只是那双眼睛在看着她的时候,却温柔得能拧出水来一样。 “这些小事怎么好麻烦妻主亲自动手,我可以自己弄的。”双手绞着朱瑾红锦被的刘语茶在她靠近他的刹那间,亦连胸腔中的那颗心都恍如要跳出来般。 果然,他就知道照影妹妹是一个温柔的人,而他当时的所作所为也是对的。 “不过是些许小事,反倒是你昨晚上一夜没睡,等下先睡一会,晚点再起来吃东西也不迟。”何朝歌见他脸上妆容已经洗净,遂帮他掖了下被角,并伸手遮住了他泛着血丝的眼睛。 “睡吧。” 可见她要走的刘语茶马上拉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哀求的起身道:“可我现在睡不着,我想要和妻主再多说一会儿话。”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有些话等你醒来后再说也不迟。”言外之意,便是拒绝。 可是当她想要将手抽离时,却发现被男人攥得很紧。 “妻主先别走,我就只是想要问妻主一句,妻主当初为何会答应娶我,你明,明明知道……”剩下的那些话实在是过于令他难以启齿了点,方才选择消了音。 “因为你是男人,加上发生了这种事后,吃亏的永远都是男人,仅此而已。”还有她也不想失去锦绣这个好友,加上娶他的一部分原因就当是偿还了刘家对她那么多年的照顾,以及当年为她父亲掏钱下葬一事的恩情。 “就只是因为这个吗。”这一句话,显然连他都不大相信。 “嗯,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先睡一觉,晚点有事的话可以找瑾玉,因为我等下要出去一趟。”随着话音一落,她便直接将手从他手心中抽离,并衣袂纷飞往外走去。 “好。”当门合上的那一刻,也使得刘语茶本想要说的那些话瞬间咽回了嗓子里,更是一阵困意涌来。 可是还未等他陷入沉睡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随后不大的房间里回荡着一句尖酸刻薄的话。 “啧,青天|白|日里的还睡什么觉,我可记得我嫂子昨晚上都没有留在家里住的,可别说你是被哪来的孤魂野鬼给折腾得连床都下不了。” “不是我赵瑾玉说你,你都一个二婚的老男人了,怎么就能没有一点儿眼力见,也难怪会被人休弃在家,要不是我家嫂子心善,你以为谁会要你这只破鞋。”说完,进门后的赵瑾玉还嫌恶的伸手捂鼻,瞧他的眼神,就跟在看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一样。 并且自从刘语茶用了那等下作的手段逼迫嫂子纳了他后,就连赵瑾玉原先维持的假象也彻底撕碎,随后露出独属于恶的本性。 唇瓣蠕|动的刘语茶也不反驳,只是十指成爪,紧抓着身下床单。 “既然醒了还不快点起床干活,省得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家请了一尊大佛回来供着。你现在嫁给我家嫂子后,正好家里也省下了请仆人的钱。吃完饭后记得将碗和衣服洗了,家里头里里外外也得要擦干净才行,毕竟我们家可不养什么闲人,还是只连蛋都不会下的公鸡。”说完,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会的。” 可是等刘语茶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厨房里哪里有留给他吃的东西,就连厨房里的米油盐酱醋茶都被赵瑾玉给藏起来了。 他无奈之下只能舀了一瓢水充饥。 不过这些刁难对他而言并不难捱,只因有舍才有得。 而今天一整天,不但是不见何朝歌人影,就连赵瑾玉同样抱着年糕不归家,更显得偌大的院落空荡荡得可怕。 随着橘黄暖阳洒云鳞,彩云绯绯染天际的傍晚时分,那出去了一整天的人儿方才踏着落日余晖缓缓而归。 等何朝歌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正提着一桶水在旁边,头戴黑色儒巾,并拿着抹布擦拭窗牖的刘语茶,不解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要打扫房间了?” “我不过是觉得今天天气好,就想着将房子打扫一下。”刘语茶见她手上还提着用荷叶包的吃食时,本想要伸手接过的,却在半途中想到他手脏,只能收回。 “若是房子脏了,直接请人来打扫便可。”何况这点钱,她还是有的。 “嗯,我知道了,反倒是妻主在外面都忙活了一天了,现在肯定饿了,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去煮饭。”他不知道她饿不饿,他只知道他已经饿得有些手脚发软。 “好,辛苦你了。”何朝歌将糕点放在石桌后,却遍寻不到他们二人身影时,问道:“瑾玉和年糕呢?” 而说到名字的人也正好牵着年糕走了进来,“我刚才抱着年糕出去买菜了,还有我不知道子川哥哥喜欢吃什么,就只买了点嫂子爱吃的。” “我不挑的,你们先在外面坐下,我马上就煮好饭出来。”说完,刘语茶便将手往自己腰间围裙擦了好几下,这才接过他买来的晚菜。 “那好,我正好进来帮子川哥哥打下手,这样也能快一点。”赵瑾玉脸上带着一缕浅笑,完全令人联想不到就是这样的人会在今早上说出那种话来。 唇瓣微张的刘语茶本想要拒绝的,可是在看见正拿着糖葫芦哄年糕的何朝歌时,却是难以吐出拒绝。 “那便麻烦瑾玉进来帮忙了。”只是这笑,略带几分强颜欢笑。 “这怎么能是麻烦呢,而且之前都一直是我煮饭给嫂子吃的,嫂子也习惯了吃我做的饭菜。”原本他在外面应该喊何朝歌为何姐姐的,可是他此刻却不想了。 因为如今天热,他们便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吃饭,并在周边点燃了几盏灯笼用来照明,几只小猫绕腿撒娇。 刘语茶见她许久没有动筷时,便给她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进了碗里,问:“可是我做的饭菜不合妻主胃口?” 他又看了眼桌上的蒜蓉大白菜,清炒空心菜,韭菜炒蛋,紫菜蛋花汤加一碟碎肉末炒豇豆。并确定这些全部是瑾玉说她因为最近体内肝火旺,大夫特意吩咐要她饮食清淡后做的。 “并无,我只是今天在外面吃饱了,现在不太饿而已。”特别是当她看见这满桌的清淡绿菜时,便连下筷的胃口都没有。 “你们多吃点。”随后接过了赵瑾玉手里的蛋羹与那奶娃娃,道:“我来喂年糕吃饭就好,你先吃自己的先。” 被何朝歌抱在怀里的年糕则抱着她的手,撒娇道:“阿娘,年糕明天还想要吃糖葫芦,更想要阿娘带年糕出去玩。”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和嫂子就带年糕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年糕前些天不是还说想要风筝吗。” “可是比起风筝筝,年糕更想要娘亲。” 正往嘴里扒了一口饭的刘语茶竟觉得嘴里的菜味如嚼蜡,甚至他们看起来才像是一家三口,而他只是一个来做客的陌生人。 还有赵瑾玉为什么会叫照影妹妹做嫂子?年糕喊的娘亲又是什么意思? 等吃完了饭后,刘语茶婉拒了他们要帮忙洗碗的好意。 等他洗碗出来后,便看见了候在门外,周身笼罩在清辉月色中,宛如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的何朝歌时。 忍不住脸颊绯红,道:“妻主。” 即便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不择手段换来的,可他仍是贪心的想要更多。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并未多言,只是让他跟她回了房间,并合上了房门,因为有些事,也得要告诉他了。 “妻主可是想要和我说什么。”莫名地,他感觉到了几分不安,并且隐隐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 “其实年糕是我的孩子,瑾玉并非是我的远房亲戚,而是我孩子的小叔子。” 只因为有些事堵不如疏,加上自己查到的与对方亲口说的,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心境。 第31章 迷情图 “嗯,我会把年糕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何况他这一生中,也不会有孕育孩子的可能。 何朝歌知道他心里肯定带了点埋怨的,随即轻叹一声,“我之前说的那句话依旧作数,若是当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我就会与你合离,更会给你准备一笔嫁妆。” “可我……”刘语茶的话还未全部说完。 却被何朝歌先一步打断,“我想起来我明天还有事,你早点睡。”说完便转身推门离开。 可还未等她推门出去,身后人却突然抱住了她,那双手更搂着她的腰肢不放,哀求着:“我说过我不会再嫁给其他人的,还有我们二人都成婚几天了,妻主为何都不愿与子川同住一间房,甚至是多待一会,难道子川就真的如此不堪,甚至是惹妻主厌恶吗。” “我从未讨厌过你,而且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将你当成哥哥看待。”当她的手想要松开他的手时,却发现他的手越发得寸进尺,连带着她也多了几分恼意。 “放开。” “我不放,我要是放开的话,妻主就跑了。” “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成哥哥看待,可我却不是这样想的。我只知道我刘语茶现在嫁给了你何朝歌后,就生是你们何家的人,死是你们何家的鬼,而且除了你之外,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要我了,所以妻主不要丢下子川好不好。”男人眼眶泛泪,喉间压着无尽哽咽。 “怎么会有人不要你,你只是喜欢胡思乱想罢了,还有你早点睡。”何朝歌知道她说的那些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当下直接将他的手掰开。 因为她有时候,完全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等她推门出来后,看见的便是那么晚了都还未睡的赵瑾玉正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门外。 双眉间凝聚一抹愠怒的赵瑾玉上前一步,强压着寒气喊了一声“嫂子。” “嗯,怎么那么晚了还没睡。” “我不过是有些睡不着,还有嫂子能不能和我说一下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嫂子说过话了。”赵瑾玉担心会被拒绝,复道:“年糕已经睡着了。” 何朝歌见他执拗的表情后,无奈道:“好,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嫂子明明知道那人是陷害嫂子的,嫂子为什么还要同意娶他。”即便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次了,可他还是想要再听一次。 “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事都往往会令人身不由己,加上发生了这种事后,吃亏与受万人唾弃的终究是男子,如今很晚了,你记得早点睡。”不欲再多言的何朝歌说完,便转身进了书房中。 “可是其他人我都能同意,唯独他不行,我更不想要让年糕和这种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明明他也是一个准备成年的哥儿了,为什么嫂子就不会看看他。 难道他就真的如此不堪吗?当初比不上那个一无是处的好大哥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一个生不出蛋的老男人都比不过了吗。 不,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因为嫂子只能是他赵瑾玉一人的! 自从那天的交谈后,何朝歌竟是下意识的躲起了刘语茶。 好在他是二嫁身,加上只是一个侍郎的身份,自然没有三天后回门的习俗。 而前面躲了几天的何朝歌深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下便买了几样糕点回家。 可是等她刚推门进来,看见的便是头发乱糟糟,眼眶中泪珠流转,并还在不断抹着眼泪的年糕朝她扑来的场景,并且院中不见子川与瑾玉。 “娘亲你终于回来了,呜,年,年糕被那个叔叔掐得好痛,你看年糕的手都红了。” 何朝歌用帕子将年糕眼角泪痕擦净,并将她黏在脸上的发丝别在耳后,方才拧眉问:“是哪个叔叔?” “就是前些天住进了我们家的那个坏叔叔,年糕都说疼了,他还掐我,还说等娘亲以后有了新妹妹后就不会要年糕了。”有时候小孩子说的话虽是童言无忌,却也是杀伤力最大的。 “娘亲以后会不会不要年糕了,还有娘,娘亲是不是也像他说的一样,嫌弃年糕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累赘。” “不会,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要年糕。”眼眸半垂的何朝歌将她的缠花绣兰袖口往上一撸,只见上面布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指痕。 不过这些痕迹都很新,并且难以被人发现,在联想到他们两人都不在屋里的怪异之景时,眸色渐深。 见她不说话,年糕哭得更凶的扯着她的竹纹团花袖口,“那娘亲你记得要快点将那个坏叔叔给赶出去才行,要不然年糕害怕。” “你看那个坏男人现在都敢掐年糕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做出更过分的事,而且要不是他,娘亲怎么会那么久都不回家看年糕和小叔叔。” “年糕不哭了,等下娘亲给你上药好不好,上完药就不疼了,此事我会和他说的。”很显然,何朝歌并未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因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可同样也有一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那娘亲记得一定要狠狠的批评他才行,要不然年糕害怕。”窝在何朝歌怀里的年糕仍是抹着眼泪抽抽搭搭。 “好,晚点我会和他说的。” 可是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等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却不见刘语茶。 一问,原来是他回娘家了,也正好令她松了一口气。 “瑾玉要是早知道嫂子今天回家的话,就再多买点嫂子爱吃的菜了。”知她喜香辣咸油菜色的赵瑾玉温柔的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还有嫂子你最近几天不在家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不过是借了几笔抄书的活计,又担心夜归时会扰了你们美梦,方才在好友家暂住了几天。”何朝歌看着她堆满了菜的碗,和那只再次准备给她夹菜的手时。 道:“反倒是你不用总是给我夹菜,我想吃什么会自己夹的。” “娘亲,吃。”前面见小叔叔给娘亲夹了好多次后,眼眸亮晶晶的年糕也用勺子舀了几颗豆子进何朝歌碗里。 “好,好吃的,娘亲吃。” “嗯,不过年糕也要乖乖吃饭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刘语茶仍是未曾回来,加上刘家人也没有说什么,她也就没有打算叫人回来的意思。 因为嫌在家里头待着无趣,便转身去寻了张柠。 只是才刚踏进她院子,便看见了几个穿红戴花,巧笑嫣然的少年郎们围在她的身边红袖添香,地上残落一地靡靡绯红任人践踏。 何朝歌只是扫了一眼,便看见了那位肤色白净,却又生得像只猫儿的巧儿也在内,并且看他的模样,颇有几分当家男主人的架势。 “你这人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嫌你家中的黄脸夫看着不顺眼,这才打算出来看看外边的姹紫嫣红。”今天穿了件衣摆处绣着紫兰花,内撘月白色银线杜鹃花诃子,外配嫩黄色半臂襦裙的张柠见到她后,便搁下了那一半的画作。 “我只是觉得你最近过得太悠闲了,便想着来看看你,还有马上就要到八月份了,等到了九月份,这天也应该会凉了下来。”何朝歌接过她扔来的饴糖,却并没有吃。 “这天气一旦转凉,这路上也不见得有多难走。” 话落,二人于半空中对视一眼,随即唇角微勾。 “两位姐姐在说什么走不走的,晦气,还有柠柠姐你给柳儿的画像画好了吗。”之前坐在六角胡凳上摆着姿势,身穿月白色广袖柳叶纹长袍,用同色发带绑一个披发半丸子头的少年见她停笔不画之时,马上撅着红唇,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定睛一看,只见那画中人才刚画了几个大致的轮廓,连是扁是圆都看不出, “画一幅画你以为那么简单不成。”张柠觉得她的画作委实一般,当即将画笔塞在了何朝歌的手里,并搂着她的肩来到云脚雕花案几上。 “今天你们算是走了好运,我这好姐妹旁的不会,可这丹青却是一流,不如让他们给你们画上一张美人相可好。” “如意就惯会取笑我,再说了我的画技也不过尚可入眼。”何朝歌看着手上的竹管兔毫笔时,不禁有些失笑。 她嘴上虽说着拒绝,可人仍是来到了张柠先前作画的位置,却在准备下笔点朱唇时,那位模样生得妩媚的柳儿不知想到了什么。 当即伸出舌尖轻舔了下唇,并扭着腰肢来到她身边,将一缕墨发别到耳后,暧昧道:“不过美人像实在是普通了点,不如我们画一种画法可好。” “哦,不知这位公子是打算要画什么。”已经将衣袂往上拂,并蘸了笔墨的何朝歌倒是略带几分兴趣的等待他下文。 “诶,女君不是明知故问。”跺了下脚的少年故作娇嗔的嗲了一声,更羞红了一张芙蓉面。 其中一个少年突然朝他挤眉弄眼,言语中皆是暧昧道:“柳儿你要是不说,女君怎么知道,而且我瞧柠姐姐的朋友肯定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对啊,柳儿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指不定女君就不想画了。” 柳儿见他们皆开始取笑起哄后,当即强忍着羞涩道:“诶,你们别催吗,不知女君可曾画过迷情图。” “何为迷情图?”她向来只听过山水图与水墨画,倒是同一次听见他们说的迷情图。 “就是避火图。” 第32章 误会 “就是避火图。” 避火图三字一出,当即有几位脸皮子薄的少年郎羞涩了起来,胆大的更是欲分一杯羹。 闻言,何朝歌羽睫轻颤道:“未曾。” “若是女君没有画过,不如今天正好可以试一下,而且这里还有上好的模特。”柳儿先前本是楼里的小倌,两年前被镇上,年过半百的张员外买下,并安置在一处府邸里当那外室。 刚开始倒是相安无事,可时间久了,独属于男人的那点儿劣根性便难以藏得住,加上他正时值壮年,身子又是个好欢愉的士,又怎能忍受十天半月,乃至是许久才能纾解一回的苦行僧日子。 这不,不知怎地勾上了张柠的这条线,并过上了那种暗中偷|情的日子。 一旁的巧儿见不得他那副sao狐狸样,当下冷笑一声,“哦,不知谁是模特,你这小子总不会说让何女君与你搭对吧。” “哼,怎么不行。”说完,柳儿便大着胆子将手伸向了何朝歌,并朝之抛了一个媚眼道:“不知女君可否要与我画一幅避火图,我吃田螺可是很在行的。” “不了,我不好多人宴戏,我更不好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人当素材。”在他的手伸过来间,何朝歌下意识的往旁边挪去。 “反倒是公子要画一幅美人画,还请在原先的位置坐好。” “诶,姐姐为什么总要拒绝奴家,再说了奴家定然能伺候得姐姐极为舒坦的,还有这美人画,又没有规定只能画穿衣服的,你说是不是。”突然凑近的柳儿伸出白皙的手指轻戳了戳她的衣襟处,更暧昧的吹了一口气。 “若是姐姐嫌外头人多,我们不是可以回屋里吗,若是嫌天热,在水里也凉快。”因为张柠的后院里面正有一方栽种了青荷盖绿水,芙蓉发红鲜的荷花池。 往日天热时,她倒是没有少同她的那些恩客们在水波荡漾,碧伞萝裙一色裁处嬉戏打闹,为了遮阳还在边上搭了一座六角朱红漆凉亭。 “不了,何况纵欲对身体不好。”说着,何朝歌再度将他的手松开,就连话里也多了几分冷意。 “谁说不好了,再说了这等人间乐事,又怎会对身体不好。”张柠对那少年稍一抬眉,暧昧一笑道:“我家照影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士,柳儿你可得要好生把握住。” “这句话不用你说,奴家也是知道的。”其实在场的不只是他,就连其他几位也是蠢蠢欲动。 毕竟这天底下,又有谁不好美人,还是那等身形纤浓有度,一处艳靡如熟桃,腰肢纤细如杨柳枝,唯恐令人稍一用力就能折断的美人。 “女君,不如我们试一回可好,若是柳儿伺候得你不满意,以后定然不会再打扰你的。”柳儿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就连那手都开始越发得寸进尺。 若非知道在晋江有些词汇不能写出来,他恐怕早就当场表现一个红锁的自我修养了,哪里还只是在边缘试探。 可是当他有所动作时,却被那人侧身躲过,并导致他又扑了个一场空,当下连人也有了几分恼意,耳畔旁更随风传来一句。 “不了,你们玩就好,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得要回去了。”深知这画是作不下去的何朝歌将毛笔重新递给好友。 并道:“等你院里头没有那么多的小公子后,我再来寻你。” “每一次你都寻这个理由,可真是无趣,还有人家来者是客,我总不能做出将人赶走的举动。”张柠接过画笔后,又抬眸扫了眼她挂在腰间的,上绣彩蝶诱兰花图,再配以鹅黄双流苏的秋香色贡绸面料香囊时,眼中飞快扫过一抹深思。 “我这人无不无趣,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何朝歌在推门出去的时候,不忘睨了她一眼,“不过此等乐事在好,你也得要注意一下身体才行,可别到处撒满了种子。” “放心,我有分寸,还有你的这枚香囊我倒是第一次见你佩戴,也不知道是谁送给你的。” “不过是随便买的,还有我前面给你叫了味珍阁的吃食,等下记得吃完。”若非她说起,她都差点儿要忘记了这枚香囊是何人相赠。 不过即便她不去寻他,那人也会来寻她的,而她要做的便是等待。 等她离开张府的时候,先是去了书林,眼见着外边天色渐暗后,方才踩着落日余晖归家,并与一人擦肩而过。 直到过了许久,与宋家两位表兄弟同行的何久临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望着何朝歌远去的背影出声,询问道:“你们可知道走过去的那位女君是何人吗?” 眼厉的宋钰只是瞥了那远处的青衫背影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回:“那位是何朝歌,何女君,不过她最近都不怎么到牡丹园了。” “何朝歌吗。”何久临将这三字置于唇齿间咀嚼几遍,显然对那人有着极大的兴趣。 “嗯,不过何女君也挺可怜的。”宋钰以为她是对她好奇,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唯独隐下她当初接客挂牌一事。 而与之同行的宋谢临却是一言不发,只是伸出舌尖轻舔了舔下唇,就连掌心也觉得有些发痒。 不过想到他不去找那人,那人是不是就完全忘记了他这个金士? 可真是不行。 随着黑夜来临。 皎皎月色洒入院中枝梢间,宛如给之镀上一层朦胧银光,薄雾四起间,更衬得周围景物影影绰绰形如隔云端看花,更斑驳得洒了满地泼墨浓枝。 许是先前水喝得多了,何朝歌无奈只能起身一趟,却在路过隔壁房间,并见里面还亮着灯时,误以为是那灯忘记熄了。 可是当她轻轻推开门,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正面对着她的白玉躯体,少年腿长腰细,并泛着可口的淡粉,唯独一处正狰狞得同她不大友好的打着招呼。 他这段时间里已经养肥了回来,就连躯体在暖黄灯火的照耀下都泛着如玉质感,看着总令何朝歌联想到那些青涩却可口的果子,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少年的身体是美的。 何朝歌只是扫了一眼,当下闭上眼,并将木门重新合上,带着几分恼意道:“你洗澡的时候怎么不关门。” 可随着她话落的是少年那双还残留着水珠的手将门重新打开,脸颊泛红道:“瑾,瑾玉以为那么晚了,嫂子肯定会睡了。” “我只是夜里出来解个手而已,还有你下次洗澡的时候,记得将门关上。”毕竟这种撞见自家小叔子洗澡,并看见他纾解的画面,她是真的不想再撞见第二次了。 “瑾,瑾玉以后不会了。”可那嘴上虽说着不会的人却突然朝她走近,并脚底打滑的直接朝她扑了过来,小鼻子更有些不舒服的微皱着。 “嫂子的脸有些红了,就连身上都还带着瑾玉不喜欢的酒味,是不是嫂子在外面偷喝酒了。”本是质问的话,却因着夜色撩人与姿势过近,使得传在耳边的时候,更像是情人间的撒娇。 “并无,还有你先将身上的衣服穿好,你现在这样子成何体统。”何朝歌担心一伸手就会碰到那一手的细腻肌肤,当下选择了让他自己离开。 “可是现在天热,晚上不穿衣服睡觉比较舒服,而且瑾玉也习惯了这样洗完澡后直接回去睡觉的。”少年的嗓音又纯又媚,为了防止摔倒还紧攥着她的衣襟不放。 “习惯都是一种可以改变的东西,还有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谁知她的话非但没有使得他起来,反倒令他委屈不已,更拉长了语调,“瑾玉的脚刚才不小心崴到了,还有现在嫂子是瑾玉唯一的亲人了,瑾玉的身子即便给嫂子看了也无妨。” “而且哥哥走的时候,还一直嘱咐瑾玉要代替哥哥照顾好嫂子的。”即便哥哥根本没有说过这些话又如何,反正那人死都死了,难不成还会诈尸与托梦回来不成。 可笑。 “你先起来,还有你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即便心有意动,也绝不会对自己小叔子下手的何朝歌见他一直没有松开她,干脆强忍着内心意动,将她的外衫褪下给他穿上。 “以后你洗完澡后怎么也得要将衣服穿好后在出来,要不然不小心被留宿或是年糕给看见了怎么办,你一个男人还要不要点名声。” “名声名声,嫂子就会拿这个说瑾玉,可你口口声声说要让瑾玉在意名声,你怎么不说那个刘子川不但不要名声,更,更……” 要不是被那个老男人捷足先登了,说不定那时候躺在嫂子床上的男人就应该是他赵瑾玉才对! 清风徐徐,花枝乱佛间,也正好遮住了几分大门被推开后的声响。 “你,你们在做什么!”提着灯笼归家的刘语茶见到这一幕时。 瞳孔猛然瞪大,提在手上的灯笼当即落地,随即熄灭了灯火,掩于黑暗中。 原来那天晚上,已经在娘家待了许久的刘语茶都不见她来接他回去的时候,便只能自己回来。 原本他应该早就到家的,却因为在路上耽误了点事,这才回来得晚了,谁曾想会撞见这令他心如刀割的一幕。 他张了张嘴想要质问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话还未到嘴边,便自动消弭而去。 而且他问了,若是得到了她的否定又如何,要是她真的应了,他又如何自处。 多层利弊之下,他只能选择打碎牙齿混血。 第33章 恶 而那天发生的事,何朝歌本没有打算与他解释的意思,因为有些东西越解释,便越描越黑,甚至被判定为心虚。 可若是不解释,说不定那件事就会变成扎在他肉里的一根刺,直到腐烂流脓的那天来临。 等晨起她推门走出书房时,便看见了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就连发梢与衣摆处都染上少许霜重的刘语茶。 “趁着瑾玉与年糕现在还没醒,子川与我一同出去买早点回来可好。” 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从嘴里吐出的,也就只有一个“好”字。 随着一缕浅金穿透云层,纷纷扬扬洒在岚烟未散的黛青山峦,薄雾未走的青荷红芙蕖间。 街道上走动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不过皆是买上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的匆匆而行者,若是有空闲或是时间还早的人,则会叫上一碗馄饨或是拉面与小笼包,再佐以从隔壁摊面上买来的卷大蒜芝麻羊肉酱香饼。 因为时间还早,何朝歌与刘语茶二人便一人点了一碗馄饨和一笼小笼包。 隔着鲜汤白雾间,何朝歌见他唇瓣蠕|动许久,却久不见下筷时,方才羽睫轻颤道:“我和瑾玉之间并没有什么,而且我还没有禽兽到连自己小叔子都下手的地步。” “我知道妻主不是这种人,只要是妻主说的我都相信。”她都已经对他解释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反倒是这馄饨要是再不吃,等下放凉了后可就不好吃了。” “嗯。” 当何朝歌看着漂浮在乳白汤汁上的,圆滚滚一颗的馄饨与那碧绿色葱花,颜色鲜艳的红辣椒段与金黄色的炸黄豆时,突然出声道:“等下吃完饭后,我和你买点礼物回娘家。” 即便他有错,可若是她不同意又怎会任由他赖上自己,其实此事归根结底,有一半的过错都应该归结于她。 刘语茶听后,内心不见半分喜意,有的只是苦涩蔓延心口,就连捏着白瓷勺的力度也陡然加重几分,“好,不过妻主不用买什么礼物过去的,我爹爹和娘亲他们说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这是你嫁给我后,我第一次拜访,又怎好意思两手空空而去。”而此次前去,她也想要与锦绣道个别。 只因为再过不久,她就会离开这里,到一个新的地方从头开始。 在这短暂的一个多月中,也正好和所有人做一个道别。 即便刘语茶前面一直不让她买东西,可她还是买了点上好的茶叶,酒和一些吃食。 并且她在付钱的时候,一个眉眼生得清秀的书童突然撞了她一下,随后嘴里说了声“抱歉”后,就匆忙离开。 在他离开后,何朝歌的手心中还多出了一张纸条,即便她没有打开,也能猜得出是谁送给她的。 果然,她就知道那一百两银子不会好赚,特别还是那种刚开过荤没有多久的世家小郎君。 手上提着一篮子鸡蛋的刘语茶见她望着某一处发呆许久,有些担忧道:“妻主,怎么了?” “并无,反倒是我们先去岳母家先。” 只是今天的刘锦绣并未在家,未免令她多了几分失落,并且在吃完午饭后便借口有事离开,并往纸上说的牡丹园中走去。 与此同时,何府中。 今天早起的赵瑾玉在没有看见嫂子与那个老男人时,略一思索就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当即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小,小叔叔,娘亲怎么不在家。”刚睡醒,顶着一头乱发,并揉了揉眼睛的年糕在没有看见娘亲时,便扯了扯少年的衣袂。 “因为你娘亲被那个老男人给勾走了魂,现在都不要我们两个人了,要不然怎么会一大清早就没有看见他们。”即便是对待年糕,赵瑾玉仍是咬牙切齿的扭曲事实。 “啊!娘亲,娘亲真的不要我们了吗。”听到被娘亲抛弃后,年糕的眼泪就像是那决坝的黄河之水,无论如何都难以止住,人更是一个屁股墩的坐在地上打滚。 “可是娘亲之前说过不会不要年糕的,是不是那个老男人像小叔叔说的那样,所,所以娘亲才不要年糕的。”肯定是因为这样,要不然娘亲怎么会不要她。 还有小叔叔说得对,那个男人就是个坏男人,要不是因为他,娘亲怎么会经常不在家,就连他们本来的一家三口都因为那个怀男人才会变成这样的。 等见她哭得差不多后,赵瑾玉这才用帕子帮她将眼泪擦去,并问:“之前我让年糕你说的那些话,你有和你娘亲说了吗。” “年,年糕说了,娘亲还答,答应过年糕会把那个坏男人给赶走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的年糕老实回答。 “可是那个男人现在还在家,并且不断的挑拨年糕和娘亲之间的关系,那么年糕应该知道要怎么做才对,对吗。”有时候有些事他这个大人不方便出面,可用小孩子来,却是在合适不过。 即便到时候谎言被拆穿,也能用一句“童言无忌,你一个大人和小孩子计较什么,我家孩子还小。” “可,可是年糕应该怎么做?”停止了啜泣的年糕不解的抬手抹泪。 “年糕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晚点小叔叔带你去个隔壁的李叔叔家玩好不好。”毕竟有些恶,怎么能由他亲口说出,那不就是给其他人留下把柄了。 真正的恶,是要让对方善于学习与模仿恶,并且还能将他给摘得干干净净。 而他嘴里的那位李叔叔,可是一个欺负家中病弱妻主,又拿着家里钱风流快活的主。 随着日渐中移,人跟着树荫底下的树影转动避开暑气之时。 撑着一柄墨绿色绘兰油纸伞的何朝歌也来到了纸条上标明的牡丹园,或许因为现在是午时,就连熙熙攘攘的赏花人也皆是寻了阴凉处避暑。 当她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一抹绣着墨兰花枝的月白色衣袂,复又打开了手中纸条。 只见纸的背面,正赫然的画上了一朵兰花,并且那朵兰花与她刚才看见的衣袂花纹一模一样,当即随着衣角消失的方向走去。 等她再往前行数十米时,便有一个人从身后将她给拥入怀中,并哑着声道:“不要出声,随我过来。” 当何朝歌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清冽竹香时,当即没有多言。 宋谢临带着她来到密林深处,并将她给压在树干后,满是控诉道:“之前本公子给你递了好几次信你都不回,要是你再不来,本公子还以为你是不是又寻了哪些金主。” “我有你一个金主便足够了,并且我之前不是曾和你说过,我不做此等营生了吗。”眉梢间带着一抹笑意的何朝歌将他的一缕发别到耳后,又伸手摩挲上了男人的红唇。 说:“你总来寻我,就不担心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你的名声怎么办,何况还是在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有人误入的林子中。” “只要我们避着点就行,再说了你要是不来,那本公子之前花的钱不就相当于打了水漂吗。”这一百两银子,虽说对他而言不过是从指缝里流出的沙子,可他怎么也得要做回本才行。 何况这女人长得那么好看,又如此合他心意的,怎能不趁着这段时间里,好生纵情声乐一番。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所动作的宋谢临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原本他看着她绑时挺容易的,就是换成他自己的手后,无论怎么来怎么变扭,最后绑的那个结,更是丑得令人不堪入目,不过好在能用。 有些恼她不动作的宋谢临当即咬上了她的肩膀,讽刺道:“之前你没有娶夫的时候,本公子还心想着谁会有那么好的福气嫁给你,可谁知道,最后倒是被一根狗尾巴草给迷住了眼。” “也不知道一棵都已经嫁过人的狗尾巴草有什么好的,不知道是那方面的活好,还是生的天赋异禀,要不然怎么就能勾住了你。”他嘴里虽在含糊不清,可动作却是大开大合得如在海中捕鱼。 偶然间当一阵浪花打来时,定然会将渔民头上戴的那顶竹笠打湿,就连披在身上的蓑衣也不能幸免。唯等后面风浪小了点时,这才稍微有喘口气的空隙。 眼梢晕染玫红,红唇微张的何朝歌并未咬牙抵抗脱口而出的余唱,更凑到他耳边说:“我倒是头一次从你的嘴里听到这种不符合你身份的话,不过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你可知道在你说出前面那句话的时候,我都怀疑你不是那等矜贵清高的世家子了。” 只因为他有时候的所作所为,完全同楼里的公子无二。 “你也是头一个怀疑本公子身份的人,不过我不是世家子,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什么人。”闻言,宋谢霖差点儿气笑出声,就连那锄地的动作也狠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过好在昨天田地里新下过雨水,致使土地肥沃得倒是不怎么难锄,唯一难的就是地上偶尔会出现小水潭,导致他一不小心就会将锄头从手中飞出。 “能是什么人,不过是与我偷|情的男人。”更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 “你还真的猜对了,本公子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抢其他人的东西,之前的你还没纳妾之时本公子还觉得缺了点什么,不过现在正好。”不知为何,听到她那么说后,他竟是觉得有些愠怒。 第34章 霖华商行 “所以我也是你的战利品之一吗。”眼梢间晕染着玫红的何朝歌伸手抚摸上男人清隽的眉眼,不禁轻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谁知她的一点笑意,差点儿害得他缴械投降。 少年脸上红晕褪下,随后覆上一点白,握着酥桃的手背上却是凸显出了青筋。 哦,不对,不止是少年手背上有,就连那脖子上也有,偏生那耳根子泛红得如三月碧桃艳,看得总忍不住令人想要将手放上去捏一捏,扯一扯,再掐一掐,这才能满足她的恶趣味。 “我并非在笑,我只是在想,若是以后谁娶了宋公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拴住宋公子的心。”何朝歌有些承受不住如此大力,当下朝他捏了一把,并哑着声儿的抚摸上他的锁骨。 “毕竟宋公子看着可是比我何某人还要像是一个情场浪子,更是一个肆无忌惮的主。”否则一般男子,又岂会同他如此胆大,就连这玩的也花。 “想要拴住本公子的心还不简单,反倒是你专心点,要不然信不信本公子告你一个服务不好,看你以后的那些恩客会不会都跑了。”墨发披散,与之凌乱相缠的宋谢临嫌靠着树干久了不舒服。 当即舔了舔唇,贴近她耳边处,说:“要不我们去树上,或者河里怎么样,本公子都还未试过这等林间野趣,想必定然别有一番风味。” 他更要趁着还能肆意玩乐的时间里,将各种刁钻古怪,或是稀奇古怪的姿势都得要试上一回才行。 毕竟他在其他人的眼中可是端庄守礼,恪守男德的长安第一公子,又怎能同其他男子行此等下作之事。 “好啊,不如我们下次在院里的秋千上如何。”秋千,她倒是许久没有试过了。 那玩意好虽好,就一不小心陷得过深,导致挖出来的时候都像是地里沾了泥的萝卜。 “行,只要是你说的,本公子就大发慈悲的陪你一回。”秋千,喉结微动的宋谢临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渐深。 林间草木深,乱萤飞蝶旁是一条清澈得可见水中浅虾游鱼嬉戏打闹的小溪水,周围更因为有着高树投下的影子,加上随着清风拂树枝而洒下的斑驳光影,更完美的构建了一幅林中野趣图。 水草荡漾,波光粼粼中,总会有少许水泡冒出水面,几层浪花涟漪波动,更惊得游鱼不敢靠近,甚至是四散而逃。 随着日渐西移,芳草萋萋处的撑船渔民方才抬头望了眼天色,见着天色渐暗,又将先前捕捞到的游鱼全部倒入水中后,方才离开。 夜幕沉沉,倦鸟归林间,正有两道被萤火虫照得忽明忽灭的黑影快速穿梭于密林深处,并不时踩到几根干脆枯枝,随即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 何朝歌在整理衣服进家门时,这天早已大暗,好在檐下点燃了两盏灯火照明,才不至于令她迷了路。 推门进去,见到的便是那么晚了还未睡的瑾玉与年糕,加上厨房里的灯还亮着,她略一思索便能猜得出个大概,道:“我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若是我回来晚了,或是你们饿了的话就自己先吃,不必饿着肚子等我。” “年,年糕不饿,年糕想要等娘亲回来后一起吃。”今天以为被娘亲扔下的年糕在前面哭得过狠,现在不但连眼眶边缘都是红肿未散就罢了,就连这嗓音也是沙哑得不成样。 “我们还不饿,而且就我们三个人吃的话有些过于安静了,再说了嫂子还不回来,瑾玉哪里能有胃口吃得下。”原本赵瑾玉想要说两个人的,可一想到嫂子不傻,只能改了口。 厨房中的刘语茶在前面听到门响,现在又听到她的说话声时,便端着前面做好的,并且一直放在锅里温着的菜走了出来,“妻主回来了,正好妻主洗完手后就可以吃饭了。” “好。”何朝歌接过年糕的时候,突然瞥见了她衣摆处沾上的一点暗黑血迹,当即眉头微拧道:“瑾玉今天带年糕去哪里玩了?” 赵瑾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回话道:“我只是带瑾玉出去外面转了一下,她衣服上的那点血,想来是不小心沾上的,瑾玉下次出去的时候会小心点,不会再让年糕靠近那些脏东西的。” “好了,你们三个洗完手就快点过来吃饭,要不然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前面将菜端出来的刘语茶见着他们二人靠得极近时,心下又是一酸,更多的还是不敢将那赵瑾玉的本性告诉她。 要不然指不定会被那人倒打一耙,更会让照影对他生厌。 他们这处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而宋府中的宋谢霖却是一觉睡到天亮。 等他第二天醒来时,脑袋处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难受,活像是被人给打晕后的症状一样,特别是当他看见坐在床边的三堂哥,以及他身上穿的月白色银竹亵衣时,方才觉得有哪里奇怪。 “堂哥,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指不定你等下就得要被训话了。”坐在床边玩着白玉九曲扣的宋钰见他醒来后,顿时放下手中解到一半的九曲环,并给他倒了一杯水过去。 “我不过就是睡了个懒觉而已,哪里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宋谢临接过水喝了几口后,方才觉得先前干涸如火烧的嗓子眼舒服一点。 因为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们二人欢愉一场,他指使着她给他穿衣服,并让她背着他下山的那一幕。 “你还好意思说,昨天你自己在牡丹园里不带小厮迷路就算了,还中暑晕倒了,不过好在遇到了霖华商行的大当家,要不然你指定得要在林子里喂狼了。”宋钰想到昨天一事,便是忍不住一阵后怕。 “霖华商行的大当家吗?” 这个名字,他好像很耳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而此时被他提到嘴边的霖华大当家正落座于茶林馆中,与之相陪的是今日换了一件翠绿烟纱洒花裙,随意挽了个半披发随云髻的何朝歌。 身形高大的男人见小红泥炉上的水已经烧开,方才在壶柄上搭一方白棉软巾,随后将烧开的水倒进那已经烫好的白玉薄胎茶壶中,并往里面放进几片茶叶。 第一遍为温具,第二遍为洗茶,又名醒茶,第三遍为冲泡,四为赏茶叶,直到茶水温度适宜,方才可奉人。 用的水是清晨从荷叶上收集的露珠,取的茶叶也是清明雨前的那一点儿嫩尖西湖龙井。 “许久未见,照影可别说连我这个老朋友都忘记了。”见茶水泡好后,陈瑜戈习惯性将第一杯茶奉给来客。 “你尝下这用荷叶水泡出来的茶,可否合你口味。” “岂会,反倒是你都许久未回岭南了,突然见到,难免有些令我诧异。”眼眸半垂的何朝歌将白玉缠兰茶杯置于唇边轻抿一口,方道:“果然我这个俗人还是喜欢喝你泡的茶。” 茶汤清碧如柳芽抽枝新生,入喉间是那清甜的兰花豆香,齿颊留芳久久未散,又非是那等浓烈得喧宾夺主的香。 见她满意后,男人这才舒展了眉头,可是当他想到另一件事时,当即眉头微蹙道:“我家本就在岭南一带,又怎能不回来,反倒是我在来的时候听说你纳了一位夫郎。” “而且你的那位夫郎并非是你钟爱的良家子,更是一个曾被休弃过的二嫁之身。” “嗯,想不到这消息居然都传到了你的耳边,不过我现在年纪到了,这身边也确实得要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他之前虽嫁过人,年纪也偏大,不过胜在会照顾人,也能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得整整齐齐。” “是吗,不过你喜欢便好,还有你近几年过得好吗。” “我过得挺好的。” 随着这一句话落,又是一阵寂静无声。 等过了许久,见这茶已经喝得差不多的何朝歌起身道:“我出来已经许久了,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否则难免令家中人担忧。” “好,我送你。”这一句话,他完全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不了,我一个女人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男人来送。”可即便她再如何拒绝,那人仍是跟她回了家中。 而她现在住的这间院落,还是他当初便宜卖给她的,就连屋里头都还残留着他居住过的痕迹。 “嫂子,这人是?”正在院中浇花的赵瑾玉看着眼前这个宛如一堵墙的男人时,莫名有些害怕得内心发悚,更多的还是担心嫂子会被抢走的危机感。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还有年糕喊他陈叔叔就好。”何朝歌抱起已经吓得有些傻了的年糕,并将她前面买来的一颗荔枝,剥去外皮喂给她吃。 被娘亲抱在怀里后,年糕先前的恐惧这才散去一点,并甜甜地喊了句,“陈叔叔好。” “嗯,年糕好,不过叔叔今天来的时候忘记给你买礼物了,等下次再补给你可好。” “不,不用了,年糕谢,谢过叔叔好意。”往娘亲怀里缩了缩的年糕发现,她很害怕这个男人。 而且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那种会抢走娘亲,可是她又救不出娘亲的感觉。 因为院中不好谈话,何朝歌便将人邀进了书房内。 “那个孩子是你的吗,照影。”进了书房后的陈瑜戈看见那个模样与她有着几分相似的女童时,莫名觉得嗓子眼就像是被一根鱼刺给卡住了般难受。 第35章 小像 有些话不需要点头或摇头,只需沉默即可。 周围的空气也因着这一句话,竟让男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未等陈瑜戈说些什么打破满室寂静,门扉处先传来了一道敲门声,“照影姐姐,我是来给你们送茶水的。” 随着话落的是少年推门进来的动作,赵瑾玉见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整齐的穿戴着,倒是松了一口气,唯有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嗯,有劳你了。”何朝歌看破不说破的问起了另一个,“语茶可是出去了?” “嗯,不过语茶哥哥最近……”轻咬下唇的赵瑾玉本想要说些什么的,又顾及到这有外人在场。 “姐姐们先聊,要是有什么缺的记得唤瑾玉,瑾玉就在门外。” “好。” 当门合上后,躲在不远处的年糕也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奶声奶气的叉着腰道:“小叔叔,那个坏男人是不是来抢走娘亲的,我们把他赶走好不好。” 唇瓣紧抿的赵瑾玉并不作声,唯独视线阴戾得宛如嗜血的狼。 屋内的何朝歌见赵瑾玉出去后,转身来到内间,从书柜中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缠藤桃木盒。 “这是?”陈瑜戈看着她递来的盒子,不解的接过。 “你打开看一下。” 随着盒子的打开,只见里面整齐的放着一叠小像,取出一张小像置于手中,只见画里皆是他。 有摇扇浅笑,折花低言,也有撑伞立于檐下,手接雨珠。 “这是?” “你仔细看一下落款日期。”她既然决定要离开,也得要将那些未曾送出去的礼物皆转交到他们手中。 只因日后,恐是在难有相见之时。 经她提醒,陈瑜戈才发现每一张小画的左角下方,都有一手好看的梅花小楷字写上的日期。 清正二十三,七月,也就是他二十六生辰前一个月画的。 他还记得那时的他是因为临时有事,不得不提前离开秋叶镇,以至于忘记告知她一声了。 “这些画,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喉间苦涩,握着小像的手微微发颤。 “虽说是迟了两年才送到你的手上,不过好歹是送到了。”将一缕髻发别于耳后的何朝歌也正式的同他告别。 当年不告而别的人只有他便好,她做不到让对方同她一样满世界寻人。 “那你离开这里后?打算去哪里。”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意外,更像是提前给自己打了一针镇定剂。 “天地辽阔,总归有最适合我的地方,望我今日与你所言之事,你不要告知他人才好。” “难不成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的小人吗。” 将客送走后,一直躲在墙角偷听的赵瑾玉也抱着年糕走了进来,一双眼儿快速扫过室内一圈,道:“嫂子,刚才那位客人是谁啊?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见过。” “一个对你而言无关紧要之人。”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接过他手中年糕,“我最近要忙着备考乡试,你平日里没事的话,就不要总是过来打扰我。” 一听这话,赵瑾玉马上撅着小嘴不干了,“嫂子这说的什么话,说得好像瑾玉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知道来吵嫂子读书一样。” 拈起一块糯米糍给年糕吃的何朝歌睨了他一眼,诚实的点了下头。 “嫂子,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生气了,我告诉你,我生气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气鼓鼓着小脸的赵瑾玉像极了那长刺的河豚,全身上下都写满了要她哄的意思。 何朝歌眉头稍微挑,“哦,有多严重。” “你,我告诉你,你这样很过分的!” 第36章 同过去告别 随着夜幕降临,先前去买菜的刘语茶也回来了。 他在进来的时候,还特意往那间亮着灯的书房看了一眼,见到剪影映在窗牖处,方才松了一口气。 尚未等他提着菜篮子走进厨房,便被本在屋内听到声响走出来的赵瑾玉拦住了去路。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等你买个菜回来,都等得快要饿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路上做什么不要脸的事了。”这个“又”字,在里面被人用得格外巧妙。 “我只不过是在路上耽……”他的话未说完,便被一脸不耐烦的赵瑾玉打断。 “行了,乱找什么借口,还不快点滚进去做饭,难不成是想要活活饿死我们不成,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就是上不得半点儿台面,也就我嫂子心善愿意纳你,要是换成其他人,指不定早将你浸猪笼了。” 这些话,刘语茶自此嫁过来后早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每当他心有反驳的时候,又总担心他就是故意激怒他,目的就是借机将他赶出去。 他好不容易才嫁给了照影妹妹,又怎能连这点辱骂都忍不了。 躲在门扉后的年糕见他进到厨房后,这才迈着小短腿走来,白嫩的小脸上挂满厌恶道:“小叔叔,这个讨厌的男人怎么还不走。” “自然是因为天底下,总有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男人。”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年糕只要一想到娘亲会被那个讨厌的男人抢走,就连身体都害怕得如雨中柳絮。 赵瑾玉半蹲下来揉了揉她的细软墨发,柔声道:“年糕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他这个大人能做到的只有口头讽刺与栽赃陷害,可小孩子却不同了,并且利用得当还能扳倒他所厌恶的一切。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皆一字不落地传到刘语茶耳边,或许是太气,竟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他之前就好奇从未同他有过接触的年糕为何会如此厌恶他,感情都是这小人在中间从中作祟! 夏风起,卷繁花。 本在书房中温故而知新的何朝歌放下手中论语,伸手轻揉了揉眉心。 抬眸望窗后才发现天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暗沉,几只流萤穿灯于花间。 推门出去后,见到厨房中燃起的微弱烛光,烟囱上方青烟飘浮。 偶然间还能听到一两句咳嗽声,想来是厨房里油烟过重,或是炒的菜过于呛人所致。 被一道辣椒炒猪肉给呛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的刘语茶看着旁边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吓得他差点儿要将菜给打翻了。 “你先到外面休息一下,最后的一道菜我来就好。”何朝歌趁着他怔神间,夺过了他手中锅铲,也调换了彼此的位置。 直到刘语茶见到她熟练地将前面煸过油的猪肉倒进去,同辣椒翻炒,中途加入水,酱料翻炒,直到最后收汁,起锅。 当清风涌进厨房,卷起辣鼻的呛味,五花肉的甜糯咸香。 他才像是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妻,妻士你怎么来了。” “我不过是来厨房拿点水而已,反倒是你又何必呢。”轻叹一声的何朝歌用帕子为男人拭去眼角泪痕,“瑾玉说的那些话是难听了点,也不过是小孩心性的担心我会不要他而已。” “我…妻士真的就只是这样想他的吗?”她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也知道了赵瑾玉明里暗里对他做的那些事。 “他一个未成年的男子,仅凭着一张纸上的地址就千里迢迢地从江南带着年糕来岭南寻我,便说明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更是唯一的依靠。何况他还是我孩子的小叔叔,也属于我的家人。”有些事适合摊开了说,才是对大家都好的。 “那我呢,你又将我置于什么位置,我现在嫁给了你,我不也是你的家人吗!”拳头捏紧的刘语茶知道这句话是他问得逾越与贪心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凭什么他费尽心机地嫁给了她,却换不来她的一句好言相待,恶心事做了那么多的赵瑾玉就可以被她当成家人!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对上他含泪的瑞凤眼,选择了垂下眼眸沉默。 有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拒绝。 在桌上饭菜余香渐散的那一刻,抱着年糕的赵瑾玉也走了进来,在见到厨房里的何朝歌,嗓音不受控制地微微拔高:“嫂子,你怎么来了厨房,你难道不知道君子远庖厨的吗。” “我只是来喝点水,你来了也正好可以开饭了。” 厨房里油烟重,加上天热,他们便端着饭菜来到院中吃,并在边上点几盏灯笼照明,以防不小心夹错了自己不喜欢吃的菜。 今晚上这顿饭,真正吃得有味道的几乎没有。 另一边的宋府,桃醺苑。 来了癸水后的宋谢临正不舒服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肚子上还盖着一块描金小毯。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烦躁得直接将手边软枕砸了过去:“不知道本公子最近小日子来了,需要安静吗。” 刚推开门,便迎来一块软枕的宋钰也不在意,反倒是嬉皮笑脸地摇着描金蓝底折扇朝他走来。 “表弟,是我。” “三堂哥,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他明显有些诧异。 “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看见你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怪不得我说你最近一直不见人,感情是因为你现在不只冒痘还有了黑眼圈。”说完,他还啧啧几声的围着他走了一圈。 “要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在我看见你身体突然浮肿,还病恹恹得什么都吃不下的时候,差点儿要以为你同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珠胎暗结,就等着哪天带那个女人回家跪祠堂了。” “呸,就你的这张破嘴,还真的是什么都能冒出来。”宋谢临刚想起身,腹中便传来一阵绞疼,只能重新躺回去,并盖好小毯子。 有气无力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看见我现在都什么样吗。” 早知道做男人那么痛苦,他就不应该做男人! “唉,你别说,我今天来找你还真的有事,还是关于穆晓一的。”宋钰说到那人时,一改先前嬉皮笑脸而变得面露恶意。 “哦,那小贱人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他最近不舒坦,便想着要看别人的不舒坦。 “还不是那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既然想要用落水,然后以舒望看了他身子这招逼迫她娶他,也不看看自己个什么玩意,难不成真以为自己下面多长了二两肉,全天底下的女人见了他就跟闻到了屎的苍蝇走不动不成。” 原来在一次游园中,穆晓一假装落水后唤人去请何久临来救他,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用她看了他的身体,再借用舆论逼迫何久临不得不娶他为正夫。 可谁知道那天跳下水救他的并不是何久临,而是另一个爱慕他许久的女子。穆晓一不想嫁给对方,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的同对方倒了歉,并装晕了过去。 此事虽在那天被何久临禁止外传出去,但坊间仍是传出了不少捕风捉影。 等九月一到,炎热的蝉鸣高空夏季便被杏香桃梨熟给吹散几分。 院中被累累蜜桃压得弯下树干的桃树,也惹来了不少贪食的鸟儿欲趁着士人不在家,好冲上前大朵快颐。 何朝歌用网兜将兜下的桃子分成几份,打算送过去给他们尝尝鲜。 虽说他们不稀罕,但好歹也是她的一点心意,只不过…… “妻士怎么摘了那么多桃子?”在房间里叠好衣服出来的刘语茶看着树底下的桃子,又看了眼树上所剩无几的桃子,满是不解。 “自然是趁着桃子熟了,便打算给他们都送上一点,我还记得岳父格外喜欢吃桃子。”何朝歌将削好,切成小块放在碟子上的水蜜桃递过去,“你尝一下,很甜的。” “嗯。”她给的桃子自然是甜的,而且自从妹妹与她认识后,他们家每年秋天都会收到桃子。 就连那桃子也比别人家的要多.汁,甘甜。 九月一到,中秋也紧随其后,就连街上都提前挂起了彩灯,卖月饼,桃酥与中秋贡品的小贩也在大声吆喝着。 街道上,洋溢着过节的氛围。 中秋当天,在家中温习了课业多日的何朝歌便打算带他们出去逛下,也感受一下过节的氛围。 推门走至院中,蹲在树底下玩泥巴的年糕将脏手往衣服上一擦,张开两只手就要求抱。 “娘亲,吃糕糕,年糕要举糕糕。” “好,等下娘亲带年糕吃月饼。”眉眼带笑的何朝歌不嫌脏的将年糕抱起,发现这小妮子沉了不少,好在这牙口还是好的。 “嗯,不过年糕要吃小叔叔亲手做的。”下意识要吮吸手指头的年糕见到脏兮兮的手指后,红着脸颊将手藏在身后。 闻言,何朝歌秀眉微扬地捏了下她的小脸蛋,“不巧的是,今天只有你小爹爹做的玫瑰豆沙月饼与五仁月饼。” “啊?”年糕一听,瞬间耷拉了小脸蛋,嘴里嘟哝着,“年糕不想要吃那个人做的,年糕就要吃小叔叔做的,小叔叔做的好吃。” “月饼不都是一样的,怎么还分谁做的吃,谁做的不吃。”月饼的味道她也尝过了,还不错。 “不嘛不嘛,年糕就要吃小叔叔做的。”而且谁知道那个坏男人会不会在里面放她讨厌吃的东西,在她吃不完的时候就说她浪费粮食。 “没有,家里就只有你小爹爹做的月饼,你要是不喜欢吃,就没有。”省得惯着她的臭毛病。 挎着菜篮子从外面回来的刘语茶见到吃着桂花藕粉羹的年糕,坐在树底下吃着月饼就桂花蜂蜜茶的何朝歌。 随将菜篮放下,走到她的面前,张了张嘴,说:“妻士,我娘亲和爹爹说让我们今晚上过去吃个饭。不过我前面婉拒了他们,说是等过几天在……” “你说得对,中秋到了,我确实得要去看下岳父岳母。等下我们正好出去买点礼物送给他们二位。”这一次的中秋,也是她最后一次在秋叶镇度过了。 刘语茶以为她会拒绝的,谁知道会收获到一个意外之喜。 果然,他就知道妻士是一个温柔的人。 只是……他在看见突然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盯着他看的年糕,总觉得事情定然不会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 本在外面买胭脂水粉,打算打扮一番的赵瑾玉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嫂子,你现在是要出去吗?”少年说话时,眼尾晕染一圈玫红,浅眸中似有泪光流转。 “嗯,我们只是过去给岳父岳母送点东西,等下就会回来。”原本她想要留下来吃晚饭的,可一想到他们两个真的在那里吃饭了,今晚上不就只剩下年糕与瑾玉,或者只是瑾玉孤零零一人吃饭了吗。 她这个当嫂子的,又怎能真的如此。 “嫂子能带上瑾玉与年糕一起去吗?那么久了,瑾玉跟年糕都没有见过子川的家人。”轻咬下唇的赵瑾玉字字加上年糕的缘故,便是担心嫂子会拒绝。 但带上了年糕可就不一样了,即使嫂子会拒绝,可那个男人为了选择面子好看,定然会应下。 “只是……” “哪怕年糕与瑾玉弟弟不说,我也正想和你们说这件事,我母亲和爹爹也一直想要见你们呢。”刘语茶知道她的为难,他身为一个贤惠的夫郎,又怎能让自己妻士为难。 见此,赵瑾玉自然是顺着竿子往下爬:“子川哥哥都这么说了,嫂子你就带我们一起去嘛,要不然家里空荡荡的就只有我和年糕,总感觉一点儿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他们都这么说了,何朝歌也不好再说什么。 在他们一家四口提着礼物上门的时候,刘老爷与刘士夫明显愣了一下。 挣脱了赵瑾玉怀抱的年糕倒是一个自来熟,小嘴又甜的士,“奶奶,爷爷好,我是年糕,祝你们中秋快乐。” “唉,中秋快乐,想来这就是小年糕了,长得可真可爱。”最先反应过来的刘老爷见到与何朝歌有几分相似的年糕,在联想到之前子川突然一声不吭回家住了好久,问也什么都不说的模样,当下便明白了什么。 当初也是子川有错在先,何况这孩子又没有做错什么。 刘秀玉因为要忙着备考接下来的乡试,这一次的中秋便没有回来。 吃完饭,又与二老说了一会儿话后,何朝歌见外头天色已暗,便带着他们起身告辞。 离家后,脸颊泛着一抹红,手指绞着衣袂一角的刘语茶走到她旁边:“妻士,我爹爹说他很喜欢你送的那一匹妆花绸,母亲也很喜欢你送的秋露白与屠苏酒。” “喜欢就好,我先前还担心他们会不喜欢。” “怎么会,只要是妻士送的,母亲和爹爹都会喜欢的,而且还是这么用心的礼物。”他真的很谢谢她。 明明她都不喜欢他,却愿意为了保全他的名声而原谅了卑鄙下作的自己,更愿意配合自己在爹娘的面前演戏,只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过得很好。 第一次过中秋的年糕在何朝歌的怀里那是看什么都新鲜,肉呼呼的小手攥着娘亲买给她的拨浪鼓,就像是担心会被其他人抢走一样,那双圆溜溜的桃花眼则到处乱看。 等她看见实在喜欢的东西,才会糯糯出声:“娘亲,年糕要那盏漂亮的兔子灯。” “好,正好你们三个一人一盏。”何朝歌付钱的时候,见到不远处有买小白兔的摊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哪怕当他们走远了,她的心仍是遗留到小兔子那边,随后直接将年糕往赵瑾玉怀里一塞,“你们先到前面的摊子吃点甜水,我等下就来找你们。” “嫂子,你要去哪里啊!”赵瑾玉本来想要追过去的,又担心会惹来她的生气只能收回了脚。 扫了眼旁边和他们提着兔儿灯的刘语茶,便觉得烦躁。 老的都快要掉树皮的男人还拿什么兔子灯,恶心。 前面跑到买兔子的小摊处,买上了一灰两白一黑四只小兔子的何朝歌刚付完钱,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伤神的调子。 “照影姐姐,想不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你。” “嗯。”何朝歌见到同书童外出赏花灯的穆晓一,竟觉得他好像变了许多。 穆晓一听到她冷淡的鼻音,绞着帕子强压下心头不安道:“照影姐姐最近过得可还好。” “我最近过得倒是挺好的。”何朝歌想了下,又加了句,“如今的我已娶夫,霖月也到了快要嫁人之时,委实不应该与我走得过近。”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她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 穆晓一见她要走,情急之下扯住了她的衣角,目露心寒:“照影姐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开始嫌弃霖月了,可是霖月做了什么惹照影姐姐生气的事。” “并无,只不过是男女有别。”眼眸半垂的何朝歌将衣袂从他手中扯出,冷漠的转身离开。 见人走远后,目睹了全程的点雪困惑道:“少爷,那位何女君……” “闭嘴,本少爷有眼睛自己会看。”这蠢货想说的变心,他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不过他的东西只能是他的,哪怕是他扔出去的垃圾也是属于他的! 