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我当上了驸马》作者:汤圆一碗 文案: 阮妤女扮男装带兵出征,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圣上恩典,将自己膝下一位公主许给了阮妤 本为女子的阮妤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娶”了这位公主 婚后,她说话压着嗓子、睡觉不敢脱衣,找无数借口推迟圆房。 只是这公主怎么也怪怪的—— 看着清瘦身高却比她还高,看着貌美声音却不带半分娇媚。 二人游夜市时,公主为她射下最高的花灯,在满集市艳羡喝彩的声音里,穿过人群,轻笑递到她中:“夫君,给你。” 阮妤:……怎么还心跳加速了? *容澈生于冷宫,母妃为敛锋芒,从小就将他男扮女装记为公主。 被赐婚给那少城主时,他本想当夜就杀了“夫君”。 谁知,他发现这少城主竟是个女子。 容澈:? 婚后,阮妤不知自己暴露,还在兢兢业业扮男人,致力于塑造完美丈夫形象,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容澈:……我就静静看着你装。 他少年便知人心险恶,谋划天下,却是第一次见到不带算计对他好的傻子。 把他当做需要可怜之人,无异于把老虎当成猫。 既然好玩,那就装装样子,陪她玩玩。 结果装到最后,反倒是他先忍不住了。 他抚上阮妤脖颈,低眸而笑: “夫君,你我成亲多日却迟迟不圆房,成何体统?” 看着顶着男装扮相的少女霎时慌乱不已,他笑意更深—— “若你力不从心,不如让我代劳。”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妤,容澈 ┃ 配角:专栏预收《苦情女主改拿爽文剧本》 ┃ 其它:专栏预收《钓系美人戏君王》 一句话简介:女扮男装VS男扮女装 立意:巾帼不让须眉 第1章 . 圣旨 她要拿什么去洞房,五指姑娘吗,…… 雪后初晴,北城城中一处坐落在松柏树后的府邸里传来阵阵击打声。 家丁站在练武场旁看着自家主子英挺的身姿在雪地中仅着薄衣挥拳洒汗,不禁抖了抖身子心中感叹着如此严寒的天气,少城主仍是毫不懈怠。 只见少城主拳脚有力,气息沉稳,腰间的玉佩随着挥拳的动作晃动,豆大的汗珠从脖颈滑落至锁骨,乍一看,这抹白皙像是女子的肌肤一般滑嫩。 明明拳带劲风、脚有虎势,面庞却比扑簌的雪还洁净,眉眼间的英气却又是丝毫不失男子气概,直让不论男子女子都因他的飒爽痴了去。 一拳击中木桩底部整套拳法完毕,家丁见少城主收拳站稳脚缓缓舒了口气,便连忙拿着早已备好的温热毛巾上前殷勤道:“少城主,小的替您擦汗。” 阮妤眼看家丁凑近来,剑眉微蹙,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在家丁伸出的毛巾还未碰到自己额头前接过毛巾道:“我自己来。” 家丁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正欲再说些什么,练武场外一声高喊:“圣旨到!” 闻声,阮妤神色一变,刚打完拳的惬意之色立即敛去,快速迈开步子沉声吩咐道:“开中门,摆香案。” “是,少城主!” 圣旨忽至,阮府上下全数人员集聚于门前,闷声跪下,垂头接旨。 直到宣旨的公公带着一众宫人跨入阮府大门,视线扫过臣服于此的众人,深吸一口气,尖锐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城少城主阮煜领兵出征,战功显赫,年少有为,一战成名,特赐黄金百两,战马千匹,兹阮少城主阮煜有勇有谋、骁勇善战、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容澈公主年已及笄,特阮煜招为驸马,容澈公主嫁入北城,择良辰完婚。” 一听到赏赐内容,阮妤惊恐地瞪大眼,蹭地一下就要立起身来。 手腕突然被人从侧面不轻不重拉了一下,意识到此刻的情形,阮妤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再次垂下眼帘。 “钦此。” 阮妤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接过圣旨,双手接过轻飘飘的圣旨,却犹如千金般沉重,顿了几秒才沉声道:“谢主隆恩。” 公公瞥了眼阮妤一脸沉重的模样,一想到即将嫁入阮府的容澈公主不禁冷哼了一声,随后阴阳怪气道:“恭喜阮少城主啊,一战成名,双喜临门呐。” 阮妤自知自己眼下若是不情愿定是让人觉得十足奇怪的,生硬地扯了扯嘴角,这才抬头对着公公露出了笑:“公公一路辛苦了,且先在厅内休息片刻,待我吩咐下去,好为公公接风洗尘。” 都城距离北城路途遥远,看着公公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阮妤只觉是这份差事令公公不悦了,自是要将人好生招待一番,心头思绪仍被圣旨搅乱,却不得不先处理下眼前的事。 公公昂了昂头,听闻阮妤这么说,脸上才缓和了几分,在几个下人的恭请下,转身离开了。 门前的人逐渐散去,阮妤转身打算先回屋内沐浴一番。 还未走远,身后传来了方才跪在身后的下人的议论声:“咱少城主首次出战便大获全胜,皇上此举,是要拉拢咱们少城主啊!” “那少城主以后岂不就是驸马了,咱们也算是皇城边上的人了吧!” 想必下人此时说着这话皆是兴奋得眉飞色舞,仿佛天大的好事是降临在了阮妤身上了一般,却全然无人知晓此时阮妤心中的惊涛骇浪。 本不打算再听,身后突然一个好奇的声音又让阮妤顿住了脚步:“你们可有谁知道嫁来咱们府上的容澈公主的事迹,快说来大家伙听听啊。” 大多数老百姓这辈子都未能去过一次都城,更别提亲眼见见浩瀚的皇城。 至于这位容澈公主,阮妤心下不仅担忧,也很好奇,因为这位公主的名号,她闻所未闻,在转角处无人发现的地方,阮妤回首看向仍在议论的人群,却都在听到容澈公主的名号后摇了摇头。 北城虽是远离都城,但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一些来自那边的传闻,可这位容澈公主,为何从未听说过。 “想什么呢,皇上膝下几十位皇子公主,哪能每位都让咱们熟知了,到时候容澈公主来了咱们北城,不就都能见着呢。” 听到这,众人点了点头,愈发期待,议论也愈发热烈。 阮妤阴沉着脸色不再逗留,快步朝着自己的屋中走去,将身后的议论声逐渐隔绝开来。 踏入屋内,侍女已备好了热水,遣退了所有人,紧闭门窗,阮妤这才缓缓脱去衣裳。 单薄的外衣褪去后,露出的并不是精壮的身体,而是一层层白色的裹胸布,没有了遮挡的白嫩香肩和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已是再无半点男性的踪影。 如黑瀑般的秀发散落,阮妤擦去脸上的妆容,一张素雅秀丽的脸庞露了出来,与白日里男子俊朗的容颜大有不同,眉眼间却又是极其相似,但无论从何角度看去,这显然都是妙龄女子的容颜。 将身子埋入温热的池水中,阮妤重重舒了口气。 自父亲去世后,少城主的位置便被兄长阮煜接了去,阮妤虽和兄长身为同胞胎兄妹,一同长大一同练武,但兄长平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实在不是当少城主的料。 阮煜的无能引来了敌军的觊觎,北城爆发了战争,兵临城下,全然不会领兵打仗的阮煜被赶鸭子上架,却实在没有能力统领大军。 将领无能,军心溃散,军队节节败退,北城被攻破在即。 顶不住压力,阮煜卸甲逃跑,却在路途中被一箭射死,阮妤赶到时,只见到了兄长已然僵硬的尸体。 生在将领之家,阮妤虽为女儿身,但从小也和兄长一般接受着骑御射术的教育,相比兄长的懒惰,她勤奋刻苦,能力出众,父亲在世时也常说,若不是她为女儿身,这少城主之位定是将传于她的。 阮妤从未过要争这少城主之位,却也没想到兄长在危急时刻竟是打算丢下全城百姓独自逃跑。 若是不做些什么,等待阮妤的将是被敌军抓为战俘,□□或是歼灭。 危急时分,阮妤看着兄长的尸首别无他法,擦去还未干涸的泪,敛去娇容,披上铠甲,扮成兄长的样子,站上了北城城墙,凭借出色的能力,阮妤巾帼不让须眉,统领大军赢下了这场战役。 却没曾想,自己当初慌乱下的决定,造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起初,阮妤一战成名,战事结束后不得不放弃自己女子的身份,学着如何扮演一个男人,也不得不接任少城主一职,学着如何治理一座城池。 好在阮妤身形高挑,眉眼间带着一丝中性的刚柔结合的韵味,修饰几分便能和与阮煜相差无几,哥哥未曾完成的事,她也只能替他接手,重新撑起整个北城。 可现在,皇帝一道圣旨,竟然要她娶妻! 女子不得从政参军,若是因此暴露了她的身份,那便是欺君之罪,届时北城将遭遇大变,她的小命也会就此断送。 哗啦一声,阮妤起身溅起一片水花。 将裹胸布缠绕在胸上,再次换上男子的衣服,到了夜里也仍不能卸下伪装,梳妆一番后,本就英气的五官在刻意修饰后,几乎看不出半分女子的样貌了。 刚放下手中的东西,门外突然响起男子的声音:“少城主,甘正凌求见。” 阮妤一听来人的声音,立刻站起了身,很快便开口应下,匆忙之下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属于女子的音色传到门外:“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被迅速推开,只见甘正凌身着黑衣,标准的国字脸上神色凝重,关上门便快步走到阮妤面前,微微蹙眉,再次叮嘱道:“少城主,请时刻注意你的声音。” 眼前这人,是兄长手下的副将,一家三代皆是为阮家效力,这人刚正不阿,忠诚勇武,在父亲死后却不得不效忠于兄长这样的无能之辈。 甘正凌是唯一知晓她女子身份的人,想必如今要让他从效力于一个无能之辈转换到效力于一个女人,对于他来说也并没有好上许多。 阮妤自是知道自己方才未能掩饰好自己的嗓音让他不快了,但眼下她已是被这道圣旨扰乱了思绪,哪还有心思想别的,难掩慌乱,就连声音都忘记要压低,此时见到甘正凌,担忧了一整日她终是忍不住发问:“甘副将,现在该如何是好?”。 若是说让她带兵打仗或者学着怎么治理一座城池,这些她都能去做,甚至让她学着扮演男人,这也不难。 可让她娶妻?! 她是女人啊! 甘正凌沉着地看着阮妤,丝毫没被阮妤的惊慌所影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甘正凌思索片刻,眼眸逐渐深沉起来,好一会才沉重地开口道:“男子总归是要娶妻的,只是没想到,皇上这次会将容澈公主许配给你,看来,朝廷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眼下不知情的旁人兴许会觉得这是件天大的好事,成为驸马那便是与皇家结了亲,成为皇亲国戚那便是至高的荣誉。 但甘正凌很快意识到,皇帝此举的真正意图,是想要借驸马的身份来牵制住阮家,以免阮家起了异心。 二十多年前,老城主身为本朝的将军替皇帝四处征战,战功累累。 不仅登上城主之位,还得到了皇帝赐予的二十万精兵兵权,而后短短几年,老城主更是将自己的军队壮大到三十万有余,势力庞大称霸一方,就连皇室也要忌惮他三分。 老城主去世后,阮煜少城主一事无成,朝廷早就想收回兵权了,哪曾想阮妤代兄出战一战成名,打了胜仗自是不能不赏反罚,这才有了赐婚一事。 细想下来便会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但凡这样的猜忌在皇城里滋生,那日后便会不断被扩大,不论阮家是否有异心,都将遭到朝廷的打压。 人言可畏,眼下更是要万分警惕,阮妤女扮男装一事切不可暴露,若是传到了都城,那些一直眼红阮家势力的朝中大臣,定会拿此时大做文章。 然而他所担心的,和阮妤所担心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阮妤一想到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只觉得脑子发怵:“甘副将,我身为女人,要如何娶妻,若是平日在外自是容易隐藏,可夫妻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别说日后了,就是新婚之夜都得露馅啊。” 洞房? 她要拿什么去洞房,五指姑娘吗,救命! 甘正凌一愣,这才意识到阮妤所担心的问题,思索片刻,似是想起了有关这位容澈公主的事迹,眼眸染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低声道:“此事已成定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请城主做好心理准备,谨慎应对。” 如何谨慎! 这位容澈公主,她要如何应对,才能保住自己的身份,阮妤无助地揉了揉眉心,只觉疲惫不堪。 第2章 . 公主 你是说,殿下这是在装病企图逃跑…… 冬去春来,晃眼间过去了三个月。 清晨枝头冒出的新芽上停落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叫唤着,一片春意盎然中,浩浩荡荡一行人赶往北城城门。 起初阮妤还未意识到都城究竟有多远,一道圣旨赐下便觉得是大难临头,哪知容澈公主仅是从都城前来,路上就花费了三个月之久的时间。 当时的惊慌早在漫长的时间中消散无几。 北城位于都城最北部的边境,时不时便有战争爆发,尽管不算贫瘠,但也着实比不上都城的繁华,更别说这遥远的路程,仅靠着马车赶路,想必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同为女子,阮妤反倒有些同情这位被远嫁的容澈公主。 春日的暖阳洒在城门上,映照着站在城门上的英挺身姿,阮妤遥望城外,一片风沙中,似是看见了皇城的送亲队伍。 站在身后的甘正凌视线扫过城门外模糊的影子,悄然上前一步,附在阮妤耳侧低声提醒道:“少城主,稍后见到殿下,务必谨慎行事,切勿鲁莽,一切以大局为重。” 阮妤心里咯噔一声,好不容易平复了的慌乱心情,此时又冒上心头几分。 沉重地点了点头,阮妤迈开步子从城墙上快步走下。 今日的北城,犹如过节般热闹,迎着朝阳,街道两侧围满了群众,两侧排开,视线皆是注视着城门的方向。 “来了来了!是少城主!” “哎哟,别挤,让我瞧瞧,快看呐,这便是皇家的马车,可真气派。” “马车里就是那位容澈公主吧,怎什么都看不见,捂得严严实实的,也让咱们瞧瞧公主的真容啊。” “痴心妄想,你以为公主是什么人都能瞧的吗!” 阮妤高坐在骏马上,带领着送亲的队伍缓缓朝着府邸前行,周围百姓热闹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无一不是羡慕和惊喜。 维持着脸上淡然的笑容,心里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除却自己心中的慌乱,阮妤也涌上一股对马车内未曾蒙面的容澈公主的愧疚之情。 这般远嫁,仅是前来此地便用了三个月之久的时间,想必容澈公主心中也有着万般委屈,更别说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女儿身,简直是让这位可怜的公主还未出嫁便已是在守活寡了。 绕过半个城,锣鼓喧天的队伍在阮府门前停下。 阮妤身手矫捷地一跃下马,快步走到马车前迎接容澈。 众人安静了片刻,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喜鹊叫得欢喜,仿佛在为今日的大喜事歌唱。 然而一切准备就绪,马车内却迟迟未有动静。 很快,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马车旁两个身形高挑的宫女也面面相觑,皆是不知此时是什么情况。 阮妤也觉得奇怪,但想来估计是娇贵公主正摆架子呢,上前半步躬身恭敬道:“在下北城少城主阮煜,恭请殿下入府。” 垂着头等待片刻,马车内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阮妤向宫女投去询问的视线,两位宫女皆是摇摇头,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 该不会是跑了吧? 想到这,阮妤心里还有些高兴,跑了好,跑了她就不用娶了。 “殿下,冒犯了。”阮妤压住差点上扬的嘴角,抬腿跨上马车伸手掀开了马车车帘。 率先映入视线中的是一件精致的华服,金丝镶边流云刺绣,裙摆随意散落在地上。 下一瞬,阮妤神色一变,马车内的女子脸蒙轻纱,明眸紧闭,可瘫软的模样全然不像是入睡,反倒是失去知觉昏迷不醒。 阮妤见状顿时大怒:“怎么回事,你们是如何伺候殿下的!” 眼前的女子身子无力瘫软在软座上,垂着头若不是探过鼻息几乎让人以为没了气息,仅是眉眼间,便是抹不开的浓雾,憔悴不已。 如此多人护送前往,人都昏迷了竟无人发现,这叫阮妤怎能不怒。 左侧的宫女探头一看,瞧见马车内的情形也是瞪大了眼,支支吾吾解释道:“这……殿下进城前还……” 右侧的宫女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止住了话,眸底闪过一丝未被人察觉的了然之色,连忙接过话:“殿下身子娇弱,是奴婢照看不周,还请少城主息怒。” 心疼地看了眼马车内娇弱的女子,像阮妤这样打小就身体倍儿棒的,有时也挺羡慕那些娇滴滴的女子,就这副模样,任谁看了不怜惜。 阮妤收回视线连忙沉声道:“先进府。” 周围还围了许多人,阮妤自是不能在此多加耽搁,也更加不能让人知道还未娶进门的公主就被人折腾得在路上昏迷了。 弯腰进了马车,扑鼻而来的是一抹淡雅的清香,不像香料的味道,闻着却让人心旷神怡。 阮妤不禁又对眼前的娇软女子多了几分好感,一直以来她都是女子中鹤立鸡群的存在,但这种以身高优势鹤立鸡群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常年混迹在男人堆里,她其实可羡慕那些小鸟依人的女子了。 阮妤伸手将手臂绕至容澈的后背,虽是女人但她常年训练,力气也不小,打算将人直接抱进府上。 手一抬,阮妤憋了口气。 怎么这么沉。 低头看了眼怀中毫无意识的容澈,繁琐的衣服让人看不出她的身形,但手心接触到的也并不是松软的肥肉,甚至瞧着这脸也像是个清瘦美人,怎会这般吃力。 阮妤咬了咬牙,看来女人和男人的力量还是相差甚远,眼下也只能憋着气硬着头皮将人抱下马车。 面部紧绷着,阮妤极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轻松如常,脚下步子迈得艰难,但还是将人稳稳抱起一步步进了府。 “那便是容澈公主吗,那衣服可真漂亮,我都还没看清怎么就进去了!” “少城主也太猴急了吧,直接就将人抱走了,想必一定是天仙般的容貌,少城主这是一见倾心啊。” “可惜蒙着面纱,等了这么久还是什么也没看到啊。” 直到阮府大门关上,围在外面的人群也依旧没有停息热议,不明真相的群众压根不知道刚才短短片刻发生了什么。 抱着容澈,阮妤朝着早已替容澈备好的院子去,眼看怀中的人这般折腾也丝毫没有反应,阮妤心下便更是焦急,边走便吩咐道:“传府上大夫。” 人还没娶进门就出了事,这要是被随行的送亲队伍传回都城,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阮府朝南方向的熙鸢阁僻静优雅,院外一片还未绽放的桃花林蜿蜒而至,阮妤自己只能住华而不实的凌风阁,也不知容澈的喜好,便按照自己作为女子的喜好替容澈备置了院子。 将人轻轻放上床榻,用力许久的双臂一阵酥麻,酸软无力。 阮妤不着痕迹的在身后扭了扭手腕,转头对随行的宫女道:“替殿下换身舒适的衣服,大夫随后就到。” 两位宫女先是一愣,瞧了眼阮妤一脸正色的模样连忙应了下来:“是,少城主。” 在看到阮妤没半分犹豫便出了屋子后,房门紧闭后其中一人道:“这位少城主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目中无人嘛,这不是挺讲究礼数的。” 另一人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床榻边单膝跪下:“殿下,屋中已无他人。” 屋内寂静了数秒,床榻上突然有了微弱的响动。 随后,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竟坐起了身,睁眼时,一双淡漠深邃的眼眸霎时为这张娇弱的脸庞增添了几分锐气,再无半分娇媚可言。 容澈薄唇轻启出声,竟丝毫没有女子的半分婉转之音,反而是独属于男子的低沉嗓音:“拿衣服来。” 宫女替容澈拿来衣物便背过了身,刚才还不明所以的那位宫女这下明白过来了,殿下这是假装昏迷,实在不解,还是小声问道:“殿下,方才您为何要昏迷不醒,那位少城主径直将您抱进了屋,若是他起了歹心……” “若是他起了歹心。”容澈衣衫褪尽,衣物遮挡下并看不出来的精壮上半身露了出来,肤色白得像是不常见日光,却丝毫不羸弱,他缓缓道出这句话,随后嘴角扬起一抹冷淡的笑,语气却是毫无笑意,如淬冰般冰冷,“那便提前杀了他,如何?” 两位宫女背着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听着身后缓慢平和的窸窸窣窣声,却已是想到了容澈脸上此刻的表情有多么吓人。 换上一身素雅的淡蓝色长裙,容澈慢条斯理地躺回了床榻上,并未再带回面纱,露出了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一副安然的模样,仿佛真打算等着大夫来替他问诊。 “殿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容澈替自己盖上被子,有些惬意地眯起眼,这柔软的床榻甚是比自己在宫中所用还要舒适,干燥清爽的气味让他心静了几分,看得出屋子里的物件皆是崭新的,那位少城主还挺上心嘛。 想起那双抱着他的身子止不住颤抖的双臂,容澈眼底的神色忽明忽暗,阖上眼帘,屋子里响起他低沉的嗓音:“按兵不动,先看看这位阮少城主有没有活命的运气,待随行队伍回都城后,再做行动。” 阮妤带着府上的大夫穿过桃花林匆匆前往熙鸢阁,正到房门前要抬手敲门,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来。 只见方才服侍容澈的宫女垂着头让开一条路来:“少城主,奴婢已为殿下换好衣服。” 阮妤点了点头,领着大夫跨门而入。 两位宫女在阮妤身后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跟了上去。 进门后,阮妤快步走到大夫身后,思及自己此时身为男人,直接靠近容澈的床榻太过唐突,便仅是隔着一段距离朝床榻上探了探头,瞧见床榻上凸起的人形,依旧是一动不动,心下有些焦急连忙开口问道:“许大夫,殿下情况如何?” 许大夫透过床幔中指把上容澈的脉象,表情却逐渐古怪起来,许久才皱着眉头疑惑道:“殿下体寒体虚,脉象极其微弱,可心跳却又是强健有力,如此复杂的脉象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 阮妤一愣,心中不免担忧起来:“可有性命之忧?” 许大夫摇了摇头:“那倒没有,眼下应是长途跋涉让殿下的千金之躯受了苦,我且开几幅药,待殿下醒来好生养着便无大碍。” 阮妤听着忍不住在心里翻起了白眼,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人都昏迷不醒了,这老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大抵是开些补气健体的汤药,能有什么用啊。 “你们且在这好生照顾殿下。”人没醒自然是不用拜堂成亲了,待许大夫开过药,阮妤又简单交代了两句便离去了。 回到凌风阁,甘正凌早已在此等候。 阮妤见甘正凌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相说,紧闭门窗后这才坐在书案前低声道:“甘副将何事前来?” 只见甘正凌一副严肃的样子,阮妤只觉不论何事都是这副模样,每次见他心里都颤颤的,有时就算无事发生,也被他这副模样给看得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一般,便听甘正凌正色道:“殿下那边可有异样?” 阮妤摇了摇头,心里依旧替那位娇弱的公主捏了把汗,不知她有无大碍,何时才会醒来。 “派人将熙鸢阁盯紧些,别出了意外。” 此话一出,将阮妤的思绪拉回,不明所以看向甘正凌,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甘正凌和自己竟是又没想到一块去。 阮妤瞪大眼睛,自是全然没想到这些,惊呼道:“你是说,殿下这是在装病企图逃跑?” 甘正凌点了点头仍旧是一脸正色,丝毫未被阮妤的惊讶所影响,在他看来,阮妤一个女子,哪能有缜密的心思:“许大夫诊脉并无异样,人却迟迟未醒,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阮妤知道甘正凌一向谨慎,有时甚至谨慎到让她觉得甘正凌是否从不相信任何人,可此事她并不这般认,到底是心疼同为女子的容澈,阮妤看了甘正凌一眼,头一次想要拒绝甘正凌的提议,她并不觉得容澈像是会故意装昏迷的人。 沉默片刻,阮妤措辞道:“殿下长途跋涉,身子的确虚弱,她大老远嫁到北城来,咱们还是莫要做这些猜忌的行为,以免寒了殿下的心。” 殊不知眼下那位本该昏迷的娇弱女子,正寒着一张脸将端来的汤药全数倒掉,脸上不带半分表情。 甘正凌闻言也并未坚持,想了想继而说道:“但愿是我多想了,今日本该是你们大婚之日,却因殿下身子耽搁了,过几日待殿下身子好转,便尽快完婚,以免夜长梦多。” 阮妤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在想着,不知容澈是否醒来,娇弱的身子能否适应,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夜里再去看看她。 第3章 . 杀意 没曾想阮妤竟真是未有任何逾矩之…… 一轮弯月爬上无边的夜空,繁星点点,点缀着深沉的夜,阵阵微风拂过,像是想要抚平阮妤此刻担忧的心情。 院门前,容澈的两位贴身宫女站在院门两侧,见阮妤突然前来,连忙垂下头。 阮妤并未贸然闯入,上前一步问道:“殿下醒了吗?” “还、还未醒……吧……”宫女支支吾吾开了口,连忙又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阮妤皱眉,这是什么话,这两个宫女到底是怎么伺候人的,抬手止住了宫女要走的动作:“不必了,在外守着。” 心下已是觉得这两个宫女并不怎么靠得住,想来日后再给容澈多安排几个激灵的丫头。 脚下步子加快,阮妤快步走进院中来到房门前。 院子里很静,隔着房门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踌躇片刻阮妤还是抬手推开了房门。 随着房门声吱呀一声响,容澈静躺在床榻上缓缓闭上了眼。 不过半日便按耐不住了,心底冷笑着,袖口的银针缓缓移至手心,已是蓄势待发。 阮妤仍不知自己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已是危机四伏,马车里闻到的淡雅清香再次扑鼻而来,似是容澈出现的地方,便会飘散着这样的香气,阮妤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视线朝着床榻上看去。 白日便躺在床榻上的人,此时依旧一动不动。 阮妤上前两步,瞥见了床榻边仅剩残渣的汤碗,见容澈喝了药这便放心了几分。 视线一转,阮妤怔愣片刻。 起先只闻见容澈半蒙面纱的模样,仅是那般便已然觉得容澈应是貌若天仙的美人,却没曾想,此时目睹容澈的真容却让她身为女子也不由得惊叹。 高挺精致的鼻梁,浓密如扇的眼睫,紧抿的薄唇唇色浅淡,无一不是上天精心雕刻的美貌,这双眼若是睁开来,不知会是何等惊艳。 阮妤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心下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来前阮妤还在想着若是容澈暂未醒来,她便能安然度过这一晚,眼下却又忍不住想看一看这双眼究竟是如何动人:“殿下?” 一声轻唤,这是在试探他是否醒来吗,容澈杀意渐起,只待此人伸手的同时,便将银针刺入。 然而,容澈静待许久,即使是闭着眼,他仍能清晰地感知周围的动向,却未曾察觉身侧的半分动静,屋内静得可怕,仿佛压根无人在床榻边。 侧耳聆听,容澈察觉到阮妤不自觉放轻的呼吸声,为何还未出手。 久置在外的银针已是不可用了,容澈悄然又抽出了一根银针,并未放松警惕。 阮妤丝毫不知此时自己正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只是瞧见床榻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有些失望不能一睹容澈的眼眸,却仍是小心翼翼地担心惊扰了她,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响。 阮妤不懂这些身娇体弱的女子究竟是怎么风一吹便要倒的,但眼下容澈未醒,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就此离开似是有些不放心,若是容澈半夜醒来那俩不靠谱的宫女怕是也照料不好。 在屋内踌躇半晌,阮妤还是打算留在屋内照看着容澈。 床榻一侧还留有足以躺上一人的空位,虽说他们已是即将要奉旨成婚的夫妻,可阮妤作为女子还是替容澈想到,他们还未正式打过照面,要是醒来突然看见自己身边睡了个男人,还不把刚苏醒的公主又给吓晕过去。 再者说,自己现在接替了兄长的身份,自家兄长什么样她自是最清楚不过了,本就在外没什么好名声,可别叫公主还未嫁入府中,便觉得自己是个登徒子才好。 容澈已然在阮妤看不见的棉被下换了第三根银针了,屋内突然有了动静,第四根银针缓缓滑入手心,找准时机,他便出手。 下一瞬,他却听见阮妤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这便走了? 容澈未曾睁眼不知阮妤方才在干什么,但他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阮妤从始至终都只在床边站了片刻,没有过分靠近,更没有其他举动。 如此走一遭,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瞧瞧他是否苏醒? 心下还未得出结论,便听见了屋内不远处搬动物件的声音,随着一声呼气声,容澈察觉到屋内的烛火被吹熄。 那轻盈的脚步声再次靠近,容澈却有些不耐烦了。 已是第五根银针了,既然烛火吹熄了,那他便也省去了隐匿,黑暗中,他缓缓抬手,听见阮妤再次走向床边的脚步声,刚要起身,却听见似是矮凳落地的声音在床幔后响起。 阮妤吹熄烛灯搬来了矮凳,全然没注意到床榻上的人已是微微起身,容澈的身子被遮挡在床幔之后。 一人靠着床沿昏昏欲睡,一人隔着床幔手握银针。 寂静的屋内,两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交替出现,屋外是阵阵晚风,屋内却是一片祥和。 暗色里,等待许久的容澈似是发觉床沿边上的人已然睡着,紧攥着银针的手缓缓松开,伸出未藏银针的手撩开了床幔,一双幽深的眼眸侧头看向床头,容澈瞥见阮妤正靠着床沿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睡得香甜。 眼前的景象让他出乎意料,借着月光,容澈打量了一番阮妤的容貌,与想象中相差甚远,眉清目秀毫无攻击性,很难想象外表看起来这般乖顺的男子,是如何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 若是女子,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韵味,但身为男子实在是太过斯文了些。 容澈静静揣摩着阮妤的意图,大半夜到他屋中来竟只是在床沿边守着,未动他分毫。 是在做戏吗? 可做戏给谁看,阮妤应是不知他的昏迷是假。 只见矮凳上的人身子慢慢倾斜,似是倚歪了身子,一个点头就要转醒。 容澈不慌不忙半撑起身子,并没有要再装昏迷的打算。 阮妤一个激灵,身子失重猛然将自己惊醒,迷迷糊糊睁眼坐直,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心底一颤,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思绪险些吓得她惊叫出声。 硬生生止住了男子不可能发出的尖细惊叫,阮妤瞪着眼和容澈四目相对。 连忙回过神来,阮妤立即站起身来,轻咳两声意识逐渐回炉,这才不太自然道:“在下阮煜,殿下莫要惊慌。” 容澈饶有趣味地看着慌乱不已的阮妤,惊慌的可不是他,他倒想看看,这少城主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知阮妤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容澈心思一转,倒是十分配合般的就要起身:“见过少城主,我为何会躺在此处,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清磁的嗓音让人一时间有些无法和容澈绝美的面容结合在一起,柔软无力的语调又让阮妤我见犹怜。 见容澈这般虚弱还要起身,阮妤连忙摆了摆手,不便触碰容澈,只是急忙道:“是我多有冒犯才是,这里是熙鸢阁,是专门为殿下准备的院子,今日殿下抵达北城昏迷不醒,这便擅作主张将你带来了此处,殿下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一连串关怀的语气还真叫人大开眼界,阮妤大抵是不知道他在都城是怎样的处境,若是知道了他不得宠的身份,怕是不会这般礼待了。 隔在半空中的手摆个不停,一副想扶他又不敢触碰他的模样,慌乱的样子全然像个愣头青。 阮妤心下却是极力想安抚容澈的情绪,若是她半夜瞧见自己床边坐着个陌生男子,早已是拳脚相向了,只见容澈一脸无辜的样子,这便是她与寻常女子的区别了吧。 这已是让容澈第二次意外了,如此做戏,无人配合那多无趣,既然阮妤已无多时可活,那便再留他一阵。 “咳咳……”张口便是一阵咳嗽,话语未出,容澈难耐地蹙眉,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我给你倒水,殿下稍等。” 阮妤此时大抵明白为什么美人总让男人神魂颠倒了,就连她都难以抵挡眼前美艳惊人的一颦一动,一个咳嗽惊得她更加慌乱,摸着黑找到茶壶里面的茶水还温热着,连忙倒了一杯拿到容澈跟前。 见容澈喝了口茶水舒缓过来,阮妤也跟着舒了口气,眼看此时应已是大半夜了,她连忙向容澈解释道:“白日里为殿下请了大夫来瞧,却迟迟未见殿下苏醒,这才贸然前往,我瞧见屋外那俩丫头不太机灵,担心你半夜醒来无人照料,这便守在了床前,殿下若是觉得困乏,便多睡会,若有不适唤我就好,我就在这。” 暗夜中,容澈轻挑眉梢,这人在床沿边点了大半夜的头,就是为了这个? 那俩不太机灵的丫头自是知道他是假装昏迷,这才毫不在意,阮妤竟是连此事也替他操心起来了。 看不出阮妤做戏的神情,容澈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已不觉得好玩了,看来这少城主还挺会给自己找活命的机会,轻道一声谢,床榻上的人慢慢躺下身子。 阮妤瞧见容澈似是又沉沉睡了去,这才松了口气,全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在容澈手里辗转好几次,反倒心疼起看似柔弱的容澈来,只觉得如此美丽娇柔的女子,命运却如此坎坷。 身子娇弱却因一道圣旨一路颠簸至此,三个月时间里怕是没少受罪,却不知所嫁之人还是个女人。 她们皆是身不由己,阮妤心中生出一丝惺惺相惜,她并没有太多能做的,到底是亏欠了容澈更多,既然事已成定局,日后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待容澈好一些便是。 听着容澈沉缓的呼吸声,阮妤再次靠在了床沿边上,脑海里似是还萦绕着容澈惊为天人的美貌,不知是在梦中还是在眼前,思绪渐渐模糊起来,再次沉沉睡了去。 静躺在床上的容澈却是彻夜未眠,没曾想阮妤竟真是未有任何逾矩之举,老老实实在床边坐着睡了一夜。 第4章 . 活命 他运气不错,我打算再留他两日 清晨,天刚蒙蒙亮,熙鸢阁的下人屋中,两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手忙脚乱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其中一人拿着宫女的服侍皱眉抱怨道:“女子的衣物为何如此繁琐。” 另一人胡乱将衣物往身上套,嘴上催促着:“动作快些,天快亮了,昨夜睡过头了,若是殿下行动了,咱俩贪睡都得挨骂!” 待两人换好装梳上发髻,已然是两名宫女的模样。 长命和百岁曾是冷宫中的太监,刚入宫中不谙世事,险些在冷宫中丧了命,被容澈救下后便死心塌地跟了容澈,知晓了容澈的真实身份,便也跟随主子扮起了女人。 两人急匆匆从屋里出来,战战兢兢来到容澈的房门前。 “屋里怎么没动静,咱要进去吗?” “殿下未唤我们,贸然进去小心你的脑袋。” 两人站在门前不知该怎么办,容澈虽说要看这位少城主有没有活命的运气,但他俩一致认为大抵是没有的。 阮煜是个怎样的人早在他们来北城之前便有所耳闻。 一事无成,好吃懒做,流连美色,不务正业。 虽昨日一见总觉得有所不同,但容澈美貌当前,阮煜昨晚前来肯定是想着那档子事,那不就是没了活命的运气,上赶着送死吗。 正愁着是否要进去为阮煜收尸,熙鸢阁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见来人是甘正凌,长命百岁立刻收起神情上前行礼:“甘副将。” “今日事务繁琐,劳请两位通报一声,让少城主快些起床,我在凌风阁等他。” 长命张了张嘴,没曾想这位少城主竟是一大早便要务工之人,眼下尸体还未处理妥当,得赶紧通知殿下。 好在甘正凌不便进出容澈的院子,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去了。 两人迅速跑回门前,也顾不上容澈还未唤他们,连忙推开门进了屋。 屋内一片寂静,除却容澈身上常年带着的清香气息,并无血腥味,难不成是被毒死的。 百岁率先探头看去,只见床沿边竟坐着个人,可不就是阮煜吗,正好端端地活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 长命关上门回头也瞧见了此景,惊讶张嘴,正要出声,床榻上的人坐起了身子,容澈的脸庞出现在床幔后,朝着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容澈已然听见方才屋外的对话,看了眼阮妤,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玩味似的看着阮妤,等待着她的反应。 阮妤猛然惊醒,浑身吓了个激灵,一睁眼,眼前的容澈已是换了一副神情,怔愣地看着阮妤,仿佛刚才使坏的人并不是他,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阮妤,好不无辜。 阮妤有些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间倒是没忘要压低声音,刚苏醒还带着些许沙哑:“你、你醒了,什么时辰了?” 长命咽了口口水,全然还未搞清楚自家主子现在这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先行传话,待阮妤走后再问容澈:“少城主,方才甘副将求见,说是今日事务繁琐,他在凌风阁等您。” 阮妤顿时清醒了几分,视线扫向窗外,发觉天已经亮了。 扭了扭酸胀的脖颈,睡不好还得一大早就处理繁琐事务。 阮妤看了看容澈,此时再看这张容颜,更为清晰,心里再次忍不住惊叹,面对如此美人,她心中的怨气又消减了几分,柔声道:“殿下今日感觉如何,若是还觉得身子不适,我一会让许大夫再过来给你看看。” 容澈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勾人心弦,柔软的语调,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多谢少城主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 长命百岁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家主子嘴里说出来的一般,煞是搞不明白容澈此时又是在玩什么。 阮妤却是心里一软,容澈的娇软的模样让她十分受用,倍感怜惜,看着容澈额间的碎发,忍不住伸出手来。 不妙! 长命百岁见到阮妤的动作,下意识就想后退,以免血光溅射。 哪知,屋内只有平缓的呼吸声,阮妤轻柔地替容澈理顺了发,柔软的发丝穿过手指,手臂垂落之际,容澈注意到阮妤修长白皙的指尖,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姑娘,唯有掌心的茧表明着这是一双能手握利器的武将之手。 晃眼间,阮妤已然放下了手,发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唐突,不过见容澈脸上并无厌恶之意,便道:“天色还早,殿下再多睡会吧。” 说罢又转身看向两位宫女,不免有些严肃起来:“你俩好生照顾殿下,莫要再粗心大意。” 到底是跟在容澈身边多年的宫女,阮妤也只能再多加叮嘱几句,思来想去也只怕新来的丫头不了解容澈的习性,暂且打消了将两人换掉的想法。 容澈无声地看着阮妤离去的背影,直到房门打开再关上,眼眸里的柔色逐渐褪去。 百岁看着恢复常色的容澈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殿下,昨日……” 容澈抬眸,视线淡淡地扫过两人,似是惊起一阵寒霜,不似与阮妤说话时的清磁嗓音,开口低沉:“随行队伍可离去了?” “还未离去,昨晚得到消息,今日还将设宴宴请北城高官,庆贺殿下与少城主的婚事,想必宴席之后他们便会陆续离去了。” 容澈闻言神色微变,似是有些不悦,缓缓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轻挥衣袖掉落数根毒针。 长命一看,惊讶万分,这是容澈自己炼制的毒针,刺入人体中便会消散无形,无色无味来无影查无踪,但一根针仅能使用一次,若是将针取出短时间内未将针用出,那这根针便会变成毫无作用的废针。 而乍眼一看桌上的根根银针,粗略一数也是五六根。 容澈从未失手过,若想取谁的性命那便是一击必中,失败多次,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百岁只觉是阮妤深藏不露,竟能让容澈失手,心下担忧起来:“殿下,昨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未能取下这位少城主的性命,计划是否要提前?” 轻挑眉梢,容澈似乎在回想昨夜种种。 半晌,容澈才慢条斯理开口道:“不,计划有变,杀了阮煜还要找人顶替他的身份太过麻烦,他运气不错,我打算再留他两日。” 既然阮妤规规矩矩的保着自己的小命,那便在随行队伍离去前,让他多活两日好了。 殊不知自己的小命被阴差阳错保住了,阮妤走出熙鸢阁才发现现在才刚过卯时,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不知今日是有什么大事,竟要这么早唤她去。 自打顶替了少城主的身份,阮妤也逐渐学着如何治理一座城,以往她总觉得兄长无能,父亲在世时北城繁荣昌盛,到了兄长这便因疏于管理,北城不复从前。 现在她才觉得,治理一座城并不简单,从未受过这方面教育的她,兴许并不会比兄长好多少。 踏入凌风阁,阮妤看着清冷色的墙砖和为了练武而腾空的平坦院子,突然有些想念熙鸢阁了,那才是她作为女子想要的住所,而不是像眼前这般冷冰冰硬邦邦的风格。 阮妤收起思绪,进门便看见甘正凌已在屋中等候,连忙关上门迎了上去:“甘副将,今日为何这么早?” 甘正凌万年不变的神色正盯着阮妤,语气中似有不快,兴许是觉得阮妤前来的速度太慢了,眉头微蹙他问道:“昨日可有异常?殿下还未醒来吗?” 阮妤不想让甘正凌一直误解容澈,阮妤沉声解释着:“殿下昨晚半夜醒来了,我同她解释了一番,她并未多说什么,殿下是位温婉的女子,甘副将多虑了。” 回想起容澈轻言细语的模样,阮妤心头有些柔软,如此温婉的女子又怎会是甘正凌所想的那样。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像容澈一般温婉过,幼时娘亲教给她的女子的礼仪,早就在娘亲去世后忘得差不多了。 甘正凌听闻点了点头,他只是谨慎惯了,随后又道:“随殿下一同前来的使臣已安顿在北城客栈,今夜的宴席也已准备妥当,不论日后如何,今日在使臣面前切不可露出半分马脚,该如何与殿下做戏你定要把握好分寸。” 阮妤知道,甘正凌是担心她身为女子,不知要如何以一个丈夫的身份和容澈相处,若是被都城使臣看出端倪,怕有后患,她自是不会掉以轻心。 只是这样的日子未免太过提心吊胆了,阮妤沉默半晌才缓声道:“这何时才是个头?” 隐瞒着女子的身份,抛弃自己以往的一切,阮妤不知自己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 甘正凌目光如炬,看着阮妤眼神里似是有些复杂的情绪,他没有回答阮妤。 阮妤望进这双幽深的眼眸,读出了甘正凌眼中的不信任,兄长的确是个将领之才,饶是他们血脉相连,阮妤以往也觉得兄长的大多做法不妥,但阮妤也知道身为女子的她并没在甘正凌眼中要好上多少。 至今她还清楚记得,那时走投无路之际,甘正凌将他的佩剑递给了她,欲让阮妤在自刎和成为战俘这两条路中做选择。 阮妤剑走偏锋,选了第三条路。 但甘正凌既是如此不信任她能担起这个重任,当时又为何要答应她的要求,何不就送她上路,也好过日后提心吊胆。 阮妤问道:“甘副将既看轻我只是女子,又为何要承担如此大的风险,让我上战场。” 她让甘正凌帮她隐瞒身份,将兄长的尸体伪造成自己的尸体,阮妤身亡,阮煜再上战场,借此身份阮妤才能带兵打下胜仗,还了北城一片安宁,也就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切若是没有甘正凌的帮助,也不会成功。 甘正凌闻言怔然,双唇紧抿着一条线,半晌他移开视线,一向严肃的他却突然多了几分惆怅,屋内安静了许久才听见甘正凌低沉的嗓音:“因为那时,我在你身上,看见了老城主的影子。” 第5章 . 改变 若要叫人刮目相看,那她必须要做…… 硝烟四起,北城城门下不断涌上士气大增的敌军,他们高举兵器,冲撞着城门,挥砍着已是群龙无首的北城士兵。 北城士兵接连倒下,北城军队节节败退。 城墙上拿着弓箭的士兵惊恐地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敌军人马,双手猛然颤抖着,竟是连弓都拉不开,连连后退几步,声音颤抖着:“我们、我们顶不住的,他们要攻进来了,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握不住弓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士兵丢下弓箭,转身拔腿就要跑。 一转身,却撞上一身坚硬的铠甲,慌乱抬头,甘正凌刚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副将!副将!咱们投了吧,我们守不住的,我不想死,咱们投降吧!”士兵连滚带爬跪在了地上,抓着甘正凌的裤腿,语气里竟带上了哭腔。 城墙下不断响起士兵倒下的惨叫声,那一声声悲痛的哀嚎,像是在预示着这场战役的结局。 士兵正颤抖着,昏暗的天色中,城墙上烽火燃烧的战台后,一身银白铠甲,头束玉冠,腰佩宝剑的男子踏着火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铠甲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将来人烘托在万丈光芒中,将这一片惨烈的晦暗战场点亮。 阮妤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兵,眼里的神色忽明忽暗。 士兵看到去而复返的阮妤,愣住了,似是觉得眼前的少城主和半个时辰前慌乱逃跑的少城主大有不同,却无力再站起身来,他已在这城墙上守了三天三夜了。 此刻应是一具冰冷尸体的阮妤,正完好无损地站在高台上,并不知内里已是换了个人,士兵也只能怔怔呢喃着:“少、少城主……” 阮妤敛去娇容,披上铠甲,略过地上的士兵,抬腿跨上了高台,坚定的眼神看向城墙之下。 城外横尸遍野,已是满身鲜血的士兵们依旧咬着牙奋力抵抗着。 阮妤眼中眸光闪动,心中的战鼓骤然击响,她抽出佩剑,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全力出击!拿下他们!” 士兵接二连三回头看到了站在城墙上昂扬的身影,三日来一直未有得到号令的军队霎时士气大增,混乱的战场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呐喊声,一涌而上。 甘正凌侧头看向阮妤的背影,眸底一沉,压下心中的震撼,跳下城墙冲入了战场之中。 一时间,看见刚才明明是落荒而逃的阮妤又重新返回,并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敌军方寸大乱,被鼓舞士气的北城士兵奋力反击。 眼前战争的场面无比真实地印刻在阮妤眼眸之中,鲜血洒在城墙上,僵着身子努力压抑住几乎要颤抖的双手,这不是演练,这是刀剑无眼战场,眼下已经没有退路。 士兵冲锋之际,形势正在迅速扭转,敌军接连倒下,无数身影朝着前方战线推去。 下一瞬,敌军回过神来,重振旗鼓,一众骑兵踏着风沙直冲人群。 阮妤心头一惊,瞳孔紧缩,身子先一步做出反应,迅速蹲下身捡起刚才被士兵扔下的弓箭,此时决不能后退。 侧身拉弓,她心跳如雷,手上却稳如泰山,练习射术的记忆涌上心头,她蹙眉大喝道:“弓箭手听令!射箭!” 离弦的箭飞速射出,一箭正中一个战马上正准备挥刀的敌军,像是听见了皮肉绽开的声音,敌军从马背上摔落下地。 随之而来的是站在阮妤两侧排开来的弓箭手,跟随着统领的指示,万箭齐发。 “乘胜追击!别让他们攻过来!”迎面扑来带着血腥味的风沙,阮妤的声音在马蹄声和刀剑声中回荡。 我方骑兵在甘正凌的带领下,突出重围朝着敌军后排进军,踏着地上倒下的尸体,他们不再有丝毫退缩。 眼看北城士兵突然振奋起来,攻打北城的敌军统领严律意识到情况不对,慌乱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之上。 只见那抹银白色的身影,毫无畏惧站在高处,手握挽弓,宛如一个身经百战的战神。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怎会在短时间内涌上如此魄力! 严律见状心中大道不妙,拉紧缰绳,喊得声嘶力竭:“撤!我们撤!” 还未转身,一把利剑迎着火光架在他脖颈上,甘正凌带着冷意的嗓音让他浑身从头凉到了脚:“严统帅,此时撤退,为时已晚。” 时隔几月,甘正凌心中一直未能忘却战场上阮妤的英姿,那是他以往在阮妤身上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的决定没有错,阮妤带领将士打了胜仗,北城保住了,百姓安全了,但也因此他们必须一辈子抓着这个秘密提心吊胆。 前往战俘营的路上,这已是阮妤胜仗归来去见严律的第三次了,瞥了瞥眉她忍不住向一旁的甘正凌发问道:“这都这么久了,那位严统帅还是不愿归属于我们吗?” 严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所效忠的金国有一半的领土都是他打下来的,如此猛将此战一败虽被抓入了北城的战俘营,却一直是好吃好喝供着,就是希望能让他效忠于他们所在的越国。 甘正凌低声解释着:“金国忌惮我们的实力,最大的猛将已经战败,无力再出征讨伐,更是将严统帅弃之不顾,严统帅归降只是时间问题。” 阮妤自是有老城主那股勇猛劲,但在甘正凌看来军事政治方面却是欠缺许多,这便是令他头疼的地方,女子执政还需解决的问题诸多。 阮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察觉到甘正凌眼底快速闪过的那抹轻视,咬了咬牙并未回话,若要叫人刮目相看,仅凭一张嘴自是不够的。 一路无言,两人来带严律所在的战俘营。 严律住在战俘营唯一的单人间里,阮妤带着甘正凌进到屋内,看了眼正悠哉喝茶的严律客气问候道:“严统帅,近日可好?” 严律抬眼瞥了一眼两人,往日里总带着锐利之色的一双鹰眼此时显得有些懒散,自是知道他们此来是为何,如同前两次一般,他依旧不太想搭理阮妤。 “嗯,还不错。” 阮妤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严律这副冷淡的态度还真让人有些接不下去话。 甘正凌上前一步,板着一张脸开门见山接过话茬:“严统帅,战事结束已有三个月之久,前几日我们也收到金国的来信,你可要看看?” 严律闻言总算是给了个正眼,深沉的眼神像是在辨别甘正凌这话的真伪,顿了几秒才缓声道:“我不会答应你们的。” 甘正凌也没恼,拿出信件递到了严律面前道:“你可以先看过这封信再做定夺。” 严律一眼认出信封上的图腾是来自金国,图腾是皇室才能使用的,且复杂繁琐,实难伪造。 甘正凌如此大方将信件给他,严律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在犹豫片刻后,拆开了信。 只见严律视线快速扫过信上的文字,瞳孔微微变化,脸色却是愈发古怪。 阮妤不知此时的严律心中作何感想,金国此信便是写来求和退兵的,信中提到关于严律的事仅有一句:任凭北城城主处置。 严律拿着信的手缓缓垂落,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眼眸里似是流动着暗涌的情绪,却硬生生将其憋住,并未展露分毫。 沉默片刻,他却忽的起身将信一把塞回甘正凌手中:“此战是我轻敌,败了就是败了,金国如此无情将我抛弃,我便也不会再为金国效力,但你们也不必好吃好喝供着我,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让我严某听从一个战场上临阵脱逃的毛头小子,那我宁愿去死!” 阮妤一愣,抬眸正巧对上严律轻视的目光,全然没想到事已至此他也还是不愿意为北城效力,归属越国。 而被他丝毫没有掩藏的嫌弃,阮妤却是无力反驳,临阵脱逃的不是她而是阮煜,但在严律看来,他输得并不服气,也不认可她这位将领。 咬了咬牙,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胸腔跳动的心脏令阮妤做了一个决定,在甘正凌开口前先一步道:“严统领,既是输了也还是不认可我,那我也无话可说,我不愿将一位优秀武将赶尽杀绝,你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将你终日关在这里和处决你并无两样,可惜你并无意效力于我,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 此话一出,甘正凌和严律两人皆是向她投来讶异的目光。 甘正凌连忙拽了一把阮妤,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令他始料不及。 阮妤自是知道甘正凌从没想过要放了严律,但她心中已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变:“何去何从,严统帅自行定夺吧,待会我就让人来接你,走吧甘副将。” 严律只是怔愣地看着阮妤,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甘正凌眉头紧蹙,见阮妤竟是来真的,说完后头也不回就走,连忙跟了出去。 