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被白月光害死后 一面风情 文案 女帝朝沅上辈子对后宫诸位郎君皆是冰寒雪冷,寡情薄意。唯独对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元鹤轩温情密意,痴心一片。 然而,这元鹤轩却是个渣男,他入了女帝后宫之后,便开始玩弄权术,陷害忠良,毁了朝沅的江山还毁了朝沅。 而在朝沅身死魂消之际,却有三个她从前极不看重的郎君,为她惨死于元鹤轩的刀下。 重生之后,朝沅再也不愿相信那个她从小爱到大的男人了,她要爱国爱民,做一个万人景仰的女帝。 她要守护真心待她好的人,让他们免于上辈子的悲剧。 --- 邵奕郎君:陛下今日,竟对我笑了。 司墨郎君:天哪,陛下竟然将她最爱的那副画赏给我了。 古意郎君:我就更加离谱了,陛下为了给我出气,把元鹤轩的陪嫁小厮打死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朝沅,牧子期 ┃ 配角:元鹤轩,司墨,古意,邵奕 ┃ 其它:预收《女帝的夫君跟人跑了》求收 一句话简介:没了朕的宠爱,你什么都不是。 立意:不要死心眼,不要为不可能得到的事情费时间费精力。 第1章 重归 朕同谁在一起,需要…… 暮春之夜,雨打窗沿,滴答滴答,一声声轻轻入耳。 不知是否是天气阴沉的缘故,朝沅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奋力想要睁开眼睛,可这身子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压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她伴着雨声又憩了一会儿,迷蒙中,她仿佛记起来了,她已经死了,她应该是睁不开眼了。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朝沅忽然就放弃了挣扎。她想,也许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在她耳畔,低声唤着:“陛下…陛下……陛下您能听得到吗?” 朝沅蓦地一下就睁开了双眼,迎面便对上了那晶亮如水,皎皎若月般绝美的双眸。 他身着一件青莲纹浅蓝色纱衣,这纱质柔软细滑,隐隐可见其上身紧致削薄的轮廓。 朝沅忍不住向下看去,只见一条宽松的丝绸腰带随意慵懒地束着,那纤细绝美的腰线若隐似现,朝沅只觉得呼吸都漏掉了半分。 细长紧致的小腿,在月光的映衬下也格外柔美。朝沅情不自禁地捏了一把,果然和方才想的一样,弹性十足,这等极致的触感,她从前还从未有过。 天可怜见,上辈子她后宫御君三千人,她从未宠幸过一个。至于她那捧在手心里的王君,也总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于她。 她倒是也有一次,喝酒之后宠幸了一个,只是那一次,她头脑不太清醒,欢愉之后,便全然忘了那个中滋味。 她不是圣人,她只是天真地想着,要和自己的王君一生一世一双人,正如她的母皇和父君那般。 只可惜,她的王君并不领情。她将世间最好都捧到他的手心,哪怕是他要天上的星月,她都能想办法给他制造一片星空。 她一直以为,她能感动这个男人,让他心甘情愿地爱上她,臣服于她。 可是她错了,这个男人最终夺了她的江山,夺了她的命。 在她死之前,他甚至还贴近她的耳边告诉她:“陛下,其实臣君从没有爱过你。” 多年夫妻,她的一片真心终是付诸流水。 现下,也不知是不是阎王爷都可怜她一代女帝,没真正体验过男色之好,便在她死后,为她造了这一场美好的梦境,还送了她这么一位谪仙一般的少年郎。 想及此,朝沅也不想客气了,她直接伸手扯下玉带,正欲欺身而上之时,眼前的仙君竟有些错愕,他拽住了朝沅不老实的手,又唤了一声:“陛下……” 朝沅想,仙君连声音都这般甜美,虽说这仙君的反应着实让她看不懂,他像是有些疑惑,倒也没有推拒。 朝沅恍惚了半分,她觉得自己就算是做了鬼,也不该强迫了仙君。 故而,她终是开了口问:“你可是不愿意?” 这仙君竟然惊了一惊,半响之后,他摇了摇头。 朝沅这才放了心,虽说她到底生疏了些,可她也担心唐突了仙君,便尽量温柔一些,和缓一些。 即便如此,一朝欢愉之后,仙君的腰间还有她捏出的点点红痕。 朝沅大汗淋漓地躺在一侧,正要关切这仙君几句,外面便闹了起来。 朝沅只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男声传了过来:“让开,是王君派奴过来的。你们几个,连王君的人都敢拦吗?” 这声音……是又德的。 王君元鹤轩入宫之时,身边带了四个陪嫁,皆是他的心腹。这四人,朝沅很熟悉,分别是又才,又文,又德和又武。 这四人里,属又德性子最为嚣张。朝沅虽不喜,奈何元鹤轩宠着他,朝沅便也放任不管了。 她不是死了吗?眼下这是怎么回事? 朝沅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掀开床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窗外晨曦微露,夜幕的轻纱还尚未彻底散去,而门外的人声,也越发尖刻起来:“你们几个也太不识相了,陛下平日是如何宠着王君的,陛下不是早就有言在先,若王君来找,任何人都不许拦着吗?你们是不长眼了?” 朝沅的近身侍卫六觅冷冷回道:“又德总管,陛下确是有旨,让我等不许拦着王君,可是陛下可没说,您也能随意踏入陛下的寝房。若朝阳宫人人都像您这般,我等还如何护卫陛下周全?” 屋内的朝沅听闻此言顿时一惊。 她明明记得,六觅在宫变之时,被元鹤轩的人万箭穿心,如今怎么会? 朝沅忽然想起来了,这场景从前出现过。 那时,她和王君刚刚大婚一个月。 大婚当夜,他推脱身子不适,不肯洞房。之后,朝沅命太医为他细细调理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算到了良辰,结果与他同房当夜,他又要借口灌朝沅的酒。 朝沅那时喜欢元鹤轩喜欢得不得了,自然是无有不依。他让她喝,她便喝个痛快。 可哪怕是千金不醉的她,当晚也是喝得昏昏沉沉。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她便宠幸了王君刚招进宫为他祈福的一个道人。 这道人,名唤牧子期,长得确实不俗。 朝沅其实当时也想细细深究,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宠幸了旁人。但是当时元鹤轩哭得泣不成声,见他伤心,朝沅立马慌了手脚,恨不能将人抱在怀里哄着。 在元鹤轩眼里,这是她犯过的一个“错”。也正因为这个“错”,元鹤轩悲拗之下,引发了旧疾,太医院院判亲自过来诊治,说是王君的身子,日后怕是不能轻易同房了。 朝沅心疼王君的身子,便命太医院定要细细调理,哪怕是她再着急,她也没有强迫元鹤轩分毫。 就这么一拖,朝沅上辈子临到死都没尝到王君的身子。 要说她从前也是昏了头,竟能为爱失智到如此地步。 眼下想来,这分明是元鹤轩设好的局。 这么一来,既能帮他免了这侍寝的困境,还能因此让朝沅内疚,加倍补偿他。 至于这牧子期,她记得,当初她宠幸了之后,便不愿再看见这个“错误”,她甚至随意给了个名分,便将他冷落在后宫。 后来,这牧子期在梅林之战中立了功,他颇懂一些兵法阵法,又懂占卜天象等奇事,留在后宫,也不是全然无用。 朝沅也不是那小气之人,便封他为贵君,在宫中好生养着。 朝沅记得,这牧子期会奇术一事,还是她的王君举荐的。 往日里元鹤轩介意这个人介意得不行,梅林一战之时,他倒是佯装大度,举荐了这牧子期。 之后,这元鹤轩也和牧子期同进同出,待他如亲兄弟一般。此举,也为元鹤轩博了不少贤名。 仿佛陛下空置后宫,那都是陛下的错,人家王君贤良得很,根本不是不能容人的人。 呜呼哀哉,朝沅想及此,内心忽然凄怆无比。 她这亡国之君真真活该透顶,竟能被这起子小人欺瞒到如此地步。 可悲可叹! 朝沅侧头复又看了一眼一旁这位仙君,她伸出手,勾起他的下巴,再次细细端量片刻儿。 果然是牧子期! 亏她刚刚还把他当成仙君,在清醒之下宠幸了一番。 去他娘的仙君,这厮和那元鹤轩一样,都是祸国的妖男! 朝沅用细长的指甲狠狠掐着这牧子期的右肩,直到他出声呼痛,她才轻笑一声:“看来,这一切不是梦。”朕,真的回来了! 此刻的朝沅看向牧子期的眼神里,已然没了丝毫的怜惜。 她起身,拿起屏风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地穿了起来。穿戴好之后,朝沅解开手腕上的红绳,随意地拢了一把披散的秀发,见自己妆容还算是过得去,她便大跨步走到了门边,抬脚便将这门踹开。 “天都还没亮,在外面嚷嚷什么?”朝沅厉声喝道。 外面的侍卫和又德见到陛下动怒,顿时惶惶跪倒一片。 又德连忙开口解释:“回禀陛下,是王君吩咐奴过来,看看陛下酒醒了没,王君还在寝殿内,等着陛下呢。” 又德这话同上辈子一样,一个字都不差,真是半点新意都无。 偏偏上辈子的朝沅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宠幸了旁人,便也没有去关注这些小喽啰的眼色,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去哄自己的王君了。 又德见陛下没有发话,便大着胆子抬头往房内看去,只见牧子期也披了一件外袍,从房内走了出来。 牧子期这模样,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方才陛下与他在房内发生了何事。 又德顿时装出一副大惊之状,他指着牧子期道:“道长,您怎么会和陛下……” 又德没有说下去,他面上亦惊亦愤,一直指着牧子期颤抖不已。 六觅等方才一直在门外守着,房内发生了何事,她们自然是清楚无比的。 眼下见到又德如此情状,六觅忍不住啐道:“你这狗奴才是怎么回事?陛下既然宠幸了这位道长,那便是宫中的贵人,怎可由你随意指摘?” 又德看着像是为王君抱不平,他那手指终是缓慢地放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称了一声是。 六觅轻嗤了一声,她早就看这狗奴才不爽了,奈何陛下宠着,她也无法。 又德大约是被宠坏了,他只老实了片刻儿,便故意小声嘟囔道:“陛下,您向来宠爱王君,今夜又是算好的良辰,您怎么能在朝阳宫内做这种事,打王君的脸呢?” 六觅伸手握住了腰间佩剑,她强忍着上前踹倒这刁奴的冲动,眸中已愤然不已。 陛下素日里对王君如何,宫内诸人皆有目睹。六觅心里憋屈,却也不敢对这刁奴如何。 倒是朝沅看了又德一会儿,这才冷冷开口:“朕同谁在一起,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又德知道陛下这是动怒了,他虽也有几分害怕,可想起主子的吩咐,他便壮着胆子,蚊声道:“陛下,奴才也是为王君不值。” 六觅终是忍不住怒喝:“放肆!” 朝沅站定了半响,只这么片刻儿的功夫,她忽然想起了应对之法。 这元鹤轩故意做这么一出戏,她倒不如顺了他的意。她若是日后都宠信这牧子期,冷落了那元鹤轩,她就不信,这元鹤轩能沉住气。 元鹤轩是功臣之后,如今已然入了宫,若无大错,朝沅不能轻易发落了他。 既然这牧子期是元鹤轩亲自送上门的,她不用白不用。 想及此,朝沅阴冷地扫了又德一眼,道:“这狗奴才方才唐突了朕的新宠,又在朕的房外大吵大闹,如此没规没矩,实在是太不像话。” 六觅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她听闻此话,顿时摩拳擦掌,冲着朝沅兴奋地问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狗奴才?” 朝沅的面色笼罩在晨晖的阴影之下,她的声音亦沉如幽潭,无波无澜:“拉出去杖毙。” 第2章 事后 陛下这是事后,不肯…… 从此刻开始,她不会再对元鹤轩有丝毫顾忌。 她要一点一点,破开元鹤轩背后的势力,杀光他身边所有的贼人。 六觅其实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从陛下和元鹤轩订下婚期之后,陛下就对那元鹤轩宠到了极致。 六觅跟在陛下身边多年,还从未见过陛下对哪个男人如此耐心细心、如此的没原则。 当今陛下朝沅原是先帝的嫡次女,而元鹤轩则是原镇南大将军元忠。 这元忠,为救先帝而死。 元忠生前立下赫赫战功,更在琼海一战时,以少胜多,战退敌国十万死士。元忠死后,先帝答应要照顾她一双儿女,并当即定下婚约,将元鹤轩许给了当时的皇太女,也就是朝沅的亲姐姐朝升。 其实当时,朝升并不喜欢元鹤轩,奈何皇命难为,她只能接受这桩婚事。 真正喜欢元鹤轩的人,是当时的二皇女朝沅。 只是,朝升后来战死沙场,先帝也因此病重,朝沅临危受命,当即被册立为皇太女,次月便登基为帝。 元鹤轩当时还未嫁入东宫,朝升一死,先帝不愿意以婚约束住功臣之后,便放了他自由。 朝沅登基后的第二月,先帝病重,临终前将元鹤轩召入宫中,给他留下一道圣旨,若他愿意,还可嫁入皇家,做新帝的王君。 元鹤轩当时也不知是慌了神,还是根本不愿意,他迟迟未能答话。最终,先帝也只让他拿着圣旨回府,先帝告诉他,若是不愿意,任何人不得勉强于他。 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男子如元鹤轩这般,得到皇室如此厚待。 朝沅一直喜欢元鹤轩,他们青梅竹马,从很小的时候,朝沅便喜欢他。只是他一直冷冷的,从不愿意跟朝沅亲近。 时日久了,朝沅也觉得没意思,她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那之后,便也没再见他。 直到朝沅发现自己有望能娶到元鹤轩之后,她才重新开始猛烈的攻势。 为了哄元鹤轩开心,她几乎是日日都往元府送礼,什么金银珠宝山珍海味,还是这世间所有奇珍有趣的东西,只要是宫里有的,朝沅有的,她都送到了元府。 先帝驾崩,朝沅以为先帝守孝为由,不肯扩充后宫,哪怕是请奏的折子一道一道递上去,朝沅看都没看一眼。 朝沅的心思,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而元鹤轩,也在一年之后,拖拖拉拉地答应了这桩婚事。 婚期定下来之时,朝沅兴奋得不得了,她甚至亲自出宫去元府探望了元鹤轩。 连他们的大婚,也办得格外隆重,朝沅甚至放出豪言,要让这元鹤轩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入宫之后,这元鹤轩也别扭得很,三天两头闹病,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不舒服,反正是拒绝侍寝。 消息传到了前朝,连朝臣都深觉不满。然而,朝沅却将对王君不好的声音全部压了下去。 朝沅甚至放出话来,任何人不得说王君的半句不是。 正因为朝沅宠君无度,连元鹤轩身边的人都开始仗势欺人。 就拿又德来说,他在后宫是横行霸道,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渐渐的,他甚至把手伸到了王君的身边人。 六觅和七夏可是王朝禁卫军统领,跟在陛下身边多年。可王君才嫁入宫中刚满一个月,这又德便连六觅都不放在眼里了。 又德冲撞六觅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六觅还记得她第一次找陛下告状之时,陛下便打着哈哈笑道:“又德估计是被王君惯坏了,他虽性子乖张了些,可王君身边不能没有他的照顾。六觅啊,你能忍便忍些。” 陛下把话说到了这地步,六觅若要再进言,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六觅可以忍他一次两次,哪怕以前摩擦全都不计较也可。但是,这又德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连六觅为陛下值夜之时,这又德都要来横插一杠子,六觅怎能不气? 六觅是习武之人,性格耿直,不懂得这后宫中的弯弯绕绕,她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 她学不会看着风向,学不会跟宫里的其他人一样,去讨好朝阳宫的人。所以,她和又德的矛盾,根本就解不开。 可饶是如此,当陛下说要把又德拉出去杖毙的时候,六觅还是有些恍惚。 她感觉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不太真实。 王君宠爱又德,听说日日都得让又德在近前照顾。若是陛下处死了又德,那王君那边,该如何交代? 当然,六觅自然不会蠢到去提醒陛下,她只是呆愣了片刻儿,然后一跺脚,狠下了心,她上前亲自压制住了又德,并拿碎布直接堵死了又德的嘴。 不能再让这狗奴才说话,六觅怕陛下会反悔。 而此刻的朝沅也想起了六觅上一世的结局,六觅是个忠心之人,哪怕到了最后,她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也大喊让朝沅快走。 从前朝沅身居高位,自然也有很多人很多事都看不清楚。 可如今重活一世,她心中清楚,六觅是绝对不会背弃她之人。 再则,朝沅也想起了六觅从前在她跟前控诉这又德的场景。 如今想来,她确实委屈了六觅。 朝沅见六觅如此心急地处置又德,便道:“六觅,你去监刑。处理干净了,再回太极宫伺候。” 六觅眸中难掩亢奋,她拱手道:“遵命。” 处置完了这又德,朝沅转身便离开了朝阳宫,甚至看都未看王君的寝殿一眼。 御驾正要驶离朝阳宫之时,朝沅身边伺候的奴婢芒星凑到近前,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您就这么处置了又德,要不要去王君那安抚一下?” 朝沅才刚刚重归,这会儿脑子里也乱得很,根本没注意身边的这几个宫人。 直到芒星发了话,她才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芒星做事周到,朝沅还是皇女的时候,她便在府中伺候。朝沅登基之后,便抬举了这芒星做太极宫领事。 朝沅一直很信任芒星,然而,这芒星却是那狗贼元鹤轩的人。 朝沅细想了一番,她已经昏聩到不清楚自己的身边人何时背弃了自己。 眼下看来,从这个时候开始,这芒星就已经和元鹤轩站在了一起。 芒星在太极宫掌管内务,又能近身伺候朝沅。元鹤轩手下有芒星,怕是朝沅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元鹤轩的眼睛。 如此想来,她其实早早就被元鹤轩彻底掌控了。 当然,芒星虽是女人,朝沅倒也不会担心她同王君有什么感情上的牵扯。 入宫伺候的女人,便同那男尊国的太监一样,都是被净过身的。 她们神域王朝有一种神器,名为千道锁,只要用这种东西将女子锁住,便不会让她们靠近后宫的郎君。 如此,也可保后宫安稳。 同男尊国不同的是,男尊国的太监一旦被净身,便无可挽回。而她们神域王朝的女婢,哪怕是被千道锁锁住,也不会彻底剥夺她们做女人的权力。只要不是终身在宫中劳作到死的,她们到了年纪,出宫之后,都有固定的法子,帮她们解开这千道锁,还她们自由。 此时此刻,朝沅拄着手臂,歪着头看了芒星好一会儿。 芒星当即怔住,她不敢与陛下对视,只得低下头道:“陛下缘何这般看着奴婢?” 朝沅似笑非笑道:“朕只是觉得你贴心,旁人都不敢插言,唯有你,还在替朕担心王君的情绪。” 芒星惯会察言观色,她听闻此言,眼皮一跳,直觉不好,她忙躬身下去,道:“陛下恕罪,奴婢多言了。那又德冲撞陛下,罪无可赦。” 其实此刻,朝沅恨不能连这芒星也一道处置了。 只是,处置了又德是因为又德确实有错。可她若是无故牵连芒星,只会引起恐慌。 做皇帝,也得讲道理。 若她肆意而为,怕是再重演亡国的悲剧了。 上天既然又给了她一次机会,便是让她认真悔改。她需得好好谋划,做一位明君。 元鹤轩都能步步为营,虚情假意,蛰伏那么多年,她怎就不能? 朝沅想及此,脸色便恢复了些许,她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笑着对芒星道:“你看你,怕什么?朕又没说你不对。” 朝沅虽如此说,那芒星却依然躬着身子,没敢抬头。 朝沅招了招手,芒星才凑近问:“陛下有何吩咐?” 朝沅摆弄着指甲,不疾不徐道:“朕昨夜明明记得,房内唯有朕与王君二人。为何朕清早醒来,身边人却换了一位?你去仔细查查,莫要有任何错漏。” 芒星犹疑了半响,还是大着胆子上前问:“陛下可是在怀疑王君?” 朝沅抬眸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寒如刀,寒芒尽现,吓得芒星连忙缩了脖子,后退三步,躬身道:“奴婢这就去查。” 芒星退下之后,芒望上前一步道:“陛下,奴婢请问,该如何安置那位牧郎君?按祖制,凡是得宠的郎君,都需得妥善安置,给侍君及以上封号。” 按宫中规制,后宫郎君的品级由上至下分别为王君,贵君,君,侍君,御君五级。 其中御君多乃选秀出身,扩充后宫之人。凡选为御君,入宫而无宠者,皆住在星辰台。年满二十五岁还尚未得幸,便需得遣散出宫,自谋婚嫁。 御君自有品级,每月月俸不菲,虽出宫之时年岁已长,可因在宫中受过规矩,不少世家都争着抢着将出了宫的御君娶回去。 所以,哪怕是做了这宫中御君,也不算是个苦差事。 宫中生活也远没有民间想得那般苦闷,御君们吃穿不愁,养尊处优,在星辰台也可自得其乐。 这牧子期虽不是御君出身,可他却得了召幸,又是女帝的第一个男人,这些宫人,自然得谨慎相待。 其实朝沅倒不是忘了这个人,她是将人故意留在朝阳宫不管的。 这牧子期既然是元鹤轩的人,那她若是追查昨夜朝阳宫之事,元鹤轩必然得给她一个合理的答复。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也不是蠢,她只是不愿意深究王君之过。 然而这一次,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若是元鹤轩想要明哲保身,必得推一个人出来。而这牧子期,多半会成为这一次的牺牲者。 在朝沅的眼里,牧子期和元鹤轩是一路货色,她乐得看他们自相残杀。 故而,朝沅毫不在意道:“他不是王君请进宫传道的道人吗?朕为何要安置他?” 芒望垂首不言了。 她听懂了,陛下这是事后,不肯认账了。 第3章 妙人 如今装出这副贞洁烈…… 今日休沐,朝沅不用上朝,她觉得满身疲累,回到太极宫用完一碗甜羹,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之后,便有宫人前来禀告,说是清远侯求见。 清远侯郁安是朝沅的亲姑姑,行伍出身。 先帝在时,她也在兵部任过职。如今年岁大了,她自请归家做个闲人,现下她最大的事,便是操心朝沅的后嗣。 清远侯向来是不喜这元鹤轩的,当初他许给朝升之时,清远侯便有言曰:“那元家的公子,身子羸弱,眉眼之间尽是算计之相,不像是温良之人,又何以入宫主事?” 然则,朝沅的父亲,也是当时的王君却笑着对清远侯道:“长姐慎言,那元鹤轩既是元忠将军的儿子,想来品行是不会差的。” 后来这朝沅成了新帝,清远侯得知她对那元鹤轩一往情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甚至当着朝沅的面便道:“真是个祸害,我瞧着那厮就是个不安分的。要嫁就嫁,要不嫁就不嫁,装腔作势、欲拒还迎的,真是矫情至极。” 先帝驾崩之后,朝沅的父君思念成疾,没多久就跟着去了。 郁家人丁单薄,近亲唯有郁安一人。这话,整个神都上下,也只有清远侯敢开口。 后来朝沅与元鹤轩大婚,元鹤轩迟迟不肯侍寝,清远侯更是入宫进言道:“我早说那元氏是个矫情之人,如今果真没看错。陛下,您可是一国之主,何故如此迁就于他?他若不愿,陛下干脆就将他绑起来,容不得他不愿。他早干嘛去了?入宫之前,咱们也没逼迫他,如今装出这副贞洁烈男的样子给谁看?” 朝沅当时也只是笑笑:“他身子骨弱了些,朕不能那般做。” 清远侯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她轻嗤一声道:“罢了,他要是不行,陛下也不能孤零零一个人啊。如今星辰台的御君不过百人,臣请陛下按祖制,大肆选秀,扩充后宫。诺大的星辰台,可容三千人。高祖和圣祖时期,那星辰台都是满满当当的。不是臣多嘴,星辰台不满,人丁不旺,着实不妥。” 神域王朝从前便有个传言,说是星辰台乃是风水极佳之地,唯有星辰台住满御君,才于国运有益。 哪怕是朝沅母皇在时,星辰台御君虽无一人得幸,可整个星辰台也是住满了的。 先前朝沅为母守孝,之后又忙着和元鹤轩大婚,这选秀一事便耽搁了下来。 如今虽选秀时日将近,可清远侯总担心委屈了朝沅,她便整日里忙着在宫外搜罗人品贵重、才貌双全的男子入宫。 清远侯选的人,自是不差的。只是她每每将这些人带进宫来,朝沅却看都不看一眼。 最后清远侯急了,只得直言问:“陛下,您且告诉臣,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哪怕是家世样貌不论,只要是您喜欢的,臣都去给您找来。您如此这般清心寡欲,莫说是臣,前朝大臣也会担忧陛下的后嗣……” 当时朝沅也只是拿话搪塞清远侯,道:“朕与王君都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姑姑不必忧心。” 清远侯满脸的不信,她见王君就是一副刻薄之相,不像是个多子多福的人,再则他入宫之后还推脱侍寝,这后嗣之事,果真让人忧心。 从那之后,清远侯几乎是日日都领宫外的绝品公子入宫,只求陛下能多看一眼。 可也正因如此,清远侯此举算是彻底得罪了王君。上一世,王君掌权之后,便领人将清远侯逼死于府宅之中。 朝沅想起姑姑上一世结局,不免心下悲怆。如今听闻姑姑入了宫,她连忙起身让芒望伺候她更衣。 未免姑姑等得着急,朝沅还着人备上姑姑最爱的茶点。 待穿戴好之后,朝沅再见姑姑,她的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清远侯正要上前行礼,朝沅便抬手扶起了她:“都是自家人,姑姑不必多礼。” 清远侯应了一声,这才起身笑问道:“臣今日听说一事,便急匆匆入宫给陛下道喜了。” 朝沅微一挑眉,面露不解:“道喜?何喜之有?” 姑姑顿时捂嘴笑道:“臣听闻,陛下昨夜在朝阳宫宠幸了一位妙人,这可不是大喜事嘛。” 妙人吗?朝沅想起牧子期那身段,确实称得上“妙”字。 只是,一想起他是王君派来的人,朝沅这心下便不痛快。 “算不得什么喜事。”朝沅低下头道。 清远侯见朝沅兴致不高,反倒是微微一笑道:“昨夜之事,臣已经听说了。臣若是说王君的不是,定然惹陛下不快。但是这王君为了推脱侍寝,实在是花样百出。陛下,您就算是再宠爱他,也得有个边界,不能让他再这般胡闹了。” 听到姑姑这番话,朝沅反倒是笑了出来。 她深知,姑姑今日这番劝告,已经是十分收敛了。 要知道从前,清远侯看不上王君的时候,那言辞可是十分的犀利。 朝沅握住了姑姑的手,亲昵道:“眼下没有旁人,姑姑在我面前,说话不用如此顾忌。母皇父君离世之后,姑姑和皇弟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清远侯被朝沅说得红了眼眶,半响之后,她才大胆进言道:“既如此,那臣便直说了。这王君装腔作势,入宫一月还不肯侍寝,如此顽固不化,陛下大可让他把这王君的位置让出来。他若是不想做,这有的是世家公子抢着做那个位置。” “臣知道,他是元大将军的血脉,陛下有所顾忌。但是他有错在先,陛下也切莫纵容。否则将来他恃宠生娇,必是祸患。” 这话前世的时候,姑姑就不止说了一次。 那个时候,朝沅从未听进去过。 这一次,朝沅握住了姑姑的手,一脸真诚和温柔地点头道:“我知道了,姑姑说的,我都记下了。” 清远侯每次提及王君之事,都是壮着胆子进言。眼下见到朝沅如此,倒是给清远侯感动得不知所措。 她应了一声之后,转过头便红了眼:“臣这个做姑姑的,总是唠唠叨叨,托大跟陛下说这些。陛下能忍臣这么久,臣心中万分感激。” 朝沅始终都没放开姑姑的手,反而是道:“姑姑宽心,日后若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大可直接进宫,咱们姑侄二人,私下里好好聊聊。” 清远侯拿出手帕,拭了拭泪之后,这才又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道:“眼下臣倒是还有一事,向陛下求个情。” 朝沅笑了,忙道:“姑姑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 清远侯立刻站起身,对着朝沅行礼道:“臣想为那牧公子求个情。” 朝沅当即便反应过来这牧公子是何人,她蹙了蹙眉,神色郑重道:“姑姑怎会为他求情?” 清远侯道:“今晨起,臣听了消息便进宫来看看,进宫之时,刚好撞见芒星将人从朝阳宫押了过来。臣见他样貌不凡,与他搭了几句,正好他撞见臣家中内眷身染旧疾,便给了清郎一盒药丸。清郎同臣说,他那咳疾,当下便舒缓了不少。” “昨夜之事,臣已听说。臣以为,此事不应全怪在那牧公子头上。他毕竟承宠于陛下,若是被朝阳宫以这样的名头处置了,臣觉得可惜,也觉得不公。” 这清郎便是清远侯的正夫,也是朝沅的姑父。他们夫妻感情尚可,只是这清郎早年受了风寒,从此患了咳疾,这是沉疾,几年都治不好,只能让太医院开药为其缓解病灶。 前些年,太医院院判倒是单独给清郎开了方子,听说那方子用久了,效果渐微。 牧子期这一遭,倒是讨好对了人。 朝沅轻笑一声,语气微凉:“他倒是命好,怎地这么恰好,就碰到了姑姑呢?” 清远侯正要开口,朝沅便摆摆手道:“朕知道姑姑要说什么,只是昨夜之事,朕心下憋闷。他那么凑巧就在朕的房中,朕总觉得,这都是王君一手安排的。朕不想顺了他们的意。” 清远侯听闻此言,倒是立马反应了过来,她沉思稍许,忙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既然这王君能随时把这牧公子推出来,便知他们未必是一路人。臣瞧那牧子期像是个安分的,还请陛下莫要重罚。” 清远侯见朝沅迟迟没松口,便又躬身行了大礼,道:“清郎的病……也需要这位牧公子,还请陛下开恩。” 朝沅这才松了口道:“如此也好,朕便从轻发落,日后,也可让他时刻关照着姑父的病情。” 清远侯面露喜色,又拱手作礼:“谢陛下恩典。” 清远侯由朝沅亲自扶起之后,便又笑吟吟道:“陛下宽心,臣已经查了这位牧公子入宫时的记档,他是边陲小镇出身,父母双亡,近几年才被收容进了云翠观。这样的人,没背景,哪怕日后真的惹了陛下不快,陛下也可随意处置。” 朝沅含笑不语。 送走清远侯之后,朝沅这才召了芒星过来,芒星会说什么,朝沅都预想到了。 无外乎是王君昨夜酒醉,去偏殿换衣服,转眼的功夫,牧子期便进了陛下所在的寝房。 朝沅虽未见元鹤轩,不过她已然回想起上辈子那一幕幕…… 元鹤轩当时哭哭啼啼的那场面,仿佛就在眼前。 芒星一口气禀报完毕,这才躬身问道:“陛下,那牧子期如此胆大妄为,该如何处置?” 朝沅倚靠在龙塌之上,仿若漫不经心地看了芒星一眼:“那你以为呢?” 芒星回道:“按照宫规,理当处死。” 芒星言毕,便是长久的沉默。 芒星心下惶恐,冷汗涔涔,她总觉得今日的陛下喜怒无常,让她琢磨不透。 半响之后,芒星先开了口道:“不过这牧郎君到底是侍奉过陛下的人,如何处置,还得由陛下亲自定夺。” 朝沅哼笑一声,淡淡地问:“王君怎么说?” 芒星暗自松了口气,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奴婢去朝阳宫时,王君正泪如泉滴,奴婢没敢问,便先将牧郎君带了回来。” 朝沅声色平淡道:“真是委屈他了。”时时刻刻都要演戏。 芒星上前一步,她自以为已拿捏住了陛下的心思,便问:“那陛下,咱们即刻移步朝阳宫?” 朝沅卒然起身,她广袖一展,腰间环佩锵鸣,威严十足。 芒星微笑着上前,正欲唤人准备銮驾,却听朝沅道:“朕去看看那牧郎君如何了。” 芒星愣在原地,神色有一瞬的茫然。眼瞧着陛下将要迈出门去,芒星这才紧忙跟上。 偏殿之内,牧子期正一脸严正地跪在那里。 他腰杆直挺,面色肃然,哪怕是跪着,也自有一番风骨傲气。 朝沅不得不承认,这牧子期和她所见的其他男子,截然不同。 他吸引人的,不单单是那有如画中仙一般的样貌,还有那出尘绝然的气质。从前未细细打量过,可经过昨夜那一饷之欢,朝沅竟也有沉湎之势。 朝沅合起手中折扇,微微抬起这牧子期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眸中是说不尽的缱绻旖旎,葳蕤潋滟。 周遭寂静无声,偏殿内侍候的宫人,也早已悄悄退了下去…… 第4章 本色 这大概就是,帝王本…… 牧子期似乎深爱浅蓝色的长衫,腰间那条浅白色卷云纹的织锦也恰好到处地束着,露出他风流动人的腰线。 这个男人,似乎不能细观,朝沅看不见也便罢了,每每只要一见,这心神便总是不受控。 随着朝沅的渐渐欺近,牧子期还是那副淡然清冷的模样。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副模样,便越容易让人把持不住。 朝沅干脆伸出手,将人揽入怀中,两相呼吸交映,再清冷的人,这会儿也乱了几分。 朝沅特别满意他这副晃神的样子,她笑了一笑,轻声问道:“朕觉得,你可不像是个正经的道人。” 牧子期的手被朝沅拽着,他只好放弃作礼,垂眸答道:“草民的确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道人,无门无派,也没有一直潜心修道,只是被云翠观的长老收留了几年,这才略懂些道法。” “既是半路出家,为何王君还要招你入宫讲道?”朝沅的手松开了些,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肆意。 牧子期也回神,郑重回道:“草民只听元大人提起,说是王君很喜欢论道。云翠观修行的道长不下百人,元大人说,草民最合她的眼缘。” 牧子期口中的元大人,便是王君的长姐元堂,如今在朝中任兵部尚书。元堂素日里的作风,便不太检点。府中除了正夫和一群豢养的夫郎之外,外面还养了不知多少个外室。 朝沅的面色不大高兴,她轻睨了牧子期一眼,沉声问:“那元大人见你之后,可还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牧子期老老实实作答:“元大人只说入宫要遵守规矩,之后便让元府的人直接引着入了朝阳宫给王君讲道。” 朝沅神色稍缓,这才轻笑一声:“元堂这人,眼光向来毒辣。”说罢,朝沅这才彻底松开了他,转身坐上了偏殿内的长塌,居高临下地看着牧子期,又问:“昨夜之事,你可有何解释?” 牧子期拱手道:“想必,芒星总管已经将昨夜之事禀告陛下了。草民人微言轻,不敢辩驳半分。” 朝沅嗤笑一声:“当着朕的面,你不是挺敢的嘛?芒星如何说都不要紧,朕今日,只想听你说。” 窗外细碎的光影洒进内殿,散落在牧子期的身上,竟有几分清凉细碎的美感。 他依旧是挺直着腰板,拱手回道:“草民并非如总管所言那般,是故意进入陛下寝房的。是王君告诉草民,让草民好好侍奉陛下。” “他让你进去,你就进了?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你都不怕死吗?”朝沅问。 牧子期道:“草民不得不做,王君知晓草民的心思,知晓草民心中爱慕陛下。况且,草民的师父也在元大人的手中,草民也不得不顺着王君的意。” 朝沅拄着下巴望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可知,诋毁王君是何罪?” 牧子期猝然抬眸,与朝沅对视,他的眼神无畏无惧、坦坦荡荡:“知道,草民犯得已是死罪,诸多罪行加身,也不怕再多这一桩。” 朝沅低着头看了一眼手中折扇上的山水画,画中无飞鸟无走兽,除了一颗枯树之外,并无任何活物。 朝沅透过扇子慢慢看向地上跪着的人,这清冷幽寂的意境,倒是跟他的气质十分相配。 朝沅不知低头沉默了多久,这才合上折扇,点了点自己身侧的位置,对着牧子期道:“坐过来。” 牧子期微怔稍许,这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朝沅的身侧。 朝沅勾了勾嘴角,将这可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她细抚着他腰侧的曲线,漫不经心道:“你用的是什么香?朕今日总觉得,这个味道一直萦绕着,倒也好闻。” 牧子期略显拘谨,垂眸回道:“回禀陛下,应是桔香。草民素日喜欢吃桔子,也喜用陈皮入药。时刻沾染,身上便常有这个味道。” 朝沅欺身闻了闻,轻声笑了:“朕很喜欢。” 朝沅的手慢慢往上,顺着曲线一下一下地,摸到了他细长漂亮的脖颈。 清远侯说得对,牧子期不同这宫中的其他男人。朝沅若是想要处置了他,只需这手下稍稍用力,便可将这人一击毙命。 只是,这般美好出尘的男儿郎,她还真是舍不得。 其实从刚才踏进这殿内看见这牧子期之后,朝沅就一直在克制。 她告诉自己,重来一次,可千万不要再被男人迷了眼。 可是美色当前,谁又能忍得住呢?这大概就是,帝王本色吧。 当朝沅的手已经扯下那条白色织锦之时,牧子期才抬眸望了一眼这空旷明亮的内殿,小声问道:“陛下,是要在这里吗?” 朝沅这才回神,随即她亲自为牧子期系上了织锦,抬身从塌上走了下来。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青天白日的,不能耽误在男人身上。 朝沅走出了几步,这才微微站定,背对着他问道:“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的罪?” “草民胆大妄为,但是草民还想为自己申辩几句。” 牧子期抬头见朝沅没出声,便继续道:“草民略懂道法,颇通医术,占卜观星阵法武艺等各有涉猎。草民自知有罪,可若陛下肯赦免草民,草民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上一世,牧子期倒是在朝沅的面前展现了不少他的本事。如今听他说来,看来朝沅对他的了解,还只是九牛一毛。 朝沅是惜才之人,他既如此说了,朝沅就更不介意留他一命了。 她轻笑一声,回眸睨了他一眼,问道:“读过书?” 牧子期垂首道:“略通诗书。” 朝沅挑眉笑了:“你可知,男子无才便是德。你会这么多东西,朕怎知,留你在身边,是不是个祸害?” 牧子期俯身行了大礼,道:“草民倾慕陛下,愿一心尽忠。草民知道,三言两语并不能打消陛下对草民的怀疑。草民会让陛下看到草民的用处。” 朝沅转过身,道:“罢了,你说你颇通观星之术,朕封你为摘星台监正。正好摘星台一直空置着,过几日朕就命人收拾出来。眼下,你暂且留在朕身边侍奉吧。” 牧子期再度俯首,声色中也辨不出什么喜怒:“臣领旨谢恩。” 朝沅知道牧子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不过方才她思绪微转,便觉得牧子期还有大用。 从前宫中是王君一人独宠,从今往后,这种局面,不会再有了。 朝沅踏出内殿之时,芒星正在外面候着。 她扫了一眼跟出来的牧子期,微拧了拧眉。 芒星方才那细微的表情并没有逃过朝沅的眼,朝沅道:“芒星,牧大人初来乍到,对宫中规矩还有很多不懂的,日后,你得多提点着。” 芒星点头称是。 朝沅接着道:“尤其是,你得让他学学这伺候人的规矩。” 芒星脸色微僵,忙慌乱道:“陛下,奴婢对这方面也是不通。若是教牧郎君,还得找宫中的男教习过来。” 朝沅勾了勾嘴角:“朕不是那个意思,是让你教教他如何上夜,如何端茶倒水、照顾朕起居这等细微的小活。” 向来机灵聪敏的芒星,今日的反应倒是越来越迟钝,她立马跪倒在地,哀声问道:“奴婢请陛下明示,是不是奴婢素日里照顾不周,惹陛下不悦了?” 太极宫在内室上夜的,唯有芒星一人。 寻常的宫女只能在外间守夜,正门外是内庭侍卫,寝殿内的珠帘门内,便是太极宫的宫女轮换着来。 可是内室上夜的宫女身份便截然不同,她们就在陛下床前不远处伺候着,若陛下睡不着,还能同她说说话。这可是旁人享受不到的待遇。 素日里,这内室上夜的活儿,都是芒星一个人做。朝沅也曾感念她辛苦,让她和芒望替换着来。 可是芒星唯恐“大权”旁落,一直是亲力亲为,不许任何人插手。 这会儿,朝沅听到芒星这话,倒是笑了。 朝沅语气温和道:“你侍奉朕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惹朕不悦?只是朕如今也想换换口味。芒星啊,你可得好好教教他,这个重担,朕觉得,唯有托付给你最为稳妥。” 芒星握紧双拳,满心不愿,却也不得不从。 朝沅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之时,牧子期也如芒星一般,站在一侧候着。 重来一世,这些奏折只需扫一眼,朝沅便知道那上面写得是什么。 如此一来,不足半个时辰,一尺高的奏折便已经全部批阅完毕。 恰逢此时,太极宫宫女芒恨进殿禀告:“陛下,朝阳宫的内侍总管又才,送来一份王君亲自做的樱桃酒酿。” 这樱桃酒酿是元鹤轩的拿手甜品,王君惯来傲娇,从前朝沅想吃,他都未必肯做。 如今,朝沅才一个上午没有理他,他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朝沅放下朱笔,接过牧子期递过来的茶水,看也没看芒恨,便道:“先放在一旁吧。” 芒恨正要退出去,朝沅便对着芒恨道:“将殿内的茉莉香撤下吧,这香熏得朕头疼。” 素日里,朝沅总说这香能清心安神,闻着便让她满心愉悦。 实则,从前她喜欢,只因这茉莉香是元鹤轩惯用的。 当初,朝沅第一次见到元鹤轩的时候,他便是满身的茉莉香,朝沅闻着便甚觉欢喜。 虽说撤香这样的小事不值一提,可是芒星却眉心一跳,暗觉不好。 她忙请示道:“那陛下打算换成什么香?” 朝沅放下茶杯,美目流盼,辗转落在了牧子期的身上。 朝沅拄着下巴,侧目凝视了牧子期好一会儿,这才用温柔至极的语调开了口:“子期,你说朕用桔香如何啊?” 牧子期想到了方才偏殿内的那一幕,面上染了几分红晕…… 第5章 入怀 狗东西,朕的人,你…… 此时此刻,芒星的内心百感交集。 那种对陛下毫无掌控的感觉,让她无比慌乱。 尤其是当她看着陛下和牧子期眉来眼去的时候,她也分不清,陛下是真的对王君死心了,还是在这故意做戏。 且不说这牧子期日后会不会威胁到王君,芒星感觉他已经先威胁到自己了。 芒星呆站在那好一会儿,终于听到牧子期答话,他拱手道:“既如此,殿内的香,便由臣亲自去安排吧。” 朝沅笑吟吟地点头,眼神依旧在牧子期的身上放肆辗转:“好啊,你可得好好去办。” 牧子期点头称是。 芒星和牧子期退出去之后,芒星站在那踌躇许久,这才大跨步挡在了牧子期身前,她一脸愤懑道:“牧大人,你莫要以为,你得了陛下的恩典,便可越过我,越过王君去。” 牧子期道:“总管误会了,在下不敢如此作想。” 芒星其实还想要发作,可是牧子期那张脸总是平淡和缓,看上去没有任何杀伤力。芒星只觉得自己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好生没劲。 这时,芒恨又来报:“芒星总管,古意和司墨两位郎君觐见。” 芒星眉心一拧,道:“他们两个不应该是在星辰台吗?跑过来作甚?” 芒恨垂首:“奴婢也不知。” 芒星今日焦躁不已,便没好气道:“让他们滚回去,陛下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牧子期见状倒是劝她:“芒星总管,在下以为,您还是进去通禀一声为好。” 芒星声调徒然拔高:“本总管做事,还需你来提点?星辰台御君本就不可随意走动,我这是按规矩办事。” 牧子期的声音也高了几分,不过神色倒是依旧那般风轻云淡,“是在下多嘴了,在下只是听闻,这古意、司墨两位御君是自小跟在陛下身边服侍的。本以为,他们跟陛下的情分,自是不同。” 朝沅十岁便出宫立府,古意和司墨便是先帝亲自为她挑过去伺候的,就等着朝沅长大成人后,这二位能成为她的通房。 只可惜,古意和司墨从未承宠。如今入了宫,也不能在近前伺候,只能跟着众多御君挤在星辰台住着。 芒星虽也是潜邸出身,可她的资历却远远不敌古意和司墨。 无宠之人,哪怕是跟在陛下身边再久,也得不到丝毫尊重。 譬如芒星,就没把这二人放在眼里。 芒星冷冷剜了牧子期一眼,道:“牧郎君这才入宫几日,知道的还不少呢。您管好自己便是,在陛下跟前伺候,可莫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牧子期依旧神色淡淡:“这还得劳烦芒星总管多加提点。” 芒星烦闷异常,还未等答话,殿内朝沅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是古意和司墨来了吗?让他们进来。” 芒星霎时脸色灰白,而牧子期,也状若无意地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这还是古意和司墨在朝沅登基之后,第一次来御书房,也是陛下第一次答应要见他们。 二人跪拜行礼之后,都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倒是朝沅率先起身走近,亲自上前将他们两人扶了起来。 她的语气,也是古意和司墨许久都未听过的温柔。 她道:“你们两个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古意和司墨对视一眼,又要俯身下跪,朝沅却急忙将他们两个拉了起来,“有话就说,此刻殿内唯有咱们三人,不必顾及礼数。” 古意这才最先答话道:“请陛下恕臣等死罪,无陛下诏令,御君本是不得出星辰台的。” 朝沅神色温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两个与他们自是不同的。是朕不好,登基之后,便没有去看你们。” 司墨听闻此言,倒是直接红了眼:“陛下还记得臣等,便是最大的恩典。” 朝沅想起上一世,司墨和古意挡在她身前为她而死的场景,这心下便一阵愧疚。 她拽住了司墨,又去拉了拉古意的衣摆,这才柔声开口:“怎么会不记得,你们两个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在朕心里,你们也是朕的亲人。” 古意眼眶微红,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拱手道:“臣此番觐见,是想求陛下救一个人。” 朝沅这才想起,他们两个都是谨小慎微的个性。若无急事,也绝不会坏了规矩,跑到太极宫求见。 恐怕上一世他们也来过,大约是被芒星那狗奴才拦在了外面。 朝沅忙问:“是何事?你们两个别着急,慢慢说。” 古意这才拱手道:“星辰台的内侍总管仗势欺人,时常欺负那些没身份没地位的御君。而星辰台的御君,也以曾勇男为首,组成了一个小帮派,若是有人没去讨好这曾勇男,便要被他们欺负。臣与司墨入住星辰台之后,起初也是没人敢欺负我们的。只是那曾勇男肆意妄为,欺负了我们的朋友,我和司墨为他出头,还被他们一顿打。” 朝沅听闻此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急道:“是谁如此胆大妄为?连朕的人都敢动?他打你哪了?” 古意这才掀开了长袖,里面露出了道道瘀痕。 朝沅又去看司墨的,司墨连忙挡住了自己的右臂,没好意思给陛下看。 他咬紧了下唇,凄声道:“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陛下不必忧心。只是我们那个朋友,若再无太医去医治,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朝沅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这曾勇男是什么人?竟如此猖狂?” 古意抬眼小心看了朝沅一眼,蚊声提醒:“他是……王君的表弟。” 朝沅一时晃神。 古意觉得今日反正都壮着胆子来太极宫了,索性便一股脑把苦水倒了出来:“这曾勇男性子跋扈,刚去星辰台第一天,便开始立威。他有王君撑腰,也无人敢得罪。平日里我和司墨不去惹他,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邵奕他是个死心眼,也不会变通,便在那曾勇男手底下遭了不少罪。陛下,他已经发高热三天了,再无太医医治,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古意说着说着,更觉哀痛,他竟在朝沅的面前哭出了声。 朝沅听到邵奕的名字,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立马急道:“起驾,即刻去星辰台,让太医院那群狗奴才都赶过去。” 朝沅对邵奕的记忆寥寥可数,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进宫,也不知他的家世背景,年方几何。 她最后的记忆,便是上一世宫败之时,他满身是血地倒在了朝沅的跟前,哪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是笑着对朝沅说:“陛下,您只要记得,臣名唤邵奕便好。” 上一世的记忆席卷而来,朝沅亦红了眼。她发过誓的,若有来世,一定会护他们周全。 见陛下急匆匆出门去,司墨和古意紧忙跟上,他们知道邵奕有救了,面色也不如方才那般沉痛。 朝沅才刚踏出正殿的门,便看到了牧子期。像牧子期这般翩翩如玉的人,站在那里,也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然而眼下,朝沅已然没了那旖旎的心思,她顺手一指,便道:“牧子期你也跟过来。” 朝沅记得,牧子期也通医术。 -- 活了两世,这还是朝沅第一次来星辰台。 星辰台地势宽阔,正中央立着一座高耸独特的星型石柱,若由高处望过来,整个星辰台的形状便有如火凤坐卧在这里一般。 整个星辰台碧瓦朱甍,宏伟壮观,是风水极佳之地。所以自开朝之日,便有星辰台不满,于国运无益的传言。 朝沅由古意和司墨引着,直接去了邵奕的寝房。 邵奕此刻躺在床上,面色发白,嘴唇因干燥裂了口子,整个人气咽声丝,毫无生气。 太医院那群废物的脚程到底比不上陛下的銮驾,见她们还没来,朝沅直接招手唤牧子期:“你过来,你先看看他。” 牧子期点头称是,随即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扒开他的嘴,看了一眼他的舌苔。 他问古意和司墨:“这几天他可用过什么药?吃过什么东西?” 古意和司墨一一作答之后,牧子期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药丸,他正要塞入邵奕嘴中,朝沅便率先拽住了他的手腕,蹙眉问道:“这是什么药?可曾找人试过?” 牧子期见她一脸防备,倒也没恼,反而轻声解释:“这是我自制的退烧丸,他病情凶险,需要先把这高热退下去。陛下放心,若邵奕有事,臣任由陛下处置。” 古意见状倒也开了口道:“陛下就让他来吧,前些日子,这牧郎君给了一剂麻杏石膏方,要不然邵奕也熬不到现在。” 朝沅这才缓缓放开了牧子期的手臂。 牧子期喂他吃下药丸之后,这才冲着古意道:“古意御君,劳烦你去拿些冰袋过来,药入腹之后,还得等一会儿才能作效,你先拿冰袋给他降降温。” 古意连忙称是。 牧子期再度看了一眼邵奕的脸色,这才提笔开始写药方,写好之后,他先将药方递给了朝沅,这才拱手道:“陛下若是信不过臣,便将此药方,拿去太医院核对。” 朝沅晾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动作,而且朝沅猜测,恐怕上辈子邵奕无事,也是这牧子期暗中相助。 朝沅摆摆手道:“罢了,朕在这里等他醒来,你带着司墨去抓药吧。” 说罢,朝沅亲自拿起了洗好的巾帕,走到邵奕的床前,帮他擦了擦脸。 牧子期怔在原地,凝望了陛下一眼。之后,他倒也没敢再耽搁,转身走出了寝房。 牧子期还未走出几步,便迎面撞上了曾勇男。 曾勇男好大的架势,他连出个门,身后都呜呜泱泱围了一群人。 见到牧子期和司墨,曾勇男轻嗤了一声,仰起头冲着牧子期问:“哎呦,牧道长,这是又来给那个病秧子送药了?要是没治了,就赶紧拉出去埋了。免得死在这星辰台,晦气!” 牧子期面色冷了几分,对着曾勇男警告道:“曾御君慎言,邵御君也是这星辰台御君,与你平起平坐。” 曾勇男闻言狂笑不止,他捂着肚子道:“慎言?平起平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说罢,他脚步猖獗地走到了牧子期的身侧,扭着个脖子,阴声警告牧子期:“你别忘了,你就是我表姐送进宫的一条狗罢了。你仰元家的鼻息而活,得罪了我,我也可以随时让你去死。” 就在曾勇男伸出脚,准备欺辱牧子期一番之时,朝沅忽然出现,将牧子期拉进了怀中。 温香如玉抱个满怀,朝沅忽就舍不得放开。 朝沅长袖一揽,先将美娇郎狠狠护住,随即一脚将那曾勇男踹翻在地。 “狗东西,朕的人,你也敢动?” 第6章 捶腰 神域男子皆以弱态为…… 神域王朝的女子,需得自幼习武,强健体魄。朝沅又是皇女,骑射武功皆是上佳。 而神域王朝的男子,自幼便要服食一种药物,这种药物会导致他们身体虚弱,不过这药物却能紧致肌肤,锻炼身段。 神域男子皆以弱态为美,好多人家为了让自家的男儿郎将来嫁入高门,都是让他们月月服食此药,从小到大皆不间断。 曾勇男是世家子弟,这等贵重的药物自然也没少吃。 所以朝沅这一脚踹下去,曾勇男躲闪不及。他瘫倒在地,也不知是不是被踹懵了,他甚至停止了思考,连话都说不出来。 进入星辰台的御君,每人只允许带一个随从入宫。若是家中条件差一些的,便是只身入住星辰台了。 星辰台配有专门的内侍,统一管理所有的御君。 元堂胆子就算是再大,也不可能坏了这么大的规矩,给曾勇男这样的外姓人配这么多的随从。 所以,他身后的那些,大多也都是御君。 他们听到朝沅自称朕,又看到了她身上那身明黄色的金龙彩绘冠服,一个个皆是惶惶不已,跪卧在地。 朝沅冷冷地扫了一眼这群人,然后冲着芒望道:“把星辰台的内饰总管给朕叫来。” 这会儿,曾勇男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慢慢爬到了朝沅的跟前,跪伏在地,头都没敢抬:“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方才就是同牧子期闹着玩的。” 六觅出声厉喝:“放肆!牧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星辰台对外的消息闭塞,他们这群人恐怕也不知道这牧子期已经承宠了。 曾勇男虽也不解,却连忙改口:“是,是牧大人……臣有眼不识泰山……” 朝沅给六觅一个眼神,六觅会意,上前粗暴地将曾勇男扯到了朝沅的脚下,曾勇男的发髪也被扯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朝沅用脚抬起这曾勇男的下巴,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刚才一脚踹得破了相,还是这曾勇男本身就长得一言难尽,总之朝沅只看了一眼,便连忙用脚再将他的脸给按了下去。 她蹙眉看向了芒恨,声调徒然拔高:“这是谁带进宫的御君?凡御君入星辰台,都得经过三层考核。哪个考核官眼睛是瞎了吗?这种姿色也能进宫?” 芒恨连忙命人去拿星辰台的御君册,上面写明,曾勇男是今年三月初六入宫,举荐人是元堂。 朝沅又顺着这册子往下翻了翻,其中有近十几位御君都是元堂举荐入宫的。 这星辰台的御君,除了能吃到宫中的俸禄之外,也是个极佳的镀金之地。 等到他们年满出宫之后,有了星辰台的光环,也好嫁个好人家。 朝沅随口又念了几个名字,很巧,这群元堂举荐的人果然都在这跪着呢。 朝沅命他们抬起头来,他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似乎羞于抬头,却又不得听命一般,极度缓慢地将脸露了出来…… 朝沅自幼饱读诗书,可在看到这群御君之时,竟也无法瞬时用言语来形容眼前的“奇观”。 她原以为这曾勇男已经够不堪入目了,结果这其中还有几个,更是鹰头雀脑、鹄面鸠形…… “选秀尚未开始,星辰台御君不足百人。元堂一个兵部尚书,竟把手伸到朕后宫来了,找这么多丑男滥竽充数,真是岂有此理。六觅,你亲自带人去元府将元堂给朕押进宫来,朕要他给朕一个解释。”说罢,朝沅直接将手中的御君册甩到了那曾勇男的脸上。 曾勇男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抖如筛糠。 星辰台内侍总管来时,朝沅只一眼便认出这是前世跟在王君身侧的贼子。 还没等这内侍总管回话,朝沅便甩袖道:“身为星辰台内侍总管,监管不严,御君生病都无人医治,致使星辰台乌烟瘴气,晦气横行,拉下去处死。” 内饰总管甚至还未来得及开口喊冤,便被禁卫堵了嘴,拖了下去。 司墨红着眼立在一旁,他从未觉得如此痛快。 陛下登基这一年多来,他和古意一直住在星辰台。他们受这曾勇男和那内侍总管欺压久矣,如今可终于出口恶气了。 曾勇男吓得失了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那群御君立马出声讨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朝沅道:“将这曾勇男拉下去,先打他三十大板,别把人打死了,朕还留他有用。其余人,都拉到太极宫殿外跪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来。” 处置完了这群丑男,太医院的人才姗姗来迟。 大约是听到了风声,太医院院判印白竟亲自提着药箱子过来了。 印白见到朝沅,忙俯身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臣听闻手下的人怠慢了星辰台御君,这才亲自过来,给御君诊脉。” 朝沅对这印白自是不满的,上辈子,朝沅就是指定他亲自为王君调理身子,结果王君的身子是越来越弱,连着拖了几年都不能侍寝。 朝沅不是没有怀疑过,她只是不想深究,想着终有一日,王君会真心愿意侍寝。 如今细想来,这印白狗贼,也早就被王君收买。 朝沅后宫空置,除了王君,便未立其他男君。这群太医除了会被宫外的大臣请出宫看诊之外,平日里他们可是闲得很。 朝沅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先去给邵御君诊脉,朕待会儿再同你算账。” 印白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从地上爬起,进寝房内给邵奕诊病。 方才牧子期那颗药丸倒是有奇效,这才不到两刻钟,邵奕这高热便退了下去。 司墨将牧子期的方子递给印白之后,印白看了一眼,便欢喜道:“这方子甚好,是太医院哪位太医开的?” 司墨垂眸道:“这是牧大人给开的方子。” 印白自然知晓牧子期承宠一事,听闻此言,她连忙拍马屁:“想不到牧大人少年英才,医术也如此高超。微臣实在是惭愧至极。就按牧大人这个方子来,即刻去煎药,给邵御君服下。” 印白在寝房内诊完脉之后,这才去了外间给朝沅请罪。 “陛下恕罪,微臣素日里研习单方,并不知这邵御君病得如此严重。星辰台内侍,也无人来请。耽误了邵御君病情,都是微臣之过,请陛下降罪。” 朝沅轻哼一声,道:“太医院上下有品阶的太医超百人,竟无一人来星辰台为邵奕诊脉。你这样狡辩的说辞,以为朕会信?” 印白跪地惶惶道:“微臣知罪。” 朝沅用折扇轻轻敲着桌沿,恍若无意地问了一句:“王君的病,也一直由你亲自看护,你且同朕说说,王君那边如何了?” 印白心想,陛下的心里终究还是只有王君一人。 故而,她故意将王君说得可怜了些:“王君身子本就弱,经此一遭,痛心入骨,若要侍寝,怕是要伤及根本。微臣以为,此刻若是陛下前去朝阳宫安抚,自然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用。” 朝沅哼笑一声。 她虽在笑,只这笑声里,却听不出半分情绪。 印白分辨不出陛下喜怒,只得默默躬身垂首,等着陛下发话。 “朕记得,王君未嫁入宫中之时,身子还没这般弱。入宫之后,让印院判你治着治着,却连侍寝都不能了。不知是不是宫里的风水冲撞了王君,还是印院判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朝沅语气不重,只是这样的怀疑对印白而言,绝对是灭顶之祸。 她顿时心惊胆丧,跪地磕头:“陛下恕罪,微臣无能。微臣从即日起定当尽心竭力,医治好王君。” “是吗?印院判,朕念你劳苦功高,又在庆历十六年医好了父君的顽疾,朕此番便饶了你的过失。可你要记着,朕的耐心有限,若王君的病,你再治不好……” 印白跪地俯首:“臣必定倾尽毕生所学。” 朝沅很轻地笑了一声,道:“下个月初一是良辰吉时,若是王君的身子再不好,你也不用再来见朕了。” 印白连声称是,冷汗浸透了她整个外袍。 朝沅在星辰台亲自看着他们服侍邵奕用完了汤药,这才离开。 眼下邵奕需要休息,不适宜多挪动。故而,朝沅下令,让太医院好生照顾,并亲自拨了太极宫的奴婢过来伺候。 待邵奕身子骨好了,便同古意和司墨一样,都去太极宫近身伺候朝沅起居。 若要抬举御君,再往上便是给他们名号,从侍君做起。 可如此一来,他们便算是入了朝沅的后宫。 朝沅不想那般做,她也不想耽误了他们几个的一生。如果以后有好的人家,朝沅还想亲自为他们指婚。 可如果不将他们放在自己跟前,她又担心被旁人欺负了去。 元鹤轩只要一天没被废,这后宫便得由王君主理。 朝沅思来想去,便只好下旨,封了他们三人摘星台属官的闲职,待日后摘星台收拾好了,让他们跟着牧子期一同前往摘星台。 司墨和古意放心不下邵奕的身子骨,自请在星辰台照顾,待邵奕病好了,他们三人再一同搬往太极宫。 朝沅将腰间玉佩送给了他们,柔声道:“朕已经吩咐下去,日后你们若要去太极宫求见,没人敢拦着。朕赐你们贴身玉佩,见玉佩如见朕。” 古意感动得直落泪:“臣就知道,陛下心中还是惦念着我们兄弟的。” “好了,过了这个中秋,你们便十九了。这么大的人,不要哭哭啼啼的。”朝沅拿出手帕帮他们擦着泪,之后更是将手帕直接送给了他们。 朝沅忙完星辰台一事,天色都暗了几分。 大片乌云正缓慢侵蚀着天边绚丽的霞光,北风渐起,阵阵凉意正透过明黄色的华服渗进了朝沅的骨缝里。 刚回太极宫,芒星便来报:“陛下,元大人此刻正跪在殿外。” 朝沅仿若没听见一般,便一手甩开长摆,侧卧在龙塌之上。之后,她对着牧子期招了招手:“朕有些疲惫,你过来,伺候朕更衣,帮朕捶捶腰。” 朝沅说着,便顺势勾住了牧子期腰间玉带,将他也拽至了塌上。 芒星登时一震,她不敢再抬眼,便连忙退下,在门外候着。 第7章 恩宠 朕好看吗? 牧子期没解过女装,他刚上手时还是有些笨拙。 朝沅默默看着他鼓捣了一会儿,这才解开自己的玉带,冲他笑了:“你看,是不是一扯就下来了?特别简单。” 牧子期顿时了然,随即一本正经道:“臣记住了,日后定不会出错。” 朝沅觉得他此刻认真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她噙着笑意,这才伸出双臂,对着他道:“那接下来帮朕脱下外袍,叠好之后,挂在屏风后面。” 牧子期虽然从前没做过这些事,不过朝沅观他做事,倒是极为稳妥。 没多久,朝沅的冠服便被脱得只剩下里衣了。 牧子期顿在了那里,小声请示:“陛下,还要再脱吗?” 朝沅一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看着总是清清冷冷的,这种略羞涩的表情,可不容易见。 “脱啊,都脱掉。”朝沅道。 牧子期应了一声,他虽面色如常,耳根却已经红透了。 发现了这一点的朝沅,就像是第一次吃糖的小孩子那般,倍觉有趣。 直到朝沅上身只剩下一件亵衣的时候,牧子期还是微微停住了手…… 朝沅也没出声,径直盯着他的表情,直到牧子期连整张脸都红透之时,朝沅这才笑出了声:“回身,看见绘着金龙和玺的那一排柜子了吗?东北角第一格柜子里,装得都是朕的纱衣,你去挑一件给朕拿过来。” 牧子期垂首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去找。 许是心神不定,他一时间都没分清东北角在何处。 好不容易分辨出了纱衣所在的位置,那整个柜子各式各样的纱衣,又叫他犯了难。 牧子期伸手碰了一件黛绿色的纱衣,只觉得那纱衣薄如蝉翼,轻柔丝滑。 他怔愣须臾,想着这纱衣穿在身上,怕是跟没穿无异,什么都能瞧得清楚。 直到朝沅在他身后出声:“就那件吧。” 牧子期这才应了一声,双手捧着,将这纱衣递了过来。 朝沅又轻轻地笑了一声:“朕原本觉得你还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呆头呆脑的?” 牧子期这才反应过来,他忙垂首道:“让陛下久等了,臣这就给陛下换上。” 当他把朝沅腰侧的扣子扣上之后,牧子期这才定了神,对着朝沅道:“臣会尽快学会这些,日后定不会出错。” 朝沅侧首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这才躺在软塌之上,对着他道:“先帮朕捏捏腰和肩膀吧。” 牧子期点头称是。 他手下的力度倒是刚刚好,不轻不重,很舒服。 牧子期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手指也如暖玉一般,所过之处,荡起阵阵波澜。 大约等着他按了快一刻钟,朝沅终是忍不住回身握住了他的手,她问:“子期,你饿不饿?” 这好像是陛下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还是这般温柔的语调。 牧子期兀自回味了良久,甚至都忘了回话。 朝沅倒也并未怪罪他,只是又问道:“那你今日都用了什么?” 牧子期这才回神,他连忙跪坐在塌上,老实答话:“回陛下,臣晨起用了一碗清粥,午间吃了一块红豆山药糕。” “吃得这样少,晚膳便陪朕一道用吧。”朝沅捏了捏他细滑的小拇指道。 牧子期依旧跪坐在那,回道:“是,需要臣着人摆膳吗?” 朝沅顺着他的小拇指缓缓向上,直到抓住了他细长的手腕时,这才停手。 她道:“不急,朕还想同你做些别的事。” 朝沅这话,让原本就不平静的湖水再度激荡起来。 牧子期垂眸多时,这会儿也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陛下,这一眼,他便慌得再度低下头去。 朝沅顿时笑了:“看啊,朕准你看。”说完,朝沅缓缓欺近,低声问:“朕好看吗?” 牧子期只好诚实作答:“好看。” 朝沅的样貌自是不差的。她父君年轻的时候,便有神都第一美男之称。朝沅的母皇,也是英姿勃发,光采四溢。 而朝沅则是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那也是姿色天然,占尽风流。 想当年,朝沅才刚刚成年,尚未定亲。神都的贵公子们,各个都奢望着能得到二皇女的青睐。 这风头,连把当时的皇太女朝升都比了下去。 那时候,神都俊郎们,都扬言若能去朝沅府中做小,此生也必然无憾了。 只是朝沅那时候心气傲,各色俊郎贵公子,她一个都放不眼里。 她就只喜欢那个对她不屑一顾的元鹤轩。 如今朝沅看着眼前这丰姿俊逸的牧子期,想着上辈子她将他冷落在后宫那么久,她便觉得自己有眼无珠、糊涂至极。 朝沅将牧子期拽至跟前,摩挲着他的脸道:“好看就凑近了大大方方看。” 牧子期这才抬眸看了一眼,他只是看着,没敢有其他动作。他的右手,甚至还用力抓着软塌旁的轻绒软褥。 哪怕是承宠过,他此刻依然紧张得要命。 朝沅自然看出了牧子期神色的不自然,她喟叹一声,道:“到底还是生涩了些,明日,便寻两个经验老道的男教习好好教教你吧。” 这牧子期听闻此言,倒是垂眸思索了片刻儿,随即,他竟主动俯身凑了过来,他壮着胆子上前抓住了朝沅的手,一边小声说:“臣以后会好好学,也会好好侍奉陛下的。” 朝沅冁然而笑,她紧紧拥住他,凑近他耳边道:“那朕就先主动教导你几式,你看如何?” 这之后,芒星站在门外,便听到了殿内传来的调笑之声。 昨夜在朝阳宫之时,便是芒星在外守夜。 朝阳宫的寝房比之太极宫狭窄了不少,寝房内的动静,芒星自然听个真切。 只是那一次,陛下的声音听起来……还没这般欢愉。 芒星站在门外,脸色越来越差。 她直觉王君这步棋走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那一夜,陛下临幸了牧子期,还可以说酒中药物所致,可眼下,陛下可是清醒得很。这一整天,陛下都让牧子期跟在身侧,寸步不离。 若是陛下赐了牧子期侍君位分那还好,可眼下,牧子期顶着这摘星台监正的名头,直接住在了太极宫。 这与陛下朝夕相对,陛下哪里还能想得起旁人? 半个时辰之后,殿内的动静倒是小了。 牧子期许是累了,侍奉之后,他都没起身,就那样窝在朝沅怀中依偎着,一只手还虚虚搭在朝沅腰侧。 此刻,外面天色更沉了。皇宫各处都燃起了灯火,整个寝殿内,便唯有两盏烛光微微燃着。 朝沅侧身对着牧子期,问他道:“你说,朕是不是让那元堂跪太久了?” 牧子期伸手帮朝沅拢了一下纱衣,这才轻声开口:“元大人犯下如此大错,陛下让她跪多久都是应该的。” 朝沅仔细端详着牧子期的脸,他不仅五官精致俊美,连脸上的肌肤都没有半分瑕疵。 朝沅懒洋洋道:“你毕竟是元大人带进宫来的,你在朕面前,不替他求个情吗?”说罢,她用手指勾着他的下巴,声色温柔:“朕很喜欢你,有你在身边伺候,朕很高兴。以后王君有的东西,朕尽量也让你有。若你想替元大人求个情,朕即刻便准了。” 牧子期并没有被朝沅这番话冲昏头脑,他沉闷了半响,这才道:“陛下想听实话吗?” 朝沅笑了:“当然。” 牧子期正色道:“元大人嚣张跋扈,仗着她是王君胞姐,便肆意妄为,她私下结党,强抢民男,神都百姓听闻元堂大人的名声,唯恐避之不及。如此奸佞,陛下如何处置都不为过。” 朝沅相信那元堂私下结党,肆意妄为,不过这强抢民男,她确实不知。 若真如牧子期所说,元堂做了这么多坏事还无人参奏,那这元堂确实比她想象得还要难对付。 见朝沅沉默,牧子期从塌上起身,俯身行礼道:“若陛下信任臣,臣可帮陛下收集那元堂的罪证。” 朝沅哼笑一声:“你不是说,你的师父在她手里吗?你就不怕你得罪了她,她杀你师父泄愤?” 牧子期道:“臣可以想办法先救出师父,可是师父在神都扎根已久,她不愿离开故土。更何况,云翠观还有那么多人,师父走了,那些人由谁护着?只要元堂还掌权一天,云翠观老小,便都处在危难之中。” “你且说说,你打算如何做?”朝沅问。 牧子期道:“臣是元堂大人带进宫的,想必元堂大人和王君殿下都以为臣还受他们所控。臣可以将计就计,打入他们之中,找寻机会,找到可以击垮元堂的罪证。” 朝沅的确很喜欢牧子期,喜欢到恨不能让他天天在跟前伺候着。但是上一世经历了男人的背叛之后,她并不会全然相信他。 除了床笫之间,她对牧子期说的每一句话,都没几分真心。 不过,她的语气还是如方才在塌上那般一样,温柔到了骨子里。 “让你深入虎狼之地,朕心中万分不舍。可既然你想做,朕便成全你。不过只一样,你可得答应朕,你得保护好你自己。” 牧子期拱手道:“是,陛下放心,臣舍不得死。” 朝沅这才将牧子期扶了起来,然后道:“去左手边第四格的柜子里找一件常服给朕换上,然后便着人摆膳吧。” 今日的晚膳晚了将近一个时辰,朝沅让牧子期与她同桌而食,朝沅甚至还亲自给牧子期夹菜:“你尝尝这道罗汉大虾,酥香可口,朕很喜欢。” 芒星见此情景,心下更惊。要知道,从前除了王君,陛下眼中可是没旁人的。 如今牧子期这般恩宠,怕是早晚要成为贵人。 芒星想起她为了给王君解困,拉牧子期出来顶罪,又想起今个午间她与牧子期争执的场景,她这心里便一阵不安。 正巧这时,宫人来报:“陛下,王君求见。” 第8章 声音 陛下不可 朝沅顿了顿,这才又给牧子期盛了一勺鸡丁,笑吟吟道:“先用膳,你多吃一些,朕看着也欢喜。” 牧子期点头称是,只是这菜,他用得更加细致了一些。细嚼慢咽,用餐格外优雅,格外赏心悦目。 朝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并未催他,只是与他一道慢慢用着…… 终于等到用得差不多了,朝沅这才放下了筷子,抬眸看了芒星一眼:“王君此刻在何处?” 芒星忙拱手道:“在正偏殿候着,等着陛下传召。” 朝沅起身之后,牧子期也急忙起身。朝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笑吟吟道:“你若是累了,便不必跟着伺候了。就在朕寝殿歇着便是。” 牧子期怔了怔,随即垂眸道:“臣不累,臣还有好多东西要跟芒星总管学学,多谢陛下恩典。” 见他如此,朝沅也没有说什么,她微微笑了一笑,这才起身去了正偏殿。 元鹤轩,还是朝沅记忆中的样子,依旧是那般孤傲冰寒的气质,仿佛视周围一切为无物。 当年,也正是他这番气质,才让朝沅对他一见钟情。 此刻,他身着冰蓝色焕彩华服,腰束月白祥云纹玉带,外衫的袖口上,还有细密的小珍珠作坠,煞是好看。 这是王君的正冠朝服,可见此番元鹤轩的拜见有多郑重。 相比于元鹤轩这身冠服,朝沅就比较随意了。她只穿了一件玉白色立领长袍,虽简单倒也优雅不失风范。 这还是方才牧子期给她挑的那件常服,牧子期给她换上的时候,还在说:“陛下穿这件,颇有月下仙人之风。” 从牧子期的眼神里,朝沅便觉得他很喜欢她穿这一件。 只是,无论她穿什么,元鹤轩都不会多看几眼。 朝沅刻意晾了元鹤轩一会儿,他神色倒也无半分恼意,只是正正经经地对着朝沅行了大礼。 “臣君请陛下安。” 以往无人在时,若是元鹤轩要行礼,朝沅早就急忙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了。 可是这一次,她非但没有扶,反而是坐在高座之上,俯视着下面的元鹤轩,淡淡问道:“这么晚了,王君来太极宫有何事?” 元鹤轩自然感受到了朝沅的冷淡,他双手暗自握拳,半响之后,这才道:“臣君听闻家姐犯了大错,便厚着脸,想为家姐求个情。” 朝沅很浅地笑了一声,这笑意很快隐没,仿佛是元鹤轩的错觉。 元鹤轩没有抬头去看朝沅,他依旧是站着挺直,拱手道:“星辰台御君,是臣君让家姐在宫外寻来的,若是惹了陛下不快,也都是臣君的错。家姐身子不适,生完元玑之后,虽一直调养,可一直也未曾有孕。元家子息单薄,还望陛下看在家姐辛勤多年的份上,莫要重罚。” 元玑是元堂的长女,今年也有九岁了。玑这个字,还是当初先帝亲自御笔恩赐。 放眼整个神域,除了朝沅和朝升两个亲女儿,先帝还未曾给谁家女儿赐过名。 神域王朝极其看重子嗣,女子之所以能凌驾于男人之上,也正是因为她们有孕育后代之能,这在整个神域都是最伟大的事业。 女子生产在神域王朝,是重中之重,与邻邦仁王朝男尊体系的女子不同,神域王朝针对女人生育,有一套非常完善的技术。在神域,极少听说有女子因生产而入了鬼门关。 神域女子大多自幼习武,所以身体强健,生产之后,也极少会留下病根。 元堂对外说,她是生完元玑之后,身子未愈。可这话,也只有骗骗她自己,旁人皆是不信的。 若是寻常女子家未调养好是有可能,可是元家这样的大家族,从元堂有孕到生产后的调养,那都是派有经验的嬷嬷和医官日夜照顾。 元玑百日宴之后,元堂还在皇家猎场拿了头彩。由此可见,她的身体并未受生产影响。 她之所以有了元玑之后一直无所出,正是因为她近几年过于放纵。她府外豢养了一群外室,还经常流连风月场所。 整日里饮酒高歌,大醉不归。 曾有太医给元堂把过脉,说她是恣情过度,伤及孕育之根本,这才迟迟没有消息。 元家九代单传,到了元堂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儿,纯粹是因为她自己作妖太过。 朝沅听到元鹤轩这话,也不禁冷嗤一声,道:“那如此看来,元家子嗣单薄,还是朕的过错了。是朕让元爱卿跪太久了,导致她不能受孕了?” 元鹤轩闻言微一蹙眉,他忙拱手道:“臣君并无此意。” 元鹤轩见朝沅毫无动容,这才俯身跪了下去:“陛下,元府之所以能昌荣至今,皆是因陛下恩赐。家姐任性妄为,恃宠而骄,陛下如何罚都不为过。臣君只是可怜家姐的身子骨,还望陛下垂怜。”说着,元鹤轩竟然对着朝沅叩首,其情之切,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若是朝沅不知道这人的狼子野心,恐怕这会儿早就被他这招以退为进糊弄过去了。 朝沅索性不再提那元堂,反而是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元鹤轩,哂笑一声道:“王君难得来太极宫一次,就是为了给元堂求情吗?” 上一世,元鹤轩正位中宫多年,除了年节和重大场合,绝不踏足太极宫。 他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太极宫乃陛下处理政务之所,威严所在,他一个后宫男子,常出入不合适。 实则,他就是在骨子里嫌弃朝沅。他甚至担心,他来了太极宫之后,朝沅忍不住直接跟他做了真正的夫妻。 这一次,若不是元鹤轩察觉到了威胁,他是不会过来的。 元鹤轩听闻此言,满面哀戚道:“臣君知道,陛下在生臣君的气。臣君在朝阳宫等了整整一天,陛下都没来探望臣君。臣君还听闻,陛下恩赏了那牧道长,还去了星辰台看望了一位御君。想来,陛下对臣君已经倦了累了吧?” 说完此话,元鹤轩泣下如雨,那模样任哪个女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朝沅全程拄着下巴看着他表演,直到元鹤轩哭累了,他才试探着抬头,去看朝沅的表情。 此刻,元鹤轩的心里也在打鼓,难道陛下真的不爱他了吗?为何还不来安慰他? 元鹤轩抬眸那一瞬,朝沅又一次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他这张脸。 元鹤轩的样貌在整个神都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有着神域男子固有的弱态美,举手投足之间,自是楚楚动人之姿。 可要论飘然若仙,其实还是牧子期更胜一筹。牧子期的身上,有一股坚韧之态,这是元鹤轩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大约是脑海中回想起了与牧子期两相欢悦的样子,朝沅竟然笑了笑。 元鹤轩不知朝沅这一声笑何意,他止住了眼泪,抬眸看了看她,见朝沅始终都没表态,他只好换了法子,道:“臣君今日也听说了家姐不少的荒唐事,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君身为男子,从前在元府的时候,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姐既为家主,她素日里如何行事,臣君自然是插不上话。陛下处置她一番也好,也好叫她长长记性。” 朝沅从高座上缓缓走了下去,她道:“你该知道,当初朕削了你的姨母,原兵部尚书元阳,其实并非是因为她有什么大错。而是朕感念你们姐弟在其威势下久矣,这才提拔了你的姐姐坐上了那个位置。” “元堂自打任兵部尚书以来,并非无错,朕只是看在你的面上,不愿计较罢了。” 元鹤轩俯身道:“臣君明白,一直以来,元府都依仗着陛下照拂。臣君心中,万分感激。” 朝沅轻笑一声,她用折扇抬了抬元鹤轩的胳膊,元鹤轩借势,这才起身。 他平日并不喜欢朝沅的触碰,所以也并未察觉朝沅为何不用手扶他。 只见朝沅蹲下身去,紧盯着他的脸道:“王君是真的感激吗?朕且不论你姐姐犯得那些大错,每一样都可以让朕诛了她,朕就先说说你,你入主朝阳宫之后,一直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侍寝。在你眼里,朕就真的那么讨人厌,让你不愿意接近吗?” 元鹤轩明显感觉到朝沅身侧的煞气,他惶惶跪地道:“陛下恕罪,都是臣君的错。臣君心中还是有陛下的,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君胆子小,臣君也会害怕……而且,太医一直说,臣君体弱,不适合侍寝。” “哦?那如此说来,王君这身子骨,怕是要在朝阳宫养一辈子了?”朝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元鹤轩双目含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朝沅接着道:“朕记得,当初是你姐姐拿着母皇的圣旨告诉朕,你愿意嫁入皇宫,嫁给朕。入宫之前,太医也检查过你的身子,当时绝无问题。大婚之夜,你拒绝朕靠近,朕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休养,一个月之后,你从宫外找个人糊弄朕,当真以为朕是傻子吗?” 朝沅说完此话,直接长袖一甩,怒而将手边花瓶摔至地上。 那花瓶的碎渣,甚至还伤到了元鹤轩的手。 元鹤轩惊呼了一声,连忙将手缩回,他双目腥红,凝望了朝沅一眼,这才道:“臣君知道,昨夜之事,臣君如何解释,陛下都不会信了。陛下如今正宠着那牧道长,想必早就忘了当日对臣君的誓言。如若陛下想要的是臣君这身子,臣君自当满足陛下。” 说着,元鹤轩竟当着朝沅的面,脱下了他的外衫。 他脱衣服的样子慢慢吞吞的,似乎随时等着朝沅喊停。 他脱一件望一眼朝沅,直到只剩下里间内袍之时,他才停了手,心下惴惴地望了朝沅一眼。 其实,他若是细细观察朝沅此刻的表情,他一定看得出来,此刻朝沅的眼中毫无怜惜之情。 她甚至像是看待一件玩物一样,满目冰寒地看着他。 “脱啊,怎么不脱了?难不成刚刚那番话,你是在诓骗朕?”估计是这话还没吓住元鹤轩,见他还是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朝沅便哼笑一声,道:“看来,你们元家人,惯会欺君。” “欺君”二字吓得元鹤轩面无血色,他觉得今夜怕是躲不过了。 元鹤轩咬紧下唇,终于狠下心脱掉了外袍,露出了他瘦弱不堪的上半身…… 上辈子,朝沅一直宠着他,她向来都只是欣赏着王君那张脸,并未解过他衣衫。 如今盯着他那满身瘦骨,朝沅竟无半分兴致。 他这身段,比之牧子期可是差得太远了。看男人,果然不能只看脸。 元鹤轩紧闭着眼睛,那表情有如赴刑场一般难受。 朝沅冷嗤了一声,她合起折扇,用力戳了戳他的锁骨,大约是戳疼了,元鹤轩竟然尖叫一声:“啊…陛下…不要……” 这一声出来,果然让守在门外的芒星和牧子期误会了。 芒星以为王君终于想开了,心下一阵松快。她觉得,有了王君,这牧子期不过就是一阵烟,风一吹就散了。 她满是得意地睨了牧子期一眼,果然见这牧子期满是凄惶,双拳紧握。 而里面的声音,还未停止…… 第9章 妙用 这手不仅长得漂亮……… 这元鹤轩真是娇弱得很,朝沅不过是用折扇戳了戳他身上那些硬骨头,他就叫唤个不停,到了最后,他干脆还掩面而泣,仿佛受了多大的屈辱一般。 朝沅记得,当初元大将军亡故的时候,他都没哭得这般伤心。 “你很疼吗?”朝沅冷着脸问他。 元鹤轩吸了吸鼻子,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咬紧牙关回朝沅:“臣君不疼。” 朝沅轻嗤了一声:“那不疼的话,朕……” 朝沅的折扇才刚刚抬起来,元鹤轩便立马叫喊道:“疼……疼……” 门外的芒星听到这个声音,表情更加肆意了。 牧子期起初还听不下去,后面干脆闭上了眼。 芒星难得见到他的表情,她竟靠近了牧子期几步,假惺惺劝道:“以后陛下的身边,或许会出现更多的人。不过王君始终是王君,牧大人,您可得习惯才好。” 牧大人兀自定了定神,这才拱手对着芒星道:“多谢总管提醒,在下记得了。” 芒星再复去看牧子期,他脸上已然没什么表情,仿佛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芒星最讨厌这样的人,故作姿态,仿佛任何言语上的刺激,都不能撼动他半分。 芒星正愁闷之际,里面的朝沅和元鹤轩已经走了出来。 元鹤轩已经将华服兀自穿上,只是他一双眼红肿着,怕是一时半刻消不掉了。 朝沅刚推开门,便撞见了元鹤轩那略有哀戚的目光,朝沅正要走近他,元鹤轩复又垂首下去,没敢再看朝沅。 当着元鹤轩的面,朝沅想都没想,便上前揽住了牧子期的腰,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太极宫有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 这话一出,芒星整个人都僵直在那,她求助似地看了王君一眼,然后元鹤轩只是淡淡地扫过芒星,并未看她。 牧子期垂眸道:“太极宫的人,待臣都很和善。” 朝沅轻轻笑了一声,这才转过头对着芒星道:“芒星,你吩咐下去,以后这太极宫,只要是牧大人的吩咐,你们需得照做。若让朕知道,有人懒散懈怠,不尊重牧大人,朕绝不轻饶。” 芒星直觉陛下这话是在打她的脸,可她还是赔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就吩咐下去。那些不长眼的,怕也不敢找牧大人的晦气。” 元鹤轩深深凝望了牧子期一眼,而这一眼,他也刚好看到,朝沅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牧子期的腰。 元鹤轩面色一僵,急忙别过脸去。 “时候不早了,王君同朕一道去前殿看看元大人吧。” 朝沅说完,元鹤轩这才回神。这是他今天来此的目的,他打起了精神,跟在了朝沅的身后。 元堂在前殿已经跪了两个半时辰,她可从来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会儿,她的腰都挺不直,整个人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嘴里哼哼唧唧的,看样子十分难受。 朝沅踏进前殿之时,元堂这才勉强直起腰,伏地跪拜道:“罪臣给陛下请安,给王君殿下请安。” “罪臣?那你说说,你犯了什么罪?”朝沅坐在高座,侃然正色道。 元堂忙回:“罪臣干涉后宫,将十余御君送进星辰台,实乃大罪,不可饶恕,请陛下责罚。” 星辰台御君考核有三重门,第一道关卡,便是由当地的领务官考核,他们觉得样貌周正、身段上佳的,便可送入神都,等待进宫。 第二道关卡,便是由内廷司考核,除了要考待选者的才艺之外,伺候女人的功力也是考核之重。 第三道关卡,便是由后宫主君考核。若王君得闲,便由王君亲自考核。或由君位以上的主君考核。 朝沅后宫唯有元鹤轩一人,元鹤轩身子不好,再加上选秀并未正式开始,所以星辰台现下仅有的御君都不是元鹤轩亲自选的。 先帝在时,当时的王君因身子不适,星辰台的御君都由举荐官选拔,也是自那时起,举荐官制度才开始盛行。 不过选拔御君的举荐官多半是朝中皇亲国戚,也需得陛下首肯,这举荐人才方可将御君送入星辰台。 很显然,元堂举荐官的身份并未得到朝沅认可。除了清远侯,朝沅并未让任何人插手星辰台一事。 元堂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不过是看准了朝沅不会去星辰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弟弟已经完全拿捏住了朝沅。 其实元堂想得倒也没错,毕竟前世的朝沅确实如此。 “你就只有这点罪责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吗?”朝沅横眉怒视,将手边手札直接甩到元堂的脸上。 元堂惊惶不安,顿时俯身而泣:“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朝沅给了芒望一个眼神,芒望直接将守在外面多时的御君都唤了进来。 当然,那曾勇男是被抬进来的。 朝沅只抬眸轻扫了一眼这群人,便顿时垂眸下去,不忍再看,她对着元堂道:“你自己回身看看这群人。这样的姿色,如何通过的首轮考核,又如何通过内廷司检查的?元堂,你不过区区一个兵部尚书,手倒是伸得很长……” 元堂颤巍巍回身看了一眼,顿时转过身来,她大约也是觉得这群人长得太奇形怪状了。 向来沉迷男色的元堂,也不愿眼睛沾染了这等货色。 就连元鹤轩,都沉下眼睑,不忍抬头。 “看啊,为何转身?接着看,不看够一刻钟,不准转过来。”朝沅厉喝出声。 元堂惊魂不定,也不敢忤逆圣意,只得转过头含泪看着这群人。 神域风水养人,神域男子更是自幼开始练习身段,保养肌肤。能搜罗出这么多丑男,这元堂倒也是个“人才”。 朝沅第一次看这群人时,这胃里便一阵翻腾。这会儿,她更是扶额闭目,强自镇定心神。 倒是这牧子期有眼色,他急忙上前,帮着朝沅按了按太阳穴。 他的手法很舒服,轻轻柔柔的,朝沅甚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间的温度。 牧子期这手不仅长得漂亮,也会各色奇活儿。 除了按摩揉肩,他那细长白腻的手指更让朝沅想起了某些不可言喻的妙用…… 第10章 赏赐 这群丑男都赏给你 牧子期的身上总有种让人沉湎的气息,或许是那好闻的桔香让朝沅欢喜。朝沅突然就来了兴致,趁着大家不注意,她朝着牧子期的玉带之下,抓了一把…… 牧子期浑身一颤,他略惊疑了片刻儿,这才复又上手继续帮朝沅按摩。 朝沅忽然觉得,在这种情态之下,逗弄牧子期,也别有一番滋味。 约莫着一刻钟过去了,元堂回转过身,对着朝沅不住叩首,出声求饶:“陛下恕罪,这其中多半是臣元家远亲,尤其是曾氏,是臣与王君的亲表弟。舅母怜惜,可叹他长相粗鄙,生怕他日后嫁不出去,便托臣想了这个法子。臣并未刻意想污陛下的眼。” 其实朝沅心中明镜一样,那曾勇男确实是他的表亲,但是他们元家有多少亲戚,朝沅也清楚得很。 这元堂把那些丑男弄进宫,估摸着是搜刮了不少油水,趁此敛财。 朝沅摆了摆手,先让牧子期退下,随后她厉声道:“将星辰台御君册给朕拿过来,朕倒要看看,这么多御君进宫,都有谁给了他们通关令,而朕的兵部尚书,又在这其中,私下招揽了多少人。这些人,一个都不要放过。朕若是今日没去星辰台,宫中这些肮脏的交易,朕还发现不了了。而你,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背着朕做出这事!” 朝沅对着元堂从未说过如此重话,元堂吓得连连叩首,她的额角已然渗出了丝丝血迹。 元鹤轩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跪地行礼道:“启禀陛下,兄长一时糊涂,犯了这等欺上瞒下的大错,请陛下责罚。” “但请陛下看在兄长多年辛劳,又是元家唯一顶梁柱的份上,放他一马。母亲早逝,若是母亲还在,定然不容她如此放肆。” 当年元大将军为国尽忠,先帝赐了他们姐弟免死金牌。 除谋逆等大罪之外,那免死金牌可保他们姐弟此生无虞。 朝沅见元鹤轩将元大将军搬了出来,不禁冷哼一声:“元老将军一生忠义,怎会容你污她清名?” 元鹤轩知道,他昨夜没侍寝,已然让朝沅动了大怒。若是寻常之时,这点错,朝沅不会揪着不放。归根结底,朝沅这是在给他难堪。 故而,元鹤轩再度俯首,对着朝沅深深一拜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君的错。是臣君让姐姐将表弟送入宫中,若陛下要罚,便罚臣君吧。” 不得不说,元鹤轩脑子转得是快,若是王君允准这群御君进宫,一切好像突然就合情合理了。 就算是朝沅因这群御君貌丑要罚,那必然也是罚当地考核官和内廷司,若朝沅罚元堂过重,恐怕也会伤了元老将军旧部的心。 再则,朝沅本也没指望通过此事动摇元家根基,她还需一步一步,慢慢来。 朝沅露出一丝浅笑,她对着芒星道:“你还愣着做什么?王君身子骨弱,怎能让他跪着?” 芒星连忙称是,上前扶起王君。 朝沅长叹一声,冷凝着元堂道:“此番,若不是王君替你求情,你以为朕能轻易饶过你?” 今日晚间天凉了些,元堂跪了那么多时辰,这会儿早就要撑不住了。 听闻此话,他埋首呜咽道:“臣多谢陛下恩典。” 朝沅转而冲着趴在担架上的曾勇男道:“曾氏,你可知罪?” 曾勇男眼下用了药,已然能喘气,也能正常说话了。 虽直不起身,可他到底还算懂得礼数,他回道:“臣知罪,臣不该欺辱邵奕御君。” 朝沅听着他这颤音,倒是轻呵了一声:“朕打也打了,罚了罚了,念在你是元家表亲的份上,朕饶你一命。” 曾勇男险些悲泣出声:“臣多谢陛下宽仁。” 朝沅的神色看上去和缓了不少,她又问道:“你叫曾勇男,你母亲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 神域王朝以单字为尊,男子身份低微,自然多是双字。除非是有大功和恩赐的,才可许他们家族的男儿郎用单字名。 曾勇男一本正经回道:“臣母亲说,希望臣将来能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故而取名勇男。” 朝沅盯着他狼狈又胆小的样子,忽而就大笑出声,她垫了垫手中折扇,冲着他道:“哈哈,你母亲还真是为你取了个好名字啊。” 估摸着是见陛下笑了,曾勇男的语气也不复刚才那般沉重,他连疼痛都不顾,跟着嘿嘿道:“母亲也说,这名字特别衬我。” 这一次,连太极宫殿内侍奉的宫人,也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元堂实在是不想再丢这个人,只好回身小声训斥道:“你给我闭嘴。” 曾勇男果然没声了。 元堂还是跪在那里,迟迟没有起身,这会儿,她清醒了不少,拱手对着朝沅道:“陛下,臣犯了大错,虽陛下已饶恕了臣,可臣心中不安,这十余名御君,臣即刻带出宫去,不让他们污陛下的眼。” 朝沅轻笑了一声,摆手道:“你可要想好了,御君未满二十五从星辰台出宫,那便与退婚无异。这将来,你要他们如何嫁人啊?” 见元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朝沅便接着道:“好歹,他们也是你引荐入宫的,朕虽生你的气,可也不会驳了你的面子,让你在表亲面前难堪。” 元堂顿时伏地:“陛下大恩,臣感激涕零。” 朝沅笑了,接着道:“这样,朕确实嫌他们碍眼,今日,便由朕做主,亲自赐婚。即日起,这十余名御君便入你元府做你的侧君。毕竟是从星辰台出去的,不容怠慢,你需得八抬大轿,将这群御君绕神都游街一圈,方可再迎入府中。” “星辰台的御君,自有美名,你可得雨露均沾,切莫让他们受了委屈。每两月,总得匀出一日来,好好临幸他们,若要让朕知道你懈怠了,朕可不会轻饶。” 这群人都是元堂自己挑进宫的,她只能自食恶果。她接下来该担心的,便是游街的时候,其他官员会怎么看她,百姓又会如何议论? 当然,元堂更不敢想,娶回府后,对着这群人,她该如何下嘴? 罢了,这男人嘛,熄了灯都一样。元堂无从选择,只能忍过去。 至于地方和宫内的考核官,凡御君册中所载之人,全部被削了官籍。 处理完这些事,已然到了定昏时分。朝沅对着芒望道:“明日一早,你便着人去星辰台看看,若邵奕御君需要什么,让内务府和太医院不得怠慢。” 芒望连声称是。 朝沅吩咐完这话,这才想起元鹤轩还在身侧,朝沅收起折扇,含笑看向他:“王君今夜,是打算留宿太极宫吗?” 元鹤轩看到朝沅手中折扇便想起了那上面尖锐的玉饰划过他肌肤的痛感,他下意识倒退三步,与朝沅错开一段距离,躬身道:“后宫不得留宿太极宫,臣君身为后宫之主,不能坏了这个规矩。时候不早了,臣君先回朝阳宫了。” 朝沅淡淡的“恩”了一声,她甚至还堆起满面笑容道:“朕抽空就去看你,你要记得,朕心中一直都惦记着你。” 元鹤轩一阵恶寒,行礼之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随着元鹤轩的身影消失在烛光深处,朝沅面上的笑意才缓缓收拢,最后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不多时,芒星上前道:“陛下,汤池已备好,奴婢伺候陛下沐浴。” 这一整日下来,朝沅满身疲惫,她微一抬眸,正好看到了站在芒星身后端端正正的牧子期。 朝沅忽地笑了:“牧子期,今夜汤池沐浴,你来伺候。” 芒星一怔,正要搭言,朝沅便按住了她:“你们都不必跟着,让他一个人伺候便好。” 第11章 好眠 朝沅只觉得更加惬意…… 太极宫的地下有一处温泉,极是养人,不仅能美容养颜、活络筋骨,还能消除疲累。 当初,将太极宫建于此处,也是此理。 冬日里,若将这温泉灌入太极宫地下管道,哪怕是不烧炭火,整个太极宫也能温暖如春。 除了太极宫,处理政务的太清殿,以及朝阳宫,和贵君安置的三光宫皆有这等地下设施。 汤池内一应准备已经齐全,牧子期帮朝沅更衣之时,朝沅还笑着问他:“以后,朕的饮食起居,大部分都需要你亲自在身边打理,你可会觉得辛苦?” 殿内烛光烁烁,映在二人的脸上,竟缠绕出丝丝暖意。 牧子期郑重回答:“不辛苦,臣愿意做这些,求之不得。” 伴着殿内醉人的幽香,牧子期侍奉着朝沅,下了汤池。 朝沅仰头靠在汤池边,微微闭目。只泡了一会儿,便觉得惬意舒爽,畅快极了。 等她再一抬眼,便看见牧子期略显拘谨地侯在一侧,仿佛时刻等着朝沅召唤一般。 “你也如朕一般躺下,放松一些。”朝沅温声道。 牧子期垂眸:“臣不敢。” 他睫毛纤长浓密,许是挂了几分雾气,衬得他整张脸更加精致可人。 朝沅伸出手,将他拉至身侧,轻抚着他线条漂亮的喉结,轻声道:“无碍,朕许你放松一些,你便同朕一般即可。只要你侍奉得力,朕不会亏待于你。” 牧子期轻“恩”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看了朝沅一会儿。 朝沅的头发整个披散开来,美得耀眼。 这样的陛下,比平日里还多了几分柔和。 朝沅见牧子期终于肯主动往前凑近一些,便笑了笑道:“你明日便去寻宫中的男教习,让他们好好教教你这各中之道。” 牧子期顿了许久,这才蚊声开口:“陛下也说过,要亲自教导臣的。” 朝沅微一扬眉,索性便直言道:“其实朕,只是希望你能别那么拘谨,也希望你能稍微主动一些。待朕疲累的时候,你也能替朕负担一些。” 温热的清泉将牧子期的脸衬得更红了,半响之后,他才垂眸出声问:“那陛下教教臣,要如何主动?” 朝沅抓住了他的手,一路引着他,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 直到她听到牧子期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这才松开了他,笑问:“你可懂了?” 牧子期点了点头,小声说:“臣会好好学的。” 朝沅轻笑了一声,她再度仰靠在那,闭目道:“也不急,慢慢来。” 当然,朝沅这么简单的教导,也并未全无用处。 片刻之后,牧子期也主动凑了过来。 他倒是学得了那么一点精髓,凡朝沅指过的地方,他都尽心侍奉着。 今夜,朝沅只觉得更加惬意了。 这大概也是一种成就感,慢慢引导他,宠着他,就像是把天宫的仙君引入凡尘一般,为朝沅平淡的生活,添了许多乐趣。 许是这温泉泡得太舒服了,朝沅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之后是如何上的塌,她都记不太清了。 这一夜睡得极好,浑身上下都软软的。原来,经历了前世的宫变和背叛,她也能安稳地睡个好觉。 朝沅睡醒的时候,刚过寅时,距离上朝的时间还早,她还能再睡一会儿。 月色透过纱帐照映进来,朝沅正欲换个姿势继续睡的时候,便察觉到寝房内有个人影。 前世一直是芒星上夜,没换过人,这会儿看到牧子期的人影站在那里,她竟也恍惚了一会儿。 快入秋了,天气渐凉,牧子期只穿了一件薄衫立在那,身影极为单薄。 朝沅招了招手,他竟也能立马反应,凑到了龙塌前,低声问:“陛下有什么吩咐?” 朝沅枕着手臂望向他:“你一夜没睡?” 牧子期点头:“芒星总管吩咐过,上夜期间,要时刻绷紧着,不能松懈。”答完这话,牧子期忙问:“陛下可是口渴了?” 朝沅摇了摇头,她握了握牧子期的手,竟觉冰凉入骨。 不仅是手,他浑身上下都是凉气。 “怎么不上塌与朕同睡?”朝沅轻声问。 第12章 喜好 若臣侍奉得宜,还是…… “这不合规矩,而且陛下也没允准臣上塌。”他答道。 朝沅挑了挑眉,又问:“昨夜,是你将朕抱过来的?” 牧子期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穿几件衣服呢?芒星从前守夜的时候,可精明得很。不仅包裹着严实,还随时在外间备着热水。她们都会提前准备好吃食,在暖炉上热着,夜间若饿了,也能吃上一口。”朝沅说完,便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见他微有些困惑,朝沅便懂了。 想来这些事,芒星是不会好心交代他的。他现下身上穿的这件,还是跟朝沅同入汤池的那身。 朝沅轻叹一声:“是朕疏忽了,明日朕让人给你量尺寸,多做几件衣裳。日后上夜之时,若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去问问芒望,她为人老实,你想问什么,她都会告诉你。” 朝沅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这些话,声音异常的温柔。 牧子期双眸晶亮地看着她,那眼神中,亦是温情一片。 “臣知道了。”牧子期回握着朝沅的手,一刻都不想松开。 朝沅掀开被子,往里挪了几分,这才拍了拍床铺,对着他道:“上来。” 牧子期踌躇道:“臣一身凉气,怕过给了陛下……” “无碍,朕让你上来。” 牧子期也不再矫情,爬上床榻之后,他迟疑稍许,也没敢贴近朝沅。 倒是朝沅直接将他搂在了怀里,用身上的温度暖着他。 窗外风声入耳,朝沅甚至能听到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他身上清清凉凉的,倒也正好抵消了朝沅身上的闷热。 朝沅又贴紧了一些,一只手轻缓着抚着他紧致细滑的腰线,她总是很喜欢这个位置,哪怕只是搭在那里,便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满足感。 她不知牧子期有没有睡着,之后这一觉,她倒是抱着他睡个香甜。 五更的钟声敲响,朝沅伸个懒腰起身的时候,牧子期也连忙下了龙塌,去帮朝沅准备今日的朝服。 牧子期给朝沅换好朝服之后,外面伺候的宫人才鱼贯而入。 芒星进来的时候,牧子期正在帮朝沅束玉带,从芒星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二人贴得极近。 芒星这一刻忽然明白,她不该同陛下的枕边人作比。她从前侍奉得再得力,再讨陛下的欢心,她也比不过那妖媚的狐狸精。 芒星心底兀自喟叹一声,她只恨王君时至今日,竟还想不开。 早膳之时,牧子期还是得了恩赏,与朝沅同桌而食。 朝沅见今晨主食有酥饼,便抬头冲着芒望问:“可去星辰台看过了?邵奕的病情如何了?” 芒望答:“都问过了,邵奕大人已经不烧了,印太医让御膳房准备了药膳粥端过去,听说也不咳了,大约过了三五日,也就大好了。” 朝沅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酥饼道:“你把这酥饼端到星辰台去,古意最喜欢吃这个。再把这燕窝鸭条汤给司墨端过去,他早膳最喜欢用这些汤汤水水的。他们尚在星辰台这几日,你吩咐御膳房,按贵君之礼为他们备膳。” 朝沅交代完这些,倒是侧首看了看牧子期。他始终低垂着眉眼,让人辨不清他什么情绪。 朝沅亲自夹了两块羊肉放到他盘里,他也只是笑着谢恩。 他并没有告诉朝沅,他不喜欢吃羊肉,也不喜食虾。因为朝沅,从未问过他的喜好。他有些羡慕古意和司墨,然而这些情绪,都被他隐藏得极好。 朝沅早膳用不太多,她这边放下筷子,牧子期也跟着落了筷。 朝沅忙道:“你接着吃,朕喜欢看着你吃。” 牧子期乖顺回话:“臣也吃饱了。” 朝沅想了想,这才吩咐道:“吩咐人多备些糕点,牧大人太瘦了,需要多吃一点。你吩咐尚衣监过来给牧大人量一下尺寸,挑些他喜欢的料子,给他裁制新衣,牧大人若有什么需求,你们切莫怠慢,若要让朕知道了,绝不轻饶。” 朝沅今早心情倒是不错,她自然而然抓过了牧子期的手,细细摩挲着。 上辈子清心寡欲了一辈子,除了和牧子期不清不楚的那一次,她并未体验过这各中玄妙。 如今尝过了这娇郎滋味,她竟全然不知餍足。 殿内的宫人,早已退了下去。 当朝沅不自觉地将手伸进了那冰蓝色长衫之后,面前的人儿终是忍不住道:“眼下距上朝还有半个时辰,若臣侍奉得宜,动作再快一些,还是来得及的。” 第13章 尽兴 不能快 牧子期原本穿好的衣服,这会儿已经被朝沅扯乱了,胸前那道美好紧致的线条,也完全暴露在朝沅的眼底。 其实朝沅只是想多看一会儿,多感受一会儿,她倒也不至于一大早就迷了心智。 不过听完牧子期这番话,朝沅忽然笑了。 她的手还是没有拿开,依旧是一下一下轻抚着那精致的轮廓。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爱不释手。 朝沅似乎想要逗他,便凑近他耳边,小声问:“你说,如果快了,还能感受这各中美妙吗?” 朝沅的逗弄,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牧子期红着脸颤声回应:“臣会尽力。” 以往朝沅派那些大臣处理麻烦事的时候,他们都喜欢说一句尽力。 但其实朝沅并不喜欢这个词,她更希望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然而,牧子期在这种事上说一句尽力,倒像是一滴甘泉滴入心间,怦怦然让人心动不已。 “朕与你来日方长,不必急在这一时之欢。而且朕以为,这种事情,怎能贪快呢?待到良辰美夜,时间充裕,来个尽兴才好。” 朝沅说得认真,牧子期也猝然抬眸,他盯着朝沅看了一会儿,这才嗫嚅开口:“陛下还想着与臣有来日吗?” 不知是不是朝沅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话中有几分悲戚之意。 “自然,只要你忠心于朕,侍奉尽心,朕不会亏待你。朕与你,也会有很多很多个来日。” 牧子期勾起嘴角,满含期许地望着朝沅:“臣也惟愿,与陛下岁岁常相见。” 朝沅大约也是被他此刻的情绪感染,她将牧子期抱入怀中,好久好久,才终于松开了他。 重回世间,朝堂纷乱,后宫还有元鹤轩这头野狼时时盯紧着她的皇位。可是有了牧子期之后,朝沅忽然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哪怕前路艰险,她也依然斗志昂扬。 她是神域女帝,她的母皇也曾荡平九州,令魔月国和仁国两大国丧胆亡魂、不敢来犯。 她的皇姐,也曾是勇猛无敌的大将军王。 朝沅是先帝次女,自幼没有受过东宫教化。从前在潜邸之时,除了吃喝玩乐,便是骑马射箭,她从未忧心过国事。 上辈子她没想过皇位最终会交到她手中,她更不会想到,她竟然成了朝氏皇族的亡国之君。 这一世,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了。 时辰到了,朝沅踏进金銮殿,在朝臣的朝拜声中,她广袖一展,威严十足地坐在了龙位之上。 她向下看去,扫了一眼这群熟悉的朝臣,须臾之后,朝沅忽然勾了勾嘴角,面露嘲讽。 金銮殿内,竟有半数朝臣皆是乱臣贼子。这一张张面孔,看似恭谨,可在关键时刻,她们都会化成恶狼猛虎,随时扑向王座。 而与此同时,身在太极宫的牧子期也被朝阳宫的人请走。 牧子期踏进朝阳宫,给元鹤轩请安之后,元鹤轩只微微笑着看向了他,问道:“之前陛下怪罪,本君无奈,将你推了出去,你可怨恨本君?” 此刻,朝阳宫内殿已无旁人,牧子期无恩赏而自顾自落座。 听完元鹤轩这番话,他头也没抬,只淡淡道:“王君有王君的考量,我怎敢怨恨?” 元鹤轩微噙着笑意,长叹一声道:“你这么说,就还是在怪本君了。不过子期,你要清楚,本君那么做也是没有办法。而且本君已经安排好一切,哪怕是陛下盛怒,真的要杀了你,本君也会派人将你拦下。” 说完,他微微顿了顿,低着头笑了:“不过眼下看来,情况比本君想得还要顺利。本君听芒星说了,陛下很喜欢你。这两日,可是宠得紧呢。” 元鹤轩说话尖细刺耳,阴阳怪调,牧子期实在是不爱听。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你若无事,我这便要回太极宫了。” 元鹤轩忙道:“别急啊,你姐姐亲自做了你家乡的糕点,送进宫来,想着你应该是爱吃的。坐下来,陪本君吃点。” 牧子期轻嗤一声,道:“姐姐的东西,那么金贵,我可不敢同王君抢。” 元鹤轩挑了桃眉,他兀自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满脸的满足。 食盒里还剩下一小盘糕点,元鹤轩当成宝贝一样,根本不舍得吃。 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扣上,然后起身走近了牧子期,小声道:“宫里的事情,你姐姐已经全部知晓了。她说你做得很好。” 牧子期始终面无表情。 不过元鹤轩倒是忽然收敛了笑意,紧盯着牧子期道:“本君听说,你在陛下面前,乖顺无比,侍奉得极好。你可真不是一般人啊,明明是男尊国的皇子,却能装成如此小男子情态,侍奉我神域王朝的女帝。不如,你今日就在这里,教教本君,如何能哄得陛下高兴?” 第14章 休息 好好睡一觉,不睡到…… 牧子期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开口:“怎么?王君对我和陛下的房中密事也感兴趣?” 见元鹤轩挑眉不言,牧子期忽然笑了,他冲着元鹤轩道:“昨夜里,你不是上赶着请陛下临幸吗?怎么到了最后,陛下没有碰你呢?” 元鹤轩脸色一凛。 牧子期见他吃瘪,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不是一直想为姐姐守身吗?你昨夜在太极宫把自己扒光的事,姐姐知道吗?” 元鹤轩顿时严正道:“本君是被逼无奈,你姐姐她会懂的。更何况,昨晚本君赌对了,清白守住了,不是吗?” 牧子期轻嗤一声:“我看你头脑还是不清醒,我姐姐喜欢的,是勇猛无边的战神,是我们仁王朝的大将军。你这般柔柔弱弱的,她根本看不上。还有,在我们仁王朝,没人会在意男子的清白。” 元鹤轩大约是真的被他气到了,他捏紧了手中的手帕,冷凝着牧子期:“她在不在乎不重要,本君不能不在乎。我的身子,只有你姐姐一个人能碰。” 牧子期翻了个白眼:“那也得她愿意碰。你以为,你这张脸在你们神域王朝得女子欢心,我姐姐就一定得喜欢你?” 元鹤轩气到每一根手指都忍不住发抖,他兀自稳了稳心神,半响之后才反唇相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嘲讽本君?朝沅不也不喜欢你吗?你以为,你得了朝沅的恩宠,就可以在本君眼前耀武扬威了吗?本君告诉你,朝沅从小就喜欢我,除了我,她从没有将其他男人放在眼里过。她如今宠着你,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双了?” 牧子期并没有被元鹤轩这番话影响,他扬眉笑道:“陛下喜不喜欢我,我确实不知。不过我敢肯定,陛下已经不喜欢你了。” 元鹤轩心头一跳。 牧子期接着道:“你仰仗着王君的身份,仰仗着陛下的宠爱,你才能在背地里做那么多事。可如果,你对我姐姐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觉得她还会再看你一眼吗?” 元鹤轩转过头道:“本君叫你来,不是跟你吵架的。本君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你姐姐传消息过来,让你别忘了吃药。不能让朝沅怀上孩子,哪怕这孩子是你的,也绝对不可以。” 牧子期已经懒得在朝阳宫待下去了,这里的每一分气息,都让他不自在。 临走之前,牧子期丢下一句:“你那么喜欢传信,你也帮我告诉她,她没有资格管我。” 牧子期还未走出朝阳宫大门,就听到内殿内元鹤轩摔东西的声音。 -- 而此时此刻,朝堂内,也吵得不可开交。 吏部尚书费酒进谏,让朝沅重罚元堂,她以为,元堂无诏而越权干涉星辰台御君选举,按神域王朝律例,该免职。 整个朝堂,也唯有费酒敢这般直言。 很快,就有一众元家的党羽出来反驳于她。 费酒一个人与她们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她转而拱手对朝沅道:“陛下竟还赏赐了元堂十五名御君入府,这等大错,陛下不该如此纵容。” 有人立马训斥:“大胆,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处置吗?” 元堂见朝沅没出声,便笑了笑,冲着费酒道:“看来,费大人对此事颇多怨念啊。这样的福气,我一人独享确实不妥。不如这样,我把那十五名御君送至费大人府上如何?听说,费大人至今未娶啊。同朝为官,我怎么忍心看着费大人年近三十,还未娶夫呢。” 费酒气愤莫名,她正要反击,朝沅却发了话:“大胆!” 元家党羽以为这话是训斥费酒,一个个面露喜色。 谁知,朝沅却冲着元堂道:“朕赏予你的御君,你怎可转送他人,元堂,你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元堂一惊,连忙躬身道:“臣知错,臣与费大人,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朝沅这才转向费酒道:“费大人刚直不阿,朕心甚慰。下个月初八星辰台御君选拔,便由费大人全权操办吧。若有考核官中饱私囊,将一些歪瓜裂枣不合规的御君选入星辰台,费大人皆可自行处置。” 费酒颇感意外,忙跪地谢恩。 星辰台御君选拔是个肥差,上一世,朝沅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元堂的舅母曾氏去办。 曾氏是曾勇男的母亲,之前一直闲赋在家。是元堂说,想求个恩典,让她舅母也能找点事做。 这一世,朝沅对元家的恩典,已经到此为止了。 散朝之后,六觅来报:“陛下,朝阳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王君找牧大人去训话,两刻钟之后,牧大人才出来,具体说了什么,无从探知。只知道牧大人走后,王君大怒,摔碎了不少东西。还有,元府今日,又从宫外送了马蹄糕来,已经有人验过了,无毒。” 朝沅微微站定,忽而蹙眉道:“朕记得,王君一直喜欢吃这马蹄糕。但是马蹄糕不是我神域的特色糕点,神都之内,也极少有人会做。你着人去宫外悄悄查一查,元府之内,什么人会做这个。” 