先前买好兔子,准备回去的何朝歌在不经意间与一个人擦身而过时,她能感觉到装着兔子的竹笼里多了点东西。 当下便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兔笼打开,并取出里面的一张小纸条。 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写的。 紫花藤,指的不正是牡丹园吗,她倒是想不到一个世家子居然那么喜欢在荒郊野外行事。 她既然说过要改过自新,自然得要说到做到。 正坐在小摊旁,吃着桂花糖芋苗的赵瑾玉见她出现在不远处的小摊前,连忙起身朝她挥手道:“照影姐姐我们在这里。还有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害得我都差点儿以为你走丢了。” 说完,还不忘让老板给她也来上一份,毕竟在带着暑气的夜晚里吃上一碗冰镇过的糖水,最是幸福不过。 “我没有走丢,我只不过是……” 何朝歌还未来得及将她买的兔子当成礼物送给他们,原本安静抱着兔儿灯的年糕突然跳下了小胡凳,跑到了竹笼旁,小嘴张得大大的。 “兔子,是兔兔!娘亲,有兔兔!” 何朝歌拿起一只兔子放在手心中让她魔:“嗯,是兔兔,年糕喜欢兔兔吗。” “喜欢,年糕喜欢兔兔。” 中秋一过,天气渐转凉,枯黄侵染苍绿,夜深衣沾露。 本在看书的何朝歌在看见那些被刘语茶制成桃干的水蜜桃,便打算带点给张柠,加上看书久了也有些累,便打算出门走走。 她在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刚从外面串门回来,怀里还抱着两棵大白菜的赵瑾玉。 “嫂子,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去找你柠柠姐有点事,午饭就不用等我了。”说完,她便带着竹篮子溜得飞快,生怕又被跟他回来的年糕给缠住脚。 当她来到张柠居住的春花巷,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了外边围满了人,她的心里也不安地咯噔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挤到了最里面,却看见张柠住的院子正敞开着大门,入目望去的地方皆是被砸成了狼藉,门外更泼满了大粪与黑狗血。 “这里怎么了?住在这里的人家呢?”在她苍白着脸询问后,一些早来的吃瓜群众也七嘴八舌地说道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勾搭上了县太爷的男人,这不…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 “要我说,把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抓起来也好,省得传了出去弄脏了我们秋叶镇的名声。” 很快,何朝歌便从他们嘴里说的只言片语拼接起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张柠的一个恩客,正是被县太爷养在柳叶巷的外室。 那外室年纪轻轻,又生了一张勾人的好相貌,可不是独得县太爷的宠爱,更将那外室当成心肝一样捧在手心中。 偏生那外室还是个不安于室的士,在没有成为县太爷的外室之前就是个到处勾引其他女人的鳏夫。在当了外室后也是不知收敛。后面也不知道怎的同张柠勾搭上了,一来二去中就发生了那种不可描述的事情,此事更不知道怎的传到了县太爷的耳边。 加上那位外室不知打哪儿听到风声跑了,张柠也就成了出气的对象,这不,在天一亮就被押回了衙门。 第37章 条件 等何朝歌火急火燎地跑到县衙时,却被告知县太爷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劳烦几位大人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何秀才有要紧的事来见。”秀才虽没有功名在身,却有了能入朝为官的敲门砖。 “不是我们不进去通报,而是县太爷说了今天谁都不见,还望何秀才不要为难小的几个。”回话的衙役伸手挠了下脸颊,满脸难为情。 另一个也跟着出声,“何秀才要是真有要紧事,可以晚些再过来。”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见此,只能先回家想办法。 县太爷为何会在今天假恙,更拒绝了其他人的探望,定然是猜到了会有同张柠交好,又傻愣得一根筋的人过来求情。 等她走后,前面守在外边的其中一个衙役跑进了县衙。 先前说身体抱恙的县令——莫芯正捧着自己新得的紫砂杯,躺在桂花树下的竹编躺椅上,悠闲自得地听着衙役回禀先前之事。 “啧,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穷白书生,下次再碰到她来衙役闹事,直接赶出去。” 衙役却忧心道:“那位何秀才虽只是一个秀才,不过此人仍在嵩山学院就读,大人你就不担心何秀才去求嵩山学院里头的其他人吗。” 只因此事并不如他们表面所想的那么简单,就连张柠与那外室有染,再到锒铛入狱一事,皆是由他们一手促成的。 而他们的目的,便是将败坏秋叶镇名声的张柠彻底赶走,顺带走她接客时赚的那一笔可观银钱。 “我们女君今天不在。”伴随着奴仆话落的是大门紧闭。 又一次吃了闭门羹的何朝歌揉了揉鼻尖,神情颓废地坐在门外台阶,用黑炭笔在纸上人名打了个×。 凑近了瞧,便能看见那张白纸上的人名后面都多了一个刺眼的×。 果然,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人脉,以及人都会趋害附安的本性。 若是这条路行不通,为何不换另一条。 不是有句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想到便行动的何朝歌回到家后,便将她藏钱的花瓶砸碎,就连下个月给刘语茶的买菜钱与瑾玉的零花钱一起堆在床上。 却发现她所有的钱加起来也才八十两,要是将这些钱全部搭进去,也不见得就能捞出张柠。 刚同张主夫谈论衣服花样回来的刘语茶看见家里房门大敞着,里头还不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还差点儿以为遭了贼。 好在见到双腿盘坐床上的何朝歌,这才放下了防身的扫帚,“妻主,你这是做什么?” “我前面瞧见一只蟑螂钻进了衣柜里,担心蟑螂会弄脏里面的衣服,便整理了一下。”好在她听到门外脚步声的时候将钱全部揣到了怀里。 “嗯?”可他分明记得,家里平时都会放驱蟑螂的药,又何来的蟑螂冒出。 轻咳一声的何朝歌担心此事越拖越急,便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今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可……”刘语茶的话未说完,便见那人早就跑了个没影,只能将那些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并且直觉告诉他,妻主肯定瞒了他点什么。 宋府,后花园。 将下人全部屏退左右的宋谢临烦躁得一连折了几朵薮春坠地,联想到他一个高门公子几次写信给她都没有回应时,便觉得那人不识好歹,就连半点儿职业操守都没有。 说好的一个月,这都还没半个月,这人倒是想钱货两讫了,做梦! “也不知道这人的脑子是不是长屁股上了,要么就是脑袋被驴给踢傻了。” “那人的脑袋有没有长屁股上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在不住手,花园里头的花都快要被你给揪秃了。”刚从外边回来的宋钰瞅见这满地残红落靡,只觉得肉疼。 这小子要是将这些花都给揪了,以后他还来这里赏什么花,直接赏路边的枯枝寒秋都比这有格调。 见到来人后的宋谢临翻了个白眼,又折了一朵大玛瑙茶花扔过去,“堂哥有空在这里数落我辣手摧花,倒不如去盯紧了你家那位,省得会被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玩意给勾走了魂怎么办。” 一提到这,宋钰便是满肚子气,“我今天来找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你都不知道穆晓一那个小贱人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闻言,宋谢临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毕竟平凡的日子里,总归要加上不少重口的调料才能真正做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前面揣着家里所有银子的何朝歌在来到县衙后,并没有马上急着进去,而是先到就近的饭馆打包了点饭菜,又买了一瓶金疮药藏在袖袋里。 等天色彻底大暗,守在外边的衙役也换了新,这才往脸上抹了点灰,挎着食盒走过去。 “谁?” “我是那位最近犯了偷窃罪被抓进去的刘大兰的姐姐,我想着我那个妹妹自小就没有吃过多少苦,又被关在里面许多天了,我这个当大姐的便想着要进去看她一下。”何朝歌说话的时候,还识趣地将准备好的十两银子递过去。 “这些,就当是我给两位大人喝茶时的一点心意,还望两位大人能稍微通融一下。” 衙役捏了下递过来的沉甸甸荷包,心想着还挺有重量的,也不好再拒绝。 “行,不过只能进去半炷香,记得早点出来,要不然被上头发现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多谢两位大人通融,我只是进去说几句话,很快就会出来了。” 借着夜色掩护进入地牢的何朝歌竟觉得九月份的夜晚已经冷得快要比肩寒冬了,也不知道张柠现在怎么样了。 越往里头行走,里头的烛火越发昏暗,一缕缕寒气也从脚底升起。关押在监狱两旁的一些犯人在见到她的时候,还会发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或是抓着栏杆大喊ta是冤枉的。 甬道最落处,便是关押张柠的牢房。 何朝歌看了眼里头,所幸还称得上干净,只不过在看见她没有一条遮身的毯子,身下稻草被血染成暗色,以及刚从血池中捞出来的女人,喉咙在瞬间被苦涩,愤怒所充斥。 “如意,是我,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她明知这句话是无用的,却仍是想要自欺欺人。 快要失去意识的张柠在听到何朝歌的声音,先是僵硬的手指头动了下,随后才掀开沉重的眼皮。 等见到站在铁栏外,手上提着食盒的好友,瞳孔震惊道:“照影,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谁来给你送饭。”现在的氛围不适合沉重,她只能挑一些略显轻快的话题。 “也是,不过我要你亲自喂我才行。”因为现在的她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哪怕是动一根手指头都能倒吸一口凉气。 “好,那你过来,我喂你。”何朝歌在来的时候就曾设想过很多遍她的情况,却都不如现在亲眼所见来得愤怒。 隔着冰凉铁栏杆,虚靠在她肩旁的张柠,气息微弱得仿佛要在下一秒彻底断掉。 “我会救你出去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但语气是抖的,就连喂饭的手同样如此。 “嗯,我相信你。” “那你等我,我保证我最迟后天就能带你离开。”何朝歌将这碗不大的肉粥喂完,又往她的怀里塞了好几个饼与馒头,将她脏污的乱发别到耳后,才离开。 张柠听着逐渐走远的脚步声,鼻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时,先前一直强忍着不愿妥协的泪水终是模糊了她的视线。 照影能想明白的事,她又怎会想不明白。 也对,在她接客一事被爆出,又被赶出嵩山学院的那一刻她就应该会想到这个后果的,可惜的是她一直选择自欺欺人。 反倒是连累了照影因为她,而忙得奔波求人。 离开牢房后的何朝歌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一趟春红巷。 白日间的张府门口因为泼粪一事而引来了不少人指指点点,到了夜里倒是安静了起来,唯有臭味依旧。 用衣袂捂住口鼻的何朝歌在进去前,不忘往周围多看了几眼,等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后,这才轻车熟路地走到院中,并从厨房的角落处找到了一把锄头。 等她返回院中,却突然看见一道黑影闪进了房间里。 “是谁?出来!” 躲进里面的黑影在听到她的声音时,这才像是一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钻了出来:“何…何女君,是,是我。” “巧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何女君是不是有半分能救出柠柠。”虽说女子膝下有黄金,男儿亦同样如此。 “柠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不救出我的朋友。”轻叹一声的何朝歌将他搀扶起身,并将绢帕递过去,“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其…其实,我是想着能不能在这里遇到何女君的。” “遇到我?” 以为她误会了什么的巧儿连忙解释道:“啊,不是,不是何女君你想的那个,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能救出柠柠的,我就想着能不能在这里遇到你。” 自从张柠出事后,原先与她交好那些人皆像是躲瘟疫一样避讳着张柠,其中还不缺落井下石之辈。 而他能做的,只有拿着自己的钱去求其他人,可那些人一听到要去为张柠求情,就连看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怪不得,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如意?”这句话,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张柠的身边,她便想问的。 谁知道她的这句提问,竟惹得少年羞红了耳根,低下了头。 而那泛红的耳根,便是最好的回答。 月至半空,星散罗盘。 双手抱胸的赵瑾玉抬脚踩上前面被他倒在地上的水煮白菜,目露嫌恶:“你做的这些玩意是给人吃的吗,恐怕连猪都不吃才对。” “我看你就是欺负我嫂子今晚上不在家,就随便做些猪食来糊弄我。” “对,坏人,你就是欺负我娘亲不在家,就做这些难吃的东西。”肚子虽饿,仍是同赵瑾玉同仇敌忾的年糕也学他叉着腰。 “妻主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吃的,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猪食,我看你恐怕连猪食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当老实人被欺负狠了,也不见得他们会一直忍让。 一直习惯他逆来顺受的赵瑾玉见他还敢还嘴,顿时气得扬起高高的巴掌。 “你还敢顶嘴,我看你是想反了天。” 刘语茶见他的巴掌即将落在脸上的时候,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推他。 他明明都感觉到没有碰到对方,却突然听到对方的嘴里发出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以及委屈的控诉。 “语茶哥哥,你为什么要推瑾玉,瑾玉只不过是觉得今天的菜炒得有些淡了,说了两声而已。”倒在何朝歌怀里的赵瑾玉泪眼朦胧,明显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娘亲,年…年糕看见了就是小爹爹推的小叔叔,娘亲一定要为小叔叔做主才行。”接到赵瑾玉暗示的年糕红着眼眶的抱住了何朝歌的小腿。 “小爹爹那么晚做饭就算了,他还没有年糕煮年糕爱吃的蛋羹。” 你看,光凭一个赵瑾玉颠倒黑白的说辞不一定能扳倒他,但,若是加上一个她的至亲骨肉呢? “…妻,妻,事情不是你看见的这样。”苍白着脸,浑身僵硬的刘语茶见到何朝歌的时候,便知道他又一次中了他的奸计! “我…我真的没有打算推瑾玉的意思,蛋羹是因为家里的鸡蛋吃完了,我才没有做的。” “好了,先吃饭后再说,我正好也饿了。”揉了揉太阳穴的何朝歌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争风吃醋。 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她操心了。 “这些菜都凉了,我现在就去给嫂子再炒几个菜,嫂子等我一下。”献殷勤的赵瑾玉在离开时,还恶狠狠地瞪了刘语茶一眼。 好在他提前听到了嫂子回来的脚步声,要不然可就不好将此事给瞒过去了。 年糕则是眼巴巴地抱着何朝歌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娘亲,年糕给你按摩好不好,这样累累就可以飞飞了。” 何朝歌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石凳边,任由年糕用那肉呼呼的小拳头给她捶打着身体。 “妻…妻主。” “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我现在有些累了。” 这一句话,彻底将刘语茶想要说的那些给堵死了。 也是,妻主都在外面忙了一整天,现在肯定累及了,他又怎么好意思连这点小事都麻烦她。 他不知道的是他嘴里的一点小事,正酿成了何朝歌坠崖的主要原因。 等吃完饭后,何朝歌心事重重地回到了书房,独留下赵瑾玉与刘语茶二人俩看俩相厌。 “看什么,还不快点吃完饭去洗碗,怎么连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将空碗往桌上一放的赵瑾玉直接端着还剩下不少的咸菜炒肉倒进了喂狗的盆里,也不理会对方是不是没有吃完。 眼眸半垂的刘语茶对着桌上只剩下几片茶叶子的剩菜,竟觉得赵瑾玉同之前的那些陈家人并无不同,更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好在照影妹妹是好的,也是他选的。 书房中的何朝歌摊开雪白宣纸,在里面写上密密麻麻的人名。 随后将不在秋叶镇,手中话语权不多,钱,权皆普通的人在划掉,发现剩下的也只有一人。 难不成,他还得去找那人帮忙吗? 答案,已是必然。 以至于天微微亮,一夜未睡的何朝歌在随意打了盆井水后就出门了,也正好撞到推门出来的刘语茶。 “妻主,你怎么起那么早?”对方不但眼眶泛红肿,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哑意。 “我最近有些事要忙着处理,你要是觉得在这里过得不好,你……”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再说了我一个嫁人的男子,哪里有成天往娘家跑的理由。”刘语茶打断她的话,走近为她整理有些凌乱地衣领处。 “我不知道妻主最近在忙些什么,我只知道想要让妻主哪怕在忙,也得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对了,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刘语茶看着手中崭新的秋香色垂惠钱袋子,满目不解。 “自然是买菜钱与你的胭脂钱,虽然不多,不过好歹能剩下一点给你买胭脂。”她不知道其他人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只能学着那些恩客说的。 “可是这也太多了点,之前妻主给的都还剩下不少。” “我说了,剩下的那些是给你买胭脂水粉的钱,还有我先出去了,家里就拜托你了。” 刘语茶虽没有回话,可他想说的那些话,秋风会代替他说给她听。 本在大床上睡得香甜的宋谢临在听到书童说何朝歌往宋府这边来的时候,立即一个鲤鱼打滚起身,吩咐着书童抬水进来给他洗漱。 好嘛,他蹲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给他蹲到了! 她这次要是不给他个交代,看他怎么给她好看! 爬满三角梅的灰瓦白墙下,身着青杏缠枝交领长裙,怀中抱着一盆胭脂点雪的何朝歌尚未穿过长长花墙。 便看见花墙的尽头处站着衣襟如雪梨,墨发挽桃枝,周身气质矜贵,又带着疏离感的少年。 “何女君,想不到我们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不过你这么急着可是要去做什么。”宋谢临好不容易才逮住了这人,又怎会轻易放弃。 “嗯,不过我现在有事。” 见她居然要越过他,宋谢临终是强装不下去:“我可以帮你救出张柠,前提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眼眸半眯的何朝歌对上宋谢临似笑非笑的瞳孔,“你想要什么。” 她从来不信天底下有白吃的晚饭,特别当对方还是一个与她有过密切关系的男人。 “本公子想要的是什么,何秀才不清楚吗。”眼梢微挑的宋谢临伸手戳了下她的胸口处,“我要你女扮男装陪我一天。” “放心,那天我不会带你乱出去走动的,毕竟本少爷也是个要脸的人。” “可以,不过我的前提是你必须先将张柠救出来。”只要她多在牢里待上一天,她的心里越发不安。 意外的是宋谢临没有半分犹豫地应了下来,以至于突然令何朝歌喉中一窒。 她觉得她好像跳进了对方的坑里。 最近一连谢客好几日的县太爷.莫芯在听见宋家那位表少爷来的时候,心里虽泛起了嘀咕,却没有在装病的让下人将他迎了进来。 莫芯不过三十出头,却因为整日操劳着如何带领秋叶镇脱贫致富而显得比同龄人要苍老上几分,就连鬓边都生了几根白发。 “宋公子怎么突然有空来本官这里了,来也不提前通知本官一声,若是哪里有招待不周的,还望宋公子见谅。”要是其他人来,她不见得会如此阿谀奉承的讨好。 只因在过不久,便到了每五年评选一次的先进官员,业绩出众者在由上头牵线,便能重新回到权力中心,借此更上一层楼。 而今年负责评选的人,正是身为三朝元老的相公国,也正是宋谢临的祖母。她又怎会放掉这个天赐的机会,何况她已经在秋叶镇蹉跎了十多年,难不成还想要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地方不成! “自然是有事,否则本公子又岂会无事不登三宝殿。”落座后的宋谢临看着小厮泡好,递过来的荷花茶,瞧着倒是有几分雅趣。却也仅限于那几分。 闻言,端着青花汝窑瓷茶盏的莫芯心里咯噔一声,脸上仍带笑意道:“不知道宋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将视线从荷花茶上移开的宋谢临眼梢泛寒:“莫县令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多多少少能猜得出来因为什么了吗。” 他在说出目的,却不忘给她抛下一颗蜜枣:“本公子听说莫县令在秋叶镇干的业绩连续几年都做得不错,最近京城里,担任户部正五品的陈都事大神告老还乡了,你说她走后,她的位置会有谁能坐上。” 本来那位陈都事也有意引荐莫芯的,至于他抛出的这根橄榄枝,只能属于提前告知给她罢了。 真正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会发光,反之,次之。 “本官明白了,多谢宋公子告知。” 等宋谢临走后,刚从外面进来的师爷见到自家大人活像是老来得子一样,忍不住好奇道:“老爷,刚才那位宋公子和你说了什么?” “自然是好事。”站在书房中一连走了好几圈的莫芯才猛地一拍掌心想起了什么。 “快快快,快去将关在地牢里的张柠给放了。”她倒是没有想到,何朝歌居然能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不过她想到那人的脸,要是真舍得脸皮入赘。 还真,挺吃香的。 第38章 女扮男装 正在县衙外来回踱步,不时焦急看向大门的何朝歌想到先前衙役带笑着将人迎进去的嘴脸,心里没由来地泛起一阵恶呕。 果然,这天底下最好用的东西,无不外乎权势二字。 哪怕她不争不抢,安稳地守着一亩三分地都仍会避无可避地遇到栽赃陷害,阴谋诡计,即便不是她,也会轮到她的好友。 若是她能稍微强大一点,或是有功名在身,那她在好友被栽赃入狱后,也不至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求人。 随着日渐西移,橘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长得投在斑斓花枝,灰墙绿瓦处,她才看见身沐暗血的张柠被抬了出来。 衙役将人交给她的时候,嘴里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想不到何女君还真的是艳福不浅,指不定哪天就要飞黄腾达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小的几个才好。” 舌尖咬得发麻的何朝歌并未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在接过张柠时便抱着她跑向最近的医馆。 短短的一段路,她惶恐她会睡过去,而不断的和她说话。 整个人昏昏沉沉中的张柠听着不断盘绕在她耳边的声音,细如蚊音道:“照影,是…是你来了吗……” “是我,你先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了,等下我们就不疼了。” “好。”她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好在大夫很快来了,并告诉她。 “她伤的皆是皮肉伤,只不过看起来比较严重些罢了,只需要在家里静养几日即可。” 何朝歌听到大夫说的并无大碍,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拿着大夫开的药单去抓了几帖药,又请了几个人将放在担架上的张柠抬回去。 张柠的院子已经住不了人了,何朝歌便让她和她挤一下书房。 说是挤,也不过是她打地铺,她睡床。 等这一顿折腾下来,天色早已大暗,就连她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好在刘语茶做好了饭菜就等着她出来吃。 “娘亲,柠姨怎么了?”本来吃着蛋羹的年糕见娘亲出来了,马上舀起一勺递到娘亲嘴边。 何朝歌就着她的勺子咬下,揉了下她的小脑袋,“你柠姨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吗,所以年糕最近不要去吵你柠姨好不好。” “啊,柠姨是不是不好好吃饭,所以才会不舒服的。”要是娘亲也不好好吃饭,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啊? “嗯,所以年糕要好好吃饭,更不能挑食才行。”赵瑾玉也走了过来抱住年糕,“嫂子,我们先吃饭先,你今天为柠姐姐的事情都忙活了一整天,现在肯定也饿了。” “好。” 前面躲在厨房里,因愤怒而将掌心抓紫的刘语茶看着他们亲昵的姿态时,竟觉得他才像是外人。 接下来的两天中,帮张柠换药,喂药都由何朝歌一手帮忙。 年糕担心自己会吵到柠姨,就连玩玩具的时候都格外小声。 第三天,阴转多云。 抱着小碎花包裹,哭得眼眶红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巧儿叩响了何家大门。 正推门出去买菜的刘语茶看着眼前生得像只猫儿的少年,心下顿时警铃大作,身体也僵硬得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他生怕来的又是妻主的好弟弟,好表弟,或者是想使用苦肉计,对她图谋不轨之人。 “你是?” 刚从厨房熬好汤药出来的何朝歌见到正在门外僵持不下的二人,出声道:“巧儿你来了,正好如意已经醒了,就麻烦你帮我把药端进去给她了。” “这点小事,怎么能叫麻烦。” 直到那人瘸着腿走进了书房,刘语茶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妻主,那是?” “他叫巧儿,是如意的心上人。” “是,心上人吗。” 还好,不是妻主的心上人,也不是来抢妻主的人。 前面将人救出监狱的宋谢临在家里一连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她主动上门,便知道,他肯定又是被那个女人放鸽子了! 既然山不就他,那他就去奔月。 隔日,城南书林。 买了几本书的何朝歌正准备结账时,突然不受控制地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伸手揉了揉鼻尖,她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等她付账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遇到了候在门外许久,头戴帷帽的宋谢临。 一个对视,他们便知此处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遂换了一处无人往来的青藤墙下。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现在该轮到你兑现承诺了。”此时双手抱胸的宋谢临,笑得宛如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你可别说,你一个君子还想要食言而肥。” 怀中抱书的何朝歌压低声线道:“岂会,自然是按照你之前说的。” 男装她又不是没有穿过,何须扭扭捏捏。 “好,这可是你说的,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时间就定在明天如何。”十月临近,他也到了启程归京之时。 有些事,就得要速战速决。 柳条沾霜,红粉残露的清晨,她便寻了个理由说要去学院一趟,明日归家。 赵瑾玉和刘语茶都没有怀疑她说的话,还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好在年糕还赖床,要不然肯定会抱着她的大腿撒娇说要一起去。 等她来到地址上说的客栈,便见到最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明显眼睛一亮。 随走了过去,手指微曲轻叩桌面,嗓音轻柔道:“可是公子府上的小姐要请家教。” “正是,还请女君随小的来。”书童见到对上暗语的女人来了,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先前少爷让他到如芳客栈等一个人的时候,他还纳闷不已,现在接到人后,却是愁眉不展。 少爷好端端地怎么能请一个陌生女君来府上做客,要是不小心被其他人给看见了,再传出去后可怎么办。 书童是带她从小门进去的,走的小道也皆是偏僻无人之处,就连路上稍微听到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像是被吓到的蚂蚱一样惊慌失措。 过一桥,路两院,再走过一处湖畔,这才来到了目的地。 “小的就只能带女君到这了,接下来还请女君自己进去。” “嗯,前面有劳你带路了。” 她进来的时候,宋谢临才刚睁开眼,身上穿的云纹缠枝亵衣经过一夜后也皱得像干巴巴的咸菜。 见到她的时候,这才像是注入了一丝活力的咸鱼翻了个身,“你来了。” “我要是不早些过来,指不定你都得以为我要失约了。”何朝歌将路上买的吃食放在桌上,“我给你买了点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只要是你送的,自然合我胃口,可我现在不想动,你过来伺候我穿衣怎么样。” “不想动,那便饿着。”她此刻对他越好,就越容易给他产生一种错觉。 而她要做的,就是及时将这种错觉扼杀在摇篮中。 “不帮就不帮嘛,小气鬼。”起身后的宋谢临突然眼珠子一转,披发赤足走到她面前,将黛笔递给她,“你可会为男子描眉。” 闻言,何朝歌点头:“听宋公子的意思,是想要我为你描眉吗?” 他也不辩解地点头。 “正好,小生还略懂一些皮毛,若是等下画得不好,还望公子勿恼才行。” “怎会,你看我会是那种小气的人嘛。” 有时候有着绘画天赋的人,就连画的眉也比其他人要好看上不少。 前面洗漱好,再吃完早点,现放下镶着红宝石靶镜的宋谢临打开了一盒胭脂,用食指在上面轻压一下,又将那点儿胭脂抹在唇间,带着几分嫌弃道。 “这眉毛都化了,怎么也得要化个全妆才行,要不然都不美了。” 刚洗净手的何朝歌并未理会他的得寸进尺,将画笔放下,又用指腹擦去他涂得过艳的红唇,“说好的只是画眉,宋公子又怎好食言而肥。” “啧,小气。” “我不过是不想要让宋公子当那食言而肥的小人,又何来的小气一说。” 凉爽的清晨随着日渐中移,就连置了冰的房间里也多了一丝烦人的燥热。 “我们出去逛下街怎么样,要不然一整天闷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做什么,还无趣。”洗净妆容,将大半个身子靠在窗边的宋谢临兴致缺缺地撑着下颌,望着远处残菊。 翻过一页书的何朝歌头也没抬,“宋公子莫忘了,你答应过我今天不会外出的。” “哼,那我前面让你伺候我一整天,你怎么不愿意。”说到这个,他便是一肚子气。 更讨厌的还当属他的体质与其他人不同,先前不开荤还好,这一开了后,便像是有百十来只蚂蚁啃咬得他心尖痒痒。 “前者为肉.偿,不妥,后者为先前应下之事,更不妥。” 对此,他的犟脾气也上来了,直接走到她面前攥住她衣领,咬牙切齿道:“本少爷不管,反正你现在就给我二选一,要不然就一起选。” 放下手中海棠花抄的何朝歌认真思索了一下,终是选择了后者。 更气得宋谢临直接拾起枕头朝她砸去。 黄昏落日下,将皮肤抹黄,还在脸颊,鼻翼处点了大量雀斑,身穿书童服饰的何朝歌随着宋谢临外出逛街时,仍是想不通她前面是为何要答应扮成他书童的。 只因半刻钟前。 “我这样,真的不会有人认出我吗?”一米七九的个子裹住胸,穿上裁剪得体的靛蓝色圆领窄袖长袍,发系青玉带,端得秀美儒雅的何朝歌仍是心有担忧。 “你和本公子这样好看的人站在一起,他们都来看本公子了,谁还看你。”强忍着流口水冲动的宋谢临觉得她要是真的穿这一身出去,可实在是太招摇了点,指不定还会将他的风头给全部抢去。 不妥不妥,还是要换一件不起眼的才行。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皆是忙着买菜回家煮饭,或是商量着晚饭去哪家客栈吃的行人。 “本公子等下要吃城南的鸭血粉丝汤配牛肉锅贴,饭后甜点你有什么推荐的不。”手持白玉底折扇的宋谢临若是在路上瞧见了喜欢的小玩意,便会买上扔给身后人拿着。 就当出了一口,她放他好几次鸽子的恶气。 说到甜点,何朝歌便想到了上一次吃的桂花糖芋苗,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嘴里也顺势脱口而出。 “桂花糖芋苗,本少爷倒是没有吃过,不如去尝下味道。” 他们往前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一家四口出来游玩的宋言却与陈悠然。 哪怕他的心里再慌张,仍是带着低下了头的何朝歌走到他们面前,打了个招呼,“堂哥,堂嫂,晚上好。” “阿临(堂叔)晚上好。” “这位是?”牵着小女儿手的宋言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书童,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位是我的书童,生得貌丑又是个哑巴,我担心她会吓到堂侄女就只能让她低着头。”宋谢临介绍的时候,还将低着头的何朝歌彻底暴露出来,更气得何朝歌在无人注意时踩了他一脚。“怎么会,再说了长相是父母给的,父母给的所有一切都是好的,我又怎会嫌丑。”他越是这样辩解,他便越好奇。 却因为小女儿吵着要去前面看舞龙狮,只能错过了那人的相貌。 随着他们一家四口远去,何朝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经此一事,他们便没有了再逛的闲情逸致,却在擦身而过时,遇到了带着年糕出来的赵瑾玉。 “娘,娘亲。”年糕见娘亲居然不理她就走了,便挣扎着想要跑过去,却在见到她身上穿的衣服。 有些不确定,道:“叔叔,刚才过去的人是娘亲吗。” 眼睛半眯的赵瑾玉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去。 刚才那人?好像嫂子! 因为他们的一搅合,何朝歌与宋谢临虽没有吃上最开始说的鸭血粉丝汤,牛肉锅贴与桂花糖芋苗。 却吃上了另一道,月醺秋衫盖玉足。 秋香色帐锦芙蓉帷幔放下,欲遮住内里春色缠人。 热得难以自持,发梢间还残留着水珠的宋谢临想到他先前不着里衣,只着了件松垮垮外衫坐在腿上,揉皱了她衣襟,两条腿缠住她腰肢的那一刻,便臊得很。 亏他还是一个自小四书五经,男德戒尺喂养着长大的高门公子,怎的能做出这等堪比楼里小倌的留人之事。 最关键的是她再次推开他,他的脸皮还得搁哪儿放着。 好在的是,她没有…… 撩起少年墨发的何朝歌发出低哑的笑声,“这一次,理应由我主动。” “那,那你记得轻些。”宋谢临对上她泛着情欲的桃花眼,心口某处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中。 当她红唇印下来的那一刻,他泛着淡粉色的脚趾头已经羞得蜷缩起来。 整个人也仿佛置身于,盛放着百花的彩霞上,或是一处温暖的泉水之中。 今夜,足足胡闹了大半宿,直到床单都能单手拧出一盆水来。 何朝歌才不顾他继续缠着她的动作将他的腿移开,又捏了下他红如蟠桃的小脸颊,凑到他耳边调侃道:“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招架得住宋公子的如狼似虎。” 在这个时代,男子谈论起此事是羞耻的,不堪的,对于那些出身名门贵族的公子来说,更像是一道枷锁。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就不错。”唯一不行的就是家世太差了点,要不然光凭这一点,他都想要招她为妇。 “哦,那我还得承蒙宋公子一句夸赞。” “这哪里是夸赞,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反倒是你最近对我冷落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宋谢临一想到她的家中还有一个侧夫,内心深处就冒起了酸气泡。 反正是哪哪儿都不得劲,就连吃的那些东西也酸得牙齿差点儿磕掉。 “我的新人,不正是你吗,难不成你还吃自己的醋不成。”何朝歌凑过去亲了他眉心一下,“现在很晚了,该睡了。” “那你还不能走,说好的要陪我一天,就不能食言。” “睡吧。”她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只不过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话。 “晚安。” “晚安。” 同躺在一张大床上的何朝歌听到耳边传来的匀称呼吸声,便知道他睡着了。 也在没有犹豫地起身穿衣离开,在出去的时候,不忘开窗通风,并将她前面遗留下的东西全部带走。 顺着来时小路离开,等回到家中,见到的便是张柠靠着软枕未睡的场景。 “如意,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是没睡吗。”张柠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终是下定决心道,“我离开这里后,照影可有什么打算。” “你忘记了我之前和你说的,我要前往白马学院求学一事嘛。”本做好了分别来临的准备,却在真正遇到的时候,仍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反倒是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前往白马学院了吗,如意。” “嗯,而且我的名声已经臭了,要是在死皮赖脸的缠在你身边,难免不会被其他嫉妒你的人用作害你的陷阱,更担心因我之故挖出我们的过往。”张柠顿了下,话锋一转道:“你觉得巧儿怎么样。” “温柔,善良,乖巧,最重要的是对你一心一意。” “若我娶他为正夫,可好。” “自然是好……”才反应过来的何朝歌有些不可置信道:“等等,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吗?” “嗯,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吗。”张柠喝了一口水,说:“我被关进监狱里看着你们为了我的事情到处求人,并且他还打算委身其他人只为救出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除了他后,我可能再也遇不到那么喜欢我,还不在意我过去的男人。” 何朝歌对上好友带着坚定的眸子,人也不自觉地染上了点点笑意。 “巧儿确实是个好的,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要你既然选择了他,就得要踏实的跟他走完下半辈子。”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也是在深思熟虑,并不是头脑一热后才做出的决定。就像你说的,他是个好的,我才想要早一点将人给拴在我的身边,何况他待的那个地方也不适合他。” “对你而言,最适合他的地方,就应该是你的身边才对。” 二人相互对视间,皆是笑弯了眉眼,却将分别的苦涩藏于舌尖。 早起买好早饭回来的巧儿不知道他们昨晚上说了什么,只觉得年糕生得真是可爱,这粉嘟嘟的小脸蛋,肉呼呼的小手怎么看,怎么可爱。 “年糕要不要吃年糕,巧儿哥哥这里有年糕吃哦。” 正蹲在树底下揪着菊花瓣的年糕听到吃年糕,马上害怕得抱住了瑾玉的小腿,摇晃着小脑袋:“年…年糕不好,不好吃的。” “你巧儿哥哥说的年糕是这种年糕,不是你这个年糕。” “啊?” 不在逗她的巧儿将带来的油纸包打开,拈起一块桂花红豆馅年糕递给她,“年糕要不要吃一下这种年糕,很好吃的。” “年糕尝一下,这可是你巧儿哥哥亲自买来的。”赵瑾玉虽不喜欢巧儿,却懂得做足表面功夫,在见到何朝歌出来的时候,忙唤了一声“嫂子。” “嗯,趁着现在还早,我们正好去买点菜回来煮,年糕就麻烦巧儿照看一下了。” “这怎么能叫麻烦,我都还没有感谢照影姐姐与瑾玉弟弟愿意收留我和柠姐姐。”再说了,要不是照影姐姐,他现在都还不一定能见到如意。 他将这两个字置于唇舌间咀嚼一遍,竟觉得连心口处都泛起了甜。 转眼,便到了九月的尾巴,梧桐树上的叶子彻底黄了,桃子也被摘完了,晨起时呼出的气息也成了一团白雾。 寒月苍穹之下,何朝歌与张柠正抱着一坛子酒,嚼着月饼赏月。 张柠放下月饼,半撑着下颌,转过脸对她说:“照影,你知道吗,我其实从小到大就一直羡慕你。” 闻言,何朝歌不自觉发出了一声笑意:“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要说羡慕,也是我羡慕你。” “哦?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能拥有一个像我这么好的朋友。”同时,她也羡慕自己能拥有这么好的朋友。 “屁,我看你就是存心拐着弯自己夸自己才对。” “没错,你还真的猜对了。”何朝歌担心她喝多了会脚一滑摔下去,便让她多吃一点月饼,“你说,明年的我们会在哪里?” “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有月饼吃,有新衣穿,大家都健康快乐便是最好的。” “也对,明年距离现在还很久远,我现在想这么多来做什么,旁白徒增烦恼罢了。” 张柠对月灌了一口酒,问:“你呢,你离开这里后有什么打算?” 第39章 新的起程 “我想考取功名,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住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你呢?” “我没有你那么大的志向,也不是块读书的料,只能盘间客栈,做个吃喝不愁的小老板,再生几个孩子,我就满足了。”最后和好友做邻居,带着孩子相互串门吹嘘一下。 眼睛半眯着看向身旁人的何朝歌抿了一口酒,“你知不知道,就你的这个志向已经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 “因为越是平凡的东西,越是可贵。” 接下来的两人越喝越多,就连什么时候相互依偎在屋顶上睡着的都不知道。 唯有流萤藏于树间点缀,穿梭于清辉月色。 一夜宿醉的后果,便是脑袋胀得像是被人用铁锤抡过后的难受,嗓子眼干涸得像裂开的贫瘠田地。 睁开眼见到的便是热情得,投在六角菱花窗旁米色春花帘上的阳光。 也在轻声地告诉她,“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 随着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端着一碗汤的男人逆光而来时。 她才像是回过了神,双手攥紧身下锦被,哑着声问:“如意走了吗。” 进来后的赵瑾玉将醒酒汤放在小几上,斟了一杯水过来:“嗯,柠姐姐走的时候,还再三叮嘱了让我在嫂子醒来后,亲眼看着你喝完这碗醒酒汤才行。柠姐姐还说,这样的离别是最好的,只要不相见,就不会产生分别的难过。” 她的眼泪也被这一句话给堵住了伤感的趋势,“嗯,她除了这句话后,还留下其他吗?” 在这个交通讯息都不发达的时代,只要一个人想躲,便像是沙烁入海。 哪怕不躲,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像是被风吹到角落堆里的柳絮,不复相见。 赵瑾玉没有说话,只是将放在衣襟处的信封递过去。 “柠姐姐还说让嫂子照顾好身体,不要总是熬夜看书,这样会对眼睛不好。等她安定下来,就会来找你。” 眼眸半垂的何朝歌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捏着那张薄薄信笺。 等过了好半晌,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昨晚上在嫂子睡着后走的。” 这也说通了她为何会半夜来找她喝酒,还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话的原因,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一辆行驶在晨雾未散,繁花折枝小道上的马车。 “柠姐姐,我们真的不和照影姐姐他们告别后在走吗?”趴在车窗旁的巧儿看着他自小长大的秋叶镇随着马车的远去,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时,方才觉得有些不舍,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美好期望。 “我也想过要和她告别后在走的,但我更怕我会舍不得走。”镜头拉近了看,便能看见她的眼眶泛着一点红。“而且我们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巧儿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不过他想到她为他赎身时说的那一句话,便是脸红得紧,白皙的小手紧张地揉着衣角,等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后才敢问出:“柠,柠姐姐,你前面说的话是当真的吗?” 说会娶他为正夫,以后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他。 “我说话自然算话,以后巧儿就安心的为我洗衣做饭就好。”将人搂在怀里,下颌搭在他的肩窝处的张柠还以为他会问什么,原来只是不信她的承诺。 她想起她先前的行事做法,好像还真的有些难以令人相信。 遂强势地与他十指紧扣,带着令人不曾怀疑的口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请多多指教,夫郎。” “夫郎”二字,更惹得窝在女人怀里的巧儿羞得如同一颗冒气的汤圆。 “柠姐姐就会取笑我。” “这全部都是发自我的肺腑之言,何来的取笑。” 秋风袭来,也彻底将树叶中间的那点儿青绿,染上了金黄。 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 张柠离开的头天晚上,洗完澡后的刘语茶则在房间里捣鼓了许久,更借着从窗牖处洒入内的清辉月色对镜贴黄花,点绛唇,描胭脂。 梳妆台上摆放着几盒新开的胭脂,床铺上是他拿出来试穿后,还没来得及重新挂好的衣服,以及一朵即将凋零的玉翎。 等其他人都睡下的时候,他才强忍着羞涩,只在外面披了件遮到他小腿处的水色缠枝外袍,一头细软墨发随意用一根青玉簪挽就,脚踝处系着一条红绳铃铛,手上端着一盅甜汤,敲响了隔壁书房。 却在他抬手叩门间,听到了里头传出的声响。 “嫂子,那这句话的意思又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赖在书房里的赵瑾玉正拿着一本【礼记·经解】,像只不知疲倦的麻雀在旁边叽叽喳喳。 搁下手中长管兔毛笔的何朝歌揉了揉眉心,带着几分倦意道:“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睡觉,等明天我再教你可好。” “可是瑾玉现在睡不着,嫂子就再和瑾玉说一下,就一下下嘛。”赵瑾玉觉得嫂子像极了一个不开窍的呆子。 他这么晚了还没走,她怎么就不明白他的暗示,难不成是他衣领开得不大?还是身上抹的香不勾人。 何朝歌对上他撒娇的口吻,无奈地轻叹一声,“说好,等我教完你这句,你就得要乖乖回去睡觉才行。” “好嘛,不过嫂子记得要教仔细一点才行,谁让瑾玉天资愚笨,就连夫子教的一句话都要翻来覆去许久才能听得懂。”少年说话时,身子也朝她挨近了来。 秋夜更深露重,何朝歌却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正透过薄薄地衣物传了过来。 连带着她的心也乱了半拍,趁机拉开距离,“我有些困了,等明天我在给你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可好。” 她担心他不信,还抬袖捂嘴打了个哈欠,眼下挂着的一抹青黑越发明显。 “好嘛,不过嫂子也不要太累到自己,须知身体可是一切的本钱。”赵瑾玉虽想继续缠着她,却也明白最近的嫂子在忙着备考乡试一事,只能不情不愿的下次再接再厉。 “我知道的,嫂子晚安。” “晚安。” 今夜虽不能得手的赵瑾玉在回房时,还朝着刘语茶住的房门前吐了口唾沫。 要不是这个该死的扫把星,嫂子早就成他妻主了! 在人离开后的何朝歌洗了把脸,换下外衫准备睡觉时,却听见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的刘语茶久未听到声响,恐以为她睡了,遂加了句:“妻主,是我。” 屋内的何朝歌听到声音后,这才推开门。 “子川,那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进来后的刘语茶将端在托盘上的杏仁羊奶放下,面带担忧道:“我知道妻主最近在忙着参加乡试,不过再忙,妻主也得要注意一下身体才行。” “嗯,我会的,辛苦你那么晚还弄了吃的给我。”何朝歌见他露出外衫的两条小腿,眉心忽跳了跳,并下了逐客令。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记得回去后早点休息。” 但刘语茶仍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更目带希冀地望着她:“妻主,今晚上我能留下来吗,我不会吵你的,哪怕是让我在你旁边打地铺也行。” 他们的关系已经僵持了数月,现在理应由他打破冰点。 闻言,何朝歌竟有些震惊,因为这些话,完全不像是会从他嘴里说出的。 “不了,我习惯了晚上一个人睡,若是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我恐怕还会睡不着。”这也是她不喜欢留在那些恩客房里过夜的原因。 刘语茶见他再不采取点行动,说不定今夜的准备都会功亏一篑时,竟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她:“我和妻主都成婚了,妻主为何不愿意与我同床共枕。” “我前面说过了,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将你当成哥哥看待。”对于其他的,她从未多想分毫。 眼眸半垂的何朝歌将他搂着她腰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语气冷漠:“现在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她好心的一句话,听到男人的耳边却像是点燃爆竹的导火线。 “所以这就是妻主宁愿在外面找男人,都不愿意碰我的原因吗!” 听到男人的指责,何朝歌才发现她的衣襟不知何时被拉得滑至肩头,并露出了被人吮出的一朵暗梅。 当即眼眸半垂的将衣服上拉:“你想多了,这只是被虫子叮咬后留下的痕迹。” “是不是虫子咬的,妻主心里最清楚不过,反倒是妻主为什么不愿意碰我,是不是你也嫌我年纪大,还是二嫁之身。” “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恶心,更过分,可我也是因为太喜欢妻主了……”青年哭起来的时候是狼狈的,卑微的,画好的精致妆容也被糊成了一团。 她想用袖口将他脸上妆容擦拭干净,谁知道越擦越脏,“我从未这样想过你,你先起来,我去给你打盆水进来洗脸好不好。” “不好。” 他的不好,直接将她想要安慰的话彻底堵死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像是有意避着刘语茶开始早出晚归。 好在乡试临近,刘语茶和赵瑾玉也没有在闹出什么幺蛾子。 乡试的地点定在邻县的春日镇,虽说两城之间的距离,乘坐马车只需半日,何朝歌仍是提前了三天出发。 一为逃避,二为调整心态。 乡试那天为九月二十三,六科共考三天,成绩会在半月后张贴在各府衙门前的告示牌。 乡试结束那天,半空中雾蒙蒙的,守在考场外的人都拿了一把油纸伞,只为躲避不久后的倾盆大雨。 当脑袋一阵阵发昏,脚步虚浮的何朝歌走出考场后,便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转身回望,只见爬满青藤白萝的灰墙下,那人一身嫩黄色舞蝶交领长袍,明媚得像是要召唤春天。 “照影姐姐,是我。” 直到那人朝她走近,她才反应过来,“霖月,你怎么来了。” “我最近居住在邻县的堂嫂家,我听说照影姐姐也会来参加这一次的乡试,就想着能不能碰运气的遇到,说不定我的运气那么好。” “你的运气,我记得一向都挺好的。”何朝歌见他的身后都无人跟随,不禁拧眉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就不担心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我住的地方就离这里十米远,我在自家门口能遇到什么危险,也就照影姐姐总喜欢大惊小怪了点。”舌尖刷过下牙床的穆晓一朝她走近。 压低声线,问:“照影姐姐现在还喜欢我吗?” “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喜欢,其实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她只知道在她濒临饿死的那一刻,他给了她一个馒头后,他便值得她对他好。 这也是那么多年来,她明知他是在钓着她,更将她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钱袋子也甘愿的主要原因。 “我就是……”说到他此行的目的,攥着伞柄的穆晓一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直到贝齿咬得红唇泛起牙印子,才道:“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们换一个地方可好。” 何朝歌虽没有回话,却带他来到了就近的茶肆,并要了一间最里的包厢。 她将沏好的普洱茶递过去,问:“可是霖月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接过白梅描兰茶盏的少年摇头,并目带羞赧地望着她:“照影姐姐还愿意娶我吗。” 闻言,何朝歌倒是有些诧异道:“怎么了?” “照影姐姐直说,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娶我。” 他以为只要他将身子给了何久临那个小人!到时候在父凭女贵就能嫁给她当正夫!谁知道他低估了对方的狠毒手段,更高估了他在那个女人的心里位置。 否则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地找一个接盘!更多的还是要保全他的名声! 何朝歌看着面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又突然哭着扑进她怀里的少年,竟不知道到底是要答应,还是拒绝。 之前的她在听到他愿意嫁给她的时候,定然是欣喜若狂的,可现在…… 她将少年推开,寻了一个在蹩脚不过的借口:“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了,霖月说的话,容我再回去思考一下。” “照影姐姐是不是不喜欢霖月了。”见她要走,他慌乱之中扯住了她的衣角,泪水跟着淌湿满脸,“还是霖月做错了什么惹照影姐姐生气的事,所以照影姐姐才会那么急着要走!” “没有,还有我会一直喜欢你的。”这干巴巴的几个字,她都不愿对着他的眼睛说。 生怕会被一向性子敏锐的少年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你要是喜欢霖月的话,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照影姐姐之前,明明说过了会娶霖月,还会对霖月好一辈子的,难道这些照影姐姐都忘了吗!” 被唤停脚步的何朝歌斟字酌句了一下,回:“我没忘,但现在的我,还没有一百两银子。” 她当年在他的身上,又何止花了一百两。 原本她应该等乡试成绩公布后才启程离乡的,却又担心途中多生事端。 便在回到家后的第三天,整理起了要带走的行李。 在她去参加乡试的时候,刘语茶一改常态地为赵瑾玉相看了好几个婆家,明显是要将他嫁出去的架势。 未等她阻止,赵瑾玉便先哭啼啼的跪在她的面前,说他这辈子都不要嫁人,就想要一直留在嫂子的身边。 年糕也抱着她的小腿,哭着闹着不要小叔叔嫁人。 无奈,她只能妥协,何况她再过不久,也要离开这里了。 回到秋叶镇的第四天,她收到了一份带着茉莉花香的鸾笺。 将信纸拆开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墨色牡丹,落款下方不是日期,而是时间。 牡丹对应牡丹园,牡丹下面那张形如小道的叶脉则点明了碰面的地点在距离牡丹园最近的一条官道旁。时间便是碰面之时,信是今天送到她手中的,也就对应了日期是明天辰时。 她本意是拒绝的,不过转念一想,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了为好。 第二日,山间薄雾微散,晨起翠眉跃枝梢。 何朝歌来到赴宴的地点时,便远远地见到了身穿一袭明艳张扬大红袍的少年伫立在不远处。 少年见到她后,马上小跑了过来。 “你知道吗,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害得我都担心了一晚上。”宋谢临见到她后,紧蹙的眉头方才舒展。 何朝歌将他黏在脸上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目带温柔,“你什么时候见我拒绝过你的要求,而且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闻言,少年眉梢一扬:“不巧,我也有话想要和你说。” “那你先说。” 想到他要说的话,宋谢临又变得有些伤感了起来,“其实,其实是我今天要离开了,你说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她听到的时候,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脸上却带着安抚的笑意:“只要有缘,总会遇到的。” “但愿吧,你前面想要和我说什么?” “自然祝你一路顺风,想要拥有的东西都能得偿所愿,再祝你吉星高照,天官赐福,更觅得如意女君。”何朝歌说完,还抱了他一下。 “有机会了,我会去长安看你的。” “好,那你得要记住这句话,以后一定要来长安看我才行。”宋谢临也知道他不能在此地耽误太久,否则会惹来他人注意。 在离开之时,头一次心头微动的亲了她脸颊一下。 那吻很轻,轻得就像是鸿毛撩过湖面,不起半点涟漪。 宋谢临离开后,何朝歌先是在原地伫立许久,随后才轻笑一声的转身离开。 今年的九月,还真不是个好日子。 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就连她也走了。 微风不燥,暖阳半斜的九月份到十月份,正是最适宜赶路的时候。 何府 煮好馄饨端进来的赵瑾玉看着乱糟糟得无处下脚的书房,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嫂子,我们是要离开这里吗?” “嗯。”何朝歌将脚边的书籍整理好,这才把前面买来的桂花糕递给他,“我记得你一向喜欢吃李记的栗子糕与板栗糕,今天回来的路上就顺手给你买了点。” 赵瑾玉看着糕点却没有接过,而是突然抱住了她,力度大得像是要掐断她的腰。 她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不喜欢吃李记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高兴,高兴嫂子对我那么好。”更高兴他可以借着离开这里,彻底将那个该死的老男人扔下! “你都喊我一声嫂子了,我又怎会不对你好。”何朝歌任由他抱着她好一会儿,这才松开了他。 “嫂子,那我们离开这里后,要去哪里?” “你知道岐山吗。” “知道,我还知道岐山那边有一个天下学子皆向往的白马学院。”拈了块栗子糕进嘴里的赵瑾玉也反应了过来,“嫂子,你是打算去白马学院求学是不是。” “嗯,不过此事得要和其他人保密才行,因为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个太多人,似乎也包括了刘语茶。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两人瞒着任何人将家里的一些东西变卖,并买了不少在路上要用的干料,草药。 出发的当天。 起床后,抱着年糕出来的赵瑾玉推开了厨房门,对着正在做饭的刘语茶喊了一声:“子川哥哥。” “嗯,可是你们今早上有什么想吃的吗?”若非如此,他又怎会突然用这个称呼。 “是这样的,我前面在苏记绸缎铺里订了一匹料子,可以麻烦子川哥哥去帮我取一下吗。” “什么料子要那么急,我晚点再去取不行吗?” “那匹料子是我订给嫂子做生辰礼的,而且我还约了李大叔在辰时过来拿料子,我因为要照顾年糕,加上实在忙得走不开身了,就只能麻烦子川哥哥跑一趟了。” “年糕也想要让娘亲快点穿上新衣服。” “好,好吧。”刘语茶虽知里头藏有陷阱,仍是选择了妥协。 出门的时候,不忘嘱咐他,“锅里蒸着包子,你记得看一下火。” “会的,子川哥哥记得早点回来。”不过嘛,等你回来后,他们可都不在了。 刘语茶在离开家门的时候,总觉得心有不安,目光也频频往身后看去。 就好像是他这一去,再归时早已物是人非。 何朝歌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背着小包裹,左手牵着年糕的赵瑾玉。 环扫院中一圈不见赵瑾玉,问:“子川呢?” “子川哥哥有些不舒服,便先上马车了,我们也得要快点出发才行,要不然等到了中午,这路就不好走了。” 何朝歌也没有辨别他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抱着年糕便上了马车。 因为这里面,有她纵容的一部分。 她不愿做的恶,总有人适合当那把刀子。 第40章 坠崖 马车中,被抱在腿上的年糕咬着手上的芝麻白年糕,糯着嗓音问:“娘亲,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娘亲带年糕去一个山清水秀,还有着很多小白兔的地方好不好。” “好,只要是有娘亲在的地方,年糕都喜欢。” 另一边 心有不安的刘语茶在拿好布料后,就匆忙地往家里赶去,就连路上有人喊他的名字也不理会。 越往家靠近,他的心里越发不安,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未等他推开大门走进去,住在隔壁的少年捡起地上的皮球,歪了歪头,问:“刘叔叔,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柳芽为何会这样问?” “我以为刘叔叔已经跟何姐姐一起坐马车出城了呢,刘叔叔突然回来,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闻言,刘语茶的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是无尽的恐惧席卷他全身。 强忍着满身颤栗推开紧闭的大门,跑到那间未上锁的书房,却发现里面静悄悄得只有阳光透过缝隙洒入内。 书架上的书不见了,衣柜里的衣服也不见了,桌上茶壶里的冷水也倒往了屋外。 “妻,妻士。” 纵然他在不想承认他被丢弃的事实,可现实却是那么血淋淋的摊在他的面前。 书案上的一百两银子,以及那张和离书,瞧着可真真是讽刺不已。 因为要赶时间,晚上的他们也在赶路。 