刚走出战俘营没多远,一向沉着冷静的甘正凌也头一次失了情绪,几近愤怒地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怎可将严律放了,他若是回到金国重振旗鼓再度攻打过来,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此战能胜也的确是严律所说的,他轻敌了,在甘正凌眼中,阮妤顶多比阮煜好上些许,但也是上不了台面之人,比起老城主差远了,如此能力怎能将好不容易铲除的隐患再放回去。 阮妤闻言顿住了脚步,甘正凌比她高上些许,看向他时她微微扬了头,眼神里的坚定似是回到了战火快要烧过城墙那日。 双唇轻启,阮妤却是没有用男人的声音,反而放缓了声调发出了自己原本的声音:“甘副将,至此之前你我并不熟悉,我是深闺中的小姐,你是征战沙场的将领,你并未知我的能力究竟有多少,就只因我是女人便也觉得无论如何我都是无法胜任的吗?” 甘正凌怔住了,他定定地看着阮妤清澈的瞳眸,那时答应阮妤让她上战场时,在心头一闪而过的震惊在此时却是清晰又迟缓,定在心头只能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和哥哥不一样,那些曾经咬着牙被父亲鞭策着学习的本领并不是花拳绣腿,兴许最初我是有过彷徨无助,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也许这辈子也无法卸下男人的身份,那我便不想再坐以待毙,这座城如今受我统领,那我便要守卫这座城,父亲打下的城池,我断然不会将它拱手让人,你若愿意信我,我便会让你看到我的能力。” 阮妤说完心跳有些加快,但却是总算将压在心上的一块巨石给放了下来。 她深知在别人看来她的兄长以往是多么无能,在甘正凌看来她作为女人是全然无法担起重任,在严律看来她只是一个因他轻敌侥幸获胜的无能小辈,但她却不想这般被看轻。 若要叫人刮目相看,那她必须要做出改变了。 第6章 . 中毒 那你便将这份恩情,加倍还给我吧…… 夜幕降临,大厅内载歌载舞,北城官员和都城使臣齐聚于此,庆贺阮妤大婚。 阮妤索然无味看着眼前的歌舞,男子喜好欣赏这些,而她却毫无兴趣,唯有桌前的美味佳肴看得她心痒痒的,却又要顾及形象,不能大吃特吃。 宴席中除却坐在座位上的高官大臣,便都是伺候这些男子的漂亮侍女,身旁不时传来达官贵人的荤段子,令本是女人的阮妤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男人扎堆的地方免不了就是这些话语,偏偏她还得强迫自己附和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笑着点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一众脚步声,抬眼看去只见两侧侍女跟在容澈身边,一身华服的容澈步伐缓慢朝着厅内走来。 “公主殿下到!” 阮妤一愣,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容澈站立着的身姿,竟不似她以为的小鸟依人,反而高出身后的侍女许多,只是清瘦的身形又带着她独有的气质,一颦一笑迷惑众生。 一直跟随她的两位宫女像是不知哪来的高壮女子,身形壮硕得和身后的侍女们格格不入,这便是容澈一直带在身边的两个不机灵的丫头,之前还未察觉,眼下三人同身后的侍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便是一方水养一方人吧。 只是容澈却依旧让人赏心悦目,仿佛天边的明月滑落至此,步伐袅袅走来,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女,惊艳了众人。 阮妤坐在高座上看痴了,眨了眨眼,才发觉厅内的视线一时间都集聚在了容澈身上。 容澈并不喜这样的场合,视线扫过坐在厅内两侧的大臣,只见一路随行的都城使臣突然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道:“恭贺少城主与殿下喜结良缘,臣敬殿下一杯。” 眼前端来满满一大杯酒,容澈微不可闻的变了脸色,使臣脸上谄媚的笑容令他作呕,明晃晃的酒杯让容澈心中更是不悦。 周围已有人见使臣此举,便纷纷想要效仿,端着酒杯已是跃跃欲试,他若是喝下这一杯,接下来便还有无数杯在等着他。 今晨阮妤走后没多久,便不时有人来到熙鸢阁,忙上忙下皆是为了今晚的宴席,他作为宴席的主人公之一,如同别的出嫁的女子一般,一整日也没能坐下吃上一口饭。 若是接连饮酒,他的身子不一定能支撑得住,但眼下他却没有拒绝的余地,若是让这些人发现端倪,只会让他们在此待得越久,对他愈加不利。 来时早已为今日可能遭遇的事情有所准备,小不忍则乱大谋。 容澈垂下眼帘,将眸底的暗色藏入深处,接过一旁的侍女端来的酒杯,仰头一饮而下。 酒入口中,容澈却突然愣了一下,并无半分酒味,这只是一杯白水,还带着些许温热。 空荡的胃部被这股暖流轻轻抚慰了一番,叫嚣了一日的饥饿似是在此时有所缓解。 酒杯放下,容澈抬眸对上了高座上的阮妤投来的视线,带着些许关切,似是替他松了口气。 容澈不动声色地接连喝下好几杯水,直到众人挨个来容澈面前露过脸后,这才逐渐消停了下来。 阮妤朝着容澈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侧。 众臣再次沉浸在了热闹的宴席中,已无人再注意容澈,他看了阮妤一眼,缓缓迈开了步子,心下倒是对刚才算得上是帮了他一把的阮妤有了些许道不明的情绪。 此人竟提前考虑到他未曾进食不便饮酒,若说昨日的彻夜守候是做戏,那今日这般面面俱到也是做戏吗? 做到这种程度,这人图什么? 容澈在心下暂未思绪出结论。 宴席中,容澈只需当个摆设一般的花瓶,姿态优雅坐在阮妤身侧的软椅上,看着阮妤和众人你来我往。 瞥了眼阮妤,容澈倒是发觉阮妤看似乐得合不拢嘴的面容下,有几分逞强。 正不着痕迹细细观察着阮妤,跟前的小桌上突然端来一个托盘,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热气腾腾似是刚从锅里端出。 自容澈坐下后,阮妤并没向身旁投来半分目光,与周围的人随意应酬着,似是对容澈毫不在意。 但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却在这时朝着容澈跟前点了点他桌上的托盘,托盘中精致的瓷盘里盛着色泽艳丽的美食,与旁桌北城风味的辛辣饮食全然不同,一眼便能看出是都城独有的清淡口味。 特意为他准备的? 容澈眼尾轻颤了一下,缓缓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起来。 这时,坐在下方的一位大臣拿着方才容澈饮用过的酒杯快步走到阮妤面前,面露不悦道:“少城主,刚我还为殿下的海量鼓掌,这一看才发现,方才杯中装的分明是白水,殿下虽贵为公主,但嫁入咱们北城就得守北城的规矩,如此糊弄岂不是不将您放在眼里!” 容澈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侧头看去,便见这人话一说完,刚才和他喝酒的几人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接连拿过酒杯查看,皆是以为是容澈在搞小把戏。 阮妤眉头轻蹙一下,似是觉得气氛不太对。 容澈贵为公主,众人应是敬重万分的,就算是嫁入北城,这些人也不该如此无理,尤其是都城而来的使臣,竟像是全然不把容澈放在眼里一般,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此举反倒像是故意为难容澈,阮妤暂且未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手一伸便将容澈的酒杯拿到了自己手中,沉下语气面露不悦道:“诸位这是在干什么,酒是我让人换的,我可不想新婚第二日床上就多一个醉醺醺的女人扰我的兴致。” 容澈昨日身子不适之事并未让外人知晓,但拜堂之事却仍是因容澈迟迟未醒而推迟了,阮妤含含糊糊给了个解释还以为无法蒙混过关,却没曾想众人并未放在心上,似是对她如何对待公主毫不在意。 难不成容澈在宫中并不得宠。 心中有了猜想,阮妤这才借机顺着众人的态度道出这番并不怎么尊重公主的话,果然看见他们神色一变,一副了然的模样,而在场却没有一人因为阮妤话语中对容澈的不敬感到奇怪,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像是就该如此一般。 阮妤觉得很不对劲,容澈身上似乎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都城来的人为何如此态度,即使是不得宠,也不止于此啊。 容澈倒是在听到阮妤的话后,顿住的手又缓缓夹了一口菜,清淡的口味滑入食道,叫嚣着饥饿的胃得到了抚慰,耳边是阮妤低沉的嗓音和旁人周旋的话语。 他怎会听不出表面上句句附和着他人提出的无理要求,实则又在鄙夷的语气下替他挡下了他人的刁难。 昨日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和今日这登徒子,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似乎不用怎么细想便有了答案。 不知不觉,一盘菜已空了盘,容澈这才回过神来,朝阮妤投去一丝目光,这人倒是藏得挺深。 凑在阮妤身边的使臣提出的要求被阮妤一一挡了去,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悻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阮妤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下来。 侧头一看,见容澈已吃完了便招来了侍女。 侍女端走空瓷盘,阮妤突然微微俯身凑近容澈,用同刚才完全不同的语气柔声问道:“殿下可还想吃些什么?” 容澈觉得有些好笑,这人人前人后装得还挺全面,他配合起阮妤的态度,似是有些羞怯,清磁的嗓音传入阮妤耳中:“多谢少城主,这些已经够了。” 阮妤点了点头,果然是娇弱的美人,要是她这点菜还不够塞牙缝的,不过见容澈似乎很感激她的样子,被扰了一晚的烦躁情绪也舒缓了不少。 直立起身子,身后走来一名侍女,手中拿着精致的酒壶,正要为阮妤空了的酒杯斟上酒。 阮妤不胜酒力,今日她所饮的酒虽不像容澈的那般直接换成了白水,但也是特意调制过的低浓度,不至于让她在应酬时出糗。 容澈却是注意到身后的侍女似是换了一个人,手中的酒壶也与刚才的酒壶不同,阮妤身侧又来了人,谈话间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变化。 容澈的位置清晰地看到了侍女倾斜的酒壶口倒出的酒,虽与普通的酒水并无差别,但常年研究毒物的容澈却是一眼瞧出这酒不对劲。 眼中寒意渐起,容澈意识到这人是冲着阮妤而来,意欲为何十足明显,有人想杀了阮妤。 要不要提醒阮妤呢,容澈淡然地看着酒杯中斟满酒,心下还在慢慢思索着,不慌不忙,大有袖手旁观的意味。 本就是打算时候到了便将阮妤除掉的,留她两日也并非留她多时,不过以他手除掉阮妤,他得费上些心思再不着痕迹处理后事,现竟有人抢在他前面动了手,如此一来的确让他省了不少事,坐收渔翁之利。 可下一秒,喉头涌上刚才咽下的最后一口食物的回味,眼看阮妤已经下意识端起了酒杯正要与眼前的大臣碰杯,容澈思绪一变,薄唇微启忙道:“别喝。” 一杯酒下肚,阮妤似是听到了容澈在自己身侧低语,连忙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看着阮妤毫无察觉的脸色,容澈心中有些无奈,他自是不想白受人恩惠,本就是想提醒阮妤一声,以还今日出手相助之情,这下岂不是亏大发了。 毒性似是在逐渐发作,阮妤还未等到容澈的回话,眉头一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但却又说不上来,喉咙发干,就连头都有些晕了。 今日的确喝了太多了,就算是调制过后的酒,她也无力承受这么多。 容澈轻叹一口气,接下来阮妤就会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最终瘫倒在地上,要帮一把吗? 思绪半秒,不知是心头哪根弦被牵动了,容澈忽然以衣袖挡住半张面容轻咳了起来,眉眼带着娇弱之意,一副风吹便要倒下的模样:“咳咳……少城主……” 阮妤一惊,压下身上突然涌上的不适感关切道:“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副柔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被揪起了一颗心,沙哑的声音更是为这张面容增添了几分憔悴:“兴许是身子还未恢复完全……咳咳……” 心下却是想着,这人此时怕是自己都身体难忍不适了,还如此关怀他,真是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阮妤闻言神色一变,当即站起身来,却觉得眼前愈发昏花,但还是露出不太正直的笑容,以让众人觉得她这是急着回房干些令人浮想联翩的事:“今日便先到这里,诸位尽情享受盛宴,春宵一刻值千金,还请诸位见谅。” 此话一出,众人也皆是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丝毫没有为难阮妤,反倒话语直白地催促着她赶紧带着公主回去享受。 阮妤脚下漂浮,强忍着不适揽住闻言起身的容澈,却发觉容澈身形竟是比她还高上了一些,不免有些落了气势,但眼下却无心思及更多。 两人一同走出大厅,身后却不知何时没了侍女,身体的巨大反应让阮妤意识到这不仅是醉酒的感觉。 下一瞬,还未理清思绪,脑中混沌骤然涌上,眼前已完全无法聚焦,片刻间便是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身子向前倾倒去,容澈手一伸将人稳稳接住,手心接触到一抹软意,纤细柔软的腰身倒像是女子一般。 并未多想,容澈将人一把抗上肩头,音色淡凉听不出情绪:“这下便反倒是你欠我了,你运气的确不错,趁此想想如何报答我吧。” 肩头上的重量让容澈的动作顿了一瞬,未免有些太轻了,如此身形的男子怎会这般轻盈,怕是骨架小得一折便断了吧。 时间在缓缓流逝,阮妤却已是在步入黄泉的路途上,每耽搁一秒,生还的机会便小一分。 容澈却是一点也不慌不忙,步伐缓慢地朝着熙鸢阁去,似是在漫长的路途中,给自己一点反悔的机会。 直到穿过桃花林,肩上的人已是气息微弱,几乎要没了气。 容澈站在熙鸢阁门前站住脚,已经到地方了,既然自己并未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反悔,那也不能让自己亏得血本无归,明知阮妤已是根本听不见他的话了,却还是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将这份恩情,加倍还给我吧。” 第7章 . 女子 她竟是女子! 容澈扛着阮妤缓步走入熙鸢阁时,正打盹的长命百岁一惊醒便瞪大了眼睛。 “殿、殿下!您这是在宴席上动手了?这、这……”长命惊呼起来,还以为容澈是改变主意了,没想到最终还是将阮妤杀了,但在众目睽睽下动手,这恐怕难料后事啊。 百岁也慌乱不已,喜怒无常如他,容澈总是不断带给他们惊吓:“快,咱们赶紧着手准备一下,殿下今日可有人瞧见您动手了,咱们……” 容澈面露不悦打断两人的慌乱,沉声道:“没动手,人还活着,在门外守着。” 长命百岁顿住身子,皆是一头雾水,这又是唱的哪出? 不敢多问,眼睁睁看着容澈将人抗进了屋,两人面面相觑,也只能老实站在院门前守着。 屋内烛火点亮,柔软的暖光映照在阮妤惨白的脸上,仅是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毒素便已侵入她全身,面露惨色,嘴唇乌青。 感觉到阮妤的身子已逐渐热烫,容澈将人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定眼看向阮妤,容澈伸出手来将她散乱在额前的碎发拂开,动作算不上轻柔地用指尖撑开阮妤的眼皮,眼中已是布满血丝,狰狞可怖。 似是并不太想与阮妤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容澈仅用两根手指拈起她系在腰间的衣服细带缓慢拽开,这便坐下身来将她的外衫掀开。 衣领大开,容澈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裹胸布? 外衫仍被阮妤的身子压在身下无法完全脱去,但仅是露出的身体前面并不是衣衫下男子平坦的胸膛,反而是不知包裹了几层的白布,层层紧绷缠绕,却仍能看出她的胸膛并不完全似男子那般平坦,微微隆起一些弧度。 容澈皱起眉头,抬起阮妤的身子将裹胸布层层解开,床沿边落了一地的白布,而当布料全数解开后,一大片白皙出现在眼前,容澈只觉得眉心直跳。 她竟是女子! 未见阮妤时,容澈自是早已打探过有关她的消息,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初见阮妤时,容澈只觉这名男子太过白净斯文,与想象中相差甚远,但就阮妤的的确确打下一场艰难的胜仗而言,容澈就全然没作他想,女子怎可能会有如此能力。 然而眼前的一切令他讶然,之前的刻板印象全数颠覆,随着阮妤微弱的呼吸,带动着身前的柔软上下起伏着,容澈别过脸轻舒了几口气,将自己的呼吸平顺下来。 沉默了片刻,容澈将人靠向他的胸膛,女子的柔软撞了满怀,与他生硬的肌肉形成鲜明的对比。 容澈顺着衣袖露出根根银针,在阮妤胸膛前的各个穴位上一一刺入,无色的银针逐渐染上了黑,再取出重新换上一根。 如此重复多次,直至银针不再变色,床榻边已是掉落了一地的黑针。 容澈细细思索着阮妤女扮男装的缘由,听闻曾经北城老城主膝下是一儿一女,名为阮煜和阮妤,战事的突然扭转始于少城主临阵脱逃,如此情形下最终却还是打了胜仗。 那么打仗的,便是眼前的女子,原本的少城主怕是早已入了土。 容澈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拾起地上的裹胸布为阮妤层层缠绕回去,替她重新穿好衣服再将阮妤柔弱无力的身子放回了床榻上。 除却一地的黑针,此时的阮妤安然静躺着,仿佛刚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看着阮妤的容颜半晌,已无法将她的脸与男子重合在一起,这下倒是全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细想阮妤之前的行为,本还有些不解此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竟要对他这个不得宠的公主这般关怀,敢情是将他当做她的同性一般怜惜了去。 嘴角微扬,容澈慢悠悠道:“阮煜,阮妤,更有趣了,骗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阮妤自是不会有半分回应,脸色逐渐好转,容澈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间,温度也降了下去。 收回手,容澈起身转身走向屋外。 一开门,便见长命百岁不知何时将仓库中的铁铲和木桶拿了出来,闻声转过头来,连忙抄起家伙一副就要办事的模样。 长命伸长了脖子往屋里看去,似是想看看这么大半天容澈究竟是在屋里干什么,却被容澈的身影挡住了大半视线,只看见了一地的黑针,心下一惊,殿下这下手也太重了。 容澈顺着长命的目光看去,瞥了眼床榻上的人影回首淡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百岁率先直立起身子来,一脸坚定,像是要为容澈赴汤蹈火一般:“殿下,这事交给我们,保准滴水不漏!” 容澈衣袖一挥,将房门带上隔绝了两人好奇的视线,并未过多解释,随着迈开步子,眼底逐渐漫上丝丝寒意:“去搬张椅子到院子里,人应该快到了。” 两人不明所以,长命替容澈搬来一张软椅后退至容澈身后,还未张嘴发问,只听一声闷响从院外传来,随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 声音逐渐逼近,伴随着像是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咽声,一声男人的呵斥打破沉寂:“老实点!” 熙鸢阁门前,一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拧着五花大绑的侍女,毫不留情将人一把扔进了院中,他三两步走上前单膝跪在容澈跟前道:“殿下,人带来了。” 此人是容澈身边的影卫朔烈,他鲜少在人前露面,长命百岁这些年也未曾见过他几次,每次出现便必是有大事发生。 侍女惊恐抬头,只见她嘴被白布堵上,身上捆着粗麻绳动弹不得,摔倒在地只能不断挣扎,却依旧无法挣脱分毫。 容澈轻靠在软椅的靠背上,从容不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不怒自威的神情让他不再有分毫娇弱女子的样子,仿佛方才在屋里如同两位姐妹倚靠在一起,温柔替阮妤解毒的人并不是他一般,眼底的暗色预兆着接下来兴许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淡淡地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侍女,薄唇轻启,短短几个字却让人不寒而栗:“将布取了。” 朔烈接到命令站起身来,将侍女往容澈跟前提了去,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想活命就老实交代。” 说罢,侍女口中的白布被朔烈扯掉,她猛地大口喘起气来,此时头发凌乱的模样想必刚才已受了不少苦头,嘴恢复了自由也没敢大喊大叫,一双眼含着还未掉落的泪珠看着容澈。 容澈换了个姿势往前倾了身子,手撑在膝盖上凑近侍女的脸,的确就是今晚给阮妤倒毒酒的侍女。 “殿、殿下饶命,奴婢是无辜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殿下饶命啊!”侍女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坐在阮妤身侧娇滴滴的公主此时竟是这般骇人的模样,更没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操作会被容澈察觉了去。 似是想到了刚才所受的折磨,侍女带着哭腔乞求起来,身子也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道?”容澈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轻点着软椅的扶手,看似从容却是没了什么耐心,视线扫向朔烈冷声道,“这么久才将人带来,还只说不知道?” 朔烈眉头一皱,连忙垂头道:“殿下,已是严刑拷打一番,奈何这人嘴硬,怎么也不肯说到底受何人指示,殿下恕罪。” 容澈轻笑一声:“严刑拷打?对待女子怎可如此粗鲁。” 忽的起身,说着似是怜香惜玉的话,眸底却是寒光乍现,几步逼近趴在地上的侍女。 一抹银光闪过,未叫人看清,一支银针便迅速刺入了侍女的脖颈。 侍女猛然瞪大眼,霎时感觉后颈处传来怪异的感觉,还未惊缓过神来,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惨叫声随之响起,响彻整个熙鸢阁。 侍女凄声惨叫,即使身子被绑着绳索,也剧烈挣扎着在地上来回翻滚:“唔啊!殿下……殿下!啊!饶命……饶命啊殿下!” 看着眼前女子痛苦的模样,长命百岁不禁在心里为她捏了把冷汗,但跟在容澈身边多年,那些前仆后继想要加害容澈的人,无一不是遭到了容澈惨绝人寰的对待,如今他俩也已是能淡若自持了。 再转眼一瞧,一旁已经再次坐回软椅上的容澈,像是和此时惨烈的场景毫不相关一般,依旧保持着自己优雅的姿态,面色并未被此影响分毫,将自己的发在指尖缠绕两圈,颇有耐心的样子。 侍女已是疼得神志不清,根本不知自己怎会在片刻间遭受如此痛苦,精神几近崩溃,指尖在地上扣出道道血痕,她痛苦地大喊道:“我说!我说!殿下……殿下……” 容澈闻言脸上并未有任何波动,抬了抬手,朔烈便连忙拿出一块白布上前包住了那根针,取出的瞬间侍女的挣扎也骤然停下,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几乎要断气了。 容澈没给侍女太多喘息的机会,凌厉地看着侍女,等待着她的回答:“说吧,是谁指示你向少城主下毒的?” “是、是佐吏,是刘佐吏吩咐奴婢用那壶酒倒入少城主杯中的!” 容澈抬头看了眼天色,已快到子时,屋里还有个还未完全脱险的小骗子,听完侍女的这话便起了身,已无需在此多耗费精力。 裙摆拂动,带起一抹清香,惊得刚九死一生的侍女顿时脸色惨白,下一秒却见容澈并未搭理她,只是转身要朝屋里走。 容澈清冷的嗓音在院中响起:“接着审,查出事情缘由,留她一条命明日扔在阮府门前。” 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已然在刚才的一幕幕中让侍女发觉公主并不是平日里所见的模样。 “是,殿下。”朔烈应声走向侍女,容澈已推门进了屋。 屋内烛光摇曳,紧闭的房门隔绝了外面刚才令人惊骇的一幕。 阮妤仍躺在床上没有恢复意识,容澈上前侧坐在床边掀开了阮妤身上的被子,俯身将手臂绕至她的后颈,将她身子抬起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这身份危机四伏的,你说我是帮还是不帮呢?”容澈轻声自言自语道,明知阮妤并不能回答,也不知是真想要一个答案,还是已在心头有了答案。 取出一根银针扎入穴道,片刻后银针并未变色,容澈又取出银针反复查看了其他穴位,看来毒素已经完全排出了,这小骗子命还挺硬。 若是碰上别人,中了如此剧毒不出半柱香时间便会毒发身亡,容澈替阮妤排了大部分毒素,剩下的倒是在他审问侍女的时间中被阮妤自己排出了。 容澈缓缓收回手,阮妤再次被放回床榻上,替人盖好被子,看着此时还毫不知情的阮妤安然的睡颜,缓缓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第8章 . 遭遇 最终在冷宫中香消玉殒 阮妤醒来时,只觉得浑身有些酥麻,像是瘫软无力但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缓缓顺了两口气,感觉到屋外有阳光照射进来,看来今日天气不错。 下一瞬,她却猛然坐起身来,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凌风阁,这是容澈的房间。 屋内并未见到容澈的身影,但前日阮妤才在这床沿边靠了一晚,岂会不知这是哪里。 想要回忆昨晚的事情,脑海中却像是断了片一样,记忆全然无法衔接上,阮妤惊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周身,好像没被人动过,那她为何躺在容澈的床上。 不知自己昨晚喝醉了是否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阮妤掀开被子立刻就要起身。 刚赤脚踩在地面上,屋外突然传来琴声。 悠扬连绵的琴声,犹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缠绕着清晨的暖阳,丝丝淌过心尖。 阮妤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琴声,慌忙穿上鞋跑到门前,驻足在房门前。 院中,那抹清雅的身影在树荫下的点点阳光中抚琴,不似女子娇柔温婉的琴声,这一曲却又在容澈的琴弦中跳动出了独属于容澈的气质。 琴声戛然而止,迎着光容澈侧头看去,瞥见阮妤站在门前的身影,语气淡漠,嘴角却似是伪装一般扬起了一抹笑:“少城主,你醒了。” 阮妤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想起昨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的窘迫,快步踏入院中:“扰你弹琴了,殿下琴声真是优美。” 容澈拾起一旁的帕子轻轻擦拭着琴身,听阮妤如此夸奖他,便像是羞怯了一边微微垂下眼帘,笑意却并未流入眼底,眼底的淡漠丝毫不影响开口的柔顺语气:“少城主可还感觉身子不适?” 阮妤径直坐到容澈对面,只觉抱歉万分:“昨日我可是喝醉了?不知怎的一下没了意识,怎会今日醒来睡在殿下的床上,现在身子还觉得软绵绵的,不过倒是没有头晕脑胀的感觉了。” 容澈抬眼朝着一旁站得老远的长命百岁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为阮妤斟茶:“少城主先喝口茶,昨日你被下毒了。” “下毒?!”阮妤一惊,瞪大了眼,“何时……是那杯酒吗?那我怎么……” 阮妤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那杯酒有些奇怪,但当时瞧见容澈身子不适,便将自己身子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现在细想来,自己便是从喝了那杯酒开始不对劲的。 那这么说来,是容澈救了她! 看着阮妤的眼神,容澈抬手抿嘴笑了笑,将长命倒好的茶递到阮妤面前轻声道:“昨日我只是碰巧瞥见那侍女神色慌乱,便多看了两眼,没来得及提醒你,启料那酒里有毒,好在我会一些针灸之术,眼下你没事了便好。” 百岁一听差点没手一软将手中端着的茶壶给洒了,这温柔得快滴出水的声音,竟是他家主子发出的吗。 长命再一听这话,是哪听哪不对劲,容澈可是使毒高手,更别说昨日那一地的黑针,如此剧毒怎就被容澈说成是仅用了一些针灸之术治好的。 容澈这又是唱的哪出? 阮妤惊愣地看着容澈,虽没有中毒后痛苦挣扎的记忆,但仅是听到针灸之术就让她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僵着身子,阮妤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替我施针去毒了?” 长命百岁昨夜也是未料到,容澈将人扛回来不杀反救了,跟着容澈这些年他们哪曾见过容澈如此好心过。 如此恩情,他俩不明白阮妤在惊慌什么,容澈倒是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这是担心他将她身子看了去。 的确是看了,但并未表露分毫,容澈连忙不自然地别过脸似是羞怯,连带着语气都慌张了几分道:“少城主莫要误会,我并未……穴道在你的手臂上……” 阮妤见容澈这样连忙慌乱摆了摆手,她这是在瞎说什么,竟怀疑人家高贵的公主偷看她身子,在容澈眼中她可是个男人,容澈怎可能去偷看她。 “抱歉殿下,是我唐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阮妤急忙解释着,却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瞥了几眼容澈的神情,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眼下还有旁人,她连忙又平缓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昨日多谢殿下,此事我定会查明真相,让你担忧受惊了。” 阮妤突然挺起胸膛一副男子气概十足的模样着实让看透一切的容澈忍不住想笑,眼瞧阮妤一副对他又感激又欣喜的模样,这笔不为人知的交易倒是做得不错,他应该会赚得盆满钵满。 既是如此,那便让阮妤把这份恩情记得更重一些罢。 “我记得那名侍女的样子,所以昨夜少城主无事后,我便画下了她的画像,少城主若是想查,可先从这名侍女下手。”容澈从琴边拿出一副画卷,摊开来上面正画着那位侍女的模样,只是此时那名侍女是否还长着一张完好无损的脸,可就不一定了。 阮妤又惊又喜,容澈做得如此周到,她还未开始行动,便给她省去了不少麻烦,如此贤内助,怎叫她不欣喜。 只是很快阮妤又垂下了眼帘,想必容澈是知道自己即将嫁入阮家,虽不知容澈对她作何想法,但做这些也只当她是他的丈夫罢了,可她却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成为容澈的丈夫。 心中愧疚与感激交杂着,落入容澈眼里,却是饶有趣味地品味了一番。 阮妤接过画卷反复看了几遍,虽对这名侍女毫无印象,但容澈画得细致,想必照着画像很快便能找到这人:“殿下真是多才多艺,如此画像,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容澈瞥见阮妤的神情,脸上的笑意褪去几分,淡然道:“少城主身子既已无恙,那我便安心了,此事要尽早解决才好。” 阮妤点了点头,收起画像起了身,低头好看见容澈浓密的眼睫轻颤,微风拂过,此时心下涌上一股暖意,别过头看了一眼阳光照耀的地面缓缓道:“今日天气极好,殿下若是想出去逛逛,便叫人吩咐下去。” “多谢少城主关心,我会的。”容澈乖顺的样子几乎让一旁的长命百岁快要惊掉了下巴。 这是在装什么,三两句将人打发走不就得了,怎么还说个没完没了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不想走,一个也不赶人,再这么聊下去,都快吃午膳了。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阮妤闻声看去,便看见甘正凌的身影,眸色一沉闪过一丝不舍,但也心知该去办事了。 与甘正凌前后走在熙鸢阁外的桃花林中,阮妤心下还在想着容澈替自己祛毒一事,甘正凌却在步出院子没多久后突然顿住了脚步。 阮妤一愣,回过神看向甘正凌,只见他又带上了平日里那副严肃的模样,仿佛又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开口问道:“怎么了甘副将?” 甘正凌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远处的院门,此时的对话声应是不会传到熙鸢阁里面了,这才回首又道:“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阮妤倒是有些惊讶甘正凌是怎么知道出了事的:“你知道了?”但这事本就危急万分,她便说着连忙又将容澈刚给她的画像拿了出来,“我正要同你说这事,昨日我被人下毒了,幸亏殿下机警发现了异常,否则我就遭人陷害毒发身亡了,此事我已有了头绪,必须尽快将人查出。”。 甘正凌视线看向摊开的画卷,神色突变,警惕万分:“正是此人!今晨这名侍女被五花大绑扔在阮府门前,已有不少百姓看见,皆在议论纷纷,将人押入府中,还未审问,她便什么都招了,这画像你是从何而来的。” 阮妤瞪大了眼,她刚才已在心里细细思索着要从何找起这名侍女,竟没想到已经被抓获了,她低头看了眼画像怔然道:“是殿下昨日看见了侍女的样貌,便画下来助我的。” 甘正凌闻言紧抿着双唇,神色愈发凝重,好一会才压低声音道:“此事实在蹊跷,你切莫因这些表面的东西掉以轻心,殿下并非简单的人物,虽是女子,但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 接下来的话甘正凌并未说完,但仅看他的脸色便知道大抵是什么意思,阮妤皱起眉头,听闻甘正凌这样猜测容澈,她心里是不悦的:“昨日若不是殿下,我已无命在此与你说话了,甘副将此话实数不该,如此猜忌殿下……” “不是猜忌。”甘正凌沉声打断阮妤的话,深吸一口气,别过了脸:“北城上下知晓殿下的人并不多,但在都城,这位殿下的事迹,几乎是人尽皆知。” 阮妤听得心头猛然一跳,的确在此之前,她仅知容澈是位公主,其余的却是一无所知。 昨日在宴席上,都城使臣的态度为何如此,眼下阮妤还未思绪清楚,听闻甘正凌此言,心头却是涌上了不祥的预感,仿佛接下来她会知道一些令她十足震惊的事情。 阮妤心中下意识觉得,容澈的事迹并不是什么好事,想要揭开这层纱,却又无法将那些阴暗的事情和容澈清雅的脸结合在一起,压下心底的不安,仍是问出了口:“甘副将又是如何知晓的?” 一名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阮妤实在难以想象。 甘正凌深吸一口气,回想起想起那时的所见所闻:“年少时我曾随父亲去过都城一次,那时老城主命父亲替他向圣上传报北城消息,却遇上了大雪封路,便在都城留了一月,这一个月我们被安顿在侧宫中,那年我曾见过殿下一次。” 阮妤张了张嘴,甘正凌年长她和兄长几岁,这事她丝毫不知情,想必那时她还很小,容澈与她同岁,那时的容澈会有什么事情让甘正凌对她产生如此想法。 阮妤没有说话,甘正凌眼底蒙上一层暗色,低声继而道:“那日我在父亲谈事时听见了猫叫声,幼时贪玩我便跟着叫声一路追了去,不知跑了多远,啾恃洸忽然一声凄惨的叫声,猫叫声戛然而止,我连忙跑过去查看,才发觉自己一路追到了冷宫附近。” 甘正凌现在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看着阮妤颤动的眼眸,顿了几秒才缓缓道:“冷宫门前,我便看见年仅六岁的殿下提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死猫,满脸阴沉,却又在见到我后,露出了诡异的笑,告诉我,这只猫刚从围墙上掉下来,摔死了。” 听着甘正凌的描述,阮妤仿佛看见了当时的场景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瞳孔紧缩,全然无法将这个样子的小孩和现如今的容澈结合在一起。 “那只猫全身血淋淋的,就连我看到都觉得害怕恶心,殿下却丝毫没感觉一般,说完这话便提着那猫转身进了冷宫,我不知道那只猫究竟是不是摔死的,但后来我很快便听到了关于冷宫中的容澈公主的事迹,我想,生在这样的地方,经历着这样遭遇的人,往往并不会是你所看到的样子。” 阮妤僵硬着身子,脑海里血淋淋的画面冲击着心脏,颤抖着双唇声音已是微不可闻:“发生了何事,竟让一个年幼的孩童变得如此冷漠?” 甘正凌接下来的话似是带着阮妤回到了当年的场景中。 那日,几位太监路过冷宫门前,正巧看见容澈蹲在门前数着地上的蚂蚁。 容澈抬头的瞬间,几人皆是眼前一亮,但说出口的话却无一不带着鄙夷和猥琐下流:“啧,说絮妃是妖妃果然不假,你们看她生的女儿,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祸害。” 容澈听到如此恶毒的话,不禁皱起眉头。 他并非女子,但却听着他们如此评价一名女子十分刺耳。 “可不就是吗,要我说,现在都沦落到冷宫了,不如先让爷几个享受享受,不然日后成了残花败柳,就是再美,我也不想要了。” “还未长全有何可玩的,待她再长几年我再好好玩弄她。” 几人说话丝毫没有要避讳容澈的意思。 他不过是年仅六岁的孩子,容澈的内心浮上一丝厌恶,捏紧拳头站了起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怒气冲冲瞪着他们。 “哟,生气了?这小模样可真勾人啊。” “啧,行了,玩她还不如玩絮妃呢,有点馋了,这女人,前几年还硬气着不让碰不就是指望着皇上能将她再接出去吗,现在都这把岁数了,除了让我们玩玩,谁还瞧得上她,我就不信这么多年她不碰男人她就不寂寞,今晚我就去治治这女人!”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飞冲上来,伴随着一声闷响,口不择言的太监大叫出声:“啊!” 几个太监完全没想到容澈会突然冲上来,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块石头,竟直接砸向其中一人的脑袋,鲜血直流。 “血、血……你、你……你这死丫头!弄死她!” 几个太监瞬间红了眼,冷宫里的公主,还敢对他们大不敬,不过是个小丫头。 容澈瞪着几人,小小年纪全然不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只是下一瞬,衣领被抓住腾空起来,他瞳孔紧缩,下意识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容澈的大喊声引来了冷宫内的梁絮,梁絮走出屋子瞧见眼前的场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梁絮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冲上前便跪在地上抓住了那人的裤腿,声音颤抖着,像是知道此次将要发什么一般:“不!几位公公,何事如此大动干戈,澈儿还小,还是个孩子,多有得罪请多担待,还请公公们饶恕!” 被砸的太监一脚踢开腿边的梁絮,瞪着眼睛啪的一声便给了容澈一巴掌:“看看你这倒霉女儿干的好事,今天老子就替天行道,敢惹我,老子这就弄死她!” 那响亮的声音犹如针扎一般在梁絮心头猛戳,梁絮顾不上腹部被踢中传来的疼痛感,连滚带爬回到太监脚边连连磕头乞求着:“求求你了公公,求求你们,放过澈儿,有什么冲我来,我替澈儿赎罪,求求你们,别伤害她!” “娘!不要求他们!是他们不对在先,口不择言!他们不是好人!娘,澈儿不怕,不要求他们!”容澈瞪大眼,不懂梁絮为何要如此卑微,他双脚腾空大力挣扎着,丝毫不管脸颊上传来的疼痛,大喊大叫起来。 “臭丫头!没你说话的份!”又是一巴掌,打得容澈耳中嗡嗡作响,那太监听到梁絮的话不由得两眼放光,把容澈往旁边猛地一扔。 几个太监凑近跪在地上的梁絮,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赎罪倒不用了,都是快活的事情,只要你乖乖听话,这臭丫头我们就放过她了。” “你们要干什么!混蛋!放开我娘!”容澈被摔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然而一晃眼,便看见梁絮被那几个太监架起来,朝着冷宫里的屋子走去。 容澈连忙爬起来追上去,还未跟到跟前,走在最后面的太监一脚将他踢开:“滚开臭丫头,别坏老子的好事!” 一声怒斥,容澈再次跌倒在地,抬眼的瞬间,梁絮惊恐回头看向他。 那眼中的绝望和痛苦,像是一把尖刀刺入了容澈幼小的心脏,她无声地看着容澈,这双昔日总是带着温柔望向他的眼眸里,似乎再无光芒。 容澈看着梁絮,瞬间红了眼眶,有泪在眼眶中打转,却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再次冲上前:“娘!不要啊娘!不要带走我娘!” 容澈撕心裂肺的声音却再无人理会他,在容澈追到门前之前,太监带着得逞的笑容,进了屋将容澈关在了门外。 容澈趴在门上绝望地敲打着门,可他的小身躯压根没法将门撞开,无助的呐喊回荡在冷宫中:“放我娘出来!你们不要脸!你们要对我娘做什么!你们会遭天谴的!” 屋内传出了令人羞愤的声音,夹杂着梁絮痛苦的惨叫声,像是遭到了惨无人道的酷刑。 那时的容澈不懂,梁絮因为他的冲动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磨难。 而他更不懂,明明不是他们做错了,为什么母亲要遭到惩罚,为什么施暴者反倒理直气壮。 那日后,梁絮昔日因容澈的诞生而明亮起来的双眸再次陷入了黯淡。 她时常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半晌又浮上不甘的神情,最终却一一化为了担忧。 “澈儿,日后行事不可在鲁莽,深宫之中,没有正义,更没有公平,娘无能,无力护住你,我真怕日后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才好……”那时,容澈还不懂梁絮这句话意欲为何。 然而很快,梁絮身子落下了病根,日渐消瘦,最终在冷宫中香消玉殒。 第9章 . 怜惜 心下是同情的,更是怜惜的…… 阮妤从未想过容澈曾经历过这样的遭遇,那时的容澈被隔绝在门外应是绝望至极了,阮妤甚是在脑海中浮现了容澈趴在房门上绝望至极拍打喊叫的样子,仅是想到,便让人觉得揪心般疼。 更没曾想如此肮脏龌龊之事竟光明正大浮出了水面,弄得人尽皆知,还无一人去指责当年做出这种事的太监们,反倒将矛头指向了容澈。 据甘正凌所知,之后事情败露后,皇上不过是赐死了那三个太监,却对容澈未曾有半分弥补,仍将他流放在冷宫中不闻不问,不知那时的容澈是如果度过接下来的日子的,直到梁絮病逝后,皇上才将容澈从冷宫中接出过继到了一位不得宠的萧妃膝下。 而容澈在冷宫中的遭遇成了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任谁都可以说上几句,但却没有一人因为此事而同情容澈几分,反倒是任谁都能嫌恶容澈几分。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不是吗? 阮妤只觉得心阵阵抽疼,全然难以将如此险恶之事和容澈那种岁月静好的美丽容颜结合在一起,而容澈所遭遇的过往,更是她从未想象过的阴暗。 甘正凌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从小衣食无忧的阮妤也不难想象,在那样阴暗的环境下长大的容澈,若没有城府也无法生存至今,但想必容澈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吧。 两人回到凌风阁,甘正凌站在书案前,将今晨审问侍女的事向阮妤一一道出:“少城主,眼下刘佐吏已有了动作,这次失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来战事前他便早有了想要上位的意图,眼看你突然打了胜仗大获圣悦,这便按奈不住起了杀心,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甘正凌心下已是有些担忧,阮妤身为女子本就举步艰难,而她手下的人却想着要她的命。 若阮妤被掰倒,北城便要易主了。 甘正凌不禁回想起以往老城主在世时北城的繁荣,他们一家三代皆为阮家效力,若是北城易了主,他又该何去何从。 阮妤回过神来,她自是知道甘正凌的担忧,想来自己的兄长继任以来一事无成早就引起了底下人的歪心思,自己却歪打正着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个位子是父亲曾经拼了命才拿下来的,整个北城都是他一生的心血,阮妤自是不会拱手让人,想要坐稳这位子,除了让人看到她的能力,自是不会留这样的隐患在身边。 眼底蒙上暗色,手心不自觉地捏紧成拳,抬眼瞥了甘正凌一眼反问道:“自然是要除的,既有此事,我想哥哥以往身边并不止刘佐吏一个觊觎这位子的人,侍女被抓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北城,你说刘佐吏见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会有什么举动?” 甘正凌一愣,他本打算向阮妤报告完后直接带人将刘佐吏捉拿,已是人证物证俱在,刘佐吏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罪名了,却是没想到阮妤所说的其余人。 他心下似是发觉了阮妤的真正意图,但仍是有些不敢置信阮妤身为女子能想到这一层,张了张嘴不确定的问道:“少城主的意思是?” 阮妤嘴角一扬,虽身旁已是危机四伏,但此次多亏了容澈相助。 眼眸里胜券在握的自信让甘正凌看出了神,还在怔愣中便听见阮妤沉着开口道:“既然不止他一人,那我想他们没有相互争夺那便是早已密谋成团,下毒一事也定不会是刘佐吏一人的主意,本想掰倒哥哥,却没曾想我打下了这场胜仗,直接掰倒我不成便想着对我痛下杀手,既是要取我的命,这次失手了,那他们定还会有所行动。” 甘正凌深沉的目光有些讶然,将阮妤的话反复在脑海中细想片刻,皱着眉头道:“少城主是想按兵不动?” 阮妤唇角一勾,点了点头:“眼下还未知与刘佐吏勾结的究竟是哪些人,想要一网打尽,那便按兵不动,他们既是已有了异动,便不会再有退路,我们只需装作仍不知侍女的幕后主使,继续调查此事,做贼心虚的刘佐吏便会急不可耐再次行动。” 甘正凌了然,竟没想到阮妤考虑得如此周到。 只是很快他又想到了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的起源,容澈的事迹他虽已全数告诉了阮妤,但阮妤似乎并未将对容澈的防备放在心上,除去刘佐吏一事,阮妤和容澈结为夫妻也需要更加的谨慎小心。 甘正凌看了眼阮妤再次提醒道:“殿下一事,少城主还是要多加提防,兴许传闻有夸大其词的可能,但殿下的确在冷宫遭遇了非人的对待,日后从冷宫中被接出后也一直饱受争议。” 然而甘正凌不知道的是,此事并未夸大分毫,反倒在多次传播中,人们所描述的事情远没有容澈当时的亲身经历惨烈。 那时的容澈究竟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会知晓。 即使如此,此事仍叫阮妤为容澈狠狠揪心。 阮妤脸上的笑渐渐收起,并不想与甘正凌多加议论容澈,容澈是个怎样的人,她应自己去判断,若是仅凭别人的只言片语,便否定了容澈的一切,那对于容澈救她性命一事看来,她怎担待得起。 阮妤抿了抿嘴站起身来:“调查下毒一事就交由你去办了,至于殿下,我会多加注意的。” 正是因为甘正凌道出了容澈过往的遭遇,如此事迹,阮妤实在难以压下心中的偏袒之意,自己这条命是容澈救回的,她又怎能如同旁人一样,将本是受害者的容澈仍置于阴暗的角落,那些遭遇也并非容澈自己所想要的。 心下是同情的,更是怜惜的。 在阮妤看来,容澈应是极想离开那个阴暗的皇城后宫的,如此远嫁容澈不但没有心生怨念,反而帮她救她,那她怎可以忘恩负义,再去怀疑容澈。 容澈已然是把她当做自己的丈夫了,自己若不待她好,那这世上还会有谁真的待她好。 第10章 . 怀昭 好,夫君喜欢便好 待甘正凌离去后,阮妤按耐不住心中的担忧,动身前往熙鸢阁。 绕过院外的桃花林,只见前两日还含苞待放的桃花今日已盛开了数朵,踏入熙鸢阁便看见长命百岁正在准备午膳。 长命百岁一愣,没料到早晨刚离去的阮妤又来了,连忙站住脚行礼:“见过少城主。” 容澈在桌前抬头看见阮妤,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一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轻声道:“长命,备副碗筷,多加几个菜。” 长命一愣,连忙应下转身去拿碗筷,留百岁站在原地有些不解。 不解阮妤,更不解容澈。 今晨阮妤同甘正凌在桃花林的对话,被他们一字不漏听了去,容澈心眼从来都不比别人少,既然拿出画像给阮妤,后续的发展自是要全数掌握的,本是打算跟到凌风阁去偷听,没曾想两人在桃花林便说起了有关容澈的事。 除却容澈本是男儿身的秘密,容澈的身世在都城早已不是秘密,这事尽管此时北城知道人不多,但既然他嫁到了北城,这些事也早晚要被人知道的。 果不其然,甘正凌向阮妤说起了容澈的身世,怀疑猜忌接连而来,容澈听到长命百岁带回来的消息后,情绪却没什么波动,反倒责备两人仅是听了这事便折返回来,后续发生在凌风阁的事便无从知晓了。 但无论如何,他们这是知道了阮妤已心生猜忌,如此一来何须给阮妤好脸色看,阮妤也自然会冷落容澈,可没想到阮妤仅过了半日又来了,而容澈还笑脸相迎。 他俩这是又在玩什么把戏? 不明所以的长命百岁待备好碗筷和午膳后,只能垂着头退至后方,无奈地相互对视一眼,心下皆是对此万分不解。 熙鸢阁的小院中,微光洒在石桌上,照耀着一桌午膳色泽艳丽,伴着院外的桃花林,两人相对而坐。 阮妤见到容澈的笑心里有几分暖意,看见他如此乖顺的模样,便有了一种莫名的保护欲,想要呵护他,看了容澈一眼柔声道:“多亏了殿下,本以为此事还需大费周章,没想到这么快便水落石出了,思及你一人在熙鸢阁也无趣,得了闲便想着来看看你。” 容澈眉梢轻挑,阮妤的话语间的确是真诚的感激和关心,并未掺杂其它情绪,他倒是在得到消息后对阮妤接下来的反应好奇了几分,没曾想她却丝毫没有异样,反倒此时还扮演起了体贴丈夫的样子,忙碌之余还惦记起了后院的妻子。 再抬眼望进阮妤的瞳眸,显然里面比之前多了几分怜惜的神情。 同情他? 容澈觉得好笑,自他在冷宫中的事传出后,任谁见了都退避三舍,觉得他是肮脏晦暗的。 母妃的遭遇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而深宫中却从未有过怜惜他的人,甚至更多人揣测,阴冷如他,肯定当日受难的不止他母亲一人。 但再一看,那眼底的神情似乎又不完全只是同情,容澈竟是从阮妤柔润的眼神中看住几分疼惜。 的确是十足稀奇的神情,自容澈出生以来,似乎只在母妃的眼里见过这样的神情。 也不知阮妤眼里的怜惜有几分真情,容澈突然起了玩心,顺着阮妤的话一开口直叫端着菜进屋的长命百岁惊掉了下巴:“你我何须如此客气,夫君,以后可否不再唤我殿下?” 阮妤愕然,半晌仍觉得耳边回荡着意想不到的称呼,眼里的怜惜被惊讶所替代。 容澈唤她什么?夫君? 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阮妤没曾想容澈会如此亲近她,她们虽还未拜堂,但早晚是夫妻,这也唤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不唤容澈殿下唤什么,娘子吗? 阮妤张了张嘴有些叫不出口,但心里倒是有些欢喜容澈的亲近,又想起容澈在宫中的遭遇,只觉得自己更不该猜忌容澈,她隐瞒了自己的女儿身对于容澈来说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如此亏欠她应对她更好些才行。 “那唤名字可好?容澈,澈儿。”阮妤轻声唤着容澈的名字,转念又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又道,“一直未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八面莹澈,澄澈如泓。” 长命百岁的手抖了又抖,极力克制住自己心下的惊讶将菜端上了桌。 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俩这是在做什么,殿下竟叫人夫君,少城主竟敢直呼殿下的名字! 这之间暗暗流动着的温情是怎么回事,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个男儿身,而眼前这人虽然生得斯文白净,可也是个十足的男人啊! 一声澈儿让容澈呼吸一窒,有些不适应,母妃去世后已再无人如此亲昵唤过他的名字,真是玩心一起,将自己给玩进去了。 容澈还未答话,阮妤又觉如此称呼不太妥当,这般亲昵的乳名应是容澈母亲曾唤的,若是因此勾起了容澈过往的不好回忆就不好了,阮妤转念又道:“殿下可有小字?” 女子及笄出嫁这年便会表字,若非她顶替了兄长的身份成了男人,她今年也该能有自己的小字了。 容澈闻言神色微变,他身为男子虽未到弱冠之年表字,但出嫁的女子身份让他不得不提前为自己表了字,只是还未曾有人唤过他的小字。 沉默片刻,到底是自己玩心大起一声夫君占了人家便宜,比起让阮妤别扭的唤自己的名,小字似乎稍好一些,这便轻声道:“那便唤我的小字怀昭吧。” 怀昭。 阮妤在嘴尖无声品味这字,昭,光照也,心尖又是为之一颤,容澈替自己表字怀昭,定也是想将光亮照入他所生活的阴暗角落吧。 怜惜得想更加亲近容澈几分,阮妤弯了眉眼笑得温柔:“那便唤昭昭可好。” 容澈已是让步道出自己的小字,竟没曾想阮妤却是将自己的小字唤得更加亲昵,抿了抿唇,容澈垂下眼帘顿了几秒,抬起头望向一脸温笑的阮妤,又不知怎么拒绝了,这才乖顺地笑了笑道:“好,夫君喜欢便好。” 第11章 . 有趣 你们难道不觉得有趣吗?…… 风拂过脸颊,仍是未能将阮妤微热的脸庞散去热度,容澈怎这般会讨人欢心,乖顺温柔的样子,轻唤着她夫君,阮妤就算是女子,也有种满满的满足感。 