六觅点头称是。 朝沅回太极宫时,牧子期正跟着芒望学泡茶。 芒望见他泡好一壶,便点点头道:“不错,陛下不能喝太烫的,五分正好。” 说完这话,芒星看了牧子期一眼,这才又道:“牧大人昨夜上夜辛苦,白日里可不必在近前伺候。以往芒星总管上夜,次日都要睡到正午才醒。” 牧子期缓缓放下茶杯,温文有礼道:“多谢芒望领事,在下不累,在下还想同领事多学点东西。” 朝沅勾了勾嘴角,这才踏进了太极正殿。 牧子期听到动静,转身跟着一众奴才行礼叩拜。 朝沅上前一步,扶起了他:“你昨夜都没怎么合眼,去睡吧。” 牧子期精神尚可,便低眸道:“臣不累,臣想在陛下跟前时时伺候。” 其实莫看牧子期性子温和,也不多话,但他却是个极有主意的。 朝沅打量了他片刻儿,见他眼窝泛青,实在不忍。 朝沅拽住了他的手,温声道:“这是命令,走吧,朕送你去朕的寝殿,好好睡一觉。不睡到正午,不许起来。” 牧子期迎着太极宫内诸多羡慕的目光,一路跟被朝沅牵在身后。 直到走进寝殿,朝沅屏退左右,亲自为他宽衣。 牧子期红着脸攥住了朝沅的手,望着朝沅,蚊声开口:“陛下,臣可以自己来……” 第15章 相欢 如梦一般 朝沅的动作其实很快,在牧子期出声之前,他腰间的玉带已经被朝沅扯了下来。浅蓝色的丝质外衫顺滑地耷拉下来,露出了里侧紧致削薄的曲线。 之前朝沅觉得牧子期更像是画中仙,可如今觉得,画中仙不过是死物。眼前这如玉端方的美男子,只能用眼去看了,才能体会其间美好。 单是靠笔墨,如何能描绘出这般风景? 朝沅的声音带了一丝蛊惑,她凑近了他,轻声问:“朕喜欢帮你宽衣,你确定要拦着朕?” 她的声音轻轻地响彻在耳畔,牧子期心跳都漏了半拍。 直到朝沅扯开他里面内衫之后,牧子期才终于忍不住唤她:“陛下……” 这如秋波般动人的曲线,还真是让朝沅移不开眼。 要不是白日里事务繁杂,朝沅恨不能就做个昏君算了。 怪不得有诗文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当初读到此处,朝沅只觉得这般昏君实在是太不像话。 如今她也渐渐理解,那些昏君为何会因一时之欢,将家国都抛诸脑后。 如此姿容,朝沅也恨不能日日夜夜都与他在塌上相欢。 忍住!不能做昏君,她发过誓,这一世不会重蹈覆辙。 朝沅将牧子期拉到床上之后,又亲自给他点了安神香。 “好好睡一觉,何时起都可以。在御前伺候的活儿,你可以慢慢学,朕并不着急。” 牧子期紧抓着被子,抬眼看着坐在床边的朝沅,小声问:“那男教习那边?” 朝沅噗嗤一声笑了:“已经安排下去了,你想什么时候去学,跟芒望说一声便可。不过,这个也不急,你生涩些,也可以。” 朝沅离开之前,才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方才有人同朕说,你去了朝阳宫,还惹了王君不悦,可有此事?” 牧子期正要起身回话,朝沅却一把按住了他:“躺着说。” 牧子期这才道:“臣见罪王君,请陛下恕罪。” 朝沅挑了挑眉,也看不清什么情绪,只是问他:“王君都同你说什么了?” 牧子期沉吟稍许,这才道:“王君夸臣侍奉得好,他想要让臣教教他,如何侍奉陛下。” 朝沅轻嗤一声:“只有这些吗?” 牧子期忽然顿住,不说话了。 “难不成,你与王君还有什么勾当,不方便让朕知道?”朝沅脸色冷了几分。 牧子期这才主动拽住了她的手,一字一顿道:“臣可以同陛下发誓,此生,只忠心陛下一人。臣或许有难言的苦衷,但是请陛下信臣一回,臣不会骗您,早晚有一天,会将臣知道的,都告诉您……” 朝沅心下不快,他把话说一半,可真叫人难受。 不过很快,朝沅便收敛了神色。元鹤轩在背后谋划着夺取她的江山。牧子期知道的,无外乎也就是这一点。 既然他没有隐瞒,证明他还有几分可信。 朝沅索性不问了,她勾了勾嘴角,面色如方才一般温柔:“好,你睡吧,等你想说了,再同朕说也是一样的。” 牧子期大约也没有想到,朝沅竟然这么快就放过了这个话茬。他也没有想到,陛下竟会对他这般好。 这一切,都如梦一般,太不真实了。 就在朝沅欲起身之时,牧子期却紧紧攥住她的手…… 那双盈盈若水的眸正盯着朝沅,万般不舍,皆在其中。 朝沅眉眼含笑,她忍不住低头凑到了牧子期耳边,柔声道:“朕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等晚上,朕再宠你……” 第16章 吃醋 闹小脾气 牧子期竟然笑了。 他在朝沅的面前很少笑,这样一笑,竟如春风般醉人。 朝沅亲自帮他拉了帘帐,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快点闭眼,好好休息。” 牧子期这才听话地合了眼。 他确实累了,伴着这安神香,很快入眠。 走出寝殿之后,朝沅才吩咐芒望:“时刻备着吃食,等他醒了,就端过来。吩咐御膳房,做些他喜欢吃的。” 朝沅叮嘱完这番话,芒望便有些局促道:“启禀陛下,奴婢还不知牧大人喜欢什么,陛下可否明示?” 这一问,倒是也把朝沅问住了。 朝沅踌躇半响,这才道:“你暂且备些寻常吃食,等他醒了,你亲自问一问。” 芒望这才点头称是。 朝沅又走出几步,忽而问道:“芒星去哪了?怎么不在近前伺候?” 芒望垂首道:“芒星总管可能是在休息。” 朝沅蹙了蹙眉:“如今上夜的活儿都不用她做了,她还休息什么?她这日子,真比朕还过得肆意啊。” 芒望垂首不敢搭言。 而朝沅回首看了六觅一眼,六觅立刻会意,点了点头。 许是有人去提醒芒星了,不出两刻钟,芒星便赶紧去御书房奉茶。 彼时,朝沅正在处理奏章。多数奏章,她都是扫一眼便上了朱笔。整整一大摞,没一会儿就处理过半。 等到芒星进来的时候,朝沅已经差不多快忙完了。 朝沅见她端茶过来,倒也未饮,只是放下了朱笔,抬眼看着芒星:“去哪了?” 芒星赶忙道:“奴婢晨起之后,应王君之命,带着牧大人去了一趟朝阳宫,之后,又去了一趟内务府,打点一下账目。” 朝沅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看来你还挺忙的。” 芒星连忙俯身跪地:“陛下恕罪。” “何罪之有啊?”朝沅笑问。 芒星颤声道:“奴婢没有一大早在御前伺候,懒散懈怠,望陛下降罪。” “以后朝阳宫的事,自有朝阳宫的人来请。朝阳宫上上下下的奴才可不少,劳烦不到你这位御前大总管。还有,以后摘星台的人,都由朕直接管辖。摘星台虽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可也不是后宫的人,你派人叮嘱王君一声,朕的人,还轮不到他来管教。他身子一向不好,让他安心养病,少管闲事。” 朝沅表面上是轻飘飘一句告诫,实则,是连后宫的事,都不让元鹤轩插手了。 毕竟他一直体弱,装病不肯侍寝,那就让他“囚”在朝阳宫,一直病下去算了。 芒星深觉不妙,从前的陛下,可是舍不得王君受一丁点委屈。可如今,王君明明已经迈出那一步了,陛下竟然在关键时刻忍住了没有碰他。 要知道,这几日陛下和牧子期,那是时时都要腻在一起的。 芒星急忙忙写了两张字条,一张托人送去了朝阳宫,而另外一张,她唤来了一位负责采买的宫女,小声叮嘱她道:“将这东西,速送到潮汐亭。” 而芒星这边才刚开始动作,六觅便急忙到朝沅跟前禀告。 六觅道:“陛下,这芒星有大问题,若是属下现在着人去拦截,还能拦住那张字条。” 朝沅沉吟了稍许,这才摆手道:“不必,朕大概猜到她会在字条上写什么,若这个时候拦截,只会打草惊蛇。” 六觅拧眉:“可是陛下,潮汐亭来往之人太过繁杂,一旦她进了潮汐亭,咱们很难抓到她和什么人互通消息。” 潮汐亭是宫外文人雅士聚集之所,自前朝起,便不限于是王孙贵族可入。 神都中名人雅士,学识过人者,也可进潮汐亭饮酒作诗。 这等文雅之地,元堂肯定是不会去的。 元堂武艺骑射皆是上佳,可于诗书一事,她却是大大不通。朝沅少年之时,元堂还曾给她做过一个月的伴读,后来先帝见元堂读书太差,生怕朝沅被她影响了,便将她赶出宫去。 元堂就是个粗人,不过她也知廉耻。她若去了潮汐亭,那就是明着让旁人笑话。就算是谁把刀驾到她脖子上,她都未必肯去。 想及此,朝沅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朕还以为,这芒星是元堂拉拢的人。如今想来,并非如此啊。” 上一世,元鹤轩带兵逼宫之时,元堂确实不在身侧。 元堂和元鹤轩并非同父所出,元堂是元大将军嫡女,身份尊贵。而元鹤轩出生的时候,元大将军的正夫早就病逝两年了。元鹤轩的父亲,就是元府的一个小厮,还是元大将军酒醉之时,才宠了他那么一回。 神域王朝嫡庶尊卑并不那么分明。再者,元大将军膝下唯有元堂和元鹤轩两个孩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拿元鹤轩的身份说事。 而且,元鹤轩又是先帝钦定的未来王君人选,谁敢议论他那身份低贱的父亲? 元堂性子跋扈,对她这个弟弟,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朝沅细细想来,觉得元鹤轩上一世,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逼宫谋逆,也不太可能是为了让元堂坐上王座。 他入宫之后,一直别别扭扭不肯侍寝,没准是心有所属,为什么人守着清白。 上一世,朝沅就怀疑过。可是她派人调查了几番,都没查出什么名堂。 神域男子,未嫁之前都极少抛头露面,元鹤轩从小到大,都没和什么女人来往过。 朝沅那时候还想,他心中,是不是还念着她的皇姐朝升? 除了朝升,元鹤轩的生命中,哪有什么其他女人。朝沅从前一直这样误会,她甚至说话做事,都学着朝升的样子,只求着元鹤轩能多看她几眼。 可是她打扮得再像朝升,元鹤轩都不曾注意过。 那么,是不是他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呢? 想来想去,朝沅只觉得脑仁疼。 朝沅吩咐六觅:“继续盯着芒星和潮汐亭那边,事无巨细,任何疑点,都要来报。” 六觅退下之后,朝沅展开朝堂百官名册,盯着上面那一个个名字,她只觉得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可用可信之人,都太少了。 芒望进殿问朝沅是否要摆膳之时,朝沅这才收起了名册,道:“摆驾星辰台,今日午膳,朕去那边吃。” 朝沅连着两日临驾星辰台,星辰台寥寥几十御君,都眼巴巴地在一旁候着。若能入了陛下的眼,哪怕是做个侍君也是好的。 然而,朝沅却连看都没看他们,直接去找了邵奕他们。 邵奕退烧了,精神看着也不错。 见到朝沅过来,邵奕激动莫名,连忙要下床跪拜行礼。 朝沅忙上前按住了他:“你还病着,不必多礼。” 邵奕家道中落,入选星辰台已经是他此生大幸。他从前甚至都不敢想,他竟还能亲眼见到陛下、而且陛下,还待他这般好。 饶是再知礼之人,这会儿亦是双眼含泪,几度说不出话来。 古意在朝沅跟前,倒是随意了一些,他忙凑到朝沅跟前道:“陛下您都不知道,臣同邵奕说,陛下昨个亲自来看他,还亲自照料过,他都不肯相信,说臣糊弄他。” 说完,古意冲着邵奕俏皮一笑:“如今亲眼见到陛下了,你可信了?” 邵奕含羞带涩,垂眸点了点头。 其实邵奕的长相,在星辰台御君中,算是格外出众的。 眼下,他虽病着,可那张俊美的面容却是掩饰不住的。 邵奕的身段也不差,筋骨柔软,腰细腿长,神域男子追捧的弱态美,在他身上表现得是淋漓尽致。 朝沅想,将来他年纪到了,出了星辰台,定能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夫也是绰绰有余。 可是上一世,他还未满二十五岁,便死在了朝沅眼前。 朝沅心中不忍,便扶起他道:“起来用膳吧,朕吩咐人做了些清淡的。” 许是病着,又或许是邵奕心中波澜太盛,他一双眼湿漉漉的,连手不知道摆放在哪里才好。 朝沅帮他们三个夹菜的时候,邵奕更是要起身连连称谢。 最后还是司墨按住了他道:“坐着,安安稳稳吃你的就是,陛下不会怪罪你的。” 古意也笑着对朝沅说:“陛下,邵奕他就是太激动了,以后和陛下熟络了,也就好了。” 朝沅笑了笑道:“朕看邵奕好得差不多了,虽说是初秋,天气还是凉了一些。星辰台到底不比太极宫。一会儿用完午膳,你们三个便收拾收拾东西,一道去太极宫伺候。” 邵奕心下惶惶,忙道:“陛下,臣还病着,臣担心过了病气给陛下。” 朝沅面色温柔:“不会,朕与你同桌而食都不怕。而且,只有将你们几个放在朕身边,朕才放心。要不然离得太远,朕总担心你们被人欺负。” 这一次,不仅是邵奕心中感动,连古意和司墨都眼含热泪。 朝沅将他们三人接出星辰台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彼时,牧子期才刚刚睡醒。芒望一边服侍他用膳,一边问:“陛下让奴婢问问牧大人,素日里都喜欢吃什么。如此,奴婢也好记下来,让御膳房安排。” 牧子期顿了顿,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什么都好,不挑食。” 芒望顿了顿,倒也没多说。 不过芒望是个稳妥的人,见他一直没动羊肉和虾,便出声问:“牧大人不喜欢吃羊肉吗?奴婢见罗汉大虾,您也没这么动。” 牧子期这才点头道:“牛羊肉我都不喜欢吃,虾我也极少食,吃多了,身上容易起疹子。” 芒望垂首道:“是,奴婢记下了。” 等到牧子期用完午膳,芒望派人来收拾的时候,这才道:“其实牧大人喜欢吃什么,直接吩咐奴婢就好。您在宫中,不必如此拘谨。” 牧子期未接这话,只抬首问她:“陛下可用过午膳了?” 芒望点头:“已经用过了,陛下今个在星辰台用的午膳。” 牧子期顿了顿,没吭声。 芒望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便没再多言。 牧子期换好衣服去御书房伺候的时候,古意和司墨也在。 牧子期站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古意欢快的声音。 “陛下,您墙上挂的这把短刃可真精致啊,臣可以拿下来看看吗?” 朝沅笑逐颜开,满脸宠溺:“你喜欢就送你了。” 古意惊呼一声,笑得秋波荡漾:“谢陛下。” 牧子期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人之间欢快的气氛,心下郁郁。 朝沅看到牧子期之后,倒是对着他招了招手:“你醒了啊,过来,到朕身边来。” 牧子期点头称是。 朝沅刚刚写好一幅字,那字体鸾飘凤泊、遒劲有力,当真妙极。 “这幅字不错,送予司墨吧,你们留着挂在房中。” 司墨面色一喜,忙上前谢恩。 牧子期端正在原地,目色冰凉。 朝沅并没有注意到牧子期的情绪,她随意地揽住牧子期的腰,对着司墨道:“下面那一幅,送给邵奕。” 司墨点头:“臣替邵奕收下了,他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牧子期歪头看了一眼,朝沅只写了两幅字,似乎没有多余的再送给他了。 以往,只要朝沅与牧子期亲近,太极宫内的宫人便会悄悄退下。 如今,朝沅都快将牧子期抱在怀中了,古意和司墨也没有退下的意思。 牧子期沉闷稍许,像是故意闹小脾气一般,顺着朝沅的手,缓缓往上,一下一下,抚着她的手腕…… 第17章 教习 今晚能否一试? 朝沅一下子握住了他那不老实的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凑近了小声问:“你去教习那学过了?这是教习教你的?” 牧子期怔了怔,垂眸道:“回陛下,还没去。臣刚睡醒,就来御书房伺候了。” 朝沅并不知道牧子期心底那点小心思,她就是觉得他越来越黏人了。 睡觉的时候,不舍得让她走。刚睡醒,就这般抓着她…… 朝沅本来想,她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带着这个黏人精在身边,可是她刚一抬眼,便对上牧子期那脉脉含情的双眸…… 双眸若水,盈盈惹人心动。 朝沅彻底缴械投降,只能由着他去。 其实,被人这般黏着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差。 如此一想,朝沅的心情更好了一些。 “下晌无事,朕身边有古意和司墨伺候就好。你正好去寻教习,好好教教你。” 牧子期还是抓着她,舍不得松开,也不想松开。 他生怕自己前脚走了,朝沅后脚便宠幸了旁人。 可是他这样的心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朝沅的。 牧子期顿在那,沉吟良久,这才道:“那臣这便去寻教习了。” 朝沅点了点头,笑着说好。 牧子期这才刚松开朝沅的手,他便又转过头问她:“那今晚上,陛下要不要看臣学成的成果?” 他声音不大不小,倒是让司墨和古意听了个清楚。 古意没什么表情,倒是司墨垂首下去,没敢再看他们。 朝沅挑了挑眉,看了牧子期一会儿,不知是不是朝沅的错觉,他此刻这副表情,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自然好,不过你可得好好学。”朝沅道。 牧子期又想求一些别的允诺,可是终究,他还是没敢得寸进尺。 待牧子期离开了御书房之后,朝沅这才招了司墨和古意过来,“朕有事吩咐你们两个去做。” 古意顿时来了精神,竖耳倾听。 从前在潜邸之时,他们两个就一直跟着朝沅,做了不少的事。 可朝沅登基之后,他们的身份就尴尬了,既没有承宠,又不是侍卫,最后,就只能去住星辰台。 如今,一切终于回到从前那时候了。古意和司墨的眼中,都难掩兴奋。 不过,当朝沅将一份名单交给他们的时候,古意还是怔了一怔。 除了内务府、禁卫处和太医院之外,陛下还让他们盯着王君和芒星。这便算了,名单上最后一个人,是牧子期。 司墨和古意的记性极佳,两个人看过一眼之后,便将字条烧了。 只是,司墨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陛下,牧大人也要盯着吗?臣见您似乎很宠信他。” 朝沅正色道:“他毕竟是从朝阳宫出来的人,不得不防。他若是没有问题最好,若有问题……”朝沅似乎不想往那方面去想,索性便摆了摆手,喟叹一声:“但愿他没问题吧。” 古意一贯喜欢嘻嘻哈哈,这会儿倒是严肃了几分,他点了点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找到证据,将这群人以及他们背后之人,全部揪出来。” -- 另外一边,牧子期已经到了内务府。他说明来意之后,内务府的掌事九莹总管竟抿嘴笑了:“好,牧大人请随奴婢来。” 牧子期轻睨了九莹一眼,面容始终冷淡。 他独自跟着九莹去了内宫后殿,待周遭人都散去之后,九莹竟主动开了口:“公主殿下让奴婢带来了主公的家书。” 说着,九莹将信件塞进了牧子期的手中。 九莹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人跟着,这才小心翼翼道:“殿下,一会儿进后殿之后,您抓紧时间看,看完了,奴婢亲自将信件烧毁。” 牧子期并未展开那信件,他当着九莹的面,将信件塞入了嘴中,然后吞咽入腹。 九莹大惊:“殿下这是何意?” 牧子期转过脸看向了她,神色微冷:“父皇信中说了什么,我清楚得很。如果你怀疑,我还可以背给你听。” 九莹垂眸道:“奴婢不敢。只是,公主殿下让奴婢提醒您,切莫因女色,而忘了大业。” “你也替我转告她,我与她路不同,不相为谋。” 牧子期说完就欲甩开九莹往前走,九莹却紧忙追上去,急声唤道:“殿下,难道您想一辈子留在神域王庭里,做女帝身边的一个男丨宠吗?” 九莹见牧子期还是不为所动,索性便拽住了他的衣袖,一字字道:“殿下,公主说了,她不希望与您为敌。如今王君大势将去,公主不可能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他一人身上。若你们姐弟联手……” “不可能,你让她死了这条心。”牧子期用力甩开九莹,似乎极厌恶她靠近。 而九莹见劝不动,索性沉下脸:“十三殿下,您别逼公主对您出手。” 牧子期步履未停,他的嘴角甚至还扬起了一丝笑意,“你让她放马过来。” 九莹双拳紧握,她眼瞧着牧子期踏进了后殿去寻了男教习,她这方才慢慢后退几步,随即急匆匆去给宫外的人送信去了。 而牧子期在她走后,也将口中的信件吐了出来。他刚刚并没有咽下去,他只是想打消九莹的戒心,让九莹以为,这东西真的没了。 牧子期将信件藏入袖口,这才转头入了后殿。 九莹安排的这位男教习,也曾为仁王朝皇帝做事。他见到牧子期过来,倒是摆了摆手,清退了后殿内的其他人。 “十三殿下今日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这话刚说完,这位左一教习便又开口:“奴才当年得令尊相救,才有今日。不过,这些年,奴才做得已经够多了。此前,奴才早与公主殿下明言,旁的事,奴才怕是帮不上什么。” 这位左一前辈已过天命之年,两鬓已有白发。 牧子期广袖一展,端正坐在左一对面,这才开口道:“想必左一前辈也听到了消息。我此番过来,就是陛下授意。” 左一立刻明白了是什么事,他先是给牧子期倒了杯茶,沉吟许久之后,才问:“难道殿下您此番过来一趟,真是为了这个?” 牧子期眼神坦坦荡荡,点了点头道:“自然,我与姐姐不同,我不会逼迫您做任何事。而且,请您日后不必再叫我十三殿下,十三殿下早就死了。我如今的身份,就只是摘星台监正,在御前伺候陛下,仅此而已。” 左一忽然笑了,他将晾好的茶放在了牧子期跟前,这才道:“内宫不比御前,牧大人将就着喝。” 牧子期倒也未嫌弃,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虽是陈茶,味道也不如御前的甘醇,不过左一前辈泡出来的茶,亦是茶香味浓,回味悠长。 一盏茶之后,左一前辈才从架子上拿来了几本他的珍藏。 左一前辈的东西,与外面那些粗制滥造的图画不同。 这每一幅画,都极为清晰唯美,不仅有初学本,还有进阶本。 有些姿势,饶是牧子期再淡定,也看得面红耳赤。 左一是过来人,他倒是满不在意地笑了笑:“牧大人悟性高,想必无需奴才提点,您光是看图,便也能学个九成九。这里面,有几本都是孤本。若是旁人,我必不舍得拿出来。” 牧子期倒是端端正正地道了谢。 他起初翻看的时候,满脸涨红得厉害,到了最后,他倒也平和了下来,慢慢领会这其中之道。 尤其是翻到某一种传统姿势之时,牧子期干脆将画本递到了左一前辈跟前,轻声问:“神域女子,皆是一家之主。男子地位低下,都是其附庸。如画中这般的,不会让妻主觉得冒犯吗?” 左一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您平时侍寝之时,定然是万分小心的。” 牧子期这会儿也不矫情了,他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生怕做错了什么,惹恼了陛下。陛下也曾说过,让我主动一些,可我总担心,会冒犯了陛下。” “情到浓时,自然不会在乎这个。你才刚刚得宠,小心些也好。你的妻主不是旁人,是天下之主,侍奉之时,便更得谨慎了。不过,你要想长长久久讨陛下欢心,是得学来我这好好学习。” 牧子期一脸郑重,点头道:“请前辈不吝赐教。” 左一默了一瞬,这才道:“你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同我讲讲,你侍奉之时的细节。我听完之后,方可对症下药。” 牧子期起初还有些扭捏,不过说了一会儿,见左一前辈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他便也壮着胆子说完了。 左一点了点头,道:“我懂了,那看来陛下还是挺喜欢你的。你也不必学得太快,女人会享受你慢慢成长的这个过程。这会带给她们一种别样的满足感。你从小在神域王朝长大,想必适应起来也不会太难。只要你侍奉得当,我倒是可以助你更上一层楼。” 左一翻出画本的第二十九页,他指了指上面的那幅,道:“你若是练成了这等功法,那可不得了。” “不过这个,不能速成,你要时时锻炼灵活度,还得循序渐进,掌握技巧,多观察对方的表情状态,当然,也可借助外力。若当夜有月光,那自是最好。没有的话,便要让烛火暗一些,气氛若到了,自然也能让陛下欢悦。” 牧子期一一记下,随即抬眸冲着左一问:“那我只学了个把时辰,今晚能否一试?” 第18章 支棱 朕听你摆布如何? 牧子期从左一那出来的时候,已是日夕时分,黄昏满天。 朝沅早已经和邵奕他们三个用过晚膳,这会儿已经回了寝殿。 牧子期怀中放了几本珍品奇书,脑子里也在回想着左一教他的技巧。 这一下午,左一还让他练习了两刻钟,这会儿,他觉得下巴都有些僵硬。 不过,左一前辈确实是高人,经过左一这么一指导,牧子期只觉醍醐灌顶,满目清明。 之前他伺候朝沅,一直小心谨慎,生怕哪一日,朝沅就腻了,不想要他了。 毕竟前一世,朝沅和他一夜相欢之后,竟厌弃到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这几日,牧子期恨不能把一天拆成两天来过,朝沅对他的好,他都想牢牢记在心里,朝沅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与她相拥入眠时,她身上的每一丝温热,对他而言,都像是黄粱美梦…… 会不会哪天再一睁眼,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朝沅对他的爱和关心,甚至于朝沅这个人,会不会都是假的? 他从内务府走到太极宫,一步一步,寂静悠长。他告诉自己,眼前一切都不是假的,他要想永远得到陛下的爱,就只能更加努力去争取。 走到太极宫内殿的时候,天边已有星辰闪烁。 他站在原地,抬头望了一眼苍茫的夜幕,又环视了一眼皇宫内的熠熠灯火。 曾经,这整座皇城,于他而言不过是座巍峨冰冷的死城。 可眼下,他却慢慢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了温度。 他要剔除心中的恐惧,更要勇敢地追随朝沅的脚步。 他不应该再害怕朝沅什么时候会不要他,他要一心一意地对待她,只要她好好活着,只要她一切都好,那么于他而言,便是万般温暖,死而无憾。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牧子期推开了内殿的大门。 太极宫上下,如今没有不识牧子期的,谁也不会拦他。 此时此刻,朝沅静坐在窗前,她手捧着一本书,看得十分认真。 待牧子期走到身边之后,朝沅才似有所觉,她轻轻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回来了?” 牧子期点了点头。 朝沅合上了手中的书,抬眼问他:“用过膳了吗?” 牧子期摇头。 朝沅似是早就料到一般,起身着人摆膳。 “朕就知道你没用,所以让芒望提前备下了。芒望是个细心的孩子,她同朕说,你不喜欢吃牛羊肉,也不能吃虾。这些朕都不知道,那一日,还喂你吃了好几个。而你呢,也没有拒绝。”朝沅已经坐在膳桌前,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过去。 牧子期垂眸小声道:“陛下的赏赐,臣不忍拒绝。” 朝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别扭的性子,以后与朕在一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直言便是。朕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里能猜到你的心思?” 牧子期之前只是觉得,她都能记住古意和司墨的喜好,慢慢的,也会记住他的。 他不想说,也只是因为想要朝沅的真心。 如今朝沅说完,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他确实有点别扭了。 朝沅将他拉在身边坐着,亲自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朕没让他们准备海味,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鱼,所以一并让人撤下了。芒望说,猪肉和鸡鸭肉,你还是吃的。” 牧子期拿起了筷子,慢慢品尝着。而另外一只手,他则是紧紧抓着朝沅不放。 朝沅也没在意,只是静静看着他吃。 他用膳时,细嚼慢咽,优雅极了。 “臣也喜欢吃鱼,红烧和清炖最佳。海味里,除了虾,其余的臣都可以吃。” 朝沅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脸,点头道:“好,朕都记下了。” 牧子期每一餐都所食不多,小半碗饭,也就吃饱了。 等到朝沅让人将餐食都撤下去之后,牧子期才主动拽了拽朝沅的手,小声问:“陛下,臣今日在教习那学了好几个时辰,陛下今晚要不要试一试?” 这话说完,他一张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朝沅倒是被他逗笑了,他极少这般主动,这副脸色,倒是极难得见。 “好啊,你先告诉朕,教习都教了你什么?” 牧子期定了定心神,这才抬头看着她道:“教了不少东西,一言难以蔽之,若不然,臣先侍候陛下更衣,一切都让臣来如何?” 他的说话声越来越小,从他砰砰的心跳声中,朝沅看出了他的紧张。 “好啊,朕也想看看,教习都教了你什么好东西。今夜,朕听你摆布如何?” 第19章 画饼 本君失宠不过四日……… 牧子期特意寻了甜香的香料燃上,今夜月光正好,屋内的烛火,也被他熄了大半。 他甚至还亲自换了大红的丝绸被褥,殿内昏黄的光线透过床帐均匀地扑洒在上面,目之所及,光洁绚丽,衬得人心中都是暖洋洋的。 左一前辈说过,美好静谧的气氛,可以让人身心愉悦。整个过程,也会随着这份愉悦,如蜜一般甜美。 朝沅全程都没说话,她亲自看着牧子期忙来忙去,还亲自看着他帮自己选了一件浅紫色的透明纱衣。 以往几次,都是朝沅主导,畅快一场之后,便能沉沉睡去。 这一次,朝沅反倒是省了力气,任由牧子期将今日所学,都用在她身上。 不得不说,经过了教习的指导,牧子期整个人都不同了。 只能说,在今天之前,连朝沅都不知道,原来还能有这么极致的体验。 许是寝殿内的两个人太过忘我,隔间内值夜的芒恨,都红了脸。 芒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与她同值夜的芒望,然后凑近了小声问:“领事,你不觉得今晚的动静,大了一些吗?” 芒望一脸淡然地回应:“陛下的事,做奴才的还是不要多问。” 芒恨只住嘴了一会儿,随着殿内的动静越来越大,她还是忍不住拽了拽芒望的衣角,小声道:“看来,牧大人是彻底入了陛下的眼了。从前咱们在府中的时候,咱们陛下可是清心寡欲,从不这般。” 芒望倒是难得搭了话:“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陛下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芒恨倒是想起了朝阳宫的那位,她小声问:“那你说,里面这一位,能比得过王君吗?” 芒望睨了她一眼,道:“主子的事,做奴才的不要揣测。咱们的职责,就是照顾好陛下,其余的,不该问,也不该想。” 芒望比芒恨稳重许多,哪怕是里面动静再大,她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殿内的声音自戌时末起,近子时才熄。 待牧子期伺候完朝沅清洗之后,朝沅都困得抬不起眼。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脸满足地对他道:“内宫哪位教习道行如此深厚?明日别忘了看赏。” 牧子期贴近了朝沅几分,小声道:“臣还只是学了个皮毛,日后要学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朝沅忽地笑出了声,她伸出手刮了刮牧子期的鼻子,道:“那你多学学,朕等着。” 牧子期许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还是不怎么困,而且越来越精神。 他一直睁着眼望着朝沅,只看到她安静的睡颜,他便格外满足。 直到,朝沅伸出手去捂他的眼睛:“朕知道你没睡,不早了,闭上眼睛休息吧。” 牧子期踌躇须臾,这才小声道:“陛下,其实臣也想要赏赐。” 他难得有此要求,朝沅蓦地睁开了眼,问道:“好啊,你要什么?” “臣也想要陛下御笔。白日里,您送了邵奕和司墨一人一幅字。连古意都有陛下亲赏的匕首。” 朝沅这才后知后觉,怪不得他白日在御书房的举动那般反常,原来是吃醋了。 “你今夜侍奉如此得力,就为了这个?”朝沅问。 牧子期摇了摇头:“自然不是,臣尽心侍奉,只是希望陛下开心。无论陛下赏不赏,臣都会尽力。只是臣到底不比古意和司墨,他们是自小跟着陛下的。臣也想尽力弥补,让陛下心中也惦念臣几分。” 朝沅“恩”了一声,她伸手摸着牧子期的脸,道:“是朕疏忽了。以后他们有的,也让你有,好不好?” 牧子期忙摇头道:“臣不敢如此想,臣能近身侍奉陛下,已是天大的恩德。臣只是想多求一幅字,留作纪念。” “好,朕明天写给你。” -- 当夜太极宫的动静,并没有瞒过朝阳宫那边。 天还未亮,便有人急匆匆跑到朝阳宫传信。 又才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元鹤轩是不是还在休息,便忙走到床畔唤醒他:“殿下,大事不好了,您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元鹤轩懒洋洋起身,蹙眉道:“只要不是朝沅陛下色心大发冲到朝阳宫,都不算什么大事,你慌慌张张的这是做什么?” 又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太极宫那边传来消息,今夜陛下宠了那牧子期整整一个时辰。再这样下去,咱们朝阳宫都快变成冷宫了。” 元鹤轩还是一脸的不在意,他道:“也许陛下只是做给本君看的,如果本君沉不住气了,岂不是正中她下怀?” 又才急道:“殿下,恕奴才直言,那牧子期英姿出众,并不比您差。陛下若是真的想用他来气您,断不会足足宠了这么多天。何况,陛下明知道又德是您的陪嫁,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叫人打死了,这证明,陛下已然不想忍了。若您这时候还不拿出点手段来,将来那牧子期,怕是要取代您的位置。” 元鹤轩摆了摆手,道:“不会,他一个外邦男子,身份都不敢拿到台面上来,他还敢做这王君之位吗?” “您不说,宫外的那一位不说,谁能证明他是仁王朝的皇子?您不要忘了,仁王朝的十三皇子早就死了。就算是他身份微贱,做不成王君,将来做个贵君,又有恩宠,还能越不过您去?”又才苦口婆心地劝完之后,这才贴近了元鹤轩几分,用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道:“而且,宫外的那一位传消息进来,说如果您失了管理后宫之权,她便不会再指望您……” 元鹤轩徒然一惊:“怎么会?这才几天?本君失宠不过四日,她就这般沉不住气吗?” 又才低眸道:“殿下稍安勿躁,想必那一位也是着急了。奴才今日撞见了九莹总管,她说,牧子期越发张狂,根本不受掌控。若您能重新夺回陛下的宠爱,浇那牧子期一盆凉水,他或许就清醒了。” 元鹤轩眼睛蓦地一下就红了,他委屈道:“又才,你不知道陛下多可怕。她拿着那冰冷的扇子,一下一下地狠狠戳着我。一想到我要委身这样的人,我便生不如死。” 又才握住了元鹤轩的手,一字字道:“公主已经传来消息,命您必得走出这一步。只有您的守宫砂不在了,公主才能找机会进宫……” 元鹤轩愣住,他抓着又才的手激动地问:“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 又才低声道:“公主说,只有您和她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神域王位。只要您得了陛下的恩宠,守宫砂散了,她自然会想办法进宫,要一个你们的孩子。” 元鹤轩顿时大喜,他激动的都要哭出声来。 又才忙道:“公主的厉害,您是知道的。她擅易容,只要她想,总能想到办法的。殿下,就当奴才求您了,你就从了陛下吧……” 第20章 故地 你都不怀念那一天吗…… 又才大约是见元鹤轩神色松动了,便继续加力:“殿下,公主她是仁王朝的公主,她来自男尊国,她是不会在意您的清白的。您应该知道,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只有您在宫中站稳脚跟,才能真正帮到她。” 元鹤轩深吸了一口气,他擦了擦眼角的泪,像是终于想通一般,冲着又才道:“明日一早,你去太医院请印院判,帮本君诊脉。本君的病,也不能好得太快。但是在下次良辰吉日之前,本君需得调理好身子。你把本君的话带给印白即可,他知道轻重。” 又才终于笑了出来,他点头应道:“好,殿下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才能以一个新的面目侍奉陛下。您可不能被那牧子期比了下去。” 元鹤轩点头应了一声,这才拉上了帘帐,命又才熄了灯。 -- 翌日早朝之后,朝沅亲自在玉牌上题字—岁岁年年,赠予了牧子期。 牧子期双手虔诚地接过那玉牌,盯着上面的字,他竟感动得想要落泪。 “陛下厚礼,臣必会贴身保管。” 朝沅抬眼望向他,见他神情不似作假,竟也笑了笑,道:“朕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好哄。区区一块玉牌,便能让你如此激动。” 想当初,她为了哄元鹤轩开心,那真的是什么法子都用过了。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朝沅,已经不愿意将心思浪费在男人身上。 她对牧子期并没有多好,很多时候,她也只顾着自己的欢愉,从不在乎他的想法。 甚至于,直至现在,她也没办法全然相信这个男人。 不知是不是朝沅的错觉,她总觉得,牧子期身上一定藏着许多秘密。 她不是没有想过先冷落冷落他,等到调查清楚了,知根知底了,再将这个人放在身边也不迟。 只是,朝沅做不到啊。 每每看到他那谪仙一般的面容,每每想到他侍奉自己时,那尽心尽力的样子,她便有些不忍。 当然,也有些舍不得。 朝沅伸出手将牧子期拉入了怀中,柔声道:“朕说过,只要你忠心于朕,朕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同朕说,朕有的,都会尽量满足你。” 牧子期垂眸笑了,他将玉佩小心挂在了腰侧,道:“臣有陛下的宠爱,有这块玉佩,足矣。” 朝沅好像又发现了牧子期的优点,他不仅好哄,还很容易满足。这般乖顺,可真是招人喜欢。 朝沅揽住了他的腰身,正一下一下准备逗弄他时,古意和司墨他们便兴冲冲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同来的,还有大病初愈的邵奕。 邵奕见到朝沅与牧子期正在亲密,面上一红。 他拽了拽古意的袖子,忙道:“我就说不能随意进来,总该得通报一声。” 古意也抬眼看见了牧子期,虽然朝沅有所收敛,不过牧子期还是在朝沅的怀中,未曾挪动半步。 古意见怪不怪,他侧首小声提醒邵奕:“不必通报,我们如今挂名摘星台,实则是太极宫的内侍,已经不是星辰台御君了,你宽心,陛下不会怪罪。” 邵奕这才跟在古意和司墨后面,对着朝沅行礼。 朝沅自然不会怪罪,她甚至还笑吟吟地看着邵奕,一脸关切道:“古意说你身子大好了?要不要再休息几天,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必逞强,让太医好生为你调理。” 邵奕眼眶微红,对着朝沅行了大礼:“臣谢陛下关怀,臣身子无碍,这几日也躺累了,也想同古意和司墨他们一样,亲自来太极宫伺候。” 朝沅瞧他面色红润,相比之前的确好了太多。 她点了点头道:“过一阵子便是中秋了,按照过往惯例,中秋宫宴,现在就得着手准备了。王君身子不佳,这事,朕打算交给你们三个。” 邵奕闻言大怔,他忙拱手道:“陛下,这不合规矩,而且臣等也尚未主持过这等大场面,心下不免惶恐。” 朝沅笑了笑,她放开了牧子期,起身安抚他道:“朕如今后宫空置,王君又身子不爽,这等大事,朕交给你们,并不算是不合规。再者,凡事有一才有二,既没主持过,就好好学学,朕相信你们。朕会让芒望从旁辅助,有什么需要的,她都会替你们安排,不必忧心。” 朝沅早就将他们三人的令牌准备好,亲自交到了他们手上。 “王君病弱,日后后宫诸多杂事,还需要你们多费心。这是朕的令牌,有了它,便如朕亲临,你们几个行事,便也方便一些。” 三人皆跪地谢恩。 此刻,朝沅的手旁还有邵奕的籍册。她前几日便已经翻看过了。 古意和司墨自是不必说,皆是功勋之后,他们父母双亡,朝沅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 至于邵奕,他是青州邵家的子孙。邵奕的曾外祖母有护国之功,自高宗女帝时,便被立为忠勇侯,配享太庙。 故而,邵氏一族所有男丁,也可配单字名,以表尊贵。 只是,邵家人丁单薄,到了邵奕这一脉,已然断了根系,除了邵奕一位男丁之外,邵奕的母亲并没有生下女儿继承家业。 在邵奕的籍册上,还注明三年前,邵奕母亲因病去世。 家中无家主撑腰,也怪不得邵奕入星辰台之后,日子那般清苦。 邵奕和古意司墨下去忙时,朝沅还小心叮嘱芒望:“你仔细盯着点,若有人敢趁机欺负邵奕,你即刻来禀告。自然,若有人不服,你便抱上青州邵家的名讳,让他们闭嘴。” 芒望垂眸称是。 处理完了这事,牧子期便在一旁乖乖的为朝沅研磨。 朝沅批奏章时,他就端正地立在一侧,也没什么声响。 有他的气息在,朝沅很安心。 直到正午时分,芒星进殿来报:“陛下,王君说今日身子舒缓了不少,想请陛下去朝阳宫用午膳。” 朝沅愣了愣,忽而笑问道:“怎么?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芒星将头埋得更低了,她近几日,也乖觉不少:“陛下与王君,毕竟是夫妻,王君寻陛下过去用膳,实乃常理。” 芒星见朝沅迟迟不出声,便躬身道:“若陛下不愿过去,奴婢这便让人回了王君……” “不用,朕会过去。” 朝沅说完,她身侧的牧子期身形僵了僵。 大约是察觉到了牧子期的变化,朝沅伸手攥住了牧子期的手腕,笑道:“太极宫到朝阳宫,一来一回也不近。用过午膳,朕与你便在朝阳宫歇下,睡过午觉再回来,你看如何?” 牧子期一惊,正要开口,朝沅便抢先道:“故地重游嘛,朕与你初次,也是在朝阳宫。”说完,朝沅凑近了他几分,小声问:“你都不怀念那一天吗?” 第21章 动静 元鹤轩气疯了。…… 牧子期没办法告诉朝沅,他对那个地方印象太深刻了。 上辈子,他经常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元鹤轩还在的时候,从不踏足那间房。 元鹤轩觉得那间房朝沅睡过,他觉得脏。 正因如此,牧子期才可以肆无忌惮进去坐着。 后来元鹤轩死了,牧子期干脆就住在朝阳宫、住在那间房里。他甚至还把一切都收拾成那晚的样子,然后从天黑默默守到天亮。 那是朝沅带给他的,仅有一次的温暖。 虽然上辈子的朝沅,可能压根就不记得她与他曾有过一夜相欢。 朝阳宫的一砖一瓦,牧子期恐怕比元鹤轩还要了解。 所以,当朝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牧子期竟面露感伤,低着头喃喃道:“是啊,故地重游。” 朝沅带着牧子期摆驾朝阳宫之前,六觅倒是给朝沅带了宫外的消息。 六觅凑到近前,小声说:“属下让人查探了好久,没发现元府有人会做马蹄糕。马蹄这种东西,喜温暖湿润,不耐霜冻。神都之内,无人种植此物。属下甚至还走访了神都内的各大商铺,除了几家药铺用它入药之外,极少有人卖。只有几个从仁王朝往来的客商,会在码头卖马蹄粉。” “属下的探子回报,说是元府从宫外送进来的马蹄糕,都不是府内的人做的。每隔一段时间,元堂大人便会带回一个食盒,然后托人送到宫中。” 朝沅微微拧眉道:“继续探查,朕总觉得这个马蹄糕来路不明。” 六觅点了点头,接着道:“陛下,潮汐亭那边也来了消息。芒星派出去的人一共接触了十余人,属下无能,没能探查到具体是哪一位,只能先将这十余人的名单奉上。” 这名单上的人员倒是杂得很,从神都贵族到朝堂家园家眷,还有几个世家子弟也赫然在列。 这上面的大多数人,朝沅都有印象,她指了一下名单最后的那个人,问道:“这个叫雀林的,是什么人?这个姓氏极为少见。” 六觅忙道:“这个人,属下派人查过。听说是鹤州来的举人,颇有才名。他今年年初才到神都,打算参加明年春闱。” “年纪多大,样貌如何,可有娶夫?”不怪朝沅有此一问,是因为这名单上的,都已经成家了。 “今年方过双十,样貌不差,并未成家。”六觅道。 朝沅盯着这个名字默了须臾,这才道:“去仔细查查这个雀林,她入神都之后,都与什么人往来,可与元家有过交集,事无巨细,都得给朕探查明白。” 六觅正要退下,朝沅却道:“你找一个技艺精湛的画师,将此人的画像先给朕呈上来。” 眼下,朝沅并不能确定这个雀林跟元鹤轩是否有关系。但是她总觉得,她离真相不远了。 -- 朝沅带着牧子期去朝阳宫之时,元鹤轩倒是格外热情,早早便出来迎接。 看到牧子期的时候,元鹤轩虽然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多言,而是一脸温柔地对着朝沅道:“臣君今个让小厨房备的,都是陛下素日里最爱吃的,陛下可要好好尝尝。” 元鹤轩说完,便欲伸手拉着朝沅进殿,可却被朝沅不动声色地躲开。 元鹤轩的手悬在半空,他面上微微尴尬了几分,这才又赔笑跟在朝沅身后。 这几日,朝沅在太极宫用膳的时候,从不用人在一旁伺候。 到了这朝阳宫,倒是处处得按照规矩来,吃个饭都束手束脚。 从前朝沅觉得这朝阳宫的食物颇为美味,她恨不能天天都腻在这里,陪着王君一道用膳。 可眼下,朝沅却食不知味。 朝沅很快放下了筷子,元鹤轩见状,便急忙给她夹了罗汉大虾,“陛下这是没有胃口吗?” 朝沅看着罗汉大虾就想起了牧子期,她伸出手,将身后的牧子期拉到近前,“你也没用午膳,不必多礼,坐下来吃吧。” 元鹤轩脸色沉了沉,可还是没敢忤逆朝沅的意思,所以,他故作大度道:“是啊牧大人,你也别拘束,一起坐着吃吧。” 牧子期坐下之后,朝沅待他极为热情。朝沅不仅将罗汉大虾丢在一旁,她还亲自为牧子期夹了一块排骨:“你喜欢吃这个,快尝尝。” 这一顿午膳,元鹤轩本来就要时时观察着朝沅的脸色。 这下可好,他看着朝沅和牧子期在他眼前恩爱,他是更吃不下去了。 元鹤轩放下了筷子,眼神阴冷地扫视着朝沅和牧子期。 然而这两个人,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一般,自顾自的眉目传情。 元鹤轩甚至还看到朝沅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牧子期的腰侧,牧子期也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一声又一声,笑着唤她陛下…… 元鹤轩死死地攥着衣袖,袖口处的金线,都快被他的长指甲抠下来了。 倒是又才过来倒酒的时候,才低声在元鹤轩耳边提醒:“殿下,冷静。” 元鹤轩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自镇定心神之后,这才松开了袖口,换上了一副笑吟吟的面孔看着朝沅道:“陛下若是吃饱了,臣君便让人准备甜点过来,陛下多少也尝一口,好不好?” 元鹤轩极少这般温柔,今日已经是极限了。 朝沅这才放开了牧子期,抬眸看着元鹤轩问:“有马蹄糕吗?” 这话一出,不仅元鹤轩面色变了,连牧子期都是一怔。 元鹤轩干笑一声,心虚地解释:“小厨房还没人会做这个,若是陛下喜欢,臣君明日便让姐姐从宫外带回来。” 朝沅笑了笑:“那多麻烦啊,你让元堂把会做马蹄糕的伙计,直接请进朝阳宫,日日都做才好。” 元鹤轩的神色更不自然了,他垂眸道:“好,臣君会让姐姐去问问的。” 之后,半响无话。 待到牧子期放下了筷子之后,朝沅才冲着元鹤轩道:“朕有些乏了,午间便在王君这休息吧。” 元鹤轩虽有些愣神,不过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若是今日侍寝,他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元鹤轩忙起身去扶朝沅,道:“好,那臣君侍奉陛下午睡。” 朝沅甩开了他的手,直接搂住了牧子期的腰。她笑道:“不必麻烦王君,王君身子弱,好好休息便是。御前侍奉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交给牧子期就好。” 说完,朝沅指着又才道:“你去收拾一下,就要朕以往休息过的那一间。” 元鹤轩双手紧握成拳,他眼睁睁看着朝沅亲密地将牧子期拉入了房中,却没办法去拦。 而朝沅也毫不客气,她才刚坐到床榻上,便拉过牧子期问:“你困不困?” 牧子期摇了摇头。 朝沅轻笑一声,直接去扯他的玉带,道:“不困正好,咱们需得折腾点动静出来。” 第22章 男训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日的气氛终究不如晚上,虽然芒望等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挡上了竹帘。 可是朝沅还是觉得室内太亮,长久都没有感觉。 起初牧子期还在等着朝沅动作,最后他见朝沅停下了,便壮着胆子欺身而上,“陛下,臣若这样……是不是太过冒犯了?” 朝沅挑了挑眉,她倒是没有生气。 不过,牧子期这胆子,确实比初时那几天大了。 朝沅有些时候会恍惚得感觉,牧子期不像是神域男子。 神域男子向来柔弱,自小便要熟读《男戒》、《男训》、《男则》。 这《男训》的第一条便是,不得以下犯上。 寻常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入宫侍奉的郎君? 朝沅撑起手臂,拄着头,衣衫半散着,懒洋洋地问道:“你幼时开蒙,是在哪家学堂?” 牧子期的回答倒是无半分错漏:“臣自幼孤苦,没钱上学堂。幸得街邻接济,又在村上的村医那里帮了一阵子的忙,这才会读书认字,看方抓药。” 朝沅又笑道:“那想来,《男训》《男戒》这等入门的书,怕是没人教过你。” 牧子期闻言微怔,他急忙缩回了手,跪在床畔,垂首道:“臣冒犯了,请陛下降罪。” 朝沅虽与牧子期相处时间不长,不过她也能看得出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 平日里,朝沅若引经据典,牧子期也能立刻接得上话。 看他此刻的表情,便知道他是读过《男训》的。 可看样子,他对《男训》中的内容,却未必有多少敬畏之心。 否则,以他谨小慎微的个性,今日便断不会如此。 朝沅有此一问,倒并非是想要怪罪他。她只是好奇,牧子期从前都经历过什么。 见他跪在那里多时,朝沅终究不忍。她伸手去抓他的手腕,语气缓和道:“不必如此,朕没说要降罪。” 牧子期倒是未有半刻放松,他垂眸道:“是臣唐突,臣甘愿领罚。” 他主动一点,热情一点,朝沅还觉得可疑。可如今他这般乖顺,朝沅又觉得他不如刚刚那般有趣了。 两相静默了一瞬,直到牧子期身上那淡淡的桔香袭来,朝沅才放松地仰躺了下来。 她伸出手,将尚还在那跪着的牧子期,拽至身畔,“莫跪着了,朕哪里舍得罚你?” 牧子期这才点头称是。 白日里状态不佳,可是朝沅觉得,今日这一场戏,又不得不做。 她沉默了半响,这才抓住了牧子期的手道:“罢了,今日便允你冒犯一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突如其来的恩典,让牧子期好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他见朝沅闭上眼睛之时,牧子期这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解她衣衫上的纽扣…… 这曾是牧子期上辈子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每每醒来,他都知道,那终究只是一个梦境罢了。 可现下,面前的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虽说他和朝沅之间,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可是他此刻却异常满足,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妻。 天地间,就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可以畅畅快快地爱着她,贴近她……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这样一闹腾,动静实在是太大。隔壁寝殿的元鹤轩,这下子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休息了。 朝沅正午在朝阳宫休息,元鹤轩本就不敢睡。届时陛下若是起身,他若是没能相送的话,那便是大不敬之罪。 若是初入宫那会儿,朝沅宠他得紧,他倒是可以肆意而为。 可自打那日良辰,他将牧子期送到了朝沅房中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知道朝沅现在还在生他的气,若不然,朝沅不会直接命人打死又德。 又德在宫中横行霸道也不是一两日了,就连他刚入宫时,冲撞到朝沅的时候,朝沅也会顾念着他是王君的陪嫁,格外优容。 可是那一日,朝沅竟是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杖毙,拖去了乱葬岗。 原本,元鹤轩还打算傲娇些时日,等着朝沅去朝阳宫哄他。 可是如今,他都这般低声下气了,朝沅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原本他还想着,等着朝沅气消了,他再为又德请一道旨意,请朝沅善待又德的家人。 可眼下,元鹤轩根本不敢再开这个口。 又德在宫中犯错而亡,他宫外的家人,定会受到牵连。 一想到又德是为自己而死,连他的家人都跟着不安生时,元鹤轩便痛心入骨。 他带进宫这四位又字辈的陪嫁,都是自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也是当年,他母亲尚还在人世时,特意为他安排的侍童。 母亲死后,元堂待他不冷不热,府中的下人也惯会见风使舵,只有又德、又才、又文和又武他们四个,始终都站在他这边。 朝沅明知道他们四个对他的意义,却还是叫人给打死了。 当初,他之所以答应进宫,一来是因为元堂逼着他为家族效力。 二来,便是公主殿下央求他,让他进宫掌控大权,也正好能帮帮她。 恰好朝沅爱他入骨,凡他所求,无有不依。 即便当时公主让他小心,切莫太过骄纵而失了陛下的宠爱,他也压根就没听进去。 元鹤轩紧攥着手中的茶杯,听着隔壁那惹人心躁的声音,他突然喃喃出声道:“又才,本君忽然觉得自己错了。公主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陛下从前再喜欢我,那喜欢也终究有个限度。” 又才微微拧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搭言。 而元鹤轩也不知怎么,就又红了眼:“这女人啊,都是三心二意的。哪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哄人罢了。你瞧瞧,这才过了几日啊,她和牧子期便这般浓情蜜意。恨不能叫得让整个朝阳宫都听见。” 这话一出,元鹤轩眼角的泪,竟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 第23章 今夜 太医都说你病弱,碰…… 见王君落了泪,又才急忙递上手帕。 随着元鹤轩的眼泪越来越汹涌,又才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殿下,您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是公主。至于陛下喜欢谁,您不必如此在意。” 元鹤轩猝然止住了哭声,一时间,他竟也惊疑万分,他刚刚竟然是为朝沅哭吗? 他居然会去嫉妒牧子期? 隔壁的声音的确大了一些,又才听着听着,竟乱了几分心神。 又才也强自镇定了一会儿,这才道:“不过殿下,您若是能对陛下有几分哀怨也好。奴才派人打听过了,这牧子期在太极宫的时候,对陛下那是言听计从。或许陛下心里,就是喜欢这样的。您从前就是太骄纵了,才惹得陛下不快。” 元鹤轩没好气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本君不是没有尝试过,那日在太极殿,本君甚至都脱了衣服……” 说着说着,元鹤轩的眼眶更红了。 他其实不是今日才走出这一步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朝沅居然没有碰他。 听着这声音,她和牧子期还挺开心的。 牧子期样貌不俗,元鹤轩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比不过牧子期。 他姐姐都那么惊艳,牧子期又能差到哪去? 元堂刚把牧子期带进宫的时候,元鹤轩并不讨厌他。 大概是对着那张和他姐姐真实样貌有些相像的脸,元鹤轩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亲切。 可是现下,元鹤轩觉得这牧子期就是一头猛虎,根本就不好掌控。 起初,他同牧子期置气,是因为牧子期得到了朝沅之后,便完全变了脸。他甚至,还不听从他姐姐的调令。 现在,元鹤轩一想到他夺走了自己的宠爱,便恨不能杀了那牧子期。 又才见元鹤轩情绪不稳,便急忙给他续了茶,小声劝道:“殿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奴才倒觉得,今日的事,并非不可转圜。” 又才是‘又’字辈中,最聪慧的一个。见他如此说,元鹤轩忙问道:“你怎么看?” 又才垂眸道:“奴才打听过,陛下这些日子,是片刻儿都不让牧子期离身。不过,却也没到白日宣……的地步。” “陛下今日非要在朝阳宫闹出这般动静,说白了,就是给殿下您看的。” 元鹤轩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道:“那按照你的意思,陛下心中还是有我的,对吗?” 又才点了点头:“奴才是这么认为的。毕竟,陛下她心悦您多年,不至于这么快就移情。陛下大约还是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只要您稳住,还可再赢回陛下的心。” “而且奴才觉得,您不必非得同那牧子期较真。他那个身份,永远都会跟咱们牵扯不清。您应该相信公主的能力,若是牧子期真到了不可掌控的地步,公主一定会收拾他。” 元鹤轩这会儿倒是全然止住了眼泪,他抓着又才的手问:“你快帮本君想想,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又才低声道:“待会儿那边动静差不多了,您直接过去在陛下跟前侍奉着,若陛下要回太极宫,您也得表现得大大方方的。您可是王君,贤良大度些,才可君仪天下。” “过些日子,可就要中秋了,公主殿下会进宫参加宫宴,您要在这之前,重新夺回陛下的宠爱。” 元鹤轩深吸了一口气,他望着铜镜中眼睛红肿的自己,便忙对又才道:“吩咐人进宫,给本君梳鬓更衣,重新打扮一下,莫要让人瞧见本君这红肿的眼睛。” 又才这才满意地笑了:“殿下这样才对。” -- 只是,隔壁的动静没那么快结束。元鹤轩早早便装扮好,在正殿等着他们,谁知道这一等,便又是两个时辰。 直到申时一刻,朝沅才吩咐人准备沐洗。 元鹤轩等着急了,便也站在院子里等候。 见到芒望吩咐人将浴桶送进偏殿,元鹤轩也要抬脚进去。 谁知道六夏却直接将人拦在了门外:“陛下有命,这时候谁都不能打扰。就算是王君您,也不行。” 元鹤轩深深睨了六夏一眼,道:“又德,也是你亲自处置的吧?” 六夏不卑不亢:“是,又德以下犯上,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元鹤轩的脸色沉了沉,咬牙道:“六夏护卫尽忠职守,很好。” 六夏仿佛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一般,淡淡回应:“多谢王君夸赞。” 外面的动静,朝沅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在了耳里。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简单清理一番之后,便任着牧子期为她擦身。 现下,这些侍奉的活儿,牧子期都做得很好。 有了他,朝沅也不需要旁人侍奉。 等到牧子期帮她束腰带之时,朝沅才拽住他的手臂,笑问道:“方才都是你出力,累不累?” 牧子期如实回答:“臣不累。” 朝沅下意识挑了挑眉,神色中带了几分探究:“神域男子,自幼便要服食神药,你少时,服用了几年啊?” 牧子期为朝沅整理腰带的手,微微顿了一顿,之后,他才轻声答道:“幼年之时,村医曾让我服食了三年。之后臣辗转多地,漂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泊无依,便再也没有那等殊荣,日日服食神药了。” 每一个神域男子,若不服用神药,那便是犯了大罪。若被查出,整个家族都得受牵连。 哪怕是再贫瘠的村落,官府都会派专人为他们送药。 古往今来,男子的力量都是高于女子的。神域王朝第一任开朝女帝,也是用了近百年,才彻底将那群男人制服。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神域男子,必得服用神药,压制其力量。 男子弱态之美,也是从两百年前一直传至今日。 牧子期的回答,听起来倒是没什么疑点。朝沅也没细究,只轻“恩”了一声,道:“身子骨不错,古意和司墨自幼习武,都未必有你强健。” 牧子期不动声色地回答:“臣自是比不上二位郎君的。臣只求,能尽心侍奉陛下,让陛下高兴才好。” 说话间,他已经利落地帮朝沅穿好了衣服。 朝沅伸展了一下筋骨,顿时觉得浑身舒畅。 她伸手扬起牧子期的下巴,笑问:“今日这姿势,也是教习教你的?” 牧子期道:“不是,在教习那所学不多,不过臣倒是从教习那淘到了三本奇书,这些,都是在那上面学的。” 朝沅奇道:“还有这种东西,别忘了拿来给朕看看。” 牧子期想到那上面所绘之图,倒是红了脸。 朝沅也不再逗弄他,起身走出了偏殿。 元鹤轩早早等候在外,见朝沅出来,便忙迎了上去,他甚至还伸出手,准备亲自扶着朝沅上轿撵。 朝沅甩开了他的手,目色冰凉道:“这等小事,王君不必费心。” 元鹤轩低垂着头,看起来有几分伤怀。那柔肤弱体,仿佛随时来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上辈子,他就是靠着这副弱态,让朝沅深深着迷。 可眼下,朝沅却觉得他这姿态,倒尽了胃口。 就在朝沅欲踏出朝阳宫正门之时,元鹤轩忙唤住了朝沅:“陛下……” 朝沅一脸冷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元鹤轩微红着眼,一副含泪欲泣的样子:“陛下生臣君的气,已经许久都没对臣君笑过了。这些日子,陛下总也不来这朝阳宫,臣君心中,实在想念。” 上辈子,元鹤轩也惯会演戏。不过大约是朝沅宠他太甚,他根本没有这般表演过。 如今这拿腔作势的,朝沅只觉得可笑。 “你一向不喜朕亲近,如今朕不来,正好顺了你的意。再则,太医都说你病弱,碰不得、动不得,朕这也是为了成全你。” 朝沅面无表情地说完这番话,元鹤轩竟当着朝沅的面落了泪:“臣君身子确实弱了一些,可是请陛下相信,臣君并非不愿侍奉陛下。太医都说了,再过个把时日,臣君便可侍寝。只是如今,陛下身边有了新人,可还能想得起臣君?” 朝沅嗤笑一声,她不知元鹤轩这是玩得哪一出。 尤记得上辈子,朝沅喝了点酒,趁着酒兴,欲与他有夫妻之实。 可奈何这元鹤轩如惊弓之鸟,反抗激烈不说,还以死相逼。 朝沅顿时慌了神,发誓再也不碰他之后,元鹤轩这才作罢。 可是这一世,朝沅不过是来朝阳宫故意刺激他一下,他就又能侍寝了? 既然能侍寝,又为何要等个把时日?他到底想趁着这几日的空档做什么? 该不会,又是像上次一般,再找个男人,塞进她房中? 朝沅可不会顺了他的意。 想及此,朝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君还是其心不诚,若王君真的想通了,何必再等些日子,你不妨今夜,就把自己洗干净,送到太极宫来。” 朝沅一脸兴味地盯着元鹤轩,本想等着他找借口拒绝,谁知道元鹤轩竟然对着朝沅俯身行了拜礼:“臣君今夜必当收拾妥当,早早去太极宫等着陛下。” 朝沅惊诧了几分,竟笑着点头答应:“好啊,那王君可得早早过来,朕等着你。” -- 朝沅回去的这一路上,都是想这元鹤轩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定然不可能真的要侍奉她,说不准,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准备害她。 看来今夜,是场恶斗。 而元鹤轩倒是激动万分,他转过头看着又才道:“陛下答应了,今夜,本君便能侍寝了。” 又才躬身笑道:“奴才这便去准备上好的香料为殿下沐浴,今夜,殿下定能重夺陛下宠爱。” 元鹤轩倒是欢喜了,牧子期却阴郁万分。 从朝阳宫回去之后,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格外的煎熬。 眼瞧着天快黑了,牧子期终于沉不住气,唤了朝沅一声:“陛下……” 朝沅放下奏章,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了?” 牧子期双腿一弯,跪了下去。 他仰头伏在朝沅膝畔,泫然若泣:“陛下今夜,能不能不要宠幸王君?” 第24章 误会 牧子期…你…就是个…… 他这副盈盈若水般柔软的模样,换做寻常,朝沅必定把持不住。 可是眼下 ,朝沅却觉得不对劲。 其实朝沅一直不知道,今夜元鹤轩打算如何收场。 可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也许,元鹤轩就在这等着她呢。元鹤轩怕是早早就和牧子期商量好了,他那方答应,牧子期在这方拦着。若是今夜这事不成,那王君便也没了不愿侍寝的过错。 如此想来,元鹤轩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而牧子期,从一开始就是元鹤轩的人。上辈子是这样,这一辈子,他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依然解释不清他们之间的联系。 “你是不是觉得,朕宠你爱你,便什么要求都能答应你?”朝沅神色阴冷,如风雨欲来。 芒星在殿内侍奉着,见到如此场面,她不禁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牧子期红着眼,垂眸道:“臣不敢。臣只是不希望陛下昏了头,您明明知道……” 朝沅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下去,然后她用手勾起牧子期的下巴,一字字冰冷开口:“朕明知道什么?” 牧子期双拳紧握,索性鼓足勇气道:“您明知道王君狼子野心,他想要侍寝,不过是为了重夺陛下的宠爱罢了。若是陛下被他迷了心智……” “朕看,朕是被你迷了心智了。”朝沅扬声打断了他的话。 牧子期闻言,生生顿住。 朝沅此刻心情极差,上辈子她因为宠幸元鹤轩,最后落得个亡国的地步。这辈子,她又昏了头,宠了元鹤轩身边的人。 重来一次,她不想再步前尘。 朝沅的声音冷了几分,她长袖一甩,索性看都不看牧子期一眼:“王君才是朕的正夫,你以为你是谁,竟想左右朕与王君的房中事?” 这话说得重了,朝沅说完,指尖都在不自觉颤抖着。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牧子期的表情,她怕她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疼。 朝沅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朕暂时不想看到你。” 芒星在殿外候着,她听到了陛下最后那句话,顿时心情舒畅。 其实仔细想想,牧子期承宠也没有多少日子,但是就这么短的时日,后宫前朝都议论纷纷。 尤其是他们这群做奴才的,都瞅准了风向,预备着要讨好这位牧大人了。 芒星从一开始就得罪了牧子期,她已无后路可走。如今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牧子期从御书房走出去的时候,芒星倒是热切极了:“牧大人是要去哪,要不奴婢派人送您过去吧。” 牧子期冷冷睨了她一眼,道:“不必。” 牧子期在朝沅面前,那是乖顺至极,转过头来看着芒星,便立马变了一副脸色。 芒星早就预料到如此,倒也没有生气。 一想到王君即将重回巅峰,她觉得什么事都不能让她动怒。 牧子期走后,朝沅心乱如丝,眼前的书,是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朝沅静默了片刻儿,这才对芒望道:“若是王君来了,你让他在寝殿候着。朕先去看看邵奕他们。” 邵奕他们最近正忙着中秋宫宴的事宜,三个人一直张罗着宫宴的菜单,以及歌舞安排,这会儿都还没睡。 朝沅过去的时候,他们三个便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迎了过来。 朝沅接过邵奕手中的礼册,粗略看了一眼之后,才提醒他:“朕让你们安排中秋宫宴,是想让你们能独当一面。朕的本意,可不是想累着你们几个。有些事情,不必自己亲力亲为。就说这宫宴的菜单,你大可让御膳房的掌厨忙碌,让他们按照以往宫宴的规格,给你先呈一份上来,若是不满意,你提点几句,打回去让他重做。” “明明很多都是可以吩咐下去的活,你们几个竟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邵奕还是经验不足,经过朝沅这么一提点,他倒是眼神一亮。 朝沅几句话吩咐下去,便将他们这几日的活儿都推了,交给了旁人。 之后,朝沅索性坐在了炕桌前,同邵奕道:“去拿朕前日刚送你们的云子棋来,朕与你对弈一局。” 今夜陛下要宠幸王君,宫内无人不知。 这个时辰,陛下却要和邵奕下棋,着实让他们三人不解。 不过邵奕也没敢多问,规规矩矩去把棋子拿来了。 邵奕的棋艺精湛,走一步思三步,可谓是踏实稳重。 而朝沅今夜,很明显心绪不佳,神思渐渐飘忽。 邵奕盯着棋盘上的走势,最后一子竟迟迟未落。 最后,邵奕索性大胆直言道:“陛下今夜的心思,怕是不在这棋局之上。” 朝沅盯着面前这一局乱棋,喟叹一声,索性丢了棋子,轻声问道:“你们说,若是朕怀疑一个人不忠,可朕又舍不得杀他、舍不得伤他,该当如何?” 古意侧首看了司墨一眼,迟迟无声。 倒是邵奕先开了口道:“陛下是九五之尊,整个天下的人,都是您的臣民。他若不听话,陛下大可强硬一点。” “臣幼年听母亲提起,城郊顾员外的郎君不听话,总是想跑出去同别的女人私会。后来,这顾员外直接将人捆了,锁在屋子里,除了吃喝拉撒,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过了几年,终是将她那郎君制服了。” 邵奕看着柔柔弱弱,说起话来,倒是果决狠厉。 古意和司墨大气都不敢出,司墨甚至还在想,王君那身子骨,到底能不能受得住。 而古意却觉得,王君那厮那么不听话,邵奕这招真的妙极。 朝沅听完,也笑出了声。 这么想来,她倒也不气了。今夜应对完元鹤轩那厮,她就试试把那牧子期捆了,感受一下不一样的乐趣。 -- 而此时此刻,元鹤轩也已经收拾妥当,他足足熏了一个时辰的香料,这才坐着软轿去了太极宫。 朝阳宫到太极宫,会绕过后花园的假山,而牧子期,就在这个位置等着他。 牧子期换了一袭黑衣,在夜色中,极不显眼。 他将元鹤轩在假山后拦下的时候,元鹤轩并未多想,反而是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极为浪荡:“本君倒是忘了,侍奉陛下一事上,牧大人经验十足。今夜你拦住本君的轿撵,是有什么事要叮嘱吗?” 牧子期目光清冷,缓步上前:“你让他们都退下,臣有话要和王君单独讲。” 元鹤轩微微蹙眉,这才挥了挥手,让身边人都撤了。 牧子期拉下轿帘,迎面对上元鹤轩那张妖媚的脸。 元鹤轩今夜预备侍寝,还特意涂脂抹粉,身上的香料甚至还有些熏人。 牧子期微拧了拧眉,这才冷声道:“你就在这里停下即可,今夜,你不能去侍寝。” 元鹤轩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听到这话,元鹤轩干脆冷嗤一声:“你就为了同本君说这个?没有旁的了?” 牧子期面无表情,语气却很坚决:“这个就够了。” “不行,本君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今夜,必得成功。本君让你在陛下跟前晃荡这么久,已经是恩赐了。你还想一辈子留在陛下身边不成?”元鹤轩说着说着,竟生了气。 元鹤轩似乎还想埋怨几句,牧子期便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短刃,趁他不备,直接扎进了元鹤轩的大腿内侧。 顿时,鲜血直流…… 一切发生得太快,元鹤轩霎时失了声,连呼救都忘了。 “我说人话,你听不懂。看来,只能用点非常手段。”牧子期满目阴寒地望着他,他手中的那把短刃,还死死地钉在元鹤轩的血肉之中。 “刀剑不长眼,若你识相,现在滚回朝阳宫去,我便到此为止。可如果,你还要再往前多走一步,下一次这把刀,便可直接让你断子绝孙。”一边说着,牧子期还挪动了一下刀柄,元鹤轩能感觉得到,只要他再一用力,就能碰到他的致命处。 元鹤轩整双眼都红了,他终于能勉强发出声来:“牧子期…你…就是个疯狗!” 第25章 诡谲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 牧子期的神色未曾变过。 此刻,元鹤轩在他的眼里,如同死人一般。 因为上辈子,就是牧子期亲手了结了这个男人。 他之所以还留着他在这个世上喘气,是因为时机未到。 但如果元鹤轩敢碰朝沅的话,牧子期绝不会让他好过。 “从现在开始,我要让你记住,你不许再打朝沅的主意,你也不配侍奉她。你若是不听话,我有一百种法子,折磨你。我也不介意,提前送你上西天。” 元鹤轩浑身哆嗦着,他清楚地从牧子期的眼中看到了杀意。元鹤轩是女尊国的男子,自幼服食神药,非特批外,男子也不得习武。 若单打独斗,蚍蜉又怎能撼动得了大树? 就算是今日挣脱了牧子期的缠斗,他也不敢动仁王朝的十三殿下。 且不说,有他姐姐的缘故。再者,元鹤轩清楚得知道,这些年,仁王朝在神都到底培养了多少势力。 仁王朝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男尊的国家,他们地势高耸,易守难攻。所以,即便是个弹丸小国,至今也没能被神域王朝和邻国的魔月王朝收复。 除了地势的独特优势外,这些年,仁王朝派出了不少细作,深入神域和魔月之中。 元鹤轩一年之前,得到了公主的信任,这才能渐渐了解,公主在神域十余年所建的版图。 除非牧子期和公主撕破脸,姐弟相残。否则,元鹤轩没法动眼前这个男人。 元鹤轩在这种压迫感下,终于败下阵来,他抢攘无措,钳口挢舌:“为了一个女人,你就…疯…成这样了吗?你难道忘了你进宫的使命了吗?” “我看你…是把你们男尊国的坏习惯同样带进宫了吧。你是不是觉得,朝沅是你的附属,她宠幸你,她就是你的女人了?” 元鹤轩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突觉可笑,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牧子期,神情痛苦道:“她是神域女帝,在她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摆件,一个玩物而已。你真以为,你能成为她唯一的男人吗?你当这里是你们仁王朝吗?今日你能拦得了我,他日,你还能拦得住别人不成?十三殿下,本君请你,清醒一点!” 牧子期轻呵一声:“你错了,在我心中,根本没有什么十三殿下。我既入了宫,那便是陛下的男人,我愿意一生一世,都侍奉在她身侧。我自幼就在神域王朝长大,我清楚得知道,女帝的身侧,不会只有我一个男人。” “若是陛下想宠幸古意司墨和邵奕他们三个,我绝不会拦着。但是你,绝对不行。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休想靠近朝沅半步。” 说完,牧子期再度用力,手中短刃再度深入了几寸,元鹤轩痛得乱叫,他今夜带来的那些奴才,这才终于听到动静,他们正要上前,可瞥见牧子期凌厉的眼风,都吓得倒退数步。 “我答应你,你别…杀…我。牧子期,看在你姐姐的面上,看在我为你们姐弟效力这么久,饶我一命。我不侍寝便是。” 牧子期这才拔出了短刃,顿时鲜血如柱。牧子期根本不关心他的伤势,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那短刃,这才冲着远处的又才吩咐:“不想你们主子死在这的话,就去叫太医吧。” 牧子期一个闪身,隐没在夜色之中。 而在暗处观察的六觅,也觉得事关重大,急忙去向朝沅禀报。 朝沅和邵奕的对局还未结束,眼下正是胶着之势。 六觅进来的时候,朝沅这才放下了白子,笑着对邵奕道:“朕先离开一会儿。” 邵奕等人急忙起身行拜礼相送。 朝沅踏出殿外之后,六觅才近身禀告:“陛下,牧大人跑到后花园假山处拦住了王君的轿撵,还险些,杀了王君……” 朝沅大骇:“你说什么?他去刺杀王君了?人怎么样了?还有气吗?” 六觅道:“又才叫了太医过去,属下来之前,亲自跟过去查看了一眼,没伤到要害,还死不了。” 朝沅下意识松了口气,她也害怕牧子期犯大错,直接把那元鹤轩弄死了。 虽然朝沅重生之后,每时每刻都盼着元鹤轩死,但是朝沅也清楚得明白,眼下时机未到。 元家是功勋之家,元老将军还有不少旧部,如今尚在朝堂任职。 若是元鹤轩出了事,朝沅又舍不得处置牧子期的话,那就是让全天下的人寒了心。 “王君受伤,此事瞒不住。你派人加强守卫,放出风去,就说今夜,朕与王君相继遇袭,速去办。” 六觅点头称是,随后又道:“属下虽离得远,可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对话不全,属下不敢保证是全貌。” “你说说看。”朝沅蹙眉道。 六觅道:“我听王君说,牧子期好像是男尊国的人……” 朝沅眼皮一跳:“还有呢?” 六觅接着回想了一下,道:“王君好像说,让他清醒一点,他不会是陛下身边唯一的男人。接着,牧大人便说,若是古意几位郎君侍寝,他不会拦着,但是这个人,不能是王君。后来王君就求饶,说什么我为你们姐弟卖命多时,求牧大人别杀他。” 六觅说得断断续续,最后索性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办事不利,听得不真切,还望陛下恕罪。” 朝沅扶起六觅,拧眉问:“依你所见,牧子期武功如何?” 六觅惭愧道:“属下怕是不及。” 六觅可是自小被选入禁卫营的,她能成为朝沅的贴身侍卫,那也是禁卫营中的佼佼者。而这牧子期,竟然比六觅还要厉害。 朝沅也自幼习武,牧子期在她身边这些时日,她竟完全没有发现。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牧子期的武功深不可测,甚至可以随时隐匿真气。 “朕明白了,你下去忙吧,今夜,你怕是要辛苦了。” 六觅这才拱手退下。 朝沅回寝殿的这一路上,一直都在梳理这其中的关窍。 原本她以为,元鹤轩才是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而今看来,元鹤轩背后另有主谋。 早年便有传言,说是仁王朝的这一任国主,曾辗转神域和魔月各地,奋力耕耘,想要留下他自己的孩子。 如果朝沅没猜错的话,牧子期和他的那个所谓的姐姐,很有可能就是仁王朝国主当年留下来的种。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现在唯一不明朗的,便是牧子期的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会是那一日潮汐亭名单上的人吗? 朝沅心情复杂地回了寝殿,殿内并未掌灯,朝沅蹙眉看向了守在外面的芒星:“牧大人呢?如今在何处?” 芒星垂眸道:“回禀陛下,牧大人见罪了陛下,如今正自请,跪在寝殿之内。” “跪多久了?” 芒星道:“奴婢听人说,自打出了御书房,牧大人就一直跪在这了。” 朝沅极浅地“哼”了一声,这位牧子期,还真是心思诡谲。从刺杀王君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亏朝沅方才还担心他,为他布局掩饰。 朝沅推开殿门,缓步走了进去。 牧子期身着一件浅蓝色的长衫,身形单薄地跪在那里。 他还是那副谪仙少年模样,单是端正地跪在那,便如天边月一般,清幽淡雅、莹然生辉。 牧子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眸深深凝望了朝沅一眼,那眼神千回百转,似有万千情绪,皆在其中。 朝沅双拳紧握,她站在原地静默了良久,这才将手探到他的腰间,一把抽出他腰间绸带,利落地绑住了他的手…… 第26章 可怜 那陛下能不能,再抱…… 牧子期惊诧了几分,他倒也没有出声,而是乖乖地等着朝沅下一步的动作。 朝沅心里还有气,她转过头想去找其他东西,便冷声道:“自己先爬到床榻上去。” 牧子期原本心跳得很快,他紧张到双手都微微颤着,直到听到朝沅让他爬到床榻上时,牧子期才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寝殿内,没什么合适的物件,朝沅亲自点了灯,找了许久,最终也只能找到自己以前的绸带。 朝沅嫌弃绸带不够长,便一下子将好几条绸带系到了一起。 她拿着长绸走到床畔,又将牧子期的双脚都绑上了。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侧对着他,神色中不带有丝毫的温情:“你有什么要同朕解释的吗?” “臣心生嫉妒,伤了王君,致使王君今夜不能侍寝,臣犯了死罪。” 朝沅听闻此言,忽然更气了,她伸出手,掐住了牧子期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朕舍不得杀你?” 牧子期红了眼,摇了摇头,大约是朝沅太用力,所以他连带着出声都断断续续地:“臣…不敢…如此想。” “朕看你挺敢的,深宫大内就敢带刀刺伤王君。你不是会武功吗?现下,这绸带你稍微用力就能挣脱。你不妨跟朕也交下手,让朕也见识一下你这神乎其神的武功。” 朝沅盛怒之下,手上再次用力,他那柔嫩的小脸都被掐出了红印子。 牧子期一双眼湿漉漉的,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他没有说话,就那样可怜巴巴地望着朝沅。 朝沅果真不能与他对视,她率先败下阵来,松开了他。 “为何要隐匿武功?”朝沅将头转了过去,冷声问道。 “臣无父无母,并未特批。若不隐匿会武的事实,怕是根本没机会进宫见到陛下。”牧子期如实回答。 “那为何要瞒着朕?”朝沅声调徒然拔高。 牧子期咬着下唇,小声道:“陛下……也没有问过……” 朝沅轻呵了一声:“你说你无父无母,你当真不知道你父母是谁吗?” 牧子期不敢再瞒,只得如实回答:“这也不算对陛下撒谎,母亲的确早早亡故。父亲……没把我当人看,在我眼里,他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朝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神色渐冷:“那你父亲是谁啊?既然你父亲这么恶劣,朕可得为你出气。” “臣不能说。臣还有好多话,都没办法现在告诉陛下。将来若有机会,臣会将一切真相都说出来的。”牧子期低垂着眉眼,眼中似有水光闪过。 “朕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朝沅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直接灌进了牧子期的嘴里。 那微苦的药水呛得牧子期咳嗽了几声,他静静躺在那里没说话,只眼巴巴地望着朝沅,而朝沅却勾唇笑了:“你若刚刚起身反抗于朕,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可现下,朕喂你吃了穿肠巨毒,你已无生还可能了。” “念在你侍奉朕这么久,朕给你时间,让你说遗言。” 牧子期双手皆被束缚住,他只能往朝沅身侧挪了挪,将头靠在她身侧,感受着她的气息。 他小声道:“请陛下相信,无论陛下打算对臣做什么,臣都不会反抗。臣说过的,臣此生都会忠于陛下,绝无二心。” “既无二心,为何有那么多事瞒着朕?你光是嘴上说说,有何用?”朝沅极少这般怒形于色,今日,她是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到牧子期身上了。 “臣知道,陛下不会轻易相信臣的。但是在臣心中,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只有陛下一人。其他人对臣而言,皆不重要。”他说这话的时候,眸中有厉光闪过,全然不复他平日里柔软乖顺的样子。 “有没有人教过你,何为忠?你今日自作主张,便是不忠!”朝沅自己都没发觉,她的语气已经和缓了几分。 “臣知错,但是今日之事,臣无悔。王君心怀鬼胎,他害怕失去陛下宠爱,便想借侍寝,一步步取得陛下的信任。陛下从前,那般爱护王君,臣不敢拿这个作赌。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允许王君接近陛下。” 朝沅见他面色红了几分,大约是药效快上头了,她笑问:“可是你没有以后了,该怎么办?朕喂给你吃的,可没有解药。” 牧子期呼吸渐渐不匀,已有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落至他的衣衫之中。 朝沅盯着他那如细瓷般完美的锁骨,呼吸也跟着乱了几分。 牧子期仰起头看着朝沅,目光如水,喃喃细语着:“那陛下能不能,再抱抱臣?” 第27章 纾解 朝沅,其实我真的很…… 朝沅面色虽冷,却伸出手,环抱住他。 牧子期在朝沅的怀中,只感受到了片刻儿的温暖,之后,他浑身都烫得说不出话来,大把的汗从额角滴落。 而朝沅这个时候,也终于放开了他,她缓缓起身,站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而牧子期也终于明白这个药是什么了。 朝沅长叹一声,道:“你们仁王朝的人,怕是没用过这种东西吧?这和你们仁王朝给女人用的那种不一样。这是我们神域的独家秘方,成了家的女人,家中总是常备此物。” “当然,药效也是极为不同的,好多妻主心疼自家郎君,用的都是温补的药材,这样既不伤身,又能得到意趣。但是朕给你用的这种,却是最烈的那一种。若朕今夜,没有宠幸你,你怕是就要交代在这了。” “所以你看,朕也没有同你撒谎。这毒,真的能要了你的命。” 朝沅再次往后倒退三步,她面上无波无澜,黑暗中,牧子期也看不清她到底什么表情。 她离得这样远,看样子是不打算帮他解毒了。 牧子期强忍着难受,终于发出声来:“陛下,求您……” “求朕做什么?你那么厉害,你可以挣脱一下这绸带,直接朝朕扑过来……正好朕,也想试试,朕能在你的手底下,过几招?” 朝沅当年还在潜邸时,被先帝封为大将军王。身为先帝皇次女,她四岁时,便被拉入教场学武,研读兵法。 八年前与魔月国那一战,就是朝沅亲自带兵围剿,大胜而归。 说来可笑,朝沅也觉得自己不是做女帝的料,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做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世事难料,皇姐和母皇相继而去,让她这个完全没有政治头脑的人,做了女皇。 朝沅方才就在想,若皇姐和母皇还活着,面对牧子期这般危险的人物,她们会怎么做?会直接杀了他吗? 母皇说,坐在这至尊之位,除了要学会仁,更要学会狠。 可她直至今日,都学不会狠。 今夜,朝沅就是准备拿药试他。他若挣脱了也无妨,武功再高的人,她也不惧。 此时此刻,牧子期眼神迷离,眼前的朝沅,在他面前化作了数道人影,他逼迫自己镇定,下唇已被他咬出丝丝血迹:“陛下,臣永远都不会同您动手。哪怕今夜,您打算杀了臣,臣也无怨无悔。” “若臣今夜,死在这里,臣只有一事相求,请陛下千万不要轻信王君,不要轻信任何人。您要找出仁王朝这些年在神都埋下的所有暗线,找出王君的心上人,杀了他们,陛下便可保江山无虞。” 朝沅这才缓步上前,抬起他的下巴:“你终于肯同朕说实话了?” 牧子期眼睛腥红,他似乎已经忍到了极致:“臣本以为,臣可以自己完成这一切。但如果,臣今夜死在这里,陛下一定要好好活着,莫要让元鹤轩那狗贼再骗了去。” 牧子期神思渐渐飘忽,他索性瘫在那里,不再挣扎。 他低声喃喃:“朝沅,其实我真的很爱你。” 这是牧子期即将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朝沅红了眼,虽然总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再轻信男人,可是这一刻,朝沅还是没忍住,亲自帮他解了绸带,解了衣衫,俯身抱住了他。 她又怎么舍得他去死呢? 到底是朝沅没有经验,之前,她从未在任何郎君身上用过这种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剂量太多,才让牧子期这般难受。 怪就怪,当年她成年之时,先生给她们讲课业的时候,她没有认真听。 她总觉得,这种事,总得娶夫之后,再研习比较好。 现在朝沅后悔了,若是当时她好好听讲,还能知道这药该怎么用。如今,她胡乱将这一整瓶都给牧子期灌了下去,也不知会不会伤了他。 牧子期难受了一整夜,朝沅也没敢睡,这一整夜,都在帮他纾解。 等到牧子期身上的药劲过去,天光已然大亮。 朝沅一夜都没睡,龙榻上亦是一片狼藉。连帐帘都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真是可惜,这是朝沅最喜欢的轻纱帐,一匹之下,重值万金。 朝沅起身换衣的时候,牧子期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青紫的眼圈特别明显。 说来,她这到底是何苦呢?这一夜,也不知折磨的是谁。 朝沅晨起特意换了太极宫的男侍进殿伺候,她吩咐道:“让牧大人好好休息,你们不得打扰。另外,去寻一道铁链子来,就将他绑在这,除了吃喝拉撒,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 第28章 遭殃 不是真的宠爱他 早朝的时候,也让朝沅甚是头疼,大臣们都在吵昨夜王君遇刺一事。 元堂率先站出来道:“陛下,王君昨夜在后花园遇刺,此事非同小可,请陛下务必缉拿真凶。” 元堂说完,元堂的党羽便站出来指责朝沅近日宠幸牧子期太过。 “陛下,臣晨起听了一些宫内传言,说是王君昨夜的伤势,皆由牧大人争风吃醋引起。还有宫女看见,昨夜是牧大人拦的王君车驾。” 朝沅冷冷地看了一眼元堂身边的那几个人,她侧首对着六觅道:“去查查,什么人在宫内造谣,将人拿下,赶出宫去。” 朝沅这话一出,底下议论声顿起。 费酒倒是适时冷哼了一声。 朝沅看见费酒,倒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出声问:“费大人有何高见?” 费酒站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昨夜这一切,都是王君自导自演。” 元堂忍不住爆了粗:“放屁!王君难不成还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费酒完全不怕元堂,他轻哼了一声,道:“陛下,王君与陛下大婚近两月,却至今都是完璧,王君拒绝侍寝这事,满宫上下也不是什么秘密。昨夜,陛下让王君去太极宫侍奉,结果路上就出了差错,很难不让人生疑。臣请陛下细查,若是王君自导自演,在深宫大内故意请来刺客,刺伤自己,此事不仅有失贤德,还会危及陛下安危。” 元堂气得脸红脖子粗,在朝堂之上,就差跟费酒动起手来了。 最后,还是朝沅命人将二人拉开:“元堂你实在是放肆,大殿之内,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朕也实在是太惯着你们姐弟了,才让你们如此胆大妄为。” 朝沅眼瞧着动了怒,下面乌泱泱跪倒一片。 元堂越想越觉得难咽下这口气,奈何费酒最近风头正盛,她又不能真的跟费酒起冲突。 私下里,顶多能使些小绊子。 退朝之后,连元堂都觉得费酒说的,也有些道理。 她咬紧牙关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去给王君传个消息,让他伤好之后,麻溜去侍寝。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他给我找麻烦了。” 元鹤轩这回完全吃了个闷亏,宫外来了消息,让他力保牧子期。 而元鹤轩伤了筋骨,没个百天,根本下不来床。 元鹤轩明知道那一日是牧子期带刀威胁,可在外人面前,也只能说看不清刺客真容。 朝野议论纷纷,人人都觉得这是王君拒绝侍寝的托词。 最后,还是朝沅出来装模作样地为元鹤轩说话,说此番遇刺,王君受了苦,大家莫要再议论。 这样一来,朝臣们皆认为,陛下过于骄纵王君,日后恐成大患。 费酒更是连上三道奏章,弹劾王君,皆被朝沅暂且压了下来。 如今还没怎么样呢,神都内便有元鹤轩是妖男,恐危害社稷的传言。 朝沅乐得听到这等言论,任由传言发酵。 一连小半个月,朝沅甚至还亲自去朝阳宫查探元鹤轩的伤势,上好的补药,那是日日都要往朝阳宫送。 这一日,朝沅下了朝去了朝阳宫,元鹤轩被又才扶起身,强撑着精神问朝沅:“陛下,过些日子,便是中秋宫宴了。宫宴之上,臣君还想陪在陛下身边。臣君一定会好好养伤的。” 元鹤轩身子骨本来就弱,这次伤得不轻,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他这个样子,连坐都坐不稳,如何能参加中秋宫宴? 朝沅蹙了蹙眉,道:“你好好休养,中秋宫宴的事,你就不必劳心了。” 元鹤轩却逞强道:“不,臣君已经问过印太医,中秋那一日,臣君一定能站起来的。” 朝沅觉得他不太对劲,也没立马松口,只得道:“离中秋尚有些时日,届时再说吧。” 元鹤轩这才应了一声。 朝沅回到太极宫之后,六觅悄声来报:“朝阳宫的探子回报,说是陛下走后,王君似乎很高兴,正在和又才商议着,中秋宫宴上,要穿什么衣服呢。” 朝沅缓缓放下朱笔,倒忽然笑了笑:“这倒是有趣,也不知道宫宴上,会出现什么人,让他这般着急。” 六觅立马会意:“属下会加强防守,当日宫宴上有什么人,朝阳宫那边又见过什么人,属下都会仔细详查,一个不漏。” 朝沅点头:“很好,你下去办吧。” 今日晚膳之时,朝沅还是让古意司墨邵奕他们三人陪膳。 自打那一日,朝沅和牧子期闹腾了一整晚没睡之后,朝沅便没再见过牧子期。 这些日子,牧子期都被绑在朝沅的寝殿,一步都未曾挪动过。 朝沅这阵子,也都在邵奕他们那休息,没去看牧子期一眼。 她也是后来才听芒望说,那等烈药,只需一滴即可。 朝沅没有经验,当夜给牧子期灌了一瓶。 好在牧子期身子骨强健,两天也就恢复差不多了。 晚膳过后,邵奕还兴致冲冲地问:“陛下,臣又研究一个棋局,陛下今夜要不要同臣试试?” 朝沅有些心不在焉,她忽然抬起头冲着邵奕问:“你们有谁去看过牧子期?他近日如何了?” 邵奕微微垂眸,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臣和古意昨日去看过,牧大人近日,用膳不香,瘦了些,精神看着还不错。” 邵奕那日进言,让朝沅将人绑着,关到他听话为止。那是因为,邵奕和古意他们都觉得,朝沅是想对王君如此做。 万没想到,最后遭殃的是牧子期。 朝沅忍了几日,到底没忍住。她对邵奕道:“朕改日再同你对弈,今夜先回寝殿休息。” 这几夜都没有牧子期陪伴,其实朝沅睡得并不好。醒来时,身畔空荡荡的,连那好闻的桔香,也都消散了。 朝沅心想:“朕就当是去发泄,可不是真的宠爱他。” 第29章 放肆 这突如其来放肆的举…… 司墨望着朝沅匆匆而去的身影,忽然垂首喟叹一声:“牧大人,真是好福气。” 邵奕也苦笑一声,道:“是啊,这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的。若是陛下能如此宠幸于我,被锁住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古意倒是大大咧咧瘫在那里,仰头看着房梁道:“我从来不想这些没用的,我能一辈子守在陛下身边就行。“ 古意和司墨都是潜邸的人,他们自小跟在朝沅身边。 古意心里明镜一般,如果陛下真的喜欢他,早就把他收了,不会等到今日。 邵奕听完古意的话,倒也笑了笑。他收了棋子,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 朝沅回寝殿的时候,殿内灯火寥寥,她侧首问芒望:“这一阵子,寝殿内到了晚上,都不掌灯吗?” 芒望垂首道:“牧大人说,他喜欢暗一点,所以奴婢们也不敢掌灯。” 牧子期虽被锁着,不过朝沅却让芒望亲自来照顾。她叮嘱下去,一日三餐和平日换洗都得专人负责,任何人不得欺负他。 “他还有没有同你们说过什么?”朝沅问。 芒望摇了摇头:“牧大人大多数时候都不太说话。”说完,芒望顿了顿,似又想起了什么,忙道:“不过,那日牧大人让奴婢们把灯熄灭的时候,他好像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他总在黑暗中行走,亮光太刺眼,他会难受。” 朝沅微微拧眉,她站在原地未动,大约是在掂量他这话中的意思。 末了,朝沅踏进寝殿,让奴才们都在外面伺候着,不必跟进来。 牧子期听到声音,回身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没再舍得挪开。 朝沅缓缓靠近,坐在床畔,拿起那粗重的铁链把玩了一番,这才慢慢放下,像是才注意到他一般,淡淡开口:“你好像瘦了一些,这些日子,用膳不香?” “食物能勉强果腹就好,用得香不香,都不要紧。”牧子期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消沉。 朝沅静默了一瞬,这才伸出手,帮他解了锁链。 牧子期抬眸看着她,眸中泛着水光,那模样看着特别惹人疼。 朝沅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只道:“伺候朕更衣吧。” 牧子期称了声是,这才动了动手腕,走到了近前…… 朝沅抬起他的手,盯着那上面的红印,终是不忍。 她出声问:“你怨朕吗?” 牧子期摇了摇头。 “果真不怨?”朝沅逼近他,又问了一句。 “陛下对臣做什么,臣都无怨。臣说过了,哪怕是您让臣去死,臣也不会眨一下眼。” 他每每都说得真诚,只是朝沅不敢信。 朝沅伸出手臂,等着他宽衣,牧子期熟练地帮她解了外袍,一件一件将繁琐的衣衫脱下,这才去柜子里帮她拿睡袍。 牧子期今夜选了一件浅白色的轻纱睡袍,这个质地绵软舒适,朝沅一向很喜欢。 等到牧子期拿好睡袍转身之时,朝沅已经躺在了塌上。 牧子期捧着睡袍上塌之时,朝沅索性道:“罢了,不穿了,就这样吧。” 牧子期应了一声,这才起身欲把睡袍重新放回柜子里。 朝沅直接伸手拉住了他:“放在边上就好,不必再跑一趟。” 牧子期应了一声,他将睡袍放在一侧的椅凳上,这才端正地站立在一侧。 “你这是作何?”朝沅拧眉问。 牧子期垂眸道:“陛下休息便好,臣在这守夜。” 朝沅以为他是闹小脾气,便轻呵了一声:“嘴上说着不怨朕,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牧子期躬身道:“臣没有。” “那为何不过来?”朝沅拄着手臂望着他。 牧子期这才终于敢抬眸看着她,问道:“陛下是要臣侍寝吗?” “明知故问。”朝沅轻哼了一声。 他再这样下去,朝沅的耐心都要被用尽了。 好在这一次,牧子期没再扭捏,反而是大胆地爬上塌,主动将朝沅扶起,紧紧抱在怀里。 这突如其来放肆的举动,吓了朝沅一跳。 朝沅正要发作,便听到了牧子期的抽泣声。 他紧抓着朝沅的臂膀,埋在她肩颈,呜咽出声:“臣以为,陛下不会再宠幸臣了。” 第30章 再来 时候还早,要不………… 他这声实在是凄然, 连朝沅都不自觉动容了几分。 朝沅原本还准备了一堆冷言冷语,这会儿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缓缓伸出手,拥住了他。 这些日子, 她又何尝不难受? 当她将人抱在怀里, 感受着那熟悉的桔香时,她才终于能渐渐安下心来。 “王君重伤在身,如今根本下不了地。可是中秋宫宴在即, 他却急着要参加宫宴,你可知是何故?”朝沅知道他一向爱打哑谜,也不愿意说实话。 这会儿, 她一半是试探, 另一半, 就当是在闲谈。 牧子期还是紧紧抱着她, 未曾松开。 他沉吟了稍许,这才道:“那定然是宫宴上,有他想要见到的人。或许是长久不见, 王君心中实在难过。所以哪怕是拼着残躯, 也得坐在宫宴高台之上,望着高台下的人。” 朝沅倒是没想到他如实答话, 她索性问道:“那高台下的, 王君心心念念的人,又是谁?” “那个女人惯会的手段便是偷龙转凤, 易容的功力也极强, 宫宴上来来往往的人,无论男女,都有可能是她。陛下,不得不防。” 朝沅把持着这个姿势实在是太累, 她推开了他,躺在了塌上。 牧子期见状,也跟着她一道躺了下去。 朝沅侧身看着他,她本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是想到他这人可能不会回答,她便也不想给自己找气受。 难得今夜气氛好,她也不愿扫兴,只摩挲着他的脸问:“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朕的?” 牧子期轻声开口:“只要陛下不要为了王君失了心智,臣就放心了。” “那你觉得,朕会为了你失了心智吗?”朝沅笑着问他,声音是她一贯的蛊惑味道。 牧子期心神一晃,他将头贴近了朝沅怀中,轻声道:“臣不知道,但是臣的心,早就是陛下的了。” “你这人,一向是嘴甜,朕有的时候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朝沅将人抱紧了,在他的耳畔缓缓低语。 “臣不想撒谎,所以不愿意说,可若是臣说出来的话,便没有撒谎。陛下,大可以相信臣。” 朝沅没穿睡袍,所以他每一次动作,触丨感都那么明显。 朝沅哼出声来,牧子期见她如此,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一场酣畅淋漓之后,朝沅一下一下地抚着他削薄紧致的肩膀,闭着眼问:“朕这几日,将你关在这里,你都想什么了?” “大概也就是日盼夜盼,盼着陛下何时来吧。臣听说,陛下这几日,都宿在邵奕大人的寝殿之中。”说到这,牧子期微微顿了顿,犹疑片刻儿后才问:“陛下是要收邵奕大人为侍君吗?” 朝沅忽地睁开了眼,四目猝然相对,朝沅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寒意。牧子期竟没有被这眼神吓到,他神色镇定,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他一直默默盯着朝沅,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朝沅冷声问:“如果朕打算收了他呢?你打算如何做?又要像上次那样,将人拦在后花园?” 牧子期意识到朝沅误会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臣不会,臣只是不能忍受陛下和王君在一起。若是什么心术不正的人,臣亦不能忍。但如果陛下要收了邵大人,臣心里虽然会嫉妒,倒也不敢做什么。” “只要是陛下喜欢的,臣都不会拦着。臣心里清楚,陛下的夜晚,不会只属于臣一个人。” 朝沅收敛了神色,她闭上眼道:“邵奕确实丰姿出众,朕不会将这样的人,囚于后宫之中。将来若有好的人家,朕会替他相看着。” 黑暗中,牧子期嘴角微微勾了勾,不知为何,他此刻竟有些异样的满足。 朝沅尝试着闭眼睡下,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牧子期见她又要翻身,便按住了她的手,轻声问:“时候还早,要不……” 第31章 新人 臣总是望眼欲穿,一…… 他话中之意, 朝沅立马心领神会。 她确实睡不着,况且今夜这才过去一个时辰,想来, 也是潦草了一些。 “大约是晚上喝茶喝多了, 朕此刻精神得很。” 牧子期“恩”了一声,喃喃道:“臣这几日都躺着,吃了睡, 睡了吃,也精神得很。” 朝沅极浅地笑了一声:“这是在暗示朕,你整日被关在这里不舒服, 想要出去走动走动?” 牧子期不反驳, 却也不肯承认, 他只是道:“若是陛下每晚都回来, 臣关在这里也没什么不舒服的。若是陛下不回来,臣总是望眼欲穿,一守就是一夜。” 朝沅忽地轻笑了一声, 觉得十分有趣。 尤记得他刚开始侍寝的时候, 还没这么多小心思,也没这么多话。 如今这胆子越发大了不说, 被关了小半个月, 也一点记性都不长,竟然还有心情和朝沅调笑。 “罢了, 朕便许你个恩典, 若朕不回来,便让人放了你,你可去外面走动走动,也省得整日里都困在这塌上, 整天望着房梁,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其实他不用这样的话术,朝沅也不打算再关着他。 之前冷着他,一则是想给他点教训,二则便是担心他刺伤王君的事,被人翻出来。 然而,朝沅给了这个恩典,他却并不觉得高兴。他垂眸喟叹一声,道:“陛下误会了,臣方才所言句句真心,可不是为了向陛下讨什么自由。臣只想日日都能陪着陛下,哪怕是被陛下锁一辈子,臣也甘之如饴。” 朝沅勾起嘴角,将他拉至怀中,她将他额前的碎发捋至脑后,手指慢慢滑过他的嘴唇,轻轻开口道:“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了,若你不听话,朕真的会锁你一辈子。” 牧子期眼神晶亮地望着她,眸中是说不尽缱绻温情。 “陛下是九五之尊,可要说话算话。说好的一辈子,可不能中途就把臣给丢了。” “好,你好好表现,朕就不会丢了你。”朝沅道。 牧子期伸手环抱住她的腰,将头埋进她的怀中:“臣此生活着的最大信念,便是能看着陛下好好的。若能与陛下白首,真不知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朝沅也愣怔稍许,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喃喃:“还想过与朕白首吗?” 牧子期“恩”了一声,他依旧是埋首在她怀中,这会儿,差点就想把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长夜漫漫,他又如此缠人。 朝沅无奈轻笑,只得再来一次。 牧子期这小郎君,实在是太讨人欢喜了。他又把之前在教习那学的功夫用在了朝沅身上。 那感觉,如痴如醉,灼灼如狂,朝沅只觉得身在云端,神智已渐渐不清醒起来…… 她不回寝殿睡的时候,总觉得身边没有他,睡不好。可是若回寝殿休息,身边有他,还是睡不好。 譬如今晚,等到朝沅真的困倦到睁不开眼的时候,又过了子时。 她闭眼轻哼道:“你从教习那学来的功力,似乎又长进了不少。” 牧子期浅笑了一声:“这些日子无趣,便把教习送予我的神书好生研磨。” 朝沅勾起嘴角笑了,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你还挺努力的,明日不必在这锁着了,可以再去教习那讨教讨教。朕觉得,你自打去学了一次,便不太一样了。朕还期待着,教习能教你些别的手段。” 牧子期好像在之后笑了一声,嘴里也不知在嘟囔着什么。朝沅最后完全没听清,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虽说睡得晚,不过这一觉却睡得很香甜。 小半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睡得这般好。 清晨醒来之后,芒望进殿给朝沅更衣。见牧大人在一旁侍奉,芒望放下了水盆,便退了下去。 朝沅今晨陪他用的早膳,就他们两个人。 虽说朝沅也没冷他太久,不过她还是觉得,上一次与他同桌而食,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牧子期早膳还是用得不多,朝沅忍不住给他夹菜:“你多吃一些,这些日子又瘦了。” 牧子期笑着接过,虽说他吃不下了,却还是把朝沅夹过来的菜都吃完了。 有一些东西,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就比如朝沅会观察他都吃些什么,今晨他多吃了几口燕窝鸡丝,朝沅便多给他夹了一些。 牧子期心里觉得暖,这一餐吃得也很饱。 等到朝沅去上朝之后,牧子期倒是直接去见了教习。 左一教习还是老样子,看到牧子期过去,他笑着给他备茶,之后才道:“之前听闻你被陛下关在太极宫,不许踏出寝殿,我还担心了一阵子。如今看来,牧大人是恢复自由身了。” “心是自由的,在哪都是自由的。”牧子期接过左一的茶,优雅地抿了一口。 左一点了点头,笑道:“我曾与你父皇皇姐都接触过,手中也有不少仁朝皇族的名册。在我相熟的这些人里,牧大人是最不骄不躁,最能隐忍的那一个。若非被当做了棋子,想必您坐在那至尊之位,也当是一位仁君。” “我没有野心,也信命。那位置本不该是我的,我也不必去争。何况,仁国江山于我,并无半分用处。”牧子期随口提了提,倒是转换了话题:“今日给你送过来的,大多都是陛下亲赏的,我借花献佛,为教习挑了几样您平日里喜欢的,愿您莫要嫌弃。” 左一喜笑颜开,道:“陛下的打赏,这都来了好几拨了。想必牧大人侍奉得宜,很讨陛下欢喜。” 牧大人默默放下了茶杯,朝着左一正经道:“所以,我今日来,便是想像教习讨更能讨陛下欢心的法子。” 左一沉吟了稍许,这才道:“之前一下子把最能讨人欢心的法子都教给你了。若说还要再上一层楼,属实有些难啊。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无法。” “侍奉之时,你切莫过于急躁,慢慢引入,你也得慢慢了解陛下,得知道什么地方最能让她动情。而这些,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 “当然,你还得再放低一些身段,那些奴才们会做的事,你也得多学学。我听说,陛下身边侍奉最得力的,便是芒望领事和芒星总管吧。听说芒星总管惯会惹陛下开心,芒望领事办事妥帖,陛下累了的时候,她还会给陛下揉肩按腿,那手法,可是专门找宫外的老师傅学的。” 牧大人默默听完这话,倒是点了点头,道:“芒望领事倒是好说话,就是不知,她能否愿意将这法子教予我?之前我抢了芒星总管上夜的活,芒星可没少给我脸色。” 左一摆摆手道:“芒望领事可没那么拎不清,你是天子近臣,在房内侍奉的。你能做到的,芒望一个女人如何能做到?你直接同她讨教,她断不会藏私。” 左一说完,似又想到了什么。 牧子期可是人精一样的人,他能想到的,牧子期断然不会想不到。 牧子期之所以这么问他,想必是想利用他与芒望领事之间的关系。 左一轻笑了一声,他这才起身,从自己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珍珠手钏,交给了牧子期。 “这是我兄弟在世时,送与我的。这是他家传之物,本意是想让我在困难之时,拿去典当。可我当时,哪怕吃不上饭了,我都没舍得当了。如今生活好了,这东西倒也不值什么钱。但是芒望领事与我那兄弟关系匪浅,你将这个送给她,她定然认得出,也定然欢喜。” 牧子期拱手称谢。 他自然不会白拿左一的东西,临走前,牧子期送了左一一块贴身玉佩。 左一原本还不想收,牧子期却笑了笑道:“我心里,早已将教习当成我的朋友。既是挚友,也想给您留一物,当个念想。” 左一笑了笑,这会儿倒是没有推迟,将那玉佩小心地收了起来。 大约是牧子期的话感动了他,左一这才叹口气道:“还有一事,我想要提醒你。” 牧子期定住,回身望着他道:“您说……” “中秋宫宴之时,魔月国会送来两位郎君,奉予陛下。这本没什么,先帝在时,两国也常常挑选些俊秀的小郎君,送予皇室,建立邦交之谊。不过……” 他话还未说完,牧子期便懂了,他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咬紧牙关道:“我姐姐想要在这两个人之间动手脚。” 左一点了点头:“魔月国的人,刚踏过边境便已经埋进黄土了。公主从仁王朝选了两个人,调换进宫。其中一位,您认识,正是十六殿下。” 十六殿下是公主的胞弟,他们同父同母,自然比跟牧子期更近一层。十六样貌妖冶,身段极佳。虽说他是在仁王朝长大的,身上沾染了仁王朝的男人习气,不过他身上却有着神域男子独有的弱态气息,绝非俗品。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比牧子期听话,公主选他过来,定然是觉得十六更好拿捏。 