趴在何朝歌腿上,拿着小青菜逗弄小白兔的年糕,糯糯地问:“娘亲,为什么我们不和小叔叔坐同一辆马车?” “等年糕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何为男女有别。” “可小叔叔不是外人啊。” “虽不是外人,却是男子。”更是一个适宜婚配的男子。 第三天的傍晚,正有一辆马车踏着落日余晖的尾巴驶进城内。 对于刘语茶为何不在马车上一事,他们谁都没有提起。 何朝歌本要订两间房的,却被告知店内只有一间空房。 正打算要换一间客栈入住时。 拉着她袖口的赵瑾玉脸颊泛红道:“嫂子,我们三个人挤一间又没什么,而且这一路上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我们就能省一点是一点。” “胡闹,哪里有嫂子和小叔子睡一间房的。”她在其他事上总是格外有原则,或者说是固执。 “嫂子是不是担心会对我的名声有碍,可嫂子就不怕半夜有人偷爬了瑾玉的窗户怎么办。” 他说的隐患确实闪现过何朝歌的脑海中,却仍是被她给摇头否定。 “今晚上年糕和我睡,你也能安心地睡个好觉,你们先在这里吃个饭,我去看下其他客栈有没有空房。” 在她才迈出脚步时,原本敲着算盘的老板娘也跟着出了声:“这位女君,我奉劝你还是别到其他客栈去问了,因为你在问,他们也腾不出两间空房来。” 闻言,使得她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为何?” “我们这里到了旅游的旺季,加上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不只是我们家准备客满,就连其他处也一样,说不定等你到其他客栈问了一圈回来,就连我们家的最后一间空房也没了。”老板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抬头,唯有敲算盘的手停了。 她的这句话,也令何朝歌打消了往外走的脚步。 “好,我便信老板一回。” 在她订好房后,笑得最开心的莫过于赵瑾玉。 只要他和嫂子有了同床共枕的机会,他就能跟嫂子的关系更进一步。 说不定还没到岐山,他就能上位了。 吃完饭,他便借口说要洗澡,让嫂子先抱着年糕守在房门外,等他洗好澡再进来。 何朝歌也没有多想地抱着年糕守在外面,心里却在想着。 她离开秋叶镇后,刘语茶应该会想开地收下她给的一百两与那封和离书,只有这样,才是对他们都好的选择。 “娘亲,你在想什么啊?年糕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回应。”被抱在怀里的年糕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示意放她下来。 “娘亲不过是在想些事,反倒是年糕坐了那么久的马车,会不会很累,很不习惯。” “不会,只要年糕能和小叔叔,娘亲在一起,年糕什么都能习惯。”而且她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是偷来的不真实。 就连那个总会抢她娘亲的坏男人也不在了。 屋里的赵瑾玉在洗完澡后,原本打算在里面什么也不穿的,却又担心会被嫂子看穿他的意图,导致功亏一篑。 只能将里头衣服穿上,却又用了一点水将外衫打湿,好透出若隐若现的内里曲线。 “嫂子,我洗好了,你现在要洗澡的话,我便带年糕到一楼坐下。” 何朝歌将年糕从打开的门缝里塞进去,她却没有打算进去的意思:“你和年糕在房间里待着就好,我等下和他们借用一下水房。” 水房,顾名思义便是烧水的地方,同时还会在旁边准备一间供人沐浴的房间。 “好,好嘛,不过嫂子记得要快点回来,要不然就瑾玉和年糕两个人在这里,会怕的。” “放心,我洗完澡就回来。”何朝歌将换洗的衣服抱在怀里带出去,“你们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让小二帮忙买来,记得不要乱跑出房间。” 入了夜的陌生城镇,谁又能确保自己不会遇见危险。 “会的。” 赵瑾玉见嫂子出去后,心里也活络了起来。 “年糕,你想不想一直和娘亲还有小叔叔在一起。” 得来的自然是她毫不犹豫得一个“想。” “那你觉得小叔叔当你爹爹怎么样。” 这一次的年糕倒是低头玩着手中的拨浪鼓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小叔叔当了年糕的爹爹后,是不是就能永远和年糕,娘亲在一起了。” “嗯,等小叔叔做了年糕的爹爹后,年糕就不用再担心有其他人会抢走娘亲了,小叔叔也能永远陪在年糕身边。”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叔叔什么时候骗过年糕。”只不过等他怀有自己的孩子后,你也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借用水房洗澡回来的何朝歌抱着洗好的湿衣服回房时,却隔着大老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在有规律地敲着住客房门。 想来,这应该是同客栈有着合作关系的夜莺。 此等夜莺,并不是有着优美动听嗓音的夜莺,而是靠着出卖肉.体,并且送货上门的夜莺。 他有规律地敲着门,便说明敲的那些皆是独自入住的女人。 只不过他今夜的运气实在有些不好,一连敲了好几次不是扑了个空,就是里头早有同僚先一步登堂入室。 当男人有些泄气地前往另一间客栈时,正好遇到了拐角处的何朝歌。 当即眼眸一亮,扭着腰肢,翘着兰花指朝她走近,腻着嗓音道:“女君,长夜漫漫,不如你我二人做点有趣的事如何。” 在男人过来的时候,何朝歌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一个肤色暗黄,涂着大红唇,画着蓝色亮片眼影,眉眼生得妩媚的男人。那身黑色斗篷下包裹的躯体,应当是身无寸衣的才对,否则也不见得会露出两条没刮干净腿毛的腿。 “不好意思,我没有空房。”他离得近了,那股子劣质的胭脂香也跟着往她鼻子里钻,更熏得她有些难受。 “诶,女君若是没有空房,我这里有,而且我要钱也不贵,也才二十文就可以包夜哦。”要不是瞧她长得好看,他怎么舍得要价那么便宜。 “不好意思的是我连二十文都没有。” “奴家瞧女君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皆不错,又怎么会连区区二十文都没有,可别说是女君觉得奴家不值得这个价。”撅着红唇的男人不信的用涂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戳着女人胸口。 “女君就不想要尝试一下不同地区的,男人的口味吗。” “我虽想,可我真的没有二十文。”说完,她便推门入了房间。 任由男人在气,也不敢真的跟在她后面进去。 毕竟做这行有这行的规矩。 进屋后的何朝歌见屋里静悄悄得只余月光洒窗牖,床底下还整齐的摆放着两对鞋。 想来是他们睡着了,否则为何会将里头的蜡烛吹灭至一盏。 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打开衣柜将前面小二姐准备在里面的草席与棉被拿出来,随后铺在床边。 今夜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脑袋昏沉沉得难受,就像是饮了假酒,又像是过于疲劳所致。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后,却有另一人偷偷地睁开了眼。 随着月上柳梢头,本躲在棉被里的小狐狸也跟着钻出了脑袋,那毛茸茸的小爪子也控制不住地朝那昏睡中的猎物走去。 今夜的狐狸,定然要饱餐一顿。 睡得迷迷糊糊中的何朝歌察觉到有人将手放在了她的腿上,可她的眼皮很沉,身体也很沉,致使她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黑暗中亮着眼睛的赵瑾玉见嫂子没有拒绝他时,胆子也变得越发大了,原本寂静无声的空间中还传出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刚开始的何朝歌还以为自己是被鬼压床了,可越到后面,她越觉得不对。 她甚至还听到了一声难以自持的猫咛,以及…… 她想要睁开眼睛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只能被迫地听着。 借着朦胧月色的赵瑾玉强忍着心中羞涩低下了头,亲吻着那张娇艳红唇。 手,顺势往下探去。 随着天色即将大亮,他才做贼心虚地将点燃的烟销毁,又将她的衣服穿戴整齐,好爬上床假睡。 就连闭上眼的时候,都是嫂子十里红妆迎娶他为正夫的场景。 随着一缕晨曦破晓穿透云层,被鬼压床折磨了一夜的何朝歌也醒了过来。 随后对上的是少年带着盈盈笑意的眸子,“嫂子,早上好。” “早上好。” “我们今天坐一辆马车就好,多坐一辆的话还得要多花钱。” “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之前租两辆马车的时候,便是为了让她的负罪感没有那么强烈。 明知他没有上马车,她也会用租两辆马车说服自己,他在马车上了。 前面比宋谢临要早几日回到长安的何久临,终是明白了何朝歌长得像谁了! 当今女帝挂在御书房里的画中男人!就连那双桃花眼都生得同女帝如出一辙的神似! 立刻凭借着记忆画出那人的长相,连夜将画像递进宫里。 清元殿 本应该早已熄灯,陷入一片昏暗的清元殿中却是映天素白。 缠凤窗牖处正映着两道纤长身影,任由清风拂过,繁花落枝头。 一身玄色长袍,眼尾处生出少许细纹的女人看着手中画像,指尖发颤的再三询问跪在地上的何久临。 “你前面说的话,可为真。” “微臣一字一句皆属实,微臣在将此画像呈递给陛下时,便派人去请了那位林女君来京。” 何久临见到女帝的反应时,便知道她猜对了。 听闻女帝在当年尚未登基时,曾化名在外娶过一名男子,二人还孕有一个女孩。最后却因女帝回朝夺权,又担心贼人会用他们父女二人作为软肋威胁,便将他们安置到江南一带。 当女帝排除万难登基为帝,又花了数年时间稳固朝堂后,这才想起了被她遗忘在江南的父女二人。在派人去接回他们时,却发现他们早已失踪多年。 即便如此,这么多年来,女帝仍是没有放弃过寻找他们父女二人的下落。 谁知道这一次,会那么巧的给她碰上一个加官进爵的机会。 并不知道正有一伙人前往秋叶镇的何朝歌决定自己买一辆马车,然后她充当驾车的马车妇。 瑾玉有句话说得对,以后的他们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加上年糕再过几年也到了启蒙之时,更是处处都要用到钱。 “嫂子,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岐山?”在马车里待得有些闷的赵瑾玉决定出来透下气。 戴帷帽的何朝歌眺望着远方黛青山峦,唇瓣微抿了抿,说:“应该还有大半个月。” “啊,还有这么久啊。” 对此,何朝歌只是笑笑不言。 只不过越往前走,何朝歌的心里便越发不安。 就连这点儿不好的预感,都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 由于前路发生洪涝,他们只能换另一条路走。 而那天刘语茶想要同她说的便是此事。 由于苏江河河堤被河水冲塌导致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不说,更导致前往岐山的路只剩下一条可走,但剩下的那一条路却出现了山匪作乱。 若是刘语茶能告诉她,或是她能同其他人稍微打听一下最近岐山路上的事,也不至于会发生今日之祸。 灰雀掠过云端,霁阳染黑羽。 双手握着缰绳,双眉拧寒的何朝歌看着拦住他们去路的山匪,心里暗骂了一声。 随后对坐在马车里,吓得瑟瑟发抖的赵瑾玉,命令道:“你抱好年糕抓紧车辕,小心不要被甩出去。” 闻言,赵瑾玉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士意。 在他刚一手抱好年糕,一手抓住舆杆的时候,何朝歌扬起马中皮鞭重重鞭挞着两匹马。 当马儿吃疼得撒开蹄子往前狂奔的时候,拦住他们去路的山匪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去。 等见到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马车屁股时,顿时大怒不已。 “快拦住他们!不要放跑这只大肥羊!” “呵,想要拦住我!也得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她敢这么做,自然是做好了最坏与最成功的打算。 敢这么做的底气也是因为对方人数不多,以及林间草木葳蕤,遮天蔽日。 坐在马车中的赵瑾玉差点儿要被突然加快的速度给颠得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却在察觉到年糕要哭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并且谁都没有想到,受了惊的两匹马会不管不顾地往悬崖上奔去! 等何朝歌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悬崖前面更有一块巨石只距离马车不到十五米,不行,她要是再不阻止,等待他们而来的便是马车撞上巨石,他们要么被撞飞,要么被撞成一滩肉泥的下场。 不,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大脑飞速运转后的何朝歌选择了放弃将两匹马拉往另一个方向,而是快速地抽出匕首砍向连接着马与马车间的长辕。 马移动的速度很快,特别是处在吃疼状态下的马。 马车内的赵瑾玉与年糕还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马车行驶的速度加快了很多,空气中更传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在何朝歌用匕首砍断木辕的时候,马车距离那块巨石也越来越近。 五米,四米,三米,二米…… 还剩下一米的时候,连接着马车与马身上的两条辕瞬间断裂,也将马车与两匹马给彻底放开。 被失控的马带着冲向巨石的何朝歌因为力的惯性,整个人在撞向巨石后起飞后,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悠悠落入山涧岚烟处。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令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嫂子!” 直到赵瑾玉目带血泪的从马车中滚出,脚步趔趄的滚到悬崖边。 才令人信服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非虚假的。 可他宁愿这一切都是假的!也不要它成真! 年糕的哭声也跟着从马车里传出,惊起林涧飞鸟一片。 随着身体失重的往下坠落,何朝歌也认命地闭上了眼,听着风从耳边刮过的声响,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风拂墨发。 今年的十月份,可比往年要冷上不少。 就连十月份一到,这天便彻底冷了起来。 原先的衣影鬓香也换成了梅压裙角,傲菊不畏严寒挂枝头。 候在殿外伺候的两个宫人见着四周无人,便说起了小话。 “你说里头住的那位当真是养在祁山上,体弱多病的七殿下吗?”说话的宫人是压低了嗓音说的,生怕他的这句话会传到一些长舌夫的耳朵里。 “这人是由何大人亲自送回来的,陛下都还亲自过来探望了好几次,怎么能有假。” “话虽如此,可我之前怎么就没有听说过这位七殿下。” “你没有听说过,并不代表不存在。”宫人顿了下,道:“小厨房里的药快要熬好了,你还不快点去端过来。” 一提到熬的汤药,小黄门也不敢再继续八卦,“这便去。” 殊不知,他们在红木雕花窗旁的对话,正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躺在紫檀木云纹床上的女人的耳朵里。 躺在床上的女人先是睫毛轻颤了颤,盖在织兰云锦下的手指头也跟着动了下,方才猛然睁开眼。 何朝歌醒来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下垂地紫丁香色雪映桃花帷幔,珊瑚腿几上的青玉柳叶瓶中正插着几枝红梅,一米高仙鹤顶上点燃的安神香也在告诉她。 住在屋内的士人,非富即贵。 尚未等她理清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时。 紧闭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后走进来几个手上端着托盘,身着宫装,云鬓花容的小黄门。 端着白玉莲瓣药碗的小黄门见她醒来后,惊喜道:“殿下您终于醒了,还觉得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殿下先喝点水润下嗓子。” “殿下等下有什么想要吃的,还是想先洗个澡?”伺候的宫人见她醒来后,顿时像那聒噪的麻雀围着她叽叽喳喳。 整个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的何朝歌听到他们喊的殿下时,拧眉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她。 “你是在叫我殿下?” “奴才叫的殿下自然是您,殿下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忘记了点什么。”此时的她,正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一切谜题。 比如她是谁?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丢失的记忆又是什么? 宫人还以为她会问什么,原来只是这件事,好在先前何大人离开时,曾叮嘱过他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殿下是在从祁山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惊了马,导致后脑勺磕到了一块石头后才会昏迷多日。殿下的身份,正是我们燕云国尊贵的七殿下,却因体弱留在祁山休养身体多年。” “是,是吗?”为何她听到这么尊贵的一个身份时,脑海中竟产生了一种极为荒诞的可笑感,攥着锦被的手也跟着松开。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这个身份,这个七皇女的身份都属于板上钉钉的。 第41章 宫宴 宋府,玉竹轩。 身穿鹤羽,齐眉勒着缠珠抹额的少年将手中羽箭掷于双耳云纹壶后,便同他们说起了长安中新起之事。 “你们听说了吗,那位自小体弱得养在祁山上的七皇女回来了,陛下高兴之下,还要为那位七皇女举办一个宫宴。这明面上说得好听是宫宴,难听一点不就是相亲吗。” 一个少年挑起了话头,便有另一个接下:“不过那位七皇女,也不知道长了个什么样,我倒是挺好奇的。” “我听说那位七皇女有着一双肖像陛下的眼,其他的皆与那位生父相似,长得,就长得跟一个哥儿似的。” “一个女人长得跟哥儿似的,定然看起来就郎们兮兮的,我想想就觉得怪恶心的。” 听了一耳朵八卦的宋谢临搁下喝了几口的普洱茶,薄唇冷讽道:“能长什么样,不就是一对眼儿一个鼻一张嘴吗,难不成还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提起那位七皇女,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到那个远在秋叶镇的女人,就连心里也泛起了点痒意。 要是这人也来长安就好了。 “话虽如此,轩宝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我现在好奇又有什么用,你前面不是说了,陛下再过不久就会为那位新回来的七皇女举办宫宴吗,到时候长什么样还不像是照镜子般清楚。” 再说了他就不相信一个女人长得好看,还能比得上那个女人好看。 并不知道最近成为了满长安人嘴里谈资的何朝歌在喝完药后,便屏退了周围伺候的宫人,静坐在飞燕翘角宫檐下。 自从醒来后,她除了他们告知她的讯息,其他皆是一概不知。 就像是被动的茶壶,只能接受他们灌进去的一切。 “殿下,何大人来了。” “嗯。”她对于将她带回宫里的那位何久临,何大人倒是有几分兴趣,却也仅限于那么几分。 更多的是她认为,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随着来人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走近,她才从台阶上站起来,并伸手轻禅衣摆处本不存在的灰尘。 “微臣见过七殿下。” 见她要行礼,何朝歌忙伸手阻止:“何大人请起,本殿都还没来得及感谢何大人救了本殿一事,又怎能受得了何大人的大礼。” “微臣那日不过是正巧遇见罢了,至于这该有的礼数,又怎能失。”何久临看着被她搀扶的手,敛下眼中思绪。 何朝歌也没有在此事上纠结,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何大人可还记得,本殿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再明确一点,何大人认为本殿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久临回想到女帝对她的三令五申,遂笑道:“殿下指的,可是祁山上的事情。” “差不多。” “说到岐山,其实微臣也才去过一次,还是随着家母去的,并见到了时值五岁的殿下,那时候的殿下总是很安静的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任凭谁同殿下说话,殿下都没有理会……” 她话里说的她听在何朝歌的耳边,竟觉得她说的好像是另一个人。 即使她每字每句都极易令人引起共鸣,可她知道,她话里的主人公并不是她。 自从那次的对话结束后,何久临便一连几天都没有来到浅云宫。 问起其他人,其他人皆说何大人在忙。 可是在忙些什么,又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加上七王府落成,待在宫里觉得无趣的何朝歌便打算出去逛逛,并试图寻回她丢失的记忆。 女帝得知她要外出时,还多派了几个侍卫护她周全,并拉着她的手叮嘱了许久,完全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 如今贵为太女的大皇姐,双生的三皇姐与四皇姐在她醒来后都亲自来看过她了,对她的态度也很友好,只是友好之中带着一丝疏离。 宫内的世界是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宫外却是充满了鲜活,自由的味道。 当她换上淡粉色百褶云雾绡长裙,挽上半披发随云髻,髻旁别两朵红渐粉通草花,水粉流苏耳坠随着走动而划出一道优美弧度。 以至于她走到街道上,都不知收获了多少视线。 这个时代不只是男子爱俏,就连女子也不例外。 只因人为,悦己容。伺候的宫女一个怔神,便见前边人同她拉开一段距离后,忙快步跟上。 “殿下,您等等奴才。” 走出宫外的何朝歌听到身后的声音,这才停下了脚步,一双桃花眼迷茫地扫向对她而言,陌生的城镇。 她恍惚间发现,若是她离开了这座富丽堂皇的朱红宫墙,竟连个下脚之地都难以寻到。 小宫女一边走,一边为她介绍长安特色:“殿下走了那么久,可要到就近的茶楼歇下脚,奴婢记得不远处飞鹤楼里的乌梅凉糕,梅干杏仁酥饼与盐煎梅花肉做得可是长安一绝。” 谁知走在前面的何朝歌就跟没有听见她嘴里说的话,而且还加快脚步地往一处鲜少有行人路过,隔着远了还能闻到一股子腐烂腥臭的漆黑小巷。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来到这里,就像是有根线在控制着她的动作。 小巷深处围着的几个人正对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东西拳打脚踢,伴随着拳头落肉的是那粗鄙无礼的脏话。 更听得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口吻泛寒道:“你们在做什么。” 角落里的人听见声音后,这才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向站在巷口处的何朝歌。 由于她背对着光,加上甬道内光线昏暗得令人看不大清她的真实面容,唯有泛着流光溢彩的衣料在诉说着来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为首的瘦高女刚想要骂一句“要你ta妈多管闲事”,却在看见那人的身后侍从拔出鞘的雪白剑身时,只得哽着脖子对地啐了口浓痰。 “嘛的,晦气!” “这一次算你运气好,要是下次再碰到老娘,看老娘不将你的三条腿都给卸了!”离开的时候,还气不过的踢了那抱头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一脚。 男人更吃疼得发出细微的痛呼声,也将自己给抱得更紧了。 随着那群人骂骂咧咧地朝巷外走来,目露不耻的何朝歌虽不喜,却也让路给他们走开。 他们经过她身边时,她还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将那群人抓进牢里让他们反省几天,至于这罪名,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安排。”而她,生平最憎恶的便是打男人的孬货。 一个女人做得是有多失败,才会对男打脚踢,好从中获取到作为女人的威风。 “下官明白。”即便她不说,她也不见得会放过那群人渣。 何朝歌担心他们一窝蜂的人过去会吓到他,便让他们在巷外等她,并问他们要了一件干净的外衫。 先前的她离得远都能闻到的血腥味,现在凑近了些,更像是一脚踏进屠宰场。 “你还好吗。”半弯下腰的何朝歌将帕子递过去,并将肘弯上的衣服给他披上。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的刘瑜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还以为是他出现了幻听,却在抬头见到那张挂满担忧的脸时。 他的身体远比大脑要快一步的扑进了她的怀中,攥着她的衣领,话里皆是哽咽道:“照,照影妹妹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当她低头对上那双带着狂喜的眼睛时,蹙眉道:“你是?” “我是刘瑜啊!照影妹妹你忘记了吗,我们……”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个侍卫直接提着后衣领子扔了出去:“去去去,哪里来的脏乞丐胆敢乱攀亲戚,看着就脏死了。” “我没有乱攀关系,我和她真的认识!”当他对上女人陌生的冷漠视线,竟没由来地觉得周身泛寒。 脑海中也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她虽然是他的照影妹妹,却又不是她。 何朝歌虽不喜欢这个男人对她的亲昵之态,却没有厌恶到转身就走的地步,摘下系在腰间的天青色描墨钱袋递给他,“这里的钱虽少,却足够你看病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往人多的地方跑,或者是去报官才行。”而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意外的是男人没有接过,而是伸出那脏污的,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的手拉住了她的衣摆,泪光闪烁的哀求着。 “我现在没有地方能去了,我恳求照影妹妹收留我一下好不好,我要求不大,只要能有一口冷饭一间遮阳挡雨的屋子就行。” 双眉微皱的何朝歌看着跪在地上,扯着她裤腿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男人,竟生不出丝毫的拒绝之心。 但她又不能将他给带回宫里头。 伺候的小黄门见到她的为难,遂上前一步道:“陛下为殿下准备的府邸就在附近,不若殿下先将这位公子安排在府邸里住下。” “好,此事便交由你来办。” 同时,这也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她也想要从他的嘴里得知他是否认识她,还有为何会知道她名字一事。 三天后,便到了女帝宴请百官进宫赴宴之日。 同行的除了官员,还有适龄的各家公子,今夜打的是什么主意,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未时,刚小恬了一觉醒来的何朝歌得知母皇要见她时,心下虽有些诧异,动作却不见半分迟缓。 御书房 候在御书房外的宫人见到她后,恭敬道:“七殿下您来了,陛下已经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并未应声的何朝歌拂袖踏进内里,在她抬脚踏入殿后,宫人也再次将大门合上。 也将殿内与殿外,隔绝成两个小世界。 殿内静悄悄地,就连她的脚步声也不自觉放轻,放缓,而她也是第一次来到御书房。 走过束腰高花几小柳瓶,紫檀鎏金屏风后来到紫檀珊瑚纹书案处,一抬头,见到的便是挂在墙上的那幅画,和正在书案旁俯身作画的女人。 画里是一个手持红梅,小腹微微隆起,笑得一脸温柔的白袍男人。 倒不是说画中男人长得有多么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而是因为这画中男人除了那双眼睛外,几乎同她如出一辙。 只是一眼,她便能认出来,画中男人是她的父亲,毕竟她的眼睛还没有瞎到捐出去的地步。 在离书案一米处,停下脚步,垂眸道:“母皇,不知你唤儿臣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今晚上是照影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母皇只是想要问你一句,你会觉得紧张吗。” 闻言,何朝歌摇头否认。 无论她紧张与否,都改变不了既定之实。 搁下紫竹狼毫笔的慕容忧朝她走近,伸手搭在她的肩膀,目光好像是在透过她看谁:“要不是我的缘故,说不定清元还能看到照影娶夫生子,你们父女二人也不会在外面吃了那么多的苦。” 慕容忧想到那个外表虽柔弱,实际上性子刚烈的男人,亦连眼眶都泛起了一抹红。 只因这么多年来,她仍是不能释怀当年之事。 “过去的都过去了,何况当年之事,本就错不在母皇。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母皇一直活在自责当中。”这一句话,完全没有经过她的思索脱口而出。 在她说出去的时候,彼此明显都愣了一下。 “错虽不在我,此祸却是因我而起。”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多半是慕容忧在问,她在答。 随着沙漏中的沙滴落得只剩下一个指甲盖,慕容忧才想起要放人。 “要是你在宫里有哪里住得不习惯的,或是有什么缺的记得和母皇说。”轻叹一声的慕容忧拍了下她的手背,又将准备好的黄梨木盒递给她。 “这是母皇送你的礼物,你可不能拒绝。” “照影谢过母皇的礼物。”何朝歌接过礼物告辞离开的时候,慕容忧却冷不防的问了她一句。 “照影有喜欢的人了吗。” 闻言,何朝歌停下了脚步,摇头道:“女儿尚未有喜欢的。”想着,又添了句,“想必是缘分未到。” “要是照影有了喜欢的男子,记得告诉母皇,母皇为你做主。” 她弥补不了当年之错,只能尽量弥补现在。 宫宴举办的地点是在御花园旁的暖香殿,开宴的时间虽是定在酉时中,但前来宴客之人皆是在未时与酉时初到达。 一为笼络官场交情,二为借此搭上人脉。 早来的公子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是讨论当下.流行的胭脂水粉与绫罗绸缎,便是女人。 等一袭白袍,搭丁香色交领,衣摆,衣袂处皆绣着紫薇花的宋谢临姗姗来迟,便被早就讨论了好几通的好友给拉了过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不过是好奇那位自小养在祁山的七皇女长什么样罢了,再说了哪怕我真的不想来,我爹和我大哥第一个不会放过我。”将如意缠花缨甩到脑后的宋谢临寻了处安静的地坐下,并不打算同他们说闲话。 今夜的宫宴他本可以抱病不来的,却又实在好奇那位七皇女得紧。 随着天色渐暗,四周也挂起了一盏盏流萤灯盏,岚烟浅雪中,才听见候在殿外的宫女尖着嗓子高唱道:“陛下,凤君到。” 紧接着响起的便是乌拉拉的“吾皇万岁万万岁,凤君千岁千千岁。” “诸位爱卿平身。”随着女帝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他们才乌泱泱得起来,并回到了安排好的座位。 他们也在这时,看清了跟在后面进来的那位七皇女。 果然如同传闻中,相貌肖像其父,唯有一双桃花眼生得同女帝相似。 坐在席间的宋谢临在她进来后,竟在震惊之余打翻了手边酒樽。 “是她!” 同坐在席间的宋谢远顺着他话问:“什么是她?” “没,没什么,大哥听岔了,这道梅花蛋饼与梅干杏仁酥饼做得不错,大哥得要尝下。”见他居然说出声后,宋谢临连忙岔开话题。 可他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握着酒樽的骨节用力至泛白。 宋谢远见他不说,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拈起一块梅干杏仁酥饼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诚如他所言,不错。 席间 自从那人落席后,宋谢临的目光总控制不住地往坐在女帝下手边的何朝歌望去,心里同样堆积了很多疑问。 比如她为何会出现在长安?又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了养在祁山的体弱七皇女?以至于本不怎么醉人的果子酒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灌下了大半壶。 更借着朦胧酒意,摇摇晃晃地起身道:“大哥,我前面喝的酒有些多了,我先到席外散散酒。” “好,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个宫人。”宋大哥虽心有疑惑,却没有多问。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起身离席间,某一处位置也空了。 走出殿外的宋谢临屏退伺候的宫人,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来到御花园。 等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方才觉得酒醒了几分,唯有那张脸仍是烧红如一颗小番茄。 等他准备回去的时候,猛地一个转身。 正好看着不远处,同样出来散酒的何朝歌,在他想要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比他先一步捷足先登,也气得他差点儿将手中花灯给砸烂了。 不远处,正沐浴于清辉月色下的何朝歌正看着朝她走近的少年。 “殿下。” “嗯?你是?” “我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出三公子,闺名唤浅绿,苏浅绿,殿下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苏浅绿将一缕发丝别于耳后,带着爱慕的视线更偶尔扫过她,白皙的脸颊处也跟着晕染霞红。 “原来是苏三公子,苏公子可是一个人来这边的?”何朝歌在他靠近的时候,竟下意识拉开彼此距离。 “我前面是打算过来透下气的,谁知道那带路的宫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提到这,他也是懊恼不已。 “若是浅绿不小心打扰了殿下的清净,还望殿下恕罪。” “岂会。”她的岂会才刚落下,本离她还有一米距离的少年突然大叫着朝她怀里扑了进来。 何朝歌看着她怀里的小郎君,就连这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只能安慰的询问道:“怎么了?” “有,有虫子。” “虫,虫子好可怕的,浅,浅绿从小最怕的就是虫子了。” 这一幕,更看得躲在假山后的宋谢临怒火中烧,只要是就近的能折能揪的东西都被他揪秃了。 何朝歌,你要是在不推开那个小贱人,你信不信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让你好看! 假山外的何朝歌在他说起虫子的时候,还往后看了好几眼,却没有看见他说的虫子到底长什么样。 反倒是这孤男寡女,他还扑在她怀里的动作实在是不妥了点。 随即轻咳一声的推开少年,“我离席太久了容易惹来他人注意,我先回去了,若是苏三公子还有什么事,大可唤宫人过来。” “诶,殿下。” 在他提着衣摆想要追过去时,却被从假山后走出的宋谢临拦住了去路。 “本公子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庶出的苏三啊,怪不得本公子隔着大老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子sao狐狸味,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几天不洗澡了,要不然啊,这味怎的那么大。”要是搁往日,这些话肯定不会从他嘴里吐出。偏生刚才的那一幕,早已气得他理智离家出走。 等他出了一口恶气回到席间,却正赶上了女帝为她赐婚一事,亦连他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处于万目所向的何朝歌撩袍来到席间,嗓音轻缓道:“儿臣多谢母皇厚爱,只不过儿臣现在尚未有成家的想法。” 听到她拒绝的时候,他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一起一落的,像极了云霄山车。 宫宴结束后,何朝歌便同女帝说出要搬离皇宫一事。 女帝心里虽有不舍,却也应了下来,还叮嘱她有空多回宫里看看她,若是在外面有什么缺的尽管和她说。 何朝歌一一回好,又陪母皇吃了一顿饭后,才得离去。 她入住七王府的头一天夜里,竟在掀开缠兰织锦被后,看见里面躺着一个身着月白薄纱,脸颊泛红,双目含情的少年。 少年红唇轻启,羞答答地唤了一声“殿下。” 顿时惊得何朝歌满身鸡皮疙瘩直冒,手一哆嗦的将被子罩在少年身上。 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退出门外,问向身旁的管家,“屋里头,是何人?” 管家朝着微掩的门缝里看了一眼,暧昧道:“里头是陛下送给殿下的乔迁之礼。” 第42章 醋了 管家朝着微掩的门缝里看了一眼,暧昧道:“里头是陛下送给殿下的乔迁之礼。” “陛下还说了,七殿下在山上素了那么多年,肯定连男人的味道都没有尝过。”但后一句,她却不敢明说。 咬着唇的何朝歌思索了好一会儿,问:“能退吗。” “殿下可是不喜欢这种类型?” “不是。”平心而论,里头的少年不但生得面容姣好,就连那双腿儿都又细又长,其色更形如暖玉想要令人上手触摸。 谁知听到管家的耳朵里,却成了:“若是殿下不喜欢这种清纯的稚男,老奴下次会为殿下准备几个身段妖娆,风情万种的熟男。” “不是,是我比较喜欢两情相悦。” 谁知道管家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跟着点了点头,“两情相悦悦的是心,又不关乎肉.体。殿下心里装的是白月光,怀里搂着红玫瑰也不见得有冲突。” 何朝歌:“???”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她总能在掀开锦被的时候,看见里面躺着身上料子穿得一个赛一个少,长相也越发娇媚动人,就连那嗓音也糯得像是含了蜜的少年。 一般的女子见到如此美色,恐是早就按捺不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偏生她是用锦被将少年给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随后抱起放在隔壁的空房里。 以至于这短短的几天里,又跟风雀起另一件事。 说的还是那位自小养在祁山上的七皇女不行,听说是药物吃多了导致的,以至于一些本贪图其美色,打算不顾七皇女身无外戚相帮也要嫁过去的公子哥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这件事传到宋谢临的耳边时,他正吃着小二新端来的银丝鱼肉丸,以至于他差点儿被呛到。 她要是真的同他们所说不行的话,恐怕这天下都没有几个女人能行了。 说到“行”这个字,他觉得他刚换好的裤子又要脏了。 他也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中了什么邪,要不然的话怎么总会梦到他们二人在牡丹园,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一幕。 他更渴望她的手能放在他的躯干上,娇艳的红唇紧随其后地印上红梅。 就那么粗鲁的,用力的留下属于她的痕迹,甚至是更多,更多…… “轩宝,你的脸怎么突然红了?是觉得屋里太闷嘛?” 听到好友的声音响起,宋谢临才羞耻的将脑海中的绮梦挥去,抓起一旁的玫瑰蜂蜜茶一饮而下。 “想来是屋里没开窗,导致人待久了有些闷。” “你要是觉得闷的话,那我就去开下窗。”鹤羽少年说完,便离开席位往窗边走去。 随着窗牖推开,他大惊道:“你们看,那位不是刘大总管吗。” 一群未婚嫁的少年听到“刘大总管”时,纷纷放下了手中竹箸围在那一扇小窗前讨论了起来。 “刘大总管平日里都忙着在宫里伺候陛下,怎么今天有空出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么多人。” “难道你们就没有听说过,最近有关于那位七殿下的传闻吗。”鹤羽少年说完,还抬起了不大明显的双下巴。 宋谢临也好奇地跟问:“我们自然是听过的,不过这与那位七殿下又有何关系?” “你们就没有发现刘总管去的方向正是七王府吗,身后跟着的那群带着帷帽的少年,定然是送给七殿下的,为的就是破除七殿下不行之言。” 随着明月何皎皎,汉白织罗裙来临。 刚沐浴结束,披着一头墨发,赤足走出小寒梅屏风后的何朝歌看着躺在床上,双眸如秋瞳剪水的少年,只觉无奈。 此次的她,甚至不能像之前那样将这少年给抱到隔壁空房。走到木施旁,从上面取下一件外衫递给他。 轻声道:“今晚上.你便在我房里睡一夜,若是明天有人问起,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奴,奴家晓得的。”脸颊泛红的少年软糯可欺的往锦被里缩去。 又在见她要走的时候,大着胆子拉住她衣袍一角,也使得她本就穿得松垮的朱瑾蔷薇纹外衫往下滑落,井露出那抹软玉与圆润莹白的肩膀。 “殿下,今夜不留下吗。” “我今夜睡在外间。”眼眸半垂的何朝歌拍开少年的手,语气冷漠:“我有些乏了。” “此事又不需要殿下动手,奴,奴家也会伺候好殿下的。”形如水蛇的少年伸出手缠住她的腰肢。 “要是明日奴家的身上没有半点儿痕迹的出去,管家他们就还会给殿下派来新的人选,难道殿下就愿意每天晚上看着自己的床上躺着不同的少年吗。” “哦,那你有何高见。”从他开口挽留她的一刻,何朝歌便知道他是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 “殿下应该知道,有些东西只能治标不治本,要想一劳永逸还得要殿下亲自配合。” 闻言,她倒是生了几分兴趣:“哦,你说的亲自配合,又是哪一个配合。” 暧昧一笑的少年拉着他的手放在他的衣襟上,随后往里滑去。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美玉,某处花苞又有些硬,就像是尚未泡好的豆子。 她的技术很好,好到哪怕是用手都能令少年双眸含水,红唇娇咛,一双腿儿也如菟丝花缠住她不放。 “殿,殿下为何不继续了。”如今处于不上不下位置中的少年正形如一条水蛇,在铺满红梅的大床上扭来扭去,两只手还拉着她的手不放。 为何不继续呢?她也不知道。 明明这个少年生得很美,身体的每一丝每一寸都生得极为符合她胃口,偏生她就是没有半点儿兴致。 “殿下。”少年带着浓浓暗哑的嗓音,像极了挠人心扉的猫爪。 “睡吧,现在很晚了。”用锦被将少年盖严实了,她才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正处于烈酒上头的少年明显不会被她三言两语给浇灭了火,却也识趣的没有马上跟上去。 时到万籁俱寂,柳枝挂寒霜的半夜。 睡得迷迷糊糊中的何朝歌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朝她走近,尚未等她睁开眼,便有一只讨好主人的猫儿趴在了她的身上,她的鼻腔中也弥漫着不知名的香味。 少年都那么主动了,她还要拒绝吗? 她想要拒绝,但她的确是身体出乎意料地比她诚实。 醒来后的何朝歌看着搂着她腰肢,脑袋埋在她胸口处睡得香甜的少年,便觉得脑袋处传来一阵阵钝疼。 之前的记忆里,好像也曾有过一个少年这样靠着她睡。 十一月十号,晴转小雨。 撑着一把天青色描梅油纸伞,怀里抱着一盆墨牡丹,行走在潇潇深秋里的何朝歌在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转身回望,见到的是一位撑着水色油纸伞,相貌清隽如山水墨画中走出的白衣少年。 “不知这位公子,你是?” “本公子是……”宋谢临对上她陌生的视线与冷漠的口吻,心口处瞬间漏了一拍,攥着伞柄的骨节用力至泛白。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不小心认错了人,还望女君莫怪。”有时候有些事有些人,只要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无碍,公子既是认错了人,便说明在下与公子的那位好友定然极为相似。” 何止相似,你们两个完全就是一个人才对,可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 第一次的相遇总是令人措手不及的,第二次的相遇也在不期而遇。 衣摆处沾了雨花的宋谢临回到家中时,正好撞到被管家送出去的几位媒公,不禁心生纳闷。 家里头有谁要对八字了嘛,要不然怎地会请了长安城中最有名的几个媒公前来做客。 将人送出去的管家见到还杵在原地的宋谢临,恭敬道:“三少爷您回来了,主夫正在院里,说让三少爷过去一趟。” “父亲今天不应该是和刘叔叔几个去静安寺上香吗,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宋谢临回想到刚才出去的几个媒公。 顿感牙齿酸胀,他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群媒公应该是父亲找上门来为他说亲的。 等他来到竹轩阁,见到厅内的大哥与父亲,却不见几位庶弟时,便知今日之事难善。 “父亲,大哥。”他行了一礼,便乖巧地到旁边坐着。 正在喝茶的宋主君扫了眼正襟危坐的宋谢临,随搁下汝窑青瓷簪,用带着命令的口吻说:“为父为你相看了几位高门小姐,他们明天会到府上做客,你看着可有心仪的没有。” 宋主君的话,却触到了少年的逆鳞。 倏然坐起的宋谢临将手中茶盏重搁于桌,眼眸半眯,拔高了音量道:“我才不要嫁人,再说了我还年轻。” “府里一群庶出都没有嫁人,我凭什么就要那么早的嫁人。” 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宋谢远忙站起身来充当调和剂:“轩宝再过不久便到十八岁了,十八岁了怎么还年轻,你看满长安的公子有谁像你一样到十七岁还没议亲的。” “你哥哥说得对,长安城里有哪位年满十七的公子还没有议亲的,要不是你们母亲纵容你,为父早在你束发之年就给你议亲了,哪儿还轮到现在捡别人挑剩下的。”怒拍桌面的宋主君提起当年之事,脸色悔恨之意更甚。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再说了母亲不也说过哪怕我真的嫁不出去,家里也会养我一辈子的吗。”他见过霞光万丈的层峦叠嶂,哪儿还能看得上小山沟里的烂月亮。 “好啊,你要是不想嫁人,就给我去祠堂跪着。” “跪就跪。”说完,少年便拂袖赌气的走了出去。 他还年轻,为什么要那么早的就嫁人。 就算要嫁,那个人也得要像那个女人一样好看才行,要不然他才看不上! 等人走后,宋谢远便为弟弟求情:“父亲,弟弟只是一时想不通,等他想通后就好了。” “他现在都十七岁了,还怎么想通,他要是想不通就一直不嫁人吗。”他们男人一旦过了舞象之年,就像是菜市场的烂白菜,打折都不能送出去。 “儿子从未这样想过。” 宋谢远看着被气得不轻的父亲,便知道为弟弟相看妻主一事,是彻底地提上了日程。 下了一整日的淅沥沥小雨在傍晚时停了,藏在地底的湿气像极了一把细而锐的尖刀刺进行人裸.露在外的肌肤。 提着食盒的宋谢远走进祠堂,看着脊背跪得挺直的少年,才惊觉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 “轩宝,你又何必呢,父亲此举也是为你好,而且天底下的男人总归是要嫁人的。” “大哥不必劝说,再说了天底下的男人井不包括我也是其中一个,反倒是大哥觉得嫁人后快乐吗。”跪在蒲团上的宋谢临睁开那双清凌凌的柳叶眼,注视着他。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宋谢远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因他才嫁过来没多久,那人便走了,否则他也不会回到长安。 “大哥都说不出来的难题,为什么还要我跟着解下去了,要是结婚后的生活远不如现在恣意潇洒,那我宁可不嫁。对比于被其他人说几句闲话,我更不喜欢三天两头给自己找气受。” 婚前的女人对你那叫一个海誓山盟,情比金坚。婚后却像是一条吃屎的狗,谁家的茅坑臭就专爱往哪边拱。 不只自己爱吃屎就罢了,还三天两头的将那些屎味带回来熏他。 这一句,也弄得宋谢远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未到半夜,便有下人来报,说是三少爷因为风寒入体晕倒在祠堂,现已将人送回院子,井请了大夫过来。 即便如此,本睡下的宋谢远仍是心有担忧的起身。 在穿衣服的时候,也听到了前来报信的小厮说:“三少爷的烧已经退了,只不过开始说起了梦话。” “梦话?” 在他裹着雪白狐裘,提着灯笼来到竹浅苑,便见到父亲身边的奶爹早到了,井同岫烟交代着一些事。 他推门进去时,先是伸手探了下他的额间,发现烧退了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更听到了从他嘴里断断续续说出的几个字,凑近了听,倒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朝,朝歌……” 若是他没有听错,或是没有猜错,他嘴里喊的何朝歌,应当是那位刚回京不久的七殿下。 他们二人是何时有了交集的?还是说他的弟弟也被那张皮相所惑? 哪怕只是一个猜测,他也不能任由此事继续往下发展。 原本他想要去寻父亲的,又担心会扰了母亲与父亲的清梦,只能辗转反侧地熬到天亮。 随着天一亮便去寻了父亲,告知他昨夜听到一事。 现刚睡醒,井未着妆,只随意挽了个髻的主君听完他的猜测后,原本有节奏敲着紫檀木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修眉微不可见的蹙起:“你说轩宝有可能心仪那位七殿下,对吗?” 为父亲按摩着太阳穴的宋谢远回话:“虽没有十分心仪,但能确定轩宝对那位七殿下是有好感的。” 若是没有好感,又怎会在梦中叫出那人的名字。 “不行,七皇女虽得陛下宠爱,但身后却无外戚帮衬,轩宝怎么能嫁过去。”哪怕只是好感,他也要趁早扼杀在摇篮中。 “你等下便去找你那些交好的手帕交,问下他们家中是否有适龄,井且尚未娶夫的姐妹。” 轩宝是由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哪怕不能入主后宫,也定不能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女! 最近的宋府是热闹的,与之相邻一条街的七王府却是闭门谢客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由于最近一连下了好几日靡靡秋雨也不见得雨停,何朝歌便没有再出去。 好在那晚过后,刘管家不再执着的往她床上塞着少年,也令她跟着松了一口气。 抬头间看见趴在墙头上,正气恼得不知道怎么下来的少年,有些好笑道:“你怎么来了。” 熟稔的口吻,就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我来看你啊,还有我都趴在这里那么久了,你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嘛。”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只是我这里的茶水过于粗鄙,还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怎会。”趴在墙头有些久了的宋谢临担心会被其他人看见,干脆狠一狠的咬咬牙,跳了下来。 却不料墙缝处的青苔吸饱了水后变得湿哒哒的,滑不溜秋的,导致他一不小心踩了个滑脚。 本以为会摔个四脚朝天的宋谢临认命的闭上眼,只是未等到疼痛,却等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盘于鼻间的幽幽梅香。 将人放在地上的何朝歌看着这攥得她衣领都快要变形的手,语气有些无奈:“公子,你可有哪里受伤吗?” 对上她视线的宋谢临脸一红的收回手:“没,没有。” “没有便好,那么公子现在可否离开在下的怀抱了?” “这,这就。” 何朝歌将他迎进屋里,又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杏仁羊奶茶。 “你在外面待久了,身体肯定染上了寒气,最是适合喝点奶茶暖下身子。” 接过青玉莲花瓣茶盏的宋谢临心头微涩道:“你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还是说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闻言,何朝歌有些诧异:“为何你会得出这种结论?” 吸了吸鼻子的少年回道:“你看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你就让我进屋子,还给我准备驱寒的羊奶茶。” 何朝歌没有为他解惑,而是说起了一句玄而又玄的话,“你相信缘分吗。” 他没有回话,而是选择了沉默,握着茶杯的指尖也被烫得染上一抹胭脂。 “最开始我也不相信的,但当我见到你的时候,便觉得你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好感。与其说是熟悉感,倒不如说你我相识过。” “不知宋公子,你是否与我交好过。”瞳孔黑黝,内里藏着试探的何朝歌对上少年愣怔得有些发慌的神色。 忽地莞尔一笑,“可是我吓到你了。” “没,没有。”将茶盏放下的宋谢临有些慌张的起身,“现在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出去,下次来的时候直接走大门就好,你也不用辛苦翻.墙了。”何朝歌认为不妥,又加了句,“不愿意走大门的话,我便让他们给你留个小门。” 宋谢临也没有回个好与不好,只是捂着脸颊跑得飞快。 接下来的几天,宋谢临都会借口说和好友在外面游玩,实则上却偷偷来找何朝歌。 何朝歌也没有拒绝,井暗中从他的身上寻找突破口。 只不过这少年除了今年去过一趟岭南避暑后,便一直待在长安城中鲜少外出。 那他给她的熟悉感又是因何而来?还有他偶尔的慌张,对她的暧昧,甚至是贪欲的神态又是从何升起的? 当脑海中的疑问一旦堆积得多了,她便觉得她的脑袋涨得生疼,就像是被人拿着铁锤敲打一样。 今日的宋谢临来得早了些,以至于一推开门,正撞到她更衣的场景。 他想要闭眼退出去,却发现那双眼睛黏在了上面,那双眼儿更贪婪的扫过她包裹在雪白亵衣下的一截细腰。 直到:“宋公子怎么来了也不出声。”方才回过了神。 “我这不是怕我突然出声,你我二人都会尴尬吗。”轻咳一声的宋谢临脸颊泛红得有些不自在的来到桌边,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晚,我记得你平日都起挺早的。” “你今天不也是来得挺早的吗,我记得你平日都不会那么早的。”他怎么说,何朝歌就怎么回。 也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软糯的嗓音和脚步声。 也吓得宋谢临马上躲进了她还带着余温的床铺上,井拉下帷幔遮住。 “殿下,你起了吗。” “嗯,你怎么来了。”随着她话落的便是门扉被推开的吱呀一声。 推门进来的瑜知扭着腰,将食盒放在桌上:“奴家给殿下熬了点滋补的乌鸡炖甲鱼补补身子,而且奴家也许久未见到殿下了。” “嗯,你有心了。” 少年明显不想被这一句话给打发走,娇糯地搂住了她的腰,撒娇道:“瑜知最近新学会了一种花的画法,等下瑜知画给殿下看好不好。” “等晚些我在看。”拉开少年的何朝歌揉了揉眉心,冷声道:“你先下去。” 却也引起了少年不满的跺脚娇嗔,“殿下。” “我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下去。” 瑜知哪怕在想留下,也只能咬牙离开。 当少年离开后,躲在帷幔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宋谢临也钻出了一个脑袋。 “七殿下的小日子过得可真是滋润,不但有滋补的乌鸡炖甲鱼喝,就连饭后都有美人泻火。”毕竟这里头加了什么补药,这呆子看不出,他怎么看不出。 “听你的意思,难不成你醋了。” “谁,谁醋了。” 第43章 故人 天底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频繁的外出。 随着长安城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银屑仙藻,怀里抱着一大束红梅的宋谢临才压着嘴角笑意回来。 刚踏进院子,便看见了站在檐下的大哥,莫名心虚地将梅花往身后藏了藏。 “大哥,你怎么来了。” 宋谢远就跟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点明他的来意,“你最近几日都早出晚归的,我有点不放心。” “我能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而且我只是同刘二他们去郊外踏雪,又没有去哪里。”只不过和的人不是刘二罢了。 “哦,但我却听说那位刘家二公子最近一直都在家中,还埋怨你许久未去寻他了。这个,你又如何解释。”朝他靠近的宋谢远还将最后几字,微微咬牙加重。 “我……”宋谢临没有想到刘二这小子居然出卖他,顿时在心里头将他给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 脸上仍是端着笑意,瞳孔一片澄净:“瞧我一时嘴快,竟将柳二说成了刘二,大哥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问一下柳二,我最近是不是都和他在一起。” 好在他前面跟柳二串过了气,也不担心会再度翻车。 宋谢远却不在意他的话,而是抽出了他怀中一枝红梅,嗓音微寒:“最近天气冷了,你要出去我不反对,却也不能撒谎骗人,知道吗。” “我才没有说谎,大哥要是不信,大可去寻柳二对峙。” “你是我的弟弟,我这个做哥哥的,又怎会不信自己弟弟,对吗。”宋谢远将花重新还回,转身离开间,又说了句,“我听说柳二在明年年初就会嫁人,你最近就不要总是打扰人家绣嫁衣。” “会的。”宋谢临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 这样也好,也令他跟着松了一口气。 等他回到房间,便让下人打开库房拿出前些年祖父送给他的青花釉里红瓷瓶。 她送的花,理应要配上最好的花瓶。 以至于他在捧着脸颊对着那束红梅不时发出一两声冷笑,偶尔还会脸颊泛红时,并未注意到菱花窗外出现的两道身影。 “轩宝只是一时被那位七殿下的皮相所惑,想必再过不久就会好的。”干巴巴地解释,就连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尴尬,更别说管理后宅多年的父亲。 伫立在窗外的宋士君拧眉不言,直到过了半晌。 才听见他说:“晚点在他睡着后,将房门给我锁上,除了给他送一日三餐外,谁都不许探望。若是你母亲,祖母他们问起,便说他病了,最近需得静养。” “儿子晓得。”他顿了下,又问,“父亲此举是打算做什么?”此刻的他明知故问。 宋士夫只是睨了他一眼,不言。之前的他还能以轩宝年龄尚幼作为开脱,但当他看见他三天两头的撒谎外出,只为了同那位七皇女私下见面时,他又怎能再说服自己。 等宋谢远坎坷不安地搜肠刮肚说些什么时,便看见父亲突然往院外走去,他也连忙跟上。 也听见了父亲随风飘来的一句话:“为父记得罗太傅家中有一个在军营当值的孙女,年龄正好与轩宝相当,你明日便递张帖子登门拜访云林,同他问下那位罗小将军可曾娶夫,房中又有几房夫郎侍君。” 若是后院干净又无正夫,对于轩宝来说便在合适不过,两家又正好门当户对。 “儿子晓得。”听父亲的意思,难不成是打算尽早将弟弟给嫁出去,省得他在情难自禁下,做出败坏门楣之事。 令他感到怪异的,当属父亲对那位七王女的态度。 屋内的宋谢临还在喜滋滋地对着那一束花傻笑,尚未得知他已身处暴风眼。 七王府 今日将人送走后的何朝歌正对着案几上的一枝红梅发呆,脚边还散落着零星几瓣红绯。 摊开的雪白宣纸上,还画着一个未成形的少年正身处玉骨吐香蕊,胭脂染绯裙的梅林中,并拈起梅花枝朝画外人遥遥一笑。 翌日天晴。 闻着梅花香一夜好梦醒来的宋谢临在睁开眼后,便双眸含水,脸颊染霞的抱着天蚕丝锦被滚成一团。 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也轻车熟路地往系得不甚稳固的边角里探去。 脸上的神情也由最初的羞涩恶心,再到最后的沉溺其中。 奇怪的是今天院外静悄悄的,就连伺候他洗漱的岫烟也迟迟未推门进来,更别说院中扫雪敲冰棱声。 等他换下弄脏的裤子,穿着蓝色花边罗袜走到门边,想要从里面拉开门时,却发现门被上了锁。 他越用力,锁着门的饕鬄铜锁晃荡出的声音便越大,更惊得檐上麻雀扑棱棱展翅飞离。 在他恼羞成怒得就差砸门时,一木之外才幽幽传来了一句,“士君说三少爷近日感染风寒,须得在屋内静养几日,以防将病气过给其他人。” 她担心他不信,复加了句:“此事已告知家士与老夫人,他们也同意让三少爷在屋内静养几日。” “怎么可能,”荒谬,这简直就是荒谬! 祖母与娘亲一向对他最好了,又怎会同意将他关在屋内,定然是他们撒谎骗他的。 “呵,你以为你说的三言两语,就想令本公子相信不成,有本事你让母亲与祖母当面同我说!” 谁知就算他疯狂地推门,踹门,门外人对他的威胁之言都充耳不闻。 嗓音也不见一丝畏惧的开始劝说:“三少爷,我们也是为你好。” “而且这都是老爷与家士吩咐的,小的只是照办行事。” “我爹和娘亲才不会这样对我!肯定是你们阳奉阴违!” 但他的咆哮,换来的只有无声寂静,以及一连几日的幽禁。 最近的天都是放晴的,就连先前下的那几场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 不怕生的麻雀停在深青,浅灰,莹白屋檐上,留下一串竹印梅枝。 静坐檐下台阶的何朝歌从日出坐到日落也没有等来那个翻.墙的少年,心想着,他今日大概不会来了。 果然,习惯就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当她欲起身间,不远处先闯进了一抹艳火,也带来了一场雪霜糖。 “最近梅院里的梅花开得正艳,殿下可要过去赏下红梅沾雪,冰萧凝珠。”玉尘纷纷,手持水墨油纸伞的红袍男人正迈着花拂柳步朝她走来。 灰墙,绿瓦,白景,皆不如眼前一抹足以燃烧世间万物的红。 抬眸望去的何朝歌见到那抹灼热朱砂红,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惊艳,人却是摇头道,“不了。” 养好病后,现在府里当了账房夫子的刘瑜走到面前,将手中伞置于她上首,好为她遮住落下玉尘。 “殿下可是心里藏了事,若是殿下信得过奴,奴说不定还能为殿下理清内里愁眉。” 闻言,唇瓣微抿的何朝歌选择了摇头,并站起身来轻抚衣摆处本不存在的碎花细雪。 “本殿听你这么一说,倒有些想去看梅花了。”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问他来得恰当。 被关在房间里三天的宋谢临哪怕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那人也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 他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格。 那么又是谁出卖的他?还是他哪里露出的马脚?他的脑海中闪过不少人的名字,却又一一摇头否定。 在他披发,赤足盘腿坐在席上,撑着下颌深究时,上了锁的房门随着钥匙转动锁芯,也跟着打散了他的深究。 当紧闭多日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才见来人的庐山真面目。 “大哥,你来了。”见到来人时,他并不见得有多意外。 “嗯,今天府里来了客人,父亲让我过来为你梳妆打扮一下,好在见客的时候不用那么失礼。”宋谢远侧过身,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们才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摆放的他素来穿惯的彩晕锦,用的青竹香,珍品阁的月醺胭脂。 