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阮妤有些慌乱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若是让人觉着自己被唤夫君便手足无措的,那怕是会觉得她不够男子气概。 看到阮妤被唤夫君后那又惊又无措的样子,竟连耳根都红了几分,容澈倒是觉得扳回了一成,阮妤令他觉得十足有趣,摆出乖顺的样子仿佛真像个心系丈夫的娇妻。 一桌菜上齐,长命百岁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愈发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仅唤出如此亲昵的称呼,再看已然动筷的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难不成自家主子是好男风的。 两人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能说的样子,脸色铁青,看向阮妤的视线都要怨念了几分。 阮妤发现一桌菜仅有唯一的一道荤菜,容澈却是一点没碰过,伸出筷子替容澈夹了块肉:“昭昭,尝尝这个,别光顾着爱美,不吃肉食可不行。” 心想着估计是女子保持身材怕胖,她又不会同别的男人一样让容澈还需在三妻四妾中争宠,自是不需如此亏待自己。 况且容澈看着如此清瘦的样子,虽那日将容澈抱进府让阮妤险些没喘上气来,但她也是归咎于自己是个女人力气稍小一些,容澈个子高挑,这身形是非常匀称的了。 长命百岁又是心道不好,这人竟是愈发得寸进尺,自己用过的筷子怎可给殿下夹菜,更别说殿下鲜少进荤食,这道荤菜还是看在阮妤同在桌上才临时加的。 殿下定是压根不会搭理阮妤的,不自量力的男子,可别再勾引咱们殿下了。 感觉即将有一阵腥风血雨到来,两人却见容澈愣了一下,半晌才夹起了那块肉朝着阮妤温笑:“多谢夫君挂念。” 容澈仿佛唤上瘾了一般,惊得一旁的长命百岁不断瞪大眼,刚压下的惊讶又涌了上来,进而转变成了惊恐,因为他们瞧见容澈竟真将那块肉缓缓放入了嘴中细细咀嚼起来。 不仅如此,嘴角的笑还不带丝毫寒意,仿佛还对阮妤的关怀十分受用一般。 阮妤点点头,全然没发觉一旁两位下人已经要自掐人中了,只觉得这般相处虽说和她以往所想有些差别,但也算是让从小扎在男人堆里期盼着能有个姐妹的心愿达成了,开心得多吃了一碗饭,好在自己现在是男人也不用太顾虑饭量。 饭后,阮妤还有事务要处理,并未多打扰容澈休息,这便离开了熙鸢阁。 阮妤前脚刚踏出院门,长命百岁连忙凑了上来,接连沉不住气发问:“殿下,今晨他分明和甘副将在桃花林猜忌您,为何还要留他吃饭?” “是啊殿下,这人得寸进尺,竟还直呼您的名字,您怎未惩治他,还对他如此纵容?” 容澈看着阮妤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娇容逐渐恢复了冷硬,但依旧扬起了一抹不属于女子的笑容,漆黑的瞳眸里映着阮妤逐渐缩小的倒影,久未答话。 直到阮妤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桃花林深处,容澈漫不经心收回了视线,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玩味缓缓响起:“你们难道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趣? 长命百岁瞪大了眼,哪里有趣了,他们都快吓死了好吗! 那日后,阮妤本想多去看看容澈,却正遇刘佐吏下毒一事和都城使臣返回,接连三日她都忙得无暇再前往熙鸢阁。 刘佐吏定是会再度出手,要将叛臣贼党一网打尽自是要准备不少,为了掩人耳目花费了不少精力,就连睡眠也少了好些时辰。 不过令阮妤未想到的是,刘佐吏如此沉不住气,才不过三日,都城使臣前脚刚走他便后脚派人往阮府送上了邀请函。 “烟火晚会?”阮妤看完邀请函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抬眸看向甘正凌已是跃跃欲试,“咱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吧,三日后的烟火晚会便会见分晓了。” 甘正凌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少城主,已全部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此前他还并未觉得阮妤此举定能成功,却在见到这份邀请函后对阮妤有所改观。 这几日阮妤吩咐他带着手下假意调查此事,刘佐吏便以为他们还并未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沉不住气的刘佐吏果然在短时间内再次有了动作,他们若是不尽快采取行动,待阮妤查明真相一切都来不及了,唯有破罐子破摔,切断自己所有的后路,不择手段取下阮妤的性命,他们才能在北城继续立足。 而这一切全都在阮妤的计划之中,甘正凌只是奉命行事,事情却如阮妤所料,一步步朝着他们早已挖好的陷阱里跳。 阮妤此举的确让甘正凌有些刮目相看,只希望一切进展顺利,将他们一网打尽,此事也能告一段落了。 只是在看到邀请函上容澈的名号时,阮妤皱起了眉头:“此行危机四伏,虽我们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但难保会有意外,殿下同行太过危险了。” 阮妤自是不想让容澈参与其中,可甘正凌很快道:“不行,咱们只能当这是一场平平无奇的烟火晚会,少城主故意不带殿下出席,刘佐吏肯定会察觉有所蹊跷继而警惕防备,若是他谨慎收手,咱们就打草惊蛇,日后想再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其中的道理阮妤怎会不明白,赏烟花自是会携女眷出席,可阮妤却不想让容澈身陷险境,沉默半晌她才道:“既然如此,那再加派些人手护好殿下,切莫出了差错。” 甘正凌想到阮妤兴许是因为和容澈同为女人,起了同情心,他虽不能理解,毕竟并非女人,但也尊重阮妤的选择:“是,一切听从少城主安排。” 阮妤点了点头,心下仍是沉重。 第12章 . 甜糕 那这是阮妤做的? 三日后。 本就想着已是几日未见容澈了,烟火晚会一事阮妤便没让人去传话,阮妤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下午时分便备了些甜糕前往了熙鸢阁,打算亲自将消息带去,邀约容澈夜里一同前往烟火晚会。 刚踏入熙鸢阁院门,正见容澈手中拿着一壶酒从屋里出来,阮妤抿嘴一笑迎了上去:“昭昭,这几日忙碌未得闲来看你,今日天气不错,给你带了些甜糕。” 容澈的目光在阮妤的笑颜上多停留了一会,眼前这张斯文清秀的脸庞已然是在容澈眼中再看不出分毫属于男子的特征,尽管阮妤将自己的五官加以修饰,容澈仍是一眼便能在妆容下看到那抹独属于女子的气质。 如此看来,这笑便有些蛊惑人心了,容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心下的情绪似是即将满溢出来,这才缓缓收回了眼神。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一壶清酒一叠甜糕,俨然是悠然的时光,今夜将不会是个宁静的夜,阮妤却贪恋着此刻的安然恬静。 阮妤拿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清酒,味道清新怡人,带着丝丝回甜,饶是她这般不喜饮酒之人,也从酒中品出些香味来,有了想再喝一口的感觉,便笑问道:“昭昭喜欢饮酒?” 容澈见阮妤唤他的小字倒是唤得愈发熟练了,不知怎的,这无人唤过的昵称,听在耳里也并未觉得违和。 但转念一想,若是旁人这般唤他,想到这,容澈指腹摩擦着酒杯却并未拿起,心中自是不愿,那便仅允许她一人这般唤便好,于是看着杯中酒回道:“无事时便会取些自酿的清酒尝尝,夫君若是喜欢,我让长命百岁送些到你院中。” 这酒并非普通的酒,容澈的身子早年在冷宫中落下些病根,虽不致命但却需要以药酒调理。 而这药酒却不似普通药酒一般带着浓烈的味道,适当饮用能调理容澈的身子,旁人喝了去倒是没什么用。 小骗子本就不擅饮酒,她若是喜欢这酒,给她拿去过过瘾未尝不可。 阮妤闻言放下了酒杯笑得宠溺,容澈这般体贴,自己自是不能叫他寒心的:“何须如此麻烦,酒便在这熙鸢阁中,我若想喝了,便来找你,有你同饮,这酒才更加香甜不是吗?” 容澈面色一怔,想说些什么,可被阮妤像是在宠小孩一样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默默拿起一块甜糕送入口中,嘴里的香甜弥漫心尖,这糕点太甜了,他并不喜甜。 阮妤见容澈咽下后有些期待地歪了歪头问道:“可会太甜?” 没有告诉容澈,这甜糕其实是阮妤自己做的,男子入后厨做甜糕这样的事说出去怕是会叫人觉得十足违和,但阮妤还是女子时,便是喜欢捣鼓些甜点的做法的。 所以现在女扮男装后,她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摸溜进后厨中做甜食,奈何以往无人与她分享,现下倒是能和容澈一起尝尝了。 不知自己的手艺是否会被容澈所喜欢,一双晶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容澈,期待着他的回答。 容澈视线扫过阮妤的脸庞,被那眼神看得像是被羽毛轻挠了心脏,细细品味了一番嘴里的甜糕,心里倒是猜出个有些令人讶异的事实。 甜糕的口感和味道虽不算太差,但偌大的阮府,身为城主之府,若厨娘做出的糕点仅是这样的水平,怕是早被请辞了。 那这是阮妤做的? 似是在脑海中想到了阮妤穿着男装鬼鬼祟祟进了后厨做甜糕的模样,容澈抿嘴一笑:“不会,我很喜欢。” 阮妤一听,开心地也拿了一块送入口中,也不知是甜糕做得太甜了,还是容澈的喜欢让她心头涌上了甜。 咽下这口甜糕阮妤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道:“昭昭可在都城中看过烟火?” 说及此,阮妤便想到了容澈的身世,想必热闹欢喜的童年离他很遥远吧。 容澈闻言摇了摇头,即使阮妤已是听过有关他的事迹,却也是难以真正知道那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阴暗的角落又怎会有过绚烂的烟火。 阮妤未曾注意到容澈落寞的眼神,心下却是已是想到了容澈童年的孤寂,便不想让容澈继续回想下去,连忙开口问道:“今夜刘佐吏将在北城湖畔举办烟火晚会,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赏烟花?” 容澈闻言瞳眸微微闪动了几分,因那日长命百岁未能跟到凌风阁听到阮妤和甘正凌谈话的全部内容,这事后续的发展他知道得并不清楚。 听闻那名侍女第二天几乎快断气了,现如今被关押在北城大牢中,难不成她并未在阮妤面前供出指使她的刘佐吏? 那阮妤此行不是羊入虎口吗,容澈对此有些失望,这小骗子警惕性和办事能力太差了,下毒事件过去七日之久,不仅未将幕后凶手找出,现在还毫无防备地上赶着给人当活靶子。 那名侍女已是被他折磨到那般地步了,除非阮妤在此方面是一点能力也没有,否则不可能会问不出的。 或许阮妤已经问出了,但她仍是不知如何去解决,就连最笨的法子她都想不到吗。 沉默半晌,容澈缓缓开了口:“自是同夫君一同前往。” 已是帮过她一次了,如此不争气的小骗子那便也无需再帮了,今晚阮妤遇险后,自己的计划怕是又要有变动了。 第13章 . 清澈 昭昭今日,很美 夜幕降临,白日里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时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深黑的布,阴沉的天空像是在预示着今夜将会是一个暗涌流动的夜。 “这个天色该不会要下雨了吧,若是下雨今夜的烟火晚会怕是举行不成了。”阮妤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禁有些担忧,若是天公不作美,那多日的准备便白费了。 “你所担忧的也是刘佐吏所担忧的,无碍,天是阴沉了些,不过暂时还落不下雨。”甘正凌站在阮妤身侧低声道,今夜便会为这事做个了断,他侧头看向门中,瞥见一抹高挑的身影徐徐走来,“殿下来了,那我便先去做准备了,少城主,谨慎行事。” 阮妤沉重地点了点头,甘正凌转身离开后,见容澈已到,换上了温柔的神情迎了上去:“走吧昭昭,马车已经备好了。” 容澈今日一袭青色衣裳,肩上一条用上好的淡黄色丝绸披风与裙子相配,精致的发髻插着几根镶着绿宝石的簪子,三千青丝散落在腰间,无论从何角度看去,都是毫无瑕疵的美貌。 阮妤每逢见到容澈心下都会不禁感叹,为何会有如此完美的容貌,精心打扮后的娇容更是叫人移不开眼,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艳丽,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犹如不染凡尘的仙子,直教人看痴了眼。 阮妤总会觉得,世上应是没有能配得上容澈美貌的男子吧,若不是自己身为女子娶了容澈,不论容澈嫁给谁,都让阮妤觉得像是容澈吃了亏一般。 站在马车一侧,阮妤伸出手等待着容澈,直到容澈缓缓抬手扶在她的手心,冰凉的指尖挠得人心尖发痒,阮妤瞳眸微颤,不禁觉得美貌当前,即使同为女子,轻触容澈的手也让她生出一丝心悸。 以往阮妤便觉得自己身形过高在女子间显得格格不入,没曾想容澈比她还高上几分,但清瘦的身形又丝毫不会让容澈看上去魁梧健壮,仍是叫人赏心悦目。 两人虽身高相差了半个头,但站在一起却并不违和,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美得像一幅画,郎才女貌。 见容澈弯腰进了马车,阮妤这才收回了视线,长腿一跨也迅速跟了进去:“启程。” 马车缓缓驶动起来,阮妤本是心下因为今夜即将发生的事多少有些忐忑,还担心自己掩藏不好情绪暴露在了脸上,没想到容澈一出现,这便成了多虑,方才的担心全然抛之脑后,一双眼止不住地瞥向容澈的脸庞,倒是丝毫没了心思去担忧烟火晚会的事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阮妤不禁眨了眨眼,犹然体会到了这句诗的意思。 容澈自是察觉到了阮妤频频投来的目光,不曾想女子也是会像男子一般流连美貌的吗,阮妤已是盯着他看了多时,还欲盖弥彰地不时低头,但又很快再次投来视线。 直到阮妤不知第几次看来后,容澈忍不住轻声道:“夫君为何一直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阮妤一惊,迅速眨了几下眼,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没,昭昭今日,很美。” 容澈一愣,似是没想到阮妤如此坦然便夸赞了他,本是想逗弄阮妤一番,却没曾想阮妤一句话竟让自己语塞了。 自出生以来,容澈很早便知自己继承了母妃的美貌,不论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装都不影响这张脸带给他的容颜足以惊艳众人,就连容澈小时也会时常在铜镜前反复端详自己的脸,还会一脸天真的问母妃:“娘,澈儿是好看的,对吗?” 只是后来,这张与母妃极其相似的脸成了毁坏他的利刃,除了母妃从未有人真诚的夸赞过他的容颜,有的只是借着这张迷惑众生的脸,对他进行恶毒卑劣的诋毁。 那些流传在宫中的谣言,大多都是因为他这张脸而起,母妃去世后容澈总是在想,扮作女子除了没有性命之忧外,似乎并未比男子要好上多少。 而眼前的阮妤,似是别扭的眼里却又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真诚,在移开视线片刻后,又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他。 容澈神色淡然,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清磁的嗓音将此时温情的气氛骤然划破:“不过是皮囊罢了。” 头顶却突然传来温热轻柔的触感,容澈一愣,便见阮妤笑弯了眉眼,抬手轻揉他的头发,全然未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反而欣喜道:“是啊,谁曾想,如此好看的皮囊下,昭昭的内心也如你的名一样清澈。” 清澈。 容澈曾问过母亲,为何要为他取名澈。 母妃的话语犹然在耳边响起:“浑浊晦暗的深宫中,娘希望澈儿能拥有一颗清澈澄净的心,娘不想澈儿随波逐流搅入这趟浑水中,那样和这些欺辱我们的人又有何区别呢?” 容澈紧抿着双唇,母妃走后的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母妃的话,只是旁人觉得他阴冷狠毒,明明年纪不大却有着暗沉无比的眼神,这样的他怎可能会有一颗澄澈的心。 而他自己也明白,想要再深宫中生存下去,又怎能保持清澈无暇。 忽然,容澈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上扬着陌生的弧度,明眸皓齿,嫣红的薄唇划开了他心底的晦暗,微微仰头接纳着阮妤的轻抚。 毫无防备的小骗子,不过是随手救过她一次,便以为她所看到的就是全部,今日之后她便会知道,他只是个冷血阴险的怪物,那颗曾经母亲所希望的澄澈的心,早就在深宫中被搅得浑浊不堪,甚至黑不见底。 第14章 . 烟火 昭昭,是烟花! 北城湖畔,湖面波光粼粼,映照着停在湖中的游船。 湖正中央停摆的游船上灯火通明,其乐融融,阴沉的天色丝毫没有影响今日前来赏烟花的达官贵人的心情,热络的交谈,飘散在空气中的酒香,掩藏着和睦表面下的暗涌。 “昭昭,可想吃些别的水果?”阮妤自坐入游船中后,始终带着温和的笑,烟花还未绽放,头一轮的客套已经过去,前来的几位高官也都回到了座位上,阮妤侧头轻声询问容澈,如此无聊的宴席,若不是有容澈陪着,她怕是早就打瞌睡了。 不过今日却由不得她心不在焉,表面依旧维持着平静,心里却是时刻警惕着,随时准备应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容澈静静地坐在阮妤身侧,仿佛一个只需要待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的花瓶一般,无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不断锁住不远处的刘佐吏,阮妤自生自灭是一回事,他需自保又是另一回事,明摆着的鸿门宴,自是要警惕几分的。 只是容澈心下似是还未给自己做出一个决定,是否要顺手救阮妤一把,可似乎并没有找到救她的理由。 以往没有理由没有益处的事,容澈不会多想,但眼下却是翻来覆去将这事放入脑海中思绪着。 容澈乖顺地摇了摇头,并未在阮妤面前表露分毫:“有些撑了。” 阮妤收回视线,侧眼看向刘佐吏,从她出现在游船上,刘佐吏的神情便难掩沉重,本该毒发身亡的人如今好端端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怎能不慌。 只是不知,今日他又是什么把戏要取她的性命,警惕地未动自己面前的饭菜分毫,水果也只拿了旁人一同食用的,既是如此,那应是酒水的问题。 正想着,刘佐吏突然站起了身,端上桌前的酒杯大声道:“今日多谢各位赏脸前来,烟火即将点燃,咱们共同举杯庆贺这美好时刻。” 阮妤瞳眸闪动着酒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水,勾唇一笑率先站起身来:“来,我敬刘佐吏一杯。” 容澈看着阮妤豪爽的样子心底却是没由来乱了几分,酒里是迷魂散,并不致命但喝下后将只能任人摆布了,这个小骗子同样的错误竟是要犯两次。 张了张嘴,容澈到底是没忍心看阮妤在自己眼前踏入险境,心下还未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身体却先一步有了动作,抬手伸向阮妤的衣角,轻轻一扯,阮妤刚抬到嘴边的酒杯便洒了大半。 “哎哟,怎这般不小心!”酒水洒了一地,站在阮妤身侧的李大人神色一变,连忙示意道,“快给少城主再斟满酒。” 阮妤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今日不宜饮酒过多,就这半杯吧,刘佐吏莫要介意。” 说罢,阮妤毫不犹豫再次抬起酒杯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全数喝了去,放下酒杯才倾身凑近容澈道:“怎么了昭昭?” 容澈冷眼看着阮妤,似是有些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懊恼,明明打算不再救这小骗子了,却还是出手了,不过酒已下肚,已是来不及了。 见容澈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古怪,阮妤担心容澈刚才吃过的食物会不会被下了药,连忙坐下身来,警惕地看了眼周围,众人各自喝下了杯中酒后便没再往阮妤这边投来视线。 阮妤迅速从衣领中摸出一颗药丸,从桌下遮挡着塞入容澈的手中:“昭昭,将药吃下,之后我再同你解释。” 阮妤神色有些慌张,与方才毫无防备的模样截然不同,容澈怔然,还未答话,阮妤已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收回了眼神。 看着手中静躺着的黑色药丸,仅是肉眼查看,容澈便发现这是一颗解毒丸,事前服下这类药丸,短时间内的大部分毒便会无效,之后也有轻微的解毒功效。 心头颤动了几分,容澈没曾想阮妤竟是有所准备的,视线扫过今日前来的达官贵人,携家眷有十余人。 很快,容澈嘴角慢慢松弛下来,他好像知道小骗子要干什么了。 原来阮妤比自己所想象的要聪明谨慎许多,若是早有布局,那他之前的担忧也算是瞎操心了。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阮妤会如何解决此事,不知这个小骗子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令他刮目相看的事。 砰—— 一声炸裂开来的响声,几束烟花带着火星直冲云霄,在阴沉的天空中炸开一朵朵绚丽的色彩,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又消失不见,接连而来的烟花不断绽放,点亮了夜幕,映照着众人脸上的光亮忽明忽暗。 “昭昭,是烟花!”阮妤眼前一亮,高指天空,下意识攥住了容澈的手。 手忽然被阮妤握住,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细长的手指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手掌并未大过他的手,容澈骨骼分明的手背感觉到阮妤手心的薄茧,惊起一阵涟漪。 心跳没由来的乱了节拍,容澈怔愣在原地。 一声声炸响,掩盖住了阮妤后面的一句话,容澈抬眼仅看见阮妤一张一合的双唇,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似是比此时的烟火更加绚丽。 烟火仅是通过阮妤乌黑的瞳眸映照在了容澈眼中,明暗交替着,他无心看向绚烂的烟火,眼底似乎只容得下一人的影子,此情此景,一时竟让他忘了他此时应作何反应。 第15章 . 保护 滚!别碰她! 下一瞬,烟火绽放的间隙,一声闷响传来,阮妤神色微变,余光瞥见一位夫人趴倒在桌上。 随之而来的是在吵闹的烟火声中,游船里的人接连倒下,毫无征兆。 阮妤下意识收紧了手心,容澈的身子突然开始晃动,阮妤回首便见容澈合上了眼帘,身子瘫软就要倒下。 解毒丸还未起效吗,阮妤心头一紧,伸手接住了容澈的身子。 还未有动作,烟火戛然而止,天空再次恢复一片黑暗,燃放过的烟花在空中留下了迷雾一般的痕迹,船内火光突然熄灭,暗处传来响动,一把锋利的剑刃抵上了阮妤的喉头。 阮妤僵着身子没有动弹,容澈已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她怀里,那把利剑在黑暗中闪动着银光,只要再靠近半分,便会刺入她的血肉中。 这时,周围的响动明目张胆起来,一艘船似是刚才趁着放烟花之时已经悄然靠近了他们所在的船,两船相靠,几名黑衣男子从甲板上跃了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径直走向刘佐吏,在其身前单膝跪下:“刘大人,人已拿下。” 话音刚落,本趴在桌上的刘佐吏缓缓起了身,带着得逞的笑容看向眼前阮妤即将被刺杀的一幕。 “少城主倒是有点长进,险些连我也骗了去,迷魂散未对你完全起效也无碍,眼下你已是没有活路了,若是还想着你提前安排的人,都听见了吧,已经被拿下了。”刘佐吏缓缓站起身来,步步逼近阮妤,布这个局自然也是想到了阮妤兴许会有所准备,不过姜还是老的辣,阮妤不过是个一事无成的毛头小子,就算打了一场胜仗,论心机,自然还是比不上他的。 阮妤沉下眼眸,并未表露出刘佐吏所期待的惊慌,瞪眼看向刘佐吏,张口道:“想不到你早已有了预谋想要夺取城主之位,你迷昏在场的其余人又如何,今日前来参加烟火晚会的人众多,若是我今日遇险,待各位醒来必是第一个怀疑你,你以为借此你就坐得稳城主之位吗?” 刘佐吏听后突然大笑起来,浑厚的笑声回荡在游船中,他轻点了几下桌面随后道:“你就快是地下亡魂了,还替我操心着是否能坐稳城主之位?那便让你死得瞑目,诸位都起来送少城主一程吧,今日便在此做一个了结。” 方才还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几位高官突然有了动静,随后阮妤便看见刘佐吏身旁两侧的四人接连起了身。 “李大人、杨大人、何军师、徐将军,呵,你们竟是一伙的。”阮妤没曾想刘佐吏如此大胆,她本猜到今日的晚会定有刘佐吏的同伙,竟没想到他却丝毫没打算作掩护,来此的人竟全是他的同谋。 徐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阮妤,捏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老城主在世时,北城繁荣鼎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若是臣服于老城主,我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你看看这一两年你做了什么,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竟是引得金国那样以往从不敢对我们大小声的小国,都敢出兵攻城。” 一旁的何军师也站了出来,他本不是北城人,当年卖了老城主一个面子,才被请到北城来居住,辅佐在老城主身侧,看着阮妤也是十分不屑:“此战你侥幸获胜又如何,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你的临阵脱逃,如此将领,我怎能让我的妻儿安心在此生活,若是日后靖国、燕国等大国攻打过来,我们可没那个义务陪你共赴黄泉!” 阮妤垂下眼帘,兄长做的事她无力反驳,几人所说却是事实。 “好了,废话就不用同他多说了,将他除掉,今日之后,北城便易主了!”刘佐吏有些迫不及待了,看阮妤垂着头一副认命的模样已然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 “诶等等,可别将殿下金贵的身子沾了血污!”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李大人忽然上前一步,脸上逐渐露出猥琐的笑容连忙道,“刘大人可是答应了我,今日事情结束后,殿下便会赏赐于我,我等着美人好久了,可别给我弄脏了。” 霎时,阮妤猛然抬头,瞳孔紧缩,隐忍着怒气瞪向前方,手心紧捏成拳,身子一颤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 没想到在打她城主之位的主意下,竟还想着将容澈也占为己有。 发怒的阮妤未曾注意到,怀中的人眼睫轻颤,已然是缓缓将袖中的银针露出。 阮妤的计谋容澈心里大概有些明了了,她的确早有准备,但仍是被这些人给齐力拿下,将她救出重围也不是难事,容澈似是想到了方才眼眸里撞见的那一抹星辰。 若是又救了她,怕是和这小骗子更解释不清楚自己并非好人了吧。 不过让她欠着自己,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瞧你那猴急的样,残花败柳你也有兴趣,罢了,来人,将公主殿下带过来,别让血污溅了她的身子。” 低俗的话语让阮妤难忍心中的怒火,眼下还未到时候,她若是反抗兴许会前功尽弃,可若是放任不管。 心中仍在思绪,已见刘佐吏身侧的黑衣人迈开了步子朝着容澈走来。 看着李大人那张猥琐下流的脸,阮妤眉头紧蹙。 按兵不动,按兵不动,阮妤不断在心头告诫自己,可眼看黑衣人已然走到跟前,伸出手就要碰到容澈的身子。 容澈眼眸突然睁开,正要抬手,一道银光在眼前闪过。 电光火石间,阮妤猛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利剑一挥将自己喉头的剑刃劈开,兵器相撞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滚!别碰她!” 第16章 . 受伤 走吧昭昭,咱们回家了 在场的其余人皆是猛然一慌,全然没想过阮妤虽只喝了半杯酒剂量不够迷晕,但至少也应是浑身乏力,怎会突然之间恢复力气挥剑。 刘佐吏一声大喝,连连后退:“快!来人!擒住他!” 阮妤在他眼中虽是花拳绣腿,但刀剑无眼,他一介文官自是担惊受怕。 好在他们人多,一声令下,隔壁的游船上立即又窜出数个黑衣人。 阮妤眸色一沉,大事不妙,人太多了。 一剑刺来,阮妤迅速挡在容澈身前,剑身抵住,虎口震得发麻眼神却凌厉扫过,迅速弯腰挥剑刺倒眼前的黑衣人。 两人夹击,阮妤敏捷避开,一一挡下向她和容澈的袭击,佩剑被鲜血染得通红,可阮妤仍是不知那艘船内到底有多少人,黑衣人源源不断涌上,刘佐吏也是有备而来。 “愣着干什么!直接杀了他!”刘佐吏不敢相信阮妤竟有如此身手,但眼下他们已经没了退路,方才的犹豫已是碍了事,现在他们必须立刻将阮妤拿下。 阮妤的挥动这手中的佩剑,一个转身,紧紧护住容澈,高束起的马尾轻扫过容澈的脸颊,容澈侧头一看,阮妤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举刀的黑衣人。 身后传来响动,阮妤应接不暇,霎时感觉背后有杀意,只听耳边似是有什么飞出去的声音,一转头竟看见身后的黑衣人顿了一下,好像被什么牵制住了一般。 阮妤来不及多想,立即回身刺向那人,伴随着一声闷声倒地,阮妤看见容澈睁了眼,想来是解毒丸生了效,心里慌乱道:“昭昭,可有受伤?” 容澈摇了摇头,正面再次扑上来两人,容澈神色突变,正要故技重施向人射出银针,阮妤却突然伸手握住容澈的肩膀将人往旁边已推。 “唔……”皮肉绽开的声响刺入容澈耳膜,阮妤吃痛闷哼一声,眼底却依旧狠厉。 紧握剑柄,她必须保护好容澈。 这时,周围忽然不断传来落水声,甲板上一阵凌厉的脚步,阮妤唇角一勾,她的人来了。 抬手抹掉眼前两人的脖子,鲜血绽开,阮妤一个灵敏的转身躲避开来,牵动着肩头的伤势,阮妤紧咬牙关,总算是将人护住了。 船内几人顿时发现情况不对,李大人率先转头看到了甲板上的士兵,惊慌失措:“甘、甘副将!怎么会!刘大人!我们被包围了!” “怎么可能!”刘佐吏瞪大眼睛,他明明已经将阮妤暗中调动的人手全数捉拿,怎会还有这么多人,手足无措连连后退,一旁的四人也皆是乱了阵脚。 见人要逃,阮妤迅速动身,朝着刘佐吏逼近。 甲板上的士兵全数涌入游船内部,刘佐吏手下的黑衣人被迅速擒住。 剑身反射着湖面折射的银光,刘佐吏眼前一晃,只觉脖颈处架上了一把锋利的剑,猛然跪倒在地上,刘佐吏惊恐地瞪大眼颤颤巍巍,阮妤居高临下地看着刘佐吏:“刘大人,还想往哪逃?” 刘佐吏绝望地在地上瑟瑟发抖,事已至此,他已然是没了活路,但嘴里仍是不敢置信地念叨着:“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想到这些……我怎么会失败……” 阮妤居高临下看着刘佐吏,他想不通自己失败的原因很正常,因为眼前的阮煜早已不是他所知的阮煜了,但这话他便不需要知道了。 冷笑一声,阮妤一声令下:“将在场的人全数押回大牢听候发落。” “是,少城主!” 一阵兵荒马乱后,刘佐吏与另外四名同党被全数抓获,人被船只押送着前往大牢,阮妤刚收起剑便见甘正凌匆忙从甲板上折返回来。 甘正凌的视线注意到阮妤肩头不断流血的刀伤,眉头紧皱,今日险些失手,令他仍未缓过紧张之情:“少城主,为何不按计划行事!” “计划赶不上变化。”阮妤这才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阵阵刺痛,好在容澈并未伤到分毫,知道甘正凌在责怪她鲁莽行事了,阮妤却只是坚定道,“如果要以殿下作为拿下刘佐吏的代价,我定不会应允。” 容澈心头一颤,方才在袖口还未射出的银针缓缓被他收了回去。 阮妤肩头的鲜血刺入他的眼眸中,她受伤了。 甘正凌垂了头,今日他再次见识到了阮妤的能力,心下震撼,他并无任何怨言,既然是有惊无险,他也松了口气:“先处理伤口,拿下了这群叛臣贼党便好。” 他很难想象此次的计谋皆是个刚及笄的女子所想,知道刘佐吏会有所防备便提前安排了人故意被他们拿下,以放下他们的戒备之心,明知是鸿门宴却以身试险的胆识就是好些男子也无法比拟,以少敌多的身手才让他明白阮妤并非花拳绣腿。 如此首领,日后兴许比老城主更甚,他只需臣服即可。 阮妤点点头吩咐了下去:“嗯,就在这弄吧,带着一身血腥回府难免会有传言,召大夫过来。” 话音刚落,容澈却突然开了口:“让我来吧。” 阮妤一愣,看了眼自己的伤势,想来应是容澈担忧她,便也没阻止,抬手挥退了甘正凌。 方才还混乱的游船内只剩下了阮妤和容澈两人,阮妤侧坐在容澈身边,倒是觉得松了口气,不必端着架子也不必万分警惕,感觉到容澈在剪开她肩颈的衣服,轻声道:“昭昭,让你受惊了。” 容澈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岂会受惊。 不过他的确很惊讶,阮妤竟是毫无保留地站在了他这边。 若是说那日救她让她加倍还回来,不过是句无人听到的玩笑话,而如今他打算袖手旁观的心思在此看来有些好笑了。 阮妤的担当,阮妤的胆识,阮妤的决心。 容澈抿着嘴一言不发,心下却是不断被她的名字所占据。 阮妤不同于他在深宫中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子,这世间唯一一个会拼尽全力护他周全的,除了母妃再无他人。 眼下却多了个阮妤,这下情分可欠大了。 刀伤不浅,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然看不出女子的娇嫩的肩颈,阮妤便也是毫不担心地任由容澈替她处理伤口。 只是容澈却是见过这白皙的肩颈拥有着多么漂亮的曲线,若是留了疤,小骗子也是会难过万分的吧。 “嘶……这什么药,怎如此疼!”阮妤忽的一下倒吸一口凉气,本不想在容澈面前表露分毫,她可是男人,一点小伤小痛就咋咋呼呼也太没男子气概了,可一阵尖锐的刺痛,竟叫她没崩得住出了声,有些狼狈地转头看向容澈,就连瞳眸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看出阮妤的强装镇定,一双湿漉漉的眼像小狗一般,容澈心头猛然一跳,倒是觉得有几分可爱,她明明是娇弱的女子,却要敛去娇容被迫扮成男人,其中的缘由并不难猜想,阮煜无能,兵临城下,阮妤只能担起这份重任。 只是她仅是个年仅十五的女子,肩头上的重担如此之重,她却咬牙坚持着。 清冷的风吹过伤口,阮妤一怔便见容澈哄小孩一般对着她狰狞的伤口呼气,几下凉气拂过,带着容澈清磁的嗓音安抚道:“小时候我受了伤,母妃说这般呼气便不会疼了,此药虽令伤口疼痛,却是不会留疤。” 阮妤怔然片刻,母亲应是容澈心头的一根刺,提及此难免会让容澈心头再度想起有关他母亲的遭遇。 阮妤笑得有些苦涩,她的母亲也在她很小时便病逝了,虽未有非人的遭遇,但失去母亲的痛她又怎会不懂:“昭昭真好,还替我担心留疤。” 想必容澈比她更加难受吧。 容澈多呼了两口气,抬头望向阮妤,一眼撞进这双晶亮的眼眸,容澈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轻拧了一下,又涨又酸,怔愣片刻才轻声问道:“可还疼?” 阮妤说错了,那颗澄澈的心并不是他的,阮妤的心才是像她的瞳眸一般,清澈澄净。 疼也得咬着牙,阮妤露出笑来,伸手揉了揉容澈的发柔声道:“不疼了。” 笑靥如花,容澈脑海里霎时蹦出这个词来。 迅速垂下眼眸,让自己的视线集中在阮妤的伤口上,容澈却是觉得自己时常平淡的心境被搅得一团乱麻。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容澈冷下脸来,迅速替阮妤包扎了伤口,刚要收回手,阮妤却突然将手探来,自然而然将他牵住。 心中筑起的高墙摇摇欲坠,容澈咬着牙却无法抑制自己逐渐凌乱的心跳,心下还在坚毅抵抗,下一瞬,阮妤的一句话却是让这堵墙瞬间崩然倒塌了。 “走吧昭昭,咱们回家了。” 第17章 . 昏迷 他竟然抱了那个男人! 踏着夜色,方才的一切早已归于平静,马车一路向着阮府驶去,憋了一夜的阴沉似是还在酝酿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暴风雨。 两人相牵的手在上了马车后便自然而然放开了,容澈坐在马车中,却一直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像是还能感受到阮妤手心传来的温热。 方才心尖的悸动仍让他觉得陌生,却又止不住的反复品味着。 马车停下,阮妤正要起身便见容澈还呆愣在座椅上,轻唤了一声:“到了昭昭,想什么呢?” 容澈怔然抬头,这才发觉自己想得入神,很快收起了自己的表情漫不经心道:“只是在想今夜发生的事罢了。” 阮妤身子顿了一下,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容澈,刀光剑影的杀戮场面,怎可能不惊吓住娇柔的容澈,自己还粗心大意一路上只顾着思绪之后要如何处理那几人,都忘记要安抚一下容澈了。 容澈也是乖巧温顺得紧,毫无怨言独自隐忍着惊慌,丝毫未有打搅她。 阮妤心中愧疚万分,却不知容澈的思绪压根和她所担忧的完全不相干。 容澈紧抿着唇起身撩开车帘,阮妤正要动身,却见容澈腰身忽的落下一团东西。 视线太暗,阮妤低头并未看清,刚伸手捡起,摸到是个类似香包的东西,轻捏了几下,一转头容澈已下了马车,这便连忙拿着香包跟了上去。 阮妤身子一动,便闻见了一抹淡雅的清香,似是和容澈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又好像有些不同。 但纵身跃下马车后,阮妤便察觉是手中的香包散发出来的。 容澈便是因为这香包身上才带来那样的气息吗,忍不住将香包凑近鼻尖,阮妤一边开口道:“昭昭,你的香包掉了。” 容澈闻声回头,刚反应过来是什么香包,回首便见阮妤已然拿着香包吸了口气:“别……” 话音未落,阮妤怔然抬头,下一瞬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身子向侧面倾倒,容澈眉心一皱,快步上前接住了阮妤的身子,娇软入怀,衣衫下遮挡住的纤腰被他的手掌紧握。 “少城主这是怎么了!”马夫刚栓好绳,一转头便看见这样一幕,姿势是挺奇怪,少城主怎会倚靠在公主殿下的怀中,但好像又不怎么违和是怎么回事。 马夫的声音引来了府内正要出来迎接的侍女,容澈无奈地看了怀中的阮妤一眼,薄唇轻启道:“似是累了,无碍,今日少城主在宴席上未进多少食,怕是一会醒来会饿,你去厨房准备些吃食。” 侍女一愣,竟是有人累得站着就睡着了吗,但看两人倚靠在一起的样子,侍女又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垂下头正要应下,又闻容澈道:“吃食送到熙鸢阁,不需荤菜。” 侍女转身离去,马夫也牵着马去了马厩,府门前容澈依旧搂着阮妤,见四下无人,他才慢慢弯了腰,正打算像上次一般将人抗上肩头,转念又突然换了个姿势,伸手穿过阮妤的腿弯,抱着她的后背,将人打横抱抱了起来。 容澈想起,初到北城那日,阮妤便是这样将他从府门前抱进了熙鸢阁,此时还能清楚记得阮妤那止不住颤抖的双臂,女子的臂膀怎能轻松承受他男子的身架,那时虽未睁开眼,但容澈仅是想象,便能想出紧绷着一张脸的阮妤样子有多好玩。 阮妤虽身形高挑,但身子却很轻,容澈与那时的阮妤截然不同,步伐轻盈,动作轻柔,丝毫不觉吃力。 穿过桃花林,长命百岁早就在院门前候着了,只是视线扫来,又是令他们一阵大惊。 殿下这是做什么?! 他竟然抱了那个男人! 上次扛着也就算了,至少像是在处理尸体,那眼下横抱在怀里是什么意思! 完蛋了,跟在殿下身侧好几年,他们竟从未发现殿下竟是好男风的,北城的少城主屡次让殿下破例,今日这情形,该不会是还未拜堂便要圆房了吧! “收起你们无知的神情。”容澈走到院门前瞥见两人惊愣的神情不禁沉下脸来,“她误闻了今日准备的香包。” 两人一听,连忙跟在容澈身后进了院:“殿下今日防身所备的迷魂香吗!” 容澈微微颔首,视线瞥到阮妤的伤口,方才在游船上处理得并不细致,眼下还需再换一次药,这便吩咐道:“一会吃食送来就放在院中,不必进屋叨扰。” 说罢,容澈抱着阮妤走进屋中,徒留长命百岁二人面面相觑,只是中了迷魂香,为什么要将人带到屋中,带到屋中就算了,为何又不让人叨扰。 这不还是要圆房吗! 难道殿下是想趁人昏迷之际…… 一声关门声将两人的思绪打算,惊恐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敢再想下去。 黑暗中,容澈将阮妤放到了床榻上,点燃烛火,屋内烛光摇曳。 自是不能让人前来叨扰的,查看到阮妤伤口时,容澈便发现伤势过于严重,倒是有些佩服阮妤一直紧咬着牙关微显露分毫,但若是仅将衣袖剪开一条口子,并不能将伤口很好的处理。 本是想着,阮妤自行回去后便会脱衣处理,现在这衣不解带的照料便又落到了他手里。 容澈轻扯阮妤腰间的细带,淡漠的眼神扫过她的脸庞,凉着声音缓缓轻声道:“乱碰别人的东西,又占了我的床,你说可要让你吃些苦头补偿我吗?” 阮妤听不见,也不会回答。 嘴上如此说着,容澈手上的动作倒仍是轻柔,再次看见阮妤胸前的裹胸布,容澈神色一顿,迅速移开了视线。 只需露出肩头的位置,拉开衣袖,容澈拆开在游船上包扎的纱布。 伤口已是止住了血,但裂开的皮肉仍是骇人,取过药瓶,在伤口上均匀铺洒着药粉:“短短几日,你可是想将我炼制的药,都给用上一次吗?” 再次包扎好伤口,容澈将阮妤的衣物还了原,丝毫看不出有人曾解开过她的衣衫,替她盖上了棉被挡住了夜里微凉的气息。 游船上并未进食,容澈已是觉得饿了,看了眼阮妤,忽而轻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罚你饿着肚子,我独自享用晚膳罢。” 说完,轻道一声好眠,这才转身离开了屋内。 第18章 . 完婚 两个男人,为何要如此亲密!……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容澈站在屋门前看了眼屋檐不断滴落的瓢泼大雨,抿了抿嘴,转身进了屋。 屋内漆黑一片,关上门仍能听到屋外的雨声,掩住了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黑暗中,床榻边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便见一个高挑清瘦的黑影朝着床幔中去。 夜深了,雨不知何时渐渐平息了下来,点滴余韵还轻拍着地面,两道节奏交错的呼吸声在屋内此起彼伏。 直至微光照入屋内,阮妤混沌的大脑逐渐开始清晰,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身侧便先一步感觉到了一阵温热。 猛然睁眼,阮妤身子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屋内只有她一人,可很快她发现自己并未在凌风阁,这里是容澈的房间。 手缓缓伸向被褥下床榻的另一侧,带着些许余温,显然是有人曾睡在上面。 肩头传来阵阵刺痛将阮妤混沌的思绪惊醒,侧头一看,肩颈包扎完好的伤口处,依旧如昨日那样被剪开了一条口子,再看向自己的身体,衣着完好,除了久躺后的褶皱,并未有任何异常,一直紧束在胸上的裹胸布也并未有动过的痕迹。 缓缓松了口气,阮妤不知自己为何又在容澈的床上醒来,那这一旁的余温,是昨夜容澈睡在这里了,还是自己翻身时焐热的。 思来想去,容澈身为女子应是不会这么大胆才对,是自己又唐突了,怎又占了她的床。 连忙从床上起了身,只觉自己好些时辰没进食,肚子饿得有些难受。 推开房门,一地的湿润显示着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阮妤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昨夜有下雨吗?她怎不记得了。 这时,侧屋的房门前探出容澈的身影,眉眼清澈,语气柔顺道:“你醒了,早膳刚备好,可要一同用膳?” 阮妤未看到的屋内,长命百岁猛然咽了口口水,刚刚那个冷着一张脸斥责他们走路声音太大的,真的和现在门前站着的,是同一个人吗。 阮妤一愣,有些拘谨,无措地搓了搓手,这便跨出门槛朝着侧屋走去:“昨夜我不知怎的,好像睡着了。” 脑海中有些模糊的记忆,似是有画面在脑海中闪动,却怎么也看不清。 容澈侧开身子,待阮妤进了侧屋才缓缓道:“兴许是太累了吧,昨夜夫君本是将我送回熙鸢阁,却无奈突降大雨,我仅是沐浴的片刻,你便累得在床榻上睡着了,这便没有打扰你,让你在此睡了一夜,夫君莫要见怪。” 阮妤坐下身来连忙摆手道:“怎会怪你,是我唐突了才是。” 阮妤说完有些泄气,自己怎么总在容澈面前做这样的事呢,虽说上次是因为中毒,可这次竟是她自己睡着了,明明还想好好安抚一下容澈昨日受惊的心情的,如此这般,也太没男子气概了。 随后又想,自己本就不是男子,想要扮演一个能为妻子撑起一片天的丈夫,也太难了。 容澈饶有趣味地看着阮妤脸上不断变换着精彩的神色,不用说他也大抵能猜到此时这个小骗子正在懊恼什么。 还真当他是家中娇妻如此入戏吗。 既是这样,容澈便也顺势扮演起娇柔的妻子,一脸温笑着替阮妤盛上一碗热粥,弯弯的眉眼带着旁人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似是在配合阮妤一般:“夫君喝粥,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咳咳咳!” 阮妤正受宠若惊要伸手接过热粥,一旁的长命猛然咳嗽起来,涨得满脸通红,抬眼看去,百岁本就不太大的眼也瞪出了从未有过的弧度。 阮妤怔愣着接过热粥,热气扑鼻,满腔的食物香气,疑惑地看了长命一眼,莫不是得了风寒:“怎么了这是?”。 “咳咳……呛、呛到了,少城主恕罪……” 容澈眼底的柔色褪去几分,方才的温婉语气丝毫没施舍给两人半分,凉着嗓音摆了摆手,自己便低头喝了口粥:“无事,百岁,给他倒杯水,你俩先退下吧。” 两人也是片刻都待不下去了,这屋子里的气氛可太奇怪了,虽少城主不知,但他们三人可都是一清二楚,两个男人,为何要如此亲密! 见长命百岁落荒而逃般的背影,阮妤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收回视线想起昨夜的事,这才顺手给容澈夹了口菜放入碗中道:“昭昭,昨日的事莫要害怕,之前我被下毒一事多亏有你,我查出刘佐吏早已勾结同伙想要夺去城主之位,这便在昨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日后便安稳了。” 容澈看着碗里的青菜用筷子轻轻拨弄了一下,他之前的确有些小瞧阮妤了,她并非头脑简单,与她兄长相比也强上太多,原本的计划不过半月已经被打乱得天差地远。 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容澈垂下眼帘,挡住了眼底的精明,软着语气应了一声,思绪已然飘远:“有夫君在,我不怕。” 阮妤却是心口一麻,真要命。 这若是个男子被容澈这样娇柔乖顺的女子这般无条件信任和依赖,怕是任谁都抵挡不住这样的柔情吧。 要是容澈能知道她的身份就好了,阮妤看着容澈的侧脸,心头发闷。 若是能向容澈坦诚,她便能毫无顾忌的和容澈更加亲昵,兴许她们会成为好姐妹,兴许她们会是一辈子的知己。 可她不能。 如此危险的身份,且不说容澈是否能接受自己的丈夫是个女人,将容澈也拉上这条永无回头路的独木桥上,阮妤定是不能让容澈冒这个险的。 两人各怀心事用完早膳,若是可以一直在熙鸢阁里闲着,阮妤自是不愿离去,但眼下刚抓获刘佐吏几人,还有很多事务未处理,除此之外,还有件想逃避却不能逃避的重要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昭昭,时候不早了,我且先去凌风阁处理事务,待眼下的要事处理完后,我们便尽快完婚,你看如何?” 完婚? 容澈抬起头来,耳里是阮妤沉着的语气,撞进眼眸中的,却是阮妤一副如临大敌般的模样。 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但有隐隐生出些期待来,这个小骗子心里还惦记着他们的婚事,到那时小骗子要如何圆上这个谎,还真是让人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了呢。 “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第19章 . 瘟疫 如此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来回奔波大半天,在刘佐吏一行人的招供下,竟又清理出数人与之勾结,加之其底下的人,一时间北城大牢人满为患。 阮妤回到凌风阁这才能坐下喝上一口茶,兄长给她留下的烂摊子让她头疼十足。 且不说底下的小喽啰,本该是北城的高层官员,一朝被罢免失了许多顶梁柱。 “甘副将,你可愿担任军师一职?”缺了的位置急需有人顶上,如此重要的职务,除了甘正凌,阮妤想不到旁人。 “不可。”哪知,甘正凌闻言却摇了摇头,随后道,“我本是武将,怎可为文官,实在难以胜任,但军师一职尤为重要,定找要一位信得过之人。” 阮妤闻言紧抿着嘴唇,信得过之人,如今她身份特殊,深藏重大秘密,短时间内上哪找信得过之人呢。 除此之外,将军一职也空了出来,阮妤抬眸惋惜道:“严律本是我曾想的将军一职最佳人选,无奈他不愿加入北城,现如今怕是已经回了金国。” 人是她放走的,事后阮妤也有些懊恼自己过于意气用事了,但木已成舟,头疼的事真是一件接一件。 甘正凌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这几日忙刘佐吏一事还未来得及与你说,之前咱们一直在想方设法劝说严律效力于北城,故而也想了办法去到金国将严律的家人接往北城,这一忙竟忘了此事,昨日我接到来报,严律的家人已在北城边境,今日便会抵达北城。” “什么?!”阮妤一惊瞪大了眼,随即便皱起眉头怒道,“如此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这可坏事了,之前严律被关在战俘营,将他的家人接来兴许严律还会因同家人团聚而感激阮妤,可现如今人都放走了,又将人家人带到北城,不知真实情况的严律以为他们是强行掳走其家人可怎么办。 甘正凌垂下头,语气里满是自责:“是属下失职,还请少城主恕罪!” 可自责有什么用,人都快到城门口了,阮妤一咬牙站了起来,沉声命令道:“那便好吃好喝伺候着,随我一同前往城门迎接,多带些人,莫要让人觉得咱们怠慢了。”顿了一下,阮妤又想起什么,发问道,“一路上没有苛待严律的家人吧?” 甘正凌这才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凝重,踌躇了半秒才为难道:“苛待倒是不至于,只是,前去接人的士兵来报,严律所在的山水城近月突爆瘟疫,他们赶到时整个城镇大半人都染上了瘟疫,而严律的母亲和妹妹皆感染了瘟疫,这一路上奄奄一息,现下还不知情况如何了,若是将他们接进城怕是……” 阮妤闻言眉头更加紧皱,若是将他们接进城,被城中百姓知道,定是会引起恐慌。 瘟疫可不是小事,处理不当,整个城都会沦陷。 “传唤城内大夫,莫要声张,先将人接到府旁废置的小院,待大夫看过后再做决定。” “少城主这是,要救他们?” 阮妤沉重地点了点头,人现在在他们手上,出了什么事她便不好向严律解释了,况且阮妤也没法眼看人病入膏肓,还置之不理。 甘正凌没再答话,但两人都知道这事十分棘手。 北城未有过瘟疫,虽说都城曾有治愈过瘟疫的事迹传出,可北城的大夫却是不知要如何救治瘟疫病人,眼下再去都城请大夫怕是来不及了。 只是傍晚时分,严律家人接入小院后,发生了让阮妤更加头疼的事。 “少城主,大夫们一听是瘟疫病人,皆是拒绝诊治,此事不敢大声声张,没法再寻更多大夫了,况且一路奔波,严夫人和严小姐目前情况很恶劣,怕是要撑不过去了……”被派守在小院的侍卫前来凌风阁汇报,说到后面也是支支吾吾的,垂着头似是也想为自己说说话,守在那种地方,太危险了。 阮妤沉着脸说不出话来,这可如何是好,且不说能不能救,这些大夫就连看也不愿看,总不能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吧。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后阮妤听见了一抹熟悉的嗓音:“夫君,可是在忙?” 容澈? 阮妤神色一变,方才的沉重敛去几分,探头朝门看去,连忙道:“昭昭,进来吧。” 容澈带着长命百岁出现在屋门前,这还是容澈头一次来凌风阁找她,之前阮妤忙着几日未去熙鸢阁,容澈也只是乖乖待在院子里,今日前来,阮妤有些担心,连忙迎了上去。 “昭昭,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容澈瞧见屋内除甘正凌外还有一名侍卫,并见那两人神色均有些凝重,而阮妤就这么大喇喇的就让他进来了,还真是毫无防备。 容澈将视线放在阮妤肩头上,她已换过衣服,完好无损的衣服遮挡住了底下的纱布:“听闻你忙了一整日,有些担心你的伤势,怕你忙着忘了换药,这便来了凌风阁,若是打搅到夫君……” 阮妤心底一颤,哪曾想容澈竟是如此挂念自己,连忙摆手又转身朝着另外两人:“不打搅不打搅!你俩先出去,这事一会再说。” 甘正凌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眼下情况如此紧急,哪还能耽搁,但阮妤的伤势也不容忽视,抿了抿嘴这才应下声,带着侍卫转身出去。 长命百岁将带来的纱布的药放在了桌上,容澈摆了摆手,两人便一同退到门外拉上了门。 第20章 . 往事 若是能帮上夫君,自是最好不过了…… 影卫今日带来的消息倒是让容澈大为吃惊,阮妤竟做了个如此冒险的决定,而眼下看来,此事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阮妤今日的衣服宽大,仅是撸起袖子便能露出肩上的纱布,阮妤瞥了眼自己白皙的手臂,虽不完全似女子那般细弱,但对于男子来说还是有些过于细了。 一时间阮妤倒有些后悔了,方才光顾着欣喜了,这不是一下就让容澈觉得自己孱弱吗。 担忧地看了容澈一眼,却只见容澈脸上并无异样,专注轻柔地替她拆开纱布,层层纱布绕开露出那条狰狞的刀伤,阮妤在容澈的瞳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心疼。 阮妤瞳眸有些闪动,即使药撒上伤口也紧抿着唇未发出半分声响。 直到伤口处被容澈仔细包扎好后,容澈忽的抬头问道:“夫君可是在为瘟疫一事烦恼?” “你从何听说的?”阮妤警惕起来,倒不是警惕容澈,只是这事才不过半日,怎会被人知晓,自严律家人接进城后一直隐蔽万分,若是消息走漏,那便是不可设想的后果。 容澈眼尾生出一丝落寞,心底却是在盘算着,若是没将小骗子唬住又该想什么办法:“方才去药房替夫君取纱布时不小心听到府上的大夫说话,并未有其他人听见,夫君这是信不过我?” 