前世之时,朝沅心心念念唯有元鹤轩一人。牧子期的姐姐,也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可如今,她竟从仁王朝特意把自己的亲弟弟调过来,与他争宠。 左一知道他的心思,叹口气道:“我知道您对陛下的心思,此番将此事告知您,也是给您提个醒。毕竟那十六殿下,也是天人之姿。怕就怕,陛下把持不住。” 左一想了想,便递给了他一个玉器,道:“之前教给你那功法,还得好好练。那法子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住,你不可轻易懈怠。” 牧子期红着脸接过,忙将东西藏进了怀中。 第32章 玉器 御前侍奉,越发得力…… 左一给的玉器制作非常精妙, 完全是根据女人真实的构造打磨出来的,非常方便牧子期练那等功法。 当然,这种玉器在民间也很常见, 神域男子出嫁前, 家中都会为他备下这些东西。有些是为了让妻主开心,有些则是娘家人怕他们出嫁后受冷落,让他们自己寻开心的。 左一教习那里, 还有很多这样的宝贝。不过他给牧子期的,自然都是宫里最好的东西。那是暖玉打造,由宫内技艺高超的匠人打磨, 光滑无杂质, 触手生温。 尤记得牧子期第一次来教习这学习功法的时候, 左一教习给他的是一杯水, 用那杯水慢慢练习。 这些日子被关在太极宫,他这等功夫已经练出了些许名堂。 不过,为了能让朝沅长久的快乐, 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牧子期回到太极宫, 也没着急去御书房伺候,反而是去寻了芒望领事, 将那珍珠手钏交给了她。 芒望看到那副手钏, 当即便红了眼。 她小心地接过,一脸虔诚地将手钏捧至怀中。她眼角含泪道:“是左一前辈, 给你的吗?” 牧子期点了点头。 芒望这才将手钏小心收好, 对着牧子期行了拜礼:“谢牧大人成全。” 牧子期连忙扶起她,躬身道:“芒望领事不必如此,在下受不起这样的礼。” 这珍珠手钏的主人,名唤左六。宫里的奴才们, 都以宫规取字,左并不是那人的姓氏,是左字辈的宫中教习。 凡是作为教习的,都是曾经侍奉过王孙贵族的,并不是什么清白之身。寻常入宫的奴才,好多并不愿意做教习。教习非特批不准出宫,而清白的奴才,到了年纪,还可以出宫嫁人。 教习们就算是想要嫁人,也会被妻主嫌弃身子不洁,留在宫中,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然而芒望并未嫌弃过左六,她甚至答应他,待她年满二十五,便会跟陛下讨个恩典,跟他出宫成家。 左六家境贫寒,他之所以入宫做教习,也是希望能多赚点月钱,给母亲和妹妹治病。 他心地善良,从不与人交恶,被欺负了也只是笑呵呵地忍下来。 而芒望当初,之所以能得到朝沅的欢心,也是因为左六给她介绍了宫外的老师傅,教她按摩推背的手法。 左六,甚至还救过芒望的命。 只可惜,左六最后还是死了。 芒望这些年,也想查出左六当年的死因,只可惜,没有一丝线索。 左六是在宫里中毒身亡的,他死后没几天,就被人拉去乱葬岗埋了,尸骨无存。 内务府总管给出的解释是,他是为贵人试毒而死。这各中真假,如今已然没人知晓了。 芒望本来还存着到了年岁出宫的想法,如今她已经递交了文册,想要老死在这宫中,一辈子侍奉陛下。 朝沅怜惜她,终是不忍,始终没批。朝沅甚至还同芒望说,她什么时候反悔了,可随时收回文册,将来出宫成家,寻个贤良的小郎君,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可是只有芒望自己知道,她此生已经没有再成家的念头了。 她们入宫的宫女,都是被束过千道锁的。将来哪怕解了锁,出了宫,身上也会有疤痕。 那些郎君们,嘴上说着不嫌弃,实则没有几个会真心爱她们。他们之所以不反抗,只是因为神域男子地位低下,他们不敢。 宫中有不少案例,都是出了宫的宫女,被自己的身边人背叛。好多被抓到的正夫,不是被妻主就地处决了,就是闹到了官府。 芒望不想找个那样的郎君将就过一生,哪怕有的男人是真心爱她,愿意侍奉她,也没有哪个,会像左六那般,愿意为了她豁出性命。 那样的男人,她再也不会遇到了。 芒望的手中也有不少左六的遗物,她也知道,这串珍珠手钏就在左一那里。 左一是左六的前辈,与左六关系匪浅,芒望知道,左一肯交出这串手钏给牧子期,足以证明牧子期在左一前辈的心里,也很重要。 “牧大人若是有事相求,可尽管直言。奴婢能做到的,定会拼尽全力。”芒望道。 牧子期不禁感慨,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他笑了笑,道:“听闻芒望领事的按摩推背手法十分精湛,在下也想学习一番,不知芒望领事,可否指点一二?” 芒望顿时笑了,她道:“既然是为了陛下学的,牧大人就算是没有这串手钏,奴婢也会全力辅导。” 牧子期微微一笑道:“在下听左一前辈说了,这手钏对你很重要。芒望领事对在下一直很照顾,在下也想借此表达感谢。” 芒望是御前的人,除了每月的月俸,能捞到的油水也是不少。 她们这样的奴婢根本不缺钱,若是投其所好,那也得讨好在点上。 很显然,牧子期这个行为,让芒望感动不已。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芒望都在指导牧子期。牧子期,倒也学得很认真。 牧子期悟性极高,如此一连三日下来,他已经把手法学了个九成九,只是他为人谨慎,至今还没有在朝沅身上用过。 中秋在即,这几日宫中也比较忙。 邵奕也是初次主持中秋宫宴,自然事事都得妥帖小心。 至于朝阳宫那边,元鹤轩为了能参加宫宴,实在是拼命得很,他不仅让太医院给他加重药量,他还日日都要坚持下地行走,生怕错过了宫宴。 许是太过着急,他下地练习之时,崩坏了伤口,深更半夜的,太医院便紧急跑到朝阳宫会诊。 朝沅听到动静的时候还在睡觉,芒星来报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愿起身。 “为了参加宫宴,他又在作什么妖?让太医院好生医治,朕白日再去看他。”说完,朝沅拉上床帐,不想再理会朝阳宫的事。 芒星闻言,倒是回朝阳宫复命了。 回去这一路上,芒星意识到,王君此番是真的失宠了。 他失血过多这样大的事,陛下竟然只顾着休息,没有去朝阳宫看一眼。 芒星想着,她也该另谋出路了。 讨好王君行不通,牧子期那条路也被她走死了。她现在,要么是去讨好邵奕大人,要么就得专注在过几日即将进宫的那两位郎君身上。 元鹤轩听到朝沅没有过来,竟也有些伤心,他一边痛得直呼,一边抓着又才的手道:“陛下,是真的不爱本君了,是不是?” 又才不想撒谎,只好安抚他道:“殿下,眼下还是您的伤要紧,您把伤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元鹤轩哭得不能自已:“本君若是无宠,公主那里,本君便没了利用价值。届时,陛下不爱本君,公主也会抛弃本君的。连本君的姐姐元堂,都不会给本君好脸色看。你说,这让本君如何能不着急?” 又才守在元鹤轩床前,握着他的手,宽慰道:“殿下,您得打起精神来,才能想办法应对。无论如何,您都是这个王朝的王君殿下,是陛下的正夫。只要您没有犯错,陛下便没有办法废了你。那么,您的位置依然守得住。只要这王君之位守住了,元堂大人无论如何都不敢欺负您,至于公主殿下,也不会轻易断定您是无用之人。” 元鹤轩呜咽出声:“她就要进宫了,本君也只是想远远看她一眼。” 又才按住他道:“殿下,您若是操之过急,只会引起陛下怀疑。到时,再牵扯出公主殿下,就惹出大乱子了。您相信奴才,宫宴那一天,奴才会想办法见到公主,给您带消息的。” 说着,又才从怀中掏出了信,交给了元鹤轩:“殿下,您先看看,这是公主送进宫的信函。公主说,这个任务只能交给您来办。” 元鹤轩打开那信函,看完之后,他并没有多高兴。 将信件烧毁之后,元鹤轩红着眼道:“公主是觉得本君没用了,所以又安排了两个人,在陛下身边伺候。听闻那十六殿下,美得雌雄莫辨,公主让本君使力,让他务必承宠。” 又才长叹一声:“王君不必伤怀,左右宫中已经有了一个牧子期了。那十六殿下与牧子期关系必然不好。王君若是能看着他们两个争斗,届时渔翁得利,岂不快哉?” 元鹤轩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假装又才说得有理。 实则,他心里并不痛快。 不知为何,他已经不想再让其他男人接近朝沅了。 至于太极宫那边,朝沅自打被吵醒之后,就没再睡着。 朝沅闭目休憩了好一会儿,这才烦躁地起身,从塌上坐了起来。 牧子期从身后慢慢攀上来,从背后环抱住朝沅,郁郁出声:“陛下是担心朝阳宫那边吗?” 朝沅摇头:“自然不是,朕只是讨厌被人吵醒。” 牧子期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低声道:“时候还早,陛下可以再休息一会儿。要不然,臣为您推背,可好?” 朝沅倒是知道他去找芒望学习一事,难得他如此有心,朝沅便也给了他这个机会。 “好,正好朕这几日劳累得很。” 牧子期点头称是,这才下了塌,去拿需要推背用的姜油。 他亲自帮朝沅解了小衣,露出整片光滑如初雪般的美背。 牧子期用手沾了姜油,反复揉搓,将掌心搓热之后,才缓缓抚上朝沅的背。 不得不说,牧子期的侍奉比芒望还舒服得多。 他动作轻缓,力道正好,朝沅觉得很解乏,到了最后,她甚至舒服到哼出声来…… 朝沅的声音美妙动听,牧子期起初还能认真推揉,慢慢的,他的呼吸竟跟着乱了几分…… 第33章 午膳 四个郎君一起陪膳…… 不过牧子期倒是一个极为懂规矩的人, 他不可能中途放下,只好忍着,用心帮朝沅推揉着, 让她舒服一点。 大约是太舒服了, 朝沅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而牧子期小心翼翼地帮她擦了擦背后的姜油,整理完一切之后,他才缓缓地上了塌, 躺在了她的身侧。 她睡得香甜,牧子期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等到朝沅一觉睡醒,就发现他睁着眼睛, 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 朝沅伸出手轻抚着他的发丝, 柔声问:“你睡了吗?” 牧子期摇了摇头。 “为何不睡?”朝沅刚提出这个疑惑, 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朝沅笑了笑, 她摩挲着他的脸,问道:“何时这样的?” 牧子期如实回答:“帮陛下推背之时……” 朝沅哈哈大笑了一声,心情倒是极其愉悦。 他惯来克制隐忍, 极少这般。朝沅见时候还早, 倒也成全他这一回。 只是他们两个每每做这事,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芒望早就在殿外守候, 等着进殿侍奉。到了时辰之后, 芒望听到殿内的动静,倒也没敢打扰。 迟了半个时辰之后, 芒望才在殿外高声唤了一声, 朝沅这才吩咐人进来,为她漱洗。 牧子期的动作也很快,等到奴婢们准备好今日的冠服之时,牧子期已经挥了挥手, 让人都退了下去,他想亲自为陛下更衣,不想旁人插手。 以往,两个人一道用早膳的时候,朝沅都会跟他说说话。 不过,现下朝沅对他已经很了解了,用早膳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牧子期倒也忙着亲自给朝沅夹菜盛汤。 奴婢们试过之后,牧子期还会再试一次,他觉得味道不错,才会给朝沅多夹一些。 “今晨这个牛肉汤不错,鲜而不腻,正符合陛下的口味,陛下多喝一些。” 朝沅“恩”了一声,接过汤碗多喝了几口。牧子期在她一旁侍奉用膳的时候,总是很妥帖,很安心。 这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他在御前的侍奉便越发得心应手。 有了他在,芒望和芒星等人只要在一旁候着便是,无需插手。 -- 下了早朝之后,经芒望提醒,朝沅才想起那元鹤轩昨夜受伤一事。 朝沅无奈地喟叹一声,道:“摆驾朝阳宫,朕怎么也得去看看王君。” 元鹤轩之前的伤就很重,这才小半月的功夫,他那伤根本就没养好。 如今伤口崩裂了,损耗了他不少元气。 等到朝沅去寝殿看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蔫蔫的,唇色发白,毫无生气。 若是从前,朝沅看到他这副鬼样子,必然心疼得不像话。 可是现下,朝沅却觉得他活该。他若是就这么死了,也省得朝沅费心动手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倒也不能表露出来。 朝沅佯装出心疼的样子,她上前帮他掖了掖被子,关切道:“朕才两日未曾过来,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中秋宫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你何必逞强?” 元鹤轩望着朝沅,满目哀痛:“如今陛下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臣君总觉得,若是臣君不在,旁人总会觉得臣君失去了陛下的宠爱。臣君不想让他们看低了去。” 朝沅挥了挥手,让殿内的人都退下去。 待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朝沅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被子,阴声问道:“是真的害怕失去朕的宠爱,还是宫宴上有什么人,让你非见不可啊?” 元鹤轩眼皮一跳,他强撑着心绪,生怕被朝沅看出什么来。 他眼中蓄满了泪水,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除了陛下,那些人对臣君而言,有什么要紧?” “臣君这几日,听到姐姐传进宫内的消息。说是中秋宫宴,魔月国亲自送来两位美娇郎。按照以往惯例,为表两国邦交之谊,怎么也不能让人入星辰台,必得从侍君之位做起。陛下身边有了牧大人,邵大人,还有古意和司墨两位老人。等到新人再入宫,陛下就更想不起臣君来了吧?”元鹤轩说着说着,竟然悲哭不已。 他这演技,着实让朝沅佩服。 见他如此卖力,朝沅也不能落了下风。 “怎么会呢,在朕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莫要再哭,好好养身子。等你好了,朕就只宠你一人,好不好?” “朕会再让太医选良辰吉时,你与朕本是夫妻,总该圆满才是。”朝沅是故意说这话刺激他,果然元鹤轩变了脸色。 朝沅觉得,他为了不侍寝,定然会闹腾得更欢。 而元鹤轩眼下,并不害怕侍寝。他害怕的是牧子期那个疯狗。 若他好了,陛下若再选良辰,那牧子期恐怕会直接杀了他。 可他又不敢拒绝朝沅,惹她不快,只能低声应下,说他会好好养伤。 朝沅又敷衍了他几句,这才离开了朝阳宫。 朝沅心情不错,她想,她今晨这番话说完,那元鹤轩的伤,怕是要更重了。 他越是不痛快,朝沅便越痛快。 朝沅心情不错,回到御书房之后,处理政事也格外快了一些。 让朝沅比较惊喜的,是这个费酒。 她身为吏部尚书,素日里光是吏部的事,就有的忙了。可是朝沅将选秀的事宜交给她,她也能办得漂漂亮亮。她甚至还处置了几个贪墨银两的考核官。 朝沅心里清楚,费酒和元堂不对付。前几日在朝堂上大闹,元堂都快把恨意摆在明面上了。 元堂本就记仇,怕是没少给费酒使绊子,不过费酒,竟都能应对自如。 这是个人才,只可惜,朝沅上辈子没能好好重用她。 眼瞧着到了午膳的时辰,朝沅将身边的这四个人,召到一起来用膳。 今个午膳,倒也算是热闹。 古意他们之前就和牧子期打过交道,再加上古意本就话多,用膳的时候也不闲着。 整个膳桌上,就看着古意一个人活跃气氛。 牧子期不搭话的时候,便忙着给朝沅夹菜。 邵奕在一旁看着,虽然羡慕,倒也没敢插手。 午膳过后,朝沅要回寝殿小睡半个时辰,自然,是要带上牧子期一起的。 午休时间短,朝沅本就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只是牧子期刚侍奉她更衣完毕,朝沅就看到他袖子里掉出个什么东西来。 是那块玉器。 左一给的玉器。 朝沅伸手去捡,牧子期却红着脸藏了起来。 “什么东西怕朕看到?”朝沅直接将人抱个满怀,硬是从他手中抢了那东西过来瞧…… 那玉器的形状,朝沅只需看一眼便能明白。 牧子期脸色涨红,直接红到了耳根。 这会儿,他慌乱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朝沅拿着这东西,笑得倒是肆意:“这东西干嘛用的,自娱自乐吗?” 朝沅将他抱得更紧,呼吸都打在了他的脸上:“是朕宠你不够?” 第34章 中秋 (三更合一)新人入…… 牧子期确实觉得宠爱不够, 但他断不会这样说,只能小声解释了这玉器的用处。 朝沅这才了然,她仔细把玩这玉器, 竟也觉得新奇无比。 “原来, 教习那里还有这么多朕没见过的东西。怪不得你侍奉得那么舒服,都是得益于它啊。”朝沅把牧子期说脸红了,不过朝沅最后还是将东西还给了他。 “收好了, 莫要让旁人看到,怪难为情的。” 牧子期“恩”了一声,急忙将东西塞进了小盒子里。 午休时间短, 朝沅也想睡个好觉, 两个人便也没闹腾, 安安静静地过了一个晌午。 至于元鹤轩那边, 伤情加重。太医告诉他,这一次必得好好养着,若是再崩裂伤口, 他那条腿怕是就要废了。 元鹤轩再也不敢折腾, 这一次倒是真的老实了。 如此安稳了几日,终于到了中秋那一天。 虽说邵奕第一次主持宫宴, 有些手忙脚乱, 不过好在有这么多人帮扶着,一切倒也顺利进行。 中秋这一日休沐, 酉时三刻才会开宴。 不过下晌之时, 一些皇亲国戚,便已经进宫请安了。 清远侯倒是早早就来了,她一进太极宫正殿便看到了牧子期。 清远侯上下打量着牧子期,这才笑道:“我果然没看错, 当初就说要把你留下来,如今你也算是入了陛下的眼了。我可是听说,陛下尤其宠爱你。你如今,可是一枝独秀啊。” 牧子期恭恭敬敬地对着清远侯行了大礼:“当日,还得多谢您的成全。” 清远侯摆了摆手,笑道:“你能得陛下欢心,那都是你的本事。以后你好好侍奉陛下,你能尽心尽力,就是报答本侯了。” 牧子期拱手称是。 除了牧子期,清远侯还见了邵奕。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邵大人,点点头道:“不错,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你好好表现,将来也能侍奉陛下。” 邵奕立马红了脸,拱手对着清远侯行了礼。 古意和司墨这都是老人了,清远侯也认识,她也笑着与他们两个都搭了话。 “从星辰台出来,那便是陛下给的极大的恩典。你们两个做事稳妥,我最是放心。” 古意和司墨连忙称是。 清远侯同他们这些小郎君打完了招呼,这才进殿见朝沅。 她正要行礼,朝沅却紧忙将姑姑扶了起来。 “朕早就同姑姑说过,不必多礼。” 清远侯笑了笑:“礼数不可废,这是做臣子的本分。”说完这话,清远侯坐了下来,凑近了朝沅几分道:“怎么样?那日我就觉得这牧小郎君长得可人,说什么都得求陛下留着他。如今可好了,他竟真的出息了。” 朝沅闻言笑了:“是啊,朕能得此娇郎,还都得感谢姑姑。” 清远侯忙道:“那邵奕也是个不错的,忠臣之后,样貌也出众,臣方才与他打过招呼,看着是个稳重的孩子,陛下可莫要冷落人家。” 朝沅点头:“朕知道了。” 清远侯今日心情格外不错,她接过芒望递上来的茶,轻抿了一口之后,才笑吟吟道:“如今看陛下这太极宫热热闹闹的,臣是真的高兴。本就该这样,您是九五之尊,身边也该多有几个可人儿。可不能把心思都放在那不识好歹的身上。臣可听说了,那王君为了拒侍寝,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他若是不愿意侍寝,将来就将那王君的位置让出来,省得占着朝阳宫,看着他就晦气。” 清远侯都如此说了,想必外人也定是如此认为。 刺客一事,朝沅并未太过重视。 正因为陛下不重视,外面的那群人才觉得刺客一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皇宫大内,重兵把守,哪能是什么人都能近身刺杀陛下和王君的? 若真有刺客混入,那皇宫还不得乱了套了?哪能这么安生就过去了? 王君为了不侍寝,自己对自己下手一事,早已经传了出去,只是无人敢在明面上提及。 这清远侯是陛下的亲姑姑,自然不怕忌讳。 而朝沅却也没有否认,她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王君确实伤得很重,太医说,那刀口再偏一寸,怕是这个人都要废了。” 清远侯冷哼一声,对元鹤轩倒是漠不关心。 “大过节,不提这晦气的人儿。中秋过后,便要选秀了。各地呈上来的小郎君画像,姑姑已经替你相看了一些。有不少样貌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选御君啊,可不能马虎。您是陛下,可不比从前在潜邸时自由。身边多几个能干的小郎君,也于皇嗣有益。” 神域男子自幼服食神药,毕竟损伤根基。好多男子,嫁出去之后,总会因身子原因,不能让妻主受孕。 正因为如此,一般大户人家,都会特意备几个通房,再纳几房小的,留作传嗣之用。 寻常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把子嗣看得如此重的皇室? 朝沅登基一年多了,这肚子至今还没有动静,清远侯也着急。 想当年,朝沅的父君身子骨便弱。朝沅母皇生了朝沅的弟弟之后,她的夫君更是缠绵病榻,再也不能传嗣。 那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往她的母皇身边送郎君,她母皇都未曾看过一眼。 正因如此,先皇才子嗣凋零。 皇太女亡故之后,朝沅纵是不想做皇帝,也得被架在这个位置上。 同清远侯聊了一会儿,和安亲王朝晖也正好过来请安。 重归之后,这还是他初次进宫请安。 虽然在朝晖眼里,他两个月前才进宫看过皇姐,可对朝沅来说,再次见到他,却恍若隔世。 朝沅甚至没让他行礼,便对着招了招手,道:“免礼,快过来,坐到姐姐身边来。” 朝晖应了一声,急忙过来坐在了朝沅身侧。 朝晖的眉眼与朝沅很像,他们两个,长得都像他们的父君。 朝升长得倒是像他们的母皇,只可惜,朝升已经不在了。 朝沅握紧了朝晖的手,亲切道:“以后你常进宫来请安,长久不来,朕很想你。” 朝晖连忙告罪:“都是臣弟的错,实在是阳儿还小,臣弟还得在府中照顾。这孩子啊,成天闹腾个没完,昨个夜里,很晚了都不睡觉,偷偷跑去池塘抓鱼,差点就跌落下去。若是阳儿出了什么事,臣弟和王妃怕是就要跟着去了。” 朝阳是朝晖的独女,今年才三岁。小孩子,正是最皮的时候。 朝沅闻言,连忙问道:“对了,王妃和阳儿呢?怎么还没进宫?” 朝晖笑道:“阳儿弄脏了衣服,王妃正忙着给她换呢。臣弟想皇姐了,便先赶过来请安。” 朝沅帮弟弟正了正衣领,这才小声问:“你和王妃近日如何?她待你可好?” 和安亲王妃是当朝尚书府统领许纪的长女许半双,虽说不是嫡女,却也身份尊贵。 这门婚事,当初还是朝沅母皇定下来的。 凡是与男亲王结亲的女人家,除非是男亲王甘愿为妻主纳小,否则,这王妃一生,都只能有男亲王这一位夫君。 好在,他们夫妻成婚之后,感情甚笃,许半双向来都不是爱争抢的性子。 在和安亲王府,朝晖也是个能做主的。 “皇姐放心,王妃待臣弟极好。我们夫妻两个如今最大的麻烦就是这阳儿。” 朝晖正说着话,和安亲王妃便进殿来请安了。 那朝阳见到陛下,倒是老老实实的,跟着王妃恭恭敬敬地行了全礼。 朝沅招了招手,道:“阳儿做过来,让姑姑抱抱。” 朝阳抬眼看了看母亲,见母亲点头,她才一路小跑着过来。 朝沅抱起了朝阳,却发现这孩子还挺重。 “素日里你父王和母妃都给你吃什么好的了?把你养这么重?” 许半双忙躬身回话道:“阳儿嗜甜,整日里都吵嚷着吃糖吃肉,硬是把这小身板养肥了。” 朝沅赶紧命人将案桌上的糖果撤下去,她捏了捏朝阳的小脸道:“听姑姑的话,糖可以吃,但是不能多吃。要不然你这小牙啊,都会被糖虫给吃掉,到时候见天地折磨你。” 朝阳果然被吓到了,她捂了捂嘴,对着朝沅点了点头:“皇姑姑这么说了,那阳儿以后不吃了。” 清远侯见状,也跟着笑出声来。 许半双也连忙道:“难得这小魔王还听陛下的话。” 朝沅看着许半双道:“既如此,你便带着阳儿多进宫,朕也能时常看看你们。” 许半双连忙称是。 不多时,牧子期进殿奉茶。 许半双抬眼看了牧子期一眼,这才对着朝沅道:“听说陛下身边多了一位牧大人,连夫君也总想着得空进宫看看,如今是见到真人了。” 朝晖上下打量着牧子期,淡淡评价:“身段是不错,怪不得能哄皇姐欢心。” 许半双轻睨了朝晖一眼,大约是觉得他语气不佳,只得出声打圆场道:“听闻牧大人侍奉得尽心尽力,王爷也是为陛下高兴呢。” 牧子期站在一侧,默然无言。 朝沅微微一笑,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一家人闲叙了几句家常,邵奕便吩咐人准备午膳。 朝晖看到邵奕之后,这才凑近朝沅小声道:“臣弟看,邵奕这小郎君不错,办事妥帖。若母皇还在,定然也愿意为陛下挑选这么个小郎君在身边侍奉着。” 朝沅闻言笑了,她在朝晖耳边小声问:“那牧子期又怎么了?你不喜欢?” 朝晖摇了摇头:“不喜欢,长得太妖了。哪有几个男子,长成他那么好看的?” 朝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分明是夸他。” “这人啊,也得遵循一个中庸之道。长成邵奕那样,就是刚刚好。长成牧子期那样,那就有点过了。再说了,这人还是朝阳宫那位送过来的,皇姐还是防着些好。” 说来说去,朝晖之所以不喜欢牧子期,也是因为元鹤轩。 这一点,他们姐弟竟不谋而合。 朝晖又道:“皇姐,臣弟觉得,您还是不能太宠着王君了。他如今这般放肆,正是皇姐您太骄纵的缘故。哪有谁家的正夫,成婚两个月多还不愿意侍寝的?” “他现在身负重伤,过些日子再说吧。”朝沅随口解释。 朝晖撇了撇嘴:“他若是不愿意,陛下正好废了他,赶他回元府去,咱们再选一位贤德的王君便是。” 许半双闻言碰了碰朝晖的胳膊,示意他莫要乱说话。 朝晖倒是很听王妃的话,他顿时闭嘴不言了。 朝沅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给朝晖夹了菜:“你多吃一些,这罗汉大虾,向来是你最喜欢的。” 用过午膳之后,朝沅觉得现下的舆论很好,好多人都觉得元鹤轩不够贤德,日后,若是朝沅对他动了手,旁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忙忙碌碌一个下晌,终于到了时辰,去正殿观礼。 朝臣们皆带着家眷进宫参宴。 宫内火树银花,丝竹鼓乐之声不绝于耳。 今年中秋,最让朝沅欢喜的,还是那剑阵表演。这是内宫侍卫亲自出的一个节目,由七夏亲自编排。 表演终了,朝沅倒是亲自叫好,给七夏看了赏。 除了宫宴上原本安排的节目之外,还有几个压轴节目,是朝臣们特意奉上的。 其中一个,倒是让朝沅格外关注。 那便是出现在潮汐亭的举人雀林,今日也进宫表演。 她是由尚书府统领许纪许大人带进宫的,她的节目是吟诵诗词。 朝沅早早便关注过这个叫雀林的女子,在神都之内,颇有才名。 许纪也当着朝沅的面,好生夸了她一番。 上辈子之时,朝沅也记得有这么一位吟诵诗词的,只是她当时的心思并不在宫宴之上,对这人也没什么印象。 如今,朝沅仔细端量了她一番,却发现这女子,样貌确实不俗。 举手投足之间,亦是贵族风范。 她的诗词,朝沅也说不上多好。不过朝沅还是大方地让人看了赏。 朝沅难得叫住了人,对着这位雀林道:“雀姓极为少见,不知这位名士,是何方人士?” 雀林不卑不亢地行了礼,道:“回禀陛下,草民来自鹤州,祖上乃是农户出身,家母曾做过鹤州考核官。” 如此听来,她身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考核官不算什么正经的差事,隔几年甚至隔十几年才会选一次御君。 若在这期间,星辰台御君丰盈,那也用不着当地的考核官了。 “你此前,可来过神都?”朝沅问。 雀林拱手道:“回禀陛下,草民也是第一次来神都,神都繁华,今日能得见陛下天颜,乃是草民毕生之幸。” 朝沅想起那日潮汐亭的名单。 除了这位雀林尚未成家之外,其余的皆有家眷。 难道王君,拼了命也要参加宫宴,就是为了她吗? 朝沅总觉得哪里不对,这雀林看似疑点重重,却不像是元鹤轩会喜欢的人。 故而,朝沅只得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个节目开始准备。 之后的节目,除了歌舞杂耍,倒也没什么特别。 朝沅兴致缺缺,她见牧子期见她身后站得端正,倒也忍不住问了一句:“饿不饿?” 牧子期没想到这种时候,陛下还会看向他。 他受宠若惊,低眸道:“臣不饿。” 朝沅还是给他递了一块糕点,牧子期生怕被人发觉,忙将糕点塞进了袖子里。 “吃吧,朕赏你的,旁人不敢说什么。” 陛下与牧子期在高台上的互动,有不少大臣都看到了。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谁都当看不见。 倒是许半双,有意无意地往牧子期的方向看了一眼。 牧子期低头吃下那块杏仁酥时,也正好抬眸,看到了许半双。 许半双微微笑了笑,随后连忙回神,转过头照顾她身边的小朝阳了。 牧子期的脸色,倒是染上了些许冰寒。 这个小插曲,在场之人,倒是无人发觉。 连朝沅,都没有看向他们这边。 今夜宫宴的最后节目,是魔月国使臣编排的。 魔月国使臣此番来神都,就是为了给朝沅送两位美娇郎。 他们带来的节目是双人舞。 随着鼓乐声响起,两位娇郎交错着下腰,那腰身柔软至极,整套舞蹈闲婉柔靡,随着水袖轻甩,大片粉红花瓣从半空中洒了下来,果真妙态绝伦。 一舞终了,两位郎君才近前请安。 待他们抬起头来,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这两位的样貌,实在是让人称奇。 其中一位,自称唤空飞沉,是魔月国大氏族空家的人。只是他样貌实在过于妖冶,眉眼间,竟是像极了牧子期。 虽说朝沅对这两人的出现早有准备,可看到空飞沉的那一刻,她还是微微愣了愣神。 另外一位,名唤巫知之,长得也是丰姿撩人,俊美异常。巫姓,在魔月国也是大姓。 他的奇怪之处,在于他眉眼之间,竟有几分元鹤轩的影子。 朝沅想,这位暗处的敌人,想必是很了解她的口味的。 毕竟想要在天底下,找出这么两个人可不太容易。 为显邦交之谊,即便朝沅知道这两人已被人调了包,可她没拿到证据,只得不动声色对着魔月国使臣道:“两位郎君样貌出众,朕心欢喜。代朕谢过魔月女帝。” 说罢,朝沅看向了邵奕,道:“王君身子不适,眼下不能主持后宫事宜。邵大人,你吩咐人收拾一下清光台,让两位侍君,今夜便住进去。” 朝沅虽宠幸了牧子期,可至今未给他任何封号。 好听点,他挂名摘星台监正。不好听点,他如今就是太极宫侍奉的下人。 邵奕则不同,如今他代掌后宫事,形同副君,又主持中秋宫宴,看得出陛下对他的重视。 邵奕倒是也不怵大场面,听到朝沅吩咐,他也不慌不忙,连忙道:“是,臣这便去安排。” 两位侍君,自然要在宫宴上一道用膳。 早有人为他们准备了膳桌,就坐在朝沅下方不远处。 空飞沉方坐下,便抬眸偷偷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神域女帝,之后,他又扫了一眼牧子期。 他的眼神略过牧子期之时,似乎还极其刻意地勾了勾嘴角。 而这个细节,倒也被朝沅捕捉到了。 朝沅指了指眼前那道干连福海参,对着芒望道:“将这道菜,赏赐给两位侍君。” 这两位想必是学过礼数的,当陛下亲赏的菜肴送到他们的膳桌前时,他们两个倒是恭恭敬敬地起身,对着朝沅行了谢礼。 他们用的,自然是神域王朝的礼数。 单从这些上来看,他们两个人并无半分错漏。 看来,暗处的那位公主,早就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朝沅又按照规矩,赏了几位重臣和皇亲菜肴。之后,朝沅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对着牧子期和古意司墨道:“你们几个,也坐到朕身边来。不用拘束,一道用膳吧。” 邵奕去后殿忙碌了,自然也没办法跟着一起用膳。 牧子期愣怔了一下,他见古意和司墨都坐了下来,他才缓缓坐在了朝沅的身侧。 魔月国使臣倒是站出来给朝沅敬酒道:“听闻女帝陛下身边多了几个俊俏的郎君,不过我魔月的郎君,也是我们魔月陛下千挑万选送过来的佳品。臣等恳请陛下,可莫要冷落了他们才好。” 朝沅回敬了他们一杯,勾唇笑了笑:“这是自然,他们的舞姿甚美,朕还没有看够。待晚宴结束,这两位郎君,可得亲自到太极宫,再给朕表演一番才好。” 牧子期闻言,握紧了手中的羹匙,面色沉了沉。 而那空飞沉,果然沉不住气,特意去瞥了一眼牧子期的神色。 前殿宫宴倒是热闹,朝阳宫今夜倒是冷冷清清。 元鹤轩受了伤,只能吃些清淡的。 他望着面前的清粥小菜,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入腹。 他盯着身侧的又文道:“又才出去好一会儿了,还没回吗?” 又文摇了摇头,只安抚道:“殿下宽心,又才总是会回来的。您总得多用一些,太医吩咐了,您多吃一点,才能好得快。” 元鹤轩看着面前的清粥,索性摔了筷子:“整日里都是这些,天天吃,谁能吃得下?” 又文只得哄劝道:“您暂且再忍忍,等伤好了,自然什么都能吃了。” 元鹤轩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低声喃喃:“本君已经许久都没有吃过马蹄糕了。” 元鹤轩这话刚出,元府的奴婢便过来给他送膳。 这奴婢倒是极为大胆,进寝殿也未拜见,而是直接拎着食盒,走到了元鹤轩的面前,自顾自坐了下来。 “知道你想着,所以特意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这个声音一出,元鹤轩立马落下泪来。 他挥了挥手,对又文道:“你先下去,去门口看着,不许人靠近。” 又文点头称是。 待寝殿的大门刚被关上,元鹤轩便忍不住扑到了这“奴婢”的怀中。 “公主殿下,您可知我真的很想您……” 他面前的奴婢样貌普通,正是元堂身边伺候多年的刘焕。 不过,此刘焕非彼刘焕,她易了容,只是以刘焕的面孔见人罢了。 公主显然不喜欢元鹤轩的触碰,她身子微僵,却强忍着没有推开他,只是道:“你们神域的女帝已经开始怀疑这马蹄糕了。今夜,你多吃一些,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马蹄糕。” 元鹤轩吸了吸鼻子,忙夹了一块,放入了口中。 公主盯着他吃了两块,这才低眸道:“牧子期的事,让你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想出应对之策,不会让牧子期再这样不受控。” 元鹤轩忙凄声道:“您不知道,牧子期是真的喜欢陛下。为了朝沅,他怕是会背弃你们的姐弟之情。” 公主声音清清冷冷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又或许,是她面上这张皮,没办法让她做出任何表情。 “他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所以我才冒险来见你,让你务必帮着空飞沉承宠。之前,你是如何让牧子期上了女帝的塌,这一次,你也一定可以。” 元鹤轩正要拒绝,公主便看着他道:“你说过,你无论如何都会帮我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元鹤轩实在没办法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公主又吩咐了他几句,这才起身道:“我不能留在这太久,未免惹人怀疑,我得离开了,元君,你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这四个字,就足以让元鹤轩为她卖命。 眼瞧着公主就要离开,元鹤轩忍不住凄声唤道:“公主,您能再抱抱我吗?” 他始终记得,当初公主将他从贼寇手中救下来,公主当时将他抱了个满怀。那身上的温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公主站在原地犹疑稍许,终是推开了门,丢下一句:“下次吧,我得走了。” 说完,她便提着灯离开了朝阳宫。 她走后,元鹤轩望着桌上的马蹄糕,掩面而泣。 他默默自语道:“只要是公主想要的,我拼了命也会去做。” 而此时此刻,前厅的宫宴已经进入了尾声。 朝沅已经吃饱了,她正要起身之时,六觅来报:“陛下,元堂大人身边的刘焕去了一趟朝阳宫,给王君送了一盒马蹄糕。” 朝沅蹙眉问:“刘焕人在何处?” 六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元堂身边的方向。 朝沅沉默了稍许,又问:“朝阳宫的人,今晚都在何处?” 六觅道:“又才始终没回去,他一直在太医院同院判学习按摩手法。” “先派人盯着这刘焕。”朝沅在大厅内扫视了一眼,又问:“那个叫雀林的,去哪了?” 六觅小声回禀:“许纪大人年事已高,她先行陪着许纪大人出宫了。她入宫之后,属下一直派人盯着她,没有任何异常。” 朝沅正拧眉思索,那方朝阳便偷偷跑到朝沅身边,拽她的衣摆:“皇姑姑,娘亲不见了,您能带我去找找娘亲吗?” 朝阳一直是许半双亲自带的,朝晖插不上手。所以这孩子,一步都离不开她娘亲。 朝沅抱起了朝阳,她递了个眼神,先让六觅退了下去。 许半双说是出恭了,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席。 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便欲上前从朝沅怀里接过孩子。 许半双经过朝沅之时,朝沅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 许半双幼年之时,也曾入宫给朝升做过伴读。那个时候,朝沅就知道她。 许半双对香料过敏,所以她身上,除了皂角的清香,她连香薰头油都不用。 而宫中,最喜欢用茉莉花香的,便是元鹤轩。 朝沅上辈子那么喜欢元鹤轩,对他身上的味道,也有十足的了解。 今日宫内来来往往,也许还有旁人用茉莉花香。但是元鹤轩的味道,朝沅不会忘。 只要进了朝阳宫,一定会沾惹这样的气息。 她分明记得,牧子期说过,那位暗处的仁国公主,擅易容。 朝沅抱着朝阳,并未松手。她打量着许半双半响,忽而问道:“你方才去哪出恭了?” 许半双愣怔几分,面露不解:“就是后殿。” 朝沅还不想松开朝阳,那方朝阳便冲过去抱住了许半双:“娘亲娘亲,阳儿等您好久了。阳儿困了,想要回府睡觉。” 朝沅脸色沉了沉,终是放了他们一家离开。 放出宫去,倒也不怕。六觅会一直派人盯着。 朝沅回到太极宫之后,立马翻出了那日往来潮汐亭的名单。 许半双的名字,赫然在列。 朝沅不动声色地将名单收了回去,而这个时候,魔月国进贡的那两位郎君,倒也应着吩咐,前来为她献舞。 这两位侍君都换了一身衣裳,那外袍薄如蝉翼,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上身的瘦削曲线。 尤其是那空飞沉,长眉若柳,双眸似水,他长袖轻甩,身姿扭动之时,竟别有一番风流韵致。 空飞沉大约是见朝沅望着他出了神,他莞尔一笑,转动了几圈,直接来到了朝沅的身前。 他长袍上的衣扣松了几分,似乎故意露出他胸前那蜜色惹眼的肌肉。 朝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收起折扇,用折扇勾起他的下巴,然后慢慢往下,直到戳到他衣领处之时,朝沅才停了下来。 她装出一副对他极有兴趣的样子,微微凑近了些许,轻声问道:“来之前,可有教习教过你如何伺候人?” 空飞沉低声笑了一声。他似乎一点都不怕朝沅,他还故意扭动着身子,往朝沅身边凑了过去。 “自然教了,陛下要不要试试?” 朝沅往后退了退,再次看向一旁跪着的巫知之。 比起空飞沉的主动,巫知之的性子倒是腼腆了些。 他见朝沅看向了他,倒也学着空飞沉一般,爬上了案桌。 空飞沉倒是笑了,他对着朝沅问道:“陛下今夜,是希望我们两兄弟一同侍奉吗?” 朝沅亦笑了:“怎么?你们还是兄弟?” 空飞沉满面妖娆地半趴在那里,仰起头看着朝沅道:“我们自幼相识,当然是好友。这一路从魔月长途跋涉来了神域,自然拜了把子,成了异性兄弟。我们同为陛下侍君,怎么都要以哥哥弟弟相称的。” 朝沅挑眉:“哦?那你们两个,谁大一些?” 空飞沉率先回答:“我大一些,他比我小两个月。” 朝沅故意沉了面色,睨着空飞沉道:“难道没人教过你规矩?在朕面前,怎可自称‘我’?” 空飞沉倒是没有想到朝沅忽然发难,他虽有些愣怔,却还是从案桌上爬了下去,跪伏在地道:“陛下恕罪,臣失言了。” 朝沅摆了摆手,淡淡道:“罢了,晾你初犯,朕不计较。你且起来,再为朕舞一曲。” 空飞沉连声称是。 这方太极殿内倒是鼓乐声声。 牧子期急匆匆赶过来,他正要进殿奉茶,却被芒星拦在了外面。 “牧大人,陛下眼下正召幸两位侍君,没有陛下允准,您不得进殿。” 牧子期眼下已经全然不将芒星放在眼里:“我才是天子近侍,陛下也允准,太极宫内外,我来去自由。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拦着我?” 芒星气急,她指着牧子期道:“你可真是放肆。若你进殿,打扰了陛下的好事,可莫要怪我没提醒你。” 牧子期看也不看她,便在殿外高声道:“陛下,臣来奉茶。” 朝沅此刻正歇在软塌上,她半歪着身子,懒洋洋地看着两位侍君起舞。 听到牧子期的声音,她道:“进来。” 待牧子期进殿之后,他还特意轻扫了空飞沉一眼。 而空飞沉转身舞动之时,还给了牧子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牧子期一脸的厌恶,他缓步走到了朝沅身边。 这每一步,他都走得端正清冷,与那正在起舞的两位妖媚郎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他走近,蹲下身子为朝沅按腿之时,朝沅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朕不是同你说了,进殿不必通禀?” 牧子期难得在朝沅跟前告了状:“是芒星总管,不许臣进来。” 他从前不说,朝沅只当不知道。如今他都提了,朝沅只好大声喝道:“大胆芒星,滚进来。” 朝沅动了怒,殿内的两位侍君,也停止了起舞。 这两位侍君穿得太过清凉,芒星进殿的时候,也不敢抬眼看,她只得跪地叩首,出声求饶:“陛下恕罪。” 朝沅看也不看芒星,只冲着牧子期问道:“朕听说,芒星经常欺负你,可是真的?” 牧子期还未出声,芒星便连忙叩首道:“陛下,奴婢怎敢欺负牧大人。” 朝沅冲着牧子期问:“你来说吧,芒星拦你在外,以下犯上。若朕不处置了她,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欺负你了?朕心尖上的人,怎能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朝沅这话一出,空飞沉眼皮一跳,他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朝沅和牧子期,随后复又垂首立在一侧。 芒星见状不好,连忙跪爬上前,冲着牧子期求饶道:“牧大人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奴婢见罪了您,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求您跟陛下求求情,看在奴婢侍奉多年,请陛下饶了奴婢吧。” 牧子期起身,直接趴在了朝沅怀中。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主动,朝沅虽有些错愕,却也伸手揽住他,没有推开。 “陛下,芒星总管惯来跋扈,臣被欺辱几句,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宫内的奴才们,受她欺凌已久。臣也想为他们讨个公道。” 牧子期柔柔弱弱地将这番话说完,一直低着头的空飞沉,嘴角动了动。他这个位置,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所以,空飞沉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着自己对牧子期的嘲讽。 让他惊讶的是,神域女帝竟然吃牧子期这一套。 她伸手抓住了牧子期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那便削了她太极宫总管一职,让她同芒望换一下吧。” 芒星连忙跪地谢恩。 待处置完了芒星,那空飞沉竟然也跪爬到朝沅身侧,他仰起头,用他那极为妖冶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朝沅:“陛下,今夜让臣等侍奉您吧。臣等初次入宫,若是今夜就这样被陛下赶了出去,日后难免被人看轻。请陛下怜惜臣等。” 朝沅一手揽着牧子期,一手用折扇勾着空飞沉的小脸。 她忽地笑了笑,她觉得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便更像了。 只是这气质,却千差万别。 虽然牧子期面上无表情,不过她却能感受到牧子期对眼前人的恨意。 “子期,朕觉得你同他长得很像。你说,若是朕让你们二人一道侍奉,你可愿意?” 空飞沉抬眼看向了牧子期,而牧子期却看都不看他,冷冷回绝:“臣不愿意。” 空飞沉忙道:“这位大人,您可不能独占陛下啊。” 牧子期伸手揽住了朝沅的脖颈,让她的目光完完全全落在自己身上,他凑到了朝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陛下,臣又在教习那里学了新的法子……” 牧子期见朝沅还是没有松口,便整个人都挂在了朝沅身上:“陛下,就当是臣骄纵,您就不能独宠臣吗?” 朝沅勾了勾嘴角,问道:“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 牧子期回身瞪了空飞沉一眼,这才对着朝沅道:“陛下让他们退下,臣才会说。” 空飞沉跪伏上前,正要开口,朝沅却摆摆手道:“你们先退下,朕还是觉得,子期更招人爱一些。” 空飞沉也瞪了牧子期一眼,终是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待他走出殿外,空飞沉才冷哼一声:“这男狐狸,还挺会……” 等到空飞沉和巫知之都走远了,牧子期才红着眼看向了朝沅:“陛下,若是臣不来,您今夜真的要宠幸他们吗?” 朝沅扬眉:“他们哪里不好?舞姿那么美,模样也勾人,朕可是稀罕得很啊。” 牧子期竟然当着朝沅的面落了泪,这副美郎垂泪图,当真是惹人疼…… 朝沅不忍再逗他,只好道:“你要是能一直哄朕高兴,朕可以冷落了他们。” 牧子期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小声道:“汤池沐浴已经准备好了,臣今夜定当好生侍奉,让陛下高兴……” 第35章 他脏 不知有多少女人碰过…… 此刻, 太极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朝沅静静地看着牧子期,半响之后,她才伸出手, 擦干了他眼角的泪痕:“你这眼泪, 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陛下觉得是真的,那便是真的,陛下觉得是假的, 也可以不信臣。”他这话,大有赌气的意思。 他半跪在朝沅塌前,朝沅还是那副懒洋洋不愿起身的样子。她轻嗤一声, 不禁想起了什么, 道:“当年渭水一战, 朕是阵前先锋, 与那仁王朝的大将军也阵前对峙过。仁王朝破大点小地方,朕从来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对那位齐将军,倒是有几分印象。” 朝沅兀自回忆着那位齐将军的姿容, 忽地笑了:“都说齐将军是仁王朝的镇国将军, 英姿飒爽,马上功夫更是一绝。当初朕随皇姐在前线打仗, 皇姐险些要把人抢回来做侍君了。” 牧子期胸口一窒, 面上表情越来越委屈:“齐将军风采卓然,仁王朝皇室的公主, 为了争他也是争破了头。若是陛下有幸将人抢回来, 莫不是也要好好宠爱一番?” 朝沅只是随口一提,她倒是真没看上那位齐将军。 这会儿,她也听出了牧子期的酸气。 她故意逗他:“若朕真的想要那位齐将军,子期你可会帮朕将人抢回来?” “不会, 陛下若有本事,自己抢人便是。臣可以为陛下做旁的事情,但是绝不会为陛下抢男人。”他撇了撇嘴,小模样倒是更加惹人怜了。 朝沅大笑一声,伸出手再度将他扶上塌,就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手,慢慢往上,又捏了捏他细滑紧致的胳膊。 “朕只是觉得,仁王朝应该多出一些像齐将军那样的铁血硬汉。怎么朕看你和空飞沉,一个惯会装娇弱,另一个嘛……” 朝沅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牧子期倒是很期待她的评价,忙问:“那陛下觉得那空飞沉什么样?” “过于阴柔,十分刻意。他大约也是想模仿我神域男子的弱态,只是用力过猛,四不像……”朝沅施施然评价道。 牧子期这一次倒是勾了勾嘴角,心情好了一些。 “那陛下是不是不喜欢他?”他满含期待地看着朝沅,出声问道。 朝沅可不想顺了牧子期的意,也不想告诉他最真实的想法。她只是抬眸看着牧子期,问道:“那你告诉朕,你们是怎么把自己练成这副模样的?难不成,那仁王朝的国主,生儿子就是为了送到神域王庭,供朕玩乐?” 朝沅的狂妄不过是不经意间流露,她也是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侮辱人之意。 不过,牧子期倒是并未在意。 他一边帮着朝沅捏腿,一边低眉道:“空飞沉性子本就那样,他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不喜欢他。但是臣不同,臣自幼在神域长大,断不会像他那般做作。” 他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仁王朝国主的儿子,但是他知道朝沅已经猜到了,所以也没有否认。 “那如果朕明夜就要召他侍寝,你又不愿意,你打算如何应对?”朝沅这话说得认真,看着不像是玩笑。 “陛下真的要召这种人侍寝吗?”牧子期抬眸,声音发颤。 “陛下,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空飞沉,有人费尽心机将他弄到宫中,就是为了用男色让您沉迷,您断不能中了他们的计。”牧子期越说越着急,恨不能让朝沅立刻迷途知返。 朝沅笑了笑,道:“不会,朕头脑清醒得很,朕只是想玩弄他,并非真的付出真心。召他侍寝而已,他还敢在帐中刺杀朕不成?” 牧子期起身,跪伏在地:“陛下三思,那人诡计多端,又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也好办,神域有的是让男子臣服的法子,朕将人绑了,再给他喂点烈性的药,不怕他不服。” 牧子期没想到朝沅竟真的在认真思考各种可能性,他顿时有些慌乱,忙上前道:“陛下不可。” “有何不可?”朝沅正色问。 “他身子脏。”牧子期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来。 “他断不可能是清白之身,为了混进宫中,那守宫砂也定然是假的。他又不是神域男子,自小也不会面对那么严格的教条约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碰过他了,陛下您想想,这多恶心人?” 朝沅实在是绷不住了,哈哈笑出声来:“如此说来,的确不干净。朕也确实嫌弃。” 朝沅作思考状,又问道:“那就让人把他洗干净如何?那么俊俏的小郎君,朕总觉得不用的话,有些可惜。” 牧子期终于咬牙道:“如果陛下非要如此,臣会杀了他。” 他说这话时,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朝沅这才收敛了神色,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牧子期也不知朝沅是不是生气了,他小心地跪伏上前,仰起头看着她:“陛下……” 朝沅长久的没有回应。 牧子期小心翼翼道:“臣说错话了,陛下您生气了吗?若是陛下实在想要那人,臣不拦着就是了。” “真不拦着?当时王君欲侍寝,你险些阉了他……” 牧子期垂首道:“臣不能容忍任何会伤害陛下的人留在陛下身边,陛下可能会觉得臣善妒,可如果陛下想要宠幸邵奕,或是星辰台的其他郎君,臣绝不拦着。” “你今日僭越了。”朝沅道。 牧子期跪伏在地:“陛下恕罪。” 朝沅身上的那套冠服还未换下,她长袖一展,从塌上缓缓起身道:“你想让朕冷落那空飞沉,倒也不是没得商量。不过你且得把他的身份,一五一十地告诉朕。若不然,朕怎知,危险的是他,还是你?” “他是仁国皇帝第十六子赵玉。臣能告诉陛下的,只有这些。” 仁国皇帝上了宗谱的,共有二十六个儿子十五个女儿。听闻,他在魔月和神域还有其他私生子,并未列入宗谱。 他也是仁国百年历史上,传嗣最多的皇帝。听闻,当年仁王朝上一任国主,就是因为看他子嗣繁盛,才选了他当太子。 孩子多了,自然就没什么稀罕了。 如此想来,就算是这赵玉死在神域皇宫里,那仁国皇帝没准还会源源不断地把儿子送过来。 不过朝沅知道,她可不能小瞧了这仁王朝。如果元鹤轩上一世夺位,为的真是仁王朝的公主,那她的江山,等同于落入仁王朝之手。 而现下,她偏偏还同这牧子期牵扯不清。 朝沅已经将空飞沉和巫知之的画像送回魔月王庭。如此,也好给魔月女帝提个醒。 细细想来,她身边还真是危险。 不仅朝堂之内,大片乱臣贼子尚未清缴,连她这后宫,也不安生。 等到朝沅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牧子期一直跪在那里。 她缓缓走近,蹲下身去,也没叫他起来,只是道:“若朕给你个机会,让你带兵杀回仁国,夺了那狗皇帝的位置,你可愿意?” 牧子期想都没想便答:“臣不愿。” “为何不愿,你不是也是他的儿子吗?仁王朝的皇帝老了,朕看他最多也就撑个十余年。他早晚都要退位,还不如现在就退了。他那么多儿子,若没朕的助力,你如何能爬上那至尊之位?” 牧子期伏地道:“仁国的江山,于别人而言或许万分重要。可于臣而言,不过如尘土般不值一提。臣此生,只愿意一辈子留在陛下身上。臣母亲是荆州牧氏女,臣就是神域子民。” 荆州牧氏,这还是朝沅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 牧氏在荆州是有名的商户,他母亲若是牧氏的话,那么朝沅倒是能理解仁国皇帝当年为什么搭上她这道东风了。 为了钱。 哪怕是皇子,也需要钱为自己造势。 “你母亲是病故吗?”朝沅问他。 牧子期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是中毒,是我生父下毒害死的。” 朝沅愣了愣,没再往下问。 她扶起了牧子期,半响才道:“时候不早了,虽说明日休沐,不过朕也得早点睡。你侍奉朕汤池沐浴吧。” 牧子期垂眸称是。 牧子期已经不是第一次侍奉汤池了,他比从前要熟练得多。 至于他伺候人的花样,也是越来越多了。 他甚至还拿出了一小盒的香膏,抹在了朝沅的身上。 朝沅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拿过来仔细看了看,问他:“这是什么?” “是臣自己做的,混合了玫瑰油、猪苓和面药,陛下用着如何?” 他用这香膏均匀地抹在每一个部位,那细滑的感觉,和浓郁的香气,渐渐笼罩全身。 随着他掌心的温热渐渐传来,朝沅觉得快意无比。 “这是你说的法子吗?也是教习教你的?”朝沅问。 “教习说,侍奉人的功夫有千百万种。有时候,这等事也跟调香一般,前调悠长,才能让妻主心生欢喜。臣回来细细琢磨了教习的话,又亲自研制了这香膏,想来,陛下该会喜欢。”他手下动作未停,朝沅忍不住哼出声来。 朝沅想,他是真的在用心侍奉着她。他几乎隔一段时日,就会想出一些花样来,生怕朝沅会觉得腻了烦了,不再宠他。 朝沅心下微动,伸手将人从水中捞了出来,拉到自己眼前:“你同朕说实话,你害怕朕转而宠幸旁人吗?” 她身上太滑,勉强才能环抱住他。 牧子期只能在水底站定,他沉吟良久,才垂眸道:“怕的,所以臣想让陛下更开心一些,这样哪怕日后陛下有了新欢,也能想起臣的好……” 朝沅怔住。 氤氲雾气中,不知谁的眸中有水光划过…… 第36章 宫斗 宫里男人多,事也多…… 朝沅后来觉得, 宫中的教习还是有些厉害的。 前调悠长,才能余韵未绝,身心舒爽。 舒舒服服地泡个汤池, 再让牧子期侍奉着, 实在是人间美事。 等到朝沅躺在丝绸软被上,更是整个人都如坠云端,快意极了。 “其实, 臣还有很多让陛下快乐的法子。陛下答应臣,无论那空飞沉用了什么妖媚的功夫,陛下都不要听, 不要看好不好?”牧子期小声地在朝沅耳边说着, 然而朝沅却早已经沉入梦乡, 没再答话。 牧子期住了嘴, 只好再整理了一下被子,老实地贴在她身边躺下了。 而此刻,清光台那边也没有歇下。 巫知之回了清光台之后, 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一边给空飞沉捶着腿,一边道:“属下联络了几个内线, 未免太过张扬, 也不敢做得太显眼。” 空飞沉“恩”了一声,一个人坐在窗前望月, 不知在想些什么。 巫知之小心试探着问:“殿下是不是想故国了?” 空飞沉轻呵了一声:“我想故国, 故国也得想我才是。从父皇将我送来神域的这一刻起,我们与故国便再无牵扯。若我和姐姐还有用,父皇自然乐得帮助我们。若我们无用,怕是与前人一样, 尸骨无存。” 巫知之小声劝道:“殿下何必如此伤怀,您该相信公主的。她蛰伏多年,定能成功。何况,公主殿下这些年,也知道皇上是在利用她,可她还是十年如一日忠心效命。” 空飞沉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你可真是单纯,我与她一母同胞,虽说这些年不在一起,可她想什么,我可太了解了。” 巫知之垂眸:“属下愚钝。” 空飞沉直言道:“她蛰伏多年,忍辱偷生,表面上是为了父皇的大业,实则是为了她自己。否则,她一个女人,为什么愿意留在神域,不回仁国呢?” “因为她喜欢这里。神域以女子为尊,男人不过就是女人脚底下的泥,她们若是不喜欢了,可以随意将男人踩在脚底下践踏。她在这神都住久了,也沾染了这儿的习气,她想要夺位,却不是为了父皇,她想为她自己,拿下这神域江山,她想自己做女皇。” 巫知之劝道:“公主是您的胞姐,兄弟姐妹之间,唯有她与您最亲近。” 空飞沉神色微冷:“她若真的爱我,怎么会让父皇把我送到宫里来,供神域女帝玩乐?我得讨好神域的女帝,我得为她跳舞,我还得跟牧子期那贱种争宠,这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屈辱?你以为,姐姐不知道吗?” “什么胞姐,什么父皇,在他们眼里,我不过都是可利用的棋子罢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 巫知之长叹一声,他蚊声问:“殿下,那您之后,预备怎么办?” “听话呗,她说什么,我便听什么。父皇也让我一切听从姐姐的调令。我现在没什么反抗的资本。”空飞沉自嘲道。 巫知之看着窗外浓重的月色,起身为他泡了壶热茶。 等到茶晾得差不多了,他才将茶杯递到了空飞沉的手里:“殿下,您还有我,属下会用命护着您。时候不早了,听说牧子期早就侍奉神域女帝歇下了。她不会召见我们,您也早些睡吧。” 听到这话,空飞沉笑了笑:“从小的时候,父皇就拿我与牧子期作比,说他文武双全,稳重自持。可你看现在怎么样?他不过就是个沉迷儿女私情的废物罢了。” 巫知之倒是笑了:“您还别说,今日见到他,属下甚至都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风采翩然的十三殿下,竟然也如小男儿一般,跪伏在神域女帝跟前,当真是可笑。” 空飞沉大抵是望月太久,他也疲累了。他慢吞吞地回到了榻上,闭上眼休憩。 而巫知之则是睡在他的外侧,随时等候着他吩咐。 丑时将过,空飞沉还是没睡着。 巫知之劝道:“殿下,快睡吧,明日咱们还得去朝阳宫请安。” 话是如此,空飞沉这一夜还是没有睡好。等到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时候,他顶着青紫的眼圈,完全不复昨日的风采。 巫知之特意给他上了厚厚的脂粉,盖上了那疲倦的痕迹。 按理说,王君伤还未愈,根本不必见他们。 但是元鹤轩还是见了,不仅得见,他还得同空飞沉打好关系。 这空飞沉入了朝阳宫之后,在人前对元鹤轩还是恭恭敬敬。 等到奴才们都退了下去,他却换了一副嘴脸。 空飞沉懒散又随意地躺在元鹤轩寝殿内的软座上,冲着元鹤轩道:“你这伤,养了这么久还没好,用不用我给你带点好药啊,保证不留疤。” 元鹤轩没想到他变脸这么快,他还端着王君的架子,十分不适应。 “不必,这伤也用不着好那么快。”元鹤轩冷淡回道。 “那也好,我这人也不怎么爱管闲事。你若觉得你这样瘫着挺好,你就瘫着吧。” 元鹤轩脸色沉了沉,若不是顾念着他是公主殿下的亲弟弟,他真想将这没礼貌的人赶出去。 元鹤轩强忍着心绪,对他道:“空侍君,如今四下没人,你这般随意,本君倒也不会怪你。可本君劝你,一切还是小心为好。这宫里处处都有人盯着,万一你漏了陷,后果不堪设想。” 空飞沉直接拿起元鹤轩桌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只是刚放进嘴里,他就直接吐在了桌子上。 “呸呸呸,你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是给人吃的吗?” 元鹤轩脸色更难看了。 如果不是压抑着,他甚至要让他滚出去了。 为什么公主的弟弟,一个比一个难缠? 有了牧子期还不够,还要再派一个人来折磨他? 空飞沉像是完全看不到元鹤轩脸色一样,冲着他道:“清光台还没安排人伺候,我听说,每个侍君都得配两个贴身侍童,清光台也得有一个领事。您是王君,还是尽快给我安排下来。另外小厨房的厨夫,也给我安排一个得力的,做东西也不能这么难吃。” 说完,空飞沉转身欲走。 谁知道元鹤轩却出声道:“本君如今病着,不管后宫事。你若需要人伺候,去太极宫找邵奕,他如今管事。” 空飞沉拧眉看向他:“你才是王君,为何这些事交给别人来安排?你手中连实权都没有,我姐姐以后如何能用得上你?” 这话戳中了元鹤轩的软肋,他终于忍不住冲着空飞沉叫嚣着:“还不是你十三哥,若不是他夺了本君的宠爱,本君如何能有今日?本君这伤,也是拜他所赐。” “若不是你无能,连老十三都对付不了,我用得着千里迢迢来这帮你?我告诉你,哪怕你是瘫着,你也得把后宫之权要回来。”空飞沉忽然凑到元鹤轩跟前,凶狠开口。 元鹤轩顿时被他惊到了,这仁国的男子,果然一个个都凶神恶煞。 元鹤轩顿时噤了声,生怕他和牧子期一样,一言不合就要拔刀。 空飞沉见他被自己唬住了,这才扯开他的被褥,伸手去脱他的裤子。 元鹤轩惊呆了,他顿时尖叫一声,吼道:“你要做什么?” 空飞沉白了他一眼:“我对男人没兴趣。” 说完,空飞沉一把扯开元鹤轩的小裤,再扯开他腿上的绷带。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粗鲁地将药洒在他腿上。 “这是我带来的神药,不出一个月,你就能下地行走了。另外,你出不了朝阳宫也可以,让你的手下人去吩咐内务府干活。谁若是敢不听命,你大可拿出王君的架势,直接惩治他们。如何做王君,不用我教你吧?” 元鹤轩唤又才进来,然后对空飞沉道:“这是本君的陪嫁,人最机灵。” 元鹤轩又对又才吩咐道:“有什么事,你听空侍君吩咐就好。本君累了,想休息。” 空飞沉翻了个白眼:“我姐姐怎么就和你这等废物牵连上了。” -- 朝沅那边,因为今日休沐,所以她想睡个好觉,她也早就吩咐芒望,不许任何人打扰。 也正因为如此,太极殿那边闹了起来,朝沅还不知道。 空飞沉先是带着又才去内务府闹了一通,九莹没敢松口,只说要等邵奕大人安排之后,才会为清光台挑选奴才。 又才拿着王君的令牌,内务府也没肯放人。 所以,这空飞沉直接去太极宫找邵奕闹了起来。 邵奕也才刚起,他正说要给空飞沉安排,空飞沉却不依不饶道:“我初来乍到,不懂这宫里的规矩。但是我听说,你只是摘星台的副官,如今却手握后宫大权。朝阳宫的人拿着王君的令牌想要替我安排侍从,怎么还得经过你的许可?” 邵奕知道空飞沉有意为难,却还是不慌不忙道:“在下暂管后宫,是陛下的旨意。空侍君,这是在质疑陛下?” 古意和司墨也站在了邵奕身后,古意甚至沉下脸冲着又才道:“难道你没有告诉空侍君,王君犯了错,如今正被陛下禁足?” 又才对着古意行了一礼,随后道:“空侍君远道而来,本就该提早安排侍从去清光台。邵大人办事不当,王君命奴才过来替他办了,有何不妥?难道古意大人,是在质疑王君?” 前殿闹得厉害,芒望不得已,便只好去叫朝沅。 而此刻,朝沅才刚刚睡醒。 她昨夜用了牧子期调制的香膏,浑身上下都细滑无比,清晨醒来,她觉得状态正好,便欺身而上…… 她伸出右手牧子期十指相扣,俯身看着他精致的五官,从眼睛眉毛,再到鼻子嘴唇…… 她笑了笑,轻声道:“可还受得住?” 牧子期也笑了:“臣晨起状态更好。” 第37章 燎原 陛下身边人多了,还…… 朝沅正想说, 那可太好了,今天休沐,他们大可酣战一场再起来, 谁知道就这个时候, 芒望突然来报:“陛下,空侍君带着又才在前殿为难邵大人,奴婢斗胆, 来请陛下……” 邵奕的事不是小事,朝沅只得松开牧子期,直接翻身下榻。 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 披了件长袍便出去护人。她不能让邵奕受委屈。 牧子期无奈, 只好也简单穿戴一番, 跟了出去。 前殿之内, 空飞沉带着巫知之和又才还在与邵奕争论。 又才拿着王君令牌,邵奕被压了一头,他此刻涨红着脸, 与又才争论道:“是非曲直, 还是等陛下来了,再见分晓。” 空飞沉轻哼一声:“后宫之事, 向来是王君说了算的。如今你连侍君之位都没有, 便如此狂妄,以下犯上, 属实让人开了眼了。我在魔月国那么久, 还从未见过如此规矩。就算是陛下来了,我也不怕。” 空飞沉话音刚落,朝沅便将邵奕拉到了自己身后,她冷冷地打量了空飞沉一眼, 道:“你才刚来宫里一天,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啊。” 邵奕见朝沅来了,还护在自己身前,不免红了眼,他拱手对着朝沅行了礼,小声道:“启禀陛下,这也是臣的过失,昨夜臣只命人收拾了清光台,给清光台拨人侍奉的事,臣给……忘了。” 邵奕做事稳妥,他不是真的忘了,他只是初掌事,不懂这里头的歪歪绕绕。 朝沅拧眉,冲着芒望道:“吩咐人去把内务府总管给朕叫过来,这本就是内务府的活,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空飞沉自然打听过宫中事,也知道这个邵奕在陛下跟前得脸。可他还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诉说自己的委屈,便先哭出声来。 朝沅顿觉头疼,本来这宫里安安静静的,哪有这么多事?谁知道就多了两位侍君,宫里就闹翻了天。 前朝的大臣还各个上书让她充盈后宫,这以后宫里的男人若是多了,岂不是更加头疼? 又才倒是上前一步,将前因后果同朝沅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朝沅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道:“不过是点小事,至于闹成这样?内务府总管不肯放人是内务府的事,你们跑到太极宫欺负邵奕,是当朕身边的人好欺负不成?” 内务府总管九莹倒是来得及时,她倒是惯会狡辩:“启禀陛下,邵大人如今得陛下之命代掌后宫,昨夜邵大人收拾清光台之时,并未提及要给两位侍君安排人伺候。奴婢今日,并非是有意为难空侍君,奴婢是想等着邵大人发了令,内务府再行安排。” 九莹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可朝沅却不会轻易被她糊弄过去。 若是今日这事,内务府没有参与其中,朝沅倒不会怀疑上这九莹,可眼下,朝沅可以肯定,九莹必是元鹤轩那边的人。 他们今日闹这么一出,不过是想替元鹤轩拿回执掌后宫之权。 “九莹,当年你也是禁卫军中的一员,只因为后来身体不适,不得已退出了禁卫军。当年,你说家中变故,不能丢了宫里的差事,父君可怜你身世凄惨,才给你了内务府这个肥差。这些往事,你可还记得?” 九莹伏地叩首道:“奴婢都记得,先王君的恩德,奴婢铭记于心。” 朝沅轻嗤了一声,道:“朕向来不喜欢阳奉阴违之人,你在内务府数年,对宫里的规矩了如指掌,你心中想什么,朕清楚得很。此事,内务府当差不利,朕便免了你这内务府总管之职。念在你曾侍奉过父君,朕饶你这一次。你且回去好好想想,你到底该效忠于谁。” 这话旁人或许还听得云里雾里,九莹却已经冷汗涔涔。 朝沅转身冲着芒望道:“芒望,你今日便去内务府,提点一位新人上来。九莹年岁渐长,总管一职怕是力不从心了。就让她先做副手,教教新人规矩。” 芒望拱手称是。 九莹这方还未退下,朝沅便扬声道:“以后,这宫里的人都给朕记得,邵奕是朕看重的人,若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想要害他,朕绝不轻饶。” 空飞沉跪在那里,他擦了擦眼泪,忍不住出声道:“陛下处置不公,此事,明明就是邵大人的过失,陛下怎么不连他一道处置了?” 又才和空飞沉倒不是个蠢的,他们这会儿并没有出言维护九莹,反而是想拉邵奕下水。 其实朝沅本可以不同他解释,可如果这事就轻飘飘过去,难免有人会不服邵奕管制。 朝沅哼笑一声,看着空飞沉道:“这宫里有什么人,他们背地里做了什么,朕都清楚得很。倒是空侍君,你这才来第一天,就让朝阳宫替你出头。你故意闹了这么大动静,居心何在啊?” 朝沅语气不重,不过这话却如千斤顶一般,压得空飞沉喘不过气来。 他今日过于着急了,他没成想这邵奕在神域女帝心中有这么重的位置。 空飞沉这会儿又开始装起无辜来,他跪爬上前,呜咽出声道:“正因为臣初来乍到,才不想轻易让人欺辱了去。臣昨夜回到清光台,只觉得凄惨无比,不仅无人侍奉,连盆热水都不知道该去哪打。今晨起,更是无人摆膳,饿着肚子就去了朝阳宫。是王君见臣太过可怜,这才命手下人给臣做主。臣不想被欺负,臣只想给自己讨个公道,又有何错?” 他说着说着,便更加伤心了:“难道陛下您,就是这么对待我们魔月来的侍君吗?” 他倒是伶牙俐齿。 朝沅想,魔月国使君这个身份,他最好还能利用得再久一点。 否则到时候真相揭开,朝沅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而邵奕这个时候,倒也没继续躲在朝沅身后,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朝沅道:“陛下,此事皆因臣而起,是臣失职,怠慢了空侍君,臣甘愿领罚。” 朝沅怎么可能舍得罚邵奕,她亲手将邵奕扶了起来,道:“中秋宫宴,你劳心劳力,朕还没赏你。既如此,便功过相抵吧。” 邵奕怎么可能听不出朝沅的维护之意,他红着眼,再度叩首:“臣谢陛下圣恩。” 朝沅扶起邵奕之后,又转过头将空飞沉扶了起来。 不过这空飞沉却不太老实,朝沅这厢扶起了他,他那边便像是没骨头一样,依偎到了朝沅的怀中。 牧子期倒是手疾眼快,他眼瞧着空飞沉要抱住朝沅,他便一把扯开空飞沉,将他整个人都往后拽了几步…… 空飞沉冷冷睨了牧子期一眼,牧子期却浑然未觉一般,笑吟吟对着空飞沉道:“空侍君,你这身子骨未免弱了一些,在下扶您站好。” 空飞沉也不能发作,他皮笑肉不笑地瞪着牧子期,咬紧牙关道:“那就多谢牧大人了。” 牧子期松开了他,一派亲和之状:“空侍君远道而来,是尊贵之人。臣受陛下恩德,替陛下多多照应空侍君,也是应该的。” 朝沅勾了嘴角,也看着空飞沉道:“空侍君昨夜受委屈了。朕会多拨两个人去清光台伺候,一应规制,都按照主君之位给你们两个安排,你看可好?” 空飞沉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行礼谢恩。看来此番,他是没办法替王君收回后宫之权了。 空飞沉一行人走了之后,邵奕直接跪在大殿之内,跪伏在地道:“臣明白陛下方才的维护之意,只是此事,臣错了便是错了,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请陛下降罪。” 朝沅叹了口气,她扶起邵奕,温声道:“动不动就跪,朕让你跪了吗?今日这事,你应该看明白了吧?” 邵奕点了点头。 朝沅这才道:“既然明白,你就更不应该辜负朕的信任。你应该好好守住你手中的王印,莫要让大权旁落。” “吃一堑长一智,遇事不决,可直接来问朕。邵奕啊,你得强大起来,才能真的帮到朕。” 邵奕眼眶微热,躬身道:“臣谢陛下信任,臣一定会好好做,不让陛下失望。” 朝沅这才望着他笑了笑:“你这几日也累着了,你带上古意司墨,去汤池泡个药浴,解解乏吧。” 邵奕心下一跳,他声音轻颤道:“陛下要让臣去泡汤池吗?” 邵奕知道,后宫之中,唯有牧子期有那个殊荣陪陛下一道泡汤池。 如今陛下赏他汤池沐浴,是不是要临幸他了? 连牧子期站在一侧,都跟着紧张了几分。 虽说,他知道邵奕对朝沅的忠心,也明白他不该阻碍朝沅宠幸旁人,可真到了这一天,牧子期还是难受得厉害。 “是啊,药浴舒缓解乏,又能强身健体,特别适合你。你今个白日也别忙了,直接去吧,朕许你好好休息一日。” 邵奕这才明白,他方才是误会了陛下的意思。 待邵奕退下之后,朝沅才发觉牧子期站在一侧发呆。 她拽住了他的手,将人拉至身前:“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牧子期这才回神,摇了摇头:“臣无事。” “胡说,分明是有事,说吧,想什么呢?想你那个能作妖的空弟弟?” 牧子期忍不住笑了一声:“臣才不会想他,臣只是想,以后陛下身边的人多了,还能有几分臣的位置?”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朝沅漫不经心道。 牧子期伸出手,替她整理衣裳,他一边系扣子一边道:“陛下着紧邵奕,衣服都没穿好便跑了出来。” 他那细长的手指似是无意般,一下一下地触到朝沅…… 朝沅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热,那感觉就像是星星之火,一点一点,遂成燎原之势…… 朝沅实是忍不住,直接按住了他两只手,她慢慢贴近他,小声问:“怎么?晨起未完的事,是想勾朕在这做完?” 第38章 抚琴 呦,小样,还来脾气…… 牧子期红着脸不说话, 继续为朝沅系扣子。 只是,从前更衣麻利的他,今日倒是格外笨拙, 一个扣子系了好一会儿, 都没扣上。 牧子期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他在朝沅身边服侍这么久,却总是把小心思用在这种地方。 朝沅也不着急, 她看着他费力系了好一会儿,就看他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衣裳穿好。 果然,最终还是牧子期沉不住气, 他仰起头, 看着朝沅, 轻唤了一声:“陛下, 您莫要再逗弄臣了……” 朝沅哈哈大笑了一声,她一整个抱住他,道:“朕总觉得近日, 频繁了些。所以特意命芒望给你准备了不少大补的食材。”朝沅说完顿了顿, “要不然,今晨还是算了吧, 等晚上的。” 牧子期难得跟她闹了别扭, 他转过头,一派气鼓鼓的样子:“陛下说话不算话。您故意逗臣, 之后还不负责任。” “呦, 小样,还来脾气了?”朝沅眉眼含笑地凝着他,不想错过他每一丝表情。 牧子期伸出手指,勾了勾朝沅的外袍, 那松垮的扣子,也像是听到了召唤一般,一下子崩开…… 牧子期索性帮朝沅褪下了外袍,窝在她怀中一下一下地挠着,他小声道:“陛下,您今日休沐,又没什么旁的大事,您就再宠臣一下,好不好?” 朝沅哪里还能拒绝,这小妖精,最近是越来越磨人了。 朝沅其实不喜欢在太极殿正殿做这种事,奈何这里到寝殿,还得再走一段路,她不想再等,直接将人拥到了软椅之上。 这软椅牧子期还记得。 他还记得那时,朝沅还没有这般宠他,她将他唤到她身侧,一下一下地抚着他,把他的魂都要勾走了。 想来这软椅,倒还真的与他有缘。 那日他脑中幻想的美好,此刻竟都一一实现了。 结束之后,朝沅伏在软椅上不想动,牧子期帮她整理的时候,低声问:“陛下,已经巳时三刻了,臣让人备膳。” 朝沅疲乏地点了点头:“好,朕要多吃一点。” 牧子期闻言低头笑了。 -- 朝沅和牧子期在太极殿行事,倒也没避讳,很快,这消息便传到了朝阳宫。 仁国公主在太极宫埋了很多眼线,这些眼线,已经半数交予又才安排。 又才将消息递给元鹤轩的时候,元鹤轩的精神已经好了不少。 虽然那空飞沉粗鄙又惹人厌,可他的药,确实对治伤有奇效。 几乎每次朝沅宠幸牧子期的时候,又才都会前来禀报。一开始元鹤轩还嫉妒生气,如今他倒是神情麻木,又才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了。 元鹤轩没什么反应,不代表空飞沉那厢没有动静。 他大咧咧冲进了元鹤轩的寝殿,见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还能吃得下饭?后宫大权旁落,连陛下的宠爱你都得不到,你不就是个废物吗?” 元鹤轩眼都不抬,他慢吞吞地吃了一个面团之后,这才对着又才吩咐:“这个面团做得不错,让小厨房多做几天。” 空飞沉一气之下抢过了他的面团,狠狠地瞪着他道:“你就打算在宫里等死是吗?” 元鹤轩已经受够了空飞沉对他颐指气使,他干脆“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怒瞪着空飞沉道:“那你让本君怎么办?牧子期不能动,本君又身受重伤,连床都下不了。你有本事在这跟本君叫嚣,你去让你姐姐杀了那牧子期啊。” 元鹤轩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他骤然对着空飞沉大吼大叫,倒是给空飞沉逗乐了。 “我还以为你们神域的男子,都是没有脾气的软柿子,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啊。你这不是挺厉害的嘛,你把这力气用在争宠上,也不至于让我十三哥欺负成这样。” 元鹤轩轻嗤一声,冷凝了空飞沉一眼:“你有本事,便去对付牧子期。眼下,他才是你争宠路上最大的敌人。” 空飞沉不以为意,慢悠悠开了口道:“我与他虽自幼不和,谁也看不上谁。可他毕竟是我仁国子孙,父皇自有旁的任务要交给他,眼下,他还不能动。我倒是认为,那个邵奕才是你面前最大的阻碍。牧子期这么受宠,都没能拿到后宫大权,区区一个家族衰败的邵奕,却能让女帝这么着紧,你都不害怕?” “有何害怕的?你也说过,他家族衰败,并无后台可倚仗。不过是本君如今势微,陛下才找他顶上。陛下若是真的着紧他,为何不抬举他做了贵君?什么摘星台邵大人,不过都是虚名罢了。空侍君,你莫要小瞧了你那十三哥,他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空飞沉并未把元鹤轩的话放在心上,在空飞沉的眼里,这神域的男子都有一股小家子气,何况这元鹤轩看着病怏怏的,根本就不是个能成事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元鹤轩的寝殿,又才也跟着走了出来。 空飞沉问又才:“我来之前,姐姐跟我说过,王君与陛下是自幼的情谊。陛下从前对他,是无有不应。可我眼下瞧着,却并非如此啊。” 又才喟叹一声,道:“怪只怪,当初王君没把握住机会。他大婚之后不肯侍寝,消耗了陛下的耐心。再加上那一日,本是选定的吉时,他却把机会给了牧子期。这牧子期一招得宠,便扶摇直上。如今在这后宫,牧子期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空飞沉轻嗤一声:“那男狐狸确实有几分手段,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陛下总不能平白就不喜欢王君了。” 又才沉吟稍许,凑上前小声道:“您应该知道,陛下是先皇次女,先皇当年,也并未指望她传嗣,再加上陛下性子比较怪,当年她除了王君,旁人那是看都不看一眼的。所以即便是府中有了通房,她也未临幸过。” 空飞沉挑了挑眉,他听出了又才的意思。 他顿觉奇异道:“该不会,十三是她第一个男人吧?” 又才点头:“正是。” 空飞沉顿觉可惜,他喟叹一声:“要是我早点来这神域就好了,这么好的机会,却让我十三哥尝了鲜。” 又才又道:“听闻那牧子期,厉害得很。一手房中术,迷得陛下是神魂颠倒。眼下,若是要破这个局,必得找位更厉害的新人顶上。奴才倒是觉得,王君方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邵奕至今未能承宠,不足为惧。若您能把握住机会,给陛下吹吹枕边风,哪怕是让咱们的人顶上邵奕那个位置,也是好的。” 又才又提点他道:“马上就要星辰台大选了,到时候各地俊美的小郎君都会入宫,公主殿下一定会趁机安排。咱们时间不多,需得在大选之前,让您承宠。” 空飞沉点了点头,道:“你不愧是姐姐看上的人,在这朝阳宫里,我最看好你。” 又才赔笑道:“奴才身份低贱,幸得公主垂怜才有今日。奴才这几日,已经想好了计划。” “大选已经开始,下个月二十八,是最后的考核。您为侍君,若无陛下传召,不得轻率。王君身子还没好,下个月初一必然不能侍寝。按照奴才对陛下的了解,她就算是再厌弃王君,下个月初一,她也一定会按照规矩,来朝阳宫走一趟。届时,您得把握好机会。” 又才又给空飞沉安排了左一教习,奈何空飞沉却猖狂道:“我还用得着教习教那些?对女人一事上,我比那牧子期可厉害多了。” 又才顿了顿,忙劝道:“殿下还是要小心,神域女子与你们仁国女子,大大不同啊。” 空飞沉满不在乎道:“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受过指导。再说了,找同一个教习教房中术,你们女帝也只会觉得没新意。” 说完,空飞沉转身出了朝阳宫。 又才想了想,便赶紧去安排了。 -- 转眼到了初一这天,牧子期晨起陪朝沅用过早膳之后,便带着食盒,去内务府看望左一。 左一最爱的便是御前的膳食,寻常时,若无陛下赏赐,旁人那是吃不到的。 左一用膳时,牧子期又与他交流了一些侍寝的细节。 左一一边剥虾,一边看着牧子期笑道:“我会的东西,多半都已经教给你了。为了让你学会更多,前阵子我还跟其他几个教习讨教了一番。眼下,我想了想,除了房中术,你若还想要玩出花样来,那便学点才艺吧。我听说十六殿下,那一手舞艺可是一绝。今个正好初一,陛下应该会去朝阳宫看王君吧?” 左一看似随口一提,可牧子期明白,他是在提点他小心空飞沉今夜作妖。 “我虽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可跳舞却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 左一挑了挑眉道:“有这些也够了,咱们的陛下少时也是马上将军,她未必就稀罕那会跳舞的。” 牧子期觉得左一教习说得有理。 回到太极宫之后,牧子期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为朝沅抚琴。 午间侍奉朝沅小眠时,牧子期在朝沅的怀中,小声道:“臣今日路过掌乐司,看中了一把好琴……” 朝沅搂着怀中人,闭着眼懒洋洋道:“喜欢就赏你,这宫中所有的乐器,任你挑。” 牧子期勾唇笑了:“谢陛下赏赐,臣不贪心,一把琴足矣。只是,有好琴算不上什么,还得有人欣赏。” 朝沅一听便乐了:“你又在琢磨什么花样呢?” 牧子期搂住了朝沅的腰,轻声问:“陛下今夜,早些回来,听臣抚琴,好不好?陛下若要知道臣有什么花样,还得今夜才能见分晓。” 第39章 心机 今夜早些回来。 朝沅这才想起, 今个是初一,她得去朝阳宫看那元鹤轩一眼。 虽说,她极不想见到元鹤轩那张脸, 不过这面上的功夫, 还是得做足了。 朝沅忽然就明白,这牧子期为何又要玩花样了,他大概是担心自己留在朝阳宫不回来了。 所以故意卖了个关子, 勾她早些回太极宫。 朝沅索性就顺了他的意,点了点头道:“好,朕答应你, 今夜早些回来。” 牧子期这才心满意足, 抱着朝沅, 同她一起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而眼下, 朝阳宫那边也热闹极了。空飞沉早早就换上了舞衣,还把朝阳宫的偏殿,好生收拾了一番。 整个偏殿都挂上了轻纱红帐, 还请来了宫里最好的乐师, 为他伴奏。 下晌时,空飞沉为了不出错, 还特意和乐师排练了两遍。 又才一直在旁边看着, 直到最后,连又才都拍手叫好。 “您舞姿优美, 陛下见了定然欢喜。今夜, 您也定能马到功成。” 空飞沉甩了一下长袖,缓步走到了又才旁边,他问:“王君那边,你可是跟他商量好了?今夜的计划不能出错, 你别忘了提醒王君,一定要将陛下引过来。” 又才笑道:“您放心,王君知道轻重。” 又才担心出错,又递给了空飞沉一瓶香。 “这香膏里,有暖情之物,届时您抹在身上,陛下闻了,定然把持不住。”又才似乎生怕空飞沉不接,便解释道:“这是公主从宫外拿过来的东西,奴才知道您的本事,定然不会落空。只是公主吩咐过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少用一些为妙。” “这等东西,可是宫中禁忌。当初陛下宠幸十三的时候,你们也给她用了?”空飞沉问。 又才摇了摇头,道:“那夜,本也不指望能成事。谁成想,最后还是让牧子期成了。” 空飞沉勾唇笑了:“他都能成,那我也一定行。” --- 酉时一刻,朝沅准时到了朝阳宫。她不打算用朝阳宫的膳食,所以特意命御膳房备了几个菜,让手底下的人端了过来。 刚一进元鹤轩的寝殿,朝沅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味道有些奇异,还混合着空气中的药味,她实在不喜。 朝沅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元鹤轩身子好多了,他亲自朝沅夹了菜,轻声问道:“陛下没有胃口吗?” 朝沅淡淡的“恩”了一声:“大约是午间吃多了,这会儿还不饿。” 朝沅又把碟中的菜给他夹了回去。元鹤轩似乎感受到了朝沅的嫌弃,不禁蹙了蹙眉。 元鹤轩想,如今有了牧子期,朝沅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当初说什么会一辈子喜欢他,不过都是假的罢了。 元鹤轩也放下了筷子,他开口问道:“陛下,您还记得从前都对臣君说过什么吗?” 朝沅轻呵一声,她自然听懂了元鹤轩话中之意。她正要开口,朝阳宫内便响起了丝竹之声。 朝沅蹙眉问:“怎么?都这个时辰了,你这宫里还有点别的戏?” 元鹤轩有好多话想要单独跟朝沅说说,可他也知道,今夜一切已经安排好了,他不能让公主失望。 故而,他收回了那憋得一肚子的话,抬起头冲着朝沅笑道:“臣躺了个把月,实在是烦闷。所以寻了个乐子过来,陛下要不要陪臣去看看?” 朝沅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手,随后才冷淡道:“太极宫还有事,朕就不陪你了。你喜欢什么乐子,就让宫人为你安排,只要王君高兴,朕就高兴。” 朝沅转身欲走,元鹤轩却还是一把拽住了朝沅:“陛下,臣君就央求您陪着臣君看一眼就好,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他眼中含泪,看样子可怜极了。 若是他上辈子用这招对付朝沅,朝沅肯定把持不住。 可眼下,朝沅却松开了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是有什么,非看不可的理由吗?” 元鹤轩径直垂泪,他没有伸手去擦,任由那泪珠挂在脸上:“臣君只是觉得,自打牧大人得宠之后,陛下便再也不喜欢臣君了。如今,连臣君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陛下都不愿答应。” 他的花样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原本朝沅以为,牧子期自有一股子高傲在身上。她当初最喜欢的,也就是他这股傲娇劲。 可如今看来,他上辈子那副宁死不从的模样,都是她给惯出来的。 把他逼到一定份上,他也是会服软的。 瞧瞧这眼泪,多么的真切,朝沅差点就信了。 其实元鹤轩这伤心倒也不全然是假的。 他甚至不明白,他已经把自己放低到这个份上了,陛下为何还是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他之前的错,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陛下,今日在偏殿起舞的人,是空侍君。前朝臣子,怕是早就恨不能臣君退位让贤吧?臣君也知道,自己身子骨弱,不配侍奉陛下。可是如今,陛下身边就牧子期一个人。空侍君今日来朝阳宫请安,央求臣君给他一个机会。中秋宫宴之上,空侍君只见了陛下一眼,便相思成疾。” “只是,无陛下召唤,他不得入太极宫请安。臣君可怜他一片痴心,才答应他今夜无论如何,都会让陛下多看他一眼。陛下,您就当是为了满足他一片痴心,看一眼就走也好。” 朝沅冷冷道:“星辰台内,对朕痴心的郎君多了去了,若是朕人人都得看一眼,朕还不累死了?” “王君既然知道自己身子骨弱,就好好养身子,这等闲事,以后你莫要再管。你自己不愿意侍寝,便找了一堆男人塞给朕,你真当朕没有脾气,不敢降罪于你吗?” 朝沅这话一出,元鹤轩吓得急忙伏地叩首。 他泪眼汪汪道:“陛下恕罪,臣君也是受空侍君所托。而且陛下冤枉臣君了,初嫁入宫中之时,臣君的确还没有准备好。可是眼下,臣君心牵陛下,怎会不愿?” “陛下,今个是初一。若您不愿意去看那空侍君一眼,您也合该宠幸臣君一回。”说着,元鹤轩竟然真的脱了衣衫…… 朝沅转头过去,不想再看:“天寒,王君还是把衣服穿上吧,你旧伤未愈,朕又怎么忍心这样对你?” 说罢,朝沅抬脚迈出了他的寝殿。 那方,丝竹声不断,空飞沉穿着清凉,从偏殿走了出来。 空飞沉今夜用心打扮了一番,他甚至特意化了浓艳的妆容,缓步走近了朝沅。 风吹过来,荡起了他拖地的纱摆,裹挟着一股醉人的香风迎了上来。 随着这股香风欺近,朝沅顿觉身体不适。 六觅意识到什么,急忙挡在朝沅身前,拔刀对着那空飞沉道:“空大人这是用的什么香?” 芒望也忙道:“这香味有异,护驾!” 空飞沉还尚未表现,便被禁卫军拿下。 一时间,朝阳宫乱了套。 元鹤轩也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冲了出来,见此场景,他冲着又才吼道:“狗奴才,愣着做什么,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说着,元鹤轩就要让人把朝沅往自己的寝殿内领。 朝沅冷冷睨了元鹤轩一眼,她抓住了六觅的手道:“不必叫太医,摆驾回太极宫。” 六觅得令,急忙扶着朝沅上了轿撵。 直到御驾离开了太极宫,元鹤轩的神色才恢复如常。 他冲着又才问:“可都处理干净了?” 又才点头:“殿下放心,不会有人怀疑到您的头上来。” 元鹤轩长叹一声:“这空飞沉过于猖狂,本君若不出手,他岂不是要爬到本君头上来?只是可惜,陛下终究还是没宠幸本君。否则,陛下尝到了本君的好,哪还能想得起那牧子期?” 又才沉吟稍许,这才劝道:“如此也好,王君您身子尚未恢复,眼下也不适宜侍寝。” 元鹤轩勾唇笑了:“那空飞沉不过是个贱胚子,竟还想与本君争锋。凭他和本君斗,还是嫩了点。你让人传消息出去,就说空侍君这几日在朝阳宫,不敬本君,还以武力威胁。再把今夜他给陛下用暖情药的事,大肆渲染一番。” 又才拧眉道:“殿下,万一用力过猛,陛下再将人处死了,公主那边,您该如何交代?” “本君只要关心公主好不好就行了,她兄弟的死活,本君凭什么管?你只管办事就行,空飞沉和牧子期,总要先死一个,才能解本君心头之恨。”元鹤轩咬牙切齿道。 而此刻,牧子期全然不知朝阳宫发生的事。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今夜打算给朝沅献曲。 只是,他才刚刚拨好琴,六觅便将朝沅扶进了寝殿。 牧子期一见朝沅神色不对,便忙搭了她的脉。 随即,牧子期拧眉问六觅:“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给陛下用这么烈的暖情香?” 六觅也急了:“敢问牧大人,此药可有解?” 六觅这话刚出,朝沅便已经扯下了牧子期的腰带…… 六觅吓得连忙垂首,只低声说了一句:“若陛下有事,牧大人尽管叫属下,属下先去外面候着了。” 朝沅神智尚有一丝清醒,她看得出,牧子期今夜这身衣服,是为了哄她开心,特意准备的。 只是她下手太狠,全都给扯坏了。 “朕明日再看你的花样,眼下先帮朕解了这药……” 第40章 解毒 朕准你再犯上一次……… 朝沅感觉身上有万只虫蚁在撕咬, 难受得她好半响都上不来一口气。 牧子期低头咒了一句什么,然后急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丸,塞进了朝沅嘴里。 朝沅惯来警醒, 入嘴的东西若是没把握, 绝不肯咽,牧子期便低声在她耳边劝着:“陛下,这是舒缓的解药, 您吃下去能舒服一点。” 牧子期见她迟迟不肯咽,索性用嘴堵住了她的唇,帮她顺了下去。 这还是牧子期第一次碰她的唇, 她惯来不喜欢亲吻, 每每牧子期有意图时, 她都会刻意避开。 这一次, 牧子期也顾不得她会不会嫌弃自己,他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朝沅,这药丸绝没有问题。 今晚的朝沅比往日都要激烈得多, 牧子期的背上肩膀上都被她抓出了红痕。他今日本就特意换上了清凉的宫装, 那宫装多是轻纱做的,眼下已经被朝沅扯成了碎布。连牧子期手腕上的红绸带, 也被朝沅撕得不成样子。 好在, 两次之后,朝沅的神智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她看了一眼牧子期身上的伤, 知道那都是她的杰作。她有些不忍, 正要开口问他,你疼不疼…… 那方,牧子期便下了榻,给她接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她的嘴边:“陛下渴了吧, 先喝口茶水。” 他不说朝沅还没发觉,他如此一说,她确实觉得嘴里冒火,浑身上下都跟虚脱了一般。 宫里暖情药,一般都是为男人准备的。女人的暖情药并非没有,可那些都是禁药,若要查出来,便是杀头的罪过。 这空飞沉是真的不知道宫里规矩肆意胡来,还是有什么隐情,朝沅不得而知。 朝沅猛灌了两杯茶水之后,便觉得此番中招尤为可恨。 在朝阳宫时,她吃的食物都是自己带过去的。何况,借那群狗奴才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在食物里做手脚。 那便只有可能是香气,那香气除了空飞尘身上有,便是元鹤轩寝殿里有味道。 朝沅觉得自己得加快步伐了,要不然她早晚要折在元鹤轩这丧门星手里。 朝沅丢了被子给牧子期盖上,然后喊了一声:“六觅,进来。” 六觅应声而入,朝沅对着她招了招手,六觅这才凑上前了一些。六觅谨守礼数,始终不敢抬头。 “可派人去查过了?”朝沅问。 六觅道:“已经派人查过了,王君寝殿中除了药味和茉莉香,并无其他异样。倒是空侍君身上,确实有暖情香的味道,而且剂量不小,连宫装上沾染的都是,监察司的人去看的时候,他身上那股味道还没散去,而且整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形同疯迷。” 说到这里,六觅拱手问:“陛下,此事该如何处理?” “让他们接着查,朕总觉得王君宫里的味道不对劲。朝阳宫上下,一个都不要放过。” 六觅又问:“陛下,印院判已在外候着多时,她说,要等陛下结束之后,给陛下请脉。” 印白是元鹤轩的人,她如今年岁渐长,出诊是越来越懈怠。之前,若非是朝沅让她为王君调理身子,印白都想着要回乡养老了。 今日,她倒是殷勤,宫里才出事,她便早早在太极宫外候着了。 朝沅冷哼一声:“就说朕感念她年岁大了,不用她诊脉,让太医院的朱太医过来。” 六觅退下去之后,牧子期才下去找了身衣服给自己披上,又给朝沅找了身常服,帮她换上。 待他给自己换好衣服,朝沅才抓住了他的手问道:“你来帮朕分析分析,昨夜之事,该是何人在背后操控?” 牧子期沉吟稍许,突然道:“眼下还不太好说,空飞沉看起来,不像是能蠢到把自己逼进死路的人。” “你觉得是王君所为?”朝沅问。 牧子期大着胆子道:“臣猜测应是如此,只是还没理清,王君为何如此做。” 上辈子没有空飞沉入宫一事,各中缘由,朝沅也没理清。 朝沅抬眸看了牧子期一眼,轻声问:“王君怕是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了。如此这般,即便是朕有意发难,他怕是也会躲过这一次去,那你以为,用什么法子,能让他受到该受的惩罚。” 牧子期正低头沉默着,外面便传来了朱银请见的声音。 朱银给朝沅请了脉之后,便道:“陛下,您可是在这之前用了什么药?” 朝沅轻飘飘看了牧子期一眼,牧子期倒是没什么表情,立在一旁,乖巧地坐着。 “那药怎么了?”朝沅问。 朱银拱手道:“臣只是觉得,这药特别神奇,原本陛下中了这么烈的毒,这个时辰怕是清醒不过来的。臣斗胆请问,这药如今还有吗?” 朝沅再度看向了牧子期,牧子期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递到了朱银手中。 朱银简单闻了一下,便同牧子期请示:“臣能闻出几味药来,只是还有几味药,恕臣医术浅薄,能否请牧大人如实告知?” 牧子期低眸道:“药方我可以给你写一份,不过有几味草药,神都不易得。若是朱太医需要,在下可以送您一瓶。” 朱银看得出这药珍贵,连忙摆手:“牧大人愿送药方,已然是大恩,臣有手中这一丸即可。” 朱银收拾好药箱,对着朝沅道:“本来要施针给陛下排毒,如今看来是不必要了。陛下这几日多喝些热水,吃些清淡的膳食,用不上两日,大约也就能将体内余毒散干净了。” 朱银收起药箱时,还对着牧子期拱手道:“听闻,清远侯正夫的顽疾,也是亏牧大人妙手缓解,牧大人医术高超,若有闲时,可去太医院指导一番。” 牧子期对着朱银躬身作礼,算是回应。 倒是朝沅起身冲着朱银道:“印院判年岁渐长,已有退休回乡之意。年轻一辈的太医中,朕最看好你。” 朝沅此言一出,朱银立马跪地叩首。 “此番,朕在朝阳宫中毒,心下郁郁。体内的毒尚且有药可缓,那你以为,朕心里的毒,你又该如何治?” 朱银立马会意:“臣会为陛下开个解毒的药方,不知三日之期可好?” 朝沅垂眸沉吟稍许,点了点头:“也罢,那就三日。朕精神不佳,也该好好休整。对外要如何说,你心中有数。” 朱银垂首称是。 “朕的病情,不可让外人知晓,朱太医,你可明白?” 朱银伏地道:“臣明白。” 将朱银送走之后,朝沅这才转过身看向了牧子期:“朕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说朕想废掉王君,该换点什么法子?” 牧子期这会儿已经起身给朝沅倒了点温水递了过来,朝沅自然地接过,一饮而尽。 牧子期这才开口道:“元家在朝堂盘根错节,元老将军留下的旧部也依然支持元家。哪怕元堂如今荒唐不成样子,可只要不犯大错,元家的旧部就一直会支持她和王君。王君不德,虽有人不满,可王君如今气数未尽,陛下也不能贸然废了他。” “如果陛下真有此心,就得连根拔起。先拔掉元堂,再拔掉王君,让他们犯下天怒人怨的大错,哪怕是陛下想保也保不得的那一种。要不然,单凭这一次的朝阳宫中毒事件,陛下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说到这里,牧子期微微顿了顿,这才低下头闷声道:“陛下若不然,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就不必去朝阳宫了吧。王君又不能侍寝,您去看他,还得小心着他伤了您……”说到这里,牧子期莫名有几分酸意。 朝沅这才恍然想起来:“朕记得,你原本是给朕表演琴曲的,昨夜闹了那么一通,朕也没能有幸得见,只记得那身衣裳确实好看。” 他之前从未穿过那样的衣服,身上的轻纱刚好勾勒出他的完美曲线,手腕间的红绸带,也有一种别样的美。 只可惜,朝沅昨夜急切之下,全都给撕破了。 “再让人给你多做几件,每种颜色每种花样都试试,朕觉得穿在你身上,都会很美”朝沅说着,将人揽入了怀中。 牧子期也伸手抱住她,两个人就那样静默地抱着很久,直到牧子期突然开口问:“陛下会像这样,宠臣多久呢?” “为何这么问?” 朝沅其实还尚未完全脱解,这会儿还是有些难受。 只是之前耗力太多,这会儿又实在没了力气,她就只能闭着眼睛,无力地出声。 牧子期轻叹一声,道:“臣只是觉得,陛下以后还会有很多男人,臣只是眼下得宠,可保不准将来,陛下便会厌弃了臣。臣每日都算着时间,想要永久地记下这段时日的快乐。将来,若是陛下不宠爱臣了,这些快乐,也足够臣慢慢回忆一辈子了。” 朝沅猝然抬眼,黑暗中,她摸了摸他的眉毛眼睛,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只要你好好的,朕也许会宠你一辈子。” 牧子期大着胆子,反客为主,他伸手将朝沅紧紧地抱入了怀中。 他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清凉。 朝沅额角出了汗,可是整个人却没有力气翻身上去。 最后,她只能无奈扯着牧子期的手腕,低声道:“你上来吧,朕准你再犯上一次……” 牧子期愣住,他大约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会儿都不敢有动作,直到朝沅急声催促:“你快点上来,朕不想再说一次!” 第41章 宝贝 可偏偏陛下误会臣,…… 朝沅的神情不太对, 牧子期也没敢耽搁,欺身而上。 不用自己耗力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虽说,这也不是牧子期第一次犯上, 但是前两次, 朝沅都不是太高兴。她只是观察着牧子期的神情,看看他有没有掌控自己的意思。 她是女帝,是这个国家的王, 她不可能让一个小男人爬到她的上头去。 可现在,朝沅又觉得这滋味还是挺美妙的。其实她也不用想太多,不用去想她和牧子期的身份, 她可以简单地把自己和牧子期当成这世间一对寻常的夫妻。 那么, 无论是夫君在上, 还是妻主在上, 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一场倒是格外持久,结束之后,朝沅甚至还听到了鸡鸣声。 她忽地笑了笑, 索性抱住眼前人道:“左右明日朕不打算上朝了, 今夜这么累,明日咱们两个都好好休息, 睡到何时都行。” 牧子期也笑了:“若非是陛下昨夜在朝阳宫中了毒, 旁人会觉得,是臣太过妖媚, 勾得陛下连早朝都不上了。” 黑暗中, 朝沅伸手去摸他的脸,轻声问:“你累不累?” 牧子期回答:“臣不累,服侍陛下,臣心悦得很。” “你是不是很喜欢在上面?朕总觉得, 你这小脑袋瓜,整日都在想着如何欺负朕。” 牧子期勾唇笑了:“陛下要听实话?” “废话,朕当然想听实话。”朝沅颠怪道。 “臣不喜欢在上,谁不喜欢一动不动啊?不费力,就能全身舒爽,这可是天大的美事。可偏偏陛下误会臣,总以为臣想犯上。” 朝沅本来累得都睁不开眼,这会儿倒是被他这么一句话激清醒了。 朝沅又细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那你们的仁王朝的男人,也会允许女人犯上吗?”朝沅对此倒是十分好奇。 她从小生活在神域,男尊的规则于她而言就仿佛是远古传说一般,只听过,没亲眼见过。 牧子期沉吟稍许,忽地开口道:“臣从小生活在神域,对于仁王朝那边的习俗并不了解。再说了,这都是人家夫妻的闺房中事,臣又不能趴人家床底下去看。” 他这话说得有趣,朝沅竟然低低笑出声来。 不过牧子期又接着道:“不过,臣倒是看过一些仁王朝那边的图画本。按理说,这夫妻之事,都是差不多的。谁上谁下,都是看心情。” 朝沅勾起他一缕头发把玩着,轻声问:“那你说,以后你是想上多还是下多?” “凭陛下心意即可,臣是侍奉陛下的郎君,陛下喜欢哪样,臣都会照做。只要陛下不嫌弃臣,臣愿意一辈子好好侍奉陛下。”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十分悦耳。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张小嘴,抹了蜜一样的甜。 “好啦,睡吧,朕也累了。纾解了这么多次,感觉身上这难受劲,可终于过去了。好好睡一觉,朝阳宫和空飞沉的事,朕明日再办。” -- 翌日,陛下在朝阳宫中毒一事,已然传遍朝野。 今日休朝,费酒也没闲着,回府之后便上书陛下,彻查朝阳宫,她认为此事和王君脱不了干系。 除了费酒,朝中不少人都觉得此事与王君有关。连元堂都不把准,当天便请准,要去朝阳宫探望。 进了朝阳宫之后,元堂依礼给王君请安。 待元鹤轩喊她起身之后,元堂才挥挥手,把殿内人都赶了出去。 等到殿内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之时,元堂才拧眉看向了元鹤轩,责问道:“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何会中毒?” “本君也不知,本君还觉得委屈呢。”元鹤轩看也不看元堂,低头抿着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元堂指着他道:“你别以为你入了宫,成了王君,你就能爬到我头上了。无论何时何地,你我的荣辱都是一体的。你在宫里作妖不要紧,你别带着全家人跟你一起上西天。” 元鹤轩如今翅膀硬了,他“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茶杯,厉声喝道:“全家人?元家上下,除了你我,还有旁人吗?难不成,是你府中那些郎君?你待我一向不好,当初入宫之时,我百般不愿,也是你逼着我嫁给陛下的。如今我在宫里如何,你也管不着。你还是仔细点你头顶乌纱,别哪天你在宫外作死,连本君都保不了你。” “你这是跟你嫡长姐说话的态度?母亲走后,我便是元家的家主,我是你的姐姐。你嫁入宫中之后,又是不肯侍寝,又是佯装遇刺,你知道费酒在陛下面前参了你多少本?若非是我苦苦撑着,若非是母亲留下来的旧部尚且还知道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好好端坐在朝阳宫,冲我发脾气?”元堂从小霸道惯了,哪能让元鹤轩骑到她的头上去。 元鹤轩也没有被元堂唬住,他甚至没跟元堂解释他之前遇刺的事情。 一个是他不能让元堂知道仁国公主的存在,另外一个,就算是元堂知道他是真的被人欺负了,元堂这种姐姐,也不可能会心疼他的。 元鹤轩嗤笑一声,他索性不管不顾道:“本君劝姐姐,莫要跟本君呛,你也该知道,本君从小脾气就怪。万一你让本君不高兴了,在宫里又闹出什么大事来,到时候,姐姐是不是要给本君这个弟弟陪葬啊?” 元堂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真的恨不能用脚踢死这个丧门星。 可是拳头伸到半空中,元堂又忍住了。她知道,元鹤轩这个疯子,真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元堂好恨啊,当初那个贱种为何会爬上她母亲的榻?又为何,会生下元鹤轩这个小贱种? 偏偏小的时候,母亲偏爱幼子,每每都让元堂让着这个弟弟。 “我要是早知道你入宫之后是这个德性,当初就掐死你算了。反正你这种人,活着也是给家里带来灾难的。你父亲是个灾星,你也是。”元堂忍不住呸了一口。 元鹤轩怒而大吼:“你不许说本君的父亲。他身份再微贱,他的儿子也是堂堂王君,你又凭什么诋毁?最起码,我父亲可比你府内那些郎君干净多了。” 元堂“啪”的一声,扇了元鹤轩一个巴掌。 元鹤轩也不肯相让,他打不过,索性就拿起桌边茶杯,对着元堂的头就砸了过去。 姐弟两个在朝阳宫大打出手,元堂终究是留着力,见他瘸了,没敢真的伤了他。 可是闹了这么一通下来,姐弟两个脸上都挂了彩。 最妙的是,这个时候,朝沅正好驾临朝阳宫,朝沅也不管他们姐弟谁对谁错,直接冲着元堂怒喝道:“王君脸上的拇指印,是你打的?” 元堂吓得腿软:“陛下,臣也是一时失手。” 朝沅给六觅使了个眼神,六觅上前,利落地掌嘴元堂数十下。 六觅打完之后,朝沅轻呵一声:“元大人,朕的护卫也是一时失手。” 元堂无奈,只好自己动手猛扇自己,她倒是用力,六觅都没扇到她鼻孔出血,她倒是把自己的脸打肿了半边。 “陛下说得对,都是臣的错,臣冒犯了王君。臣也只是担忧陛下,怕昨夜朝阳宫之事,有王君参与。若是如此,连臣在天上的母亲都不会原谅他。” 朝沅这才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住手吧,再这样打下去,不用出门见人了。” 元堂一个武人,这会儿竟然落了泪,她咬了咬牙,侧首睨了元鹤轩一眼,这才伏地道:“臣谢陛下宽恕。” 朝沅冷冷道:“朕的王君,那便是朕的家人。你是臣子,纵是王君的姐姐,也不可轻动。既然你们姐弟不和,以后朝阳宫,你便不必来了。朕与王君还有要事要谈,你没什么事就出宫去吧。” 元堂起身之时,正好看到牧子期站在朝沅身后。她抬眼扫了牧子期一眼,那牧子期却低头没有回应元堂的意思。 元堂不敢再多留,只能转头出了朝阳宫。 她还尚未走出宫外,便吩咐手下人给宫里的眼线递消息:“找人告诉那牧子期一声,别得宠了就不知好歹了。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进宫来的。以后这元鹤轩指望不上,我们还得指望这一位。” 而此刻,朝阳宫内,朝沅已经坐在了高位之上,看着下面脸肿了半边的元鹤轩,问道:“脸怎么样?疼不疼?” 元鹤轩一听到朝沅的关切,便委屈得要命:“疼,疼死了。若是陛下不来,姐姐还不知道要如何欺负臣君。” “以后她不会过来了,只要你不喜欢,朕挑了整个元家给你出气。”朝沅轻飘飘一句话,倒是给元鹤轩吓个够呛。 他和元堂有矛盾不假,可如果元家倒了,他明面上的靠山,也就是真的没了。 “她毕竟是臣君的姐姐,是元家的顶梁柱。虽然臣君自幼与她不和,可是母亲若在世的话,一定希望元家的人都好好的吧。” 元老将军这一世清明,都快被这姐弟两个败光了。 有点什么事,都能将她搬出来。 朝沅也不看元鹤轩,只突然转换话题道:“那空侍君一口咬定是王君陷害他,还说他身上用的香膏,是王君身边的又才递给他的。他并不知道那是迷情之物,此事,王君有何解释啊?” 元鹤轩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臣君冤枉。那空侍君之前给了臣君一种药,说是治伤有奇效。臣君用了那药之后,伤口确实大好了。故而,臣君便想报答他一次,为他引见陛下,可谁知,他竟存着祸心,对陛下用了那么烈的毒,若是本君知晓他有伤害陛下之心,本君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他进朝阳宫。” 朝沅知道那空飞沉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此番事件,朝沅宁愿相信空飞沉,也不会相信元鹤轩。 不过,她昨夜想了想,她觉得牧子期说得对。 元家人,除非真的犯了谋逆等大错,否则,她不能轻动。 上一世发生的一切,也许这辈子还会发生,她改变不了一些事情,只能加以规避。 她还得接着宠这元鹤轩,让他完成他谋反大计,到那个时候,朝沅才能一举将其击杀。 这背后盘根错节,不知道还有多少乱臣贼子没有挖出来,她不能心急。 朝沅上前一步,扶起了元鹤轩,柔声道:“你与他,朕自然更相信你。但是不能朕相信你就够了,前朝臣子,已然上书让朕彻查此事,朕也很难办。” “为证清白,臣君愿意让他们查。只要陛下相信臣君便好。”元鹤轩倒是一派大义凛然。 朝沅最终还是让元鹤轩禁足朝阳宫,她派监察司继续调查此事。 回到太极宫时,已到了晚膳时间,朝沅今晚只让牧子期一个人陪膳,待到她让身边服侍的人都退下之后,朝沅才道:“朕打算,封空飞沉为贵君,你以为如何?” 牧子期立马放下了筷子,眼巴巴地望着朝沅:“陛下是只打算给他一个虚名,还是说,想要召幸他?” “按照宫规,他若想再升两个位分,必得承宠。如今他和王君结了梁子,朕不得不用这个人。” 牧子期面色惶惶,声颤道:“所以陛下,打算宠幸他?” 见朝沅不说话,牧子期突然双膝跪地,趴在朝沅的腿上,哀拗道:“若臣不愿意让陛下宠他,陛下可会听臣的?” 朝沅叹息一声,没接话。 牧子期见这招装可怜不好用了,干脆上前抱住了朝沅的腰:“臣不管,陛下就当臣任性好了,臣不想让陛下宠那个人。” “朕若不应,你又预备如何呢?” “那臣就伤了陛下最宝贝的东西。”牧子期呜咽出声。 朝沅轻笑一声:“朕都不知道,朕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 牧子期抓着朝沅的手,引到他的腹部,再慢慢往下……触到了让朝沅快乐的那个东西…… “这个难道,不是陛下最宝贝的东西吗?”牧子期仰着头,看着她问。 