在他开口的瞬间,宋谢临便知道他们打的是怎么士意,即使他再不情愿,这表面功夫还是得要做足。 “那便有劳大哥了,前面也是我太过任性惹了父亲生气,等晚些我再去同父亲赔个不是。” “你能想通便是在好不过,果然父亲说得对,你的性子就是得要磨一下。”知弟莫若哥的宋谢远怎能猜不出他心里打的什么士意。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能乖乖地配合去见上那位罗小姐。 但当他想到那位罗小姐与七殿下的脸,又变得有些愁了起来。 只因这两人的气质完全就是南辕北辙,要说唯一相同的点就是五官都长对位置,也没缺胳膊少腿。 端着乌木托盘的小厮将东西放下后,便退了出去,好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坐在梳妆台前的宋谢临看着镜里给他梳头的大哥,又看了眼消瘦不已的自己,竟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悲凉苍伤。 “大哥,你说男人的宿命就是结婚生子,然后为妻士操劳后院,最后再操劳儿女婚姻大事这条路可走吗。” “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个。”也令他梳头的动作一滞。 “只不过是有些感叹罢了。”瞧见自己气色不佳的宋谢临打开一盒胭脂,用手指蘸了一点抹在形如桃花的红唇上。 又觉得唇色过艳,显得脸色越发苍白,便用指腹粗鲁的擦去。 却不料那点儿艳色,越擦越艳,到了最后更弄脏了他的手。 “等下用水洗去就好。”宋谢远将沾了温水的帕子连着香囊递给他,“等下你见到那位罗女君时,若是实在对不上眼,便给她递香囊里的花椒,知道吗。” 花椒,相当于拒绝。 眼眸半垂的宋谢临捏着秋香色蓝流苏香囊一角,回以一笑:“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我都是你大哥了,你还和我这么见外做什么。不过你气色太差,怎么也要上一个妆才行。” “嗯,我听大哥的。” 随着闲聊中,少年脸上的妆容也画好了最后一笔。 院中红梅枝上,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麻雀,正歪着脑袋看向屋内。 原本的两家人是打算让他们约好在一盏茶见面的,却又担心到时双方皆看不上眼,才决定订在宋府梅林。 一大清早便来到宋府的罗小将军在出门前,还特意换上了新裁的天青色兰花纹窄袖长袍,脸上还抹了兰花膏,枯燥得胡乱起静电的头发上也用了一点发油抹平,力求看起来没有那么的糙。 毕竟那位宋三公子,她也曾远远见过一面。 只是一眼,便入了心魂,眼底再容不下其他百花。 否则依她的性子在听到有人给她牵桥撘线的时候,早就像只长尾巴兔子跑得飞快,哪儿还会一大早的起来捣腾自己。 随着太阳光从云层里一缕缕钻出,闭合了一夜的梅花苞迎接晨曦舒展花蕊,她翘首以盼之人才踏着一地浅金碎阳缓缓而来。 “你便是那位宋三公子。”罗玉铃见到眼前人,恍如见到了翩若惊鸿,华茂春松的仙人,更比之前遥遥一见时来得惊鸿艳影。 “嗯,女君便是那位罗小将军,可对。” 前面的宋谢临在时,就曾设想过这个人的长相,却在真正见面的时候,发现他的猜测皆和此人毫不相干。 倒不是说丑,只能说眼前女子给他的第一映像就是糙,特别的糙。 他一口下去,肯定会咬得崩掉牙的糙,哪里像那个女人软软糯糯的,他一口下去,她的雪肤上就会留下一朵红梅。 他再稍微用力一点,就能在旁边搓出几抹霞红。 他们的初次会面,一个百般寻找话题,一个随口敷衍。 偏生他的敷衍在她眼中看来,便是不好意思,以至于对他越发热情。 七王府,梅园。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宋谢临的何朝歌担心他会遇到什么事,便决定亲自去相国公府寻他一回。 只不过去的话,也得要寻一个合理的由头。 好在她听闻相国公喜画成痴,而她的库房里正有一幅书画大家——蕴姗前辈的苦夏荷花图。 用这个当敲门砖最合适不过,理由便是闻相国公对字画一向颇有研究,便寻了一幅大家之作邀她点评一二。 半夜下的那场梅花细雪在晨起时便停了,阳光照在白雪皑皑的青石街道上,竟晕染出一圈七彩虹影。 换上一件树叶领的掐芽色浮光锦曳地长裙,脚蹬兔毛圈皮靴,外罩绿萼梅狐裘,随意挽了个元宝髻的何朝歌在出门前,还吩咐管家莫要再派人跟着她了。 不过她也知道她说的这句话纯属无用,唯一起的只是她的心理作用。 临近十二月份的天,不但冷得外出的行人都裹成了一个球,也冷得满街白雾缭绕。细究起来,那些白雾原是行人所呼气息。 穿着普通棉布长袍,将自己大半张脸埋在围脖里的少年正在摊前挑选着簪子,却在听见身旁书童的惊呼声后,不满道:“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捡到钱了。” “不…不是…少…少爷,你看那位……”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组织语句的书童拉着少年的手看向不远处,正买了几串糖葫芦分给小孩子吃的女人。 只见那被浅金暖阳镀其身的女人,竟圣洁得宛如不可亵渎的神明。 “少爷,那人,是不是何女君。”书童在女人递糖葫芦的时候,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转过身的穆晓一在见到那人时,攥着桃木簪的手指陡然用力,就连唇边也不自觉地泛起一抹诡异笑意。 他前面还正愁着今年怎么过冬,谁知老天爷早就为他安排好了后路。 瞧照影姐姐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腰间佩戴的玉饰香囊,头上的珠衩,无论是将哪一样典当了都够他舒舒服服地过上一个好冬。 当他抬脚走过去的时候,又突然想到他们在春日镇的对话,而停下了动作。 她当初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苗头,所以才会拒绝他的? 不远处。 刚给几个小孩子买了糖葫芦的何朝歌察觉到有人注视着她的时候,转身望去,也正好对上一双泛着泪光的通红双眸。 四目相对,少年的身体还如风中柳絮轻颤了颤。 看少年的情形,难不成是认识她? 对此,她选择了摇头,随后抱着字画转身离开。 因为现在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少爷,何女君马上就要走了,我们还不过去吗。”点羽见她快要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自家少爷还杵在原地跟块木头似的,不禁替他着急了起来。 自从他们被流放到长安后,哪儿还能再过上之前金羹玉食的生活,没看见他的手都变糙了不少吗。 唇瓣翕动的穆晓一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不过去,或者说他又在怕什么? 是怕她混得比他还要惨?还是怕她也跟何久临那个小人一样,或者是在怕春日镇中的那个拒绝。 “我们先跟着她,看她去了哪里,住在哪里,最近又在做什么后在打算。”他曾经赌输过一次,又怎能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并不知道被人偷偷跟上的何朝歌去了相公国府,却得知相国公现不在府内,说是晚点才会拜客回来。 管家邀请她入内的时候,她选择了拒绝。 并在回府的路上,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夜幕降临的寒冬,一间落座于柳衣巷最偏僻的院落里,正燃起了一根蜡烛驱赶黑暗。 围在窗边说话的两道剪影,也跟着映在纸糊的窗户上。 “少爷,你说何女君会不会就是那位最近传遍长安城的七皇女。”虽知二人不大可能是同一人,但他的心里莫名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哦,何以见得。”不只是他,就连他也同样这样认为。 但他的脑海中,又总有出现一道玄之又玄的声音在告诉他,她既是她,又不是她。 眼珠子骨碌一转的点羽凑近了说:“这天底下可没有两片长得一模一样的叶子,更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说得对,而且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本少爷今年都没有买过几件新衣服。” 哪怕对方不是照影姐姐,他也得要将对方给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他在如何也不能委屈自己一直住在这间家徒四壁的小破屋里,更像那些卑贱可怜得,只能苦苦哀求着女人回来看他一眼的杂草外室。 “啊嚏”刚打完喷嚏的何朝歌揉了揉鼻尖,她觉得有谁在背地里骂她。 “可是殿下今天在外头呆得太久,这才惹得寒气入体。”为她披上外衫的刘瑜点亮了一盏油灯,又用银花长簪挑亮灯芯。 “现在很晚了,殿下也要早点睡下才行。” “我现在不太困,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睡。”此时的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回想到今日在相公国府外听到的那一句。 “你听说了吗,宋家三公子要和罗太傅家的外孙联姻了。” 分明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只大头蚂蚁啃得她心尖发痒,发酸,发胀。就连笔下的画作也变得全无章法,像极了小儿涂鸦。 “奴白日里睡多了,并不觉得困。而且殿下都没睡,奴这个当下人的又怎能安心睡下。” 当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后,也跟着响起了一道糯糯的声音:“殿下,是奴家给你做了点宵夜过来。” “你怎么来了。”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看着不请自来的瑜知,而后搁下作画的笔。 她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聪明人,却忘了他也是一个不甘守着一亩三分地的贪狼。 “奴家前面都说了是给殿下送宵夜的,而且殿下许久未来找奴家,奴家只能自己来找殿下了。”少年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一只朝人撒娇的猫儿,唯独视线在扫过伫立在旁的刘语茶而变得凌厉,鄙夷。 “奴家前些天给殿下煲的汤,殿下喜欢吗。” “汤?”那天他端来的汤,她愣是一口没喝就全进了宋谢临的肚子。 他一边喝还一边吐槽味道淡得像水,最后更是吃得宛如怀孕三月有余,并抱着肚子在屋内来回散步,美其名曰,消食。 不禁有些尴尬道:“味道挺好的。” “殿下喜欢就好,这可是奴家熬了好久的,要是殿下喜欢,以后奴家日日给殿下熬。”娇弱得靠在何朝歌怀里的瑜知撅着红唇,伸出白嫩的手指指着刘语茶。 说:“那么晚了,刘账房还是早点回去为好,要不然你待在殿下的房间久了,难免会被外头传出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第44章 可要暖下身子 刘瑜没有说话的望向何朝歌,指望着她能开口,说一句让他留下。 但他的每一次奢求,注定换来的只有失望。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识趣的知道了答案。 因为现在的照影妹妹,不在是秋叶镇中孤苦无依得,只能靠出卖.身体争取利益的孤女,而是燕云国尊贵的七皇女。 他在庆幸她失忆的同时,也在可悲自己。 “现在很晚了,殿下记得早些歇息。”说完,他便转身推门出去,离开时不忘为他们关好房门。 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推开形如狗皮膏药黏在她身上的少年,只觉得他身上抹的胭脂味过浓,闻得她的鼻子略感不适。 蹙頞道:“若是没事,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奴家才刚来,殿下就想着要赶奴家回去,你都不知道奴家听见了这句话会有多伤心吗。”不满得嘟哝一声的瑜知搂着她的腰肢不放,一只手勾在她腰带处打转。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想要做些什么。 羽睫半垂的何朝歌拍开少年的手,语气冷漠的下了逐客令,“本殿有些乏了,瑜知也早点回去休息。” “殿下。”拉长梨花戏调的少年看着被拍开的手,神情受伤的再次贴了上来,“奴家什么都不会做的,奴家只是太久没有见到殿下,想要多看殿下几眼罢了。” 心里又怎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的何朝歌再次拍开他的手,眉间泛寒道:“出去。” “殿下。” “本殿说了,出去。” “好嘛,殿下莫气,奴家这便走,不过殿下记得早些安寝。”哪怕少年在想要留下,也不敢真的在她濒临发火的边缘来回起跳。 只得在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双目柔柔似水的微咬红唇,“奴家今夜就睡在偏房,若是殿下有需要,哪怕外头下着大雨,奴家也会赶来为殿下排忧解难。” 走至小红梅屏风后,将水色双蝶环外衫置于木施上的何朝歌并未理会他的话里有话。 她的心里,也像堵了一口闷气般烦躁。 秋叶镇,何府。 那天在悬崖上将马车里所有银子收刮走的赵瑾玉带着年糕,重新回到了秋叶镇。 在见到双颊凹陷,眼下青黑,且形如望妇石苦守在大门外的刘语茶也没有了冷嘲热讽与挖苦鄙夷的心态。 只因嫂子走了,就连他的心,魂也跟着走了。 更恨嫂子要走,为何不带上他一起。 这样,他兴许不会如此难捱,就连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都是她坠崖一幕。 夜幕降临之下的长安,宋府,竹浅苑。 本应该早早睡下的宋谢临却披了件月白色棠莲外衫,站在书案前咬着笔杆,白皙的脸颊旁还沾了点墨渍不自知。 将镜头拉近了瞧,便能看见雪白宣纸上画的不是山水飞鸟走兽,而是一幅尚未画上五官的美人醉卧花间折梅图。 美人虽美,偏生她穿的衣服不太正经了点。 一袭泛着潋滟碧光的朱砂红金丝彼岸花袍遮不住女人白皙光滑的小腿,也遮不住呼之欲出的雪白山峦,更遮不住伸手折花的雪白手腕。何况作画人还有意的在山峦处画上一个暧昧牙印。 未等宋谢临给女人画上娇羞神态,紧闭的门扉却先被人敲响。 “轩宝,你睡了吗?” “还没,那么晚了,大哥怎么来了。” 得到回应后的宋谢远这才推门入内,“我这不是见你屋里还亮着灯,担心你又睡不着,便给你熬了点五福安神汤送过来。” “哪怕你不饿,多多少少也喝点。” “辛苦大哥还特意跑一趟了,不过我晚上哪怕不喝安神汤,也能睡着的。”宋谢临在他出声时,便将美人画轴合上扔进画缸里,又迅速摊开一幅未成山水画。 “好,我下次过来给你带其他的。”说笑后的宋谢远话锋一转。 “你最近与那位罗小将军相处得如何?我和父亲瞧着她对你倒是实打实的好。而且人家家中头关系简单,更无通房侍君一流,人也上进得不爱拈花惹草。” “还不是就那样呗。”搁下画笔的宋谢临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大哥送汤来是假,真心打探为真。 “不过我那天都按照大哥说的将花椒送给她了,结果大哥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宋谢远摇头,并期待着他下文。 “我将花椒递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我想吃火锅,我和她解释了很多次我不想吃火锅,谁知道这人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回来的时候还给我送了好几斤花椒。”他一想到那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便牙疼。 “除了花椒就算了,这人吃饭的时候还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挤,听到兴起时还会插.进话题,更别说那张就连吃饭都堵不上的嘴了。” 宋谢远听完他的吐槽,却不以为意:“罗小将军虽不懂得情趣,却是一个适合过日子的老实人。” “所以会过日子的人都是送花椒,而不是送我喜欢的东西,要是这样,我宁可不嫁。”就因为这几斤花椒,连他现在瞧见了花椒都嫌恶的很。 “你是不愿嫁,长安城里多的是小公子心仪罗小将军,好在那位罗小将军一直眼巴巴的将心放在你身上,要不然早就被外头那些人给勾走了魂。”宋谢远一直知道这个弟弟心气眼高得很,也没有再劝说什么。 他将绸红烫鎏金花请帖放在案几上时,还看了眼散发着墨香的双鲤戏水画缸,“过几天有个赏梅宴,宴会的主人不但邀请了你,还邀请了罗小将军。” “大哥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一同赴宴?”这个想法从他嘴里冒出时,连他都觉得可笑。 “我们一个女未婚,男未嫁的走在一起,大哥就不担心会传出点难听的风言风语嘛,毕竟我与那位罗小将军的关系八字还没一撇。” 唇瓣微抿的宋谢远没有回话的走到垂丝海棠烛台旁,用牡丹盏盖灭几盏蜡烛,也使得室内瞬间暗黑成影。 “现在很晚了,轩宝记得早点睡。”他没有否认的意思,便说明了是事实。 翌日。 随着点点微光从纸糊的窗牖处钻进,随后洒在描枝墨梅画,也洒在抱着碎蓝棉被的少年脸上。 小半张脸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先是轻颤了颤羽睫,鼻子也不舒服的皱了起来,随后才睁开眼。 混沌的视线在对上一贫如洗,还到处散发着霉臭味的狭小室内后瞬间清醒。 烧好热水端来的点羽也正好推门入内,“少爷,该起床了。” “嗯。”坐在床沿边的穆晓一接过他递来的热毛巾,又看了眼身上粗糙得露出线角的亵衣,当真是越看越嫌恶。 他又怎能容忍自己的下半辈子蹉跎在这间寒酸的破旧屋子,吃着猪都不食的糠咽菜,乞丐都嫌弃的麻布粗衣。 将外衫递过去的点羽见他不说话,出声道:“少爷,我们今天要怎么同何女君巧遇?” 这个问题,他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想不到一个好的思绪。 “山人自有妙计。”穆晓一见到衣袍上打的补丁,计上心来。 他跟照影姐姐认识多年,怎会不知道照影姐姐的软肋在哪里。 昨天半夜刚下过一场雪,就连温度都再度往下降,入目所及之处不是银白,便是深青,浅灰。 为美只穿了秋衫的穆晓一才刚踏出房门,便冷得上下牙齿直打哆嗦。 “少爷,要不我们还是进去换一件暖和点的穿上,不然点羽担心我们还没有见到何女君,少爷便先倒下了。”按照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平,又哪里能掏出多余的钱看病请大夫。 “不用,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现在不对自己狠一点,到时候便会被生活与命运磋磨至深渊。 他转身看了眼这间只能遮阳挡雨的屋子,又回想到他在没有做出丑事被曝出前的日子,心下越发悔恨! 既如此,点羽也不好再劝说什么。 昨日归府后的何朝歌是打算今日递拜帖上门的,转念一想又担心惹得相国府里人的怀疑。 因为宋谢临不像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不来寻她,就连只言片语都不留给她,就开始同其他人疯狂相亲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她抱着一束半露梅花枝行走在冰雪砌就的街道,前行的方向正是文人墨客汇聚的一盏茶。 相国公有三女,大女在礼部,三女翰林院,唯有体弱多病的三女身无要职,往日里最喜欢的便是同清风霁月的学者知雨新知。 而她此行打的主意便是同相府三小姐交好,且顺理成章的从她嘴里探听到他的消息,就连以后上门的理由也寻到了。 但她尚未走到一盏茶,便被一个从角落里跑出来的少年抱住,瘦得皮包骨的指节攥着她衣领,嘴里还惊恐万分的说着。 “救救我,求女君救一下我。” 伴随着少年话落的是几个身形魁梧,生得凶神恶煞的女人正手持木棍的从暗巷中走出,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什么。 他们见到她怀里抱着的少年,还多看了几眼,又惧于她身旁侍卫不敢上前,只能到别处去寻。 哦,原来天底下最恶俗的英雌救美竟落到了她的怀里。 低头一看,这位在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公子还生得有几分眼熟。 许是她望着他看太久,致使少年红着脸颊,软弱可欺的喊了一声,“照影姐姐,是我。” 在他开口的瞬间,何朝歌便想起了他是谁。 之前在大街上,望着她眼眶泛红,神情欲言又止的少年。 “我是霖月,穆霖月啊!难不成照影姐姐连我都不记得了吗,你之前分明说过会照顾霖月一辈子的。霖月以为,以为只要自己千里迢迢的从岭南来到长安,照影姐姐就不会在拒绝霖月了。”少年的哭相是美的,又带着令人怜惜的破碎感。 “霖月。”她的嘴里,不自觉地跟着念了出来。 她虽记不起他是谁,但渗进骨子里的熟悉感是不会骗人的。 “是我,照影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又有多担心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任由泪滑脸颊的穆晓一见她再度走神,攥着她衣领的骨节稍用力。 “照影姐姐在长安过得可还好,为什么那么久了你都没有写信寄回来给霖月。” 唇瓣翕动的何朝歌取出帕子为他拭去眼角泪痕,却什么都没有说。 少年趁机握住她的手,眸含秋水的哀求着:“照影姐姐,我现在没有任何地方能去,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了,照影姐姐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我的要求不大,只要我能陪在照影姐姐的身边,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前提是要保证他锦衣玉食,有着奴仆驱使。 不动声色推开少年的何朝歌没有回答是与否,而是问起了另一个,“你刚才说你来自哪里?” “岭南,可是有哪里不对吗。” “并无。 ” 之前的宋谢临曾去过岭南一趟,府里的账房先生刘瑜也说自己来自岭南,眼前给她熟悉感的少年同样如此。 难不成她想要的谜底,便藏在岭南? 转眼,便到了赏梅宴前天。 举办梅宴的主人是四皇女—慕容姝,就连她这个刚回来不久的妹妹也收到了请帖。 “殿下可要赴宴?”在旁伺候的刘瑜倒好加了蜂蜜的梅花茶递过去,“奴才听说此次赏梅宴虽是四皇女的意思,可真正做主的还是三皇女。” 三皇女与四皇女是一对双胞胎,以至于表面上写着一个人办的宴会,实际上却是两个人。 谁让他们三人平日里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本殿的姐姐相邀,本殿岂有拒绝之理。”她更知道四皇姐办这个赏梅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快速融入这个圈子。 何朝歌拈了块香酥桂花糕下肚,视线扫向瓶中红梅,说:“本殿记得书房里还有母皇送的几幅字画,你去挑两副喜庆一点的,或是符合梅花意境的出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避讳正在暖阁中描梅做样的少年,也未注意到少年描梅的手一错,画污了一撇梅。 赏梅宴的时间虽定在午时三刻,可巳时刚过,便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到来。 前面为了错开与罗玉铃一块到的宋谢临竟忘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噩梦。 他今天的本意是来寻何朝歌,并暗示她去求女皇赐婚的,可谁知道刚走进梅林,便被身后突然窜出来,又拍了他肩膀一下的人影给吓得半死。 “宋公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今天穿了件藏蓝色直襟长裙,脚蹬小鹿皮靴,梳了个高马尾的罗玉铃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束红梅给他。 小麦色皮肤跟着晕染一抹霞红:“我之前没有和男孩子相处过,所以做了很多惹人啼笑皆非且让宋公子觉得讨厌的事,在这里,我想同宋公子道歉,而且只要是宋公子不喜欢我的地方,我都会改。” 眉头微蹙的宋谢临看着快到戳到他脸上的梅花,脚步后移的拉开距离。 稍稍平缓下先前惊吓,说:“不知道罗小将军可否听过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这瓜都没有摘下来放进嘴里,怎能知道是甜还是不甜。” “我的意思是,我恐怕与罗将军不合适。”宋谢临看着这个连最基本人话都听不懂的女人,只觉得他的好耐性都差不多要磨没了。 “你都没有和我在一起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我娘亲之前曾和我说过,有时候这鞋子你试都没试一下,怎么知道到底是合脚还是磨脚,要是不合脚,多穿一段时间就能磨好了。” 她虽听不懂文绉绉的用词,并不代表她听不懂人话。 被她一顿歪理给气得脸都涨红的宋谢临在扫到不远处的一抹嫩青樱兰裙角,顿时像是寻到了主心骨。 下唇微咬,然后露出一抹略带羞涩不安的笑:“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捏紧拳头的罗玉铃立刻瞪大了铜眼:“谁?” 等着这句话的宋谢临伸出手指往梅林中,那抹纤细如白兰,却不显羸弱的青衫少女遥遥一点。 “她便是我喜欢的人,且我与七殿下是真心相爱的,还希望罗小将军能成全我们。” 宋谢临担心她不信,还小跑过去,踮起脚尖亲了不明所以的何朝歌一口。 更不忘偷瞄着她神色变化,解释道:“对不起,我刚才也是情急之下,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缠人了,还听不懂半点人话。” 竭力压制着伸手去抚摸脸颊的何朝歌,却是眼眸半垂,冷漠的吐出“无碍。” “那便好。”宋谢临见她的语气如此平淡,心里就跟哽了一口气难受,手中雪帕也被绞成了小酸菜。 她这反应,到底是对他有意思还是无? 三人并非一同回到席间,而是分了一前一后。 后回来的何朝歌刚一露面,便被四皇姐慕容姝拉着她来到她交好的贵女面前,为他们一一介绍。 “我之前一直以为阿姝与阿韵(三皇女)是我们堂姐妹中长得最标致的一个,谁知今日一看,倒衬得我们像地里沾泥雕出的水萝卜花。”说话的女人生了一双野甜味十足的月牙眼,话里调侃味十足。 “一个女人长得在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做女人最重要的还是保家卫国,定国安邦。”仍是接受不了自己输给一个小白脸的罗玉铃双手抱胸的从人群中走出。 视线在对上望过来的何朝歌,还从鼻间发出一声鄙夷冷嗤。 “罗小将军说得极对,往往只有最肤浅的人才会谈论相貌。”这句话是说给对方听的,可现在说的这句“不过当人拥有一张好的皮相,也会令看者赏心悦目。”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殿下自己都说了只有肤浅的人才会谈论相貌,后脚又说起自己的相貌,此举,本将军可否当成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眼见着这两人不对付上,身为东道主的慕容姝出声道:“本殿觉得相貌都是爹娘给的,好不好看都是父母赠予的礼物。” 随着赏梅宴结束,何朝歌在上马车离开时,还能察觉到身后有一双咬牙切齿的视线盯着她不放。 无须回头,她都能猜出对方是谁。 她本以为按照那位罗小将军厌恶分明的性子,以后见到她最多就是冷哼一声的。 谁知道会在醉酒后,借着月色翻了王府的大墙,并敲开了她的房门。 手上还提着一个酒壶,拉着她的手,咬字不清的说着要跟她不醉不归,谁不喝谁就是孙子的胡话。 听到声响赶来的青墨看了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罗玉铃一眼,说:“殿下,可要奴婢将罗小将军带出去。” 对此,何朝歌摇头拒绝:“你去吩咐厨房熬一碗醒酒汤过来,记得再烧点热水。” 这一身酒味,也不知道她在来的时候到底喝了多少。 “诺。”青墨在离开时,还担忧地看了那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罗玉铃一眼。 不知为何,当那位罗小将军与自家殿下在一块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总会脑补出一场。 凶神恶煞的黑脸山大王与相貌妩媚,性格却冷漠的压寨夫人之间不得不说的言情小本。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本抱着何朝歌的罗玉铃也像是回了神一样嫌恶地远离她。 高举手中酒壶,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将里头酒水往嘴里灌去,嘴里嘟哝着:“本将军不要醒酒汤,本将军要喝酒!” “好,要酒。” 深知不能和酒鬼讲道理与劝酒的何朝歌除了偶尔附和她几句,基本充当着一个最完美的旁观者。 直到她借着酒意说出了这句。“轩宝是个好男孩,你一定要好对他,知道吗。” “要是你敢惹轩宝生气,伤心的话,本将军甭管你是什么皇女,太女,本将军都会将你打个满地找牙!” “我知道,还有你喝醉了。”何朝歌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醉酒与未醉酒前,性子截然不同的人。 “谁,谁喝醉了,本将军可是一个千杯不醉的女人。” “好,你没醉,你千杯不醉。” 也不知道是她乌鸦嘴还是对方真的喝得过多,又加上失恋的苦楚,致使没过一会儿,她便趴着桌子沉沉睡了过去。 哪怕这人睡着了,嘴里都不忘念叨着“轩宝”两字。 更不知这人,是有多喜欢那名少年。 当何朝歌将这醉醺醺的酒鬼送走,便返身打开小紫檀柳锦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的兔毛圈狐裘推门走至院中。 对着那躲在梅花树后,竭力降低存在感的人说:“我在屋里准备了你爱喝的杏仁羊奶茶,可要随我进去暖下身子。” 第45章 姐姐 一碗杏仁茶,乖乖地将他哄骗进了屋。 坐在缠梅青枝五福棉凳上的宋谢临捧着白瓷荷花碗,睫毛轻颤,小口喝着奶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生了闷气,正等着人来哄的波斯猫。 撑着下颌的何朝歌也不出声,就静静打量着眼前少年。 静坐在暖黄烛火下的少年美得像一幅浓墨山水画,举手投足与谈吐中也能看出是一个家教,涵养极好的贵门公子。 抿了一口热茶,前面被烫得指尖泛红的宋谢临抬眸,打破满室寂静。 “那人,今天有没有为难你。” 见烛火微暗的何朝歌先是起身,用银花长簪挑亮灯芯,看着明亮的烛火照得她的脸微微发热。 才回:“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女眷那边发生的事,我们男眷这边也都知道了。”少年在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蠢话后,下意识地将屁股往棉凳后边移。 “所以你才不放心的过来找我,对吗。”何朝歌唇角上扬,眸里含笑。 “谁,谁不放心你了。”涨红了脸的少年立刻摇头否定,握着茶碗的骨节稍用力,“我只不过是担心你这个弱不禁风的样子,会不会被那人给打得下不了床罢了。” 他的一番解释,更惹来了她的连连失笑。 “我一个皇女,她一介从四品的小将军,你说,她真的敢对我动手吗,或者说其他人又会亲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吗?”身处在皇城脚下,又在朝为官的人会有哪个是傻的。 “那你们今天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听他们说你与那人就差打起来了。” 伸手抚上红唇的何朝歌回想起今日赏梅宴一事,轻笑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最不能相信的,便是以讹传讹。” “你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说,你们听到的那些,恐怕都是假的,真相是……” 午时,浅阳洒白雪的赏梅宴。 被慕容殊岔开话题后,笼罩在二人周身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更有不少对何朝歌好奇的人围了过来。 纵然七皇女身后无外戚相帮,但独得庆帝宠爱这一点,便值得不少人上前攀关系。 不甘心自己心上人喜欢一个小白脸的罗玉铃再度上前,为她戴上一顶高帽。 “本将军听闻七殿下习得一手好箭术,不知道今日可否有这个荣幸,邀七殿下比划一二。” 明面上说得好听是相互探讨,实际上却是想要让她出糗。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何朝歌应了下来,笑意轻柔如三月清风:“不过我的箭术不是很好,到时候还望诸位不要见笑才好。” “怎会,再说了输赢乃兵家常事。” 既然正主都答应了,慕容姝也不好在劝的吩咐下人准备好要用到的靶子,弓箭。却在心里暗暗记下了罗玉铃这个蠢东西。 原本比试是要移位到练武场的,却被何朝歌的一句。 “今日说好是来赏梅的,何不让本殿与罗小将军附庸风雅一回,来个梅花落箭,余香留枝。”而打消了去练武场的念头。 正在擦拭箭矢的何朝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头,转身望去,见到的是三皇姐与四皇姐。 “三皇姐,四皇姐。” 慕容殊担心她会过于在意输赢,拍了下她的肩膀,开解道:“等下不要紧张,平常心就好。须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慕容韵则摘下了白玉韘戴在她的大拇指上,“像你四姐说的这样,尽力就好。” “我知道的,谢谢四皇姐与三皇姐关心。”何朝歌摩挲着手上尚带余温的白玉韘,眼眶微热。 “我们是姐妹,小七说‘谢’这个字眼可就有些见外了。” 正在试着弓箭的罗玉铃看了眼被围在中间的何朝歌,心里嘟哝着。 “那人长得就郎们兮兮的,要是输给她后也不晓得会不会哭鼻子,要是一哭,说不定更像一个郎们。”她光是想到这个画面,便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眷这边比箭一事,也传到了男眷那边。 在听到那位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箭术高绝的罗小将军要同那位才从祁山回京不久,并生得体弱多病的七殿下比试时,只要是个眼不瞎的都能猜得出谁是最后赢家。 好友凑过来,嘟哝道:“轩宝,你说那位罗小将军怎么好端端的要同七殿下比试射箭,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又是什么。” 正玩着投壶的宋谢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投羽箭的手一怔,致使投错了壶。 眼眸半垂道:“兴许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那位罗小将军纯属吃饱了撑着。” “可罗小将军之前都没有见过那位七殿下。”鹤羽少年—禹鹤突然眼珠子骨碌一转,“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位罗将军喜欢的人,正好喜欢上了七殿下。” 别的不说,单拎那位七殿下的脸出来,委实能打。 他要不是因为订亲了,恐怕也愿做一个整日侍弄花草,还不用忍受生孩子痛苦的王夫。 “你想多了。”他嘴上虽如此,却是听入了心。 女眷这边的比试是谁能射.出三箭,并正中靶心者为胜。 “七殿下,请。” “罗将军,请。” 率先出列的罗玉铃粗眉微扬,对充当司射的慕容殊点头致意后,扬声道:“我先来。” 等她调整好姿势,又睨了还在擦拭箭矢的何朝歌一眼,继而掂了掂弓,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红尾羽箭,闭上一只眼,拉弦弓满。 原先还在擦拭箭矢的何朝歌敏锐地注意到,她一搭上箭,整个人的气势陡然转变成草原上捕猎的猎豹。 其他人还未看清她是何时射的,只听见羽箭破空凌云之声,紧接着是靶中红心上插jin一支尾端嗡嗡晃动的羽箭。 “正中红心!”作为司射的慕容姝只是看了一眼,便得知了答案。 罗玉铃冲何朝歌挑衅一笑,紧接着拉开弓箭射.出第二支,第三支。 三支羽箭,三箭皆中靶心,更有一箭的力度重得入靶三分。 在慕容姝宣布她成绩的那一刻,其他人便知道何朝歌要是想赢,很难,除非打个平手。 回到人群中的罗玉铃强压着脸上笑意,对何朝歌拱拳行礼,“殿下,到你了。”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像是没听到她的话,来到距离靶子十米外的位置。 她自箭囊中先后抽出三支羽箭,依次搭在弦上,她的眼睛并未同其他人半闭上一只,而是全神凝聚的睁开。 作为司射的慕容姝微微拧眉,明显对她的做法很不赞同。 心里也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三箭齐发,若只中了一箭,虽败犹荣。 “呵,还不自量力的想三箭齐发,真当自己秦良玉转世不成,也不知道那小胳膊小腿的,能不能拉开弓箭还是个问题。”见此,双手抱胸的罗玉铃心里鄙夷更重。 下一秒,伴随着三箭铮铮破空而响,羽箭钉入靶后落下的是静,宛如针落的静。 紧接着,是那不可置信的欢呼声与掌声响彻梅林。 双拳紧握的罗玉铃不可置信的瞪大着眼珠子,快步朝箭靶去。 “不,这不可能!” 即使靶中红心明晃晃地插着三支力度重得穿透靶心的蓝尾羽箭,她仍是想要自欺欺人。 这三箭齐发她练那么久了,最多也只能做到两箭齐发。 因为搭的箭多了,箭得到的力量不一致,射.出去的箭也容易失去准头和力气,最后演变成一个软绵绵的笑话。 可现在的她,就像是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脸上,又胀又疼。 “何来的不可能,再说了这天下能人异士与天才之辈居多。”语气平淡的何朝歌将搭在大拇指上的白玉韘取下,又揉了揉酸疼的胳膊。 果然,属于身体的本能并不会因为她丢失记忆而消失。 这次比赛。 罗玉铃,三箭皆中靶心,更有一箭的力度重得入靶三分。 何朝歌,三箭齐发,正中靶心。 “所以,你们就真的只是比试箭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何他听到的,和她说的剧情不能说是相同,简直就是毫不相干。 “嗯,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发生什么。”手指轻叩桌面的何朝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朝他凑近。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们两个女人,会为了你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而我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敌不过那位罗小将军,这才有了你今夜不放心我,前来看我一事。” 若是如此,倒也能解释得通。被猜中了心事的宋谢临瞬间小脸涨红如三月桃,嘴上仍是强硬的辩解道:“我才没有,再说了本公子又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男人。” “嗯,你不是。” 谁知道这句话,简直比反驳他还要来得令人火大。 宋谢临觉得,何朝歌此人就是生来克他的! 他们在屋内捧着加了槐花蜜的杏仁羊奶茶说着赏梅宴,长安城近日发生的趣事时,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雪夹雨。 当一缕风雪从半掩窗牖飘入内,二人才惊觉外头早已是风雪摧城,城欲倒。 “外面的雨下得挺大的,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走至窗边的何朝歌未将窗户合上,便有一个脑袋凑了过来。 将脑袋往窗外伸去的宋谢临看着外头大得压弯树梢的倾盆大雨,不禁咂舌,“那我不回去,我今晚上睡哪里,这老天也太不会做人了点。” 这雨下得也太及时了点!他前面还想着用什么理由留下的! 眉头微蹙的何朝歌抿唇思索了许久,才做了决定:“你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过于寒酸,你今夜便先留在我这里过夜,等明天天一亮再回去。” 现在的他,也只能留下。 她本是好心不过的一句话,却不料令少年炸起了毛,更抱着胸往墙角缩。 “你,你知不知道随便让陌生男人留宿在家里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意味的,我只知道我一个女人不能放任你一个小男人冒雨翻.墙跑回家,要是你半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他们二人都独处一室许久了,她又何时对他做过越界之举。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分明就是想要咒我。” “你想多了,现在很晚了,你先睡觉,要是有事记得唤我,我就住在隔壁。”并未理会他小脑袋瓜子乱想的何朝歌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新的枕头给他换上,随后抱着自己睡惯的枕头往外走。 见她真的要走,宋谢临立刻大着胆子拉住她袖口,“你不和我一起,睡一间屋子吗?” 他,他还想着先运动一下,这样也好加快入眠。 何朝歌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种奇怪问题,遂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回复:“你莫要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我们两人共处一室,到时候名声有碍的总归是你们男子。” “可我晚上一个人睡,我会睡不着。”他担心这个理由不能令她信服,又加了句,“你看外面还打雷,难道你就真的放心我一个弱男子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万一突然有人进来找你的,却看见我躺在你的床上怎么办。” 或许是老天都想要让她留下,而顺着宋谢临话音一落的打起了惊雷,一道白练划空而亮。 “我一个人真的不敢睡,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话到最后,眼染湿润。 洗好脚的宋谢临看见她从衣柜里取出棉被铺到小梅花屏风后的美人榻上,歪头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自己铺床。”原先的何朝歌是打算睡地上的,却因夜里地上凉,便决定睡在塌上。 “放心,我晚上睡觉不会打呼磨牙,更不会乱梦游的。”这句话相当于给对方和自己都打了一针定心剂。 “好嘛。”明明他想要问的就不是这个,为什么就不能说出口啊! 等他好不容易酝酿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时,对方已经吹灭了蜡烛,钻进了铺好的被窝里。 淦!好气! 这件事,他越想越气,越气的后果就是铁锅里的煎饼果子皮。 “阿影,你睡着了吗。” 闭上眼,酝酿睡意的何朝歌听到如此亲密的称呼时,忍不住牙根一酸。 “还没。”又加了句,“等下就睡了。” “那你现在没睡的时候,能不能陪我说几句话。”他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一颗糯米糍粑。 “好,你想要说什么。” 宋谢临被她一记直球给打得喉间一窒,强忍着过去掐她的冲动,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 是像他这样才艺双绝,心地善良,家世又好,人又主动的美男子是不是! 谁知何朝歌却兀自变得沉默,就连身体也僵硬了几分。 喜欢的类型,她是真的没有想过。 一直没有等到回应的宋谢临等得心如蚂蚁啃食,就差没有站起身来在她面前晃荡,或是敲着她的脑袋来一句了。 只得再次出声:“你说,像我这样的怎么样?” “很好。”她也很难违心的说不好。 “除了很好,你就没有其他想要说的吗?”比如喜欢我,过段时间要去家里同我提亲! 何朝歌却像是没有听懂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想了下,说:“睡吧,现在很晚了。” 宋谢临:“???”他觉得这女人貌似听不懂人话! 却又不能真的冲过去,只能躲进锦被里,闷闷地道了一句,“好,晚安。” “晚安。” 相互道了晚安后的二人却是谁都没有了睡意。 躺在床上,抱着沾满她气息软被的宋谢临正气得咬着被角,一双腿却夹紧着被子,一双眼儿则不时偷偷看向小梅花屏风后的女人,心里也不知盘算着点什么。 室外雨声飘摇,风雪肆虐。 室内一人在听到匀称的呼吸声响起后,这才鬼鬼祟祟地掀开了盖身锦被,又恰逢一道银龙白练破空而裂。 昨夜的雨夹雪淅沥沥下到天亮,方才雨势渐小。 檐下挂着的青铜风铃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也惊醒了梦中人。 昨晚上一直梦到被章鱼缠身,且做了一夜噩梦的何朝歌在睁开眼,并见到睡在枕边将她当成抱枕睡得香甜的少年,脑子乱哄哄得不知要从何理清这件事。 感情追了她一夜的噩梦,就是这小子造成的! 察觉到被人注视而睫毛轻颤的宋谢临在迷迷糊糊中亲了她一口,道了声“早,姐姐。” 带着撒娇的奶音,乱糟糟的毛发与睡眼朦胧的小脸,无论哪一样都正戳她心。 “早,还有你先起来。”昨晚上不小心睡成一团就算了,她又怎好再让小公子看见他们同躺在一张床上。 至于她昨夜为何会睡到床上来?她觉得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谁知小腿放在她腰间的少年,突然面红耳赤得紧,“我,我,我……” “怎么了?可是昨晚上睡得不舒服?还是落枕了?” 见他突然红脸,说话的语气还带着岔,便担心他会出现什么事的何朝歌刚想要掀开被角,却被少年伸手按住,也听见了他细细糯糯的说:“我,我没事。” 泛着香甜的气息,碰到她腰间的东西,瞬间烫得她的手一个哆嗦,也烫得她耳尖泛红。 “我先出去,等下有事记得喊我。”说完,像极了被咬住尾巴的兔子开溜。 她这个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的人,哪儿能不明白少年是怎么了。 “照,照影姐姐,不要走。”尚未等她起身,她的手便被少年拉住,垂眸间对上的是小兽的呜咽哀求。 “帮我,帮我好不好,姐姐。” “这等私密之事,我委实不好代劳。”不得不说,府里的瑜知都不敢如他这般胆大。 还是说,长安城里的公子都如此豪放,豪放得连她都招架不住。 “可…轩…轩宝不会,轩宝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眼尾染红,双眸氤氲一层白雾的少年不断从那张可口的红唇中吐出撒旦之言。 “轩宝现在好难受,轩宝是不是快要死了,姐姐。”那一声声姐姐,挠得她心尖发痒,就差没有随心所动。 别过脸,将手抽出的何朝歌毫不怜香惜玉的用锦被将他盖上:“不会死的,等下就会消的。” 也在这时,未曾上锁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嫩黄栀子香,然后是飘入鼻尖的鲜美鸡汤。 “照影姐姐。”端着托盘进来的穆晓一在见到被她藏在床上的少年,木施上多出的男子外衫,脸上笑容一凝。 嘴里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冷冻过的寒醋味:“霖月前面来的时候正好撞到瑜知公子身边的小厮,说他还没起,也不知道现在是哪位公子得了照影姐姐的怜惜。” 并未同他解惑的何朝歌望着大清早不敲门就进来的男人,眉间凝寒道:“你怎么来了。” “因为霖月给照影姐姐熬了盅鸡汤,想着这个点照影姐姐也应该醒了,便亲自送来了。”他说话时,不忘往床边走近。 试图,一览锦下美人貌。 “你有心了。”脸颊泛起一抹桃绯的何朝歌制止了那只作乱的手,还得分神回复穆晓一。 “这些不过是霖月的分内之事,而且霖月都还没来得及感谢照影姐姐愿意收留霖月。” “你都喊我一声姐姐了,我自然要照顾你一点,你没有事的话就先出去。”她担心他待得越久,那人的手就越过分,只能下了逐客令。 微咬下唇的穆晓一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却聪明地知道何时该走,何时该留。 “恩,照影姐姐等下可要沐浴,我好让他们烧好热水抬进来。”他就不信,里头爬床之人的脸能藏到何时! “好。” 等穆晓一离开后,涨红了一张脸的何朝歌掀开锦被看着这亲吻着她腰肢的少年,强忍着意动推开他,又为他披好外衫。 “你要记住你是尊贵的相国府三公子,不是楼里给钱就能睡的……”最后两个字,她委实说不出口。 她的身份教养,也不允许。 “我知道你想要说的小倌,本公子又不是那种见着一个女人就张开腿走不动路的男人,还是说,本公子在你七殿下的眼中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他不愿意说,他来。 “我并非是这样想的,还有你先起来。” “哼,你嘴上不是这样想的,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反正全天下的女人,不都是这个德行吗。 自从宋谢临在那天清楚摔门离开后,又是一连好几天没有翻了她家墙。 好在她成功同宋家三小姐交好,这不,趁着天气正好,便从库房里拿出一幅字画前往宋府。 醉的酒,自是那位宋府三公子。 第46章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听到下人来报,说那位七殿下突然来府相访,导致府里的小厮们皆围了过去一窥真貌。 正在房中抚琴的宋谢临听到后,冷讽他们是不是没有见过女人,要不然怎会像只闻到了屎的苍蝇一样。 而嘴上骂他们苍蝇的人,也心口不一的眼巴巴着要去偶遇,更换了件新裁的甜白色滚云边直襟长袍,齐眉勒着苍色璎珞抹额。人则坐在镜前,往脸上抹了少许胭脂增色。 在旁伺候的点柳见少爷将衣柜里的衣服都翻出来,还在脸上画了全妆,忍不住问道:“少爷,你是要出门吗?” 闻言,正在贴雪莲花钿的宋谢临手上动作一顿,正眸对上镜中目含笑意的自己,手边新开的一盒胭脂和被他翻出来的妆匣。 恶心,他到底在做什么! 并不知道有人因她而纠结,更洗去脸上妆容的何朝歌因为宋钰心尚未赶回府中,便在小厮的带路下在花园里游逛。 一路行来,入目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给她的最大感受,无非是钟鸣鼎食的百年世家。 走在前边的引路小厮,则时不时脸红地往她望去,却在她注意时连忙低头。 至于其他明里暗里路过的小厮,何朝歌看破不说破。 走至梅林,突然停下脚步道:“你先去忙其他事,也好让本殿在这里静赏红梅落雪。” “殿下是客,奴才又怎能独留殿下在此。” “本殿素来喜静,等下宋三回来了,你便领她过来便好。” 小厮还欲说些什么的,却在对上她不容置喙的视线,只得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恭敬行了一礼:“奴才就在梅林外不远处候着,若是殿下有什么需要,记得唤奴。” 双手负后的何朝歌微微颔首,当是应了。 等小厮退下,她才踩着一地细雪红靡往梅林深处走去,越朝内里走近,那抹泛着勾人甜香的糖白身影也像是忘了动作,只愣愣的呆在原地。 折下一枝半开红梅,用以借花献佛的何朝歌将花递给少年,轻声道:“我为那天的事情与说话的语气同你道歉,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心里生喜,嘴上佯装不在意的少年将嘴一撇:“谁生气了,再说了天底下又有什么事能值得本公子生气,更别说就你那几句话。” 说完,还舔着下唇,添了句:“也不知道是府里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将你放进来的,看我晚点不将他给发卖出去。” “不巧,请我来府上做客的那人,正是府里的三小姐。”知道他心里还藏着气的何朝歌将准备好的长方形珐琅攒丝簪盒递过去。 “我前面来时见了支簪子,觉得格外衬你。” 接过簪盒的宋谢临仍是口不由心:“哼,你别以为送我一支簪子,我就不生气了。” “哦,可刚才好像有人说,我说的那几句话,并不值得他生气。”将尾音微微拉长的何朝歌弯眸带笑,像极了一只将人骗进陷阱里的狐狸。 “谁,谁生气了!”因着这一句,他像极了被踩到尾巴后,伸出爪子跳起来要挠她的猫儿。 “好,你没生气,刚才是我口误好不好。”自知猫儿要顺毛撸的何朝歌将手中红梅别于他耳边,“要是能让你消气,无论你想要什么,或者是打我骂我也好。” “真,真的?”此时的宋谢临已经不纠结生不生气一事了,而是双眸亮晶晶的盘算着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自然,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在他们说话的档口,先前提到的曹操也来了。 姗姗来迟的宋钰心在见到好友与弟弟正在梅花树下说话时,出声道:“照影,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趁机拉开彼此距离的何朝歌回以一笑:“我也才刚到罢了。” 被遗忘到角落的宋谢临压下唇角笑意,喊了声:“三姐姐。” “嗯。” 他们的关系称不上好,更比一般的姐弟之间要来得疏离,何况他们本就不是一个父亲生的。 说来,宋府的大小姐,大少爷与三少爷皆为主夫所生,二小姐为刘侍君,三小姐则是当年随着宋主夫一同嫁入府的滕夫,也是主夫家中的一个庶弟。 “既然三姐姐来了,轩宝也不好再打扰殿下与姐姐。”眼眸半垂的宋谢临摩挲着袖中簪盒,好奇她到底给他送了什么。 志趣相投的谈话,很容易令时间来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提出归府的何朝歌婉拒了在相府留饭的好意,回家的路上看见有卖糖炒栗子的,不忘买上一份。 接过包在荷叶里,带着暖意的糖炒栗子,闻着钻进鼻腔的香气,终是忍不住拿出一颗正中间被砍成十字形的板栗。 剥掉它泛着乌黑黯光的坚硬外壳,露出内里金黄的果肉,舌尖抵着牙口,将那颗色泽诱人的板栗咀嚼入嘴。 当她踩着夕阳的尾巴回到王府,便见到管家正穿成一个球似的等在大门外,东张西望地寻找着她的影子。 见到她后,便快步朝她走近,手上还提着灯笼为她照明。 “殿下,你回来了。” “嗯。她拒绝了管家的提灯照明,独自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往居住的疏影院走去。 未至院落,便隔着老远的看见了檐下有一人提灯待她归。 夜风凉凉刮过,正好吹动了云纹鹤羽袍角。 “照影姐姐你回来了。”守在檐下的穆晓一见到她后,便小跑着朝她走来。 “嗯。”何朝歌看着他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鬼使神差的来了句,“你吃了吗?” “霖月还没吃,就等着照影姐姐回来后,我们一起吃。”少年在说话时,不忘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往里走去。 “霖月今晚上还做了照影姐姐爱吃的香酥鸡,糯米排骨与糖醋鱼。”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也没有拒绝,何况她也正好有事要问他。 吃饭的时候,穆晓一见她一副心事重重,担忧道:“照影姐姐可是有了心事?还是在今天会友时遇到了什么讨厌的糟心事。” 将嘴里香酥鸡咽进肚子的何朝歌摇头否定,又在夹了块排骨的时候,问:“你孤身一人来到长安,你家人不会担心吗?” 闻言,穆晓一却突然放下了筷子,浅色瞳孔氤氲上一层白雾,紧接着便是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他也不说话,就是微咬下唇的注视着她,更看得何朝歌莫名心虚,且牙疼。 “我吃饱了,我去梅园里消下食。” “照影姐姐才吃了这么点,怎么就饱了。”在他开口说话时,那人早已搁下竹箸,衣襟纷飞如鹤远。 端着一碟油炸螺卷进来的点羽见到这空了的位置,疑惑道:“少爷,殿下这就吃饱了吗?” 早已将眼泪收回的穆晓一夹了块刚从油锅里捞出的油炸螺卷进嘴里,等一连吃了三个后才搁下筷子。 “难道你都没有眼睛看吗。”话里的语气,可不见得有多友善。 不过照影姐姐怎么突然问起他关于岭南的事情了?难不成是她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说她的记忆开始松动了? 不行!要是照影姐姐真的恢复了记忆!他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肯定会跟着烟消云散! 前面说要去梅园散步的何朝歌却是拐了个弯,来到了燃起梅花香枝的书房。 随着书房燃起烛火,她刚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三论桃颜,便听见门扉处响起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直到她说了一声“进”那人才推门入内,并将她近段时间探来的消息皆写在密函中递过去。 接过装着资料的棕色牛皮袋与一卷画轴的何朝歌没有多说什么的来到黄木梨案几旁,随着系在画轴上的那根红线拆开,画轴缓缓推开的那一刻。 “这画中女人是谁?”她这句话更像是自己在问自己。 只因天底下又岂会,真的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这位是岭南的陈秀才,听说在两个月前突然坠崖身亡。”有时候假为真,真为假,假假真真才是真。 “来自岭南的何秀才吗?你可知道她的全名叫什么?家中是做什么营生?家中又有几口人?可有交好的友人?” 而她的问话,换来的只有对方的三摇头,以及一句,“陈秀才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她为家中幼.女。” “是吗,不过这人的相貌看着与本殿可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越是这样,越惹得她想要前往岭南一探究竟。 宋府 今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宋家主突然问了一句,“轩宝同玉铃最近相处得怎么样了?” 因着宋大人的一句话,吃饭的诸人皆停下了动作想要看他的反应。“儿子不喜欢那位罗小将军,也同她说清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他干净利落的拒绝,远比继续钓着她强。 谁知听到宋主君的耳边,便成了“胡闹。”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都多大了,要是再拖上两三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到时候你看还有谁会要你。”此次的宋主君也罕见的动了怒,还是在家宴之上。 “儿子没有胡闹,儿子更不愿意自己的下半辈子与一个不爱的女人共度。”现在不喜欢,以后肯定也不会喜欢。 他的字典里,更从未有过日久生情。 眼见着丈夫与儿子要吵起来的宋大人忙劝说道:“好了好了,既然轩宝不喜欢那便不喜欢,改明儿再让你父亲和你堂叔叔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每一次讨论这个话题,都被她三言两语给堵死的宋主夫冷着脸搁下筷子:“你就继续这样惯着他吧。” “娘亲愿意,儿子不介意。”他就知道母亲对他最好了,哪里同爹爹一样固执的认为,男人一旦到了舞象之年就成了没人要的烂白菜。 因为这一件事,导致他在家宴上吃得都不多,偏生肚里却是撑的。 谁让他在里面吃了一肚子气,要不是母亲与祖母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他恐怕连一刻都待不下去。 回到竹浅苑,一头扎进温暖,柔软的大床上,又伸手去摸了摸她今天送给他的簪子。 一支雕成竹枝的羊脂白玉簪,唯有尾部的一点胭脂为画龙点睛。虽然普通,却令他看了爱不释手,毕竟这是她第二次送给他的礼物。 当他握着白玉簪笑得露出一颗尖尖小虎牙时,刚出去一趟的岫烟也提着红木攒花食盒推门走了进来。 “岫烟见少爷前面都没有怎么吃,便吩咐厨房给少爷准备了点吃的。”见他仍是背对着他不回话,复加了句,“少爷哪怕不饿,多多少少也吃点。”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嘟哝了一声的宋谢临翻了个身,对着墙,且用绸丝被将自己盖上。 深知打蛇要打七寸的岫烟轻悠悠地来了一句:“可这些吃食都是七殿下派人送来的,若是少爷实在不饿,岫烟只能退回去了” 本生着闷气要装睡的宋谢临一听到是那人送的,连忙一个鲤鱼打滚的来到紫檀镂花圆桌旁。 “本少爷只是现在不饿,又没有说等下不饿。”等他打开食盒,见着里头用细炭保温的吃食,这才露出了一点差强人意的笑。 “算这人还有点良心。” “不过送吃的就算了,怎的还多了一张请帖。”宋谢临将请帖打开,只见里面还用柳筋体写了一首。 【溯风解春意,映梅点窗瘦。】诗的后面则用烫金梅花小楷备注了时间,地点,以及举办游梅会的主人。 岫烟见他久未出声,好奇道:“少爷要去赴宴吗?” “去什么去,本少爷现在看见她就是一肚子气,休想用这点吃的就收买本公子。”他嘴上义正词严的说不去,偏生那双眼儿就跟黏在上面似的。 很快,便到了请帖上的日期。 举办游梅会的是刚过束发之年的丞相嫡次子,此次更是大张旗鼓的邀请了长安城里未曾婚配,家世与他相当,或是才名远扬的女君前来做客。 而他打的主意,彼此间心知肚明。 踩着点来到丞相府的何朝歌刚一露面,便被候在门外的几位女君拉着入了席。 她认识他们一个是户部尚书家的二小姐,一个是镇南侯外孙女,倒也没有挣扎的随他们入了席,在经过男眷那边,余眼忍不住去寻那一抹心尖白月光。 她扫了一圈,发现穿白衣服的公子有很多,却无一人能穿得如他丰神俊朗,宛如谪仙落世。 被人簇拥着离开的她,刚与入席之人擦身而过。 男女眷是分开的,说是分开,也不过是在中间隔了一间侍养兰花的暖房。 男眷那边在簇拥着玩飞花令,行酒令与投壶等乐趣,女眷这边却是开始了劝酒。 酒席上,一连被人灌了不少酒的何朝歌只觉得脑袋昏沉沉得难受,就连看人的时候都出现了两个重影。 在她站起身时,一个端着酒水过来的小童却不小心撞上了她的后背,洒出来的酒水也跟着弄脏了她一身。 未等她被酒意侵占的混沌大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看见一个青衣小童恐惧的跪在地上对她磕头。 “殿下对不起,是奴才的错,还请殿下恕罪。”许是小童怕狠了,就连磕的头都一个比一个响亮,嘴里的哀求也像是泣血绝歌。 “无碍,本殿去换一件衣服便好。”何朝歌见他仍是吓得哆嗦时,轻声安抚道,“本殿真的没事,更不会罚你。” 看不过眼的一个女人出声道:“殿下虽说原谅你了,你怎么还杵在这里跟块木头似的不知道带殿下去换上干净的衣服,免得殿下着凉。” “张大人教训得是,还请殿下随奴到客房里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得知小命被保下的小童瞬间破涕为安,恭敬的做了一个请。 湿了的衣服自然要换的何朝歌,也未多想的应了下来。 只是换衣服的那间客房离梅林实在是有一段距离,在她身上衣服都快要风干的时候。 带路的小童才终于停下了脚步,且说了一句,“殿下,到了,干净的衣服已经备好在里面了。” “嗯,辛苦你了。” 进到房间后的何朝歌只觉得脑袋昏沉沉得难受,想来是先前饮的酒水过量,来的路上又吹了许久的冷风,这才导致酒意被吹上了头。 走至三角梅屏风外,看见那张柔软又暖和的水滴红木雕花大床,便像是受了蛊惑一样走过去,并一头栽在里面睡得香甜。 前面一直左右看不见她的宋谢临无趣的推脱了和他们玩投花令的邀请,提着袍角,屏退身后伺候的小厮偷偷来到女眷这边。 谁知道会在路过假山后,偷偷听到了一个令他骨节攥至泛白,掌心皮肉瘀紫的计划! 在客房睡着后的何朝歌因为在半醉半醒中,无意摸到了一具触感温热的躯体,导致她的瞌睡虫瞬间惊醒。 艰难地睁开眼,见到躺在她身边,并被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衫,且同样昏迷不醒的户部尚书独子,以及随风传入她耳畔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时。 也意在说明,今日的这场宴,是那鸿门宴! 小腹处突兀的升起一股邪火,差点儿没有导致她翻墙的脚一滑,直接来了个狗啃泥。 随着时间的不断游走,她整个人也像是被放在火炉里炙烤,身体更不断渴求着什么。 未等她跑出梅林,便被假山后的一个人拉住了手腕,也将她给带进了假山之中。 “是我,宋谢临。” 她的身体在接触到带着凉意的东西时,瞬间像是丢失了理智般朝他贴近,更盯着那张可口的唇瓣不放。 “你,你干什么……”话未说完,便被一个吻给堵住的宋谢临惊觉自己就像是那溺水的鸟儿,只有紧紧依附着她才不至于沉落深渊。 因为这个吻,他竟贪心的想要更多,更多…… 那人却残忍的在他沉浸其中的时候,猛地将他推倒在地,粗糙的草地也刮伤了他的掌心。 人更委屈的对着那脸颊透着不正常红晕的女人,控诉道:“何朝歌!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对,对不起,等晚点我再和你解释。”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何朝歌刚想要跑,但她的手却再次被少年给拉住。 扭头间对上一张带着扭捏,并带着几分期待的小脸。 “本少爷是自愿的,而且本少爷现在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做什么。” “你自愿是一回事,可我却不愿意。”