阮妤却是连忙解释着:“怎会不信昭昭,你一人听去了那便无事,无需惊慌,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容澈也是没想到她这般好唬,脑海里想出的周旋的话语没了用武之地,不过这样也好,容澈便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目的给道了出来:“年幼时,我曾在冷宫患了瘟疫,那时母妃刚去,冷宫中仅有几个值守的太监和宫女,不知瘟疫从何而起,但好在我命大活了下来。” 阮妤一惊,从不知容澈竟是患过瘟疫,眼下看着毫无半分病态的容澈,她怔愣道:“你怎会,染上瘟疫,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容澈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这些阴暗恶心的事,阮妤还是不知道的好,掩住自己的神色,避而不答:“已经过去了,现在已是无碍了,不过我略懂治愈瘟疫的法子,不知能否帮上夫君?” 阮妤未曾想过事情的转机竟是在容澈身上,这样一来容澈竟又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压下心中的担忧,也想到容澈大抵是不愿提及过去的事,接过话茬柔声道:“昭昭若是能治愈瘟疫,那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容澈乖顺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若是能帮上夫君,自是最好不过了。” 在阮妤温润的笑中,容澈看着屋内摇晃的烛火,火光似是和那日母妃的尸首被焚烧时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正元四十四年,冷宫中的絮贵妃因病去世。 正是寒冬腊月之际,值守冷宫的宫女偷懒,好几日都未去冷宫查看情况,直至临近开春,冷宫中传出腐尸的味道,这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赶到冷宫时,奄奄一息的容澈身旁是被苍蝇臭虫叮咬得不成样子的絮贵妃的尸骨,腐烂恶臭,令人作呕,细思极恐之事便是容澈已是不知这样挨着絮贵妃的尸骨睡了多少日,与死人作伴,便是令人也不禁对容澈感到了怪异的恐惧。 几个宫女担心此事传出遭到责罚,威胁两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去冷宫处理尸首,若是出了事那便让他俩去当替死鬼。 容澈便是因为尸首一直未得到处理,在冷宫中滋生腐烂,继而患上了瘟疫。 两个太监发现容澈时,容澈面目狰狞可怖,已然是危在旦夕。 那时的容澈才八岁,却仅是看了两个小太监手足无措的模样便知,这两人定是被人推来当替死鬼的,两人年纪看上去不大,眼神里还未沾染上深宫中的晦暗,提上了最后一口气,容澈只能将命赌在这两人身上了。 “此乃瘟疫,母妃的尸体腐烂发生异变,传染性极强,若想活命,便趁还未发病,想办法弄到这几味药材。” 两人被眼前的可怕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更是无力去思考一个八岁小孩怎会说出这般不符合年纪的话语,不知容澈所说是真是假,药方上的药材并不珍贵,两人很快就将药带回了冷宫。 絮贵妃自发生了那件事后,身子骨一直不好,两年以来容澈心疼母妃受尽病痛的折磨却根本没有太医前往冷宫替母妃问诊,于是时常翻出冷宫的围墙跑到太医院偷看医书,学习医术再偷盗太医院的药材,以为母妃治病。 容澈自是没想到自己的这番举动虽没能将絮贵妃治好,到头来却是救了他自己一命。 两位小太监也因身处冷宫被迅速感染上了瘟疫,容澈深知此事传出后,自己也许会有机会离开冷宫,孤身一人自是难保自己的秘密,索性救了两人,为其取名为长命百岁。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此事传到了越武帝的耳中,容澈得以被越武帝记起,便带着长命百岁两位宫女,离开了冷宫。 第21章 . 心疼 小骗子想要牵动他的情绪是否太过…… 在屋内停留片刻,待容澈做好了准备,阮妤便带着容澈一路朝着阮府旁的废置小院去。 阮妤虽未在容澈口中得知当年他究竟为何会染上瘟疫,但仅是靠猜想便能想到那时的容澈该有多么艰难。 母妃去世,自己身患重病,日后未被皇城里的人知晓这事,想必当时也是一个人独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舔伤口吧。 一路上阮妤都紧紧牵着容澈的手,眼眸里颤动的神色被容澈尽收眼底。 她的手带着凉意,五指纤细修长,骨骼小巧,仅是未曾拿到眼前细细端详过,容澈也能猜想到这应是一双漂亮的手。 手心的薄茧摩擦在自己的手背上,撩拨得容澈心尖酸胀。 她这是在心疼他? 容澈在心底轻笑一声,不过是已经过去许久的事情,若不是突遇此事需要用合适的理由提及到此时,他都快要不记得了,这小骗子怎心疼得像是她自己经历过了一番一般,况且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顾着自己瞎猜了。 不过阮妤所猜想的,自是远不如他真实经历的。 手握得太紧了,容澈忍不住在阮妤的手心中蜷缩了一下手指,却引得阮妤更加紧握的力度,她的手掌并不能完全包裹住他的手,却仍是丝毫不舍得松开。 容澈自是不耻将这些事道出,与死人同睡,在异变的腐尸旁患病,不论哪个说法,都是令人害怕与嫌恶的,容澈也更不想从中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 但还未知晓此事究竟是怎样的,仅是听闻他曾身患瘟疫便被心疼倒是头一遭。 “到了昭昭,人就在里面。”手被轻轻放开时,容澈的思绪才被拉回,抬眼便看到已是走到了阮府附近的废置小院前,阮妤仍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看了看院中又看回容澈沉声道,“要保护好自己,定不要被感染了,人治不好没关系,你不能有事,知道吗?” 容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 阮妤这是真拿他当柔弱女子了,明明她自己才是那个女子,淡然地看了眼院门,守在门前的人皆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甚至巴不得能再离得远些。 那时他便是这般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吧。 还未开口,阮妤却突然又站到了容澈身前改变了主意:“不行,昭昭我陪你一同去,我常年锻炼,身子骨硬朗,若要接触什么的,我替你去。” 容澈已是经历过一次瘟疫之苦,此事本与他无关,自是不能再连累他。 甘正凌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少城主,万万不可,若是您不幸被感染……” 此事进退两难,若容澈真能治好那便是皆大欢喜,退一万步就算治不好,阮妤安然无事他们便再另想办法应付严律即可。 阮妤却立即打断甘正凌,她虽身为女子,但既已接起了身为男子的重担,那又怎能让容澈去挡在她前面,没看甘正凌一眼,阮妤虽然心中并不是完全不害怕,但仍是朝着容澈扯出一抹笑:“若我不幸被感染,昭昭会治好我的是吗?” 容澈瞳眸微动,垂下眼帘微微颔首,显然能感觉到阮妤的紧张,但她却选择了相信他。 “你们在外守着,昭昭,咱们进去吧。” 话音落下,阮妤刚要迈开步子,垂下的双手右侧突然被勾住了手指,阮妤一愣没好意思回头,怎么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她俩可都是女人啊。 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阮妤捏住容澈的食指朝着院里去。 院内唯一的小屋中,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听这不正常的呼吸便能感觉到严夫人和严小姐生命垂危。 “昭昭,戴上面纱。”阮妤担忧地看了眼容澈,从怀中拿出提前备好的面纱,手臂环绕过容澈的身体,在脑后仔细为他系带。 阮妤突然的靠近让容澈始料未及,心跳一跳,从不喜人靠近的他,竟只能僵直着身子任由阮妤身上的气息透过薄薄的面纱扑入鼻息之间。 她身上,是香的。 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容澈脖颈上常年带着遮挡喉结的丝巾被上下滚动的喉结带动着波动了几分,眼眸垂下,容澈趁阮妤收回手时,先一步伸手推开了房门,隐住了自己眼眸里浮现出的别样神情。 阮妤神经紧绷起来,不知严夫人和严小姐失去意识多久了,只知自他们接到她们以来,便一直是昏迷不醒,站在门前搓了搓手问道:“昭昭我需要做什么?” 容澈忽然的沉着冷静让阮妤有些不适应,却只闻容澈背对着她开口道:“在那站着。” 诧异地看向容澈,便已然看到容澈快步走到了床边,而自己还呆愣站在房门前,想要迈开步子,可自己不知能做些什么,担心乱了容澈的思绪,也不敢轻举妄动。 “站着便好,有你在,我会安心。”床幔下,容澈的声音一字一句传来,比方才多了一丝温度,没由来抚平了阮妤的心情。 阮妤此时才发觉,容澈的背影并不似普通女子一般娇柔瘦弱,身形虽清瘦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他柔弱得不堪一击,反而此时动作娴熟地检查着病患的模样,让阮妤头一次认识了不一样的容澈。 时间缓缓流逝着,屋内的空气并不通畅,闷得阮妤有些呼吸困难,但她仍旧乖巧地站在原地,未曾打扰容澈分毫。 直到容澈忽的起身,阮妤连忙将自己直勾勾的视线收了回来:“怎么样了昭昭?” “已为他们施针祛了些身上的湿寒,看样子已是患病多时,眼下还需些时日加以药物医治。”容澈似是有些疲惫,收起自己的东西朝着阮妤走来,“可有不适?” 阮妤一愣,今日的容澈让她觉得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怔愣片刻便连忙道:“无事,那咱们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来。” 说罢,似是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我陪着你。” 容澈嘴角一扬,先一步开门走出房间,心头只觉有些不妙,小骗子想要牵动他的情绪是否太过容易了些。 第22章 . 邀请 可愿加入北城军队,为我越国效力…… 七日后。 小院传来了严夫人和严小姐苏醒过来的消息。 阮妤大喜,本要立刻前往小院,与此同时城门口又传来了一直令她担忧的消息。 “少城主,不好了!严统帅找上门来,在城门外和值守的士兵大打出手,士兵拦不住他,严统帅一路闯进来了!” 阮妤神色一变,立刻前往城门方向。 哪知刚走出阮府,便见一个风尘仆仆衣着凌乱的壮硕身影驭马奔来,一阵猛烈的风吹起发梢,阮妤正迎风抬眸,一道银光闪过,严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指向阮妤。 “无耻小贼!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放我走,竟将我的家人掳走,若是今日不将我的母亲和妹妹交出来,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血洗北城!” 周围一阵响动,阮妤身后的随行士兵见状立即警备,兵器竖立朝向严律,阮妤眉头紧皱,却是丝毫没有胆怯的上前一步,抬手止住了士兵的动作。 “严统帅此事的确是我处理不当,我本无意掳走你的母亲和妹妹,她们就在那院子中,待你与她们相见,我再好好向你赔罪可好。” 严律怔愣了一下,阮妤处变不惊的样子和他头一次在城门下见到她时完全不同,可思绪仍被家人所牵绕,翻身下马,警惕地看着阮妤愤怒道:“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前后我已无顾虑,随时可取你小命!” 阮妤闻言不怒反笑,回身淡淡地看了严律一眼便很快收回了眼神,背对着严律,阮妤沉着的嗓音带着些许傲气:“若严统帅有兴趣,见过夫人和小姐后,咱们切磋一下?” 言下之意便是,阮妤并不认为严律是她的对手。 严律咬紧牙,像是一圈砸在了棉花上一般,又闷又气,这毛头小子哪里来的自信。 脑海中似乎闪过那时他在城门外的沙场上遥望到的银白色身影,侧身挽弓,气势磅礴,那日是他看错了吧。 刚到院门前,院中一个妇人激动的声音传出:“请一定让我们见见少城主,若是眼下不方便,可否待我们病情稳定后,让我们见一见,如此大恩大德,这叫我该如何感谢才好!” 严律神色一变,听出母亲的声音,立即略过阮妤冲进了小院:“娘!” 严夫人一愣,似是没想到自己儿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律儿,你怎会……怎这副模样,可是受了苦,不,等等,你莫要来此,当心传染给你。” 想到自己患病,严夫人立即后退几步,连连摆手,却瞥见了严律身后的大批人马。 “无碍,严夫人不必惊慌。”阮妤带着笑进了院子,将气势汹汹的士兵留在院门外以免吓到妇人,“今晨已替你们诊治过了,既是安然醒来,便已是除了病根,在下阮煜,北城少城主。” 严夫人惊愣片刻,下一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民妇多谢少城主救命之恩,民妇及小女身患重病,若不是少城主相救,早已尸骨无存!” 说罢就要磕头,阮妤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了严夫人:“严夫人莫要折煞晚辈,快快请起。” 严律摸不着头脑,看向阮妤的眼神有些迷茫,方才的无理更是让他现在手足无措:“娘,这是怎么一回事!阮煜救了您和妹妹?” “休得无礼!怎可直呼恩人的名讳!”瞪了严律一眼,严夫人又转而解释道,“三个月前山水城闹出了瘟疫,起先患病之人并不多,城主向皇上请求派遣大夫诊治,皇上却因你战败对山水城不管不顾,山水城无力医治此病,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两月,城中病倒了一大片,就连城主也倒下了。” 严律张了张嘴,好一会才道:“那阮少城主,怎又会突然将你们掳走?” “什么掳走!你这孩子!为娘可从未教你胡乱用词!” 阮妤摸了摸鼻头,这事说来也尴尬,但眼下正好一并解释清楚了:“此事也怪我处理不当,严统帅还未离去之前,我军本想拉拢严统帅这等良将,为让严统帅能与家人团聚,便擅作主张前去山水城接夫人与小姐,无奈事后严统帅去意坚决,我也无心强求,夫人和小姐已在来的路上,却让我忙昏头给忘了,这才闹了个大乌龙,眼看夫人与小姐身患重病,自是不能置之不理,这便先行替她们医治,想着待严统帅来后啾恃洸再与你解释。” 几句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阮妤轻舒一口气,总算是说清楚了,这事悬在她心上好些日子了。 不过想到严夫人这般重谢她,实则真正救治她们的人也并不是她啊,想了想又道:“严夫人,此事你要谢的人也不是我,其实是……” 严夫人一听自家儿子竟还不愿效力于阮妤,压根来得及没听阮妤说的什么,一巴掌拍在严律后背上怒斥道:“你这小子!你看看金国是如何对你的,又是如何对咱们山水城的百姓的!阮少城主年少有为,越国实力强大,现如今又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自是为北城为越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严律嘴唇微颤着,似是不敢相信:“皇上真的对咱们不管不顾吗?” 他作为残兵败将,金国实力远不如越国,将他遗留在北城他能理解,可山水城的百姓却是无辜的,金国却因为他的战败,直接放弃了整个城池的百姓。 山水城本在金国与越国的交界处,所谓山水城,便是背靠大山,三面环水,那条江河便是金国与越国的分界。 本就地势偏远,当初也是因为严律一朝打响了名号,才光宗耀祖带动着山水城也受到了金国皇上的重视。 严夫人也不禁垂下了头,无声的沉默便是回答,若不是金国的漠视,整个山水城又怎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眼看气氛逐渐沉重,阮妤有些无奈自己未说完的话被打断了,不过这倒是从中找到些机会,若是正巧能将严律收入麾下,那便是一箭双雕,至于容澈救她们一事,日后再说也不迟。 “严统帅,在此我阮煜再次向你发出邀请,可愿加入北城军队,为我越国效力?”说罢,见严律神色一变就要张口,也不知是拒绝还是答应,阮妤却先一步又开口道,“不用急着回答,眼下你已见严夫人安然无恙,严小姐还在屋中一会便也能见着,我方才在院外也并非玩笑话,你我切磋一番,也给我个机会让你心服口服,严统帅可有兴趣?” 严律瞪大了眼,事情变化太快,他着实没想到最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少城主似乎真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般一无是处,反倒是眼中绽放着自信的神色,这股狂傲劲让他热血沸腾起来。 片刻后,严律上前一步,高出阮妤半个头却并未完全将她的气势给压下去,心里涌上战意,中气十足开口应下:“好!那便与你一战,若是阮少城主能赢我,我严某甘愿归顺于北城军队,尽忠职守,终身为阮少城主效力!” 第23章 . 抚琴 殿下这是真着了这个小白脸的道啊…… 严律刚一路赶往北城,半个月时间怕是日夜奔波没怎么休息,阮妤也不想趁人之危,与他的切磋约在了明日。 休整一整日,严律应是能拿出全部实力了,阮妤也并未轻敌松懈,从小院回府后便仍是不懈怠的去练武场练了拳。 出过汗沐浴一番,一阵神清气爽,眼下的事皆是告一段落了,明日与严律切磋后,她应是该把和容澈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带着一提小菜和甜食,今日阮妤特意换了个新口味,近日忙得晕头转向,偷摸去厨房,手上倒有些生疏了。 看容澈的样子像是刚午睡过,睡眼惺忪带着一丝淡漠,阮妤提高了手上的餐盒,献宝似的朝容澈眨了眨眼道:“昭昭,看看我带了什么?” “长命,去提一壶酒。”容澈舒缓过来,扯出一丝笑硬生生将自己刚起床的阴沉之气压下,几步走到阮妤面前便已没了刚才的冷漠,“夫君这是来找我饮酒了?” “这几日你累坏了,自是想陪你放松下心情。”阮妤在石桌前坐下,打开食盒将自己做的甜食端放在桌上,一双晶亮的眼眸看向容澈,轻声道,“昭昭,绿豆酥可喜欢?” 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甜腻的香气,绿豆本是清爽之物,却不知这份绿豆酥究竟是放了多少糖。 容澈微扬的嘴角略为僵住,侧身坐在阮妤身旁好一会才道:“喜欢,配以清酒妙哉。” 小骗子这是又溜到厨房去做甜食了,这倒让不喜甜的容澈觉得伤脑筋,但又想到阮妤偷偷摸摸做甜食,再满心欢喜提着往他的院子来,容澈抿了抿嘴又问道:“可有旁人尝过这绿豆酥?” 阮妤一愣,霎时有些慌张,难不成自己去厨房被人瞧见了,不过转念一想似是不大可能,方才她在门外检查了多次见四下无人才进去的。 “这、这个绿豆酥是我……府上厨娘近日刚学的,还未有人尝过,这不今日被我瞧见了便带来和昭昭一同尝尝。”险些说漏嘴,阮妤连忙带上笑掩饰了过去,随手拿了一块绿豆酥,香甜入口,倒是一脸心满意足眯起了眼。 像只贪吃的猫。 容澈柔和了眉眼,阮妤的说辞着实蹩脚,但也道出,这是阮妤头一次做着绿豆酥,不知道她以往偷摸着做的甜食,是否有进过别人的肚子。 想来,容澈心里有些不悦,顺道拿起一块绿豆酥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比闻起来更甚,不过滑入食道却又在心尖化开,抚平了心里的妒忌。 她一个深藏秘密的少城主,怕是也不会轻易与人分享她的喜好了,唯有他能独享这份甜蜜。 阮妤期待地看着容澈:“好吃吗?” 发觉容澈神色似乎有些欣喜,心里也高兴了几分,一张脸笑靥如花,容澈应是喜欢的吧。 “嗯,很甜。”他是说,她的笑,“夫君可要听我抚琴?” 容澈忽有兴致,既然小骗子给他独享了她的厨艺,他从未为人抚过琴,那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殊不知容澈心底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礼尚往来,在长命百岁看来简直要崩溃了,殿下这是真着了这个小白脸的道啊。 容澈的琴是随梁絮学的,起初梁絮只是为了让容澈扮女子更像几分,会抚琴自是最容易的办法,但梁絮去世后容澈依旧没有扔下琴技,似乎这已成为了他和母妃最后的联系。 然而容澈时常都是一人抚琴,不论是起初在冷宫还是日后去了后宫,容澈抚琴时是不允有旁人在身侧的,专门弹给一人听,那更是前所未有。 长命百岁时常感叹容澈虽身为男子,琴技却丝毫不差大多女子,但跟随容澈多年,也仅能在容澈抚琴时,偷摸着趴在墙边侧耳聆听,若是被容澈发现了,那寒冰彻骨的眼神,足以让两人吓得魂飞魄散。 阮妤一听立刻应下:“好呀。” 随即便想到头一次在容澈房里睡醒后,清晨听到的那悠然婉转的曲子,可惜那首曲子未曾听完。 百岁哆哆嗦嗦将容澈的琴抱来,放置在容澈身前还频频抬头偷瞄阮妤,这小白脸城主到底是给殿下下了什么蛊。 阮妤未曾发现两个下人奇奇怪怪的眼神,视线全被容澈吸引了去,手抚琴弦,还未发出半个音节,却已然是在这架势下,为容澈周身镀上了一层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那日并不似现在一般,她就坐在他跟前,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在准备着聆听容澈的琴声。 阮妤注意到容澈的指尖修剪的整齐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指尖抚动琴弦,悠然的琴声随之而起。 从小只与刀剑作伴的阮妤并未听过多少曲子,甚至许多家喻户晓的名曲,她也不定能叫得出名字来,而此时的曲子,在阮妤浅薄的曲库中就更是毫无痕迹。 未曾听过,阮妤也懂分辨曲子的旋律好听与否,如呢喃细语般缓缓流入耳中,曲调幽缓却并不哀愁,每个音调都像是一根羽毛一般轻抚着阮妤为之颤动的心尖。 凉风拂过,吹动着院外的桃花林沙沙作响,容澈耳边的发丝从耳后滑落,随着风飘扬在脸侧,挡住他线条清明的下颌线,美音美景美色,阮妤不禁沉浸其中。 此时容澈心中,倒是没由来突然想起了母妃,若要说阮妤是听他抚琴第一人倒也不尽然,小时候他便常在母妃的督促下抚琴给母妃听。 虽是为了练习,但那时他倒也没少闹脾气。 琴声中,他似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第24章 . 温柔 刚为你谱的曲,唤作《桃花》可好…… 母妃曾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名为梁絮。 其姿色就是阅尽天下美人的越武帝也是连连惊叹,称其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女子。 流连美色的越武帝当年不顾梁絮当时已与自己心仪的郎君定下终身,强取豪夺直接将人带回了都城,纳为絮贵妃,娇宠一时。 梁絮整日以泪洗面,却仍无法反抗越武帝,若是反抗,轻则她一人被处死,重则她的家人以及她爱的男人皆不会有好下场。 梁絮有了身孕这年,一直没在梁絮这得到好脸色的越武帝却彻底失去了耐心,别的妃子上赶着想被他宠幸,唯有梁絮,整日哭丧着脸仿佛不是在受宠而是在奔丧。 越武帝独宠絮贵妃一人五年之久,自是被后宫其他人嫉妒,并未用什么高明的手法,趁着越武帝变心之际,絮贵妃惨遭陷害,最终打入冷宫。 冬夜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冷宫的死寂,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梁絮诞下一子,取名容澈。 只是深宫之中,梁絮深知自己无力更无法与那些每日争宠斗艳的嫔妃相争,但不争不代表就是安全的,容澈男儿身份若是被知晓,太易遭人觊觎。 无论容澈是否参与帝位之争,只要他是男子,即便不想争,也会有野心勃勃之人替他争,而她这个无能的母亲,却没有半分能力护他周全。 唯有—— “絮妃昨日生产了?是听闻有小孩哭,可吵得我觉也没睡好,是男是女?”清晨,负责看管冷宫的太监不耐烦地走进屋,瞥了眼跪在地上虚弱的梁絮,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现如今的情形就是如此,即使是毫无实权的小太监,都能让她在生产隔日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头也抬不起来:“回公公,是女儿,名为容澈。” “女儿?呵,没用的东西,怪就怪你肚子不争气,若是生了位皇子,那我兴许还帮你向上头通报一声,看皇上会不会大发慈悲看在皇子的面子上将你放出去,既是公主,那就哪凉快哪待着吧。”说罢,太监甚是连公主的名字也没记清,摆了摆手转身便离去,不再留给梁絮半分眼神。 梁絮反倒松了口气。 冷宫中的公主尽管并不被重视,也好过这么小被人虎视眈眈的好。 梁絮生下公主一事直到好几个月才被冷宫外的人所知晓,不过也仅是知晓,一听是公主而不是皇子,之前一直等着若是皇子便赶尽杀绝的妃子们也没了心思,梁絮也逐渐在冷宫被她们遗忘。 只是遗忘也只是被曾经觊觎她大受盛宠的嫔妃们所遗忘,而梁絮在冷宫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昔日伺候她的宫女和太监皆是不再对她尊重,更有报复心极重之人,在外受了气便来到冷宫对着梁絮撒气。 人尽可欺,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更别说那些曾经一直惦记着梁絮美貌的下流之人。 容澈才几个月大时,眉眼间便已依稀能看出,梁絮的精致容颜被他完美地继承了下去。 待到三岁时,似是能看出越武帝年少成名的聪颖也被他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梁絮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容澈是个十足优秀的孩子,甚是后宫中少有的拥有继承皇位能力的皇子。 可她深知,深宫中并不是仅靠容貌和天赋就能存活下去的,后背没有靠山,这条艰险的路只会通向黄泉。 怪只怪她这个母亲无能,所以她让容澈扮作女子,教容澈抚琴,就是希望容澈日后能以女子的身份在这深宫中保住性命。 眼看因为自己力争自己有小鸟是男孩子,吵闹着不想要再练琴时,母妃难忍悲痛落泪,容澈手忙脚乱用胖乎乎的白嫩小手擦拭着母亲的眼泪:“娘亲不要难过,澈儿听娘亲的话,澈儿是姑娘,是公主,是小女孩,澈儿不和娘亲争了,澈儿这便去练琴,再也不闹了。” 梁絮无声的眼泪不断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梁絮难忍心中的痛苦,一把抱住容澈幼小的身体:“澈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好。” 那时的容澈尽管聪慧,但仍是不懂,为何母亲一定要让他扮成女孩的样子。 但容澈仍乖巧听话地扮演起了小女孩,整日穿着小裙子,梳着发髻,已然是女子模样。 不知何时飘落的桃花花瓣,随着微风飘入院中,一曲终了,那瓣在上空中飘荡许久的花瓣缓缓落下。 容澈抚平最后的音节,将自己的思绪收回,已是过去了多年,如今他弹得一手好琴,扮起女子来骗过了所有人,不知母妃在天之灵能否替他放心了。 抬眼朝阮妤看去,她成了能听他弹奏的第二个人,一手按在琴弦上,一手朝着阮妤缓缓伸来。 阮妤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直直地看着容澈,直到那只骨骼分明的手,指尖轻点头顶,轻柔地略过发丝,阮妤见容澈从她头顶取下了一瓣桃花花瓣。 阮妤缓过神来,忍不住拍了拍手,如此美乐,她想要记住它的名字:“昭昭,你弹得真好听,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容澈垂眸看向手中的花瓣,又抬眼看向眼前眼眸里闪着欣喜的阮妤,人如其花,花如其人。 方才的绿豆酥似在舌尖化出了回甜,容澈别过头看向院外的桃花林,眼睫轻颤,微风拂过的发梢挡住了他的眼帘,阮妤听见了容澈淡凉的嗓音:“刚为你谱的曲,唤作《桃花》可好。” 阮妤拍手的动作顿住,心跳没由来的乱了节拍。 为她谱的? 视线落到容澈手中的花瓣,阮妤顿时觉得脸上发烫发热起来,容澈是在说这桃花还是在说她。 心下思绪着她现在可是男儿身,只是用眼前的桃花谱了一首曲,与她本人并无关系。 但阮妤仍旧褪不去脸上的温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容澈专门为她谱了一首曲,实在让人难以镇定,阮妤觉得这首曲子极为好听,顺了下呼吸才道:“若是日后得了闲,昭昭可否教我弹这曲子?” “何须日后,眼下便可。”容澈将手中的花瓣轻送回风中,花是美景,但曲子却是为眼前的美人所谱,抚琴时,容澈便忍不住想象出阮妤身着女装置身于桃花林中的景象,定是令人移不开眼。 阮妤却是惋惜地摇了摇头道:“今日不行,正想告诉你,今日严统帅找到北城来,此前我一直想让严统帅加入咱们北城的军队,但他却始终不愿,这次我们救下他的母亲和妹妹,这才得以有了这个机会。” 说完这话阮妤立刻反应过来,本是气氛极佳之时,自己像个不懂情趣的二愣子一般,全然打破了这气氛,还说着女子应是不感兴趣的话题。 阮妤见容澈抿着唇未说话,连忙又道:“昭昭,明日我与严统帅比武切磋,你可愿意来看我?” 容澈一愣,本是在细细思索着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下一步应是如何进行,阮妤的突然邀约打乱了他的思绪。 嘴角一扬,容澈笑着凑近阮妤几分:“夫君可是想我明日为你加油助威?” 清磁的嗓音尾音上扬,莫名让人感到一丝羞怯,阮妤慌乱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舞刀弄枪,若是昭昭不感兴趣也不用勉强,我只是、只是想……” 容澈有时真想撬开小骗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她时而让他觉得有着远超普通女子的沉着冷静和处事能力,时而又像个小姑娘一般羞怯可爱,眼下她是想在他这个“妻子”面前出出风头吧,她一个女子上赶着在另一名女子面前出什么风头。 但看着阮妤手足无措但又十足想让容澈一同前去的样子,到底是没舍得拒绝,轻笑一声颔首道:“不勉强,自是要去看夫君的风采。” “真的?”阮妤眼前一亮,看着容澈笑弯了眉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个极易满足的小孩,“也算不上什么风采,就是随便打打而已。” 不经夸的小骗子,容澈饶有趣味地看着阮妤,却未曾发现,自己带着笑意的眼角里,望向阮妤时,不断涌上了从未在他眼里出现过的神色。 名为温柔。 第25章 . 比武 夫君今日,会赢的 似是知晓今日将有重要之事,太阳早早升上高空,绽放着艳丽的光芒,艳阳高照,宁静一夜的街道逐渐热闹起来。 不知切磋的消息从哪传了出去,阮妤赶到练武场时,已是人满为患。 身后的士兵上前解释道:“少城主,百姓听闻今日少城主将和严统帅比武切磋,这便一大早就守在这了。” 阮妤有些咋舌,如此多人围观她还是头一次见,这若是失误了,那不丢脸丢到家了。 “你们说,少城主能赢吗,听闻这严统帅可生猛得很,在金国可是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号!” “恐怕有点悬,少城主的花拳绣腿你我不是瞧见过,那拳脚能打得过谁啊。” “那怎还大言不惭要击败严统帅,还说要将人收入麾下,到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这丢的可是咱们北城的脸啊。” “听闻少城主救了严统帅的母亲和妹妹,这就是比武输了,严统帅于情于理也该加入咱们吧。” “那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不想看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阮妤站在人群外,却不难听到不时传来的议论声,眉头微蹙,只觉突然涌上了巨大了压力,此前她对自己倒是十分自信,可眼下听着众人的说辞,她不禁有些担忧,难不成自己真不敌严律,是她太过自大轻敌了吗。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清磁柔和的嗓音:“夫君今日,会赢的,待会便叫他们刮目相看。” 阮妤回首便瞧见容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嘴角带着笑,不同于旁人的轻视,眼底的柔色倒映着阮妤的身影。 阮妤脸上一热,方才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了,容澈却如此相信她。 重拾信心,阮妤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容澈的指尖,触碰到微凉,心底仍是微微颤动,旁人不知她又何妨,总归是有人相信她的:“嗯!昭昭,我让甘副将带你去前面,一会便要开始了,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容澈颔首,视线垂落在被阮妤短暂触碰过的指尖,再抬眼阮妤已绕去后方会见严律了。 她的身手,容澈已是亲眼见过了,不过是场小比试,阮妤会赢得很轻松,奈何阮煜留下的口碑着实太差,小骗子方才有些失落和彷徨的样子,多少叫人有些心疼。 阮妤绕过人群来到练武场后方的休息室,推门而入倒是没想到屋中还有旁人。 “严统帅、严夫人,这位是……是严小姐吧,各位久等了。”阮妤没想到严欢也在这,仅有容澈为她们母女俩诊治时,阮妤才匆匆瞥见过一眼,此时再见,这才发现严欢虽看着还有些病态,但倒是和她哥严律全然不同。 严律整个一莽汉子,身高体壮,一双浓眉和不怎么修饰的头发,见过的人便只会觉得彪悍。 反观严欢则是标准的小巧娇软美人,个子随了严夫人,矮上阮妤半个头,眉眼秀丽看着年岁应是和阮妤差不多大,回眸瞧见阮妤便很快羞怯垂下眼帘,这便是阮妤曾经羡慕的娇柔女子,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严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少城主,今日外面怎围了这么多人,你这是要玩什么花样!” 本以为就是普通的比武切磋,哪知今日一见这么多人,弄得如此隆重,虽说他并不认为阮妤能胜他,但瞧见阮妤那自信的模样,若是使诈或是别的什么办法真将他给击败了,他这岂不是闹了大笑话了。 阮妤倒是并未放在心上,一脸坦然的样子:“这……其实我也很苦恼,不知是谁将消息传了出去,百姓们一早便来凑热闹了,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咱们也别管这么多了,严统帅,请吧。” 严律皱了皱眉头,还未开口,严夫人在一旁厉声道:“还不快去!少城主光明磊落,哪会像你说的这般,给我好好打,就是输了也要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让少城主看看,日后好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严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还是他亲娘说的话吗,他堂堂金国统帅,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通过展示自己的拳脚才能获得职位,况且这还是阮妤求着他加入的啊。 阮妤听罢也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严夫人对她印象不错啊,这样想来,心中的压力也小了几分。 眼前严律还在和严夫人争论着,阮妤视线扫过不经意瞥到了站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严欢,却不料严欢的视线也正巧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阮妤愣了一下,本想礼貌点点头,哪知严欢立刻惊慌失措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又慌又急。 摸了摸鼻头,这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还未来得及多想,严律这边已被严夫人说得抬不起头了,不想再和母亲争论,他眉头一皱大喊道:“行了,要打赶紧打!我还就真不信了,一个毛头小子能奈我何!走!” 阮妤恢复正色,见严律大步走出休息室,也连忙迈开了步子跟了出去。 “出来了出来了!” “是少城主和严统帅!” “有没有发觉近来少城主愈发俊朗,整个人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和以往大有不同啊。” “这不是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有男儿气概了,说不定今日严统帅还不一定能胜呢。” “这可未必,严统帅好歹是多年的老将,少城主初出茅庐,就算眼下气质大变,那也不可能短短几月之内拳脚功夫大涨,估计还是得输。” 比武台上,阮妤听不见台下的种种议论,视线却是毫无阻碍的一眼扫到了台下最前方的观看席上,容澈静静坐在那里,即使周围围满了人,却仍是脱颖而出。 朝着容澈眨了眨眼,阮妤嘴角勾起一抹笑,大抵是知道以往练拳时,那些男子为何总在有女子路过时,士气大增,她怎么也有了这样的感觉,明明她也是女子才对啊。 严律低沉的嗓音将阮妤的思绪拉回:“少城主,出招吧。” 神色一凛,阮妤架起势来,突然冲起,挥出右拳朝严律面门而去,起手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招式,严律一愣迅速躲开,如此莽撞的招式,果然只是毛头小子。 可下一秒,腿下一阵飓风扫过,严律躲避的动作让右腿失了力,阮妤出击的右拳竟只是虚晃一式,在严律躲避的同时,右拳收住力道,身子敏捷一弯,伸出腿快速向严律并未着力的右腿扫去。 一声闷响,严律骤然倒地,台下倒吸一口凉气,皆被阮妤这声东击西的招式给看傻眼了。 随后台下爆出振奋人心的呐喊。 “好!” “打得好!” 严律眉头一皱,挺身而起,竟叫阮妤占了先机,严律沉下脸握拳向阮妤冲去,拳风先至,阮妤额前碎发蓦的飞起,而后身形陡然右转,严律必中的一击落空。 人仍在前冲的势中,严律迅速止住步子,回身一个出其不意,阮妤迅速躲避仍是被一拳擦过脸颊,磨得有脸发烫。 出手接住严律的拳,阮妤双手锁住严律的攻击,利用巧劲,竟让身形远壮硕于她的严律动弹不得。 严律眼里的战意被激起,嘴角上扬整个人热血沸腾:“少城主,有点东西。” 他承认自己这次是真的轻敌了,但许久没曾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他迫不及待想要和阮妤再过上几招。 严律猛然发力,一个过肩摔,将阮妤的身子猛然摔出,台下一阵惊呼,却见阮妤只是顺着力道在地上翻滚一周,又毫发无损站了起来。 是时候结束了,可阮妤不能让严律输得太难看,侧身一转,接住严律正面攻来的拳,脚下被牵制住,阮妤弯身躲开,旋转一周,握住严律的臂膀将其反锁,摁住他的肩,使人再无还手之力。 遭了,好像这样也挺难看的。 “打得好!” “赢了赢了!” “少城主好身手!” 阮妤有些惊慌,下意识抬头看向一旁的观看席,容澈带着笑,一脸赞赏,双手轻拍着,也在为她喝彩。 心里一热,阮妤连忙放开严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明明是自己邀约容澈来观看的,怎还不好意思了呢,容澈刚有觉得她帅气吗,应该是吧,自己这个“丈夫”也算是没丢人了。 容澈遥望着自己的“丈夫”,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有些淡漠,的确英姿飒爽,但她离严律太近了。 第26章 . 姐妹 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妖精…… 阮妤刚收回眼神,张了张嘴正想着是否要安抚一下严律,毕竟自己是真没想让他输这么难看的,前一秒还打算放个水,下一秒双手不受控制就将人压制住了,实属不该。 哪知严律扭了扭自己的手臂,忽的一下单膝跪地:“少城主好身手,我严某输得心服口服,我收回我之前所说的话,在下愿追随少城主,为北城效力为越国效力,无怨无悔,尽忠职守!” 严律浑厚的嗓音在比武台上响起,周围霎时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怔愣地看着台上,阮妤轻舒一口气,果然,实力是让人臣服的最有力的方式。 “即日起,任命严律为我北城将军。”阮妤挺起胸膛高声宣布着,随后看向了仍跪在地上严律,“严将军。” 严律一愣,立即应下:“末将在!” 阮妤心情大好,了结了自己的一桩心事,视线已然飘到了容澈那里,想听那首《桃花》了,今日自己表现不错,容澈应是很乐意教她弹曲的吧。 心中雀跃,阮妤有些迫不及待了,临走前拍了拍严律的肩膀笑道:“拳法还要多加练习,严将军。” 徒留严律怔愣抬头皱了皱眉头,这小子,赢了一局便这么得意。 随即缓缓起身,看着阮妤匆忙离去的背影又无奈地笑了,的确是青年才俊,不得不服啊。 一路从比武台绕到观看席,阮妤兴冲冲朝着容澈去,正张口想要与容澈分享喜悦,甘正凌不知从哪不合时宜的出现:“少城主,官员们提议今日为严将军接风洗尘,大设宴席,您意下如何?” 阮妤动作一顿,无助地看了眼容澈,她并不喜欢虚假热闹的宴席,更不喜欢宴席上的阿谀奉承,似是想起以往父亲在世时,也总是在陪她玩耍时丢下她前去参加各种宴席。 踌躇几秒,阮妤还是撇了撇嘴,没有回应甘正凌,先问了容澈:“昭昭可愿参加宴席?” 不想丢下容澈,但想来容澈也并不是喜欢这样场合之人。 容澈微怔,一路看着阮妤欢天喜地朝着自己小跑而来,心下已是在想,小骗子大抵是想和他分享喜悦了,这份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十足陌生,却又激起心底一阵涟漪。 不过听闻甘正凌的话,既是有宴席,那他也该着手准备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了,却没曾想,阮妤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令容澈不禁想若是这张俏丽的脸皱起眉头朝他撒娇会是什么模样。 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容澈抿了抿嘴正要婉拒,手臂却突然传来温热,阮妤的手轻拉住他的手腕,动作有些亲昵,一转头便见阮妤皱着眉凑近他耳边几分,用甘正凌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昭昭,陪我一同去好不好?” 容澈呼吸一窒,只觉耳边热烫发痒,胸腔被心脏震动,混杂着自己乱了节拍的心跳声,阮妤的话语传入耳中。 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妖精。 深吸一口气,容澈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未曾让自己已然绷不住的神情泄露半分,话锋一转,开口便已是不想拒绝了:“嗯,那便陪夫君一同前往。” 好像,拿她没办法了。 闻言,阮妤脸上顿时雨过天晴,咧开嘴笑得开怀,自然而然顺势挽上了容澈的手臂,身子贴着容澈亲密无间,抬头朝向甘正凌欢声道:“那便吩咐下去,好好准备,莫要怠慢了严将军,今晚我同昭昭一同前往。” 手臂触碰到柔软,已然是被几层裹胸布隔绝后的触感,但仍是让容澈心头一跳,因为他曾亲眼见过裹胸布下的白皙,浑身僵硬唇线抿紧,另一侧未被接触的手垂落得不自然,宽大袖口里的手掌止不住地蜷缩再松开,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她这是将他当做好姐妹了,容澈不禁有些头疼,装男子也不装得像一些,哪家丈夫会跟个小媳妇一样挽着妻子的手。 别蹭了。 心底的叫嚣像是被听见了一般,甘正凌应声离开后,阮妤放开了容澈的手臂。 温热和柔软一同离去,容澈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不舍,趁着阮妤的视线还未从甘正凌的背影上收回,他忍不住垂下眼帘用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自己被阮妤贴过的地方。 良久,倒是自暴自弃轻笑了一声,淡凉的笑淹没在周围人群的热议声中,未曾被听见。 好姐妹也行,若是真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怕是无法奢望这份亲密了。 事实上,阮妤还真是一开心不自觉将自己的身份给忘了,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违和,紧张地看了眼容澈,倒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若他们真是一对好姐妹就好了。 第27章 . 崴脚 怀昭,你哪只脚绊倒了严小姐?…… 白日里自是没了时间去熙鸢阁学曲儿,一同回府后阮妤便忙着去安排今日的宴席,心里倒是盘算着,不知能否尽早结束宴席,宴席后再去熙鸢阁学曲儿。 黄昏将至,厅内已是热闹一片,侍女忙碌出入着大厅,端送着今日宴席的美食,厅堂内,仍旧是之前那一批舞女和同样的舞蹈,阮妤上任以来自是不爱歌舞,没了动力的舞女们也许久未排练新的曲目。 正当阮妤百无聊赖之际,厅外昏暗的阴影中徐徐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清美,淡然优雅,是容澈。 喜出望外,阮妤正要起身迎接,严欢不知何时来到跟前挡住了阮妤的视线,一步三回头,阮妤顺着视线看去便看到严夫人朝着严欢在使眼色,阮妤心头一惊,总觉得这怕是要上演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不由得眉头微蹙。 阮妤站在厅内的几步台阶之上,看着严欢徐徐走来,心下也只能轻叹一口气,看待会严欢怎么说,自己想办法拒绝便是。 哪知,严欢刚走到台阶下,抬腿正要迈上第一步台阶,脚一崴,身子一晃,一个踉跄人就像前倒去。 “小心!”慌乱之余,阮妤眼疾手快伸手便扶住了就要跌倒的严欢,将人下意识伸出的手抓住,这才未让严欢在众目睽睽下摔个狗吃屎。 阮妤松了口气,一抬眼便毫无阻挡地看见了严欢身后几步之遥的容澈。 容澈在台阶下站住了脚,从他的角度看去,阮妤像是直接将严欢抱在了怀里,容澈脸上浮现出了阮妤从未见过的冷漠神色,陌生又疏离。 正欲说什么,严欢却适时抬起头来,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被刚才短暂的意外惊吓得有些惨白,瞳眸闪烁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严欢并未有松手的意思,抓着阮妤的双臂柔声开口道:“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唐突了少城主,多谢少城主出手相救,否则我就要在众人面前丢脸了。” 阮妤扯了扯嘴角,的确是有些笨了,怎么走个台阶都能绊倒,容澈的华服繁琐却从来都走得优雅十足。 但阮妤仍是嘴上客气道:“无事便好,能站稳吧?” 说着,阮妤便要送手,可手刚一松动,严欢脚下一软,竟又要跌倒了去,下意识再次抓紧阮妤,秀眉紧蹙一副难忍疼痛的模样,就连眼眸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般:“嘶……我好像,扭到脚了。” 阮妤扶着严欢,无助地朝容澈看了一眼,却见容澈清冷的下颌线收得锋利,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已然是不悦的模样。 可眼下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张了张嘴只能道:“那我便扶你去休息一下,且让大夫帮你瞧瞧。” 此时还在宴席之上,阮妤仅是打算将严欢扶下台阶,让严夫人带着去瞧大夫便是。 话音刚落,一直站定的容澈却突然走上前来,冷眼扫过柔弱无力的严欢,语气犹如淬冰般冰冷,清磁的嗓音不带一丝情绪,一字一句道:“放开她,我扶她去。” 严欢怔愣抬头,看见容澈时有一瞬恍惚,视线不由得在容澈的容颜上多停留了几分,饶是金国美人如云,她自认自己已然是相貌出众之人,也少有见过如此绝色,连带着容澈显然一脸冰霜的神情也忽略了去。 阮妤松了口气,虽说她作为女子扶严欢自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仅是她自己知道,旁人却不这么认为,若是引起了不必要的误会那更是得不偿失,容澈将人扶走自是最好不过了。 连忙上前一步向严欢介绍道:“这是内人怀昭,越国公主殿下。” 然而,阮妤的介绍丝毫没有缓解此时的尴尬,抬眼看向容澈冷若冰霜的脸色,已是觉得此时气氛犹如降至了冰点。 严欢一愣,没曾想阮妤竟是已经有了家室,咬了咬牙,显然是并不想让容澈扶她,但听闻来人的身份,也只能硬着头皮垂下头柔声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容澈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视线落到阮妤身上,并未有过激的言辞,但仍是让人感觉到容澈此时的不悦,淡漠却又居高临下的眼神,仿佛看一眼都能将人冻僵了去。 自是不想触碰严欢的半分半毫,但方才话已说出了口,容澈深吸一口气冷声命令道:“长命,扶走。” 站在容澈身后的长命连忙应下,上前两步便从阮妤手中接过了不情不愿的严欢。 阮妤见状也未多说什么,心慌地看着容澈,想来容澈定是以为自己背着他和严欢在此亲近,苍天可鉴,她只是顺手扶了严欢一把,她得赶紧向容澈解释才是。 正欲上前迎上容澈将人拉到自己身侧,还未迈开脚,眼前刚一瘸一拐走了没两步的严欢在略过容澈身侧时,身子猛然向前倾倒去。 即使身旁长命正扶着她,但电光火石间,阮妤几乎没看见严欢这是怎么又平地摔了跤,前方没了接住严欢的人,严欢径直朝着前面猛然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和惊呼声。 霎时,周围的视线集聚于此,整个厅内的人都怔愣地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摔得如此难看,怎能叫人不注意,这回真如严欢所说,丢脸丢到家了。 容澈见状瞥了一眼倒在自己脚边的女人,淡漠中似是带着几分讽刺,如此把戏倒也算是他所遭到的陷害中最为低级的了。 阮妤却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三两步走下台阶,看了眼严欢,见长命已是在手忙脚乱扶她了,便连忙拉住容澈的衣袖轻声道:“昭昭,我刚就只是扶了她一下,你别误会。” 容澈呼吸一窒,思绪里本还在想着一会怎么处理这个手段低级的女子,阮妤突如其来的解释将思绪全数打乱,华服的衣袖上是阮妤干净的指尖,轻扯着衣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小骗子抓着他的心再一次轻而易举牵动了他的情绪,容澈一直紧绷的下颌线逐渐松动了下来,至此倒是生出对严欢稍微手下留情一些的想法。 还未开口,阮妤便又侧过身看向严欢,见长命跌跌撞撞将人扶起,严欢一张脸已是羞得通红,眼眶里的泪珠直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然而,令阮妤意想不到的是,严欢站起来的下一瞬,便转身看了容澈一眼,秀眉紧蹙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但仍是迅速移开了视线,颤抖着双唇垂下眼帘对着阮妤道:“少城主,我没事,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没有站稳。” 说着不关容澈的事,可严欢那不住往容澈身上看的视线,显然告诉着大家此事可不是她自己没站稳。 阮妤闻言有些怔愣,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严欢刚才平地摔跤是容澈所为? 严欢此话并未放低声音,此话一出,视线集聚于此的众人也是顿时明白了严欢话里的意思,一副了然的模样将视线移至到了容澈身上。 方才严欢不仅是被人扶着,还是走在平地上,若不是有人故意使坏,怎会突然摔倒,而方才除了扶着严欢的长命,就只有容澈了。 长命就站在严欢身侧,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这话里话外显然是在诬陷他们殿下,容澈甚是连碰都不愿碰严欢一下,又怎可能故意伸腿绊倒严欢。 气得长命眉头一皱,霎时就将扶着严欢的手收了回来,如此心机的女人,诬陷他的主子,他还扶她作甚! “哎呀!”这下众人便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长命故意放了手,让本就崴了脚的严欢站不稳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随着严欢的惊呼声,周围一片哗然。 这下严欢包在眼眶中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地往下掉,跌坐在地上自己也无法起来,只能止不住的抽泣。 阮妤见状有些惊慌了,今日本就是为严律接风洗尘的宴席,严欢在此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不是直接打了严律的脸吗。 正要有动作,果不其然就瞧见不远处正与人饮酒的严律放下酒杯,怒气冲冲就朝着严欢走来,粗壮的手臂一把将严欢扶起,瞪着长命怒斥道:“怎么回事你!扶个人都扶不稳!” 说罢,又转头看向怀中的妹妹,娇滴滴的严欢哭得眼眶和鼻头通红,但竟也不显狼狈,反而是我见犹怜,严律心疼道:“欢儿怎么回事,怎突然摔倒了?” 严欢闻言下意识又朝容澈投去了视线,还未开口,严律便猜到兴许是容澈使了坏,联想到昨日母亲曾说要报答阮妤让严欢以身相许一事,便全然觉得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 眉头紧皱,他不满地看向阮妤沉声道:“少城主,此事你难道不应定夺一番吗?” “哥哥,此事不关少城主的事,更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崴了脚,没站稳。”严欢连忙仰起头朝着严律解释道,说罢又将视线投向容澈,哭得通红的眼里满是委屈,却仍是柔声细语说着,“这个下人,是殿下专程吩咐来扶我去休息的,殿下定是没有恶意,应是这下人误会了我与少城主,想着替主子出气,才未能将我扶稳。” 容澈眉梢轻挑,听着这一波三折的话术,倒是微微勾起了唇角,看来这女人并不想他对她手下留情啊。 严律没有直接将矛头指向容澈,却是将这烂摊子扔给了阮妤,他护妹心切阮妤自是能理解的,可这要她怎么定夺。 阮妤闻言思索片刻,忽然神色一变,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模样,视线扫过严律兄妹二人,随后落到了容澈身上,皱着眉头,她显露出不悦的神色沉声问道:“怀昭,你哪只脚绊倒了严小姐?” 第28章 . 