第42章 唯一 正用膳呢,你这是做…… 朝沅竟一时失语。 眼看着那小东西就要膨胀起来, 朝沅赶紧收回手:“正用膳呢,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将来陛下不用了,臣就割了它。留着它有何用呢?又不能留住陛下。” 牧子期倒不像在说笑, 他表情可严肃得很。 “你是真疯, 还是在这威胁朕?”朝沅扬起他的下巴问。 “臣没有威胁陛下,臣只是尝过了甜,再也不想回去吃苦了。臣爱慕陛下多时, 久到连陛下都不知道那段岁月有多么漫长。这段时间,臣真的觉得很幸福。臣可以和陛下同吃同睡,还得到了陛下这么多的宠爱, 臣已经心满意足了。” 朝沅蹙起眉, 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说的这些话, 做的这些事, 不像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朝沅觉得她真的是把牧子期宠坏了,如今都学会用他自己威胁她了。 眼下,他更是双眸含泪, 一脸委屈道:“初见陛下时, 臣觉得能时时见到陛下就好,后来入了宫, 得幸于陛下, 臣觉得若再来一次,必是此生无憾。可后来, 陛下宠臣的次数越来越多, 臣就总想着,再多些时日,哪怕再多一天一个月也好。” “可是人总是不知餍足的。臣也会贪心,臣也会想着, 若是陛下宠臣一辈子就更好了。臣相信,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希望自己是妻主心目中的唯一。” 朝沅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下巴,她轻声问道:“你想成为朕的唯一?”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说,他知道陛下的夜晚不会为他一个人停留。可是现在,他却不由得开始说实话:“臣自然也想争取的,如果可以的话,臣当然想做陛下唯一的男人。” 牧子期这话说完,朝沅便是长久的沉默。他小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慌忙垂首:“臣说了胡话,陛下莫要生气。” 朝沅扶他起来,将筷子递到了他手里:“先用膳。” 牧子期心里紧张,用膳不太香,朝沅夹了一块鸡翅给他:“好好吃饭。” 牧子期小心试探着问:“陛下不生臣的气了吗?” “空飞沉的贵君是一定要封的,至于什么时候封,朕还没想好契机。过些日子,星辰台大选,宫里的御君更多。你争风吃醋也要有个限度,以后自作主张,半路截杀王君这种事,若要让朕知道了,朕才是真的会生气。”朝沅自己都没发觉,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很缓和的,不像是在生气。 牧子期侍奉她多时,如今也能猜到她的脾气。他向朝沅保证道:“臣知道轻重,那日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去伤了王君。只是,空飞沉亦心怀鬼胎,陛下得小心提防着他。” 朝沅“恩”了一声,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先用膳,一切等吃饱了再说。” 用完晚膳之后,朝沅将邵奕古意司墨三个人都叫到了太极宫来。 朝沅命人准备了他们各自最喜欢的茶点,加上牧子期,五个人围在圆桌旁。 他们一个个都端坐在那,朝沅不发话,他们不敢吃糕点,更不敢应声。 朝沅长袖一甩,随意地坐下:“该吃东西就吃东西,该喝茶喝茶,都随意一点,朕说的事,你们只要能记住就好了。” 他们还是有些拘谨,齐声称是。 朝沅将他们喜欢的糕点都推到了他们跟前,这才道:“朕有几件大事要同你们说,你们认真记下来即可。这第一件大事,便是宫里要多一位新的贵君,这人一旦多了,事情也会多,你们三个需得时刻警醒,多安排自己的人,关注了这位贵君和朝阳宫那边的一举一动。” 邵奕看了一眼牧子期,随后问道:“宫里是要进新人了吗?” “也不算新人,你们都见过,朕打算把空飞沉放出来,抬他为贵君。两天后,朕打算召他侍寝。” 朝沅这话一出,四人皆是大惊,古意倒是大着胆子进言:“陛下不可,这空飞沉之前还妄图谋害陛下。这外邦之人,手段极多,咱们防不胜防。” 牧子期一脸委屈,坐在那里,握紧了拳头不说话。 朝沅轻扫了牧子期一眼,这才又道:“朝阳宫一事,另有隐情,是有人想要空飞沉彻底翻不过身来。当然,你说的有道理,空飞沉此人,诡计多端,未必能为朕所用。朕抬举他,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古意点头道:“好,陛下有什么吩咐,臣等照做便是。” 朝沅点了点头,又道:“马上就是星辰台大选了,宫外有费大人主持大选事宜,宫内,你们四个人一道帮忙记录名册。星辰台大选人数众多,要是一个个去查身世后台,那就忙不过来了。个别滥竽充数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怕就怕,有人拉了什么心怀鬼胎的人进来。你们在星辰台住过一段时日,对星辰台也算是了解。若是有人私下怂恿其他御君犯上谋逆,你们需得时时观察情况,派人来禀告朕。” “此事非同小可,星辰台大选之后,你们需要立马安排好自己在宫内的关系网,就算是朕带着你们几个出宫微服私访,宫内的情况,咱们也得实时掌控。” 古意闻言倒是惊奇道:“星辰台大选之后,陛下要带着我们出宫吗?” 朝沅点头:“是,宫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整日待在宫里,外面的事情看不见也不行。所以这段时间,还得你们几个勤快一点,后宫诸事,就交到你们身上了。”朝沅又侧头看了牧子期一眼,“子期,你也要从旁辅助邵奕,你做事稳重,若邵奕有事不决,你也可以帮着处理。” 牧子期点头称是。 朝沅从前从来不肯让牧子期参与这些事,如今肯让他参与后宫事务,也是对他的信任。 只是,朝沅私下里还是提点邵奕:“如果在这期间,你发觉牧子期有什么异常,即刻来报。” 晚上,牧子期侍奉朝沅汤池沐浴之后,两个人便躺在榻上歇息。 今夜的牧子期,并没有很主动。他一直闷闷不乐,趴在榻上的时候,也总是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若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你就早点说。若不然,朕可不喜欢你同朕闹小脾气。”朝沅转过身看着他道。 牧子期想了想,问道:“陛下以后让空飞沉侍寝,臣是不是就要同邵奕他们一同前往摘星台了?臣也不知道空侍君,会不会侍奉人。若是陛下夜间腰酸背痛了,他会不会帮陛下推按?” “你这一整晚,就在想这事?”朝沅蓦地笑了出来。 “是啊,臣还想着,他有没有臣这么多的花样?” 他一提花样,朝沅倒是坐了起来,她道:“前阵子给你做的衣裳都到了吧,那日你不是要为朕抚琴吗?今夜月色正好,朕正好睡不着,你去准备吧。若是你侍奉好了,朕就不让他近身侍奉。” 牧子期双眸含水,低声问:“真的吗?” “君无戏言。不过你可得拿出真本事来,若是没能让朕高兴,朕可不依。” 牧子期这才展露笑颜,他道:“臣会的本事可多了,陛下只要长久地宠幸臣,臣会每日都给陛下变个花样。” 朝沅闻言笑了,她仰躺在榻上,挥了挥手道:“去吧,让朕瞧瞧你的本事。” 牧子期很快换成他之前那身衣裳,蓝色轻纱包裹住他完美的身材曲线。玉指冰弦,轻拢慢捻,琴声先是舒缓低沉、委婉连绵,慢慢开始激昂热烈,如大海波涛,汹涌而来。 朝沅原是躺在榻上,这会儿她也起身下了塌,缓步走到了牧子期的身侧。 都说,听其音,知其人。 牧子期的琴声里,有小男儿的居家情怀,也有大男子的磅礴之意。 一曲终了,朝沅伸出手拽着他手腕间的红绸带,那红绸带一扯,便整个都扯了下来。 他的衣裳腰带也是系的活扣,一扯动就整个下来了。 看样子,牧子期也没准备什么新奇的花样,主要都是在这琴音和装束上了。 不过也很好,朝沅很高兴。 “方才朕想了想,倒是也有偷天换日的法子,把空飞沉抬举到那个位置上。这样,既能顺了你的心意,又不用耽误朕的计划。如此,你可高兴了?” 朝沅其实本就没打算碰那空飞沉,若是打算碰他,那日在朝阳宫朝沅就不必忍了。 一想起牧子期拿自己的宝贝威胁她,朝沅便觉得好笑。 “如此这般,也能保住你那物什。” 见朝沅逗弄他,牧子期倒是松了口气。 其实他不蠢,他猜到朝沅可能是在试探他。可是,陛下的心,他不敢拿来猜,更不敢拿来赌。 “陛下是想让臣易容,代替他侍寝吗?” 朝沅笑着抓起他的手,轻吻了一下。 “真聪明,朕就是这般想的。所以明日,你亲自去会会你那兄弟。他若是能应下这桩事,朕可暂饶他不死。若是应不下,朕就提前送他去见阎王。” 牧子期靠在朝沅怀里,低声道:“臣倒是有办法让他答应,臣除了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会医,还惯会用毒,臣知道,他不想这么早死。如果拿命威胁他,他不会不从。届时,陛下有什么吩咐,他也不敢不应。” 朝沅“恩”了一声:“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朕想让你办得漂漂亮亮的,可能做到?” 牧子期点头:“臣当然能,只是臣做到之后,陛下又会给臣什么赏赐。” 朝沅笑了:“你想要什么都可。” “真的?” 朝沅点头。 牧子期忽地起身,将朝沅打横抱了起来:“这般犯上,也可吗?” 朝沅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仰头大笑一声:“可啊,朕今夜应了你。” 第43章 扮演 别有一番滋味 牧子期很开心, 朝沅很少见他笑得这么肆意。 就像是初春第一朵冒头的娇花,浑身上下都闪耀着光芒。 “陛下这么宠臣,会惯坏臣的。” 牧子期侍奉这么多时, 从没有如此放松过。他一直小心谨慎, 生怕惹朝沅不高兴,也生怕会因此失宠。 朝沅忽然很喜欢这样的他,不那么清冷, 不那么小心,不那么深不可测,喜怒都在脸上。 从前, 可从没有人敢打横抱起朝沅, 牧子期是第一个。 被男人抱起来的感觉,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犯上这种事, 如果是喜欢的人对你做,一切似乎就变得不同了。 牧子期大约是过于兴奋,一整个晚上都在犯上作怪, 朝沅懒得动, 索性也由得他去。 次日一早,牧子期侍奉她更衣洗漱, 一同跟朝沅用了膳之后, 朝沅才道:“空飞沉饿了这么些个时日,怕是受不住了。一会儿朕上朝, 你带上些吃食, 和邵奕一同去见他吧。” 牧子期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会办好此事。” 说完,牧子期仰起头看着朝沅道:“此事办妥了,臣不要任何赏赐, 只要陛下承诺,不会看上他,宠幸他就好。” “放心吧,朕有你,哪能看得上他?”朝沅伸出手,捏了捏牧子期的小脸。 其实朝沅并非是看皮相之人,如果真那样的话,上辈子的牧子期也定会承宠。 当然,重归之后,她宠爱牧子期,跟他的皮相也有几分干系。 不过最大的可能,便是日久生情。 毕竟有些滋味,只有尝过了,才知道各中美妙。 朝沅走后,牧子期带上了一些空飞沉喜欢吃的东西,去见了那空飞沉。 邵奕没有一同进殿,他在屏风外候着。 牧子期端来了糕点和粥,摆在了空飞沉跟前。 “听闻你几日都没有好好进食,所以给你带了点清淡的菜。这豆角和栗子糕,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吃点吧。” 空飞沉一脸戒备地看着他:“猫哭耗子,在这装什么呢?看我成这样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牧子期长叹一声:“不管我们从前有过什么仇怨,我们都是兄弟,我不愿意看着你去死。” 空飞沉还是不肯吃,他怕牧子期在菜里下毒。 牧子期当然知道他的想法,他自己吃了一口栗子糕,随后又给空飞沉递了一块:“放心,以我的武功,想要给你下毒,直接塞你嘴里就好了,何必费这个劲?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空飞沉倒是觉得有理,他也确实饿了,他先是喝了一口粥,然后急忙开始往嘴里塞菜。 牧子期难得温柔道:“你慢点吃,容易噎着。” “刚来的时候,没觉得宫里的美食好吃,这会儿突然发现,连个豆角都能炒得这么美味。如果这是我此生的最后一餐,也算是值了。”空飞沉还是完全不顾自己的吃相。 “这是御前的美食,陛下让我拿过来的。味道,自然跟清光台的不同。” 牧子期说完,空飞沉登时顿住,他再没往嘴里夹菜,而是吞咽完了最后一口之后,才抬起头看着牧子期问:“她为何会给我送吃的?她不应该很恨我吗?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牧子期笑了笑,道:“陛下确实有利用你之心,不过也是想给你指一条活路。毕竟,陛下也知道,你这次是着了王君的道了。” 提起王君,空飞沉面色骤然阴狠:“我倒是小瞧了那个病秧子,本以为他体弱无能,没想到他手段毒辣,连我都不放过。别让我有机会出去,否则我绝对要整死他。” 牧子期沉声道:“以我对王君的了解,你一定是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或者是,你触碰到了他的利益。” “我日日都惹他不开心,谁知道是哪次?”空飞沉翻了个白眼。 他还没吃饱,这会儿倒是接着大吃大喝了。 牧子期又给他夹了几个鹌鹑蛋,空飞沉也没在意,直接塞进嘴里了。 等他吃饱之后,他才仰靠着那里,冲着牧子期问:“说吧,神域女帝希望我做什么?” “陛下打算抬举你为贵君,宫里规矩,想要升为贵君,必得承宠,可是陛下嫌弃你身子脏,不愿意碰你。只得想个偷梁换柱的法子,让你我互换。” 空飞沉剔了剔牙,随后轻笑一声:“看来,你我的身份,陛下已经得知了?” 牧子期点头。 空飞沉又笑着问:“是你主动告诉陛下的,还是陛下查出来的?” 牧子期不慌不忙道:“算是我主动吧,不过陛下很聪明,也能猜得出来。” 空飞沉顿时冷了脸道:“以你的心机,若是不想让她知道,她又如何会知晓?牧子期,你还真的是为了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还真的是和你母亲一样,蠢得可怜。” “啪”的一声,牧子期直接朝着空飞沉的脸扇了过去。 牧子期用了全力,空飞沉半边脸直接肿了起来。 “我母亲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牧子期阴冷开口道。 屏风后的邵奕听闻此话,微微蹙了蹙眉,可他还是接着拿笔书写他们的对话,争取一字不落地上呈给陛下。 空飞沉被打,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 “果然,一提到你母亲,你就会暴怒。可是那也掩饰不了她被父皇欺骗的事实。你不得不承认,你我都是棋子。若是被父皇发现你背弃了他,他自有法子对付你。” 空飞沉这话,完全没有威慑到牧子期。牧子期反而是笑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与陛下合作,意味着你要放弃你的姐姐和你的父皇。你到时候,有什么法子应对啊?” 空飞沉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和神域女帝合作,我姐姐已经在想办法了,她会来救我的。” “天真,你进冷宫这么多天了,你姐姐可派人来过?她连一口吃的,都没给你递进来吧?在她眼里,你已经成为了弃子。她宁愿跟你的仇人元鹤轩继续合作,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你的死活,已经与她无关了。或者你死后,她还会继续写信给父皇,让其他的人顶上来。” “你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她吧?”牧子期循循诱导,而空飞沉的脸色已然变了。 “与神域女帝合作,我将来也会死在姐姐手里,我在这等待时机,或许还尚有一丝生机。我不听你的,你滚吧。”空飞沉这会儿吃饱了,底气倒是十足。 牧子期笑了:“你没有机会了,陛下说,若是你不听话,她现在就要解决了你。” 说着,牧子期拿出了一个药瓶,又拿出了一把匕首。 “我不喜欢吊死鬼,所以只给你这两个选择。看在我们兄弟一场,我留你个全尸。” 牧子期总是如此,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旁人或许还不了解,可是空飞沉清楚得很,牧子期是个疯子,他真的做得到。 空飞沉双手被束着锁链,他忙往后退,生怕牧子期直接结果了他。 可那锁链坚硬至极,他根本挣脱不开。后退两步,已然到了极限。 “我不要,十三哥,我求你了,你放过我。你不能这么逼我,你这是把我逼上绝路了。”空飞沉果然怕死,随着牧子期缓缓逼近,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指给你的,已经是活路了。如何应付你姐姐,如何应付父皇的人,便是你的事情了。可现在,咱们商量不通,那便只能弄死你了。反正陛下觉得你就是个祸根,她也不敢轻用。” 说到这的时候,牧子期收回了匕首,拿出了那瓶药,他一脸冷淡地对空飞沉道:“我的匕首,还不想沾上仁国皇族的血,我会嫌脏。对不起了,没办法给你选了,喝药吧。” 牧子期捏住空飞沉的下巴,正要往里灌的时候,空飞沉便哭着道:“等一下,我又没说自己不愿意。我答应你,答应你……” 牧子期没有收回手,他微微笑了笑,还是将那瓶药都给他灌了进去。 空飞沉觉得自己不行了,他掐住自己的喉颈,指着牧子期道:“你好毒……” 空飞沉一蹬腿打翻了地上的粥碗,邵奕听到动静,也连忙起身,冲了出来。 “牧大人,陛下说,如果他愿意的话,要留活口,您这是……” 牧子期收回药瓶,放入了怀中。 “放心,死不了。空飞沉诡计多端,万一他是假意投诚可怎么办才好?不给他点药,控制一下他,陛下如何能放心?” 邵奕这才松了口气。 空飞沉双眼腥红地等着牧子期:“你别让我翻身,否则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姐姐也想杀我,你们可以一起啊。”牧子期漫不经心道。 他那副样子,仿佛压根就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一般。 牧子期踏出大殿之后,对着外面等候的芒恨道:“找人给他收拾收拾,陛下今夜召幸他去太极宫侍奉。” 芒恨点头称是。 很快,陛下的旨意便传遍各宫。 连带着那日陛下在朝阳宫中毒的事件都有了结果。 陛下说,空侍君是被人冤枉的。是王君身边的又武看不惯空飞沉行事张狂,便私下调换了空侍君的香膏。 而今,又武已经被陛下处死。 这样一来,王君的陪嫁,就只剩下又才和又文两个人了。 宫外有人说,此事还是王君在背后授意,陛下如此处置,只是想给王君一个面子。 元鹤轩听到消息之后,竟然一病不起。 他万没想到,即便是什么证据都没留下,陛下还是可以肆意抓走他身边的人。 又德如此,又武也是。 当然,王君接连犯错,在宫里头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陛下要宠幸空侍君,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当夜戌时三刻,空侍君已经收拾好,被软轿抬进了朝沅的寝殿。 朝沅处理完政事,便掀开了被子,一脸兴味地看着里面未着寸缕的“空侍君”。 “空侍君,初次来太极宫侍奉,心底可会紧张?” 眼下四下无人,朝沅竟也跟牧子期玩起了这种戏码。 原本牧子期都不打算装了,可这会儿,他却模仿着空飞沉一贯说话的语气,回道:“回禀陛下,臣不紧张,臣心里欢喜。” 朝沅蓦地一下笑出了声:“果然,你学得还挺像,如此这般,倒别有一番滋味啊。” 牧子期伸手勾住了朝沅的脖子:“陛下喜欢就好……” 朝沅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脸,忽而笑道:“空侍君舞艺卓绝,不如今夜,也给朕舞一个?” 牧子期从被子里整个爬出来,他紧搂着朝沅不放道:“今宵良夜,陛下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 第44章 贵君 空飞沉也有你这般放…… 朝沅轻笑一声, 她翻身上了榻。 许是太极宫的人觉得今夜换了人侍奉,所以连绒皮毯子都换了新的。殿内的纱帐也换上了浅粉色。 平日里殿内的纱帐都是牧子期看着换的,他喜欢装饰朝沅的寝殿。 他喜欢蓝色, 还特意命人做了一些蓝色的纱帐。而这粉色, 则是空飞沉喜欢的颜色。空飞沉还喜欢红色那样艳丽的颜色,只是他并非正夫,用不得大红色。 朝沅伸手揽住牧子期的腰, 她最喜欢牧子期的腰线,又细又滑,摸着便舒服。 “殿内换了一种风格, 你可还习惯?”朝沅轻声问。 “臣如今是空侍君, 自然没什么不习惯的。臣还是在陛下的帐内, 还能得到陛下的宠爱, 这便是臣最大的幸福。”牧子期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他如今已经敢伸手去解朝沅的外衫,然后一层一层, 扒得只剩下小衣…… 朝沅笑了:“空飞沉也有你这般放肆吗?” “他只会比现在更放肆, 陛下要不要试试?”牧子期直接扑了过来。 朝沅长发飘落,如瀑一般, 她伸手去摸牧子期的耳垂, 细软绵滑,她笑了笑问:“今夜你还想犯上?” 牧子期笑了笑:“臣听陛下的。” 朝沅勾了勾他的宝贝:“朕听你的, 你若想犯上, 朕便由着你。” 牧子期笑容渐渐化开,在脸上荡出一朵花来:“真的吗?以后也由着臣吗?” 朝沅佯装用力锤了锤他:“越来越放肆了……” 牧子期仰身躺了下来,一脸乖巧道:“臣不想犯上了,臣不想动。” 朝沅俯身欺近:“你不是挺喜欢这样?今个怎么不想了?” “其实臣什么样都喜欢, 只要是陛下宠着臣,臣都可以。”他话锋一转,笑了:“当然,臣也说过,如果不能动,就更舒服了。” 朝沅宠溺地笑了笑,然后顺了他的意。 当天晚上,太极宫也算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空侍君”侍奉得力,第二天一早,陛下便下旨,将人封为贵君,赐居紫光宫。 后宫除了朝阳宫外,另有三光宫,给高位的主君居住。 分别是紫光宫,玄光宫和赤光宫。 紫光宫,便是三光宫之首。 空飞沉从侍君一跃入住紫光宫,这莫大的宠幸,风头直接盖过了牧子期。 要知道,牧子期虽然专宠数日,可是至今还没什么名分。 摘星台监正,不过是个虚衔,已经有人说,牧子期不过是个御前侍奉的奴才罢了。 这空贵君,虽然是魔月国的人,不过空氏在魔月可是大家族。 故而,他这身份也算是高贵。 陛下如此抬举,旁人倒也说不得什么。 消息传到朝阳宫的时候,元鹤轩直接摔碎了手中茶盏:“那个贱人,倒是有几分手段,人都被赶到冷宫去了,居然还能翻身。本君就知道,这两兄弟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长了一张勾魂的脸,就知道勾丨引陛下。” 又才长叹一声,道:“殿下息怒,又武才刚走,咱们宫里,不能再少人了。” 又才明白,空飞沉在御前指认的人,一定是他。陛下处置了又武,不过是想给王君提个醒,下一次,若是陛下再动怒,他们这几个又字辈的陪嫁,怕是要一个都不剩了。 又才是四个陪嫁中,侍奉最为得力的那一个,元鹤轩离不开他。 元鹤轩一想起又武和又德的死,便是一阵伤心:“他们都是从小侍奉本君的人,如今一个个都给除掉了,你让本君如何能息怒?” 元鹤轩想起如今的处境,便是一阵焦急,他拽着又才的手问道:“又才,本君已经没法子了。你快帮本君想想,如今如何才能力挽狂澜?” 又才一时无话,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随后劝道:“王君宽心,元家还没倒,元老将军的旧部都还在朝中。您莫要着急,您的位置很稳。任外面的小狐狸如何蹦跶,您依然是朝阳宫的主位,您没有倒下,他们就只能伏低做小。紫光宫又如何?还不是被您压了一头?” “而且,不管他是魔月国还是仁国人,他都是外邦之人,外邦之人,是不配能为陛下传嗣的。他顶破天去,也就只能做个贵君,殿下,您又有何可怕的呢?” 元鹤轩蓦地一下落了泪,他想起从前的朝沅,待他极好、极温柔。 她当时笑着对他说:“元郎,娶了你,朕不会再纳其他男人。朕也想像母皇父君那般,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起她当初说过的话,元鹤轩只觉得讽刺,他一脸苦涩道:“原本,还只是一个牧子期,如今又多了一个空飞沉。她原本还想与本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她这后宫的男人越来越多,哪里还有本君的位置?本君错了,本君一开始就不该拒绝侍寝。如今本君就是想要侍寝,也怕是不能了。” 说到这里,元鹤轩咬牙切齿道:“公主殿下,一边求着本君要得到陛下的专宠,一边又不停地往宫里带她的弟弟。本君待她那样好,可在她眼里,本君又算得了什么?” 元鹤轩此言一出,又才连忙堵住了他的嘴,又才忙道:“殿下,不可如此说公主。公主殿下,也是受制于仁国皇帝,她想来也是没有办法。” 听到这话,元鹤轩看了又才一眼,他撇着嘴道:“你倒是挺会替公主着想的。” 又才忙道:“殿下,奴才是您的人。奴才知道,您方才说的都是气话,在您心里,公主是多么重要的人。您都可以为她去死,何况是区区这点委屈?” 元鹤轩倒是忽然冷静了下来。 又才见他情绪稳了,便小声劝道:“过几日,便是星辰台大选。您是王君,陛下怎么也会给您个面子,让您参与。到时候,这禁足怎么都解了。您身子不好,大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养养身子,等到大选之时,您才能以一个最佳的面貌震慑那群御君。” 星辰台大选,元鹤轩倒是没什么兴致。 又才看出了他的想法,便接着道:“大选之后,无论是元家的人,还是公主的人,都会掺杂其中。只要殿下您想要用谁,大可放心大胆地送到陛下面前。” “既然陛下如今不满足于一人侍奉,那么,三千御君,也总有她喜欢的吧?” 又才如此说,倒是引得元鹤轩更加郁闷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想到朝沅碰了其他男人,他这心里就格外不痛快。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吃醋。 又才未察觉他的想法,而是接着道:“您之前陷害了空贵君,眼下,他定然是恨及了您。如果您再不出手动作的话,恐怕空贵君会对您出手。殿下,您得忍,忍到大选之后,忍到他不再受宠的那一天。” 元鹤轩闭上了眼,他摆了摆手,冲着又才道:“你先退下吧,本君累了。” 尤记得他第一次把牧子期送到朝沅房中的时候,他心里是极其庆幸的。 他庆幸自己的清白得以守住,庆幸他不用侍奉朝沅。 可是如今,他却开始想了。 他想女人了。 还记得那一次,朝沅带着牧子期来这朝阳宫,两个人午间时分,便在偏殿酣战。 那声音,让元鹤轩十分难受。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在想,如果承宠的人是他,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朝沅在这种事情上,似乎极其温柔,她那日,对牧子期便是温柔极了。 他还能记起牧子期低声唤着她陛下,而朝沅也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爱着他,宠着他…… 元鹤轩也是那个时候忽然发现,朝沅和他想象中的,其实不太一样。 元鹤轩和这神域的男子不同,他不喜欢强硬的妻主,他就喜欢那温柔如水的。 第一次见到仁国公主,她的温柔,便让他沉溺。 她说话都低低柔柔的,她没有唤他小郎君,也不像街上那些粗鄙的女人,喜欢调弄他,她居然恭恭敬敬地对着自己行了礼,唤他一声:“元先生……” 在神域,男子是不能被称作先生的。 先生是极其高贵的称呼,除了有大德大功的男子被特封为先生外,便是有学识的女子被称为先生。 公主明知如此,还是按照她们仁国的礼数,唤了他一声先生。 只那一次,元鹤轩便觉得他可以为她卖命。 后来,元鹤轩也明知道她在利用自己,他却还是甘心被她利用。 可是现在,情况忽然变了。 他不再受宠,对于公主而言,他的价值也越来越低。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宫外的消息了,他最喜欢吃的那宫外的马蹄糕,也再没有吃到。 公主,就快要放弃他了吧? 元鹤轩擦了擦眼角的泪,他蒙着被子,竟然哭出了声。 -- 翌日夜里,朝沅直接去了紫光宫。 虽说这紫光宫是为空飞沉安排的,可是空飞沉却整日都在朝沅的监视之中,他去哪,吃什么,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是朝沅说了算。 就像今夜,朝沅临时起意,要去紫光宫宠幸空贵君,空飞沉也只能让了位置,偷偷潜到摘星台,由邵奕等人看着他。 至于牧子期,他早已经换好了空飞沉的服饰,起身出来迎接。 他化了极浓的妆,一抬眼,便是满面风情。 牧子期学着空飞沉一贯的腔调,对着朝沅盈盈一拜:“臣君拜见陛下。” 他向来是自称臣,听他自称臣君,朝沅竟一时恍惚。 将来如果一切清明,她也想许牧子期一个主君之位。 朝沅伸手扶起他,直接将人揽入怀中:“在朕面前,不必多礼。” 身边侍奉的人倒是有眼色,一个个连忙退下,而朝沅半抱着,将人拉入了寝殿之内。 紫光宫的装饰,都是按照空飞沉一贯的喜好来。 牧子期自然也不会撤下那些纱帐。 房梁上绑着一道道红纱,随着殿内光影浮动,映得整个殿内,都绚烂无比。 牧子期伸手勾住了朝沅的玉带,拉着朝沅在纱帐内转圈…… 转着转着,两个人便转到了榻前…… 牧子期直接扯开了朝沅的玉带,轻声欺近道:“臣许久都没有对陛下用那个功法了,近日勤加练习,多有精进,陛下要不要试试?” 朝沅忽然笑了:“这等极乐体验,当然要试。以后你每隔两日,都这般侍奉才好。” “为何要隔两日,臣君可以日日都都这般侍奉。只要陛下喜欢,臣君没什么不能做的。” 朝沅道:“朕也是怕你辛苦。” “臣不辛苦,臣甘之如饴。”牧子期说着,便一层层地解下了朝沅的最后一个束缚…… 第45章 酸意 你可想过,做朕的王…… 紫光宫不比太极宫, 太极宫平日里要闹出什么动静,只要朝沅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那便没人敢说出去。 但是紫光宫守卫不够严密, 侍奉的人, 又是内务府刚刚拨上来的。 所以当夜紫光宫内闹出了什么动静,外面的人都能听见,第二天, 便传得满宫都是。 当然,朝沅也是乐意让这种流言发酵。 宫里的人说,空贵君伺候人的功夫了得, 莫说是紫光宫了, 远在长街上都听到了陛下快乐的声音。 空贵君自打承宠, 那牧大人便被陛下赶到了摘星台, 一连七八日,都没有得到陛下的召幸。 就算是牧大人白日里还能在太极宫侍奉,可是陛下忙于公事, 根本没空看他。 宫外的大臣亲眷听到宫里的消息, 也喜欢私下八卦。 有人说:“那日在中秋宫宴之上,空贵君和那巫侍君献舞, 那舞姿美的, 宛如仙人。当时我便断定,那空飞沉绝对不是池中物。” 另外一人忙打断他:“不可直呼空贵君大名, 人家如今身居紫光宫, 贵为一宫之主,那以后就是贵人了,将来是要葬入皇陵的。” “你们说,以后这牧子期, 还有机会承宠吗?他那会儿,可是被陛下专宠了几个月。” “不好说,牧子期也是姿容绝世。他和空贵君长得真是像,不过空贵君五官更张扬一些,姿容也是更艳一些。” “我看这牧子期,再厉害也是比不过空贵君的。也许陛下就偏爱艳的那一款呢?牧子期气质清冷了些,估计是个闷葫芦。” “可不能瞎说,听闻牧子期承宠之时,也是经过教习专门指导的,你没听朝阳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吗,说是牧子期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一绝。不过这男人嘛,总要图个新鲜,陛下总是专宠牧子期一个人,时日长了,也会觉得没劲。” …… 牧子期和空飞沉两个人,就这样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连仁国公主乔装易容去了潮汐亭之后,都听到有人在谈论此事。 皇室八卦,可比吟诗作赋有意思多了。连这些文人,都免不了俗。 公主的侍女小声道:“殿下,看来十六殿下在宫里,混得不错。” 公主却是蹙眉道:“小十六进了宫之后,就给本宫传过一次消息。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被那神域女帝迷住了,连个消息都不知道往外递。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很是不安。” 侍女掩面笑道:“奴婢觉得公主多虑了,十六殿下可是您的亲弟弟,他肯定不会像牧子期那般放肆,那般不受控。再说了,听闻神域的女帝这几日天天都要宠着他,估摸着,也是没什么机会给您传消息。他在宫中根基不稳,眼下若是贸然行动,只会暴露。奴婢以为,公主您还是稍安勿躁得好。” 公主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朝阳宫那边,你还是派人盯着些。原本本宫以为,元鹤轩是个有大用的,如今看他行事不稳妥,这么快就失去了神域女帝的宠爱,让本宫很是失望。” “果然,太任性的男人,女人都不喜欢。”公主不仅感慨。 侍女忙道:“他的身份摆在那,再加上和神域女帝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奴婢猜测,神域女帝这也是在敲打他。眼下还看不出什么,咱们留着那元鹤轩,还有大用。毕竟,像他这般听话的人不多了。” 仁国公主点了点头,她微微一笑道:“如此也好,马上就是星辰台大选了,这神域的女人,都逃不过一个“色”字,到时候,三千美男齐聚,本宫就不信,那神域女帝忍得住。” 侍女亦是抿嘴笑了:“莫说是神域的女人,奴婢在神域生活了这么久,看见美色当道,亦是忍不住的。公主放心,咱们挑来的人,各个都错不了。” 仁国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她起身道:“今日潮汐亭,没什么消息。走吧,王爷还在府中等着。” 侍女点头称是。 -- 宫外潮汐亭每日都是什么情形,日日都有人禀告朝沅。今日奉上的,也都是宫里的消息。 当朝沅看到有人说,空飞沉伺候人的功夫比牧子期还要厉害的时候,她竟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司墨这会儿已经磨好墨,他抬起头,忍不住看着朝沅笑道:“陛下是有何事这般高兴?” 眼下太极殿内并无外人,朝沅倒也不瞒他,笑吟吟道:“朕是听到了一些宫外的谣言,外面的人都在讨论,说是这空飞沉伺候人的功夫,比牧子期还要厉害。哈哈,朕也没想到,传言能发酵成如今这个样子。” 司墨知道内情,倒也跟着笑了:“宫外的人不知真相,只能从宫里人这边听到只言片语,稍稍润色一番,传来传去就变了味。” 朝沅收敛了笑意,问他:“朝阳宫那边,近日都是什么情形?” 司墨回道:“听闻王君这几日,倒是安静得很。每日吃得饱睡得香,太医开的药,他都有按时服用。臣还听说,王君打算养好身子,等到星辰台大选之时,他要好好震慑一下新进宫的御君。” 朝沅听到此话,倒是哼笑了一声:“看来很多人,都在盯着星辰台选拔。” 司墨笑了:“这是神域男子一辈子的大事,若能选入星辰台,后半生也算是有了依靠。更何况,星辰台御君还能有幸侍奉陛下,一旦飞上枝头,那便能光宗耀祖,所以各方势力,都想掺和一脚。臣听闻,费大人近日,为了忙大选的事,也是焦头烂额。” 朝沅想起上辈子这事交给元堂去办的时候,元堂也是整日里嚷嚷着累,她贪了那么多钱,暗中放了不知道多少丑男入星辰台,她都觉得累,何况是刚正不阿的费酒? 朝沅叹了口气:“何止是费酒,邵奕这些日子,看着也清瘦了不少。朕每日都让御膳房做了好肉好菜,也不见他胖一点。” 司墨闻言,不禁莞尔:“我们几个人,为陛下辛苦是应该的。能得到陛下厚爱,是我们几个人的福分。邵奕每日都精神满满,他甘之如饴。” 朝沅抬眼冲着司墨温柔地笑了一声。 偏偏就是这么一眼,这么一个笑容,便让司墨晃神了许久。 傍晚回摘星台之后,他还低声对古意道:“你都不知道,陛下她今日,对我笑了。” 古意也是真心为他高兴,不过他语气里还是有些泛酸:“你这几日在御前伺候笔墨,自然日日都能与陛下独处。除了牧大人,便是你最幸福了吧。” 邵奕也听到动静,他缓步走过来,为自己倒了杯茶,他一边浅饮着,一边道:“说话都小声些,忘了我们隔壁住着谁了吗?” 古意这才收了声,他倒确实是忘了。那空飞沉还住在隔壁,而且现下还是牧子期的打扮。 陛下每日都要玩这偷梁换柱的把戏,空飞沉一会儿要换上牧子期的衣服,一会儿又要换上自己的衣服,送去紫光宫,他自己都觉得累。 古意问司墨:“今日我和邵奕在外面忙碌了一整天,陛下今晚,歇在何处?” 司墨小声道:“陛下今夜去汤池沐浴,自然是牧大人伺候。然后再带着牧大人回太极宫,紫光宫环境到底不如太极宫,陛下也是懒得过去。” 古意笑了:“如此,倒也是辛苦牧大人了。” 邵奕长叹一声:“他有什么辛苦的,他整日喜气洋洋的,不知道多幸福呢。” 古意拍了拍邵奕的肩膀:“这福气啊,还得看命。咱们三个,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空飞沉在隔壁,倒是听了个真切。 之前他刚入宫,分不清这几个人都是谁。眼下日日都要相处,他已经把脸和声音都对上了。 尤其是这邵奕,他对邵奕的印象是最深的。 听到邵奕拈酸吃醋的这番话,空飞沉忽然笑了。 这神域的后宫,其实和仁国的后宫,也没什么分别。 无论是男人女人,只要有了利益牵扯,就一定会有情绪波动。 这么多男人,去争抢一个女人,定然会有人产生嫉妒情绪。 空飞沉想,也许,他可以从邵奕这方突破。 -- 而此刻,在太极宫汤池之内,牧子期正在服侍朝沅沐浴。 朝沅这几日有些累,她趴在浴台上,牧子期正在背后为她推拿。 这推背的功夫,他如今是越发娴熟了。 朝沅背后的每一个位置,他都了如指掌。 牧子期动作正好,不急不缓,按到她腰上的时候,朝沅哼唧了一声。 牧子期一边推一边道:“陛下整日里坐着,批阅奏章,难免辛苦。最起码应该每隔一个时辰,就站起来走动走动。要不然长久坐在那,这腰难免受损。” “朕有你侍奉,不怕。”朝沅闭着眼享受道。 “这可不行,陛下得听臣君的,从明日起,臣君就在近前侍奉,臣君看着时辰,过了一个时辰,就喊陛下起来,走动走动。” 朝沅如今同他说话,是越来越放松了。 不过,等他按完了背,朝沅还是转过头,看着他:“朕听你日日都自称臣君,是否已经习惯了?” 牧子期微微一笑:“臣君如今是空贵君,陛下忘了?” “没忘,不过眼下也没有旁人,朕听你自称臣君,还是挺好听的。” 朝沅将人揽入怀中,两个人亲密贴着,她将牧子期的长发捋至耳后,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下巴…… 之后,朝沅凑到他的耳边,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小声问:“你可想过,做朕的王君?” 第46章 糕点 神秘公主露面 牧子期一时间分不清朝沅这是试探, 还是有其他的意图。 他犹疑了稍许,忽地笑了出来:“臣君自然也想做王君,王君是陛下的正夫, 是站在陛下身边的男人。臣君想要的, 并不是王君带来的荣耀和权力,臣君只是想做陛下名正言顺的夫君。” 朝沅其实有试探他之意,而且, 朝沅在此之前,也没有立他为王君的想法。 牧子期,身份不正, 他到底是仁国皇子, 身上有太多秘密。 不过刚刚, 他答完话后, 朝沅竟有些恍惚。 有朝一日,元鹤轩终于倒台了。她或许真的想把那正夫的位置,留给牧子期。 时日久了, 她发现, 除了牧子期,她真的不太想碰旁的男人。 朝沅将人狠狠搂在怀中, 又是一番极乐之体验。 -- 眼瞧着到了大选前夕, 宫里宫外都是张灯结彩。 这场面极其盛大,堪比春闱。 这是神域未婚男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选入星辰台, 意味着后半生便有了保障。 明日才是大选,各地已经把当地才貌最佳的男子画像送入了宫中,等待朝沅亲选。 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各地的郎君挤破头也要当选那第一名, 若能在大选之前便入了陛下的眼,可直接越过明日大选,送入宫中,等待召幸。 朝沅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且陛下后宫凋零,人人都挤破头想要往后宫里进。 朝沅今日批阅完一个时辰的奏章,正顺着牧子期的意,起身走动走动,便刚好看到各地递上来的几十幅画像。 朝沅正好无事,便让古意都拿过来,让大家品评品评。 古意打开了第一幅画像,那画像的男子,正是来自青州的第一郎君。 古意忍不住出声道:“这个长相,看起来一般般啊。宫里头随便找一位郎君都比他好看。” 邵奕看到那画下的小字,倒是笑了:“此人我认识,与我是同乡,也是青州才俊。这画嘛,并未描出他几分神韵,他本人,要比这个画看上去的,更俊秀一些。” 古意拧了拧眉,侧头问:“比之于你,如何啊?” 邵奕低头浅笑,并未吭声。 司墨倒是笑了:“那定然是比不过的,邵奕家世品貌都是最出挑的,要不然也不会未有大选就入了星辰台。” 古意觉得有理,他道:“若是邵奕参加了大选,那这一位的画像,今日怕是入不了宫了。” 朝沅也觉得这郎君长相平平,便摆摆手道:“看下一个吧。” 古意点了点头,伸手去拿第二幅。 这一幅是来自荆州牧家的,看这画像,倒是丰姿俊逸,与牧子期的气质,也有几分神似。 朝沅看了一眼底下小字,这人名唤牧子北。 朝沅侧首看了牧子期一眼,牧子期低眉道:“臣知道他,与臣是远房亲戚。” 古意凑近了他道:“牧大人与他是亲戚?可我听说,您是孤儿啊。” 牧子期长叹一声:“臣的母亲,早已被赶出牧家,逐出家谱。他是否还记得我,我并不知晓。” 他们几个还从未听说过牧子期说家中事,尤其是邵奕,一直以为牧子期是宫外道观的小道士,被元堂大人收容进宫传道的。 不成想,他竟然是荆州牧家人。 司墨也道:“牧家在荆州也算是有名的大家了,之前是当地有名的商户,自打这一辈的子孙入了仕,这家族便越来越兴旺。听闻这牧子北的母亲,便是当地的盐官。如今这牧子北的身份,已然上了一个台阶。” 朝沅抬抬手道:“这牧子北不必参与大选了,明日直接让人带入宫中。” 牧子期一怔,随即他便低头品茶,面上再没什么波澜。 接下来,朝沅又选了两位,都是家世不俗,才貌不俗的。 这看完画像,也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朝沅有些累了,便命人摆膳。 今日午膳,人倒是齐,大家一道同桌而食。 朝沅亲自给邵奕夹了一个虾,然后低声叮嘱道:“明日大选,你们几个都要警醒着些,等大选一过,朕再让你们好好歇一歇。” 邵奕低头称是。 朝沅转过头看向了牧子期,道:“你眼光好,明日也跟着一道去看看。” 古意忙问:“咱们都出去忙了,那紫光宫那边,谁来看着?” 朝沅笑了:“空飞沉贵为贵君,明日也得露面的。不过你们不必担心他,朕自会派人看着他,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说罢,朝沅又叮嘱邵奕:“今夜,朕便会解了王君的禁足。空飞沉你不必怕,他不敢与你为难。不过在王君面前,你还是要小心谨慎着些,再不济,如今他也是王君,是元家的人,不可怠慢,务必要恭恭敬敬,莫要让人挑出错处。” 说完,朝沅看了看他们几个,又道:“你们几个也是,听明白了吗?” 古意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等知道分寸。” 用过午膳之后,朝沅将今日剩下的奏章全部批阅完毕。 忙完之后,她一边品着牧子期递过来的茶,一边道:“今个是十五,这个月初一,朕就没去朝阳宫,今个怎么都得去一趟。” 牧子期撇撇嘴道:“臣陪陛下过去。” 朝沅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也好,有你在身边,朕也能放心。” 而此时此刻,在宫外的仁国公主也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明日大选,她也要入宫,届时,便可看到她那两位弟弟,还能看到元鹤轩。 这些日子,她的安排异常顺利。 等到三千御君,齐齐入了星辰台,其中,得有近百人,便是她安排进去的。 这百人,样貌都尤为出众,只要朝沅有心去过星辰台一次,便定会看中他们。 当然,就算是朝沅不喜欢他们也无所谓,她自有旁的法子,慢慢将星辰台的御君,都收为已用。 赵宣今日尤其高兴,从潮汐亭回去的路上,她还特意托人去药店买了许多马蹄粉。 她道:“好久都没做马蹄糕了。” 侍女蹙眉:“殿下,您不是说,陛下查过马蹄糕,这马蹄糕,不能再做了吗?” 赵宣沉吟稍许,突然道:“王爷昨日提起这个,也问本宫要这个马蹄糕。本宫细想了一下,这马蹄糕,整个神域,也不止本宫一个人会做。陛下早晚都会知晓,也不必藏着掖着,省得日后被陛下查出来,倒是惹人生疑。” 侍女这才作罢,随即又问:“那朝阳宫那边,咱们是否也要偷偷送进去一些?” “送吧,不给他些甜头,他便不愿意为本宫做事。元鹤轩,是个极其任性之人。” 赵宣回和安王府之后,便净了手,准备做糕。 除了马蹄糕,她还做了山药糕,栗子糕等糕点,这些甜食,除了和安亲王喜欢吃,连阳儿也喜欢。 侍女难免吃味道:“殿下在和安王府这么久,已然把王爷和阳儿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男人在这神域,地位低下。纵然他是女帝的亲弟弟,他也受不得殿下您这么待他。” 赵宣倒是不以为意:“别这样说,王爷待我们也是极好的。在房中侍奉,也是尽心尽力。至于阳儿,她打小就在本宫身边长大。若是他日,本宫大业得成,阳儿,本宫也会带在身边教养。” 侍女笑了:“殿下您啊,就是心太好了。旁人的女儿,您都照顾得这么尽心。那许半双也不算是枉死了。” 赵宣回眸瞪了她一眼:“眼下无人,以后这话,可莫要再乱说了,我就是许半双,我就是阳儿的母亲。” 赵宣这话刚刚说完,朝阳便在外面玩了一身泥巴,跑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沾满泥土的风筝,递给了赵宣:“母亲母亲,这风筝太脏了,您能不能再给阳儿做一个?” “好,等母亲做完糕点,就给你再做一个。来人,快带县主下去好好洗洗,整日里野得跟个小泥猴一样。” 赵宣说完,朝晖也从外面刚刚回来。 他们一家人,看起来倒是极为和美。 而当夜晚膳过分,六觅来报:“陛下,和安王府的人来报,说是王妃今晚做了马蹄糕、栗子糕还有山药糕。听说,王妃还特意给元堂大人送了一些糕点,其中就有这马蹄糕。想来陛下猜得不错,这马蹄糕就是出自和安王妃之手。” 朝沅微微拧眉,她放下筷子,将眼前未动的那几盘菜肴赏给了六觅之后,这才道:“一会儿朕收拾收拾,带着牧子期去朝阳宫。想必这朝阳宫内,正好也有这马蹄糕,朕也想去尝尝王妃的手艺。” 傍晚时分,又才果然拿到了宫外来的马蹄糕。 他拿过去递给元鹤轩的时候,元鹤轩倒是没有往常那边开心,他拿出一块,轻抿了一口,这才道:“怎么感觉,比往日苦了一些?是不是糖放多了,这马蹄糕就苦了?” 又才一怔,他看着盘中的马蹄糕,也不敢拿出一块尝尝。 毕竟王君,极其在乎这马蹄糕。他若吃了一块,那王君定然不会高兴。 王君正要拿出一块,赏赐给又才,外面宫人来报:“陛下驾到。” 朝沅这些日子,都没来过朝阳宫。对于元鹤轩而言,早就没了初一十五这一说。 而今听到动静,他急忙放下了马蹄糕,对着又才道:“快给本君看看,本君妆容可还好啊?” 又才一怔,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王君何时这般在意自己在陛下面前的妆容了?难不成,王君已经移情了吗? 又才还是上前打量了一番,忙道:“极好,陛下向来最喜欢您清淡的样子。” 元鹤轩忙道:“这可不行,那空飞沉平日打扮那么艳,陛下不也是喜欢得紧吗?本君偶尔也要换换风格。你先出去吧,本君等会再出去迎驾。” 又才无奈,只好应声退了下去。 而等到元鹤轩抹好了面膏,又换了一身红色宫装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朝沅正与那牧子期调情。 牧子期就靠在朝沅的怀中,也不知道朝沅低声跟他说了什么,他便垂首一笑,轻轻推了朝沅一下。 而朝沅的手,也不太老实,她顺着牧子期的衣领,伸到了里面…… 第47章 心肝 元鹤轩也想要朝沅的…… 这些日子, 元鹤轩禁足朝阳宫,他听到的消息,都是在说陛下专宠空贵君。 他还听说, 陛下已经有些日子都没有召幸牧子期了。 原本还以为, 牧子期会就此失宠。谁知道再见到牧子期和朝沅,竟然还会是这般场景。 元鹤轩暗自握拳,却还是强忍着心绪, 信步上前,给朝沅行了礼。 牧子期也要挣脱开朝沅,给王君行礼, 谁知道朝沅紧紧地抱着他, 笑道:“王君不会在意, 你不必行礼了, 就这样任朕抱着,朕哪里舍得让你躲开?” 牧子期脸色一红,垂首称是。 元鹤轩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气愤, 可他还是抬眸,笑吟吟地看着朝沅道:“许久未见陛下, 臣君也没想到陛下会来, 故而,小厨房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晚膳, 臣君让人备了茶点, 陛下先尝尝。” 朝沅摆了摆手道:“朕是用过晚膳才来的,你不必忙了,坐过来一些吧。” 说完这话,朝沅才看到他今日这一身。 元鹤轩极少穿如此艳丽的华服, 他偏爱黑白二色,要么纯黑要么纯白,这大红色,除了大婚那日,便从没见他穿过。 “今日,你怎么想起穿上这套衣服?”朝沅忍不住问。 元鹤轩这才回道:“臣君以为,陛下会喜欢。毕竟空贵君,整日里都是穿着艳丽的颜色,而陛下亦是宠得紧。” 他这话一出,朝沅倒是想起牧子期装扮成空飞沉的样子。一身红衣,别有一番风采。 这身红衣,与元鹤轩倒是不太相配。 故而,朝沅低头笑了笑:“朕还是喜欢从前的你,清清淡淡的,就很好。” 说罢,朝沅又笑道:“不过,你若是喜欢大红色,便依着你的喜好,不必在乎朕的看法。” 左右,朝沅也不在乎他穿什么。 元鹤轩倒是顺从道:“既然陛下不喜欢,臣君以后不穿了。” 朝沅微一挑眉,倒是觉得有趣。 这可不像他。 从前的元鹤轩,向来是率性而为,根本不会在乎朝沅的看法。这被禁足了这么些日子,倒还学乖了? 朝沅心底不禁冷笑,看来,这些日子的禁足,彻底阻断了他在后宫中的权利。 时日久了,连元鹤轩都会着急。 这不,从前不屑于讨好人的他,这会儿竟然想要争宠了。 朝沅虽然不舍,却还是放开了牧子期。 她上前一步,扶起元鹤轩道:“朕陪你去寝殿看看,有什么衣服适合你,可好?” 他若是拒绝,朝沅自然不会勉强。 谁知道元鹤轩竟然满心欢喜地称了声是,他斜睨了一眼牧子期,随后高高兴兴地握住了朝沅的手臂。 朝沅虽然不适,却还是任由他握着,而牧子期,也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进入元鹤轩寝殿之后,朝沅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食盒,朝沅快步上前,打开一看,果然是马蹄糕。 “王君惯来喜欢这马蹄糕,今日这马蹄糕,也是元府送过来的?”朝沅笑着问。 元鹤轩神色无异,点了点头道:“臣君与姐姐闹别扭,姐姐已经许久都不往宫里送糕点了。今日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许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元鹤轩这话,有为元堂求情之意。 纵然他们姐弟再不和,可到底还是姐弟。朝沅不许他们姐弟相见,想必元鹤轩也开始着急了。 “她那般对你,就拿个马蹄糕哄人怎么行,你还是冷她一段时间,省得这元堂以下犯上,竟然还敢打朕的心肝儿。” 听到朝沅这并不感情的话,元鹤轩垂首伤怀道:“现下,在陛下的心里,臣君还是心肝儿吗?” 朝沅如今也学会了做戏那一套,她道:“自然是,在朕的心中,唯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元鹤轩闻言,竟然扑到了朝沅的怀中。 朝沅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亲近,没来得及躲闪,倒是让他蹭上了一股子脂粉气。 从前,元鹤轩身上这股茉莉香,朝沅是最喜欢的。 可眼下,朝沅只觉得桔香沁人,茉莉香也比之不及。 更重要的是,用茉莉香的人,实在是让人太讨厌了。 朝沅推开了他,拿出手帕给他拭泪。 “明日大选,你是王君,总得出来撑撑场面。朕为你选一件华服吧,明日穿出来,好好给朕看看。” 元鹤轩点头称是。 朝沅选来选去,最终给他一身绿衣。 元鹤轩微微拧眉,他干笑一声,问道:“陛下,这衣服是不是太绿了,不太合适。” “合适啊,朕觉得特别合适。你穿绿衣,清新典雅,特别好看。” 元鹤轩只好顺从道:“是,既然陛下喜欢,明日臣君便穿这件。” 元鹤轩让人将这华服收了起来,随即问道:“时候不早了,陛下今夜,可是要留宿朝阳宫?” 元鹤轩说完这话,还偷偷看了牧子期一眼。 果然牧子期冷眼瞧着他,一副你敢侍寝,我定会弄死你的眼神。 元鹤轩往后退了退,笑吟吟道:“陛下最喜欢偏殿的房间,臣君要不要马上派人去收拾?” 朝沅沉吟了稍许,抬起头看向了牧子期的方向。 牧子期抬眼给了朝沅一个眼神,朝沅这才道:“那就留下来吧,朕许久都未留宿朝阳宫了,今夜,朕也想多陪着王君说说话。” 元鹤轩听闻此言,倒是忽地笑了一声。 他今夜很难得,话很多,还同朝沅对弈了两局。 朝沅一整夜,也都在对着他笑,笑久了,脸都僵了。 她忽然开始理解上辈子的元鹤轩为什么那么恨她,明明不喜欢,却还要笑脸相迎,忍得久了,自然便有怨气。 朝沅落下最后一子之时,忽然想起她上辈子的最后时刻,元鹤轩同她说的话,元鹤轩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恨你,我很小的时候就讨厌你,我恨不能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我不仅恨你,我还恨朝升,恨先帝……凭什么她认为,让我嫁入皇家,便是对我最好的选择?凭什么没给我留其他的路?” 朝沅想告诉他,不是的,母皇给了他选择啊。连嫁入宫中,朝沅都是再三征求他的同意。哪怕是元堂逼迫,他也可以拒绝。朝沅娶他的时候,便告诉过他,如果你不愿意,朕愿意为你单独建府,让你远离元家。你想嫁予谁,就嫁予谁,朕不仅不会拦着,还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然而,元鹤轩当时告诉她,他愿意。 现在想想,什么逼迫,都是他的借口。他本就不能嫁给那仁国公主,所以嫁入皇家,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明明是恶人,却还要找个理由,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朝沅越想越气,索性落子也毫不留情,没到一刻钟,便把元鹤轩杀个片甲不留。 元鹤轩最终落败,也只好笑着道:“陛下棋艺精湛,臣君自愧不如。” 朝沅接过牧子期端上的茶,没有犹豫便入了口。 虽说这是在朝阳宫,可只要牧子期在身边,吃什么喝什么,她便不必顾虑。 若有问题,就牧子期那医术,定然能察觉得出来。 而这个小细节,元鹤轩也注意到了。 朝沅在朝阳宫用膳喝茶,都是极其谨慎的,偏偏她,如此信任牧子期。 元鹤轩暗自握拳,心中愤懑地想:“明明牧子期,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朝沅不常来朝阳宫,有些话,若是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想及此,元鹤轩看了一眼身边的又才,道:“本君想和陛下说说话,你让他们都下去吧。” 又才这才挥了挥手,殿内的人,包括朝沅身边的人,也都跟着退了下去。 只是,牧子期倒是不动如山,丝毫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元鹤轩看了一眼牧子期,笑吟吟道:“牧大人留在这,是有什么事吗?” 牧子期道:“陛下的身边,片刻儿都不能离人。” 元鹤轩轻呵一声:“这倒是奇了,陛下召幸空贵君的时候,牧大人也片刻不离身吗?” 牧子期一时无话,元鹤轩只当他是吃了醋。 元鹤轩顿时心情大好,拂袖道:“牧大人出去吧,本君与陛下,说几句话便好。陛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陛下,难道本君与陛下说话,你都要拦吗?” 牧子期一动未动,最后还是朝沅抓了抓他的手道:“你先到外面候着吧。” 牧子期满脸委屈地望着朝沅,朝沅只好摸了摸他的手,哄劝道:“听话,出去吧。” 牧子期这才狠狠瞪了元鹤轩一眼,转身出了朝阳宫正殿。 元鹤轩长叹一声,道:“陛下未免也太骄纵他了。” “无妨,他就是爱使小性子,朕就是喜欢他这样。王君不也是喜欢在朕面前,耍小性子吗?” 元鹤轩顿时红了眼:“那是臣君从前不懂事,如今臣君知道错了,也不知陛下何时才能原谅臣君。” 他说着就要拭泪,朝沅实在见不得他如此矫揉造作,只好道:“王君有什么话就快说,朕有些乏了。” 元鹤轩这才起身,凑近了朝沅,小声道:“陛下,臣君已经查明,这牧子期身份不正,他的母亲是荆州牧家人,早年因为犯了错,被驱逐出了牧家。而他母亲,据说是因为和仁国男人牵扯不清,才会赶出家门。” “陛下,若他真的是仁国人的孽种,陛下不可不防。” 以牧子期的耳力,只要是他想听,再小的声音,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他听见元鹤轩在里面这样说话,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朝沅耳力也不差,牧子期这一声,刚刚好也传入了她的耳中。 朝沅笑着道:“这牧子期,从前可是你朝阳宫出去的人。王君不是早早就查明了他的身份,故意往朕身边塞人的吗?若这牧子期,真的是仁国男人的种,恐怕王君也脱不了干系。” 元鹤轩闻言,顿时跪伏在地道:“陛下冤枉,臣君此前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说着,元鹤轩眼泪都落了下来:“而且臣君,从未想过要往陛下房中塞人。是那牧子期胆大妄为……” “够了,当日情况到底如何,朕心里清楚得很,之所以没有彻查,是还给你留着面子呢。王君好自为之。” 说完,朝沅拂袖而去。 她转身踏出大门之时,牧子期急忙上前扶住她。 朝沅臂力惊人,她倒是头一次将这牧子期打横抱起,直接抱上了轿撵。 “回太极宫。”朝沅冷声道。 元鹤轩望着朝沅远去的背影,红着眼不敢再言语。 又才想要进殿侍奉,元鹤轩竟然大吼道:“滚回去。” 又才见状一惊,只好关上门,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散尽之后,元鹤轩一件一件解了自己的衣衫,慢慢地抚着他身上的各处,他眼前好像出现了朝沅的身影…… 而他也忍不住激动地唤了一声:“陛下……” 他想女人了,殿内烛火尽灭,他闭着眼呜咽出声道:“陛下,也宠宠臣君,好不好? 第48章 大选 你总不能一直缠着朕…… 元鹤轩入宫之时, 嫁妆里也有许多自娱自乐的小玩意,可那些东西都是冰冷的死物。 一想到牧子期和空飞沉那两个兄弟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元鹤轩就嫉恨得不行。 原本这一切, 都应该是他的。 如果那日良夜, 他没有把机会让给牧子期的话,那么今日,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元鹤轩眼泪滑落, 他一个人躺在床榻之上,望着朝阳宫外孤独的月光,心里头格外不是滋味。 仁国公主送的马蹄糕, 他只吃了一块。 现下, 也不是舍不得吃, 只是, 觉得那马蹄糕不再甜了。 当夜,朝沅从朝阳宫离开,直接将牧子期带回太极宫的事, 也传遍了各宫。 宫里的丫鬟们都说, 本以为牧大人久未侍寝,已经失了宠爱, 如今看来, 牧大人和空贵君,倒是也能平分秋色。 还有人说:“纵然是牧大人侍奉得更多一些, 可是陛下如今, 始终都不愿意给牧大人一个名分,倒是空贵君,一跃成了紫光宫主位,这才是最厉害的。” 有人跟着附和道:“星辰台大选之后, 还不知道得有多少御君入宫。谁能成为贵人,这都得看命。” “哎呦,以后这宫里,可真的是要热闹起来了。” 夜深之后,邵奕回到摘星台时,还听到那群人议论得正欢,大家看到邵奕过来,一个个倒是噤了声。 邵奕如今手握后宫大权,虽无名分,可也是不能招惹的。 只是,邵奕心中,最想要的,便是能真正站到朝沅身边。 他甚至连贵君都不敢多想,他甚至觉得,哪怕是个侍君之位,也好呢? 今夜,空飞沉回到了紫光宫住,他们几个倒不用费力看着他。 邵奕今天也很忙碌,清晨起,便接了三位御君进宫,直接入住星辰台。 这三位御君,便是昨日里朝沅选的那三位。 那个叫牧子北的,邵奕也看过了。他的容貌,比起牧子期,还是差得太远。 不过他自有一股弱态之美,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邵奕退出星辰台之时,那牧御君还拦住了他,给他递了一袋子金箔。 邵奕不喜财物,推拒了回去:“牧御君若有话,不妨直说。在我这,不必这么多礼数。” 牧子北这才收回钱袋子,冲着他打听道:“听闻,我表哥牧子期如今也在摘星台任职,想必邵大人是认识的吧?” 邵奕点了点头。 牧子北又道:“既如此,我便没什么要说的了。若有缘,我与表哥自会相见。” 邵奕对着其微微一笑,两个人互作礼数,之后邵奕便离开了星辰台。 邵奕知道,如今他的一切,都是朝沅给的。朝沅派人救了他的命,将他带出了星辰台,给了他无上的荣耀,还有那旁人根本羡慕不来的赏赐。 可是邵奕的心里,还是想着,若有一日,陛下也能宠幸他,该有多好? 一想到明日有大批御君进宫,邵奕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也听到了宫里人的议论,正如他们所言,也许明日,就会有很多很多的才俊入宫,将来,还不知道谁要成为贵人。 就在邵奕长叹出声之时,司墨在隔壁敲了敲墙:“邵奕,睡觉吧,明日还有一大堆事要忙,你睡不好可不行。” 司墨和古意都是习武之人,邵奕这边有什么动静,他们都听得清楚。 正因为如此,司墨和古意缺少了神域男子身上的弱态美。 他们打从进潜邸之时,便开始习武。 先帝特许他们习武,也是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保护朝沅。 有些时候,邵奕连古意和司墨都羡慕。 他们虽然也未承宠,可他们对陛下而言,是格外不一样的。 他们从小就跟着陛下一起长大,多陪了陛下那么多年。即便是他们两个这一辈子都不能成为侍君,可他们在陛下的心里,那份情意,自是不同的。 -- 而此刻,紫光宫内,空飞沉倒是难得能在这紫光宫的榻上睡个好觉。 之前在摘星台,那床板又硬又不舒服,睡在上面极其难受。 邵奕他们根本不让他碰牧子期的榻,只顾着让他睡硬床板,下面连一床好的棉被都没给他垫上。 可这紫光宫的床榻就好太多了,不仅有绒毛毯子,还有三层厚厚的棉被铺在下面,躺上去,舒服极了。 仁国皇帝在宗谱上有二十六个儿子,散落在各地的私生子,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个。有的时候,可能连仁国皇帝自己都不清楚。 空飞沉知道的这些兄弟里,数他和牧子期长得最像仁国皇帝。 仁国皇帝年轻的时候,那是出了名的小白脸,在仁国之时,就有不少贵女上赶着要嫁给他,甚至不求名分也要入府侍奉他。 后来,他更是辗转在魔月和神域各地,靠着他的男色,征服了不少神域和魔月女人。 这若是神域的男子,这般被女人轻贱,早就想不开自缢了。 可仁国皇帝毕竟是男尊朝的男子,他没有贞节观,更不在乎自尊。 为了讨好那些他想利用的女人,他是无所不用其极。 等那些女人没有了利用价值,他更是说丢就丢,不留丝毫情面。 当年牧子期的母亲,就是生生被他迷得找不到北。 而空飞沉的母亲,也甘愿为了他赴死。 空飞沉每每想及母亲,都辗转不得眠。 有的时候,他会想,他母亲不顾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他母亲临终之时,还特意告诉他的父皇,要他厚待她的两个孩儿。 空飞沉的姐姐过得如何,他不知晓。他自己这日子,可过得真艰难。 在仁国王庭内,他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出了仁国王庭,又要被亲姐姐利用,现下又中了牧子期的毒。 他这一生,苟延残喘,到底为了什么呢? 空飞沉甚至在想,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了自由,他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安稳的家,一张舒服的床榻,每日三餐饱腹,便足矣。 -- 当整个皇宫内的灯光渐渐暗灭下来,太极宫内,倒是点了两盏红烛。 牧子期知道明日大选,可还是缠着朝沅,闹腾到了子夜时分。 等到他侍奉朝沅浴洗完毕后,朝沅困得都抬不起眼睛了。 “睡吧,小妖精,明日还有诸多事忙,你总不能一直缠着朕没完。” 牧子期还是很清醒,他凑到了朝沅的身边,轻声问道:“陛下,明日大选,各地的郎君,可就都要入宫了。到时候,臣怕您被那群郎君们迷了眼。” 朝沅声音都带了几分倦意,她一手将人按在怀里,不许他动:“老实睡觉,那群郎君们再美,还能有你美?朕有你就够了。” 牧子期窝在她怀中,还是长叹了一声:“这可未必,陛下整日里宠着臣,早晚都会厌弃的。到时候那么多小妖精都入了宫,陛下定然会挑花眼的。” 牧子期说完这话,朝沅那方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宫里的男人们,大多都睡得不太好。 -- 翌日清晨,阳光大好。 宫里头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星辰台亦是布置得如花海一般,漂亮极了。 今日朝堂休沐,除各大考核官,和入宫帮忙的朝臣亲眷外,其余朝臣,一律可在家中休息。 清远侯是早早就入了宫,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华服,喜气洋洋地便入了太极宫。 除了清远侯外,和安亲王和王妃,也带着县主朝阳早早地进宫请安。 朝沅今日穿了一身明黄色的朝服,朝服上有九百九十九颗珍珠作缀,华美至极。 她先是去朝阳宫偏殿见了姑姑和弟弟,又抱起了自己的侄女朝阳,好生逗弄了一番。 朝阳奶声奶气地道:“皇姑姑,今日您是要选郎君的,娘亲说,她也要让我掌掌眼,待我日后长大了,我也要多选几位俊俏的郎君。” 清远侯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小娃,前途无量啊。年纪这么小,就惦记着郎君。” 许半双在一旁连忙告罪道:“陛下,阳儿胡说的,您莫要放在心上。” 朝沅也朗笑一声,道:“待阳儿再大一些,不妨就为她相看着。朕和皇姐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母皇可是选了好几位送到府中侍奉。” 朝阳也连忙拍手,兴奋道:“娘亲娘亲,连皇姑姑都说要给我选了,过几年,您也得给阳儿选几个,陪阳儿玩。” 清远侯也笑了:“还是年纪小,就知道玩。” 太极宫内欢笑声不断,而邵奕也信步前来,对着诸位大人行了礼,随后拱手道:“陛下,已经准备妥当,仪典就要开始了。” 朝沅这才点了点头,她将阳儿放下,然后牵在手中:“走吧,阳儿,姑姑这一次,带你在身边掌掌眼。” 元鹤轩身为王君,倒是早早就到了,他果然听话,穿着朝沅为他选的那一身绿色华服。这绿色倒也不难看,只是他今日粉扑得极厚,看起来脂粉气十足。 朝沅只看了他一眼,便别过头,不愿再看。 至于空飞沉倒是精神极好,他一身紫色华服,张扬又高贵,也配得起如今他贵君的身份。 巫知之身为侍君,自然也在下位老老实实地坐着。 除此之外,摘星台的四位,也依次坐在高台之下。 朝沅向下横扫一眼,便对上了牧子期的目光。 牧子期双眸若水地凝望了朝沅一眼,那眼神中,似有千万情绪,要对她叙说。 朝沅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随后广袖一展,威严十足地坐在了高台之上。 台下,整整齐齐排列了近四千位御君,他们齐刷刷穿着白色长服,放眼望去,一个个的样貌都还算是俊秀。 今日这群御君,得有一千多人不能入住星辰台。 费酒今天,是仪典的主事官,她挥一挥手,示意仪典开始,而星辰台的御君,也随着家族名位的高低,一个个上前觐见。 他们二十人一组,上前叩拜,若是朝沅点头,这群人便可入住星辰台,若是朝沅指了谁,那这人便是容貌未能入陛下的眼,是要被放出宫去的。 这么多人,朝沅若是累了,定然不能一直盯着,之后的选举,很可能会让考核官或者王君代劳。 那么排在末尾的御君们,很可能看不见陛下,便要被放出宫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世太过贫寒,就只能靠命。 这些个御君的名册,如今就在朝沅的手中。 第一轮上来的,便有两个朝沅实在是看不上眼的。 朝沅顺手一指,便让他们先撤下。 许半双起身提醒道:“陛下,这两位是镇北镇南两位将军的表亲,陛下若不然就……” 镇北镇南两位将军,多年来驻守边疆,朝沅合该给她们一个面子。 但是这两位,前世都投靠了元鹤轩。 星辰台御君位置三千,腾出来两个,倒是不费事。可是朝沅今日,偏偏就没给她们面子。 “难不成,和安王妃是想要朕忍着不适,留下这两位?不知今日大选,是给朕选御君,还是给你选御君啊?” 许半双也没有想到,朝沅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于她。 连朝晖都紧张地看了朝沅一眼,然而朝沅看都不看他们,只摆摆手道:“送两位郎君出宫。” 费酒点头称是,随即挥挥手,将人带了出去。 家世至高,却没能选入星辰台,这是极大的屈辱。这两位郎君退下之时,竟忍不住掩面而泣。 之后的郎君,只要朝沅在场,凡是容貌不佳者,她连名册都不看,直接将人送出了宫。 直到第九轮御君进场,周围瞬间有了几丝抽气声。 朝沅原本都累了,正想要退下,听到动静,她不禁也抬眸,对上了其中一位的眼…… 也不能怪朝沅只看到了他,只是他站在那,周围所有的郎君,瞬间黯然失色。 朝沅指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郎君款款出声道:“草民来自扬州沈家,单名一个越字。” 单字者为尊,这必得是大家出身,还得是嫡子。 朝沅侧首看了费酒一眼,费酒立马回道:“他祖上是书香门第,千禾元年,沈氏沈如海曾被送予魔月和亲。” 这事朝沅知道,那时候她还小,魔月先女帝来神域,途径扬州时,看上了那沈氏小生。后来,这魔月先帝为了将那小郎君娶回去,特意割让城池为聘,求娶沈如海。 沈家大义,终是答应献上郎君,以求两国安稳。 朝沅母皇特赐沈家殊荣,后辈嫡传男子,皆可用单字。 那沈氏小生,正是这沈越的亲舅舅。 虽然朝沅并不知这沈如海到底有多美,不过看这沈越,大约也能想到那沈如海当年丰姿。 魔月女帝竟然会为了求娶一个神域男子,便甘心奉上了一座城。当年朝沅听闻这事时,只觉得那魔月女帝昏庸。 为了个男人,就能割城。还好她只是看上了一个,多看上几个郎君,怕是魔月都要被她祸害得亡国了。 可朝沅想起她上辈子被元鹤轩蒙在鼓中,神志不清之时,她又觉得自己才是那最大的昏君,根本没脸去质疑魔月国上一任国主。 如今细细瞧着这沈越倾国之貌,朝沅竟都愣了愣神。 连午膳之时,朝沅的心里,竟还想着这事。她丝毫未察觉,她对着面前的芙蓉糕已经发呆了近一刻钟。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爆发。 他“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故意弄出极大的声响。 朝沅这才回神,侧首看向他:“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道菜不和你心意了?” 他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朝沅拧眉:“正用膳呢,你这又是耍哪门子小脾气?朕看,朕是太骄纵你了。” 牧子期越想越委屈,最后干脆红了眼:“菜合不合心意不要紧,臣就怕,陛下有了新人,这旧人就不合心意了。” 朝沅不解:“此话怎讲?” 牧子期呜咽出声道:“陛下自打见了那沈越,便跟勾了魂一般,之后的郎君,有几个长得千奇百怪的,您也没看见,也没说将人赶出宫去。大选之时想着也便罢了,回来用膳时还在想。陛下若是这样喜欢,不如将人抬进太极宫,今夜侍寝算了。” 朝沅这才恍然明白,他口中说的这人,是沈越。 朝沅见他那个样子,便也正色道:“那沈越的确好看,即便是朕在这宫中,见惯了美娇郎,也觉得那沈越出尘绝妙,风采卓然。” 牧子期立马慌了神,他呆呆看着朝沅,这会儿倒是一声不敢吭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方才不是还闹得厉害?”朝沅笑着问。 牧子期垂眸细声道:“臣蒲柳之姿,比不得那绝美娇郎,不敢言语。” “也好,难得有此绝色,朕今夜就得试试。” 朝沅唤来芒望,正要开口,牧子期便抓住了朝沅的手臂,盈盈若水地望向她:“陛下喜欢什么样的,臣扮作那人可好?臣也会易容,若是陛下嫌弃臣这张脸了,臣就扮作那沈越的脸,今夜好生侍奉陛下。” 说完这话,牧子期软声求着:“他们一个个呆愣愣的,哪里知道如何伺候人?陛下,您不觉得,还是臣侍奉的最尽心吗?” 朝沅扬起他的下巴,问道:“你是觉得,你的容貌,比不过那沈越吗?” 牧子期垂首,声音里带了万分的委屈。 “臣又不是陛下,又怎知陛下的口味?臣长得再美,也比不过那新鲜的郎君让陛下欢喜。臣只能绞尽脑汁,想想办法,让陛下长长久久地宠着臣。” 朝沅故作为难地长叹了一声:“可是这些日子,你都没什么花样了,朕着实觉得没劲。” “那只要臣今夜之前,想出了新花样,陛下便不召那沈越,好不好?”牧子期可怜巴巴地望着朝沅。 第49章 沈越 仙人一般的小郎君 朝沅笑着点头:“好啊, 朕可以考虑一下。朕想了想,今夜无非就是沈越和你。你看,哪怕是这宫里又有了天仙一样的人, 朕还是会考虑你呢, 你高不高兴?” 牧子期可高兴了,他都快哭出来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朝沅就是喜欢看他这副要哭的表情, 他越是伤心,朝沅就越是高兴。 “你花样向来都多,近些日子, 是不是有些乏力了?朕已经好久都没见到你用新花样了。” 牧子期的那方面功法, 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朝沅每次都很舒服, 不得不说, 牧子期这小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本来牧子期以为,朝沅的心已经偏向他了。 朝沅不再喜欢元鹤轩,也没有去看那空飞沉一眼。 可眼下, 牧子期觉得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朝沅心目中的地位。 他侍奉得再好, 朝沅也总有烦腻的那一天。 当初左一就说过,这伺候人的法子再妙, 也比不过那些年轻的俊秀的, 让陛下一眼见到就欢喜的面孔。 哪怕是这些人生涩无比,根本不会伺候人, 可新鲜劲就是他要面对的最大挑战。 那沈越, 是真的好看。 牧子期还翻阅过名册,这沈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艺也是一绝。 牧子期今日,单单看那沈越的身段, 就知道他常年练舞,腰力和柔韧性,应该都不错。 牧子期侍奉朝沅午睡之后,他倒是躺在榻上睡不着了。 他能用的花样,都快用完了。 连左一都说,已经没什么能够教他的了。 今晚他若是想不出法子,朝沅就要宠幸那沈越了。 牧子期实在是不懂,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五官俊秀得竟如女人一般。 今日沈越出场之后,在场的宫女,宫外的大臣亲眷们,各个都盯着他看。 牧子期心里烦闷,他越是着急,这大脑便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花样应付今晚之局。 -- 而另外一边,许久没见到王君的元堂大人,今日终于能得了空,在外殿内,见元鹤轩一眼。 元堂倒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元鹤轩行了礼,而元鹤轩立在那,长久都没让他起来。 元堂见四下无人,索性也不管他,自顾自起身,冷哼一声道:“王君在宫里,都混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有那个心思,在我的面前装腔作势。你可真是能耐啊。” 元鹤轩轻哼一声,并不回应她的讽刺。 “还有,今日大选,这是多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好好打扮就算了,为何要穿一身绿色华服?这个颜色多么不吉利,你是存心给陛下找不痛快是吗?” 元鹤轩轻飘飘道:“这身华服,正是昨夜陛下给本君选的,陛下说,本君穿这身衣服好看。” 元堂翻了个白眼,冷哼道:“那陛下今日,可有好好看你?大选上那么多俊俏的郎君,陛下都看花眼了,到时候新人承宠,还有你什么事?” 元堂接着道:“你有这个能耐,有这个劲,怎么不用在争宠上啊?你如今是宠爱也没了,权力也没了。整日里跟个花瓶一样,躺在朝阳宫坐吃等死。哦对了,你翅膀还硬着呢,都混成这副鬼模样了,也不忘在我面前装。要不要我提醒你,如果没有元家这个后盾,你在宫里,什么都不是。” 元鹤轩轻嗤一声,抬眼看着元堂道:“姐姐,要不要本君提醒你。如果不是本君进宫,做了王君,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也轮不到你。” 元堂怒瞪了元鹤轩一眼。 元鹤轩却眯眼笑了:“看来,本君的话,是戳中姐姐的心了。长姐,你若真的有能耐,就坐稳你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可莫要让人抓到什么小辫子,到时候再官位不保……” 元堂气得正要抬手,元鹤轩却迎了上去,笑着道:“你打啊,像以前那样,狠狠打啊。” 元堂终究是怕陛下责难,愤而将手放了下去。 “长姐说得对,本君和长姐荣辱一体。只有本君在宫里过得好了,长姐在宫外才会如鱼得水。从前长姐也不是没有犯过错,可是陛下看在本君的面子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如今,长姐不也谨小慎微,生怕再惹陛下不高兴?” 元鹤轩说完,元堂果真脸色阴沉,她咬咬牙道:“那你就不能想想办法,重新陛下的宠爱?” 元鹤轩眼下,确实不得其法。他若是知道法子,早就用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可他也明白,他在元堂面前不能示弱。否则,元堂只会更加瞧不起他。 “本君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如今宫中,牧子期和空飞沉平分秋色,夺走了陛下全部的宠爱。可是,陛下总有厌烦的那一天,今日在大殿之内,陛下看那沈越的脸色,便很不对。” 元堂也见到那沈越了,若不是这是要入星辰台的人,元堂也早就忍不住将人给抢了。 那等绝色,谁能忍得住? 元堂拧眉道:“这个沈越,你要格外注意。长得这般美,陛下早晚是要召幸他的。星辰台,他是待不久了。” 元鹤轩道:“既然他早晚都要承宠,不如长姐想想办法,将他送到陛下面前,早点有个名位才好。” 元堂瞪他一眼:“你果真是不想侍寝啊,为了逃离陛下的宠,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沈越这等丰姿,入了太极宫,怕是要盛宠不衰,到时候,你拿什么复宠?你不会真以为自己的美貌,能强得过那沈越和牧子期等人吧?我告诉你,若非是陛下从小便爱慕你,你早被其他男人取代了。天下之大,比你俊美者,不计其数。” 元鹤轩握紧了双拳,脸色沉了沉,可他还是道:“可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天下美男,齐聚星辰台,本君也唯有这幼年情意才能让陛下高看本君几分。陛下已经见到了那沈越,他承宠是早晚的事。本君就是要用他,好好对付那牧子期和空飞沉。” “愚蠢!”元堂冲着他大吼! “空飞沉是魔月国人,外邦的男人有何惧?至于那牧子期,不过是个孤儿,没有背景没有依靠,他再受宠,不也连个名分都没有吗?再说那邵奕,统领六宫又能如何?陛下根本就没有召幸过他,没有召幸,那便是根本没看上他。这六宫之权,他根本握不住。” “唯有这沈越,家世样貌样样出挑。将来他若是夺了宠,怕是连你这王君的位置,都要抢去了。” 元鹤轩侧首看向了元堂,一字一字道:“本君看姐姐才是识人不清。在陛下心里,最喜欢的人便是那牧子期。他纵然没有名分,可他日日都能在太极宫照料。连芒星的位置,都已经被取代了。只要除掉这个牧子期,其余人,不足为惧。长姐不必再劝,你若想要本君与你同心一体,就帮本君这一次。” 元堂犹豫稍许,这才道:“我可以帮你这一回,不过你要记得你的话,你要复宠,你更要扶持你的亲姐姐。纵然我待你百般不好,我们也是一母同胞,我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说罢,元堂转身离去。 之后,元堂更是动用了她在宫中所有的人脉,务必要保证,让沈越今夜,入太极宫献艺。 -- 午休结束,牧子期侍奉朝沅起身。 他看起来情绪不高,侍奉完朝沅更衣之后,他便小声问:“下晌,陛下还是亲自要去选御君吗?” “自然,这两日朕都不能懈怠。要好好选上一选才是。星辰台御君,关乎国运,可不能马虎。” 朝沅说得大义凛然,牧子期却撇了撇嘴:“陛下明明就是喜欢看那样小郎君们,臣看陛下很是欢喜。” 朝沅就喜欢看他吃醋,所以她故意慢悠悠道:“是啊,朕很欢喜。” 朝沅下晌又换了一件水蓝色龙绣华服,清丽典雅,衬得她更加明媚照人。 牧子期帮她系好金带之后,倒是小声嘟囔着:“陛下倒也不必穿得这般明艳,生生惹了御君们心动,又不召幸他们,岂不是可怜?” “谁可怜?”朝沅明知故问。 牧子期不出声了,直到朝沅踏出寝殿之后,牧子期才低声道:“臣也可怜。” 只是这一句,朝沅倒也没有听见。 自打出现了沈越那等倾国之貌后,下晌的郎君们,多半都差点味道。 朝沅全程都兴致缺缺,后面干脆拿着茶点,慢慢用了起来。 世家贵族的郎君们多半选举完毕,剩下的,都是各地平民出身的小郎君。 其实世家的郎君倒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平民出身,要在这其中做点手脚,可是太简单了。 平民中,也不乏英姿过人者,朝沅拄着手臂看着许半双的反应,见她往人群里瞄了一眼,朝沅便指着这一波中长得最俊的那一位,冲着费酒道:“长得太妖了些,送出宫吧。” 朝沅明显察觉到,许半双暗自攥紧了衣袖。 这是今日除了沈越之外,样貌最出挑的一个,朝沅把平平无奇的都留了下来,偏偏弃了这个。 之后的选举,朝沅更是任性,随意的挑人弃人,毫无章法。 直到天色渐晚,朝沅才冲着费酒问:“费爱卿,今日选了多少人了。” 费酒拱手道:“一千零一人。” “明日的选举,让空贵君代劳吧,邵奕古意司墨,你们三个从旁辅助。” 说罢,朝沅又侧首看向了元鹤轩,道:“王君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样劳心劳力的活儿,你身子不好,就不必参与了。” 元鹤轩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乖乖退下了。 朝沅今日也累了,她回太极宫之时,刚好路过星辰台,星辰台内热闹无比,沈越正在低眉弹奏一段家乡的小乐。 这琴声格外动听,连朝沅都挥了挥手示意銮驾停下来。 朝沅不许下人通禀,她是怕打扰了这神仙之乐。 星辰台御君也有看到陛下的,他们正要行礼,朝沅却“嘘”了一声,让大家静心听沈越的演奏。 一曲终了,朝沅率先鼓了鼓掌,沈越听到动静,忙上前行礼。 朝沅伸手扶起他,笑道:“不必多礼,沈御君这一段,堪称仙乐,这样家乡的小调,朕在宫里,已经许久都没有听过了。” 马上就要入冬了,星辰台没有地下暖道,冬日里只能烧炭。 虽说宫里炭火足,绝不会冻到他们几个,可是朝沅还是想让沈越挪出这星辰台。 太极宫自然是不能再添人了,朝沅想了想,便道:“王君身子不适,若是日日有你这仙乐作伴,倒是能舒缓几分。芒望,去拟旨,让沈越去朝阳宫侍奉。” 朝沅自然还有别的心思,只是眼下,不便细说。 她伸手抓住了沈越的手腕道:“朕听闻,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摆驾太极宫,朕想单独听你再弹一曲。” 星辰台御君各个都羡慕不已,连沈越的心跳都漏了几分。 今夜,他是要侍寝了吗? 沈越仰起头,看着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魂的陛下,面色不免红了几分。 第50章 赌气 臣若是知道陛下这里…… 朝沅的銮驾行至御书房之时, 芒望来报:“陛下,和安亲王已经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这个时辰,宫门都要下钥了。 朝沅叹了口气道:“走吧, 去见见他。” 沈越站在一侧微微有些尴尬, 朝沅却道:“无事,芒望,你先带他去偏殿等候。” 临下轿之前, 朝沅还把自己的披风给沈越披上,沈越受宠若惊。 朝沅推开门之时,朝晖正在殿内品茶, 见朝沅进来了, 他急匆匆过来行礼, 却被朝沅一把拽住:“朕说过了, 咱们亲姐弟之间,不必多礼。” 朝晖沉吟稍许,这才忍不住问道:“陛下, 今日仪典之时, 您对王妃说的那番话……” 朝沅看向他,笑问道:“你觉得朕是在为难王妃?” 朝晖沉默稍许, 这才道:“臣弟不敢如此想, 只是王妃向来谨慎,并无大错, 她待臣弟也是极好的。臣弟与她成婚以来, 王妃一直温柔相待,这若是别家妻主,定然做不到如此……” 朝沅喟叹一声,道:“你说的, 朕当然知道。” 朝晖索性跪了下去,拱手道:“陛下,朝阳是由王妃亲自带大的,朝阳离不开母亲,请陛下收回成命,让朝阳回府吧。” 今日午后,朝沅便下令,让朝阳留下来,朝沅还命人收拾了希和所,让朝阳搬进去。日后,朝沅打算留朝阳在宫里教养。 朝沅听完这番话,她便冲着朝晖问:“晖弟,咱们姐弟这么多年来,可有过任何不快?” 朝晖垂首道:“皇姐待臣弟极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皇姐都是臣弟的至亲。母皇和父君不在了,大姐也不在了,臣弟唯有皇姐这么一个最亲的亲人了。” “那我问你,我的话,你可会信?” 朝沅并没有自称朕,她俯身蹲下,看着朝晖问道。 朝晖不懂朝沅为什么这么问,可是当朝沅俯身欺近的时候,他想起了小时候,姐弟两个在泥地里玩的场景。 那个时候,无论朝晖犯了什么错,母皇怪罪下来,朝沅都会抢着认。 她说,她是姐姐,她天生就该保护弟弟。 朝晖思及往事,顿时红了眼,他点了点头道:“姐姐说什么,弟弟都会信。” 朝沅这才松了口气,问他:“你和许半双成婚这些年,有没有发现,她和从前的她,有什么不同?” 许半双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虽然许半双是庶女,可她天资聪慧,颇得先帝欢喜。 先皇也很早就定下了许半双和朝晖的婚事。 朝沅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朝晖果然沉默了许久,他道:“自打生完朝阳之后,妻主确实有些变化。不过太医说,大多女人都是如此,让我不必介怀。” “除了性格上,身体上呢?你们是夫妻,日日同床共枕,你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吗?”朝沅又问。 朝晖微微红了脸,随即道:“妻主没有从前那么主动了,而且姿势上也有变化,她现在喜欢让臣弟主动一些,在……上面……” 朝晖说完,便将头埋得更低了。这种房中事,跟姐姐讲,还是太不好意思了些。 朝沅倒是神色如常,严肃道:“那你想想,你们刚成婚的时候,她也喜欢这个姿势?” 朝晖愣住了,他仔细掂量了一圈,这才小声问:“皇姐,是妻主她,有什么问题吗?” 朝沅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朕已经派人查实,真正的许半双已经死了。” 朝晖愣住,而朝沅扬声道:“六觅,把人带回来。” 六觅把“王妃”拉进来,丢在地上的时候,朝晖还没有反应过来。 朝沅笑着看向地上的“许半双”,随后又道:“朕应该叫你什么呢?公主殿下还是赵宣?” “仁国弹丸之地,的确不配称之公主,能让朕直呼你的姓名,也算是你的荣耀了。是吧,赵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出言侮辱?神域女帝,我且告诉你,早晚有一天,我仁国的铁骑会踏遍神域各地。” 仁国公主说完,六觅便上前一步,狠狠撕开她面上的面皮,其下,是一张完完全全陌生的脸。 她甚至都没看一眼朝晖,便咬舌自尽了。 朝沅长叹了一声,她看着朝晖道:“六觅已经在和安王府的密室中,找到了许半双的尸骨。在此之前,朕已经让许大人去看过了,通过牙齿和腿伤的辨认,确是许半双无疑。” 朝阳不知道时候从外面跑了进来,她满面泪痕,瘫在那死去公主的跟前,抱着她闻了闻味道。 朝晖这才清醒过来,连忙唤了一声:“朝阳,过来。” 朝阳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抱着地上的尸骨,良久良久,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朝沅蹲下身去,抱起了她:“朝阳,听姑姑的话,你还有父王,还有姑姑。从今天开始,姑姑要带你入宫,你说好不好?” 朝阳吸了吸鼻子,这孩子眼泪倒是止住了,她低声道:“皇姑姑,这不是母亲。” 朝沅叹了口气,道:“对,她不是你的母亲,她是个恶人。” 朝阳一字一字道:“皇姑姑,我说她不是母亲,她不是那个日日陪伴我的母亲。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根本就不是母亲的。” 朝阳此言一出,朝晖亦是愣在当场,他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最终,对着朝沅摇了摇头。 六觅闻言大骇,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属下失职,属下不知……” 朝沅摆摆手打断她的话:“罢了,赵宣狡猾无比,怕是早早就察觉到了异常。朕也觉得,今日这局过于顺利了一些。六觅,将尸首处理掉,送到府台统领府上,你且告诉许大人,朕会为许半双讨回公道。” 六觅拱手称是。 朝沅将这些日子搜查到的线索递到了朝晖手上之时,朝晖还有些恍惚。 朝晖拧眉道:“原来,皇姐早就开始怀疑王妃了。” “潮汐亭当日,朕顺藤摸瓜,查到了名单上的人,起初,朕并没有怀疑到王妃头上。只是中秋宫宴之时,王妃去了一趟朝阳宫……” 朝晖大骇:“难道仁国公主和王君……” “是,仁国公主可是王君心尖上的女人。” 朝沅此言一出,朝晖顿觉恶心。 原来这么多年,他都被一个披着面皮的坏女人骗了。这个女人,不仅杀了他的妻主,还与他同床共枕那么多年。 她甚至还占了他的身子。 朝晖紧咬着牙关,只觉得突然之间,天都塌了。 朝沅知道朝晖是个稳重老实,视清白如命的男子。 她拍了拍朝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朕也不知该如何补偿你。朝晖,未来还长,朝阳还小,你得好好照看你和半双的孩子。还有,你是神域的和安亲王,你是朕的亲弟弟。朕日后,一定会为你寻一个温柔善良的妻主……” “不必了,臣弟知道轻重。此事,也怪不得皇姐头上。时候不早了,臣弟先回府了。” 朝晖路过朝阳之时,这才蹲下身去,看着她道:“朝阳,听父王说,你日后,就在宫里,由皇姑姑教养,要听皇姑姑的话,不可再任性,听到了吗?” 朝阳握紧小拳头,咬牙道:“孩儿知道了,父王安心回府吧。杀害母亲的仇人还没死,孩儿要和皇姑姑一起,为母亲报仇。” 朝沅感慨道:“这才是朝家的好女儿。” 朝阳被安排在了希和所,那是历来神域王朝未成年未出府的皇子公主所在之地。 朝沅至今膝下无所出,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了前朝诸多猜测。 朝晖走后,朝沅心情郁郁,一想到皇弟如此,她便不知如何是好。 若非是芒望提醒,沈御君还在殿外候着,朝沅怕是要一个人在御书房发呆许久。 朝沅扬声道:“让沈越进来吧。” 沈越抱着琴入内,他正要行礼,朝沅却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起来吧,凑近些,朕也有话要与你说。” 沈越这才点头称是。 他走到了近前,却不敢再近一步,朝沅却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道:“过来,到这里,朕有话要告诉你,可不能让旁人听到。” 沈越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他心跳砰砰然,缓步行至了朝沅身边,终究,他没敢坐下,只是跪在朝沅跟前,小声道:“臣跪地服侍便好。” 朝沅见他拘谨,倒也没为难。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佩,递到了沈越的手中:“你可认得这个?” 沈越双手接过,躬身道:“是,这是家母的东西。”随即,他愣神道:“陛下怎么会有?” “这是你母亲送给朕的礼物,今日一见你,朕便想起了当初在扬州的那段日子。你母亲虽然比朕大了十六岁,可我们却是知己。没想到啊,如今她的儿子,都这般大了。当初她还开玩笑,说若是将来朕没娶夫,便要把她那小不点的儿子送到神都,给朕做夫,没想到兜兜转转,你竟真的入宫了。” 沈越沉吟稍许,这才一脸落寞道:“母亲说的,应该不是我。” 朝沅“恩”了一声:“那是谁?” 沈越叹息一声:“臣还有个弟弟,今年方过十五,母亲喜欢唤他叫小不点。” “你弟弟,可也同你一样,有这般倾国之貌?” 朝沅的话,瞬时让沈越红了脸:“弟弟的样貌,自然也是不差的。” 朝沅缓缓欺近,突然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起初,沈越还脸红心跳,可是听完这番话之后,他竟一阵心惊,呆愣在那许久。 朝沅这才问:“你可愿意帮朕?” 沈越连忙跪地:“陛下信任,臣自会全力以赴。” 朝沅这才叹口气道:“星辰台大选,人员繁杂。其中,又有不少是心怀叵测之人,故意安排进来的。朕没法信任他们。但是你不同,朕今日初见你,便觉得你定会为朕所用。到了朝阳宫之后,你要处处小心,朕会安排得力的人在你身边侍奉,若有任何不妥,你可直接来太极宫。切记,以安全为重,朕可不想让老友的儿子,在宫中受伤。” “是,陛下放心,臣会尽力。” 朝沅这才应了一声,将玉佩递给了他:“这是朕贴身之物,你拿着它,如朕亲临,日后来往宫中,也不会有人拦你。” 见他收了玉佩之后,朝沅才一展袖,笑着道:“你曲子弹得不错,今夜再为朕弹奏一曲吧。” 朝沅说完这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她本来就没想太多,只是想安抚一下。 谁知道牧子期冲进来的时候,便以为他们贴得极近,当即小脾气就上来了。 “臣若是知道陛下这里不方便,便不进来了。” 第51章 水中 该不会是闹小脾气,…… 沈越见到牧子期, 倒是老老实实地退在一边,没敢上前。 他看到芒望她们都守在外面,定是知道里面不方便的, 可他还是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这一看就是故意的。 朝沅拄着手臂看向他:“哦?子期,你是有什么事吗?” 牧子期委屈都要哭出来了,可他还是强撑着拱手道:“空贵君说, 他在汤池等着陛下。他说陛下答应过了,今晚不会食言。” 沈越将头埋得更低了,他小心地抱着手中的琴, 也在等着陛下。 他和牧子期这样的人不一样, 他不敢出声夺宠, 只能等着陛下开口。 最终, 朝沅还是冲着沈越道:“沈御君,你让芒望总管亲自带着你去朝阳宫吧,到了朝阳宫之后, 要好好侍奉王君, 知道了吗?” 沈越知道,今夜陛下定然是不会宠他了。他顿时泄了气, 只得垂眸称是。 抱着琴出去之前, 沈越还回眸深深望了朝沅一眼,那眸中, 似有万千情绪。若是旁的女子, 看到这副情状,定然隐忍不住。 连朝沅都忍不住别开了眼,没敢再看他。 沈越走后,那牧子期便更气了:“当着臣的面, 陛下便与他暗送秋波,若陛下真的不需要臣了,臣就一头撞死算了。” 朝沅笑了:“别啊,朕还等着你的花样呢。该不会是闹小脾气,不愿意侍奉朕了吧?”朝沅伸手,将人揽入了怀中。 “臣哪里敢闹那个脾气,今夜臣若是不侍奉,沈御君怕是就要上陛下的榻了。宫里还有那么多可人的小御君,臣可不敢冒这个险。”牧子期说着说着,便自顾自委屈起来,他低下头,小模样看起来极其不开心。 他这个样子,朝沅可是欢喜极了。她伸出手一边摩挲着他的小脸,一边道:“你若是好好侍奉,朕没准也想不起别人来。宫里的郎君这么多,哪有几个,有你这般容貌的?” 牧子期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搂住朝沅的脖子,轻声问:“那臣与沈越,孰美?” 其实容貌这件事,朝沅若是细想的话,那肯定是牧子期更得她心。 无论是这面容还是这身段,尤其是闹小脾气这个劲,都让朝沅爱得不行。 沈越也美,美得符合神域上下所有女子的审美。他样貌出挑,盈盈若雪,身姿纤弱,实乃万中无一之佳品。 不得不说,沈家一脉这儿孙的长相,着实出众。 当年,朝沅之所以能和沈越的母亲成为好友,也是因为当时朝沅在扬州御敌之时,与那沈卿并肩作战过。 朝沅临回神都之前,还与沈卿比试了一场,未分胜负。 沈卿文武双全,当年朝沅认识她的时候,她已三十有六,且就比朝沅的母皇小了四岁。 可沈卿保养得宜,看起来还像是二十多岁的少年将军,当她跟朝沅说,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亲,朝沅还惊了一瞬。 沈卿还说,她的长女,也就比朝沅小了五岁。可是她还是愿意同朝沅成为知己,当时,她还说等家里的小不点长成了,一定要让他去神都,见识见识广林王的神采。 广林亲王,正是朝沅在潜邸时的封号。 男子需得满十八岁才可参加大选,入星辰台。 这沈卿的小儿子,年岁不够,怕是还没那个机会。 不过真要把沈越和牧子期放在一起作比,那还是牧子期更美一些。 沈越若是天边耀眼的星,那牧子期便是皎皎明月,光芒更胜。 不过朝沅在牧子期跟前,极少说几句实话,她像是认真思考了许久,才傲娇道:“你与沈越,各有千秋吧。” 牧子期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他轻哼了一声,低眉道:“臣厉害的地方还多了去了,他会抚琴,臣也会。臣会的东西,他却未必会。” 朝沅朗声笑了:“所以,朕今夜才打发他去朝阳宫,留你侍奉啊。” 朝沅伸手摸上他胸前的时候,竟发觉他里面鼓鼓的,不知道穿了什么东西。 朝沅正要扯开他的衣领看看,他却紧紧捂着,忙道:“不能看,一会儿到了汤池,臣还有惊喜要给陛下。” 朝沅觉得这小郎君可真好啊,总是给她准备惊喜。 看来,以后要多吓唬吓唬他,才能激发出他更大的潜力。 “走吧,去汤池,朕要看看,你给朕准备了什么惊喜。” 这几日大选仪典,皇宫内灯火通明,堪比年节时分。 可怜的倒是那空贵君,还得配合牧子期在汤池内等着,等到牧子期人到了,他又得扮作牧子期的样子,跟着古意等人回到摘星台。 走出汤池宫的时候,空飞沉终于忍不住腹诽了一句:“陛下若是喜欢牧子期,这几日招他侍寝就得了,何苦这样来折腾我?” 古意轻嗤一声:“你应该庆幸,你还有那个价值被陛下折腾,你要是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了,等待你的,将是什么?” 空飞沉轻哼一声,倒不接话。 他看了一眼右侧的邵奕,忽地试探道:“你们三个,倒是勤勤恳恳地为陛下效命,听说,今日那沈越入了太极宫,虽说没能侍寝,不过以他那样貌,将来必得成为侍君,再一跃成为贵君,也是迟早的事吧?可你们三个呢,日日都在陛下眼前晃悠着,怎么就不能努努力,侍奉到榻上去?” 说完,空飞沉话锋一转,直接看向了邵奕:“尤其是你邵奕,你的容貌也不差,你就不想近身侍奉陛下吗?瞧瞧我们陛下那英姿,听说,当年陛下还是广林王的时候,神都不知有多少才俊都想嫁给她。就连府台统领许大人的儿子,未出嫁前,也曾放言,宁愿去广林王府做小,也要日日侍奉在近前。” “如今,你们三个近水楼台,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夺一夺那牧子期的宠爱?” 司墨见他满嘴胡言,便冷声反驳道:“我们在陛下心中,自有另外的位置。倒是你,你不是向来自诩比牧大人还要英俊嘛?怎么,你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侍奉到陛下,心里定然很不是滋味吧?毕竟宫里人都说,你这样貌,与牧大人是最像的。宫里人都羡慕你呢空贵君,说你明明不及牧大人,却日日专宠,你心里定然是乐坏了吧?” 古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那可不,空贵君如今可是宫里的风流人物,连星辰台的御君们,各个都羡慕得紧。空贵君,连我等也好生羡慕你呢。” 邵奕也跟着一起笑了。 倒是那空飞沉,脸色越来越差。 他手脚上还被缚着金丝锁,这样缓步而行的时候,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状似姿态优雅,实则步步为艰。 同样难熬的,还有空飞沉的亲姐姐赵宣。今日大选,在仪典之上,她就已经发现了异常。 还好她有两手准备,在午休更衣之时,同侍女换了面皮。否则,今日身死的人,就是她了。 她的侍女同她一起长大,两个人也是自小一起到神域打拼。 这么多年,和安王妃的这个身份,给她带来了不少便宜。一想到多年辛苦,一遭毁于一旦,赵宣就好气。 好在,这么多年,她在宫中也算是积攒了不少人脉,她这一路摸到朝阳宫之后,倒也算是安全。 她原本想着,在仪典上与亲弟弟赵玉搭上话。 可是,她偷偷往空贵君那边瞄了好几眼,空飞沉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后来她细想,她的身份暴露,恐与赵玉有关。 他们虽然是亲姐弟,可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了,姐弟两个,怕是早已经离心。 起初,赵玉是不愿意来神域侍奉女帝的。她写了数封家书,赵玉都没有应下。 为了将他弄来,赵宣只得亲自给父皇写信。 不成想,父皇竟然逼着他来了。 如今想来,赵玉怕是恨极了这个姐姐。要不然,又怎么会和神域女帝合作,背弃于她? 这男人,怕是被神域女帝专宠了一个多月,脑子都不灵光了。 赵宣又恨又气,最终,只能来寻元鹤轩。 元鹤轩虽然不受宠了,可是朝阳宫各处都是‘干净’的。 朝阳宫内,她早就安排好了,上上下下,除了她的人,便是元鹤轩自己的人,神域女帝的势力,还没有渗透到这里的。 赵宣打晕了一个朝阳宫的女婢,易容成她的样子,混进了朝阳宫小厨房。 她若做出了可口的糕点,元鹤轩定然能一下就尝出来。 除了马蹄糕,赵宣做其他糕点的手艺亦是一绝。 她动作麻利,很快便做好了好几样精致的糕点,准备亲自送到王君殿内。 彼时,元鹤轩刚刚换好衣服,坐在窗前捧着本书发呆。 赵宣见状,忙进殿请安,上前奉茶。 元鹤轩并没有一眼认出她,她正要开口请元鹤轩品品这糕点之时,芒望便在外面求见:“启禀王君,陛下让奴婢等带着沈御君来请安。” 元鹤轩看也没看赵宣一眼,便扬声道:“快请……” 赵宣愣住,只得立在一侧,等待机会。 沈越进殿请安之后,倒是轻飘飘看了一眼赵宣的位置。 元鹤轩也注意到了赵宣,他拧眉问:“你是怎么回事?奉完茶就出去吧,不要在这杵着。” 赵宣毕竟没侍奉过人,这会儿虽有些不快,却也只能退了下去。 芒望盯着那赵宣看了一眼,便同元鹤轩讲了这沈越的来意。 元鹤轩待沈越十分亲近,还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最后,元鹤轩笑问道:“本君听说,你今夜本该去太极宫侍奉的,本以为你明日才能来这朝阳宫,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沈越如实答道:“陛下去了汤池,今夜是空贵君侍寝。” 元鹤轩面色变了变,轻应了一声,道:“这空贵君也是的,今日大选,本该让新人承宠,他都是老人了,怎么还要抢这个风头?” 沈越笑了笑,不答话。 而此刻,正在汤池内抢风头的牧子期,已然换了一身浅蓝色纱衣,在水中给朝沅表演剑舞。 他不会跳舞,唯独这剑术还算高超。 朝沅本以为,一场剑舞毕,就算是他今夜给的惊喜了。 朝沅扯下外衫,正要入内宠幸这小郎君之时,他一转眼,没入水中不见了。 牧子期的浅笑声从空中飘来:“陛下得寻到臣君,才能揭晓今夜的惊喜。” 朝沅怔了怔,她瞬时感觉有一双大手,扯下了她身上的里衣,而一转身,却见不到什么人。 水中旋涡更甚,看来,这牧子期今夜是想同她玩水中阵法了。 这个有趣,看不见,摸得到,今夜良辰美景,确实要好好玩一玩。 朝沅缓步走向那旋涡,还没抓到人,暗处便有一双大手拽住了她的小腿,然后那手又不老实的慢慢往上滑…… 第52章 极致 陛下答应臣,不要肖…… 牧子期的阵法确实奥妙无比, 你看不见他的人,可他的气息,他的感觉, 却紧紧环绕在身边。 朝沅知道不及他, 索性便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 慢慢的,朝沅发现了不同。 牧子期不会隐身之术, 所以她目之所及,看不见的位置,证明他不在这。 那么这只手, 便是他借用水和气力, 隔空递过来的。 朝沅对阵法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她在战场上厮杀多年, 帐内军师也带着她破了不少的阵。 汤池中间的旋涡,乍一看是阵眼,可是这么明显的位置, 牧子期定然不会让她捕捉到。 她笑了笑, 蹲下身去,去捏水下那只不老实的手。 果然, 这手就是水做的, 她一捏就化了。 朝沅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不动。她静静地感受着那一只手地欺近, 渐渐的, 对方似乎不满足于单用一只手,两只手都伸了过来…… 就是现在了…… 朝沅扯下腰间的轻纱系带,顺着水流的方向甩了过去。 系带掉了,她身上这轻薄的衣衫也散落开来。然而这对朝沅来说, 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抓住这个跟她玩捉迷藏的小郎君。 果然,随着朝沅用力,牧子期在汤池东南角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甚至都没有下水,大约是怕毁掉他脸上的妆容,以及他为今天特意准备的衣裳吧。 他今天的衣服特别好看,珍珠和白色狐狸毛交相辉映,锦袍内露出浅银色莲花的镶边。随着他一甩长袖,上面的绒布蝴蝶像是会飞舞一般,好看极了。 “这衣服好看,像是为小仙君量身定做的一般。”朝沅笑道。 牧子期故意伸出双臂,给她看了看这双袖的设计,随即洋洋得意道:“这可是臣君特意画出来,然后拿给宫中的绣娘赶制出来的。如此这般仙人服饰,臣君还画了好多样式。没办法啊,陛下催得紧,臣君旁的法子没了,只能在衣服上做出点花样来。” 朝沅看着这衣裳完美地秀出了他的身段,不禁从水中一跃而上,本想将这小仙君径直揽入怀中,谁知道,竟然扑了个空。 原来方才在这站着的,只是他的幻影。 朝沅觉得有趣,便笑问:“你这又是如何做到的,花样还真是不少。” “这个倒也不难,有水自然就能有幻影。加之这汤池内的氤氲雾气,自然便能让陛下看得到,摸不到。” 朝沅有些累了,她现在恨不能将人狠狠抱入怀中。 可她若是着急了,可不就顺了牧子期的意? 果不其然,这牧子期竟然傲娇道:“陛下想要臣君过去也可,不过陛下得答应臣,不许召幸那沈越。” “哦?也就是说,除了沈越,朕可以召幸其他人了?” 牧子期气得握拳,咬牙道:“陛下除了沈越,还能看得上其他郎君吗?” “当然能了,这郎君嘛,自然是多多益善的。你看看那元堂的正夫,也是风采卓然,可那又如何,也不耽误元堂塞了一堆小郎君进府中宠爱啊。” 牧子期轻哼一声:“臣以为,陛下同她们是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都是女人啊。”朝沅索性不管他,径直在汤池边上的绒毯上躺了下来。 她身上的纱衣早就散乱了,刚刚的系带也用来捉人了。 这会儿那系带还在水中,朝沅也懒得下去捡。 索性她便虚虚用纱衣揽着自己,懒洋洋地躺在那。 汤池内温度极高,哪怕衣服都湿了,也不会着凉。 牧子期看着这样的她,深吸了一口气。他强忍着冲过去的冲动,还想兀自拿捏一回朝沅:“陛下得答应臣,不要再肖想外面那群小郎君了。以后宫里人越来越多,臣也害怕会失去陛下的宠爱。” “不会的,过来吧,今晚的花样够了。朕不再为难你了,朕也想看看,你身上那些蝴蝶是怎么做的,这宫里的绣娘和绣郎们,各个都手巧得很。这般好看的衣裳,朕改日也让他们为朕做几件。” 牧子期发觉了她的意图,竟也笑道:“陛下想哄骗臣君过去,臣君不去。这花样还没结束,陛下抓不到臣,可不能临阵脱逃。” “论起阵法,朕如何能比得过你?朕不玩了。”朝沅干脆背过去身去不看他。 牧子期无奈,只好从高处一跃而下,伸手从后面抱住了朝沅,他叹了口气,只能软下声音来:“陛下耍赖。” 朝沅今日有些疲乏,这会儿也不想动,干脆就瘫在他怀中,细细打量着他这衣裳的各处细节。 朝沅啧啧称奇,这才道:“脱掉吧,这上面的珠子宝石,扎到朕了。” 牧子期垂眸道:“陛下果然不喜欢臣君了,以往陛下心急,直接会把这衣裳撕碎了。” “朕也想啊,可朕见这衣裳这么好看,哪里舍得弄坏它?” 牧子期乖巧地将外袍脱下,小心翼翼地挂在屏风后面。 等他过来再度抱起朝沅时,才小声道:“臣也为陛下画了不少花样,十几个绣郎连夜赶制,已经做出来了。陛下想要试一试吗?” “明日再试,朕今日累了。”朝沅躺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牧子期帮她捋顺着长发,又酸里酸气地开口:“臣君方才去御书房的时候,陛下同那沈越讲什么了?” “这是秘密,朕不想告诉你。” 牧子期撇嘴道:“有什么稀罕的,臣君还不想听呢。” “朕累了,今夜不想动。”朝沅闭着眼嗡声道。 牧子期忙问:“臣君给陛下按按肩膀好吗?” 朝沅点了点头。 牧子期这手法请教过芒望,如今更是越发精湛了。 他手劲正好,肩颈处经他这么一按,确实舒缓不少。 待他褪下朝沅身上的轻纱,这才又问道:“陛下既然累了,那今夜臣君好好用那功法侍奉陛下可好?” “好啊,你来吧,朕一动也不想动。” 牧子期闻言笑了。 就在这汤池边上的绒毯上,他侍奉得十分尽心。 朝沅始终都没有告诉过他,在侍奉这一事上,她根本不想换旁人来做。 只有牧子期,才能给她带来这般极致的体验。 -- 而今夜,在朝阳宫内,赵宣只能先回下人房中,将就一晚。 宫里虽然没有闹出风声,不过却加强了守卫。 进出宫门,都得严格排查。 她的侍女死了,她又不知所踪。再不想办法逃出这朝阳宫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那神域女帝一旦抓住她,定然不会留她活口。 本以为这朝阳宫安全,谁知道偏偏送进来一个沈越。 赵宣和神域女子不同,她不是那色迷心窍之人,哪怕这沈越就住在这朝阳宫中,她也对那样柔弱的小郎君不感兴趣。 她这辈子,只对两个男人动过心。 一位,是他们仁王朝的齐将军,另外一位,便是与她相处多年的朝晖。 可以说,许半双和朝晖大婚后不久,她就盯上了许半双。 她和许半双身量差不多,完全可以取而代之。许半双成婚后不久便有了孕,赵宣可怜那未出世的孩子,发了善心,留了那孩子一命。 其实,除此此外,她也有别的心思,她是想着,许半双这一胎是女儿,朝晖是亲王,他与神域旁的男子不同,这女儿可以跟他的姓。 朝阳,听说这孩子的名字,还是神域上一任女帝给起的。 先帝特命,许半双与朝晖的第一个孩子可以姓朝,其余的孩子可以姓许。 许半双本就不是许家的嫡女,许家也轮不到她来传宗接代,故而许大人,也并不计较这个。 赵宣自然知道,夺权是一条艰难的路。如果她不能爬上那个位置,自然便要让自己的人爬上那个位置。 神域女帝痴情又不好男色,元鹤轩进宫之后,迟迟都不肯侍寝,神域女帝自然没那么容易传嗣。 至于这牧子期,她给牧子期准备了不育的药。就算是牧子期不听话,不吃也没事。 她的父皇很乐意看到神域女帝生下有仁国血脉的孩子。 一个不够,他还愿意把他其他的儿子送过来。 哪怕这儿子不愿意,他绑也要绑过来。 可如果这些法子都用不了的话,赵宣就只能想办法让朝沅怀不上孩子,到时候,由她来扶持朝阳上位。 这便是她留下朝阳的目的,她要让朝阳管自己叫母亲,要亲自教养这个孩子。 大约是时日久了,赵宣也有些恍惚。