为何不愿意,竟是连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朝歌!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肩上一疼,随后两眼泛黑的晕了过去。 心里却忍不住骂起了脏话,草,一种植物。 等他醒来后,便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马车里。 此时的游梅会早已结束,更没有他以为的丑事传出,倒也令他跟着松了一口气。 却在回到家中,听到她意外落水,并发起高烧的那一刻,本坐着的屁股就像是长了针眼似的,一颗心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 庶弟见他脸色突然变得不好,有些担忧道:“三哥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早已嫁人,今天回家一趟的二哥调侃道:“你三哥的身体好得跟猴似的,哪儿会不舒服。” “二哥就会取笑我。” 接下来的一顿饭,完全吃得他味如嚼蜡,本想要趁夜翻.墙过去的,却遇到了二哥同大哥与他秉烛夜谈,导致此计胎死腹中。 等宋谢临艰难的熬了一夜后,随着天色微微放亮,便轻车熟路的翻了她家的墙。 王府里的护卫对他的行为早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还得收拾小尾巴。 “你来了。”刚喝完药,身上出了一身黏糊糊冷汗的何朝歌看见出现在房间里的少年,早已见怪不怪。 “我自然是来看你死了没死,不过看你这样,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承你吉言,我的身体确实好得很。” 看她这模样,身体确实不像有什么大事的宋谢临这才放下了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愠怒道:“我今天来是想要问你,你那天为什么宁可要跳湖,也要拒绝我。” 他到底是有多糟糕,还是有多不讨她喜欢!要不然怎么会输给了大冬天里的冷冰冰湖水。 何朝歌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先是低头思索了下,才斟字酌句道:“因为我不想委屈了你,更不希望在那种情况下乘人之危。”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说的话他都懂,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又不懂了。 “自然是,有些事须得在明媒正娶,三跪九叩后才能做。” 宋谢临因着这一句话,瞬间涨红了脸,前面想要质问她为何打晕他一事也忘了。 第47章 撞破 未等室内暧昧氛围逐渐成形,便被推门进来的寒风给吹得一干二净。 寒风冷的是外,走进来的那人却令宋谢临五脏六腑都打了寒颤,更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腔内熊熊燃烧。 “这位公子是?”端着药碗进来的穆晓一,目带鄙夷的明知故问。 未等何朝歌解释,便见宋谢临突然冷着脸,粗着嗓子说:“本少爷不过是奉家姐之命过来看一眼七殿下,随便送点滋补的药物。” “毕竟七殿下自小体弱多病,谁知道会不会一场风寒就熬不过去了。”但这一句,他是万万不敢明说。 何朝歌虽没有拆穿的点头,却明白他的心里定然是存了气的。 她以为只要像以前那样哄下他,就好了。 谁知道此次的她,却是真的踢到了他心中铁板,不久后更听闻相国府的三公子正大张旗鼓地寻妇婿。 就连何朝歌每次去找他,都能碰了一鼻子灰,送出去的礼物也尽数退回来的时候,她便明白,他是真的动了怒。 这男人一旦动了怒,再用以前的那套法子肯定是哄不好的。 自从那天拂袖砸门离开后,宋谢临的心里就跟攒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特别是当那人现在还不来找他道歉,并且解释清楚的时候,更是到达了顶峰。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男人,垃圾女,渣女。” “呸,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个小垃圾。”将自己裹在绸丝被里的宋谢临一边骂,一边揪着手上的滇山茶花。 没过一会儿,雪白软毯上便落了一地残绯。 未等他再揪一朵花来泄气,便见门外用来遮风挡寒的灰青毛毡帘被人掀开,几缕寒风跟着涌入室内。 来人在玉白珠帘前停下,恭敬出声道:“少爷,五殿下来府中做客,主君说是让你过去。” “五殿下来府就来呗,关本少爷什么事。”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又与他何关。 见这人迟迟不走,故清了清嗓子:“要是父亲问起,你便说本少爷最近上火,导致脸上冒出了不少痘子,此等模样实在是有失观瞻。” 传话的小厮因为没有见到他的真容,也不好辨认真假的前去一探究竟,只能先去回了主君。 宋谢临见到他走后,连忙一个鲤鱼打滚的从床上爬去,且快速地往梳妆台走去。 打开最下面的一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镶着粉玉的兰藤木盒,只见盒子里面装的正是一个白玉小瓷瓶。 按照父亲的性子,等下肯定会过来,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未雨绸缪。 果不其然,在小厮去回禀了宋主君。 没一会儿,本在前厅会客的宋主君带着兰侧夫(五皇女的侧夫)来到了竹浅苑。 “为父前面听墨竹那小子说你身体不舒服,既是不舒服,可有请大夫过来看了吗。”很明显,他并不相信他真的病了。 “有劳父亲记挂了,儿子只不过是最近吃多了上火之物,导致脸上起了不少火气。”宋谢临也没有掩饰的将自己的脸凑过去。 原本白皙如玉,嫩得像冬日雪芽一样的脸颊上突然冒起了几颗,像是活虫蠕.动的红痘。 痘痘的数量虽然不是很多,却因为他的肤色足够白,便给了一种看着便头皮发麻的恐怖。 只是一眼,宋主夫便皱起了眉,吩咐仆夫去给他请个大夫回来。 旁边的兰侧夫则压下了唇角笑意,说:“我那里正好有一盒殿下送给我的祛痘膏,治疗痘印一类的效果极佳,等下我便遣人给轩宝送过来。” “我等下喝点祛火的凉茶便好了,而且兰哥哥都说了那盒祛痘膏是殿下送给兰哥哥的,轩宝又怎好夺人所爱。”眼眸半垂的宋谢临,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抽回。 “你我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还分那么清做什么。” 兰侧夫嘴里微微咬重的“一家人”三字,往往一语双关居多。 当窗外的芭蕉树终是承受不住过厚积雪,而被压断一片叶子,且砸出一个雪坑时,宋主夫与兰侧夫方才离开。 随着他们一离开,强颜欢笑得脸都快要僵的宋谢临瞬间像条无骨软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至于脸上的红痘,不过是他将会对其过敏的栀子花汁涂上去的而已,晚些擦一点爽肤粉,自然会消。 甚至连他父亲,哪怕是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他对栀子花汁过敏,这也成了他幼时装病的小手段之一。 未等他像条咸鱼瘫上几分钟,便听见了珠帘被人拨弄后发出的清脆悦耳声。 “少爷,七殿下给你送了一封信,还说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走至床边的岫烟将信,还有跟着溜进来,并抓着他裤脚撒娇的胖橘递过去后,还小心翼翼地瞧他神色变化。 “本少爷不是说过,她送什么就扔什么吗,你怎么还将这些脏东西往本少爷面前凑。”抱着胖橘在撸的宋谢临一想到出现在她房间里的穆晓一,便是满肚子怒火! 你瞧瞧这女人都失忆了,居然还惦记着以前的老情人! 还照影姐姐的叫得这么肉麻,简直恶心得他连吃的饭都给吐出来。 挠了下头的岫烟也明白少爷最近同七殿下闹了矛盾,不过这信…… “可七殿下前面还说了,要是少爷不收下这封信的话,她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少爷了。” “她敢!”一听她敢半途而废,气得宋谢临马上坐直了身子,勉为其难道:“咳,既然这是她诚心写的,本少爷看一眼又没什么。” 深知少爷就吃这一套的岫烟将信递给他后,不忘退出去关门。 等他一出去,宋谢临一改前面这是你求我看的,我就勉为其难的看一眼的心态。 在打开信笺前,还先去洗了个手,并在手上抹了兰花膏,态度更虔诚得像是在寺庙内烧香拜佛。 信里写的字句很普通,他翻来覆去都寻不出一句想他,对他道歉的话,他就觉得,他肯定又是被诓骗了。 不过这信上的地址,倒是有些意思。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的半月瘦梅。 淦!他为什么要去赴约! 先前将信送出去的何朝歌听到对方收下后,并不觉得有多欣喜,就连绘画的手都未停顿。 只因宋谢临此人是很好弄懂的,就连那性子也像极了一只高傲的,且只能顺着毛撸的波斯猫。 在旁研磨的苦夏心有担忧的问:“殿下,那位宋公子真的会来吗?” 低头作画的何朝歌笑笑不言。 殊不知,此时正有一队人马,悄悄地从岭南出发,而他们的目的地正是繁华多金的长安。 夜幕降临之下的长安少了几分繁忙,多了几分静谧星火。 前面嘴上说着不去的宋谢临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在去赴约的时候,还挑了件力求让她眼前一亮的水青色坠梅流苏宽袖的月牙色高领长袍,齐眉勒水蓝晶抹额。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怎么就那么的贱,明知道她肯定不是诚心道歉的,他还眼巴巴的上赶着找气受。 等他提着一盏兔儿灯来到了雪月清辉一色天的红梅林外,便隔着大老远看见了提着六角琉璃宫灯的何朝歌。 见到他后的何朝歌快步朝他走近,将手中梅花递给他,扬唇一笑:“你来了。” “哼,本少爷事先声明,本少爷来这里的理由只是好奇,并不是想要原谅你的。”还有这花,也是担心会浪费才接的。 “我知道,而且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何朝歌想要牵他的手,却他挥开时也不恼。 只是凑到他耳边,用那带着蛊惑的声线说:“可否麻烦轩宝闭上眼睛。” 有些惊喜,只适合在黑夜进行。 “为什么要我闭眼,我就不闭。”她越想要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和她唱反调。 何朝歌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吹灭了彼此的灯笼光亮,好让他们的视线处于一片黑暗中。 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宋谢临紧紧贴着她不放,“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将灯笼吹灭,你说,你是不是想要对本少爷做什么。” “嗯,因为我想要让你牵着我的手,不然我担心你会摔倒,仅此而已。”后面的四个字本是多余的,可她仍是选择加上。 “这还差不多。”在心里嘟哝了一声的宋谢临看着她再次朝他伸来的手,才勉强的没有拍开。 此处黑灯瞎火的,要是不牵着她,他难免不会摔了个狗啃泥。 他不知道她要带他去哪里,更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只因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二人相牵的那只手上。 等走了差不多两三分钟,她才停下脚步,说了一声,“到了。” 随着那一声到了,只见这冰天雪地里突然涌现出许多只在夏季出现的流萤。 更令人联想到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 重新燃起灯笼的何朝歌张开手,只见她的手心中正乖巧地躺着一只,散发着幽幽绿萤的小流萤。 红梅映雪,耀星轻翅之下,笑问他:“喜欢吗。” “喜欢,不过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萤火虫?”唇角上扬,笑得眉眼弯弯的宋谢临伸手去碰她手心中的那只流萤。 一碰,那只流萤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摇翅飞离,惊起满林夜挂明珠。 “只要有心,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变出来。”她停顿了下,说,“而且大自然里,不只有萤火虫会发光。” “啊,那这些不是萤火虫又是什么” “山窗萤,为鞘翅目萤科,说起来也相当于萤火虫的亲戚。” “听你这么一说,这不也还是萤火虫吗。不过你懂得可真多,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像你们这种书生肯定都是读死书的。”谁知道这人还挺懂烂漫的。 “不过你都没有回答我,你是怎么在大冬天里变出萤火,山窗萤的?” “这个嘛。”说到这里,何朝歌选择卖起了关子,“有些惊喜要是说出来,可就没有神秘感了。” “不说就不说嘛,我还不在意。” 今夜的红梅,白雪,绿萤交织的美景也跟着蔓延入了他的梦境。 他更在梦里,梦到了他一袭红衣出嫁,那人拿着如意喜秤挑开他喜帕的场景。 在他还抱着软枕做着不允许和谐美梦的清晨,却被匆忙进来的岫烟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梳妆打扮好的出现在梅林旁的白玉亭外。 当一阵寒风涌来,方才吹走了他的脑中混沌,也令他看见了正站在凉亭中,身穿绣着蜿蜒金丝黑袍的女人。 只是一眼,他便低下了头,行礼唤了声:“五殿下安好。” “宋三公子。”走下台阶的慕容若兰看着眼前清风霁朗,却因着刚睡醒,脸颊旁还带着一抹微红的少年,就连语调都不自觉地放轻几分。 “若是宋三公子不介意,本殿可否唤你一声轩宝。”女人的态度极为熟稔,语气更是自然。 “小郎的字一般都由家里人,或是亲近的手帕交才会叫的。”意外之意,便是拒绝。 “有时候关系的远近,往往都是从一个称呼开始改变的,轩宝连这点要求都不允本殿吗。”女人看向他的视线,就像是盯着猎物的猎豹,内里藏的皆是势在必得。 接下来的几日,他总能在府中各处邂逅到那位五皇女,哪怕是外出透个风,同样如此。 他不傻,自然能明白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他往往没有想到的是…… 映春院 “什么!爹爹你打算将我嫁给那位五殿下!”之前的他还能自欺欺人地说不可能,但当真相赤.裸裸的摆在他眼前,他又怎能继续装不自知。 宋主夫没有否认的意思,便说明是认可。 “我不嫁!” “此次在由不得你胡闹。”将青莲汝窑茶杯重重搁在金丝楠木桌上,琥珀色茶水跟着溅出也不在意的宋主夫凤眼扫过,语气泛寒。 “五殿下在朝中身居高位,生父又是备受宠爱的安贵君。她愿以正夫之位迎娶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你真的打算绞了头发到庙里当和尚!还是想让为父被满长安的贵夫于背后嘲笑,自己的儿子都嫁不出去!” “反正我不喜欢她,哪怕她当上了女帝我也不嫁。” 深夜来临,万籁俱寂的王府之中突然响起了猫叫声,也不知道是谁踢翻了猫儿的饭碗。 正盘膝坐在窗边美人榻,着了件宽松的淡粉色点绛流苏外衫,随意挽了个随云髻的何朝歌看着推门入内,眼眶边缘泛着微红的少年。 遂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颜花海棠抄,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走到美人榻上坐着,伸手探了下他的额间,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咬着下唇的宋谢临也不说话,就用那双黑漆漆的执拗视线盯着她。 直到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说。 “何朝歌,你娶我好不好。” “为什么那么突然。”突然得她连手都忘记了收回。 “什么那么突然,你只要回答,你愿不愿意娶我!”少年的表情与口吻皆执拗不已,更带着固执。 罕见的,她再次选择了沉默。 见她如此,宋谢临的怒火更是噌噌噌往上涨:“好啊,我就知道你和外面那些臭女人一样,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要不然就是觉得已经到手的,便不重要了。” “懂了,我懂了,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小男人。” 轻叹一声的何朝歌揉了揉他的发顶,柔声安慰:“你和他们是不同的,我并非不愿意娶你,而是……” “哪里的不同,不都是男人吗,至于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还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气不过她总是这个态度的宋谢临直接朝她扑了过去,张嘴咬上她白皙的脖子。 力度又狠又重,像极了一头要吃肉的狼崽子。 在他的手从她松开的腰间玉带钻进去,且摸到了一手细腻如玉的肌肤时,却是一反常态地停下了动作。 带着闷闷的语气,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我要是推开了你,你说不定会更生气。”而且她知道,他不会真的做到最后。 一听她的解释,他更来气了,还气得掐了她的腰间软.肉一把。 “你就不担心,我要是真的继续下去的话,怎么办。”她不给做的事,他偏生不能如她所愿。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没有躺在一张床上睡过,且坦诚相待过。 谁知何朝歌有些怕痒地躲过他的触碰,也制止了他想要继续作乱的手:“要是你真的继续,吃亏的又不是我。” “何朝歌!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讨厌。”讨厌得他都不想要喜欢她了。 “我知道。” “那你还说!” 见她再玩下去,真的会惹恼这只猫儿的何朝歌单手撑起上半身,在少年樱粉色的双唇,还有脸颊两旁都亲了一口。 “还生气吗。” 宋谢临被这突如其来的三个吻也给弄得怒意如水浇熄,嘴上仍是嫌弃着:“你这人说话就好好说话,动嘴算个什么好女人。” 闻言,何朝歌秀眉微挑的伸出手,抚摸上了他泛着点点绯红的脸颊,“若是不喜欢我动嘴,那我动手可能让你满意。” 当她的视线下移,更惹来了少年的脸红羞涩。 以及:“呸,你这死流氓想要做什么。”他嘴上虽不想,心里却隐隐地产生了点儿期待。 “我不会做什么,只是想要做你前面尚未完成的事。”她说的是,只不过是先前宛如蜻蜓点水的吻。 在她将唇刚贴上去的那一刻,那人便反客为主的攻城略地。 少年的吻是青涩的,不甚熟练得像是小鸡在啄米,何朝歌实在看不下去,只得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抬起他下颌,加深了那个小学鸡的吻。 直到他呼吸快要不畅,周围的温度也在寸寸滋生,她才松开。 并温柔地为他拭去唇角沾上的银丝,摩挲着他泛着微肿的双唇,暧昧一笑:“喜欢吗?” “谁,谁喜欢了!” “哦,那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知道他惯爱口是心非的何朝歌也学着同他唱起了反调,又在他气得快要打他的时候,于他额间落下一吻。 “今夜要在这里过夜吗。”这,倒是她第一次主动。 “既然你都开口请求了,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一下。”涨红了脸的宋谢临眨了下眼睛,又加了句,“一起睡。” 何朝歌对上他带着希冀的小红脸,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她本意是躺在一张床,盖两张被子的,谁知道这人竟会在睡着后钻过她这边,就连两条白皙均匀的腿也像八爪鱼似的缠着她不放。 每当她想要推开他,这睡着之人就会不满的嘟哝起来。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夜而已。 随着晨曦破霞,浅金洒柳绿。 门外适当的响起了一句:“照影姐姐,你起床了吗?” 正翻了个身的何朝歌并不想理会,因为他平常在喊了两三声都没有回应后,都会自己离开。 可是这一次…… 他竟推门走进了里面,并同刚睁开眼,打算要去喝水的宋谢临四目相对。 紧接着便是拔高得,差点儿没有掀翻她的屋顶的男高音。 被惊醒的何朝歌迅速用锦被罩住宋谢临的脸,面覆薄寒的注视着脸上写满震惊,嫉妒等诸多神情交加的穆晓一。 “记住,今天的事情要是透出半点风声,你应该知道在长安城里失踪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 “照影姐姐,我……” “既然知道了,就快点出去,以后没有本殿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靠近疏影院半步。”今天的事情,她决定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低着头,紧咬着牙根的穆晓一没有说话,唯有掌心被抓得皮肉瘀紫。 他前面看见那位大名鼎鼎的相国府三公子出现在照影姐姐的房间里就觉得奇怪了,好啊!这一次还正巧让他看见他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 之前的宋谢临整天在自己面前装成高人一等的白天鹅,谁知道背地里却同那些楼里小倌一样,说不定就连这人都早不是个清白的! 被熟人撞破在女人床上醒来的宋谢临整个人又羞又恼又sao,就连存了一夜的缱绻暧昧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谁知道等翻.墙回到府邸,一路上又躲过小厮回到房间的时候,一推门。 正好同坐在太师椅上,且面色不虞的父亲四目相对。 强忍害怕道:“爹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还那么早。” 第48章 求娶 “爹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还那么早。” 周身气场不怒而威的宋主夫冷笑睨他:“你昨晚上去哪里了!” 闻言,宋谢临的心里咯噔一声,脸上还带着点委屈:“儿子就一直在房间里睡觉,能去哪里。” “那你现在又是从哪里回来。” “轩宝今早上醒得早,又听见岫烟说梅林里的梅花开得不错,这不,便亲自去摘了一点回来。”他担心父亲不信,还将前面王府小厮递给他的那捧带露梅花递给他看。 唇瓣微抿的宋主夫看了他一眼,井未言语。 也令宋谢临的心里极为不安,在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时,却听到对方扔下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为父已经将你的生辰八字同五殿下的送到钦天监,在钦天监算好八字的这段时间里,你就好生在家里待着。”这一次不再像先前那样同他商量,而是先斩后奏的命令口吻。 “不行!我不同意!”一听,捏着拳头的宋谢临当即反驳,“父亲之前分明答应过儿子,不会再逼儿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现在又为何要食言而肥。 “为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看看你现在都多大了,人家五殿下愿意迎娶你为正夫便是你烧香拜佛求来的福气。” 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强硬态度的宋谢临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星眸泛寒:“要是嫁给那人就是父亲嘴里说的福气,儿子宁可此生都不要福气!” “此次由不得你反对,最近几日.你就老实在府里待着。你们记得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少爷,要是他有一刻离了你们的眼皮子,想来相府外会有比这里更合适你们的职位。”如今庆帝虽已立下太女,但事情未到最后谁都不能言明绝对。 除却太女,唯有五皇女最有力争取帝位不说,她还开出了令他无法拒绝的心动条件。 哪怕让他恨他,他也不得不提前为他,乃至是相府铺好后路。 另一边。 自从那天早上撞破那件丑事的穆晓一嘴上虽说着会守口如瓶,但他的本性又怎会真的允许一个私德败坏的人,得到他拼尽全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更在听闻五皇女欲娶他为王夫之时,到达了顶峰。 当长安城进入寒冰挂柳梢,冬梅争香颜的十三月。 一篇针对宋府三公子的谣言宛如病毒似地传播于大街小巷,不少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差没有亲眼所见。 哪怕是假的,虚构的,但知道的人多了,他便会成了真。 好比有些人只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想听的,而罔顾了事情的真相,又会对受害者造成了怎样难以磨灭的创伤。 等此事传到宋谢临耳边的那一刻,早已传得满城人众皆知。更有楼里小倌为了趁机贬低他,好抬高自己身价而模仿他的穿衣打扮,使得门前恩客络绎不绝。 当噩梦朝他席卷而来的前一秒,他正在屋里练习插花,脚边不知堆落了几层花靡。 抬头对上大哥那张怒其不争的冷脸时,折好的山茶突然掉落在地,坠落一地花红。 “大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来问你,你当初前往岭南避暑的那段时间,可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哪怕他竭力压抑着怒火,仍是有不少泄了出来。 室内伺候的小厮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井关上了房门。 “大哥不是一向知道弟弟的性子吗,弟弟又怎会做出那些出格之事。”闻言,宋谢临的心里咯噔一声,在联合起最近听到的窃窃私语。 强忍着内心浮现的恐慌,不安地问:“大哥,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有关于我的事,比如一些不好的风言风语。” 在他声落霎间,紧闭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正是面色铁青的宋主夫,以及几位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庶弟。 而宋主夫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让他跪下。 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宋谢临不解道:“儿子又没有做错什么,父亲为何要罚儿子。” “你自己做了什么败坏门楣,伤风败俗的丑事,难道连你都不知道吗。”生平第一次发那么大火的宋主夫竖起冷眉,抬起巴掌就要往他脸上扇去,好在被宋谢临及时躲过。 “儿子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丑事,又何来的自知。”哪怕他真的做了,只要咬死不承认,那就不是他做的。 “你要是没有做,怎的大街小巷里不编排其他人,偏生就编排起了你!”收回手,五指攥得泛白的宋主夫看着这张与他肖像的脸,便是怒其不争的瞋目裂眦。 “你看看外面传得有多难听,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个人,而连累了我们相府众人就连出去买个菜都得被人指指点点。” 他越愤怒,越骂,宋谢临脑袋上的雾水就越多,直到…… 最近街头巷尾有关于他的谣言全部写在一张白纸,且摊在他眼前的那一刻,瞬间令他双腿一软的跌坐在地。 青筋暴起的手捏着白纸边缘不放,嘴里呢喃反复着一句:“怎,怎么可能……” 关于宋谢临在岭南寻花娘共度春宵,井同不少女子私相授受,暗度陈仓之事,自然也传到了何朝歌耳边。 甚至,她竟觉得,那个众人口口相传的花娘就是她自己。 墨竹在听到传闻的时候,便马上禀告给了眼前人,“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眉头紧蹙的何朝歌揉了揉眉心,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说:“备车,本殿要入宫一趟。” “诺。”墨竹以为殿下会先去宋府的,谁知道会入了宫。 “记得派人去找到那个散发谣言的罪魁祸首,纵然是掘地三尺也在所不辞。” “诺。” 谣言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更何况像这种大面积的针对性谣言。 就好比无人播种的田地里,又怎会长出一簇簇的黄色小雏菊。 深夜来临,映天素雪的皇城之中不时有巡逻的银甲卫走动,就连跳到墙角上的猫儿也逃不过他们的追问。 燃起几盏鹤羽橘浮的御书房。 本在批改奏折的慕容忧听到她的请求,勾勒的朱砂笔一错,差点儿误了一份准。 眉头紧蹙道:“你说你要迎娶宋三为王夫?可是认真的?” “儿臣先前所言皆出自肺腑,还望母皇恩准。”这也是双膝跪地的何朝歌第一次向她表达,她想要的东西。 更是慕容忧之前曾和她说过的,只要是她有了喜欢的男子,她定会亲自为他们赐婚。 搁下朱砂笔,走至她面前的慕容忧井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将她扶起,问她:“为何是他?你可知道不久之前,你的三姐也曾同我表达过,要迎娶宋三为正夫一事。” 更因着此事发生,已经有不少大臣趁机参了宋国公好几本,皆是由家中子弟私德败坏为突破口。更言明一个连家中子弟都管教不好的人,又何来的辅导帝王治理天下。 “儿臣井未得知三姐曾同母皇求娶过宋三一事,儿臣则是因为心属宋家三公子许久,这才深夜前来,冒昧恳求母皇为儿臣与宋三赐婚。”何朝歌停顿了下,又加了句,“儿臣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外头传出的三言讹虎,更是出自他人之口的空口白牙。” 双手负后的慕容忧不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她,似要望穿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抬眸与她对视的何朝歌不卑不亢,瞳孔里藏着的皆为坚定。 直到过了许久,她才听见慕容忧轻叹了一声,且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顶。 “这是小七回来后,第一次求母皇的事,我又怎会拒绝,至于你三姐那边,我会同她解释的。”何况她欠他们父女三人的实在是太多了。 而她的案几一角,正有一沓被礼记压在最下层的资料。 资料里面记载的,皆是她与何父在岭南生活的点滴。 回到马车中的何朝歌握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仍是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唇角弧度不自觉地上扬。 以防夜长梦多,她在第三日便吩咐府里下人抬着一百四十担聘礼,浩浩荡荡地前往宋府求亲。同行的还有钦天监的监正和负责婚嫁,吉日,吉运等的春冬三位属官,长安城里最负盛名的媒公。 井不知情的宋谢临自从那件事爆发出来后,整个人就一直蜷缩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人也在短短几日中爆瘦过半。 窗牖,门缝,只要是任何能透进光亮的缝隙都被厚重的,透不进半分光亮的墨青银线毡帘给遮住了。 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阻止那些难听的铄金毁骨传到他的耳边,甚至是消失。 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呀一声,也惊得他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发出了恐惧的尖叫,人也蜷缩得往角落里缩去。 “少爷,七殿下来了。”岫烟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是雀跃的,脸上也一扫连日阴霾。 “她来做什么,是不是也是来看我笑话的!”谁让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条落水狗,沦落到了谁都想要上前踩一脚的地步。 “不是,是…是七殿下带着圣旨和聘礼来求娶少爷来了!”岫烟自知他嘴笨,谁能想到还会笨得连舌头都险些撸不直。 “现在七殿下就在正厅,同大人商量着娶亲一事。” “你说什么!她带着圣旨来娶我了!”这个消息,更是他跌落深渊后,听到的唯一好消息。 宋府,繁花缀珠的正厅。 先前的宋国公听到她带着圣旨来求娶轩宝时,满是震惊,更多的仍是不解。 此事要是搁之前她觉得轩宝哪怕是尚太女也是配得上的,关键是,现在轩宝的名声早已糟糕得入了尘土。 搁下清荷珐琅白瓷茶盏的何朝歌再次出声:“我已经将我同宋三公子的生辰八字提前送给钦天监算过了,得出的结果正是天作之合,不知道宋国公还有其他想要问的吗。” 她之所以提前去问母皇讨了圣旨,为的就是木已成舟,她想要拒绝都没有办法,除非顶着杀头之罪。 如今宋谢临的名声早已臭了,她一个皇女愿迎娶他为皇夫便以让宋国公感恩戴德,她又何来的拒绝。 诚如她料想的那样,宋国公虽没有反对,却问了一句,“殿下是真的不在意外头传的那些话吗。” 眼皮微掀的何朝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大红袍后,说:“那些传闻,宋大人信吗。” 谣言止于智者,何况还是最亲近的身边人。 闻言,宋国公摇头,见她杯中茶水已空,在添茶的间隙,问道:“本官仍有一事不解,望殿下能为本官解惑一三。” “我与宋大人早晚都会是一家人,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她自称“我”便表明了她小辈的身份,也意在拉近关系。 “殿下之前是否与小儿相识。”若非不相识,又怎会在他名声尽毁时娶他,就连轩宝也曾多次旁敲侧击的问她关于七殿下一事。 唇角弧度上扬的何朝歌虽没有回话,但她的表情已经代表了一切。 何朝歌在离开宋府的时候,都未能见上他一面,想来,他还在生她的闷气才对。 此番与他相见不急,急的是如何抓住那只藏在暗处,且啃食着人脚趾的老鼠。 夜幕降临之下,刚沐浴出来,尾梢处还往下滴落水渍的何朝歌走出小梅花屏风外,便看见了正盘腿坐在窗边竹榻上,眼里欢喜,脸上还佯装着生气的少年。 只是一眼,他便红着脸地用手捂住眼睛:“你这人洗澡后,怎么连衣服都不穿好。” “洗完澡后就准备睡觉了,我还要怎么穿好。”井未理会发梢水滴的何朝歌走到紫檀木云纹高几旁,将放在上面的油纸包打开,且将里面的糕点整齐地装盘在天蓝色掐丝珐琅碟中。 “我记得你素爱吃半桃轩的芝麻桃酥,玫瑰百果蜜糕和红豆糯米甜糕,今天回来的时候正巧路过,想着既是你爱吃的,味道定然不错。” “我喜欢吃的东西肯定都很好吃。”拈起一块玫瑰百果蜜糕递在嘴边的宋谢临,舌尖一勾进了嘴,几块糕点下肚后,他才想起是来做什么正事的。 板着一张脸,满脸严肃道:“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而不是因为可怜我才娶我的吗。” 见他的唇边沾上了点芝麻粒,她下意识地为他擦去:“我要是不喜欢你为什么会娶你,就因为你长得比其他人好看吗。退一步来说,天底下可怜,好看的男儿那么多,难不成我都得将他们娶回府里养着吗。”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看一下,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 这一番解释也说到了宋谢临的心坎上,偏生这人仍是傲娇的不作声。 “说来,我还得要和你道歉才行。” “啊,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而且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自然是道歉我的擅作主张,没有提前告知你一声,便到你府上求娶你一事,好在你没有生恼我,要不然我都得担心等你嫁给我后,我会天天被你赶去睡书房。” “这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你居然就想得那么长远,不要脸。”我都没来得及生喜,又怎会生恼你,只是这一句话他才不会告诉她听,免得她得意。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你想什么时候嫁我?” “这些不都应该由你们女人来准备的吗,你还问我一个男人做什么。” “虽然是由我准备的,可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一同参与,毕竟这是我们两人的婚礼。”眉眼带笑的何朝歌拉着他的手,置于唇边落下一吻。 “我更担心我哪一步做得不好,届时惹得你临时后悔嫁给了我怎么办。而那些诋毁你,恶意散布谣言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一定! 等一张小脸红如蟠桃,人也被几句甜话给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宋谢临离开后,揉了揉酸.胀太阳穴的何朝歌却是没有半分睡意的去了东宫。 刚打算睡下的慕容云浅听到这位一向不爱外出走动的皇妹突然来寻,忙起身披了件外衣前去会客。 会客的地点定在她的书房,在她到的时候,何朝歌刚就着银针白毫吃完了一块芝麻桂花糕。 “那么晚了,小七可是有什么事要姐姐帮忙。”若是无事,怎会深夜来访。 “实不相瞒,小七此次前来,是想要同大姐借一个人。”站起身的何朝歌也没有拐弯抹角地直接点明来意。 “不过是一个人罢了,何须值得你亲自跑过来一趟。”慕容云浅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谁知道只是一点儿小事。 “有些事,还是得要自己做,才放心。” “你指的那事,可是宋府三公子?”只因这件事不只是普通的男子失德一事,更与朝堂有着丝丝缕缕的紧密相连。 何朝歌没有否认的点头。 等她带着借来的令牌与人离开皇宫的时候,竟觉得今年的冬天不再如往年那般难捱,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丝甜香。 世人皆言皇家人是冷血,猜忌,多疑的,唯有她在这里触碰到了少见的温情。 或许是因为她在他们的眼中是无害的,他们才愿意施舍出一点儿温情。 很快,她想要的资料都写在白纸上呈给了她。 “你说,那些黑料皆是从本殿府上传出去的。”眼眸半眯的何朝歌有节奏地敲着小紫檀木桌面,搭在左脚上的右脚也跟着放了下来。 “除了这些,属下还查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身为女帝派给她的暗卫,自是以她为中心。 “你说?” “宋公子在岭南避暑的那段日子,曾对一位女君青睐有加过。”暗影说这句话时,还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说的那位女君,可是这位?”起身的何朝歌来到黄梨花雕花案几旁,从水波潋滟戏双鲤画缸里抽出一幅画,随着画轴徐徐展开。 她果不其然见到了对方震惊的神情,也在无声地告诉她一个讯息。 宋谢临是在岭南同她相识的,关系更甚是交往过密,只是这些事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他们不告诉她,又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幕后主使还未抓出来,反倒是先迎来了年尾的一场冬猎。 冬猎的起因是开国女帝担心后代会在长期馔玉炊金的生活中,养成骄奢淫逸的身娇肉贵,进而败坏燕云国的百年基业,特在每年的十三月份于终南山上举办一场冬猎。 时间为三到五日,意让他们体会先祖打下江山时的不易,三,不让他们成为室内娇养的花儿。 时至今日,这个习俗已经延续了数百年。 居住的帐篷早在前一天便搭好了,为的就是给那些体弱的皇女与公子准备的。 青白双色纹曲水流觞帐篷中,因着里头燃了上好的银丝炭,使得人一入内,便仿佛置身于春天。 “大冬天的,怎么好端端地想起要冬猎了,等来年开春再来不好吗。”双腿盘膝坐在虎皮毯上,身上盖着层毛绒毯的宋谢临明显很不理解。 不只是他,就连何朝歌也不理解,要不然也不会怕冷地缩在帐篷里,更任由他指使着她剥葡萄喂他。 好在三人已经交换庚帖,井决定在来年三月份成亲,哪怕三人共处一顶帐篷也不见得有人乱嚼舌根。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进山上狩猎,我记得你的箭术还挺不错的,说不定还能给我猎回来一条围脖。”三箭齐发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是难如上青天。 何朝歌将剥好皮的葡萄扔进自己嘴里,许久才幽幽地来了一句,“因为冷。” “也是。”毕竟不是谁都喜欢大冬天里出去的。 吃着嘴里,看着果盆里的宋谢临看着她递过来的葡萄,将嘴一移,娇气道:“我不要吃葡萄了,我要吃那个柑橘。” 何朝歌见那柑橘就在他手边,他都懒得拿的时候,直接拿起一个往他手上塞去,省得惯得他一个冬天下来,就真的要退化成懒蛇了。 谁知这人将柑橘重新扔回果盆里,小嘴一撅:“我要吃你亲手喂的才行,要不然我不吃。” “……”那你饿死得了…… 帐篷内是散发着瓜果甜香,令人昏昏欲睡之地。帐篷是由深青,浅灰,雪白三色铸就而成的冬日终南山。 今日本想要同她一较高下的罗玉铃怎么都没有想到,何朝歌此人竟会缩在帐篷不出来。 简直妄为大女人! “罗将军今日心情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驾马井驱前行的慕容诺兰与她打着招呼。 第49章 死局 反观罗玉铃的态度,倒是冷漠居多,就连“五殿下。”这句尊称都带着疏离。 “罗小将军为何对本殿如此冷漠,本殿可记得从未做过对罗将军横刀夺爱之事。”她嘴里指的那人,明显就是之前求娶宋谢临,而被长安诸人嘲笑捡破鞋的何朝歌。 “小将生性对旁人慢热,所以才会给了殿下这种感觉。”对比于那位刚从祁山回来不久的七殿下,她更不喜眼前人。 有时候有些人就讲究第一眼的眼缘,随之才有后续发展。 “是吗,不过本殿瞧罗将军对七皇妹倒是不怎么慢热,难不成罗将军对那位宋三公子并不如本殿之前听到的那样。”话里的恶劣,藏无可藏。 “还是说,罗将军有着喜欢被人戴绿帽的癖好。” “还请殿下慎言,本将军更没有你所说的那些恶心癖好。”说完,不理会她什么神情的罗玉铃双腿夹紧马腹,拉开了彼此距离。 随着马蹄溅飞雪,月牙印霜露,慕容若兰这才跟着收回了视线。 本离他们三米左右的刑部尚书也跟了上来,目光扫向那抹进入密林的黑影,问道:“殿下此意,是打算拉拢那位罗小将军。” “罗玉铃此人性子单纯,耿直,上进,年纪轻轻就坐到了正四品的位置,假以时日定会坐上更高的,何况你别忘了,她身后的世家。”她看人,不但要看对方本身的潜力,更看重她身后的世家。 身后若无世家,那便相当于一把锋利的,用之即弃的刀子。若有世家,好一点奉为座上宾,次一点卸磨杀驴。 先前见宋谢临双眸泛雾的打了个哈欠,她便知道他是困了,随意寻了个借口出来。 有时候两个人待得过于腻歪的时候,她总想着要独处一会儿。 不巧的是她刚掀开锦帘出来,便遇到了正提着一个竹笼,内里却装满兔子的罗玉铃。 将狐裘领往上拉了拉的何朝歌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唇角弧度上扬道:“想不到罗小将军也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 哪怕她的语气是在平常不过的话家常,可听到罗玉铃的耳边,唯有讥讽过多:“哼,谁喜欢这些浑身上下肉都没有几两的小东西,要不是前面答应了几位小公子给他们抓几只当玩宠,本将军才懒得那么折腾。” “哦,罗将军要是不喜欢的话,为何还会在竹笼里给他们喂胡萝卜,垫稻草,不应该是送到厨房那边,好让今晚上多添几道菜吗。” “兔子那么可爱的,你的脑子里除了吃还能有什么,还有本将军前面说的那一句话,你是没有听见吗!” “自然是听到了。”走到竹笼面前,从里面抱起一只小灰兔的何朝歌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兔兔那么可爱的,要是不做成麻辣兔头,清蒸兔尾,糖醋兔排,宫保兔丁的话就可惜了。” 见她要伸手夺兔的何朝歌往边上一闪,又惦记上了另一只小灰兔:“我的脑子里除了吃外,还有好奇罗将军是在哪里抓到的一窝兔子,毕竟冬天里的兔子可是很难抓的。” “自然是在山上,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一点,说不定这窝兔子早就挪窝了。好在我聪明地先在他们的三个出口都点燃了一把干艾草熏进去……”正在滔滔不绝的罗玉铃对上她带笑的视线,顿感她就是那只掉进了陷阱的傻兔子。 “呸,本将军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晦气。” “罗将军刚才熏了那么多的艾草,又何来的晦气。”抱着兔子的何朝歌抬脚就往做饭的地方走去。 临走之前,还不忘说了句杀人诛心的话:“虽说女人不需要同男人一样在乎脸,但也万万不能糙得跟树皮一样。晚些我派人给你送点护脸的东西,将军哪怕再嫌弃,多少也用点,要不然我每次和罗将军站在一起的时候,都浑然有种隔辈人的感觉。” 要是掐头去尾,她还觉得这人倒是挺好的,偏生多了个头和尾。 更气得她直接朝她背影,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来了一句:“何朝歌,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闻言,走在前面的何朝歌才停下脚步,眼皮微掀:“我是不是女人,你要不要试一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的罗玉铃突然涨红了一张脸,等过了老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不要脸。” 就连她抱走的那只兔子,也忘了问她追回。 夜幕降临,雪星一线天,寒风卷霜飘。 由于他们白日里猎了诸多兔子野鸡,还有一只獐子,庆帝高兴之下,便命人举办了一场篝火晚宴,并按照他们所猎之物多少一一奖赏。 唯一没有参加狩猎,且怕冷的何朝歌正抱着怀里兔子窝在篝火旁。 自从挂了个七王夫头衔的宋谢临也懒得理会外头针对他的闲言碎语,就连在这场冬宴中都没有和相国府的人坐在一起,更高调的打破先前坊间对他的造谣中伤。 他们越是羡慕嫉妒,他就越是要高调! 往嘴里塞了颗小圣女果的宋谢临终忍不住开口:“你说那位罗将军是不是要对你图谋不轨,要不然为什么一直看着你,都不看我了。” “你想多了,而且你和我坐在一起,说不定她是在看你,而我正巧就是附带的。”羽睫轻颤的何朝歌看了眼往嘴里塞吃食,塞得双脸颊鼓鼓囊囊的少年,又看了眼同样扒拉着小青菜往嘴里塞的小兔子。 果然,她就觉得他们两个像。 “是吗。”即便这样,凑过来宋谢临仍是不信居多,还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这只,看起来就憨傻又能吃的傻兔子。 “我家轩宝长得那么好看的,招人惦记不是很正常的吗。”她想,那人看的不是他们俩,而是她怀里的兔子才对。 一听,正往嘴里塞了颗小樱桃的宋谢临差点儿没有呛到,脸颊两侧浮现两抹霞红:“谁是你家的,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不嫌害sao。” “现在不是,再过不久总归是了。对不对啊,小轩宝。” 宋谢临明知她叫的不是他,仍是忍不住红了脸,还在无人看见的桌几下捏了她一把。 这人,委实太讨厌了点。 殊不知,他们在席间的一举一动皆被不少人尽收眼底。 相国府这边。 今日本不该来的宋谢远在看见弟弟与那位七皇女有说有笑得宛如一对璧人,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羡慕。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嘴里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父亲,那位七殿下看来是诚心会对轩宝好的。” “好什么好,嫁给一个一看就是闲散王爷的人,能有多大出息。”闻言,宋府便冷了一张脸,亦连周身温度都不知下降了多少。 “虽没有大出息,但只要那人待自己好,便是最好的。”微咬着下唇的宋谢远想到父亲对轩宝的态度,便是连连摇头。 明明只要一方服个软就能过去的事,可双方谁都不肯低下那个头,更承认自己是错的那一方。 随着篝火散落星火,载歌载舞与劝酒之声皆随风离去的深夜来临。 已然入睡的何朝歌察觉到床边伫立着一道黑影,并从周边流转的空气中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时,悄悄地将藏在枕下的匕首掏出。 在对方靠近的那一刻,快速掀开锦被朝对上罩去,手中匕首飞投掷而出的下一秒拔出了挂在床帏处的银光长剑朝她心脏处刺去。 “你是谁派来的!” 未等何朝歌将她的下颌卸掉,黑衣人先一步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 顾不上处理帐篷里的黑衣人,而是随意披了件狐裘,趿拉着鞋子就往宋谢临居住的帐篷跑去。 今夜,不只是她这处有刺客偷溜进来,就连其他处同样如此才对! 等她来到男眷这边的帐篷,完全没有多想的掀帘走了进来,于黑暗中反问。 “你有没有事。” 正抱着软枕睡得香甜的宋谢临在听到声音后,不满地揉了揉眼睛,嘟哝道:“怎么了?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见他这样,便知道他这里是安全的。 “没什么,今晚上有些不太平,你记得无事不要乱出帐篷。” “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不是个傻的,否则又怎能稳做长安三公子之一。 眼眸半垂的何朝歌看着男人拉着她的手,摇头:“不过是有只野猪不小心钻进了营地,我恐它会伤到你罢了。” “野猪?那现在抓到了吗?” 一个敢说,一个自然敢信。 何朝歌没有说话,只是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腕,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此时无声,胜若有声。 等她好不容易哄好宋谢临重新睡下,又答应了他不少霸王条款才得以被放行。谁知推开帘幔后见到的便是持剑在外,满脸凝重之色的罗玉铃。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 “我以为我来得够早了,谁知道还是比你晚上一步。”女人的话里,带着藏不住的自嘲。 “我若是比你晚来一步,又怎能抱得美人归,你说是不是。”抬脚走到她身边的何朝歌压低嗓音道:“刺客抓到了吗。” “是跟今天逃走的同一批吗?”今天,便说明这不是第一次了。 手中剑柄稍一用力的罗玉铃虽没有说话,可她的表情与肢体动作便代表了一切。 这一夜,因为营地里出现了刺客,不知使得多少人无心睡眠,在周边巡逻的银甲卫增至一倍。 庆帝本打算提前拔营回宫,却在一夜过后,忽然改变了主意。 藏在暗处的老鼠固然可恨,却不能不尽早除去,否则谁知道他们会在何时偷钻出来咬人一口。 随着天亮来临,因为担心他安危的何朝歌在帐篷外守了一夜。 随着太阳一点点地从起伏山峦处升起,浅金驱赶山中乳白青烟。她才动了动冷得有些僵硬的四肢,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她居住的帐篷走去。 只是她尚未走到居住的帐篷,便看见有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林子里,周围除了她外便没有其他巡逻的士兵。 她也没有多想的提剑跟上。 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当她随着黑衣人一脚踏入密林的时候,周围的空间却变得扭曲了起来,原先消失的人声再次出现。 密林不在是密林,而是一处寒风刮骨,千沟万壑的小道。 她越往里走,越深感不对劲,就连走在前面的黑衣人都自始至终离她有着十米远的距离。 她追,她逃,她慢,她缓,他们都插翅难逃。 在她加速朝那人跑去,并要触碰到她衣角的刹那间。 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转过身来,并对她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并伸出一根手指递在张开的双唇间。 无声的口型好像是在说:“却死。” 紧接着下一秒,被她攥住衣摆的人像是破碎的水中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脚下的失重感,先前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也皆解释了。 这是一场局,一场针对她,要她死的死局! 她在坠入悬崖深处,听着刮骨寒风形如利刀,一寸寸地刮过她的肌肤,竟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就像是不久前的她,也曾被寒风亲吻过脸颊。 很快,她坠崖一事便传回了营地,也传回了正在吃饭的宋谢临耳边。 他初听时,整个人都是怔住了,唯有夹着小青菜的手一松,任由小青菜吧嗒一声掉落在地。 等过了半晌,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僵硬地转动着自己脑袋:“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七,七殿下不小心……” “住嘴,假的,肯定是假的,更是你们联手起来骗我的!” 她好端端地怎么会坠崖,这小垃圾才刚和他交换庚帖,都还没来得及将他八抬大轿的迎娶入府,她怎么就会走了! 可是当他们赶到崖底的时候,却不见她的尸首,有的只是一潭血。 崖地深处的密林中,偶有嗜血野兽咆哮,地上碎肉残衣仍可辨其身份。 另一边。 历经差不多两个月,终是来到长安的赵瑾玉担心会在路上被心怀不轨的女人看上,便一直做女子打扮。 好在他身形高挑,手上又有长年劳作后留下的茧子与刻意涂黑的脸,令人一瞧,就像是那种地里劳作的,老实巴交的农家女。 “小叔,小嫂子,娘亲真的就在这里吗?”不过短短几月,已经瘦成一只大眼猴的年糕不安的拉着他的袖口,生怕这里也没有娘亲。 “当然是在的,年糕可是嫂子唯一的孩子,她又怎么会舍得扔下年糕一个人。”之前的他在快要认命之时。 突然听到了一些从长安传到岭南的闲聊,纵然那些闲聊是假的,他仍是想要一试。 成,嫂子与他还有年糕一家三口团聚。败,不过是一场失望。 今年的十二月份较比往年不知道要冷上多少,半空中也落了一层又一层,使得黛青山峦中远远望去,唯剩白雪嫣然。 刚从山上打好柴火回来猎户在回到家,将柴火往院子里一扔,便冷得直搓双手去厨房里烧火煮饭。 屋里的少年听到院里传来的声音,便拿起放在脚边的拐杖朝门外走去。 “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嗯,诺诺等下有什么想要吃的吗,姐姐给你做。”许夏随便洗了下手,就去折菜,不忘问:“你救回来的那个人,现在醒了吗?” 闻言,许春摇头:“她的烧前几天就退了,按理说早就应该醒过来了才对。” 不过这人长得可真好看,比村里的张秀才还要好看。 “谁知道呢,说不定等下就会醒了也不一定,诺诺去帮姐姐摘点韭菜回来好不好,我们今天中午就吃韭菜饺子。” “好。” 在少年出去的时候,躺在老旧木架子床上的女人先是小尾指微动,然后浓墨如蒲扇的睫毛轻颤了颤,紧接着睁开了一双带着迷茫之色的桃花眼。 自从那天坠崖后,何朝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谁知一睁开眼,见到的不是白骨铸就,红血为染料的地狱,而是一个散发着淡淡草药香,且一贫如洗的小木屋。 她想要弄清楚这里是哪里的时候,但当她稍有一点动作。疼,全身上下更宛如车碾过的疼,嗓子眼也干涸得要冒烟,脑海中更不时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 在她挣扎着要起身的时候,先前去摘韭菜的少年也拄着拐杖回来了。 随后她对上了一双宛如星辰耀眼的浅眸,连带着少年平凡的脸也多了几分令人移不开眼的色彩。 “你醒了,要喝点水吗。”许春强忍着内心悸动的给她倒了一杯水,“这水是今早上刚烧开的,还热着。” 躺在床上的何朝歌张了张嘴想要发出点声音,却发现她的声带像是被人给撕裂了一样难受。 “我是在上山砍柴的时候遇到你的,好在你那个时候还有一口气吊着。”她将水递过去,却迟迟不见她有所动作的时候,便勉为其难的喂她喝下。 而且他近着看,发现这女人醒来后更好看。 要是让他形容,他只能说她像是被雨水淋湿的梨花,脆弱而纯洁。 何朝歌喝了几口水,方才觉得嗓子眼舒服了一点,只不过嗓子眼依旧难受得说不出话。 先前在厨房做饭的许夏在听见屋里的声音时,也走了进来,正好同看向门边的何朝歌视线对上。 只是一眼,许夏便惊艳得久久不能回神,随即握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你醒了,我做了点吃的,你要是不嫌弃,等下可要用点。” 收回视线的何朝歌点了下头,心里则在盘算着怎么让他们告诉轩宝,她现在没死一事。 他们午饭吃的是韭菜饺子,她因为身上伤势过重,只能吃流食。 她又嫌韭菜做成饺子后味道过大,便选择了喝几口汤。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是脸颊红扑扑的少年拿着木勺一口接着一口喂她的。 等她吃完后,还贴心的用绣着花的帕子为她擦嘴,去洗碗的时候,还不忘为她掖了掖被角,生怕她会冷到一样。 何朝歌:“???”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位小郎君对她有意思! 接下来的几日,许春都会在坐在床边修补着衣服,或是绣着要拿出去换钱的绣袍,她也在这几天中了解到了他们的情况。 姐弟二人一个叫许夏,一个叫许春,取自夏木逢春。 更是村里大龄未娶夫与婚配的困难户,平日里就靠着姐姐打猎到集市上卖,弟弟帮人缝补衣服,或是绣一些帕子出去买,用来换取基本的米面茶盐。 许春是因为小时候不小心摔下山坡,救治不当而瘸了一条腿。加上许夏一看就是那种将弟弟护成眼珠子的主,使得有些想要娶许春的人都打了退堂鼓。 见她走神了许久,许春忍不住再次出声:“何姐姐,你觉得我绣的这朵花怎么样?” “挺好看的。”她敷衍的一句话,未曾令少年红了脸颊。 “何姐姐喜欢就好。” 那时的她尚不明他话里意思,直到一日午后,看见宋谢临在绣着向日葵花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嘴。 她才得知,原来向日葵除了光明,希望,向往阳光外,还象征着爱慕。 寓意为沉默的爱。 前面在她能开口说话后,原本是打算由她口述,许夏代写一封信送到宋府的,可后面一想,送信难免不稳妥了点。便麻烦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由她转交给宋府三公子。 很快,在第二天。 她尚未睁开眼,便听见院中传来了吵闹的脚步声。 以及不知轻重,就扑到她身上哭得一抽一抽,嘴里却在说着违心话的少年。 “本少爷告诉你,你要是死了,信不信我马上改嫁。” 原本还想要再装一会儿的何朝歌在感觉到滴落到脸上的泪水,有气无力道:“我都还没死,你就想着要嫁给其他人,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良心这东西又不能吃,好在你醒了。”宋谢临见她醒来后,这才破涕为笑,还不忘伸出手戳了她的脸颊好几下,看一下她是生是死。 “你知不知道,在我得知你坠崖的时候我有多担心。”担心你要是熬不下去,这世上就孤零零的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会丢下你。”何朝歌轻拍了下他的手,以示安抚。 因为她伤得太重,不方便移动,他们便在这村农户休整了几天,等她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启程。 只是…… 第50章 赵瑾玉来京 “何姐姐,等你伤好后,是不是就要走了。”拿着鸡蛋进来的少年正微咬着下唇注视着她,眸光忽闪忽灭,又带着一丝水光。 “天底下无不散的宴席,而且我还有事要处理。”比如散布宋谢临谣言的罪魁祸首,引她坠崖的真凶,无论哪一样都透着一丝古怪。 倒不如说,二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抱着红搪瓷碗的许春将下唇咬出一个牙印,等过了许久,才想起什么似的将拿来的鸡蛋递过去。 “这些是我刚煮好的,家里养的鸡下的蛋,好吃。”少年自知嘴笨,更不懂得怎么说些好话,唯有一颗真心令人暖恬。 “嗯,谢谢诺诺。”岂会看不出少年意图的何朝歌接过他递来的鸡蛋,“今天中午我们吃鸡蛋韭菜饼和面条怎么样。” “不,不客气。何姐姐想吃,我等下就去准备。”许春对上她带笑的脸,一张小脸马上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他明知何姐姐已经有了未婚夫,不说他们二人感情极佳,就连他与何姐姐的身份地位也是天差地别,却仍是生了不该有的贪念。 “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随着话落,便是少年拄着拐杖落荒而逃的画面。 未等何朝歌拿起一个鸡蛋,紧闭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 刚从外面跑进来的宋谢临,立马眼尖地见到了放在床边,用红搪瓷碗装着的几个鸡蛋,嘴里气恼道:“那个诺诺又趁着我不在,跑来找你了是不是。” 一个好好的男人怎能这样不要脸,明知这女人都有未婚夫,且再过不久就要成婚了,怎地还死皮赖脸的黏上来。 “他只不过是煮了鸡蛋,好心给我送来几个而已。”知道他气在哪里的何朝歌将剥好的鸡蛋递到他嘴边。 “挺好吃的,你尝一下。” 宋谢临看着递到嘴边的鸡蛋,勉为其难地张嘴咬下。 “对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去,还不让我告诉其他人。就连我出来找你,用的借口都是悲恸过度不幸昏厥,随后前往静安寺修养。”因为他嘴里吃着东西,咬字都有些含糊不清。 “有些东西只适合藏在暗处,不适合暴露在阳光底下,须知阴阳两格。”何朝歌见他只吃蛋黄不吃蛋白,只好将剩下的蛋白吃掉。 “嗯?你说话就说话,怎么突然变得文绉绉起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最讨厌读书人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一点。”他说话的时候,也给自己敲了个鸡蛋。 蛋黄是他的,他讨厌的蛋白就给她。 “我也是读书人,那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不怎么喜欢吃蛋白的何朝歌看着他递过来的蛋白,勉为其难的吃下。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哦,何来的不一样,难不成就因为我长得比他们好看一点。”很显然,吃多了蛋白的何朝歌并不打算轻易地放过他。 谁知未等来他口不对心的反驳与脸色羞涩,倒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今距离何朝歌坠崖当天已经过了七日,关于她身死一事也像是被人为掩于冰湖之下。 若是有人问起,回的皆是:“七殿下在冬猎中不幸感染了寒气,现正在城外郊院静养。” 结合她体弱多病的传闻,倒是信者居多。 七王府,寒影院。 正吃着梅花糕,指甲上染着金粉豆蔻的穆晓一看着出现在他面前,并挡住了他阳光的男人,心下厌恶增生。 “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男人的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 “我关心的一直是我的荣华富贵,你以为我像你们一样,会为了一个女人的宠爱要死要活不成。”他生平最厌恶,看不起的也是这种男人。 “反倒是你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何况她再过不久就要迎娶他人为正夫,你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又获得了什么。说不定啊,她现在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想想,你还真是可悲又可怜。” 时至傍晚,立于群山之中,正被镀上一层细碎金光的小渔村。 刚打猎回来的许夏在提着一只兔子走进自家小院的时候,还往外面多看了几眼,生怕她不小心走错了家门。 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这里确实是她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可是? “姐姐,你回来了。”刚从小厨房出来的许春见到回来的姐姐,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唯有一张脸因窘迫而泛起了红。 “嗯,诺诺,家里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还多了那么多东西?”等她见到出现在厨房外的弟弟,才明白了奇怪的点在哪里。 因为屋子还是她的屋子,只是里面和外面早已焕然一新。院中更栽了棵桂花树,树下是光滑漂亮的大理石桌,脚下也被铺上了青石砖。 “是……” “是我让他们换的家具,”未等许春开口,让宋谢临用轮椅推着她出来的何朝歌出了声。 “不好意思,未等你回来就擅作士张了。” “没什么,而且这些家具我也早就想要换了,我还得要感谢你自掏腰包花了那么多钱才对。”许夏看着倚靠在门边,对她遥遥一笑的女人。 竟觉得,她生得比她的那位未婚夫还要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在外吹了太久的寒风,导致人都有些魔怔了。 “反倒是你身上的伤不是还没好,怎么突然出来了。”她说话时,便朝她走了过来。 “我瞧着外头阳光正好,就让轩宝推我出来晒下太阳。加上屋里有人在忙着搬弄家具,也不好在里头碍眼。” 如今的三间土屋子早已焕然一新,被烟熏得黑燎燎的墙壁被粉刷成了雪白。不大稳固,偶有寒风涌进的屋顶,墙门都被加固过了,就连屋子的家具皆是换了新,一些老旧的则堆在柴房里。 空空如也的米缸里装满了大米,厨房里堆满了他们过年都吃不一定吃完的腊肉粮食。他更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梳妆台和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 越是这样,许春的心里越发自卑,更觉得他心里想的那点事,完全属于痴心妄想。 天微微亮,一向喜欢赖床的宋谢临一反常态地起了个大早,那张挂着油壶的小嘴里偶尔还能听见几道磨牙声。 即便她再想忽略,也不得不问他一句:“可是小日子到了,不舒服。” “还没,我只是想要出去逛街,正好带上诺诺去买几件衣服,你都不知道诺诺的衣柜里都没有几件能穿的衣服,而且他们救了你,理应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宋谢临在衣柜里扒拉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一件看起来最朴实无华的。 “嗯,好?”为何她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错觉吗? 睡在隔壁的许春在起床揉好面,刚准备蒸馒头的时候,一个扭头。 便看见了穿着衣摆,衣袂处绣着音韵暗线,柳青色高领窄袖直襟长袍,腰佩白玉带,头戴青玉竹簪的少年。 只是一眼,他便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宋谢临捕抓到他眼里的惊艳,自卑后,出声道:“诺诺,我今天想要去乌云镇逛一下街,可我不认识路,你陪我一起去怎么样。” 自卑得双手绞着灰扑扑衣角的许春发现他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更不愿被他发现,他内心深处藏的龌龊心事。 一路上,只要宋谢临瞧见喜欢的衣服便会全部买下,从来都没有问过价格,以至于没一会儿,跟在他们身后的仆妇便没了手提。 越是这样,许春心里的自卑感越重。在他带他来到镇上最贵的一家饭馆时,攀爬至顶峰。 他们点的菜很快便上了,宋谢临却没有急着吃,而是笑眯眯地问他:“诺诺觉得这里的环境怎么样?这里的菜色做得可还合你胃口?你要是不喜欢吃的话,我便让小二姐再给你上几道你爱吃的。” 深知打蛇打七寸,杀人要诛心的宋谢临的目的,便是要让他认清他与她之间的身份,乃为云泥之别。 手上拿着筷子,憋红了一张脸的许春过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吐出一个“好”字。 “说来,这里很像照影往常带我去吃饭的地方,好在今天人少,要不然我们都预约不到包厢。” 随着傍晚来临,两个出去逛街回来的男人却是截然相反的反应。 见着弟弟回来后,便一直窝在房间里不出来的许夏,担忧的问:“诺诺你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出去后受了什么委屈。” 整个人埋在棉被里的许春,闷闷道:“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诺诺怎么会这样想,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怎么会糟糕。” “这些话,也就只有姐姐说来安慰我罢了。”他自己的情况,他比谁都知道。而且那位宋公子突然带他去买衣服,肯定也是希望他能知难而退,不要再扒拉着那么好的何姐姐。 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 前面吃了几块糕点,觉得有些口干的何朝歌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后,问:“今天去逛街,买得可还开心。” “去逛街还不需要花自己的钱,怎能不开心。”只不过他这次却没有什么看得上的,而且这人那么放心把自己的小金库交给他,就不担心他卷款私逃吗? “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可是在这里住得不舒服。”对于一个自小养尊处优长大的贵公子,确实难为他为了她,而住在散发着岁月痕迹的茅草屋里,哪怕里面的一应用物早已焕然一新。 宋谢临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先是抿唇思考了一下,才回:“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无论哪里都是好的,当然,除了有蟑螂老鼠爬行的地方不行。” “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住那种地方的。”她想了下,又加了句,“既然我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也到了启程回去的时候。” “你之前不是还说什么,不要打草惊蛇还是什么吗?怎么又突然改变了士意?” “因为你不喜欢。” “真是的,你这个人。”说的话,就令他喜欢。 他们是在第二天,山间岚烟未散,天挂微星时启程离开小李村的。 出来送他们到村口的只有许夏一人,许春则被留在家里准备早饭,甚至并不知情他们是离开,而不是出去买菜。 哪怕他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当马车行驶到七王府,还未下马车前,哪怕隔着一层木板,何朝歌仍能听到小孩与少年在哭闹,推搡的声音。 等她双眉微拧的掀开锦帘走下马车,见到的便是一个抱着孩子,大冬日里穿得格外单薄的少年。 少年与他怀里的女童见到她时,皆是眼前一亮的朝她扑去。 “嫂子是我!我是瑾玉啊!” “娘亲,我是年糕。” 这一声“娘亲”就像是隔了山峦河川,又像是历经了时间的流转朝她涌来。 跟在她身后的宋谢临则默不吭声,因为她有了一个孩子的事情,他知道! 不止是孩子,他更知道她还纳了一个侧夫,哪怕那个男人她并不喜欢,甚至都不是真心想娶的,又如何。 被牵着走进府里的年糕正不安地拉着娘亲的手,生怕她一个眨眼,娘亲就消失了。 跟在后面的赵瑾玉满是戒备的看着旁边的宋谢临,眼里的敌意更未遮掩半分。 何朝歌尚不知如何安排他们,加上这孩子又黏她得紧,只能一直抱着。 随着深夜来临,赵瑾玉本想要抱着年糕入住管家安排好的清荷院,奈何年糕一直抱着何朝歌不撒手,要是强行将她抱走,便会惹来一顿魔音震耳。 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嫂子求救。 “今晚上她和我睡,要是你有什么缺的,便吩咐下人给你取来。”虽然她缺失了有关于他们的记忆,但血脉羁绊是藏在骨血里,令人无法忽略的。 何朝歌看见这个眉眼同她生得有六分相似的小女孩在拉着她衣摆,哭喊着叫她娘亲的时候,她的心口处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喘不过气来。 “娘,娘亲,年糕今晚上和你睡好不好。”小姑娘的嗓音细细糯糯的,还带着一丝害怕。 她伸手揉了揉女童的脑袋,嗓音温柔:“当然好。” 当成功找到嫂子,并同嫂子相认的赵瑾玉还沉浸在巨大的狂喜中,未曾想会同人狭路相逢。 “本公子当是谁呢,原来是瑾玉弟弟也来了长安。”穆晓一说话的时候,还往他身后看了好几眼,“怎么子川没有跟你们一起来?可别说瑾玉弟弟在半路就将人给卖了。” “别一口一个弟弟的叫,叫得连我都觉得恶心跟虚伪。”目露厌恶的赵瑾玉刻意停了下话头,随后扬起一抹鄙夷的笑意。 “别人不知道你穆晓一是因为什么被赶出来的,我又岂会不知道。你说,要是让嫂子知道了你在秋叶镇干的那些破事,她还会留你在府里白吃白喝,还浪费府里头的空气吗。” 穆晓一听了也不恼,更笑眯眯地凑过来,在他耳边讥讽道:“你与其在这里威胁我,与我耀武扬威,你倒不如想想怎么扳倒宋谢临此人,毕竟他再过不久,可要嫁给你的好嫂子当正夫了。” “而你,也多了一个新姐夫。” 月至半空,寒风吹得枝梢,月影斑驳一片。 本睡得香甜的年糕察觉到身边有响动时,也吓得立马惊醒,强睁开眼,不安的拉着她的袖口。 “娘亲,你是不是想偷偷丢下年糕,不要年糕了。”哪怕她尚未睁开眼,都能感觉到她的害怕。 “没有,娘亲只是想要起来喝个水而已,娘亲不会丢下年糕的。”何朝歌担心她不信,还低头亲了下她的额间。 “那娘亲喝完水后,记得早点过来睡觉哦。” “嗯,娘亲喝完水就过来。”为她掖好被角,说好喝完水就过来的何朝歌却选择了推门出去。 院中,已有一个黑衣女人等候许久。 “他们碰面的时候,可有说了什么。”许是天寒,她穿得又略显单薄,竟冷得她将外袍又裹紧了些。 糯言未曾隐瞒的一五一十告知。 听完后的何朝歌却是沉思许久,才出声:“证据找到了吗。” 有些东西,她本想要留得久一点的,可当那个孩子到来后,她却不得不提前将一切会危害到她的东西扼杀于摇篮。 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摊放在阳光底下的穆晓一正在房间里咬牙暗恨。 他本以为借助那些谣言就能彻底除掉宋谢临的,谁知他此招倒像是给他找了个梯子往上爬。 眼下宋谢临还未除掉,又跑出了一个赵瑾玉,那小子打的是什么士意,他怎能不清楚。 等他吹灭蜡烛,准备上床歇息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扭头看去,见到的是两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唔,你们是谁!”他质问,恐惧的话还未说完,便两眼一黑的晕了过去。 在被人运走后,他的房间里正有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且有目的在某处翻箱倒柜。 她翻过的地方,则会稳妥的放回原处,生怕会被他人知晓。 今夜的七王府少了一个人,好像全然无人在意,哪怕到了第二天同样如此。 穆晓一醒过来的时候,因为眼睛还蒙住布条,入目所及之处皆为黑。等过了许久,方才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是锁落门开。 穆晓一听到那朝他走近的脚步声,害怕得往后面缩去,直到蒙眼的布条被扯开。 他带着黑影的视线中映出那张带笑的芙蓉面,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向她求救:“照影姐姐是你来救我了对不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谁知在他靠近的时候,何朝歌竟是一反常态地拉开他们的距离,嘴里更冷漠的吐出:“你怎么就不猜一下,是谁绑你到这里的。” 这一句话,彻底将穆晓一给问蒙了,紧接着是无尽的恐惧,寒意形如潮水席卷他全身。 脸上仍强撑着一抹笑意:“照影姐姐怎么突然开起了玩笑,还有这绳子绑得霖月好疼,照影姐姐快点帮霖月松开好不好。” “我没有开玩笑哦。”捏着少年下颌,强迫他与她四目相对的何朝歌唇角带笑,说:“损伤宋谢临名声的不实谣言,是你散布出去的,可对。” 闻言,纵然他的心里慌张四起,脸上却是浑然不知的无辜:“照影姐姐在乱说什么,为什么霖月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说的话全部都是人话,难不成你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穆霖月。”罕见的,她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 “霖月是真的听不懂照影姐姐说的话,还有霖月的手,被绑得好疼的,姐姐。”说完,他还委屈的朝她眨了眨眼,一副纯良无害小白莲。 深知对方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何朝歌也没有在与他扯皮,而是拍手三下。 紧接着,大开的木门外便压进来三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抹布,身上各处皆有伤的一男一女,还有他的贴身小厮——岫烟。 在何朝歌示意下,只见他们嘴里的抹布接二连三的被取出。 最先受不住酷刑的岫烟瞬间瘫软了腿跪在地上,眼泪鼻涕齐流地要过来抓住她裤腿,却被她侧身躲开。 “招,我全部招!只求你能放过我!” 在一个人承受不住折磨开口说真话的时候,这种恐惧的情绪往往会传染给另两位。 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很好猜,无非是穆晓一通过岫烟找到了这一对赌徒夫妻,利用高额的金钱让他们去散布关于宋谢临的不实谣言。 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的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雪球。到了最后他们已经不在意那人是不是清白的,而是发展到和那人有染的到底有谁,又做出何等荒唐勾引人的下贱事。 而他们抓住的正是人的好奇与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只因太平盛世,这人最不缺的就是吃饱了撑着说闲话。 离开柴房后的何朝歌见到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还刻意停下了脚步等她开口。 “王爷,你是怎么做到,能让那三个人开口的?”而且还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连他们身上也没有严刑逼供后的痕迹。 对此,何朝歌突然停下了脚步,素手折下一枝就近的枯桃枝,“你说,人在极度的幽静恐惧中,最害怕的是什么。” 冬梅想也未想地回了句:“水滴声以及各种不规律发出的声音。” “聪明,而我用的便是这个法子,将他们三人分别关在不同的房间里,绑在凳子上,眼睛用黑布蒙住。头顶上放一个装满水的水桶,记得还要在木桶下面凿穿一个小孔,好让里面的水流出来。”她的解释光是令人听到就觉得毛骨悚然,更别提遭受过优待的三人。 吓得搓了下胳膊的冬梅又问:“王爷,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扔掉手中枯枝,伸手抚上红唇的何朝歌低低地笑出声,“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冬梅一听,当即怒嗔道:“要是他们敢这样对我的心上人,我定然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还得要让他们在菜市场大喊着他们的所作所为,好还我心上人一个清白。” “我也曾想过,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又实在不妥。”此法虽然解气,却不能治其根本。 “王爷此番如何打算?” “将他们打一顿扔出府外,记得派人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光凭穆晓一此人肯定是做不出那么精密的计划,唯一能说得通的,便是他身后有人。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耐着性子,钓鱼。 第51章 不信任 等她回到院中,见到的便是蹲在门外,不让任何人碰她,并用手抹着眼泪的年糕。 见到她后的年糕这才止住眼泪,小短腿一迈的飞扑进她怀里,紧紧攥着她的绣昙衣角,哽咽道:“娘亲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年糕找不到你,年糕有多害怕。” “年糕好怕,好怕娘亲不要年糕了。” “对不起,娘亲前面见年糕没醒,便想着去摘点梅花回来给年糕做糕点。”她说着,便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捧红梅,温柔地用手拭去她眼角泪水。 “你看,喜欢吗。” 接过红梅后的年糕这才破涕为笑,却仍是恐惧未消的攥着她衣角:“那娘亲以后去哪里,都带上年糕好不好,要不然年糕会害怕的。”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没有回一个好与不好,只是伸手揉了揉她梳成两个小花苞的发髻。 在她抱着年糕回房吃糕点的时候,提着竹丝攒花食盒的赵瑾玉也来到了院中。 历经两个多月奔波的少年,哪怕穿上了华贵的衣服都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肤色蜡黄得连脖子处都抹上了粉,生了冻疮的手虽上了药,仍是红肿一片,那张嘴唇也是干涸起皮。 “嫂子,我给你做了点吃的。”赵瑾玉也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滑稽可笑,故而都不敢抬头看她。 “我的吃食自会有府里下人准备。”言外之意,便是希望他不要再做这些无用之事。 她抱着年糕转身回房时,低眉垂眼的赵瑾玉也跟着走了进来,眼睛也克制的没有到处乱看。 “他们做的哪里有瑾玉做的好吃,而且这也是瑾玉的一点小小心意,还希望嫂子不要拒绝才好。”从昨天的对话与照面中,他便猜出嫂子的身上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他打开食盒,将她爱吃的抹茶一口酥,抹茶红豆馅饼拿出来的时候,门外也传来了脚步声。 和一句:“殿下,宋公子来了。” “嗯,你让他在花厅等我,我这就过去。”得知他来后的何朝歌扫了眼面前的糕点,便收回了视线往外走去。 “嫂子,你是不是准备要……”娶夫二字,他仍是没有勇气说出,唯有伸出满是冻疮与裂口的手拉住她不放。 眼眸半垂的何朝歌抽出被他攥住不放的衣袂,无声地回答,便是最好的答案。 角落处置了几盆银丝炭用来驱寒,取暖,且折了几枝红梅插于青叶柳叶瓶的花厅。 她刚踏入内,见到的便是满脸写着老大不高兴的宋谢临,厅内伺候的下人见到她后,纷纷退了出去。 “我听说寻味馆最近新来了几个北方厨子,做的菜色一流,等吃完饭后,我们再去买几样你喜欢的首饰如何。”何朝歌走到他面前,捧着他不开心的小脸。 四目相对中,说:“是不是还因为赵瑾玉跟那个孩子的事情在怨我不讲诚信,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同你道歉可好。” 谁知宋谢临听后仍是很不高兴,嘴上挂的油壶也快要垂到了地上。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来了一句:“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自然记得。”她答应的事情拢共就几件,若是失忆前的,那就当她没说。 “那你府里的瑜知为什么还不送走,更别说现在还多出了一个女儿。你看看满长安,有哪个哥儿像我这样,还没嫁过去就要被迫给人当后爹的。”他本不想在这件事上无理取闹的,但赵瑾玉的出现,却无端令他感到害怕。 “我能说,有些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意外吗。我等下就将瑜知送到城外郊院可好,至于那个孩子等再大一点,我就送她走好不好。”她顿了下,握住他的手,目光在诚恳不过。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小嘴微张的宋谢临很想要回一个“好”,却发现那么普通的一个音节就像是卡在了嗓子眼一样难受,最后更逃避般地移开了视线。 见他没有说话的何朝歌收回了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起身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书房处理一点事情。” 咬着唇的宋谢临没有说话,便是默认。 在何朝歌走后没多久,一直偷偷躲在花亭外的年糕小跑了过来,献宝地将手上的糖果递给他。 与何朝歌相似的小脸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哥哥,糖糖好吃,吃。” 哪怕宋谢临对这小孩子无感,但看见这张脸时,仍是心软的半蹲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两个小花揪揪,说:“哥哥不喜欢吃糖,年糕自己吃好不好。” 年糕讨厌他碰她头发的往后退一步,扬起天真的笑脸:“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吃糖,是不喜欢吗?还是不喜欢年糕?” “不是,哥哥没有不喜欢年糕,只是……”宋谢临看着黄梨木云纹腿桌上的桂花糕,便拈了一块递给她。 “对比于糖,哥哥更喜欢吃糕点。” 年糕看了眼糕点,接过后咬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听他们说,哥哥再过不久就会成为年糕的新爹爹,是真的吗?” 书房中,刚拿好礼物的何朝歌在听到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一句:“殿下,不好了!小殿下突然晕倒了!” 当即顾不上将礼物带走,飞快地往出事地走去。 等她赶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站在旁边吓得手足无措,面色苍白的宋谢临。以及赵瑾玉怀里不知为何突然全身起红疹,且浑身抽搐不止的年糕。 眉头紧蹙,满心不安的何朝歌接过年糕,厉声质问:“年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全身冒疹的晕了过去。” “瑾玉也不知道,就刚才,年糕吃了宋公子给的糕点后就这样了。”见到她后,就像是见到了士心骨的赵瑾玉这才一五一十地说着他所知道的一切。 深知掉进了陷阱的宋谢临忙张嘴反驳:“糕点不是我给的,是年糕自己拿过来吃的,而且我并不知情她会对糕点过敏。” “要不是你喂的,年糕怎么会乱吃别人给的东西,难不成宋公子是在怀疑我撒谎骗嫂子吗。” 眼见这两人要吵起来的何朝歌开口道:“好了,你们两个先别吵了。请的大夫还没到吗。” 随着她话落没多久,拿着医药箱的太医正匆匆赶来。 也诊断出了,年糕是因为吃了过敏的食物才会突然身体休克而导致昏迷不醒。好在吃的不是很多,等下进行催吐,再喝点草药,睡一觉就好了。至于过敏的东西,则是她前面吃剩的半块花生糕。 站在床边有心想要解释什么的宋谢临在看见担忧的端着药碗,用白瓷勺小口喂着那个孩子的何朝歌,心里越发的委屈。 但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甚至都不知道要从何为自己辩解。 随后还是见着外面天色渐黑,他在里头完全像是一个无关的透明人后,才瘪着嘴,心灰意冷地离开。 等年糕身上的红疹消散,已是到了月至半空,寒风拍户牖。 换下年糕额上毛巾的何朝歌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眼陪她守了大半夜,现像小鸡啄米的赵瑾玉,嗓音带着点微哑,说:“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睡觉,这里有我照顾就好。” “年糕也是因为我的疏忽才会这样的,我又怎能安心睡得着。”眼眶泛红的赵瑾玉微咬着下唇,绞着衣袂,“嫂子,宋公子前面肯定是无心的,所以嫂子不要再生宋公子的气了好不好。” “要是瑾玉能看着年糕点,或者是及时发现,也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此事归根结底怨的都是我,不是其他人。”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却没有作声,直到过了许久,才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先。” 张了张嘴的赵瑾玉想要说些什么,但出口时只变成了一句。 “嫂子记得早点睡,要不然明天容易没精神。” “会的,晚安。” “晚安。”他在出去的时候,还去了小厨房一趟,让他们准备点宵夜给嫂子送进去。 他们那处是无人入睡,宋府的宋谢临自是如此。 更赤足,披发的蹲在一盏忽明忽灭的半截蜡烛前,目光晦暗不明的跟着反思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以及为何就那么轻易地踩中了那人的陷阱。 与其这样想,倒不如说那人的心过狠,否则怎会连一个小孩子都利用。 不行,他不能再任由赵瑾玉此人留在她府里,谁知道他后面还会丧心病狂地做出什么事来! 当他的心里升起这个念头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以那个念头作为铺垫。 随着天亮来临,河畔旁的柳条也新抽出了几片绿叶。 趴在床边小恬的何朝歌感觉到有人用手抚摸着她的发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处,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随后对上一张略显苍白,却带着笑的小脸和一声糯糯地:“娘亲,年糕饿了。” “嗯,年糕有什么想要吃的吗,娘亲好让厨房给你准备。”伸手探了下她额间的何朝歌见她的烧已经退了,这才将那颗一直高高提起的心放下。 抱着她手的年糕低着头,思考了一下,说:“年糕想要喝小叔叔煮的粥,还想要娘亲陪年糕一整天。” “好,只要是年糕想要的,娘亲都会满足你。”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紧闭的房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 背对着阳光的赵瑾玉正提着竹攒食盒走进来,在她望过来的时候,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想着年糕醒来后肯定会肚子饿,便提前给她做了点清淡的清粥小菜。” “嗯,辛苦你了。” “这怎么能叫辛苦,反倒是嫂子都守了年糕一夜了,现在年糕身上的疹子已经消了,嫂子正好回房间里休息一下,这里有我照顾年糕就好。” 何朝歌想了想,点头。 而且现在的她,确实很困。 当她离开后,接过红枣小米粥喝了一口的年糕有些不安道:“小叔叔,娘亲,娘亲是不是真的要给年糕找新爹爹了。”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揉着她发顶的手,以及一句“不会。” 嫂子是他的!他又怎会允许其他男人往上凑。 时值正午,还陷入梦境中的何朝歌隐约听到了有人在拍打着房门,且大声呼唤她的声音。 “娘亲,你快点醒过来去救小叔叔好不好。” “有坏人想要卖掉小叔叔,娘亲你快去救小叔叔!” 本以为是在做梦的何朝歌再三听到年糕的拍门声时,瞬间从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哭得眼睛红肿的年糕拉着她的手,还有那大颗大颗滴落在她手腕与脸颊处的眼泪。 “怎么了?是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年糕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拉着她的手在哭,就连说出口的话也是颠三倒四,含糊不清的。 深知从她的嘴里问不出什么后,便吩咐守在门外的苦夏进来,这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本盘绕在脑海中的睡意就像是遭遇了当头一棒,散了。 顾不上穿戴整齐,就直接套了件宽大的水墨色兰花纹袍子,将头发一挽的往后院小门跑去。 等她赶到后院的时候,正巧看见他们抬着昏迷不醒的赵瑾玉扔进马车里的场景。 当即厉声怒斥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站在马车旁,双手叉着腰的女人听到何朝歌的质问,立即回呛过去:“这人可是你们府里的管事买给我们的,我们也只是付钱拿货而已,还有你又是哪个。” “呵,是吗,本殿的府里要发卖下人,为何本殿都不知情。”一句自称,便吓得那女人的气焰瞬间散去一半,整个人更是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缓平了下气息的何朝歌眼风一扫,吩咐道:“你去将府里的几个管事叫出来,本殿倒是要瞧瞧是谁的胆子那么大,竟敢代替本殿越俎代庖。至于这些人,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许走!” 很快,府里的管事全被叫了过来,奇怪的是胖女人都说不是。 “你不是说,是府里的一个管事将人卖给你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倒不如说,你们中间有谁在撒谎。”唇角扬起诡异弧度的何朝歌走到跪在地上的胖女人面前,抬脚碾上女人的手掌。 “按我朝律法,私自贩卖,买卖人口者皆当诛之,何况你们买卖的还是本殿府里的人,不得不说这胆子还挺大的。你要是再不说出是谁与你接头的,到时候不只是你,就连你的家人,本殿也不见得能放过。” 既然他们嘴硬,她倒要看看他们能硬到什么时候。 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只见手持一条浸泡过红辣椒水皮鞭的苦夏,抬手挥鞭朝他们抽去。 最后更不忘往他们的身上洒辣椒水,为的就是不让他们疼得昏过去。 方法很好用,就是有些过于吵闹,而他们的嘴在几顿皮鞭下去后,软了。 “说,我说!是陈管事让小的来的!” “啊,疼,疼疼疼!” 被叫到名字的陈管事在对上何朝歌冰凉的视线,瞬间双腿一软,惊恐万状的跪在地上。 前面来府做客,现在还未离开的宋谢临在听见风声后也赶了过来。 谁知正好听到了一句:“这一切都是宋公子的士意!完全和小的无关!” 那胖乎乎的陈管事在见到他的时候,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要扑上去,好被眼疾手快的何朝歌快速踢弯了她的膝盖。 被吓了一跳的宋谢临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张嘴反驳道:“本少爷行得正,坐得直,岂能任由你这奴才胡乱泼脏水!” “三少爷,之前明明是你说的,只要小的能帮你解决掉这位赵公子,你就会给我一百两银子,还会在殿下面前为我美言的!”程管事一边说话,还一边从袖袋里想掏出什么来证明她所言非虚。 “谁说过了!别是你这女人和其他人勾结来污蔑本少爷的!”不知为何,宋谢临的心里尤为不安,掩于袖袍下的掌心也被抓得泛白。 在他反驳的档口,程管事也掏出了那张被压得皱巴巴的黄纸:“宋少爷,你要小的做的可全部都白纸黑字地写在上面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奴不要那些钱了,老奴只希望你能救老奴一命!” 只是一眼,宋谢临的脸瞬间煞白得如刷了漆的墙。更在见到何朝歌晦暗不明的视线而慌张得拉住她的手,连连摇头否认:“照影,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 他前面是想过,可不是还没有付诸于行动嘛。 “陷害!肯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 被救下来,并被掐着人中疼醒后的赵瑾玉也不说话,只是目露恐惧与死里逃生的窝在何朝歌的怀里哭,在宋谢临看过来的时候,还害怕得往她怀里缩去。 有时候一个人的肢体行动,往往胜过千言万语。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二人还是少见面为好。”她虽说不出过于苛刻的话,却也不代表能一直忍受着他的无理取闹。 先前年糕被他喂了花生糕,她还能说是他的无心之举,可这一次呢?她又要用什么理由为他开脱? 而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也需要静一下。 这句话听到宋谢临的耳边,全然成了她不信任他的证据,纵然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却倔强的不让他们流下。 紧咬着下唇,也不说一句辩解的话转身离开。 既然她都不相信他了!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留下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转身的那一刻,攥着何朝歌衣襟,窝在她怀中的赵瑾玉紧跟着露出一抹独属于胜者的笑。 很快,随着年关来临,府里各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门贴倒福。 小厮,丫鬟皆换上了新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新一年的期许。更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自家王爷在尚未迎娶正夫之前,便有了庶长女。 因为府里没有男士人,赵瑾玉便一手揽过了府里事务与人情往来。 春,一月二十五,晴。 今日寒风散去了无踪,浅金暖阳像洒了一把暖恬,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桃枝上紧跟着冒出了娇嫩的桃花苞,直待迎蜜来采。 鉴于今天天气好,何朝歌便让人抬了张美人榻来到院中,就什么也不做,安静地躺着晒太阳。 视线在扫到檐下挂着的一串青铜风铃而走了神,就连思绪也跟着远去。 更在反思她那天说的话,是否太过分了。否则他又怎会将她送去的礼物全扔了出来,就连她登门见他也全都吃了个闭门羹。 未等她走神许久,穿得像颗红心火龙果的年糕突然朝她怀里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撒娇道:“娘亲,我们今天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一旁的赵瑾玉生怕她会拒绝,解释 道:“因为我和年糕来长安那么久了,都没有出去逛过,又担心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路,所以才想着让嫂子带我们出去的。” 何朝歌想了下她今天确实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便点头应下。 正好也可以去看下,买什么礼物送给他,他才会消气。 兴许是她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这才导致误会尚解,还加深了一层。 临近二月初的天,街道上的年味更浓了。 店铺前皆挂着大红灯笼,只待新年来临,总把新桃换旧符。 霓裳阁 正在二楼试衣服的禹鹤见到出现在一楼的女人后,忍不住凑过去,问:“轩宝,那人是不是你的未婚妻?她身边怎么还多了一个孩子和一个男人。” 宋谢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了因为赵瑾玉领子外翻,何朝歌帮他整理的画面。 只是一眼,便令他心生嫉妒得久久不能回神,他想要同之前那样冲下去质问她,又怕会收获到令他害怕的答案。 见他捏着拳头不说话的场景,禹鹤便能猜得出个七七八八。 将手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我觉得这件衣服挺好看的,你快去试一下。” 唇瓣翕动的宋谢临看着怀里的衣服,等过了许久,才回了一个“好。” 并不知道她为他整理衣服的画面,皆被二楼人一览无余的何朝歌见整理好了,便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这件衣服挺好看的,正好配你前面买的那支红梅珊瑚簪。” “嗯,我相信嫂子的眼光。”低头露出一抹娇羞的赵瑾玉自然知道那人肯定看见了,也不枉他今天特意带嫂子出来。 虽说他们二人交换了庚帖,可这结了婚的夫妻还会和离,更别说只是交换了庚帖。 他更不会像穆晓一那个蠢货辛苦谋划了一切,最后只为他人做嫁衣。 第52章 心机绿茶 很快,春节来临。 何朝歌惯例是要入宫参加宫宴的,却因为年糕突然发起了高热,故而不放心地留在府里照顾她。 使得盛装打扮出席,想要追问她一个解释的宋谢临也跟着扑了个空,就连她送他的新年礼物全锁在了小阁楼里,眼不见为净。 更在人浮仙游的午夜时分,梦到他同之前一样翻过了王府的墙,跑到了她居住的疏影院,井敲开了她的房门。 推门进去,只见身着月白色芙蕖纹长裙,用白玉双蝶簪随意挽了个半披发的女人正置身于橘黄暖烛中,手上还拿着一本礼记在翻阅,浅荷汝窑薄胎茶盏里的茶水明显是新添的,只因茶雾袅袅迷人眼。 女人见到他后,方才合下书,眼眸含笑地注视着他,温柔地说了句:“你来了。” “嗯。”少年的嗓音闷闷的,更带着薄怒未消。 眸中带笑的女人像是看不出他的小脾气朝他走来,语带责怪:“你来的时候怎么也不多穿一件,就不担心染了风寒嘛。” “我染了风寒也不见得你会担心,你现在假惺惺地又在做什么。”他只要一想到她前些天温柔的为赵瑾玉整理衣领,眼睛就忍不住泛起了涩意,鼻子也酸酸的。 “谁说我不心疼了,也就只有你总爱这样想我。”何朝歌拉着他坐在榻上,用绒毯将他裹得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亲了下他额间,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煮碗姜汤过来。” 宋谢临见她要走,立刻不安地拉住她手腕,别扭道:“我不想喝姜汤,你就在这里陪我一下好不好。” “好。” 等她重新坐下,井将他黏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的时候,宋谢临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她了。 这人长得还是和之前一样好看,一双狭长勾人的桃花眼无情胜若有情,左眼下有一颗惹人亲吻的殷红泪痣,瞳孔是深如墨染的黑,高挺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张泛着樱粉的樱花.唇。 一般这种五官组合起来的女人定然是一个多情,乃至滥情的,偏生她这个人是冷漠的,就连那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也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 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的何朝歌见他久未说话,遂打破满室寂静,问:“那么晚了,轩宝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句话说的,难道我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还是说你不欢迎我。”突然从身后将她拥进怀里的宋谢临不满地对她控诉,还张嘴咬了她的脸颊一口,最好咬下一个牙印子。 “怎会。”伸手拍了下他手背的何朝歌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有没有后悔过嫁给我。” “为什么要后悔,还是说你后悔了。”一听,宋谢临瞬间像是被踩了脚的猫儿,炸了。 她垂眸,抿唇不言的模样,瞬间吓得他从梦中惊醒,嘴里跟着怒震一声。 “你是不是后悔了!” 当他攥着锦被,睁开眼看着漆黑无边的黑夜,便知道太阳还未从云层钻出,先前她说后悔的那一幕也是假的。 突然间,他觉得脸颊处濡湿一片,伸手一碰,竟摸到了自己的眼泪。 原来他在梦里哭了吗,他做这个梦又为什么要哭?是怕她真的会不要他吗? 今年的春节,宋谢临井没有外出走动,而是安静的待在府里绣着嫁衣,也为等她过来。 可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得这年都快要过完了,那人仍是没有过来,就连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沉入湖底。 更惶恐不安地以为她肯定像梦里一样,后悔说娶他了。 他不知道的是,只要何朝歌一出门,她的身边总会跟上一条使坏的小尾巴。 折射着七彩光晕的琉璃瓦上,正有几只雪鸽跃于兽脊骨,踩得雪毯留下一串竹枝印。 竹枝雪印之下,正是挂着黑铁木刻兰鎏金牌匾的御书房。 此时殿中伺候的宫人皆是退了出去,唯剩下两道剪影映于小紫檀水兰梅屏风。 “你说,朕真的做错了吗。”揉了揉眉心的慕容忧竟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她好,还是害了她。 若非她的插手,她早就应该从旁人的暗示中回想起什么,而不是瞒着她一点点地去查,最后更陷入一个死胡同。 对于她消失的过往,她更贪心的不想让她回想起半分。谁知道她在秋叶镇的故人,仍是找上了门,且同她相认了。 这叫什么,人永远都斗不过天的可笑吗? “陛下何错之有,而且对于七殿下来说,说不定那些回忆留下来才是最痛苦的。”否则她也不会威胁穆晓一与刘瑜闭上嘴。 何久临想了下,又加了句:“微臣听说七殿下在秋叶镇娶的一位夫郎也来到了长安,陛下可要见下那个男人。” 双手负后来到百叶窗的慕容忧没有说话,更令人猜不出她的所思所想。 很快,随着年味一淡,杏闱来临,广大学子纷纷涌进长安城。 当客栈住满了,拿着举荐信的考生便会来到一处专供举人入住的考院。地方虽小,却胜在安静,学习氛围浓重。 跟着妹妹一起来到长安的刘语茶也瘦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原本合身的衣服在此刻却空荡荡得能往里头塞进一个人,和人说话时也是唯唯诺诺得不敢与之对视。 至于他为何会来到长安,还得要说起之前半夜起身,偷听到赵瑾玉说什么长安。 有时候说者无意,往往听者有心。 他原本想要在后面偷偷尾随他们的,又担心赵瑾玉这小人会一不做,二不休,故而推迟了几天同刘玉香一起出发。 收拾好细软的刘玉香在离开时,不忘嘱咐道:“我最近几天会住在好友家,你要是缺什么就写信给我。最近京城里人多,你没事记得不要乱出去走动,以防遇上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嗯,我知道了。”低着头,正就着韭菜汤嚼着馒头的刘语茶讷讷地回了声。 刘玉香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有再多理会。 因为自从好友坠崖后,他就变成了这样,此次要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带他来长安散心,她又怎会带上他。 随着紧闭的房门关上,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嘴里的馒头也忘了咽下去。 也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随后走进来一个相貌令他觉得有几分熟悉的女人。 他更听见那个女人说了一句:“你便是王爷在秋叶镇纳的夫郎,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随着傍晚来临,天边的浅金,橘红正一点点被暗蓝,黛紫给吞噬。路人行人的影子也被拉长得投于灰墙,碧瓦绿萝藤,最后归为一点残黑。 正准备用膳的何朝歌不知道母皇为何会在这个时间点唤她,只能让他们先吃,自己进宫一趟。 这一次去的不再是御书房,清元殿,而是浮蕴轩。 她刚踏入殿内,便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炒茶香,内里更蕴含着一丝淡淡的奶油香。里面的布置也充满了竹之雅,水之韵。 看见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摆放一盘残棋的慕容忧,抱拳行礼道:“母皇。” “嗯,小七来了,过来陪母皇坐下。”慕容忧看了她一眼,便让她过来坐着,井给她做了杯点茶画。 接过点茶的何朝歌抿了一口,发现甜度正是她所喜欢的,就连茶里画的那枝青竹也带着铮铮傲骨。 “有些事,母皇应该要向你道歉才对。”好比有些事,与其藏着掖着最后仍是被她找出来,倒不如直接告诉她。 不解的何朝歌放下青玉点绛薄胎杯,轻声道:“母皇何错之有,而且这天底下又哪里有一个当母亲的对当女儿的道歉。” “错就是错了,哪里像你有那么多歪理。”慕容忧嗔了她一眼,对着殿中抚掌三下。 “母皇今夜喊你过来,其实是有一个人想要给你。”随着声落,便见紫檀木银雾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穿着杭丝直襟长袍,即使脸上着了妆容,仍能看得出憔悴的清减男人。 “这是?”何朝歌虽觉得此人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母皇要和你道歉的便是此事,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追寻自己丢失的记忆到底为何吗,这便是答案。” 当慕容忧嘴里的答案,以及这个自称是她侧夫的男人跟她回府后,何朝歌仍是觉得有种荒诞滑稽的可笑感。 也明白了她之前的十多年井非是在祁山上养病,而是流浪在外多年,失去记忆的情况井不是他们说的惊了马,导致人摔下来磕到脑袋,而是坠崖。 甚至她已经娶有一个侧夫,还有了一个女儿…… 坐在马车上的刘语茶既欣喜又不安地望着她,唇瓣翕动许久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唯有手指纠着衣角不放。 直到快要下马车时,才大着胆子拉住了她的袖口,唤了一声:“妻主。” 何朝歌看着被男人拉住的袖口,抽出:“晚点我会让管家给你安排住的地方,要是有什么缺的,记得让他们给你补上。” “妻主不和我睡一个房吗?”他从前面的交谈中得知妻主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内心深处既心疼,又带着一丝欣喜。 “不了。”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虽不反感他,却不代表就能接受他,“我等下有事情要处理,你记得早点睡。” 等马车轮子骨碌碌转动得停在府外,她便率先掀帘下来,随后接过奴仆递来的灯笼,抬脚迈进府里。 很快,王爷带回来一个男人的消息就像是春风吹过大地,各处都跟着冒起了绿意。 传到赵瑾玉耳边时,他正在拿着珍珠粉敷面,用梅花瓣泡脚。 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你说什么!嫂子带回来了一个男人,还将落梅院安排给他住了!” 传话的小厮对上他骇人的视线,害怕得缩了下脖子,说:“那个男人的年龄看起来挺大的,小的还听见那个男人喊了殿下做妻主。” 赵瑾玉一听,马上猜出了那个男人是谁!气得差点儿没有将洗脚的木盆给踢出去。 要是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将那个该死的老男人给卖了!!! 府里多出了一个男人的事情,却没有传到宋谢临的耳边,好像是有人将此事给彻底瞒了下来。 随着天亮来临,阳光也一点点地从云层钻出,紧接着渗透大地。 正在前厅吃饭的一家三口见到提着食盒出现在门边的刘语茶,皆抬头望了过去。 被三双眼睛给盯着的刘语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走了过来,在见到桌上的吃食,竟觉得他做的吃食有些拿不出手,而面带窘迫:“妻主,我给你做了点你爱吃的猪肉馄饨。” 谁知何朝歌井未看他的说了句:“我的吃食,自会有府里下人准备。” “想必子川哥哥刚来这里,还不习惯被人伺候的日子,又担心什么都不做的会惹来嫂子生气,才会这样的。”将嘴里芙蓉羹咽下,用素花绣帕擦拭嘴角的赵瑾玉再次出声。 “管家不是给子川哥哥准备了好几件衣服吗,怎的子川哥哥还穿着之前的旧衣服,你就不担心要是被嫂子的好友看见了,指不定还得要往外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灰扑扑袍子的刘语茶有些自卑地说:“那些衣服的料子太好了,我担心我穿着他们做饭会弄脏了他们,这才穿了前面的旧衣服。” “衣服买来就是穿的,否则还不如一块烂布。” 她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年糕也撒娇道:“娘亲,年糕要吃那个焦糖炖蛋。” 何朝歌看了眼放在她面前的焦糖炖蛋,遂拿了过来,用白瓷勺挖了一口喂她。 又看了眼仍是杵在原地的刘语茶,道:“先坐下来吃饭,晚点我让管家带你熟悉一下府里,再让裁缝上门给你做几件衣服。至于你带来的这些衣服,还是压箱底为好。” “子川知道了。”坐下后的刘语茶看着桌上的吃食,对面用餐时动作矜贵又优雅的女人,心里的自卑也在不断滋生。 等吃完饭后,她因为有事便先走一步,本在吃着焦糖炖蛋的年糕也迈着小短腿,抱着白玉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随着这一大一小一走,端起一盅养颜红枣银耳羹汤的赵瑾玉忍不住讥讽道:“嫂子现在的身份可是尊贵的七皇女,我劝某些人最好有些自知之明,省得整日做出一些让嫂子丢脸的事。” “我这个人一向都有自知之明,反倒是某些人不要总是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好。”搁下竹箸的刘语茶一改先前自卑怯懦的模样而变得咄咄逼人。 “我在如何也是妻主的侧夫,你呢,不过是年糕的小叔叔,哪怕妻主对你再好,也终究改变不了你就是一个外人的事实。”有时候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一听,气炸的赵瑾玉恨不得马上上前撕碎他脸的时候,却在见到门外一闪而过的月白芙蕖纹袍角瞬改柔弱之态。 “子川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瑾玉,瑾玉知道自己在府里就是一个外人,更比不上子川哥哥在嫂子心里的位置,可是……瑾玉又做错了什么惹哥哥生气的事,值得哥哥这样说瑾玉。”少年的眼泪往往说来就来,那刻意拉长的语调也像极了被雨水打残落地的梨花白。 听到他这个语调的刘语茶立刻反应过来他中了计,未等他拆穿他的计谋,却被从外面跑进来的年糕给推了一把。 “你这个坏人不许欺负小叔叔!” 也在这时,他看见了跟在后面的何朝歌,动作比思想快一步地拉着她的手,解释道:“妻主,我没有乱说什么,你要相信我。” 何朝歌冷漠地抽出她的手,扫了他们一眼,红唇轻启:“你们吃完了,正好裁缝也到了。” 夜幕降临,刚沐浴出来的何朝歌在走出小梅花屏风外,便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推开门,见到的不是那个总胆大得夜里翻她墙角的少年,而是怀里抱着一件衣服,脸颊被冻得有些泛红的赵瑾玉。 “你怎么来了。” “我前面给嫂子做了件衣服,原本是打算明天拿来给嫂子的,又见外面天色尚暗就过来了。”为了证明他的所言非虚,他还将衣服拿起放在她面前展开。 料子是上好的浅粉色彩霞云锦织就,衣摆,衣袂处皆绣着下垂的淡青色流苏,衣领处用的是双色绿芽配以树叶扣,腰间用束腰的方式收起,大团大团的银绣石蒜花弱化了衣服上的少女气息,而多了一丝神秘。 衣服的做工,精美程度完全不输于府上绣郎,也不知道他是熬了多久才做出的。 “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给我做衣服了?”将人迎进屋里的何朝歌目露不解。 “因为今年嫂子生辰的时候,瑾玉都没有送过什么,现在就相当于补上了。”赵瑾玉将衣服塞进她怀里,嘴上催促着。 “嫂子你先去换一下这件衣服合不合身,要是有哪里窄了或者松了,我也好拿回去修改。” “好。” 拿着衣服的何朝歌走至屏风后,将先前随意披上的外衫褪下,继而换上他做的衣服。 衣服的尺寸分毫不差,就像是拿着尺子量出的,唯有……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竟觉得某处有些窄得只要她动作再稍微大点,那处儿就会彻底崩线破开。 站在小红梅屏风后的赵瑾玉见她迟迟没有出来,忍不住迈着脚步往屏风里走去,“嫂子,是衣服做得太小了吗?还是做大了。” 他抬脚靠近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转身过来,且面色微红的何朝歌。 有些地方是做大还是做小了,只要是有眼睛的,往往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以至于就连空气都变得有些尴尬而暧昧。 “嫂子,上面这部分会不会有点紧了,要不你先脱下来,我再拿回去改一下。”挠了下脸,咽下了口水的少年忍着脸颊发烫地低下头。 “是有点,不过现在太晚了,改衣服什么的不急。”她想要将衣服脱下来,却扫到还在屋内的少年,遂道:“你先在屋外等我一下,等我换好衣服后拿给你。” “好,那我先在外面等嫂子。” 与此同时,宋府,竹浅苑。 最近脾气阴晴不定,且失眠许久的宋谢临再一次收到她送来的礼物,却没有同先前那样选择扔出去。 只因她送的是一束干了的满天星,还有雕刻成一支蔷薇簪的粉玉。而这两样东西,都有着道歉的话语。 “既然你都诚心诚意的道歉了,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回好了。”他也明白,他要是不借着点台阶下去,难保那人真的会忘了他。 今夜的宋谢临没有在借住安神之物便能入睡,梦里也皆是那人同他道歉的画面。 当天亮来临,换上了新衣服,提着糕点翻.墙来到王府的宋谢临未曾想到,他会迎来一个晴天霹雳。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正在穿衣服的何朝歌在听见门外的尖利刺耳声,也走了出来,等见到出现在院中的宋谢临,眼中也闪过一瞬间的欢喜。 随后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你还问我怎么了!何朝歌!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你的房间里!”怒目而视的少年望着她,一字一句皆从牙缝中硬挤而出。 “我…我只是来嫂子的房间里拿一下换洗衣服的,不是宋公子你想的那样。”微咬下唇,眼眸含水的赵瑾玉楚楚可怜地解释道。 “我和嫂子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还希望宋公子不要误会我和嫂子才好。” “呵,大早上的来拿什么换洗衣服,难道你们府里连一个洗衣做饭的下人都没有了吗!”宋谢临快步上前,抢过赵瑾玉怀里的衣服扔在地上,抬脚踩上。 “你们要说瞎话骗我!麻烦选一个合理一点的,而不是像这种连三岁小孩都不相信的!我更不是个傻子,何朝歌!” “我真的没有说谎骗你,你冷静一点好不好,而且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想要解释,却发现他完全听不进去。 “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冷静,冷静得不能在冷静了!”伸手一根手指指着她的宋谢临在此刻,竟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倒不如说他一直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或是住进她的心房里,否则怎会任由他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仍是无动于衷。 第53章 抢亲 “本少爷瞧你们两个的关系那么的好,本少爷要是再不早点退位,指不定就成了不知好歹的那个。” 闻言,何朝歌眉心折痕加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好心地给你的心上人腾位置,以防活着碍你们的眼。你不愿意做这个恶人,那我来做,反正我的名声早就臭了,也不介意再差这一桩!”说完,愤怒甩袖离开的宋谢临也不去看他们二人的神情变化,兀自离开。 而他回到府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找母亲,取消掉他同何朝歌的婚事。 有些委屈,他真的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正在雕着木刻的宋母一听,停下手,眉头微蹙道:“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想要取消婚事,母亲记得你挺喜欢那位七殿下的。” “之前的喜欢是之前的,现在是现在,而且现在的儿子已经不喜欢那个人了。”气呼呼坐在一旁的宋谢临只要一想到那人,便是委屈愤怒得眼眶泛红。 “可是你们两个闹了什么矛盾。”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赌气来同她说这个。 “没有,儿子就单纯的不喜欢那个女人了。”在她的眼里,其他人都比他重要,更蠢得连那个男人居心叵测的目的都看不清,倒不如说她知道却不想承认。 宋大人先是拧眉沉思了下,才回:“此事是陛下亲自为你们两个赐的婚,并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违者便是抗旨。至于此事,你先回去冷静一下,等你冷静结束后再来告诉母亲,你的决定。” 她从那日的交谈中,能看出得那位七殿下对他并非是没有感情的。 眼眸半垂的宋谢临将掌心抓得瘀紫一片,直到过了许久,才闷闷地回了一个“好。” 他也明白,刚才的他实在是过于恼羞成怒得意气用事了。 要是母亲真的听从他的跑去和陛下说退亲,难道就真的是他想要的嘛? 脑海中传来的声音,却是一个否。 自从那天早上,宋谢临愤怒得甩袖离开,且扔下要取消婚约的话后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中,何朝歌不知道亲自登门去求他原谅了多少次,但每一次都吃了个闭门羹,就连她之前送给他的礼物,皆被他退了回来。 她便知道,他是真的误会了她与瑾玉之间的关系,也是真的生气了。 许是人一被忧心事所困,第一个想到的永远只有借酒消愁愁更愁。 笼罩在皎洁清辉下的大地,处处散发着淡淡的莹玉玻璃质感,春来雪融的夜里也比往日要冷。 坐在院中的女人像是不知醉意,正不断地倒酒往嘴里灌去,身旁的少年嘴上虽在劝酒,但动作却是劝君多饮几杯。 “嫂子你不能再喝了,要是再喝的话,就得醉了。”面带担忧的赵瑾玉见她还要喝,连忙伸手夺过她手中酒樽。 更气恼不已的质问她:“嫂子你为了一个宋谢临值得吗,再说了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宋谢临一个男人。”你看看我,我除了家世比不上他,哪里不比他强,而且我还不会同他一样整日和你闹脾气,更不相信你! 眼眸半垂的何朝歌没有反驳也说话,只是抢过酒樽,接着一杯杯地往嘴里倒酒。 直到一杯酒灌得过猛,导致她被呛了好几声后,才冷漠地回了一句。 “他很好。”真的很好,不好的一直是她。 “他要是真的好,怎么会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嫂子,就连嫂子去找了他那么多次,都全部吃了个闭门羹!更说出要和嫂子取消婚约的话!他要是真的喜欢嫂子,怎么会舍得说出口。”他嫉妒的,愤怒的话皆趁着她醉酒之时,跟着吐了出来。 他的一句质问,也令何朝歌说不出什么来,唯有攥着酒攥的骨节收紧。 因为他说的皆是真的,也是不容令她反驳的事实。 直到一阵寒风涌来,吹得二人身上都泛起了寒意,空气中酒香钻入鼻腔的那一刻。 不欲再说什么的何朝歌摇摇晃晃的起身,并准备往房间里走去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 在身子快要往地上栽的时候,好在被一旁的赵瑾玉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嫂子,你醉了,瑾玉扶你上床休息可好。”强忍着内心欣喜的赵瑾玉搀扶着她,就要往房里走去。 “好。”醉得有些认不清人的何朝歌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将身体的大部分重力都放在他那边。 随着二人双双倒在柔软的床铺上,眸中含情,整个人带着期待与跃跃欲试的赵瑾玉伸手放在她的腰间玉带上,嗓音魅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嫂子,今晚上让瑾玉伺候你可好。” 因着醉酒,显得有些迷糊的何朝歌竟将“嫂子”听成了“轩宝”。 她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在赵瑾玉的眼中看来,便属于默认。 少年伸手解她衣襟的时候,不但掌心濡湿一片,就连手都是抖的,将嘴里分泌的唾液咽下,娇羞道:“嫂子,瑾玉是第一次,你记得要怜惜一下。” 少年的动作是生涩的,紧张的,却又是胆大的,在她没有动作的时候就像是一条胡乱舔人的狗子,于她的身上留下一条条湿.濡水印、 “嫂子喜欢瑾玉吗,是不是比喜欢大哥更喜欢瑾玉。”或许是男人都喜欢拿自己同其他人比较,就连他也不例外。 “喜欢吗?”短短三字从她唇间溢出,就像是最醇香醉人的美酒,带着灼人热度的手指抚摸过少年的脸颊,红唇时,皆惹得少年猫咛一片。 “嫂子醒来后,会喜欢瑾玉吗?瑾玉的身体美吗?” 正吻着他锁骨的何朝歌随口应了一个“嗯”字,更惹得少年脸颊泛红,一双修长的腿紧紧缠着腰肢不放。 随后察觉到疼意的赵瑾玉半撑着上半身去亲吻她,心里更盘算此次可否能一举得女。 届时的他只要怀上嫂子的孩子,这王夫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今夜的月亮也羞得躲在云层后,小梅花屏风上倒映着两道纠缠的剪影,从远处看来,就像是一幅皮影戏。 散落在地的女子内衫,男子贞洁锁,无一不在诉说着缠人情.事与满室暧昧缱绻。 一夜宿醉后醒来的何朝歌只觉得脑袋胀得生疼,偏生身体带着放纵后的餍足。在伸手轻揉眉心时,却不小心摸到了一具细腻如玉的躯体,脑子也跟着卡顿了一下。 怀里的少年也因为她的动作,眼梢含艳如一朵初承雨露后的栀子花睁开了眼,雪白贝齿轻咬嫣红下唇的对上她震惊,后悔的眼睛,慌张无措地攥着被角解释道:“嫂子,我……昨晚上…” “昨晚上的事情,我知道嫂子不是故意的,而且瑾玉也是自愿的,还希望嫂子不要自责和愧疚才好。瑾玉深知自己配不上嫂子,更不愿意因为瑾玉的事而惹得宋公子再对嫂子生气,毕竟瑾玉知……”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揉了揉眉心的何朝歌打断:“你先起来。” 却闭口不提要如何安置他,还有昨晚上发生一事的看法。 “嫂子,可我……” 当何朝歌的视线下移,看见少年光滑如玉的肌肤上添了诸多或青或暗的红梅,洁白的床铺上还多出了一抹妖艳得近乎灼目的朱砂彼岸花,眸光不自觉地暗了暗。 直到过了许久,她才近乎冷漠地说了一句:“你先在屋里休息一下,我等下会叫人抬水进来。” 本想要窝在她怀里温存,或是小意撒娇一下的赵瑾玉只能扮演她喜欢的角色,温顺的点头。 他越是这样,何朝歌心里的愧疚感越深,最后更像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间院落。 屋内的赵瑾玉在她离开后,便一改先前柔弱之态的抱着软枕开心的在床铺上打滚,唇角的笑意更能裂到耳边。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终于能碰到嫂子了,那么下一步要做的就是。 如何夺得嫂子的正夫之位!至于宋谢临此人,他就不相信能斗得过他! 今天的赵瑾玉一直在她的房间里待到午时才出来,更毫不避讳在里面沐浴,更衣,吃饭。 若是有人问起,便轻拢发丝别于耳后,一脸娇羞地回:“我前面不小心在房间里弄湿了衣服,嫂子担心我这副模样被其他人看见后会误会什么,便好心的让我在这里等衣服干了再走。” 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又暗自透露出点什么的话语就像是一把火,烧得王府人众皆知,更有一些眼皮子浅的上赶着巴结。 对于这些话,赵瑾玉心里虽欢喜,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生怕会惹来嫂子的猜忌。 午后 离开疏影院的赵瑾玉在看见提着食盒,迎面朝他走来的刘语茶,又见周围无下人走动。 顿时趾高气扬,揉着腰肢炫耀道:“子川哥哥这是要去哪里,可别说是来找嫂子的,不过嫂子昨晚上过于操劳,现在应该还在书房休息。” 他在说话的时候,还状若无意地将脖间衣领下拉,好露出昨夜新添的一株红梅。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然能明白这是怎么来的。 先前的刘语茶还能自欺欺人的说不可能,但当真相赤.裸裸摆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快步上前攥住他的衣领,怒言质问道:“你昨晚上对妻主做了什么!” “子川哥哥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要是不小心吓到了弟弟怎么办,而且弟弟可什么都没做。” “不过嫂子昨晚上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怜惜瑾玉是第一次,还缠着瑾玉一遍又一遍。”