手撕绿茶 本应是热闹非凡其乐融融的宴席, 此时却是鸦雀无声,严欢楚楚可怜又善解人意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为这娇柔的小姑娘感到怜惜。 而阮妤话语一出,周围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见阮妤这副神情, 怕不是真被严欢勾了魂,要当众斥责容澈了。 阮煜所留下的贪图美色的形象再次在众人的心里浮上水面, 甚至有人已是看着阮妤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只觉阮妤如此偏袒, 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个金国女子训斥本国公主,实在是被美色蒙了眼。 严欢靠在严律的怀中, 闻言微微侧头,将自己不易察觉的一抹笑藏入了暗色之中,公主殿下又如何, 正妻身份又如何,冷着一张脸自是不讨人喜欢的, 自己不过三言两语, 少城主便站到了她这边。 然而,容澈闻言冰封的脸色突然融化,其实他柔情似水的模样和阮妤平日里单独见过的并无两样,但在场的人哪曾见过一向冷淡高贵的公主露出这副神情, 皆是瞪大了眼。 还未等众人将惊讶压下去, 只见容澈微微一笑,轻声道:“记不清了,严小姐, 你记得吗?” 阮妤眼眸微动,心下松了口气。 她若是男子,恐怕是会被严欢这温柔善良的性子给勾去了魂, 反倒责怪起正妻容澈的小心眼,可她身为女子,怎会不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不明摆着借众人的舆论导向,将容澈推向深渊吗。 阮妤对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没了什么好感,甘正凌所说的心机深重的女子,那便是严欢这样了吧。 自是不能让容澈孤立无援,不过眼下事情有些棘手,若要既不得罪严律,又将事情给解决了,自然是得使点小计谋了。 严欢霎时有些惊慌,全然没想到自己已然将矛头指向了容澈,他还能如此淡定,眼下话题回到了她身上,她慌忙下支支吾吾指了指容澈:“右、右脚吧……” 阮妤闻言,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姿势,一会右脚绕至腿后一会右脚又绕至腿前,怎么看动作都有些滑稽:“严小姐可是说,昭昭方才用这样的动作绊倒了从他左侧经过的你吗?” 周围发出窃笑声,阮妤身着简练的服饰,做出这样的动作一眼就能看出动作十分别扭,甚至蹩脚,而反观容澈一身繁琐的华服,却不说厚重的裙身拖地十分影响行动,若是真这样伸腿,怎可能上半身一动不动让人未曾看到异样。 听着笑声,严欢顿时脸色煞白,她惊慌地瞪着眼,看了眼上方已是有些怀疑的兄长,又连忙再度可怜起来,只是情绪的激动让她声音略微拔高,甚至有些尖锐:“刚才那般慌乱,我、我怎会看清,是左脚,那便是左脚!” 严欢慌不择言的样子已然是说明了一切,不过阮妤并未打算就此罢休,明知那是女人博取同情的话术,仍是毫不留情点了出来:“严小姐不是说,是自己没站稳,怎又说是怀昭绊倒了你?” 严欢一愣,她的目的自然是让人觉得是容澈故意绊倒了她,可方才她都以为阮妤是要站在她这边了,被问到左脚还是右脚时,哪还记得自己方才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无辜和善良一些,并没点明此事。 眼下自己竟就这么说出来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她也是未曾想到阮妤会如此直接的戳穿她,身为男子怎会想到这一层。 严律也觉着不对劲,放开严欢皱了皱眉头怒斥道:“欢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殿下究竟有没有绊倒你,父亲在世时就一直教导我们,勿失信于人,更不能以谎言蒙蔽事实!” 听着这正义凛然的话,阮妤不禁扯了扯嘴角,严律一板一眼的劲倒是和甘正凌不相上下,日后严律在军中,应是会和甘正凌趣味相投吧。 被严律的怒吼声吓得身子颤抖了几分,严欢从小便是与严律截然不同的。 严父过世时,严欢才不到三岁,所以严父的影响对来她说极其微小,而严母却是一直宠爱着两个孩子。 今日一见阮妤在比武场上英勇身姿她便一见倾心了,更别说阮妤轻松赢下了她的兄长,她自认相貌不凡,阮妤又是她和母亲的救命恩人,自己若是以身相许,阮妤断然是不会拒绝的。 可未曾想阮妤已有了妻室,容澈的容颜虽是令她惊愣了片刻,但很快她便想出,自己只要略施小计,便能让阮妤注意到她,让她的柔软和容澈的冰冷一做对比,阮妤自然会不由自主偏向她的。 可怎料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严欢看着严律一本正经的样子已然是说不出话来,眼下说绊倒了也不是,没绊倒更不是了。 慌乱之际,严欢余光却见容澈突然有了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那淡漠的眼神犹如一道寒光射向她,下一瞬,便见容澈迈开步子徐徐向她走来。 仅是几步之遥,可容澈的每一步逼近都让严欢觉得自己似是身处悬崖边,想逃却又无处可逃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那双锐利的眼神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明明不带一丝情绪,也并未皱眉怒瞪,却仍是叫人看着胆战心惊,冰冷彻骨,下一瞬就要被那眼神杀死一般。 旁人兴许无法看清容澈的眼神,可正对容澈的严欢,却像是直直地被这双眼掐住了脖颈,难以呼吸。 严律的视线也紧盯着严欢,似是在等着严欢的回答,并未注意到容澈。 直到容澈走近到两人身侧,还未开口,严欢已然是被这股压力压得喘不过气,腿一软,松开严律的臂膀下意识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着容澈,倒是又生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容澈站定在严律身边便没再逼近,看到严欢的反应轻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严小姐的腿伤如何了,严小姐何须如此防备,不过看来,严小姐的脚也并未崴伤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看着严欢独立站立在两人几步之外却丝毫没有半分站不稳的样子,再回想起方才她连连后退的那几步,步伐稳健全然不像崴伤了脚。 那刚才一瘸一拐的样子又作何解释? “欢儿!简直胡闹!” 一声怒吼,严律这下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严欢根本就是在故意设计陷害容澈。 严欢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容澈的压迫感导致她竟忘了自己的脚不能自如行走,一时完全暴露至此,她究竟为何摔倒已无人在关心,严律的怒吼让严欢彻底绝望,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已是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不是的哥哥,我……” 严夫人见严律发怒,立刻上前来拉住严欢,这严律在气头上的时候,怎能再去激怒他:“欢儿别说了,还想将这事闹多大!” 见母亲也不再站在自己这边,严欢只觉天都快塌下来了,视线望向最后的希望,却见阮妤眼眸含笑,一双眼里只看得到容澈,那欣赏和宠溺的意味十足明显,竟是连半分眼神都不会再分给她。 严欢气急败坏,脑子里嗡嗡作响,大喊大叫着,已全然没了刚才楚楚可怜的形象:“就是她把我绊倒的!我、我的脚,我的脚这会不疼了,可刚刚只有她站在我身边!还有、还有这个下人!哥,你相信我,你刚都看到了,这个下人故意将我推倒!” 与刚才的娇柔美人判若两人,严欢此时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毫无教养的泼妇,顿时让在场的众人傻了眼。 严律冷哼一声:“既然伤了脚,那便去找大夫来治!” 不知昔日乖巧温顺的妹妹,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严律朝母亲使了个颜色,严夫人连忙点了点头,拉着依旧不依不饶的严欢迅速离开了厅内。 周围仍在议论方才发生的戏剧性的一幕,这接连的反转让众人应接不暇。 严律无心关注其余人,此时只觉倍感抱歉,看了眼容澈,连忙后退一步弯腰作揖道:“让殿下见笑了,还请殿下恕罪。” 一个眼神便吓破了胆的严欢,让容澈觉得无趣至极,没了兴致,自然连严律也懒得搭理了,抬眼正巧见阮妤快步朝这走来。 阮妤上前拉住容澈的手,见容澈未开口便柔声问道:“让昭昭受委屈了,昭昭想如何处置?” 受委屈? 也不知阮妤是在说笑还是说真的,委屈这词实在不适合用在他身上。 不过脑海里似是想起了方才阮妤站出来护着他做出的那个滑稽的姿势,自始至终她都未曾怀疑过他半分。 容澈垂下眼帘,方才的戾气已不见分毫,只闻他轻声道:“夫君做主便好。” 阮妤闻言勾唇笑了,视线看向严律,轻描淡写道:“严将军,回去可要好生管教管教令妹了。” 严律一愣,自知自己理亏,连忙道:“少城主教训的是。” 阮妤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又道:“并无怪罪你的意思,看得出来,严将军还是大义凛然,并未在真相面前偏袒,不过既然如此,严将军不介意我带昭昭先行回去了吧,夫人不悦了,你总得让我快些回去,私下好生哄哄,你说是吧严将军?” 哄? 容澈闻言眉梢轻佻,倒是随了他的意,已然被严欢破坏了心情,无心在待在宴席上了,不过小骗子打算如何哄他,这倒让他隐隐生出些期待来。 第29章 . 阮妤掉马 在纷纷议论声中, 阮妤牵着容澈大步走出了宴席厅,夜空似墨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 月光洒在熙鸢阁外的小路上, 将两道影子拉长。 阮妤本是打算能早早结束无趣的宴席,在熙鸢阁和容澈抚琴喝酒, 可眼下一个小插曲将气氛搞得尴尬,在严律面前说是要回去好好哄哄容澈, 可临到关头她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相继无言,一路绕过桃花林, 容澈却先一步开了口:“夫君今日是怎知道并非我绊倒了严欢?” 阮妤怔然,没想到容澈会问她这个,歪着头想了想, 似乎并没得出答案,她并非一开始就知道严欢是在使小伎俩, 她只是相信容澈罢了:“昭昭怎会这般想?我怎会不信你, 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无论何时,我自是站在你这边的。” 容澈一愣,却是没忍住上扬的嘴角, 莞尔一笑。 早在阮妤毫不犹豫站出来的那一刻他便是知道这个答案了, 却仍是没忍住再问了一次,想再一次从阮妤口中亲耳听到她对他的无条件信任。 未曾奢望过,他的生命中竟然也有了一个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边的人, 心底像是化开了一汪春水,温暖且柔软。 严欢的小把戏他自是可以有无数方式让她后悔自己做出这般不自量力的决定,但已有人在他为自己竖起尖刺前, 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 内心滋生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想将她永远占有,想让她只为他一人。 可当容澈垂眸瞥见自己华服的裙摆时,眸底涌上晦暗之色。 自从母妃过世后,容澈便知道,母妃为他塑造的女子形象将是他生存在宫中最好的保护伞,然而此时他却头一次想将这个身份抛弃。 他的身份,又怎能光明正大将人拥有,他身上所背负的,又岂能允许他牵绊在儿女私情上。 心中仍在思绪,阮妤在耳侧的柔声将容澈拉回了思绪:“昭昭,先去换身衣服,咱们在院中饮酒可好?” 容澈微微颔首,将自己内心的情绪隐藏起来,笑问道:“可有甜食?” 阮妤一愣,撇了撇嘴,这会她哪能有机会溜去厨房:“昭昭想吃甜食吗?那我让长命百岁去厨房……” “不必了。”容澈不过是想逗逗阮妤,连忙止住了阮妤的话,他可不喜甜,若不是阮妤所做的甜食那便更没必要了,“夫君稍等我一会,我去换身衣服。” 容澈缓步进入屋内,阮妤吩咐长命百岁仍是备了些吃食,侧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却见屋内的烛火将容澈的身影映照出了轮廓。 还未来得及移开视线,阮妤便见容澈缓缓脱下了华服。 心头一颤,容澈怕是不知道自己这样会被看见吧,张了张嘴,却想院中也无他人,似乎也无大碍。 正想收回眼神,容澈撩起自己的长发在烛火下映照的影子显露出宽肩窄腰的背影,阮妤疑惑地多看了两眼,这似乎不太像普通女子的身形,这骨架怎会如此造型。 意识到自己眼下可是在直勾勾地看着容澈更衣,阮妤连忙别开眼来,却仍旧未将那抹身影从脑海中撇去。 本以为容澈看上去清瘦高挑,但方才的身影却显然不尽然,阮妤似乎记起初见容澈时将他抱入府中,沉得她双臂直打颤。 思绪良久,阮妤得出一个结论。 难怪容澈总是吃素,身形的确是有些魁梧了,想到容澈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庞却仍要为自己的身材而苦恼,阮妤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屋内的容澈丝毫不知自己这令长命百岁艳羡的身材,被阮妤曲解成了身形魁梧需要通过节食来瘦身的壮硕女子。 推开房门,容澈已然换好了轻便的服饰。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容澈一袭素雅的白衫,映衬着面容秀美绝俗,魁梧的身形已然不见,反倒在这一抹白衣的衬托下,显得清瘦高挑,身形匀称。 不过已经被她看光了,阮妤忍不住又偷摸笑了一下。 容澈捕捉到这一抹笑,走到石桌前坐在了阮妤身侧:“何事如此开心?” 阮妤连忙摇了摇头,为容澈的碗中盛上饭又道:“昭昭还是穿简单的衣服更好看。” 容澈挑了挑眉,不动声色接下了饭碗,却见碗中的米饭比平日里少了一半,挑高的眉不自觉微微蹙起,双唇紧抿顿了半晌却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答话。 方才他站在烛火前,故意将自己的身影映照在光影下,想必阮妤在屋外应是瞧见了,可少添半碗饭是什么意思? 容澈放下碗心里还是惦记着此事,看了眼阮妤,倒有了几分委屈的意味:“夫君可是在嫌我吃太多了?” 阮妤可真是大开眼界了,容澈被严欢那般污蔑没瞧见他有半分委屈,这会怎就少添半碗饭还给委屈上了,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容澈的头解释道:“胡说什么呢,我刚问过长命百岁,你晚膳都吃得少,不易消食,这不是按照你的饭量给你盛的饭,怎么还闹别扭了。” 自是知道女子是极在乎自己的身形的,容澈压根就不胖,不过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一幕也是没敢说出来,不过是骨架大了些显得魁梧,她怎可能因此就让容澈少吃点了。 阮妤总爱用手揉他的头,这动作就像幼时自己做得好时,母妃表扬自己那般,欣喜又宠溺。 可当容澈再次感受到这份亲近时,却不同于那时感受母妃的宠溺那般,抬眸望向阮妤,仰着头蹭在她的手心中,容澈知道,是独占欲。 若这双手有朝一日抚上了别人的头顶,那他将会砍下那颗头,锁住这双手,只想一人独占她的一切。 不过,这会吓坏她。 容澈抿嘴一笑,将自己深不见底的阴暗藏匿在眼眸深处,轻声道:“没闹别扭,夫君不嫌弃便好。” 看着容澈乖顺的模样,阮妤微微怔住,见容澈什么也没多想,便转头慢条斯理吃起饭来,阮妤却在心头没由来涌上一股烦闷。 容澈乖顺的模样让阮妤心中愈发亏欠,似是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自己是否得找机会与容澈坦白才是。 她喜欢容澈,但却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想必容澈也是喜欢她的,但容澈并不知她其实是女子。 好比今日的一场闹剧,容澈也定是将她当做了丈夫,那时才会神色突变,一切都源于容澈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知容澈是否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身,但用着男子的假面具这般消磨着容澈的一片真心,这样实属不当。 若起初,阮妤只为保住自己的身份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圣旨,那现在,她却不忍容澈在深宫中受尽了苦难,来到北城仍要活在她的欺骗中。 只是阮妤不知自己道出真相后,容澈会作何决定。 起初她担忧容澈知晓这个秘密会将她卷入这场危险的密谋中,但眼下她却觉得无法再隐瞒,届时她将容澈护送离去,便也能护住她的安危,其余的事,自己再另行解决便是。 思来想去,直到用过晚膳,长命百岁收走了石桌上的碗筷。 阮妤踌躇半晌,终是措辞道:“昭昭,眼下事情也告了一段落了,严将军顺利加入我军,多亏了你的帮助,之前刘佐吏一事,你也功不可没,你来北城也有些时日了,一直耽搁下来的婚事,我想近几日便与你完婚,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容澈一愣,似是没想到本是轻松的气氛,阮妤会突然提起这个,而阮妤还未说出的那件事,容澈仅是浅浅思索一番,大抵就知道是什么了。 小骗子这是打算坦白从宽了? 不过眼下他并不想让这件事扰乱此时的轻松,知与不知对于容澈来说并无区别,他们之间还是莫要牵扯得太过复杂才好。 容澈轻笑一声,并未顺着阮妤的话问下去,反倒转身拿过自己的琴轻声问道:“夫君今日可要学弹曲儿?” 阮妤瞪大眼,自己措辞半晌好不容易打算将此事说出,容澈却径直将话题转移了,可眼下再不说,待到大婚之日,那便真是将容澈骗得彻底了。 至此之前告诉容澈,不论他是愿意接受,替她保守着秘密他们继续相伴在一起,还是他不愿接受,阮妤也能想出法子护送容澈离开。 还未开口,伴随着容澈指尖随意轻抚琴弦的音调,又闻他道:“大婚一事夫君定夺便好,至于夫君想告诉我的事,不必急于一时,无论是何事,我都会理解你的。” 看着阮妤已是藏也藏不住的焦头烂额,容澈自是知道阮妤在心慌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早已知晓了她的秘密,没必要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他只是有些自私的想,在一切还未有变动之前,多享受几分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阮妤没曾想容澈会这般说,虽是心头一暖,倒是安慰了她些许,努力扯开一抹笑,既然今日容澈不想听,那便再寻机会便是。 只是这句都会理解她的,届时还能否理解还是个未知数。 阮妤向容澈坐近了几分,看着复杂的琴弦,但仍是记起了那首曲子的旋律,悠然婉转,记忆犹新,不由得开口道:“那便弹《桃花》可好?” 容澈闻声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示意阮妤坐过去:“来,夫君,我教你。” 阮妤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可是从未抚过琴,连如何拨动琴弦才能发出合适的音节都不知道,就这般直接上手弹吗。 愣愣地把身子移动到琴身前,背对着容澈正想转头询问,身后却突然贴来一阵暖意,独属于容澈的味道包裹而来,容澈清磁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将手放置琴弦上。” 话音刚落,阮妤还未抬手,便只觉双手被轻轻握住,直到容澈握着她的手放置琴弦上,阮妤才看见,琴弦上上下跌错的两只手竟有着明显的差异。 容澈的手背骨骼分明,并不粗糙但也不似女子般细腻,修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甲,却是轻而易举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了,细细比较,竟是比她的手掌还要大上几分。 女子身形高大手掌也会更大一些,阮妤并未往其他方面想,但眼下看不见容澈的样貌,仅是这般亲昵的姿势,看着自己的手被握在手心的模样,阮妤脸上一热,竟有种被男子握住手的感觉。 耳畔传来容澈的声音,近在咫尺,还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从耳廓轻抚而过:“夫君,专心一些。” 不似女子般娇柔的清磁嗓音,听得阮妤心头发颤,思绪像是全被这萦绕在周身的清新气息所扰乱,阮妤此时整个人像是被容澈从后面圈在了怀中一般,明明容澈的身体并未贴上她的后背,她却只觉全身都热了起来。 努力将思绪集中在眼前的琴弦上,阮妤的手指被容澈带动着拨动了琴弦。 琴音渐起,那日的婉转琴声缓缓从指尖流出,身后是容澈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脑海中却是容澈那句:“刚为你谱的曲,唤作《桃花》可好。” 伴随着琴声,阮妤似是不断忆起这些日子与容澈相处的点滴,悠然的琴声像是带着阮妤一一穿过那些曾与容澈相处的场景。 远嫁他乡的容澈,救她性命的容澈,温柔乖顺的容澈,勇敢坚毅的容澈。 吱呀—— 一声刺耳的响声打破了美妙的旋律,琴音戛然而止,骤然停下,琴弦摸得指尖生疼,在空气中微微震动着还未平息。 阮妤蓦然回首,容澈的脸庞近在咫尺,彼此呼吸交融,惊得阮妤霎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容澈淡然的脸庞,咬了咬牙,语速又急又快,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昭昭,我其实,并非男子!” 第30章 . 同床共枕 院内静谧无声, 月光下,晚风漪,两人四目相对, 久未开口。 阮妤听着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不知自己为何还是冲动的毫无准备的将此事突然道出了,兴许是因为那首曲子, 兴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容澈未回应前, 这颗悬吊着的心难以平静。 忽然,一抹低磁的笑声在院中响起, 容澈垂下眼帘,仅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像是松了口气, 又像是无奈。 阮妤却不解,她并非开玩笑, 容澈怎会笑了, 正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只见容澈忽而抬头,幽深的眼眸里并未有阮妤所担心的神色,反倒是一脸平静:“不是说下次再说吗?” 阮妤怔愣地看着容澈, 原本紧张的思绪被全然打乱, 只能磕磕巴巴不解道:“你、你这是,难道你不惊讶吗?我、我并非……男子啊。” 下次不知是何时了,阮妤自知自己已是欺骗容澈许久, 这并非她的本意,若他们并不亲近这事也就就此沉入心底,可当他们逐渐靠近, 愈发亲密,阮妤却没法让容澈一直被蒙在鼓里了。 容澈哪曾想阮妤会这般沉不住气,不过这应是十足重要的秘密,她却愿意毫无保留告诉自己,即便她知道,自己若是真的作为女子,兴许是无法接受的,但她不想再骗他了。 这已是阮妤不知第几次给予他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了,她不会不知道她将这个秘密道出意味着什么,但她仍是说了。 容澈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眼底的暗涌不断被他强制压下,既然她不想做小骗子了,那容澈便也只能如实回答道:“其实刚到阮府时,你中毒那日我便知晓了,不过我想你应是有非要如此不可的理由,所以一直未曾过问你,也从未对别人提起过。” 阮妤心头一颤,容澈竟是早已知道了! 中毒那日,阮妤猛然想到第二日容澈支支吾吾说着只是在手臂上为她施针的样子,原来那时他就看过她的身子了! 虽说都是女子,但阮妤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热,她还未曾与谁如此坦诚相见过呢。 那她这些日子苦心经营的好丈夫的样子,那不是像个傻子一样。 看着阮妤又惊又恼的样子,容澈眼里带着笑,可不就是个小傻子。 阮妤在心头捋了捋这些日子与容澈的相处,细想下来容澈知晓她是女子一事也不是无迹可寻,心底的慌乱被逐渐平息,但归根结底,到底是自己欺骗了容澈。 他竟早已知道,这也是阮妤未曾想过的最好的结局了。 既然话已说开,心中有些不舍,但阮妤仍是开口道:“可、可我是女子,你也是女子,你这般嫁入阮府,我只觉亏欠你太多,若你不想如此,我定不会阻止你,是想离开还是想回都城,只要你说,不管用什么办法,我定是会将此事安排妥当。” 容澈却是闻言摇了摇头,眼底蒙上了惆怅,小骗子变成小傻子后,怎就开始赶他走了呢。 但却仍是想到,自己之后真的离开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不过眼下阮妤与他将话说开了也好,日后离开时也可当做是好友间的离别。 好友吗? 容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却是没由来的对这个关系不太喜欢,未将自己杂乱的思绪理清,容澈只是轻道:“我只是想离开那囚笼般的深宫,身处都城,万事都身不由己。” 容澈的眼眸蒙上一层黯淡的浓雾一般,似是回想起了曾经的日子,暗无天日的生活,无人问津的冷宫,还有身处后宫走得极其艰难的每一个脚印,就算没有阮妤,他也是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嫁入北城本就是他离开皇城计划的一部分。 阮妤见状心头抽紧了几分,那些有关容澈过往事迹的传言又再次浮上心头。 眉头一皱,下意识就上前握住了容澈的手,触及一片冰凉:“昭昭,你可愿意留在北城,留在阮府,我虽为女子,但护你疼你定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只是在外人面前,我们仍需做一对夫妻,但无人时,我便你是的知己,是你的姐妹,我会陪着你的。” 容澈闻言别过脸,让嘴角那抹笑不易被察觉,果真是个小傻子,又在心疼他了。 容澈也不知自己竟也有如此无耻之日,故意将自己的伤疤亮给阮妤看,就为了看一眼阮妤眼底的心疼,然而阮妤每次,都会比他预想的,给他更多惊喜。 陪着他。 如此动人的三个字,可容澈并不想以姐妹的身份。 但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待他处理好一切,只要阮妤还在他身边,就算不在,他也要将她牢牢抓住:“嗯,我不想走,在这很好,这里,有你。”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走。 阮妤闻言,笑得一脸灿烂,她所期盼的相伴的好姐妹,竟真的实现了,如此顺利,竟像是在做梦一般。 看了眼容澈,她眨了眨眼,似是有些得寸进尺,但仍是一把挽住容澈的手臂歪过头靠在他肩上蹭了蹭:“昭昭,那今日我要同你一起睡。” 霎时,容澈嘴角的笑容僵住了,肩颈处被阮妤的发丝蹭得发痒,阮妤突如其来的转移了话题,却又更进了一步,打得容澈措手不及。 犹然记得那日自己悄然睡在了中了迷魂香的阮妤身侧,那一日自己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时便是暗暗发誓,磨人的小骗子还是别让他靠自己太近才好,眼下自己却又将自己推入了火坑之中。 阮妤一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便仗着他知道她是女子,这般亲近他,还直接提出要同睡。 容澈张了张嘴,不自然地想要拒绝道:“可、可是……” 阮妤却是全然解放了天性,自己心中的小女子已是被压抑了太久,甘正凌一板一眼又是个男人,好不容易有了容澈这样的好姐妹,怎能不开心,也自是想要更亲近容澈几分。 她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谈天说地,可以亲密无间的闺房夜话。 不用顾虑男女授受不亲之别,阮妤有了些撒娇的意味:“我有好多话想和昭昭说呢,昭昭,一起睡吧,好不好?” 撒娇。 容澈深吸一口气,埋在肩颈处的阮妤并未看见容澈紧绷着一张脸,被蹭过的地方已然发烫,不自觉红了耳根,扯了扯嘴角将眼底的隐忍狠狠藏进了深处:“那便,进屋吧。” 长命百岁回到院子时,便是瞧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自家殿下,竟被阮妤挽着手臂,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竟真像是一对感情和睦的夫妻,手挽着手,靠在一起一同进了屋。 这是作甚! 天色已晚,阮妤不回房睡觉,为何要进殿下的房间!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长、长命,你说少城主和殿下,谁在上?” “应、应该是殿下吧,你瞧少城主娇柔的样子,哪还有半分上阵杀敌的勇猛样,整、整个一、一小媳妇啊。” “可、可是,少城主好像不知道咱们殿下是男子啊。” “那、那便是,少城主在上吧?呜呜呜,我不知道啊!别问了!我看不下去了!” 屋内,烛火熄灭,屋外,两个匆忙的身影落荒而逃。 阮妤刚一转头,屋内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中,未能适应黑暗,连忙道:“昭昭,怎将烛火熄灭了,还未脱衣呢。” 容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习惯了,抱歉。” 不熄灯怎么脱衣,容澈却仍旧为接下来的事赶到有些紧张,上次阮妤是毫无知觉的睡着了,这次两人却是要十分清醒地躺在一张床上。 已是有些后悔没有拒绝阮妤了,若是随便找些什么借口也好,总是不该这般仗着阮妤不知道自己的男人身份而白占了她便宜。 阮妤也并未多想,只觉是容澈害羞罢了,想到容澈应是不好意思将自己略显魁梧的身形暴露给旁人看,阮妤便自顾自脱了外衣,想来今日和容澈同睡,裹胸衣也能脱了去吧。 容澈刚脱下外衣,回首便瞧见了这样一副光景,入眼便是一片白皙,没了遮挡甚至比上次阮妤沉睡在床榻上还要刺激双眼,纤细的腰身,修长的腿。 容澈身子一僵,迅速别过头移开了视线,脑海里却仍是没法将方才匆忙一瞥的景象挥散开去。 不知是该懊恼自己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还是该庆幸,压抑这心中滋生的那一抹欲念,阮妤怎会知自己这样毫无防备在他面前脱衣,无疑是羊入虎口。 若是自己心底折磨欲念被阮妤所知晓,他的无耻他的自私,阮妤还会像这般对他好吗。 阮妤解开裹胸衣后套上了内衬,摸着黑出了声:“昭昭,我看不见了,你在哪啊?” 如此偷偷摸摸的,不知道还要以为他们俩要做什么呢,可两个女子能做什么,阮妤只想着,下次得提醒容澈别那么早吹熄烛火了。 伸出手在黑暗中摸寻着,忽然双手被宽厚的手掌抓住,带着炽热的温度,烫得阮妤下意识心头一惊,很快又反应过来,容澈的手掌偏大,屋内只有容澈而已。 “我在这,换好了就睡觉吧。” 阮妤任由容澈牵着她,却觉得容澈的声音似乎有些暗哑,手心的温度似乎也不太正常,摸到床边后不由得有些担心:“昭昭可是今夜吹了风有些着凉?” 容澈先行躺上床睡在了里侧,给阮妤留出一片空位后清了清嗓:“无碍,夜里时常会这样罢了。” 阮妤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屋内应是比较暖和容澈才手心温热起来,见容澈没事,便兴冲冲地也躺了上去。 一个被窝中,身旁还有着另一个人的体温,阮妤只觉这种感觉有些新奇,记得小时候自己也会跟着母亲睡觉,不过长大后,自是再无人与她同床过了。 想到容澈,兴许也和她是一样的,不过他的处境要比自己难上更多,阴暗的冷宫,冰冷的床铺,她忍不住侧过身子轻轻抱住了一旁的容澈:“昭昭,以后你便不是一个人了。” 容澈一愣,心跳没由来乱了节拍,不知是因为阮妤的靠近,还是阮妤的这句话。 一个人。 容澈在心头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他以往从未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可现在却又是贪恋着另一个人的温暖。 兴许一个人太久了,从未见过暖阳的人,是不会去期盼阳光洒在身上的,但只要被照耀过一次,便再也无法摒弃这份暖意了。 只是没了裹胸布的阮妤,似乎太过柔软了,温香软玉,就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僵着身子不敢乱动,这无疑对他是巨大的考验。 容澈难耐地闭上了双眼,自己招来的祸,甜蜜又痛苦。 若是不需要再思虑自己心中的计划,就这么坦白地告诉阮妤,自己其实也并非女子,那他们又会是怎样的。 容澈缓缓阖上眼,若是真的能有那一天,能有他站在高处再不用惧怕任何人的那一天,他定不会再对她隐瞒半分。 身侧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说着想要彻夜长谈的人,却先一步睡着了。 容澈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伸出手轻轻撩开她额间掉落的发丝,两人交换着彼此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独属于阮妤的气味将容澈在黑暗中笼罩住。 屋内沉寂了许久,微不可闻的嗓音,已然是只有男子才会有的低沉之音在阮妤耳边传来一声:“抱歉。” 阮妤却并未听见。 第31章 . 温热的吻 天刚亮, 阮妤睁眼醒来却见床上只剩她一人,心中思索着容澈怎这般早起床,便连忙起了身打算去屋外瞧瞧。 床的一侧还留有淡淡余温, 阮妤抿嘴一笑, 很快将衣服穿上从房中出去。 院子里静谧无声空无一人,就连长命百岁也没了踪影不知在干什么, 此时竟没在院中准备早膳,阮妤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两个丫头也太松散了。 阮妤心中还在思索着是否是自己昨夜睡姿不佳扰了容澈,不知自己有没有打呼噜什么的, 这才叫容澈天刚亮就没了人影。 忽的听见侧屋传来声响,像是有男子的声音。 阮妤觉得奇怪,连忙朝着侧屋走去, 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昭昭?” 屋内突然没了声响,像是并无人在屋中一般, 阮妤不知自己刚才是否是听错了, 难不成容澈并不在这里。 还未想出所以然来,突然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来,抬眼便看见了容澈正一脸淡然的站在屋中,看到来人是阮妤便露出了笑轻声道:“你醒了, 见你睡得熟, 便没吵醒你。” 阮妤愣了愣,想起自己刚才听见的声音,仍是有些不放心:“昭昭怎这么早便起了, 方才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说完这话,阮妤朝着屋内探了探头,并未看见别的什么人, 便听见容澈道:“听见你在外唤我,便来开门了。” 为何要早起,自是要问这睡觉不老实的小傻子了,跟个八爪鱼一般,全然不似那日中了迷魂香一般安静,今晨朔烈带着消息前来,容澈便趁着阮妤睡觉时在此商讨要事。 看样子是被听见了,不过看阮妤的样子,应是没听见什么,掩去眼底的暗色,笑眼咪咪的看着阮妤,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那兴许是我听错了。”阮妤挠了挠头便没再在意这事,连忙又道,“昭昭今晨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准备上。” 容澈将侧屋的房门带上顺应着同阮妤一同走到院子中:“让长命百岁去备就好。” “她们人都……”阮妤正想数落这两个宫女,手一抬,便见这两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中,方才她明明没看见她们啊,更没听见脚步声,那人是从哪来的。 抿了抿嘴,阮妤没再多说,总觉得今早奇奇怪怪的,难不成是她还未睡醒。 容澈见状,也只是抬手示意长命百岁前去准备早膳,思及方才朔烈带来的消息缓声道:“夫君今夜可有空闲?” 阮妤眨了眨眼,像是猜到容澈的想法一般有些开心:“怎么,昭昭这是要邀约我?” 容澈双唇紧抿,这的确是他头一次要主动邀约阮妤,但,却并不只是阮妤想的这般简单,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眼里望向阮妤的一脸欣喜和期待,而他深藏在表面下的意图竟是显得有些晦暗不堪。 阮妤见容澈不说话心里慌乱了一瞬,该不是自己太过直接引得容澈羞怯了,摆了摆手连忙道:“有空的,今夜并无什么事。” 容澈只觉自己变得优柔寡断起来,沉沉地看了一眼阮妤,在心里将计划走了一遍才道:“我想去看看今夜的夜市。” 阮妤一下子明白过来,容澈这是在府里闷得无聊了,她这些日子忙过了头都忘记这段时间是北城夜市最热闹的时间,想来她一直说着闲了要带着容澈好好看看北城出去游玩一番,竟自己都没想起来,反倒让容澈提了出来。 心中有些愧疚,自是一口应下:“是我不好,这都忘记了,今夜咱们便去夜市瞧瞧,北城这段日子夜市可热闹了,很多新奇玩意儿。” 容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看那样子也并不像是因为阮妤答应了而有多少欣喜,反倒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妤并未多想,只觉自己这段日子忽略了容澈,便想着借着今夜定要好生逛逛北城的夜市。 用过早膳,阮妤便从熙鸢阁离去了,待身影消失在桃花林深处,一直维持着的温和面容逐渐消散,面色沉下来转身再次进了侧屋。 屏风后的朔烈听见声响这才显露了身形,将方才慌乱收起的地图再次展开来:“殿下,此次机会难得,魏国太子抛来橄榄枝,咱们是否要顺势接下。” 容澈视线落到地图上,脑海里却浮现出阮妤笑着答应他的样子,沉默半晌才道:“我已找到机会,今夜便与魏国接头,先看过他们送来的情报再做打算。” 朔烈闻言有些疑惑,与魏国交涉已是交涉许久,此次魏国带着获取的重要情报前来,可谓是诚意十足,抓住这次机会,他们这些年所做的准备兴许就会一举成功,届时容澈也无需再扮作女子身份,越国的江山更是要易主。 但容澈怎有些犹豫的样子。 入夜。 阮妤早早结束了手头的事务,还未前往熙鸢阁,便见容澈已在凌风阁前等着了,扬嘴一笑连忙迎了上去:“昭昭,什么时候来的,怎不让人进来传唤一声。” 容澈今日像是特意打扮过一般,淡雅的纱裙,精致的发髻,看得阮妤移不开眼。 “看你在忙,时辰还早,不着急。” 阮妤点了点头,顺势挽上了容澈的手臂,亲昵地挽着他笑道:“已经处理完了,下次直接唤我就好,一些小事罢了,咱们走吧,早些去夜市,免得一会人多起来了马车不便入内。” 臂膀传来温热,带着阮妤靠近扑面而来的淡淡体香,容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迈开了步子。 阮妤提前让人备了马车,为了不引人注目,今日的马车要显得朴素许多,坐入马车内,阮妤瞧了眼容澈的面容,想了想仍是拿出了面纱打趣道:“昭昭,还是将面纱戴上吧。” 容澈这容貌让人瞧了去,肯定得引起一片轰动,不用猜都知道是她带着公主殿下出门来了,况且如此美貌,阮妤可不想便宜了别人,让容澈跟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容澈一愣,侧头发现阮妤又在贼兮兮地盯着他瞧,这小傻子就这么喜欢看他吗,他现在扮作女子有何可看的,阮妤不爱瞧男人总对着女子的容颜移不开眼干什么。 不过倒是让他心头舒畅了几分,抿嘴一笑,乖顺侧过身靠近阮妤道:“夫君这是担心我让人瞧了去?” 阮妤没曾想容澈倒是把她的心思给猜透了,脸上一热顺势将手绕过容澈,在他身后替他戴上面纱:“昭昭的美貌岂能随便让人瞧,若是不想让人围观,自是戴着面纱比较好。” 白色的系带缠绕至脑后,和柔软的青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阮妤凑近几分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给系带系上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马车忽的一阵颠簸,阮妤手上一抖,还未系紧的面纱从手中滑落,侧坐着的身子往前踉跄了一下,就要从软凳上摔下去,身前的容澈下意识伸手,回头就要接住阮妤。 面纱从脸颊滑落的瞬间,像是一片羽毛轻抚过嘴唇,却又带着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的脸庞映入眼帘,容澈呼吸一窒,有力的臂膀一把抓住了阮妤,手握一片柔软。 阮妤眨了眨眼,似是还未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刚刚她的双唇似乎碰到了什么,一抬眼便见容澈放大的脸庞在自己面前僵住了。 反应了几秒,阮妤捡起面纱坐稳了身子,摸了摸唇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到底是意外,阮妤想来连忙解释道:“昭昭,方才没坐稳,你没事吧?” 扑通、扑通—— 容澈耳中似乎仅能听见胸腔猛烈碰撞的声响,是谁的心跳声这般大,仿佛充斥着整个马车,扰得他听不见阮妤在说什么了。 完了,阮妤有些心慌,女子间亲密一些不过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容澈怎跟丢了魂一般,像是受极了委屈,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慌乱之际阮妤不知心中怎还回味了一番,容澈的唇好软。 阮妤砸吧砸吧嘴,马车内一人呆滞着另一人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奇怪的地方,气氛有些微妙。 “昭昭,我重新帮你戴上可好?”阮妤歪了歪头看向容澈。 容澈轻咳一声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视线落到阮妤一张一合的双唇上,连忙又移开了视线,丝巾下的喉结来回滚动一番,不自在地别过头将身子转了过去,轻声应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手心出了汗。 一直淡然自若的他,竟也有如此事态的时候,背对着阮妤,容澈感觉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呼吸声,面纱再次掩住面容,面纱下的薄唇却不由得轻抿了一下。 方才事发突然,此时倒是有些惋惜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意犹未尽舔了舔唇,仿佛有些气恼阮妤的一个简单的靠近竟将他乱了阵脚。 感觉到面纱系紧,容澈忽的转身,一下凑近了她,微眯着眼将人笼罩在阴影下:“夫君方才,嘴唇碰到我了。” 阮妤一愣,呆呆地看着容澈,容澈倒是饶有趣味地想要看阮妤惊慌失措的样子,欺负这个小傻子扳回一城还不简单。 哪知,阮妤很快回过神来,忽然咧嘴一笑,自是知道容澈是个女子,亲一下又如何,如此貌美她可喜欢得紧,能有这般好姐妹,亲密一些又何妨。 仰头凑近,只觉容澈一脸正色的样子不过是在和她开玩笑,阮妤倾身在面纱下落下一吻,嘴唇贴过容澈的脸颊,一脸坏笑:“碰一下怎么了,方才是不小心的,这次,是故意的。” 第32章 . 夜市花灯 容澈没曾想自己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怔愣地看着阮妤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轻笑一声退开身子来,也就是栽在了这小傻子手中罢了,却心底涌上一抹酸意, 她只是把自己当做同为女子的姐妹而已, 的确有些让人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阮妤并不知短短片刻间, 容澈的心中已是千回百转,视线望向马车外, 便见一路的灯火通明:“昭昭,夜市到了。” 容澈侧头看去, 轻点一下头将思绪收回,眼下时间还早,能与阮妤共游夜市, 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待马车停稳后,两人相继从马车上下来, 平平无奇的马车并未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整个夜市已是人满为患。 抬眼看去,高空中挂着高度不一的花灯,这也是夜市的一大风采,每年都会有各式各样的花灯高高挂起, 但凡有能力者, 拉弓射下空中的花灯,便能将花灯带走。 北城虽地属边界,会拉弓射箭之人不在少数, 但空中用绳索绑住的花灯会随着风向飘荡,并非不会动的靶子,而且夜晚视野不佳, 又是朝着上方射箭,想要射中并不容易。 阮妤抬头看向挂在最高处的那盏金边花灯,那是夜市的头筹,近几年来一直无人射下那盏灯,越看越觉得如此花灯与容澈十分相配,若是能为容澈赢下这盏花灯,他定会高兴的。 只是阮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射下,但仍是想一会去试一试。 容澈随着阮妤的视线也看见了高空中的那盏金边花灯,北城夜市的规矩他也是有所耳闻,不过看到小傻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君喜欢那盏花灯?” 阮妤一愣,收回眼神,自然而然拉住容澈的手不答反问:“昭昭可喜欢?” 容澈心头一颤,反应过来阮妤竟是有意想为他拔得头筹,他还未完全习惯何事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却又十足贪恋着这份挂念,忍不住捏了捏阮妤的指尖逗她道:“要不下面那盏也不错?” 阮妤眉头一皱,自己的射术可不是花拳绣腿,被容澈这么一说,反倒是拿出了十足的志气,今日非要拿下这盏花灯不可:“最好的花灯要送给最好的昭昭,我会射下来的!” 最好的吗? 容澈已是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被人用这个词来形容了,幼时母妃似乎常说,他便是她最好的礼物,可母妃去世后,谁人见了他不是一副嫌恶的神情,不再有“最好”,剩下的只有“最次”的话语。 不忍打击阮妤的积极性,容澈笑着点头随着她一同前往射击场。 整个夜市的中心便有一片空地,想要挑战射花灯的人们都会聚集于此,每人每年仅有一次机会,失误了便只能再等明年了,所以选择朝向哪盏花灯射箭尤为重要。 若是一箭未中,今年也只能空手而归了,这也是为何一直无人射下最高的那盏灯,对于没把握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去尝试,落得两手空空那才是得不偿失。 当阮妤站在射击场拿起弓箭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委屈地看了一眼容澈,若是自己没能射下,那她便没机会给容澈射下别的花灯了。 好不容易带容澈出来一次,闹了笑话岂不是得不偿失。 容澈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有些无奈,自是不想让阮妤有太大压力,看了眼高空中的花灯,选定了另一盏阮妤一定能射下的花灯,上前几步凑近阮妤耳边轻声安抚道:“夫君,我喜欢蓝色那盏花灯。” 阮妤一愣,抬眼看了看,位于金边花灯下不远处飘荡着一盏绽放着淡蓝色光芒的花灯,远处并未能看清蓝色花灯上的花纹,但若隐若现显得更加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它一探究竟。 难怪容澈会喜欢,阮妤抿嘴一笑,这下便是信心满满了,这一盏比最高的那盏要容易许多,点了点头调整了站位仰身拉弓。 “这个方向,难不成他想射那盏蓝色花灯?”很快,有围观的人注意到了阮妤拉弓的方向,抬头看向那盏灯有些惊讶,“那盏可太高了,这怎射得下来。” 蓝色花灯虽不及金边花灯,但仍是普通人无法触及的高度,有自信朝着高处的花灯射箭,定不是普通人。 然而并无人知晓拉弓之人就是北城少城主,这人一声惊呼,引得周围人皆投来了视线,都想看看是何等人物竟如此大胆,不知是深藏不露还是不自量力。 “高的才好看啊,这小兄弟细胳膊细腿的,怕是射着玩吧。” “小兄弟!这一年可就射一箭,要不换一盏吧。”甚至有人看着阮妤年轻,以为阮妤不知夜市的规矩,高声提醒着。 阮妤却充耳不闻,眼神锁定远处的蓝色花灯,已是箭在弦上。 阮妤拉弓的姿势实则与男子拉弓的姿势有着很大的不同,因男女的力道和身形不同,侧身的阮妤将修长的身形完全显露出来。 容澈微微眯起眼,无法将视线从此时像是镀了一层光的阮妤身上移开,却又想将她的光芒藏匿起来,不让任何人瞧去。 咻—— 箭离弦飞射,直冲冲朝着高空飞去,众人的视线齐刷刷从阮妤身上移向了那支箭,仰起头看向箭最终的落脚点。 唯有容澈,仍是目不转睛看着仰头的阮妤,她精致的下颌线落入眼底,容澈缓步上前,待周围一阵欢呼声响起,他已然站在了她身侧。 “昭昭!射中了!那盏蓝色花灯,我射中了!”阮妤惊喜地跳了起来,一转头便见容澈正直勾勾地看着她,未发现异样,甚至一把抱住了容澈。 “竟真的射中了!这小兄弟好身手啊!” “瞧什么瞧,人家给媳妇射花灯,你就只会站着看?” “那么高,我也射不下来啊。” “好羡慕那位夫人,他们看上去好般配啊。” 周围艳羡声不断,虽看不清容澈的面容,但都能看出两人衣着气质不凡,眼看蓝色花灯缓缓从高空降落,最终交到了两人手中。 “好美。”阮妤惊艳地眨了眨眼,远看时只觉得朦胧,拿到眼前才发觉,这盏灯绽放的蓝色光芒神秘又幽静,花灯上的纹路丝丝缠绕,她轻拖着花灯,递给了容澈,“送给你,昭昭。” 容澈缓缓接过花灯,轻飘飘的重量,却像是有千斤重般,拿在手中小心翼翼。 是礼物吗,是礼物吧。 心尖有一丝颤动,遥想当年自己在冷宫中望着城墙的另一头灯火阑珊,懵懂地问母妃为什么他们不能点一盏红灯笼,母妃是如何回答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抬眼看见仍飘在空中的金边花灯,魏国使臣还在等着与他接头,他并未忘记今日出来的本来目的,但他忽的顿住脚步,将花灯往阮妤手中一递:“夫君,等我片刻。” 阮妤怔愣地接过花灯有些不明所以,还未反应过来,容澈侧过身子便又朝着射击场去,一转眼便被人群淹没了身影。 还未追上去,射击场外突然涌上了大量人群,将射击场团团围住,不断传来的议论声嘈杂不已,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阮妤眉头一皱,不知是什么情况,拿着花灯也不敢贸然挤进人群,担心花灯被挤坏了,站在人群外什么也看不见,又急又慌。 “女子?!开什么玩笑,女子怎可能射下最高的花灯?” “这不是刚刚夺得蓝色花灯的夫人吗,她相公不是已经给她射下了花灯。” “害,我说呢,还以为是真打算射金边花灯呢,不过就是来射着玩,没啥看头了,散了吧散了吧。” “这姑娘看着好生高挑啾恃洸,这架势不像是不会射箭之人,说不定真有那能力将金边花灯射下啊。” “说什么胡话呢,再怎么练过,男子都做不到,女子又怎可能做到。” 议论声逐渐响亮,句句传入阮妤的耳中,她猛地瞪大眼,容澈竟去射金边花灯了?! 阮妤后知后觉懊恼起来,自己方才光顾着给容澈射下花灯,竟忘了让他也体验下射花灯的乐趣,就算容澈是个娇柔的女子,总归是已经有了一盏花灯,随便玩玩也无所谓的,自己怎就没注意到。 可怎么随便玩玩就被人说成是要射金边花灯了,容澈应是不会射箭的吧。 阮妤心下还未思索出什么来,一抬眼便见一只箭飞速窜向空中,还来不及看清,周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飘荡在空中的金色花灯被准确无误的射中,花灯上挂着的彩花被击中,在空中绽放开来,绚丽无比。 阮妤不敢置信地看着缓缓落下的花灯,彩花壳上仍还插着那支箭,但究竟是谁射出了这支箭。 “这姑娘,怎么可能!” “这简直太神了!” “这两夫妻究竟是什么人,夫人竟比公子身手更加了得!” “恭喜恭喜。” “快看这花灯,太美了。” 花灯落下,人群不断往前拥挤,阮妤已看不见那盏灯,却仍从众人的口中得知,方才射下这盏最高的花灯的,是容澈。 而心中仍在震惊,便见人群涌动,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在满集市艳羡喝彩的声音里,那抹身影穿过人群,手里捧着一盏精致的金边花灯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扑通、扑通—— 周围的声音很吵,阮妤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更大,不知何时加速的心跳一声声震慑着她的胸腔,直到她听见一声轻笑,抬眼便见容澈蒙着面纱,仅露出一双深黑幽邃的眼眸,眼底眸光闪动,将那盏金边花灯递到了她面前:“夫君,给你。” 第33章 . 姻缘 阮妤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两人手中的花灯的光亮映照着脸庞,她竟是不知道容澈会射箭,射术还如此高超:“昭昭, 你怎会……” 容澈笑而不语, 将两人手中的花灯调换过来,拿着那盏蓝色花灯有些爱不释手, 回眸仍见阮妤发着愣,这才轻声解释道:“身处深宫之中, 自是需要留有一技之长保命的。” 一技之长? 阮妤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边花灯,这可不止是一点保命的技能了, 如此卓越的射术,岂是一般人能达到的高度,容澈竟是如此厉害之人, 这让阮妤有些自愧不如了。 但想来,从小衣食无忧的她, 和在深宫中如履薄冰的容澈相比, 心中又是涌上一抹酸意。 面对如此困境,容澈仍是艰难地生存着,能得如此造诣,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阮妤一手提着花灯, 探出另一只手牵住了容澈的手:“昭昭, 我也不差的,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容澈一愣,手掌被一抹温热包裹住, 耳边传来阮妤沉沉的嗓音,带着微微暗哑和坚定。 她又在心疼他了,可阮妤清澈的眼眸里, 又怎会看得到他浑浊的内心,这些不过是他展露的些许皮毛,而他负重前行不仅是为了保全自己,更深更阴暗的野心早已在他心头滋生。 他要叫那些曾经欺辱过他和母妃的生不如死,他要站上高处将他们狠狠踩在脚底,那些曾降临在他身上的悲剧,他要加倍奉还。 而这些,阮妤又怎会知道。 若是知道了,容澈垂下眼眸,任由阮妤温软的手掌牵着他往前走,那便不要叫她知道了。 掩藏住眼中的暗意,容澈弯了眉眼笑得温柔,丝毫看不出面纱掩盖下的心思,指了指不远处的酒楼凑近道:“夫君,我有些累了,咱们去酒楼里吃些小食坐一会吧。” 阮妤闻言点了点头:“嗯,时候还早,晚些时候夜市还会有烟火,咱们先去休息片刻,待会再来逛逛。” 提着花灯一同上了酒楼二楼,被店小二乐呵呵带入了包厢,刚坐下没多久,容澈便起身要去如厕,阮妤下意识站起身要跟,又想起自己现在一个男儿身如何跟女子相伴去茅厕,这才又坐回了位置。 无人注意到的走廊上,容澈在前往茅厕的路上,转身进了一间包房,开门关门动作快到几乎无人看到有人从此处经过。 