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和安王妃,朝阳就是她的亲女儿。而朝晖,就是她的夫君。 这一夜,月明星稀,赵宣坐在窗边,沉默良久。 她想,朝晖此刻在做什么呢? 他会不会恨她? 他睡前,又会不会想起她? 朝晖很听话,她与朝晖相处的时候,朝晖从不会忤逆她。无论赵宣要求什么,朝晖都会满足。 这便是神域男人最大的好处,对妻主忠诚无比。 不像他们仁王朝的男人,一个个阴险狡诈,风流多情。 赵宣这一夜都没怎么休息,而元鹤轩歇下之后,倒也没睡着。 他先是面无表情地闭了眼,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他竟勾了勾嘴角,偷笑了出来。 那个女婢,他一眼就看出是赵宣了。 他们相处这么久,元鹤轩又怎么会辨不出她身上的味道? 她惯会易容,每次出现都会换一张脸。时日久了,元鹤轩早就学会不用肉眼来分辨这位公主殿下。 但他就是故意不召她,他要看着她着急,看着她手足无措。 她嫌弃他没用,所以安排了两个弟弟进宫夺宠。夺走了陛下的宠爱之后,她又把他当成了弃子。 被牧子期扎下那一刀之后,元鹤轩就彻底清醒了。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仁国公主并不会站在他这边。哪怕是那个跟她争锋相对的牧子期,都要比他重要。 所以,从今往后,元鹤轩要为自己而活。如果公主敢挡路,那就杀了她。 没了公主,他就没了把柄。到时候,他就可以安心侍奉朝沅了。 论起容貌来,朝沅比那赵宣更美。 元鹤轩笑着笑着又落了泪,他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为什么会被那仁国公主迷惑? 若他当初,好好地跟在朝沅身边,做她的王君,如今还有那牧子期和空飞沉什么事? 元鹤轩从枕头下拿出了那些见不得人的物什儿,想象着此刻,朝沅正在宠爱他…… 他还记得,那一日朝沅在朝阳宫宠爱牧子期的时候,是那样的温柔。 从前皆不重要了,早晚有一天,他要将这宠爱重新夺回来。 而此刻,朝沅真正宠爱的,唯有牧子期一人。 虽说白日里太累,可眼下才方过亥时,朝沅哪里肯休息。 她虽不想动,却还是拉着牧子期道:“再来一次……还是你来……” 第53章 争宠 牧子期得意地冲沈越…… 牧子期今晚很高兴, 朝沅难得这么纵容他,无论他用了什么法子,朝沅都没有出声说一个不字。 快快乐乐到了子时, 朝沅困了累了, 马上都要睡着了,牧子期才抓着朝沅的手,轻声问道:“陛下, 如果今夜没有臣君拦着,您真的会召沈越侍寝吗?” 朝沅的呼吸声渐渐沉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牧子期长叹了一声, 他从背后紧紧抱住朝沅, 心想道:“罢了, 大不了我日日弄出些花样来, 只要她喜欢,就好。” 人总是贪心的。 一开始,牧子期重生之后, 就想着再重温一次曾经的旧梦。 重生那日, 刚好在朝阳宫,刚好与她一道在偏殿。 那是个他上辈子怀念数次的地方, 他无数次想着, 若再来一次,死也值了。 可是后来, 他得到了朝沅更多的宠爱。每一天, 每一夜,他都倍加珍惜。 有的时候守夜,他甚至都不敢睡觉,他怕一觉醒来, 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 可是渐渐的,他竟然得到了朝沅的专宠。哪怕是提拔上来了赵玉,让他做了空贵君,也是由牧子期替他侍寝。 牧子期甚至觉得很高兴,果然在朝沅的心中,唯有他才可以近身侍奉。 很多宫廷内务,朝沅不够信任他,不许他插手。 其实那些俗事,牧子期本就不稀罕。有邵奕他们忙就够了,他要的,就只是朝沅的宠爱。 夜,渐渐深了。 牧子期嗅着朝沅发间清甜的香味,终于进入了梦乡。 -- 翌日清晨上朝的时候,牧子期拿出了他让人做的朝服给朝沅看。 朝沅的朝服大多是明黄色和大红色,牧子期今日拿出的朝服却是白色。 纯白色配上了绣金的龙纹,袖口领口和裙摆处,都配有洁白的贝壳亮片,在阳光下,那些贝壳还会发出淡黄和淡蓝色的光芒,好看极了。 朝沅果然很喜欢这身衣裳,牧子期一边帮她系着玉带,一边道:“臣还为陛下准备了几套宫宴的礼服和素日里穿的常服,就连陛下夜间要穿的睡裙,臣也命人做了好多套。若是陛下喜欢,臣便每日都画一些图样出来,可好?” 朝沅见他蹲地为自己整理裙摆,便勾起他的下巴,笑着道:“好,你的眼光,自然不会错。这身朝服果真漂亮,朕很欢喜。” 牧子期起身之后,朝沅将人揽入怀中。 大约是怕领口的贝壳亮片伤到他,朝沅又松开了他些许,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你的衣裳,也多做几套,朕很喜欢。” 牧子期晕红着脸,低头笑了。 等到朝沅上朝之后,芒望才冲着牧子期道:“牧大人心思巧,陛下今日,难得这般高兴。” 牧子期低头笑了:“我整日里无事,正好做这些打发时间。能让陛下高兴,我便高兴。” 芒望也垂眸笑了。 早朝倒是没什么大事,今日早朝,朝臣们无非就是围绕着星辰台大选一事。当然,也有几个朝臣盯着朝沅今日的朝服看。 不过陛下的装束,倒是无人敢议论。有些臣子,只是单纯觉得陛下今日的朝服格外好看。 至于许半双一事,根本没透出半点风声。 对外,就宣称是和安王妃病重,朝阳县主封为郡主,送入宫中,由陛下亲自教养。 提完此事,朝臣们谁也没理和安王妃的事,倒是开始争执起朝沅的后嗣来。 -“陛下,而今后宫凋零,陛下独宠空贵君和摘星台牧大人两人怕是远远不够,如今星辰台大选,陛下应为江山社稷考虑,召些得力的御君侍奉。” -“陛下,臣听闻扬州沈氏入了宫,这沈氏乃扬州大家,其外祖母立过大功,配享太庙。听闻那沈御君又是天人之姿,臣以为,陛下应厚待沈氏。” -“陛下至今还尚未与王君行房,听闻王君的伤势已好全。不妨让太医院再选良夜。” 朝沅长叹一声,又问道:“除了朕的家事,爱卿们就没别的事情要上奏了吗?” 说完,朝沅扫过元堂,笑道:“元爱卿今日怎么一言不发?” 元堂静默稍许,终是道:“昨日臣入宫,见王君憔悴了不少,心下担忧,一时竟走了神。” 朝沅叹口气道:“王君身子骨弱,是老病症了。有朕护着他,元爱卿不必忧心。” 元堂拱手道:“陛下恩德,臣感激涕零。” 早朝散了之后,朝沅冲费酒道:“大选尚未结束,这几日费爱卿就再辛苦些,再帮朕参谋参谋。” 说是辛苦,其实这是天大的恩典,旁人唯有羡慕的份。 费酒拱手称是,与朝沅一路同行。 朝沅坐在轿撵之上,侧首看着随行的费酒道:“大选过些日子结束,朕也该给费爱卿好好放个假才是。” 费酒忙道:“臣不辛苦。” 朝沅笑了,道:“朕前些日子,赏了你不少滋补的药材,可听闻,你都拿去捐了,自己一点都没舍得用。再则,你这身官服,也实在是旧了些,朕已命绣郎连夜为你做了几套,明日便会送到你府中。” 费酒垂首道:“多谢陛下厚典。” “你是朕身边难得的清官,那滋补药材,朕又命人多送了你一些。这几日,御膳房也赏了不少膳食下去。朕算是看明白了,需得送你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你才能用得着。” 费酒干笑一声:“是臣不修边幅,让陛下见笑了。” 朝沅想起今日这身朝服,便也抿嘴笑道:“你啊,是该找个体己的郎君顾顾家了,不瞒你说,朕今日这身朝服,便是身边小郎君亲自画出的花样,命人做出来的,你看好看吗?” 费酒早就注意到这别具一格的朝服,点头道:“好看,臣没有陛下这样的福气。” 朝沅又道:“朕还听闻,你脾气古怪,一般的小郎君,那是看都不看一眼。星辰台大选,这么多御君,你可有看上的?” 费酒慌忙垂首道:“星辰台御君,都是为陛下选的,臣不敢肖想。” “无碍,你若是喜欢哪个,朕亲自为你指婚。费大人官居吏部尚书,府中连个通房都没有,谁若是能嫁予你做正夫,也不算薄待了他们。你只管选,看上哪个,都可以同朕讲。” 费酒叹口气道:“不瞒陛下,臣着实没想过成家一事。臣自由惯了,若是娶个的郎君,在府中管着臣,臣反倒是不习惯了。” “他们哪敢管着你啊?有个小郎君,整日里侍奉你起居,哪里不好?你过了这年,也快二十八岁了吧,元堂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府中的郎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费酒轻笑一声,倒是对元堂的做法极为不待见。 她轻嗤一声道:“臣可没有元大人那般心性。” 朝沅也不强求,只道:“罢了,这事也不能太急,也得讲求一个缘分。以后若有你相中的,朕想亲自为你做主。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朕心不忍。” 费酒闻言,竟感动到哽咽:“臣有陛下关怀,能时时为陛下效命,便是臣最大的乐趣。” 朝沅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笑道:“太累了也不好,朕可不想你过劳死。” 朝沅带着费酒亲自去了仪典处,今日的大选已经开始。 王君和空贵君早早坐在高台之上,邵奕在一旁站着,司墨执笔。 朝沅本以为星辰台大选,元鹤轩定然会插手,谁知道他一连两日都兴致缺缺,邵奕提到了谁,他都没有反对意见。 他如此乖觉,倒是让朝沅觉得反常。 朝沅到的时候,正好又上来一波小郎君。 朝沅接过芒望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之后,这才冲着元鹤轩问:“王君觉得这一批如何?” 元鹤轩笑着道:“臣君觉得各个都是好的,选御君一事上,臣君的眼光还是不如邵大人。” 邵奕如今在后宫成长多时,倒是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他俯身恭谨道:“臣不过是从旁辅助,若王君有异议,臣君自然得听王君安排。” 元鹤轩看着邵奕笑了:“邵大人哪里的话,如今你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自然也有你的好处。本君坐在这看着就好,邵大人选吧。” 邵奕看了朝沅一眼,朝沅对着他点了点头。 邵奕挑了几个容貌不佳的郎君剔了出去,朝沅没有动静,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喝茶。 偶有几个样貌端正的,朝沅倒是会问问话。 凡是被朝沅问过话的,都是这小郎君的荣耀。 只是这仪典上,再未出过沈越那般仙人之姿。 朝沅看到晌午,实在是累了,便索性交由邵奕他们亲自选了,之后,她也不想再去看。 午膳之时,朝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带上牧子期去了朝阳宫用膳。 牧子期路上倒还酸了一句:“陛下除了大事,都不愿踏足朝阳宫。今日又不是年节,又不是初一十五的,陛下是去看望王君呢,还是那位沈御君?” 朝沅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只笑了笑,也未曾多言。 而那赵宣,上午的时候在小厨房忙碌着,未免被人察觉,她只能忍气吞声,任由朝阳宫的人使唤。 元鹤轩清早起来便去了仪典,赵宣根本没机会见他。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时分,神域女帝竟也驾临朝阳宫。 赵宣一百个无奈,却也只能静待时机。 元鹤轩倒是早早出来请安,他满面笑容道:“臣君不知陛下要来,竟也没来得及准备。” 朝沅笑着看向他道:“不必准备,朕带来些可口的膳食。再者,今日早朝,元堂提及王君近些日子憔悴了不少,朕心难安,不来看看,总觉得难受。” 元鹤轩跟在朝沅身后,乖巧道:“陛下来了,臣君这病症就大好了,看来,陛下该日日都来才是。” 朝沅恍惚了些许,她想起上辈子,她就是日日都来这朝阳宫。 只是那个时候,元鹤轩嫌烦,还说她朝务繁忙,应该好好在太极宫休息。 “王君的病,需要静养,朕若是日日都来,也怕打扰了你。” 元鹤轩兀自长叹一声,神情竟有几分落寞:“陛下总也不来,臣君想念得紧,这病症,自然也不愿意好。” 元鹤轩的演技炉火纯青,他说这话看起来真诚得很,朝沅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是假。 朝沅轻笑一声:“既然王君心念朕,朕日后定然会多来探望。” 元鹤轩深吸一口气,似是欣喜道:“君无戏言,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朝沅点头:“自然。” 说完这话,朝沅又道:“沈越呢,朕怎么不见他?” 元鹤轩顿了顿,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朝沅来朝阳宫,是来看望他的,还是来看望沈越的。 不过他抬眸见到牧子期冷了脸,倒也释怀了几分,忙赔笑道:“沈御君样貌好看,更会弹奏些舒缓的小曲儿,臣君与他甚为投缘。” 朝沅笑了:“你欢喜便好,朕让他过来同你同住,也是存了此意。” 彼时,小厨房内倒是忙翻了天。 若是王君一人用膳还好,陛下同来,小厨房难免手忙脚乱。 厨房掌事姑姑看见赵宣之后,更是高喊了一声:“望露,你愣着做什么,你端着这几道菜过去。” 赵宣何尝受过这样的使唤,她咬了咬牙,想着趁人不备给这姑姑几分教训,谁知道那姑姑却过来揪着她的耳朵道:“喊你一次喊不动是吧,你什么时候这般懒了?” 赵宣无奈,只好忍气吞声道:“姑姑饶命,奴婢这就去上膳。” 而另外一边,沈越已然进殿给朝沅请安。 朝沅笑了笑道:“难得朝阳宫这般热闹,沈越,你和牧子期一道,坐在朕身边用膳吧。” 沈越偷偷看了一眼元鹤轩,元鹤轩也忙笑道:“都过来吧,陛下的心意便是本君的心意。” 沈越坐在了朝沅的左侧,而牧子期坐在了朝沅的右侧。 一左一右两位仙人郎君,朝沅倒是极为高兴。 朝阳宫的奴才还尚未摆膳,朝沅便先给元鹤轩夹了一块鸡翅:“这是王君素日里最喜欢吃的。” 元鹤轩点头笑了:“谢陛下挂念。” 朝沅这才转过头看向了沈越:“朕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嫉妒得紧。 趁着沈越还没答话,他的手,便已经不老实地伸到了朝沅的袖口里。 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朝沅的手腕,朝沅只当未觉。 而沈越正要答话,一抬眼便看到了牧子期的小动作。 而等他与牧子期对上眼,那牧子期竟然还得意地冲他炫耀了几分。 朝沅无奈,只好伸手轻推了牧子期一把,谁知道牧子期更加放肆地攥住了她的手,将手伸到了她的裙摆下…… 这衣服就是他命人制的,何处有何机关,他再清楚不过。 第54章 秋千 仁国公主死相 沈越吓得, 脸色都白了。 他自幼学习《男德》《男训》,深知男子要识大体,守礼贤良。 万没想到, 宫里的郎君们, 居然这么大胆。 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将手…… 沈越吓得转过了身,连忙回道:“臣不挑食, 多谢陛下关怀。” 看出沈越神色不对劲之后,朝沅转过头狠狠瞪了牧子期一眼,牧子期这才慢悠悠缩回了手, 他神态无常, 好像刚才做坏事的人, 不是他一般。 赵宣进来摆膳的时候, 殿内的气氛如常,元鹤轩自始至终妥帖地笑着,他那双桃花眼, 深情地望着朝沅, 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赵宣先是靠着元鹤轩的位置摆膳,她故意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绳, 想让元鹤轩看一眼, 然而这元鹤轩也不知是没有注意,还是刻意无视, 始终都没有给她回应。 倒是芒望先出声道:“你这个奴才是怎么回事?第一天进宫, 不懂规矩吗?” 赵宣在神域蛰伏再久,也没有学过宫中奴才们的规矩。 这摆膳一事上,她便知之甚少。 她先是给元鹤轩递了暗号,这元鹤轩没看到, 她便也没有继续纠缠,想着摆好膳食急忙退下便是。 谁知道,还是露出了破绽。 奴婢们摆膳,不能靠主子太近,要半弓着身子摆完膳之后,就得立马退下。 而赵宣乍一看问题不大,但是细细琢磨,她刚刚离元鹤轩过近了。 不仅如此,她弯腰的弧度也不对。宫里的老人们,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她今日大错特错。 芒望这话一出,殿内之人,都齐齐看向了赵宣。 朝沅也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她,想要听听看,她要如何解释。 赵宣反应倒是快,她忙跪了下去,叩拜行礼道:“奴婢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朝沅正要开口,元鹤轩便起身道:“望露,本君看你似乎很不对劲啊。” 朝沅挑了挑眉,元鹤轩背对着她,她辨不出元鹤轩到底是何神色,不过她转过头看了牧子期一眼,牧子期也深深望了朝沅一眼,这一眼的情绪,朝沅倒是分辨不出什么。 朝沅伸出手,拽住了沈越,沈越惊了一瞬,面上染了一抹红…… 朝沅没空去理会沈越的情绪,只在他耳畔轻声道:“一会儿,你躲在角落里,别出来。” 以牧子期的武功,朝沅声音再小,他也能听得到。 这种情形之下,陛下心系的唯有沈越一人,还真是让牧子期嫉妒啊。 牧子期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闷声坐在那里,心情略有些低落。 赵宣见元鹤轩猝然开口,也是一阵心惊。她不蠢,她这会儿已经察觉到元鹤轩心思有异。 她进朝阳宫一天一夜了,至今还没有见到又才。 正因为她不知道又才去了哪里,所以才会想着直接跟元鹤轩相认。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机会。 元鹤轩从前待她极好,连命都可以舍给她。即便赵宣知道自己已经拿捏住了元鹤轩,可她还是留了一手,收拢了又才在他身边。 在赵宣的心里,男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哪怕是在神域王朝,男人都以女人为天,她也依然觉得,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没有变。 何况,她和元鹤轩的露水情缘,没有掺杂任何的实质,她又不是元鹤轩的妻主,他如今得到的所有一切,都不是她给的。 当初,赵宣之所以防备他,也是担心他被神域女帝收了心去。 而现在,她隐隐感觉,元鹤轩是要放弃她了。 果然,元鹤轩缓步走近,仔细打量了她片刻儿,之后,元鹤轩骤然惊呼:“护驾,此人不是望露。” 元鹤轩此言一出,外面护卫的侍卫瞬间将寝殿围个水泄不通。 朝沅的贴身护卫六觅,倒是神色如常,依旧是持剑站在那里,静静望着跪在地上的赵宣。 朝沅执起手边折扇,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她冲着赵宣笑道:“仁国公主赵宣,这应该也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了。不如打开天窗,掀开你脸上这面皮吧。这么多年,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活得不累吗?” 赵宣闭上了眼睛,那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她。 她站起身,掀开了面皮,露出了里面的如玉容颜。 这张脸确实漂亮,她贵为公主,长相也不会太差。 再者,她能把元鹤轩迷得神魂颠倒,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 “我不明白,你是何时知道真相的?这么多年,我一直谨慎小心,连许家的人,都没有拆穿我的真实身份。” 她这么问了,朝沅确有几分惭愧。 上辈子,她直到死,也不知道有仁国公主这号人物。 这辈子,她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元鹤轩,也知道有哪些人忠心,哪些人不忠心。 所以这才能顺藤摸瓜,摸到赵宣。如果不是她笼络了牧子期,又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她恐怕真的要被赵宣蒙混过关了。 朝沅沉吟稍许,正想提及那日中秋宫宴一事,然而这赵宣却突然倒地,口吐鲜血…… 朝沅微一挑眉,扬声道:“去叫太医,不能让她死了。” 六觅上前试了试她的鼻息,随后对着朝沅摇了摇头。 朝沅转头看了元鹤轩一眼,只见他一脸慌乱,似乎是被吓到了。 朝沅要上前,六觅却拦住她道:“陛下,恐有诈。” “不要紧,你一会儿亲自带人验尸,一是要看看她中了什么毒,都吃过些什么,二则,你也要确定这人确实是死透了,到时候,也不怕她诈死。” 说完这话,朝沅又偷偷扫了一眼元鹤轩,元鹤轩面上竟看不出半分异样。 等到六觅着人将尸体抬下去之后,元鹤轩竟还捂着胸口,冲着朝沅道:“陛下没事吧?臣君方才可真是吓死了。朝阳宫内,什么时候窜进了这么号人物,臣君竟然浑然不觉。” 如果赵宣没死,朝沅定是要跟她对峙一下中秋宫宴当日,她为何会潜入朝阳宫,又为何会沾染上元鹤轩身上的气息。 然而,赵宣还没来得及说话,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么一闹,今个午膳,谁都没心思再吃了。 朝沅看向了元鹤轩,突然问道:“王君,你猜朕是如何知晓许半双就是赵宣的?” 元鹤轩惊疑道:“和安王妃吗?她就是赵宣?她怎么会是赵宣?” 元鹤轩这是要装傻到底了。 朝沅也不急,又道:“赵宣杀了真正的许半双取而代之。而许半双同朕是幼年的情谊,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朕自然看出了些许不妥。不仅如此,许半双本身是不爱下厨的,可是赵宣却能做各色糕点,连王君宫里的马蹄糕,都是她做的。” 元鹤轩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他垂目道:“这马蹄糕是臣君的姐姐在宫外为臣君寻来的,至于姐姐从何处得来,臣君从不过问。” 朝沅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手中的折扇,这才又道:“那日中秋宫宴,和安王妃突然回席,她身上沾染了王君身上独有的茉莉香。朕与王君乃是结发夫妻,自然也知道,若非是近身贴近王君,否则绝不会有那么明显的香气。王君,是否应该同朕解释一下,那日赵宣为何会来朝阳宫?” 元鹤轩惊诧半响,这才俯身道:“陛下如此问,是在怀疑臣君吗?” 他看起来极为无辜,面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破绽。 朝沅想起她上辈子被元鹤轩骗得那样苦,再想想如今他这副模样,这人还真是能装模作样。 朝沅没说话,元鹤轩便自顾自道:“臣中秋宫宴那日,伤还未愈,一直在寝殿内养伤,这事,陛下也是知道的。这赵宣惯会易容,她到底是如何沾染上臣君身上的香气,臣君着实不知,也着实冤枉。” 朝沅没有确凿的证据,确实没办法再追问下去。 原本,朝沅派了不少人马在宫外探查,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以为能抓个活的,谁知道这赵宣就这么死了。 朝沅心情郁郁,喟叹道:“朕没胃口,不吃了。王君,沈御君,再让御膳房为你们重新做些膳食吧。” 说罢,朝沅起驾回了太极宫。 牧子期与朝沅同乘轿撵,朝沅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冲着牧子期问:“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牧子期沉默了一瞬,忽然道:“王君在撒谎。”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继续要说的意思。 朝沅也没再问,便又道:“赵宣到底是你的姐姐,她死了,你不伤心吗?” 牧子期面上无半分悲戚之意,他淡淡道:“她一定会死,只是死的比我预想中早了太多。” 朝沅觉得他这话奇怪了些,然而却未细想他这话中的深意。 牧子期当然也没有告诉朝沅,上辈子的赵宣死于他之手。 可是现在,赵宣这么快就咽了气。 牧子期猜到是元鹤轩下的手,至于元鹤轩为何会下手,他也隐隐猜到了一个答案。 元鹤轩大约是放弃赵宣了,而元鹤轩想要侍寝的心,也不是假的。 接下来,这位王君,怕是会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朝沅身上。 这样的话,牧子期又迎来了一位大敌。 傍晚六觅来报,赵宣死于剧毒,她的身上有针孔痕迹,想必是进入寝殿之前,就被人不知不觉地扎入了毒针,若要查,整个朝阳宫上下都有嫌疑。 朝沅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六觅先退下。 六觅似乎还不太甘心:“陛下,就这么放过王君了吗?这件事,王君明摆着脱不了干系。” “拿不出证据,朕眼下还奈何不了他。朕此番不仅要放过他,还要轻易就将这事盖过去。” 六觅不解,却也只能恨恨退下了。 六觅走后,牧子期的手,悄悄从朝沅的身后探了过来。 “今日事情太多,陛下未免疲惫,臣为陛下按按头,松松骨,再泡个汤池,让陛下放松一下可好?” 他现在胆子越来越大,朝沅还没等答应,他已经解开了朝沅的玉带,将她的外袍和里面的轻纱衬子都褪了下去。 朝沅斜目看向他:“你还有什么旁的,让朕解忧的法子?” 牧子期挑眉笑了:“臣与陛下去荡秋千如何?” 朝沅一时不解:“秋千有什么好荡的?那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小孩子可不敢做这个。臣在汤池宫内做了个秋千,可容得下两个人一起荡,这可是大人的玩意儿。” 朝沅看到他的表情,便立马懂了:“呦,你玩得可越来越花了。” “已经入夜了,白日里的烦心事,就放下吧。赵宣已死,陛下除掉了大敌,该高兴才是。臣答应陛下,一定让陛下舒服,如何?” 第55章 真相 明明是牧子期那个贱…… 御花园中也有不少秋千, 星辰台和各宫也有。 朝沅小的时候喜欢和皇姐抢着玩,后来长大了,便成天骑马打猎, 练武操兵, 哪有功夫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汤池宫内的秋千是牧子期亲手做的,绳结悬于房梁之上,和御花园内的秋千不同, 这更像是一张吊床,上面铺上了厚实的绒毯,朝沅甚至可以侧躺在上面。 牧子期拍了拍这秋千, 兴奋道:“陛下快来坐坐看。” 朝沅方坐上去, 牧子期便道:“这房梁臣都检查过了, 结实得很, 不会出问题。至于这绒毯,也是臣让宫内绣坊连夜织出来的,这绳结是臣亲自做的, 一连做了好几日呢, 今天下午,才终于完工。” 朝沅倒是知道, 牧子期这些日子不是忙着画画图样, 就是去左一教习那里喝喝茶。 他倒是悠哉悠哉,后宫的事务, 即便是邵奕递给他, 他也极少去管。 难得,他成了这宫中的富贵闲人。 不过,让朝沅比较惊讶的是,今天正午时分赵宣死在了朝阳宫, 下晌的时候,他竟然还有那个心思做秋千。 看来他说的或许是对的,这赵宣与他,确实没什么情分。 “你可有些什么旁的爱好,若你喜欢什么,朕也可以支持你去做。整日里都让你变着花样侍奉朕,朕也于心不忍。”朝沅柔声说。 “这有什么,在臣心里,侍奉陛下便是臣一等一的大事。陛下只要多想想臣,少关心外面的那些小郎君,尤其是那位仙人样貌的沈御君……”提及沈越,牧子期总是会撇撇嘴,一副十分忌惮的样子。 听到提起沈越,朝沅才笑道:“沈越的母亲与朕是知交好友,既然是故交,她的儿子入了宫,朕自然要多加照拂。” “难道陛下就没有私心,想要将那小郎君收入后宫?”牧子期撇撇嘴道。 “如果要收,朕也得好好待人家,侍君怎么行,最少也得是个贵君。可朕又一想啊,朕还有你这么个整日里喜欢粘人的,没法分心去宠爱他。如此一来,冷落了人家小郎君,岂不是对不起朕那位故交?” 牧子期的心情好了一些,不过他还是撒娇道:“照陛下这么说,若是没有臣,陛下就会宠幸那位沈御君了,对吗?” 朝沅笑了:“怎么?你不侍奉朕,还不许旁人侍奉朕?你如今可是越来越霸道了。” 朝沅说完,便用手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 朝沅待牧子期越来越宠溺了,牧子期自己也感受得到,他低头笑了笑,也没请示,便直接坐在了她的身侧,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两个人一起坐在大秋千上摇摇晃晃,朝沅也伸出手,摩挲着牧子期的耳朵。 “大选就要结束了,再过一个冬便是春闱了。等到春闱结束,朕打算南下,去扬州。”朝沅极难得的,与他聊起了闲话。 牧子期挑了挑眉:“陛下要下扬州,定然不可能是想看扬州那些貌美的小郎君,想来,陛下对之后的路,已经有了主意。” 朝沅也没瞒他,只是点头道:“是啊,这些年,赵宣怕是在各地安插了仁国的人,朕必须一一拔除,方能让社稷安稳。” “陛下肯同臣这样说,便是已经信任臣了。” 朝沅笑了笑,伸出手扯开了他的发髻,长发如瀑,柔顺地散在那里,朝沅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长发,这才道:“是啊,所以你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牧子期眉欢眼笑,他俯身环抱住朝沅道:“陛下放心,臣此生都会守在陛下身边,除了陛下,这世上已没有臣牵挂之事。” 牧子期见时候不早了,便伸出手去解她的玉带和衣衫,然后起身帮她解衣,侍奉她沐浴。 等到朝沅围上长巾,从浴池里走出来的时候,牧子期便拉着她的手,又坐到了那秋千之上。 “陛下躺下来,然后臣对着陛下用那个功法,摇摇晃晃,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朝沅噗嗤一声笑了:“朕还以为要玩什么呢,原来你做这个秋千,就是为了这个用处?” “是啊,臣还想同陛下,交-叠着,在这上面摇摇晃晃,那感觉,定然与平日不同。” 见他一脸平淡地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朝沅伸出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你可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牧子期直接扯下她的长巾,将人扑倒在秋千上…… “陛下,不是一直最喜欢臣不正经的样子吗?” 倒还别说,他这般侍奉,倒是更有新意了。 朝沅完全忘了白日里的疲惫,与他沉溺在这无尽的愉悦之中。 --- 大选一连六日,终于全部择选完毕。 星辰台三千御君住满,也算是盛世气象。 宫里人多了,内务府自然也比往日忙碌。 而近些日子,一直称病不起的又才,也回到了元鹤轩身边伺候。 又才这段日子病得很严重,其实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可病来如山倒,那日他吃了王君赏下来的糕点之后,便腹痛不止,王君可怜他辛苦,便叫来了太医给他医治,一连七日,这才终于好转了一些。 这些日子,又才昏昏沉沉的,对外界消息一概不知。 若不是今天又文去看他,跟他说起了仁国公主假冒和安王妃,如今已经身亡的消息,又才都不知道公主殿下已经魂归西天。 其实今天,又才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可他还是强撑着去了王君的寝殿奉茶。 元鹤轩的精神好了不少,见到又才过来,元鹤轩伸手扶起他,温和道:“你身子还未好全,应该再将养些时日。” 又才小心打量着元鹤轩的脸色,这才道:“奴才也是听闻,公主殿下出了事,一时悲戚,便想着来安慰安慰殿下。” 元鹤轩轻“恩”了一声,随即装模作样道:“是啊,公主刚走的那两日,本君总是能梦到她,本君梦到本君初次见到她时,又才你也在本君身边,你还给本君指了指,你同本君说,那位大人,看起来有些不同。” “再后来,本君的马车出了事,和她一起被人抓到了山洞中……” 元鹤轩说到这的时候,微微顿了顿,他侧首去看又才的脸色,然而又才始终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元鹤轩这才缓缓道:“公主是个极好的人,她怕本君离家两天一夜,被人质疑清白,还特意做了场戏,瞒过了姐姐和元府上下。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本君的心,已经牵挂在公主身上了。” 又才叹息一声:“公主一死,殿下莫要伤怀,还得向前看。” 元鹤轩笑道:“不向前看又能如何呢?这事三法司都参与其中,费酒更是再三上奏,让陛下彻查本君这朝阳宫。本君必得养好身子,每日都高高兴兴的,不能让陛下看出破绽。” 说完,元鹤轩伸出手,拍了拍又才的肩膀,道:“本君知道,你同本君一样,都很伤心,可是再伤心,也得忍着,你明白了吗?” 又才垂眸称是。 元鹤轩拿出一个信件,递到了又才手中,这才道:“你病的这些时日,本君已经同仁国国主通了信,公主在神域这么久,骤然陨落,仁国国主亦是伤心至极,只是派新的人来接手需要时间。如今能接手公主大业的人,就只有本君。又才,你是众多奴才里,知道最多的,也是本君最信任的人,本君还要等你养好身子,替本君办事。” 又才垂眸称是。 元鹤轩瞧他站都站不稳,这才摆摆手道:“你且下去吧,太医说,你还得将养几日,这几日,便让又文在跟前侍奉。你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休息几天也好,你得把身子养好了,才能继续做事。以后啊,咱们都得警醒着点,万不能再露出破绽。否则,下一个殒命的,便是本君。” 又才心中一突,连忙称是。 又才走后,又文才悄悄进来奉茶。 元鹤轩停顿了许久,这才看着又文道:“你做得很好。” 又文蹙眉问:“殿下明知道又才有二心,为何还……” “他到底侍奉了本君多年,本君的陪嫁,如今只剩下你们两个了,本君实在舍不得杀他。再则,他手中还有不少和仁国公主来往的人员名单,有些势力,他知道,本君却不知道,他对本君而言,还有利用价值。” 又文点头称是。 等到寝殿内只剩下元鹤轩一人之时,他才抿嘴笑了。 他从寝殿内的暗格里,掏出了一枚印鉴,这印鉴乃是仁国公主独有,用来传递消息的。当然,这也代表了仁国公主在神域内所有的权力。 仁国公主一死,她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落入元鹤轩之手。 元鹤轩刚刚没有说谎,赵宣死之后的那两天,他总是能梦到从前和她相处的那些日子。 赵宣待他极好,她也曾事事为他考虑,她还说,他们是知己。 起初元鹤轩也信了,哪怕她不爱他,他也甘愿为她奉献。 他甚至为了赵宣,嫁入宫中,当了王君,只为占着这王君的位置,为她传递宫里的消息。 可是之后呢?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心寒。 也许牧子期说得对,在赵宣的心里,只有仁国的那位齐大将军,他元鹤轩,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不过大概赵宣也没有想过,他这枚棋子,也会反扑吧? 赵宣死后,内廷司查了多日,最终朝沅亲自下令,叫停了调查,不仅如此,朝沅还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以此事,诋毁王君。 原本元鹤轩的禁足也给解了,就连后宫大权,朝沅都交回了他手中,朝沅也只让邵奕从旁辅助。 朝沅对王君的袒护之意,朝野皆知,费酒起初也闹了几日,最终也是彻底熄了火。 不仅如此,此后朝沅日日都到朝阳宫陪元鹤轩用晚膳,连此前独宠的空贵君,都渐渐冷落了。 宫里宫外又渐渐传出王君祸国的消息,有人说,王君自己不侍寝,还独占着陛下的恩宠,不许旁人侍寝。 还有人说,陛下原本是要宠幸沈御君的,结果王君把沈御君弄到了自己宫里,陛下只能看着,却不能享用,这才让国色天姿的沈御君受了冷落。 消息传到元鹤轩耳朵里的时候,他干脆砸碎了花瓶,愤愤不平道:“是本君不愿意侍寝吗?明明是牧子期那个贱人成日里勾着陛下,他独占陛下,还不许本君侍奉,本君每每要欺近陛下,他就拿刀吓唬本君……” 又文站在一侧,一声都没敢吭。 直到芒星派人偷偷来递消息的时候,又文才急忙将纸条递到了元鹤轩手中。 元鹤轩看到纸条之后,便下意识挑了挑眉,轻嗤一声道:“本君就说那牧子期,怎么能容忍旁人跟他争宠?原来这空飞沉不过就是个幌子。” 又文悄悄靠近,小声道:“殿下,若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元鹤轩斜睨了又文一眼:“不可,陛下默许这么做,若本君挑破了这层窗户纸,岂不是让陛下难做?反正这空贵君也不受宠,本君正好趁此机会,送他与和他姐姐相会。” -- 而此时此刻,紫光宫内,朝沅又和牧子期玩起了扮演的小把戏。 朝沅挑起他的下巴,一脸媚色地问道:“空贵君,朕冷落了你这些个时日,心里可有怨怼?” 牧子期一身装扮完全是空飞沉的样子,他垂首道:“臣君不敢怨怼,只要陛下还肯来看臣君,臣君就高兴极了。” 朝沅一把扯下他那紫色的外袍,露出了里面浅蓝色的内衫。 牧子期一动不动,等着朝沅动作。 朝沅又伸手去扯他的裤带…… 紫光宫内,很快便传出了让人脸红的声音。 而今夜,殿外是芒星值夜。 第56章 宫斗 朕的心肝,这是怎么…… 其实, 这倒不是芒星第一次在紫光宫外值夜了,之前她也来过,可是并未发现异常。 单从牧子期和空飞沉两人的装扮和言行上, 很难发现异样。 毕竟牧子期和空飞沉, 本就长得像,牧子期换一身衣裳,妆容再化得浓一些, 这两个人根本难分彼此。 让芒星觉得不对劲的,是陛下的态度。 芒星是潜邸时期的老人了,她同芒望一样, 十几岁便在朝沅身边侍奉。 陛下不好男色, 性子洒脱。宠幸了两个郎君, 倒不算是让芒星怀疑的点。 芒星只是觉得, 空飞沉那样的性子和装扮,怕是不会得朝沅的意。 朝沅不喜欢艳色,更不喜欢小郎君穿极艳的颜色。 空飞沉刚进宫那一日, 便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舞装, 当时芒星就断定,他怕是不能承宠。 大红色还勉勉强强, 但是一个侍君又不是正夫, 不能用大红。 可玫红色,在陛下眼中, 是非常俗气的颜色。 朝沅喜欢小郎君穿浅蓝色, 白色,那样清清冷冷淡淡的颜色,更得朝沅心意。 芒星猜测,当初牧子期承宠, 多半也是因为如此。 然而,陛下不仅宠爱了空飞沉,还一连专宠了一个月。 在这期间,牧子期不仅没有争宠,竟还神色如常,每日都在太极宫尽心侍奉。 这事,单是听起来就觉得不正常。 芒星私下里调查了一个多月,这才终于确定,摘星台那边的那一位,是空飞沉,而紫光宫这边的,是牧子期。 每每需要侍寝的时候,那么牧子期和空飞沉就会调换过来。 这样大的秘密,芒星自然要赶紧告诉自己的主子。 -- 而今夜,元鹤轩也许久未眠。 他躺在榻上,一直在想一个万全之策。 元鹤轩想要杀了这两个兄弟,但是仁国公主已经死了,如果这两个皇子也死在宫里的话,那么仁国国主就一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最好的办法,便是将空飞沉的死,归结到朝沅的身上。 那么,他和仁国国主的合作,还可以继续。 空飞沉入宫之前,是魔月国空氏的郎君。按照目前的情况,元鹤轩猜到,朝沅已经知道了空飞沉的真实身份。 元鹤轩沉吟良久,终于提笔,给宫外的元堂写了一封信。 元堂近日不受重视,若能立此大功,也能解决她眼下的窘况。 果然,次日一早得到消息的元堂震惊不已。 她按照元鹤轩的法子,先是派人去当地调查,之后,她一边让手底下的郎君为她整理朝服,一边叹口气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了我这位弟弟。” “看着柔柔弱弱的,真要做起大事来,还真是丝毫都不逞多让啊。” 当然,即便是赵宣死后,朝阳宫的马蹄糕还是不断。 朝沅下朝之后,还在元鹤轩的桌子上,看到了那些个精致的糕点。 朝沅随便拿起一块尝了尝,这才笑着问元鹤轩:“元堂又从宫外给你送甜食了?” 元鹤轩低头笑道:“是啊,这都是姐姐的心意,姐姐有意示好,但她不是个会主动服软的人,估摸着送这些糕点,就是为了让臣君消气吧。” 朝沅嘴角上扬,笑了:“罢了,既然王君这个做弟弟的都原谅了元堂,朕自然也不能做这个恶人。以后每个月,准元堂进宫探亲一次,你们姐弟也刚好叙叙旧。” 元鹤轩果然很高兴,行拜礼道:“臣君谢陛下恩典。” 也就是当日,元堂递上了折子,说是她派去的密探,查出了仁国公主在大选之前做的手脚,元堂因此还奉上了一份名单,名单上,都是赵宣趁机调换,送入星辰台的人。 这名单的份量可不轻,上面共五十六人,朝沅按下了这份奏折,派六觅出去查探过,名单上的人,确是赵宣安排进来的探子无疑。 隔日早朝,朝沅赏赐了元堂不少金银,还封他的正夫为一等正君。 自然,元堂受恩之后,还不忘让自己的党羽踩费酒一脚。 “启禀陛下,星辰台大选一直由费大人在其中操持,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费大人难辞其咎。” 费酒微一蹙眉,正要站出来,朝沅却摆了摆手道:“赵宣行事极为隐秘,星辰台大选,近几千的御君要进神都,此事,也不能全怪在费大人身上。” 费酒听得出来,朝沅这是有意袒护,早朝结束之后,她亲自到御书房赔罪,朝沅却扶起她道:“此事,你不必介怀,朕早就知道,那赵宣拉拢了一批御君,只是大选盛典,若要一一核查,难免引起慌乱,故而,朕便提前派了人在星辰台观测那群人的动向,只是朕没想到,元堂竟然能提前查出来。” 费酒从朝沅的话中,琢磨出来点旁的意思。 她瞪大了眼睛道:“难不成此事,是王君……” 费酒自知自己的猜测没有根据,便伏地叩首道:“臣妄自揣测王君,臣有罪。” 朝沅笑着摆摆手:“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朕近些日子,得了些新茶,你且尝尝。” 费酒这才缓缓起身,上前轻抿了一口,随即她道:“臣是个粗人,不懂茶道,也喝不出什么来,让陛下见笑了。” 朝沅笑了笑,道:“不懂茶道不要紧,朕要的,也不是那些会吃喝玩乐的臣子。只要你尽心尽力,朕不会怪罪于你。过了这个年,便是春闱了。听闻现下,已有不少远乡来赶考的书生已经住进了神都。年后,怕是要有的忙了,星辰台一事,你不必再操心。你养好身子,来年春闱,朕还得指望你。” 费酒受宠若惊,忙躬身道:“臣必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朝沅又将桌上的糕点递给她:“赏你的,多吃些再回府吧。元堂与你针锋相对,你也不必在意,不过切记要保重自身,莫要让一些小人害了你去。” 费酒眼圈微红,垂首道:“谢陛下关心。” 费酒退下之后,牧子期进殿为朝沅添茶。 朝沅懒洋洋地倚靠在龙塌上,牧子期便过来帮她按了按太阳穴,舒缓舒缓精神。 “陛下可听说,今晨,空贵君去朝阳宫请安,却被王君为难一事?” 朝沅轻“恩”了一声,随即道:“你去见了空贵君了?” “见了。” “他可觉得委屈?”朝沅问。 牧子期轻笑一声:“他大约是被关久了,脾气快被磨没了,我问他,心里难过吗?他说,难过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不知我问的哪一桩?” 朝沅微一扬眉,又问:“他姐姐的死,他难过吗?” 牧子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臣没看出来,不过臣想,他们一母同胞,应该是难过的吧。” 朝沅轻笑一声道:“这么说,你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哀戚之意?” 牧子期沉吟稍许,这才道:“确实看不出,听到赵宣死亡的消息,他还在大口吃着御膳房送过去的烤猪蹄,这几日,还胖了不少。若非是我让邵奕盯着他,让他少吃一些,他怕是要更过分。他可不能胖太多,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要说是赵宣死后,他暴饮暴食也便罢了,赵宣没死之前,他就这么吃。又因着这段时间不用跳舞,他便越发放肆了。” 朝沅一下一下地敲着折扇,这才道:“按理说,整日里囚着他,不该让他太苦,可是吃太胖了,确实也不太好。王君为难他一事,暂且先不必管。” 而此刻,紫光宫内,印白正在给空飞沉诊治。 他在朝阳宫跪了两个时辰,膝盖上一片红肿。 这膝盖有伤倒也不怕什么,只是元鹤轩偷偷下了令,让印白给他的药膏里加点料,最好伤了他的膝盖,让他以后都不能跳舞。 第一日的时候,空飞沉并未发觉这药膏的异常,只觉得太医院的东西尚可,这药膏抹上去清清凉凉的,舒服极了。 可是只隔了一个晚上,空飞沉就发觉膝盖上伤口溃烂,疼得他根本下不了地。 宫里的奴才要去寻太医的时候,空飞沉却咬牙道:“不,别去找太医,直接把本君抬到太极宫,让陛下看看这腿伤。” 朝沅下朝之后,就看到空飞沉在御书房门口哀嚎。 他明面上是宠君,朝沅可不能不管。 朝沅长叹一声,上前道:“朕的心肝,这是怎么了?” 空飞沉原本正在哭嚎,听到女帝这声“心肝”,惊得他好半响都没回神。 他知道这温柔是假的,可是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贪恋这虚伪的温暖。 空飞沉涕泗横流道:“陛下,太医院院判印白给臣君膝盖上涂抹了药膏,一晚上的功夫,臣君的膝盖便溃烂至此。陛下,是王君,王君要害臣君。” 朝沅微微拧眉,她伸出手扯了一下他的裤腿,待那膝盖上的伤口露出来的时候,连一旁的芒望都深吸了一口气。 朝沅登时大怒:“让印白滚过来,这是怎么治的?” 芒恨急忙去太医院请人,而空飞沉却在这个时候拉住朝沅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若这个公道陛下不能给的话,请陛下给臣君一个痛快吧,这膝盖奇痒无比,分明是中了毒。印白是太医院院判,又一向给王君调理身子。她暗中害臣君,那么太医院的其他人,定然不能放过臣君。” 空飞沉大约是极其痛苦,他的衣衫都被汗浸透了。 朝沅轻叹一声,她小声道:“罢了,朕还不想让你死。让牧子期亲自为你诊治,可好?” 空飞沉这才微微放松了一些,而朝沅看着芒望道:“牧大人在哪,把他叫过来。” 朝沅让人把空飞沉挪到了太极宫偏殿,殿内除了帮他清理伤口的奴才,便唯有牧子期在施针。 伤口清理干净之后,牧子期挥挥手,让奴才们都退出去。 等到偏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牧子期才缓缓开口道:“下毒之人,倒没想要他的命,只是想废了他这条腿。” “那他的腿可还有救?”朝沅问。 牧子期抬眸看了空飞沉一眼,这才道:“这小子警觉,发现得早,再晚两个时辰,就救不了了。” 空飞沉咬紧后槽牙,半响之后才道:“谢谢你,难为你肯救我。” 牧子期头也不抬,冷淡道:“你该谢谢陛下,若不是陛下让我救你,我可不会管这个闲事。” 牧子期倒是辛苦,等他收针之后,朝沅见他额角已有汗意,便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 空飞沉见状,心下艳羡不已。 他终于明白,牧子期这样冷情冷血的人,为什么甘愿为神域女帝卖命了。 哪怕这温柔,给了他一点点,他也会甘心拜服。 朝沅没察觉到空飞沉的变化,她道:“这几日,那些猪蹄鸡腿什么的,太油腻别吃了。吃些清淡的,好好将养着吧。你就在这太极宫偏殿住着,王君的手,伸不到这里来。王君欺负你的事,朕都知道了,朕会为你讨个公道。” 朝沅吩咐完,转身离开。 而她走后,空飞沉望着手边遗落的牡丹绒花出神。 那上面有清淡的味道,是神域女帝的味道。 他偷偷捡起来,贪恋地嗅了嗅…… 第57章 后悔 你这个反应可不行…… 原本他没来神域的时候, 是非常害怕的。 他们仁国男人都在传,神域的女人都是豺狼虎豹,徒手能劈砖。 神域的女帝, 更是曾经纵横战场的大将军, 她手底下的郎君若是不听话,她随时都能拔剑将人给砍了。 所以,当父皇让他远赴神域的时候, 他甚至想过死。 若是死了,就解脱了,不必远赴神域, 入那神域女帝的后宫。 可是来了之后, 他见过了不少神域的女人和男人, 情况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流传在他们仁国的,也多半都是谣言。 就连神域女帝,亦是容貌姣美, 英姿飒爽。 他渐渐能够理解, 为何牧子期这匹善隐忍多智谋的野狼,也会臣服在女帝裙下。 他甚至也懂了邵奕那几人的心思, 只要陪在她身边, 哪怕只是看着,也好。 空飞沉藏起了这牡丹绒花, 偷偷放入怀中。 神域女帝从未赏赐他什么贴身之物, 这个,权当他自己留个念想。 空飞沉想起他来神域的这些日子,眼眶蓦地一下红了。 虽说,他并未承宠, 可在这神域皇宫,奴才们都把他当宠君看待。 此番受了大委屈,那神域女帝竟然没有弃他不顾,还说要为他讨个公道。 若传言是真的,他真的得了女帝的独宠,该有多好? 若他能站到牧子期的那个位置上,又该有多美? 若是赵宣还活着,定然会骂他个狗血淋头。可惜啊,赵宣时运不济,先他一步走了。 那个野心勃勃的姐姐,在神域谋划多年,最终不也被神域女帝一窝端了? 她一个仁国的小女子,竟然妄想得到神域的江山,空飞沉想,凭她,也配和朝沅比吗? 空飞沉想到这里,忽地就笑了。 他的亲姐姐死了,他倒真的没有多伤心。午夜梦回的时候,倒是梦到他们小时候分别的样子,他哭着喊阿姐,而他的阿姐也红着眼同他说:“你回皇室享福,而我注定漂泊,你有什么可哭的?” 享福?享什么福了?他的母亲亡故了,阿姐也不在,没娘的孩子,在那样的皇室里,能活下来已经算他运气好了。 可是转眼,她逼他来神域的时候,更是另有一番歪理。 她同他说:“阿姐在神域多年,什么苦都受过了,你才刚来,有什么受不住的?” 那一刻,他在赵宣的眼中,没有看到丝毫的温情,他在她的心里,就和其他的棋子,没有什么分别。 死了就死了吧,父皇儿女成群,有些流落在外的,他自己恐怕都不记得。 死了一个两个,对他的父皇而言,就和死了一只猪狗一样,没什么分别。 从前他觉得住在这神域后宫,命途多舛,如今却觉得,能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有病了有人照顾,受伤了有人出气,也挺好。 就这么活着吧,这不就是他从前向往的吗? 不用争斗,不用躲避追杀,不用步步为营,什么都不必想,好好活着便是。 牧子期给他的汤药里,有安神的成分。 空飞沉笑着笑着,就躺在那里安心地睡了。 而朝沅也正好借此机会,将印白打入了内廷司,让人严加审讯,务必得吐出东西来。 朝沅动了怒,前朝亦是听到了风声。 虽说印白的审讯还未结束,不过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 朝阳宫这边,又文听到消息之后,便急匆匆来报,元鹤轩冷眼睨着他:“你慌什么?印白他还不敢攀咬出本君来。再者说,那空飞沉用药过了一夜,这期间,有什么人经手,他吃过什么喝过什么,用过什么,都不好说,本君自然不必背这个罪名。” 又文拧眉道:“可是陛下这回是生了大气了,空贵君毕竟是宠君……” “宠什么?到时候,扒出他的真实身份,他只有死的份。陛下又不是真的宠爱他,他又不是牧子期,还指望着陛下会保他吗?” 又文这次噤了声。 元鹤轩慢悠悠地搅动着银耳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必忧心,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本君不会有事。” 又文点头称是,他正要退下,元鹤轩却招了招手,将人召了回来:“又才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病好了,就让他回来伺候。有些事,还得他亲自来办,本君才能安心。” 又文眼皮一跳,忙垂首称是。 又文不及又才多谋,侍奉上,也不如又才尽心。 又文出门之后,亦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忙去通知又才,让他明日起,便回到王君近前侍奉。 而这一夜,印白受了一夜的刑,却始终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他心里清楚,若是一个字不说,还尚有一丝生机,若是说了,那怕是他全家都要殒命了。 次日,牧子期为朝沅更衣之时,六觅将内廷司的审讯结果递了过来。 朝沅不用看也知道,印白这会儿还不会松口。 六觅道:“若是内廷司无用,不妨送进刑部大牢……” 朝沅道:“不可,刑部尚书向来与元堂走得近,印白去了刑部,如何还能吐出东西来?你叫内廷司的人先盯着,等朕下了朝,会亲自过去审。你先给印白带个话,你且告诉她,她年岁大了,过了这个年,她便要满五十岁,该告老还乡了,她若是吐干净了,朕或许还会留她一命,让她风风光光的,回乡养老。若还是不肯说,朕可不会顾念旧情。” 六觅点头称是。 六觅退下之后,朝沅这才握住了牧子期的手:“太医院朱银,朕瞧着不错,办事勤恳,还与你交好。印白之后,你觉得朕让她做院判可好?” 牧子期笑了笑道:“陛下觉得好,臣自然没有异议,陛下觉得不好,臣也懒得去管。太医院的事,臣也不该跟着掺和。” “你医术好,朕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让你帮着挑挑。” 牧子期微垂着眼睫,继续帮她整理扣子:“只要不是印白一党,谁当院判都不要紧。” 朝沅“恩”了一声,这才道:“那你一会儿去传令吧,让朱银暂代院判一职。以后朱银除了管理太医院之外,便只给朕请平安脉,朝阳宫那边,朕自然会再寻人顶上。” 牧子期笑了笑道:“好,陛下的吩咐,臣会办好。” 早朝之时,费酒再度让朝沅彻查印白一事,她话里话外,都在提及此事与王君有关。 故而,这元堂在朝上就与费酒直接吵了起来。 朝沅也没拦着,任由她们两个吵。只是快散朝之时,朝沅才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许大人,笑问道:“许爱卿,你是府台总领,此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大人微微阖目,漫不经心道:“臣老了,马上就到了要养老的年纪,这些后宫争宠的小事,臣觉得,都是陛下的家事。如何处置,还得陛下定夺。” 朝沅笑了笑没说话,便轻飘飘道:“那便等着印白吐出东西来,再议此事吧。” 散朝之后,朝沅倒是没急着去内廷司,反而是顺道去了朝阳宫。 元鹤轩面色极好,似乎一点都没受此番风波影响。 朝沅看了一眼他身侧的又才,便笑道:“又才身子大好了吗?” 又才忙道:“谢陛下关怀,奴才身子好了,便赶紧来内殿侍奉。” 朝沅“恩”了一声:“还得是你来侍奉,你侍奉王君向来是最尽心的。有你在,朕也放心。” 又才垂眸:“陛下谬赞了。” 朝沅又道:“沈御君呢,朕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今日朝沅来朝阳宫,牧子期未在身侧。元鹤轩眉目微动,忙道:“快去请沈御君来。” 元鹤轩早就同沈越说过,要让他尽早得宠,眼下,便是一个机会。 元鹤轩甚至找借口离了寝殿,让沈越先为陛下弹个小曲儿助助兴。 元鹤轩退下之后,沈越便到近前蚊声道:“陛下,王君的意思是,让臣尽早承宠,最好能夺走牧大人的宠爱。所以这些日子,王君待臣,极为亲近。” 朝沅点了点头,她见门外有人盯着,便扬起沈越的下巴,笑了笑道:“那你可得好好表现,朕若是高兴,便常来朝阳宫看你。” 沈越明知道这是演戏,脸上还是晕红不止。 朝沅见又文在外面站着,便拿出折扇,轻拍了沈越。 沈越先是一怔,朝沅便提点道:“你这个反应可不行,你得叫出来……” 沈越经验不足,还不懂朝沅的意思。 朝沅便招招手,让他到近前来,然后,她贴在沈越的耳边,亲自教导了一番。 沈越这才解其意,然后朝沅每打一下,他都叫了一声。 元鹤轩此刻就在偏殿等着,听到动静之后,他握紧了双拳,沉吟稍许才道:“本君原以为,沈越得了脸,本君会高兴。” 又文拧眉道:“可殿下,并不高兴。” 元鹤轩叹口气道:“你且把朝阳宫的消息放出去,有人,定然会比本君更加沉不住气。” 这个有人,指的自然便是牧子期了。 元鹤轩见隔壁的动静越来越不对劲,便抓着又文的手道:“你得快一点,晚了,沈越怕就是侍君了……” 第58章 狐媚 沈御君还在呢,莫要…… 朝阳宫的人去请牧子期的时候, 牧子期并未着急,他刚去太医院传完旨意,这会儿正想去御书房带点吃食, 给左一送去。 谁知道在路上, 就碰到了朝阳宫的奴才。 这小奴才看见牧子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行礼道:“给牧大人请安。” 牧子期微一抬手,便漫不经心道:“慌慌张张的, 这是要去哪啊?” “奴才得赶紧去内务府准备,沈御君今日过后,怕就要成为贵人了。” 牧子期放在背后的手微微僵了僵, 不过在朝阳宫的人面前, 他倒是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甚至还笑吟吟道:“这是好事, 我便不打扰了, 你快去忙吧。” 那小奴才看着牧子期欲言又止,半响之后,倒是急匆匆往内务府的方向去了。 而朝阳宫这边, 曲乐声未停, 朝沅懒洋洋地倚靠在榻上,听着这人间仙乐。 待一曲终了, 朝沅才道:“你们家的人, 可都如你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沈越垂目答道:“回禀陛下, 臣与弟弟确实如此, 从小母亲便专门请了先生来府内教导。只是两位姐姐不同,她们自幼学习骑射武功,大姐也不喜欢弹琴奏乐这些东西,不过母亲却是个全才, 她不仅马上功夫好,琵琶亦是一绝。” 朝沅笑了笑道:“你母亲可不仅仅会弹琵琶,她能席地而乐,歌声亦是美妙无比。” 沈越微垂着眼睫,也跟着笑道:“陛下如此盛赞,若母亲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朝沅又问:“你来星辰台选举,你母亲可想过交代你什么话,她就没说过,万一见到了朕,让你说点什么?” 沈越摇头道:“并未,母亲说,臣来星辰台不过是为了历练的,可能直到年满出宫,都未必见得到陛下。” 朝沅朗声笑道:“你看看,朕这位故人,还是稍微了解朕一些的。不过,她应该也没想到,你会见到朕吧?” 沈越浅笑一声,温文有礼道:“母亲说,万一有那个运气见到陛下,便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莫要惹事才好。” 朝沅一甩长袖,从榻上起身,道:“你这般温软的性子,如何能惹事?” 说罢,朝沅喟叹一声:“人人都说,后宫是囚笼,凡是入了后宫的郎君,皆不得自由,此生都得在这方寸之地,等待着帝王的垂怜。” “可是身为帝王,朕也不得自由,朕从登基那一刻起,便注定要在这宫中,耗尽自己一生的心力。” 朝沅从未想过要登上这九五之位,从前她和沈越母亲把酒言欢之时,还说等天下稳定了,她便到扬州看她。 一晃多年过去了,沈越都进宫了,朝沅却一直没机会见见故人。 沈越望着朝沅,一时间竟也呆愣在那,他没想到,陛下竟也有普通人的烦恼。 是了,陛下也是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人都会有不得已的烦恼。 “再同朕说说你的家人,你的母亲,你的两位姐姐吧。” 朝沅刻意忽略了沈越的弟弟,生怕沈越误会她对人家弟弟有旁的心思。 沈越倒是缓缓开口道:“长姐颇有母亲当年的风范,如今,她在教场中帮着母亲练兵。二姐的武功差了些,马上功夫倒也不错。只是二姐喜欢在家里舞文弄墨,她才情艳艳,却不肯参加明年春闱。母亲待我们几个虽严厉,却从不会强迫我们做什么,所以便由着二姐的性子来了。” 朝沅这倒是来了兴趣:“你这位二姐,可也如你一般,有仙人之貌?” 朝沅总是不吝夸赞沈越的样貌,每每都会让沈越红了脸。 “陛下谬赞了。” 朝沅朗笑一声:“实话实说便是,切莫谦虚,更莫掺假。” “二姐样貌不差,扬州不少媒人,都挤破头要上门说亲,只是二姐一个都没看上,也没提过要什么时候娶夫。” 朝沅沉吟稍许,这才道:“没娶夫好啊,来年春闱一过,朕刚好要下扬州,到时候见见你二姐这位妙人,若有缘分,朕亲自为她做媒。” 沈越愣了愣,一时间竟不敢有丝毫反应。 而朝沅心里,想的却是自己那个整日忧郁的弟弟。 许半双死了,赵宣李代桃僵的事情也已经传了出去。 神域男子,清白大过天。 朝晖此番,便是一男侍过两妻,纵然他是亲王之尊,亦会有人嫌弃。 朝晖还是个性子执拗之人,若他看不上的,他宁愿一辈子当个鳏夫,也不愿意再嫁。 若能与沈家结亲,也算是一桩好事。 这沈家二姐,不慕功名,听来,是极好的人选。 -- 而此时此刻,元鹤轩在偏殿踱步许久,他甚至不免焦急道:“牧子期怎么回事?他怎么现在还不来?” 又文垂眸道:“已经让人通知过牧大人了,奴才也不懂,他为何不着急?” 元鹤轩握紧双拳道:“你听隔壁,动静是不是小了些?莫不是沈越已经承宠了吧?” 又文不敢接话。 元鹤轩长叹一声道:“罢了,若是沈越承宠,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只是本君心里难过,人人都可以亲近陛下,偏偏本君……” 元鹤轩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又文急忙劝慰道:“殿下莫要伤心,您与陛下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陛下迟迟没有宠幸您,也是顾念着您的身子。” “从前是本君不愿,又拿牧子期摆了陛下一道。陛下心里有着气,这是始终不愿意原谅本君呢。再者,陛下有了牧子期那般狐媚的郎君,怕是也想不起本君了。” 就在元鹤轩哀伤之际,牧子期到了。 彼时,朝沅正与沈越在正殿叙话,芒望便在门外扬声道:“陛下,牧大人到了,可要他进去侍奉?” 沈越微微一顿,倒是立刻垂目不敢言语了。 他见识过这位牧大人的放肆,那样的举动,沈越是做不出来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守礼之人,除非陛下要他侍寝,否则,他不敢像牧子期那般,偷偷与陛下调情。 不过沈越真的好羡慕牧子期,可以随心而活。 可他又很嫉妒牧子期,他这才与陛下单独相处了一个时辰,牧大人便急匆匆过来了。 沈越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心绪。陛下让他来朝阳宫,是为了盯紧王君的,他应该谨守本分,随时等待陛下差遣。 每每觉得心中愤懑之时,沈越都会想起母亲的话。 母亲教导过,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不必强求。做人,还得谨守本分才是。 牧子期进来的时候,沈越正坐在朝沅的对面,而朝沅正坐在那里品茶。 牧子期心底松了口气,上前微微行礼。 朝沅抬眸瞧了牧子期一眼,突觉有趣。 大约他在自己跟前过于放肆,如此乖巧的模样,也极少瞧见。 朝沅微一抬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不必多礼,过来坐着吧。” 牧子期瞥了沈越一眼,这才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朝沅的身侧。 只是,他老实了没多一会儿,便越靠越近,最后都要挂在朝沅身上了。 朝沅轻轻推了推他,小声提醒道:“沈御君还在呢,莫要太过放肆。” 牧子期并未收敛,反而是凑到朝沅耳边问:“陛下,听闻印白已经晕厥数次,接下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朝沅这才放下茶盏,叹口气道:“你那药,是时候派上用场了,让内廷司的人警醒着点,别把人弄死了。” 牧子期垂眸道:“陛下放心,臣的药,绝不会出错。” 朝沅临离开朝阳宫之前,命人赏赐了沈越不少东西。 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他虽为御君,却得了天大的恩典,一应用度,都仅次于王君。 朝沅走之前,还在沈越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几日,都好生盯着王君的动向。” 沈越微微点头。 朝沅走后,沈越伸手触了触发热的耳朵,心跳都乱了几分。 元鹤轩倒是召他到近前查探,见他手腕处的守宫砂尚在,元鹤轩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元鹤轩当着他的面便感慨道:“看来牧大人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纵然你天人之貌,也比之不及。” 沈越垂目不说话。 元鹤轩又笑着问:“你和陛下在正殿一个时辰,除了弹琴,陛下还同你做什么了?” 沈越脸色一红,垂目不说话。 元鹤轩却极其亲昵地扶他起来道:“你我兄弟,何必在意这个,你也同本君说说,陛下对你,可有几分心动?本君总得详细了解了,才能为你筹谋。本君与那牧子期向来不对付,你若能得宠,本君心里自然高兴。” 沈越紧抱着怀中的琴,红着脸道:“陛下抓了臣的手,摸过臣的腰,还扯下了臣的衣服……” 沈越的话还未完,元鹤轩的眼便红得要滴出血来…… 元鹤轩想要听更多的细节,却也嫉恨这样的细节。 沈越吓得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应声。 元鹤轩便忙恢复了脸色,再度恢复了温和的笑容道:“无碍,你接着说,可不能诓骗本君,也不能遗漏什么。” 沈越想起了朝沅的叮嘱,便学着朝沅的话,一字字都吐露出来:“陛下还玩弄了臣的……” 元鹤轩拧眉问:“什么?” 沈越指了指玉带下的位置,元鹤轩的脸色顿时变了。 元鹤轩凄声问:“都到这份上了,陛下还是没有再碰你?” 沈越握了握拳头,道:“毕竟是大白天,何况之后,牧大人也过来了。” 沈越作哀戚状,眼瞧着都快哭了:“之前在太极宫,臣也险些承宠,偏偏牧大人冲了进来,才算作罢。还有那日,在朝阳宫用午膳,陛下才刚抓了抓臣的手,牧大人的手便已经探进了陛下的衣服里……” 第59章 印白 陛下为何,不喜欢我…… 元鹤轩也知道牧子期那男狐狸惯会勾人, 也知道他向来大胆。 可是从沈越的嘴里听到这些话,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沈越见元鹤轩的脸色越来越差,便也不敢再言了。 元鹤轩兀自稳定了情绪之后, 这才道:“陛下也喜欢你, 若你能学得那牧子期五成的狐媚功夫,也许如今,你便不仅仅是御君了。” 沈越佯装委屈, 垂眸道:“臣不敢,臣自幼修习《男德》《男训》,不敢做出如此放肆之事。” 这话, 倒是颇得元鹤轩心意。 元鹤轩挑眉笑了:“你说得对, 咱们都是自幼受过教育的, 与牧子期那样的杂草如何能比?也就只有那般低贱之人, 才能做得出那样下作的事。” 沈越不敢再言,他也没想到,王君说话, 居然这般难听。 牧子期虽然放肆, 可有陛下宠着,倒也不能用下作这个词。 可是沈越不敢反驳, 他也谨记着陛下的话, 切记要保全自身,一切以王君高兴为先。 -- 朝沅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去内廷司看印白。 彼时, 印白受尽了酷刑, 却什么都没说,不过六觅说,她精神已有些恍惚,眼下又饿狠了, 都开始说胡话了。 朝沅去的时候,特意给她带了不少吃食,摆放在她面前。 同样跟着朝沅一起去看印白的,还有牧子期、邵奕、古意和司墨四人。 朝沅让牧子期施针把印白弄醒,而印白悠悠转醒之时,面前已经摆放了不少吃食,香浓酥脆的油炸鸡腿,软糯的大肘子,各色小菜和香喷喷的米饭…… 这对于一个饿了两天的人来说,根本抵御不住。 印白的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这会儿盯着那吃食直流口水。 朝沅道:“这些都是给你带的,只要你认真回答朕的话,一会儿便让他们放开你,让你吃个饱。” 印白听到朝沅的声音顿时涕泗横流,大呼冤枉:“陛下,臣在宫中多年,一直尽职尽责,空贵君腿伤一事,真不是臣做的。” 朝沅长叹一声,道:“当年,朕年纪尚幼,你还不是太医院的院判。后来,皇姐得了咳疾,久治不好,是你一剂药下去,直接根除了皇姐的顽疾。母皇大悦,顿时提拔你为太医院院判,还让你为父君调理身子。这是多大的荣光,你为何不懂得珍惜?” 印白哽咽道:“臣始终记得先帝的恩德,也谨记陛下的恩德。臣只是老了,医术不如从前,糊涂了,可是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朝沅嗤笑一声:“你是对朕忠心,还是对王君忠心?王君入宫才不过半年,你便投入了他麾下效命。印白你可知,朕一直信任你,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你为王君和朕亲自调理身子。王君身份再贵重,朕也是你的主子,若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还做什么太医院院判?你还不如直接去效命元家,扶持元家上位算了。” 印白顿时惶恐,她整张脸一松动便疼得要命,可她还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是哭喊着求饶:“陛下,臣惶恐,臣心中,唯有陛下这一位主子。” 朝沅把弄着手中折扇,她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坐在那里,威压直逼着印白发颤…… “若朕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这样问你的。你说得对,你在宫中近三十年,有功劳,也有苦劳。空贵君到底没有怎么样,眼下也已经被救过来了。若是单单只因为这点事,朕便折磨你至此,也不符合朕往日仁德之风。” 说罢,朝沅满脸可惜地看着她道:“印白,你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你可还记得,你初入宫做太医之时,也是那般的肆意通达,纯良至善。朕也知道,你的家人如今都在元堂手里捏着,所以你受尽酷刑,也不愿吐露半个字。朕今日过来,便是告诉你,朕已经派暗卫守护你们印府,若元堂敢有动作,即刻拿下。” 朝沅说完这话之时,印白的面上并未有什么波澜。 朝沅嗤笑一声,这才又道:“你放心,你在外面养的那位柔柔弱弱的小郎君,朕也已经派人接到宫里来了,怎么,你要见见他吗?” 朝沅这话一出,印白果然激动不已,她嘴里甚至还胡乱说着:“陛下,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臣的罪过,请陛下宽恕他,饶他一命吧,陛下,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印白说着说着,竟满面是血泪,看来,是心疼紧了那位小郎君。 朝沅冷嗤一声,道:“真是奇了,自己的儿女和正夫不关心,外面的小妖精倒是让你迷了心智。你这样的人,也配做妻主,也配做母亲吗?” 朝沅见她只知道哭,便长叹一声道:“你可知,你那小郎君就是元堂在外面找的,她自己玩够了,才又送给了你。” 印白哭着道:“他也是不得已,他是个可怜人啊。” 看到她这副模样,邵奕和司墨他们,都纷纷不耻,别过了脸去。 朝沅似笑非笑道:“若要让你的儿女,看到你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一些。” 印白抽泣着,半响才道:“女儿已经大了,她都自己娶夫成家了,自然不必我管。至于儿子,也已经定了亲,等他嫁了人,便是泼出去的水,与我何干?” 神域上下,仍有重女轻男的陋习,印白这话里话外,都是对儿子的漠不关心。 “也罢,既然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女儿,也不在乎自己的正夫,等你那小情人死了,朕送你们一家人都下去团聚,到时候有什么恩怨,你们一家人在阎王爷跟前争论吧。” 朝沅说完就要走,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六觅:“把餐食收拾起来,赏给内廷司的人吧,朕想,这印大人是不需要了。” 朝沅说完就要走,随后她想起什么,将印白外室的贴身玉佩丢到了她跟前:“朕念你劳苦功高,到时候会留你们全家一个全尸。这个小情人一直在外面不得入府,死后,朕替你成全他,跟你的正夫埋在一起。” 印白看见那玉佩之后就红了眼,她嚎叫着:“陛下陛下我都说,请陛下饶他一命,臣死了不要紧,臣请求陛下饶过臣的家人。” 朝沅这才长叹了一声,重新坐下来道:“好,六觅,给她松绑,给她喂一口饭,让她慢慢说。” 印白说,威胁自己的人有三方,元堂,王君,以及仁国在神域的势力。 仁国公主并未出面,只是让宫里的人慢慢接触他。 等到元鹤轩嫁入宫中之后,他不愿意侍寝,印白便给他喝了汤药,让他身子看起来弱,却不会伤及根本。 除此之外,宫里有些不听话的奴才,王君也会让她用点药,让那群人无声无息的消失。 在害空贵君之前,印白还调了一味药,偷偷给又才灌了下去,让又才一连小半个月身子都缓不过来,更不能下地。 印白还说,王君宫里什么样的毒都有,很多时候,她只需要调药即可,王君要用在什么地方,无需她来管。 印白说到最后,偷偷看了一眼朝沅的神色,这才道:“那日仁国公主在朝阳宫中毒而亡,臣偷偷去看了一眼,正是臣曾给王君调配过的药,王君应该是下了十足十的量,不到一刻钟,那公主便会殒命。” 印白说完之后,便踉跄着跪在地上:“陛下,臣罪无可赦,求陛下看在臣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又侍奉过先皇和先王君的份上,饶臣的家人一命。” 朝沅让她签字画押之后,便站起身,慢慢看着眼前这个人。 上辈子的时候,印白便跟着元鹤轩谋反,她最后喝的那碗药,便是印白亲自调制的。 印白当时喂给她的时候,还不忘说:“陛下,念在您对臣不薄的份上,臣特意为您亲手调制的无痛汤药,喝下去,您不会有太大的痛苦,黄泉路上,也不要记恨臣,臣也是迫不得已啊。” 想到印白上辈子的嘴脸,朝沅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缓缓道:“你放心,你的小情人,朕会找个妥帖的人,好好待他。至于你的家人,朕不会株连。” 朝沅走出内廷司的之后,六觅已经让人给印白喂了药。 朝沅与印白的前尘往事,诸多恩怨,皆已了结。 牧子期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对七夏道:“印白那小情人,送回元府吧。他既本是元堂的人,总也得归根。” 邵奕拧眉问:“陛下,王君和元大人做了这么大的错事,陛下难道还要保他们吗?” “保啊,元老将军乃是镇国英雄,除非元家犯了谋逆之罪,否则,朕也不能要他们性命。王君犯错,让他禁足即可。元堂为了弟弟犯错,让他在家静思己过。” 邵奕不解,却还是闭了嘴。 朝沅一展折扇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三个回摘星台吧。” 邵奕等人垂眸称是。 朝沅走出几步路,又道:“再过几个月,朕要带着你们去扬州,你们且准备准备吧。” 朝沅今天还同邵奕说过一句话,她说这一阵子,让他教教沈越管账,过一阵子他们下扬州,朝沅有意将后宫杂事,交予沈越处理。 邵奕看得清楚,王君自作孽,早晚是要被废的。 朝沅将沈越安排在了朝阳宫,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扶持沈家人正位中宫。 邵奕回摘星台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 他倒没有那个野心,想要坐王君之位。可是他羡慕朝沅身边的很多人,羡慕牧子期,羡慕沈越。 邵奕回摘星台之时,甚至照着镜子,往脸上抹了养面的香膏。 “陛下为何,不喜欢我呢?”邵奕叹息道。 -- 朝沅回太极宫的路上,牧子期忽然道:“陛下都不想亲自送印白那小郎君出宫吗?” “他何德何能,让朕亲自送啊?”朝沅不解牧子期何意,歪着头看向他。 牧子期垂眸笑了:“他进宫之后,遥遥看了陛下一眼,便心向往之。他甚至还哭着说,元堂粗鲁,印白更是年纪大了,他今年方过十九,他也想像后宫郎君那样,侍奉陛下。只可惜他残破之身,恐陛下嫌弃。但是他为了能再见一眼,还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积蓄,请求臣为他引见呢。” “钱你收了?”朝沅看着牧子期问。 牧子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袋子,沉甸甸的,里面可都是小金饼。 牧子期讨好似地拿给朝沅看:“陛下瞧瞧,这当太医的可真有钱啊,连她外面养的外室,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包金子。” 朝沅知道牧子期不爱财,听他这话,朝沅顿时了然,她道:“朕明日会让人抄家,将印府的不义之财都收缴了,如此,你可安心了?” 牧子期笑吟吟道:“臣可没说什么,这可都是陛下的主意。” 朝沅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亲了亲他的侧颊:“印白那小郎君有什么意思,朕有你,才觉得快乐。” 牧子期悄声在朝沅耳边道:“臣待会儿,可以让陛下更快乐。” 第60章 抱起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 朝沅噗嗤笑了一声, 直接将人抱在怀中。 每每朝沅抱着他时,他都虚虚坐着,从不用力。这样抱起来, 这小郎君便轻柔无骨。 但是朝沅知道, 牧子期看着瘦,身上的肌肉也不少,他同神域这些娇弱弱的小郎君完全不同。 因着空贵君身子不适, 还在太极宫休养,这几日,牧子期也不用再扮成空贵君侍奉。 一时间, 后宫又恢复成牧子期一人独宠。 而当夜, 元鹤轩在朝阳宫听到消息的时候, 脸色大变。 元鹤轩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印白招了?” 又才垂眸道:“是, 听说是招了个干净,六觅已经让人连夜处置了。殿下,陛下已经派人团团围住朝阳宫, 接下来, 也不知会如何处置您……” 元鹤轩愤怒摔了桌上的茶杯,怒喝一声:“废物, 元堂也是个废物, 让她看管个人都看管不明白。” 又才做事显然比又文稳妥,他上前一步道:“陛下应是生了大气, 才会如此圈禁于您, 明日,朝堂之上,怕是有不少臣子以此发难。再严重,不过就是削了元堂大人的官位, 废了您这王君之位……” 又文冷睨了又才一眼:“乌鸦嘴!” 又才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眼下就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又才见元鹤轩没吭声,他便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他才能有大用。 又才上前一步道:“王君以后行事,切莫任性。从前陛下不计较,是因为陛下宠着你,纵着你。可是眼下已经从前的局势了。陛下直接处置了印白,便是她不能容忍有人在她身边兴风作浪,哪怕这空贵君的宠爱是假的,能处置他的人,也只有陛下。您若是脏了手,陛下定然不高兴。” 元鹤轩额间青筋暴露,他强忍着怒气看向了又才:“那你以为,本君该如何?” 又才镇定些许,这才道:“可效仿脱簪待罪,您亲自去太极宫殿前跪着……” 又文拧眉:“可是殿下身子骨弱,眼下已经入了冬,殿下如何能跪得了那硬石板?又如何能受得住外面的严寒?” 又才道:“元家是功勋之后,先帝给了元家特赦之权。可殿下您应该知道,这特赦之权,只能保您性命,却保不住这中宫之位。” 元鹤轩咬咬牙,顿时红了眼:“罢了,本君只能听你这一回。又才又文,给本君更衣,本君即刻便去太极宫殿外跪着,跪上那么一夜,陛下便是铁打的心,也该被本君化了。本君就不信,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真就比不过牧子期那男狐狸了。” 元鹤轩在太极宫殿外长跪之时,芒望已经来报过一次了。 朝沅和牧子期正在兴头上,听闻此言,朝沅的兴致少了大半,不禁拧眉道:“他倒是聪明,还懂得以退为进,今夜良辰,朕本高高兴兴的,偏他来扫兴。” 牧子期窝在朝沅怀中道:“兴致没了,臣还有办法让陛下再起来。只是陛下,他明显用的是苦肉计,陛下可要成全他?” 朝沅正沉吟之际,偏殿的人再次来请:“陛下不好了,空贵君伤势复发,昏迷不醒,可要去请太医院的人来看看?” 朝沅微一挑眉,顿时低声笑了:“他倒是聪明。”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空贵君有任何闪失,朕要你们陪葬!”朝沅佯装大怒道。 芒恨应声称是,急匆匆去请。 走之前,牧子期还不忘提醒她:“去请朱院判过来,旁人陛下信不过。” 自打朝沅授意牧子期去清理太医院之后,牧子期就给朝沅递上了一份名单。 名单上十余人,皆是印白一党。 上面有几个名字,朝沅也熟悉得很。 这份名单交上来之后,朝沅也知道牧子期要么就不做事,要做事,便十分尽心。 只是这份名单还是被朝沅压了下来。 “印白刚刚落网,骤然处置这么多人,难免引起恐慌。这些个人,朕会再让人细查一番。若能改正,便给她们个机会,太过分者,寻个由头再处置不迟。” 当然,印白那两个徒弟,朝沅还是没放过,将她们处置了,几个罪不至死的,也被朝沅赶出了宫。 医者,没有医德最可怕。这样的人渣,若是留得他们的性命,放出宫去也只会祸害天下。 剩下的几个人,朝沅将名单交给了朱银,让她时刻派人盯着些。 今晚这么一闹,朝沅和牧子期定然没机会再亲热了。 朝沅直接去了偏殿,守着空贵君。。 他这人倒是狠,为了让自己的伤看起来更加逼真,还自己割断了伤口,朱银还给他包扎之时,还隐晦地提醒道:“贵君殿下,若是这伤口再崩开,您这条腿可就难保了。您也不希望,日后真的不能跳舞了吧?” 空飞沉满不在乎地“恩”了一声:“无碍,只要是为了陛下,一切都值得。” 他说完这话,便抬眼凝望着朝沅。 朝沅掀开他的裤腿看了一眼那伤口,叹了口气,冲着朱银道:“用最好的药,保住他这条腿。” 朝沅说完,还帮他盖好了被子,轻声道:“以后切莫如此冲动,你若真的想帮朕,装装样子即可,没必要如此。” 空飞沉趁着这空档,抓住了朝沅的手,眼神晶亮地看着她问:“陛下,也是会心疼臣君的吗?” 牧子期上前一步,拉开了他:“陛下仁爱天下,自然舍不得你这般受罪,你也莫要多想,好好养伤便是。” 空飞沉轻飘飘着看了牧子期一眼,低头浅笑道:“牧大人这是吃醋了。” “你还没资格让我吃醋。”牧子期冷冷道。 空飞沉长吁了一口气,这才低下头,有些失落地开口:“是啊,陛下若能把对你的宠爱,分给我一点点,那该是多么高兴的事。” 朱银手上动作不停,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倒是朝沅在一旁吩咐朱银道:“你是个聪明人,今夜之事,该如何应对,你是知道的。” 朱银垂眸道:“臣明白,空贵君伤情复发,险些丧命,太医院救治一夜,才好不容易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这腿,日后怕是再也不能跳舞了。” 朱银顿了顿,又道:“不过陛下放心,若您还想要看空贵君一舞倾城,臣可去民间寻名医,亲自为贵君诊治,将来,或许还有机会。” 朝沅笑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朱银点头称是。 “一会儿包扎好了,你就在隔间休息一夜。若是饿了,芒望总管自然会为你准备膳食茶水。今夜,怕是要辛苦你了。” 朱银恭谨开口:“陛下恩德,臣不辛苦。” 朝沅在偏殿待到子时,无趣之时,还看着牧子期为她作画。 画中人慵懒随意,惟妙惟肖,朝沅甚是欢喜,夸赞他道:“日后朕的画,倒是可以都交予你来画。宫里的画师,不及你十分之一。” 牧子期浅笑一声:“陛下谬赞了。” 空飞沉在一旁酸道:“牧大人聪明绝顶,自幼便有天分。这些年,把所有的本事,都放在争宠上了吧。臣君倒是突然明白,自己为何比不过他了。” 朝沅抬眸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也聪慧绝顶,舞艺超绝。” 空飞沉见朝沅开了口,也难免开始炫耀起自己的本事来:“臣其实马上功夫也极好,棋艺也不差,只是总也没有机会向陛下展示。” 朝沅眼下待他倒是极为温和,她冲着空飞沉道:“你好好养伤,日后会有机会的。” 空飞沉眼神亮了亮,期盼道:“真的吗?” 朝沅笑了:“自然,一切等你伤好了再说。此番你伤愈之后,也不必再带着那囚锁了,朕会许你些自由,你要好好珍惜,莫要辜负。” 空飞沉腿不能动,却还是坐在那给朝沅行了一礼:“臣君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朝沅是后半夜才带着牧子期回寝殿休息,这一夜劳累至极,朝沅也没了旁的心思,抱着小郎君便安稳地睡了。 次日,朝沅用完早膳之时,元鹤轩还在外面跪着。 他面色发白,看样子就快要受不住了。 朝沅行过他时,倒是微微站定,元鹤轩咬紧下唇,竟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 朝沅等了一会儿,倒是先开口道:“朕可没让你跪。” 元鹤轩这才出声:“是臣君自己要跪。臣君罪无可赦。” 朝沅这才起身离开。 早朝之上,多位大臣联名弹劾元堂以及王君。 其中这最厉害的,莫过于元堂的姨母元阳。 她本是兵部尚书,又因王君入宫,让她屈居元堂之下。 元老将军在世之时,便与她这位姐妹不和。元老将军亡故之后,元阳也没少欺负他们姐弟。 如今见元堂和王君犯了错,自然要见缝插针,恨不能将人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薅下来。 元堂自知有罪,便跪下道:“臣有错,请陛下重罚。只是王君身子骨弱,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费酒轻哼一声:“姐弟两个一团污秽,宫里宫外联合着兴风作浪。臣请陛下,切莫轻饶了这二人。” 一向上朝不言的许大人,这会儿也开口道:“陛下,王君失德,若不严厉处置,恐后宫不安。只是中宫之位,若轻易变动,恐生大变。” 朝沅轻笑一声,道:“许大人放心,朕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朝沅这话一出,元堂默默松了口气。 元堂跪伏在地道:“陛下,王君生性纯良,都是臣的错,是臣在宫外胁迫印太医,请陛下降罪。” 朝沅见她自己揽了所有罪过,便道:“既如此,你便在府中好生思过,兵部的事,暂且交由元阳处理。” 元阳大喜过望,忙俯身跪地道:“臣必当尽职尽责,不忘陛下恩典。” 朝沅才刚刚下朝,芒望来报:“陛下,王君在太极殿前晕倒了,已经让太医过去诊治了。” 朝沅轻“恩”了一声,这才道:“那就让他好好休养,切莫怠慢了。” 芒望垂眸称是。 朝沅昨夜未休息好,这会儿头晕脑胀,牧子期上前帮她按着太阳穴,劝诫道:“奏折是批不完的,陛下要不然就先休息一个时辰,等您睡好了,再起来批阅不迟。” 朝沅没动,牧子期便将人打横抱起…… 朝沅使劲锤了锤他肩膀,嗔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牧子期紧紧圈着她,不让她动:“陛下若要降罪,还是等睡好了再说,眼下,听臣的,好好休息。” “犯上大罪,朕会重罚你。”朝沅说这话时,语气已然和缓温柔了几分。 牧子期抿嘴笑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陛下罚得是哪次?” 第61章 羡慕 巫侍君偷腥被抓 邵奕来的时候, 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邵奕一时失语,吓得都忘了他接下来要禀告的事。 虽说,他知道牧大人一直承宠, 可具体如何承宠, 私下里和陛下是怎么样的相处模式,他还是不太清楚。 邵奕入宫之前,也是受过教导的。原以为, 侍寝也不过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未曾想过,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时候。 牧子期身为下臣, 居然还以下犯上, 横抱起陛下。 神域男子多半软弱无力, 弱态之美是神域男子的终生追求。邵奕自认为自己的形态在神域男子之中, 也算是万中无一。 虽与牧子期沈越这样出众的人比,差了一些,可邵奕对自己的形态还是有些自信的。 可就在此刻, 他慌忙垂首, 双手紧握成拳,心中的嫉妒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了。 他甚至觉得, 很有可能, 陛下便不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男子。 否则,同样是天人之貌, 为何沈越始终没有承宠? 牧大人是会武功的, 这一点,他也是之前听古意和司墨说起过。 也许,陛下心中喜欢的,并非是弱态美, 而是像牧子期这般,既有形态美,又有力气的男人。 而这一点,邵奕是比不过的。 哪怕他真的会武功,他也不敢去抱陛下。 他会害怕,万一把陛下摔了碰了,万一陛下生气了该怎么办? 可是这些,牧子期好像都不必担心。 等到牧子期抱着陛下回了寝殿,邵奕还是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神。 直到芒望进殿来收拾,才看到了他。 芒望笑着问道:“邵大人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有事禀告,不妨下晌再来,陛下昨夜看护空贵君,没休息好,怕是要等到下晌才会有时间了。” 邵奕盯着手中的卷册,忽然道:“既如此,便不打扰陛下了,左右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们几个便能把事情办了。” 芒望闻言,垂首行了一礼,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邵奕回到摘星台之后,这才突然对司墨道:“司墨,你说,若是我现在学武功,还来得及吗?” 司墨放下笔,抬眸看着他:“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不用怕,告诉我和古意,我们去替你收拾他们。” 邵奕忽而笑了,他摇头道:“没有,现在在这宫里,哪有什么人敢欺负我们啊。我只是有些羡慕,羡慕会武功的人,羡慕力气大的人……” 羡慕能把陛下抱起来的人。 只是最后这句,他没好意思宣之于口。 不过司墨何等聪慧,他自然猜出了邵奕心中所想。所以司墨直言道:“牧大人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能文能武,懂兵法阵法还会医术。当今天下,如这般的全才,我也只见过他一个。更要紧的是,牧大人样貌出众,颇得陛下欢喜。” “我和古意自幼在陛下身边长大,陛下不是个重男色的人,从前她喜欢王君,便带着我们翻墙头去元家偷偷看他……如今陛下喜欢牧大人,旁人便入不得眼……” 司墨说着,便给邵奕添了茶水,然后劝诫道:“其实这天下之间,向往陛下的男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你入神都晚,怕是没见过。陛下刚过十五之时,想要嫁入王府的郎君,都快排起长队了。可是那个时候,府中除了我和古意,再没有旁的郎君。” “人人都羡慕我和古意,觉得能给陛下做个通房也是好的。哪怕他们知道,我和古意并未承宠,可是他们依然觉得,能时时刻刻守在美艳绝俗的陛下身边,也是一种幸福。” “我和古意啊,后来也是这般想。哪怕一辈子做个未承宠的通房,只要陪伴在陛下身侧,便是一种幸福。” 邵奕也是聪明人,他听明白了司墨的意思,可他还是失落道:“我过了这个年,便二十一岁了。按照宫中规矩,若我到二十五还未承宠,是要被赶出宫去的。我和你们不同,我不是自幼陪伴在陛下身侧的人,所以我怕是没有那样的福气,能一辈子守着陛下。” 司墨笑了:“你如今出了星辰台,自然不必守星辰台的规矩,以陛下如今对你的宠爱,你若是不想出宫,陛下定不会拦着。” 邵奕眼眸微亮,看着司墨道:“真的吗?” 司墨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之后,才道:“虽说不该揣测圣意,但是你我交好,我便凭着我对陛下的了解,与你说几句。你若不愿出宫,陛下不会强行将你送出去。何况,你父母病故,家中已无家主无事,陛下也舍不得你孤苦伶仃地回到荆州。将来无论如何,陛下都会对您有所安排。再说,你也不用着急,不是还有四年时间吗?陛下明年春闱之后,便要带着我们几个出宫了。” 想到这里,司墨忽然心向往之:“我已经许久都没有出宫了,倒是很想念从前和陛下策马扬鞭的日子。” 邵奕的心情好了一些。 而司墨又道:“我知道,那空飞沉在你跟前胡说八道,你也有所松动。之所以没有劝你,是因为我和古意都觉得,邵奕你是个君子,你心中有任何症结,你自己都会消化。” 邵奕笑了:“是啊,你放心,我不会听那空飞沉几句话,便动摇我对陛下的忠心,也不会因此用些下作手段,同牧大人争宠。” “不管如何,当初在星辰台,牧大人都对我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司墨拍了拍邵奕的肩膀,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从我和古意见到你开始,我便觉得,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邵奕笑着,为司墨添了茶。 -- 朝沅睡到正午才醒,醒来时刚好用午膳。 她也不太饿,简单吃了点,便去了御书房处理政事。 处理掉印白之后,太医院进行了全盘的清洗。 好在,朱银这个人虽然啰嗦,可却十分稳重,做事妥帖,也不算笨。 最重要的是,朝沅提前也查过朱银家中上下三代,都是本分之人。朱银的母亲,也是位江湖游医,在江湖上,颇有贤名。 连牧子期都说过,朱银的医术,在太医院无人能出其右。 朝沅原本是不信牧子期的,所以什么事,都不太想让他插手。 可是朝沅自己都没发现,牧子期不说点什么还好,他若说了,朝沅便会没来由地相信他。 只是在这宫里宫外,需要处置的人,又何止印白一个。 只是朝沅知道,有些事不能急,得慢慢来。 下晌朝沅批阅完奏章,已过了酉时。 外面的天,也已经黑了。今夜无月,纵是宫中灯火通明,却总也觉得压抑。 六觅过来报备了一番朝阳宫的情况,说是前阵子在硬石板上跪了一夜的元鹤轩到底是着了风寒,朱银大人过去看过了,说是病得很重,以王君的身子骨,休养个小半月,都未必能缓得过来。 元鹤轩又是个任性的,见朝沅不去看他,还不肯喝药。 朝沅一阵无语,听到六觅这些话,她不禁冷嗤一声:“他若是有那个本事,能病死自己,也省得朕费事了。” 六觅嘴角含笑,却不敢回话。 六觅向来是看不上这位王君的,矫情至极,还不识好歹。最要紧的是,朝阳宫的人屡屡冲撞六觅,六觅早已经忍够了。 自打王君失宠,六觅办事越发勤快。恨不能赶紧帮陛下废了那朝阳宫里的王君。 “罢了,摆驾去朝阳宫,王君病得这般严重,朕还是得去看望看望。” 即便是每每见到那张脸,朝沅都恨不能立刻结果了他,可是她还是得学会虚情假意。 上辈子元鹤轩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不就是忍吗?身为女帝,这是她必经之路。 朝沅此番,倒是带上了两个人,一个是古意一个是牧子期。 邵奕事忙,司墨从旁辅助,古意性子大大咧咧的,也不适合做那些精细的活。 朝沅也是看他无所事事,只能打个杂,便想着带他出来透透气。 果然,这一路上有古意这么个人,倒也热闹。 古意这张嘴,很少能闲得下来。 看见路上的灯笼要说,看见街边的宫女清扫懈怠了也要说。 朝沅用折扇轻轻敲了敲古意的帽子,笑道:“一会儿进了朝阳宫,你可莫要这般多话。王君喜欢安静,你话多了,他可是会烦的。” 古意撇了撇嘴:“王君性子古怪,他不喜欢的事情多了,他现在再看不惯臣,也就只能忍了。陛下若是真的怕臣见罪了王君,也不会带着臣过来了。” 朝沅朗声笑了,倒是默认了他这话。 他们几个都是习武之人,周边的声音再喧闹,也能听到周围的一点异样。 朝沅命人停下轿撵,然后拧眉看向了身侧的牧子期:“你可听到什么怪声?” 牧子期垂眸道:“听到了,前方应该是清光台。” 古意闭上眼,细细听着,随即面红耳赤道:“这是哪个宫里的动静,这般不要脸?” 六觅在一旁道:“陛下,要不要属下先派人过去看看?” 这宫里,正儿八经只有朝沅这么一个女人,宫女都缚有千道锁,不能行事,侍卫换班不得进入内宫,太医诊脉,也是有时辰和奴才们在近前看管的。 也就是说,若有郎君想要在这宫墙内院偷情,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凡事总有万一,前朝也有这等丑事发生,不过都被压了下来。 很多时候,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有些郎君实在隐忍不住,找另外一个小郎君帮忙,也是常有之事。 只是这种事太过污秽,宫中是明令禁止的。 也有太医胆子大不要命的,不过朝沅才刚刚清洗太医院,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种事。 古意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这会儿已经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了。 那声音恩恩啊啊的,着实过分了些。 而六觅很快来报,她踌躇了半会儿,才凑到了朝沅耳边说了点什么。 朝沅拧眉:“这怎么可能?” 六觅垂首道:“七夏已经派人将人拿下了,他们二人衣衫不整,正行那事,证据确凿,抵赖不得。” 清光台如今是巫知之一人居住,自打空飞沉搬了出来,这巫知之也老实,从不惹事,除了日常给王君请安之外,他从不迈出清光台半步。 朝沅知道他是空飞沉的人,本来还想着,等到带空飞沉出宫之时,把这个麻烦当做礼物,送还予他,谁知道,就差这么几个月了,巫知之竟沉不住气了。 “到底是仁国来的男子,没受过我神域的教导,行事不检点,脏乱到了极致。” 牧子期脸色变了变。 第62章 挣锁 朕喜欢听你的声音……… 仁国以男子为尊, 三妻四妾在他们那是寻常事。 巫知之进宫之前是空飞沉的护卫,早就不是什么清白之身,连他手腕上的守宫砂, 也都是假的。 六觅其实是随口一说, 莫不成想,这话倒是影射了所有仁国男人。 朝沅侧首看了牧子期一眼,这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凑近他耳边小声安慰:“莫要放在心上,在朕心里,你可不是仁国男人。” 牧子期垂眸道:“臣明白, 臣也知自己是神域男人。” 除了六觅, 其他人还不知晓这巫知之到底同谁在后宫里私会。 朝沅紧握折扇, 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若是人人都能破这个规矩,那宫里的宫女和星辰台的御君,怕是都要乱了套了。 “跑到神域皇宫来, 竟然敢扯断宫女的千道锁, 朕看这巫知之,是不必留了。” 芒望听闻此言, 惊愕万分, 她忍不住疑惑道:“这如何能扯得断?” 神域的千道锁可不是普通的东西,那是用金丝和银母两种材料铸就, 深埋在宫女的肤内, 工序十分繁杂。 到她们年满二十五岁出宫之时,再由宫里专管此事的太医亲自用磁吸将千道锁一道一道勾出来。 千道锁卸下去之后,宫女休整少说也要百日。 前朝倒是也有宫女与星辰台御君偷情,挣脱了千道锁的丑闻。 只不过, 发生那件事之后,王朝便加重了千道锁的束缚,宫女一旦缚上了这个锁,想要挣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有人能忍得了那剧痛。 朝沅没有直接去见那污秽之所,只是让六觅和七夏等人,将望月总管和巫知之押进太极宫,朝沅也是想让空飞沉亲自瞧瞧他那属下,到底是个什么德性。 望月如今是内务府总管,之前的九莹被削位之后,望月还是芒望亲自扶上来的。 芒望的忠心,朝沅自然不会怀疑。 可即便如此,芒望这一路还是请罪道:“陛下,是奴婢识人不明。” 朝沅摆了摆手,并未在意,她道:“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朕不怪你。再说,你也不是先知,岂能预料到这种事?” 芒星也在一旁立着,她双拳紧握,面色不愉。 正因为望月是芒望提拔上来的,芒星才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芒望。 未曾想,芒望出了这么大的疏漏,陛下竟然丝毫都没有怪罪。 而她之前,分明没有犯太大的错,陛下便削了她的职。 陛下对芒望的袒护之情,实在是让人心惊。 芒望和芒星是一起进宫服侍的,起初还有些情谊,这两年,却是越走越远。 芒星对芒望心中有怨,她觉得,她当太极宫总管的时候,对属下是颇多照顾。她自认为自己那个时候,对芒望也是极好的。 到了芒望成了总管,反倒是刚正不阿,眼里见不得沙子。 芒星现在行事,也是处处受限,芒望根本不给她机会让她搞小动作。 若是再拿不到太极宫的掌事之权,王君那边也会怪罪于她。 再加上这一阵子,王君失势,芒星的日子,便越发不好过了。 原本,空飞沉还在休息,宫人进来禀告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当宫人扶着他坐上轮椅之后,空飞沉才忍不住开口问:“到底是何事?为何这般兴师动众?” 宫人低声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巫侍君那边出了事,陛下说,也得让您去偏殿看看。” 空飞沉还是不解。 巫知之的真实身份,朝沅是知道的。若是朝沅想要以此发难,应该不至于等到现在。 空飞沉进入正殿之后,便听到了望月总管和巫知之的哭声。 巫知之涕泗横流,跪爬到朝沅跟前,大喊冤枉,还说是望月胁迫他。 至于这望月,倒也没留情,她也哭着喊着,说是巫知之勾丨引她。 二人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 空飞沉来之前,朝沅命人亲自检查了一下望月的千道锁。 朝沅也是实在好奇,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完,朝沅便后悔了。望月那下面血肉模糊,极为骇人…… 还好朝沅晚膳所用不多,要不然都得吐出来。 要说这望月也是个狠人,为了那一时之快,竟然能顿开那金锁,刚刚给她检查的嬷嬷说,那金锁应该是今晚才刚刚顿开的。 想必是巫知之这张脸,太过迷人,让望月一时忘了情。 可是巫知之面上的这张面皮,可不是他的真实样貌。 朝沅给六觅递了一个眼神,六觅立刻上前,径直扯开那巫知之的面皮。 原本俊俏的小郎君,瞬间变成了粗犷的大汉。 他真实的样貌,着实吓了望月一跳。 倒也不能说是特别丑,总之在神域女人的眼里,是非常一言难尽的那种长相。 这样的样貌,若是生在神域,那基本上是嫁不出去的。 六觅看到望月那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顿时笑了:“怎么?这会儿怎么不敢抬头看了,方才在清光台的时候,不是还一口一个美娇郎那样的喊着嘛?” 望月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完了,可她还是抱着那一丝丝的希冀,跪爬上前,求饶道:“陛下,是奴婢猪油蒙了心,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是这巫侍君,他勾奴婢去的,他给内务府的奴才传信,说冬日里清光台炭火不够,还说要状告到陛下这来,指责内务府怠慢了魔月来的使君。” “奴婢才刚刚继任这内务府总管,自然是谨小慎微,不敢出错。故而,奴婢明明拨够了清光台的炭火,却还是亲自几个手底下的人,过来再送了一次。而这巫侍君,竟偷偷塞给了奴婢一首情诗……” 芒望开口问道:“情诗呢,在何处?” 望月在袖口里翻找了好一会儿,这才无奈俯首道:“丢了……” 而巫知之也不慌不忙道:“陛下,她撒谎。分明是望月总管见色起意,想要强迫臣……” 朝沅看了一眼刚进殿的空飞沉,这才道:“空贵君,你与这巫知之情同兄弟,想必,你过去问话,他定然会坦言相告。” 空飞沉深吸了一口气,他由宫人推着,缓缓上前,随即,他推开宫人,让他们离得远一些,这才凑在巫知之耳边说了几句话。 巫知之泪流不止,这才低声回道:“是咱们仁国的人,通知我这么做的,他们说,我一死,可以剔除望月这个心腹之患,把内务府总管的位置空出来。他们还说,只有我死了,才能让殿下得到自由。” 若不是顾及这么多人在场,空飞沉险些就要怒骂他愚蠢了。 巫知之也知道自己中了计,这会儿他跪伏在地,也不再争辩:“臣乃仁国皇子赵玉,受亲姐姐赵宣之托,杀了那魔月侍君进入这神域皇宫探听消息。如今事情败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朝沅也不再看地上那狼狈的两人,她摆了摆手,对着七夏道:“拉下去,按照宫规处置。” 七夏垂首称是。 望月被拉下去之后,朝沅把弄着折扇,看着芒望和芒星道:“内务府这个位置,不可一日无主。这一次,你们两个一同去选,务必给朕选出个稳妥的人。” 芒望芒星垂首称是。 芒星出了大殿之时,还看了一眼芒望的脸色,道:“你这一回也是马失前蹄,你该多谢陛下,并未怪罪于你。那望月就是个好色之人,虽缚着千道锁,却没绝了七情,平日里她看到好看的小奴才,都要调丨戏一番。这样的人,让她做总管,你是怎么想的?” 芒望侧首看了芒星一眼,没说话,便快步回去休息了。 今夜也不是她们两个值夜,所以,芒望也不必在陛下近前侍奉。 芒星看着芒望的背影,恶狠狠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这副装模作样的面孔撕碎。” 今夜这么一闹,朝沅是没有那个心思再去看元鹤轩了。她让宫人送去了夜宵,并传旨,明日再去看看王君。 之后,朝沅亲自推着空飞沉回了偏殿,牧子期就立在一侧。 等到把空飞沉弄上了榻,朝沅才问他:“朕杀了那巫知之,你可怨朕?” 到底是陪伴他多年的护卫,空飞沉虽不舍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该死。” “朕原本想着,带着你们两个一道出宫,给你们一条生路。如今看来,接下来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 听到朝沅这话,空飞沉急忙去抓朝沅的衣袖,牧子期想要伸手去拦他,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陛下,您是要赶臣君走吗?陛下,臣不想回去,臣想永远陪在陛下身边。哪怕这一辈子,臣都被陛下锁着,臣也愿意。” 空飞沉见朝沅神色未有松动,便哽咽出声道:“陛下,臣君喜欢您,纵然这喜欢,您看不上眼,可是臣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臣君以亡母发誓,臣君永远不会背弃您,求您不要赶臣君走。臣君回仁国,也是死路一条啊。” 牧子期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拉开了他。 牧子期嘲讽地望着他,道:“你天上的母亲,若是知道你随意拿她发誓的话,恐怕也会气得拍棺材板吧?” 空飞沉不甘示弱,回怼他道:“那你呢,你如今活成这般,你亡母不会生气吗?” 牧子期笑着牵住了朝沅的手,道:“当然不会,母亲定然会为我高兴。” 空飞沉撇开眼不想再看他,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嫉妒到想同他打架。 朝沅本来留着空飞沉还有大用,谁成想这空飞沉如今成了这个样子。 她带着牧子期回到寝殿之时,还满脸疑惑道:“你说空飞沉那番话,有几分真心啊?他进宫之后,朕可没给过他好脸色,他说他喜欢朕,还不愿意离开,要一辈子囚在这宫中,多么可笑。”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半响后才沉声道:“他应该没有撒谎。” 朝沅今日累了,她躺在榻上,勾了勾牧子期的下巴,轻笑一声道:“你说什么呢?你难道信他的鬼话?” 牧子期双眸发亮,伸手帮她解玉带:“是陛下,低估了自己的魅力。陛下这般的样貌,连仁国第一美人都不及你半分。” 朝沅只听说过仁国第一美男齐霄,她挑眉问:“仁国第一美人是谁啊?” 牧子期答道:“蜀中王的千金,姚萱县主。” 蜀中王是仁国唯一一个外姓王,手握兵权,勇猛无比。 不过朝沅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她倒是打量着牧子期的神色,问他:“若你没能进宫承宠,你可会回去娶那仁国第一美人?” “不会,臣心中唯有陛下一人。臣少年时,在神都曾遥遥见过广林王的丰姿,只一眼,臣便觉得,此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这样的话,朝沅可不止听他一个人说过。 她做广林王时,确是万般潇洒。 可不知为何,听牧子期这般说,她便高兴极了。 故而还没等牧子期替她换好睡衫,她便扯下了牧子期腰间绸带,将人绑到了榻上。 殿内烛光昏暗,只有长明的那几盏还亮着。牧子期回来之后,一直都没来得及掌灯。 倒是没想到,陛下竟然这般急切。 牧子期扯动了一下嘴角,望着她道:“陛下今夜,又要玩这个吗?” 朝沅笑着扯开他身上所有的累赘,凑在他耳边道:“其实,朕偶尔也喜欢你一动不能动的样子。任朕采撷……” 牧子期倒是乖巧,一如他初承宠时那般,低声道:“好,臣今晚一动不动。” 朝沅“恩”了一声:“动是不必你动,但是嘴巴可没捂住你,朕喜欢听你的声音……” 第63章 过年 郎君们为礼物相争 三日后, 内务府终是选举出了三位备选总管,由芒望和芒星亲自递了名册,放到了朝沅桌上。 芒星递过名册的时候, 还兀自感叹道:“要说这内务府啊, 还是九莹掌事的时候,安稳一些。这些个后生,难免不及她。” 朝沅抬眸笑着看了芒星一眼, 问道:“依你之见,你觉得还是让九莹重回这个位置最好,是吗?” 芒星垂眸道:“奴婢不敢这么说, 奴婢只是随意感慨。九莹犯了错, 陛下不喜, 削了她的职, 也是应该的。” 朝沅并未直接敲定内务府总管,只说暂时让九莹做内务府领事,至于总管一职, 她得再好好考量一番。 芒星这才退了下去。 朝沅随后又招来了摘星台那几位, 邵奕入宫晚,对宫里的这群奴婢到底不够了解, 也给不了什么意见。 古意看着这三人的名册, 倒是道:“这三人都是望字辈的,资历颇深, 按道理, 谁来做都可以。” 司墨也道:“此番选上来的这三人,倒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臣以为,陛下随意定夺便是。” 牧子期原本是不干涉内宫事务的, 他今日倒是难得拿起了这三人的名录道:“这望尘和望宵,皆是九莹麾下之人。唯有这个望雪,还算是干干净净。若臣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望雪是芒望亲自选出来的。” 邵奕拧眉问他:“牧大人进宫也晚,是如何知道的?” 牧子期面色不变,淡淡地开了口:“我总是去内务府后院拜访左一教习,教习是宫中的老人了,对内务府的事,很是了解,这些事情,稍微一打听,还是能打听得出来的。” 朝沅随即合上了名册,道:“那就定下这位望雪吧,邵奕你一会儿去通知芒望,让她去内务府传旨。至于那另外两个,朕会派人悄悄盯着。” 邵奕悄悄看了牧子期一眼,这才起身出去做事了。 邵奕尤记得,他刚刚接管后宫事务的时候,陛下还曾偷偷叮嘱他,要小心牧子期,更要小心看他是否同朝阳宫有所来往。 如今才不过四五个月的光景,陛下对牧子期已经全然信任了。 牧子期之后给朝沅捶腰的时候,还笑着问:“臣说什么陛下就信什么,陛下就不怕,臣诓骗了您?” “你向来不发声,说话也极有分寸,不确定的事情,根本不会同朕讲。” 牧子期手上力道正好,他蹲在一旁,一边卖力地帮她按着,一边笑吟吟道:“陛下这么说,就不怕臣恃宠生娇,日后胡乱说话,误导陛下?” “你会吗?”朝沅放下朱笔,低眸看着他问。 他眼神坚定,温柔地笑了:“不会,臣说过,永远都不会欺骗陛下。” 朝沅伸了个懒腰,将人拽了起来:“那朕便信你,你也莫要辜负朕的信任。” -- 眼瞧着到了腊月底,宫里已经张灯结彩,准备年节了。 空飞沉的伤足足休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至于那元鹤轩,之前在太极宫殿前跪出了风寒,拖拖拉拉,也是一个月才能勉强下地。 三日后便是除夕了,朝沅是不能让元鹤轩一直禁足的,过年是怎么都要将人放出来的。 元堂早就在等着这一日,之前印白的事情闹得再大,只要元鹤轩的中宫之位坐稳了,她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元府也早有属下替他盘算过,到了年节,陛下是定然会将元鹤轩放出来的。 只是,朝堂上的大臣们,接连上奏,让陛下不能轻易饶过了王君。 最终,朝沅还是将那些奏折压了下来,笑吟吟地对着大臣们道:“王君已经知道错了,之前王君在太极殿前跪了一整夜,身子也是刚刚才将养好,就要过年了,朕也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朝沅现在这副模样,就和上辈子纵容元鹤轩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有不少大臣都反对此事,可是朝沅还是力排众议,解了朝阳宫的禁足。 