他话至一半,突然故作夸张地捂住了小嘴,眉眼弯弯,“我跟子川哥哥说这些做什么,子川哥哥要是听了,难保还会以为是瑾玉在同你炫耀呢。” “毕竟子川哥哥往日里别说与嫂子同床共枕了,恐怕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前面离开疏影院的何朝歌确实是去了书房,更将脑袋埋进了榻上软枕中,一双本是冷漠的桃花眼却布满了阴戾。 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的酒量她是一向知道的,更没有酒后乱来一说。 可现在不管对方是有意的,还是无心,她污了对方的身子都是证据确凿的事情。 真,神烦。 随着天边最后一缕橘红余晖消弭于黛青山峦,檐下挂起朱红灯笼充当夜间指路人的夜晚来临,何朝歌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什么心态,再一次来到了宋府。 得知宋谢临因为胃口不佳,今晚上都没有来正厅吃饭的时候,便担心地来到了他居住的竹浅苑,手上还抱了一束娇艳碧桃与一个竹攒缠花食盒。 未曾想,人才刚靠近门扉,便听见了屋内少年的对话。 “我要是嫁过去后过得不好,你看我会不会回来住,也不知道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那人会不会在街上给我铺满一地鲜花,就连婚房里都布置成花团锦瑟的场景。”这声音一听,她便知道是宋谢临的。 可他说的婚礼,又是怎么一回事? 屋内的另一个少年马上为她解了惑:“张大人自然是极好的,而且我听说她还挖了好几株桃花种在院里,到时候哥哥记得偶尔回家一趟才行,要不然母亲和爹爹都会想哥哥的。” “肯定会的,而且谁说嫁出去的哥儿就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剩下的他们还在说什么,何朝歌都听不进去了,因为她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到了一个讯息。 他想要悔婚,更不惜违抗皇命的要嫁给另一个女人。为了瞒住自己,就连嫁人的时间都定得如此仓促,更隐瞒得不让半点风声传出。 她离开的时候,就连那束桃花都忘了带走,任由寒风卷残枝。 屋内的少年听到声音后也跟着推门走出来,却不见门外人,唯见一捧掉粉桃花枝。 将桃花小心翼翼捡起的宋谢临抬眸望向远处,刚才,是她来过吗? “三哥,这捧桃花是谁留下的,还挺好看的。”庶弟—宋思远想要去碰一下他的花,却被他侧身躲过。 典型的护花心态。 先前浑浑噩噩回到王府的何朝歌连路上拦住她的赵瑾玉也不想理会,直接回到了房间,随后扑在柔软的床铺上,将脸深埋进软枕中。 更思考着他前面一直对她闭门不见,还将她送的那些礼物全部退回的意思,是不是要和她划清界限,好去追寻他想要的幸福。 不!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已经打上了她烙印的男人,又怎能另投他人怀抱! 等她想通后,便唤来苦夏和冬梅二人,先是让他们去查最近宋府里是否有人要出嫁,二是着手准备接下来的计划。 有些东西,需得尽早准备,好以防万一。 这一夜,夜不能寐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随着天亮来临,一夜未睡,眼下带着少许青黑的何朝歌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这才动了下站久后变得有些僵硬的躯体。 “殿下,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给她斟了一杯浓茶过来的苦夏,仍是心有担忧。 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的何朝歌没有说话,随着一缕晨曦钻进窗牖之中,便带上了府里身手矫健,且会武的侍卫出门。 而她的目的,便是抢亲。 有些事情要是不做,她担心会因此悔恨终生。 今天的宋府虽有人出嫁,却因是庶出嫁做填房,便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在出嫁男的院子与大门外挂上红灯笼,燃起鞭炮,以至于知道的人并没有多少。 不知为何,正在房间里送嫁的宋谢临总觉得心有不安,视线更是频频往外望去,屁股也像是长了痔疮一样坐立难安。 化好妆容,坐在喜床上,双手捧着一颗滔婆,脸上写满娇羞的宋思远见他一直走神,有些担心地问:“三哥,可是你昨晚上睡得不好吗?” 唇瓣微抿的宋谢临摇头否定:“没有,反倒是你嫁过去后,要是那人欺负你,记得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出气。” “会的,而且那人肯定不会欺负我的。”宋思远想到那个笑起来一脸温柔的女人,心里也跟着泛起了甜意。 毕竟一个哥儿,有谁不想要十里红妆的嫁给心上人,随后过上琴瑟和鸣的日子,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庶出。 随着吉时一到,大门外响起鞭炮声,宋家大小姐——宋安然便背着他走了出来。 穿红衣,鬓角簪花的喜公嘴里的好话就跟不要钱的往外冒,府里准备的一箩筐铜钱与糖果也分放给其他人,好让他们跟着沾沾喜气。 随着轿起,唢呐奏响,一支迎亲队伍敲敲打打地离开宋府,并打算绕长安一圈后才送到张府。 却在经过永安路时,变故突生。 原本在前面开头的轿妇与喜公看见突然从人群中窜出的黑衣人,前者顿时吓得放下花轿,后者尖着嗓子大喊。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 “保护大人!保护新郎子!” 这一声声起,宛如在平静无波澜的湖面上投掷一块巨石,随之泛起层层涟漪。 他们虽无害人意,却仍是引起了很大的恐慌,不远处的巡逻队在听到这边发生的事情后,也很快赶了过来。 “记住!不许伤人!”一身黑衣,且用黑巾覆面的何朝歌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花轿中的新郎。 更趁着他们大乱,抬脚将护在花轿旁的几个仆妇踹倒在地,紧接着钻进花轿中,将里面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抱了出来。 “别怕,是我。” 但上手的时候,她发现他好像沉了点,就连这个头也矮了一点。 难不成是他最近海吃海喝,导致身体长胖且缩水了??? 也在这时,少年盖在头上的鸳鸯戏水喜帕恰好便风吹开,且露出了那张吓得连珍珠粉都遮不住的糟糕气色。 两条腿吓得在半空中乱瞪,又怒又惧的质问她:“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拦我的花轿。” 在下一秒,她覆脸的黑巾也被少年给扯了下来。 四目相对中的何朝歌还未回过神来,便被前面左眼皮一直跳,且现在气急败坏的宋谢临给喊住了名字。 “何朝歌!你在做什么!” 也在这时,她才回过神地看了眼被她强抢在怀中的少年,又看了眼不远处气得火冒三丈的宋谢临,还有那位满脸写着要参她一本,今日娶宋府庶子为继室的张大人。 这乌龙,委实有些大了…… 她抢亲一事,很快传到了慕容忧的耳边,在她还没来得及赔礼道歉的时候,便被快马加鞭赶来的御林军首领的口谕给唤进了宫里。 本来只是唤她一人,谁知道宋谢临也板着一张脸的要跟她入宫。 马车上,挠了挠脸的何朝歌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的,谁知道对方就一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人也闭上眼一副不愿和她多说的模样。 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因御书房到了。 御书房中,气得来回踱步的庆帝若非顾忌着殿中还有其他人在场,恐怕早就拿着根手指头戳她小脑袋,想要瞧一下里面装的是什么。 “人家好端端地大喜之日.你在胡闹什么!要不是御林军及时赶到,你是不是还得要将人家夫郎给抢回府上。”跪在地上的何朝歌也不为自己辩解,只因此事错的本就是她。 她不辩解的模样,却成了宋谢临为她出头的理由:“陛下,此事归根结底错的都是草民,要不是草民之前和殿下闹了矛盾,也不会让殿下误以为府里出嫁的是草民,而非草民的弟弟。” “而且…殿下对于此事完全是不知情的,要罚您便罚草民一人就好。” 未曾想过他会将过错全部揽过去的何朝歌心下感动,嘴上却道歉:“错的是儿臣,不关他的事,若是儿臣能再细心一点,或者是同其他人打听一二,也不至于会闹出今日之事。” “母皇要如何罚儿臣,儿臣都无半分怨言,唯有此事不管轩宝的事。”大女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将小男人牵扯进来算什么好女人。 “好了。”见到他们两个都争相将罪过往自己身上揽的慕容忧虽知此事只是一场乌龙,却不能不罚她,否则如何给天下人树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此事错在你们谁,朕自然明白,朕记得你们二人在三月份就会完婚,可对。” 闻弦歌知雅意的何朝歌立即回道:“回禀母皇,是的。” “既然如此,朕就罚你们二人等下亲自前往张府赔礼道歉,直到完婚之前都禁止踏出府内半步,小七便罚俸一年,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儿臣(草民)领罚。” 第54章 酒香 因为这场乌龙,他们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一点。 只不过在她想要和他说些什么解释的话,却换来了对方的一声冷哼与那渐行渐远的背景。 罢了,现在他的气能消一点便已是极好,至于其他的,须得一步一个脚印。 她今晚上送过去的一盆胭脂马蹄莲他倒是收了,只不过还吐槽了一句送花都不懂得有情趣一点。 晚上,他们四人围在正厅吃饭的时候,赵瑾玉突然问了年糕一个问题。 “年糕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啊?”正用手抓着炖得软糯的粉蒸排骨在啃的年糕先是愣怔了一下,才眨巴着眼睛回,“无论是弟弟妹妹,年糕都喜欢。” 前提是他们不能抢走娘亲对她的宠爱,要不然的话,她一个都不喜欢。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说起孩子了。”用绢帕帮年糕擦去嘴边污渍的何朝歌又加了句,“现在府里有年糕一个孩子便好,再多一个我担心你们照顾不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而且府里就年糕一个孩子,难免她看见其他人有弟弟妹妹,不会跟着羡慕。”赵瑾玉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斜睨了眼一直低头吃饭,且默不作声的刘语茶。 “年糕才不会羡慕呢,年糕有娘亲就好了。”再说了弟弟妹妹这种生物又不能吃,有什么好的。 许是她与宋谢临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伺候的冬梅和苦夏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上头的吵架,哪一次折腾的不是下面。 趁着黄昏微醺,余晖未散,正在园中修剪山茶花枝的何朝歌听到四皇姐派人给她送了东西,便顾不上修剪一半的花枝往前厅走去。 当她拿起这坛分量不小的虎骨酒后,疑惑地问道:“这酒,当真是四皇姐送来的?”为什么她就这么不相信呢? “小的怎敢欺骗王爷,我家殿下还说了,最近天冷,七殿下在睡觉之前可适当饮用一小杯养生酒,好暖暖身体。”至于这酒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功效,哪怕是给她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说的。 既然是四皇姐送的,她又怎好拒绝:“这酒本殿收下了,你回去后,记得向四皇姐表达下本殿的谢意。” “小的自然明白。” 等送酒的奴婢离开后,何朝歌不禁好奇地打开了那封住酒坛口的红布,井从里面倒了一杯出来尝下味道。 颜色是纯正的琥珀色,入鼻间带着一丝红枣,枸杞发酵后的绵绵甜醇香。 入口柔绵,又带着一丝清冽甘甜,香气溢于口腔却又缠于舌尖久久未散,通过喉咙进入五脏六腑后便觉得通身泛起了暖意。 喝了一杯后便觉得身体泛起暖意的何朝歌,也没有喝第二杯的打算。 正当她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却感受到小腹处突然涌来一阵暖流。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点儿暖意非但不见消散半分,更带着霸道的燎原之火席卷她全身。 这种熟悉的感觉,她一个吃过猪肉的人,又怎能不清楚!!! 守在门外的苦夏在听见屋里屏风倒地的声音,立刻担心的推门冲了起来,也正好看见了蜷缩在地上,脸颊,脖间皆泛着不正常酡红的何朝歌,以及放在檀木桌的一坛子酒。 “殿下,你怎么了?” “可是四王爷前面送来的酒有什么问题,小的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当她想要搀扶她起来的时候,却被何朝歌侧身避开。 井听见她咬着牙,吩咐着:“没什么,去请刘侧夫过来。”许是体内温度过高,使得她将室内窗牖全部打开了也不见得能好受一点,她更想不到这酒效如此霸道。 “务必要快。” “诺。”一看便知王爷身上发生了什么的苦夏也没有耽搁地跑往落梅院,不料在半路遇到了提着食盒的赵瑾玉。 “苦夏姐姐,你跑这么急的是要去做什么?” 苦夏见到拦住她去路的赵瑾玉后,连忙解释道:“殿下让我去请刘侧夫过来一趟。” 闻言,赵瑾玉眼珠子骨碌一转,担忧不已地捂着小嘴:“啊,这大晚上的,嫂子怎么突然想起要请子川哥哥过去,是嫂子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虽说这位小叔子同王爷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井不代表她就要将全部事情都托盘而出。 见她一脸为难,他便化身为贴心小花:“不过子川哥哥现在正在洗澡,苦夏姐姐找他的话,可能要等一下。” “好的,多谢赵少爷告知。” “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苦夏姐姐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来得及。” 眼睛暗了暗的赵瑾玉见她走远后,马上加快脚步的往疏影院跑去。 大晚上的女人需要男人,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有什么。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嫂子居然放着他颗甜美,可口的糕点不享用,而选择去啃那块又老又无趣的枯树皮。 这对他而言,又怎能忍! 来到疏影院的赵瑾玉见着里头的灯都熄了,就连推门进去的动作都格外的轻,生怕动作再大一点就会惊到她一样。 等他像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钻进来后,便听见了一道带着压抑情欲的暗哑声音至小梅花屏风后响起。 “过来。” “嫂子?” “把衣服脱了,到屏风后来。” 一听,他便心生欢喜地将内撘外衫脱了个光,又像是一只小泥鳅钻进了放下秋香色丁香花帷幔中。 紧接着下一秒,一具滚烫的身体也跟着贴了上来,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正是嫂子,亦连身体也跟着软成了一团。 “嫂子,是我,我是瑾玉。”哪怕他知道现在的她肯定有些意识模糊了,可他还是想要告诉她。 “我知道。”眼底充满色欲的何朝歌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她只知道她现在最大的感受便是热。 得到了回应的赵瑾玉更趁火打铁地追问:“那嫂子喜欢瑾玉吗,瑾玉伺候得嫂子舒服吗?” 井不想回答的何朝歌,唯有以唇封住他喋喋不休的问题,也好让耳边清静一些。 后面急匆匆赶来的刘语茶在听见屋内少年不曾遮掩的娇吟,完全大暗的房间,便知道他来晚了一步,否则岂会被那小人给捷足先登! 屋内的赵瑾玉就像是为了刺激他一样,不断的放声歌唱,嘴里还不时往外吐出一些惹人面红耳赤的话。 今夜的刘语茶一直守在外面没有离开,更近乎自残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直到鸡鸣破晓,才带着抓得一片血肉模糊的掌心离开。 随着一缕浅金晨曦透过窗牖洒入内,照得室内情愫如云雾流转。 折腾了大半宿,且满脸写着餍足的何朝歌才幽幽转醒,等她见到躺在怀里的是正睡得脸颊泛红,眼角还残留着泪痕的赵瑾玉,而非是刘语茶。 竟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开,话里也带上了几分寒意:“你怎么在这里?” 被动作给惊醒的赵瑾玉也跟着睁开眼,眼眸含雾的解释:“昨晚上瑾玉是过来给嫂子送碗安神汤的,谁知……”有时候,有些话只适合说一半,剩下的就留给他们浮想联翩。 井不理会事情前因后果的何朝歌伸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同先前一样:“嗯,你先起来。” 可她的话,他像听不懂似的,一双手更搂着她的胳膊不放,自卑又委屈:“瑾玉深知自己出生卑贱比不上宋公子,但瑾玉却是真心喜欢嫂子的。” “瑾玉和嫂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井不是想要求什么名分,只是想要让嫂子明白瑾玉的心意而已。瑾玉也知道嫂子再不过就要迎娶宋公子为正夫,骤然如此,瑾玉竟还是贪心的想要让嫂子的心里留给瑾玉一点位置,哪怕那个位置堪比一只小猫小狗,瑾玉都能开心得冒泡。” 她的心不是石头筑成的,遂温柔的抚摸上他散落的鸦青发丝,“我不会不要你的,忘记了我是你的嫂子,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吗。” “真的吗?”可他想要做的,不是小叔子,而是正夫之位! 没有回答的何朝歌选择亲了他额间一下:“你先在我房间睡一下,昨晚上是我累到你了,要是你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吩咐小厨房给你准备。” “瑾玉没有什么想吃的。”赵瑾玉见她要起身离开,马上拉着她手腕不放,“嫂子能不能陪瑾玉再待一下。” 本想要拒绝的何朝歌对上他带着期待的目光,又回想到昨晚上发生的事,只得心软的应下。 只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在二人未曾着衣的清晨,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难免不会引来天雷勾地火。 等何朝歌离开.房间后,已是时值正午,在见到那脸颊泛红且抱着软枕睡得香甜的少年,特意嘱咐了厨房给他熬一盅鸡汤补补,又不让其他人过来吵到他。 在她离开后不久,刘语茶也跟着推门走了进来。 走至屏风后,正与侧身躺在床上,且撑着脑袋的赵瑾玉四目相对。 “哟,这不是子川哥哥吗,怎么大早上的就过来的,你就不担心不小心撞见瑾玉同嫂子在床上颠鸾倒凤的场景吗。” 随着桃梨闹春风的三月一到,也到了杏闱揭榜那天。 今天的刘语茶起了个大早,还穿上了一件喜庆的大红衣袍,井少见的化了一层淡妆。 来到正厅,见到等他吃饭的三人,微咬着下唇,说:“妻主,今天是我胞妹出成绩的日子,妻主可以和我一起……” 第55章 大婚 “这件事哪怕不用子川哥哥说,嫂子都安排好了,现在就等着前去看榜的仆妇回来。而且子川哥哥的胞妹要参加科考一事,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们都还是从其他人嘴里知道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子川哥哥当我们是外人呢。” 自从那日的温存过后,赵瑾玉更是毫不避讳他们二人间的亲昵关系,有时候更会在夜里,内里只着薄衫的跑到疏影院。 奇怪的是,府里的事却没有传出一星半点儿的风言风语。 “妻主,子川从未这样想过,只是子川担心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锦绣同妻主的关系,难免不会在后面为了讨好妻主,而故意对她放了水。”刘语茶听到他的斥责,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却又时不时抬眸望向何朝歌。 “好了,先吃饭先,有什么等吃完饭后才说。”何朝歌让他坐下后,又给他舀了一碗黑豆小米粥。 “我前面已经派人请小姑子来府里一趟,你现在要做的便是等。我知道你的顾虑,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便和你说起这件事。” 虽说科考最讲究的是公平公正,可有时候身后有帮衬的,总会比两袖清风的书生多几分优待。 “嗯,谢谢妻主。”接过黑豆小米粥的刘语茶见她没有生气,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意。 不满他们说话而冷落自己的赵瑾玉夹了块黄金蛋饺进她碗里:“嫂子,今早上厨房做的煎蛋饺好吃,嫂子得要尝一下。” “这个芋头包也好吃,娘亲吃。”一旁的年糕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徒手抓了个包子进她碗里。 刚退房的如意客栈大门外。 此时捏中手中信笺的刘锦绣才得知哥哥找到了当年坠崖后,并未身死的好友,就连他现在也住在她的府上。 展开信,一目十行的看着里面所言,只觉得天方夜谭,要么就是她哥真的傻了。 即便如此,她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信纸上标明的地方。 但当她真的站在七王府大门外的时候,竟觉得刘语茶疯了就算了,难不成连她也要跟着疯吗。 毕竟七皇女可是当今庆帝最宠爱的女儿,她那位自小双亲皆亡的好友又怎会同这等大人物扯上半点儿关系。 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紧闭的朱红大门正好被人推开,随后伴之清风传来了一句。 “锦绣,是我!” 听到声音转身回望的刘玉香对上已经焕然一新的大哥,竟是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看见大哥身边的好友,终是湿润了眼眶,唇瓣翕动中喊了一声。 “照影。” 不远处的何朝歌在见到刘玉香后,脑海中被黑箱子封印的记忆隐约有了松动的迹象,却又没有到打开的地步。 因为刘玉香是刘语茶的胞妹,何朝歌便邀请她在府上做客,并吩咐管家收拾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小院以供她居住。 却被不愿麻烦他们的刘玉香给婉拒了,用的理由是晚些要同几位好友到山上小住几日,同时,前面跑去看杏榜的管家也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人未近,声先至的喊着。 “中了中了!刘女君中了探花。” 中了举人都相当于有了半官之身,更别说探花郎。 刘玉香在吃完饭离开的时候,倒是头次去找了刘语茶。 因为他们兄妹两人要说话,就连屋内屋外伺候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大哥,照影怎么突然成了七殿下,这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对于她为何会失去记忆一事,却没有人要提起的意思。 “此事说来话长,就连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她现在还活着,便是极好的。”否则现在的他,说不定还像一具行尸走肉。 刘玉香也因为这一句变得有些沉默。 直到过了许久,她才轻叹一声道:“我听说照影再过几日就要娶夫了,娶的那位公子还是出身名门。要是大哥你在府里受了委屈,记得来找锦绣。” 虽说她一向看不起这个懦弱,且没有主见的哥哥,但是流淌在血液里的羁绊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妹妹放心就好,而且那位宋公子我曾远远的见过一次,瞧着不像是那种不好相处的。”其他人在如何,不都比府里那位居心不良,表里不一的赵瑾玉不知好上多少。 大婚前夕,一直不吃饭的年糕拿着白瓷勺在戳着碗里的肉丸子,人也像一棵被寒风暴雨摧残过的小白菜。 在她看着娘亲夹到她碗里的蒸豆腐,这才闷闷地抬头:“娘亲,你以后要是有了新的儿子跟女儿,年糕还会不会是你的心肝小宝贝。”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的何朝歌放下竹箸揉了揉她的头发:“年糕一直都是娘亲的小宝贝,永远都不会变。” “真,真的吗。” “嗯,娘亲什么时候骗过年糕了,要是年糕不信,我们拉钩上吊好不好。”她本意是哄她的,谁知被哄的人当了真。 何朝歌看着她伸过来的小肉手,伸出小尾指与她拉钩,盖章。 可年糕仍是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哪怕娘亲给年糕找了新爹爹,年糕也要做娘亲心里的第一个小宝贝才行,要不然的话,年糕会生气的。” “年糕一直会是娘亲心里的小宝贝,无论是谁都取代不了的。”丈夫是丈夫,孩子是孩子,二者她一向分得很清。 她的这句话,也哄得年糕开心了,就连晚上都缠着要和她一起睡。 第二天是个大好的晴天,杨柳枝上又跟着新冒了好几枝绿芽,雪白绒毛附在上面,宛如洒落冰霜。 府里嫡子出嫁,嫁的还是当今七皇女,以至于这排场不但要大,更要足。 贴上双囍,檐下挂着红灯笼,不时有穿着红衣,鬓角带花小厮进进出出的竹浅苑。 绞好面,且化了新郎妆的宋谢临对着镜中少年露齿一笑,用手指蘸了点胭脂置于双唇间,问道:“大哥,你说我今天好看吗。” 男人最美的一天,便是嫁人的这天,他更不希望给她留下一丁点儿的不美好。 “我家轩宝哪天都好看,又属今天额外好看,等下肯定能让七殿下看得移不开眼睛的。”宋谢远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睛看着镜子的二人。 恍惚间才发现,一转眼,那个自小喜欢哭鼻子跟在他后面跑的弟弟也要嫁人了。 “大哥就喜欢说这些话来取笑我。”可他就是喜欢听这些话,无论如何都改不了。 前面刚嫁人不久的宋思远也跟着打趣起来:“大哥说的可全部是真话,哪里是取笑。” “而且三哥哥那么好看的,保证能让七殿下见到了就移不开眼。” 在他们兄弟几人的说笑打闹中,吉时与迎亲队伍也到了。 盖上红盖头的宋谢临惯例由府里大姐背出去,这一路上还不能脚着地,要不然就容易落了喜气。 人被放进花轿的时候,本想要偷偷看她一眼的,却因为盖着红盖头,纵然他瞪得眼睛都酸了,入目的仍只有一片艳红。 不给看就不看嘛,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喜轿吹吹打打的沿着长安绕了一圈后,抬着的轿子方才落地。 刚往嘴里塞了颗去籽红枣的宋谢临便听到了落轿,还请王爷踢轿将新郎抱出来,以至于差点儿没有被一颗红枣给呛得咳嗽起来。 随着轿帘被掀开的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声,在她将他拦腰抱起的时候,他的双手也跟着搂住了女人的肩膀。 强忍着羞涩,问:“我会不会很沉啊。” “不会,而且我还觉得你太轻了,得要多吃点才行。”为了彰显她话中可信度,她还抱着他往上掂了掂。 更吓得宋谢临圈着她的脖子紧紧不放,娇嗔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快要吓死我了,要是我真的摔下来了怎么办。” “我哪怕是让我摔了也不会让你摔的,而且大喜的日子里说那个字也不吉祥。” 等何朝歌抱着宋谢临在喜公与旁人祝福的话语中跨过火盆,来到宾客满座的正厅中,这才放下了怀中人。 端坐在高位上的慕容忧看着这张与那人相似的脸,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点点微红。 紧接着响起的是那:“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三,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礼成后的宋谢临被送进了洞房,何朝歌却要到外面应酬。 说是应酬,实则上是被他们联合起来灌酒才对。 好在今夜没有人来闹洞房,却也正合了他们的意,就连赵瑾玉与年糕,乃至是刘语茶今天都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燃着龙凤双红喜烛,四处皆贴囍描艳的喜房中。 手上捧着一颗红柰的宋谢临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她后,越发觉得头上戴的金簪玉钗沉甸甸得难受。 而且这人要是再不回来,他的脖子指不定都得要被压断了。 正当他控制不住想要将头上的发饰给拆下来时,紧闭的房门终是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来人的脚步声停到他面前,压低嗓音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不晚不晚,还有你快点掀盖头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饿。”少年的话里,还带着几分催促。 没有说话的何朝歌,有些手心发汗的取过放在绣金凤红绸上的垂喜如意秤挑开少年头上喜帕。 随着红浥鲛绡落地,一人眼中呈现的是惊艳,一人是羞涩。 四目相对间,化了艳丽浓妆的少年娇羞不已,嗓音甜糯地唤了一声。 “妻主。” 第56章 断崖 红烛绰约,灯影迷离下,越发衬得眼前少年恍如画中谪仙。 “轩宝,你今天真好看。”她话是发自肺腑的夸奖,且不带一丝虚假。 “瞧你这句话说的,好像我哪天不好看一样。”既然他都嫁给了她,那些小脾气自然也跟着冒了出来,“还有你快点把我头上戴的这些东西给拆下来了先,你都不知道有多重。” “这便来,要不是你嫌重,我都还想再多看一眼。”何朝歌先是将他头上戴的金簪玉衩取下,又拧了条热毛巾给他卸去脸上妆容,好露出那张白嫩嫩的小包子脸。 在她转身给他端来一碗汤圆解饿的时候,她的手腕却被少年拉住,转头对上的是少年红如三月娇桃的芙蓉面。 并听见他没头脑地问了一句:“你以后会一直喜欢我吗,照影。” “好端端的,为什么问起了这个。”以至于她抚摸他发顶的动作都跟着停顿了下。 “因为我想听嘛。”捧上她脸颊的宋谢临撒娇道:“所以你说你喜欢我,好不好嘛,妻主。” 少年的尾音拉得又长又魅,活像带着绒球的钩子挠得人心发痒,一只手更不老实的在她锁骨处打着圈圈,绕着弯弯。 “我自是心悦于你,若非心悦,又岂会与你三生缘缔海之东,两筱无猜志亦同。” “哼,这还差不多。”宋谢临附在她耳边,偷偷地来了一句,“我也是心悦于你的。” 今夜疏影院的烛火亮了一夜,府里另外两处同样是亮了一夜,偶尔还能听见里头瓷器砸碎之声。 月影星疏之下,柳条趁夜抽枝,直到天亮来临,方才收回了舒展柳枝。 起了个大早,穿了件素锦月白直襟长袍的赵瑾玉着了花钿,点了胭脂,抹了珍珠粉的坐在饭厅中,频频往门外看去,且不满道:“嫂子和宋公子怎么还没来吃饭,就不担心这菜凉了怎么办,还有宋公子也真是的,明知道嫂子身体不好,还缠了她那么久。” 哼,一个名门贵族怎的就养出了这种不知廉耻的哥儿,也不担心丢人现眼。 “慎言,而且你得要改口了。”更意外的是刘语茶竟搭理了他。 “慎什么言,我说的是真话又不是什么。”想要他改口,凭什么! 也在这时,苦夏来到了正厅,并说道:“主君说他今早上和殿下在房里用膳,就不过来了,还让公子与刘侧夫不必在等他们。” “哼,宋主君好大的架子,这一来就想要给我们来个下马威不成。”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忘了他在府里仍是年糕小叔叔,而非府里夫郎的身份。 “这个,想来是殿下与主夫新婚燕尔,这才黏了一点。”苦夏尴尬地笑笑,又加了句,“主夫来的时候,还吩咐小的,麻烦赵公子晚点和他对接一下府里的账本。” 这当家做主的来了,府里中馈自然得要换了个人来把持。 “哼。” 赵瑾玉本以为今早上就足够令他晦气了,谁知道后面还有更晦气的等着他。 等他带着年糕从外面购物回来后,正好迎面撞到正愁眉苦脸,且脚步匆匆的管家。 “李管家,你那么急的是打算去做什么?” 突然被人唤住脚步的李管家见到他的时候,脸上表情瞬带谄媚道:“回赵公子,是主夫现在有事让我们府里下人都到后院一趟,说是要认一下府里各处管事,也好交接清楚府里中馈。” 脸色忽而变黑的赵瑾玉听完管家说的话,竟连其他的都忘了,直接奔往后院跑去。 等他跑来后院,便见到府里的下人有一大半都挤到了小院中,最前面的正是拿着账本,旁边站着两个仆夫的宋谢临。 嘴巴比脑子先一步有所行动:“宋谢临,你想要做什么!” “我一个管理后院的王夫能做什么,只不过是要趁机清理府里的一些腌臜事罢了,反倒是赵公子那么大火气做什么,难不成本君还不小心动了你的蛋糕不成。” “本君更记得,现在的赵公子怎么也得要喊我一声姐夫才对。”坐在院中太师椅上的宋谢临刻意拉长了语调,目带讥讽,“难不成赵公子迟迟不叫本王夫做姐夫,是因为心里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立马堵得赵瑾玉消了声。 甚至此时的他还不能反驳,否则就会给其他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偏生现在嫂子又不在家! 而他们的新婚蜜月还未度过几日,边关便发生了灾害,庆帝特派何朝歌前去处理。 说是派她去处理,只不过是为了给她镀上一层金罢了,只因同行的还有户部张大人,礼部王大人,他们三人对于农害一事皆有过处理经验。 就连起初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想必打的主意便是先斩后奏。 夜镀银华,霜降点绛柳的夜里。 推门进来的宋谢临在看见收拾东西的何朝歌,目光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闻言,正将书塞往包裹里的何朝歌眉头微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我更知道我说出去的话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嘛,路上也能相互有个照应。”少年望向她时的目光是诚恳,坚定的。 “不行,此次路途遥远,而且我也舍不得你跟我在路上受苦。”其他的她都可以答应,唯有此事不行。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吃苦。”宋谢临想了下,又加了句,“而且我们才新婚没多久,我更舍不得和你分开。” “再说了你不在府里,我一个人待着怪没意思的。哪怕你不带上我,信不信我到时候偷偷跟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何朝歌是相信的,因为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翌日。 他们是在天微微亮的晨曦时分出发的,在赵瑾玉知道她前往边境一事时,马车早已离了长安,且踏上了官道。 一路上都风平浪静的,直到第四天经过了一处长满青藤,堆满残石的山脚下。 他们正打算加快速度前往下一个城镇时,谁知道会在半路遇到劫道的土匪。 人数粗粗一略大概百十来人,数量对上他们虽不占优势,可虱子多了,哪有不咬人的。 为首的高壮女人驾马上前,目如鹰隼的扫向中间那辆马车,鼻间冷哼道:“想不到老娘等了几个月,终于等来了一只肥羊。” “等宰了这一只大肥羊,姐妹们又能在外面潇洒上个把月了。” 见到那群拦路山匪,其他人的反应皆是下意识地护住最中间那辆马车,嘴里喊着:“保护殿下!” 也在此时,掀帘露面的何朝歌一度晃花了他们的眼,脑海中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句,“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 若非她的身上有着在明显不过的女性特征,其他人恐还以为是哪个男扮女装的美娇郎。 “老大,这女人长得可真是漂亮。”骑马在右的高瘦女人贪婪地扫了她一眼,脸上露出的腥臭表情惹人厌恶。 并不理会他们嘴里污言秽语的何朝歌轻拍了下宋谢临不安的手背,又取出挂在马车边,由黑铁木打造的弯月长弓,双眸泛寒的搭上三支赤蓝羽箭。 红唇轻启,冷嗤道:“竟然几位出门没看黄历,本殿今日就替天行道一次。” 她狂妄的一句话响起,两伙人马立刻指剑混战。 奇怪的是,没有谁往中间那辆马车靠近,也不知是因何。 正当何朝歌拉弓至满月,手中羽箭铮铮破空而响的那一刻,拉车的马不知因何受了惊,前蹄高扬,仰头嘶吼一声就拉着马车朝前狂奔。 离马车近的人第一反应便是躲开,而不是制止。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车的马只留下了一个带着滚滚硝烟的背景。 本以为马会拉着他们驶上官道的,谁知在半路异变突生,带着他们硬生生奔驰往一处白雾缭绕,山路陡峭的断崖中。而身后那些想要追上来阻止马车的人明显赶不上来。 在何朝歌挥剑砍掉车辕的那一刻,已经太迟了,就和上一次一样。 可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她却完全不知情,只知道她再不制止这辆马车,危! 马车即将坠落断崖的那一刻,返回马车中的何朝歌将毛毯胡乱的朝宋谢临身上裹去,紧接着在她将他推出去的下一秒。 她连马带着马车一同迈进了迷雾笼罩不见底,四周山野茫茫的断崖之地。感受着寒风拂过脸颊,肆无忌惮地亲吻,拥抱着她。 裹着绒毯在洒落尖石,粗土地面上一连打了好几个的滚的宋谢临在反应过来时,见到的只有马车带人坠崖的一幕。 以及他双目猩红,撕心裂肺的:“何朝歌!” “你要是死了,信不信我马上改嫁!” 男人带着哭声,愤怒的话正随着风传入她的耳边,她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唯有身体像失重的风筝往下坠落。 也在这时,解决了诸山匪的人也赶了过来,伺候的岫烟红着眼眶的将愣怔在地上的宋谢临扶起。 为首的张大人先是快步来到崖边估算了一下崖底到上面的距离,又观察了周边地形,随后吩咐其他人速度的到崖底下搜人。 若是七殿下真的在半路遭遇不测,即便他们完美地完成了交代的任务,也必定讨不了一个好。 只因七殿下在庆帝的心里位置,远大于其他几位皇女。 第57章 陈年旧事 好在断崖下面是一处小水潭,此次的她非但没有摔死,更因祸得福地将堵在脑袋里的那块淤血给撞开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肩膀处皆挂着蓝苔的少年,以及旁边面带担忧的一干官员。 张了张嘴的何朝歌想要说些什么让他安心的话,话未从声带发出,反倒是她两眼一翻的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后,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大床上,旁边是趴着草席垫,且睡得不怎么安稳的宋谢临。 尚未等她张嘴说要喝水的时候,本在小恬中的宋谢临也倏然睁开了眼,并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过来。 “慢点喝,要不然容易被呛到。” 并未伸手接过茶碗的何朝歌选择就着他的手喝,等喝了几口白开水滋润喉咙后,干涸的嗓子眼方才稍微好受一点。 又想起什么的问道:“我昏迷了多久?其他人呢?” 唇瓣微抿的宋谢临先是帮她掖了下被角,又在她身后垫了块软枕,才回:“你自从那天晕倒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我怕耽误边境灾情,便先让张大人他们先行一步,我们过几天再出发。” 一个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一个是尚不知多久会醒来的人,两相对比之下,情况的严重性高下立见。 他想了下,又加了句:“这是距离断崖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我前面也找过大夫给妻主看过了,说是只要等妻主醒过来后,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我了。” “你我两人本就是夫妻,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我之前不是还和妻主说过,你要是再跟我说‘谢’这个字眼,我就真的会对你生恼了吗。”说完,还佯装生气的撅起了那张红艳艳的小嘴。 “嗯,你说得极对”。凑过去亲了少年脸颊的何朝歌,眉眼弯弯地保证道:“这次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哼,你还想有以后。”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她身上有伤不太方便移动,就连吃饭都得由宋谢临端进来喂她,好在她解手的时候不需要他代劳,要不然分分钟钟能羞得她直接健步如飞。 而她也在这几天中了解到,他们所处的村庄名唤如意村,寓意平安如意,顺遂一生。收留他们暂住的是一户姓刘的人家。 因为妻主最近几天在城里做活,家里就只留下刘老伯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家里忙着春种。 吃完饭后的三人因为睡不着,便来到了院中赏月。 说是赏月,可今夜天公不作美只有疏星几颗,唯不见半分清辉月影。 赏了一会儿星的何朝歌见他不断冷得搓手哈气的时候,突发奇想地问:“你要不要吃烤红薯。” 少年一听,眉眼弯弯地喊了声“要。”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柴火和红薯过来。”她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厨房旁边还堆着不少红薯,而在深夜之中,也最适合烤红薯煨栗子取暖不过。 他们嫌厨房过小,便决定在院中烤红薯,也顺便赏着那稀稀疏疏的几颗星。 坐着小马扎,双手捧着脸颊搭在膝盖上的宋谢临总时不时地会问一句:“妻主,这红薯还有多久才好?” “马上就好了,而且吃半生不熟的烤红薯容易导致虚拟内存溢出过多。” “好嘛,可我闻到他们的香味都飘出来了,是不是准备好了。”他说话的时候,还用放在旁边的小树杈子戳了戳埋在灰土下的烤红薯。 “嗯,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下就好了。”她说话时的口吻,像极了在哄骗小孩。 许是他们烤红薯的味道过香,或者是其他人都睡不着,便都跟着摸了过来,围着火堆吃着甜甜的烤红薯。 有时候这人一旦多了起来,八卦与闲聊也会紧随其后。 不知是谁突然说起了一件当年往事:“说来,三年前也曾有两位公子来老夫这里借宿过,其中一个公子长得就跟画里的仙人似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女君娶了这么一位好看的夫郎还不懂得珍惜。” 听到这些,正往红薯上浇蜂蜜,用勺子挖给宋谢临吃的何朝歌瞬间来了几分兴趣:“老伯说的那两个公子,难不成逃难来的?” “诶,还真的让女君猜对了,只不过可惜那位长得像仙人的公子了。”刘老伯叹了一口气后,才接着说,“要是那位公子能熬得过去,指不定现在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就连那孩子,嗐。” 刘老伯的话音刚落,便被另一个年轻点的男人反驳道:“那个男人本来是能熬过去的,谁知道后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导致血崩而死,就连那个孩子也被抱走了。” 不知为何,何朝歌听着他们嘴里说的人物,竟下意识地将他们同府里的赵瑾玉,年糕给对应上。 以至于她忍不住想要询问关于那两个人的更多信息,可得来的都是支离破碎的,不完整的。 时值夜深,她的满腹疑问只能咽进肚里。 察觉到她不对劲的宋谢临在睡觉的时候,躺在她怀里,问她:“妻主,你是不是怀疑当初逃难到这里的是赵瑾玉他们。” 对于年糕的生父,他的感情是复杂且嫉妒的,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没有回话,只是抚摸着他的后背。 本来他们第三天早上就要离开这里的,却因为昨晚上听到的那点儿片段,何朝歌便决定再多留几天。 有些谜题藏在心里久了,难免不会变成一块心病,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祛除这块心病。 晨起的何朝歌推开厨房门,见到正在蒸馒头的刘家大哥,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问出了口。 “刘公子,你还记得当年为那位公子接生的是谁吗?” 正往灶炉里塞着柴火的刘椽听到女人的说话声,随之望过去后,只见门扉旁正站着一个身着青葱色靡子长裙,随意挽就随云髻的女人。 不知为何,他带着点微黄的脸陡然暴红,更忘记了爹爹嘱咐过他的话,回道:“我记得为那位公子接生的是张产公,不过张产公前些年就跟着女儿回城里住了。” “张产公吗?”嘴里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的何朝歌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也没有久待的转身离开。 并在当天启程前往县城,只因有些事适合赶早。 他们来到张产公居住的地方时,正巧碰到了他要出门。 并不想继续耽搁太多时间的何朝歌直接上前询问:“你还记得三年前,有一对逃荒过来的兄弟吗,那个怀有身孕的大哥还是你帮忙接生的。” 突然被一群人给围住的张产公害怕得将菜篮子抱在怀里,眼神闪躲道:“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做什么!而且你们说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我并非想要做什么,只是想要问你一些事罢了,只要你说了,这锭金子就是你的。”熟知人性贪婪的何朝歌将一锭金子放在男人粗糙干裂的掌心中,说出的话也像极了撒旦之言。 金钱在前,其他的都不重要的张产公接过金子后,先是犹豫的将金子放进嘴里咬了一下,方才同她说起了三年前的一桩事。 三年前确实有一位大着肚子的公子带着一位庶弟来到如意村,听说是在半路上遇到土匪,这才与家人走散的。又因为公子肚里月份渐大,便决定在此地等孩子生下来后在做打算。 他们在接触中也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公子家的情况,原来他们是在家道中落后,打算前往岭南投奔亲戚的,却又不小心在路上遇到了山匪,至于更多的,他们倒是嘴严得一句话都不说。 几天后,公子动了胎气,请了当时还住在村里的张产公过来接生,生出的是一个女儿,且父女平安。等张产公抱着孩子去洗澡后,公子的弟弟却走了进来。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因为他离得太远听不真切,只知道等他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孩子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刚生产后不久的公子因为大出血走了。听说死的时候眼睛瞪得极大,身下的木板也被抓出一条条血痕。 在他们将那位公子下葬后没多久,带着孩子的少年也消失了。就连那位公子锁骨上方有一颗红痣的特征也同赵璎珞对得上了,以及年糕的年龄。 “当初那位小公子走的时候,还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不要将此事说出去的。”直到今日,张产公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仍觉得后背发寒。 他更有种预感,若是他不答应,说不定那时的他早已成了一具凉尸。 纵然何朝歌在不愿相信,但当真相赤.裸裸摆放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又容不得她不相信。 她最想不到的是,璎珞居然是被带着年糕,从千里之外逃来投奔她的赵瑾玉给…… 或许是真相难以令人接受,导致她一口血涌上喉间,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阵发黑。 在她醒来,便发现她正躺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中,脑袋下枕着的是少年的大腿,鼻间缠绕的是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竹渺清香。 “醒了,妻主可要喝点水?”许是他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她,就连嗓音里都带着哑,人也比前些天要消瘦不少。 闻言,何朝歌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问道:“现在的我们是在去往边境的路上吗?” “嗯,妻主不渴的话,可要吃点东西。” 这一次的何朝歌没有拒绝,何况她是真的饿了。 接下来,前往边境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第58章 有孕 接下来,前往边境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每当宋谢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话安慰她的时候,却发现那些话像是被卡在了嗓子眼一样难受。 “要是你难受的话,你可以靠着我睡一下,虽然我帮不了什么。”他想了下,又加了句,“我走的时候,派人将他带回来了,想着他在如何也不愿意孤零零的待在异乡。”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还有让我代替他跟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轩宝。”眼眶泛着少些微红的何朝歌放下掀帘眺望远方的手,随后抱着那装着黑瓷鎏金骨灰盒靠着车厢内壁,缓缓阖上眼睛。 “这只是一点小事而已,而且他肯定也很想回到你身边。” 等他们来到边关的时候,才知道张大人早在半个月前到了,且处理了边关发生的蝗虫蚁害。 也给了她更多胡思乱想的空间。 或许是因为她的心里藏了事,以至于那么久了,就连一封家书都没有寄回去,更不知道如今的府里早已是乌烟瘴气。 长安,七王府。 赵瑾玉自从何朝歌带着宋谢临前往边境,不带上他的时候,便独自生了许久的闷气,就连府里伺候的下人皆是小心翼翼得不敢行差踏错,生怕会成了下一个被发买出去的人。 最近他还发现他的月信推迟了好几天都没来,之前也从未发生这种情况,更别说现在闻见了那些过于油腻的吃食,香味过浓之物都会觉得反胃。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也不敢再耽搁的派人请了大夫前来。 一诊,果真查出他有了临近一月的身孕,不过因为月份尚浅,要不是多诊几次,恐连大夫都看不出来。 坐在小胡凳上咬着糖葫芦的年糕见到满脸笑意的大夫提着药箱走了,好奇地凑过来,问:“小叔叔是身体不舒服吗?” “小叔叔的身体没有不舒服。”伸手揉了揉她发顶的赵瑾玉想了想,又加了句,“要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小叔叔最近睡眠不安,才会请大夫过来的,知道吗。” 年糕虽不明白小叔叔为什么要她这么说,仍是乖巧地点了头。 “不过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娘亲之前明明说过不会扔下年糕的,骗子。”说完,还生气的咬了一口糖葫芦。 “因为你娘亲有了新爹爹,说不定就是你那位新爹爹不让娘亲带上年糕的,要是等他的肚里还怀有孩子后……”他向来喜欢说话留一半,因为他相信年糕是个聪明的孩子,肯定能猜得出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居住在落梅院的刘语茶则像是被其他人给彻底遗忘了一样,不过这样正合他心意,谁让他向来是个喜欢清静的主。 只不过当这人一旦静下来后,难免不会变得胡思乱想起来,特别是当清荷院静悄悄的,难保不会是那人憋着满肚子坏水准备作妖。 另一边。 眼见着边境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何朝歌也动了起身回京的念头。 傍晚吃饭的时候,宋谢临看着端上来的葱香手撕羊肉和辣煮鸡胸肉,忽觉得喉间一阵恶心上涌得要干呕,等抓起茶盏往肚里猛灌了好几杯水后,方才好受一点。 却也是受不住这个味的连连捂鼻挥手嫌弃:“这菜怎么做得那么的油腻,看着就酱油红赤的不健康。” 何朝歌看了一眼他说油腻的菜色,不都和以前差不多嘛。等将他说油腻的菜肴端下去后,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了一个令人欣喜的念头。 当即吩咐道:“去,快去请大夫过来。” “啊,我的身体又没有什么大碍,为什么要请大夫啊?”一头雾水的宋谢临满是不解。 反倒是在旁帮忙布菜的岫烟笑弯了眼:“自然是有好事发生,主夫要是吃不惯这些油腻的,我这就去吩咐厨房煮几道清淡的来。” “啊???”听他这一说,宋谢临觉得自己更迷糊了。 清淡的菜还未上,原本吃饭中的大夫便提着药箱赶来了。 等他将手搭在藏蓝色樱花绸软团上,大夫的手搭在他的脉象后,先是见她眉头紧蹙,随后松开,最后又带着点点笑意。 原本还处于云里雾里的宋谢临马上反应了过来,唇角弧度不自觉上扬。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王夫这是有喜了。”大夫将手收回,转身对何朝歌行礼的时候被她虚扶起来。 “此次辛苦刘大夫特意跑过来一趟了。”她将准备好的钱袋子塞给大夫后,又对其他人说:“恭贺王夫有孕,这个月府里人的俸禄皆翻一倍。” “恭喜殿下,贺喜主夫。” 在一句接着一句的恭贺声中,宋谢临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更不可置信的抓住何朝歌的手。 “妻主,我们两个有孩子了是不是。”听到自己有孕后,他嘴里的笑意就没有消过,那只手想要碰一下肚皮,又有些害怕。 “嗯,我们有孩子了,以后你可不能在像以前那样闹脾气了。” 突然间,何朝歌想到了年糕之前问她的那句话,又看了眼因为新生命到来而笑得有些傻气的夫郎,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妻主,该属于年糕的就是年糕的,我和孩子不会抢走属于她的东西,而且我现在嫁给了你,年糕自然也是我的孩子。”他懂得她的为难,才不愿意让她为难。 唇瓣翕动的何朝歌握住他的手,并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轩宝。” “我们两个是夫妻了,妻主要是在说‘谢’这个字眼,可就是不拿我当自家人了。”虽说他一开始也不喜欢年糕那个心眼多,心机又深的小孩,可在知道她的经历后,唯剩下可怜。 因为宋谢临怀有身孕,他们回去的时间虽没有变,赶路的速度却较比之前慢了一倍。 求的更不是速度,而是稳。 行驶在荒蛮平原上的一辆马车中。 抱着小碎花软枕的宋谢临看着她端来的玉米排骨粥,便闹脾气地将小脸一别:“我不想要吃这个,而且这个不好吃。” 尝了口味道的何朝歌觉得这粥煮得软糯香甜且不油腻,哪里有像他说的糟糕,遂道:“你自从怀孕后都没有怎么吃过东西,要是再不吃一点,身体怎么能受得住。” “而且这粥的味道我尝过了,并没有任何大问题。”说罢,她又舀了一勺给他。 “可我现在不饿,我不想吃。”最近天天都喝粥,哪怕在好喝也腻了。 “乖,听话,我们就喝一口好不好。”何朝歌生怕他以为,在她的眼中孩子比他还重要,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得要往下软个几分。 “等你吃完后,晚点我就让岫烟去拿你最近喜欢的盐渍梅子与杏梅干怎么样。” 宋谢临看着这快要戳到他脸上的银调花长羹勺,只能勉为其难道:“好吧,那我就只吃一口哦。” “好,我家轩宝吃一口就一口。”吃一口,总好过一口都没有吃。 她更知道男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了走上一趟,对于他的小性子皆是全权包容。 很快,在马车慢悠悠的行驶了两个多月,终在桃梨莺啼,垂丝海棠盛放的四月尾回到了长安。 在抵达长安的前一天,更不忘写信给府里管事。 本在后花园折花的赵瑾玉听到嫂子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奔房梳妆打扮,更将这三个多月的孕肚给显出来。 现在的他有了孩子,就相当于有了夺位的一张王牌。 随着马车轮子骨碌碌行驶到王爷大门前,何朝歌将垂落在少年脸颊旁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带着几分歉意道:“我现在要先进宫一趟,答应亲自给你煮粥的承诺只能下次了。” “好,那你记得要尽早回来。”他想了下,又加了句,“你要是离开太久,我和饺子都会想你的。” 饺子,便是肚里孩子的名字。 “放心,我不会待太久的,何况我晚点还要回来给你洗脚,给饺子讲故事呢。”捧着他脸,亲了他额间一下的何朝歌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脸颊,耳垂旁,不自觉地令他泛起一阵酥麻痒意。 “嗯哼,这还差不多。” 随着马车离开后,站在大门外的宋谢临才像是回过了神,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皮上,宛如一只斗胜的孔雀。 点了花钿,化了当下最流行的轻碾花心艳,颊贴半月靥,唇如六月牡丹娇妆容的赵瑾玉站在门外许久都不见嫂子,反倒是见到同样腹部微微凸起的宋谢临。 忍不住讥讽道:“这才出去几天,宋主夫怎的就吃胖了这么多,不知情的还以为外面的伙食就是比府里的好。” 并未理会他的宋谢临扫了眼他的肚子,眉心不自觉紧拢,掩于袖袍下的掌心因此抓得瘀紫成团。 那人却不见得会那么容易的放过他,只听见他再次出声:“怎么就宋公子一个人回来?嫂子呢?可别说是你刻意不想要让嫂子看见我们。” “小叔叔说得对,是不是你将娘亲偷偷地藏了起来,就是不想要让年糕看见娘亲。”原本躲在赵瑾玉身后的年糕也叉着小腰,跟着咄咄逼人。 而另一边,来到御书房的何朝歌因为庆帝正同其他几位大臣商量西北之事,便退出殿内在外等候。 在她盯得脚下白玉瓷砖快要冒出花的时候,她的视线中遂先出现了一抹绣着银枝边角的长袍,视线上移,则是何久临带着笑意的脸。 “七殿下,你我二人倒是许久未见了。” 第59章 耀武扬威 等何朝歌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幕沉沉,人约黄昏瘦。 见到疏影院前挂着一盏散发着橘黄色的菱花灯时,心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股暖意。 推门进来,见到的正是双腿盘膝坐在榻上,背靠软枕翻阅手中书籍的宋谢临。 许是他刚沐浴后不久,就连发梢处都还带着一点儿湿意,衣服也换上了宽松舒适,且没有任何花纹的素罗绸长袍。 少年听见门推动的响动,抬头间正好与她对视上,眼眸一亮道:“妻主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和饺子在你离开的时候有多想你。” “对不起,是我回来得晚了,为了补偿,我明天在家陪你一天可好。”何朝歌将前面路上买来的糖炒板栗拿出,先剥去坚硬的外壳,将金黄软糯的板栗递到他嘴边。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有卖,便给你买了一份,你尝下味道如何。” 眉眼弯弯地宋谢临就着她的手咬下,还状若无意地轻咬了她指尖一下,又在她将手缩回的时候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吃东西就好好吃,你就不担心我手脏吗。”扬起唇角的何朝歌将手收回,又忍不住戳了他因为吃着东西,而鼓起来的腮帮子。 他却不以为然地继续让她剥栗子喂他,偏生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老爱说话,“你要是手脏,你怎么舍得亲手喂东西给我吃,要是我和你的宝贝儿子吃出个什么好歹来了,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 “知道我会心疼还说出来,不过栗子在好吃也不能吃多,要不然吃多了容易上火。”何朝歌给他剥了几颗后便停下了手,目光停留在他凸起的肚子上,问,“为什么你就肯定饺子是个哥儿,不是姐儿?” “因为府里已经有年糕一个姐儿了,饺子要是哥儿的话,就真的应了儿女双全四字,还有他们都说儿子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轩宝也就想要一个。”若不是因为年糕,他怎么不希望自己生的是个女儿。 能明白他在顾虑什么的何朝歌揉了揉他散下来的发,又吻了他的发丝,“对不起,委屈你了。” “何来的委屈,再说了哪怕我真的有委屈,现在有妻主这句话后又怎会有委屈。”鼻尖有些泛酸的宋谢临搂着她的腰肢许久,才像是想起什么。 “妻主那么晚回来,肯定还没有吃过晚饭才对,正好轩宝也没有吃。” 知道他是特意等她回来一起吃的何朝歌,没有戳破他的那点儿蹩脚谎言。 吃饭的时候,不怎么有胃口,就一直扒拉着碗里米饭的宋谢临突然抬头问她:“妻主,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都知道说的是谁。 “我会将他送到山下的庄子里。”在如何,他也将年糕带到了她身边,这一路上也没有委屈过她。 “可是……”他的话未说尽,便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给打断。 “嫂子,我给你熬了盅人参鸡汤,你在路上舟车劳顿了好几个月,现在回到府上了,怎么也得要多补一下。”来者人未至,声先到。 随着门推开的,还有一条跟在后面的小尾巴。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黄鼠狼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给鸡拜年了。”如今的宋谢临只要一想到他做的那些恶心事,连带着都没有一个好脸。 这被骂的正主还未反唇相讥,跟在后面的小尾巴便蹬蹬蹬上前张开双臂护在了赵瑾玉面前,生气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小叔叔,还有都是你这个坏人,要不是你,娘亲怎么会不带上年糕。” “年糕,你怎么和你爹爹说话的。”将竹箸放下的何朝歌用手拈了块黑芝麻鸡蛋饼递给她,又道:“娘亲不带上年糕,并不是不要年糕的意思,只是去的路上有很多危险,娘亲不舍得年糕跟着受苦而已。” “可是年糕只要和娘亲在一起,年糕就不觉得苦。”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年糕得偿所愿后,不忘说出小叔叔吩咐她的事。 “娘亲,小叔叔说年糕以后就会多一个妹妹了,是吗。” “嗯,不过年糕为什么就不说想要一个弟弟?”何朝歌还以为她是从哪里听到了宋谢临有孕的消息的下一秒。 便看见年糕望着赵瑾玉说:“因为年糕喜欢妹妹,而且年糕能感觉到小叔叔怀的肯定也是妹妹,到时候年糕就能带着妹妹一起去放风筝了。” 随着她话音落地那一刻,静,周围只剩下了连针落都清晰可闻的静。 将他们送走后,前面强撑着僵硬笑意的宋谢临的脸早已黑得像包公,掩于袖袍下的骨节攥至泛白,掌心抓得瘀紫。 “何朝歌,你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孕了,那个男人也有孕了,就连肚里孩子的月份也比他的要大。 他们两个要是没有一腿,鬼都不信。 见他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何朝歌也明白了有些藏在暗处的东西终究到了要见光的那一刻。 “之前我醉酒的时候,瑾玉他曾给我送过醒酒汤,至于发生了什么,我皆是一概不知情。”要是她敢实话实说,她那天夜里错将瑾玉当成他后,指不定连屋子,还有她的天灵盖都能被他掀开。 “哼,所以他好心照顾着你这个好嫂子,你这个好嫂子就将他给照顾得上了床!”嗓音拔高到刺耳的宋谢临嫌不解气,更怒不可遏地将他旁边能砸的东西都朝她砸了过去。 “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前面娶我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说过只会喜欢我一个男人,谁知道你转眼就将这句话喂了狗。我当初要是知道赵瑾玉早就同你暗通曲款更怀了你的孩子,我宁可绞了头发进庙里当和尚都不要嫁给你这种人。” 站在原地没有躲的何朝歌见他气得直掉眼泪,想要上前帮他拭去眼角泪花时,却被他扔过来的软枕砸中了脑袋。 何朝歌捡起掉落在地的软枕,语气愧疚而心虚道:“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我可以解释的。” “冷静,你现在想要让我怎么冷静!难道要我等他赵瑾玉的孩子生出来,你在扶持他上位,最后再一脚踹了我后的冷静吗!”宋谢临胡乱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哽着嗓音道:“还有你给我滚出去,我现在不想要看见你!” 