容澈进屋后,一转眼便看见包房中的圆桌前坐着一名男子,头戴羽冠气质不凡,容澈顿了一下,才沉声开口:“魏珉,你怎么来了?” 被唤作魏珉的男子见到容澈连忙起了身,带着一脸温笑迎了上来:“自是许久未与你相见了,趁着这次机会便偷摸跑来了。” 容澈眉头一皱,三两步走到魏珉面前不悦道:“一路上人多眼杂,你贸然前来实属不该,若是被人瞧见了……” 魏珉闻言摆了摆手打断容澈,从怀中拿出一卷画连忙道:“怀昭兄多虑了,此次行动隐秘,并无人察觉,况且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容澈仍是神色严肃,视线投向魏珉展开的画卷愣了一下,随即道:“长话短说,我不宜在此久留。” 阮妤看着二楼窗外的景色,空中仍在飘荡着的花灯还在闪烁着光芒,身侧是今日她和容澈射下的战果。 有些可惜自己未能看见容澈射箭的英姿,若是容澈射术都如此了得,那拳脚定是也不会差的,好像没什么是容澈不会的,没曾想自己竟能阴差阳错结实这样的知己,怎么想也觉得是踩了狗屎运。 心中正思索着,一回头便见容澈的身影出现在包房门前,阮妤扬嘴一笑,连忙凑了上去:“昭昭你回来了,快来看,在这里看空中的花灯也好美。” 方才在隔壁包房沉重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阮妤入星辰皓月般的明眸里满是欣喜的神情,不知自己不在的这短短片刻时间内,她又想到了什么令她高兴的事情。 并且,显然是想到他了。 容澈心头涌上一股又酸又涨的情绪,任由阮妤将他拉到包房的看台上,视线却仍是落在阮妤身上。 “怎么了昭昭,怎这样看着我?”阮妤欣喜地看了几眼高空中的花灯,却发觉容澈却一直盯着她看,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是否是自己太热情吓到容澈了。 容澈抿嘴一笑,抬手揉了揉阮妤的发,花灯哪有她好看,只是不知自己还能这样看多久。 收回视线,不想将自己的情绪泄露,容澈回身走到桌前:“夫君,咱们赶紧吃了再出去逛逛吧。” 阮妤并未作多想,点头应下:“好,方才我瞧见又有好些商贩出来摆摊了,夜市的确热闹,以往我也没人陪着我逛,现在有昭昭陪着我,咱们赶紧吃了去看看。” 阮妤仿佛一个刚交到朋友的小孩,巴不得把自己所知的所有美好分享给伙伴。 容澈也的确是阮妤交到的第一个好友,曾经的阮妤总混迹在男孩子堆里,每天打打杀杀压根没有女子愿意同她玩耍,她总眼巴巴地看着别的闺中小姐三两结伴手挽着手说着悄悄话,再一看自己脏兮兮的裤子和人家精美的裙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以为兄长当上少城主后,自己也能松下一口气学着怎么做一个娇小姐,哪知一朝变故直接给她从假小子变成了真男人,但却因祸得福认识了容澈,阮妤吃着小食,嘴角都仍是带着笑。 两人从酒楼出来,夜市的热闹程度比方才更甚,街道两侧的小贩大声吆喝着,阮妤的视线被一个神秘朦胧的算命摊子给吸引了。 “昭昭,你看,那个摊子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阮妤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算命摊。 只见那摊子像是一个神秘的洞窟,周围环绕着淡紫色的迷雾,让人瞧不清里面的真实,不过是摊贩子造出的噱头,却仍是吸引了两人。 “公子和夫人可是要算命,想算点什么?”摊子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呵呵地看着两人。 阮妤朝着容澈一笑,玩心大起,笑问老人:“那便算算我俩的姻缘。” 两人同为女子,阮妤就想看看这算命的老人能算出个什么花来,大抵是江湖骗子了。 老人伸手在摊子前的桌板上点了几下,随即便皱起了眉头,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像是有些疑惑。 阮妤歪了歪头有些不解:“怎么了老先生,可是算出什么了?” 老人并未答话,再次在桌板上点了几下,视线落到了阮妤身上,转而又看向阮妤,好一会才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两位贵客就别为难老夫了,如此作假,岂能算出真正的姻缘。” 话音刚落,阮妤脸色一变,难不成这老人真有这么神,一眼就看出来了,正要说什么,又闻老人讲:“若是真想修成正果,不如调换来试试看。” 调换?阮妤不解,调换什么,她和容澈调换吗,都是女子,就算调换了也是一样的啊。 这下轮到容澈脸色突变了,伸手拉住阮妤,向老人投去警告的眼神,便迅速将人拉走。 “诶,昭昭,我还没问完呢!”阮妤一愣,被容澈拉着走掉,仍是忍不住回头望向算命摊子。 容澈皱了皱眉头:“江湖骗子罢了,我想去看看其他的。” 阮妤不知那句调换来看看为何意,容澈又怎会不知。 不知是巧合还是那位老人真的看出了什么端倪,容澈从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何须用这种玄乎的东西来扰乱心境。 容澈下意识看了眼阮妤,好在她似乎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忽的一声响,众人闻声抬头,只见空中绽放出了一抹绚丽的光亮,伴随着炸开的响声,在黑夜中炸开了巨大的火花。 阮妤闻声抬头,眼前一亮,拉着容澈的手正要张口,容澈忽然神色一变,一手猛然用力拉住了阮妤,身子一侧,只觉一阵风迅速从耳边呼啸而过。 待看清后,阮妤瞪着眼睛看见容澈的两指间夹着一根箭。 众人的视线皆被空中绽放的烟火所吸引,一个个仰着头与身侧同行之人分享着此时的喜悦,这支箭却趁着此时烟火炸开的声响射出,阮妤回头看了眼密集的人群:“昭昭。” 容澈点了点头,有人行刺,这箭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敌在暗我在明,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迅速迈开步子,警惕的神情和周围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快步朝着夜市外走去,此处人群众多,若是那人再想出手,误伤了旁人或是引起了骚乱对他们都十分不利。 “怎会如此,是何人暗算我们?”阮妤神色紧张,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却仍在脑中思索,北城境内,是什么人敢当街行刺。 难不成是阮煜曾惹上的麻烦? 容澈却是眸底阴沉,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拉着阮妤快步往前走,这人不是冲着阮妤来的,仅是思索了片刻,容澈便猜了个大概。 魏珉这家伙不按计划私自来了越国,惹了一身骚还牵扯到他身上来了。 容澈捏了捏阮妤的手,视线落到街角巷子口,轻道一声:“别怕,不会有事的。” 阮妤一愣,这才察觉自己表情凝重,连忙缓和了表情拍了拍容澈的手。 在阮妤看来兴许容澈的确身手不错,但毕竟是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学习功夫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安危,而能真正将功夫用上的机会也不会太多,真遇上事了又怎能冷静应对。 然而因为自己的严肃,反倒让容澈来安抚她了,实属不该。 阮妤心中愈发警惕起来,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容澈保护好。 两人转身拐进巷子里,与巷子外的热闹截然不同,里面没了光亮空无一人,越朝着里走,视线便越是模糊。 而后,一道不属于两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步伐迅速,紧随其后。 容澈眉头一皱,必须将此人迅速解决掉了,若是这人追到眼前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他便不好与阮妤解释了。 仅是片刻耽误,那脚步声便骤然逼近,一转头只见一个黑影从身后略过,容澈眉头一凛,迅速将阮妤推开:“快趴下!” 阮妤敏捷地躬起身子,只见一抹银白色从眼前闪过,擦过头顶掉落到了地上,是银针。 视线捕捉到了房梁上的人影,双手攀住一旁的房梁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容澈迅速绕至房子后侧,正巧瞥见背对着他的那人身着黑衣蒙着面,但腰间露出的纹有魏国纹章的系带已经将他的身份显露无疑了,果然是被魏珉惹来的祸。 来不及多想,阮妤已然与黑衣人对上了,拔出腰间的佩剑,阮妤大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闻声也不再隐蔽,正是想将两人拿下,对着阮妤一声冷笑:“魏珉的姘头还找了个小白脸,真是稀奇。” 阮妤不明所以,什么姘头,这人的语气十足像是认识他们一般,可他话语中的人名阮妤却是压根没听说过。 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可下此毒手,这人也不能放任他去加害别人,定要将他拿下送去官府。 阮妤皱着眉头正要将此事问清楚,谁知那人话音刚落,阮妤指着剑就要逼近。 正当阮妤走到那人面前,他突然身子一僵,蒙面的脸仅露出的瞳孔骤然紧缩,身子抽搐了两下便猛地倒在了房梁上,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翻滚了几圈径直从房梁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 第34章 . 新的危机 热闹了大半夜的夜市不知何时逐渐悄然下来, 人群散去,灯火熄灭,深夜中仍是让今夜的欢腾落下了帷幕。 阮妤坐在凌风阁内脸色有些难看, 方才的黑衣人还未问清楚情况, 便不知怎的突然没了意识,人虽没死, 但眼下却无法再回答任何话语,送去了官府还没有下文。 比起今夜的一点小插曲, 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阮妤去处理,阮妤很快便将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抛之脑后。 屋外传来敲门声, 阮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开口道:“进来。” 甘正凌神色焦急,进门后便迅速四下看了几眼关上了房门,警惕地走到书案前放低了声音:“少城主, 近日发现朝廷动向。” 阮妤一愣,连忙换上严肃的神情, 自之前甘正凌因猜测容澈嫁来北城的动机不纯后, 引申出朝廷兴许是通过皇室联姻压制北城,当时她虽未让甘正凌对容澈的猜忌放大,但仍是留了个心眼让甘正凌私下关注着朝廷的动向。 若朝廷真如此猜忌,并不会因为他们将容澈嫁来北城后就销声匿迹, 反而会随着时间不断扩大, 若是毫无防备,兴许会被一网打尽。 不难想象以往阮煜担任城主时,朝廷兴许就有收回兵权的想法, 而阮妤并不想坐以待毙,无事发生便好,若有事发生, 她定不会任人宰割。 阮妤紧蹙着眉头开了口:“甘副将细细说来。” 甘正凌从怀中拿出密信递给阮妤,待阮妤打开后,他低声解释道:“自殿下到达北城以来,朝廷陆续分了三批规模不大的军队前往北城周边城池驻守,若是未仔细察觉,那便只会觉得是普通的军事调动,但短时间内的军事调动都集中在了北城周边,实在可疑,若是按照我们的猜测,不出一年,北城便会被大批军队包围。” 密信上是一张越国的地图,北城地属边境,城外是荒芜一片的荒地,另外几面是五座越国城池,而这五座城池已有三座城池集结了一万士兵,若是将五座城池都集结上大批士兵,那便真如甘正凌所说,他们被包围了。 而阮妤的视线落在地图的最边角,一条蜿蜒的江河,地图并未画出其余的地势,但阮妤知道,河的对岸是金国的领地,山水城。 朝廷仅是小规模地调动了军队,还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若真是朝廷在一步步织网想要包围他们,想要从网中逃脱,那便只有一条路可循。 思绪许久,阮妤指尖指到了地图边角的江河上,抬头看向甘正凌道:“甘副将,即刻准备一张前往山水城的地图。” 甘正凌闻言瞪大了眼,惊愣道:“少城主,您这是想……” 阮妤抿了抿嘴:“只是先做打算,此事还需慎重考虑,说不定我们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监控之下。” 确是如此,甘正凌看着地图上并未画出的那一角,若是真走到那一步,那他们必须要寻求一个更好的战略计划来应对。 起初阮妤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只当赢了一场胜仗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北城便是皆大欢喜,可真当她接手了北城的事务后才发现,这几年兄长不仅毫无作为,还将北城弄得一塌糊涂。 刘佐吏一事引起了阮妤的警惕,既然已是有人打上了城主之位的主意,那朝廷对她手中的兵权自然也是虎视眈眈了。 此事自是松懈不得,阮妤若真想借助山水城的地势来保全自己,要做的准备还有许多,如何顺利拿下山水城也是一个大问题。 待甘正凌离去后,阮妤扭了扭酸胀的脖子,这一夜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与此同时,熙鸢阁内也同样亮着一盏油灯,只是片刻之后油灯熄灭,院内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显然是男子的装束。 容澈身手矫健地从熙鸢阁的院墙上跳了出去,并未从桃花林经过,反而在府邸侧面一处隐蔽的围墙处悄无声息出了阮府。 已是深夜,大街上空无一人,容澈快步走在街道上,直到街角的转角处,转身进入了一间小屋,未曾被任何人瞧见。 早已在屋内等待的魏珉看到容澈的装束笑了笑,自知今夜自己惹了事,连忙给容澈斟上茶道:“怀昭兄还是这副装扮看着舒坦,快坐。” 容澈瞥了魏珉一眼,坐下后仍是脸色不悦:“今日是怎么回事?” 魏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道:“不知是哪个兔崽子走漏了消息,上次在信中与你说过的那个泼妇,竟然派人跟踪我,这不被人瞧见我与你在酒楼相会,还以为你真是女子,那泼妇便找了人来,今夜就……” 容澈一听,眉梢轻挑,这下算是明白今晚是怎么回事了,也看出来魏珉大老远从魏国来也不是想真的亲口给他传递消息,怕是就是为了躲他口中的那位“泼妇”。 好端端的小姑娘,喜欢魏珉多年,却被魏珉称作“泼妇”,容澈曾在宫中见过那名女子一次,与魏珉所描述的,相差甚远。 但这些并不重要,容澈指尖点了点桌面又道:“既然如此,此事你自行想办法解决妥当。” 魏珉摆了摆手,将脑海中浮现出的“泼妇”的容貌挥散开去:“那是自然,我已派人打点了官府,明日就把那人捞出来,到时候好好收拾收拾他,这女人也太狠心了,如此恶毒的女子,回去我就将这事告知父皇,届时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就再也不用看见她了!” 容澈对魏珉和那位自小就定了亲的女子的事没有兴趣,深夜前来自是还有别的事,容澈将怀中的密信拿出递给魏珉,正色道:“朔烈今夜复刻下了传入阮府中的密信,你先看看。” 魏珉也收起神色,拿起密信看了几眼,随即眼底严肃起来:“朝廷要动阮少城主?” 这封密信正是甘正凌带去给阮妤看的,信上朝廷的动向虽不明显,但稍作解读便能知晓其中的意思,而眼下北城是容澈遮掩身份的最佳地方,身为少城主夫人,旁人自是不可能想得到,这后院中的远嫁公主在密谋着一场大变。 容澈颔首,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烧成了灰烬,烛光将他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心中已是有了想法:“朝廷此举意图自是明显不过了,想来也是看在阮煜无能,就算被发现了他们也丝毫不担心,因为阮煜毫无反抗之力。” “那如何是好,咱们可要帮他一把?若是阮煜被扳倒,想必你也会受到不小的牵连。” 阮煜自是没有反抗之力,可阮妤就不是了。 容澈看着眼前的密信,又将视线投向一旁摆放着的地图上,阮妤若是想突出重围,她会怎么做呢? 许久,容澈将指尖指向了地图的边境,唇角一勾意有所指:“魏兄认为,若是要帮,应当如何是好呢?”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入凌风阁,阮妤一夜未眠,总算是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经过一夜的思索,山水城成了他们应对朝廷的最佳方式,若真要在朝廷进军围攻北城时有所对抗,那么拿下山水城自然是迫在眉睫。 眼下,阮妤只是一城之主,并非一国之首,贸然进军山水城,传出去后定是会引起轩然大波,这无疑是打草惊蛇,惹怒了圣上,或是招惹了金国,对阮妤来说都是百害而无利的。 届时,外面若是盛传她北城城主想要独立门户,扩大领土,遭受到四面八方的压力,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突破口也是有的,山水城此时正遭受着瘟疫之苦,她需要更进一步了解金国的态度,若是出手相助,说不定事情会容易许多。 但眼下阮妤仍是没想出一个极佳的办法,甚至若要办成此事,还得借助于容澈的能力,整个北城除了容澈并无人知晓要如何治疗瘟疫,如此危险之事,她不愿让容澈去做,容澈自己应该也是不愿意的。 头疼地皱了皱眉头,忽的听见院外传来声响。 “少城主,严将军求见。” 阮妤一愣,严律一大早前来想必是有事相说,连忙整理了表情开口应下:“进来。” 房门推开来,阮妤抬眼才发现不止严律一人,连带着严夫人和严小姐也来了。 严夫人一瞧,发觉严律正傻站在门前,连忙推了推严律,阮妤瞧见严律神色一变似是知道了什么,不甘的眼神很快被强压下去,垂下头不知作何感想。 想来应是严律带着严欢前来道歉了,一想到昨晚的闹剧,阮妤也只觉得脑瓜疼,不过既然严律明事理,那也把话说明白了最好。 严律踌躇一阵,仍是硬着头皮开了口:“见过少城主,多有打扰还请见谅,末将今日前来有要事相说。” 阮妤微微颔首,也不想将气氛闹得太尴尬,尽量放缓了语气道:“不必太过拘谨。” 话音落下,严夫人朝严欢使了个眼色,严欢仍是有些不情愿,但看样子昨日没少被严律训斥,还未开口便又红了眼眶,咬着嘴唇闷声道:“少城主,昨日……昨日是我鬼迷心窍了,我不知少城主已有了家室,我、我只是……呜呜呜……” 话还未说完,已是顶不住如此羞耻感的严欢竟是直接哭了起来。 阮妤一惊,这一哭倒让她手忙脚乱起来,怎看着像是她平白无故欺负了人,她方才语气没有怎么严厉才对啊。 严欢哭着扑入严夫人的怀中,已然是无法再说下去了,阮妤轻蹙眉头,看了眼不知所措的严夫人和无奈的严律,都是女子,也不必搞得如此苛刻了:“罢了,此事过了就过了,不过有一事我一直未来得及与你们说,其实救下严夫人与严小姐的,正是怀昭,我只是一同前往而已,怀昭知晓如何救治瘟疫病人,救了你们的性命,严小姐实在不应如此,若是得了闲,我想严小姐要道歉之人也并不是我。” 严欢一愣,从严夫人怀中抬起头来,那时严欢和严夫人都处于半昏迷状态,竟不知是容澈救了她们。 严夫人也怔住了,看了眼严欢又连忙道:“即使如此,那更是多有得罪了,这便先不打扰少城主与律儿谈事,我带欢儿这便去找殿下赔礼道歉。” 阮妤点了点头,自然是得向容澈赔不是的。 严欢被严夫人拉着出了屋后,严律站在书案前,仍是一脸凝重,阮妤猜到严律兴许今日不只是为昨日一事来,便率先开了口:“严将军可是有事要与我说,但说无妨。” 严律垂下头,一副不知怎么面对阮妤的样子,但踌躇半晌,仍是开口道:“此事本是想待昨日正式入军后,再郑重向少城主请求,可欢儿不懂事,闹出如此惹您不快之事,属下便无脸再开这个口了。” 但严律仍站在此处,那定是无脸开口也无法放下的事,阮妤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公事公办,我并非不讲理之人,究竟是何事让严将军惦记至此?” 屋内有片刻沉默,阮妤也十分耐心地等待着,严律是个好的将领,但也是个极具自我意识之人,他臣服于阮妤,仅是臣服于阮妤的能力和救了他的家人的性命,要想让士兵将士心甘情愿永远忠诚于她,那也自是不能□□独断,若不是什么难事,能做的自然可以去做。 却没曾想,严律沉默后开口道出的却是:“山水城乃我生长的地方,山水城地势偏远崎岖,又临近边界,四面八方除去越国还有靖国、杨国虎视眈眈,我为金国效力的这些年,金国皇上允诺我,定会护山水城周全,可现如今,山水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瘟疫在城中爆发无人救治,金国已是明面上抛弃了山水城,不过多时,兴许别国也会打上山水城的主意,属下恳请少城主,能出兵护住山水城,更恳请少城主,救救山水城的百姓!” 一口气说完,严律紧皱着眉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已然是沉重万分。 阮妤却久未回话。 她知道严律并不是在威胁她,仅是在恳求她,但此事并非小事,山水城所在的地理位置太过复杂,却又连接着各国的边界线,归属于金国多年,就算金国如今对山水城不管不顾,但仍是属于金国地界。 方才她还在思虑山水城的瘟疫一事,可瘟疫一事需要借助容澈的能力,若不是如此无需严律开口请求,她自己也有此打算。 据严律所说,金国竟是已经抛弃了山水城,那么这对阮妤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可容澈那头,阮妤对此还需多加考虑。 良久,阮妤看着跪在眼前的严律轻叹了一口气:“严将军应知此事的艰难,且不说北城并无能医治瘟疫病人的大夫,就是怀昭一人也无法救治整个城的百姓,再者说,其中的隐患和难处,你应比我更了解才是。” 言下之意便已是婉拒了,阮妤对于山水城的计划,现如今还在细细谋划着,正如她所说,其中的隐患和难处实在太多。 严律应是在开口之前便想到了这个结果,但仍是在听到阮妤的回答后,身子微颤了几分,艰难地起身,他垂着头声音很低:“属下明白,既然如此,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严律转过身,步伐艰难地一步步走出了房中。 直到房门再次关上,阮妤重重地叹了口气,要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 第35章 . 容澈的套路 阮妤这一觉并未睡去多久, 清晨入睡醒来时正值午膳时间,情绪仍是紧绷,阮妤也没了睡意, 从床榻上起了身, 眼下只想到容澈那里去放下自己的面具,找寻一丝清静。 将自己收拾妥当后, 阮妤朝着熙鸢阁去,步入桃花林便听琴声从熙鸢阁内传出, 并非阮妤以往听过的曲子,容澈这是又有了新的作曲吗。 阮妤步子加快了几分, 待进到熙鸢阁,便见容澈在树下悠然抚琴。 一曲终了,阮妤这才出了声, 轻拍手掌笑得一脸崇拜:“昭昭弹得可真好听。” 容澈回眸回以笑意,眼下的乌青倒是消散了不少, 好在没让阮妤瞧见今晨他起身时那因一夜没睡, 却被严氏母女叨扰时周身低气压的模样。 像是知道阮妤会来一般,容澈起身朝着他弹琴时躲得老远的长命百岁吩咐道:“长命百岁,将碗筷摆上。” 阮妤笑弯了眉眼,兴冲冲坐到石桌前朝着容澈眨了眨眼:“昭昭这是知晓我会来?” 容澈别过脸, 淡然回应:“今晨, 严夫人和严小姐来过熙鸢阁了。” 阮妤一愣,没想到这两人说来便立刻来了,还以为她们会回去准备一番呢, 阮妤看容澈淡然的模样,想来严欢应是与容澈道过歉了,连忙问道:“昭昭是如何同严夫人和严小姐说的?” 想来在自己面前都支支吾吾, 还径直哭了起来的严欢,怕是对上容澈更加难堪了,加以陷害的人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阮妤实在难以想象今晨严欢前来道歉时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不由得好奇地看着容澈。 容澈向阮妤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阮妤心中有些疑惑,竟是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还未在心中思索出什么来,便听见容澈慢条斯理道出一句令她惊掉下巴的话:“我说,我答应她们前往山水城治愈瘟疫。” 午后的风吹得人全身懒洋洋的,应是惬意的休憩时光,熙鸢阁的院中却是一片低气压。 阮妤瞪大了眼看着容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开口却是带着微微的颤抖,又急又惊:“昭昭真的答应了她们?这可不是小事,山水城路途遥远不说,你一人怎能救得下整个城的百姓,若是不幸感染,你叫我怎能放心让你去!” 阮妤没曾想严夫人和严欢来熙鸢阁竟不只是为了道歉,竟是在得知容澈才是治愈瘟疫之人后,便将希望寄托于容澈身上了。 她不是怪严夫人和严欢救治家乡心切,但令她没有想到的却是容澈竟然答应了。 容澈却未被阮妤的激烈反应所影响,仍是淡淡地看着阮妤,待她说完平复下来后,又轻声道:“夫君,山水城乃是个好地方。” 阮妤一愣,不解容澈此话何意,但静思几秒后,又警惕起来,凑近容澈放低了声音:“昭昭,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容澈轻笑一声,似是有些习惯阮妤道明身份后毫不避讳的靠近,任由阮妤身上的气息扑入鼻腔,缓缓道来:“我自是知晓为何我会在父皇众多儿女中突然被记起,一朝赐婚嫁入北城,因为北城地势偏远,常年战乱,而我在父皇眼中举足轻重,用我微不足道的公主身份,来假意拉拢你,是父皇算得精细的算盘。” 阮妤一听,自是不想看见容澈眼底因提起在都城的过往而落寞的眼神,连忙表明立场,就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才不是,若是别的殿下,我还不见得能和她相处和睦呢。” 容澈闻言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手指,他一本正经想和阮妤讲正事,阮妤却又来撩拨他的心弦,调整了一下自己险些乱掉的呼吸节奏,容澈继续道:“夫君可有想过,若是父皇仍不罢休,想要取回你手中的兵权,那又该作何应对呢?” 阮妤回过神来,她怎会没想过,一直以来这都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而今日甘正凌带来的消息也正将这块巨石再次压向了阮妤。 若说山水城的地势,阮妤和容澈的确想到一起去了,适合作为隐蔽的反击手段,但这之中仍存在着许多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朝廷还未有动作,她就大张旗鼓开始反击,岂不是自报家门,打草惊蛇了。 见阮妤未说话,容澈又道:“不论日后作何打算,眼下唯一能有机会反击的地方,现如今却瘟疫四起,若是不将眼前的问题解决,日后作何动向都是无法实现的,所以严夫人提及此事,我便先行答应了下来。” 容澈的计划的确在按照他所想的一步步进行中,只是在他的计划外,阮妤悄无声息进入了他的心。 朝廷的动向他一清二楚,小规模的调动军队也绝不是偶然,眼下朝廷的异动正是他出击的最好时机,而进入山水城,便能使他的计划更进一步,没曾想严家的请求让他有了正当的理由,自是一口应下了。 看阮妤的样子兴许也是知晓了此事,他相信阮妤自然是有所想法的。 他被阴谋算计笼罩了太多年,瞳眸中,阮妤的身影清澈且明净,他不知心悦一人应该如何行为,更不知阮妤又是否愿意接受真正的他。 而眼下,他却为了自己的计谋,将阮妤也算计在了其中,他怎会不知此前一去危险且艰难,他只要独自爬上他想要达到的高度便可,但阮妤不是一颗他想要操纵的棋子,而面对阮妤的真情,自己阴暗的内心显得十足可笑。 也许此去一程,他和阮妤就将分道扬镳,至此他的成败在此一举,若是失败了,那便是天各一方了,走上了这条路便再无后悔可言,而自己心底深处的情愫,也应尽早压抑住才是。 阮妤眸色微动,自是没想到容澈也与她所想的一样,甚至早一步比她思索得更加细致,并不知容澈为此做出的决定暗藏着怎样的玄机,心头涌动几分,咬了咬唇道:“可此事若是被朝廷知道了,只怕我们还未做好万全的准备,便被以叛贼的罪名给一网打尽了。” 容澈垂下眼帘,将自己心中的思绪隐匿起来,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淡凉道:“所以,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咱们悄然前去,伪装身份,便不会被知晓了。” “如何,伪装身份?” 阮妤问出这话时,脑海里还没想出容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容澈抬手示意长命百岁将早已备好的衣服拿到阮妤面前时,阮妤猛然瞪大了眼。 “男、男扮女装?” 阮妤拿起这身裙子,显然不是容澈的尺寸,而是她的尺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条不算华丽但十分精致的裙子,就连她曾经未曾女扮男装时,也因常年需要训练,从未穿过这般漂亮的裙子。 容澈见阮妤惊艳的目光,眼眸中藏起了自己的深意,似是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阮妤穿上这身衣服时的样子,指腹相互摩擦着,却硬生生将自己的迫不及待给咽下了心头:“嗯,我想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敢情容澈这是早已计划好了,阮妤怔愣地看着容澈喃喃问道:“那你呢?” 一声轻笑,听得阮妤耳根发热,阮妤不禁在脑海中思索着,若是容澈清磁的声线再低沉一些,扮作男子的嗓音,那应是怎样低哑迷人,而那仅在脑海中的低沉嗓音却突然划破了思绪,传入了阮妤耳中:“扮作你夫君可好?” “咳咳咳!” 阮妤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然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容澈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怎知她方才正在幻想容澈男声的样子。 容澈伸手替阮妤顺了顺背,待到阮妤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张了张嘴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 “若你我仍以原来的身份出城,总不能一直蒙面不见人,若是被人瞧见走漏了风声,随口一传再加以猜测便会露馅,北城这边,长命百岁会用易容术暂时替下你我的身份掩饰过去,我们在外自是不能让人察觉端倪,所以,如此以来,是最好的办法了。” 容澈说得头头是道,阮妤听着觉得十分有道理,可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但好像无法反驳容澈,有些迷茫地看着容澈,仅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裙子,便略过了容澈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阮妤拿着裙子的手忍不住在裙身下搅了搅手指,仍是有些犹豫不决道:“可我还未答应,你怎就计划得如此详尽,这事还需……” 容澈眨了眨眼,小傻子怎不好忽悠了,只好神色一变,抬头仰望着站立在身前的阮妤,眼眸里眸光闪动,倒映着阮妤的身影:“夫君曾说,会一直陪着我的,不是吗?” “是、是陪着你,可这……” 容澈却是没打算让阮妤有喘息的机会,语气里已然有些委屈了:“可是说话不算数了?” 长命百岁在一旁慌乱得直咽口水,他们殿下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岂能不知,区区瘟疫,早在殿下当年自己身患瘟疫时便学会了如何治愈,别说区区一个城的人,就是一个国家的人患上瘟疫,只要人手服上几帖殿下开的药方,那便是药到病除了,何须如此麻烦。 可眼下这眼巴巴乞求的模样又是在做什么! 眼下容澈自是考虑了许多,想在离别前看见阮妤真正的女子模样是他心头的私欲,但也不全是只为了自己的私欲,这样做也是最妥善的做法,若是路途中被人察觉了,他和阮妤都将功亏一篑,此去山水城隐瞒了阮妤许多事,但只要计划的最终阮妤能安然无事便好。 阮妤一见容澈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哪还有别的怨言,容澈已是为她着想了许多,若不是真心待她,又怎会管北城的死活,阮妤不光要守住整个北城的百姓,更要为容澈撑起一片天,此地定是不能再沦为和容澈曾经所待的皇城中一般,再次被皇城所统治。 阮妤连忙上前拉住容澈已然是做了决定:“怎会说话不算数,此事昭昭考虑得周全,我方才还未反应过来罢了,如此想来,的确是最佳的办法了,北城这边还需打点一下,待我与甘副将商量之后,我们便尽早出发如何?” 容澈垂下眼帘,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嘴角的笑便是再也抑制不住,微微颔首,将眼底的神色尽藏于碎发之下。 此事的确紧急,切不可拖延,距严夫人和严欢被接入北城也快半个月了,而山水城的情况想必更加恶劣,若想借此占据先机,那便是越早救下山水城越好。 阮妤打定主意后便立刻前往凌风阁唤来了甘正凌,商讨一阵后,甘正凌虽有些犹豫,但也认可了这个办法。 若是有朝一日朝廷真要拿他们开刀,那山水城便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日后天下会怎样谁又说得准,走好眼下的每一步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三日后的子时。 阮妤在凌风阁内心下有些紧张,来回在屋内踱步,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到了铜镜前。 镜中的少女白如凝脂的肤色,鼻梁高挺嫣唇润泽,眼如秋水眉如墨画,烛火映照下神色楚楚,乌黑长发只在脑后随意琯了一小束,任由其他蜿蜒而下。 阮妤已是许久都没有如此扮相了,垂眸看向容澈为她准备的裙衣,一身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浅淡的白花,用一条白色锦织细带勾勒出腰身曲线,纤纤细腰不盈一握,身形已然是较她上一次着女装时,更加曼妙了几分。 有些不敢置信地轻抚脸庞,阮妤恋恋不舍抬眸看了好几次铜镜,到底是觉得自己这般自我欣赏有些丢人了,直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这才羞怯地收回视线。 门外传来甘正凌刻意压低的声音:“少城主,一切准备妥当了。” 阮妤开门迎上甘正凌的视线,甘正凌微怔一下后迅速低下了头,阮妤只觉自己这副装扮让她在人前有些不自在,但仍是轻声问道:“怀昭可准备好了?” 甘正凌点了点头,仍是不忘提醒阮妤道:“殿下已前往城门,少城主,一路多加小心,谨慎行事。” 在甘正凌的掩护下,阮妤趁着夜色偷摸出了府,独自一人快步朝着城门去。 直到绕过转角视线里出现了北城的大门,夜色中,城门边上一个高挺的身影逐渐映入了视线中。 第36章 . 若我是男子,你可会心…… 夜色撩人, 阮妤站在不远处僵住了身子,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身影。 直到那抹身影回首看见阮妤后,迅速朝着阮妤迈开步子走来, 逐渐靠近, 阮妤也逐渐看得愈发清晰。 只见容澈一袭墨色的直襟长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 黑发束起以朴实的缎带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 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眉眼间已然和之前大有不同, 仍能看出如此出众的外表仅属于容澈一人,但却不再有半分娇媚,全然是英俊的男子气质。 这一眼望得极久, 却又像是眨眼之间,容澈便已来到她身前, 剑眉微蹙小声道:“咱们得赶紧出城了。” 阮妤以为容澈并未过多注意自己的扮相, 不自然地撇开眼有些不敢直视此时的容澈,与她所想象得也相差太多了。 本以为自己女扮男装是因为英气立体的五官与男子更为相像,女扮男装起来全然不被人察觉,却没曾想, 容澈的扮相竟更高一筹, 若是本不知道他是女儿身,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此时的容澈身上有半分女子的样子。 似是想起那夜在院子里瞥见的容澈更衣时的身子, 下意识瞥了眼如今的容澈,宽肩窄腰,将这身长袍就像是为他的身材量身定制的一般, 勾得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容澈轻笑一声,低头正巧捕捉到阮妤偷摸抬头的视线,一双桃花眼像是能勾人射魄一般,撩拨得阮妤心头一跳,便听见容澈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在耳边响起:“看够了吗?” 阮妤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回过神来时已和容澈出了北城城门,方才是如何在守夜的官兵面前登记的她也记不清了,垂下头慌乱道:“你扮男装,还真像男子。” 容澈眼眸里笑意更深了,抿着嘴没再逗弄阮妤,自己也并好不到哪去。 阮妤女装的扮相,比他之前在脑海中勾勒的,更加令人惊艳,已是亭亭玉立的岁数,自己挑的这身衣服很适合她。 但却不能多瞧,虽是小傻子,也精明着,眼前女装扮相的阮妤让他愈发有些难以克制自己的眼神,自己这一步倒是有些冒险了,不知阮妤是否会察觉端倪。 不过容澈却发觉自己的贪念在此不断滋生,本只想讨个甜头,借此瞧见阮妤的女装扮相,他们能像正常的男女一般相处一些时日,但眼下仅是看了一眼,便觉得不满足了。 两人步出北城已有段距离,不远处的驿站有甘正凌早已为两人准备好的马匹,只要到了驿站便不用再用脚程赶路了。 但没想到光是靠着双脚走,两人走到驿站时也几近天亮了。 蒙蒙日光穿过云层洒向地面,阮妤有些担忧容澈赶了一夜路身子受不住,不由得问道:“昭昭,可要在驿站休息半日再行赶路?” 容澈侧头看来,似是在查看阮妤的状态,不过看来阮妤身子骨硬朗,倒不至于太娇柔,他现如今换回了男儿身,那套娇柔的做法自然也用不上了,于是转而笑道:“出门在外,要唤夫君。” 阮妤一愣,霎时热了脸,明明当时容澈唤她夫君时,也应是知道了她的女儿身所以唤得如此自然,怎就到她这了,明知容澈的女儿身,却仍是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难不成是因为容澈的男装扮相实在是太像男子了,几乎难以分辨,容澈顶着这张脸,她怎喊得出口。 憋了半天,阮妤还是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夫、夫君。” 阮妤努力在脑海里回想容澈的女装扮相,倒真让她又将这两张脸结合到了一起,自己也是一时还未看习惯,容澈就算扮成了男子不也还是那个娇柔的好姐妹吗,自己不也突然扮成了女装,何须如此生涩。 想了想,阮妤又唤了一声:“夫君?” 似是要顺口了许多,于是笑嘻嘻上前挽住容澈的手臂,便试着又唤了几声:“夫君,夫君,昭昭,我是不是唤得顺口了许多?” 容澈嘴角的笑逐渐僵住,自己这是又把自己带沟里了? 心脏似是有些顶不住阮妤用女声这般甜腻地唤自己夫君,容澈常年自持清冷,却没曾想总在阮妤这破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唇,笑容徐徐绽放:“嗯,娘子。” 像是在玩耍一般,阮妤捂着嘴笑了笑不由得问道:“昭昭可有过心仪之人?” 容澈闻言顿了一下,侧头看向阮妤,视线锁在她娇柔的脸庞上,随即点了点头。 阮妤又惊又好奇,没曾想容澈和她一般大,竟已是情窦初开了,并未注意容澈在投来视线后便再没有移开视线,连忙追问道:“是怎样的男子,是皇城中的吗,还是在北城见过的,还是幼时相识的!” 怎样的男子? 容澈想了想,低声道:“兴许是,白净斯文吧,身子比寻常男子看上去要瘦弱一些,个头比我稍矮一些。” 阮妤一听不禁秀眉微蹙:“这怎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那他如何能保护昭昭,你们相识很久了吗?” 容澈摇了摇头,并没太久。 但倒不至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是抱他的时候,双臂打颤而已。 不过见容澈没再多说,阮妤便也不问了,只是笑着道:“若是以后有机会,那便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待你们能修成正果了,那便悄悄告诉那人,其实我们并非真的夫妻,届时我也能放心将你交给旁人了。” 旁人? 容澈的视线仍落在阮妤身上,修成正果这词在心尖轻颤着,容澈却不再回话,轻点一下头,却只觉得,兴许不会有这一天。 谈笑间,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驿站,清晨的驿站人烟稀少,十分清静,马夫已在驿站准备好了两匹骏马,接到的吩咐是将马备给一对年轻夫妇,远远瞧见阮妤和容澈挽着手亲密走来,便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 马夫大喝着朝两人招了招手:“公子,夫人,这边来!” 阮妤上前接过缰绳,朝着马夫点了点头:“辛苦你一早便在此等候了。” 马夫笑着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连忙摆了摆手道:“夫人客气了,夫人也真是好福气,小两口这是要去游山玩水吧,哎哟,也就年轻时有这闲情雅致,可真叫人羡慕。” 阮妤一愣,不知甘正凌竟是这般交代的,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见容澈突然上前将缰绳拿过,淡然地从怀中拿出碎银放到马夫手上:“这是赏钱,这里没你事了。” 马夫接过钱,也没太在意,摸了摸鼻头笑呵呵地点头转身离开了。 待马夫走远后,阮妤扯了扯容澈的衣袖:“怎对人这般不客气?” 容澈回首看向阮妤时,方才那副淡漠的样子倒是褪去了几分,伸手轻刮了下阮妤的鼻头,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出门在外,哪有娘子上赶着和陌生男子多交谈的。” 阮妤咧嘴一笑,只当容澈是在演戏,倒是觉得容澈挺入戏的,自己不过是习惯了这般,容澈说的也有道理,贴在容澈身上打趣道:“知道了夫君,下次不和陌生男子说话了,免得夫君吃味。” 容澈抿了抿嘴,垂眸隐匿眼眸中的暗色,并未让阮妤察觉半分。 马夫回首还看见小两口甜蜜的模样,只觉郎才女貌,倒是十分般配。 两人并未过多休息,骑上马便朝着山水城继续前进。 山水城距离北城不算太远,骑马七日便能到,两人赶了一夜路,也并未打算太过劳累,敲定了下一个驿站点便打算尽早休息一下。 哪知天色却变得快,早晨还有着些许日光,过了午时便逐渐阴沉了下来,怕是将有暴雨来临。 阮妤抬头看了一眼,担忧道:“恐怕要下大雨了,咱们离驿站应是不远了。” 容澈看着阴沉的天色,心下不知在思绪什么,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加快了速度直朝驿站而去。 赶到驿站时,天空正巧划过一道闪电,阮妤翻身下马便见容澈神色不太正常,将马拴好连忙上前扶住容澈下马:“怎么了昭昭?” 容澈抿了抿嘴轻声道:“无事。” 阮妤却不觉这是无事的表现,心下思绪着,容澈该不会是对雷雨天有什么阴影吧。 不禁想到容澈过往的日子,只怕是那些无人相伴的日子,在冷宫中受了什么折磨。 “掌柜的,两间房。”阮妤带着容澈进了客栈,拿出银子放在柜台上。 话语落下,手却忽然被人轻轻拉住,阮妤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夫妻,何须两间房,这便又改口道:“一间房便好。” 掌柜的笑着拿出房门钥匙打趣道:“我就说小两口咋还分房睡呢,两位客官楼上请,今日怕是要下大雨,客官好生在咱们这休息休息,待明日天晴了再上路。” 拿着钥匙两人上到了二楼,阮妤开门而入,借着屋外的光线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还算干净整洁,正要进屋点亮烛火,屋外一声巨雷轰得胸腔猛烈一震,身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雷声散去,阮妤隔着后背听到了心跳骤然加速的声音,心下一愣才发觉不是她的心跳。 阮妤站着没动,任由容澈抱住自己:“昭昭可是不喜打雷?” 容澈闻言才回过神来,见雷声过去了,才有些不自然地放开了阮妤,轻声应下一声,像是在为自己已是少年还害怕打雷而感到羞怯。 阮妤快步进屋点亮了烛火,霎时一道闪电划过,照得屋内更加通亮,关上房门便连忙坐到容澈身侧,担心下一个雷声会将他吓住:“昭昭别怕,都过去了。” 阮妤并未因此嘲笑容澈,只觉兴许是曾经哪个电闪雷鸣的夜,他独自一人经历了什么悲痛的事情,她不方便问,也不想问,既是容澈心上的伤疤,又何须再去揭开,眼下她伴着他,便不会再让他担惊受怕了。 手被紧握时,容澈眼皮轻跳了两下,总觉得自己这般实在不耻,但又眯着眼享受着阮妤的亲近。 曾经的确有过许多雷雨夜让年幼的他心中蒙下阴暗的可怕回忆,无数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夜已成为了过去,现如今仍是会在打雷时心底一颤,但一抹冷笑便会让他嘲笑自己曾经胆小懦弱的过去。 因为害怕也没用,害怕也不会有人抱住他,害怕也不会有暖意降临在他身上。 暖意袭来时,扑鼻而来的是少女身上的馨香气息,绵软的身子用双臂抱住了他,耳边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却仍是能听见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和少女平缓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雷要来了,今夜我会陪着你的。” 伴随着一声轰鸣的雷声,容澈觉得自己假装害怕的样子有些可笑,但仍是没法抑制住心底的那抹欲念,仰头看着阮妤精致的脸,薄唇微启:“今夜我们一起睡是吧?” 阮妤看了眼窗外,也不知雷声还要来几次,回首看向容澈,仿佛像个迷了路的小狗,可怜又紧张,像是生怕她不管他了一般,她怎会不管,连忙笑道:“嗯,我抱着你睡。” 心头一跳,容澈双唇紧抿成一条线,阮妤应是不会怪他向她讨来了这份甜头吧,不断在心中为自己的卑鄙开脱,但却又无法抑制心中的贪婪。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两人都有些疲乏,仍是在脱衣前就熄灭了烛火,暗色中两人相继躺上了床。 阮妤刚睡定了姿势,正要伸出手臂探向容澈,身侧却先一步转过身来双臂环住了阮妤的身子。 “让我抱一下。”容澈的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更加低磁,看不清容澈的脸,伴在耳边呼来的热气却将独属于男子的声音传入耳中。 阮妤挺直着身子没有动,身边只是名女子,是容澈,她为何会突然心跳加速,是因为这双并不细弱的臂膀,还是因为这应是刻意压低得像男子的声音。 似是听到了阮妤的心跳声,容澈忽而凑近,轻唤一声:“阮妤。” 阮妤一愣,容澈极少这般直唤她的名字,侧头看去,适应了黑夜的视线将容澈近在咫尺的脸描绘得异常清晰:“怎么了昭昭?” 轰隆—— “若我是男子,你可会心悦于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而容澈那几近低喃的话语,被全数淹没在巨大的雷声中。 听见打雷,担心容澈会被雷声吓到,阮妤下意识凑近了容澈几分,没见容澈有异样,便歪了歪头问道:“昭昭,你方才说什么?” 容澈深吸一口气,收紧了怀抱,缓缓闭上眼,突然便不想知晓答案了:“无事,睡吧。” 第37章 . 容澈掉马 雨后的路泥泞不堪, 虽是一大早便开始赶路,但时过午时他们也还未到下一个驿站。 阮妤不禁皱了皱眉头:“昭昭,这路又湿又滑, 马儿行路太快容易马蹄打滑, 可这速度下去,今夜怕是难到驿站了。” 容澈似乎并没将阮妤的话听了去, 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昨夜的心悸像是仍未褪去,阮妤的温暖像是一张巨大的网, 将他包裹在其中,深陷在温柔的网中, 他竟一时冲动,险些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容澈很清楚自己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终有一日, 他会离开阮妤,也会离开北城, 他这样的人, 又如何能去奢望安然待在这张网中。 而自己一再卑鄙地利用阮妤的柔情,实属不该,从未在任何事上考虑过这对别人是否不利的容澈,却头一次想要收手了, 他不想贪图自己一时的快乐, 而让日后阮妤承受知道真相的痛苦。 脑海中阮妤的柔声和母亲的凄惨声不断重叠在一起。 “昭昭?”似是感觉到容澈的心不在焉,阮妤轻唤了一声。 容澈回过神来,视线落到阮妤关切的目光上, 阮妤身着轻便的裙装,一张娇柔的少女容颜却因为和他扮演夫妻挽起了妇人的发髻。 跨坐在马背上轻拉着缰绳,任由马儿漫步走在小路上, 轻声回道:“若是到不了驿站,那也只能露宿野外了。” 容澈只觉,自己似乎应该清醒过来了,阮妤的温暖的确让他险些深陷其中,可他们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这些日子的悠闲几乎要让他忘记自己原来的目的。 容澈的思绪阮妤不曾知道半分,仍在为今夜的住宿而担忧着。 露宿野外可不是什么好事,春季蛇虫蚁兽出没,夜里怕是睡不了一个安生觉,况且容澈贵为公主,阮妤并未能想象到冷宫中的日子究竟是怎样的,再不济也是身子娇贵的。 但眼下也只能尽早寻一个宽敞舒适的地,准备好夜里需要的柴火,也好过天色暗下来还未到驿站又毫无准备。 “那边有条小河,昭昭,咱们先去河边取些水,我看看周围能否打上一些野味。” 两人将马拴在河边的树干上,容澈看了眼这条蜿蜒的小河,河流急湍朝着下流一路奔涌而下,这是前往山水城的方向。 待阮妤前去猎食时,容澈拿出地图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条河应是山水城外的那条江河的分支,一路向下,便汇聚到了大江之中。 此次前往山水城,他的计划便在一步步进行着,阮妤仍不知山水城此时的情况,但他并非不知。 此行凶险未知,容澈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必须要保全阮妤的安全。 正盘算着他们还需赶路多久,一声惊喜的呼声传来:“昭昭!我打到兔子了!” 回首看去,只见阮妤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提着一只已经断气的野兔,笑靥如花,邀功的样子满脸都写满了快夸我。 容澈放下地图带着笑步步走向阮妤,接过阮妤手中的野兔,另一手揉乱了阮妤的发:“好厉害。” 宽厚的手掌从发根将温度传至身体,阮妤站在容澈面前矮上半个头,却像是个小孩一般被哄了一下,呆愣片刻,心跳没由来漏跳了一拍,似是和她平日里抚摸容澈的头不一样一般,怎会有这种感觉。 回过神来时,容澈已提着兔子到了河边,阮妤眨了眨眼,忍不住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头,以往不觉得,这两日怎愈发觉得容澈不太像个女子了,难不成是换装的关系。 吃过午膳,两人并未多做耽搁,若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那便是最好的。 可天公不作美,临近傍晚,天色再次暗沉了下来,未闻雷鸣闪电,便先有小雨落下,淅淅飒飒滴落在本就湿滑的地面上。 阮妤抬眼一看,这小雨怕只是前奏,若是不快点找地方安顿下来,一会雨势大起来可就得不偿失了:“昭昭,咱们先分头找找附近可有山洞或是废屋没有,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今夜咱们得在外面过夜了。” 容澈点头应下,两人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了树干上。 此处周围丛林环绕,视线受阻,仅是乍眼一看,便只能看见茂密的树林,眼下还需趁着雨势还未变大深入树林寻找一番。 阮妤和容澈朝着不同方向走去,绕过几棵树,阮妤发现眼前地势呈下陡坡状态,走至顶端,便一眼看见陡坡下被树木层层遮挡住的小屋的一角。 阮妤瞪大眼仔细看了看,竟真是个小屋,不知是废弃在山林中,还是猎户隐匿山中的住所,阮妤喜出望外立刻回身打算叫上容澈一同前去看看。 “昭昭!我找到一间小屋!”阮妤穿梭在树林中,遥遥看见容澈的身影便大喊起来,见容澈回首看来,便连忙挥了挥手。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阮妤担心路面湿滑,便朝着容澈的方向往前迎去,一路小跑着一边欣喜道:“那边树林下有一间小屋,不知是废弃的还是有人居住,咱们且去看看,若是能住下,今夜便不用担忧了。” 容澈倒是没曾想两人前去山水城的路上会有着这般小插曲,毕竟这一路虽没有城池,但驿站是不间断的。 看着阮妤步步朝他走来,容澈正想开口让阮妤在原地等着,视线落到前方,突然神色一变,发现阮妤前面几步的地势不太正常:“别过来!” 几乎是同时,阮妤闻声顿住脚,但前脚已然踏出了一步,容澈霎时迈开步子,快步朝着阮妤冲去。 “啊!”一声惊呼,阮妤踏出的前脚径直踩空在一大片铺好的树叶上。 树叶崩然掉落,身下竟坍塌出一个大洞,身子无法平衡,一个踉跄阮妤便栽了进去。 电光火石间,啪的一声,一只有力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她,阮妤身子颤抖一刻,手腕传来剧痛,抬眼便见陷阱外趴倒在地的容澈。 “别怕,我抓住你了。”容澈轻喘一瞬,连忙沉声开口。 阮妤下意识往脚下看去,只见自己悬空在陷阱中,深不见底的洞窟不像是被人挖出的,光线昏暗,全然不知底下是什么情况,深黑的恐惧令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别往下看。”容澈手上开始使劲,自是看到了下面的情况,恐惧只会令人惊慌,他大声喝住阮妤,阻止她继续往下看去。 可奈何地面湿滑,容澈手上使着劲,脚上却没有着力点。 阮妤咬了咬牙,压根不敢乱动,只能仰着头大喊道:“昭昭,你放手,地太滑了,你拉不上去的,不然你也会被我拽下去的!” 阮妤自知自己因为身形较高,并不算轻盈,容澈同为女子又不像她这般常年训练,一个女子的力气又怎能在地面湿滑的情况下硬生生将她拉上去呢。 容澈也只是紧抿着嘴不说话,仍在寻找着力点,压根没打算放手。 阮妤见状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喊道:“昭昭,快放手,你在上面还可去叫人来寻我,若我们俩都掉下去……” 话还未说完,雷鸣声突响,饶是容澈早已将对雷声的恐惧压制在心底,仍是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惊吓了一瞬,脚下一松,伴随着闪电,身子骤然向下滑去。 “昭昭!” 大喊声从陷阱的上方直直向下坠去,直至回荡在山谷。 