一时间,宫里宫外的风言风语不断,人人都说,陛下的心中还是有王君的。 还有人说,陛下迟迟不肯强迫王君,也是想要得到王君的心。 神都之内,竟还有儒生批判朝沅宠君太过,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文章。 元堂一党有人将此篇文章送到了御前,朝沅看见了,也只是笑了笑道:“朕应该广开言路,若只因为儒生们批判了朕几句,朕就要将人抓起来,那朕可就真的成了昏君了。” 元堂党大臣拱手道:“可是陛下,若是放任此等言论流传神都,长此以往,百姓恐会误会陛下,于民心不安。” 朝沅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不过这倒也不难解决,正好春闱就要开始了,费酒,朕交给你一个任务,召集天下儒生去东郭亭写文章,就讲讲神都这几年的风貌和以往的变化,若有好文章,也可提前拿到宫里,让朕看看。朕还会专门选几个文官去选出几篇佳作,装订成册,宫里留档一份,百姓们若有意愿,也可买来传阅。” “你可告诉那群儒生,凡是被选中入册者,皆有银子可拿,再抛去纸张和儒生们的成本,再卖出去。” 费酒闻言眼睛一亮,她拱手道:“陛下此法甚好,臣定会好好筹办此事。” 朝沅点头道:“很好,朕希望在年前,就收到第一册 的东郭亭儒生册。” 元阳道:“陛下,东郭亭弃用已久,陛下何不直接用潮汐亭?潮汐亭每日也聚集了诸多文人,若是启用潮汐亭,费大人也可省些力气。” 朝沅道:“潮汐亭朕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潮汐亭多是京中贵人聚集之所,寒门子弟,唯有拿了请鉴书,或者有贵人举荐,方可入内。朕启用东郭亭,是不想设置个门槛,将寒门推拒在外。天下有才之士,皆可入东郭亭写文章,岂不妙哉?” 元阳这才讪讪退下。 其实元阳骤然提起潮汐亭,朝沅这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潮汐亭有不少仁国探子,至今还没有清除干净。 朝沅一时不知,这元阳和潮汐亭到底有没有关系。 上一世,元堂得势之后,不满元阳从前的欺凌,二人在政事上,也颇多不和。元堂这厮下手也狠,直接给元阳喂了药,让元阳毒发身亡。 如今想来,元堂那慢性药怕就是印白研制的。 若元阳真的是赵宣手下的人,赵宣定然会接到消息,保这元阳一命。 元老将军毕竟是有功之臣,朝沅沉吟稍许,这才又笑道:“潮汐亭也有不少广为传颂的诗词,元阳,此事朕打算交予你,整理出一份潮汐亭诗词录,过往今朝分别整理成录,另外,潮汐亭也要接纳寒门子弟投递诗词,莫要厚此薄彼。” 元阳闻言大喜,这还是她官复原职后,陛下安排下来的第一桩大事,她忙拱手道:“是,臣必当尽心尽力。” 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个早朝,元正前后各有三天,大臣们可回家过年,共七天休憩时间。 下朝之后,朝沅虽不情愿,可还是去朝阳宫看了一眼元鹤轩。 元鹤轩知道朝沅要来,特意装扮了一番。 他一身浅蓝色冠服,看着倒是鲜亮,颇有朝沅初见他时的风采。 朝沅挑了挑眉,看着他这身衣裳,倒是笑了:“你今日打扮的,倒是好看。” 元鹤轩闻言面上染上了红晕:“难得陛下喜欢,臣君也是打扮了好久。” “你长得俊俏,不打扮也是极好看的。”朝沅随口敷衍道。 元鹤轩确是摇了摇头道:“如今宫里的新人多,臣君自认为容貌不及沈御君和牧大人,连邵奕大人和空贵君也是样貌出众,颇得陛下欢喜。” “你们各有千秋,也不必妄自菲薄。说起来,他们再俊俏,也不及王君与朕青梅竹马的情分。”朝沅说完,便拿起一块糕点浅尝着。 “沈御君在何处,让他一道过来,陪朕和王君用点茶点吧。” 元鹤轩深吸了一口气,自打沈越来了朝阳宫之后,他便极少与陛下独处。 难得陛下今日夸了他两句,却还不忘将沈越叫过来。 沈越一袭白衣,看着倒是清淡。他眉目婉约,站在那里,看着便让人欢喜。 朝沅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笑道:“沈御君的模样倒是越发乖巧了,如此这般清新素雅,倒也配得起你。” 元鹤轩见朝沅又夸了沈越几句,难免不快,他突然道:“陛下,方才底下人上报,说是星辰台的规矩,年节这几日,陛下总得抽出一日,去星辰台看望三千御君。自然,陛下若是没时间的话,臣君也可代劳。” 朝沅可不会给元鹤轩机会让他拉拢人心,便道:“朕去吧,星辰台风大,你身子骨弱,就不必劳烦你了。” 说完,朝沅将早就准备好的年节礼物,送予了元鹤轩和沈越。 元鹤轩的礼物是玉如意,至于沈越的,则是一块玉佩。 沈越心中欢喜,忙戴在了腰侧。 只是,如此这般,元鹤轩便不大高兴。他是王君,沈越才不过一个御君,这礼物分不出上下,他哪里会高兴? 元鹤轩招来了又才道:“你再出去打听打听,陛下给其他人都准备了什么礼物,尤其是牧子期的,更要打听好。” 又才点头称是。 自然,除了给他们两个的,朝沅还给其他人也都准备了礼物。 邵奕和司墨都是一幅画,古意的是一把长弓。至于空飞沉的,则是一根玉簪。 而各宫收到礼物之后,人人都盯着牧子期,想看陛下会送他什么。 连牧子期都不免好奇起来。 朝沅是晚上才揭晓答案的,她给牧子期的,是一条新的玉带。 上面的梅花纹样,还是朝沅亲自画的。 “朕本想亲自给你绣,可是朕从小便不会这些精细活,索性便委托给宫里的绣郎。不过,你这腰带上的几块暖玉,可是朕亲自打磨的。旁人可都没有,唯有你有。” 第64章 守岁 陛下今夜要陪谁守岁…… 朝沅将玉带拿出来的那一刻, 牧子期便欢喜不已。 他倒是瞧见了朝沅前几日偷偷打磨着什么,还不许他看。如今,倒是揭晓了。 牧子期在手里摩挲着那光滑的暖玉, 突地又问:“若臣再向陛下讨要一样礼物, 陛下可会答应?” 朝沅伸手将人环抱住:“当然,你且说说,你要什么?朕有的, 都会满足你。” 牧子期这才凑在了朝沅的耳边问:“如果臣想要的,是陛下明早亲自给臣戴上这玉带,陛下可会答应?” 朝沅是帝王, 自然不会侍奉一个郎君穿衣。 牧子期见朝沅变了脸色, 心中亦是一慌, 他忙躬身道:“臣僭越了。” 朝沅伸手将人捞了起来, 抱入怀中,柔声开口:“好,朕明早帮你戴上。” 虽说朝沅未曾怪罪, 可是牧子期还是想解释一下:“陛下, 臣只是想同寻常夫妻一般,让妻主为臣宽衣, 并非是恃宠而骄……” 朝沅勾了勾嘴角, 笑容在她的脸上慢慢荡漾开来:“朕知道,朕为夫君穿戴一件玉带又怎么了。你若是喜欢, 以后朕常常为你穿戴, 可好?” 她的声音就响在耳畔,牧子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 除夕那一日,朝沅特意装扮上牧子期为她准备的华服,带上了几位小郎君亲自去星辰台。 宫里势头正盛的郎君们都在这了, 空飞沉,牧子期,邵奕,司墨,古意还有沈越。 朝沅特意让芒望去朝阳宫把沈越请了出来,朝沅说,王君身子不适,沈越既然住在朝阳宫,便代替王君来星辰台。 元鹤轩自然是不高兴的,可是陛下如此说了,他也不敢反驳。 沈越走后,元鹤轩在朝阳宫大发脾气:“他不过区区一个御君,如何能代替得了本君?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废了本君,将来让沈越入住中宫吗?” 又才忙上前道:“殿下稍安勿躁,前朝弹劾殿下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到了御前,听说连神都内的儒生,都以此来批判陛下。陛下也是怕宠您太过,这才没有张扬。奴才觉得,您在朝阳宫养养身子也是好的。外面风大,您这身子才将养好。” 元鹤轩红着眼道:“宠本君太过?旁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吗?陛下何曾宠本君太过了?自打那牧子期得了宠,你觉得陛下正眼瞧过本君吗?” 又才深吸一口气,他忙劝诫道:“殿下,您还是得忍,若是陛下真的不看重您,之前印白那事,便足以废了您这王君之位。奴才想,陛下心中还是有您的。去星辰台巡视,这不过是小事,丢了如今的后宫之权,也没有太坏。陛下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还是会来您这朝阳宫,那便证明,咱们还有机会翻身。” “越到这个时候,咱们越是得安稳下来。牧子期算得了什么呢?殿下,咱们需等您这段的风波过了,再考虑如何拿下那牧子期。您别忘了,您手中可有牧子期天大的把柄。” 这朝阳宫内,最聪明的人莫过于又才了。 听到又才这番话,元鹤轩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君不是不想除掉那牧子期,只是仁国国主才刚刚损失了一位公主,也才刚刚和本君建立起联系。他的儿子若是在神域皇宫里又出了事,本君不好交代。” 再者,他也没找到像上次那样借刀杀人的好机会。 眼下,仁国国主只以为,赵宣是死于神域女帝之手。 又才看出元鹤轩心中所想,上前小声道:“总会找到机会的,您也不能总是这样,被牧子期拿捏。所以,咱们越是这种时候,越得沉得住气。这宫里的日子还长,咱们慢慢等。” -- 而此时此刻,星辰台那边倒是热闹的很。 御君们都知道陛下来了,所以早早排好队,围着日晷整整齐齐地站着。 星辰台的领事嬷嬷先来拜见,而朝沅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的白衣飘飘,倒是笑了:“这还是朕登基之后,第一次见到星辰台如此盛况。” 连一旁不会花言巧语的芒望,这会儿也开始说起吉祥话来:“星辰台盛况,昭示着国泰民安,有陛下的带领,神域必将繁荣昌盛、民康物阜。” 朝沅心情好,便给星辰台都发了年节礼物,年下的糖果,糕点,新年的衣裳,都着手底下的人,一一发了出去。 只不过,令众多御君失望的是,陛下并未将诸多御君看在眼中。 星辰台大选,除了一个沈越出挑,入住了朝阳宫,且还尚未承宠。其余的御君,竟都没机会面圣。 朝沅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新的一年,让御君们好好读书,好好修习。 星辰台有琴棋书画各种小课,唯有好好修习,将来出宫后,才能嫁个好人家。 除夕当晚的宫宴,倒也不算冷清。 除了后宫的诸位郎君,以及被特准坐在宫宴上的沈越御君外,便都是皇亲。 和安亲王朝晖倒是瘦了一圈,整个人蔫蔫的。 朝阳倒是还好,整日在宫里有太师亲自教导,除了不像在王府那般活泼,身子骨倒是越发结实了。 朝晖给朝沅敬酒的时候,朝沅还行至他身侧,握着他的手道:“你不能这样颓丧,你这般,朕心不忍,殿试过后,朕便下扬州。朕已定下,你与朕同去。整日闷在府中,朕听说你连大门都不出,如此度日,岂不是要闷坏了?” 朝晖强忍着情绪,大约是不想在皇姐面前哭,影响了大家过年的心情。 他蚊声道:“无碍,臣弟整日里在府中看看书,也是极好的,皇姐诸事繁忙,不必忧心。” 朝沅看了一眼朝阳的方向,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朝阳的父亲,你得给孩子做个榜样。” 朝阳自打入宫之后,朝晖便一次也没来看过。好不容易到过年了,他才关心了几句女儿的课业。 如今听到朝阳这般说,他眼眶微红,终是绷不住了。 朝沅拿出手帕,给他拭泪,这才又道:“你风华正茂,神都之中,不知有多少女子都想入赘王府。” 朝晖低声道:“那臣弟岂不是还要再侍奉一位妻主?如今神都中的郎君们,还不知道要如何笑话我。” 神都男子自幼便修习规矩,男子从一而终是大德。 这是朝沅第一次觉得,这个规矩将朝晖束缚住了。 “你且听朕说,日子是活给自己的。人人都知道你不是情愿的。王朝之中,也没人逼着死了妻主的鳏夫守一辈子,都是鼓励他们再嫁的。何况,你是朕的亲弟弟,你是母皇唯一的儿子,入赘皇家,成为和安王妃,那不知道是多少女子艳羡的事情,你如今怎么能把自己活成这样?若是母皇和父君知道了,你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何况,朕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你若一辈子这般苦着自己,朕将来百年之后,也没颜面再去见父君母皇了。” 朝晖垂眸道:“臣弟知道了,皇姐不必忧心。” 他嘴上是这么说,朝沅却全然不信。 前一阵子,她还亲自让姑姑登门,也没劝动这个混小子。 朝沅无奈,她只好道:“这样吧,年节这几日,你都住在宫中,好好陪陪朝阳,好好陪陪朕。” 宫宴之后,朝沅拉着一众郎君们一起看烟花。 这一次,朝沅倒是没厚此薄彼,所有的郎君,都在这了。包括朝沅恨不能吞其血肉的元鹤轩,今夜也有幸同朝沅一起。 不仅如此,他贵为王君,自然是要和朝沅并肩站着的。 万束鎏金齐齐旋转着窜入了广袤的苍穹,炸开万树银花,整片星空都亮如白昼,绚丽至极。 “真美。”空飞沉站在一侧,感叹了一句。 朝沅回眸,看着他笑了笑,而空飞沉亦是受宠若惊,闪烁的光芒也掩不住他那张晕红的脸。 元鹤轩亦是回身看了空飞沉一眼,脸色微微沉了沉。 烟花还未散尽,元鹤轩便凑到了朝沅身边道:“尤记得,臣君刚入宫之时,陛下便同臣君说过,以后宫里的日日夜夜,陛下都会陪在臣君身边。” “如今,坐了这王君之后,臣君知道,陛下的夜晚,不会只留给臣君。可今夜是除夕,臣君想同陛下一道守岁。” 元鹤轩说完这话,便又提及了他已故的母亲:“以前母亲在时,臣君便总想着能同母亲一道守岁,可是母亲总在前线,父亲又走得早,臣君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些情话,朝沅从前的确说过。 她说,她以后再也不会让元鹤轩孤零零的,以后入了宫,她会时常陪着他。 可是从前的元鹤轩,并不需要这些,他心里不知道多嫌弃朝沅。 如今他竟然主动提及要让朝沅陪着他守岁,可真是稀罕。 朝沅原本还准备了旁的礼物,想要同牧子期一同分享的。 元鹤轩的话,倒是打断了她的节奏。 朝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王君,真的想要朕陪着吗?朕以为,你独来独往惯了,每每朕要亲近,你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这是又怎么了?朕又有何处做的,不和你意了?” 朝沅当着这么多郎君的面说出这番话,元鹤轩脸色变了变。 他攥紧了袖口,含泪欲泣:“是臣君从前任性了,如今臣君知道错了,陛下可还会如从前一般,陪着臣君?” 在场的郎君们,谁也不敢插话。 元鹤轩毕竟是王君,身份在那摆着,谁插话,便是大不敬。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适合插嘴。他沉吟稍许,忽然杵了杵空飞沉的腰窝。 空飞沉回眸瞪他一眼,牧子期便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空飞沉立马会意,然后笑道:“陛下,您说好的,今夜会陪臣君守岁的。” 第65章 夫妻 原是臣君不配 朝沅微一挑眉, 她回身望着空飞沉,一时间仿佛是在踌躇,到底该答应谁。 一个是贵君, 一个是王君, 位分可都不低。 见朝沅迟迟没应声,空飞沉径直上前拽住了朝沅的手腕,撒娇道:“臣君这腿伤刚好, 您不是还想看臣君给您再舞一曲吗?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 可不能诓骗臣君啊。” 元鹤轩看了又才一眼, 又才立马会意道:“初一十五和年节, 陛下要去朝阳宫陪着王君, 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空贵君,您这是要破坏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吗?” 空飞沉压根没把又才放在眼中,他那股傲娇劲又上来了。 “哦?又才总管不说, 本君都快忘了。王君犯了大错, 陛下恩德放王君出来过了个年,已是破例了。如今王君得寸进尺, 是想索要更多吗?” “本君虽是魔月国人, 可是却也学过神域宫廷规矩的。若是又才总管跟本君谈规矩,本君大可以把所有的规矩都摆出来, 跟你好好说说。” 又才一时噤了声。 而元鹤轩竟掩面欲泣道:“既如此, 陛下便去陪着空贵君吧,原是臣君不配了。” 空飞沉扭过脖子,轻嗤一声道:“王君可莫要拿出这副矫揉造作的劲,您都做了什么, 前朝后宫都知道,陛下也是知道的。说什么配不配的,这是大过年的,要让陛下心里不痛快了?” 朝沅倒是也没想到空飞沉嘴皮子功夫如此厉害,朝沅赶紧顺着空飞沉的话对着王君温和地笑道:“是啊,把泪擦一擦,大过年的,可不许哭。” 这下子,倒是绝了元鹤轩卖惨的路。 朝沅转过头又看着空飞沉道:“既然朕答应了空郎,那定是不能食言的。今晚,朕会陪着空郎守岁。” 这声空郎,倒是让空飞沉有些恍惚。她叫他的时候,竟是这般动听。 朝沅倒是没注意空飞沉的表情,她命芒望去拿个披风过来,她亲自给元鹤轩披上,这才笑道:“时候不早了,王君快些回去歇着吧。你今日怕是也累了,在风中站了这么久,若是得了风寒,朕可要心疼了。” 她句句都在关切他,可是眼中却无丝毫情意。 元鹤轩不傻。 朝沅从前是什么样,如今是什么样,他心里清楚得很。 元鹤轩捏紧了袖口,哑声道:“臣知道了,臣会早些回去,不让陛下忧心。” 朝沅这才在心底松了口气,然后派了好些人亲自护送元鹤轩回宫。 元鹤轩一回去,沈越也是要跟着回去的。 朝沅送了他一把好琴,这算是格外的恩德了。因为眼下,除了他,旁的郎君可都没有这第二份的礼物。 朝沅叮嘱了他几句,这才也让人送他回朝阳宫。 等到他们都走了,跟前的除了空飞沉,便都是她的贴心人了。 空飞沉倒是也有眼力见,他躬身行礼,笑吟吟道:“臣君大病初愈,便也先回太极宫候着,等着陛下。” 朝沅对他今晚的表现很满意,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好吧,你且先回去候着,多喝些热茶,多注意身体,过年也不要吃太多油腻的食物,若有什么需要的,都同朕说。” 空飞沉点头称是,转身离去。 等到空飞沉走了,古意最先跳了起来:“太好了,就剩我们几个了,陛下今夜,可有什么安排?” 朝沅一脸宠溺地看着他道:“那你想要什么?” 古意挠了挠头,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其实臣也想不到要什么,只是从前在潜邸的时候,臣与司墨都在府里等着陛下回来,难得,今年竟也有这个荣幸,陪伴陛下过年。” 朝沅早就命御膳房做甜点的厨子给古意做了他最爱吃的奶糖,只是,朝沅今夜还格外送了他一个糖罐子,那糖罐子是用玉器做的,珍贵难得。 朝沅将盒子放到他手中的时候,还小声提醒道:“知道你喜欢吃糖,可吃多了也不好,你每日吃个几块就好,省得一到年底就牙疼。” 古意心肝一样地抱着盒子,笑了:“知道了,陛下。” 朝沅自然也给司墨准备了礼物,是一幅名画,司墨喜欢好久了。 这幅画宫里可没有,是朝沅让六觅去外面寻得的。 当然,邵奕也有礼物,他今年也是辛苦一年了,朝沅怕他忧心远在青州的家人,便给他姨娘和表妹都升了官。 除此之外,朝沅还赏赐了他家人不少金银器物。还亲自送了邵奕一枚指环,让他以后行走后宫,时常带着。 牧子期等了一圈,也没有等到自己的礼物,不免有些伤怀。 快近子夜时分时,朝沅才命这群人都散开。 她拉着牧子期回了寝殿。 刚回去的时候,便看到空飞沉站在偏殿门口,等着他们。 空飞沉见到朝沅,急忙忙迎了上去。 “天这么冷,为何要在外面守着?”朝沅蹙眉问他。 空飞沉搓了搓手,小脸也冻得红扑扑的,可他还是笑着道:“是想同陛下讨个赏,臣君今日在王君面前反应如此机敏,陛下要不要夸臣几句?” 朝沅忽地笑了:“不错,你反应是越发快了,有你在朕身边,朕很安心。” 空飞沉的笑容更加肆意了,他又看了一眼朝沅和牧子期相牵的手,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有些事情,还真是嫉妒不得。 牧子期有的,他未必能有。 可是空飞沉还是大着胆子问道:“臣君知道,陛下要和牧子期一道守岁的,臣君能不能讨个彩,也陪一会儿陛下,哪怕只有一刻钟……” “不行。”牧子期打断他道。 空飞沉眼眶一热,气得直跺脚:“可你也不能总是独占陛下。” “那又如何?”牧子期冷脸看着他道。 朝沅轻轻碰了一下牧子期,想要叫他说话不必这么直接。 她笑着看向了空飞沉,哄劝道:“你且先回去吧,朕与你也不差这一日。时候不早了,朕先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你身子还没好全,得好好养着。” 朝沅大约是算着时辰,所以急急忙忙拉着牧子期回了寝殿。 空飞沉站在原地凝望了他们一会儿,这才回了寝殿休憩。 他想说,他的腿伤早就好了,什么好好养着,什么身子弱,那可都不是他。 他可是会武功的,又常年跳舞,身子骨结实着呢,他可同神域那些弱男子不一样。 他总也想这般提醒朝沅,后来又觉得,没意思。 他不提醒,朝沅也是知道的。她随口那么一说,其实只是想敷衍他。 空飞沉心里都明白,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而等到空飞沉自顾自地熄灭了烛火,想要靠墙听听隔壁寝殿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见。 而此刻,朝沅拿出了一个盒子,递到了牧子期的手里,笑吟吟道:“这是朕亲自为你画的花样,你且穿上,给朕看看。” 牧子期一时受宠若惊。 原来啊,他也是有旁的礼物的。而且他的礼物与旁人都不同,邵奕和古意他们的礼物再用心,也不是陛下亲手做的。 可是他的玉带和衣裳,可都是陛下亲自操劳过的。 朝沅见牧子期呆愣在那,便亲手为他解了外衫,为他更衣。 “你素来都是蓝衣或是白衣,虽然这两个颜色很衬你,可毕竟过年了嘛,也要换一换新的花样,锦衣紫袍,穿在你的身上,也定然好看。” 朝沅一道一道地帮他系好绳结,系好玉带,然后拉着他去镜子看了看。 “怎么样?是不是也很好看?” 牧子期望着镜中的自己,忽地笑了:“欢多情未极,赏至莫停杯。酒中喜桃子,粽里觅杨梅。”① 朝沅也笑问:“你也知道这首诗?” 牧子期点了点头。 “锦衣紫袍,饮酒守岁,这是情深义重的夫妻会做的事情。朕今夜,也想同你如此。” 听到朝沅的话,牧子期拉起她的手,放入自己怀中。 “陛下,也当臣是您的夫君吗?”他眸中有泪光闪过。 朝沅笑着:“自然,只是元鹤轩眼下正位中宫,时候未到,朕不能解决他。故而,朕总想着,要给你点什么。在朕心中,你才是朕的夫君。今夜除夕,朕想补你一杯交杯酒,你看可好?” 牧子期的眼眶微热,重重点了点头。 一杯交杯酒下肚,牧子期紧紧抱着眼前人。 随着宫里的钟声敲响,仿佛在为他庆贺,他终于成了她的夫。 “你可莫要辜负了朕,日后岁月长长,朕希望你能一直陪伴在朕身边。” 牧子期将头埋进朝沅的长发中,哽咽出声道:“臣此生所愿,也是能长久地陪伴在陛下身侧。臣定然不会辜负陛下,陛下也莫要忘了今日对臣说过的话。臣心里没有那么多歪歪绕绕,陛下说的,臣都会信。” 朝沅噗嗤一声笑了:“自然是要信的。” 换上新衣裳,朝沅拉着他下棋,又听着他弹了半宿的曲。 这还是牧子期第一次看到朝沅跳舞,原来也是会跳舞的。 神都中人人都知道,广林王朝沅是马上将军,武功骑射俱佳,这种男子才会的长袖舞,牧子期原以为她定然是不屑去学的。 然而,她不仅会跳,还跳得极好。 等到东方的第一朵朝霞缓缓升起,朝沅那一身红纱也拂过了牧子期的脸颊。 “朕此生,只为母皇父君舞过一次。牧子期,你是第二个人。旁人,可都没有这个眼福。” 牧子期心跳加快,他大着胆子扯过长袖,将人拉入自己怀中。 他将陛下打横抱起,抱入榻上,然后欺身而上道:“臣还想再犯上一次,陛下可莫要怪罪。” 第66章 前兆 登楼顶,玩点不一样…… 朝沅伸出手, 抚着他的脸,笑了:“朕怎么舍得怪罪你?你不是隔几日,就要犯上一回吗?” 牧子期蓦地笑了, 他伸出手扯开了她的长裙, 那丝滑的长袖也缓缓落地…… 长夜漫漫,解开了所有禁制的两个人,沉溺在彼此的气息中, 交缠着依偎着…… --- 年节这几日不必上朝,可是朝沅也没闲着,宫里宫外的密报每日都会呈上来一沓。 赵宣死后, 神都内的仁国探子陷入了沉寂, 连潮汐亭那边, 也冷清了不少。 这一日, 朝沅让朝晖陪着她下棋,朝晖难得专注一回,精神看起来也恢复了不少。 朝沅一边落子一边同他道:“过了年, 便要准备春闱了, 这是大事,朕打算让费酒安排人去做此事。” 朝晖闻言笑了:“费大人清廉, 只是她每日要管的事情太多, 陛下也不怕她劳累?” 难得见到他笑,朝沅的心情也不错。 她的弟弟是人间月, 是这神都少有的美男子, 若是就此颓丧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因此哀戚。 “是啊,可是如今这朝中,朕能信的人不多。朕自然知她劳累, 可却唯有这一个费酒可用。” 听到朝沅说这话,朝晖拧眉道:“怎么会如此?” 此刻,殿内除了芒望,就他们两个人,朝沅这才道:“赵宣在神都隐藏十余年,不知道埋了多少探子在神都。且赵宣和元鹤轩私下勾结,哪怕赵宣死了,她在神都埋下的关系网也没断了。若朕所料不错,是元鹤轩杀鸡取卵,拿下了赵宣在宫中宫外的一部分关系网。元堂虽暂时失势,可她在朝中的党羽还未散……” 说完此言,朝沅又道:“除此之外,边疆的镇北镇南两位将军,亦是投入了王君麾下。” 这些话,朝沅从前从不会与朝晖说。可他们是亲姐弟,有些事,朝沅还是希望朝晖能明白。 朝沅见朝晖望着自己,便叹口气道:“是朕的错,从前头脑昏了,轻信了元鹤轩这妖男。如今想要一一拔除,恐怕不易。” 朝晖双拳紧握道:“不能怪皇姐,元老将军是国之栋梁,母皇当初选定这门亲事,也是看在元老将军的面子上。谁也不成想,元老将军的一双儿女,竟是这般样子。” 朝沅抬眸看着他道:“所以朝晖,你来帮朕吧。春闱是大事,有你帮着费酒,朕才能安心。” 朝晖拧眉道:“可是男子不得入朝为官,臣弟如何能干政?” 朝沅摆手笑道:“这怕什么?我朝男女平等,男人也可做官,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朝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男女平等,不过就是个笑话,什么时候,都是不可能平等的。臣弟知道,皇姐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劝慰臣弟罢了。” “前朝时,便说男子可入官场,可是自前朝始,满朝文武,可有一个男人?” 朝沅拧眉不言。 朝晖接着道:“对于这神域的男子而言,能入星辰台学习,便是他们最佳的转命机会。莫说是此番春闱,乡试的考生中,也几乎见不到男子。官场本就不利于男子发展,男子身子骨弱,出来抛头露面,还要被女人家欺负。遇到那无耻的女子,还会强拉着男子上她的榻。虽说我朝制定了律法,不许强迫男子,可是男儿家受了这等欺负,谁敢说出去?清白被毁,宣扬出去之后,世人只会觉得,这是男儿家的不对,认为是我们勾丨引了女人。” 朝沅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之后,才抬起头看向他,道:“可你不同,朝晖,你是亲王,你是高高在上的和安亲王,也是朕唯一的弟弟。放眼整个神域,你才是王朝最尊贵的男子,朕会许你绝对的权力,没有任何女人,敢不知死活地凑到你跟前。” “眼下,王妃不在了。你若是想再嫁,朕绝不会拦着。你若是不想嫁,在王府里多养几个侍女,日日侍奉着你,朕也会支持你。” 听到这话,朝晖大惊失色:“皇姐可莫要瞎说,臣弟可不是那等轻浮之人。如此背德之事,臣弟又怎么会做?” 朝沅见他如此抵触,便也没有再劝,而是道:“好,嫁人一事,朕暂且放下不提。眼下,朕只是求你,求你帮帮朕,可好?” 朝沅语气如此诚恳,朝晖也只得点了点头,道:“既是皇姐相邀,臣弟莫敢不从。” 朝沅这才莞尔笑道:“不错,不愧是朕的弟弟。连母皇都说,你若是女儿身,定然有一番大作为。” -- 早朝时,朝沅说要将春闱一事交由和安亲王时,朝中不少人反对。 有说朝晖身为男子不合适的,有说朝晖经验不足,不能担此大任的…… 费酒倒是一直没吭声,朝沅径直看向了她,问道:“费大人以为呢?” 费酒拱手道:“和安亲王才华横溢,又是陛下的亲弟弟,陛下若是觉得和安亲王经验不足,派个人辅佐便是,这倒不算什么大事。再者,男人可入朝为官,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虽说我朝无男人入仕,可和安亲王不同。先帝在时,和安亲王便在御前伺候笔墨,若说这文采嘛,恐怕朝中许多同僚都不及她。” 费酒这番话,倒是说到了朝沅心坎里。 她勾唇一笑道:“既如此,便由费爱卿你亲自辅佐。” 此事一锤定音,朝臣们也不敢再提反对意见。 散朝之后,倒是有人跑到费酒面前调侃道:“费大人至今未娶,和安亲王又死了妻主,费大人如此卖力讨好,莫不是存着入赘皇家的心思。” 费酒横眉怒目道:“慎言!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没你那些龌龊心思。再者,和安亲王可是陛下的亲弟弟,若是这话传至陛下耳中,你猜陛下会如何想你这些乱吠之人?” 费酒这番话,倒是把这位大臣吓得脸色发白,再不敢言。 神域春闱多指会试,二月开考,三月放榜。四月初殿试,按照往年习俗,殿试是四月二十六放榜。 故而年节后,这便是王朝一等一的大事。 有朝晖在,自然也没人敢舞弊作乱。三月放榜那一日,神都才女雀林乃为榜首会元。 朝晖还亲自拿了雀林的文章给朝沅看,她想法独到,文章引经据典,果真不愧才女之名。 只是,朝沅总想着她在潮汐亭的事,每每看到雀林这个名字,总是心中不安。 当她把此事说予朝晖听的时候,朝晖倒是不以为然。 “这雀林是许大人的门生,许大人一辈子尽忠,想必不会看错人。再者,皇姐不是也说,并未找到雀林与赵宣勾结的罪证吗?既如此,皇姐也不该如此怀疑一个有才之人。” 朝晖自打在朝中谋事,精气神比之以往要好了许多。 提起赵宣,他倒也能面色平和了。 朝沅放下了手中的长卷,笑着看向了他:“看来,你倒是很欣赏这位才女。” 朝晖微一挑眉,低声解释:“臣弟只是单纯欣赏她的才华。” -- 之后的殿试,雀林也是独占鳌头,连中三元。 朝沅直接将雀林安排进了翰林院授七品编修。 若是雀林真跟赵宣毫无关系,这倒是个可用之人。 可是朝沅每每见到她,心里总是不舒服,临去扬州之前,朝沅还是派人,偷偷盯着雀林在神都的一举一动。 此番扬州之行,除了随行的护卫和奴才,朝沅还拟定了随行的郎君名册。 连元鹤轩,都在名册内。 元鹤轩听到消息的时候,激动莫名,他紧抓着又才的手道:“陛下,真的说要带上本君了?” 又才垂眸笑道:“不会有错,如今这名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元鹤轩本以为朝沅此番会将他丢在宫中,听说随行者有他,他竟激动地落了泪:“本君就知道,陛下心中还是有我的。” 又才也连忙笑道:“陛下的宠爱,才是最要紧的事。此番出行,殿下可莫要任性,好好哄得陛下开心才是要紧。” 元鹤轩点头道:“本君知道轻重。” 除了元鹤轩之外,空飞沉,牧子期,邵奕,古意,司墨,当然也在名册之内。 唯一没有入名册的沈越,也被升为了摘星台副监正,与邵奕同级,暂管后宫事。 沈越跳出御君之列,星辰台那边自然也要有一个御君补上。 补上的御君,要从之前落选的御君中挑。邵奕离宫之前,已经亲自将之前排名靠前的御君选进了宫。 除此之外,朝沅还准备带上朝晖一起出行。 后宫有沈越,前朝有费酒和许大人监国。不过朝沅离开神都之前,还是不太放心。 故而,朝沅便借着让清远侯入宫请安的名头,将六道兵符中的一道,交给了她。 清远侯见到兵符,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陛下厚爱,臣不敢承受。外戚不得干政,臣如何受得起兵符?” 朝沅道:“母皇和父君都不在了,如今的外戚是元家,元堂都能在朝中任职,姑姑为何不能?” 清远侯郁安,年轻的时候也是军中的一把好手。 后来,朝沅的父君嫁入王庭,成了王君之后,她的姑姑便从那个位置上退了下来。 这些年,清远侯在神都做了个闲散人士,整日里除了遛鸟打猎,陪伴体弱的夫君,便也没什么正事。 可是朝沅心里明白,姑姑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她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军中,建功立业。 朝沅当着清远侯的面,说了好多体己话。 她说了如今神都贼子横行,说了朝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极不安稳。 她上辈子没有离开神都半步,尚且被人夺了江山,这一辈子,她走出这步棋,实在是险之又险。 可是,地方上也有不少贼寇,她必得亲自清除,才能安心。 故而,她只能重用自己的亲信,首当其冲,便是自己的亲人。 朝沅握住了清远侯的手,恳切道:“姑姑听朕说,朕离开神都之后,兵符一事,不会外扬。朕会给姑姑谋个军衔,暂且去军中做个闲职,姑姑切记,在此期间,要保护好自己。朕已经吩咐了下去,一旦发生点什么,朕在军中的亲信,都会听命于姑姑。朕信姑姑,也只能将此大事,托付给姑姑,还望姑姑,莫要再推迟。” 说着,朝沅竟也对着清远侯,行了一个晚辈的拜礼。 清远侯眼含热泪,终是接下了这道兵符。 如此,神都中事,已经尽数安排妥当。 晚上,朝沅同芒望交代了几句:“朕走之后,你要好好辅佐沈越,他没有经验,怕是许多事都处理不明白。从前你是如何辅佐邵奕的,这一次便如何辅佐沈越即可。沈越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不会让朕失望的。” 芒望办事一向妥帖,她笑了笑点头称是。 送走芒望之后,朝沅伸出手将一旁侍奉的牧子期抱在了怀中,笑着问他:“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牧子期点了点头,道:“换了不少银票,其余的衣物点心什么的,够用即可,若是陛下身边带着人侍奉,什么都不会缺。若是不带人侍奉,带上水和点心,带上一匹好马,带上足够的银钱,足以行走江湖了。” 朝沅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笑吟吟道:“看来朕出门在外,还得指望你了。” 牧子期也同她玩笑道:“那陛下可得好好宠着臣,您出门带了这么多郎君,这路上,怕是要好一番闹腾了。” 朝沅抱着他,沉声道:“旁人倒还都好,让朕忧心的,一个是你那弟弟,一个便是那元鹤轩了。” 牧子期道:“空飞沉不必忧心,他知道的仁国秘闻,怕是还没有我多。何况,他身上还有毒素未清,不会轻举妄动,陛下只要防着那元鹤轩便好。” 朝沅将牧子期放了下来,冲着他笑道:“你在朕身边之后,整日里都是围着太极宫转,不是朕的寝殿,便是汤池宫后殿,明日咱们便要启程了,朕带你去别处转转。” 朝沅似是想起什么,眼神晶亮道:“你还没上过城墙吧?朕小时候偷偷爬到午楼顶上望月,还被母皇好生教训。后来这宫里,没人敢教训朕了,朕反倒是没上去过了。” 这若是旁的郎君,迎风便能倒,朝沅肯定不敢带他上去。可是这牧子期武功深不可测,怕是朝沅都未必能及,故而,便有了这样的兴致。 牧子期侧首看了朝沅一会儿,突然没正形道:“难道陛下是想体验一把别样的情丨趣?在琉璃瓦上与臣欢好?” 第67章 血腥 陛下还想过,与臣有…… 朝沅原本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一听他说起,倒是忽然笑了:“你整日里,除了这点事, 就没旁的可想了?” 牧子期坦诚道:“陛下这么一说, 好像真的是。臣除了这点事,就是想着如何固宠,旁的, 倒是没怎么想。” 朝沅喟叹一声,握住了他的手道:“或许空贵君说得对,你这么厉害, 却只能在后宫争宠, 当真是屈才了。” “臣不觉得。”牧子期打断了她。 “人一生非常短暂, 权力, 地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得到了又有何用呢?最终, 都得化归尘土。最重要的, 还是要珍惜眼前人。臣此生别无所求,只有陛下, 只要能看着陛下, 陪伴着陛下,其余的皆不重要了。” 他眸中仿佛有光浮现, 朝沅原本想质疑的话, 也生生被他这深情的目光噎了回去。 她索性什么都没问,直接牵起他的手道:“走吧,朕带你上房揭瓦。” 朝沅没坐轿撵,她一路带着牧子期奔袭着, 爬上了高楼,又上了楼顶。 牧子期轻功极好,朝沅这轻功,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说起来,她整日里闷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已经好久都没体验过这种飞跃的感觉了。 遥想她未登基之时,整日里都在教场里训练,那身子骨,比眼下要好许多。 “沈将军这些年,怕是日日都要在教场里练兵,再下扬州,她定是要笑话朕如今退步了。” 牧子期倒是听朝沅说起了很多她从前和沈越母亲的故事,如今他倒是笑道:“从前与她肆意比试的人,是广林王。如今您是陛下,那位沈将军,未必就敢笑话陛下,说不准,再相见,连称呼都与以往不同了。” 朝沅沉吟稍许,忽地笑道:“倒也不必,沈将军是性情中人。” 牧子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帕,层层打开,里面竟是话梅。 他递到了朝沅跟前,笑着问:“陛下要吃吗?” 朝沅摇头:“高处风大,朕不吃。” 牧子期倒是自己拿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朝沅笑着问:“你身上为何带着这些小孩家的东西?” “前几日,去了希和所一趟。朱太医说,朝阳不肯吃药,嫌苦,臣便带了点话梅,好不容易哄着她把药吃了。” 朝沅一脸错愕,侧首看向他:“你倒是厉害,朝阳除了朕的话,如今是谁都不听,你倒是有本事,让她听话?看来还是小孩心性,一点话梅便能哄好了。” 牧子期笑了笑不说话,他没办法告诉朝沅,他上辈子诛杀了元鹤轩和赵宣之后,便扶持了朝阳为帝。 所以,朝阳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太了解了。 “那孩子看着凶,只是怕人会欺负她,所以浑身学得跟刺猬一样,实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听到他这番话,朝沅忽而笑道:“你倒是很了解小孩子,若你自己有了孩子,你又会如何教导?” 牧子期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朝沅是女帝,他想要,朝沅也未必给他生啊。 “臣,不敢想这个问题。”牧子期垂眸道。 朝沅挑眉:“为何不敢?” 朝沅说罢,便坐得离他近了一些。而牧子期下意识伸手护住她,生怕她掉下去。 这倒真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朝沅纵然把武功荒废了,也不至于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朝沅没来由的心里一暖,他倒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 这一阵子,有牧子期的照顾,朝沅很是安心。 “那你现在想想吧,你若是有了孩子,你要如何教导呢?朕前朝事忙,连朝阳都顾不上,以后朕若与你有了孩子,怕是也会疏于教导。而且朕真的不太会教育孩子,朕小的时候啊,就跟野孩子一样,在泥地里打滚。母皇怎么劝都不听,还好父君温柔,耐心地让人准备浴桶,让手下人给我洗干净了,再去拜见母后。” 说到这里,朝沅侧首看向他,看着牧子期那如小仙君漂亮的侧颜,忽地心下一暖:“你若是做了父亲,定然也会如朕父君一般温柔。” 牧子期莫名动容,他望着朝沅问:“陛下还想过,与臣有个孩子吗?” “当然,朕如今是不太想要,可不代表以后不要。朝臣们说得对,万里江山,总得有人来继承。只不过眼下内忧外乱,朕不拔掉这些刺,实在是没那个心思要孩子。” 牧子期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朝沅,他声音带了几分哽咽,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就死而无憾了。” “要出门了,也不说点吉祥话,什么死不死的,你定然会平平安安的,这一辈子,都要守在朕的身边。”朝沅伸出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夜晚风凉,哪怕是春日里,在这高楼处吹风,更是容易得风寒。 朝沅正要拉着牧子期跳下去,谁知道便听到了呼救声。 牧子期也是一怔,他当然也是听到了。 只不过,牧子期听声辨位的能力更加强,他指了一个位置道:“陛下,是内务府的方向。” 朝沅徒然一惊,道:“你随朕过去。” -- 朝沅和牧子期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内务府九莹领事,将匕首插入了芒望的心口,芒望应声倒地。 九莹刚放下匕首就看到朝沅推门而入,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便捡起匕首,朝着朝沅的方向冲了过来。 朝沅正要动作,牧子期却反映更快。 他一脚踹飞了她手中匕首,然后将九莹制服。 九莹抬眸,深深地看了牧子期一眼,随即,她咬破了舌尖的药丸,当即咽了气。 朝沅顾不上九莹,她走上前抱起了芒望,疯了一样大喊:“去叫太医,去叫太医……” 说罢,朝沅想起什么,连忙攥住了牧子期的手道:“子期,对,你医术高超,你来救她……” 牧子期上前检查了一番芒望的伤口,随即对着朝沅摇了摇头。 朝沅大吼着:“你摇什么头?朕不许你摇头,朕要你救她,朕要芒望活着……” 时空斗转,朝沅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前世的场景。 当时即将宫变,芒望换上了朝沅的龙袍,跪在朝沅跟前,凄厉地喊着:“陛下,当奴婢求您了,快走吧,还有一线生机啊陛下。” 朝沅扶起她,对着她摇了摇头道:“你走吧,朕是天子,宫变在即,朕若是逃了,如何对得起百姓,如何对得起天下,如何对得起母皇留下来的江山。王庭若是沦陷了,朕便守至最后一刻。” 芒望从小便跟在朝沅身边,她断不可能丢下朝沅一人逃亡。 叛军冲进来的那一刻,是芒望挡在了朝沅身前,被万箭穿心。 那个时候,芒望就如此刻一般,倒在朝沅的怀中,她对朝沅说得最后一句话是:“陛下,奴婢再不能侍奉您了……” 朝沅这一生,都没哭过。 上辈子芒望死的时候,叛军逼近,朝沅也危在旦夕,她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来不及感伤。 可是眼下,朝沅竟然止不住眼泪,紧紧抱着芒望道:“芒望你坚持一下,朕让人去请太医,让太医院都过来,若是她们救不了你,朕就让她们陪葬。芒望你别睡,你清醒一点……” 芒望似有所觉,她伸出手,去抓朝沅的手,她口中都是血,却还是冲着朝沅艰难地笑了:“陛下,奴婢知道自己不行了。陛下能这样待奴婢,奴婢死而无憾了……” “你闭嘴,你别说话,朕会救你,朕不准你。朕从前就没保护你,是朕无能,朕居然还是没保护你,朕明知道那九莹狼子野心,就该早点杀了她……” 朝沅一直留着九莹,是想借着这条线,挖出更多的仁国探子。 没成想,一念之差,要了芒望的命。 “陛下……”芒望伸出手,艰难地喊着。 “陛下听奴婢说,奴婢这一生,唯有陛下这一个家人,只是奴婢无能,没能一辈子留在陛下身边侍奉……” 朝沅哭着道:“你也朕最亲的人,你从小陪伴在朕左右,朕从没有把你当过奴才,你是朕的姐姐,朕拿你当亲人,求求你,朕命令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朕……” 朝沅手心里全是温热的液体,她已经分不清,那是芒望的血,还是她的泪。 芒望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朝沅低下头听着。 等到她终于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她这才大着胆子,伸手去碰了碰朝沅的脸颊,然后无力的垂下…… 太医院来人的时候,朱银只能看到她们的陛下,坐在血泊之中,抱着芒望哭泣…… 在场太医,无不动容。 甚至于有人觉得,做奴才的,能做到芒望这个份上,死也值了。 因为没有哪个主子,能像陛下这般真心相待。 然而朝沅,却只想要芒望回来。 她紧紧地抱着芒望,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朝沅还想起了许多事,她想起来她小时候贪玩,母皇来希和所看她的时候,她早就翻墙溜出去了。 而芒望只能代她受罚。 母皇用先生那长长的戒尺,把芒望的两只小手,打得肿成了馒头。 朝沅自己不怕疼,小的时候,她没少挨打。可是看手底下人受过,她终是忍不住,跪在了母皇跟前讨罚,她那时候,答应过芒望,以后她做错事,绝不牵连于她。 可是芒望啊,她整整两辈子,都死在了朝沅跟前。 芒字辈那么多丫头,从前朝沅最喜欢的是芒星。芒望不爱说话,性子沉闷,朝沅上辈子不喜欢她。 她这一辈子,还没好好补偿她,她便这样走了。 生命的最后一刻,芒望对她说:“陛下,牧大人是个很好的人,他会好好照顾陛下,陛下莫要辜负他。” 她还说:“左六遭人暗算,死在了护城河,左六的骨灰,也被洒进了护城河里。芒望没有福气,没有办法与他合葬。奴婢死后,求陛下焚化了奴婢的尸骨,也将骨灰洒进护城河,就让奴婢和左六在那边相见,好不好?” 当然,她最后还没忘提到了一个名字,她说:“芒星……” 芒星和九莹勾结,在朝沅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让朝沅没有想到的是,芒星也和芒望一起长大,她居然能下这个手? 当夜,朝沅沉浸在失去芒望的悲戚之中。 而芒星也急匆匆逃回了太极宫。 当时,朝沅还没挪出功夫来关照她,她便已经到手抖。 今夜,本该轮到芒星值夜的。 她换好衣服,走到太极宫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一片哭声。 芒星定了定神,她忽然想起了九莹的话,九莹说:“只有杀了芒望,你才能重新拿回太极宫总管一位。如今,咱们的人相继凋零,若是放任芒望再查一下,宫里的线人,怕是要全部沦陷了。” 芒星到底还是有些良心的,她想起了好多事,想起了小的时候,她和芒望一起在王府时的时光。 可是,芒望已经不杀不行了。 芒望找到了芒星和九莹勾结的证据,找到了九莹是仁国探子的信件,这些东西,一旦交到陛下那里,她们也是个死。 陛下即将乘龙舟下扬州,陛下一走,这些秘密还来得及掩盖。 芒星回到太极宫的时候,眼眶还红着,她嘴里嘟囔着:“谁让你多管闲事,谁让你与我作对,但凡你让一步,今日也不至于死……” 芒星刚嘟囔完,她便察觉到身后有一道人影。 芒星吓得一哆嗦,一回头,竟发现身后站着的人,是牧子期。 芒星回过身睨了他一眼,行礼之后,这才道:“牧大人走路连声音都没有,这是要故意吓奴婢吗?” 芒星向来不太尊敬牧子期,她也自认为,她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让陛下不喜的。 可是她也知道,她是彻底得罪了这位主,牧大人成日里沉着脸,对她是爱理不理的,她根本没办法转圜,索性便这样去了。 左右,这位牧大人再得宠,也不至于拿她怎么样。 故而,芒星便成了这太极宫,最不把牧子期放在眼里的人。 牧子期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可是今夜,听到朝沅的哭声之后,他心疼了。 芒望的死,也对牧子期打击很大。 他来太极宫的这些日子,唯与芒望搭得上话。 芒望教了他按摩的手艺,还同他说了许多陛下的喜好。 朝沅的有些习惯,牧子期不知道,芒望却很细心。她从不藏私,全部都告诉了牧子期。 虽说宫女都缚上了千道锁,可是牧子期还是尽量避免跟宫女走得太近,唯独芒望,他愿意同她说上几句话。 后来,牧子期又从左一那里,听到了芒望和左六的很多故事。 细想想,芒望也是个可怜人。 她无父无母,从小便被送进了宫,缚上了千道锁。那千道锁从小就要缚上,随着年月的生长,那金属便会埋进肉中。 牧子期没体会那种痛,但是他想,那滋味定然不太好受。 还不如仁国宫里的太监,一刀下去,来个痛快。 芒望比朝沅还大上两岁,她从入宫就照顾朝沅。她今年二十三岁,牧子期之前还听朝沅说,芒望再满两年,就可以出宫了。 芒望因为左六的死,想要一辈子老死在这宫中。但是朝沅早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她年纪一到,便帮她解了千道锁,给她在外面谋个职位。 她若是想要娶夫,朝沅定然支持。若她不愿,便让她在宫外,荣华一生。 只可惜,芒望没有等到那一天。 “是你害了她。”牧子期对芒星道。 他用得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芒星眼神慌乱,不敢直视牧子期,她颤声道:“牧大人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牧子期咬牙切齿道:“你听得懂,我看到了。我和陛下刚推开房门时,你便从后门逃了,我看到了你的身影,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是你,和九莹一同杀了芒望。” 芒星大声反驳:“没有!不是我!牧大人不要空口白牙污蔑奴婢。这太极宫内,人人都知道,奴婢与牧大人不和。牧大人这是公报私仇,想要置奴婢于死地。” “到底是不是你,你心里清楚。”牧子期恶狠狠地瞪着她。 芒星在这种时候,倒是也生出了勇气,她挺直了腰板,虽然她比牧子期矮了一个头,可气势倒是足,她道:“不是我,牧大人莫要冤枉人。”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忍她伤心。我今日不杀你,但是芒星,你定会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说罢,牧子期如鬼魅一般离去。 芒星惊魂未定,心里的恐慌更甚,她急急忙忙写了字条,交给了亲信,她道:“马上,立刻,传信到朝阳宫那边,让王君救我。” 太极宫内,芒恨和芒浩听到消息的时候,也跪在朝沅跟前哭。 朝沅今日穿得是那套白色的华服,这身衣服,还是牧子期为她做的。 她最喜欢的,便是这件。 牧子期也说,这身白色,她穿着最好看。 可是眼下,这白色的华服,染上了大片的红。 她身上,到处都是芒望的血迹。 芒望留了好多血。 九莹那一刀,直接命中要害。 朝沅一想到九莹服毒身亡,便尤嫌不足,她下令道:“将她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朕要她死后也不得安宁。” 六夏红着眼称是。 芒望的尸身,渐渐冰冷了。 最终,还是芒恨哭着上前,劝道:“陛下,放下姐姐吧,您要保重身子,姐姐定然也不愿意看到您这样伤心。” 邵奕他们听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 邵奕跪下来道:“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把芒望放下来,让她安息吧。” 朝沅始终抱着芒望,她看着芒望安静的睡颜,良久良久,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看向了地上哭泣不止的芒恨,道:“芒恨,芒望活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你。芒望走了,你来做太极宫总管吧。” 芒恨大惊,她跪地道:“陛下,奴婢做事笨手笨脚,不如姐姐稳重……” “你也是从小跟在朕身边的,芒望从前如何做事的,你日日都看着,耳濡目染也会了。朕知道你做事不够细心,不过不要紧,慢慢学吧。如果芒望还在,定然也会推举你为总管。” 芒恨哭着跪地,半响才谢恩。 朝沅又看向了芒浩,冲着她道:“芒浩,你来做太极宫领事。” 芒浩一惊,忙跪地道:“陛下,如今太极宫的领事是芒星……” 朝沅看向了七夏,七夏立刻会意,出去拿人。 芒星根本来不及逃,她只能像小鸡一样,被七夏揪着,丢进了太极殿内。 彼时,朝沅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芒望的尸首,也已经带出去安置了。 朝沅许久不用剑了,她手握长剑,冷冷地看着跪在那里的芒星,一字一顿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何要杀她?” 芒星闻言大骇,她猛地摇头道:“不,不是我……陛下莫要听牧大人胡说。牧大人他记恨奴婢,所以才借此置奴婢于死地啊。陛下,奴婢从小在您身边,奴婢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应该清楚的……” 朝沅想起了芒星上辈子那副嘴脸,正欲说自己看错了人,外面便传来通报声:“陛下,王君求见。” 朝沅忽地笑了出来。 而芒星也仿佛遇到了救星。 芒星正面露喜色,抬眼却望见朝沅正阴冷地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芒星心里一突,朝沅便冷冷道:“让王君进来,今日,若没有王君陪着,朕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元鹤轩进殿的时候,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芒星,他没有去问芒星如何,而是一脸关切地看着朝沅道:“臣君听说太极宫出事了,赶紧过来看看陛下如何了……” 朝沅拔出长剑,当着元鹤轩的面,狠狠扎进了芒星的手心…… 芒星痛得大叫,元鹤轩更是惊呼了一声,一张脸,顿时惨白如纸…… 朝沅并不看芒星,而是盯着元鹤轩道:“有些账,朕打算今夜好好算一算。” 第68章 狠戾 她对王君,还从未这…… 元鹤轩双拳紧握, 好半响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眼眶通红道:“陛下, 一个奴才而已, 做错事了让底下人去罚,您可莫要亲自动手,气坏了身子。” 芒星虽然被那一下痛得失去了知觉, 可这会儿她已经反应了过来,大呼冤枉。 “陛下,奴婢一直当芒望是自己的亲姐姐, 杀害她的人, 是九莹啊。” 朝沅冷冷道:“是吗?你的意思是, 当时房内, 只有九莹和芒望两个人,对吗?” 芒星忙点头:“当然,陛下过去的时候, 不都看见了吗?” 邵奕这会儿倒是开了口道:“事发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 我等都不知晓内情,你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 陛下赶去内务府的时候, 你也在内?” 芒星顿觉失言,手上的痛楚, 连带着让她的脑子都不跟着转弯了。 可她还是狡辩道:“今夜宫里闹出的动静这么大, 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古意追问道:“那好,你是同谁打听的,叫那个人进来对峙。” 芒星只能疼得乱叫,半响才指着牧子期道:“陛下, 莫不是您听了牧大人的话?奴婢从前得罪了牧大人,牧大人怀恨在心,这是要置奴婢于死地啊。” 说到这,芒星立马反应了过来,她指着牧子期道:“是牧大人跟奴婢说的,他方才来找奴婢对峙,硬是要污蔑奴婢在场。可是太极宫的几个小丫头可以为奴婢作证,奴婢今夜并未离开太极宫。” 朝沅回身看了牧子期一眼,牧子期这才道:“臣方才的确是去找她了,因为臣和陛下冲进去的时候,臣的确看到了芒星的身影。同在太极宫做事,芒星化成灰,臣也认得出来。” 芒星哀戚道:“陛下,牧大人一人之言不可信。陛下莫要被宠君冲昏了头脑。陛下,奴婢自小就在您身边服侍,奴婢是怎么样的人,您应该清楚。” 朝沅冷哼了一声。 是啊,朝沅也以为她很清楚身边人的为人。 然而,上辈子宫变之时,芒星站在了元鹤轩的身后,给了她狠狠一刀。 朝沅并不着急戳穿她,而是道:“你既然说,太极宫内有几个小丫头可以为你作证,那便喊出她们的名字,让她们过来对峙吧。” 芒星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希望,她便顺口说了三个名字。 芒浩连忙叫人去把这三人请了进来。 朝沅站在殿内,看着急匆匆过来的几个小奴婢,听着她们为芒星辩解的话,脸色却越来越沉。 朝沅冷声道:“你们三个人,年纪都还小,入太极宫伺候的时间也很短。芒星如今失了势,单凭你们三个为她作伪证,是保不住她的。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一旦朕查出你们撒谎,是要当场诛杀的。所以,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再同朕说一遍,芒星今晚确定同你们在一起,一步都没离开太极宫吗?” 个头最高的那个小丫头,倒是定了定神,垂眸称是。 另外两个,也跟着点头:“奴婢等不敢欺瞒陛下,芒星领事确实一直跟奴婢们在一起。” 朝沅面露失望之色,她摆了摆手道:“拉下去,处置了吧。” 七夏拱手称是,将这大喊冤枉的三个人,拉了下去。 元鹤轩站在一侧,额角已然渗出了汗意。 芒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扬声道:“陛下,您听信妖男之言,这是要污死奴婢吗?” 元鹤轩也剜了牧子期一眼,他上前一步,冲着朝沅道:“是啊陛下,您总得给芒星一个机会,不能单听牧大人一人之言。芒星和芒望都是自小在您身边服侍的,她们怎么可能互相残杀?” 牧子期听到这番话,忽而冷笑一声。 元鹤轩侧首冷冷看着牧子期,牧子期这才道:“方才臣与芒星对峙,直到现在芒星被拉进太极殿,臣都未来得及同陛下说上一句话。芒望领事,你可得再想想,你还做了什么,露出了什么痕迹,让陛下亲眼看到了。” 牧子期这话一出,芒星瞬间吓得哆嗦了一下。 而元鹤轩脸色一白,他亦知道,芒星今日,怕是保不住了。 事发突然,芒星和芒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元鹤轩也不得而知。 这会儿,元鹤轩只得转而指向了芒星:“难不成真的是你?” 元鹤轩见芒星没来得及回应,便咬紧后槽牙,一字字开口:“你……你和芒望那是自幼的情谊,你如何下得去手?” 芒星疯狂摇头:“不,不是奴婢,奴婢真的真想杀她啊,纵然奴婢和芒望在有些事情上意见不合,可是奴婢真的没想杀她,求王君,求陛下明鉴啊。” 朝沅缓步上前,拔出了刺在她手心的剑,一股血柱喷出,连芒星的嘴角和牙关,都渗出了血迹。 大约是太痛了,芒星这会儿已经失了声,她险些咬碎牙齿,只能趴在那里哼哼着。 元鹤轩不忍再看,只能往后倒退几步。 朝沅一手持着长剑,一手揪起芒星的头发,逼她直视自己…… 朝沅道:“你知道吗?纵然芒望知道你吃里扒外,知道你总是给朝阳宫送信,知道你与仁国探子纠缠不清,可是芒望都没想过,你会对她动手。要不是因为对你的信任,芒望今日,也不会死在内务府。你刚入潜邸之时,长得最小,你小时候吃不饱饭,长不高,芒望还把自己的鸡腿省下来,给你吃。这样的情谊,你都忘了吗?” 朝沅说着说着,只觉得牙根都在发颤。 芒星果然流了泪,她还在摇头,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意识到,今日已是她的死期。 就在朝沅将芒星甩到地上之时,芒星用尽全力,看了元鹤轩一眼。 这一眼,大约是在想让元鹤轩救救她。 然而,元鹤轩却站定,冷静下来道:“陛下,这等不忠不义的奴才,还是尽快处置了吧。” 芒星顿时失了力气,眼角已流出了血泪。 朝沅没有动作,她还在等,等芒星对元鹤轩失望,等芒星与元鹤轩对峙。 然而,并没有。 芒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元鹤轩一句不是。 不忠吗?对朝沅不忠,对元鹤轩倒还挺忠心的。 朝沅再次动手,将剑狠狠插进她另外一只手心,鲜血如柱,芒星这一次,竟然一声未吭。 她闭上眼道:“既然陛下认定了是奴婢害了芒望,那陛下就处死奴婢吧。” 元鹤轩站在一侧,暗自松了口气。 失去芒星,对于元鹤轩来说,等于失去了在太极宫的眼线。 可是眼下,元鹤轩已经不得不丢掉这枚棋子了。 陛下雷霆之怒,他若是强保,只能引火烧身。 “你知道吗?不单单是牧子期看到了你,朕也看到了你慌忙离开的身影。芒望死前,将事情都与朕说了。芒星,你可还要狡辩吗?” 芒星闭上眼,她还在垂死挣扎:“陛下,真的不是奴婢。奴婢可曾看到了奴婢的脸?” 邵奕忍不住拧眉道:“难不成你是说,陛下看错了?还是芒望临死前冤枉了你?” 芒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闭上眼道:“罢了,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芒望姐姐死了,奴婢也不想活了,大不了,奴婢就去九泉之下陪着她,两个人一起去阴曹地府,还能做个伴。” “凭你,也配同芒望比?”朝沅阴笑着看着她。 “朕改变主意了,死还是太便宜你了。朕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六觅,将人拉到内牢,神域被禁的七十二道刑罚,务必要让她尝个遍,她不是嘴硬嘛,朕倒是要看看,这人的嘴能有多硬。” 这话一出,元鹤轩的身形明显不稳。 六觅将芒星拉下去的时候,芒星竟还扬声骂着牧子期:“牧子期,你这个妖孽,你不得好死。我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 然而牧子期神色冷冷的,仿佛并不在意芒星的咒骂。 芒星被拉下去之后,朝沅将手中沾了血的长剑,丢到了元鹤轩的脚边。 剑上寒光凌冽,惊得元鹤轩险些站立不稳。 他凄声唤道:“陛下……” 朝沅冷冷地看着元鹤轩,那眼神中,并无丝毫往日温情,有的只剩下彻骨的冷冽。 元鹤轩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咽道:“陛下,臣君入宫未满一年,臣君是拖芒星打听过陛下的事,但是芒星做了什么,臣君确实不知啊。” 朝沅冷哼一声,道:“是吗?芒星在最后一刻,还派人去朝阳宫找你。说来,这芒星可真是有面子啊,竟然能请得动王君。” 元鹤轩咬紧下唇,呜咽出声道:“臣君毕竟托芒星领事办过事。再者,今夜宫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臣君也是忧心陛下。” 朝沅缓步走向元鹤轩,她狠狠捏住了元鹤轩的下巴,站在一侧的古意,甚至听到了元鹤轩下巴骨骼错位的声音…… 古意知道,朝沅这是动了大怒了。 她对王君,还从未这般狠戾过。 第69章 红楼 请陛下,宠臣君一次…… 元鹤轩这身子骨弱极了, 朝沅用了九成的力,他直接痛得眼泪横流。 痛到极致,一时失语, 就在元鹤轩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 朝沅终于放开了他。 元鹤轩跪伏在地,哀惶出声:“陛下……” 朝沅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九莹乃是仁国密探, 芒星与其勾结,证据确凿。王君,朕问你, 你与仁国公主赵宣, 可有私下勾结?” 元鹤轩当然不可能承认, 他跪在地上, 大呼冤枉:“臣君没有,臣君绝对没有。臣君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赵宣,与芒星就算是有过往来, 也绝对没有通敌之嫌啊。请陛下明鉴。” 朝沅看了一眼地上的芒恨, 道:“着人送王君回去。” 元鹤轩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元鹤轩颤颤巍巍地踏出太极殿之时,朝沅道:“王君, 你最好没有让朕失望, 否则,莫要怪朕不顾往日情分。” 元鹤轩呜咽出声, 终究还是踏出了太极殿。 六觅上前一步道:“陛下, 就这么放过王君了吗?” 朝沅道:“凡事,得拿出证据再说话,与御前的人勾结,如何能打倒他?” 六觅这才心有不甘地往后退了一步。 七夏又问道:“那陛下, 此番下扬州的名册,是否还要带上王君?” “带,当然得带着,不将他放在朕眼前看着,朕如何能放心?” -- 朝沅最终,还是顺了芒望的意,将她的尸身火化,将骨灰洒入了护城河。 朝沅对左六这个人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芒望曾和左六心意相通。 后来,也是听牧子期提起,朝沅才重新关注起来。 她将芒望葬礼的后备工作,交给了左一处理。 还让左一整理左六和芒望的遗物,为他们立一个衣冠冢。 朝沅还亲自给芒望和左六赐婚,给予他们夫妻之名。 芒望没有家人,心上人也早早就走了。 正如她所言,她活在世上的唯一价值,便是好好照顾朝沅。只可惜,朝沅心中有愧,始终都没保护好她。 龙舟从神都出发之时,朝沅还是闷闷不乐。 牧子期在御前伺候,亲自为她递上了羹汤,朝沅却始终都没喝一口。 牧子期喟叹一声,道:“芒望是太极宫总管,得陛下脸面,在宫中也算是风光无极。可是臣知道,芒望并不快乐。也许,如今她走了,才是解脱吧。陛下,逝者已逝,您更得保重自身。” 朝沅这才接过牧子期手中的羹汤,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牧子期这才拧眉道:“陛下想吃什么,臣上岸给您买一些。” 朝沅想起正事,这才让牧子期凑到近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牧子期闻言,点头称是。 龙舟顺流而下,而朝沅的第一站,并非是要直接去扬州。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身边跟着位元鹤轩,定然是诸多不便。 龙舟行了一日,先是在冀州停靠。 冀州使亲自派人去接应。 而朝沅也带着一众郎君,亲自到了冀州府衙。 这冀州府尹将王君的房间,安排在了朝沅旁边那间房。 至于摘星台的那四位郎君和空贵君,则是被另外安置。 元鹤轩这一整日都心神惶惶,到了晚膳时间,他与朝沅同桌而食之时,他才颤巍巍地给朝沅夹了菜。 朝沅看着面前的蟹肉,忽而笑了:“王君果然对朕漠不关心,竟都不知道,朕不喜欢吃蟹肉。” 元鹤轩生生一顿,连忙着人给朝沅换了碗盘。 “是臣君忘了,臣君该死。”他这会儿的语气,倒是格外谦卑。 此番出游,元鹤轩只带了一个随从又才。 原本元鹤轩是想要带又文出门的,是朝沅让他改换了又才。 朝沅只说:“又文毛手毛脚,不如又才做事精细,还是将又文留下,又才带上吧。” 又才在宫中掌握着仁国公主的关系网,将他留在宫里,实在是不放心。 元鹤轩接连做错事,倒也不敢反驳。 不过不得不说,又才做事说话,倒是滴水不漏,他甚至还记得朝沅的喜好,布菜的时候,还问朝沅:“那陛下要吃这道罗汉大虾吗?” 元鹤轩这才接话道:“陛下喜欢吃罗汉大虾,让臣君替陛下夹菜吧,你且先退下。” 又才这才缓缓退到一侧。 朝沅睨了又才一眼,忽地笑了:“又才做事稳妥,果然朕此番,让又才跟着照顾,是极正确的事。” 元鹤轩也跟着笑了笑:“是,又才是臣君的陪嫁,又是朝阳宫的总管,一向妥帖惯了的。” 朝沅又给元鹤轩夹了几道菜,每一道菜,都是元鹤轩素日里最爱吃的。 元鹤轩心下惭愧,只得默默感慨:“陛下向来记得臣君的喜好,对臣君无微不至。臣君总是陷入风波之中,惹陛下不高兴,陛下,是不是也生臣君的气了?” “王君是功臣之后,又是朕的结发之夫,你若没犯大错,没有做对不起朕的事情,朕不会生气。”朝沅嘴上如此说,神色却是冷冷的。 元鹤轩难得与朝沅单独用膳,今夜晚膳,摘星台那四位郎君,朝沅是一个都没带。 连元鹤轩的眼中钉牧子期,她都没有带上。 元鹤轩觉得机会难得,便小声开口道:“臣君知道,经过芒星一事,陛下对臣君有诸多疑虑,只是臣君还是要提醒陛下,小心牧大人,切不可太过信任他。这牧大人身份不明,若是他与仁国有勾结,怕是陛下根本防备不及。” 朝沅闻言倒是笑了,她侧首看着元鹤轩道:“那王君觉得,这牧大人是什么身份?” 元鹤轩再次凑近了朝沅一些,朝沅虽不喜他离得太近,终究是强忍着心绪,没有动。 “陛下也应该知道,牧大人是在道观被姐姐带出来的。可是道观上下,都说牧大人是个孤儿。牧大人十五岁之前,也不在道观生活,听闻是四处漂泊。可是牧大人会武功,会兵法会阵法,还会些妖媚的术法。如此全能之人,跟那仁国公主赵宣极为相似。陛下,臣君以为,如此身份不明之人,在陛下卧榻之旁,实在是让人担忧。” 朝沅等他一本正经地说完,才反驳道:“那既如此,王君当初又为何安排这么一个危险之人,上了朕的榻?” 元鹤轩一怔,不过他今日倒是做好了准备,不慌不忙道:“臣君知道,有些话,陛下可能不信。但是陛下与臣君乃是结发夫妻,即便是陛下不高兴,臣君还是要说,当日良夜,是那牧子期从中捣鬼,臣君初进宫之时,的确一时糊涂,可是臣君如今已经警醒了。陛下,在臣君的心里,您是臣君的君主,是臣君的妻,臣君纵然自己耍性子,又怎么可能任由旁的男人,上你的榻?” “臣君君仪天下,本该是天下男子的表率,臣君也知道,自己不该善妒。可是陛下宠幸了空贵君,宠幸了牧大人,却独独没有宠幸过臣君。陛下登基至今,始终无所出。臣君心中焦急,也想有个嫡子。” 元鹤轩见朝沅神色不变,便上前一步,抓住了朝沅的手腕道:“陛下,今夜就让臣君留在房内,侍奉您吧?” 朝沅甩开了元鹤轩的手,冷冷道:“如今仁国细作未清,朕实在没有那心情。再者,朕已经让朱银太医为你诊过脉,你身子太弱,就算是朕与你同房,有了孕,胎儿也难免受你影响。” “王君,还是调理调理身子吧。” 朝沅实在是没了用膳的胃口,她正要起身,元鹤轩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抓着朝沅…… 朝沅拧眉望向他,冷冷道:“怎么?王君这是着急了,急着让朕碰你?” 元鹤轩自幼饱读诗书,学过神域男子所有的礼数,可这会儿,他竟也恬不知耻地央求着朝沅道:“请陛下,宠臣君一次吧。” 元鹤轩见朝沅还是没有动作,便双眸盈水,可怜兮兮地望着朝沅道:“莫不是陛下如今,已经厌弃了臣君,连碰一下臣君都不得了?” “若是陛下不急着要龙嗣,臣君可以喝药。” 神域的避子汤,都是给男子喝的。 不过这汤药,需得侍奉之前喝下才有效。 正因为如此,有些妻主实在等不及,便经常怀上庶子。 纵是一母所生,庶子与嫡子,终究还是大不同的。 “芒望尸骨未寒,朕可没有那个心情。王君莫急啊,等朕心情好了,自然会来找你。” 说罢,朝沅甩开了他,转身离去。 元鹤轩望着朝沅的背影,紧咬着牙关。 半响之后,他才冲着又才道:“一会儿,你出去瞧一瞧,看看陛下去了谁的房中。” 眼下,牧子期正在同邵奕下棋,其余的郎君,都坐在一旁看着。 朝沅进殿之时,古意倒是笑了:“陛下来了,您快过来看看,邵奕这一局,可还有回转的余地?” 朝沅笑着上前,仔细瞧了瞧,随意指点了邵奕一个位置。 邵奕这才恍然大悟,落了子。 古意惊奇道:“这一步可真是妙啊,本是满盘皆输的局面,只因这一子,突然活了。” 空飞沉也站在一侧看着,看向朝沅的眼神里,亦是充满了崇拜。 只是,邵奕终是不敌牧子期,不过一刻钟,便再次落败。 邵奕叹口气道:“牧大人棋艺高超,哪怕在下借了陛下的势,也始终不敌。” 空飞沉倒是道:“你确实不及他,我认识的人中,还没有能下过牧子期的。” 司墨倒是好奇道:“那牧大人可与陛下对弈过?” 牧子期笑着开口:“我怎么可能下得过陛下?” 朝沅正在吃山药红豆糕,听到这话,她抬眸道:“他谦虚了,他都是让着朕的。” 牧子期笑着摇头:“臣下棋,可从来都不会让子的。下不过陛下,便是真的下不过。” 牧子期见朝沅在吃东西,便笑着问:“陛下可是没吃饱?” 朝沅闻了闻衣袖,竟闻到了一股元鹤轩身上的茉莉味。 茉莉花味道清甜,怎么在元鹤轩身上,便这么惹人头疼? 朝沅放下了糕点,道:“牧子期,你过来侍奉朕更衣吧。” 其他几位郎君听闻此言,纷纷低下了头。 等到牧子期跟着陛下去了隔间,空飞沉才笑了:“满房的男色,陛下心中,果然只有那个姓牧的。” 这又不是在宫中,古意他们几个自然不必再假装尊重这位贵君了。 古意冲着他笑道:“我和司墨,定然是比不过牧大人的丰姿。可是空贵君,你和牧大人长得这般像,陛下怎么也不看你一眼啊?” 邵奕低头品茶,和司墨对视一眼之后,竟是含笑不语。 空飞沉坐在一旁,气鼓鼓道:“我可是在太极宫偏殿住了两个月,陛下隔几日都要去看看我,你们怎么知道,陛下一眼都没瞧见我?” 几个人正在争执,朝沅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朝沅冲着空飞沉道:“朕今夜,打算去你房中。” 空飞沉微微一顿,他眉梢正要染上得意之色,朝沅接下来的话,便如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你住的地方离王君近得很,今夜你辛苦一些,弄出点动静来吧。” 朝沅见他脸色不对,便笑着道:“朕知道,你来神域之后,便一直修身养性。如今是在宫外,你若是实在忍不住,朕去外面,给你叫一个女人陪你,如何?” 朝沅本是好意,也不是故意在逗他。 谁知道这话,却让空飞沉生了大气。 “陛下若是想要吩咐臣君做什么,臣君照做便是,何苦拿这话气臣君?” 朝沅倒是没想到他气性这般大,便笑着哄道:“朕不是诓你,毕竟要让你一个人闹出动静,实在是难得很。朕也只是想找个人帮你罢了。再说,之前那巫知之,也是受不住寂寞。你们仁国男子,体质不同,朕也是让你放松放松。” 空飞沉指了指牧子期,又指了指邵奕,这才道:“那陛下为何不让他们也放松放松?” 朝沅变了脸色。 空飞沉却丝毫不顾朝沅的心情,接着赌气道:“说白了,陛下不过是不舍得罢了。臣君知道,陛下嫌弃臣君不是清白之身。可既然入了宫,臣君也喜欢上了陛下,便是要为陛下一辈子守着的。” 朝沅吓了一跳,连忙道:“朕可从未如此想过,此番将你带出来,也是想寻个机会,还你自由。待你日后回了仁国,不必为朕守身。你本就不是朕的郎君,空飞沉这个名字,也不是你的本名。” “一开始不是,可臣君宁愿自己是空飞沉,那么陛下,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来气臣君了。说白了,陛下心中是一点都没给臣君留位置,否则,也不会说这样侮辱人的话了。”空飞沉说着说着,竟然落了泪。 朝沅倒是没想到他会哭,索性安抚道:“罢了,朕方才不过同你说笑,那朕不会为你安排女子了,你好好呆在房内,把戏做全套了。” 说罢,朝沅冲着邵奕道:“邵奕,你留在这里,陪着他。” 邵奕点头称是。 六觅和七夏也要跟着朝沅出去,朝沅却道:“你们两个不行,今夜守卫的任务,交给古意和司墨吧。你们两个若是不在,岂不是惹人生疑?” 六觅还是不放心,朝沅却摆了摆手道:“不必忧心,朕能保护好自己。你们且盯着王君,不准他和任何人往来。” 六觅无奈,只得垂眸称是。 而古意这会儿,却高兴极了,他连忙凑上前,问道:“陛下,那我们今夜去哪?” 朝沅笑了,道:“出去,吃点好的。” 冀州和神都,若是走陆路,骑马半天即可到达。 但是,朝沅还不急着回神都,她打算让牧子期给元鹤轩下点药,将他留在这冀州别院。至于龙舟,两日之后,可继续南下。 而朝沅,要趁此机会,回到神都,到百姓中去,好好探听消息。 这一夜,朝沅带着三个郎君,换上了百姓的常服。 他们先是去街上,吃了碗冀州当地的小馄饨。 古意倒是极其满足,他一个人吃了两碗。 “这宫里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吃吃这街边小吃,果然美妙啊。”古意小声嘟囔着。 朝沅也吃了一碗,她看着古意笑道:“这一阵子,咱们都要在宫外了,等你吃多了外面的馄饨,就会又开始想念家里的膳食了。” 古意正要开口喊陛下,可是话到嘴边,他便换了称呼,道:“主子,这外面的美食,可不止这个小馄饨,要不是我今日吃撑了,就去隔壁那条街吃那拌面了,主子您闻闻,那香味啊,都飘到这条街上了。” 朝沅笑了,道:“明晚再带你来吃,你这个馋猫。” 朝沅说着,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司墨倒是道:“那陛下,今夜您打算去何处?” 朝沅收起折扇,从怀中掏出了一袋金饼,放入了牧子期手中,对他道:“你来管钱。” 牧子期掂量了一下这份量,然后放入了袖口。 半响之后,他才道:“臣准备了许多碎银子和铜板,这金饼可是太显眼了。” 朝沅倒是不在意,她道:“你来付钱,你来安排就好,朕不管这些。” 说完,朝沅指了指前街那最热闹的地方,笑了:“咱们今夜,就去那里。” 古意差点被唾沫呛到,他瞪大了眼睛道:“陛下,那可是红楼。” 红楼是神域落魄男子的卖丨身之所,等同于仁国的青丨楼。 “红楼好啊,这神域来来往往的女子,有几个不好色的?你们可别小瞧了红楼里的男子,他们的消息,可最灵通。” 司墨看了牧子期一眼,见牧子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便也没多说。 等到朝沅带着三位郎君进了这红楼的大门之时,那管事的出来相迎。 “哎呦,这位贵人竟还带着自家郎君来这风月之地,这可真是稀奇了。” 古意先开口道:“我们只是主子的贴身护卫。” 那管事笑意盈然,连忙道:“哎呦,几位小护卫长得这么标致,可不就是郎君嘛。” 朝沅示意他们几个站到自己身后,冲着管事道:“我不喜欢俗物,你去给我挑两个娇俏可人的小郎官来。” 那管事的接了牧子期的金饼子,连忙赔笑道:“您瞧好吧,贵人可先到楼上上房歇着。” 牧子期等进了房间之后,才看朝沅一眼道:“瞧主子这个熟门熟路的样子,从前,怕是也逛过红楼这等地方吧?” 朝沅闻言,倒是也没瞒他,她朗声笑道:“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同沈将军一起来过一次。” 古意惊奇道:“沈越的母亲,竟然也喜欢来这种地方。” 朝沅摆摆手道:“沈将军丰姿俊朗,年轻的时候,也是扬州第一美女,她府中一位正夫,两位通房,样貌可都是一等一的绝佳之品。她带我来这种地方,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的。” 朝沅这话刚说完,管事的便带来两位小郎官。 这小郎官的样貌倒是不差,只是眉眼之间,看着不像太机灵的样子。 朝沅摇了摇头,显然不太满意。 管事的怔了怔,连忙又带了几位过来,任由朝沅挑。可是朝沅,却是都不满意。 最后,朝沅拧眉道:“难道你这么大的红楼,这么热闹的地方,只有这么几位郎官?” 朝沅可是大主顾,管事的自然不想丢了这门生意,他只是掂量不出朝沅的喜好,便索性上前问道:“莫不是贵人您,喜欢一些口味独特的?” 朝沅倒是来了兴致,反问他:“难道你这里真有口味独特的?” 管事的也算是见过大风浪了,他笑道:“来我这红楼啊,什么样的客人都有。您若是喜欢女郎官,我们这也是有的。” 他这话一出,古意险些被茶水呛到。 这倒也不怪管事的想多,像朝沅这样的,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身边跟着三位天仙似的郎君,竟还要逛红楼。 管事的已经把他们这里最美的郎官都带上来了,她竟然还不喜欢。管事的只好问问,她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男人。 要说这冀州啊,地大物博,什么稀罕事没有啊。就是有些妻主啊,口味独特。 “你想多了,我没有磨丨镜之癖。”朝沅轻咳一声道。 古意也小声嘟囔着:“今日可真是开了眼了,这红楼什么生意都有。” 那管事的倒是颇为自豪:“我这,可不敢跟神都比,但是就在这冀州,所有的红楼里,我这生意是最大的。” “光吹牛可没用,我要看的不是那些俗物,我喜欢机灵一点,能言善道的,样貌过得去即可。” 管事的连忙道:“哎呀,您看看,您得说清楚了,我才能为您举荐。您瞧好吧,我这机灵的也有。” 他正要走,朝沅却用折扇拦住他道:“最好如你这般,招人喜欢的。” 那管事的捂嘴笑了:“哎呦,我就是年纪大了,要不然可不就亲自接客了嘛。” 司墨低头不言,大约是不忍再看这管事的那副嘴脸。 可是不一会儿,管事的便把他这的一位头牌,和上一任头牌,请到了朝沅房中。 第一位进来的那位,卖艺不卖身,第二位那个,听说早年也是卖艺不卖丨身的,只是若要卖艺,也需得有个年轻的好皮囊,年岁大了,卖艺那套行不通,只能沦落到卖丨身了。 卖艺的那位抱着琵琶进来,朝沅却摆手道:“我不喜欢听曲,你们两个过来伺候吧。” 朝沅先是天南海北地问了他们一些杂事,这才又问道:“你们在这冀州,可也能遇到神都的恩客?” 年岁长的那一个,倒是点了点头道:“当然能啊,神都来的恩客,那可多着呢。不过大多,都是往来做生意的。” “那可有商人,是往来做马蹄粉生意的?” 年岁长的那个立马道:“马蹄这种东西,咱们神域可没有,咱们神域内的马蹄粉,都是从仁国运过来的。不过咱们神域的老百姓,多半不爱吃那个。” “那你可遇到仁国来的商人了?” 年岁小一些的那个答道:“有,而且很多。仁国和魔月国一样,与我们神域通商。而且马蹄粉这东西,还可以入药。当然,药用的话,所求不多,我倒是听说,神都内有些贵人,是喜欢吃马蹄糕的。那些个商人,还经常提起这马蹄糕,我那日在一旁,听了一嘴,说是这马蹄糕,还是一些暗号,具体是什么,倒是不知了。” 那年岁长的倒是笑了:“你们知道吗?陛下今夜就在冀州安歇,听说陛下还带了王君出来。那王君啊,最喜欢吃马蹄糕了。” 朝沅看着他笑了:“你连这等秘闻都知道?” 年岁长地叹口气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我的恩客那可是遍布各地。神都的大官,从前还很喜欢我呢。只是她家里地方不够,也不愿意为我这种人赎身,如今我年岁大了,那大官倒是没忘了我,偶尔来冀州,还会看一看我。” “说实话,我们这样的人啊,只要大官能记得,那都是对我们有恩了。” 古意嗤笑一声:“吹牛,你说说哪个大官?” 这郎官被古意这么一激,倒是真的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吹什么牛?我那位恩客,如今就在兵部任职,人家可是陛下的姑姐。你出去打听打听,那元堂大人来我们红楼,是不是就点我。” 朝沅这才挑眉笑了:“元堂大人我听过,那官位确实不小,她本人,也极其好色。” 这位郎官却不如此认为,他摆手道:“不不不,外人只知晓元堂大人好色,可唯有我知道,她一些不为人知的秘闻。” 第70章 效劳 美男计 他这话一出, 连司墨都来了兴致,古意更是抓了一把瓜子,坐在一旁。 那郎官笑吟吟道:“元堂大人心中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她之后找的郎君啊, 都是按照那人的模样找的。那气质神韵和长相,若是一点都不像她心中那个人,哪怕是这小郎君再俊俏, 元堂大人也是看不上眼的。” 其实他说的这个人,朝沅倒是知道是谁。 元堂年少之时,有一蓝颜知己。只是那蓝颜知己出身红楼, 哪怕没接过客, 元老将军也定然是不会允许元堂纳这么一位出身风月之所的夫婿。 可是元堂当时被蒙了心, 宁愿抛弃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也要娶那郎官为正夫。 元老将军大怒,将人囚在府中不得出。 再后来,那位郎官被许大人家的长女看上, 非要收入府中做小。那郎官心系元堂, 怎么都不肯从,纳小当夜, 他一身嫁衣, 从神都红楼的高台上跳了下去。 元堂知晓此事之后,跑去跟许大人的嫡长女拼命, 许大人的长女也是因此而死。 元家有免死金牌, 元老将军当年也是赔礼道歉,将半生积蓄都送到了许府,又让元堂禁足三年,此事才算作罢。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 朝沅也才不过十二岁,如今一晃,竟都过去八年了。 这年岁长的郎官似乎还在感慨道:“听闻神都内,所有人都说元堂大人是个贪财好色,一无是处的人。只有我打心里感激她。哪怕我如今年老色衰,元堂大人还是会交代我们红楼的管事好好照看我,每次来冀州,她也都不忘来瞧瞧我,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哪怕就只是让我给她奉一杯茶,她也不会薄待了我。” 朝沅年少的时候,可不敢去红楼那种地方。都说元堂当年的心上人,那是神都红楼的头牌,美貌赛过星辰台内所有的郎君。 可到底长得如何,朝沅却不曾得见。 不过,朝沅也没什么兴趣非要知道。 朝沅看着他们二人又问道:“不说那位元堂大人了,我们这等客商,对官场那些人也没什么兴趣。顶多是听个乐呵,咱们还是说说这马蹄糕。你且说说,我若是也能寻到马蹄粉的门路,去神都开个铺子,这生意能做得起来吗?” 另外一个年岁小一些的郎官笑了:“咱们冀州人不爱吃那个,冀州定然是做不下去的。不过神都追捧之风盛行,听说王君爱吃,定然是凑个热闹的。不过这往来的客商嘛,卖马蹄粉的还真是不多,冀州这地,单是我知道的,便是城郊梅园那一处院落,有几个客商喜欢在那落脚。您若是赶上好时候,去问一问,没准也能问到。” 年岁长一些的那位也道:“来往我们红楼的仁国商人可不多,那仁国都是男子为尊,女子为卑,他们王朝的女子,性格温婉,从一而终,极少有来逛红楼的。” 朝沅觉得他这话说得对,便又问:“那你说说,她们寻常都爱去什么地方?” 朝沅问话的时候,牧子期已经从怀中掏出了几个金饼,递到了他们手中。 两位郎官都很高兴,尤其是那位年长的,大约也是没想到,他如今还能得到和头牌一样的价钱。 故而,说话倒是更加卖力了:“客商一般会去的,只有水寨,驿站,来往通关呢,还得和守城的士兵打好关系,所以她们私下里,还会偷偷往官家人手里塞点银钱。旁的我不知道,就常来我们这的那位齐总领,就没少捞油水,我们红楼的上一任头牌,便是被她赎了身。” 牧子期忽然道:“这红楼为郎官赎身,怕是要不少钱吧。” 年岁长的那位道:“还能干活的年轻一点的,少说也要五千两,那位带走的可是偷拍,我们管事的狮子大开口,要了她十万两,那位齐总领啊,都没还口。” 古意虽然在王府中长大,又入了宫做郎君,可连他这般见过世面的人,听到十万两也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这冀州守城总领一职,每个月是俸银60两,禄米60斛,养廉银25万。 随随便便就拿出十万两赎了一个红楼郎官,这等豪气,怕是当今朝堂的六部侍郎,都比之不及。 朝沅又让牧子期拿出了金饼子,冲着这位年长的郎官笑道:“那你同我说说,我们要如何才能攀上这位齐总领?” 那郎官眯眼笑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金饼子,便笑道:“除了这个,便是得投其所好,让她开心了。能让齐总领开心的,除了钱,便是色了。若您能舍得身边的小郎君,那定然能与齐总领搭上线。” 古意和司墨皆是冷了脸,而朝沅笑了笑,反而是一脸真诚地同这位郎官道了谢。 就在朝沅欲走之时,那郎官又道:“明日,齐总领休憩,酉时一过,她必得来咱们红楼听曲儿。贵人您若是想搭线,届时可亲自来一趟。” 朝沅笑着称谢。 待走出红楼之时,朝沅才冷了脸。 古意道:“陛下莫要生气,您直接拿下那齐总领便是。” 朝沅摇了摇头:“暂且先不要着急,咱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朝沅回到冀州府衙,便命六觅速度去调查一下那齐总领。 而她当晚和牧子期准备休息之时,她才转过头问道:“朕让你给王君下的药,他得何时才能发作?” 牧子期道:“少说也得三日。” 见朝沅脸色不对,牧子期忙道:“陛下是着急了吗?” 朝沅点头:“我们在这冀州府衙,只能停留三日,接着,龙舟便要继续南下。不早点安置好这元鹤轩,朕心难安。” “臣君想想办法,再给王君加重药量,争取让他明日便倒下,陛下以为如何?” 朝沅侧首问:“药量可一定要安全,朕只是让他受点苦,可没说要了他的命。” “陛下放心,臣知道轻重,不敢直接要了他的命。” 听到牧子期如此保证,朝沅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伸出手抚着牧子期的脸,然后闭眼道:“睡吧。” 牧子期听她这话中的意思,便知道今夜怕是不能做旁的了。 牧子期点了点头,也合衣在一侧躺下。 而第二日,空飞沉倒是满面春光地同朝沅还有元鹤轩同桌用膳,牧子期并未在侧。 昨夜,元鹤轩被隔壁闹出来的动静折磨得很了,今日倒是精神不济。 朝沅给他夹了块牛肉,关切道:“王君可是身子不适?” 又才忙道:“王君未出过远门,怕是水土不服,昨夜太医来瞧过一眼,说是体寒,虚症。再者,便是王君昨夜并没有休息好,这冀州府衙到底不比宫里,不隔音。” 空飞沉噗嗤一声笑了,他咬着筷子,一脸矫揉造作地看着元鹤轩,道:“哎呦,这点动静,王君就受不住了。那过几日乘龙舟,日日都在水上,您这寒症,岂不是要更重了?” 元鹤轩也觉得自己这身子不争气,看见空飞沉面若桃花,元鹤轩心里有气,索性放下了筷子,使小性子不吃了。 倒是朝沅出来打圆场,亲自给元鹤轩盛了粥,道:“你喝点温热的粥吧,你吃得少,身子如何能好?” 元鹤轩正要伸手去接,空飞沉也连忙道:“陛下,臣君也要喝那个粥。” “你早膳吃了那么多肉,莫要再吃了,食多伤胃。” 空飞沉见自己待遇与元鹤轩不同,顿时气得跺了跺脚。 这么一来,元鹤轩这心情倒是舒爽了一些。朝沅为他盛得那碗粥,他倒是都喝了。 只不过,用过早膳之后,元鹤轩还是头晕,朝沅无奈,只得让太医过来替他诊治。 等到晚膳时分,元鹤轩更是病得起不来了。 而空飞沉也是晚膳之时,才听到牧子期的话。牧子期说,那粥里下了慢性毒,就是要让元鹤轩一病不起的。 空飞沉心中竟是一暖,怪不得陛下不肯让他喝那个粥。 朝沅倒是尽职尽责,当夜守在元鹤轩身边,直到三更时分,方才离开。 她刚一走出房门,空飞沉便和牧子期齐齐迎了上来。 朝沅给牧子期递了个眼神,牧子期微微点了点头。 空飞沉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虽然心下嫉妒,却还是快走几步,上前讨好道:“陛下是不是累了,臣君为陛下揉揉肩如何?” 牧子期侧首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显不到你,你回去睡觉吧。” 空飞沉绕了一圈,转到了朝沅的右侧,紧抓着她的胳膊道:“陛下,今晨起多谢您,若不是您不让臣君喝那个粥,臣君怕是就要……” 朝沅伸出手,对他嘘了一声,空飞沉这才闭了嘴。 空飞沉又道:“臣君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那位齐总领,陛下让臣君去吧。” 朝沅拧眉,转头看向了牧子期,牧子期躲躲闪闪,没敢看朝沅。 牧子期是故意让空飞沉知道晨起那件事的,他也知道,诸多郎君,都是清白之身,朝沅不可能舍得让他们去勾丨搭那齐总领。唯有空飞沉,本就不是什么清白之人。牧子期故意下了个套,空飞沉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眼下竟自己提出要去。 “不行,这不像话,你老老实实待在府衙,哪也不许去。” 空飞沉紧抓着朝沅的衣袖,眼神坚定道:“陛下,臣君知道,臣君一直入不了您的眼。臣君也知道,您嫌弃臣君并非神域男子,也非清白之身。既如此,这样的事,便只有臣君能去做。臣君想帮您的忙,也希望能同牧子期邵奕他们一样,站在陛下的身侧。” 第71章 计策 就凭他喜欢陛下。…… 朝沅终是扶他起来, 道:“朕再想想,你回去休息吧。” 等到空飞沉走后,朝沅才冲着牧子期训斥了一句:“你这是胡闹。” 牧子期倒是不以为然道:“他一身本事, 不用不是可惜了?” “朕不会利用美男计行事。” 牧子期攥住了朝沅的手, 一字字道:“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空飞沉自己愿意, 您又何必拦着?” 牧子期见朝沅似在犹疑,便接着道:“陛下不是也想试试他的忠心嘛,这个齐总领是靠仁国的商队发的家, 若赵玉真的心系陛下, 那么此番, 他会为陛下效力。” 牧子期已经不再用空飞沉这个名字, 反而是在朝沅面前强调了他的本名。 朝沅转过头道:“那你怎么知道,朕把赵玉放出去,不是放虎归山, 打草惊蛇?” 牧子期道:“就凭他喜欢陛下。” 朝沅怔住。 良久的沉默之后, 朝沅双拳紧握道:“朕绝对不会拿虚无缥缈的感情去赌。仁国是他的家国,就凭他在神域这些日子, 朕给了点好脸色, 就指望他为朕卖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今夜无月, 透过府衙内的点点灯光, 朝沅还是能清晰地看到牧子期那晶亮的双眸。 牧子期盯着她,温柔地笑了:“那陛下觉得,仁国国主是臣的亲生父亲,臣会抛弃他, 而忠心于陛下吗?” 他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朝沅的心里。 她正是因为对牧子期都没有这个把握,又怎么可能去奢望空飞沉忠心于自己? 上辈子,她经历了背叛,经历了宫变,经历了那么多身边人的背叛,她不可能轻信她根本不够熟悉的人。 见朝沅不答话,牧子期忽而低笑一声,神色略有落寞:“看来,陛下也没有完完全全地相信我。” 朝沅大抵是怕他伤心,便低声安慰了一句:“你不要如此想,在朕心里,你还是不一样的。” 牧子期上前一步,与朝沅并肩在月下站着,他一字字开口道:“总有一日,陛下会相信的。陛下会相信臣是真的爱您,陛下会相信,仁国那边的所有人和事,臣都是全然不在意的。” 牧子期伸出手,缓缓握住朝沅的,他小声道:“臣知道,陛下不想大张旗鼓地拿下那齐总领,否则的话,齐总领今夜定然还不会如此快活。陛下还想通过他,深挖一下冀州的官场,看看还有何人被仁国的细作腐蚀。要想不动声色地控制住齐总领,美男计是最好用的。陛下也不必担心,臣已经同赵玉说过了,只是让他献舞,不会让他卖丨身。陛下若是信不过他,我们可时刻将人盯住了。” 见朝沅已有松动,牧子期便笑了笑道:“就当这一次,是考验赵玉忠心的第一关吧。” 夜晚风凉,朝沅与牧子期回去休息的时候,朝沅还是忍不住问他道:“赵宣与赵玉一母同胞,朕害了他的姐姐,他心中,难道一点怨恨没有吗?” 牧子期叹口气道:“一母同胞,又没有从小在一起长大。赵宣野心勃勃,仁国皇室又勾心斗角。赵玉从仁国出来,便没法再回去了。他要么就得死在外面,要么就不能再回故土。否则,兄弟们不对他动手,他的父皇也一定会杀了他。” “仁国国主疑心重,凡是放出去的儿女,他极不愿意将他们召回来的。我问过赵玉,若给他自由,他想去何处?他说他从前想过要游历江湖,如今想要留在陛下身边。哪怕一辈子,都是个空壳子贵君,他也甘愿如此。” 细数神域历任女帝,多半子嗣凋零,一脉单传。朝沅的母皇能有两个女儿,这已经是大幸了。 男人体质与女子不同,所以这仁国国主的孩子特别多。 诸如赵玉和牧子期这等,那都是庶子。庶子多了,命更是不值钱。 朝沅当晚考虑了一整晚,最终,还是决定明晚上带空飞沉去红楼。 不过白日里,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元鹤轩第二日的身子越发不好了,人也昏睡不醒。 这个情形,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上龙舟的。 朝沅直接命人将元鹤轩带去了冀州别院,还专门派了太医和侍卫好生照顾他。 又才几度都觉得这个情形不对,可他不过一个奴才,人微言轻,只能跟着王君一道去别院照顾。 安排完了元鹤轩之后,朝沅的龙舟这才缓缓南下,一路欣赏沿途风景。 龙舟到达下一站休憩的时候,朝沅已然带着几位郎君,回到了冀州。 此番回冀州是秘密行动,自然是住不了府衙了。还好朝沅提前安排了民间院落,带了几位郎君暂时歇脚,一行人换好衣服之后,朝沅才重新安排了今晚的行动。 “今晚,随我进红楼的,只有空飞沉一个人。牧子期和古意,你们两个在外面等候。邵奕司墨,你们两个留守在这里,隔壁那间院落就是齐总领外室的院子,如果听到任何异动,立马想办法通知七夏,可明白了?” 司墨和邵奕相继点了点头。 这般分配完之后,朝沅这才带着打扮俊美的空飞沉,去了那红楼。 因着朝沅出手阔绰,那红楼管事对朝沅的印象极深。 见她又带了一位郎君上门,便笑吟吟道:“哎呦喂,您可真的是贵人,连带来的郎君们都一个比一个好看。这位郎君和之前的某一位,该不会是一母所生吧?您瞧瞧这样貌,可真是出众啊。我们这的头牌,怕是都不及这半分。” 朝沅掏出了金饼放入了管事手中,这才道:“我还要上次那位郎官,管事的,此番准备一个开阔点的房间,听闻今晚,你这红楼有花魁表演啊。” 管事的忙笑道:“那自然,琴乐歌舞,那是样样俱全,您今个可是来巧了。” 空飞沉在仁国没去过青楼,所以这神域的红楼,他也是第一次见。 虽然朝沅让他戴上了面罩,可是空飞沉身段气质,却是掩饰不住。 周围有不少来逛红楼的贵人们,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这种感觉,的确很不舒服。 空飞沉的胆子可没有看起来那般大,跟着朝沅上楼时,还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他吓得立马抓住了朝沅的手腕。 朝沅本不愿让他触碰,可是抬眼看到空飞沉那慌乱的眼神,终是不忍,索性便随着他去了。 难得朝沅没有甩开自己,空飞沉心里一暖,面上也染了几分红。 等到朝沅点的那位年岁长的郎官过来雅间坐下的时候,倒是满面欢喜道:“管事的同奴家说完之后,奴家便知道是您点了奴家。若不然啊,奴家这一个月,也是接不到几位恩客的。” 空飞沉看向了这位郎官,倒是难得乖巧,站在一旁一句话没说。 那郎官大着胆子抬眸与空飞沉对视,笑着问:“今日,怎么没带着另外几位郎君过来?” 朝沅笑了,她道:“本来一个都不想带的,可是这一位粘人,非要跟着,我也是无法,便带着他过来见见世面。” 那郎官笑了笑,也不再多问,他道:“这时辰就快要到了,那齐总领啊,怕是马上就要来了。” 他这话一出,齐总领果然大跨步进了这红楼。 齐总领是红楼的老客人了,管事的立马迎上去,一脸的讨好。 齐总领坐在雅座上,看向了高台上准备出场的几位郎官们,拧眉道:“管事的,你这里近日,都没有新郎官了?这些老面孔,看着实在是无趣。” 管事赔笑道:“这新郎官啊,刚入红楼,那还得学习一番,哪能刚来就上台表演啊。若是演砸了,岂不是砸了我这红楼的招牌。” 齐总领一把将那管事的搂在怀中,一边摩挲着他的腰,一边笑吟吟道:“我近日啊,还就喜欢那些生涩的,不会表演不要紧啊,你有什么新货,都带出来让我挑挑。” 管事低头,凑近那齐总领的耳边道:“那今晚这表演,您就不看了?” 齐总领摆了摆手:“没什么可看的,每个月就是那么几个花样,看都看腻了。” 管事的这才起身,招呼着齐总领去了楼上雅间。 而朝沅雅间内的郎官也怕朝沅看不懂,便小声同她解释:“我们管事的啊,年轻的时候也是我们红楼的头牌,那身段那美貌,勾得冀州好几个世家贵女为他大打出手。听闻齐总领年轻的时候,便见过我们管事的丰姿,后来齐总领发迹了,来我们红楼,第一个点的就是我们管事。只可惜那时管事已经不接客了,才为她安排了旁人。” 朝沅也点头认同道:“虽说你们管事老了,可五官却是精致得很,眉眼之间,倒可看出当年丰姿。”说完,朝沅也看着眼前的郎官笑道:“你也一样,年轻的时候,定然是风华绝代的。” 这话说的,倒是让眼前的郎官害羞了。 “哎呦,贵人您谬赞了。奴家年轻的时候啊,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想过像您这般美的贵人,若是能侍奉您一次,死也值了。” 朝沅没想到自己反被郎官撩了,只得笑笑不言。 反倒是空飞沉沉不住气道:“我们家主子倾世之貌,你就是再年轻十岁,怕也是没机会的。” 那郎官并不反驳贵人身边的小郎君,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倒是朝沅轻轻睨了空飞沉一眼,空飞沉吓得立马缩了脖子。 朝沅冲着空飞沉道:“你不是要解手嘛,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在这多看一会儿。快些去,快些回来。” 空飞沉知道这是一个暗号,这代表着,他回来的时候,定然要无意闯入那齐总领的房间了。 第72章 青州 自打出了宫,陛下还…… 空飞沉这些年旁的没学会, 扮猪吃虎倒是有一套。 他冲进齐总领房间的时候,面罩已经摘了下来。 他怯生生地看了齐总领一眼,慌忙躬身道:“对不住对不住, 我走错房间了。” 说完, 空飞沉便慌忙退了出去。 齐总领顿觉有趣,她给属下递了一个眼神,那属下立马会意, 然后就看到那空飞沉去了隔壁的雅间。 空飞沉进来的时候,冲着朝沅点了点头。 朝沅放下茶杯,冲着对面的郎官笑道:“今夜没什么稀罕事了, 我就先撤了, 日后若是有缘, 再来捧您的场。” 说着, 朝沅掏出了两块沉甸甸的金饼,交给了那郎官,之后才带着空飞沉急匆匆离开。 而隔壁雅间的齐总领, 见过了空飞沉那般艳丽的面孔, 再看看这怀里的郎官,显然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她推开了怀中的俗物, 起身道:“跟上他们, 我想要的人,必须得到。” 夜黑风高, 齐总领和她身边的属下, 就是这么一路跟着朝沅和空飞沉去了郊外的院落。 齐总领看着他们进了熟悉的巷子,倒是笑了:“到了我的地盘,这就好办多了。一会儿别跟他们废话,直接上手抢人便是。一想到那小郎君那张脸和那身段, 我就恨不能今晚给他办了。” 她手边的属下也笑了笑,附和道:“属下也是,放眼整个冀州,都没这般的绝色。恐怕连当今陛下的星辰台里,都挑不出这等佳品吧?” 齐总领狂笑一声,大跨步迈进了巷子。 刚迈进院子的时候,齐总领还以为今晚会成其好事,谁知道没走几步,她便落入了朝沅早已设计好的陷阱。 她的属下倒是反应过来了,她正要后退,黑夜中的七夏却一掌将人拍进了陷阱了,两个人齐齐被抓。 她们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六觅十分利落,直接让人堵住了她们的嘴。 朝沅这才手握着折扇,从黑暗中缓步而出,而让那个齐总领惊讶的是,她身边可不止那么一位佳品,五个郎君排列成一排,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哪怕是天上的仙君,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可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看仙君的时候,她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 她挣扎了几下,原本是想骂,可是这绳索越挣扎越紧,她到最后彻底没了力气。 朝沅让人把她搬进房间内,古意很快搬来了个椅子。 他大约是怕朝沅坐不习惯,给她垫了好几个软垫,这才让朝沅坐下。 朝沅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中折扇,然后笑着道:“齐悦,千禾二十年成为守城味,千禾二十四年成为守城总领,如今是千穗二年,短短七年时间,你便成了这冀州的风云人物,靠着那守城总领的俸禄,竟能给红楼最当红的头牌赎身。可想而知,这些年,你到底贪了多少银两。” 那齐总领瞪大了眼睛,口中呜呜呀呀的,似乎在问朝沅是谁。 朝沅并不答话,只道:“你想说话啊?” 她猛地点头。 朝沅笑了:“让你说话也可以,不过你得老实回话,否则,我这手底下的人过于粗鲁,伤了你碰了你,可不能怪我。” 说完,朝沅挥了挥手,六觅上前将她嘴里的抹布松开。 她刚一能说话,便破口大骂:“你是哪里来的杂碎,竟敢绑你姑奶奶我,你可知,这冀州内外,除了府衙大人,可没几个人敢动我。” 六觅见她出言不敬,狠狠踹了她一脚,七夏更是拿出长荆鞭,狠狠抽了她十余下。 那荆鞭全是尖锐的铁钉,十余下之后,齐总领身上已经全是血迹。 邵奕到底没见过这场面,往司墨身后挪了挪,没敢再看。 其余四位郎君,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朝沅轻笑一声,语气还如方才一般温和:“我方才说了,我手底下的人粗鲁,你需得老实答话。看来,你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啊。” 齐悦看了一眼六觅那手中的长荆鞭,顿时吓得一哆嗦。 她也是习武之人,这六觅方才的力道,她很清楚,这位主子身边的两个护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连那长荆鞭,也是狠毒无比。她从前,只在冀州的内牢里见过此等丧心病狂的刑具。 眼前的人身边有高手,又有这么多俊俏的郎君陪伴,怕不是凡人。 齐总领知道怕了,她跪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您想要什么,您同我说,我有钱,我有好多好多的钱。” 朝沅笑着问:“那说说吧,你有多少钱?” 这齐悦只哆哆嗦嗦地问:“您要多少?” 朝沅缓缓开口道:“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你若是想要跟我玩花招,那便得受皮肉之苦。” 这话说完,六觅的鞭子便落了下去。 齐悦疼得都快没知觉了,她哭嚎着道:“单我库房中,便有六千万两金元宝,大人您只要饶我一命,那些金元宝,便可都交予您。” 朝沅霎时冷了脸,她缓步上前,一脚踹中了齐悦的伤口:“说说吧,你那些脏钱都是怎么来的?” 齐悦并不是个硬骨头,几番鞭打下来,她便全招了。 包括她是如何跟府衙大人合作,又如何给仁国的商队办通关文牒,连冀州与神都来往的守城卫,她也全部都招了。 她招供的时候,司墨在一旁执笔,那一排排名单,简直是触目惊心。 朝沅让这齐悦认罪画押之后,她才将供词递给了六觅:“立刻着费酒大人来冀州,名单上的这群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冀州府衙大人,抄家归公。” 朝沅还亲自给费酒写了密信,此番私自扣押齐悦一事,明面上便说是朝沅偷偷派到各地的密探查实,让费酒务必秘而不宣。 齐悦也是迷蒙中,听到那两个护卫喊了一声陛下,她当即吓尿了裤子,连求饶都忘了。 之后,费酒亲自来到冀州,抄了那府衙大人的家之后,连费酒都惊呆了。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这下也算是开了眼了。 不过,这齐悦的供词中,说了那府衙大人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是因为朝中有大官帮她铺路。 古意和司墨认为这等大官是元堂,可如今元堂已经卸任了兵部尚书一职,她卸任之后,这冀州与神都往来的细作依然能正常运转,便可知,齐悦口中的大官,定不是元堂。 哪怕没有这么一出,朝沅也没有怀疑到元堂头上。 上辈子的时候,元鹤轩逼宫之前,元堂便病死家中。 朝沅怕元鹤轩伤心,原本是要彻查此事的,可是元鹤轩说什么都拦着,不让仵作验尸,非说要让元堂安安静静的去。 后来,神都中也有传言,说是元堂夜御数十个郎官,那郎官身上都有病,长此以往,她便死在了那上头。 然而,这番说辞朝沅是不信的。 她上辈子就怀疑过,是不是元鹤轩和亲姐姐闹不和,私下着人弄死了她。 可她没有查,元鹤轩说了什么,她便由着他去闹。那个时候,只要元鹤轩开心,朝沅便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可见她当时对元鹤轩的偏爱,已经到了疯迷的程度。 朝沅的下一站,是直达荆州,荆州与扬州,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龙舟继续顺南而下,而朝沅也已经给自己的好友沈将军写了密信,让她暂先接待自己的弟弟朝晖,并且向众人隐瞒,朝沅并不在扬州的事实。 龙舟走得是水路,朝沅现在带着几位郎君,走得是陆路。 未免太过张扬,这马车也用得是市井上最常见的那一种。 一路上倒是没碰到什么山匪,山中鸟兽虫鸣,草木葱郁,安静极了。 朝沅掀开车帘,一路上都在想着朝中高位上的那群大臣。 路上之时,邵奕拿出甜点给大家分食,朝沅胃口不好,只吃了两小块,喝了点清水,便不再吃了。 邵奕始终盯着朝沅的神色,出声问道:“陛下信得过费酒大人吗?” 牧子期侧首看了邵奕一眼,并未出声。 朝沅却笃定道:“信得过,朝堂之中,朕最信得过的,便是费酒。” 牧子期听闻此言,垂眸不言。 而司墨却道:“那剩下的,无非就是五个人。总府台许大人,刑部、工部、户部、礼部四部大人。那不然就用最笨的法子,一个一个秘密清查。” 司墨说完见朝沅不出声,还以为自己犯了错,忙垂首道:“臣妄议朝政,请陛下降罪。” 朝沅拍了拍他的肩膀,摆手道:“无碍,朕准你们妄议。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这很好。” 司墨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那是朝沅方才触碰过的位置,现在还留有余香。 而牧子期坐在离朝沅最近的位置,他难得开了口道:“想必陛下心中,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朝沅抬眸深深看了一眼牧子期,良久之后,她才转移话题,冲着外面的六觅扬声道:“到何处了?” 六觅道:“前方是青州地界,属下看了地图,是一个小县城,晚上可以寻个客栈落脚。” 过了青州,便是荆州了。 邵奕老家便是青州的,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便小声道:“是离安县,离安县并不富裕,今夜怕是要委屈陛下了。” 古意笑着问:“这是来到你老家了,你对青州应该很熟悉的吧?” 邵奕摇了摇头道:“我家住在青州城内,我常年不出门,对青州周边,并不熟悉。这离安县,也是我当年入神都的时候,路过一次。” 离安县虽不富裕,可马车入了县城内,街道两旁的叫卖的吃食,倒很便宜。 一碗面才卖六文钱,这么大的一碗面,在神都少说也要十文钱。 朝沅是个惯会怜惜郎君们,她侧首笑着问:“你们晚膳想要吃什么,我听你们的。” 古意道:“我们自然是听陛下的,陛下想要吃什么,我们便吃什么。” 朝沅笑着道:“也可以分开来买,喜欢什么,便买一些回去当夜宵。我想吃什么自己会买,你们也是,出门在外,可不像在宫中那般拘谨。不过有一样,要注意安全,查验过,没什么问题再入口。” 六觅和七夏去前方的客栈要了四间上房,六觅悄声在朝沅耳边道:“上房唯有这四间,属下全部都要了。若不然,便让郎君们两个人挤在一处,若是分开的话,也不太安全。” 朝沅点头道:“也好,你和七夏住在一间。” 六觅忙摆手道:“主子不可,属下还要守夜。” 朝沅严正道:“守什么夜,你们两个也累了一天了,晚上让暗卫在暗处盯着,你们两个好好休息。睡好了,明个才能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安排便是朝沅与牧子期一间,空飞沉与邵奕一间,古意和司墨一间。 客栈里的小炒味道不太妙,日暮时分,朝沅带着一行人出去逛了逛,买了些糕点糖果,灌汤包还有城东那家的酱牛肉。 古意活泼,倒很开心,两条街逛下来,他都快吃饱了。 朝沅晚上尝了尝牧子期买回来的烤猪蹄,外皮酥脆,内里软糯,浓郁鲜香,朝沅胃口再不好,也多吃了一些。 牧子期见朝沅吃饱了,还特意递上解腻的茶水,笑吟吟道:“陛下这两日用膳不香,今晚难得多吃了一些。” 朝沅又问:“可给隔壁房间也送去了?” 牧子期知道她牵挂旁人,便笑着道:“都送了,古意已经吃不下了,六觅和七夏统领,也送过去了。今晚大家都能吃个饱,陛下晚上,也早些休息吧。” 朝沅点了点头,由牧子期亲自为她解衣沐浴过后,她才躺回了榻上。 牧子期收拾妥帖之后,才爬上了榻,他在里侧躺下,一只手,搭在了朝沅的腰上。 朝沅恍若未觉,神思还是有些乱。 牧子期慢慢贴近她,低声嘟囔着:“自打出了宫,陛下还从未宠幸过臣……” 第73章 故人 妻主待你,是格外不…… 朝沅听到他这小夫郎般的怨念, 忽而笑了。 她侧过身,揽住牧子期道:“这是在埋怨朕,近些日子冷落你了?” 牧子期见朝沅笑了, 便松了口气道:“埋怨自然是不敢的, 毕竟陛下出宫,是为了正事,臣不能因为自己那点私利, 耽误了陛下的大事。再者,这些日子陛下带着众多郎君在身边,顾及不到臣, 也是应该的。” 朝沅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还是在埋怨朕。” 牧子期伸出手, 反搂住了朝沅的腰, 低声道:“陛下不必忧心, 哪怕朝堂之内,有一位高位者搅动乾坤,也掀不出大浪来。臣这几日, 为陛下算了一卦, 陛下此行,虽有些小磨难, 不过却是上上签。陛下您不仅会心愿得偿, 朝堂内外的风气,也会彻底肃清。那些贼人, 时机一到, 便会露出真面目。” 他语气严肃,朝沅愣怔了几分,倒是笑了:“朕倒是忘了,你还会卜卦之术。” 牧子期笑了一声, 手也不太老实,他勾了勾朝沅睡裙上的绸带,低声道:“陛下忘了吗?臣会的东西,可多了。” 朝沅原本要说的话,都化在他一腔柔情里。 罢了,朝沅想,还是先满足他再说吧。 这一闹腾,便是一个多时辰,朝沅头半个时辰就想结束,谁知道那牧子期还不是很满意,翻身而上,又是半个时辰。 这客栈可不比宫里隔音,莫说是隔壁的郎君们听到了,连七夏和六觅都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好在,六觅和七夏常年值夜,这样的动静不知道听了多少回,而今,早就习惯了。 古意和司墨也见怪不怪,虽说有些脸红心跳,可是结束之后,古意竟与司墨聊起其他闲话来。 唯一难受的,是邵奕和空飞沉那个房间。 邵奕大约是隐忍得很难受,最后干脆侧过身去。 空飞沉也嫉妒,嫉妒得眼睛都冒火。可他见邵奕这般稳妥的人都受不住,便生了几个逗弄的心思。 空飞沉道:“呵呵,原来你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吧。” 