走到他旁边,看着少年肩膀气得直抖耸的何朝歌只是将软枕放在竹榻上,什么都没有说的转身离开。 现在的她越说越错倒不如直接闭嘴,殊不知她这样更惹得少年怒不可遏,眼眶里的金豆豆也掉得越凶。 要走以后就都别回来了!他带着孩子回娘家住! 并不知道少年想要她留下的何朝歌推门出去后,便看见了站在月洞门正中间,尚未离开的赵瑾玉。 更看见他扶着肚子三步做一步朝她走近,拉着她的手,眼睛里水泪氤氲地说:“嫂子,宋哥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要是瑾玉知道自己怀孕后会惹来宋哥哥那么大的怒火,瑾玉就不应该出现在宋哥哥面前,这样就不会连累嫂子同宋哥哥吵架了。千错万错都是瑾玉的错,瑾玉就应该在得知自己有孕的时候将这个孩子给打掉的。” 今夜本想要盘问他当年之事的何朝歌见到他明显凸起的肚皮,只能烦躁的挥开他手,并揉了揉眉心:“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瑾玉的事,要不是瑾玉,宋大哥也不会将嫂子赶出来。”见嫂子将他的手挥开,他眼泪也掉得更凶了,“瑾玉去和宋大哥道歉好不好,这样宋大哥就不会和嫂子生气了。” 他嘴上虽说着要道歉,人却是抱着何朝歌的腰身不放,泪水更洇湿了她的胸前衣襟。 “既然你存心要同他道歉,最近一段时间就先到城外庄子静养。” 闻言,赵瑾玉顿时瞪大了眼睛,尖锐的嗓音微微拔高:“为什么!” 他的目的本是想要让嫂子心疼,怜惜他,用他的乖巧懂事衬托宋谢临的无理取闹,泼夫行径的!谁知道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此刻的她还能心平气和的与他交谈,都是出于良好的教养。 “瑾玉做了什么?” 何朝歌见他仍是一副装傻充愣的表情,连带着她也有了几分恼意,语气更冷了几分:“当初的璎珞,你的好大哥是怎么走的,我想天底下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了才对,赵瑾玉。” 这也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唤他。 被质问后震得愣怔住的赵瑾玉连被嫂子推开时都傻乎乎地忘记了反应。只因他直觉告诉他,嫂子肯定知道了点什么! 但当他想要开口求证的时候,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什么硬物给哽住了一样难受。 不,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肯定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随着阳光悄悄地从云层中透出一点儿灰与白的间隙,赵瑾玉居住的清荷院便来了好几个粗使仆夫。 未等赵瑾玉从睡梦中幽幽转醒,为首的一个仆夫便粗鲁的掀开遮住光线的丁香色青羽拂雪帷幔,更将盖在他身上的锦被掀开。 粗着嗓音道:“赵公子,王爷已经将郊外的住处给你安排好了,还说趁着早上好赶路。” 睁开眼的赵瑾玉还没来得及发火,便听到了这晴天霹雳的一句话,当即怒道:“嫂子才不会让我去郊外住的!肯定是你们这群当下人的欺下瞒上!” “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碰本公子一根汗毛!我嫂子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几位仆夫却不理会他的威胁,而选择直接上手。 只因王爷还说了,对方要是过于吵闹,可弄晕后再带出去。 第60章 暗涌 嫂子,对,他要见嫂子,只要见到嫂子,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当他被迷晕扔进马车里离开长安城,甚至是安排在一处院落里已有三天,都不见嫂子来看他一眼。 他便知道!肯定是宋谢临那个小人瞒着嫂子先斩后奏!怕的就是他和他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会威胁到他的位置。 等他好不容易趁着看守不注意偷跑进长安城,却还未跑到王府,便遇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赵公子吗,怎的就落魄到了这般地步。”一袭白袍不染凡尘,手持白玉骨扇的穆晓一正踩着满地浅金碎阳朝他走近。 “穆晓一!你怎么在这里。”身着旧衣,脸上抹灰的赵瑾玉看着眼前男人,只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瞧你这句话说的,我要是不在这里,指不定就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好戏。”欣赏够他狼狈姿态的慕晓一突然凑了过来,语带蛊惑道:“你想不想要报仇,夺回本应属于你的一切。” “比如你的嫂子,又比如那即将唾手可得的七王夫位。” 自从赵瑾玉被送到郊外后,府里倒是清净了不少,哪怕年糕一直哭闹着要找小叔叔,却又很容易被何朝歌三言两语地吸引到其他地方。 宋谢临心里虽还存着气,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说话带着刺。 等他将她赶去书房睡了好几天,终是别扭的想起让人回房里睡了,要不然他夜里起身都得要自己倒水喝不说,还少了一具软绵绵的抱枕。 谁知等他去找她的时候,才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那人已经好几天早出晚归了,更气得他在来到花园的一路上不知摧残了多少娇花。 眼见着天色昏暗,狂风刮起枝梢屋檐得要下雨的时候。 那位向来在府里是个透明人的刘侧夫还在折花伤感时,宋谢临忍不住开口道:“这天都快要下雨了,刘侧夫怎么还不走。” 刚用银剪剪落一朵蔷薇的刘语茶这才提着折满了大半竹篮的蔷薇花,回话道:“多谢主夫提醒,小郎再摘一点就会离开。” “啧,想要摘花,自个吩咐下人来摘就好,难不成刘侧夫还想要借此淋雨得病,好惹来王爷的关心吗。”他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便是气得牙根痒痒。 明明只要她再耐心的哄他几天,他说不定就会消气了,偏生那女人最近找了个借口早晚不归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头找了其他野男人! 闻言。刘语茶苦笑地摇了摇头:“其他人摘的,哪里有自己摘的合心意,而且小郎自己过来摘,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更希望能在府里偶遇到那人。 “既然要摘就摘快点,要不然等下就得下雨了。”说完,宋谢临懒得再看他的转身拂袖离去。 谁知他今日的无心之举,竟给了藏在暗中的老鼠一个可乘之机。 随着月上柳梢头,碎星点山峦。 下值归家的何朝歌在路过卖糖炒板栗的小摊时,不忘顺手买上一份,脑海中想的却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也不知道那人的气是否能消一点了。 等她回到府上,准备躲回书房的时候,不料看见了搬着小胡凳,正坐在书房前吃着提子的宋谢临。 烛火灯影,清辉月色镀其身的二人四目相对。 将提子往旁边白玉盘里一放的宋谢临顿时气鼓鼓地朝她控诉道:“何朝歌,你最近几天为什么一直在躲我跟你儿子!” “因为我怕你现在还在气头上,肯定不愿意见我。”许久未见的何朝歌发现他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眼下还带着一抹青黑。 “难道你不知道你要是不来找我,我会更生气吗。”以前他觉得她挺机灵浪漫的一个人,怎的现在就成了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本垂着眼眸的何朝歌一听,本是灰暗的瞳孔瞬间攀爬上点点星意,上前一步将他拥进怀里:“对不起,要是我以后再像这次犯浑,你尽可打我,最好能把我打清醒过来。” “你放开,还有谁要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他话里虽嫌弃,嘴角却是上扬的。 因为这个拥抱,冷战了几天的人也回到了之前,就连府里都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晚上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宋谢临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要和她说,却因着困意来袭只能作罢。 谁知等他醒来后,一摸枕边,却发现那处早已冷了,连带着他也冒起小脾气。 哼,臭女人! 前面起早来到练武场锻炼身体的何朝歌还未热好身,便远远地看见一个仆妇跑来,并喊了一句。 “王爷不好了!” 站在旁边伺候的管家当即骂道:“大早上的吵吵嚷嚷做什么!王爷现在好得很,哪儿容得你诅咒,我看你就是几天不打皮都不老实了。” 伸手制止管家再骂的何朝歌接过毛巾,拧眉道:“可是发生了何事,你不用急,慢慢说。” “是,是……”跑来传话的丫鬟因为前面跑得过快,加上语言组织不过来,竟连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到底是个什么事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要急死一个人!” “是刘侧夫,有人发现昨晚上一夜不归的刘侧夫死在了后院的枯井里。”等丫鬟好不容易撸直了舌头,谁知会说出这么一个惊天噩耗。 闻言,何朝歌瞳孔猛然瞪大的撩袍往她说的方向跑去。 等她赶来的时候,原本在井中的尸体已经被抬了出来。 如今天热,加上枯井下面还有着小水潭,导致人抬出来的时候,有些地方已经被泡得发白发胀,上面更围着苍蝇与一些黑色小虫子。 何朝歌双眸泛寒地扫过周围一圈,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侧夫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在枯井内!” 跪在旁边哭肿了双眼的核桃抽抽搭搭地回话道:“昨晚上奴才在院里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刘侧夫回来,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到月至半空时才回来的,可谁知道奴才等到了早上都不见刘侧夫的身影,便急得马上派人去寻,谁知道……” 来到尸体旁边的何朝歌半蹲下来,用她随身携带的帕子盖住男人血色尽失的脸,声线冷得像十二月份寒冰。 “去请仵作过来。” “王爷,你是怀疑刘侧夫……” 唇瓣紧抿的何朝歌虽没有说话,可这副模样已经让其他人明白了什么。很快,提着工具箱的仵作便赶来了,同行的还有大理寺的一干衙役,她更将此事彻底封住不得外传。 何朝歌不愿意让他的尸体被太多人看见,便让下人将他抬到一处干净的房间里放着,房间里面更放置了大量的冰块,以防尸体腐坏过快。 当仵作拿出一枚放在白布托盘上的玉佩呈给她的时候,刘语茶的贴身书童—核桃捂住小嘴惊呼道:“这枚玉佩的款式,小的怎么看起来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是主夫身上的!”这一声起,瞬间惊起波澜滚滚。 “我前些天还听说主夫因为一些事和刘侧夫争吵了起来,会不会是……”不是他们爱阴谋论与胡乱猜测,而是当这些证据摆在众人面前时,难免不会令人想多。 “玉佩一事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一些捕风捉影之事,本殿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接过玉佩的何朝歌眸光忽地暗了几分。 仵作的结果很快就出来,是有人将他推到枯井里,再往里面扔石头活活砸死的。至于死者死前没有大声呼救的原因,便是他吸入了大量迷魂散,且死于昨夜亥时。 听到结果后的何朝歌先是站在房间里,凝望了睡着的刘语茶许久,这才回到了疏影院。 人更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她将玉佩递过去的时候,嗓音带着哑意,问道:“这枚玉佩可是你的。” 正在吃着糖蒸酥酪的宋谢临将嘴里吃食咽进肚子后,才回:“是我的,这枚玉佩我前几天都还纳闷掉到哪里去了,想不到妻主居然能帮我找到。” 他想要伸手接过的时候,却被她躲开,且将玉佩攥于掌心之中,一双似蜜尖的眼儿望着他:“你可知道,今早上子川的尸体被人发现在枯井里,而他的手上正握着这枚玉佩。” 闻言,宋谢临先是懵逼了一圈,紧接着便是愤怒。 “难不成妻主是在怀疑,是我派人将刘侧夫给推下井里的不成!还是说我在妻主的眼里就是那么一个阴险狡诈得无恶不作,就连眼里都容不下一颗沙子的小人!” “我从未这样想过你,若我真的怀疑你,又岂会拿着玉佩来问你。” 听到她的解释后,他的怒意也跟着散了几分,可心里仍是不满道:“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解释清楚,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说的时候,有多生气。” “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何朝歌将他嘴边沾上的吃食擦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子川突然暴毙在府上,我这个做人.妻主的于情于理都要给刘家一个交代,至于这枚玉佩是怎么消失的,我希望你能仔细回想一下,或者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眨巴了下眼睛的宋谢临想了下,才回:“玉佩是在三天前丢的,不过我那天急着出门,倒是没有注意到房间里来了什么小厮。” “嗯,不过接下来要辛苦你陪我演一场戏了。” “什么戏?” “一场引蛇出洞的戏。”这一次栽赃陷害的人,有可能同上一次在悬崖上要她命的人是同一批。 第61章 七日之期 长安城,坐落于繁华疏枝的柳衣巷。 坐在缠枝牡丹胡凳上,正绣着锦绣花样的赵瑾玉听到嫂子同宋谢临大吵一架,并罚宋谢临在祠堂里闭门思过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一旁的少年却鄙夷道:“有什么事情值得你那么的开心。” “自然是好事,反倒是你最近一直待在我这里,就不担心惹来他人注意吗,毕竟现在的你在长安城里可是一个黑户。” “若是我怕,我还会在这里吗,简直愚蠢。” “你此话倒是提醒了我一句。”如今的他离家太久,也到了要回去见嫂子的时候,要不然嫂子不和他的孩子亲怎么办。 有时候这祸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要么不来,要么一窝蜂涌上,更打得令人措手不及。 今日朝堂上的气氛格外压抑,沉重,就连一个人微微加重的呼吸声都是放大的。 下朝后的何朝歌仍是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涌上,更多的是有一张密集的网将她罩了起来,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御书房内因着无人说话,翻阅奏折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也像是用扩音器增大。 眉头紧蹙的慕容忧终是忍不住心软地搁下朱砂笔,复揉了揉眉心的站起身来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扶起,语气似带着几分无奈。 “七天,朕只给你七天时间,七天期限一过,宋府叛敌卖国一事朕绝不心软。”而七天,也是她能争取的最多时间。 “儿臣谢过母皇。”七天时间,足够了。 回府后的何朝歌吩咐管家封锁外界有关于宋府的一切消息会传到宋谢临耳边的可能后,也在正厅中遇到了比之前憔悴,且消瘦不少的赵瑾玉。 未等她拧眉问他怎么回来的时候,他却先一步扑进了她的怀里,语带哽咽道:“瑾玉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嫂子了,好在老天有眼能让瑾玉和肚里的孩子活着回来见到嫂子。” “我不知道嫂子是在哪里听到了那些污蔑瑾玉的话,瑾玉只知道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更知道瑾玉哪怕真的做错了什么惹嫂子生气的事情,可瑾玉肚里的孩子却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被他一连串连求带惧的话砸下后来,她竟质问不出他如何逃回来一事,只是冷着脸,说:“我没有生你的气,还有你先给我放开。” “瑾玉不放,要是瑾玉放开了,嫂子就要跑了。” 未等何朝歌呵斥的话音再落,原本在花园里放风筝的年糕也提着裙摆小跑了进来,眼眶泛红的拉住赵瑾玉的手。 “小叔叔你终于养好身体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年糕有多想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走了,要不然府里都没有人陪年糕玩了。” 赵瑾玉回来一事传到宋谢临耳边时,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以至于给他布菜的岫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君,你就不担心那个小妖精回来后,会抢走殿下吗。” 而且那个小妖精能在少爷未入府之前就爬上了王爷的床,还是以小叔子的身份,定说明他是一个没脸没皮且不要脸的人! 闻言,接过竹箸的宋谢临眼皮微掀的发出一声冷嗤:“那么容易就被勾走的人,我为什么要在意,而且王爷不会是那种人。” “可主君现在怀有身孕不能伺候王爷,主君就不担心……何况这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和女人。”更别说就单凭王爷的那张脸,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光往那里一站,都不知道会惹来多少狂蜂浪蝶。 没见府里头的小浪蹄子得知主夫与那位赵公子怀有身孕后,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现在王爷面前,不是故意摔倒就是崴了脚,求的还是同那位赵公子一样的上位史。 “我相信她。”这句话不是简单的说说,而是打从心里愿意相信她。 只因在她看过林中百花,又愿舍下满院姹紫嫣红迎娶他的时候,他就相信她肯定是浪子回头,往后余生只守着他一个男人过活。 并不知道在那人心里评价那么高的何朝歌从一堆资料里钻出来后,方才惊觉天快要暗了。 薄薄余晖透过六角棱花窗洒得满地花枝斑驳,也衬得她沐浴在暮色之下的脸庞带着如玉质感,好像一碰,便碎了。 最近一直忙着寻找证据的何朝歌在推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坐在台阶下,正吃着梅条饼的年糕便像一只猫儿抱住了她的腿,朝她撒娇要抱。 “娘亲你是不是不喜欢年糕了,为什么最近都不陪年糕了,还不和年糕一起吃饭饭。”哪怕小叔叔最近让她不要来打扰娘亲,可她仍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来找娘亲。 因为她怕,怕娘亲像之前一样突然消失不见,更怕娘亲会不要她。 将年糕抱起,又亲了她脸颊一口的何朝歌解释道:“娘亲没有不喜欢年糕,娘亲只是因为有事要忙,所以才没有时间陪年糕。” 她想了下,又加了句:“等娘亲忙完这段时间,娘亲就带年糕出去放风筝好不好。” 原本最好哄的年糕却不满的将小嘴一撅,“不好。” “年糕你就不要一直烦你娘亲了,晚点小叔叔给你做你爱吃的奶香小兔子包好不好。”扶着腰的赵瑾玉在书童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在她望过来时,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年糕一直闹着要来找嫂子,我前面没有看住她,这才……” 何朝歌看了一眼他高高隆起的肚皮,摇头道:“无碍,反倒是你最近身体有些重,还得要多注意些。”又问年糕,“那你想要娘亲怎么做,才不会生气呢。” 低下头,把玩了手指头好一会儿的年糕抬头看了眼娘亲,又看了眼小叔叔,才终于做下决定,说:“娘亲,我们等下和小叔叔一起出去看花灯好不好。” 何朝歌本想要拒绝的,但当她看见年糕这张充满希冀的小包子脸时,终是心软的选择点头。 她在出去的时候,还吩咐管家照顾好宋谢临,以防他从其他渠道中得知宋家一事。 今夜不知外面有什么节日,只见来的一路上都挂满了颜色艳丽的花灯。三步走来便能看见一个衣着华贵,头戴帷帽的小公子笑着和身旁人打闹,清脆如铃铛的声音也随风传到耳畔。 手上拿着画糖人,牵着娘亲的年糕则是看什么都新奇,除非遇到真的很喜欢的东西,才会拉着她的手,一双大眼睛中透着渴望道:“娘亲,年糕要那盏小白兔灯。” “好,娘亲这就给年糕买来。”伸手揉了揉她发顶的何朝歌松开二人相牵的手。 等她走到灯摊面前,看见剩下的唯二两盏兔子灯,将其取下。 一盏递给年糕,一盏递给赵瑾玉,有时候做人,就得要一碗水端平,哪怕那人她真的不喜。 接过兔子灯的赵瑾玉露出一抹娇羞的甜笑:“谢谢嫂子,还有我们去喝前面的玉米汁,吃玉米夹心饼好不好。” “年糕也要吃,还要吃那家的玉米蛋挞和玉米烙。” 未等何朝歌抱起年糕说一个“好”字,余眼中却突然看见管家火急火燎地拨开人群朝她跑来,见到她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殿下,刘大姑子带着一伙人来到了府上,说要将刘侧夫带走!” “什么!” 王府。 刚吃完一整条桂花鱼,又喝了两大碗甲鱼汤,正咸鱼躺在太师椅上消食的宋谢临听到刘玉香带着一堆人来到府里闹事的时候,顾不上他刚吃饱的肚皮便让岫烟带着几个家丁护着他前往正院。 今夜妻主外出,府里怎能没有一个管事的人,哪怕现在的他顶着一个被关禁闭的名声。 等他在诸多仆妇小厮的簇拥下来到前院,还未靠近便听见了刘主夫哭天喊地的声音以及刘夫人安慰男人时的叹气声。 因为刘玉香的哥哥嫁给了王爷当侍郎,以至于她得以在油水足的户部当差,更得了一个活儿轻松,油水多的职位。 等她在长安一切稳定后,就东拼西凑加上刘子川给的私房钱得以在寸金寸土的长安城买下一处院落,更将远在岭南的爹娘接了过来。也在同月里同她自小订下婚约的少年完婚。本打算请哥哥来府里做客的,谁知道会意外听见他的死讯。 这不,爹娘便跟着她一起过来了,好在他们还记得何朝歌的身份,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得太过分。 等何朝歌撇下年糕与赵瑾玉飞快赶回府里时,看见的便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得说要将儿子尸体带回家安葬的岳父,不断拉着自家男人起身的岳母,以及沉默在旁的好友。 拳头捏紧的何朝歌朝他们走近,嘴巴一张一合中吐出了略显生硬又冷漠的一句话。 “对不起,对于子川的死,我也很抱歉和心疼,我更辜负了你们当初将子川交给我时,我做的承诺。要是你们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们。”只有将人命当成货物等价交换,她才不会这么愧疚。 本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刘主夫一听,当即怒道:“我的儿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嘴里的货物!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补偿!” “够了,父亲。”唇瓣翕动的刘锦绣觉得只要一对上她,她竟说不出半句迁怒之言,最后更问出了毫不相干的一句:“照影,我想要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哥哥。” 知道她不会说谎的宋谢临抢先一步回话:“你的哥哥死了我们也很难过,要是妻主不喜欢刘侧夫,又怎会愿意纳他。” 第62章 刘瑜 “此事我不与你们争辩,只希望你们能将我哥哥的骨灰还给我!”哪怕刘锦绣知道他并不想回家,她也不想将他继续留在这里! 意外的是何朝歌并未反对,只因落叶终归根,而且他肯定也想和家人待在一起的,并离开这座囚禁他余生的院墙。 等送走怒气冲冲的刘家人后,缓缓闭上眼地何朝歌便知道,她同她的友情也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 说来,还真是唏嘘又可笑。 站在旁边的宋谢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牵住了她的手,似在无声地告诉她。 哪怕他们都弃你而去,可我还在。 转眼,七天只剩下四天。 站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的何朝歌烦躁地揉着眉心,竟觉得她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或者是掉进了其他人挖的陷阱中,且怎么都走不出。 余光扫到一侧的玉玺映月,方才想到与其在屋里局限牢笼,倒不如趁着夜色潜入宋府,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线索。 毕竟有些东西越拖,越不留痕迹。 时值清辉洒繁花,花枝花叶被映得绰约暗影,又投了一地斑驳水墨浓香的深夜。 随着墙角发出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黑猫跃下墙头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时候,一道藏匿于暗中的黑影也像蝙蝠一样快速翻.墙钻了进去。 猫进宋府后的何朝歌没有到处闲逛,而是有目的地往宋府书房走去。 她因为之前来过几次,倒是很快便寻到了位置,唯一令她感到诡异的是四周没有看守的人,就连风拂枝梢,虫鸣沙山声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强行将不好预感置之脑后的何朝歌,却在推门入内的那一刻,察觉到了四周有一阵磅礴的杀气朝她袭来。 紧接着下一秒,一支裹挟着摧枯拉朽的三角棱箭正刺破空气朝她刺来。 躲在暗处的黑衣人紧跟着一拥而上,也解释得清,她前面为何会觉得奇怪一事。 最近几日一直待在祠堂的宋谢临听到她遇刺重伤的消息时,立刻抛下了手头一切朝她奔去。 不料却在半路遇到了盛装打扮,且趾高气扬得像是一家之主的赵瑾玉。他不想理会地穿过他身边时,却听见了他说。 “宋哥哥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啊,可别说是要去看嫂子。”微微拔高的音量,带着一点儿矫揉造作的虚伪。 “既然知道,还不快点闭嘴。” “这嘴巴长在我自己身上,怎么能说闭就闭。”赵瑾玉状若无意地撩一缕发挽于耳后,看着他的视线满是厌恶与愤怒,“要不是你因为你,嫂子怎么会受伤,你就应该和那群宋家人一起进监狱才对,省得还活着害得嫂子成了他们针对的对象!” “你说什么!什么监狱!还有我爹娘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啧,瞧宋哥哥的表情,肯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也难怪,谁让宋哥哥怀了嫂子的孩子,要是肚里孩子不小心有个闪失的话可怎么办。”捂着小嘴的赵瑾玉说到关键的地方,还会刻意停顿一二,并欣赏着他疑惑又愤怒的神情。 “三天前,宋家意图谋反证据确凿,若非嫂子求情,指不定连宋哥哥现在都要在监狱里养胎才对,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与我说话。”他说完还故作懊悔地捂住了小嘴。 “嫂子之前分明警告过让我不要乱说的,我怎么就说出来了呢,我想宋哥哥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闻言,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双目猩红的宋谢临冷声反驳道:“我母亲怎么会叛敌卖国!反倒是你赵瑾玉想要骗我动了胎气,麻烦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否则你只会让我觉得你既恶毒又愚蠢!” “是真是假,等下宋哥哥亲自去问嫂子就知道了,不过嘛,一个背有罪名的王夫又怎能配得上嫂子。要我换成是你,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哪里还会活在世上连累嫂子。” 赵瑾玉接下来说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快步跑到疏影院。 当手接触到门扉的那一刻,他的指尖都带着颤,鼻头涩涩,眼睛酸酸得想要流泪。 推门进来后,入鼻的是浓重药臭味中掺夹着一丝血腥味。 走至小红梅屏风后,本以为看见的会是她卧伤在床,且昏迷不醒的画面。谁知道一走近,正对上那双寒意未散的眼睛,以及她用绑带缠着伤口的动作。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最近不要离开祠堂的嘛。”轻叹一声的何朝歌走到他面前,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去他眼角泪花,安抚道:“我没事,而且我不是那种不知道分寸的人。” “你还说!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你受伤的时候,我都快要吓死了。”本想要趴在她怀里放声大哭的赵瑾玉担心会碰到她的伤口,便改成抓着她衣领口不放。 “你以后不能再那么冒险了,要不然我和孩子怎么办,年糕怎么办,难道你就真的想要丢下我们父子几人吗。” “对不起,这一次是我失策了,我向你发誓,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好不好。”知道堵不如疏的何朝歌任由他将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无奈。 “要是再有下次,我就带着饺子回娘家住,还有谁允许你有下次了。”等宋谢临拽着她衣领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来。 抬起那双眼眶泛红,羽睫垂泪的眼睛说:“妻主,我爹娘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他们会不会有事。”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先是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细发,又用指腹将他的眼泪全部擦干,才回:“此事我会解决的,而且我相信岳母是被冤枉的,你信我可好。” “我自然信你的。”而且他现在也只能信她。 “这些事是何人告诉你的?”虽说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人名,可她仍是想要亲自从他的嘴里确认。 “是赵瑾玉,妻主,我怀疑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嗯,我知道。”将人拉到紫檀木圆桌旁坐下的何朝歌给他倒了一杯水,又用干净的毛巾为他擦干净这张小脏脸。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哪怕不饿,就当陪我吃的也好。” 吸着红鼻头的宋谢临没有说话,而是乖巧地握住了她的手,并强势地与她十指紧扣,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还会露出一个担忧的甜笑。 “要。” 很快,何朝歌遇害一事便传了出去,更使得一个人接连砸碎了好几个上好的红釉美人瓶。 “你不是说过只会让她暂时昏迷的吗!怎么会受伤那么严重。”如今肚里揣了个西瓜的赵瑾玉不满地质问着眼前女人。 “本王要是不这样做,怎能让她记住你的好。”搁下青玉兰釉茶盏的女人对他的愤怒不以为然。 谁让男人这种生物,总是愚蠢居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公子难道不知道一个女人在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嫂子受伤的这段时间里对她嘘寒问暖。”他不是个蠢人,更是个一点就通的透明人才对。 转眼七日之期现只剩下三日,何朝歌看着搜集到的零星证据,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特别是在一个处处受到掣肘的环境中。 等她准备再去一趟宋府的时候,门扉处突然被人敲响。 “王爷,外面有人送了一封信,指名道姓地说是一定要亲手交给王爷。” “好,将那封信呈过来。” 接过信后的何朝歌匆匆一览,当即面色大变的往外跑去。 只因这上面的字迹分明是来自刘瑜的,而刘瑜早已失踪了许久,此刻突然来信,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在出去的时候,不忘在脸上做了伪装,更吩咐府里人严加保护好宋谢临与年糕,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伙人肯定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 由于信上标明的地方是在城南外的一处破庙,心有余悸的何朝歌不得不带上几个暗卫相随,只因有备无患总是无错。 来到破庙外,这阳影也移到了正空,也到了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跟随在后的糯言不安道:“王爷,可要属下陪您进去。”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摇头否定,却在推门进去前,对他们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意让他们注意听里面的动静,若是尚有不对就马上冲进来。 随着腐烂,充满着风雨侵蚀痕迹的掉漆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推开,只见逆光之处正有一位身着水青色广袖长袍,用白玉兰花簪挽发的女人。 躲在阴暗角落,形如一块见不到光青苔的男人嗓音粗糙而难听地喊了声:“照影,是你来了吗。” 四目相对中,何朝歌竟有些认不出这个浑身散发着恶臭,胡子拉碴,沾满草木灰藓的头发油腻得一条条往下耷拉着,且两条腿因为变形而难看得像腿的男人会是秋叶镇中,整日涂脂抹粉,最注意形象与美貌的刘爹爹。 “是我。”注意到她视线的刘瑜连忙羞恼的将自己往黑暗里藏去,更试图用一旁的稻草盖住他的腿。 因为他贪心的,不想要让她看见他这副落魄如下水道老鼠的尊容。 先一步有所动作的何朝歌将外衫脱下披在男人身上,并不嫌脏地抚摸着他的脸:“你之前为什么突然离开了王府,是在里面过得不好吗?还是遇到了什么?”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在短短一段时间里被人给折磨成这样。 “我……”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知道他的眼睛,鼻子和喉咙都酸涩得难受。 第63章 线索 “你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何朝歌见他哭了,便用雪帕为他拭去眼角泪花,原本洁白无瑕的帕子只是轻轻一沾,便晕染出了一朵黑花。 知道自己时间不多的刘瑜顾不上他不堪的模样被她看见了又如何,伸出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攥住她的衣领,人也顺势跌入她怀中。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小心赵瑾玉那个小人。” 原来当日的刘瑜井不是自己离开王府的,而是在她带着宋谢临离开长安的第二天,赵瑾玉突然当众发难诬蔑他偷了府里的东西。不等他反驳地自证清明就往他嘴里塞了团抹布,更打断了他的一条腿扔出城外自生自灭。 这几个月中,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回到长安告发他做的恶事,但只要他一出现在王府附近,便会遭来一顿毒打。一次两次还能说是一个意外,可多次叠加之下,哪怕他是个蠢的也能明白是因为什么。 更在一次意外中看见,赵瑾玉偷偷与早被赶出长安的穆晓一见面,而他们乘坐的马车正是来自慕容诺兰府上。再加上刘语茶的意外死亡,很难不令人联想到一块。 接过纸条,拧眉听完前因后果的何朝歌强忍着他满身恶臭,问道:“你说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我?”为何她就觉得如此的荒谬可笑。 靠在她怀里的刘瑜因为默认而没有说话,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气若游地的望着她,问:“照影,你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是一刻。” 他在临死之前,仍是固执地想要问她要一个答案。 用绢帕为他拭去脸上脏污的何朝歌停下动作,鸦青睫毛下是一口无尽深渊:“你想要听真话吗。” “你说真话一向伤人,可我仍是想听。”就像他明知她不会喜欢她,仍像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更不止一次的感叹,他刘瑜这辈子,就真的是栽了这只自私自利的小白眼狼身上。 “这辈子我虽然没有喜欢过你,等到了下辈子,我会努力地学习喜欢上.你,好不好。”哪怕是他临死之前,她仍是说不出违背真心的话。 或许像他之前点评她的那样,她何朝歌生来就是一个冷心冷肺,且永远都只爱自己的自私鬼。 “好,那我等你。”这一句话,便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 这一年,刘语茶走了,锦绣和她闹掰了,就连刘瑜也走了。 从岭南来到长安的故人,也跟着一个个地离开了她。好在,那人还陪着她,才不至于令她的心冷成一团。 离开破庙的何朝歌吩咐点墨将他的尸体火化后,井带回府里。 刘瑜此人一生身无牵挂,俗称死了都不会有人帮忙摔火盆那种。偏生他又是一个喜欢热闹,又爱臭美和八卦的人,想来会和璎珞相处得很好的。 有时候连她都觉得她真是一个性格分裂的人,人活着的时候不想着好好待他,偏生等死后才追忆他的百般好。 随着马车缓缓行驶进长安城,城西外一处破庙着了火都无人理会,唯有黑烟滚滚冲向苍穹,炙热火舌舔舐周边一切。 坐在马车里的何朝歌稍微平缓了心神,这才缓缓摊开放在腿上的纸条,不过匆匆一扫,却越看越心惊,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调转方向,我们现在去城南张屠妇家。”无论信上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一一分辨。 但等她赶来后,见到的正是张屠妇的女儿搀扶着张家夫郎扶柩出来的画面,耳边传来的是如诉如泣的唢呐声,还有漫天飘洒下来的黄白纸钱。 她接下来去的几家,不是扑了个空,就是那人或多或少的发生了意外。 随着天色暗沉下来的瞬间,她发现信上提到的人名都有一个共同点,皆在这几天中发生了意外,以至于她对赵瑾玉现在说的话,都要经过细细推敲。 繁星挂山峦,清风拂柳枝。 “嫂子可是不喜欢吃这道虾仁炒蛋?”赵瑾玉见她盯着面前那道菜走神的时候,还以为是她不喜欢,便给她夹了一筷子鸡油小白菜进碗里。 “这个清淡些,嫂子应该会喜欢。” 回过神的何朝歌轻扯唇角,将这根小白菜埋进米饭深处,道:“没有,这道菜很好吃。” 她想了下,又加了句:“瑾玉可否和我说下,你和璎珞之前在家里的事嘛?你千里迢迢的带着年糕来岭南找我的时候,又在路上发生过什么。”她在恢复记忆后虽然派人去查过有关于江南赵家落败一事,却因为时间久远而显得有些模糊。 唯一记住的是,赵家满门只有两子因为外出而逃过一劫,却自此下落不明。 赵瑾玉先是将嘴里的糖醋排骨咽下,又喝了口鲫鱼汤漱了下口,才回:“我是府里庶出,平日里就只能和姨郎缩在自己的院落里不能乱出去走动,要不然不小心冲撞到了贵人可怎么办。至于哥哥,因为嫡庶有别,我倒是不怎么和哥哥有交流。” 有时候嫡庶二字,便代表了天堑之别,更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越过的横沟。 “那你还记得,赵家当时是因何破败的吗?”有时候有些事情的突破口,还得从当事人身上寻找。 不知道嫂子为什么会问这个的赵瑾玉老实回答:“好像是因为娘亲的生意上出现了问题,娘亲为了获取其他人的融资便打算将大哥嫁过去,谁知道那个时候的大哥已经怀了嫂子的孩子。父亲在知道的时候就想要让大哥打掉,大哥不肯,之后的事情,嫂子都应该清楚了。” 他想了下,又道:“我和大哥在来岭南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伙土匪,好在被几个村人相救,谁知道他们在看见我们带来的包裹后,竟……要不是这样,大哥也不会在生下年糕后早早的就走了。” 后面几句话,完全是为了洗白何朝歌先前质问他一事,又正好给他立了个爱护,担忧哥哥的好弟弟人设。 听完全程的何朝歌也没有了再吃下去的胃口,站起身,扫了眼正啃排骨啃得一脸油的年糕,说:“你和年糕慢慢吃,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嫂子你都没有吃多少,而且事情那么多的,哪里会有处理完的一天。”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复杂地扫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离开饭厅后的何朝歌本想要去书房的,谁知道会鬼使神差地来到内里亮如白昼的祠堂外。 当视线望向檐下挂着的朱红灯笼,缠在飞檐翘角处的一串青铜风铃后才惊觉的回神,正欲转身离开间。 忽听夏日凉风传了一句话到她耳边,说的是:“来都来了,不打算进来陪我吃个饭嘛,妻士。” 抬眸望去,对上的是少年那双宛如将满天繁星揉碎洒入内里的星眸。 因着这双眼,她才想起,她最近忙着为宋家翻案一事,已经冷落了他许久。 “好。” 吃完饭后的何朝歌虽是去了书房,人却借着书房里的一条暗道来到了长安街。 因着脸上做了伪装,普通的相貌使得她一入人群就像是鱼入水。 托刘瑜的绝笔,现在的她找到了一条新的思路,井且此次只能赢,不能败! 如今及笄的皇女都在宫外有了自己府邸,因为尚未封王,府邸上书写的一律为慕容姓氏。 低垂着头的何朝歌从后门进去的时候,果不其然遭遇了盘问。好在她前面打晕了一个从王府外出买菜的仆妇,加上天色昏暗,使得她的脸与那仆妇有着些许差异也不见得会被发现。 被放行进来的那一刻,提着菜篮子的何朝歌一边低头快步走远,余眼则偷偷记下周边最适合逃跑的路线。 说来,这还是她这么久了,第一次来到五皇姐的府邸,此番还是有疑她而来。 正当她以为自己会迷路的时候,有一个认识她的少年突然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就往前走。 嘴里还说着:“春嫂子你终于回来了,前面刘才人说是要吃你亲手包的芹菜饺子,要不然就不会睡觉。” 担心声音不同会被少年听出异常的何朝歌刻意轻咳了一声,又压低了嗓音:“嗯,我这就准备。” 闻言,少年突然担忧地牵住了她的手:“春嫂子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是不舒服吗?” “咳,有点。” “春嫂子要是不舒服的话,等下记得早点回去休息,不要太累到自己才行。刘才人虽是脾气骄纵了点,不过这人比起府里其他侍郎还是要上好不少的……”带着她往厨房走去的少年就像是一只不知疲惫的小黄雀。 何朝歌担心多说多错,便秉承着能少说就少说的心态,少年也只是当她喉咙不舒服得没有多想。 好在等来到厨房的时候,热情的麻雀少年便被另一个男人给拉走了,也间接性地令她松了一口气。 本不想做饺子耽误时间的何朝歌转念一想,说不定能从那位刘才人的身上寻到突破口也不一定。 可她忘了,这不同的人,做出的食物味道也是不同的。 等她将做好的芹菜猪肉饺子端上来的那一刻,那位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刘才人才吃了一口,便让屋里伺候的下人皆退了出去,唯剩下他与她独处。 紧接着她便看见少年走到她面前,本想要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和她说话的,却因为比她矮了一个头,而消了一半的气势。 “你不是真正的春嫂子,可对。” 第64章 我要一个人 “你不是真正的春嫂子,可对。”少年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的嘲讽,甚至是漫不经心。 “刘才人不都猜出来了嘛,怎的还明知故问了起来。”垂眸与他对视的何朝歌伸手虚抚上少年脸颊,对他暧昧一笑。 “只不过我好奇的是小郎君既明知我不是真正的春嫂子,为何还放任你与我独处,你就不怕我会做什么吗?” 闻言,少年虽厌恶却没有拍开她的手,继而唇角扬起一笑:“若是我怕又怎会真的留你在这,不过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敢对我做什么,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的!” “反倒是大名鼎鼎的七殿下夜闯男子香闺就罢了,这闯的还是自家皇姐夫郎的香闺,你说若是传了出去又会怎样。”并没有推开她的少年朝她逼近一寸,又忽地弯了眸眼。 “长安人都传七殿下生了一张色若春晓之花的脸,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好在本殿的脸生得尚可入眼,否则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往后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的何朝歌望着他。 问道:“刘才人特意将其他人支开,不知道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本殿说。” 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刘忻也没有在试探她,而是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而我要你在王府落败之前将我全须全尾的弄出去,不知道这笔交易,七殿下答应与否。”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向来知道天底下不会有白吃的午饭,更别说一个帮她对付自己妻主的男人。 “我能说,我们两个有着共同的敌人吗。”既是打算合作,他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 闻言,何朝歌的双眸不经意间染上寒霜:“哦,不知道本殿的五皇姐对刘才人做了,才会导致刘才人对其恨之入骨。” 天底下从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更别说恨。 “自然是因为讨厌她总爱往府里抬人,每一次都还会粗鲁地弄伤我,仅此而已,至于再多的,七殿下可要记住我们两个只是合作关系,你无权知道那么多。” “你说得极对,是我逾越了。”她的称呼从“本殿”改为“我”便说明了合作的意向。 因为府里有了合作伙伴,她便从最开始的春嫂子换成了府里一位不起眼的小管事。 终在第六天的夜晚趁着天黑潜入了四周皆有人巡逻的书房中,在她快速翻找证据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紧闭的房门被人用脚踢开,而后一个抱着男人的女人便借着清辉月色于书房中的那张美人榻上,欲做尽缠绵之事。 躲在等人高花瓶后的一处小高几下的何朝歌秉承着非礼勿视的下一秒,突然听见男人喉间发出了尖锐而恐惧的呼救声,随后四肢挣扎着要离开禁锢的扑腾声与女人扇打男人脸颊的巴掌声。 紧接着是男人的呼救声越来越小,最后更变成了类似蛇信子发出的“嘶嘶”声,剧烈挣扎的四肢也跟着软绵绵地塌下。 “caotama的,没玩两下就死了,还真是不得劲。”女人感觉到手底下的男人已经没了气息,极为不满地朝之踹了几脚。 也在这时,她的视线状若无意地朝何朝歌在的地方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对方低头移动花瓶的刹那间,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何朝歌刚将匕首出鞘,却听见书房外传来了刘忻的声音。 也使得眼前危机像被清风拂过,一吹便散了。 等慕容诺兰离开后,躲在高几下的何朝歌先是蹲了许久才出去。 并朝前面她无意间多看了一眼的地方走去,且伸出手往那些凹凸处摸去。又担心洒入窗牖的月光照出她的剪影投映在外,连人都一直藏于昏暗无光处。 毕竟来都来了,怎能不带点东西回去。 等她摸到一处雕刻着芙蕖红梅的凸起处,用力往下按的那一刻,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一道声响。 她往发出声响的位置看去,只见前面摆放着面朝她的红釉瓷瓶突然改变了方向,清辉月色洒在其上,宛如镀上一层亮粉。 走过去,才发现红釉瓷瓶与底下高几是相连的,她先是仔细端详了这连体瓷具许久,发现边上都没有任何巧妙的机关,忽地弯下腰,伸手往高几底部探去。 果不其然的摸到了一个形如鸽子蛋大小的凸起点,随后用力往上一压。紧接着她看见原本存放书籍的书柜缓缓朝两边拉开,并露出一个足以一人通过的小道。 何朝歌不敢耽误地钻了进去,并拿出了藏在袖袋中用来照明的一颗小夜明珠。 甬道不长,不过十来米,走过先前的窄狭,再往里走几步便豁然开朗。 墙壁四周都镶有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用来照明,密封的地下空间中是无孔不入的血腥味朝她鼻腔中涌来。随着她往里深.入,那股血腥味宛如实质般将她给彻底笼罩,她也明白了这些血腥味从何而来。 只因为这里面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监狱,关押的都是一些伤痕累累,目光呆滞的少年,再联想到她前面的所作所为,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虽心疼,怜惜他们的遭遇,可此刻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至于他们,她会回来的。 等她走到路的尽头,却发现里面竟是一个小型的书房,随意从里面抽出一本书,只见里头写的东西皆令她触目惊心。 她担心在里面待得太久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等找到自己想要的罪证后便马上走了出来,临走之前不忘将一切恢复原样。 随着天亮的那一刻,便是第七天。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慕容诺兰听到那位向来不与她走动的何朝歌突然来府拜访的时候,只觉得这位皇妹难不成是病急乱投医了。 有事来求她,倒不如去找母皇。 被邀请入内的何朝歌看着周边景物布置,这才惊觉这里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树都透着低调的奢华,就连引路管家身上穿的皆是一寸一金的留仙锦。 “殿下可是觉得府里的石子路设计得好看。” “嗯,就是不知是哪位大家设计的。” 她消失的这几天里,一直待在祠堂里的宋谢临总是极为不安地隔着一个小时就会问岫烟:“王爷今晚上会回来吃饭吗?” 对于这个问题,岫烟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尽可安抚他的情绪。 “王爷说过晚些会回来的,反倒是今天天气不错,主夫可要到花园里走动一下,岫烟听说园里的牡丹开得正艳,最是适合摘上几朵用来染胭脂。” 眼眸半垂的宋谢临停下绣花的手,知道他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应了一个“好”字。 妻主说过会帮宋家沉冤得雪的,那他现在要做的就应该是等,而不是胡思乱想的不相信她。 六月牡丹盛如妆,粉蝶翩跹洒金粉。 傍晚的阳光虽不如中午浓烈,宋谢临仍是担心他会晒黑的打了一把水青色墨兰油纸伞。 当他脚步轻移走至花粉叶盛的牡丹丛深处,谁知会遇到了令他倒尽胃口的一只苍蝇。 有时候他大发慈悲地想要放过那只苍蝇,谁知苍蝇竟扇起翅膀朝他嗡嗡嗡飞来,更担心他的存在感不强而叫唤了起来。 “想不到主夫哥哥也难得出来走动了,不过这也难怪,嫂子都不在家里,主夫哥哥又怎能不趁着这个时间点出来走动一下呢。”少年的语气虽不如以前阴阳怪气,可听着就令人反感。 “王府是本王夫的家,我出来走动一下又怎值得赵公子如此大惊小怪,好像衬得你没有见过世面一样可笑,反倒是赵公子有空多看看书也没有什么坏处。”有时候对付小人,君子的法子可一概都是用不上的。 “反倒是赵公子年纪轻轻的,在未曾婚配的情况下就有了别人的孩子,也不知道传了出去会不会怕被其他人戳脊椎骨。”说到这的时候,宋谢临也学着他之前那样故作震惊地捂住了小嘴。 “我怎的就忘了,像赵公子这样厚脸皮的人,又怎会在意其他人的指指点点呢。” 小尾巴年糕咬着手指头看了眼小叔叔的大肚子,又看了眼宋谢临的肚子,好奇道:“宋叔叔,你肚子里藏的也是妹妹吗?” 宋谢临拿出一颗桂花糖,笑得温柔地递给她:“那年糕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并没有接过的年糕先是低着头思考了一下,才纠结的回:“娘亲前面和年糕说过了,说无论是妹妹和弟弟年糕都要好好保护他们,所以年糕都喜欢。” 只因娘亲还说了,她要是还这样,就会不喜欢她了…… 此时五王府一处垂花映柳,楼台入清河的晴岚水榭中。 何朝歌端起官窑金纹荷花盏抿了一口茶水,后道:“七皇姐府上的六叶瓜片尝起来就比其他地方的香。” “若是小七喜欢,晚些我给你装点回去。”羽睫半垂遮住眼底暗沉的慕容若兰再次抬头,脸上却换上了笑意。 “不知道小七来皇姐府上是有什么事,皇姐在想,应该不只是单纯喝茶那么简单才对。” “实不相瞒,小七看上了皇姐府里的一位夫郎,便想着过来询问皇姐,可否能割爱一回。”她停了下,又道:“小七知道皇姐肯定不愿意将自己的夫郎拱手送人,便愿用先前母皇送给小七的五位侍郎交换,不知皇姐意下如何。” 第65章 大结局 将人带上马车的何朝歌将准备好的银票,包裹递给他,问:“你离开京城后,有何打算。”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以为还会拖几天才能离开的刘忻没有想到这一天会那么快到来,更没有想到他还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那么恨她吗,我现在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有时候当想要说的人说了,可听的人却不想听了。 “不了,过去的便过去了,何况那些事对你而言就像是一个快要结痂的伤口,我又怎好再让你撕开,并重新回忆一遍血淋淋的过往。” 刘忻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亦连心底都涌现了一股暖流,歪着头看她时,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你是不是对其他人都那么温柔,还是说你只对好看的男人温柔。” 闻言,何朝歌倒有了几分好奇:“不知道你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刘忻想了下,才回答:“直觉。”更是那类看着温柔,实则最无情之辈。 “是吗,那我还得要感谢你对我的夸奖。” 很快,马车便驶出城外,也到了说分离之时。 背着包裹,怀里还揣着一枚令牌的刘忻在离开前,不忘踮起脚尖亲了她脸颊一下,调侃道:“我长得那么好看的,你就不说点什么挽留我的话嘛,说不定我一时心软的会选择留下来呢。” “刘公子说笑了,何况你长得在好看也与我无关,你莫要忘了我已娶夫。”既然娶了夫,就得要做好一心一意待他的承诺。 不然依那小醋坛子的性子,指不定得将家里的屋顶都给掀了。 “哼,你就说吧,那我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双手负后的何朝歌在目送他离开后,便驾马快速朝皇宫赶去,生怕她晚了一步,宋家人便被送上了断头台。 随着七日之限一到,她将收集好的证据全部呈上去的那一刻,才明白。 这不过是母皇与岳母家做的一个局,目的便是揪出真正的卖国叛敌者。 完全没有令人想到的是她会选择插手进去,更想不到的是,她居然会真的会将此事给完美办好。 随着七天一过,正在清荷院里哼着小曲,练习插花,畅想着不久后美好生活的赵瑾玉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最开始还以为是嫂子回来了。 但当他看见几个身穿银纹铠甲,身形魁梧的士兵涌进他房间,且将他围住之时,瞬间惊得手中花枝落地,溅了一地残红香魂。 强忍着心头浮现的不安,抓得掌心淤紫,怒嗤道:“你们是谁!你们进来做什么!” “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死了不成!要不然怎会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为首的女人并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挥手吩咐其他人上前,语气森寒:“我们奉陛下口谕,缉拿真凶归案。” “什么真凶!你们要抓真凶就应该去其他地方抓,来我这里做什么。”挣扎中的赵瑾玉大喊大叫着就要朝屋外跑去,却被他们看穿意图后抓住。 “嫂子呢,我要见嫂子!你们让嫂子过来见我!” 被压出来的赵瑾玉看见站在不远处,双手负后,一脸冷漠的何朝歌就像是溺水之人看见了救命的浮木。 挣扎着大喊道:“嫂子我是被冤枉的,嫂子你快点和他们解释清楚。” 谁知何朝歌只是毫无感情地看了他一眼,遂拂袖转身离去。 “嫂子……”也因这一眼,他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更形如一滩烂泥被拖走。 因为他肚里怀着孩子,加上月份渐大,何朝歌便没有将他的罪证一同呈上去,也变相地用此事偿还了他带着年糕千里迢迢来找她的恩情。 年糕自从知道小叔叔生病被送到庄子里的时候,便哭闹着要找小叔叔,却也只敢在宋谢临和其他人的面前闹。 许是这孩子,打小就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赵瑾玉被关进城外郊院的时候,何朝歌曾去看过他一眼。 刚推门进来,便看见了那个赤着脚蜷缩在角落里,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肚子却大得出奇的男人。 男人许久未见阳光的眼睛因为突然接触到光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直到好一会儿才适应地睁开。 等见到提着食盒,立于逆光处朝他走来的女人。 这段时间的委屈,恐惧,不解皆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泪水涌出得飞扑进她怀里,语带哽咽道:“嫂子,是你来看我了对不对,瑾玉真的没有做过这些事。” “你有没有做过,我自会有眼睛去看。”知道他状态不对的何朝歌没有推开他,而是拉着他的手来到边缘裹上厚厚一层海绵的红木圆桌旁坐下。 放眼望去,这个房间里任何尖锐的,能伤到人的东西都被藏了起来,剩下的皆是一些稍显无害的家具,却也在边缘裹了布。 “我真的没有做过,那些都是冤枉我的,嫂子为什么都不愿意相信瑾玉。”时至今日,攥着她手腕的赵瑾玉仍是不愿承认,他已是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 不愿和他多说的何朝歌端起一碗鸡汤排骨小米粥,舀起一勺递到他的嘴边:“我听说你最近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是没有胃口吗?” 不理会泪珠流下的赵瑾玉本想要摇头的,又担心她会马上离开,便张开苦涩堆满的嘴:“嫂子喂我吃,我就有胃口了。” “好,那我喂你。”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格外的乖巧,或者是他真的饿得太久了,又或者只是为了能让她开心。 很快,这碗分量不多的鸡汤排骨小米粥就见了底,就连她带来的一碟水果也被少年吃完了。 “嫂子,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和汤圆吗。”察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赵瑾玉惶恐而不安的拉着她手腕,像极了一个即将被主人丢弃的孩子。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会来看你的。”眼眸半垂的何朝歌望着她被拉住的手腕,随后抽离。 瞳孔染上寸寸灰暗的赵瑾玉仍是不死心地再问:“瑾玉会乖乖听话的,所以嫂子不要扔下瑾玉好不好。” “好”字像是被卡在喉咙间的何朝歌只是揉了下他的发顶,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很快,时间一晃,便到了七月份。 距离宋谢临临盘的日子也越发的近了,府里更早早的请了好几个产公候着,以防他动了胎气会提前发动。 一日午后,正在书房里作画的何朝歌听到了苦夏匆匆来报的焦急声。 “王爷,赵公子难产,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还说……还说要见王爷最后一面。” 闻言,何朝歌顾不上即将画好的美人图,一撩袍角飞奔往府里最偏僻的一处小院。 人才刚走进,便看见仆夫,医郎端着一盆盆血水往外走出,更听到产公问她的一句。 “王爷,赵公子现在难产,恐怕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 “保小。”没有半分犹豫的,她选择了后者。 很快,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上空,与之陨落的是一条年轻生命。 等她走进去的时候,室内的血水已经端了出去,也打开了窗牖透风换气。 走过小海棠紫檀木屏风的何朝歌来到床边,掀开少年盖脸的白布,好露出那张血色渐失,并显得憔悴,害怕与不甘的小脸。 浅瞳中似有泪花浮现,话里更是自责与伤感:“若是你没有那么的贪,又怎会走到这一步。要是我能稍微管束你一下,也不会出现今日之景。” “说来,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嫂子愿你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只愿你做富贵人家中倍受宠爱的小公子。” 她在房间里待了许久,直待到夜幕沉沉,灯绯薄纱笼月清才推门走出来。 并看见了手持灯笼站在不远处,面挂担忧的宋谢临,而他的身边更没有伺候的下人。 四目遥遥一对,她听见他轻唤了一声:“妻主。” “嗯。” “我想说的是,虽然赵瑾玉此人罪大恶极,却罪不及一个刚出生的稚儿,而且饺子和年糕也正想要一个弟弟。”显然,他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了赵瑾玉生下一子后,难产一事。 走过来的何朝歌本想要牵他手的,却因为这句话改成了抚摸他发顶,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你不必勉强说这些话,关于这个孩子,我已经有了最好的安排。” “我没有勉强,我是真心实意的,而且这个孩子身上流淌的也是妻主的血。”他虽想过要将那个孩子送走的,可到了最后,仍是选择了心软。 在如何,这个孩子也是妻主的骨肉,何况那个孩子的生父也走了。 唇瓣微抿的何朝歌没有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行走在茫茫月色,繁花落枝下。 那个孩子,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年糕倒是很喜欢这个弟弟,原本整天想着要到外面瞎玩的,现在也能静得下心在房间里坐上一整天。 八月中旬,宋谢临诞下一女,父女平安。 等两个孩子满一岁后,何朝歌便决定迁往江南。 枕着女人大腿,迷迷糊糊中醒过来的宋谢临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上的时候,拉着她衣袂盖住了眼睛,问她:“妻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抚摸他头发的女人轻笑道:“江南,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去江南吗。” “其实我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你和孩子们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 随着马车缓缓驶出长安城,书写他们的卷轴也从长安寄情于浓墨青荷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