失重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下坠的瞬间,容澈将阮妤的身子猛地往怀里一拉,两人调转方向,容澈后背朝下,直直接住了阮妤。 砰的一声闷响。 本以为会是极高的洞窟,却在极短的时间里落到了底。 伴随着重力,阮妤硬生生跌落,手下意识撑住下方,紧闭着双眼还未睁开。 一声闷哼,阮妤似乎感觉自己身下压住了什么东西,并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带着温热的温度,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压在了容澈的身上。 可下一瞬,阮妤双手不自觉蜷缩了几分,缓缓睁开眼,对上了容澈幽深的眼眸。 洞窟内一片寂静,从上面看不见下面的情况,但在洞窟底部却能照见洞窟外传来的微弱光线。 容澈的脸庞在暗部,显得阴暗深沉,阮妤的手仍放在原处,没有挪动分毫。 手下坚实的触感,让阮妤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混乱的思绪却奔然涌出一个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容澈的胸膛是坚实的肌肉,没有裹胸布,更没有半分女子的柔软。 高处跌落的阵痛被遗忘,阮妤只能怔愣地看着容澈,双唇颤动着,似是要说些什么,话语却全堵在嗓子眼,不知自己该说哪个词汇。 阮妤不敢置信的眼神落入容澈眼中,后背似是蹭伤了,仅凭疼痛的程度容澈还无法知道自己伤成什么样了,但痛楚却是源源不断从后背蔓延开来。 但他突然笑了。 容澈的笑让阮妤霎时回神,她猛然惊愣起身,脚下一阵刺痛,但仍是踉踉跄跄一路跌至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岩壁。 阮妤胸口上下起伏着,只见容澈缓缓撑起自己的身子,似是要起身,阮妤心里一惊急忙道:“你别过来!” 容澈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底复杂而又深沉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他慢条斯理抬高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并无恶意,只是一双眼带着极具侵略性的神情看着阮妤,继而缓声道:“妤儿,我后背似乎伤到了,可否帮我看看?” 阮妤听闻这亲昵的称呼,却只觉得后背发凉,可视线落到容澈方才躺过的地方,地面出现一片暗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明显,但显然比一旁的地面颜色更深一些。 是血吗? 阮妤抬头看了一眼高度,大约二十来尺,这个高度跌下,身上还压了一个人的重量,阮妤心头一惊,肯定伤着了。 警惕地看向容澈,阮妤心下已是十分混乱,但眼下的情况又让她不得不缓缓移动脚步,绕至容澈身后险些惊呼出声。 容澈后背的衣服被蹭破,碎布的缝隙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势,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绝不是容澈那句轻描淡写的似乎伤到了。 听见身后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逐渐清晰的意识让容澈更加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疼痛,他指了指掉落在一旁的包袱轻声道:“我带了创伤药,就在包袱里。” 阮妤不忍再去看容澈后背的伤口,仅是看着便已是觉得十分疼痛,容澈此时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指挥着她,语气里也全然听不出他有丝毫痛感。 连忙捡起包袱,里面除了衣物果真有容澈所说的创伤药,还好包袱带在身上,不然眼下这个情形她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阮妤拿着药瓶缓缓走到容澈背后,这一眼似是让她想起那夜在院子里瞥见的光影,宽肩窄腰,不似女子。 是啊,那时她便觉得不似女子了,可那时她又能想到一直在皇城中的公主能有假。 可转念一想,自己一城之主都能有假,容澈只是个不得宠无人关注的公主而已,又怎不会有假。 思绪繁多且杂乱,阮妤没曾想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发现容澈竟是男子的身份,那她该如何是好,她该如何面对。 “嘶……”一声抽气声惊得阮妤下意识缩回手。 想得出神,手上没能注意到轻重,阮妤惊愣抬头,便听见容澈背对着她语气听不出情绪:“可是在怨我?” 阮妤皱了皱眉头,她也不至于如此公报私仇,方才只是不小心罢了,但心里仍是堵得慌,再次将药粉撒上伤口放柔了手上的动作,措辞半晌也只憋出一句:“为何骗我?” 阮妤的确怨,但她也能想到,容澈扮成女子和她扮成男子一样,都有着苦衷,容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告诉她真相,她不过也只是个欺骗了容澈的骗子。 可心底还是忍不住阵阵抽疼,他们曾相处在一起的美好片段不断在脑中回荡着,自己鼓起勇气在容澈面前说出真相时的样子在脑中闪现着。 容澈没有回答,阮妤也并未追问,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容澈也怎会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暴露了身份。 上完药,两人沉默地坐在洞窟的两侧,中间像是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渠一般,气氛凝重且沉寂。 容澈抬眸瞥了阮妤一眼,嘴角倒是漫上一抹无奈的笑,他并不担心阮妤知晓他男子的身份,也没打算一直隐瞒着阮妤,日后不论他成功与否,他的身份都将暴露在大众的眼中,那时,阮妤也会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但如此情况却令他始料未及,阮妤在毫无准备下知道了他的身份,心中定是难以接受,他所计划好的一切全被推翻,变得毫无作用。 沉默许久,容澈突然站起身来,步步走向阮妤,却见阮妤像是突然从思绪中被惊醒,看见他的靠近霎时警惕起来。 缩脚僵直了身子的动作令容澈心头一颤,她在防备他。 阮妤想到自己的身子被容澈看光,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甚至同床共枕,她不知道容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这样对她,若是说容澈早已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又为何要如此对她。 身体比思绪先一步做出反应,容澈的靠近令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身子,抬头看向容澈,便见他已移开了视线,淡淡地看着似是无法攀越而上的洞窟顶端缓缓开口道:“洞窟似是有小路,咱们先找出路,在此耗着也不是办法。” 阮妤回过神来,视线从侧面看到了容澈的后背,虽已止住了血,但伤口仍在。 容澈又一次救了她,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受伤,可为什么他是个男子。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究竟算什么。 阮妤理不清混杂的思绪,缓缓站起身来跟在了容澈身后,眼下的情况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她只想赶紧到达安全的地方,能够静下来好好将此事思索一番。 “嗯,走吧。”容澈听见了身后传来的阮妤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更没有再唤那个独属于她的称呼。 第38章 . 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狭窄蜿蜒的洞窟没想到竟真连着一条小路, 两人一路摸黑沿着小路走出去,洞外是雷鸣声和随之而来的大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一路相继无言,阮妤在黑暗中只能隐约看见容澈的背影, 但在这漆黑狭窄的空间, 即使阮妤心中对容澈有怨,但仍是觉得如此困境有人伴在身边, 多了一份安心。 两人不知向外走了多久,前方逐渐豁然开朗起来, 雨声逐渐清晰起来。 一抹光亮照入洞窟中,阮妤顺着光线看到了前方似乎是洞口。 喜出望外, 下意识就想上前拉住容澈,手刚触到容澈的衣服,又瞬间回神, 不自然地将手收回,语气里的欣喜也淡去:“那便是出口了, 咱们快过去吧。” 容澈双唇紧抿成一条线, 回首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阮妤伸来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眼眸蒙上一层暗色,容澈垂下眼帘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沉默着朝着洞口走去。 洞口被一块巨石挡住, 露出的缝隙正好只够一个人侧身出去的距离, 两人先后侧着身子从缝隙中钻了出去。 一出来,雨滴打在身上,却见眼前竟是走到了方才阮妤发现的那间小屋前。 “什么人!”突然, 一声大喊,小屋内窜出一个人来,打着伞大步朝着洞口一路小跑而来。 阮妤这才清楚瞧见, 这可不是一间废弃的小屋,炊烟袅袅,门前植被农舍皆全,俨然是生活在山林中的住宅,而此时跑来的男子衣着朴素,面相和善,在看到阮妤和容澈后惊讶地瞪大了眼,连忙跑了过来。 “你们这是……” 阮妤连忙解释道:“大叔莫要惊慌,我们只是路经此处的过路人,天下大雨无法赶路,本想找地方歇息,哪知方才一脚踏空掉进了一个洞窟之中,从洞窟的小路走出来便到了此地。” “雨这么大,先去屋子里避避雨吧。”男子一听明白了过来,朝着两人招了招手,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个洞窟是我偶然发现的,小路正巧连接到屋子前,这便做了个陷阱,想着啥时候能逮着些猎物,哪知让你们误闯了,可有受伤?” 跟着男子进到屋内,这朴素的小屋里竟是别有洞天,中间是个露天的小院,四面环绕着房间,小院内打理得井然有序,阮妤收回视线轻声道:“他后背受了伤,大叔可否借间屋子让他换身干净衣服处理下伤口,感激不尽。” 男子一听,绕到容澈身后看见那伤势立刻惊呼起来:“天哪,伤成这样!媳妇!赶紧出来,咱那洞子让人给摔伤了!哎哟这可如何是好。” 随着男子的呼声,屋内一个女人慌慌张张探出头来,一见阮妤和容澈愣了一下,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显然是正在干活,拉开房门走了出来,屋内似乎还有小孩说话的声音。 女人走到自家丈夫身边,下一瞬便看见了容澈背后的伤:“摔伤人了?那地方怎会有人经过,哎哟,伤这么重,小兄弟快来屋子里,我这有药。” 容澈站着未动,开口沉声道:“不劳烦大娘了,可否借间屋子?” 女人转头看向阮妤,一下了然过来,连忙摆了摆手笑道:“也是也是,让你家娘子给你弄吧,这边请。” 娘子。 阮妤抿了抿嘴,不想动。 想要反驳,但出行前的确是说好两人扮作小夫妻,孤男寡女出现在这深山中,不是夫妻是什么。 可眼下容澈是真正的男子,与起初阮妤所以为的相差甚远,阮妤最终深吸一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女人将两人带到一间空房间门前又道:“先在屋子里处理下伤口,若是需要什么就告诉我,咱们这也没想到有人会走到那去,实在抱歉,若是不嫌弃今夜就在此留宿吧,一会晚膳时我再来叫你们。” 阮妤哪还好意思再麻烦人家,连忙点点头道:“是我们打扰了才是,多谢夫人,那便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这许久都不会来一个人,热闹热闹也好,这便先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赶紧给你相公处理伤口吧。”女人说完笑呵呵转身离去。 阮妤皱了皱眉头,先一步推门而入,屋内打扫得很干净,简单朴实。 身后传来关门声,阮妤才反应过来,她和容澈同处在这间封闭的屋子中,以往这种时候并不少,但现在却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屋主夫人以为他们是小两口,自是换衣擦药都由阮妤来包办了。 尴尬地看了容澈一眼,阮妤默默背过身坐到了屋内的椅子上。 两人都未曾开口,阮妤只闻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听着声音,阮妤的脸却逐渐涨红起来,咬了咬牙硬生生忍住了心中的杂乱无章。 “妤儿,后背的药粉似乎被我蹭掉了。” 阮妤心头一惊,这是做什么! 但一想到容澈的伤因自己而起,眼下她还能直接撂摊子走人不成,咬了咬嘴唇,阮妤站起身来转身,别过眼不让自己的视线看向容澈,却仍是在余光中瞥见了一抹肉色。 阮妤视线飘忽地接过容澈手中的纱布,下意识抬头,竟对上了容澈的眼眸,四目相对,仅在瞬间,却又像是隔了许久,手中的纱布掉落在地。 阮妤匆忙回神,立刻蹲下身捡起纱布,外表这层落了灰自是不能用了。 “我去拿剪子。” 容澈慢悠悠扯起唇角,见阮妤慌慌张张跑到桌前找剪子,轻声道:“妤儿,剪子在我手上。” 阮妤身子一颤,似是有些经受不住容澈这般唤她。 不是以好姐妹,更不是以好知己,而是以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的身份,将她的名字唤得这般亲昵。 她站在桌前努力想将容澈是男子这个事情从脑海中挥散开,她不想去想自己曾被容澈看光了身子,也不想记得曾经的肌肤相亲,她甚至不想想起自己曾无数次主动去牵容澈的手,将他当做一个柔弱的女子去呵护。 阮妤是气恼的,气恼容澈的戏弄,但她也知道,这些一次次过分越矩的亲密,都是她自己主动的,那时她不知他是男子,她心疼他怜惜他,现如今也不知从何开始与容澈论辩,剩下的只有尴尬和窘迫。 半晌阮妤才转回身子走到容澈面前,垂着头未看他一眼,更别开视线不让他的身子出现在自己眼中,拿过容澈手中的剪子,将落了灰的纱布剪掉。 可重新上药仍是要看见他的后背。 阮妤深吸一口气,视线里出现一背的狰狞伤口。 “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上了药几日便会结痂,不碍事。” 像是知道阮妤看到这一背的伤会心中胡思乱想,容澈的声音缓缓从前方传来,低沉又平稳,淡淡地陈述着事实。 阮妤含糊不清应下一声,拿出药瓶将药粉撒上被蹭掉的地方。 之前在洞窟中视线昏暗,破碎的衣服仍是挡住了大部分伤口,而现在容澈未着上衣,上半身完全显露出来,眼前的身形和那日阮妤看到的一模一样。 只有傻子才会认为这样的身形是太过魁梧的女子吧,阮妤在心底训斥自己,她就是那个傻子。 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却在后背的皮外伤下看到了一些疤痕,似是以往留下的,却不止一星半点,而是布满了后背,虽在新的伤口下显得不明显,却仍是叫人咋舌。 “这些伤……”阮妤张了张嘴,忍不住低喃出声。 容澈忽的转过身来,正面朝向阮妤,阮妤措手不及,径直将他的身子直直看了去,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纱布便在怔愣中被容澈拿走,继而听见容澈清冷的嗓音:“过去的事了,已经不疼了,纱布我自己裹吧。” 容澈说着,便拿着纱布将后背的伤势包裹住,缠绕至前端,视线瞥到阮妤慌乱的神色,不由得轻笑一声:“可算扯平了?” 阮妤猛然回过神来,自是知道容澈是在说什么扯平了,可这怎能相提并论! 他是男子,她是女子,况且,谁想看啊,容澈这一副身子,已是让她惊得眼睛都不知往哪放才好了。 阮妤瞪了容澈一眼,看在容澈眼里却像是个毫无气焰的小猫,容澈知晓阮妤现在心中有气,将伤口包扎好他拿出干净的衣裳穿上。 没了眼前白花花的身体,阮妤总算是觉得自在了些。 刚缓过神来,容澈系好腰间的系带突然朝着阮妤走近了两步:“此事,是我唐突了,但骗你并非我本意。” 的确不是容澈的本意,容澈的本意是,来到北城第一日便将阮妤杀了。 不过这话他倒是没说,只是看着阮妤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眼下还要去到山水城,你可还愿与我同去吗?” 其实容澈想问的不是这个,昨晚被雷声掩盖住的那句话,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只是眼下,已是快将小傻子给吓跑了,容澈也无可奈何。 兴许这样也好,总归让自己徘徊不定的心境定了下来,不用再去挣扎在阮妤不知真相的泥沼中。 阮妤被问住了,她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没有可思考的余地,此去山水城是为了什么她自是不会忘,而这一切都是能有容澈的帮助。 “我只是,很难适应。”阮妤踌躇半晌才开了口,仍是没有看向容澈,但脑子里已然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清冷的美人结合在一起了。 还未再开口多说什么,屋外传来脚步声,屋主夫人似是做好了晚膳,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小兄弟,可处理妥当了,我做了些家常小菜,不嫌弃的话,和你家娘子一同来用晚膳吧。” 容澈深深地看了一眼阮妤,朝着门外应下一声:“多谢,这就来。” 门外屋主夫人先行离去,容澈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去开门,阮妤突然上前两步拉住了容澈的衣角,咬了咬牙才生涩地开了口:“给我些时间适应可好?” 容澈身子一顿,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回过身来看向阮妤,这副紧张又拘谨的模样,哪还有之前放开怀和他亲密的半分样子,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妤儿,此事我之后再同你细细解释可好?” 阮妤皱眉,怎发觉了容澈的男子身份后,她俩之间一下就变成了容澈把她看作弱女子了,伸手将头上的手掌拍掉,阮妤撇了撇嘴道:“那便要你好生解释!” 哪知,这话倒是没唬住容澈,反倒让他笑意更深了,看着阮妤气呼呼的模样,忽然微微曲身凑近她耳边,低沉的嗓音让人霎时酥了骨:“那今夜在床榻上,便细细与你说来。” 床榻上! 阮妤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外扮演夫妻,若是今夜在此留宿,便只会给他们一间房,让他们睡一张床。 阮妤张嘴就想说点什么,容澈却带着笑意转身径直开门走出了房间。 不过是逗逗这个小傻子,既已袒露了身份,又怎可再占她半分便宜,瞧她惊慌的样,兴许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城主,这副可爱的模样也只有他一人能瞧见了。 不再逗弄阮妤,容澈先一步绕至了另一间屋子,进屋便瞧见夫妻俩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聊表谢意,阮妤后一步进了屋,思绪仍在混乱之中,突然得知容澈的真实身份,阮妤只觉一阵晴天霹雳,要如何与他继续相处下去,让阮妤毫无头绪。 “我们夫妻俩在这山头住了也有十来年了,那洞窟是前几年发现的,倒是帮我们抓了不少野食,那洞口小,大点的动物掉进去钻不出来,这就给在里头关上了。” 饭桌上,男人提到那个洞窟,说罢又看向容澈问道:“小兄弟,背后的伤怎么样了,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年轻人身子骨就是硬朗,这要是我啊,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都起不来。” 容澈抿了抿嘴,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阮妤,嘴角一扬轻声道:“她没事就行,我这点伤不碍事。” 女人一听,连忙道:“你看看人家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这么疼媳妇!小伙子可真是勇敢,小姑娘好福气啊。” 阮妤嘴角抽了抽,容澈像是会故意说这种话邀功之人吗,总觉得容澈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不由得想到容澈后背的新伤旧伤。 的确是护着她,让她毫发无伤了,那时候摔下去的角度,应是她先着地,但仍能清楚记得当时手被大力拉扯的瞬间,容澈的身子便与她迅速调换了位置。 男人瞪了自家媳妇一眼,见阮妤头都快埋到饭碗里去了,连忙打住了女人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冲动:“你这女人,人小姑娘应是刚成亲不久吧,把人都羞得抬不起头了,少说两句。” 阮妤拿着碗的手一顿,她哪有害羞,张了张嘴正要解释什么,眼前的饭碗中出现一双夹着五花肉的筷子,五花肉放到碗中,便听见容澈带着柔意的声音:“多吃点。” 女人眨了眨眼,仍是止不住话匣,虽然放低了音量,但几人就坐在一张桌上,怎能听不见:“这不是羡慕人家小两口吗,啧啧啧,你看看人家,还给媳妇夹菜,结婚这么多年,你啥时候这般体贴过我。” “胡说什么呢!一把年纪,害不害臊!” 两人的低语让阮妤的脸颊久未褪去温度,视线瞥到坐在一旁的小女孩,只见小女孩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正懵懂地看着她,发现阮妤朝她投来视线,小女孩咽下嘴里的一口饭小声问道:“姐姐,我长大了,是不是就能嫁给像哥哥这样的夫君了,我爹老是惹娘生气,我喜欢哥哥这样会疼人的。” “咳咳!”阮妤被这番话呛个正着,连忙别过头止不住咳嗽起来。 “你这孩子,你这么小你懂什么!” “哎哟,姑娘没事吧,要不喝点水。” 一桌人手忙脚乱,童言无忌,听在每个人耳里都是另一层不一样的意思。 吃过饭,天色也不早了,屋外的雨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阮妤沐浴后便在屋子外的走廊上磨磨蹭蹭的,实在不想在如此气氛下进屋面对容澈。 抬眼看着房檐不断滴落的水滴,阮妤只觉心中无限惆怅。 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又像是突然之间撕开了迷雾的网,而她身处这泥沼中,不知要怎样让自己爬出来。 身后忽的一声响,阮妤一惊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猛然回头,便见容澈仅着单衣倚靠在门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看透了她一直站在屋外消磨时间,但却又一言不发。 独属于男性的刚毅面容,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些许肌肤,一眼便能看见的平坦,全然无需像她一样,还要用上令人窒息的裹胸布。 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阮妤垂下眼帘,被如此直截了当戳破举动,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别开脸无法直视容澈那灼热的目光,硬着头皮抬腿跨进了房门。 一进门,阮妤愣了一下。 只见屋内床榻前的空地上铺上了一床棉被,不怎么厚实,在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随即便听见了容澈淡淡的嗓音:“明日还要赶路,早些歇息。” 阮妤抿了抿嘴唇,便见容澈自然而然躺入了铺在地上的床铺中,屋内的烛火摇摇欲坠,晃得视线忽明忽暗。 几欲张嘴,阮妤仍是未能开口,默默走到一旁熄灭了烛火,一阵窸窸窣窣后,平躺在了床铺中。 屋内静谧无声,仍是像之前一般,两道平缓的呼吸声交替而出,平静又和谐。 却不知阮妤心中一片杂乱,睁着眼在黑暗中看着房梁,怎么也无法入睡。 “之前不曾知道你是女子。”忽的一道暗哑的嗓音从床榻下传来。 阮妤心头一颤,容澈低哑的声音在黑暗中轻挠着她的耳尖。 还未开口,又闻容澈道:“即使后来知道了,我也无法向你道出真相。” 阮妤自是知道容澈身为男子却要扮成女子的缘由,他和她一样,都有着身不由己的苦衷,她并非责怪容澈的隐瞒,却也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容澈幽深的眼眸在黑暗中却闪着一抹光亮,他侧头看向床榻上阮妤的身影,如果可以,他怎会不想将她拥入怀中,怎会不想同她一同前往将来。 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方的路究竟是通往顶端还是跌落深渊,阮妤没有理由一定要陪他淌这趟浑水,而他卑劣的算计,已是将阮妤拉着一同朝着山水城前去了,若是阮妤知晓这其中的缘由,便更是无法再接受他了。 他的人生本就已是一团糟了,肮脏晦暗,野蛮而又阴狠,又如何去奢望其他的,他只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阮妤不是他想用手段得到的人。 如若有一日,他真的站在顶端了,他才会有勇气,真正的拥有她吧。 还不知不久后的自己会将自己这番心里话狠狠踩在地上,容澈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道出:“山水城一事后,我便会离开,至此你便可当做无事发生了。” 阮妤一惊,身子骤然紧绷,压住了自己想要起身的冲动,怔愣半晌才生涩地开口:“你要离开?去哪里?” 无事发生? 如何能当做无事发生,她和容澈所经历的事情,他们曾在一起的回忆,阮妤不明白容澈这话是什么意思,紧张地发问后,却迟迟未得到回答。 屋内悄然无事,阮妤僵硬地躺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侧头看向容澈,却见容澈正朝她看来。 “你那话究竟是何意,你要去往何处,你嫁入北城,又是如此身份,你这是要离开去哪里?”一连串的发问,在问完后阮妤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瞪大眼看着容澈,不知自己心中的焦虑从何而来,容澈的离开应是会让她松一口气,她又何必去在意他要去往哪里。 若容澈是女子,他们便是相处融洽的姐妹,但容澈是男子,难不成他们还能是真正的夫妻不成。 阮妤心中思索不出自己的答案来,却仍是执着地想要知道容澈的答案。 躺在地上的容澈忽的有了动作,缓缓撑起身子,散下的发落在腰间,适应了黑夜的光线让阮妤清楚地看见了他的容颜,仍是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庞,却再也无法与心中的那个温婉的女子结合在一起。 一声轻笑,容澈低沉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妤儿,你这是舍不得我了?” 第39章 . 废弃的城 夜里的这番对话终究是没能顺利进行下去, 阮妤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去。 清晨,告别了夫妻二人, 两人再次上了路, 此处距离山水城已不远了,但一夜的雨惊了马, 两人再次返回跌落的地方,马已经不知去向了。 “单靠脚程, 怕是要再多走上两天了。”阮妤皱了皱眉头,路上他们已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山水城的情况危急,眼下还不知城内究竟是什么情况,耽搁得越久, 对他们越不利。 容澈侧头看向前方,一夜的雨让路面更加湿滑, 双脚走起来, 也不见得比马蹄稳上多少,想了想便道:“驿站有马匹,先去驿站。” 阮妤一愣,连忙道:“驿站?这里的驿站哪有马匹出售, 荒郊野岭的, 此处应是并无多少过路人的。” “交给我来就好,走吧。”容澈并未多作解释,说完这话便迈开了步子。 阮妤紧跟在容澈身后, 仍是不解容澈这胸有成竹的底气从何而来。 容澈早在出发前便做了一系列的准备,此事事关重大,于阮妤而言仅是想通过救治这座城的百姓从而想方设法拿下这一座城, 但容澈想要拿下的却是整个天下。 没有万全的准备,自是不可能贸然出行,成败就在此一举,阮妤是他计划中的例外,但除此之外,此次行动不容再有任何意外。 路途中的驿站魏珉早已派人打点好了,只是没曾想这一夜的小插曲让这趟路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昭……殿下,你打算如何做?”抵达驿站,阮妤张了张嘴,出声唤得容澈回首的瞬间,曾经的昵称却有些唤不出口了,抿了抿嘴,仍是硬着头皮将话说了下去。 容澈不动声色地别过脸,未将自己眼底的一抹落寞让阮妤瞧见,只道:“你在这等我片刻,若是饿了,在一旁的小摊吃些东西。” 阮妤看着容澈的背影怔愣在原地,总觉得自己方才短短一句话好像有些伤人,可她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 一夜之间两人之间的秘密完全暴露开来,却又显得更加陌生了。 阮妤轻皱了一下眉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实在不想被这些杂乱的事情扰乱了思绪。 将思绪抛到一旁,阮妤坐在一旁的小摊上吃了一碗面。 面还未吃完,便见不远处容澈牵着两匹马走来,心里一惊连忙放下筷子迎了上去:“你去哪弄到的马匹。” “出发前打点了一些事务。”容澈轻描淡写地将接连几夜做的准备一笔带过,将马匹栓上后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吃的什么,我也要一碗。” 阮妤一听,脸上霎时有些挂不住,容澈解决了赶路的难题,自己竟只顾着自己吃饭了,丝毫没有考虑到容澈也同她一样一直未进食,连忙返回面摊又替容澈叫了一碗。 容澈随后在阮妤对面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眼此时的阮妤,心头有些烦闷,沉默半晌缓缓开了口:“妤儿,无需如此拘束,去到山水城后,还有诸多事宜需要你帮助我,若想顺利解决此事,这样下去可不行,别有太大压力了,之后我便不会再打扰你了。” 阮妤心头一颤,不知为何揪紧了心,一句话梗在嗓子眼许久才生涩地吐出:“你当真要离去?” 正巧面端了上来,容澈微微颔首,挑起面条吃得斯文。 事已至此,他又怎能再留下来,总归是要离去的,一开始他便没打算在阮妤身边久留,只是没曾想这短短几月的相识让他的心境有了变化。 不过也就止步于此了,他们之间不能再越界了,仅是多看她一眼,心底的欲念便会滋长几分,只愿此行一切都能顺利,阮妤顺利保住自己的位置,他也顺利将计划进行下去。 阮妤垂下眼帘,不解容澈为何做到这一步。 起初她认为,容澈是作为她的“妻子”,两人一条心,所以容澈才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要同她前往山水城,但眼下容澈说要离去。 既然要走,那她的命运如何又与他何干,他何须做这般对他毫无益处的事情。 阮妤并不觉得容澈会是善心大发想要行善积德之人,救治一座城可不是容易事,况且这一路上还做足了准备,显然是实打实的放在了心上。 阮妤未能想到别的理由,视线落在容澈吃面的动作上,心头一颤,难不成容澈是因为她。 脸上一热,阮妤只觉自己未免有些自作多情,啾恃洸她一个不温婉也不娇柔的女子,整日扮作男人粗鲁且毫无女人味,容澈这般的男子,怎可能会对自己有半分杂念。 想到此前阮妤问过容澈可有心仪之人,阮妤抿了抿嘴,不知情绪为何有些低落。 心头的疑惑未能问出口,两人吃过饭后骑着马朝着山水城继续前行,速度虽不快,但好在此处已是不远,今夜便可抵达山水城外的河流。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流,就像两个道路相通却并不相识的路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却陌生得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 直至天色暗了下来,两人抵达了江河边。 对岸便是山水城的城门,周围空无一人,遥遥望去看不清城门口的情况,阮妤正担心着此时是否还有船渡河,转头便见不远处一艘小船正停靠在河边。 心里正庆幸着怎会如此好运,直到走到河边,才见容澈上前从怀中拿出了什么给船夫看,船夫便恭敬地让开身子让两人上船。 原来又是容澈提前准备好的,阮妤抿了抿嘴,不知该作何反应,容澈的准备实在是太过充分了,沉默地跟了上去,见容澈站在一旁示意她先上船。 阮妤身着的女子装束虽并不繁琐,但久未着女装的阮妤仍是有些不适应,有些蹩脚地抬起腿,探头看向自己的裙摆,向甲板上探出一只脚。 刚一脚踏上甲板,水面晃动着船身,阮妤心里一惊,不知自己是否踩住了裙摆,片刻间,一个踉跄就要扑倒。 双手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扶稳身体,呼吸一窒,阮妤抓住了一双结实的臂膀。 耳边传来容澈淡然的声音,和她的惊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妤儿,小心点。” 阮妤脸上一热,迅速放开容澈的手臂,提起裙摆上了船:“我、我先进去了。” 难怪容澈不上船在一边等着,难不成是知道她要站不稳,而面对身为男子的容澈,仅是这样的触碰便让她心慌意乱,脸上的红色退散不去,阮妤坐进船舱中深吸了一口气。 容澈哪是知道阮妤会摔跤,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嘴角微微有了弧度,却又很快平缓了下来。 他不过是还有些事要同船夫交代,哪知会撞见阮妤慌乱可爱的一幕,垂眼看了看手心,方才的温热似乎还未退散,抿了抿嘴迈开长腿踏上了甲板。 “待我抵达山水城后,你在城门外多候两日,药材先不急着往里送,先将我已抵达的消息传回,若有变故,让魏珉立刻前来。”容澈站在甲板上压低了音量吩咐着船夫。 船夫是魏珉提前安排好在此等候的接应人,如此大一座城池,想要救治自是不可能仅仅靠着两个人便能治愈的,所需的大量药材他们虽早已准备好,但容澈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救治这些瘟疫病人。 一个被国家抛弃的城池,一整个城的瘟疫病人,山水城内部的情况早已不是外人所看到的样子了。 船夫点头应下,待船缓缓驶动,容澈才弯身进了船舱。 本就不宽敞的船舱在容澈高大的身子进入后竟显得有些拥挤,阮妤一路上憋了一肚子话,方才的接触更是让她觉着自己总该对容澈说点什么,却在容澈坐到对面后,话又憋回了肚子了。 船舱内似是能隐约嗅到容澈身上的气息,仍是和之前一样,带着淡淡的清香,并不似女子的妖媚,却又让眼前的男子增添了几分干净的清爽。 阮妤踌躇着,一路上相继无言就算了,眼下这般对坐着,若是再不说些什么,未免也太过尴尬了。 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容澈忽的有了动作,伸手将一个牛皮纸包的纸袋递到她面前:“再过半个时辰便可抵达河对岸,进城前先将这副药服下。” 阮妤接过药包愣了一下,拆开来看里面是被研磨得细致的药粉,抬眼看向容澈,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预防瘟疫的药粉,服下后被感染的可能要小一些,虽不是完全之际,但多加防范总是没错的。”容澈的声音很轻,并未像从前一般,说话总是直勾勾地看着阮妤,只是将视线移向一旁,喝了一口茶显得轻描淡写。 容澈不再直视,阮妤倒是多了几分自在,不由得看了眼容澈的侧脸,将牛皮纸在指尖摩擦了半晌:“准备得如此周到多亏有你,你可服药了?” 容澈微微颔首,将阮妤跟前的茶杯倒上热水递了过去,并未开口回答。 他还没来得及备上,这药是阮妤昨夜沐浴时他磨上的,待魏珉将药材送入山水城后,才有多余的药材磨药,眼下阮妤先服下便可。 阮妤自是不知容澈并未服药,见容澈点头应下便不疑有他,就着容澈递来的热水,将白色的粉末吞咽了下去。 药粉苦涩,却就着温热的水滑入腹中,激起一阵暖流。 半个时辰后。 船停靠在了岸边,阮妤有了经验,提起了自己的裙摆,倒是稳健地下了船,回头看向容澈,便见他正和船夫不知在说着什么。 等待片刻,容澈后一步赶来,神情有些凝重:“进城后我们得尽量装作本地人,莫要引起旁人注意。” 阮妤闻言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自是懂的,眼下正是山水城的危机时刻,突来外来人若是被人知晓了,自是会对他们警惕万分,日后想要出手相助,旁人也不一定会相信他们。 很快,阮妤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容澈为何要突然提醒一句。 一男一女同行,若是要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便是扮作夫妻,出行前他们也自是这样打算的,可眼下两人关系突然变得诡异起来,难怪容澈会突然提上一句。 阮妤撇了撇嘴,装作夫妻似乎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之前不是也一直装得挺好的吗。 一抬眼,便见容澈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一手伸出不明显的弧度,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阮妤刚想说的话又堵回嗓子里,眉头轻皱了一下上前伸手握住了容澈的手:“走吧,咱们进城吧。” 手如柔荑,两手相触容澈只觉手心钻入了一抹柔软,下意识抓紧,又怕将这手给弄疼,温热的触感顺着手心不断传入体内,连带着心跳都强健了几分。 两人从岸上朝着城门口走去,山水城的城门仅距河岸边不到一里路程,紧邻河边。 虽已是天黑,但并未到人们入睡的时辰,直至两人走到了城门口,周围也仍是一片寂静。 阮妤探头朝城门看了看,城门大开却空无一人:“无人值守吗?” 容澈也在城门上下扫视了一圈,城墙上无值守的士兵,城门口更是没有人站岗,这岂不是谁都能进,谁都能出。 阮妤想起之前派去接严氏母女来北城的士兵曾说,当时他们也是一路无阻进入了山水城,压根无人在意他们是否从城内带走了两个患有瘟疫的病人。 可如此一来,山水城的百姓明知城内瘟疫如此严重,无人阻止那还不逃得远远的,怎会老老实实就待在城中,不论是否患病,寻常人遇此事第一反应就应是逃离吧。 金国这一举将山水城放弃,若是真有瘟疫病人不断从山水城逃出,逃去哪里不可而知,但将瘟疫带往各国各地可是件难以收场的大事。 “跟紧我。”正思索着,手心被容澈攥紧,沉稳的嗓音从身前传来。 阮妤看着容澈宽厚的背脊,未能看见他此时的神情,却没由来心底有了一丝安心。 容澈很厉害,不论是哪一方面,都是令她自愧不如,而以往的阮妤,曾是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的造诣并不输于大多人的。 容澈无疑是一个优秀到极点的人,阮妤不禁想,若是他的身世并非如此,应是成为下一代君王的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阮妤并不明白其中的曲折,思绪间便已被容澈牵着进入了城门。 城门前果真是空无一人,就连值守的休息亭内,也没有一个正在偷懒打瞌睡的士兵。 然而进入山水城,城门前的街道上也荒凉不已,全然无白日里有过人群活动的迹象,街边的摊位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随着风吹起路边的落叶和垃圾,一看就是久无人打理的样子。 就像一座,废弃的城。 怎会如此? “城里像是久无人生活了一般,我们来晚了吗?”阮妤惊愣地看着周围,下意识也拉紧了容澈的手,诺大的一座空城,怎么想都有些渗人。 山水城爆发瘟疫已有几月,可一座城少说也有几万人口,短短几月全然消失不见也是完全不可能的,山水城里一定还有人。 往里走了没多久,容澈剑眉一皱,视线看向不远处:“你看那边。” 阮妤闻声朝容澈视线所指方向看去,只见这条街的两侧都是大门紧闭的屋宅,远看并未觉得有异样,谁知走至此处便见,街边的一扇扇木门上,竟钉着木条。 每扇门上都用几根短小的木条将门锁处钉得死死的,不论是从里从外,皆是无法打开,而这个木条显然是人为的,可一家两家就算了,放眼望去,整条街上的门都被钉上了木条,如此大的工程,谁人会做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山水城的人,难不成都被关在了……”阮妤张了张嘴。 话未说完,容澈上前几步:“去看看。” 不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在严氏母女被接回前并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真有大半个月之久,这屋子里还能有活人吗。 才刚想到这,阮妤靠近一间屋宅便闻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腐气味,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呕吐出来。 “妤儿,将面纱戴上,这屋子里的人估计死了许久了。”容澈见状,从怀中拿出一张面纱。 阮妤定眼一看,正是她之前为容澈系上的面纱,将面纱蒙在脸上,手绕至脑后却因发丝缠绕有些不便系好,抬头瞥了眼已经走开几步查看下一间屋子的容澈,心里有些犯嘀咕。 站在原地磨蹭了一会,总算将面纱系上,阮妤跟了上去问道:“情况怎样?” 容澈闻言摇了摇头,似乎并没在这里发现有活人的迹象,屋子里的人不知是因为瘟疫而死还是关在里面饿死了,难怪从还未进来便觉得山水城里一片寂静。 此前容澈的确得到消息,山水城中看似被金国抛弃了,实则时常有士兵出入城内,可没曾想竟是将事情做得这般决绝,赶尽杀绝。 忽的一阵风吹过,阮妤只闻一道微弱的喘息声夹杂着风声从不远处传来,模糊而又虚弱,若不是周围太过安静几乎无法被听见。 阮妤身子紧绷,立刻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快步走去。 “救、救命……救……” 直至阮妤走到一间屋子前,那道声音才陡然清晰起来,悲痛的哀鸣,痛苦的求救,从门缝里艰难地传了出来。 “昭昭!这里有人!”阮妤心里一惊,下意识将曾经的昵称唤出了口,思绪还被眼前发现活人的迹象所牵制住,并没意识到自己这般唤了容澈。 容澈一愣,抿了抿嘴连忙小跑了过去。 “救、救救我……救命……”里面的人像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继而又发出了声音,并伴随着敲打房门的声响,可声音仍是虚弱不堪,敲打声也像是最后的挣扎,软弱无力。 阮妤很快分辨出这声音听着像是个孩子,不由得更焦急了几分,见容澈赶来连忙拉了拉他:“我们将他救出来吧。” 容澈四下看了几眼,并无可以使用的工具,眼下他们急需弄清山水城的情况,对于容澈来说,自是没有阮妤心中所想的复杂,能找着一个活人,自是要弄出来打听打听。 “妤儿,你退后一些。”容澈沉声开口,既然没有工具,只能上手了。 阮妤张了张嘴,意识到容澈想干什么,连忙后退了两步,便见容澈躬起身子朝着木门撞了上去。 身体与木门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木条却被铁块钉得死死的,仅是如此碰撞,又怎可能轻易将其撞开。 阮妤视线慌乱地在周围寻找着能用得上手的工具,若是将钉住木头的铁块撬掉,便能顺利将门打开,可用什么撬呢。 伴随着容澈声声撞击木门的声音,阮妤很快在地上看到了一小块用过的铁块被扔在另一间房屋的门前,似是之前用过的废料。 阮妤三两步走过去捡起铁块:“昭昭,试试这个。” 容澈垂眼看到阮妤递来的铁块愣了一下,倒是帮上了大忙,方才着急并未看见能用的东西,有了这个,应是能撬开铁块了。 阮妤抓着已有些松动的木条,方便容澈着力,容澈将铁块废料和钉在木头上的铁块扣在一起开始使劲。 阮妤在一旁看着铁块的情况,容澈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利于使劲,而她抓着木块的位置显然是将容澈的右手给别住了。 容澈也注意到了这点,刚抬头张嘴想说什么,阮妤已是先一步放开了木条,绕至容澈的另一侧再次抓住了木块:“再试试。” 容澈抿嘴没再多说什么,好像和阮妤指尖的默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生成了,阮妤调换了位置后果真要好上许多。 阮妤瞧见容澈朝着右侧在旋转铁块,于是便抓着木块朝着左侧旋转,两人合力,很快被撞得有些松动的铁块有了脱落的迹象。 直到一声脆响,铁块掉落到地上。 阮妤连忙一把扯开木条扔开,推门而入。 木门一打开,方才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难闻气味霎时扑鼻而来,就连蒙着面纱阮妤也几乎难忍这令人窒息的气味,憋住呼吸还来不及多想,便见房门旁趴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看身高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在墙角奄奄一息。 “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方才还敲着门呼救的小男孩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后却没了声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阮妤上前就要去扶起男孩。 容澈先一步走到阮妤面前,未让阮妤触碰到还不知是什么情况的男孩,伸手将男孩趴着的身体翻了过来。 只见一张枯瘦的脸出现在眼前,男孩孱弱地躺在地上,眉头痛苦地皱成一团,眼眶深陷,嘴唇惨白干裂,眼下的乌青像是受极了苦难。 “妤儿,先莫要触碰他,在这看着他,我进去看看。”容澈察觉男孩情况不对劲,若不是今日被他们发现了,过不了几天,他也会像方才他们路过的屋宅中的人一样,成为一具关在屋中的死尸。 眼下需要先稳住男孩的情况,让他恢复意识,才有可能从男孩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容澈抬腿跨入屋中,挥了挥眼前被脚步踏起的灰尘,并未发觉尸腐的味道扩大,想来这股味应该是从隔壁的几间屋子传过来的,这屋中并无死人了。 容澈收回视线,正要转身离开,屋外忽的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的阮妤的惊呼声:“你冷静一点!” 容澈神色一变,迅速从屋中出去,猛然看见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男孩躬起身子冲向了阮妤。 第40章 . 混乱的心 阮妤眼神慌乱地看着朝她扑来的男孩, 若是直接回击,阮妤担心自己的力道将男孩击垮,本就虚弱的身子, 哪还受得住她的出击, 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光火石间, 容澈迅速赶到男孩身后,全然没了阮妤的顾虑, 伸手便是一记手刀,顿时将发狂的男孩一击击中。 男孩猛然瞪大无神的双眼, 下一瞬便骤然倒地。 “你!”阮妤惊呼一声,没曾想容澈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男孩本就奄奄一息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在他的身体上又加了重创。 “他情况不太对劲,屋子里并无他人, 我们先将他稳定下来再说。”容澈抿了抿嘴松了一口气, 这话说得牵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方才的确是冲动了。 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男孩,容澈伸手抓住他的衣裳将人往屋里拖去。 阮妤嘴角抽了抽, 她开始怀疑之前自己所看到的温婉的容澈和眼下这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容澈怎么看都和当初在她面前悉心照料严氏母女的样子截然不同。 如此不客气的姿势,阮妤在心头为男孩捏了把冷汗。 待容澈将人拖入屋中,容澈一阵翻找找到了屋内仅剩的一点油灯点亮, 周围的视线清晰起来,阮妤看了眼大开的院门,想了想走到门前捡起了铁块和木条。 眼下还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 若是这些木条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们今夜在此撬开了木条,不知明日是否会有人查看到。 在门外捣鼓了半晌,勉强将木条和铁块再次重合在一起,不过这木条毕竟是从外面钉上的,若还想进去,自然是没法将其恢复成原样的。 阮妤只能勉强让木条和铁块在关上门后看起来像是完好无损的钉在一起,只要不凑近细看,应是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况且这一整座空城,说不定并不会有人察觉,只是谨慎一些更好。 做完这些,阮妤回到屋中,有了光亮才看清这屋子的全貌,家徒四壁。 屋中仅有一张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一张并不怎么结实的床,被褥单薄破旧,甚至能看到上面的污秽,但眼下已无别的能用的了。 阮妤看着皱巴巴的被褥便能想到,刚才容澈定是十分嫌弃地将人甩上了床,又不知用什么方式胡乱给人盖上了被褥,眼下正皱着眉头在替男孩把脉。 阮妤上前两步轻声问道:“情况如何了?” 容澈很快收回手,不着痕迹地甩了甩脸色不太好看:“他并未患病,这是饿的,身子虚弱,有些脱水。” 阮妤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没有患病为何将人锁在屋中,不过想来兴许正是因为被锁屋中,才不至于被瘟疫所感染,可这也同样是要将人赶尽杀绝的架势,患病与否,都难逃一死。 阮妤从包裹中拿出些干粮和水,就着水壶将干粮泡在里面:“先给他喂些水和吃的,待他恢复些意识后咱们问问情况。” 容澈坐在床边看着忙上忙下的阮妤倒是心头平静了几分,若要说同阮妤出行之前,容澈的确有许多担心和顾虑,只是眼下却没由来觉得心里舒畅了几分。 她的确与容澈所见过的女子不同,自打知晓她女扮男装那一刻起,容澈便有了这样的感觉,可眼下真当阮妤以女子的样貌做着寻常女子很难去做到的一些事时,这种感觉又愈发强烈起来。 她没有惊慌,更没有无措,反倒是镇定地在解决着眼下的问题,着实省了不少事。 阮妤将泡好的干粮拿了过来,容澈自然而然接过:“我来。” 两人就像是默契十足的好搭档一般,一人干这事,另一人干那事,不过片刻,容澈这头在喂男孩吃下干粮时,阮妤那头便已在屋子的一角收拾出一片空地。 这空荡荡的城今夜想找个住所怕是不可能了,这屋子虽然破旧,也好在空旷,今夜在此将就一晚,已是抵达了山水城,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 阮妤在地上铺了些干草,见容澈起身便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容澈瞥了眼地上的干草,知道这并非阮妤的本意,只是屋内的干草只够铺上这一点,今夜便又是要同眠了,按耐下心头要涌上的一抹杂念,容澈轻道:“勉强吃了些,下手重了,估计醒来还要些时间。” 阮妤忍不住噗嗤一笑,容澈一本正经的承认自己下手重了,也不知他方才怎会突然冲了出来。 “笑什么?” 容澈淡淡地看着阮妤,夜深人静,阮妤身后的一小块干草地显得暧昧至极,容澈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似有以往两人亲密的氛围。 阮妤下意识看了眼自己铺好的干草,总觉得容易让人误会,连忙解释道:“今夜将就凑合一下,这里只有这些干草了,夜里凉,我只是……” 阮妤话未说完,容澈便开口应下:“嗯,先歇息吧。” 阮妤怔愣地看着容澈迈开步子走到干草旁,随后并未有过多的动作,便躺在了干草地一侧,留出了很大的空间,完全能够再躺下一人也不至于靠得太近。 本就该是这样的,可阮妤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容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自打他说会离去之后。 阮妤瞥见容澈睡下的姿势有些别扭,霎时想起容澈后背的伤,连忙走到干草旁道:“你今夜还未换药,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了。” 容澈回过头来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阮妤还惦记着他的伤势:“那我脱了?” 阮妤险些被呛到,容澈这话怎么奇奇怪怪的,她一本正经说着他的伤势,他怎说着这般话。 看了眼容澈,这话实则也没什么不对,要看后背的伤势,自然要脱衣,眉头一皱强装镇定道:“嗯,我替你换药。” 这伤因她而起,不过是换药,昨日已做过一次,她从小在男人堆里,男子的身体也没少看,怎就到了容澈这里还害臊了,没什么可害臊的,不过是一块肉。 容澈见阮妤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没再多言,接下来还有诸多未知的情况需要应对,早些让伤势稳住也好,缓缓坐起身来褪去了外衣。 阮妤视线落到容澈的后背上,少许伤口已在结痂,但仍是因为白日里穿着衣服,更多伤口被摩擦着蹭掉了药粉不见好转。 将药粉撒上容澈的后背,不可避免地再次看到了那些伤势。 不是第一次瞧见也仍是无法平静心绪,阮妤只觉自己的情绪极易被容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是背后的一道伤疤所牵动。 她变得很不像她了。 夜里,两人背对着躺在干草地上,阮妤睁着眼未能入睡,静下来后,她与容澈之间复杂而又微妙的关系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已是冷静了许多,阮妤心中已无当时刚发现容澈是男子身份时的惊慌了,细想来,容澈虽身为男子,也从未对她有过伤害和坏心眼,反倒是一次次帮了她的大忙。 从容澈救她的命,到容澈帮扶她,再到现在,容澈因为她躺在如此贫瘠的地方,面临着未知的危险,做着艰难的事情。 这一切,阮妤不知容澈意欲为何,但她却无法不为所动。 忽的一瞬,阮妤双唇轻启,不知自己为何问出了这句话:“雷雨那夜,你问了我什么?” 容澈并未入睡,阮妤的突然出声让他身子一僵,那夜他问,若他是男子,阮妤是否会心悦于他。 可那时,他的心绪正处于混乱之际,也正是那道雷,将他的心绪劈醒。 容澈并未回答,就当他是入睡了吧,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那个未知的答案,他也不想再知道了。 