邵奕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闭嘴。” “你对我怎么能这般冷淡呢?我和宫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陛下可没有给我缚锁,上一次去红楼抓齐总领,我还是立了功的。我相信,我的功劳,陛下是会记在心里的。” 邵奕咬牙切齿道:“那又如何?陛下难不成因为你有功,就能宠爱于你?” 空飞沉微一挑眉,他觉得今天邵奕浑身带刺,不过他很快舒缓了情绪,并未同邵奕计较。 “陛下没有宠爱我,可也没有宠爱你啊。这便证明,在陛下的心里,唯有牧子期一个人。这种事情啊,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邵奕用枕头捂住了耳朵,没好气道:“我没说我羡慕。” “那你就是嫉妒了?”空飞沉侧首看了他一眼,笑容更加荡漾了:“跟着陛下一起出行的这几位郎君里,除了我和牧子期,便是你在陛下身边最短。你又向来自诩是三个人中最俊俏的那个……” “你莫要如此说,我没自诩过什么,司墨和古意,是我极好的朋友,我们都是知己。”邵奕急忙打断他。 空飞沉点了点头笑道:“对对对,你们是一样的,也是不一样的。古意和司墨,人家两个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莫说是他们,连太极宫的总管芒望死了,陛下都那么伤心。可见青梅竹马这样的情意啊,是格外不同的。” 空飞沉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落寞了几分。 他好像没有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不管是奴才还是亲人。 他娘亲死得早,姐姐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往了神域,等他入仁国王宫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活不过五年。 巫知之倒是在他身边最久,不过因为蠢笨被人利用,也死在了神域皇宫。 巫知之死的时候,空飞沉倒是难过了两天。不过后来,他也想明白了。 巫知之与他的想法不同,巫知之之所以能中计被利用,是因为他心中,忠于仁国陛下更甚。 巫知之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他父皇和姐姐用来看着他的。 所有人都没法陪伴他很长的路,也许在很远的未来,他也要学会孤独,学会一个人走接下来的路。 虽然他很想留在朝沅身边,可是空飞沉已经看出来了,朝沅并没有打算留下她。 空飞沉见邵奕不说话了,便也没兴趣再逗他。他侧过身去,满脑子想得都是这路途再慢一点,亦或者,他希望能做点什么,让朝沅永远记住他。 -- 而此时此刻,朝沅和牧子期在浴桶里重新洗了一遍之后,朝沅才拿起睡袍,披在身上,冲着牧子期道:“你不是会算卦嘛,再给朕算两卦。” 牧子期挑眉问:“陛下要算什么?” 朝沅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这才道:“那就算,朕的福寿如何?” “不必算,陛下定会平安康健,福寿绵长。” 朝沅笑了:“你说这话,便是唬我了。你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会算,说些话,不过是为了让朕安心。” “当然不是,卜卦一术,臣还是懂的。臣也说过,陛下此生都会福寿绵长。老天给了您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便是要让您来享福的。” 朝沅闻言怔了怔,她低声嘟囔着重新选择这四个字,随后才笑了:“连这都能算出来?” 牧子期也已经整理好,他缓缓上了榻,抱住了朝沅,道“自然,臣不会妄言。陛下知道的,没把握的事情,臣不会乱说。” 牧子期见朝沅不说话,便又问道:“陛下可以算些旁的,比如方位吉凶等等。” 朝沅沉吟了良久,才问他:“那你可有给朕算过姻缘?” 牧子期怔愣稍许,这才笑了:“姻缘?陛下的姻缘,难道不就在您眼前吗?” 朝沅扯动了一下嘴角,最终还是将话咽进了肚子里去。 她其实很想算一算,她和牧子期能不能走到最后,能不能白首偕老。 可是这样的话,当着他的面,却不知该如何说。 前路吉凶,在朝沅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她根本无惧这些。 未登基前,她也曾闯荡江湖,孤身一人便去了扬州。一路上,遇到了刺客山匪,她也从没怕过。 登上了这皇位,她也并不怕死。 就在刚刚那恍惚的一瞬,她也在想,她这辈子怕什么呢? 不怕背叛,不怕死。她唯一怕的,好像是牧子期会离开她。 眼瞧着他们离仁国的边境,越来越近了。 在家国和她之间,牧子期会选她吗? 朝沅闭上了眼,在心底兀自长叹了一声,最终她轻声道:“睡觉吧,明日还得赶路。” -- 翌日一早,朝沅带着几位郎君上路的时候,还特意问邵奕道:“好不容易回了你的家乡,要不要去青州城内,看一眼?” 邵奕摇了摇头道:“主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必关照于我。更何况,青州城内,除了几个远方亲戚,我的至亲都已经不在了。” “主子在哪,哪便是我的家。” 听到这话,朝沅轻轻拍了他的脑袋,安慰道:“好,你放心,朕走到哪啊,都不会丢了你们几个。” 朝沅极少待他这样亲密,哪怕只是拍了拍头,邵奕都欢喜了一整日。 这一日,都在赶路,路过青州城内,朝沅只是暂停了停,问了问邵奕青州城内有什么好吃的,然后着七夏和六觅下去买回来之后,方才又上了马车,接着赶路。 这一路,几位郎君多多少少都瘦了。唯有古意,这一路上都在吃,眼瞧着胖了一小圈。 朝沅递给他一张手帕,拧眉道:“有那么好吃吗?你食多伤胃,可莫要再吃了。” 古意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猪肉包子,拿起司墨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之后,才道:“好吃啊,和宫里的东西都不同。路过一个地方,自然要好好尝尝当地的美食,之后就要记在心里。” 朝沅闻言笑了笑道:“看来你,还是挺喜欢出来的。” “那倒没有,只不过是觉得新奇,新奇这一次也便罢了。我同邵奕一样,只要是陪着主子,在哪里我都会开心。” 朝沅见他嘴甜,还不忘从怀里丢给他几块奶糖。 古意打开糖纸就要吃,朝沅却按住他道:“别吃了,给你是让你收着的,可不是让你立马就吃的。” 古意这才宝贝似的将糖放入怀中,小心揣好之后,他才小声道:“我这不是觉得,吃了之后,主子还会再赏嘛。” 朝沅道:“没了,我怀里就这么几个,都给你了,你可要省着点吃。”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日,最终,六觅选择在青州与荆州的边界停了下来。 到了这附近,牧子期便很熟了。他给六夏指了指路,六夏便顺着牧子期的意思,去了县城郊外的一间客栈。 牧子期对着众人道:“这么晚了,不必去买街上的吃食,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就烧得一手好菜。” 邵奕看着牧子期问道:“难不成,整个荆州,你都很熟悉?” 牧子期故意避开邵奕那探寻的目光,只道:“的确熟悉,其实就连青州我也是熟悉的。我自幼漂泊,跟着师父四处行医,与神域们的郎君们不同,抛头露面,于我而言,是常有的事。” 神域男子,就算是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会宣之于口。 因为妻主定然会介意,他在外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其他女人,与其他女人有没有什么牵连。 尤其是牧子期这般的样貌,大多数妻主,也是会介意的。 然而邵奕去偷偷看朝沅的脸色,她仿佛并没有在意牧子期说了什么,仿佛刚刚那些话,都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话。 邵奕微微定了定神,倒是闭口不言了。 到了街边的客栈之后,牧子期对着朝沅道:“我去同店家交涉吧。” 朝沅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一众郎君们,下了马车。 那店主是位大娘,见到牧子期后,连忙迎了上来,她惊喜道:“哎呀,牧公子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一别,可是好些年不见了。” 店主说完,便喊了一声:“夫君,赶紧去备上好酒好茶,牧公子来了。” 牧子期笑着道:“大娘,我此番过来,怕还是要麻烦你了。你看看,给我们这一行人,准备几间上房,再备上一些好菜。晚上还得备上许多热水,让大家都洗洗这一身的风尘。” 这位店主,这才往牧子期的身后看去。 她一眼便看到了朝沅,那女子风华出众,气质非凡,绝不是寻常人。 大娘连忙凑近一些,小声问:“牧公子这,莫不是已经成家了?” 牧子期回头偷偷看了朝沅一眼,难得红了脸道:“算是吧。” 大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夫君啊,快去准备些小炒,准备牧公子最爱吃的那些菜,迎客进门了。” 邵奕见那大娘居然还拍了拍牧子期,下意识去看朝沅,朝沅倒是也微微拧眉,不过很快便舒展开来。 毕竟那大娘,看起来都能做牧子期的娘了。 那店主最终给收拾出来六间房间,虽说条件不如上一家,可是每个房间都干干干干净净的。 七夏和六觅一间,朝沅和牧子期一间,剩下的郎君,一人一间。 热水她也烧了十几大锅,都在那备着,让每个人都能好好洗个热水澡。 牧子期说得不错,这大娘和她夫君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 连她腌制的小咸菜,味道都格外爽口。 当然,他们回去休息之后,那大娘也没闲着,连夜给牧子期做了他最喜欢的糕点。打算让大家路上带着吃。 牧子期也是晚上与朝沅泡澡的时候,才提起了这段往事。 “当然这位大娘得了顽疾,连带着她的夫君都被她传染了。方圆百里之内的郎中,没一个敢接诊的。而我师父给她开了几服药,配合着针灸,不出半月,便帮她治好了。那个时候我年纪小,才不过十五岁,便跟着忙前忙后,照顾他们。后来我师父死后,我继承衣钵,这大娘的儿子病了,也是我给医好的,这在大娘心里啊,我便成了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大娘这一生唯有那一个儿子,那孩子从小病弱,人人都说活不长。我救下那孩子之后,听说他嫁入了青州城内一个大户人家做正夫,如今生活也是甜美和乐,大娘心中很是高兴。” 这位大娘特意给他们的房间准备了大浴桶,朝沅和牧子期两个人在浴桶中,也完全不挤。 听完他这段往事之后,朝沅倒是笑道:“怪不得,你不让七夏她们付钱。” 牧子期笑了:“她不会要的,咱们走的时候,妻主您亲自塞给她吧。” 听他喊自己妻主,朝沅嘴角勾了勾,她上前将人揽入怀中,笑吟吟道:“那看来今夜,也得好好宠你。也得让大娘知道知道,妻主待你,是格外不同的。” 第74章 荆州 要我说这郎君啊,还…… 果然, 等楼上的动静闹出来之后,那大娘才微微宽了心。 她同自己的夫君道:“这位贵人啊,身边带了好些个郎君, 我还担心, 咱们的牧公子不受宠。” 她的夫郎笑道:“我让人去送茶点的时候,特意看了看,只有咱们的牧公子与那贵人一间房, 其余的几个郎君,都没有这般的待遇。” 大娘还是不放心道:“怕就怕,只是今日如此。这郎君如此多, 也不知道日后, 牧公子会不会受委屈。咱们孩儿的妻主纳了一房小的, 日子都那般艰难。何况是这么多人……” 她夫郎沉吟稍许, 这才道:“可是那些个郎君,数咱们牧公子最好看。而且我瞧牧公子面带笑容,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您啊, 可就莫要操这个心了。” 翌日朝沅起身, 告别这大娘的时候,便给了她一袋银两, 说是昨夜的费用。 大娘不肯收, 朝沅却硬塞进她的怀里:“纵然您与夫君是旧识,我去不能失了这个礼数。您若是不收, 我这一路都会难安。” 牧子期也笑道:“大娘, 这是妻主给的,可不是我给的。” 那大娘这才接过那银袋子,可她还是有些犹豫道:“可这也太多了,原是用不到那些的。” 朝沅笑意盈然道:“就当是一点心意, 您昨夜不是也很晚才睡,准备了那么多路上吃的糕点嘛?” 那大娘这才应了一声,眼瞧着朝沅准备告别,她便拉住朝沅的手道:“这位贵人,我还有一句话,想要同您说。” 大娘明显察觉到,她拉住朝沅的时候,她身后那两个女子很紧张,险些就要冲上来了。 若不是朝沅反应快,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她怕是就要被推开了。 大娘急忙松了这贵人的手腕,没敢再碰。 而朝沅也满脸温和道:“我姓朝,您叫我朝姑娘便好。” 大娘脸色微变,险些站立不稳。 朝可是国姓,眼前人,莫不是神都的那一位? 要知道,先皇太女已经归天,先皇又没有亲族姐妹,神都内,朝姓,又是这般年纪的,唯有当今陛下了。 大娘作势便要跪下,朝沅却扶起她道:“不必多礼,我只是牧子期的妻主,仅此而已。” 那大娘原本要说的话,却哽在嗓子里,一句也不敢说了。 朝沅微微笑道:“大娘您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大娘悄悄看了一眼牧子期,见他微微点头,她这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道:“牧公子是个好人,还望您能善待于他。” 朝沅牵住了牧子期的手,对她亲和道:“您放心便是。” 等到朝沅走远之后,古意才小声问:“陛下,您暴露行踪,真的好吗?” 牧子期耳朵尖,他道:“你放心,大娘是个本分人,不会乱说。” 古意这才噤了声。 而邵奕看了看牧子期,又看着朝沅转过头冲着牧子期笑了,他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那大娘做的糕点很好吃,而且很顶饿,朝沅路上只吃了一块,午间便什么都不想吃了。 而下一站,直达荆州城。 荆州地势辽阔,还未到荆州城内,朝沅路上便碰到了好些个来往的商队。 有魔月国的,自然也有仁国的。 那仁国的商队大多都极其低调,大约是因为他们国家男人众多,商队的男人也不敢在神域境内多放肆。 倒是那魔月商队的女人们,笑声不断,行过她们的时候,她们竟还在研究,这荆州城内红楼的哪位郎官,侍奉人的功夫更好一些。 尤其是其中一个,更是洋洋得意,说她上次去送货之时,还与那老板家的小郎君,偷香了两刻钟。 她声音可不小,恨不能让路上的人都听见。 “这夫不如偷,且不说那小郎君样貌如何,功夫如何,就说这偷偷摸摸在柴火堆后面那感觉啊,真是舒爽。要我说这郎君啊,还是别人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家的好。” 古意那般活泼肆意的人,听到这话,也不免涨红了脸,他小声道:“这魔月国的女人,果真粗鄙。” 朝沅未接话,只是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盛景,这才道:“这荆州要比青州繁华得多,三国商队往来,也促进了此地经济发展。” 牧子期低声问:“陛下是打算去闹市住客栈,还是郊外?亦或者,臣在荆州城外,有一处园子,咱们这些人,一同去住正好。那园子安静,也有一对夫妇常年在那守着,是我自己的人,不会出错。” 空飞沉挑眉看向了牧子期道:“是你自己人?什么时候安排的人?” 牧子期冷睨了空飞沉一眼,道:“他们只是农家人,受过我的恩惠,自愿为我守园。” 空飞沉这才闭嘴不言了。 朝沅沉吟稍许,这才道:“那便由你引路吧,去那自然最好,最安静。” 牧子期那园子果然不小,而且清幽典雅,园子后面,还有一片桃花林,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一眼望去,倒是极美。 空飞沉最先下了马车,看着他这园子,倒是不吝赞赏道:“这地方可以啊,以后,我若是也能有这么一个住处,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朝沅看了空飞沉一眼,突然道:“大丈夫自然要闯出一片天地。一辈子躲在桃花源里,算什么英雄?” 空飞沉深深凝望了朝沅一眼,见她跟着牧子期进了园子,他这才紧忙跟上。 牧子期自己的院子收拾得很干净,最重要的时候,他卧房内有一个大床,上面铺着软绒毯子,朝沅方躺上去,便觉得舒服极了。 牧子期顺手关了门,凑上前去,欺身而上…… 第75章 豪赌 夜闯仁国军营,见故…… “陛下喜欢这里吗?”他在朝沅的耳边轻声问。 牧子期从前若是犯上, 还会出声讨饶,如今连这个步骤都给省了。问都不问,直接便这么欺着朝沅。 朝沅也没介意, 她伸出手帮他把额间的碎发捋至耳后, 笑吟吟道:“你这个绒毛毯子不错,感觉比宫里的还要软。” 牧子期笑着道:“把动物褪下的绒毛收集起来,分好类, 再织成毯子。我园子里的那对夫妇啊,惯会做这个。他们除了看看我这园子,卖些果子种种地, 便是靠这个为营生。陛下若是喜欢, 臣让那郎君给您做一个毛绒领子, 冬天戴着, 暖暖和和的。” 朝沅摸着身下那细细密密的绒毯,感慨道:“这手艺啊,比宫里的绣郎还要好。” 牧子期忍了一路, 这会儿趁着朝沅不注意, 便吻了上来。 正当他难舍难分之际,朝沅忽然推开他道:“现在不行, 朕还有正事要做。” 牧子期虽有不舍, 却还是放开了她,当然, 最后见朝沅整理腰带的时候, 也不忘上前偷个香。 朝沅看着牧子期道:“朕打算带着七夏六觅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好好看护着其他人。” 牧子期拧眉,佯装委屈道:“陛下不打算带臣去?” 朝沅摸了摸他的脸, 表示安抚:“朕有正事,得去探探路,七夏和六觅都不在,谁来保护剩下的这些人啊?说到底啊,古意和司墨都不如你。若是闲暇时,你趁着这地方宽敞,便指导指导他们剑术,古意和司墨一定高兴。” 牧子期笑了:“我却有一套阵法,想要教他们两个,不过,臣觉得陛下不在,好没意思。陛下早些回来,我们四个人排列一套阵法,到时候哪怕几十人的强敌入侵,有了这套阵法,也全然不怕。” 朝沅挑眉笑了:“既有如此精妙之阵,朕定然会早些回来。今夜夜宵,朕想吃蜂蜜鸡翅,酱香肘子……”朝沅说完便觉得这两样菜实在不适合夜间吃,便又道:“太油腻了,再来两样清淡小菜就好。” 牧子期温柔地笑了:“好,臣亲自给您做。” 朝沅还没见过他亲自下厨,本想说你也风尘一天了,不必那么辛苦。 可又实在想要尝尝他的手艺,便点头道:“好。” 待到朝沅走出园子之后,牧子期顿时收敛了神色,他虽去的是厨房的方向,可他还是偷偷唤了人来,悄声道:“去盯着点陛下,看看她去了何处,万一有危险,务必预警。” 人影尚未答话,便已经隐没无踪迹了。 司墨过来的时候,便感受到了那阵歪风。 司墨也是习武之人,他虽摸不到痕迹,却总觉得这园子里哪里不对。 他见牧子期低头净手,便笑着问:“牧大人怎么自己进这厨房来了?” 牧子期笑容温和:“是陛下亲自点了菜,我想着,亲自给陛下做。” 司墨这倒是低眉笑了:“牧大人果然全才,从认识你至今,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是不会的。” “不会跳舞哄陛下开心,也不会织布绣工这些细活,其实我不会的,还多了去了。” 司墨长叹一声:“你说的这两样,我也不会。男子本该学这些细活的,可是人不能每样都兼顾,我和古意小时候去了男子教场习武,此外便是认认字,看看书,能伺候陛下笔墨便好。” 他们正说话间,邵奕也从院子里走了过来,他笑着道:“老远就听到你们在闲谈,那些细活,若是没人做,交予我便是。织布刺绣这些,我从小便学过。” 司墨又开始与邵奕讨论,邵奕那样的大家,少时都该如何教育郎君。 邵奕便缓缓同他解释道:“找位女先生来府中,教导我们读书认字,女眷们要去学骑射武艺,我们这些小郎君们,便要去学织布刺绣还有厨艺这样的细活。” 说到这里,邵奕看向了牧子期道:“牧大人可要帮忙?” 牧子期摆摆手道:“不必,你和司墨品茶便好,今夜的饭食,我一个人忙便可。” 邵奕深吸了一口气,他是听到牧子期要亲自下厨,这才也想着来表现一番。莫不成想,牧子期倒是不让他上手了。 牧子期大约也看出了邵奕所思所想,便笑容温和道:“今夜是答应了陛下,要给她做菜的。邵大人若是也想表现,明日餐食,也可交予你来忙。” 邵奕一边端起茶轻抿了一口,一边笑道:“这倒是不急,我只是想帮帮忙罢了。牧大人愿意辛劳,我能歇着也是极好的。” 司墨低眉品茶,默然不语。 自然,牧子期也没再搭话,反而是专注手里的活。他先是将买回来的鸡翅洗干净,撒上调料放在一旁腌制了一会儿,这才又开始切葱姜蒜末,放在小碗里备用。 他刀功极好,司墨悄悄看了一眼,便知道牧子期是做惯了这样的事的。 -- 而另外一边,朝沅已经带着七夏三人,策马去了荆州边城。 从牧子期的园子,快马到边城,也得半个时辰。 之前守卫边城一战时,朝沅来过荆州。那个时候,她的大姐还在,大姐朝升挂帅,朝沅为副帅辅佐于她。 如今这么一晃,竟已过去三年了。 重回故地,边城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朝沅将马儿藏入林中时,还拍了拍马儿道:“大皇姐走后,她那匹赤焰,也跟着去了。朕本无治国之才,如今却坐了这个位置。若是皇姐还在,也许如今神域,又是一番新气象。” 六觅忙道:“陛下何必如此,先皇太女固然有治国之才,可您从前也是威风凛凛的广林王。当年,您带着属下几人守卫边城之时,那又是何等的风光肆意?” 朝沅给马儿喂了草料之后,这才道:“所以,朕又带着你们过来了,你们猜,朕想要去见谁?” 七夏垂眸,不敢应话。 倒是六觅试探着问:“莫不是,齐将军?” 朝沅勾唇一笑道:“是啊,那位大名鼎鼎的齐将军。” 齐将军是仁国有名的镇国将军,他年少成名,至今未娶。 说来他未娶的缘由,也是让人唏嘘。 仁国皇帝膝下公主不少,好几位都心系于他,他娶了哪个都不合适,索性这婚事,便被耽搁了下来。 说来,那位故去的仁国公主赵宣,心中心心念念的,也是这齐将军呢。 不过想起,那赵宣死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朝晖的贴身之物。 恐怕她自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想明白她到底最爱哪个吧。 不过这话,朝沅可从不敢跟朝晖讲。 朝晖因为侍过两位女子,本就自怨自艾,若是朝沅说了,无异于往他伤口上撒盐。 朝沅长叹一声,道:“一会儿到了地方,换上仁国军队的衣服,咱们去见见故人。” 朝沅之所以敢单枪匹马过来,自然和那齐将军也有旁的情谊。 她身上有块令牌,便是齐将军当然偷偷塞入她怀中的。 这齐将军,当年可是很喜欢朝沅的。 那时候朝沅和朝升同在阵前,朝升一眼便相中了齐霄,她还说要把人虏回东宫做小。 朝沅当时少年心性,竟真的为了皇姐,把那齐霄虏了回来。只是那齐霄宁死不从,朝升到底怜惜小郎君,让朝沅偷偷放了他。 也正是那时,齐霄攥住她的手道:“我不喜欢皇太女,可是,若入广林王府中做小,我是愿意的。” 他愿意,朝沅可不愿意。 不过朝沅当时只是笑了笑,道:“你的家国都在这里,我可不愿意为难你。再说,齐将军何等丰姿,入我王府做小,实在是委屈了你。” “你走吧,皇姐惜才,不愿意杀你。不过下一次,你们仁国敢再犯我边城,战场相见,我可不会留情。” 齐将军当时一步三回头,就等着朝沅松口留下他,只可惜,那时的朝沅不好男色,心中心心念念的,唯有元鹤轩一人,哪会喜欢这齐霄? 再者,她的皇姐喜欢齐霄,朝沅若是将人带了回去,岂不是给皇姐添堵? 她可不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伤了她们姐妹的情谊。 后来,母皇知道此事时,还将她们姐妹好生训斥,说那齐霄,就应该杀了了事,省得日后麻烦。 仁国若是没了这齐霄,等于痛失一臂。 朝沅也后悔过,她也想过动手,只是她母皇教导她,日后一切都得听皇姐的。她当时不愿意皇姐不高兴,便放走了那齐霄。 如今,是她该找齐霄来讨账的时候了。 但愿那齐霄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不会对她动手。 人啊,活着就是一场豪赌。 今夜她若是赌对了,便要将这仁国七十万大军,收入麾下。 若是赌错了,她已暗自留了遗诏,让朝阳继位。 朝沅顺利摸到了仁国军营,她从地道一路摸到了那齐将军的营帐。 这条路,当年也是齐将军告诉她的。 她手中的令牌,也是这地道石门的钥匙。 朝沅一路都很顺利,并且让七夏在地道内守着,她带着六觅先去探路。 -- 而另外一边,牧子期在厨房中,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按理说,他不该这么不小心。今夜,心思有些烦乱。 他连忙用干净的纱布清理一番,包裹上之后,他的暗影来报:“殿下,那神域陛下去了仁国军营,军营严防死守,属下不敢靠近。” 牧子期闻言大骇,他侧首问:“她去军营做什么?” 那暗影悄声道:“属下不敢凑近,探听不多。只听她与手下侍卫说,要去见齐将军……” 第76章 假意 成全我一次,可以吗…… 牧子期脸色蓦地一沉, 那暗影又道:“殿下,属下已经知会了军营内咱们的人,若有异样, 即刻来报。”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 摆了摆手道:“接着暗中查探,莫要让她身边人发觉。她身边也有暗卫,武功不比你差。若被她发现了, 你也不必回来了。” 暗影拱手称是,瞬间隐没在黑暗之中。 而另外一个院子,司墨正在与邵奕下棋。 他又听到了那股风声。 他握紧了手中的黑子, 眉心微拧。 邵奕瞧见他神色不对, 便忙问:“司墨,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司墨这才道:“抱歉邵奕, 我要去找一下古意,我总觉得这院子,有哪里不太对劲。” 邵奕忙道:“如果发现异常, 还需得早早告诉陛下。这毕竟是牧大人的园子, 他身份不明,我也总觉得不对劲。” 司墨听闻他这话, 倒是笑了:“你也莫要老是同牧大人过不去。” 邵奕倒是不承认, 他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 司墨无奈地摇头:“你嘴上不承认,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牧大人为人清正, 看样子也不想同你计较, 你也莫要表现得过于明显了。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但是这叫其他人看来,便是你看不惯牧大人得宠。” 邵奕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喝茶掩饰。 等到司墨走后, 他才长叹道:“有那么明显吗?” -- 另外一方,朝沅已经从密道直接爬进了那齐将军的卧房。 齐霄机敏,他顿时拔出长矛,直指朝沅。 朝沅只是荡出折扇轻躲,然后看着他笑道:“齐将军,威风不减当年啊。” 齐霄收回长矛,他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良久都未出声。 直到外面有喊声:“将军,是否有异?” 齐霄道:“无异,散开吧,不要让人靠近。” 外面传出声音道:“是。” 齐霄盯着朝沅良久,看着这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一度让他回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 他踌躇很久,手心都出了汗,也不知道怎么同她开场。 倒是朝沅随意地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望着他道:“齐将军,这些年你还好吗?” 齐霄面色晕红,半响之后,才坐在她身侧道:“我很好,王爷您呢?” 说完这话,他才猛然想起什么,这才改口道:“如今,您是神域陛下了。” 朝沅十分随意自然:“是什么,都不要紧,我还是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你还是叫我朝沅吧。” 齐霄苦笑一声,他低眉良久,这才哑声道:“一晃三年过去了,我还以为,此生都没办法再见您了。没成想,您就在我眼前。我刚刚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您能不能告诉我,这不是梦?” 朝沅冲着他温柔一笑,随即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手腕,这才关切道:“受伤了?怎么弄的?” 齐霄这才看了看自己还没换药的手,道:“无事,前几日军营里除了叛徒,我一时不察,让他钻了空子。” 朝沅道:“这可不行,你是大将军,有守国之重任,可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听到她这话,他似有些惊喜道:“朝沅,你是在关心我吗?” 朝沅心底羞愧不已,要不是为了大事,她也不愿意撒这个谎。想她当年也是堂堂的马上将军,如今竟要跑到敌营中,骗这齐霄的感情,这当真是罪过。 她怕暴露了情绪,只得垂眸道:“到底是故人,我也不忍心见你受伤。” 朝沅看到了她手边的药膏和纱布,这才道:“你是要换药吧?莫要耽搁了,快些换吧。” 齐霄原本是要让手下帮他换药的,这会儿,他也只能自己动手。 朝沅见他一只手不太方便,便亲自上手,帮他轻轻扯开了那左手上带血的纱布。 他伤得倒是不重,眼下已经结痂,怕是过几日就要好了。 而齐霄的注意力,却全在她的身上。 她欺身过来的时候,自有一股清香拂面。三年未见,她的气质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似乎更加艳丽妩媚了。 她眼中横波连连,端得是柔情似水。她贴近他时,那嫣红亮丽的樱唇就在眼前,他呼吸乱了几分,强忍着低下头,不想在她面前乱了分寸。 朝沅手脚很快,帮他换好药之后,这才坐了回去。 齐霄凑近闻了闻那纱布,上面还有她留下的清淡雅香。 他笑着道:“能得陛下亲自换药,怕是这天底下,许多男人都要艳羡于我了。” 他放下手臂,这才抬眸看向她,问道:“朝沅,你此番过来,定然不是为了来看我的。你若有事,不妨直说。” 朝沅笑了笑,道:“自然也是来看你的。你这地道比从前好走了些,里面的夜明珠,怕是价值不菲吧?” 他也笑了,兀自感慨道:“我一个粗人,自然不愿用那夜明珠。只是这两年,我总想着,或许有一日,故人会踏足那个地方。所以,这些年的俸禄,我都花在那上头了。偶尔我一个人,会去那里瞧瞧,那是你曾经去过的地方。” 朝沅紧握着手中的折扇,她真是不太习惯与这齐将军调情。 她避开他有些热烈的眼神,又问道:“你们仁国陛下的身子如何?” 见她终于入了正题,齐霄才正正经经答道:“我们陛下虽然年事已高,不过身体却越发康健。陛下怕死,整日里寻了些养生大法,那身子骨,比太子殿下还要康健。” 朝沅这才挑眉:“那看来,你们的这位太子殿下,身子骨有些弱啊?” 齐霄这才道:“仁国皇子间内斗严重,刺杀下毒,那都是常有的事。太子殿下身在高位,自然是个活靶子,谁都想弄死他。” 仁国皇帝只有这么一位嫡子,若是太子去了,那些庶子才有上位之机。 齐霄打量着她的神色,突然问道:“朝沅,你也有兴趣,参与这夺位之争吗?” 朝沅不答,只反问他:“那你呢?你手握兵权,怕是皇子们都想拉拢你吧?” 齐霄坦然道:“在我这个位置,若想活得久,那便只能忠于仁国陛下。一旦我向某位皇子倾斜了,那么仁国必乱。” 朝沅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听闻你至今未娶,难道仁国陛下,都不着急吗?” 齐霄叹口气道:“有几位公主倒是对我颇有好感,只是那几位公主身份都不低,陛下一时难以抉择。其实如此倒是好,我本来也是不愿意娶的。” 他说完,便侧首看着朝沅道:“你也知道,我心中一直有你。” 朝沅不敢与他直视。 他却又道:“不过,我们陛下同我说,我可以私下与几位公主联络。若我都喜欢,他让我都收了。” 朝沅闻言一怔,她一脸怜惜地望着他道:“你们陛下真是为难人,竟想让你同时侍奉三位公主。你倒是成了这其中的牺牲品,听着可真让人难过。” 齐霄眼神一亮,他感动道:“旁人听了这话,都以为我可以坐享齐人之福。唯有你知道我的难处,唯有你会心疼我。朝沅,你果然与旁人不同。” 朝沅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仁国是男尊社会。仁国皇帝私下同齐霄这般说,那是给他的恩赏,可不是为难她。 可是齐霄已经这般误会于她,她也不能解释。 朝沅只得错开话题道:“你可知,你们仁国的密探,已经渗透入我神域王庭之中。若非是我提早察觉,我怕是早就死在那赵宣手中了。” 听闻此言,齐霄忙去攥朝沅的手道:“那你可有事?” 朝沅不能躲开,只能将手缩进长袖中,让他虚虚拽个袖子,而后才道:“暂且无事,不过以后就保不准了。你们仁国皇帝狼子野心,竟想吞并我神域,意欲逼宫。我此番来你这,也是想探听些消息。我本不愿与你们仁国为难,可如今他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我不能只守不攻。” 齐霄道:“为了你,我愿意做的。朝沅,有话你可以吩咐。” 朝沅侧首看向他,神色严肃道:“我真的可以信你吗?” “我的命都是你的,你当然可以信我。你能来寻我帮助,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朝沅喟叹一声,她道:“你知道的,我虽也曾杀敌无数,可我不愿意再流血。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此事,那自然最好。” 说罢,朝沅提点他道:“之后,我会告诉你同你联络的法子。眼下,你得确保你们仁国皇帝,身子骨越来越差。” 说完,她拿出一个药瓶,放在了齐霄的面前。 齐霄接过那药瓶,随即道:“虽然并不容易,可我愿意一试。” 他虽是个武将,可也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了朝沅所思所想,这才又道:“朝沅,你想让哪位皇子继承这仁国江山?” 朝沅沉吟稍许,并未着急答话。 他却又道:“听闻,我们仁国的十三殿下,一直生活在神域。前一阵子,我听到消息,说是他已经潜入神域皇宫,成了你的宠君。” “不是他,他也没有那个野心,想要继承你们仁国的江山。我不妨同你直说,我看中的,是你们的十六殿下。” 齐霄闻言一惊,他道:“可是十六殿下出游,至今未归。朝中有人说,十六殿下怕是已经……” 他顿了顿,看向了朝沅道:“莫不成,他在您那?” 见朝沅点头,齐霄这才道:“那十六殿下没有治国之才,而且喜好玩乐,他府中光侍妾,便有三十余个,文武皆不是上佳不说,还沉迷跳舞。正经的仁国男子,谁会学那些女人才会的东西?” 他说完这话,便顿觉失言,他急忙解释:“我们仁国到底与你们不同,我知道你们神域,男子才会学跳舞。” 朝沅摆了摆手道:“你我是朋友,说话不必如此小心,我知道你的意思。” 齐霄闻言一喜:“你当我是朋友吗?” 朝沅也真诚道:“自然,若不是当你是朋友,我也不敢单枪匹马,只带着两个护卫,便闯入你的军营。” 齐霄想来也是,他红着脸道:“朝沅,你放心,我必不会叫你失望。你之前安插在我军营中的人,已经成了我阵前前锋,我一直重用于他。” 朝沅对着他招了招手,齐霄会意,便凑了过去。 朝沅在他耳边说了好些话,他这才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妥。” 朝沅看着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便叹口气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早些回去。我不会离开荆州,到时候,我自会想办法来见你。” 她正要离开,齐霄却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 “朝沅,你可知,这些年我一直洁身自好?” 朝沅愣住。 他又殷切道:“我知道你们神域女子,看重男子的清白。故而,我一直等着你。” 朝沅别过脸,没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轻声道:“如果可以,您可以把我当成你们神域的郎君,成全我一次,可以吗?” 第77章 篦梳 晚上沐浴之后,也不…… 朝沅紧握折扇, 迟迟没有答话。 她此刻正想着,该说什么话来婉拒他合适,那方齐霄便已经很体贴地垂眸苦笑道:“我知道我骤然开口, 让你很是为难。我不着急, 我可以一直等着你。” 朝沅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牌给他,随即道:“这玉牌,可随意出入神域城门, 也是出入宫门的通行证。若是日后仁国有变,你可以来我神域。” 那玉牌上,还有她的温度。 他虔诚地接过, 眼眶微热。 朝沅扯出一丝笑容, 看着他道:“我走了, 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 朝沅转身欲走, 他却先一步走在了朝沅的前面,冲着她道:“我送你。” 朝沅正欲说不用,他却道:“你只身过来, 我也不放心。我知道你武功好, 但是请你给我一个机会,送你过去。” 朝沅没有拒绝, 只应道:“如此也好。” 朝沅等了他一会儿, 等他换好衣裳,两个人从地道一路同行。 齐霄非常温柔, 一路都帮她探路。 -- 而此刻, 另外一边,牧子期也接到了朝沅与齐霄同行的消息 那暗影密报道:“殿下放心,除了我等,旁人没有发现神域陛下的行踪。” 牧子期并不会怀疑手下的能力, 他摆了摆手,让人退下。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今夜却是真的烦躁无比。 怪不得朝沅不让他跟着去,这是去私会老情人了。 上辈子的时候,朝沅故去的第五年。牧子期回到了边城,与那齐霄曾把酒言欢。 齐霄喝醉之时,与他说了许多他与朝沅的往事。 那个时候,牧子期并没有吃醋,他只是想多了解朝沅一点。 可是现在的心境,与那个时候,已经全然不同了。 牧子期记得,当初齐霄同他说,他与朝沅阵前对峙,只一眼,便钟情于她。 齐霄甚至还感慨道:“当初啊,若不是那神域的先皇太女朝升喜欢我,没准朝沅还真能把我带回广林王府呢。她冲我笑一笑,我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 “我长到这么大,还第一次遇见如此美貌的女人。放眼整个仁国,哪怕是整个天下,都不及她。” 齐霄还说:“她武功也好,而且她打仗出其不意,总是能出奇招。与她阵前对峙,我根本不是对手。她马上功夫更好,那招走马游蛇,便是她自创的招式,我就是因为这一招,才被她斩落马下。想我当当铁血男儿,被她捆了,按在马上回了她们神域军营,我当时连屈辱都忘了,满心满眼都是她身上的香气。” “如果她当时,若是答应带着我。什么家国,什么兵权,什么仁国的镇国将军,我都不想要。” “她就是那样一个有魅力的女子,若不是有着这点念想啊,我这些年真想跟着她去了。” 牧子期还记得,他上辈子与齐霄痛饮的时候,还把他当做知己。两个人皆是大醉一场,彻底忘却烦恼。 而如今想起,牧子期只觉得心里跟针扎一样。 从前他没有这般小气,如今一想到朝沅去见他,哪怕两个人碰到了,他便难受。 窗外夜色渐浓,都这个时辰,她还没有回来。 属下来报告时,曾说过,朝沅入军营之后,与那齐霄曾密谈一个时辰。后来,又在林中贴近,说了一刻钟的话,那齐霄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那画面虽没有看见,光是想想,便让牧子期焦躁不已。 他拎了瓶酒,扯开了手指上的纱布。那伤口明明都不流血了,他却还是硬生生扒开,让血迹沾染上袖口。 他就是想要如此折磨自己,他想,自己若是不可怜一些,朝沅是不会在意的。 朝沅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一身酒气,坐在远中的长椅上发呆。 朝沅果然率先看见他手指上的伤,她蹙眉道:“这是怎么弄的?” 牧子期双眸若水,巴巴望着她道:“切菜的时候想着陛下,走了神……” “朕说了,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分开这么一会儿,就想朕了?” 朝沅连忙让六觅去屋内拿纱布,仔仔细细地帮他包扎了。 牧子期伸出手欲抱住她,朝沅却道:“一身汗味,等到晚上用过膳,沐浴之后的吧。” 牧子期扑了个空。 朝沅却莫名觉得,得换下这一身之后,再同他亲近。 因为她总是觉得,这身上沾惹了仁国军营内的气息。 那牧子期鼻子灵,她怕他闻到。 虽说她跟那齐霄什么都没有,可是她莫名就有些心虚。 牧子期却道:“臣亲自给陛下做的膳食,一直在锅中热着,臣去拿来,陛下一定是饿了吧。” 朝沅这一路上,就吃了两个酥饼,的确是饿极了。 等到牧子期将菜肴端上来,她拿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 牧子期见她如此,心里想着,那齐霄果然不行,都没让她吃点东西。 要说了解朝沅的,还得是他。 不过这些,牧子期自然不会宣之于口,他端上清茶,轻轻拍了拍她,声音放软道:“陛下,慢一些吃,没人同你抢。” 朝沅问他:“这些菜,可都是你做的?” 牧子期微微点了点头。 朝沅每样都多吃了一些,还不忘夸赞道:“味道真不错,连这拌菜味道都是绝妙。这鸡翅也是鲜甜口味,好吃得紧。” 牧子期这才展颜,笑道:“陛下若是喜欢,我日日做给陛下,也是欢喜的。” 朝沅看了看他受伤的手指,摆手道:“罢了,朕怎么舍得你辛苦?再说,朕也不忍心看你伤了自己。” 牧子期垂眸看了看手指,莫名觉得伤得值。 他道:“是臣自己不好,担心陛下出了神。若是陛下不想让臣伤着自己,以后臣做菜的时候,陛下就在身边看着,那自然是最好的。” 说着,牧子期搬了椅子坐在了朝沅身边,他凑近她道:“陛下,以后您去哪,都带上臣好不好?您不在,臣总是心神不宁。” 朝沅沉吟稍许,这才道:“朕尽量带上你,可好?” 牧子期也不敢要求太多,只得点了点头。 朝沅这顿晚膳,倒是吃了个饱,之后,她在院子里休憩了两刻钟,牧子期便要侍奉她沐浴。 他伸出手道:“陛下再休息一会儿,再去泡浴桶。这会儿,臣先侍奉您沐发,如何?” 朝沅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忙道:“不必,朕自己来,你手指不方便。” 牧子期摇头,语气不容拒绝:“不,臣就要侍奉。”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道:“血已经止住了,一会儿臣用防水的布扎上,不会有事的。这点小伤,臣不会放在眼里。” 见他坚持,朝沅只得让他来做。 在宫里的时候,牧子期便侍奉她沐发,出了宫之后,他更是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于人。 院子中的木桶里,有准备好的温水,他用葫芦瓢倒水,将朝沅的头发沾湿,再用他之前调制好的猪苓香膏,均匀地抹在朝沅的发丝上。 之后,他又将准备好的鸡子白涂了一遍,再用清水慢慢洗干净。 等到洗好了,他才拿来布巾,将朝沅的头发包裹好。 他忙这些的时候,邵奕全程站在黑暗中望着。 这些精细的侍奉人的活儿,邵奕从来没有做过。 他小时候也见过他的父亲侍奉母亲沐发,不过那都是太过久远的事了。 说来,也怪不得那牧子期得宠。 他伺候人的功夫,的确温柔和缓,精细极了。 他若是女人,也定然想要一个牧子期这样的夫君吧。 可是邵奕想,这些活儿,他也是可以学的。 他也想侍奉陛下沐发,侍奉陛下用膳,侍奉陛下洗澡,甚至夜间,侍奉到榻上去…… 邵奕站在原地发呆,直到牧子期服侍着朝沅进了卧房之内,邵奕才长叹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朝沅太累了,在浴桶里,便昏昏沉沉。 牧子期在她的身后,帮她按着肩,关于她今日的去向和目的,他自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等到朝沅洗沐完毕,牧子期拿出睡裙帮她换上之后,她竟然躺在榻上,就要睡着了。 牧子期长叹了一声,他正要将朝沅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在一旁,便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块玉牌和一把篦梳。 那玉牌他认得,可是镇国将军齐霄的贴身玉牌,除非亲信,否则不可能拿到这玉牌。 怪不得朝沅今日敢直接闯仁国军营,怕是齐霄早就将这玉牌给了她。 至于这篦梳,篦梳是什么意思,旁人再清楚不过了。 结发同心,白头偕老。 看来这齐霄还有这等心思,竟然想与朝沅一辈子纠缠? 牧子期气得想直接丢了那篦梳,谁知道朝沅突然出声道:“放好,别动朕的东西。” 牧子期侧首望着她,他握着那玉牌和篦梳,看样子伤心极了。 朝沅下了榻,先是抢过那玉牌,连带着篦梳一道放好。 她望着牧子期道:“这些个东西,朕还有用,暂时不能让你碰。” 牧子期忍了一晚上,终是忍不住道:“陛下出去办什么正事,都不是臣该管的。只是这篦梳是什么意思,陛下不会不知。若是陛下收了其他男子的东西,还是还回去的好。” 朝沅愣了一下,她当时也不想要,只是那齐霄见她要离开,硬塞进她的长靴中。 她见牧子期一脸别扭,便出声哄劝他道:“这也是旁人硬塞过来的,朕当时也没有机会还。旁人什么意思都不重要,朕又没有那个意思。你看你,又耍小性子了。” 牧子期坐在榻上,别过头哀戚道:“陛下不许臣跟着,怕是又去见小情郎了吧。这些日子,陛下待臣不冷不热的。晚上沐浴之后,也不想碰臣一下……” 第78章 妻纲 陛下,臣知道错了。…… “莫不是旁人让陛下欢喜了, 陛下便不喜欢臣了?”牧子期忿然作色,索性转过头去,不想再看朝沅。 见他越来越委屈, 朝沅只得先把玉牌放好, 然后才冲着他道:“你明知道朕去了哪,这心里一直憋着气着呢?方才侍奉那般周到,待朕那般温柔, 也是委屈你了。” 朝沅何等功力,他派人跟着,未必就能瞒过她。 牧子期也不想瞒, 他的声音听起来越发哀怨:“臣只是担心陛下, 不成想, 陛下又在外面惹了桃花。陛下果敢英勇, 带着两个护卫就敢闯敌营。当真是为了情郎,连命都不要了。” 朝沅自打让牧子期到近前伺候,他便一直乖巧。哪怕是心里有怨, 当着朝沅的面也不敢发出来。 不过朝沅想, 她虽然待他不及前世对元鹤轩那般,可对他也是极温柔的。 没打过没骂过, 凡是他所求, 朝沅无不应下,这还要她怎么样? 再者说, 她同那齐将军是旧识。她出去找那齐将军, 也是存着利用的心思,并未想过与齐霄如何。 就算是真想与那齐霄如何,她一介女帝,还要受这小郎君管制了? 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朕看, 朕是太惯着你了,把你宠得越发骄纵,如今都敢同朕使小性子了是吧?莫说朕与那齐霄没有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你又能如何?朕是堂堂女帝,你以为朕是仁国女子,与你在一起,便要为你守节不成?若朕心里高兴,星辰台三千御君,全纳入后宫,也未有不可。” 朝沅这说得,纯纯便是气话了。 岂不说她不喜欢俗物,再者她也不好男色。自打有了这牧子期,她便觉得这天底下的男子,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 不过,妻纲还是要正的,若不然,将来岂不是被这小郎君压了一头? 她可不想做那惧内的女帝。 牧子期倒是果真来了脾气,他双拳紧握,紧咬着下唇,死盯着朝沅,见她不像玩笑,便索性也说了气话:“找啊,陛下若是喜欢,都纳了又何妨?陛下喜欢什么样的,臣出去亲自给您找。陛下宠幸外面那群野男人的时候,臣还可以在外面守着,给您加油助威呢。” 朝沅哼笑一声:“去啊,你倒是去啊,现在就去。你若是现在能去仁国军营把齐霄找来,朕今晚就宠幸他。” “陛下!”牧子期凄声喊道。 他们这屋吵闹的声音有些大,都传到了隔壁院子。 邵奕本来刚要躺下,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今夜还是同空飞沉一个院子,他推开自己的房门,瞧见对屋空飞沉的门大敞着,便轻声问道:“你也听到了?” 空飞沉勾唇笑了:“这么有意思的事,我当然要听上一听了。” 接下来,朝沅那院子便传出了打翻茶壶的声音。 叮叮当当不断,想来这战况是十分激烈了。 空飞沉幸灾乐祸道:“哎呦呦,你说说,牧子期要是侍奉得不好,陛下可以来隔壁院子嘛。我们这些个郎君,可都等着承恩雨露呢。” 邵奕与他想法不同,他握紧双拳道:“这牧子期,未免太任性了一些。陛下终究是陛下,怎可以下犯上?陛下就应该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知道君臣之仪,妻夫之道。” 空飞沉愣怔稍许,侧首问他:“妻夫之道是个什么道?” “三从之道、四德之仪,这是《男诫》的内容,你从小到大都没读过书吗?”邵奕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忽而又想起什么,笑了:“我倒是忘了,你是那蛮荒小国来的男子,自然不懂我大国之仪。” 邵奕本以为他说了这话,空飞沉定然会发怒。毕竟邵奕记得,空飞沉刚被关起来的时候,那脾气可是大得很。 可是眼下,他却认认真真道:“那你可能寻一本《男诫》来,拿予我看看,我也好好学一学,神域的礼仪。想当初,我初入宫之前,学得都是宫廷礼仪,先生只告诉我,神域以女子为尊,男人只需听女人话即可。具体要如何听,怎么听,还没有人教过我。” 邵奕一脸疑惑地睨着他,见他是真的想学,便拧眉道:“你若真的想学,明日去集市上买全套的带回来即可。这等小儿读本,满大街都是。” 而此刻,朝沅那个院子还在吵。朝沅自然不可能让着牧子期,她侧身就躺在榻上,也不去管牧子期那哀戚的脸。 最终,还是牧子期慢慢爬回榻上,伸出手去抓朝沅的手,委屈巴巴地开了口道:“陛下就不会哄哄臣吗?” 朝沅气得甩开了他。 哄他?做梦去吧。他为什么不来哄自己?她心里还憋着气呢。 牧子期跪在床榻一角,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朝沅心软,只得往前又挪动几步:“那陛下与那齐将军,就没做点别的吗?” 他问完这话,朝沅那方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几日实在辛苦,赶路,探路,又往返于齐国军营与边城,晚上能撑着洗沐,已经实属不易了。 牧子期见她睡了,也不敢再闹脾气,只能从身后抱住她,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出声。 次日,朝沅晨起醒来的时候,身边都没了痕迹。 牧子期一大早起来便去做早膳了,朝沅换了七夏进来,为她更衣。 七夏笨手笨脚,朝沅换了六觅来,六觅就更笨了。 “你们两个,平时都不自己换衣服的吗?”朝沅拧眉问。 六觅一脸惭愧道:“这般花里胡哨的裙装,属下等确实极少穿,属下们平日里的衣服,都很简便。” 朝沅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 在宫里的时候,牧子期不在近前伺候,还有个芒望。 想起芒望,朝沅心里又是一阵感伤。 七夏小心打量着朝沅的表情,便赶紧道:“为陛下更衣而已,属下会好好学。” 朝沅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都是英姿飒爽的御前护卫,不必学这些东西。你们过来帮朕撑着点,朕自己来。” 裙装繁琐,一层一层,尤其是富贵人家的裙装,内里外里更是诸多花样,所以一个人很难穿好。 好在七夏和六觅虽然没怎么穿过,倒也有些经验,忙碌了半刻钟,总算是让陛下把这身衣服穿好了。 穿好衣裳之后,朝沅心里还是堵着气,她侧首问道:“牧子期呢?一大早的,你们可看到他去哪了?以往朕起身,他早就在跟前伺候了,今晨起,这还是在闹小脾气呢?” 七夏忙道:“牧大人早晨起来,亲自去厨房做早膳了。听说是园子里那对夫妇病了,牧子期让他们歇着,今日这早膳,都要牧大人一个人忙碌,许是慢了一些。” 朝沅知道自己误会他了,便也收敛了神色,转身踏出了房外,去了厨房。 牧子期把早膳做得差不多了,一大锅的南瓜粥,现烙的葱花饼,还有一排排爽口的小菜,光闻着这个味道,便觉得不比宫里的早膳差。 这些日子,一直在路上奔波,早膳偶尔就是吃点糕点馒头腌肉,就着点温水咽下去。硬邦邦的,吃两回还可,吃上个小半个月,几位郎君们都不习惯了。 朝沅从前带病打过仗,军营里多半不开火,吃得都是冷食,朝沅倒不是吃不得苦,只是登基之后,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冷不丁再重回这样的日子,也有些不惯。 牧子期见她过来了,便忙道:“陛下饿了吧,莫急,早膳一会儿便好。” 七夏倒是有眼色,她忙道:“属下帮牧大人吧。” 六觅也点头,然后上前一步,帮着牧子期端菜端粥。 朝沅直接拿了一双筷子,吃了一口他刚出锅的烙饼,外面酥脆,里面香软,味道真好。 牧子期转个头的功夫,就看见朝沅已经吃上了。 他忙上前帮着吹了吹,劝道:“陛下,有些烫,慢点吃。” 朝沅还因为昨晚的事,闹了脾气。她故意斜睨他一眼,然后理也不理他。 早膳一大帮子人都同桌而食,连七夏和六觅都被朝沅拉着坐在了对面。 牧子期倒是忙着给朝沅夹菜,不过他夹过来的,朝沅一口没动。 空飞沉倒是会见缝插针,他也为朝沅夹了菜,朝沅倒是吃了。 空飞沉得意地看了牧子期一眼,牧子期倒是没吭声。 朝沅吃饱下桌的时候,空飞沉特意凑到牧子期耳边问:“十三哥,你昨夜惹了陛下生气,如今还没好呢?” 牧子期硬是塞了一个硬馒头堵住了他的嘴。 朝沅今日倒是没什么事,她打算先在这休息两日,好好养养精神。 牧子期这厢也是吃不下了,七夏看出了他所想,便忙道:“牧大人去照顾陛下吧,洗碗收拾桌子这些活,属下和六觅还是会的。” 古意也道:“是啊,不知道你起早一个人忙,你且去吧,我也司墨邵奕也能帮忙。” 牧子期“恩”了一声,他道:“那便有劳了。” 说完,他便急匆匆去追朝沅了。 朝沅还在赌气,不肯同他说话,牧子期进了卧房之后,便看向了坐在窗边捧着本书看的朝沅,轻声问道:“陛下,您今日这裙子系带,系反了,臣为您换下来吧。” 朝沅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前襟,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别扭。 她还没等答应,牧子期已经欺身过来,准备帮她重新整理。 朝沅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冷着脸道:“朕让你动了吗?朕就喜欢反着系。” 牧子期手上的动作未停,他大着胆子解开,一下一下地把朝沅今晨起忙碌的那几层裙装,都解了下来。 朝沅没来由地烦躁:“都是你设计这些裙装的问题,麻烦死了。” 牧子期知道她为何生气,便低声解释:“园子里的夫妇感染了风寒,我便让他们去别处休息一阵子。风寒是会感染的,别到时候再让陛下和几位郎君生了病便不好了。陛下这几日累了,臣原本想着,做完早膳再来为陛下更衣,未曾想,陛下今日倒是起得早。” 他这般恭顺,朝沅的气倒是消了大半。 牧子期知道她是不可能来哄自己了,便只能自己哄着她:“陛下,臣知道错了。” 朝沅被他解的,只剩下最里面那层裙衣。 那裙衣乃是透明轻纱织成,根本遮不住什么。 他眼下并没有帮朝沅再穿上的意思,反而是在这卖乖。 朝沅扬起他的下巴,大约知晓了他的意思。她笑了笑问:“错在哪了?” “臣不该吃醋。” 朝沅松开了他,冷脸道:“那就是还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牧子期立马换了话术道:“那臣应该吃醋,但是臣不该同陛下闹脾气。” 牧子期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脸色和缓,便欺身上前,窝在她怀中道:“陛下原谅臣这一遭,可好?” 他说着话,一只手已经不太老实…… 最后一层的裙衣,也堪堪落了地…… 第79章 释放 一共宠臣一百二十三…… 声音传到隔壁院子的时候, 古意和司墨正在收拾桌子。 七夏和六觅守夜的时候常听到这种声音,倒也习惯了。 倒是邵奕红了脸,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青天白日的……” 空飞沉也叹了口气道:“这牧子期是有点手段在身上的, 莫说旁的, 就是这伺候陛下的功夫,应当也是顶厉害的。” 司墨将抹布塞进了空飞沉手里,道:“空贵君也别忙着感慨了, 如今这园子里没旁人,大家都忙着干活,您也别闲着。” 空飞沉小声嘟囔:“人家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些。” 古意笑了:“哎呦, 难不成还让我等伺候你吗?真是脸大。” 空飞沉撇着嘴道:“好好好, 我做还不行嘛, 又不是大不了的, 这点活,一会儿就做完了。” 然而真的上手之后,空飞沉就发现其实也不是一点活儿。要洗碗刷碗, 打水扫地。 这几日路上攒下来的脏衣服, 也都要洗干净。 原本说是上晌就要去集市的,结果忙到快晌午了, 这活儿也没干完。 牧子期和朝沅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古意倒是带上了空飞沉和邵奕还有七夏去集市上买东西了。 空飞沉想要的男规四套书倒是买到了,除此之外, 还买回来好多零食糕点, 午间吃食。 七夏还特意去城内最好吃的一品楼,订了一大桌子的菜肴,带了好几个食盒,拎了回去。 只是, 午膳的时候,朝沅还是没有出来吃,七夏亲自将牧大人和陛下的午膳送到了房内。 朝沅最喜欢吃的就是那道红烧狮子头,巴掌大的狮子头,朝沅足足吃了两个。 牧子期衣服都没穿好,就过来陪着朝沅用膳了。 见她喜欢,他便笑道:“这道菜,我也会做,陛下若是喜欢,臣也可以给陛下露一手。” “多辛苦啊,既然城中有卖的,让七夏他们买回来便是,用不着你亲自动手。”朝沅说着,还把剩下的那狮子头,夹到了他的碗中。 “陛下喜欢,臣自然不觉得辛苦。”牧子期笑了。 朝沅下意识地摩挲着他的下巴,这几日的压力,今天倒是都释放了。 整日里神经紧绷着,一路上朝沅都在想着应对之法。 如今能闲下来,宠一宠这小郎君,也是妙极。 等到吃饱喝足,朝沅让人将桌上的膳食撤下去之后,牧子期便瘫软在朝沅的怀中,低声道:“陛下这一路上,只有今日宠了臣这一次。臣却觉得还是不够。左右明日陛下也无事,能不能……” 见他如此迫切,朝沅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你整日里,都在想这个事?” 牧子期道:“是啊,从前在宫里的时候,陛下可没有超过三日不宠臣的时候。如今出了宫,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身边的郎君太多了,臣也担心,陛下会忘了臣。” “怎么会?朕这些日子压力大了些,没宠你,不也没宠旁人?”朝沅说到这,忽然就想起了齐霄那事。 她今日高兴,便也同他解释:“朕与齐霄是旧识,若是想要与他有点什么,当年便有了,不至于等到如今。朕找他,是有要紧事。以后,可能还要与他联络。你可莫要像个怨夫一般,若是每次朕找他,你都要闹这么一通,朕可受不住。” 朝沅难得肯同他解释,牧子期纵然心中不快,可也只能大度道:“臣知道了,臣以后不敢了。” “朕要的,可不是你不敢。而是你能从心里理解朕。” 牧子期叹口气道:“理解倒是能理解,可若是陛下要让臣高高兴兴地看着您与齐霄来往,臣也做不到啊。” 朝沅索性不再提齐霄,只是忽然感慨道:“说来,你在朕身边也快一年了吧?” 牧子期想都没想便答:“没有一年,是七个月零八天。” 他躺在朝沅怀中,朝沅就那样自然地摸着他的脸,笑道:“竟记得这般清楚?” 牧子期故意将脸往她的手中贴了贴:“当然清楚了,在陛下身边的每一天每一夜,臣都会牢牢记在心中,时刻都不敢忘。” “那你还有什么没忘的,都同朕说说?” 朝沅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柔,牧子期恨不能将整个人都瘫到她怀中。 半响后,牧子期才道:“臣还记得,从第一次在朝阳宫偏殿,被陛下宠幸,到如今,一共是一百二十三次。” 朝沅愣怔了一下:“什么一百二十三次?” 然而片刻儿之后,朝沅才缓过神来,红着脸道:“竟记一些没正形的东西。” “怎么能算是没正形呢?这对臣而言,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朝沅见他说的这般正经,倒也轻笑一声,随即,她像是感慨一般,笑了笑道:“竟然有这么多次吗?” 牧子期当然没有告诉过他,这一百二十三次,还算了上辈子的那一次。 不过,他悄悄加上了这一次,朝沅自然不会去细数。 这些事情,唯有他一个人记得清楚。 不过,也只要他记得清楚就好了。 晚膳的时候,还是七夏去一品楼买回来的菜肴。 不过第二日清晨的早膳,还是牧子期做的,午膳是去一品楼买回来,晚膳又是牧子期亲自做的。 牧子期晚膳做了红烧狮子肉,油爆大虾,干煸豆角,各色凉拌菜,还有清炒芹菜等等满满一大桌子的膳食。 因为人多,牧子期还是用院中的大锅炒的,每一样菜,份量都可不少。 不过今日做饭,古意司墨他们都在一旁帮忙,连邵奕都来帮忙剥蒜。 唯有空飞沉不食人间烟火,他帮不了什么,就在一边读着《男训》。 朝沅和六觅从外面过完招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空飞沉坐在树下看书。 朝沅觉得好奇,上前一把抢过,看了一眼那书之后,便拧眉问:“你好端端的,看这个书做什么?” 空飞沉一本正经道:“我要好好学学,我和陛下身边的其他人不同,邵奕说,这在神域,都是开蒙时便要学的。可是我都长到这个年岁了,还不知道三从之道、四德之仪,这也未免太不像话了。我虽然学得晚,不过只要我努力,一定能跟得上的。” 朝沅顺手将那书合上,放到了一旁,坐在他身侧道:“这些东西,你不用学。” “为何不用?以后回宫,旁人若是知道我不会这些,定然会笑话我的。” 朝沅深吸一口气,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道:“以后回了仁国皇宫,朕会向你保证,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你也要强大起来,谁若敢欺负你,你就直接砍了他。” 朝沅给他整理衣领,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情。空飞沉刚刚沉溺在这柔情里,一时间没听清朝沅说了什么。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便发觉朝沅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对着他点了点头。 空飞沉心中大骇,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委屈道:“求陛下收留,臣不愿再回仁国皇宫。虽然我不是真的空飞沉,占了人家的身份,可我既然已经入了神域皇宫,便没有再离开的道理。求陛下给臣君一个机会吧,哪怕一辈子顶着空贵君这个空壳身份,臣君也是愿意的。若陛下不信,可让邵奕他们再锁住臣君,臣君只求陛下,不要抛弃臣君。” 这边哭哭闹闹的,厨房那边自然都听到了动静。 邵奕他们都看了过来。 朝沅伸手扶起他,叹口气道:“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朕也听你说过,在外就叫朕主子。” 空飞沉立马换了称呼,他跪伏在地,小声央求道:“妻主,求您收留。” 朝沅叹了口气,道:“你我虽没有夫妻之实,你这身份,也从头到脚都是假的。不过方才你的话,提点了朕。你既入了宫,朕也给你了名位,那么,你也算是朕帐下郎君,好歹有过这缘分,那么朕的话,你听是不听?” 空飞沉道:“自然要听的,书中说,妻主的吩咐,都要遵从。” 朝沅这才伸手扶起他道:“别动不动就跪,起来说话。” 空飞沉这才坐在了朝沅对面的石凳上。 朝沅这才又道:“既如此,那朕接下来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许忘。” 空飞沉擦了擦眼泪,点头称是。 “以后,除了这天地和朕,你不许再跪任何人。神域皇宫,你是回不去了。空飞沉这个名字,从今日起,你便也忘了吧。你要恢复赵玉这个名字,听朕的话,回到仁国皇宫,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空飞沉无奈地摇了摇头:“仁国皇宫,没什么是属于我的。父皇并不爱我,母妃早就死了。父皇对母妃,不过就是利用。陛下您也知道,本来臣君还有个姐姐,可是那个姐姐也自私自利,从不为臣君着想。所以在那仁国皇宫里,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值得臣君去留恋。” 朝沅道:“世人欺你辱你利用你,你就从未想过要反抗吗?” 空飞沉委委屈屈道:“反抗过的,若是一点都没有反抗,臣君也活不到这个年岁。那仁国的皇宫,就是吃人的魔窟,太单纯的,早就死在宫斗之中了。旁的皇子,还有母妃照应,可是臣君,什么都没有。” “有任何照应都无用,你身后的人,是朕。” 空飞沉听闻此言,一时不解。 朝沅接着道:“等到朕扶持你,坐上了那仁国国主的位置,那么从前欺负过你的人,你大可以一一还回去,要杀要剐,到时候还不是你说了算。” 空飞沉这才明白朝沅的意思,他又要下跪,朝沅却眼疾手快地用折扇拦住了他的膝盖。 空飞沉这才站立在一侧,垂眸道:“可是臣君,从未有过那争储之心。” “争储,你不过一介庶子,东宫尚在,你争什么储位?再者,就算是你入主东宫,老皇帝没死,也有诸多变数。不过如果,老皇帝和那太子殿下没了命,那么你们这些皇子中,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空飞沉侧首看了一眼牧子期的方向,道:“牧子期心系陛下,又与陛下那般亲密,陛下为何不选他?” 空飞沉见朝沅无话,便又委屈起来:“说到底,是陛下舍不得,对吗?” 明明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答案,空飞沉还是问了。 朝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道:“难道,你就从没有过这样的野心吗?” “也许有吧,臣君也想过,以后若是我做了皇帝,我就杀了那些整日里欺负我的人。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容易?” 朝沅放下心来,道:“不容易,也要去试一试。否则,你想一辈子都屈居人下吗?你不想为你死去的母亲争一争吗?据朕所知,你母亲至今在皇家的宗谱上,只是一个贵嫔之位。哪怕你姐姐死在神域,你父皇也没有想过要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升一升那死后荣光。可你当了皇帝就不同了,你的母亲可以追封为太后……” 说到这,朝沅忽地笑了:“你还可以更加放肆一点,追封你母亲为帝王,你们仁国千年历史上,还没有出过女帝吧?” 空飞沉怔在那里,不得不说,朝沅的话,的确让他松动了。 可是,他还是不想离开朝沅。 他眼瞧着朝沅将他的《男训》丢了,他竟然还有些舍不得。 朝沅看着他道:“以后,你要学得是治国之道。你若不懂,朕会亲自为你调来辅政大臣。” 空飞沉终于明白了朝沅的心思,他看着朝沅问:“臣君明白了,若是陛下喜欢,臣君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若臣君登上仁国皇位,仁国便是神域的附属。臣君在这里,提前恭喜陛下,统一仁国。” 这一次,空飞沉对着朝沅,行了一个仁国的大礼。 朝沅笑了一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说的不错,朕心甚悦。所以以后《男训》啊,你便不必再学了。” “都是知识,臣君近日也学到了不少,在臣君心里,这也是一种经历。”他说着,便去把那《男训》捡了回来。 晚膳之后,空飞沉点着油灯,还在窗前一字字地看着。 他甚至同邵奕道:“以后回到仁国,我也要让仁国男子,多学习学习。” 邵奕今夜倒是没同他犟嘴,反而是笑了:“你这个觉悟,倒是真的不错。” 空飞沉盯着邵奕看了许久,突然感叹道:“从前初入宫时,觉得你们这样的人真可怜。整日都要忙着,却不得陛下的宠爱。” “可如今啊,我倒开始羡慕你了。最起码,日后你还会陪伴在陛下身边。” 邵奕整理好了被褥,听到空飞沉这番话,他倒是默了许久。 -- 又过了一日,齐霄着人给朝沅递了消息。 朝沅看完齐霄的亲笔信之后,便将那信烧了,然后道:“时机到了,咱们差不多,也该到仁国那边,找个地方住下了。” 朝沅晚上之时,便开始重新分配身份。 仁国是男尊国家,朝沅让牧子期为家主,她为夫人。至于这古意和司墨,便为她们家的护院,邵奕为书童,七夏和六觅打扮成丫鬟模样。 至于空飞沉,则是朝沅的小叔子。 他和牧子期长得太像,若放在一起,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是亲兄弟。 朝沅还拿到了仁国的通关文牒,他们一行人,已经打扮成从仁国到神域走商的商人。 齐霄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院子,就在齐国军营十里外的镇上。 朝沅刚到目的地,齐霄便一袭黑衣,等在院子里,看到朝沅第一眼,他便笑着迎了过去,抓住了朝沅的手臂…… “朝沅,终于等到你了……”齐霄激动道。 而他并未注意,他这个举动,让朝沅身后的郎君们,齐齐变了脸色。 第80章 生气 两次被挫骨扬灰的人…… 齐霄可并未注意她身后的那群人, 他满心满眼的,都是朝沅。 当然,大家惊讶得并不是齐霄与朝沅如此亲近, 而是他竟然还敢直呼她的名字。 脸色最难看的, 当属牧子期了。 连空飞沉都拧眉看着齐霄,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个男人, 居然是他们仁国的镇国将军。 怪不得朝沅如此笃定,可以拿下那仁国的江山,把齐霄的心握住了, 仁国半壁江山, 都快归于她手了。 人人都说, 仁国齐霄乃是忠君之臣, 他多年驻守边疆,挡住了魔月神域多少进攻和挑衅。 仁国百姓也说,有齐霄将军在, 仁国江山便稳如泰山。 仁国有地势优势, 山高地险,又有天山山脉之下的寻江天堑, 易守难攻。 朝沅母皇在世, 也想与魔月合作,拿下这仁国, 让天下都以女子为尊。 可接连两次, 都失败了。 其实第二次的时候,倒也能攻得下来。不过失败的原因有许多。 一个是魔月国人和神域王朝的人心不齐,出兵的时候,都不想损失自家的兵。 二则, 朝沅当时拿下了那齐霄,谁知道朝升却突然可怜于他,将人给放了。 朝升毕竟是皇太女,是储君。朝沅虽不认同,可她当时坚持要放,朝沅也不得不将人给放了。 当年放齐霄的时候,朝沅其实已经同他说了实情。 朝沅告诉他:“我可不想放你走,但是我皇姐怜惜于你,说什么都舍不得你死,我也是不得已。你好好活着,下次抓到你,我可没有那么仁慈。” 齐霄笑了,他当时竟然说:“你嘴上说着狠话,心里是不是也舍不得我?” 朝沅别过脸去,冷声道:“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跟我皇姐不一样,我看男人,可不光看皮相。你这样的,我不喜欢。” “你若是喜欢,我愿意入广林王府,给你做小。” 朝沅当时无奈一笑:“让齐国的镇国将军给我做小,真是造孽啊。这将来史书上留那么一笔,我可也算是千古留名了。可你知道,我这人低调。我宁愿世人都不记得我,也不愿意留这么一段风流往事。所以啊,齐大将军,您就该做您的镇国将军,千万莫要有其他想法。传出去,还以为我要抢皇姐的心上人呢。” 朝沅当时是真心没看上这齐霄,不过这朝升,却是真喜欢齐霄的。 后来,元老将军为救朝沅的母皇而死,先皇为朝升择了元鹤轩,朝升是一百个不愿意。 世间就是这般阴差阳错,当时朝升不愿意,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喜欢元鹤轩,却偏偏被先皇点错了鸳鸯谱。 其实如今想来,朝沅却觉得,凡是有争端的,所求不得的,就不该是命定的那个人。 齐霄如此,元鹤轩也是如此。 此刻,齐霄可不管朝沅心中所想,他始终抓着朝沅手臂,不肯放开。 朝沅本欲挣脱,可见他坚持,便也由着他道:“你是仁国大将军,贸然来见我,万一被有心之人瞧见……” “不会,这是我的地盘,若有人敢偷窥于我,早就死在乱箭之下了。” 齐霄说完这话,便看着朝沅,笑得温柔:“你这些日子还好吗?边城那地方穷苦,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吃好喝好,我带来了上好的酒,今夜,可能与你小酌一杯?” 朝沅知道他来这不易,便也叹了一声,道:“罢了,既是你要求,便成全你这一次。” 齐霄乐坏了,忙拽着朝沅去了偏房,两个人畅谈了好一会儿。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他阴沉着脸在隔壁收拾床铺,明明才过去一刻钟,对牧子期来说,却格外漫长。 他武功好,耳力也好,隔壁说了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齐霄可以压低了声音,可是牧子期还是能听到齐霄那开怀的笑声。 齐霄眼中,都是朝沅。 朝沅待他,哪怕是利用,也是有些不同的。 这齐霄虽然常年在边关,风吹日晒的,可是一点都掩饰不住他那英俊的面貌。 曾经,魔月的女帝也曾肖想过这齐霄,想要将人带回魔月后宫好好宠幸。 就连仁国的几位公主,也为齐霄争得头破血流。 隔壁的欢笑声还在继续,空飞沉倒也捧着酒壶到了牧子期的房间。 空飞沉道:“十三哥,心里不痛快就喝点酒。你这样貌,可是完美继承了父皇年轻时的丰姿,还怕比不过那齐霄?” 牧子期接过空飞沉手中的酒壶,对着壶嘴,直接倒入口中。 “没你这么喝酒的,不应该好好品品这各中滋味?”空飞沉只觉得可惜了那上好的桃花陈酿。 牧子期险些将手中的酒壶捏碎,面上十分的不痛快。 “放心吧,我都看得出来,陛下不是真的喜欢他。顶多,拿他当个朋友。”说到这的时候,空飞沉忽然嗤笑一声,不免嘲讽道:“说来,我也不该提个死人,毕竟晦气。可我却觉得那赵宣是个蠢猪,竟然喜欢齐霄这样的人。要是她知道齐霄心上人是陛下,怕是气得要掀棺材板吧?” 牧子期今夜赌气,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狠:“两次被挫骨扬灰的人,哪配得上棺材板?” 空飞沉并未去探究他口中两次的深意。 牧子期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上辈子的赵宣,也被他挫骨扬灰,好不凄惨。 凡是伤害过朝沅的人,牧子期上辈子一个都没有放过。 空飞沉走后,牧子期一个人醉醺醺地躺在床榻上,无奈叹气道:“等了这么久了,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生气。” 他这话刚说完,朝沅也一身酒气地抱住他:“恩?生气?你又生气了?” 朝沅迷糊糊去解他的衣裳,笑吟吟道:“那朕好好宠你,你可会消气?” 第81章 小别 他不在,陛下会想他…… 朝沅扒衣服倒是利落, 没太久,连他的里衣都给扯了下来。 接下来,她又胡乱去扯他的底裤。 她眼睛虽然闭着, 可却轻车熟路, 没两下便扒了个干净。 牧子期还赌着气,便撇着嘴问:“陛下与那齐将军那般好,今夜怎么不让他留下来?” 他这话说完便有些后悔, 他不该使小性子的,万一朝沅真的去找齐霄了,他就真的没处哭了。 好在, 朝沅迷迷糊糊的, 也没管他说什么, 翻身而上, 便宠了他。 次日一早,朝沅醒来的时候,身边依然没有牧子期的踪迹。 她莫名觉得这小郎君越来越不受控了, 在宫里的时候, 他可不敢这般任性。每日她一睁眼,必然会看大他的身影, 可如今出了宫, 倒是不遵守规矩了。 朝沅故意闹出了动静,牧子期听到之后, 才进屋为她换衣。 朝沅生了气, 捏着他的下巴道:“以后朕醒来,你都得在朕身边,否则朕会生气的。” 若是寻常,牧子期定然会老老实实应下。可今日, 他却道:“那些繁琐的裙装,臣都为您收起来了。那些都是神域王朝的样式,在仁国这边,没人那么穿。若是臣晨起做早膳,或是有事,陛下也该学着自己穿衣。” 听他这话,朝沅将人揽入怀中,道:“看来,你这是又生气了?怎么了,昨夜朕与那齐霄多说了一会儿话,你不高兴了?” 牧子期低眉答话:“自然不可能高兴,不过陛下也是为了正事,臣还是懂得的。” 朝沅见他表情无异,便点了点头道:“你懂便好,你这么聪明,朕要做什么,你都该清楚。” 牧子期深吸一口气,半响之后,才笑了:“当然,臣也会竭尽所能,帮陛下完成心愿。” 见他如此乖顺,朝沅捏了捏他的脸,才问:“朕饿了,准备早膳吧。” 牧子期笑着道:“好,都在锅里热着呢,臣去给陛下端来。陛下今日起晚了,臣便让古意他们先用了。” 这仁国的食物,和神域的食物不一样。仁国喜欢各种腌制食物,连肉都是腌好的。 朝沅还是喜欢吃新鲜的,那些腌肉吃多了,她也不太习惯。 所以齐霄带来的那些美食,她实在是消受不起。 不过出门在外,实在也不该讲究那么多,她早餐用的不多,吃得也大多都是牧子期亲自做的食物。 用过早膳之后,朝沅便拿出了齐霄给她绘制的地图,然后她便带着六觅和七夏,出去熟悉一下这仁国境内的路线。 她没带旁人,让一众郎君都在院子里待命。 只是他前脚刚走,牧子期后脚便接到了属下的字条。 牧子期看完那字条之后,便当即烧毁了。 他沉吟了稍许,这才转过身去找了邵奕。 牧子期给邵奕列了一份清单,陛下素日里的喜好,都在那上面。 邵奕看见之后,便拧眉道:“侍奉陛下,一向是牧大人您亲力亲为,今日,怎么反倒是教起我来了?” 牧子期笑着反问:“你不愿意?” 邵奕哽住,半响才合上那小本道:“当然愿意,只是我担心,陛下不愿意。” “不会的,我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我不在的时候,陛下会让你近身照顾的。这次出门,陛下连个贴身侍女都没带。七夏和六觅都是护卫出身,做事不细致,这些精致的活儿,还得我们男人来做。” 邵奕点头:“这倒是,陛下这几日用得不香。尤其是仁国这破地方,这食物我吃着都不习惯,何况是陛下。” 牧子期之后又教邵奕做了点面食,虽说邵奕也是会做些拿手好菜的,可若真正经论起厨艺,他还是比不过牧子期的。 每每想到这些,邵奕便觉得有些泄气。 样貌能力,他竟觉得自己没有一样能胜得过牧子期。 连这个大度劲,他都是不及的。 牧子期一连教了邵奕两天,这两天,朝沅亦是早出晚归,每晚累极了,便直接倒头就睡,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牧子期有什么异常。 等到她注意到的时候,牧子期已经留书一封,人影都不见了。 当然,牧子期走的时候不仅留了纸条,还做了许多朝沅喜欢吃的糕点,整整一大盆,能吃三五天。 朝沅看见那糕点便莫名发了脾气:“他这是准备三五日都不回来了?” 一众郎君,一声都不敢吭。 连七夏和六觅都隐匿在角落中。 这乡镇里除了农户便没有什么商户,每日外出采买的也大多是新鲜蔬菜鱼肉和水果,所以每日的餐食,都得他们自己做。 好在,郎君们都是会做饭的,倒也不会饿着肚子。 可是晚膳,朝沅还是只吃了点糕点,邵奕做的小菜,她一口没动。 邵奕放下了筷子,小声道:“陛下若是不合胃口,臣去为陛下做一碗面如何?” 朝沅淡淡道:“不必,朕吃饱了。” 邵奕还是不甘心道:“是牧大人走之前教我的,他说陛下一定爱吃。” 朝沅轻哼一声:“他倒是会揣度圣意,朕不想吃,也不想再听到牧子期这个名字。” 他走之前,甚至都没同朝沅告别。朝沅后来还想过,是不是因为齐霄,他同自己生气,想要晾她几日? 若果真如此,那牧子期实在太骄纵太过分了。 朝沅想,若他此番不回来也便罢了,若是回来,她定然要好好教训他。 可是晚上,朝沅一个人躺在榻上,被子里冷冰冰的,身侧也没个人,她便难受极了。 朝沅自打出门之后,每日都很疲累,每次回来都是倒头就睡。 可偏偏牧子期离开的第一个晚上,她却怎么都睡不好。 没有那个安心的人在身边,她连入眠都难了吗? 从前他一直在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她,朝沅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如今,他一离开,朝沅却浑身都不痛快。 重生之后,朝沅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她没什么不能失去的。 她曾经丢过皇位,丢过命,还被自己的王君背叛。这么多事都经历了,她以为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是今晚,就在当下,她忽然明白,她对牧子期的依赖。 原来,她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朝沅这一晚上都没睡好,次日,邵奕敲门提醒她起来用早膳的时候,朝沅还觉得昏昏沉沉的。 朝沅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朕一会儿就起来去用膳。” 邵奕没动,他抬眸道:“牧大人走之前,让臣侍奉陛下。” 朝沅忽地冷了脸,她沉声道:“他都教你做什么了?” “牧大人告诉了臣陛下衣裳的位置,如何替陛下宽衣,如何侍奉陛下沐发,陛下都喜欢什么,牧大人都交代过了。” 听到这话,朝沅忽然砸了手边的香炉:“他这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朝沅从不舍得在邵奕他们面前发怒,哪怕是生了大气,也会忍着脾气,怕吓到他们几个。 可是今日,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牧子期才不在一个晚上,她便如此不受控。 邵奕吓了一跳,可他还是立在一侧,不敢吭声。 朝沅捏了捏眉心,这才缓和了语气道:“朕吓到你了吧?你先出去吧,衣服朕自己会换,不用你伺候。” 邵奕拧眉,他缓慢挪出了屋子,本以为朝沅会叫住他,可是朝沅却没有让他留下的意思。 邵奕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出门之后,邵奕兀自自语道:“原来,牧大人不在的时候,我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不在,陛下会想他。” 早膳的时候,桌上也不复以往欢快的气氛。古意都没敢在饭桌上说说笑笑。 七夏和六觅本就是不多话的人,两个人不动如松地坐在那,一小口一小口地扒拉着饭碗。 朝沅的胃口还是很差,晨起就喝了点粥,吃了小半个馒头。 最后,还是六夏大着胆子道:“陛下,还是得多吃一些。” 朝沅放下了筷子,起身道:“朕吃饱了。” 说罢,朝沅便回了房间。她没睡好,这会儿头脑昏沉,想再回去补一觉。 陛下没吃饱,其他人自然也没了食欲。 邵奕最先放下了筷子,古意也长叹一声,小声道:“所以这牧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打算回来了?” 古意说完,还看了空飞沉一眼。 其实牧子期的真实身份,朝沅没有同任何人讲过。不过这空飞沉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他们几个,光靠猜也能猜个差不多。 牧子期,多半和空飞沉是亲兄弟,要不然也不能长得这么像。 空飞沉本来还想再吃几口的,可是见大家都不吃,他也不好意思再吃了。 无奈之下,空飞沉只得道:“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啊。牧子期平时对我那个态度,你们觉得,他有心事,会同我说?” 邵奕实话实说道:“他虽然不喜欢你,但是对你也不是很差。你几次危险,不都是牧大人救你?” 空飞沉怔愣一会儿,倒是突然笑了:“你要是这么说,那也对。不过我也好奇,你向来嫉妒牧子期,今日,怎么会为他说话?” 邵奕冷了脸道:“你不要瞎说,我没有嫉妒。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朝沅白天又补了一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晌午了。 这一次,她倒是真的饿了。邵奕他们端上来吃食之后,朝沅倒是吃了个饱。 邵奕见朝沅吃了一大碗米饭,这才露出笑容,放下心来。 “陛下应该多吃一些,这几日陛下进得不香,大家也都没什么胃口。”邵奕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知道朝沅心系他们。 朝沅怔了怔,这才道:“好,朕会好好吃饭的,你们几个也是,若是谁不好好吃饭,你便来告诉朕,朕去教训他们。” 邵奕低头浅笑一声,随后突然劝了一句:“陛下,臣虽然不够了解牧大人,不过他对陛下的心意不会有假。想来,他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不得不离开这一趟。臣以为,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应该都舍不得离开陛下。” “是吗?你觉得他对朕的心,不是假的?”虽说牧子期同朝沅剖白数次,朝沅一直也是似信非信。 可如今他不在身边,朝沅竟也不自信起来。 说来有趣,朝沅从未怀疑过古意司墨邵奕他们几个对自己的情意,也从未怀疑过齐霄对她的情意。 偏偏,她只怀疑过牧子期一个人的。 邵奕却对朝沅道:“当然不是假的,牧大人对陛下之心,我们几个都看得出来。” 朝沅摆了摆手,让邵奕先退下。 她一个人捏了捏眉心,觉得烦躁,却也不想再想这事。因为接下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晚上,朝沅换好了夜行衣,带着六觅和七夏,通过密道,前往了仁国军营。 他们提前已经与齐霄打好招呼,齐霄也早就在帐内等着她。 见到朝沅过来了,齐霄高兴不已,他甚至还准备了好酒好菜,打算和朝沅边吃便商议。 朝沅将酒杯放在了一边,一口没喝。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与齐霄喝酒,那牧子期便闹了脾气。现在他骤然出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 虽说朝沅气他因为这么点小事便生气,也恨不能正一正妻纲,好好教训他。 可是现在人不在身边,朝沅没来由地害怕,她害怕牧子期再也不回来了。 齐霄这样大老粗的人,也察觉到朝沅心情低落。 齐霄低声问了一句:“朝沅,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朝沅倒是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般明显,她怔了怔,这才道:“咱们还是先说正事。” 朝沅与齐将军说了她的计划之后,这才忍不住问道:“你对你们皇室的十三殿下了解多少?” 齐将军闻言摇了摇头,道:“了解不多,十三殿下据说长得与我们陛下最像,陛下也曾当着群臣的面夸过他,说他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是几个儿子之中,最有手段的。” 他说完这话,倒是笑了:“朝沅你有所不知,我们陛下可不轻易夸人,除了太子,便唯有这位十三殿下,曾得过夸赞。其余的皇子,不挨骂便是有德了。只不过,十三殿下从不露过面,即便传言说他天人之姿,可到底长什么样,却没几个人知晓。” 说到这的时候,齐将军微微顿了顿,他小心掂量着朝沅的脸色,道:“那日在你的院落中,其中有一个长得最像我们陛下的,若我所料不错,他便是十三殿下吧?” 朝沅也没瞒他,点了点头。 齐霄当时只一眼,便看出朝沅与他之间的气氛格外不同。 那日朝沅与他饮酒,其他人只是惊讶,只有那一位,脸色不愉。齐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虽然当时夜色深,看不真切。不过牧子期那样的样貌,真是一眼便让人难忘。 虽然人人都戏称,齐霄才是仁国最美的男人,可齐霄却觉得,若是与十三殿下站在一起,他怕是根本不及。 齐霄这几日还打听了不少,他听传言说,朝沅至今只宠幸过两位男子,一位是魔月送过去的郎君空飞沉,这个人朝沅告诉他了,就是他们的十六殿下假扮的。 还有一位,说是一位无名人士,是从朝沅王君的宫中提上来的一位郎君。如今想来,便是这位十三殿下了吧。 朝沅身为女帝,却不好男色,这在三国之间,都不算什么秘密了。 齐霄沉吟了一会儿,他突然道:“若是朝沅你想要多了解一些,我这几日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 朝沅把他当成真朋友,便也没瞒他:“这本来,他是一直在我身边的。昨天,他突然留书一封,人就没影了。他武艺高强,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 齐霄闻言惊讶万分:“那岂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身边可有得力之人,这可不是儿戏。” 朝沅闻言笑了:“这你倒是不必忧心,他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不至于等到今日。” 齐霄虽然不懂女人,更不懂这神域的女人,可是朝沅脸上的表情,他还是读懂了。 他苦笑一声,忍不住戳破她道:“朝沅,你喜欢他,对吗?” 尤记得当年,朝沅放他走的时候,她说自己有一位青梅竹马,若是娶不了他,她宁愿终身不娶。 虽然齐霄知道,那很有可能是朝沅拒绝他的托词,可后来他却听闻,她真的娶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为王君。 只是那王君不识好歹,不愿意侍寝。这事闹到他们仁国,还有人当笑话来说。 齐霄也笑了,不过不是嘲讽,而是窃喜。 他甚至觉得,朝沅若是在心上人那里碰过壁,会不会偶尔想起他呢? 他不知道朝沅与那位青梅竹马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不过看她这个样子,这么失落的样,与他思念她的时候,却是十分相像的。 朝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不过她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纵然是如今齐霄与朝沅心甘情愿的合作,他心里也清楚,朝沅早晚要回到神域,要回到神都,去做她的女皇。 而他还是要留守在这里,替她守着这片土地。 此事若是了结,他们便要分别。 齐霄叹口气道:“若有人不识好歹,让你不高兴了,你只需要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男人真心喜欢你。” 朝沅闻言,竟然笑了出来,她道:“好了,我知道了,齐将军的情意说过多次,我都知道。不过,我也说过,我没法承诺你什么,我们是知己,你会懂我的。” 傍晚分别之时,齐霄拽着她的手腕道:“若我不是齐国的将军,若当初,不是你姐姐先看上了我,你可会有那么一点,对我动心?” 朝沅不想让他失望,却又不想撒谎。她沉吟良久,似乎想起了当年在战场上初遇齐霄的场景。 齐霄风姿出众,马上功夫也极好。若不是敌人,朝沅当时真想同他多过几招。 后来朝沅偷袭他,将他掳回军营,其实也是取了巧。不过这齐霄是个君子,他说自己输了就是输了。 朝沅想到这里,忽然笑了:“曾经,的确惊艳过。只不过,我当时可不敢动那样的念头。” 齐霄笑了,那笑容如六月清风,沁人心脾。 “我懂了朝沅,有你这一句,我便觉得值了。” 朝沅离开之后,六觅实在忍不住道:“将来,若是陛下统一了这仁国,就让这齐将军入神都,入陛下的后宫又有何妨?” 朝沅摇头道:“朕没有统一的想法,仁国地处魔月和神域的中心地带。若朕真的统一了仁国,魔月必定生变。魔月与我神域一样,地大物博,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只会让百姓流离失所。此番,朕也不过是想直接擒住那仁国老皇帝,换个傀儡上位。暗地里,这仁国算是与我神域合作。明面上,不能让仁国成为神域我的附属。顶多让他仁国纳贡,羞辱他们一番罢了。” 六觅这才了然,她垂首道:“陛下思虑周祥,是属下愚笨了。” 朝沅回到那院子之后,牧子期还没回来。 今夜过去,他可就离开两日了。 从他陪在朝沅身侧开始,他们两个还从未分开过。 朝沅也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种想法,在第二日朝沅洗沐的时候,便更加明显。 她已经一连两日都没有沐发了,她本想自己动手,邵奕却过来帮忙,帮她烧水,还拿出了牧子期自己调制的沐发膏。 那股桔香扑过来的时候,朝沅微微恍了下神。 以往她和牧子期整日都在一起,她的身上也沾染了这份桔香。 可是这两日牧子期不在,那桔香也早就随风飘散了。 朝沅拿过那沐发膏,轻轻闻了一下之后,便许久都没有回神。 这个味道,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邵奕已经准备好了长巾,他撸起袖子,准备好躺椅,冲着朝沅柔声道:“牧大人说过了,让陛下先躺下来。” 朝沅将那沐发膏递给了邵奕,这才道:“你不用忙了,你回去歇着,朕自己可以。” 邵奕紧抓着长巾不放,固执道:“陛下,连个侍奉的机会都不想给臣吗?” 见他如此,朝沅也无法,只得由着他侍奉。 邵奕没替她洗过头,手法还是有些生涩。他不小心拽到了朝沅的头发,朝沅呼痛了一声,他便紧张到不行。 尤记得牧子期第一次为她沐发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朝沅冲着邵奕道:“小心些便好,不用紧张,朕不会怪你。” 邵奕这才点头称是,接下来,他倒是没有出错。 等到他忙完了,朝沅便也顺着头发,等着它自然干。 仁国边境这,风沙大。两日没沐发,这头上便沾染了许多灰尘。 尤其是这几日,她还总往齐霄那跑。那地道里的环境,也是灰尘遍布。 朝沅不禁觉得自己现在矫情了不少。从前的她,可不会在意这些。 她从前在教场练兵,还在泥地里打过滚,那个时候,活得也不如现在这般精致。 其实牧子期没来侍奉她之前,她也不愿意打扮。每日都让手底下的人侍奉她更衣沐浴,她也极少用心打扮,变换那么多花样。 后来牧子期来了,他画出来的衣裳也别出心裁,还会让宫人为她设计发鬓。 他每日晨起为她更衣的时候,还会给她挑发簪,挑配饰,哪件衣服配哪样配饰,都是牧子期亲自挑的。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极好,每次配出来,都格外好看。 想及此,朝沅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她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从前不知道这牧子期还有这么多好处,如今分别了几日,他的好处,朝沅一个个都想起来了。 她烦闷得不行,这几日吃不下,也睡不好。 等到头发干了,她早早便躺在了榻上。 接下来一连三日,牧子期都没回来。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朝沅甚至觉得,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这几日,边境严查,不能出去采买。 家里的新鲜蔬菜都差不多吃完了,他们到底没有经验,也没在家里常备着。 邵奕提出拿点钱,去跟隔壁农家换点吃食来,朝沅却摆手道:“不可,我们不是本地人,若是入了农家,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家里不是还有米面嘛,简单吃一些就好。” 邵奕道:“可是,臣还是担心陛下受委屈。” 朝沅闻言笑了:“从前带兵出征的时候,什么样的冷食没吃过啊?再说啊,咱们家里还有不少腌制的菜和肉,关键时刻,也是能充饥的。厨房里的菜叶别丢,朕虽你们去整理整理,给你们下一锅面吧。” 古意当即惊道:“陛下,您是要亲自下厨吗?您会做饭吗?” “当然会,你们可别觉得朕什么都不会,朕会的东西,可多了。” 上辈子的时候,元鹤轩喜欢吃牛肉面,他甚至还很怀念母亲做的牛肉面。 只是元老将军早就不在了,哪里还能吃到元老将军做的面? 元老将军也不会做菜,唯一会做的便是面。莫说是元鹤轩怀念,元堂也会怀念那个味道。 元堂甚至还说过,小的时候,觉得那个味道不好吃,后来她才知道,是当时没有珍惜。长大了再想吃,已经吃不到了。 可是朝沅为了让元鹤轩开心,还是把元堂叫入宫中,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研究那个味道。 最后,朝沅在御膳房学了几天之后,终于做出了十分相像的味道。 那时,元鹤轩吃到了,竟还挺开心。 而朝沅辛苦了小半月,竟也只是为了博他一笑。 如今想来,朝沅觉得自己真蠢,竟然为了元鹤轩,做了那么多事。 可她的一颗真心,却被元鹤轩摔进了泥里。 朝沅甚至也很气牧子期,他一声不吭就走了,如今这都是第五日了,他竟然还没有回来。 朝沅心想,她可不能这么颓唐下去。 为了一个男人,实在不值得。 她就应该更加倍的对古意他们好,这才是她真正应该护着的人。 朝沅撸起了袖子,开始用冷水和面,那架势倒是真的像样。 连空飞沉站在一侧都惊呆了:“陛下,竟然真的会下厨。” 朝沅动作利落,她切好了面条,便爆锅烧水,下面再放些菜叶,最后再放入炒好的肉酱,一锅肉酱面便好了。 古意一个人便吃了两碗,他甚至连汤都喝得不剩。 朝沅见他们抢着吃,便拧眉道:“吃东西不能这么着急,小心伤胃。你们若是喜欢,朕明日再给你们做便是。” 司墨却笑道:“有我们在,哪能让陛下这般忙碌?今日能尝到陛下亲自做的面,臣觉得,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朝沅笑了:“不过是简简单单一碗面罢了,哪有那般严重?” 邵奕也动容道:“这可不同,旁人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古意点头道:“是啊,若是牧大人在,定然也会很高兴。只可惜啊,牧大人竟然没有这样的口福。” 古意提起了牧子期,朝沅的脸色便沉了沉。 司墨轻碰了古意一下,古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朝沅吃饱了,便起身回房里。 锅里还剩下一点面,都被空飞沉抢着吃了。 邵奕他们几个,为了保持身段,晚膳极少吃这么多,今夜他们倒是也不在乎了,生怕自己少吃了一口。 连六觅和七夏,都吃到了撑。 好在,朝沅今晚做得多,也不怕他们不够。 只是,今晚一过,她就已经六个晚上没见到牧子期了。 这人,不仅没了人影,连个消息也没递回来。 朝沅晚上使劲锤了锤床榻,她甚至发了狠道:“若是再不回来,他以后也不用回来了,朕也用不着他了。” 到了第七个晚上,这个小镇还被封锁着,朝沅晚上又亲自下厨,做了肉酱拌面,只是面里没有新鲜蔬菜,大家都是就着腌菜简单吃了一口。 朝沅这几日烦躁,便躺下先睡了。 牧子期晚上悄悄回来的时候,只有古意发现了他。 牧子期轻功极好,走路一点声音也无,古意若不是正好坐在房顶望月,也不会发现他。 “牧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古意刚出声,牧子期便对着嘘了嘘,随后牧子期小声道:“我知道这小镇封锁了,所以便想着给你们送些蔬菜水果过来,今夜,我还是要走的。” 古意抓住了他,道:“你到底要去哪?你能不能不走了,你可知道,陛下很想你?” 牧子期怔住,他惊喜道:“陛下真的,很想我吗?” 古意如实道:“茶饭不思,夜里也睡不好。” 牧子期连忙道:“那我去看看她。” 古意又拽住他道:“你没有口福,这两日,陛下还给我们亲自做了面,你都没有吃到。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若不是面容易坨,我真想给你留一点。不过厨房里还有陛下做剩下的肉酱,你若是要走,便带走一些吧。” 牧子期知道古意的心思,只是难为他,竟然舍得把东西留给牧子期。 牧子期笑了笑,他拍了拍古意的肩膀,对他称了声谢。 古意却拽住他的衣袖道:“我只是信你,信你不会放弃陛下,不过牧子期,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牧子期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朝沅的房间。 彼时,屋内一片漆黑,牧子期透过月色,看到了床畔上的朝沅,她刚睡着,眉目还有些不安稳。 牧子期走过去,亲了亲她的侧颜…… 他也很想她,这几日,他只有不停地忙碌着,才能暂缓对她的思念。 仁国陛下看着他,他本不该出来,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牧子期还是想念她的很,他知道他们这小镇封锁了,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牧子期伸手抚过她的脸,她白皙如玉的脖颈,然后慢慢向下,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82章 赵玉 陛下,您唤一声臣君…… 牧子期最后还是没忍住, 以下犯上。 朝沅在做梦中,始终都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她隐约感受到了牧子期的气息,隐约感觉这人越来越放肆, 可最终, 她还是睡得很沉,甚至没想过要推开他,只是沉溺在这愉悦之中。 清晨醒来, 身上的桔香气息很重,这味道昭示着,那个人回来过。 连她身上的睡裙, 也被换过。 只是, 人却已经不见了。 朝沅兀自穿好了衣服, 出去问了一圈。 六觅昨晚值夜, 倒是知道此事,她忙跪下讨饶道:“陛下,牧大人要走, 属下等不敢拦着。牧大人同属下说, 他会回来的,让陛下等着便可。” 古意也没敢欺瞒, 还说把厨房里的肉酱, 拿给牧子期带走了。 朝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睨了古意一眼, 训斥道:“就你多事, 人家可是十三殿下,仁国皇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还差你这点东西了?” 训完古意,朝沅便有些后悔。 她见古意委屈巴巴的, 便上手拍了拍他,哄道:“朕错了,朕不敢吼你。” 这是朝沅这一次认错,她同牧子期都不肯服软,古意受宠若惊。 连司墨都有些羡慕古意。 他们都发现朝沅这几日情绪的变化,谁都没有吭声。 最后,还是邵奕出声道:“陛下,早膳好了,先过来吃饭吧。” 用过早膳之后,齐霄倒是偷偷派人递了密信过来。 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十三殿下回到王庭了。其余计划一切顺利,放心。” 朝沅烧毁了那密信,忽而道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看来,朕也去仁国皇宫走一遭了。” 六觅听闻此话,忙劝道:“陛下不可,那地方危险重重,陛下万金之躯,万一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朝沅却道:“那仁国老皇帝只知道牧子期回来了,却不知道朕也在。若是他知道了,便不会是严锁边境小镇这么简单,早就挨家挨户的搜了。” 而且牧子期,也定然不会同那老皇帝讲实话。 他昨夜来了又走,定然是因为受到了牵制。牧子期发生了什么,朝沅完全不知。她想要快点得到答案,只有自己去寻。 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也想进那仁国皇宫看看,如今那仁国皇宫,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不过朝沅不会冲动,她同那齐霄商量好了,才会行动。 晚上,朝沅将空飞沉叫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冲着他道:“你不能跟着朕一起去皇宫,如今在你父皇的眼里,你应该在扬州,若你出现,朕的行踪也会暴露,与你自己,也是极为不利的。” 空飞沉道:“臣君知道,一旦陛下的计划被人知晓,咱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朝沅将腰间的玉佩给了他,道:“这是朕的信物,有了它,你可以同朕在仁国的密探联络。朕打算亲自去皇宫探一探,没办法带着你,你在这里,朕也不会放心。唯一安全的地方,便是将你送到那齐霄身边。你放心,齐霄是朕的人,他不会对你如何,他会好好保护你。你这脸上的面皮,也得再换一个,在齐霄的军营中,你要处处小心谨慎,朕答应你,最迟不过两个月,便会完成所有计划。你需要的,便是留住你这条命,只待时机一到,朕会扶持你,坐上你九五之位。” 朝沅此话一出,空飞沉便知道,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刻。 他眼眶微红,对着朝沅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臣君永远都是您的贵君,臣君不会忘了您的。” 朝沅伸手扶他起身,只叮嘱道:“万事小心。” 这种时刻,朝沅忽然没什么话要交代。她默了很久,才又道:“冀州的时候,你替朕立了大功。你的好处,朕都记得。” 空飞沉忽而大着胆子攥住了朝沅的胳膊,他双眸含水地望着她道:“陛下,此番分别,再见已然是难事。从此臣君离开,您有没有那么一丝丝,舍不得臣君?” 朝沅想了想,倒是笑了:“是有些舍不得,你在宫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敢与王君呛声,那份勇气,和那利落的嘴皮子,朕还是极其喜欢的。” 空飞沉也想起了当日那事,他低着头嘿嘿笑了一声。 朝沅拍了拍他,道:“虽然知道,你什么可以收拾的,可还是回去看看吧,朕知道你与他们关系并不好,有什么仇怨,也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空飞沉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仇怨,我不怪他们,他们人其实很好。”说到这,空飞沉还是舍不得放开朝沅的手,他仰起头,深情地看着她:“臣君还有一个请求……” “陛下,您唤一声臣君的名字吧,臣君的真名,赵玉……” 第83章 思念 朝沅若也那般温柔唤…… 朝沅一时愣在那, 好半响都没有反应。 说起来,她倒是真没好好喊过他的名字。 他顶替空飞沉的名字入宫,之后便是空侍君, 空贵君, 在宫里的时候,朝沅也只是喊他空贵君,出宫之后, 也没怎么喊过他。 这一路上,一众郎君们,朝沅都尽心照顾着。他们的喜好, 习惯, 朝沅都记了下来。 如今想来, 仿佛只有赵玉的喜好, 她是不太清楚的。 赵玉刚入宫的时候,人人都说赵玉喜欢的艳丽的颜色,不能穿正红, 他便喜欢穿那俗气的玫红和艳粉色。 可好像出了宫之后, 他便开始喜欢穿黑衣,穿深蓝色的衣服, 那玫红和艳粉色, 他便再也没有穿过。 赵玉见朝沅沉默不言,便低头苦笑一声:“原是臣君…僭越了。” 朝沅这才扶他起来, 道:“叫一声名字而已, 没什么不行的。只是向来便称呼你为空贵君,如今换了个称呼,朕觉得哪里不习惯。” “赵玉,此番一别, 你要记得朕叮嘱你的话。” 赵玉眼眶微红,他没想到,朝沅唤他名字的时候,竟然这般好听。 他不禁想起,无论是宫里,还是这一路,朝沅都数次喊过牧子期的名字。 她唤他,子期…… 赵玉总是好生羡慕,有的时候,一睁开眼他就在想,朝沅若是也那般温柔地唤他一声,死也值了。 赵玉感动不已,他跪爬上前,虚虚趴在朝沅的裙摆上,感受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他似乎生怕朝沅推开他,就只敢虚虚碰一下她的衣裳,极有分寸的,不敢太贴近。 如此这般,倒是让朝沅不好拒绝。 朝沅叹了口气,难得亲昵一次,帮他捋了一下散发。 赵玉受宠若惊,他蓦地抬眸,紧紧盯着朝沅。 他这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倒是真与牧子期有七成相似。 尤其这气质,倒是相差甚远。 牧子期也惯会装柔弱,正如此刻赵玉这般楚楚可怜。可是牧子期的柔弱,却与赵玉大不同。 牧子期看向朝沅的时候,眸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每每朝沅看见牧子期那个眼神,便把所有的疑虑,都抛在了脑后。 朝沅向来是个刨根究底的性子,却唯独对牧子期身上的谜团,没有一探究竟。 朝沅长叹了一声,放开了赵玉,她道:“再重回仁国皇宫,便与你从前不同了。你从前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对于其他皇子来说,你死了最好,不死也不会对他们有太大的影响。可你若是再回归,坐上龙椅,那么一切便不同了。” 如今万事尚未有定论,可是朝沅却笃定了赵玉能坐上那个位置。 赵玉惊诧之际,他竟也挺直身子,对着朝沅叩首道:“臣君明白了,臣君会以陛下为标尺,做个好皇帝。” 朝沅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朕可不是什么好皇帝。做皇帝,不单单要勤政爱民,头脑清醒,这里面的学问可多了去了。朕自知做得不够,能守住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便已是万幸。赵玉,你继位之后,也要勤政爱民,以仁德治天下。到了该狠的时候,也切莫给敌人可乘之机。朕希望,朕能守住神域,你也能守住仁国这方寸土。朕希望仁国日后能万象更新,男女平等,两国,也再不起兵戈。” 赵玉再度叩首:“陛下的话,臣君都记下了。” 朝沅伸出手,扬起他的下巴,那动作不带任何轻佻,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至于旁的,朕知道,你也不会让朕失望。” 赵玉道:“臣君永远是陛下的人。” “不要自称臣君了,你只是赵玉,并未做过朕的郎君。有这么一段往事,仁国那些腐朽的老臣,怕是会以此来羞辱你。” 赵玉摇头道:“臣君不怕他们的羞辱,臣君以做陛下的郎君为荣。您给了臣君名分,纵然臣君知道,那不过是陛下的权宜之计,但是在臣君心里,臣君永远是您的贵君。” 今夜,是赵玉留在这个院子的最后一夜。 朝沅让他回房休息的时候,赵玉突然回首道:“陛下,臣君知道,您还不够信任十三哥。虽然臣君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但是他对陛下的心,陛下不该怀疑。十三哥,他也舍不得离开陛下。” 朝沅怔了怔,她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让赵玉退下。 夜晚的边境小院,寂静无比。 朝沅还能听到窗外的簌簌风声。 她想牧子期了,很想很想。 从前没有分开过,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如今分开了,看见桔子会想起他,剥桔子皮时闻到那苦涩的桔香,更能想起他。 吃饭时能想起他,做梦时会想起他。 想得多了,她便开始怨他,怨他没说清楚就离开,怨他就这样抛下了自己。 这一整晚,朝沅又没睡安稳。 她甚至开始想,如果牧子期就这样一去不回了,她也要慢慢习惯。总不能像现在这般,连觉都睡不安稳。 她是神域的女帝,她曾是潇洒的广林王,一个男人而已,不能就让她这么迷了心智。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朝沅打起精神,将这小院的东西收拾了一番,至于剩下来的腌肉和腌菜,还有一些米面,她都让人丢给了附近的百姓。 一路上,朝沅带着几个郎君轻装简从,去了齐霄的军营。 仁国是男尊国家,所以六觅七夏还有朝沅去仁国军营之前,都扮上了男装。 齐霄接朝沅入军营之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她这一身英姿飒爽的装扮。 “你若为男子,这天下女子,怕也是要为你倾倒了。” 朝沅今日特意化了个男子的英眉,各处轮廓也特意加深了一下。 那些易容用的东西,还是牧子期之前留下来的。 若非是特别熟悉朝沅的人,否则乍一看,根本看不出相像之处。 朝沅下了马之后,便让齐霄安排赵玉和邵奕先住下。 赵玉也易容成了女子装扮,此刻他的身份,是邵奕的妻子。齐霄给他们这几个人安排了三个营帐,先让他们住下来。 齐霄先送朝沅去看她的营帐,齐霄私心给朝沅安排了离他最近的大帐,虽说朝沅今日只住一天,可他还是收拾得极为干净利落,便让人准备了上好的酒菜。 齐霄道:“听说你吃不惯我们这的腌菜,所以特意让人去县城买了新鲜的蔬菜,让我们这最好的厨子,为你准备了一桌美食。这些日子,让你住在那小院里,也是委屈你了。” 朝沅懒洋洋道:“带兵打仗,什么样的冷食没吃过,只要还能饱腹,便不算委屈。” 齐霄笑了笑,与她并肩入了营帐之后,这才道:“明天,我会亲点五千骑兵,带你入仁都。到时候,你会以军师的名义,入住我将军府。刘乃我仁国大姓,故而,你便取名为刘晁,如何?” 朝沅摆摆手道:“就叫刘大吧,好记一些,我那两个护卫,分别为刘二和刘三。还有两位郎君,为刘四刘五,至于我另外一个不会武功的郎君,让他与赵玉一起,由你安排在别院中。” 齐霄微一挑眉,倒是笑了:“如此也好,名字也好记。” 齐霄与她同桌而食的时候,倒是小声道:“知道你最担心的是那个人,所以,我已经把他近日的消息,整理出来了。” 说着,齐霄递给了朝沅一个折子。 “等吃过饭,你再看吧。看完之后,记得烧了。”齐霄见朝沅拿过去便要打开,便出声提点了她一下。 朝沅点了点头,终是将那折子藏入了怀中。 之后这顿饭,朝沅吃得心不在焉。齐霄看出了她的想法,倒是没再打扰,而是给她留了些糕点蜜饯,转身撤出了她的大帐。 齐霄走出去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赵玉。他一身嫩粉色的女装装扮,娇娇弱弱的,看起来倒是毫无违和感。 “军营重地,没有几个女眷,殿下还是莫要出来招摇了。”齐霄低声道。 赵玉微微一笑,那一笑,倒是让齐霄都晃了神。 赵玉的女装扮相,倒是倾国倾城,比仁王朝的几位公主,还要娇艳。 齐霄微微拧眉,别过了头。 赵玉道:“我知道,我会低调一些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主子的情况。” 齐霄听闻此言,倒是顿住脚步,转身问他:“你主子,是不是特别喜欢赵牧?” 赵玉一脸惊愕:“谁是赵牧?” 齐霄这才道:“当然是十三殿下,你连十三殿下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赵玉轻嗤一声:“人家叫牧子期,牧子期这人,可不会承认自己姓赵。” 齐霄也不与他多加争辩:“那便叫牧子期,我只是问你,朝沅定是非常喜欢他吧?” 赵玉长叹一声,只送他四个字:“非他不可。” 齐霄生生怔住,半响无言。 而朝沅当晚,却又是一整夜没睡好。 齐霄的折子里,写道:“牧子期今年二十有二,却尚未娶妻。仁国皇帝在近日,为牧子期遍寻仁都贵女。” 朝沅大怒,直接将那折子丢到火炉里烧了。 次日,朝沅跟着齐霄策马到了仁都。 仁国不过弹丸之地,从边境到仁都,快马加鞭,四个时辰也便到了。 朝沅与齐霄他们自辰时出发,未至申时,便已到了齐霄的将军府。 齐霄给宫里递了折子,明日一早便会入宫觐见。 至于朝沅一行人,自然是被安置在将军府中。 朝沅这几日脸色很差,入了将军府之后,简单用了些晚膳,便入卧房内休息了。 夜半时分,那股熟悉的桔香,又再次飘来。 朝沅实在困倦,累得睁不开眼,只记得那股桔香沁入身心,那身带桔香的人,也趁她睡着,以下犯下…… 第84章 有孕 齐霄:朝沅,我这一…… 后半夜, 朝沅睡得并不安稳。 那桔香沁入每一个角落,她浑身瘫软着,动弹不得。 若不是第二日朝沅找了齐霄的府医来看, 她都要怀疑那牧子期给她下药了。 可即便牧子期没有动手脚, 朝沅依然气愤得不行,她甚至责怪了七夏和六觅,说她们竟然对牧子期的到来毫无察觉。 古意忙出声道:“陛下, 也莫要怪罪她们。这齐霄的府中,守卫森严,不也没察觉到吗?牧大人的武功, 深不可测, 察觉不到, 倒也情有可原。” 司墨小声道:“会不会昨夜, 只是陛下的一个梦?牧大人胆子再大,也不至于……” “怎么可能是梦?朕还能不了解他吗?”朝沅每每想到这里,都越发烦躁。 等到齐霄从宫里出来之后, 便他们几个人脸色都不对, 便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朝沅捏了捏眉心道:“无事,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齐霄这才放下了食盒, 凑近了朝沅, 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朝沅闻言笑了:“当真?” 齐霄点头:“千真万确。陛下已经连夜召大师进宫为太子祈福。陛下今晨召见我,便是让我秘密调兵入仁都, 以防几位皇子, 趁机错了主意。” 朝沅闻言倒是笑了,她道:“要我说,你们仁国的老皇帝,就是生了太多, 遭了反噬。古往今来,从前全天下都是男子为尊的时候,史书也极少有这么能生的皇帝。他未登基之前,辗转各地,除了侍奉各色女人,便没忙别的。” 齐霄低头浅笑一声,同她解释道:“朝沅你怕是不懂,在我们仁国啊,男子若是膝下子嗣兴旺,那也是一种福分。先帝数位皇子中,有这个福分的,便唯有当今这位了。要知道,除了他个人的能力之外,福分也是有的。毕竟宫里头的孩子难生养,养到及冠因病留不住的,也是常有。太子殿下怕是就没这个福分了,眼看着要到了而立之年,却得了这大病,怕是寿禄要到了。” 朝沅侧首看着他笑了笑:“我如何不懂?在我们神域,男子若有这个能力,也是一种福分。不能让妻主有孕的男子,在神域是要抬不起头来的。” 齐霄没想到她会同自己说这个,他不免低下头,红着脸笑道:“听闻神域男子自幼服食神药,那东西用久了,怕是也会损伤能力吧。若是朝沅你觉得神域男子实在无用,我可是随时等着你的。早年我便说过,哪怕你让我放下手中一切,给你做小,也是愿意的。” 他这话说得委婉,齐霄当然知道,朝沅登基一年多了,至今还无所出。在他眼里,朝沅之所以肚子没动静,便是那群郎君无用。 朝沅理解他眼下之意,却也没提这茬,只是喟叹一声道:“你这大好男儿,我若是夺了你的自由,折断了羽翼,放在后宫养着,实在是罪过。” 齐霄忍不住反问:“那十三殿下,也是大好男儿,你都不觉得是罪过。怎么到了我这里,便觉得是罪过了?” 朝沅一时沉下了脸色,显然不想提牧子期这个人。 齐霄也不自讨没趣,反而是道:“我就在这里,替你守着仁国这方寸之地。我在,你大可放心。不过朝沅,若有哪日你后悔了,可别忘了来接我。我这一生,都会等你。” -- 下晌,齐霄与朝沅制定了非常详尽的计划,除了齐霄手底下的精兵之外,朝沅在神域边城的二十万大军,也随时等候调令。 除此之外,神域这些年在仁国的密探,也已经全面启动。 眼下,朝沅将所有的密探调令,都交予齐霄一人之手。 朝沅将玉牌放入他手中之时,还笑着道:“我可是将老底都压在你手上了。” “你如此信任我,我必然不会叫你失望。”齐霄郑重道。 齐霄得亲自回去调兵,边境将士只肯听齐霄的调令。他离开将军府之后,整个将军府陷入了沉寂。 而当晚,已有两拨仁国皇宫的密探,夜探将军府。 朝沅晚间没睡,六觅和影卫都相继来报。 朝沅沉下脸道:“看来这仁国老皇帝,并不完全信任齐霄。他将齐霄调走,就是为了来探我们的虚实。” 七夏道:“刚刚来了两拨人,我与他交手之后,人已经撤下了。咱们的影卫都是专业训练过的。怕是瞒不住仁国的探子。陛下,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按兵不动,让影卫都撤下来,隐匿在将军府中。齐霄一来一回,顶多八个时辰,若无确切证据,仁国老皇帝可不敢围攻将军府。” 六觅拧眉:“可是陛下,这样太危险了。您是万金之躯,万一身份暴露,单凭那几个影卫和我们,如何能抵挡得住仁国禁卫军?” 朝沅沉下心来,盯着六觅和七夏道:“凡事不要往最坏处想,我的身份不会暴露。神域女帝如今怕是已经到了扬州。朝晖代我前去,他自有分寸。” 朝晖和朝沅长得极像,若是朝晖扮起女装来,自然可以假乱真。 那么在仁国的这一位,必不可能是神域女帝。 六觅见朝沅如此镇定,她倒是也缓缓安静下来。而之后这漫漫长夜,朝沅都没敢合眼。 好在,仁国的密探,再没有探过这将军府。 齐霄是次日上晌回来的,他一路未停,不敢耽搁。 朝沅还留在将军府,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回府之后,齐霄先去看了朝沅,却听六觅道:“主子昨晚一夜未睡,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六觅将昨晚惊险之事与齐霄说完之后,齐霄点头道:“方才我回府之后,手下已经同我报备过此事了。不要紧,你的主子如今是我将军府的军师,哪怕是老皇帝怀疑她的身份,也不敢妄动我将军府。” 说完,齐霄又吩咐了下人几句,之后便换了朝服,入宫觐见。 只是他再次回来,却给朝沅带了另外一个消息。 这消息在齐霄看来无足轻重,可在朝沅眼里,却是痛入骨髓。 齐霄说,仁国老皇帝已经选定丞相之女为十三殿下的正妻,赐婚的圣旨已下,良辰已定,如今宫中都在忙这事,下个月十六,便是婚期。 朝沅双拳紧握,冷声问:“他答应了?” 齐霄道:“未听说过十三殿下拒绝,不过我今日入宫,陛下已有意立十三殿下为储君。若是太子不行,便要立贤立能。只是十三殿下无论是母妃家世背景,还是他的年岁,怕是都不能服众,故而,陛下要我支持于他。” 朝沅轻呵一声:“你们老陛下,还真是一位慈父啊。” 齐霄也跟着笑了,他还拿出了牧子期幼年的文章,递给了朝沅。 齐霄笑称:“听闻,这是十三殿下九岁时写的文章,颇有大才。自那时起,我们陛下便看好了他。” 朝沅懒洋洋的接过,只一眼,她便道:“这可不是他的字迹。” 齐霄点头:“这是宫人誊抄的,十三殿下当时的那一版,已经被我们陛下装裱了起来,挂在御书房了。” 朝沅再细看那文中的字句,小小年纪,确实见识深远。 其实不用看这个,朝沅也知道牧子期是个有大才的人。 朝沅自打与他相识,还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哦,对了,他说自己不会跳舞。可他后来为了夺宠,也为朝沅学过,那舞姿虽不如赵玉,可那身段已然胜了。 朝沅前世与牧子期并无仇怨,元鹤轩当初逼宫之时,朝沅已经早早将牧子期打发到了别院。 朝沅当时,也只是想同元鹤轩证明,她心中唯有他一人。所以,她不想其他男人在后宫中,给他们两人添堵。 朝沅想起前尘往事,不禁又想起一桩。当初牧子期离宫之时,还呈上了一封信。朝沅当时连看都没看,便丢进了御书房的暗格里。 如今想来,朝沅倒是有些后悔。那信,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上一世,牧子期到底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呢?这或许,成了永远的谜团。 齐霄见朝沅面色不豫,便劝道:“哎呀,这般脸色作甚?我看你这样,我也跟着心疼。若不然就这样,你若是真心喜欢他,等到咱们事成,我将人给你抢回来。等不到他大婚,这事早就成了。他若到那个时候还敢娶丞相之女,我便将人打晕了,让你囚他一辈子。到时候,再倔的爷们,他也得听话。再不济,给他喂点你们神域的神药。反正我看这人也不太顶事,伺候你那么久了,也不见你肚子有动静。” 古意站在一旁,听到这话不免心惊。 这齐霄若是神域男子,这么说话,怕是早就被打死了。 朝沅竟也展颜而笑,她拍了拍齐霄道:“要不然,我觉得你是知己呢。你放心吧,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想娶。这婚,我都不能让他结。说来,我倒不是个愿意强迫人的性子。当年,我那般喜欢元鹤轩,他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只是这牧子期不同,没有主动撩拨了我,还要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你说得对,他若有二心,必得将人锁住。他哪怕是飞天的龙,也得将他困在我身边。” 夜半时分,齐霄通过皇宫密道,偷偷去见了那牧子期。 齐霄一脸没好气地复述完之后,这才冷脸瞧着他:“你说说你,到底有何好?样貌武功,我与你怕是不相上下……” 说到这,齐霄略有些心虚,索性便颓丧道:“顶多是差了你一点点罢了。” 牧子期倒是开怀笑了:“朝沅,她竟真的那般说吗?” 齐霄翻了个白眼:“是啊,她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牧子期从未这般高兴过,他沉吟良久之后,才道:“快了,宫里的事,我就快要处理完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回到她身边。” 而另外一边,邵奕和赵玉,也已经被接到了将军府。 邵奕几日未见朝沅,自然是欢喜得紧。 晚间朝沅胃口不好,简单吃了点清淡小菜,便放下了筷子。 这几日都是六觅伺候她沐发洗漱,六觅笨手笨脚的,大多是朝沅自己来。 邵奕得知此事,非说要亲自侍奉,朝沅无奈,只好由着他给自己沐发。 只是朝沅晚间又有不适,邵奕沐发过程中,她竟晕了过去。 邵奕惊呼一声,忙去府中叫府医。 -- 等到朝沅再次醒来,已然是次日巳时三刻了。 邵奕一直守在她床边,见她醒了,忙道:“陛下,臣让厨房做了南瓜甜粥,还有牛乳玉米糕,陛下多少吃一些。” “您就是最近用膳太少,才会没力气昏厥。” 邵奕说完,朝沅拧眉笑了:“朕哪里有那么娇气?” 邵奕见她起身,便更加紧张了,忙上前扶着,朝沅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笑了:“你今日怎地这般紧张?朕昨夜怕是累了,睡得早。” 邵奕低头道:“不是累的。” 朝沅疑惑:“恩?难不成是朕身子有异?” 邵奕道:“陛下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朝沅愣住。 见她不言,邵奕上前道:“陛下,请您爱惜自己的身子。臣相信,牧大人定然是有难言之隐,他不会轻易弃陛下而去的。” 朝沅其实一直都知道邵奕与牧子期稍微有点不对付,不过牧子期不是个愿意计较的人,邵奕平日里做事,也极有分寸。 知道他们闹不起来,朝沅便也没管。 只不过,邵奕可不是个会为他求情的人。 朝沅提起牧子期,这心里就烦,索性便道:“你命人摆膳吧,朕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邵奕眼眶一红,忙起身命人去摆膳。等到膳食摆好了,邵奕见朝沅用膳还是不香,便忙道:“这些,都是我专门询问过府医的,若是陛下不喜欢,臣可以去弄些陛下喜欢吃的菜。您总是不吃饭,对肚子里的皇女也不好。” 朝沅长叹一声:“还不知是男是女,你怎知就是皇女了?” “女子有孕要辛苦九个月,若是皇女,江山后继有人,自然最好。”邵奕说完,便把牛乳端了过来,递给朝沅道:“陛下,趁热喝。” 朝沅端过来之后,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邵奕急道:“今日,臣就是犯上,也得让您把这牛乳喝了。府医说了,有孕期间,喝些牛乳极好。陛下,莫不是臣伺候得不尽心,不如牧大人,您才不肯喝吗?” 朝沅拧眉道:“以后,不必提这个名字了。人家可不是什么牧大人,他可是仁国皇子。” 邵奕怔愣片刻儿,倒也不算意外。 而朝沅却道:“日后,他若是不在了,朕还有你们。” 邵奕登时红了眼,他先是笑出声来,随后起身,跪伏在地,行了大礼。 “这是做什么?你快些起来。在宫里的时候,朕也不用你常常行礼。” 邵奕却摇了摇头,执意如此。 他道:“臣受陛下大恩,若没有陛下关怀,臣当日,怕是就死在星辰台了。哪怕是救了回来,怕也是要留一身的病痛。可是陛下将臣带了出来,给了臣前所未有的荣耀,臣心中不胜感激。” 朝沅长叹一声:“朕同你说过的,朕有你,才是真的感激。” 邵奕道:“陛下知道吗?臣仰慕陛下,入星辰台时,曾对陛下遥遥一见,陛下当时的英姿,便已刻在了臣的心里。之后,陛下带臣出了星辰台,臣对陛下,便更是爱而不得。臣曾无数次想过,若有一日,陛下若能像宠幸牧大人那般,宠幸臣一回,臣也死而无憾了。就在刚刚,陛下说,哪怕日后没有牧大人,您也有我们。” 他仰起头,眼眶含泪,接着道:“陛下,您知道吗?臣真的特别高兴。这证明在您的心里,臣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朝沅伸出手,欲扶起他,然而今日的邵奕,似乎感慨良多,他道:“牧大人这几日不在,臣本该高兴的。可是臣见陛下郁郁寡欢,心中却难过极了。臣也终于明白,有些事情,需得让牧大人来做,陛下才会高兴。而爱慕一个人,需得见到她高兴,臣才会高兴。” “陛下,牧大人他爱您,他一定会回来的。您莫要折磨自己。这些日子,就让臣好好侍奉您,一直等到牧大人回来,好吗?” 朝沅这回伸手去扶他,邵奕才终于肯起身。朝沅笑了笑,问:“你并不喜欢他,却愿意为他说话?” 邵奕也笑了:“臣只是嫉妒过他,牧大人是全才,臣不及他。但是若论对陛下的心意,牧大人只会比臣更加细致。臣不是那种会背后污蔑旁人的小人,如今,也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朝沅亦笑了,她帮邵奕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才道:“是啊,朕一直都知道,朕的邵奕,是个光风霁月,磊落光正的好人。” 之后,邵奕又去把牛乳热了热,朝沅这下子倒是全都喝了。 早膳吃饱了,她这精神也恢复了一些。 当朝沅同几位郎君说,她打算带着司墨潜入王府的时候,古意最先反对:“陛下不可,您如今身子重了,万一您和龙胎有什么闪失……” “不会的,朕这身子骨好着呢。没有那般娇气。当年母皇怀着我的时候,还曾御驾亲征,大败魔月敌军。” 司墨也劝道:“陛下若是想知道王府局势,臣替陛下走一趟便是,不用陛下亲自去。” “朕自然还有朕的想法,你们不必再劝。司墨啊,一会儿你悄悄进来,朕亲自为你易容。” 朝沅给司墨扮上了女装,等到朝沅带着他出来的时候,司墨还有些不好意思。 六觅道:“陛下若是需要女人,臣换上女装便是,没道理让司墨大人……” “你和七夏都是粗人,一点仁国女子的温婉都没有,到时候再露了陷。司墨文静一些,武功也不差,你们放心便是。” 七夏和六觅想了想,只好道:“那属下到时候在王府外接应您。” 朝沅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临走时,她冲着古意和邵奕他们道:“你们两个在将军府等着,朕很快就回来。” 等到朝沅走之后,邵奕才拧眉道:“陛下到底是有什么大事,非得去王府一趟不可?” 古意比邵奕看得通透多了,他长叹一声,道:“还能有什么大事?思念过度,给她自己寻个去见郎君的理由罢了。” 邵奕轻轻拍了他一下:“不可这么说陛下。” 古意小声道:“这又没有外人。咱们陛下啊,年轻的时候疯着呢。那个时候,她喜欢元鹤轩,那可是带着我和司墨,爬墙头去看人家呢。当时差点被元老将军发现。元老将军功夫厉害着呢,差点把我们几个当成小毛贼,一杆子挑下来。” 邵奕闻言低头偷笑一声:“想不到,陛下还有这么淘气的时候。” 说到这个,古意可就精神了,他接着道:“那是你不知道,陛下还带着我和司墨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泥汤里还抓过泥鳅。当年元堂大人与前礼部侍郎的小男妾偷情,被她知道了,她还偷偷爬过狗洞,去看过热闹。” 想到这里,古意叹口气道:“要不是后来,先帝病故,皇太女又提早走了,咱们的陛下临危受命,成了女帝,她怕是要比如今,更加自由。” 邵奕道:“我倒与你想法不同,陛下心怀天下,是性情中人。她心中有仁义,于百姓而言,并不是坏事。人总是要成长的,总不能一辈子都向往无边界的自由。” 邵奕说完,便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牧子期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希望此番,陛下要么同他理清误会,要么就将人带回来。省得陛下整日里蔫蔫的,让人看着难受。” 而此刻,朝沅已经偷偷潜入牧王府,混在了仁国国主送来的女婢堆里。 说是送女婢过来伺候,实则是牧子期的父皇见他不近女色,特意赏赐了一些样貌姣好的宫女过来罢了。 朝沅混在其中,只觉得这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吵得她头疼。 “听说,牧王爷可是咱们仁国第一美男,陛下还吩咐了,若谁能得幸,赏银千两。” 另外一个忙笑着问:”那你是喜欢美男,还是喜欢银子?” “废话,当然是喜欢银子了。美男能当饭吃啊?咱们是什么身份,得宠一时,还敢肖想得宠一世啊?银子,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朝沅本来不愿意加入其中,可觉得她们说话有趣,便也加入其中,她故意换了一副腔调,嗲声道:“这位姐姐,我与你想法一样,咱们两个可真是投缘啊。” 那小宫女见朝沅也面善,便握紧了她的手,道:“是吧是吧?若不然咱们两个合作,若能都得宠,拿两千两最好,若是能帮衬,咱们两个只有一个能得宠,对半分如何?” 司墨一阵汗颜,他用手拽了拽朝沅的衣袖,朝沅却浑然未觉,她甚至还笑着同那小宫女道:“好啊好啊,若我得了赏,我分你一半。” 很快,便有更多的宫女加入其中,那个拽着朝沅的宫女却挨个拒绝:“不行不行,你们找别人合作,人越多,到时候分到的越少,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说完,那小宫女凑近朝沅道:“这位妹妹,我见你姿色最好,你是最有机会的,没有关系,一会儿我帮你接近王爷。” 朝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多大了?” 那小宫女道:“我已经挺大了,下个月初六,我可就满十九了。” 朝沅今年二十有一,比她还大了两岁。可朝沅并未说实情,只是笑道:“我是腊月里的生日,腊月才满十九,如此说来,你倒是真是我姐姐。” 司墨在一边,低头偷笑了一声。 没多会儿,牧王爷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他刚一进府,便听到了一群女人的欢笑声,他顿时拧眉道:“本王不是说了,本王喜欢安静,这群女人是怎么回事?” 管家忙上前道:“王爷息怒,这可都是陛下亲自赏赐下来的人,可不能赶出去啊。” 牧子期将眉头拧得更紧,他正要说,把这群人都赶到后院,别来烦他。 可是只转瞬的功夫,他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朝沅易了容,可无论她如何变化,牧子期都不会认错。 他忽然笑了,冲着管家道:“自然是父皇赏赐下来的人,便拨两个到本王房中伺候吧。” 说罢,牧子期直接指向了朝沅和司墨。 此刻,挽着朝沅胳膊的那位小姑娘,显得比朝沅还要兴奋,她还不忘提醒道:“姐姐姐姐,到时候陛下赏赐,您可莫要忘了我啊。” “您这等姿色,今晚定然侍寝。” 朝沅轻笑一声,她遥遥看着牧子期,咬紧后槽牙道:“是啊,定要让王爷见识见识,我的功夫。” 第85章 荡漾 跟朕回去,朕废了王…… 司墨和朝沅是一起被送进牧王爷寝房的。 好在, 司墨纵然是没经历过这种事,面上却也安安静静,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这就是朝沅带着司墨来的原因, 他性子便是如此, 稳得很,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 朝沅和司墨站在门口的时候,一旁的管家拧眉提醒道:“两个糊涂东西, 见到王爷怎么还不行礼?” 司墨正要俯身下去,牧子期却适时开口道:“罢了,管家你先退下, 让她们两个伺候, 初见本王, 紧张些也是有的。” 管家狠狠瞪了她们两个一眼, 这才躬身行礼告退。 待管家走后,牧子期才笑着打量他们两个人,道:“你们两个, 谁来伺候本王沐浴啊?” 司墨看了一眼四周, 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听着,他虽心里压着火, 却还是道:“让奴婢来伺候王爷。” 司墨正要上前, 朝沅却拉住了他。 最后,牧子期看着朝沅笑了, 指向她道:“那就你来, 另外一个,在屏风外候着,本王有需要,自然会喊你。” 此时此刻, 牧王府的动静,早就传进了宫内。有人告诉了老皇帝,十三殿下今日点了两个宫女伺候。 老皇帝闻言一脸欣慰:“朕就知道,朕的儿子,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此甚好,若他喜欢,这仁国的女人任他挑便是。” 而牧王府这边,牧子期房内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旁边放了几个大木桶,分别装着热水和凉水。 朝沅将袖子撸了起来,然后伸出手,去给牧子期宽衣解带。 牧子期一边任由着她动作,一边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这牧王爷,日子是不是过得逍遥?”朝沅语调冷淡。 牧子期闻言笑了:“那如今见到了,你觉得我可逍遥?” 朝沅阴阳怪气道:“逍遥啊,逍遥得很,府内这么多女眷都等着你临幸,牧王府可真是人间天堂啊。” 牧子期笑得更加荡漾了,他凑近朝沅耳边问:“陛下这是吃醋了?” 朝沅不咸不淡道:“陛下?仁国可只有一位陛下,那便是你的父皇。” 朝沅想,可是很快,朕就要送你这位父皇归西了。 牧子期倒是不以为然,他笑了:“父皇年迈,这皇位怕是也坐不稳。想必,不出一个月,陛下您将会逼宫。到时候,那皇位上的人,还指不定是谁。” “听闻,你父皇有意在太子死后,将皇位传于你,他连遗诏都准备好了,可见对你爱之深情之切。” 牧子期冷嗤一声:“当年他之所以能篡位成功,靠的全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财帛。这皇位若是我真的想要,莫说是太子,他也早就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了。朝沅,我之所以留下来,是为了帮你。” 说到这里,牧子期伸出手,一脸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倒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先沉不住气,先来找臣了。” 朝沅很想同他发一通脾气,很想打落他的手,叫他瞧一瞧自己的厉害。 可是眼下,这是在牧王府,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朝沅是不愿意承认的,那便是,她舍不得。 她太想念这个气息,太想念这个人了。 朝沅没吭声,只是试了一下水温,温度正好。 可是这温度正好怎么行,朝沅直接打开了那热水桶的盖子,倒了半桶进去。 这会儿她试了试水温,有些烫,不错,这才叫正好。 她笑着冲牧子期道:“王爷,水温正好,奴婢侍奉您沐浴。” 牧子期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这会儿他脱下了最后一道束缚,面不改色进了那浴桶。 他深呼了一口气,虽说初时有些烫,不过适应了倒是好了。 朝沅将手伸进浴桶中时,牧子期倒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不用伸进来,太烫了,仔细烫到你的手。” 他细细摩挲着她的手,动作还如以往一般温柔。 如若不是想彻底解决仁国这个麻烦,朝沅根本不想来这仁国。 她心里带了气,她猛地松开了牧子期,又舀了一大瓢热水,倒了进去。 牧子期的肩膀被热水溅到,顿时红了一大片。 朝沅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肩,然后便是他的脖颈,她用力抓住,凑近他的耳边,恶狠狠道:“你说,如果朕就这么掐死你,该多好?” 牧子期倒是没反抗,只是笑吟吟道:“如若陛下有气,那便直接掐死臣吧。” 朝沅更气了,她手下接着用力,一度看到牧子期难受了,也没停手。 “你以为朕不敢吗?”朝沅阴狠道。 屏风后的司墨听到动静,也是一慌,他提醒道:“主子,莫要冲动。” 朝沅这才松开了他,她轻哼一声:“你该感谢你这些朋友们,古意司墨邵奕,各个都为你求了情,连你那个弟弟,都知道为你这狗哥哥,说上几句好话。” 其他人牧子期倒是不意外,听到赵玉为他求情,他倒是笑了:“难为赵玉了,竟然还舍得开口。” 朝沅伸手试了试水温,这才软下声音来,问他:“要不要放点凉水,烫吗?” 牧子期双眸含水,摇了摇头:“不烫,这还是陛下第一次,亲自侍奉我沐浴,臣很欢喜。” 朝沅长叹了一声,她这一次倒是认真了,仔细帮他擦着身子,而牧子期心神意动,拽住了朝沅的手道:“陛下,陪我一起洗可好?” “不洗,你这王府都没有我换洗的衣服,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 听到这话,牧子期也有些吃味,他道:“王府的水能让你着凉,将军府的便不会了?” 朝沅轻呵了一声:“是啊,将军府的舒服极了,齐霄也很尽心。朕还想着,等事情了了,要不要把齐霄带回神都,这样的妙人,若是入了我神域的后宫,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羡慕朕吧?尤其是是魔月国的女帝,也是肖想了齐霄数年,消息若是传到了魔月,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发疯呢。” 牧子期闻言一笑,无奈道:“为了不让魔月和神域生出嫌隙,您也不会如此做。再者,这仁国还需要齐霄守阵,才能保几十年安稳。而且陛下,也不喜欢那齐霄,不必为难自己,非要将人带回去。” 朝沅傲娇道:“你怎知我不喜欢?我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这么喜欢,这些日子有那么多机会,也不见宠幸于他,要知道,齐大将军爱慕您已久,若是您给他一点甜头,他早就找不到北了,也不至于终日郁郁寡欢。” 朝沅见他完全知晓自己的心意,这会儿便更生气了。 她将长巾丢进了水里,冷声道:“洗得差不多了就滚出来。” 牧子期连声称是,这才从浴桶里缓缓站起,然后拿下屏风上的长巾,仔细擦拭了之后,才当着朝沅的面,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起来。 朝沅甚至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她见不得这种场景,还故意做出这番姿态,故意勾丨引于她。 朝沅下意识摸了摸小腹,想起这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收下了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别过头,瘫在他榻上休息了。 她一边闭着眼靠在床榻,一边问:“你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牧子期道:“逼宫之后,我自然会回到陛下身边。” 朝沅算了算时间,拧眉道:“那也太久了。” 牧子期低低笑了一声,坐在她身侧道:“陛下等不及了?” 朝沅脸色变了变,道:“倒也没有,朕也没有那么心急。朕就是怕你,王府的逍遥日子过惯了,不愿意回到朕身边了。” 她莫名说了实话,心里有些懊恼,便赶紧拿话找补:“朕这个人,向来不喜欢自己宠幸过的郎君流落在外,你若是不听话,朕哪怕是将你这双腿打折了,也要拖回神都去。” 牧子期笑得更加肆意了,他真的太爱朝沅这副嘴硬心软的样子了。 “好好好,若是臣不听话,陛下便把臣的腿打折。” “别再自称臣了,朕不喜欢这个自称。”朝沅白他一眼道。 牧子期故作伤心,他抓起朝沅的手,一边轻吻着,一边委屈道:“怎么?臣不过是几日没回到陛下身边,陛下便要废了臣的官位吗?” 朝沅轻笑:“那你官衔不过是虚的,你有这么在乎吗?” 他忙道:“当然在乎了,哪怕是虚的,臣也是摘星台的监正,明面上,还要大过统管六宫的邵奕一头呢。” 朝沅这才笑了,她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是藏不住的欣喜:“那可不行,你怎么能大过邵奕一头。看来朕当初封官的时候,这个便有误,必须得改。” “那陛下赏赐臣别的官做做?”他笑问。 朝沅倒是认真想了想,她伸出手,抚住了牧子期的脸道:“你以后,便自称臣君吧。” 牧子期微微诧异,他挑眉道:“看来,陛下把空贵君留在仁国,再回朝的,便是新的空贵君了吧?” 朝沅狠狠拍了他一下,冷道:“你真是愚笨,空贵君已经病死在扬州了。” 牧子期闻言笑了,他满心欢喜道:“那看来,臣君再回宫,便是牧贵君了吧?” 朝沅冷睨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个没骨气的,想破天去,也只想做贵君。” 牧子期这才怔住,他颤声道:“难不成……” 朝沅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本以为,这一辈子,她不会再为男人如此卑微。 可是牧子期,终究打破了这一切。 她亦是小心翼翼地问他:“跟朕回去,朕废了王君,娶你。” 第86章 帮腔 对,罚他跪太极宫硬…… 朝沅知道, 以牧子期的才能,他若真想要这仁国江山,也未必是难事。 她得承认, 她不够狠, 没什么政治才能。 若非是当年皇姐去了,母皇也绝不会将这皇位交到她手里。 可那能怎么办呢?这神域的江山,还得她来守护。 本以为, 这一辈子,她会弃情绝爱,只守住神域江山, 守住神域百姓。 可现在, 她想自私一回, 她想要牧子期, 想要他来到自己身边,想要和他,一生一世。 牧子期竟也红了眼, 他抓着朝沅的手, 高兴得像个孩子。 他哽咽出声道:“其实王君不王君的,不过是虚名, 臣君不在意。臣君只在意陛下, 陛下心中是否会给臣君一个名分。臣君从前不过是摘星台监正,无名无分的, 宫里头的人, 都说空飞沉比臣君还要受宠。虽说每晚承宠的人都是我,可是我心里也想,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全然信任我,给我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 让我能光明正大的,成为陛下的夫君。” 朝沅来之前,心里憋着火气,她想着,此番见到牧子期,定要好好教训他,要他长长记性才是。 可是眼下,他不过是说了几句情话,她便把来时的初衷,忘在了脑后。 朝沅抱紧他,一向嘴硬的她,难得开口道:“我想你了。” 牧子期也伸手回抱住她,他将头埋在朝沅的怀里,低声道:“我也想您了。” 他们两个好像全然忘了,屏风后还站着一个人。 司墨倒也没委屈自己,站累了,便寻了一个小板凳做了一下,他还特意热了点茶水,默默喝着。 牧子期抱着她抱久了,自然也是隐忍不住。他伸出手便轻轻扯下了朝沅的裙带,笑吟吟道:“陛下,外面怕是有人听着房内的动静呢,咱们也得做个模样出来,是不是?” 牧子期这家伙,手可真快,朝沅还没等反应过来呢,这裙子便已经被他褪下了。 朝沅伸出手按住他,拧眉道:“不行,不可。” “为何?陛下都不想臣君吗?”牧子期撇着嘴,故作委屈道。 “不方便。”朝沅侧首道。 牧子期扒拉着手指,算了一下时间:“这个时候,也不是陛下的特殊时期啊。陛下诓臣君呢吧,是不是还在生臣君的气。” “说不方便就是不方便。”朝沅伸出手摸了摸小腹。 牧子期扯下她的裤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我就说陛下骗人,果然没来月信。” 朝沅无奈地穿好衣裳,好半响才道:“身子不舒服,不是那个。” 牧子期会医术,他观察了一下朝沅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方才脸色好,不过是拿胭脂盖住了。 这会儿那胭脂红粉都贴到了他的里衣上,脸色便越来越白。 牧子期拽住了她的手,亲自帮她把了脉之后,才惊在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这是……” 朝沅这才点了点头。 牧子期深吸了一口气,他算了算时日,竟是在青州客栈上那一次怀上的。 “陛下既然有了身子,还大着胆子跑来王府冒险,这万一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你现在,就应该在将军府好好休息。” 朝沅睨他一眼,道:“朕又不是你们仁国女儿家,朕的身子好得很。” 牧子期还是不放心,他道:“不行,我已经不放心让齐霄那个粗人看管你了,从今日起,你便住在王府,我需得日日看管你才好。” 朝沅白他一眼:“这就更不方便了,万一被你府里的人发现我有孕,那还了得?今日承宠,今日便有孕一个月,我还不得被那群奴才拖下去,乱棍打死啊?” 牧子期想到这里,便越发着急。 他是第一次做父亲,活了两世,这还是他第一次做父亲。 他紧张到手都抖,半响才道:“不行,得加快进度了,那一会儿,我先让人护送你回将军府,我趁机去几位哥哥府中走一走,非得逼他们提前动手才是。” 原本,牧子期是想着那太子死了再动手。 谁知道太子虽然毒入五脏,这几日却被太医以毒攻毒那么吊着,连着好几日昏迷,却没能断气。 牧子期那日给太子偷偷断过脉,不出七日,怎么也得归西了。如今,不过是吊着口气罢了。 见他如此心急,朝沅伸出手按住了他:“慌慌张张做什么?天又没塌下来,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可这孩子来得时间不对,万一遇到兵变,从前的你尚可抵挡,可是现在……” “现在也能抵挡,朕从前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若有人敢对朕下手,朕随时都能灭了他们。”说完,朝沅白了他一眼,心里吃味道:“ 朕看你,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孩子吧,你若真的着急。” “陛下说这话,可是误会臣君了,臣君当然更心疼陛下。若是可以,臣君愿意替陛下有孕,替陛下受这份罪。” 朝沅白他一眼,道:“到底你还是仁国人,被仁国的思想荼毒太深。女子怀孕,身份换为母亲,那么多么伟大的事业。男子身份低微,怎配孕育后嗣?” 说到这里,朝沅欣喜地摸了摸小腹,道:“等回到神都,朕有孕的消息昭告天下,神都百姓,自然要张灯结彩,家家祈福,直至朕顺利产子为止。你还没经历过吧?那可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的事。” “母皇生了三个孩儿,只不过母皇有朝晖那时,我还小,不记事,百姓祈福的盛况,我是没机会得见了。如今我有孕,倒是可以看看这热闹。” 牧子期被她逗笑了:“哪有人,喜欢看自己的热闹?” 朝沅在牧王府待了几个时辰,这才偷偷从后门离开。 而牧子期夜半时分,也偷偷去了一趟礼王府,同那几个有野心的哥哥,说一说太子的近况。 仁国女人多,儿子也多,儿子一多,争斗便更多。 太子要归西,众位皇子那可都是静待时机呢,可如果太子这一次被救了回来,那他们还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月。 牧子期把太子解了毒这个消息放了出去,几位皇子都坐不住了。 故而,总会有一群人,替太子分忧,替他提前咽上这口气。 太子死亡当晚,仁国老皇帝听闻噩耗,当即晕了过去。 太子乃是仁国老皇帝发妻所生,当年生太子的时候,先皇后难产,太子降生之后,先皇后大出血,直接去了。 太子是老皇帝唯一的嫡子,这些年,出于对发妻的愧疚,他一再精心教养着这个孩子。好不容易养到了三十岁,这孩子却走了。 他膝下子嗣众多,多半都是利用他们的母亲,才生下了那些孩子。所以,哪个死了,他从没这般伤心难过。当初得知赵宣死亡的消息,老皇帝也只是轻叹了一声,道:“可惜了。” 可惜了。 就只有这么三个字,便是赵宣父皇对女儿唯一的评判。 太子病逝的消息刚传出来,礼亲王便带兵逼入东宫,剑指老皇帝:“请父皇下诏,立儿臣为太子。” 老皇帝尚还在悲痛之中,听闻此言,气得险些昏厥。 礼亲王排行老二,太子死后,他便是皇子中最年长者。 然而,礼亲王明白,父皇并不喜欢他。如果不用点手段,哪怕是太子死了,父皇也不会立他。 礼亲王想得没错,老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哪怕朕让女儿登上皇位,也不会立你为太子。” 这话,激起了礼亲王的杀心,他举剑而起,手起刀落,弑父成功。 老皇帝死之前,还看着禁卫军和站在门边尚未靠前的齐霄,一脸惊愕,他不明白,他最信任的两个臣子,为何没有护驾。 礼亲王站在金銮殿上,大笑出声,他踩过父皇的血,缓步走上那高位,他冲着下方的那群兵士道:“从今起,本王……哦不对,朕便是未来的皇帝。尔等,还不赶紧跪拜叩首?” 禁卫军统领没动,齐霄亦没有动。 最后冲进宫来的人,是赵玉。 他手持长剑,身侧站着他的十三哥。 赵玉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他还记得朝沅叮嘱他的话,朝沅说:“赵玉,你记着,你要勇敢,要有帝王之气,从今日起,你便是仁国的皇帝,谁敢拦着你的路,杀无赦。” 礼亲王看见赵玉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他狂笑一声:“十六弟?你这小儿,是何时回仁国的?父皇,不是把你派到了神域,做那女皇的宠臣了吗?怎么样?给人做小的感觉如何啊?” 赵玉想起幼年时,这些哥哥便经常欺负他。 以这礼亲王为首,带着一众弟弟,往他身上丢泥球。 他们对自己非打即骂,那些日子,简直是赵玉的噩梦。 牧子期看了一眼那禁卫军统领,禁卫军统领正要点头,上前制服那礼亲王的时候,赵玉却道:“都别动,今日让本王,亲自结果了他。” 他如此坚持,牧子期便冲着那禁卫军统领摇了摇头。 而齐霄也站到了牧子期的身侧,冲着他问道:“这赵玉,行吗?” 牧子期道:“他武功不差,应该可以吧?” 说实话,牧子期也没有把握。 齐霄轻笑一声,道:“罢了罢了,万一他落了下风,我再出手。朝沅吩咐下来的事,我可不能食言。以后啊,这一位,就是我的主子了。” 牧子期道:“赵玉没你想的那么无用,这些年,他不过是在伪装自己。等日后他称帝,你要好好辅佐,才不会辜负朝沅对你的期望。” “小主子,自然要好好辅佐。以后这仁国,便是神域的附属国了,我也变相成了朝沅的臣。”说到这里,齐霄忽然笑了,他碰了碰牧子期,道:“你们这群郎君们,在她面前不也自称是臣吗?我听着,便觉得心痒。” 牧子期白他一眼:“臣和臣,也是不一样的。” “知道了,未来的神域王君殿下,等仁国的事情解决了,你可千万要给咱们仁国男儿争点气,不就是什么那劳什子元鹤轩吗?还能斗不过你?他奶奶的,当年一想到我输给了那娇娇弱弱的元鹤轩,我便心里有气。” 末了,齐霄又道:“可如果输给了你,我心里便痛快了。毕竟,我有自知之明,我是真的比不过。” 牧子期也笑了:“我这人惯来谦虚,你夸我别的,我未必肯认。但是你夸我这个,我还是要认一认的。毕竟,你不知道我经历了多久,才终于得到了她的心。”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呢,那方礼亲王,便已经被赵玉斩于剑下。 赵玉看着一旁已经咽了气的父皇,再看看礼亲王,忽然狂笑出声:“父皇,我是那个你最看不上的儿子,可如今,就是这个你看不上的儿子,给你报仇了。你生那么多儿子有什么用,互相欺辱,互相残杀,看到这副场面,您满意了吗?哈哈哈……” 赵玉拥有禁卫军和齐霄的支持,朝中纵有议论之声,也无人敢言。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玉次日便登上了皇位,为自己的父皇筹备葬礼事宜。 自然,那些欺辱过赵玉的皇子们,识相的,赵玉暂且没动他们,若有反抗者,赵玉即刻命人绞杀。 朝沅在将军府中听到消息的时候,竟也兀自感慨道:“不错不错,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牧子期这会儿已经离开了牧王府,整日都在将军府中围着她转。 他一边给她削苹果,一边道:“陛下,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启程了。” 朝沅点了点头,随后道:“后日启程,明日,朕打算再去见一眼赵玉,之后还得同齐霄告别。” 朝沅也是后来才知道,整个仁国的禁卫军,都是牧子期的人。 而且,他们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入了牧子期的麾下。 牧子期不回,他们效忠老皇帝,牧子期若回,牧子期便是他们的主子。 这皇位,牧子期若想要,触手可得。 可他,还是远赴神都,兜兜转转,来到了朝沅的身边。 朝沅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便也不气他了。 她拿出了怀中的地图,圈住了扬州道:“下一站,咱们去这里。朝晖在扬州也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心情如何了,朕心里担心,总得去看看。” -- 次日,朝沅入仁国皇宫之后,还一脸嫌弃道:“你们仁国皇帝,便这般穷困吗?这皇宫,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朕在外面的行宫,都比这个好。” 赵玉还像是从前一般,一边扶着她,一边笑道:“所以陛下知道,臣君为何不愿意离开神域皇宫了吧?臣君想念摘星台,想念紫光宫了。不过最好的,还是太极宫。住在偏殿养伤的那些时日,才是臣君最快乐的时光。只是臣君没有十三哥命好,住不得陛下的寝殿。” 赵玉知道朝沅明日便要启程,心中是万般不舍。 他给自己未出生的侄儿准备了礼物,交到了朝沅的手上。 “这暖玉啊,是我母亲的遗物。本来,是要留给我未来媳妇的。可是我以后若是娶妻,定然不是我心中所爱,那便留给侄儿吧。” “什么侄儿?朕就不能怀个女儿了?” 朝沅虽然没有重女轻男,但是她私心里,还是希望这一胎能生个女儿,到时候,好继承这神域江山。 赵玉闻言笑了:“难不成,十三哥没告诉陛下吗?” 朝沅一怔:“什么?” 赵玉道:“十三哥惯会占卜,又会断脉。他已经算出,陛下这一胎,是个儿子。” 朝沅不高兴道:“他的确没说,这毛病得改,以后他若是有事还要瞒着朕,朕便要好好罚他。” 赵玉跟着帮腔道:“对,罚他跪太极宫硬石板,跪一天一夜才好。” 第87章 俊俏 你身边最俊俏的那位…… 朝沅告别赵玉之后, 当晚便和齐霄一道先回了仁国边境。 这一路上,齐霄待她都很尽心。 因为他心里明白,此生, 怕是只有这一次, 照顾朝沅的机会了。 晚上的时候,路过街市,朝沅想吃那路边的凉糕。牧子期不许, 朝沅便同他道:“不行,我就要吃,你可以少买一点点。” 说完, 朝沅看着邵奕古意司墨等人, 道:“他们, 他们也想吃。” 古意他们哪敢吭声, 只能守在一侧默默看着。 牧子期劝着:“真的不行,你现在一点点凉的都不能吃,出门在外, 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之后路远, 又颠簸,万一不舒服, 可如何是好?” 朝沅道:“我身子骨好着呢, 怎么会不舒服。你快去买,不买我是要生气的。” 牧子期强硬道:“妻主就是生气, 我今个也不会买。” 邵奕看不下去了, 他忙道:“牧大人,要不然我去买吧,陛下只吃一口,应该没事吧?权当是解解馋。” 牧子期冷眼看向他, 摇了摇头,坚定道:“绝对不行。” 朝沅在那凉糕摊位上看了许久,最终只能讪讪离开。 齐霄得知这个事,一脸气愤,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朝沅:“你是怎么了?你如今怎么成了夫管严了?你当年掳走我那时的飒爽英姿呢?哎,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竟然还在想,万一你强迫我的话,我是从还是不从,后来我发现,是我想多了。你压根没看上我。” 古意笑着问:“那齐将军,你当时想明白了吗?从还是不从?” 齐霄想起当初场景,一脸怀念道:“我当时偷偷瞧了陛下好几眼,我心里就在想,她长得这么美,我从了又如何呢?” 古意在一旁竟然捂嘴大笑了。 齐霄拍了拍古意的脑袋,无奈道:“你这样的,你如何能得到神域女人的宠爱啊?你浑身上下,除了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就没有一点神域男子的柔弱美。你以后若是还想要嫁人,你可得收敛一些。” 古意道:“在广林王府的时候,我便是陛下的通房。虽说我如今还未得宠,但是我这一辈子,都是陛下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嫁人?” 齐霄道:“可是朝沅心里,定然都希望你们这几个人,有个好去处的。” 古意“恩”了一声,半响之后才道:“可我不愿离开。嫁人有什么好的,一辈子守着陛下多好。等到陛下生产之后,我还可以教导皇太女,那我可就是太女少师了。” 齐霄闻言,长叹一声:“听着可真让人羡慕啊,你们还能守在她身边,可真好。” 次日,齐霄一路将他们送到了神域边城,之后,送到不能再送之时,他才终于舍得离开。 朝沅一直没回头看,但是齐霄在风中,一直等到看不见他们的痕迹,才终于离开。 齐霄回去之后,脑海中一直想着朝沅跟他说的话。 他想,他守住这仁国天下,清除掉仁国所有的密探,给神都一个安稳,朝沅才能坐稳皇位,才能安心。 其实现在的他,要比以前幸福得多。 朝沅没来之前,他只是一个人守在边疆,单相思。 可是朝沅来了一趟,他便知道,哪怕他没有进朝沅的心里,朝沅也是真的信任他,真的拿他当朋友呢。 如此便好,还要再奢求什么呢? 而朝沅那方,也加快了脚步,争取在一周之内,到达扬州。 这一路路远,而且同来时的风景也不大一样。 她虽然身子骨还好,精神也尚可,可这一路上,这几位小郎君,都极其担心她。 吃什么用什么,他们一个个比她还要紧张。 原来从神都到仁国那一路,她还瘦了几斤。结果从仁国到扬州这一路,硬生生被他们喂胖了。 她不喜欢喝牛乳,可是邵奕每日都盯着她喝完才算作罢。至于牧子期,他更是给朝沅列了一个食谱,每日营养均衡,不能乱吃。 好些东西,她都不喜欢吃,还要被牧子期逼着吃,真是无奈。 好在,七日后,她终于到了扬州。 老友沈将军听到了消息,老远就在扬州边界接她。 见到朝沅,沈老将军立马翻身下马,兴致冲冲地迎了上去。 她倒是没忘了君臣之仪,她正要俯身下跪,朝沅却赶忙将人扶起来:“老姐姐这就没意思了,我还是从前的我。” 沈老将军笑了:“先是君臣,后是好友。无事,此刻在外面,等回到我府上,我定把这大礼给你补上。本来知道你登基为帝,我便给你备礼,只是惊闻先皇和先王君先后病故,你定然心情不佳。再者,这于你而言,也未必是好事,我便也没敢再高攀。如今君主换了人,我替你守住这扬州,便是为君尽忠了。” 朝沅拍了拍沈老将军,感叹道:“还是老友懂我。而且,沈越如今入了宫,那孩子听话又乖巧,我很是欢喜。你放心,我会为他择一位高官之主,老友你可听过费酒费大人,此人心地纯良,为国为民,乃是佳配。” 沈老将军摆了摆手道:“我倒是无所谓,儿女婚事,我喜欢让他们自己选。沈越入宫之前,我便同他说了。若是能得宠,他便安心侍君,若是不能,将来回家来,便得按照他自己的心意。那孩子,其实不用我操心,有主意。他若是喜欢这费酒,那便成全了他。” 沈老将军倒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她后来还是道:“这费酒大人,我知道她是个清官,不过我前几日,还同手下打听了,听说她家贫啊。那点俸禄,还要捐给贫苦百姓。我虽然敬佩此人,但是我儿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我也担心他受苦。” 朝沅闻言朗笑一声,拍了拍沈老将军道:“你放心,我还能让老姐姐的儿子吃苦?他若是愿意,将来朕亲自为他出聘礼,定要让他此生,衣食无忧。” 沈老将军作势又要跪谢圣恩,朝沅连忙将人扶起来道:“别动不动就跪,朕以后,都免了你的跪拜之礼。本来呢,还想着再来扬州,与你畅饮,只不过朕这有了身子,不方便,沈老将军可得谅解。” 沈老将军下意识摸了摸朝沅的小腹,古意在一侧一阵紧张。 好在沈老将军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轻轻摸了摸,便笑道:“怎么看着像个儿子?” 朝沅点头笑了:“这话就你敢说,我那几个郎君们,都怕惹我不高兴,非哄我说是女儿。后来我想通了,儿子也好,大不了宠他一世。” 沈老将军也笑道:“是啊,儿子也好,你看我们家沈越,小时候那个丑啊,这长大了,容貌也变了。倒是我那两个女儿,没少让我操心。” 她说及女儿,朝沅才笑着问道:“朕还本有意,让沈老将军的女儿,入赘我王庭,做和安亲王的王妃,只是朕担心沈老将军不愿意,这会儿可不敢开口。” 沈老将军笑了:“我还是那句话,她愿意便可。” 晚上,朝沅喝着温水,沈老将军喝着清酒,她凑近了朝沅道:“你身边最俊俏的那位,怕就是你孩儿的父君吧?” 第88章 此生 臣只是想请旨,一生…… 朝沅放下了手中的琉璃杯, 倒是笑了:“你这都猜到了?” 沈老将军长叹一声:“那般出尘的仙人,自然不难猜。恐怕他一出场,你后宫的三千御君, 都失了颜色吧?” 朝沅轻笑一声,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注意到牧子期呢?怎么就能被元鹤轩那厮迷了眼呢? 朝沅难得在旁人面前夸耀牧子期,她道:“说来你可能不信, 朕不是单看皮相的人。朕这位夫君啊,除了那副仙人样貌,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 沈老将军闻言大笑了一声:“陛下都管他叫夫君了, 看来我这几日, 得叮嘱下去, 可莫要怠慢了这位贵人, 怕是神都再传消息来,便是这位贵人入主中宫了。” 眼下并无外人,朝沅也没瞒她, 而是道:“这事暂且不宜声张, 不过你是朕的知己,朕当然可以告诉你。希望能承沈将军吉言, 此番回神都, 朕能早点把这事办了。朕腹中孩儿出生之前,这封君大典, 必得提上日程。” 朝沅心中已有计划, 不过这话,除了沈老将军,她谁也没说。 朝沅打算在扬州停留三日,便要启程回神都。她得先回, 朝晖隔两日之后,再从扬州水路出发。 这样的话,朝沅走陆路,便可以提前三日,到达神都。 此番来扬州,除了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与沈老将军叙叙旧,朝沅也想把朝晖的婚事定下来。 那日微风和煦,朝沅悄悄在高处,看着朝晖与沈老将军的二女儿沈筠吟诗作赋。 朝晖当年,若不是早早定下了和许无双的婚事,这神都的女人们,便是也要争着抢着,求娶这位亲王了。 许无双当年,是真的很喜欢朝晖。 朝沅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实在可惜。 若是沈筠不嫌弃,朝沅自当给沈筠她想要的一切。高官厚禄,还是金银财帛,朝沅都可以给她。 不过朝沅也知道,此事不能强求,还得看他们的意思。 沈筠与朝晖在院子里提笔作诗之时,她竟主动同朝晖提道:“母亲同我说,陛下有意让沈家与皇家结亲,此事,你可听说了吗?” 朝晖是娇娇男儿郎,自幼守礼,此事,他定然不可能主动跟沈筠提起。 说来,他这一个多月,倒是与沈筠很是聊得来。 沈筠颇通诗书,为人温和亲善,样貌也是极好的。 说来这沈家人,长得各个都是不差的。 朝晖见沈筠主动提起,便垂眸道:“本王乃是残败之身,先后侍奉过两位妻主,家中还有一未成年的女娃。实在是不敢高攀沈少将军。” 沈筠收了笔,她看向了朝晖,一字字道:“我向来没有这种世俗之见,你的女儿,我也自当视若亲生,好好教导。何况,你如此优秀,实在不该妄自菲薄。你的事,我听说了,你和真假王妃的事,也不是你所愿。” 朝晖眼眶微热,顿在那里,久久未言。 沈筠缓步上前,她主动拉住了朝晖的手,颤声道:“我本以为,总还有机会,可是母亲同我说,你们就要启程回神都了。若我迟迟不决,你我今生,便无再见之可能。王爷,你且先回神都等我,等我备好聘礼,便会亲自去神都求娶,还望王爷不要嫌弃沈家小门小户,收容我这个脾气怪异的上门妻。” 朝晖感动不已,他轻声唤道:“沈少将军……” 沈筠笑了:“叫我的名字。” 朝晖声颤道:“沈筠……” 沈筠一把将人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而朝沅在高台之上,也悄悄隐匿了身形,带着同她一起看热闹的牧子期,赶紧离开这地方。 朝沅提醒牧子期:“快些走,莫要让朝晖知道,他这人最害羞,省得发现我们,他会难为情。” 牧子期正要扶住她,朝沅便甩开他的手:“干嘛啊这是,有个孕而已,你们几个整日里比朕还紧张。朕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身子骨好着呢。” 牧子期长叹一声:“女人家有孕到底辛苦,我也是担心你。” 朝沅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她长叹道:“为朝晖择了新妻主,我心里这块石头啊,就算是放下了。母皇父君还有皇姐都不在了。若我连弟弟都看顾不好,将来百年之后,母皇和父君是会怪我的。” 说到这,朝沅侧首看他:“你这几日,可与朝晖说话了?” 牧子期不解:“陛下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要我代劳吗?” 朝沅将他拽到跟前,小声说:“朝晖向来不喜欢你,我是想着,让你好好表现表现,讨他欢心罢了。你这身份,将来若立你为王君,定然困难重重。我姑母那方肯定是支持你的,朝晖和沈家若是也能支持你,那便是如虎添翼。” 牧子期闻言笑了,他道:“我本不在乎这些虚名,可是听妻主这般说,心中真是好高兴。看来陛下,已经打算给我一个名分了。” 这一刻,从前的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朝沅却笑着贴近他,她抓住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是啊,总不能叫我儿,一出生便是庶子。这一次,咱们想想办法,朕要的,可不是废了元鹤轩的王君之位。朕想要的,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了最狠的话。 牧子期笑了笑,柔声道:“你可莫要吓到孩儿,尚在腹中,便听到自己的母皇喊打喊杀的。” 朝沅轻笑一声,她下意识碰了碰小腹,道:“朕已经让元鹤轩逍遥许久了,也是时候让他跌下来了。至于朕的孩儿,尚在腹中,就得提前让他见识见识这等场面。” 牧子期以往在朝沅面前都是小心谨慎,如今他倒是终于舍得开口问道:“陛下可想到了办法?元家是功勋之家,后世皆有免死金牌加身,陛下要杀他,必得师出有名。” 朝沅倒是有法子,不过她还是笑吟吟地看着牧子期道:“朕觉得你,似乎有话想说。你且说说,你有法子?” 牧子期这才从怀中拿出了一道密信,交到了朝沅手中。 朝沅打开了那密盒,竟然看到了仁国老皇帝生前与神都细作来往的密信。 赵宣死后,仁国老皇帝启动第二计划,将他散养在民间的公主,送入了神都,接替赵宣的位置。 而信中,便是他尚未发出去的,给女儿的家书。 朝沅小心地将信收好,放入了那密盒中,她抬眸看着牧子期道:“说来,这位公主,也是你的血亲啊。你可知,是什么人?” 牧子期摇了摇头。 朝沅拧眉:“怎么?又是不能说?” 牧子期笑了,他坐在朝沅身侧道:“如今时机已到,我说什么都不算是泄露了天机,所以没什么不能同陛下说的。我摇头,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是谁。陛下也知道,我那位父皇,遍地撒种,我跟仁都内的兄弟姐妹都不熟,何况是民间的?我问过赵玉了,他也不知。离开仁都前,我还让禁卫军彻查了东宫和御书房密道,都没查到任何关于这位公主的蛛丝马迹。” 朝沅点头“恩”了一声,又问:“那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牧子期手边正好有纸笔,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名字。 第一个名字是许纪,尚书府总领,接下来三个名字,便都是她座下的门生。 其中雀林这个名字,被牧子期圈中。 牧子期将手中的纸交予朝沅之时,朝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牧子期道:“如今只是怀疑,尚未有确切证据证明就是雀林。” 朝沅将纸揉成一团,看着他笑了:“那便是说,你有确切证据,证明许大人与此事有关?” 牧子期道:“赵宣蛰伏多年,做事谨慎。她不会把所有的底牌,都下到元鹤轩一人身上。朝堂之中,能压制元堂的人,唯有许大人。而许大人和元堂,有旧怨。陛下可有想过,若是许大人与元鹤轩私下也勾结了呢?” 朝沅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元鹤轩答应了许大人,若是事成,拿元堂的命来抵?” 牧子期笑笑不说话,而朝沅却觉得心惊。 哪怕是活了两世,她也看不透元鹤轩这个疯子。 他喜欢赵宣,前世为了赵宣,甚至敢逼宫谋反。可是这一世,他却能早早除掉赵宣。 他要的也不是权位,朝沅至今都看不明白,元鹤轩到底想要什么。 他与元堂不和,朝沅知道。但是朝沅没有想到,他竟然对自己的姐姐也起了杀心? 纵然他们不是同父所出,可这元鹤轩,未免也太狠了。 朝沅长叹一声,道:“看来,唯有回了神都,一切可解。” 说罢,朝沅唤来了六觅,低声问道:“朕有孕的消息,可传回去了?” 六觅点头:“陛下放心,属下已经办妥。” 六觅说完,便是欲言又止。 朝沅看向她,笑了:“有话就说,遮遮掩掩作甚?” 六觅察觉到,陛下近来,越发爱笑了。 自打牧大人回来,陛下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六觅这才大着胆子道:“陛下,您有孕在身,更应该秘密行事,万一路上有人截杀……” 朝沅定了定神,看向远处笑道:“朕怕就怕,这一路都风平浪静,没人敢来。” 六觅不解,索性不再问。 在扬州待了三日,朝沅便要同沈老将军拜别。至于朝晖和沈筠的婚事,朝沅已经定下了。沈筠本打算整理好聘礼再入神都求娶,不过朝沅却让她一路跟着朝晖入神都,聘礼的事,倒是不急。 沈老将军最后和女儿商议,她先带一部分聘礼走水路入神都,之后,沈老将军会和大女儿亲自护送另外一部分聘礼入神都。 之后,沈老将军会带着大女儿在神都中长留,朝沅也借此能把沈筠和朝晖的日子定下来。若是沈越同意出宫,倒算得上是喜上加喜了。 回程的路上,邵奕听说陛下要把沈越许给费酒一事,也是心慌得很。 邵奕一路沉默,直到朝沅出声唤他,他才回神。 朝沅接过牧子期削好的苹果,一边小口吃着,一边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邵奕这才垂眸道:“主子,我在想,以后陛下若是嫌弃臣烦了,会不会也给臣指一门这样的婚事,到时候臣到了年纪,不想出宫,也得出宫。” 朝沅挑眉道:“沈越和费酒一事,只是朕与沈老将军私下提过。若是沈越不愿,朕绝对不会勉强。你父母已然不在了,朕就算是想给你指,也得你本人同意。” 邵奕在马车内便跪伏下去,因为叩首不便,他便只得躬身道:“陛下,臣想求个恩典。” 牧子期在一旁帮朝沅揉着腰,并不出声。 朝沅道:“你起来说话。” 邵奕委屈道:“臣就这样跪着便是。” 朝沅叹了口气:“你先起来,你要求什么,朕答应你便是。” 朝沅说完此言,便想到什么,忙道:“只有一样,朕与牧郎心意相通,日后怕是不能再给其他郎君恩典了。” 朝沅此话一出,牧子期帮她揉腰的手,微微顿了一顿。 这话,陛下从未当着他的面提过。她是帝王,一言九鼎。今日这话一出,怕是不会再收回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牧子期不想表露情绪,让人看了笑话。 可是,他心中还是感动不已。他只得垂眸藏起情绪,不让旁人看出他微红的眼眶。 而邵奕也愣怔了一下,这才苦涩一笑:“臣不敢如此想,臣只是想请旨,一生留在摘星台,与古意和司墨一般,侍奉陛下。” 第89章 造反 终于到了这时刻…… 朝沅踌躇稍许, 这才叹道:“你是不是怕像沈越那样,被朕指了出去?” 见邵奕不言,朝沅道:“不会的, 哪怕是沈越, 朕也会尊重他的意见,不会逼迫于他。邵奕,你和古意司墨都是一样的, 你们的日子还长,日后遇到好的女人,朕会成全, 若是遇不到, 在宫里养你们一世, 又有何妨?” 牧子期看得干着急, 他道:“这样吧,陛下您回去之后,下一道旨意, 许三位大人绝对的自由, 没有二十五岁的限制,亦可以随意出入宫廷, 如此这般, 邵大人定然是满意的。” 邵奕看了一眼牧子期,拱手道:“多谢牧大人成全。” 朝沅侧首看了牧子期一眼, 这才笑了。 她伸手不便, 只得对邵奕温和道:“起来吧,你们都是朕的知心人,以后没有外人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别动不动就跪。” 之后这一路,倒是欢声笑语不断,尤其是古意,这一路上都在哄朝沅开心。牧子期不善说笑,便在一旁默默照顾着她。 这一路不停,抄小路直接入了神都。 费酒早就在外面找好了安静的别院,先让朝沅住下。 自然,费酒是着手底下可靠的人安排这一切,她自己并未露面。 费酒这个人,平日里是贫苦了些。可她办事却毫不含糊,给朝沅准备的这个别院,也是下了本钱。 这个条件,除了比不过扬州沈将军的府邸,也算是朝沅这一路上,住得最舒服的院子了。 朝沅安顿下来之后,才寻人来问元鹤轩的情况。 那元鹤轩在冀州府病了之后,便一直在京郊别院养病,病了大概小半个月,他倒是也全好了,这期间,他一直未曾出别院,听起来,倒也算安分。 朝沅眼也不抬,便道:“继续盯着。” 朝沅侧首又看向了六觅,六觅这才道:“陛下有孕的消息放出去之后,龙舟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再过一日,龙舟可就要抵达冀州府了。” 朝沅犹疑半响,忽而侧首看向了牧子期:“你怎么看?” 牧子期勾唇笑了,难得朝沅会询问他的意见。 牧子期想了想道:“以我对王君的了解,他是沉不住气的。陛下不妨再等半日,若是明日日落之前,还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陛下可派人亲自告诉他。” 朝沅这一路行来也是累了,平日里还好,近日她有了身孕,便难免要疲倦一些。 “罢了,那便听你的,着人摆膳,吃好了休息休息,朕今夜,想要睡个好觉。” 朝沅说完,牧子期这才道:“都给陛下备好了,是神都望春楼的菜肴,难得出来一趟,吃点外面的东西,也是新鲜。臣君已经吩咐下去了,都是陛下能吃的菜肴,陛下大可放心。” 朝沅想了想,又叹口气道:“想喝宫里御厨做的梅子汤了,从前不爱喝那酸酸的味道,如今难免要想着。” 牧子期笑了:“这有何难?臣君给陛下做便是,陛下且等着。” 牧子期走后,邵奕过来侍奉她揉按着脚,邵奕到底力气小了些,不如牧子期按得好。从前在宫里的时候,牧子期若是忙着,便是芒望亲自给她按。 想到这里,朝沅喟叹一声:“芒望不在了,若是她在,还能帮朕捶捶背,按按腿,再每晚都给朕准备一杯杏仁茶。” 邵奕沉吟稍许,忽然笑了:“陛下若是嫌弃臣手法不好,臣回去同牧大人讨教讨教。听闻,牧大人的手法,便是同芒望总管学习的。其实臣也有些羡慕芒望总管呢,她虽然不在了,可陛下心里想着,那这人,就是还在。人固有一死,若这人忽然哪天就没了,这世间也没人想着,那才是真的没了。” 朝沅忽地笑了一声:“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朕还是觉得对不住芒望,本以为,一切安定之后,能让她享享福的,谁知道,她看不到那一天了。她这一辈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邵奕劝慰道:“陛下莫要伤心,臣听牧大人说,您的心绪是会影响到龙嗣的。” 朝沅摸了摸肚子,笑了:“才不过两个月,什么都不懂呢。” -- 而另外一边,一直隐忍不动的许纪大人,终于动了。 她亲自去了京郊别院,面见了元鹤轩。 元鹤轩听到消息,顿时大惊:“你说什么?赵玉登上了仁国皇位?陛下又有了牧子期的孩子?这都是什么惊天地的消息。” 许纪轻撇了元鹤轩一眼,她到底是老狐狸了,看着比元鹤轩沉稳太多。 “我向来不会妄言,若非如此,我也不愿来你这别院见你。陛下还有两日便要回神都了。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元鹤轩惊道:“那你待如何?” 许纪沉吟稍许,道:“仁国老皇帝这么一死,咱们和仁国的牵连便断了。赵玉毕竟入过宫,做过陛下的贵君。老臣打听到,他十分心悦陛下。如今他逼宫夺位,以目前来看,他是不会做伤害陛下的事。说不准,还会修书一封,将神都内的暗桩,一锅给端了,到时候,牵连出我们,你我都要出事。” 元鹤轩握紧了双拳,咬牙道:“那牧子期分明是仁国皇子,陛下竟然敢怀上有仁国血脉的孩子。真是岂有此理。” 元鹤轩来回踱步道:“那牧子期从前,分明吃过避子药,这个男人果真是个混账东西,他竟然敢让陛下有了身孕。” 许纪拧眉:“你又没盯着他吃过,你怎么知道他吃没吃?再说,这男人用的避子药,药性温和,本就不能把准。若非如此,当年老臣也不会有了无双。” 许纪当年与正夫感情极好,即便是府上有几位小郎君侍奉,也绝不会容许自己生下庶女。偏偏,她去冀州平灾的时候,出了乱子。 许纪很显然不想提这事,也不想提当年为了和赵宣合作,牺牲了自己亲生女儿一事,她忙转移话题道:“王君殿下,眼下咱们必得行动了。您不能继续在别院住了,您应该赶紧回宫,主持大局。咱们要在神都城外设卡,必不能让陛下回到神都。宫中禁卫军,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占领神都不过是半日的事。陛下一死,她膝下并无子嗣,咱们可以扶幼女朝阳上位。如此,便也算我弥补无双那丫头了。” 元鹤轩捏紧了拳头,似乎还在犹豫,他还想着要夺回朝沅的心,他还不舍得朝沅死。 许纪看出了他的想法,厉声喝道:“殿下,不能再犹豫了,仁国皇室内,有我们通敌的证据,一旦赵玉将证据送过来,到时候,你我都得死。如今,我们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必得听我的。” 许纪又道:“你知道我的身体,也知道我所求不过是元堂一死。我已经没几年可活了,待朝阳登上帝位,你便是太上王君,宫内宫外,权柄还不都落到你手中?” 见他还是不吭声,许纪一拍桌板道:“孰轻孰重,请殿下掂量,我时间不多,你这边若是同意了,我必得马上回去准备。” 许纪说罢,便要站起身来,元鹤轩忽然拦住她道:“许大人,我唯有一个要求。朝沅肚子里的孩子可以不用留,但是这个人,哪怕是残了,打晕了,给她换一个身份,也要送进来。至于她身边的那些人,我不想看到活口。” 许纪这才点头:“好,便依你所言。” 许纪亲自安排,派人杀进别院,抢走元鹤轩,将他一路护送回宫。 倒是可怜了朝沅,刚睡下不过一个时辰,便被喊了起来。 牧子期见她一脸倦怠,便心疼道:“陛下若是有什么吩咐,不如让臣君去替您办,您哪怕再多睡会儿呢?” “不了,朕不到场,哪能放心?”说罢,朝沅揉了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道:“再说,朕都醒了,这会儿也睡不着了。” 朝沅起身之后,挑了一件便利的戎装,腰间配了她从前惯用的软剑。 出发之前,牧子期攥住她,道:“陛下,待会儿若是真的刀兵相见,陛下莫要逞强,臣君可以代劳。” 朝沅笑出声道:“多大点事?你不必那么慌乱。” 牧子期还是道:“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朝沅点头应了一声,这才策马带着众人深夜回到宫中。 而此刻,元鹤轩也已经回到朝阳宫,他第一件事,便是控制住了沈越。 元鹤轩让人将沈越关进朝阳宫偏殿,他去看沈越的时候,还扬起他的下巴,笑出声来:“你放心,本君不杀你。杀了你,扬州沈氏必反。而留着你的命,还可以压制扬州。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君还可以与你同从前那般,一起品膳下棋,听你弹弹家乡小曲。” 沈越冷冷看着元鹤轩:“逆贼,你会遭报应的,陛下会回来救我的。” 元鹤轩听闻此言,脸色一冷,道:“你心心念念的陛下,只独宠牧子期一人。如今,她还有了和牧子期的孩儿,她哪里还会记得你?” 说罢,元鹤轩看都懒得看他,转身迈出了偏殿。 元鹤轩将又才叫到跟前,冷声道:“动手吧,今夜,咱们需得控制住宫城。” 又才垂眸称是。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许纪带人进议政殿的时候,元鹤轩就站在高台之上,遥遥看着她。 许纪带兵入殿,看了一眼这熟悉的议政殿,终是笑了。 她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接下来,咱们只需派人冀州城外截杀陛下,这神域的天下,便是我们的了。” 元鹤轩长叹一声:“本君,从未想要这个天下,许大人,你我的约定,还作数吧?” 许纪道:“只要能名正言顺重启当年之案,杀了你姐姐元堂,老臣便别无所求。老臣座下门生,皆可为王君所用,她们会好好辅佐新帝,保神域太平。” 说到这里,许纪忽然蹙眉道:“朝阳那孩子呢?你可安顿好了?” 元鹤轩转过头,坐在了那皇座之上,他只是刚刚坐下,便喟叹一声:“这皇位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本君宫中的软塌舒坦。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拼得你死我活。” 说罢,元鹤轩还未起身,他学着朝沅从前的样子,懒洋洋地拄着手臂,随后,他看着许纪笑道:“朝阳那孩子很好,本君已经派人看护住了。许大人可别忘了答应本君的话,留朝沅一条命。将来本君做了太上王君,这宫墙之内,需得有她陪着。哪怕这人都残了,一辈子只能躺在榻上,本君也觉得无妨。” “朝沅是那般厉害的女将军,若她毫发无损,怕是不会听本君的话。只有折断了她的羽翼,本君才能肆意玩-弄她。” 许纪正要开口,朝沅的狂笑声,便从殿后传了出来…… 第90章 近尾 封你为王君,选定婚…… 元鹤轩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向了殿后,果真看到了朝沅的那张脸。 元鹤轩紧张地攥紧了长袖,说话都不利索了:“陛下…是…何时回来的?” 元鹤轩说完, 竟意识到他竟坐到了龙椅上, 他急忙起身,慌乱解释:“臣君不是有意冒犯,臣君只是觉得好玩……” 见到元鹤轩这个样子, 许纪无奈摇头:“蠢货,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元鹤轩知道, 自己完了。 他比许纪还要了解朝沅, 既然朝沅敢出现在议政殿, 那便证明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 元鹤轩凄声道:“臣君知道, 陛下是故意给臣君下药。陛下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带着臣君去扬州吧?” 朝沅轻飘飘看了元鹤轩一眼,又看了一眼台下的许纪。 随即, 朝沅跨步上了高台, 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纪,笑了:“许大人, 您可是三朝元老, 母皇在位时,便极其倚重您。朕亦从未怀疑过您。” 许纪轻呵一声, 她似乎想起了从前, 便怀念道:“微臣于千禾二十二年高中状元,入了翰林院。之后得高宗皇帝赏识,入了礼部,做侍郎。为官这些年, 老臣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说来,入仕为官,光宗耀祖又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家人罢了。” 说到这里,许纪的声调徒然拔高:“可是老臣又得到了什么?老臣的嫡长女,死在元堂的剑下,就因为她元家有免死金牌,便可以免了她的罪过吗?” “杀人偿命,本该天经地义,可是元堂不过面壁三年,便又被放了出来。之后,她更是得陛下庇佑,一路爬上了兵部尚书之位,试问,这天底下,何来公平之道?” 朝沅长呼了一口气,当着许纪的面,朝沅垂首道:“免死金牌,乃是高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如今想来,确实有不合乎常理之处。朕日后,会亲自拟旨,杀人之罪,不得免死。” 朝沅此言一出,许纪后退数步,她老泪纵横,哆嗦着唇畔道:“不中用,免死金牌能不能免杀人之罪,与我而言又有何干?我女儿的命,能回来吗?” 朝沅喟叹一声:“许大人,您是老臣,在朕心里,您甚至是长辈。当年母皇处理这桩旧案的时候,朕不在神都。元老将军为了平息你的怒火,也是散尽家财。朕知道,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你丧女之痛。可是一码归一码,你通敌叛国……” 朝沅话还未完,便被许纪打断:“我通敌叛国又如何?我从小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我也想报效国家,可是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我如何配做母亲?” 六觅实在是忍不住“呸”了一声:“许大人,容属下说一句,您这种人,属下是瞧不上的。为了一点自己的私怨,便背弃了自己的家国,成了卖国贼,您若有劲,冲到元府杀了元堂,都比卖国要强。您这种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许纪指着六觅怒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又凭什么在我面前大言不惭?” 六觅轻呵一声:“是,我只是御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前护卫,品级自然是及不上您这位尚书府总统领。先帝和陛下对您不薄啊,先帝在时,您便是工部尚书,陛下登基之时,便许您尚书府总领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您不叛国,属下这样的人,在您眼里,就是蝼蚁一般。可您如今是反贼,与反贼说话,属下不必客气,何况,还是与仁国细作勾结的卖国贼。” 朝沅闻言笑了笑,不过这笑意很快收敛,她转而看着许纪道:“许大人,连朕身边一个小小护卫都懂得的道理,你却不懂,看来,这几十年的圣贤书,都喂了狗了。” 六觅也跟着附和道:“多谢陛下夸赞,属下只是相信,连街边九岁孩童,都懂得爱国之道。” 许纪大喝一声,她拔出腰间长刀,直指六觅:“竖子闭嘴!” 七夏在一旁笑道:“六觅,看来许大人还是有羞耻之心的,恼羞成怒了呢。” 许纪咬牙切齿道:“欢儿是我最喜欢的女儿,她从小就聪明,五岁能文,七岁便会上马射箭。她是我和夫君的第一个孩子,当年生她的时候,我险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我不悔,因为她是我的骄傲。后来,我先后又有了三个孩子,可是谁也比不上欢儿在我心中的地位。为了给她光明正大的报仇,我甚至还牺牲了我的小女儿无双……” 朝沅闻言大骇。 “难道,赵宣暗害许无双之事,你从头到尾都知晓?” 许纪大喝出声:“我知晓又如何?本就是庶女,又入赘王府,生的孩子都不能冠她之姓,死了就死了。” 朝沅双拳颤抖道:“朝是国姓,如何配不起朝阳?再者,当年弟妹怀孕之时,母皇便征求过你的意见,若你不愿意,朝阳便会跟着无双姓许。母皇子嗣凋零,皇姐入东宫多年,膝下并无说出,也并未娶夫。母皇让朝阳跟了朝晖的姓,是对那孩子寄予厚望……” 许纪冷嗤一声:“你以为我在乎吗?一个庶女的女儿,她姓朝或者姓许,与我而言都没什么区别。在我心中,最爱的女儿只有欢儿,无双死了便死了吧。” 她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六觅更是颤声道:“可是王妃也是您怀胎十月生的女儿啊,纵然不是您与正夫所出,可她也是您的女儿,您怎么能如此轻贱于她?” 朝沅更是心惊道:“原来父母之爱,竟可以偏颇到你这种程度。今日,当真是叫朕大开眼界。许欢之死,朕心甚痛,可你的做法,实在是让朕看不懂。朕与无双从小一起长大,无双敬重你,爱你,她当你是她的榜样。” 许纪避开所有人的眼神,兀自低头,沉声开口:“那又如何?那孩子蠢笨如猪,文武样样不行,与我的欢儿,根本没法比。” 许纪又道:“若想要成事,必得有牺牲。不必再多言了,今日我与陛下,便要做个了断。” 许纪说罢,便用刀柄敲地三声,门外的禁卫军,瞬间包围了议政殿。 许纪忽然狂笑出声,看着朝沅道:“陛下还不知道,内宫禁军统领,早就是我的人了吧?为了拉拢这些人,老臣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朝沅轻叹一声,道:“朕事先,倒是真的没有想到。” 许纪轻呵一声,对朝沅不屑一顾道:“陛下还是适合做个逍遥闲散的广林王。陛下太过仁慈,根本撑不起祖宗留下来的江山,陛下放心,等您仙去之后,老臣会扶持朝阳为帝,老臣摄政。” 元鹤轩突然紧张道:“许大人,您答应过本君,会留陛下一命。” 朝沅一脸错愕地看了元鹤轩一眼,她想起前世之时,元鹤轩毫不犹豫灌她毒酒,这一世,他倒是仁慈了不少。 许纪睨了元鹤轩一眼,冷声道:“王君莫要太看得起自己了。若非是你有用,老臣也不会同你合作。王君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命吧,你真以为,你害死赵宣公主的事,没人知晓吗?” 元鹤轩握紧长袖,气得破口大骂:“许大人,您还尚未成事,这便要过河拆桥了吗?” “那又如何?连这个皇帝我都不想留,留你一个王君,又有何用?你与陛下青梅竹马,陛下爱慕你多年。念在陛下扶持老臣的份上,老臣送元鹤轩归西,让您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朝沅笑了一声,面色柔和道:“那便多谢许大人了。” 许纪压根没瞧出丝毫不对劲,她道:“陛下不必客气,这是老臣应该做的。” 说罢,许纪冲着身边的禁卫统领道:“她到底是一代女帝,给她留个体面,务必一剑封喉,切莫让她太过痛苦,动手吧。” 许纪这话一出,下一秒,那长剑便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许纪脸色微变,她侧首瞪向了那禁卫统领:“祁统领,你在做什么?” 朝沅笑了:“三黄,你且掀开面皮,让许大人瞧瞧真面目。许大人今日同朕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朕也该让她死个明白。” 三黄点头称是,随即掀开了面皮,三黄道:“属下根本不是禁卫统领,陛下早知道她们有异心,早在陛下出宫之前,便已经解决了她们。为了不让许大人生疑,属下等易容成了统领的样子,就等着鱼儿上钩呢。不成想啊,许大人您才是那个通敌叛国之人。” 朝沅笑了:“三黄,这段时日,你立了大功。等事情一了,这禁卫统领的位置,便交给你了。希望你日后能更加勤勉,莫要让朕失望。” 三黄垂首谢恩。 许纪亦是脸色阴沉道:“罢了,败了,陛下如何处置,老臣听命便是。看来,老臣小瞧了陛下。” 朝沅笑了笑,也未自傲,若非是早知内情,她根本玩不过这个老狐狸。毕竟前世的她,可从未怀疑过许纪这位老臣。 “压她下去吧,看在许欢枉死的份上,朕会亲自下命,处置了元堂。元堂这些年,做了不少恶事,朕也该一一同她算算。如此,算是为许欢报仇,也算是朕给许大人的最后一份礼物。” 朝沅说完,许纪竟落下泪来。 朝沅长袖一甩,不想再看许纪一眼,只道:“押她下去,即刻抄了许府,莫要让另外一位公主逃了。” 三黄垂首称是。 议政殿终于安静了下来,当朝沅缓步走到元鹤轩面前时,元鹤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呜咽出声道:“陛下,臣君也是错了主意。臣君这些日子,一直老老实实在别院养病,若非是许纪那个狗贼威胁,臣君根本不会同她掺和到一起……” “陛下,臣君爱慕您之心,天地可鉴啊。” 朝沅冷笑一声:“是啊,王君的心意,朕都明白了,看来王君对朕的情意,比从前好了许多。竟还想着留朕一命,朕应该谢谢你才是。” 元鹤轩颓然瘫坐在那,眼里已没有了生气。 他刚刚就该明白的,朝沅已经打算跟元堂清算了,那么元家的免死金牌,便要无用了。 元鹤轩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她道:“那陛下也让臣君死个明白,陛下从前待臣君那般好,那些情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朝沅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不是假的,朕曾经真心爱慕你,朕甚至觉得,此生非你不娶。可是元郎啊,你真的太让朕失望了。朕知道,你入宫之时不情不愿,可若是你不愿嫁入宫中,朕绝不会逼迫你。许纪叛国,尚且有个缘由,可你呢?你是为何啊?你母亲元大将军,那是功勋之臣,配享太庙。她这一生,都在守护神域,可你,只为了和赵宣的一点私情,便背弃了国家。你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怎配活着?” 见他垂首不言,朝沅又叹道:“朕至今还是看不懂你,你做了那叛国之事,若是真爱那赵宣也便罢了。可你又转而害了她……你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元鹤轩咬牙切齿道:“既如此,臣君倒不妨与陛下说个明白。臣君恨元堂,她欺辱臣君。臣君也怨母亲,她从未管过臣君,只知道镇守边关,护佑家国,连臣君被欺负了,她也不知。从前,只有赵宣待臣君好,臣君也以为,她是真心。为她叛国,臣君原本是九死无悔的。可是臣君后来才知,她不过也是利用臣君,臣君刚刚失宠,她便弃了臣君,把自己的亲弟弟从仁国召了回来,夺了臣君的宠爱。或许陛下不信,但是臣君后来,真的想同您好好在一起,可是陛下心里,只有牧子期那个混账。陛下不也爱上了仁国的皇子吗?既如此,陛下便不能怪罪臣君与赵宣当年的私情。” 古意气愤道:“强词夺理,陛下当年对你多好。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你?” “可陛下的爱并没有长久,有了牧子期之后,她还不是厌弃了我?”元鹤轩冲着古意大喊道。 “元鹤轩,你只是习惯了朕对你的好,若朕还是如从前一般,对你好的话,你恐怕都不会回头看看朕。你不用惊讶,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就喜欢追逐你得不到的东西。朕并未危言耸听,朕做了一个长梦,梦中你连同赵宣夺了朕的江山,赐予朕毒酒。从朕清醒之后,朕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泄愤。然而朕不能。朕知道,你元家乃功勋之臣,废了你简单,可是朕要报当时之仇,便必得寻个由头剐了你。朕是故意放出消息的,目的便是今夜逼着你和许纪联合,唯有谋反之罪,才能要了你的命。” 朝沅说完,元鹤轩吓得浑身发抖。 朝沅蹲下身子,看着他道:“你不是想死个明白吗?今天这番话,便是朕的真心。如今,可叫你明白了?” 朝沅的脸色越发森冷,她一字字开口:“你从前加诸在朕身上的痛苦,朕会一点点还回去。元鹤轩,朕也要你尝尝,锥心刺骨之痛。” 说罢,朝沅对着六觅吩咐道:“将朝阳宫的人全部抓起来,凡他心腹,一个不留。朕要他睁着眼,看着他们在他面前,一个个死去。” 就像,他曾经对朕做的那样。 六觅拱手称是。 朝沅处理完了一切,便回到了太极殿。 殿中尚未灯火昏黄,她的案桌上,还留着芒望的腰牌。 朝沅眼眶微热,她摩挲着那腰牌,低声道:“芒望,那些人,朕都处置了。朕这一世,该做的都做了。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没有保护好你。” 牧子期站在她身后,给她带了一件披风,他帮她披上之后,才轻声道:“芒望总管若是知道陛下如此惦记,怕是也死而无憾了。” 朝沅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牧子期笑了,他道:“六觅已经出宫缉拿元堂了,这些年,元堂强抢民男,百姓怨声载道,加之王君谋反,元堂这一次,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至于雀林,已证实她是仁国公主,眼下已经被押进大牢了。” 牧子期说完,又递给了朝沅一封密信:“这是清远侯从宫外递进来的密信,怕是边关那边的好消息,陛下看看吧。” 朝沅当着他的面看了那封信,随后笑道:“不愧是朕的表妹,这么快便把镇北镇南两位将军全部解决了。朕会封表妹为郁主帅,让她接过大旗,镇守北境。” 放下密信之后,朝沅长舒一口气,她看着牧子期笑道:“如今,麻烦事都解决了,便只剩一件大事了。” 牧子期不解,轻声问道:“还有何大事?” 朝沅看着他道:“封你为王君,选定婚期,朕要与你大婚。” 牧子期怔住,心跳都乱了几分。 第91章 尾声1 大婚前,还牧子期…… 两日后, 神都中流传着几件大事,一个是先王君谋反被废,元家姐弟都判了死刑。 百姓们拍手称快, 连元堂府中的那些小郎君, 也都被特赦,遣回家中。 元堂罪行累累,这些年凡是被她欺压过的贫苦人家, 朝廷都抄了元家,给了受害的百姓补偿。 当年,元堂害死了许欢, 元老将军已经散尽家财, 之后, 元鹤轩入宫做了王君, 朝沅倒是补贴了元府不少,可是,朝沅送了什么东西, 那都是有数的。 真正抄了元堂的家, 朝沅才发觉,这些年, 元堂真的贪墨了不少。 至于许纪的家, 更是让人惊喜,她们两个的府邸加起来, 可抵神域半数国库之资。 朝沅由此下了特令, 凡是官员贪墨者,一旦查出,定当重罚。 而此番平反的功臣们,也各个都论功行赏。费酒更是接了许纪的班, 成了新一任的尚书府总领。 吏部尚书的位置空了下来,朝沅直接下旨,让清远侯继任吏部尚书一职。 闲散了多年的清远侯,如今倒是有了正事。 至于沈越,朝沅亲自将他叫到跟前来,提了要给他赐婚的事。 沈越当即跪在朝沅跟前:“陛下,臣不能留在宫里,哪怕给您做个侍君……” 朝沅深吸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道:“朕已有牧郎,旁的人,朕都不会留了。沈越,你与旁人不同,若是在这宫中,虚耗了光阴,朕会觉得对不住你的母亲。眼下,你二姐姐和和安亲王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费酒虽然比你大了五岁,可她府中,至今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这妻主比夫郎大五岁在神域实在是平常得很,莫说是五岁,大二十五岁的也比比皆是。 不过沈越到底不是普通人家,加上此番宫变,沈越也算是立了大功,朝沅一直温声软语地哄着他。 沈越自知自己肯定是没法留在宫中了,他犹豫了一些时日,终究是应了下来。 费酒如今官居尚书府总领,天底下,实在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男儿家的嫁人,图的便是富贵权势。 沈越这方应下来之后,朝沅倒是高兴不已,她冲着沈越道:“这一阵子,你在宫里管事,也学了不少管家之能。这费大人啊,是个粗人,她平日里除了政务和行善,旁的事情,她都不管不顾的。朕早就说过,她那府中,得有个夫郎帮她看管看管后宅。你放心,你的嫁妆,宫里会给你添一份,你就从宫里出嫁,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沈越伏地谢恩,面上倒是不见丝毫喜悦。 费酒尚书府修整好了之后,朝沅还亲自过府探望了她,还亲自给尚书府添置了不少东西。 朝沅劝她道:“以后你成家了,可不许像从前那般任性了。若是你可怜百姓凄苦,哪方不平,便请道折子上来,朝廷自然会替你安置百姓,不用你拿着那点俸禄到处接济。还有啊,你要明白,沈越可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从小到大人家都没吃过苦的。沈将军养大的儿子,就这么送到了你府上,你要好好待人家。” “你若是真的闲不住,真要把自己的俸禄接济穷人,朕也管不着,但有一样,你可不许动人家的嫁妆。这妻主动了夫郎的嫁妆,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费酒闻言顿时垂眸尴尬道:“陛下说笑了,这点道理,微臣还是懂得。” 朝沅伸出手拽住了她,费酒也没敢松开,只得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朝沅凑近她问:“朕给你指婚,你可高兴?” 费酒脸色微红,点了点头,她小声道:“沈郎君天人之姿,臣只怕怠慢了人家。臣是寒门出身,还不懂得该如何照顾这高门贵子。” 朝沅嘿嘿笑了一声:“沈越是个极其乖巧听话的小郎君,你顺着人家点便是。不过,原则性的问题,你也需得拿出妻主的威严,可不能让人觉得,朕的尚书府总领,还惧内……” 费酒低头笑了。 费酒长得不差,笑起来也颇有几分英气。她只是粗野惯了,看着也凶悍。这些年,便也没有小郎君敢喜欢她。 费酒不懂风情,她从前也从未想过要成家。若非是朝沅给她指了这桩婚,她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娶夫呢。 朝沅离开总领府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费酒:“朕为你解决了老大难,你可得帮帮朕……” 费酒是个聪明人,她立马明白过来,她笑道:“微臣已经着人选定了良辰吉日,下个月十八,便是好日子。” 朝沅却觉得这时候太长了,她拧眉道:“下个月十八,朕看准了,是让朝晖与沈筠成婚的日子。下个月二十八,朕也看好了,是让沈越与你成婚的日子。” 费酒想了想,这才道:“那陛下,剩下的便唯有下下个月的十六是大好日子了。” 朝沅拧眉:“可拖不了那么久,到时候朕都快显怀了。” 费酒这才道:“这月的二十六,倒是好日子,只是这时间太赶了……” 朝沅挑眉笑了:“那就二十六,明日早朝,朕会让礼部着手准备封君大典。” 这些日子,朝臣们得到消息,知道这牧子期乃是仁国先帝的十三皇子之后,那反对的折子,如雪片一般,堆在了御书房内。 然而朝沅是铁了心要立牧子期为王君的,朝臣们说什么,她是一个字未听。 好在,清远侯和费酒是支持朝沅的。费酒甚至还在早朝之时提出,如今陛下平定了仁国,立牧子期为王君,也是给仁国百姓一个定心丸。 清远侯更是提出,牧子期乃是荆州牧家三房的嫡长子,按照神域习俗,儿孙自然是以母家为贵,所以牧子期,更应该进牧家族谱,而非是仁国的宗祠。 要知道,牧子期的母亲,便从未入过仁国赵家的宗祠。 只是,牧子期的母亲牧晴,二十年前便已经脱离了牧家,朝堂之中,关于陛下立牧子期为王君一事,还是诸多微词。 直到,星辰台的牧子北求见,才终于给了牧子期一个牧家的正式身份。 牧子北是在邵奕去星辰台巡视的时候,托邵奕给牧子期带个话。 牧子期从前倒是与这位表弟见过面,但是自打牧子北选入星辰台,牧子期便一直没能得空来见他。 如今牧子期的身份不同了,他已经不是摘星台的牧大人,虽然册封大典还尚未开始,不过宫里的宫人里,也已经以王君之礼,跪拜牧子期。 那星辰台的嬷嬷,见到牧子期,更是高呼殿下。 牧子期摆了摆手道:“唤我牧大人便是,如今册封大典还未开始,嬷嬷如此唤我,便是坏了规矩。” 那嬷嬷连声称是,忙迎着他去见了牧子北御君。 牧子北小时候到时候见过牧子期,表哥长什么样子,他倒是却都忘了。 如今见到牧子期那张脸,牧子北亦是久久没有回神。 牧家儿郎中,可没有比牧子期还要俊俏的郎君了。 连同为男人的牧子北,见到他都惊了一瞬,随即他倒是没忘了规矩,连忙叩拜行礼道:“臣给殿下请安了。” 牧子期扶起他道:“我还不是什么殿下,你不必如此多礼。如今,我不过就是你的表哥,来和你叙叙旧罢了。” 牧子北微微一笑,这才起身,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扳指,交予了牧子期。 牧子期登时愣住,久久未接。 牧子期认得那物,那是牧家家主的身份象征。当年他母亲脱离牧家之后,那玉扳指一直都没能还回去。 后来,牧家人亲自来找,抢走了那玉扳指。如此,他的母亲算是彻底脱离了牧家宗谱。 牧子北直接将东西交到了牧子期的手里,他笑道:“这是三姨母的玉扳指,祖母当年派人去夺扳指的时候,并非是真的想要将三姨母逐出家门。祖母最看重三姨母,原本是想着要把家中大权交给她的。如果那时候,三姨母能低头认个错,这事便也过去了。可是三姨母是个倔脾气,如何都不肯认错,这才闹得大了些。” “后来,三姨母病故,祖母听到消息,也一病不起。祖母临终前,将此物交给了我娘,我娘得知人入选星辰台,便把此物托付给了我。表哥,其实家里人都知道你的消息,也知道你得了陛下宠幸。你之前迟迟未有名分,母亲生怕是因为家中事拖累了你,她让我告诉你,你永远是牧家人,牧家宗谱,并未摘除三姨母的名字,你的名字,也同样在宗谱中。你是三房的嫡长子,三房没有嫡女,这玉扳指交给你,你便是三房的家主。” 牧子期来之前,还在想,牧子北是不是有事要求他。 如今想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谢谢。”牧子期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牧子北忽地笑了,他道:“听说,朝臣们因你的身份上奏弹劾。有了这玉扳指,她们便不敢再说什么了。我们荆州牧家,如今也是大户人家。主事的大姨母,如今亦是荆州令。人人都说,沈家身份最贵,邵家次之,陛下若是选君,他们该是首选。可我觉得,我们牧家跟沈家比起来,那也是不差的。表哥,弟弟在此,先恭贺您了。” 牧子期扶起他,将那玉扳指,戴在了手上。 牧子期回到太极宫之后,朝沅听闻了此事,倒是欢欣不已。 如此,朝臣们便无人敢置喙牧子期的身份了。 朝沅抢过了牧子期的玉扳指,戴在她自己手上。 朝沅道:“这按照你们牧家的规矩,你们三房的嫡子将来嫁了人,那三房的家主便是未来的妻婿。” “朕如今是你的妻主,朕以后便是你们三房的主人了。” 牧子期闻言笑了:“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何苦在意我们这三房?如今牧家的三房,可就唯有我一人了。” 朝沅刮了刮他的鼻子道:“旁人朕还不要呢,有你一个就够了。” 第92章 尾声2 大婚(正文完) 牧子期有了这牧家三房嫡长子的身份, 朝臣们反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而且费酒还找到了云翠观的老道长,他将牧子期这几年在神域行医济世的功德,全都讲给了神都子民听。 云翠观的老道长威望甚高, 她既如此说, 那便无人敢置喙。 渐渐的,神都内百姓评价牧子期乃是纯良仁善之人,唯有此等品质, 才可君仪天下。 何况,女帝如今有了身孕,那于神域子民而言, 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一直要庆贺到女帝生产。若是皇女, 那更是家家户户都得得赏, 百姓们都盼着这一天呢。 反对声渐渐小了,这大婚的筹备工作,便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来。 三个月内, 神都有三件喜事, 王君的册封大典与女帝王君大婚算是一喜。 和安亲王要迎王妃入府,算是二喜。 时任尚书府总领费酒大人, 要迎娶沈御君为夫, 这是三喜。 当然,宫里少了一位御君, 那便要从宫外再选一位御君进星辰台学习, 这于即将进宫的御君而言,也是大喜事。 也正好,如今沈老将军已经来了神都,朝沅亲自将人迎进宫里, 摆宴席与她亲自闲话。 朝沅端起梅子汤,笑着与沈老将军道:“若非是朕有孕,当真想与知己痛饮。” 沈老将军笑了笑道:“老臣痛饮便是,陛下随意。按理说,驻守各地的将军,若非要事,不得进宫。可如今,老臣凭着与陛下的这点情意,得了如此恩赏,回扬州之后,那些个人啊,还不知道该如何羡慕老臣呢。” 朝沅笑了笑道:“如今可不同了,你可不仅仅是驻守扬州的沈将军,你还是朕的亲家,待朝晖与沈筠成了礼之后,朕与沈将军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沈老将军忙摆手道:“哎呦,折煞老臣了,这话陛下可以说,老臣可不敢应,这若是传出去,老臣可是要受人非议的。” 朝沅扫了一眼内殿,忽而笑了:“沈老放心,有朕在,没人敢说。” 沈老将军是个守礼之人,分寸拿捏得极好。即便她与陛下是故交,儿子得了陛下赐婚,女儿又入了王府,她也不敢造次,此乃君臣之道,沈老心里明白得紧。 朝沅又道:“沈筠是有才之人,她喜欢舞文弄墨,可她武艺也不差。正好你在,朕想着,是该让她去礼部,还是兵部,这始终拿不定个主意。” 朝沅心里是想让沈筠去兵部的,礼部的位置没有空缺,唯有兵部侍郎的位置还空着。 而今的兵部尚书,还是元阳。 元鹤轩和元堂出事,朝沅念及元老将军的功勋,并未迁怒元家其他人。 这元阳是元老将军的妹妹,朝沅更不能株连。 元阳虽然未参与前世的逼宫之乱,可朝沅任由她一人坐守兵部,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而今这神都中,想来想去,便唯有沈筠最合适。 沈老将军听出了朝沅的意思,她道:“沈筠以后便是王府中人了,既是陛下的弟媳,那便该为陛下分忧。所以此事,陛下做主便是。” 朝沅笑了,她道:“既如此,那朕就许她兵部侍郎一职。” 沈老将军起身道:“老臣代女,谢陛下恩德。” 朝沅连忙道:“快起来,眼下这殿内就你与朕,不必多礼。” 晚上,朝沅回到寝殿休息之时,牧子期也刚从左一教习那里回来。 朝沅笑着道:“朕看你与那位教习很是投缘,他在宫里也侍奉几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若是喜欢他,便为他谋一份差事,你以后是王君,便是后宫之主,这些事,你还是做得了主的。” 牧子期听闻此言,忙起身跪地道:“臣有一事,还请陛下降罪……” 朝沅懒得伸手扶他,便拧眉道:“赶紧起来,我不是同你说过,以后无人在时,你不许多礼吗?” 牧子期这才道:“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求陛下谅解,若不然,臣不敢起来。” 朝沅深吸一口气,这才道:“你说吧。” 牧子期垂首,恭恭敬敬道:“仁国细作,已经全部清理完毕。但是左一教习,也曾被逼迫,为九莹做过事。” 朝沅脸色一凛,九莹杀了芒望,朝沅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 牧子期连忙为左一解释道:“当年,仁国先帝在神都时,曾救过左一教习的命,为此,左一教习曾为他做过事,后来,左一知道他们野心勃勃,便也不想与之为伍,可是九莹却以他身边人逼迫,要他就范。九莹甚至还以左六的命逼迫于他,直到左六身死,左一万念俱灰,宁死不肯再为她们做事,这才作罢。” 朝沅的神色缓和了些许。牧子期也知道,只要提到左六,朝沅便可以原谅左一。 朝沅看了他一眼,这才道:“起来说话吧,如今寝殿内就你我两人,我不愿意看见你跪着。” 牧子期这才缓缓起身。 朝沅懒洋洋地躺下软塌上,对着他道:“你先来给朕揉揉腰,然后慢慢说你和左一的事。” 牧子期点头称是,随即上前轻轻地揉着她的腰,他掌上力度正好,那温度传来,已然让朝沅有了困意。 这会儿他说话倒是也不拘谨了,而是道:“左一是个好人,他绝不会做背弃家国之事,当年,之所以愿意听赵宣部署,也是因为想要报恩。恩报完了,他便不愿再与之为伍,再后来,我与赵宣起了争执,我偷偷把赵宣的密信截下,险些被九莹等人发现,若非是左一帮忙,赵宣怕是不肯与我善罢甘休。再之后,便是侍奉陛下之时,左一曾教导我多时,一来二去,我便与左一有了情意。左一深知自己犯过错,他这辈子也没什么野心,如今他已经老了,他就想在这宫里看看书喝喝茶,如此,他便心满意足了。” 朝沅这才“恩”了一声:“有你亲自求情,我当然不会再怪他。你既这么说,左一日后的去处,你亲自处理便是。” 朝沅说完这事,便又道:“朕已经下旨,给邵奕还有古意司墨国师称号,他几次都想把后宫大权交出来,朕只说,等册封大典之后,这权柄和王君玺印再交予你,你莫要着急。” 牧子期嗤笑一声:“陛下多虑了,如今宫里忙得很,臣巴不得邵奕再多忙一段时间。” 朝沅也笑了笑,她道:“这些日子,倒是给他们几个忙坏了。朕已经让人重新修葺了摘星台,这些日子,先让他们住在紫光宫。” 牧子期沉吟稍许,这才道:“陛下迟迟没有让人修整朝阳宫,前阵子连邵奕都来问我,问我什么时候搬过去。” “朝阳宫离太极宫太远,搬什么搬,你以后与朕同住便是。” 听到朝沅如此说,牧子期低头笑了:“陛下,这可不和规矩,历代王君,哪个不是住在朝阳宫的?再说,朝阳宫与太极宫,本就不远。半刻钟也就到了。” 朝沅拧眉看向他:“难道你想住过去?” 牧子期低声问:“陛下想听实话?” 朝沅就差翻白眼了:“废话,我当然要听实话。以后你在我跟前,不许不说实话。” 牧子期这才低低笑出声来:“臣当然不想去啊,只是太极宫乃是陛下处理政事之所,臣若是不避嫌,前朝的大臣们,怕是又要上奏了。” “无碍,你少去御书房便是。再说,你从前也一直住在太极宫,也没人说什么。” 牧子期抱紧了她:“这可不同,从前臣是太极宫的奴才,身份不同。大臣们就算是知道陛下晚上宠幸了一个奴才,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当臣是讨陛下欢心的一个玩意罢了。如今陛下抬举,让臣正位中宫,这可便不同了。这些事,臣难免也要顾忌一些,省得朝臣们终日无事,就盯着我上奏。” 朝沅这才转过身来对着他,柔声问:“要做王君了,紧不紧张?” 牧子期笑着摇头:“不紧张,臣君心里欢心的很。只要是能做陛下的正夫,哪怕前路有些坎坷,臣君也不在乎。” -- 七日后,便是王君册封盛典,场面不可谓不隆重。 宫内自辰时起便开始忙碌起来。 到了吉时,朝臣朝拜,万民同贺,神都内,更是家家张灯结彩。 牧子期早已经换上了冠服,他一路走着红毯,缓缓走上高台,走到了朝沅身边。 在牧子期登上最后一节台阶之时,朝沅伸出手,朝着他笑道:“朕的夫君,可觉得累了?” 牧子期摇了摇头,他笑着看向了面前的陛下,心中满满的都是幸福。 接下来,便是女帝与王君的大婚盛典,除了宫里的流程之外,朝沅还特意寻了许多民间婚典的习俗…… 其他的倒还算是小事,民间最热闹的,便是闹洞房这个流程。 以往帝王大婚,可是没人敢闹的,今夜朝沅特意许了皇亲贵胄入宫,由清远侯亲自主持闹洞房。 今夜能来闹洞房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费酒和沈越都在其中。沈老将军和沈筠,自然也在。 除此之外,古意司墨和邵奕他们三个,也闹了个痛快。 回答问题和咬苹果的时候,牧子期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闹到了后来,牧子期实在担心朝沅,便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陛下累了吧?还是早些休息吧。” 清远侯就站在牧子期身侧,她扬声笑道:“哎呦,王君殿下这是心疼陛下了。陛下有孕在身,若不然今夜,就到这里?” 朝沅其实不太累,反而是兴奋得紧,可是见牧子期如此说,她便也道:“罢了罢了,朕的夫君等不及了,今夜,且先到这里了。“ 等他们都散了,牧子期才帮着朝沅摘下了发冠,他轻声笑道:“臣君何曾等不及了,臣君是担心陛下辛苦。再说了,陛下身子重,臣君就是真的等不及了,也不能做些什么。” 朝沅勾起他的下巴,笑了:“那你且说说,你原本打算要做些什么?” 牧子期轻叹了一声:“原本也不敢打算,时候不早了,臣君服侍陛下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便是。” 朝沅也觉得可惜,原本今夜该是洞房花烛的,都叫这肚子里的小鬼耽误了。 她想了想,叹口气道:“罢了,朕与你,来日方长。” 牧子期也垂眸笑了,今世所经历的,都是他从前不敢想的,一想到日后漫长岁月,都有朝沅陪伴,他这颗心,便暖到了骨子里。 -- 次月,和安亲王朝晖与沈筠大婚,朝阳还是住在宫中,由朝沅亲自教养。 又隔一月,费酒迎娶沈越进府。那时,朝沅小腹已然隆起,可她还是亲自去了总领府上,给费酒还有沈越主婚。 沈越还被封为一品正夫。放眼整个神都,除了清远侯的正夫,便无人有此殊荣。 沈老将军一直在神都待了数月,沈越成婚后的第三日,沈老将军才启程回扬州。 朝沅心中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与老友告别。 沈老将军笑道:“陛下莫要不舍,老臣的儿子女儿都在神都,等老臣老了,没准会来神都养老,到时候,陛下可莫要嫌弃老臣才好。” 朝沅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会?朕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呢。” 忙完了这几个月,神都中渐渐安稳下来。 朝沅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倒是也来得及时。神都欢庆,四海升平,这些日子,朝沅也没什么愁事,御书房内的折子,也不太多。 上晌批阅完了奏折,下晌她偶尔会听牧子期弹琴。又或者闲来无趣,她便看着司墨给孩子做小衣。 司墨是个手巧的,而且他做的衣服,男孩女孩都能穿。 那日在御书房内,朝沅闲来走动,突然就想起了那日牧子期同她说的暗格。 她之前明明记得牧子期叫她回宫之后,去看上一看,可是她当时记下了,回宫之后,便把这茬给忘了。 今日突然想起,她正好拿出了里面的锦盒,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牧子期写给她的信。 每封信的末尾都有日期,朝沅按照日期排开,发觉从牧子期刚侍奉她的时候便有,直到朝沅带着他离宫之前,是最后一封信的日期。 朝沅按照日期一页页翻开来看,竟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原来,牧子期同她一样,都是重生而来。原来,他一开始诸多不能开口,都是因为他若开口了,便会破坏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 原来,牧子期从上辈子的时候,就很爱很爱她,只是那个时候的朝沅,从没有给过牧子期一个眼神。 牧子期在信中说:“陛下每每召见臣,臣都把这一次当做最后一次。在太极宫值夜之时,臣亦不忍眠,臣生怕这一觉睡过去,醒来之后,便再也不能得见陛下。” 饶是朝沅这样肆意洒脱之人,看完这些信之后,也哭得眼睛红肿。 她本以为,她已经很爱牧子期了。她不舍得将他丢在仁国,她甚至还想要抢亲。他总有秘密,可是朝沅宁愿相信他,也不敢多问。她生怕这个人,从此便离她远去了。 可是看完牧子期那深情的一字字,她竟觉得,她对他的爱,还不及牧子期的十分之一。 那日,牧子期在御膳房亲自做了膳食端到了御书房,便看到朝沅在哭。 他慌忙上前,刚好看到了那些信。 他一边拿出手帕帮她拭泪,一边笑道:“臣君还以为,陛下不会想起那道暗格呢。” 朝沅放下那些信,轻轻锤了锤他:“你怎么不早早告诉朕?” 牧子期沉吟稍许,忽然蹲下身子,仰起头看着朝沅道:“臣君就在想啊,万一出了宫之后,陛下不想要臣君了,臣君总得想个法子,让陛下回心转意。这些信留在御书房,陛下早晚都会看到。到时候陛下看到了,没准心里一感动,还会召臣君回来侍奉。” 朝沅想,他的小心思还挺多。 她又轻轻锤了他一下,撇嘴道:“可是朕从未想过不要你,朕带你回来了,还许你王君之位,你为何不说?” 牧子期又笑了:“没有那些往事,陛下依然很在意臣君,臣君心里高兴,便觉得这些秘密,陛下不知道也罢。当然,臣君也想着,也许什么时候,陛下自己就发现了呢?” 朝沅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抱着他道:“朕上辈子眼神不好,始终没注意到你,朕还将你丢到别院,朕如今想想,心里愧疚。” 她知道要补偿古意司墨邵奕他们,也想着要补偿七夏六觅,遗憾的是芒望再次离她而去。 唯一不知道补偿的,便是牧子期。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她抱着怀中的郎君道:“正好朕这几日喜欢听故事,你不是在信中说,你会把上辈子的事,好好说予朕听吗?” 牧子期笑道:“好,以后臣君每夜都同陛下讲,现在臣君侍奉陛下用膳,好不好?” 虽是威风凛凛的帝王,可有了孕之后,她也会像个小孩子,不喜欢喝安胎药,更不喜欢按照牧子期的食谱用膳。 每次用膳,都得牧子期哄着她才能勉强用一些。 不过今日,或许是那些信的缘故,牧子期给她夹菜的时候,每一样她都没有挑剔,都吃了下去。 牧子期侍奉过她之后,便笑道:“陛下今日如此听话,臣君倒有些不适应了。” 朝沅伸出手,轻轻摩挲着牧子期的脖颈,她柔声道:“牧郎,朕以后,会好好待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牧子期一时间竟也红了眼,他伸出手握住了朝沅的手道:“谢陛下,臣君现在就很幸福。” (正文完,还有番外,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