谁知阮妤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尽管没有得到回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笃定容澈能听见一般,继而开口道:“你曾说喜欢的人,可真有此人?” 夜里本就是让人的思绪容易复杂繁琐的时候,阮妤满脑子的思绪不知怎的,又将这事给理了出来。 那时她以为容澈喜欢的人是名男子,甚至在心里替自己的姐妹感到高兴,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男子,能让容澈这般的女子所心动。 然而眼下容澈显然是不会喜欢男子的,那若是喜欢的人,那便是女子了。 阮妤不知自己怎不觉高兴了。 “没有,骗你的。”一直未答话的容澈却突然出了声,语气淡漠,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说完这话顿了一下又道,“快睡吧。” 俨然是没有想和阮妤继续交谈的意思。 阮妤听闻这话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却又浮上心头一抹失落,她在失落什么。 两人交替着呼吸声,夜渐渐深了。 浅眠中,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惊醒了阮妤,一睁眼便见容澈也正巧起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下意识朝床榻看去,果然见床榻上睡着的男孩正在难耐地动着身体。 容澈连忙起身,走到床边便见男孩捂着自己的后颈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来看到容澈时被吓了一跳:“救……” 容澈一个瞪眼,喝住男孩止住了声,为不让男孩惊慌,阮妤连忙上前解释道:“你感觉怎么样?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可要喝水,或是吃些东西。” 阮妤温柔的嗓音似是抚平了男孩的慌张,他下意识打量了一下两人,虽见两人的衣着并不华丽,但仍是能一眼看出两人并非和他和城中的人一样遭受着苦难:“你、你们是,从城外来的?” 阮妤一愣,来此前的确是打算隐瞒着身份的,为此还和容澈手牵着手进了城,但来此后便也知晓,就他们这干干净净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城中被锁在屋中之人。 “实不相瞒,我们的确是路过此处的外地人,我与……夫君游历四方,路经此处却看到整个城空无一人,正巧听见了你的求救声,这才贸然闯入。” 男孩听了后沉默了半晌,随即咬了咬牙道:“你们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走吧,再不走,他们就要来了。” “他们?是谁将你们的门钉上木条的?”果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阮妤连忙追问道。 容澈站在一旁一脸严肃,沉默不语心里却已是将情况思索了一个大概。 果不其然,男孩很快眼底布满了恐慌,看着阮妤就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朝廷,朝廷将我们都锁起来了,城内有瘟疫,感染上便会死人,人传人,蔓延极快,却一直得不到救治,朝廷竟对我们不管不顾,还要赶尽杀绝!” 阮妤眉头紧锁,此前只是猜测,但仍是觉得瘟疫再怎么可怕,金国也不可能如此冷血不顾一座城的鲜活生命,况且城中还有许多人是并未患病的。 可当男孩如是说来,心中的猜测成了事实。 容澈闻言仍是神色淡定,见阮妤震惊得说不出话,便上前一步问道:“他们何时会来?” 男孩咬了咬牙,有些担忧地看了眼门外,未听见任何响动才又收回了眼神,眼底却是悲凉和绝望:“他们每日都会来城中巡查,周围都是腐尸的味道,大家已经被锁了大半个月了,呜呜呜,患病的已是活不下去了,未患病的,若是家中没什么粮食也肯定饿死了。” 阮妤看了眼男孩干枯的模样,想来这男孩昨日也是饿极了,生命垂危之际还突然向她扑来,屋子里已是没了水也没了食物,若是没遇上他们,等待这个男孩的,也是即将被饿死渴死的命运。 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可周围实在是太过安静,即使隔得老远,也一下便能听见声响。 容澈神色一变,迅速拉住了阮妤,视线朝向男孩低声道:“躺好,人来了。” 阮妤也是心头一惊,被容澈拉着迅速躲到了屋内的角落,可这屋子实在太过于空旷,连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 两人躲在角落,阮妤视线瞥见男孩惊恐地躺了下去,凸起的被子却在微微颤抖着。 按照男孩所说,金国朝廷的士兵每日都会来巡查,可街上已是空无一人了,他们还要查什么? 未能思索出金国朝廷此举的目的,屋外的马蹄声却是已经越来越近。 “人怎么还没来?” “谁知道呢,这一日不来,不就得一日来这臭烘烘的街道上走上一遭。” 谁会来? 周围的安静让屋外的话语声一字不漏传入了耳中,阮妤心中有些疑惑,听这对话像是他们将这些人关在屋中是另有所图,好像是知道有谁会来,专门为了等这人而设下的局。 可除了他们,谁还会在山水城如此情况下,还来到这满是瘟疫危机四伏的山水城。 鼻息间传来容澈的气息,阮妤侧头看向容澈,才觉因躲避在角落,两人相隔很近,容澈的身影将她全然笼罩在阴影之下,抬眼仅能看见容澈刚毅的下颌线,紧绷成一条线,神情凝重。 阮妤的思绪有一瞬恍惚,片刻间,便察觉巡查的士兵已然走到了这间屋子前。 “这木条怎么回事?” “嗯?怎么了?” 一阵脚步声后,阮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已是将木条简单恢复了一下,但若是仔细查看,定是能看出木条已被拆开,那铁块只是放置上去的而已。 “这门被人打开了!”一声惊呼,阮妤心中大道一声不妙。 抬头和容澈对视了一眼,若是士兵们闯入,他们是藏无可藏。 阮妤眉头一皱,听脚步声对方不过十余人,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容澈的身手也不会差,想要突围并不难,但若是被发现了,之后便会引起金国的注意,他们单枪匹马,怎能敌金国朝廷的包围。 难不成方才士兵所说的要来的人,真是他们不成,可金国又是如何知晓他们会在这时来到山水城的。 阮妤心中没能思索出答案,容澈忽的凑近贴近了她的耳边:“妤儿,一会看我眼神,找准机会突出重围。” 阮妤一愣,不敢置信看着容澈,他这话是何意,这是要让她逃? 张了张嘴,阮妤定是不可能丢下容澈逃走的,就算是要被金国朝廷发现他们的动向,眼下这点人又有何可惧,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他们也应先一起将眼下应对过去才是。 正要开口拒绝,容澈忽的将手揽上了阮妤的肩膀,从侧面看便像是将人揽入了怀中,然而容澈也只是更加凑近阮妤几分,两人几乎已是身子贴着身子,声音过大便会被人听见。 手中被塞入一块令牌,耳边再次传来容澈的低声:“去城门外寻昨日的船夫,事情有变,让他带人前来。” 阮妤怔在原地,容澈已退开了距离。 一路上虽知晓容澈对此行早有准备,却没曾想他连这一层都准备了,阮妤深深地看了一眼容澈,难不成他早知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忽的一声巨响,男孩家中的木门被猛地踹开:“妈的!真被打开了!” “走,进去看看!” 阮妤神经紧绷,竖起耳朵警惕地辨别着脚步声,细数着进屋的士兵人数。 手中紧攥着容澈递给她的令牌,若真如容澈所说,做了两手准备,那眼下她必须去将救兵搬来。 脚步声逐渐逼近,直到门槛前出现士兵的半边衣角,容澈忽的起身,迅速冲了上去,速度快到让人完全未能反应过来。 一声闷响,容澈将一人扑倒在地,霎时周围几个士兵皆是被吓了一跳。 阮妤抬眼,找准时机,一脚踹上正打算偷袭容澈的士兵,在士兵一声咒骂声中,阮妤看清门外竟是有二三十来人。 “昭昭!”阮妤大喊一声,心下已是有了对策。 容澈回以一个眼神,面色沉静,一个勾拳利落解决掉眼前的士兵。 士兵接连而上,手握兵器,敌对赤手空拳的两人却依旧是没占到上风。 阮妤也是头一次见容澈施展拳脚,但即使容澈身手了得,她也必须抓紧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容澈身上仍带着伤。 心下无法再思绪太多,转眼看到容澈朝她投来信号,就是现在。 阮妤咬紧牙关,猛地将身前士兵的衣服抓住,借着人力推搡着士兵一路挡开挡在门前的人。 一群士兵被撞得倒成一片,容澈那头仍在激战,阮妤没时间回头,拔腿就跑。 “人跑了!快去追!” “妈的,臭娘们!” 一群人怒气冲冲,正要追出去,房门前突然走来一个男人,身着黑衣,身后竟跟了数百人。 方才打斗激烈,无人注意到一众人正朝着此处赶来。 容澈一拳解决掉眼前的士兵,抬眼便看见那名男子站在门前,慢条斯理扬起一抹笑,淡漠道:“越国皇子,等候你多时了。” 第41章 . 黑心 阮妤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身后却并无追赶她的脚步声。 不知跑了多远,阮妤喘着粗气停下脚步, 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 并无人追来。 心头猛烈地跳动了几下,阮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些人并未来追她,那便是去对付容澈了, 她走了之后容澈便要一人应对二十余人,勉强抵抗也撑不了多久。 她没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 收回眼神,阮妤再次朝着城门外跑去。 冲出山水城门外,阮妤跑到河岸边, 却没见河岸边的船只,水面波光粼粼, 周围静谧无声, 哪还有船夫的身影。 阮妤心头直发慌,容澈不是说船夫就在这城门外,怎会无人。 来山水城前,阮妤也并非毫无准备, 虽说是要掩人耳目, 但仍是在出发前吩咐了甘正凌,若是半个月内没有消息便会派人来寻。 可眼下到了山水城的第一天就发生事变,谁曾想山水城中竟是这副模样, 眼下哪还能等上半个月,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阮妤心一横,既然寻不到人, 她也应先回去和容澈解决掉眼前的人,之后再做打算,不管是搬救兵还是打道回府,她都不能将容澈一人扔在那里,太危险了。 再次朝着城中返回,直至跑回男孩的小屋前,阮妤看着再次被钉上的木条呆在了原地。 屋内没有打斗声,周围更是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可不久前这里明明就有一大众士兵围堵在这里。 除了地面打斗的痕迹印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幕的确存在,再无别的踪迹可循。 阮妤上前拍打着木门,大声呼喊着:“昭昭!昭昭!你可在里面?小兄弟!小兄弟!” 屋内传来微弱的咳嗽声,但却没有容澈的回应,不知咳嗽声是那男孩发出的还是容澈发出的,阮妤急忙找寻着周围还能用的铁块,照着之前的方法手忙脚乱地撬动着铁块。 可似乎是那些人发现了铁块能被撬开,再一次钉上的铁块加紧了很多,阮妤的力量不如容澈,并且没有人与她配合,撬动起来十分费尽。 手被铁块勒得生疼,阮妤紧咬着牙关,丝毫没有松懈。 铁块逐渐有了被撬开的迹象,指尖挤压得泛白,虎口处却被铁块磨伤,阮妤察觉到手上破了口,鲜血顺着手心渗出,阮妤顾不上疼痛,抬高手臂猛地一用力。 铁块扎入手心,疼得阮妤脸色惨白,却闻哐当一声,铁块被撬开,木块掉落,阮妤连忙推开了门。 “昭昭!昭昭!”阮妤大喊着冲入院中,却未见任何一人。 直到跑到屋内,男孩趴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着,身体的虚弱让他几乎无法起身,闻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带着伤痕的脸庞,青一团紫一团的,眼角也肿了,显然是挨了打。 阮妤心里一惊,连忙上前将男孩扶了起来,费力地将他重新扶回床上,心里却紧绷着一根弦,刚才她离开后,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小兄弟,你怎么样了,他们人呢!” “你、你是越国人!你别过来,你走开,别碰我!”男孩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在抗拒着阮妤,眼神里满是惊慌,枯瘦的手推搡着阮妤,却丝毫起不到作用。 阮妤一愣,见男孩挣扎得厉害,连忙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小兄弟你冷静些,我确是越国人没错,可我不是坏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的士兵呢,还有同我一起来的男子,他们去哪了?” 阮妤的解释丝毫没有让男孩放下防备,甚至眼神里还浮现出了厌恶的神情。 阮妤心头不解,可眼下又情况紧急,她并未离开太长的时间,对方二十余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将容澈拿下,可一屋子人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就凭空消失了。 而男孩的态度也让阮妤感到奇怪,金国和越国的确有战争不假,但那都是国家之间领地的争斗,越国也并未将战火攻入山水城内,男孩怎会在听闻她是越国人后敌意如此之大。 男孩虚弱地躺在床榻上,立不起身来,却仍是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瞪着阮妤,警惕地绷紧身子咬牙切齿道:“你们就是他们要等的人对吧!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又怎么会被这样对待!” 阮妤呼吸一窒,瞪大眼看着男孩。 方才听见的士兵的对话再次涌上脑海中,金国果真是为了等什么人自投罗网,才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可等的人怎会是她和容澈。 难不成他们的隐秘行动走漏了风声。 可思来想去,怎么都是不可能被人知晓的,阮妤连忙摆了摆手,没有靠近男孩,此刻她已无力再解释更多,她需要立刻知道容澈的去向:“小兄弟,不知你为何如此断言,但我真不知你所说的金国等的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请你告诉我刚才的士兵和与我同行的男子去了哪里,人命关天,我必须去救他。” 男孩盯着阮妤慌乱的样子看了几眼,自是不相信阮妤,见阮妤仍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双眼通红怒吼道:“我都听见了!那个男的是越国皇子!你便是他的皇妃是吧,为了捉拿你们,朝廷用山水城百姓的命来做诱饵,整个城上万条人命!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山水城的百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阮妤身子一僵,全然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思绪还没来得及运转过来,方才怒急攻心的男孩突然猛地一咳,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洒了一地。 “你怎么了!”阮妤霎时回过神来,慌忙上前就要替男孩查看。 伸出的手却被男孩猛地拍开,他仍是止不住的咳嗽,气息微弱,这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气若游丝仍在抗拒着阮妤:“不用你假好心。” 阮妤已然察觉男孩的情况不对劲,鲜血还在不断从他口中流出,止也止不住,再看脸上的伤势,阮妤大概猜测到男孩方才定是遭到了极重的伤害,不堪一击的身体就要到极限了。 阮妤有些沉痛地垂下眼帘,她蹲在床沿边心头只觉有一块巨石堵着,而还未思索清晰的思绪在她脑海中扭成一团。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弱,阮妤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小兄弟,你所知之事与我所知之事截然不同,我很痛心你的遭遇,但我也绝不背负如此冤屈,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定会查清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眼下我还要去救我的同伴,你若还想活命便吃下这颗药丸,待我寻到我的同伴,再带人前来救治你。” 时间已是不容耽搁,阮妤说完这话从包袱中拿出药丸,这本是为瘟疫病人准备的续命丹,眼下不知男孩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情况,但阮妤不懂医,也并无那么多时间在此,也只能先稳住男孩的情况,待救出容澈后再返回。 男孩的手中被塞入了药丸,他无力开口,更无力做出反应,只能惊讶地看着阮妤转身离去的背影。 阮妤火急火燎从男孩的屋中跑出,时间未过太久,那些人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 她不知仅凭自己一己之力能否救出容澈,但也绝不可坐以待毙,男孩的话仍是引得阮妤深思。 金国的士兵是怎知道容澈皇子的身份的,如果他们早已知晓容澈实为男子,那的确有可能所说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他们,可等他们作甚? 阮妤想到之前与严律一战,金国发来了投降书,难不成他们其实并未放弃,转而想用俘虏他们来威胁越国。 可不说越国会不会在乎他们的性命,一个朝廷想搞下台的无能少城主和一个不受宠的公主,金国又是怎么知晓他们一定会来山水城的,并在此前早早就将城中封锁,残害了如此多无辜的性命。 阮妤痛心不已,奔跑在山水城空旷的街道上,越往山水城内部就越能听见一些声响,一些从被锁的屋中发出的求救声或是悲吟声。 仍有许多还活着的百姓被锁在屋中,不知这些人是否有患上瘟疫,但被锁着一刻,生命就要危急一刻。 若此事真的因他们而起,阮妤必须要将这些人救出来,还山水城一个太平。 可这兴许意味着与金国为敌,此时还不知金国朝廷的真实目的,既然他们每日都会在城中巡逻,那也定不会离城太远,也许就在山水城中。 松树后的高墙府邸紧锁着大门,若是不仔细瞧并看不出这座府邸和山水城的其余屋宅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大门紧闭,却见红木精雕的大门并无木条,而是从里面被锁上的。 红木精雕门后的院中,士兵在道路两侧排开来站得笔直,诺大的庭院中站着数人,却无一人开口说话,面色严肃。 庭院往里走,正厅内一名中年男子高坐在正坐之上,而正厅中间,容澈被两名士兵押着跪在地上。 正坐上的男子,是金国丞相林政,看着容澈被摁在地上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久闻魏国一直与越国私下有着密切的联系,倒是没曾想你这越国皇子也不过如此,小小计谋便让你们自投罗网。” 容澈面无表情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林政的话语并未让他冰雕般的脸色有半分波动,只是淡淡地抬头看了林政一眼:“为了抓我,放出金国抛弃了山水城的消息,还制造了越国朝廷调遣军队包围北城的假消息,甚至为了封锁消息,将山水城的百姓全数锁在屋中,还制造了空城的景象引我入套,你们的心究竟是有多黑,数万条人命就不是命吗?” 一字一句,容澈指控着金国的冷血,冷冽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林政,心中的不耻攀至高峰。 金国攻打北城无果,又进而将视线放到了魏国,容澈的确与魏国来往多时,却没曾想金国竟抓着这点,摆了他们一道,还利用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 金国抛弃山水城消息是假,以放出严氏母女作为诱饵,想必连严律都不知道,金国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个地步。 “人命?”林政听完容澈的话却突然笑了,“严律带兵出征,一个毛头小子管理的城池都拿不下来,山水城的百姓就该为严律的无能赎罪,输了这场仗,但抓获了你,他们也算是为国效力了,况且城内众多瘟疫病人,总归是要死的,死前让他们派上些用场,何来黑心一说?” 简直荒唐。 容澈被摁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眼底寒光乍现,看着林政诡辩的嘴脸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撕烂他的嘴。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金国步步为营,利用卑劣的手段造出了不实的密信,引得阮妤为了自保想要进发山水城,而外人所知的山水城已是被金国所抛弃,阮妤想要保住自己的势力,就必须要占领山水城。 却不曾想,金国早已在山水城中设下陷阱,不论他们是带着大批人马前来,还是两人隐秘而来,山水城的封闭会让他们放松警惕。 他们这是想借此抓住他们,将他们控制住以用阮妤的兵力来对付魏国,却没曾想一路看见他和阮妤一男一女的身份,调查一番查清了他的身份。 但这一切也仍在容澈的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金国如此黑心,竟将数万条人命不管不顾。 任由他们将自己抓走,自然有容澈的道理,不就是个开战的理由,容澈还正愁找不到机会攻打金国,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要将金国拱手相让,容澈哪有不收的道理。 好在阮妤已经逃离了。 想到这,容澈缓缓舒了口气,他并不知船夫此时是否还在河岸边等着,兴许已是回去传消息了。 阮妤跑出城外后多半是一无所获的,不过不论阮妤是否有找到船夫,只要她没被抓住,那便不会叫她受苦头了,待阮妤返回,他也不在方才的屋子里了。 阮妤找不着人,自然会想着去搬救兵,只要她离开了山水城,他便能毫无顾忌,大展拳脚了。 容澈在思绪中细细盘算着阮妤的动向,眼下他还需忍耐一些时间,只要她平安无事便好。 思绪刚到这里,容澈眼眸一垂,却突然听见身后远处的精雕木门外传来声响。 容澈身子猛然僵住,瞳孔紧缩,一道女子尖细又带着愠怒的大喊声传入耳中:“滚开!你们把他带到哪去了!” 第42章 . 他想保护的人…… 门外突起的激烈打斗声打断了屋中的谈话, 林政眉头一皱发问道:“何人在外撒野?” 屋外小跑进来一名士兵报告道:“大人,是北城少城主在外。” 林政一听坐直了身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看向容澈:“哦?那位女扮男装的冒牌少城主吗, 公主殿下, 你的‘夫君’前来营救你了,你说我是把她关在瘟疫病人的屋宅中, 还是关到金国地牢中供狱卒和囚犯享用呢?” 霎时,容澈猛地甩开一直压制着他的士兵, 力道大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两侧的士兵被一把甩开后退了好几步:“你敢动她试试?” 林政眼看一直神色自若的容澈被他一句话给激怒了, 笑意更深了几分,直面容澈凌厉的目光,却丝毫没觉得害怕, 反倒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动了又如何,眼下你还想英雄救美不成?” 容澈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气, 而林政肆无忌惮的眼神却一再激起他的怒火。 他很清楚自己此时反抗会有什么后果, 在此之前他已经多次权衡过此事的利弊,而任何时候他也会先以自己的利益为首要,但眼下他竟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冲出去的冲动。 这里区区几十人,根本限制不了他的行动, 要救下阮妤也是轻而易举, 但他将面对的是整个金国,打草惊蛇会将他的整个计划全盘崩坏。 拿不下金国,更暴露了自己男子的身份, 日后无论是金国还是越国,再想要出击,便是再无可能了。 容澈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 打斗声不断冲入耳中,伴随着女子的喘息声以及士兵的大喊声,屋外的打斗愈演愈烈,时间拖得越久,阮妤的处境就越危险几分。 这个小傻子,未能搬到救兵怎会独身一人前来,这与容澈之前设想的全然不同。 林政自是不知容澈心中的千回百转,只觉自己已是掌握了主动权,但容澈留着还大有作用,在此耗费太多时间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为避免节外生枝,林政抬了抬手吩咐道:“来人,把他押走,咱们开动身了。” “是,大人。”士兵恭敬应下,随后又问道,“大人,那外面那位少城主要如何处置?” 闻言,容澈本就未曾放松的身体更加紧绷了几分,僵直着背脊便听见林政漫不经心道:“先抓起来关着吧,不过是名女子,没什么用处。” 林政压根不知屋外的冒牌城主便是当日一举击溃他们的本尊,还以为是此次出行不知上哪找的替身,并未放在心上。 交代完这些,林政站起身来先一步绕至了屋子后方,从屋后的小门走了出去。 很快,几个士兵一并上前再次压住了容澈,方才被甩开的两名士兵心有余悸,丝毫没敢松懈加大了力度,生怕容澈再挣扎开来。 容澈却也只是一个踉跄,被身后的士兵压着朝屋后的小门走去。 砰的一声响,身后的红木精雕门被人大力踢开。 伴随着响声,容澈的耳中清晰听到了一声大喊:“昭昭!” 容澈猛然顿住脚步,一回头便见大门前阮妤突出重围出现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便见又是一批士兵涌了上去。 “快逃!别过来!”容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喊出声,眼看阮妤仍在拼命地想要朝他奔来,他却只能紧捏着拳头站在原地。 阮妤瞧见容澈被几人压制着,心头一慌,手上动作快了几分,几下打倒眼前几人自是不可能逃:“放开他!别想将他带走!” 押着容澈的士兵皱了皱眉头,连忙下令道:“这女的还会功夫,加派人手拦住她,咱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仗着人多势众,他们根本没在担忧的,一声令下,再次涌上一批士兵拦住了阮妤的去路。 容澈身子微微颤抖着,却仍是被人推着走出了小门。 从小门出来,竟是一条小路,直通府邸外部,府邸侧门,一辆牢笼车正停在门前,容澈知道,他们将要将他运往金国的其他城池,或许是山水城附近,也或许是金国主城。 可不管去到哪里,事情仍在容澈的计划之中,只要魏珉带兵前来,他们便能一举反击,杀得金国一个措手不及。 可计划之外,阮妤正在危急之中,对她不管不顾,并不会对容澈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可阮妤的下场,容澈此刻却连想也不敢想。 容澈自认自己是冷清冷意之人,此时换做是任何人在那里,容澈那颗坚硬无比的心,都不会动摇半分,但阮妤的出现无疑在他冰冷又阴暗的世界里点燃了一支火把,照亮了他,也温暖了他。 他动摇了。 容澈头一次在自己这条走了数年的独木桥上动摇了。 若要他转身跳入桥下的急湍河流中,他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机会再度爬上岸,可若是头也不回继续渡桥,那桥下的阮妤便会独自一人溺在水中。 心头猛烈颤动着,容澈却迟迟做不出选择,身后已听不见府邸中的打斗声了,眼前的牢笼被打开,容澈被粗鲁地扔进了牢笼中。 一行车队开始前行,容澈被关在牢笼中,只能远远看着高墙府邸逐渐离自己远去。 失魂落魄坐在牢笼之中,容澈似乎也曾这般彷徨过,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年的冷宫之中,冰冷的门隔绝了他与母妃,年幼的他无力撞开房门救下他的母妃。 那日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屋内的惨叫是他悲痛又无助的伤口。 那时的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立誓要让自己爬到高处,直到能掌控一切,不再受限于任何事物,抓住他想要抓住的一切,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他想保护的人。 哐当一声,木制牢笼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拉车的马被巨大的力摇晃得险些侧身摔倒,牢笼车一阵踉跄,摇摇欲坠。 “什么情况!” “老实点!” 牢笼车前的士兵霎时警惕起来,一看是容澈在牢笼中挣扎着发出声响,连忙大声呵斥着。 容澈神色一凛,丝毫未将士兵的话放在眼里,心下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大脑。 容澈突然间明白,自己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什么,他爬上至高之处又是为了什么,曾经他无法保护他的母妃,现如今竟又将阮妤置身水生火热之中。 双手抓住牢笼,猛地大喊一声,额头青筋暴起,看似坚实的牢笼在他突然爆发出的力量前不堪一击。 “你干什么!” “他、他……人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啊!” “妈的,哪里来的怪物,他徒手掰开了牢笼!” “早就说换个铁的,怎就不听劝,还不快追!” 一行士兵慌乱不已,声响惊动了走在最前面的林政,林政连忙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回头一看,只见容澈迅速拔出士兵腰间的佩刀,挥刀便砍下了骑兵的头颅。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顺着车队一路滚到了林政眼前,划出一条血路,林政恍然瞬间,容澈便已翻身上马,朝着山水城的方向返回。 “一群废物!看个人看都看不住!赶紧把他给我追回来!” 山水城外的大道上卷起一阵风沙,容澈驭马奔驰在风中,耳边的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发丝凌乱,他的心却从未如此清晰过。 若是失了她,得了天下又如何,百年孤寂,怎敌她伴在身侧。 阮妤未曾向他吐露过心声,但容澈又怎会不知她对他的好,好姐妹也好,知己也罢,容澈只想此刻站在阮妤面前,将自己的心向她毫无保留的袒露。 容澈懊悔,悔他的隐瞒,悔他的摇摆不定,是他一直未曾认清,也未曾体验过心头住进一人的感觉。 若是可以再来一次,他定不会将阮妤独自一人留在那里,甚至不会让阮妤踏入这危险之地。 可没有再来一次,此时容澈只能在心底祈祷一切都还来得及,阮妤功夫不错,她会保护好自己的,只要再坚持一下,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誓死将她护好。 容澈很快将身后追赶的人马甩开,士兵们已然看不见容澈的身影,容澈一路奔驰,直到看见了山水城的另一侧城门。 还未进城,容澈便看见一路的血迹和尸体,皆是方才在府邸中的士兵的尸体。 像是被鲜红的血迹刺伤了眼,容澈眼眸一沉,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心底却愈发没了底。 未见其他的人马,这些尸体是怎么来了。 骑着马奔进城中,短短片刻间这一路上竟发生了天翻地覆,一地的血迹和打斗痕迹,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像是被人入侵过一般。 容澈迅速冷静下来,只见不远处的府邸前一片寂静,根本没有活人的迹象。 容澈自是不会傻到以为这是阮妤一人所为,可只见金国士兵尸体,容澈全然无法判断来人是敌是友,而阮妤又去了何处。 赶到府邸中,死伤无数,容澈冲到一个被刺伤的金国士兵前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人呢!刚才的女子人去哪了!” 身受重伤的士兵本就被腹部的痛楚折磨得奄奄一息,被容澈如此大力提起,一口血喷了出来,更是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底的惊恐像是方才遭到什么惊吓一般。 直到士兵在容澈手里断了气,容澈失神地松手,士兵的尸体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回荡在这寂静的府邸中。 手紧握成拳,容澈站在一地的尸体中微微颤抖着身子。 阮妤,究竟去了何处。 第43章 . 殿下他,快不行了…… 入夜, 光线昏暗的简易军帐中,烛火映照着阮妤僵直的脊背,在地面投射出一道生硬的影子。 沉默良久, 阮妤迎着烛光抬起头来, 眼眸里的情绪错综复杂,令人不知她此刻的心境如何, 只闻她缓声道:“此话当真?” 甘正凌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眼中布满红血丝, 眼下的乌青显然是久未休息:“事情的真相的确如此,少城主您出发后我便发现那封密信不对劲, 派了人前去密信中的城池查看,却发现压根没有都城调来的军队,察觉事情不对后我便立刻调动城内精兵随我前往山水城, 果不其然你中了套。” 阮妤知道甘正凌已经不眠不休奔波了两日,才勉强在此时赶到了山水城, 今日若不是甘正凌带着精兵前来营救, 她可能无法安然脱身。 北城精兵不负众望,解救了阮妤,也将当时在场围攻阮妤的士兵杀了个片甲不留。 可眼下她本该担忧着容澈的安危,被押走的容澈如今不知去向生死未卜, 可甘正凌带来的消息却让阮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可魏国的消息会不会也是作假。” 甘正凌有些激动立刻道:“少城主, 我早便说过让您多加提防殿下,她实在不是心思简单纯洁之人,你们离开后, 我安插在熙鸢阁的线人便发现长命百岁两位宫女深夜密会魏国使臣,并未打草惊蛇,我们便窃听到了他们的计划, 这一切都是殿下所设计的,山水城、金国乃至更多,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阮妤紧抿着双唇沉默不语,似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按照甘正凌所说,这一切都由容澈安排计划,那他们此次前往山水城,便都是容澈的计划。 那她拼了命想要去救他,在门前的奋死拼搏和撕心裂肺的呐喊,看在掌控一切的容澈眼中,不就跟个笑话一样。 他不是无力逃脱,他只是在静待时机。 待到时机成熟,他便会翻身而战,将眼前的敌人一举歼灭,但他却未曾想过要回头带她一起。 阮妤自嘲地笑了笑,兴许在容澈眼里,反倒觉得自己不自量力的折返回来拖了他的后腿,实则也确实如此,容澈并未将她的生死不管不顾,他分明让她逃的,是她自己不要命的跑了回去。 可心下仍是被这巨大的欺骗笼罩在阴影中。 从知晓容澈是男子,再到知晓这一切的真相,阮妤不知容澈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她所不知的,可这些秘密容澈又有什么义务要告知她。 前后总归是把她安置妥当了,可阮妤却不喜这般像是被掌控了的感觉,她和容澈,就仅是如此吗。 心下的那抹情绪不断徘徊着,却一直不能安定下来,阮妤自知自己对她和容澈的关系一开始就付出了太多的情绪,不论是从何而起,她现在也无法看清自己的这一抹情绪究竟是什么。 可那也只是她单方面的情绪,从始至终,容澈都从未回应过她的情绪。 容澈并非女子,那他便不会是想要同她成为姐妹,容澈早有大计在心头,那便更不会将她规划在其中,说到底,他们只是两条道路不同的陌生人罢了。 他并未亏欠过她什么,反倒救过她帮过她还伴过她,说到底,只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思及此,阮妤深吸一口气,眼神有些空洞:“甘副将,今夜便在此歇息,明日一早启程回北城。” 甘正凌一愣,没想到阮妤沉默许久做的决定竟是回北城:“少城主,那山水城还有殿下……” 阮妤忽而轻笑一声,空洞的眼眸里爬上了一丝落寞,却又很快消失不见:“这里很快便有战争要发生,可并非我越国领土,殿下以后也并非我城主府中人,与我们何干。” 甘正凌闻言身子顿了一瞬,不知阮妤心中所想,但也很快应下声来:“是,那属下便不打扰少城主歇息了,我这便去吩咐下去明日返城。” 阮妤点了点头,便见甘正凌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道:“少城主还是先将女装换下,今日瞧见少城主女装,军中已有士兵在猜测,稍后我会去澄清您出行男扮女装掩人耳目,之后别露了馅便好。” 说罢,甘正凌才退出了军帐中。 阮妤缓缓垂下眼帘看向自己的裙摆,几日的奔波和打斗中,它已是蒙上了污渍,甚至有了破损。 这是临行前容澈为她挑选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容澈温婉的脸庞:“你穿上定会好看的。” 好看吗,阮妤无奈地笑出了声,她只觉得好笑。 天微亮,阮妤便带着精兵队启程,重新换上了男装,再次做回了她少城主的身份,这几日的女子装扮仿佛如一场梦一般,梦醒,她认清了现实。 事情便如阮妤所料,刚回到北城,便有山水城爆发战乱的消息传来。 不知是哪冒出的无名势力杀入了金国,短短几日便从山水城一路攻进了金国内部,打了金国一个措手不及。 消息兴许在传递的途中与事实有所出入,但无一例外的皆是对那股势力的恐慌,来报传,那支军队仿佛不像是在攻占领地,反而像是在屠城,甚至要屠国。 消息一经传出,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金国这是突然惹上了什么事,否则手段怎会如此残忍,而这一支军队就将金国打得节节败退,人们也更加好奇,究竟是何人率领的军队,金国这是要变天了。 唯有阮妤知晓,是容澈出手了。 不难想象,容澈之前潜伏在北城,又设计前往山水城,故意示弱被金国士兵抓去,直到时机成熟便一举反攻。 阮妤未曾想过容澈竟在暗地聚集了这么大一股势力,而如此残忍的手段,仿佛在宣泄着什么。 不过这便是容澈当时所说的要离去吧,当时的阮妤又怎会想到容澈所说的离去,指的是这个,而眼下,这些已与她无关了。 本就是战乱的年代,各国之间常年发生战争,金国的战火并未延至其他地方,关于这场战争的消息很快便无人再去关注了。 入了夏,旁的城池酷暑难耐,唯有北城四季如春仍是暖和适宜。 无人知晓城主府内突然少了位城主夫人,阮妤不曾提起,旁人也只当是少城主将夫人给藏在了后院之中,不想让人瞧见。 总归是觉得阮妤如同以往一样是贪图美色之人,不论都城来的公主殿下多么貌美,已是好几个月了,也该腻味了。 阮妤的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常态,人前矜矜业业扮演着她的少城主,愈发得心应手,改善了兄长在任时不曾治理好的北城风气,时常翻阅父亲留下的书籍学习着父亲曾经的治理方法,一心只想将北城重新带上正轨。 唯有入了夜,阮妤总在闭眼后脑中浮现出容澈的身影,耳边更是不住地回响着那首《桃花》。 她还想他作甚,她连容澈曾在她身侧时对她的情感是真是假都不知。 可阮妤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不知容澈现在如何了。 自打从山水城回来已是一月有余,金国的战事并未停息,但阮妤却是刻意不去关注战况,可刀剑无眼,战场无情,容澈是否还安好。 回过神来时,阮妤却已然发觉自己已是置身熙鸢阁外的桃花林了。 阮妤回来后不曾再来过熙鸢阁,长命百岁早在阮妤和容澈出发前往山水城后不久离开了城主府,理应是要将她们追回审问的,但阮妤却将这事掩了下来。 容澈就像是知道阮妤一定会帮他掩下后事一般,离开得匆忙,也毫无要隐蔽的意思,随便被谁知晓熙鸢阁内空了,都会起疑,但阮妤仍是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熙鸢阁,制造了容澈仍在熙鸢阁的假象。 阮妤站在熙鸢阁前垂下眼眸,容澈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他曾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而眼下他想要爬到高处,通过自己的势力夺得权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若容澈打了胜仗,她在金国暴露的女子身份也会被掩下,届时他便是金国的新帝,他便能彻底摆脱曾经的生活了吧。 思绪杂乱,阮妤都不知自己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越是往深处想,心情就越是烦闷。 眉头紧蹙,阮妤只觉自己不能再想这些了,正要转身离去,身子还未动,耳边却听见了熙鸢阁内传出声响。 “谁!”阮妤神色一凛,警惕地看向熙鸢阁内,空无一人的熙鸢阁怎会突然有声音。 无人回应,阮妤不知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朝着熙鸢阁内走去,四下查看着异常,或许是什么风吹草动罢了。 下一瞬,熙鸢阁的高墙上突然出现一道黑影,速度极快,阮妤几乎没能看清是男是女。 身子骤然紧绷起来,正要架势应对,那抹黑影便出现在了她眼前单膝跪地:“阮少城主,在下朔烈,乃殿下身边暗卫。” 阮妤愣了一下,便见自称朔烈的男人虽身着一身黑,身上却仍能见暗沉的血迹,一路沾染了路面,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 心头猛然跳动了几分,总觉得有一抹不祥的预感,还未开口,便闻朔烈再次匆忙开口,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恳求:“恳请阮少城主前去救救殿下,殿下他,快不行了。” 第44章 . 妤儿,我听见了…… 奔驰在马背上时, 阮妤都只觉自己跟个傻子一般,明明说好不再想关于容澈的事了,容澈的事也与她无关了, 却仍是在犹豫了半秒后, 立刻动了身。 说到底还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仍是想再见一面容澈, 也仍是想在见到他后,当面问问他, 问问他自己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而这一切的算计又算什么。 可若是再晚一些, 怕是容澈的情况会越来越危急,阮妤一咬牙,甩上缰绳加快了速度。 “殿下临时改变了计划在被押送途中就折返回了山水城, 那时我们的人还未得到命令出击,殿下一人在城中抵御大批金国士兵, 原本以为您被金国抓住了, 殿下在城中杀红了眼,我们闻讯赶到,这才告知殿下您已被北城精兵救下,现已安然无恙返回, 殿下在独身一人和金国的对抗中受了重伤, 可饶是如此殿下仍是没打算放过金国,这便出兵攻打了金国。” “可殿下本就带着伤,金国也因为提前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未能让我们占到半分优势,事态愈演愈烈,殿下为了这一刻已是等待了太久, 但殿下的身子却撑不住这样的战火,没日没夜的征战,从殿下第一次晕倒时我便恳请殿下在军帐中养伤,但殿下似是很着急,怎么都不听劝,士兵们轮番着休息上前线,可殿下却是一直冲在战场中,再这么下去,殿下真的会不行的!” “任谁说他都不听,前几日殿下又晕倒了,军医查看殿下的伤许多都溃烂了,我实在是不忍看到殿下如此折腾自己,夜里闻见殿下唤了少城主的名字,思及少城主便是殿下的心结,这才出此下策。” 朔烈的话仍在脑海中回响着。 可朔烈说自己是容澈的心结,这结从何而起,容澈也曾有挂念过自己吗,他会在夜里唤她的名字,是否代表着,容澈多多少少也将自己放在了心上。 也,阮妤不知自己为何会用到也这个字,但却无法否认,尽管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极力让自己完全不将容澈放入自己的脑海中,他却是能从各个角落窜出来,让她挥之不去。 阮妤没能想到容澈竟是在被押送途中折返了回来,他也并非全然对自己不管不顾,可由此一来,容澈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如此征战,这不简直是胡闹吗! 阮妤不知眼下前线战况如何,这场仗还要持续多久,可想来从一个多月以前容澈就这般折腾自己,现在还能吊着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福大命大,还是什么了。 连夜赶路,阮妤在路途中几乎没怎么休息,朔烈按照阮妤的吩咐留在北城替她和甘正凌进行了交接,如此抛下事务奔向山水城,阮妤几乎能够想象甘正凌得知此事时的郁闷了。 越接近山水城,周围便越是混乱,不断有从金国逃出的百姓,阮妤顾不上别的,只能赶紧按照朔烈给出的地点抵达扎营地。 三天后的傍晚,阮妤从山水城的河流一侧绕上了山中,容澈的军队驻扎在山水城北侧山腰处。 此地隐蔽,直至阮妤看见深藏在丛林中的一点火光,这才连忙下马赶了过去。 “什么人!”一点动静引得守在营地外的士兵警惕起来,刀剑指向阮妤蓄势待发。 阮妤连忙站住脚,张了张嘴正要表明身份,士兵身后背着光突然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赶在阮妤开口前便是一声笑:“可算来了,家伙收起来,这是贵客。” 阮妤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闻此人语气轻快,丝毫没有朔烈来报时的紧张气氛,直到这人走到阮妤面前,阮妤定眼一看,并未见过此人,单凭此人的装束,分辨不出身份来。 阮妤打量对方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着阮妤。 魏珉将阮妤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早就想见见让容澈魂牵梦萦的小白脸长什么样子了,他从不知容澈竟是好男风的,起初只是以为容澈与阮妤只是情况所需做做戏,哪知这金国一战彻底让魏珉傻了眼。 容澈不仅为了阮妤打破了他们策划已久的计谋,更是像是在泄愤一般将金国往死里打,这一战不仅让魏珉见识到了容澈的实力,更让魏珉见识了阮妤在容澈心中的地位。 旁人不知晓容澈拼了命的战斗,火急火燎的接连出征是为了什么,但魏珉怎会不知,容澈这是赶着赶紧打完仗回去当他的城主夫人。 可就这小白脸? 魏珉承认,阮妤的确是长得不错,身形相貌都极为出挑,可作为男人也太白净了些,容澈喜欢这还不如喜欢个女人,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理解。 阮妤自是注意到了魏珉好不掩藏的打量,而魏珉看她的眼神,仿佛在透露着什么奇怪的讯息。 阮妤不悦地蹙紧眉头开口道:“在下阮煜,北城少城主,请问殿下可在里面?” 魏珉回过神来,脸上仍是带着笑,容澈的付出也总归是没白费,这小白脸不也惦记着他么,连忙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在的在的,里面请。” 阮妤狐疑地看了眼魏珉,这人的态度十足奇怪,容澈情况那般紧急,他怎还笑得出来,反倒神色轻松,一副要看戏的样子。 看戏?看什么戏? “殿下情况如何了?”阮妤皱着眉头发问,她一路奔波至此已是有些疲惫,但心下仍为容澈的情况而担忧着。 魏珉眉梢轻挑,似是在思索着要不要把情况说得严重一些,思绪了几秒便进而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连忙道:“情况十分危急,军医说,恐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什么?!” 怎么就突然活不过今夜了,阮妤猛然瞪大眼,虽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距离朔烈从此处出发前往北城传递消息,再到阮妤赶路这几日,已是过去好些天,情况竟丝毫没有好转,还愈演愈烈了。 魏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不听劝,身上都伤成那样了,还一股脑往战场里冲,这仗打赢了,也怕是无福消受了,你来得正好,这会还能再见他最后一面,若是运气好他醒着,说不定还能留下遗言。” “还不赶快带路!”阮妤怒吼出声,实在不能理解情况都已是这副模样了,方才在营地前这人是怎么笑得出来的,眼下还慢条斯理的。 魏珉被吼得摸了摸鼻头,身为魏国太子,除了那个泼妇,还没谁敢这样吼过他,这也算是他帮了容澈一个忙,这份委屈,待事成后可要让容澈好生还他这个人情了。 配合地点了点头,魏珉没作多言加快了脚步。 直至阮妤被带到军帐前,魏珉伸了伸手:“就在里面了。” 魏珉说完,识趣地转身离开了,阮妤站在军帐前忽然有些胆怯。 一路上堆积在心头的问题被魏珉一句活不过今晚给全数搅乱了,那些问题眼下还有什么可问的,过了今晚,她将再也见不到容澈,那这些又有什么重要的。 深吸一口,阮妤思绪不出结果,但也不能再任由时间流逝,迅速撩开帐帘迈开腿走了进去。 屋中浓烈的药草味扑鼻而来,烛火映照着军帐的帐篷光芒闪动,阮妤很快看到床榻上的身影,心头一惊连忙走了过去:“昭昭。” 轻唤一声走到床边,却见容澈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样子仿佛真如魏珉所说他已阳寿将至。 霎时眼眶酸胀,阮妤看着容澈的脸庞,颤抖着抬起手抚上,却触及一片凉意:“不……不……昭昭,昭昭!” 泪水毫无征兆地在唤出容澈的名字后滑落脸颊,阮妤更是不愿相信自己竟是来晚了一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身子无力地趴在床边,阮妤伸手抱住容澈的身体,心下的无助令她止不住的哭泣,任凭她怎么做着最坏的打算,此前也从未想过,容澈会突然了无生息的走了,就连他最后一面,她也没能见上。 “你为何如此固执,受了伤为何不好好养伤,哪有打得完的仗,你就这么去了,你让我如何能接受得了。”容澈已无了动静,但阮妤却在哭泣中忍不住开口埋怨着自己心里的痛楚。 她为何会如此难过,她为何如此在意。 此前她分明觉得,她和容澈已是背道而驰,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可她来了,可她却没见到他。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你都听不到了,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你叫我如何是好,你只说你要离去,可怎知会是天各一方,你将我独自留在山水城中,我还未找你算账,你怎可就这样一走了之!” 哭得狠了,阮妤直接扑倒在被褥上,阵阵抽泣着,任由泪水糊在被褥上,胡言乱语着,丝毫未曾注意周遭的动静。 一想到自己怀揣的心事,和容澈的过往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初次见到容澈时,他晕倒在马车中,那时阮妤不知容澈为男子,颤抖着手臂将他抱回了房间。 宴席上,阮妤被下毒陷害,是容澈救了她,也在那时发现了她的身份,但却从未暴露给旁人。 在熙鸢阁听容澈弹曲,在游船上与容澈看烟火,他们共游夜市,他为她射下了最高的花灯,曾经的一点一滴侵蚀着阮妤的心。 她似乎明白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为何我此时才明白我的心意,可明白了又如何,我心悦你又如何,你已经不能再回答我了,而我现在说给你听,你也不能再听到了。” 阮妤蒙在被褥中哭喊着,像是想借着此时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出去,身下微怔的动静并未被她察觉。 而静躺在床上的容澈,忽的睁开了眼,视线落到趴在自己身上的黑乎乎的头顶,张了张干涩的唇,胸腔却是在猛烈跳动着。 容澈还未平缓自己的呼吸开口,阮妤紧捏着被褥,突然大喊一声:“我心悦你,你听见了吗!” 屋内沉寂半晌,阮妤自是得不到半分回应,有些泄气地缓缓松了手,一抬头,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从被褥中露了出来,而饱含泪水的眼眸中竟对上了一双幽深的暗藏着翻涌情绪的黑眸。 阮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怔愣地看着突然睁了眼的容澈,脑海中的思绪几乎无法运转,全然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瞬,落在被褥上的手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耳边穿来了容澈克制而又带着溢出笑意的嗓音:“妤儿,我听见了。” 第45章 . 我要回北城 屋内空气沉寂了数秒, 四目相对,阮妤怔愣地看着容澈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脑一片空白,但却仍是回响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她刚刚, 都干了什么! 可容澈不是死了吗, 魏珉不是说他已经不行了吗。 “你、你……”阮妤张了张嘴,一双杏眼瞪得老大, 在思绪逐渐清晰的片刻时间中,只觉身体开始攀上热度, 直至一张脸通红。 容澈面色仍是苍白,眼里却蔓上一抹柔意, 轻笑一声,指尖轻柔的摩擦着阮妤的手心,没曾想自己休息的片刻时间中, 竟有了如此的意外收获。 “我听见了。”再一次肯定的回答,容澈直勾勾地看着阮妤。 虽不知阮妤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这无疑是令他惊喜的, 眼底的克制在这一刻化为了汹涌的潮水,多日的思念和牵挂顷刻间就要奔涌而出。 心下正思索着要如何回应阮妤的情绪,下一瞬,阮妤突然红着眼蹭了起来, 一把甩开容澈的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阮妤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 胸口上下起伏却不是因为羞怯,她被骗了,她又一次被骗了。 眼含愤怒, 阮妤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想要平息心中的愤怒,却仍是在下一刻忍无可忍大吼道:“混蛋!” 容澈被吼得一愣, 一头雾水怔愣在原地,张嘴正要说什么,阮妤一转身头也不回快速冲出了军帐中。 心下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容澈霎时反应过来阮妤的突然出现可能另有原因,而一出现便趴在他身侧哭泣。 努力了半晌身子仍是虚弱不已,无力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妤离去。 容澈俊逸的脸庞逐渐浮上一抹暗色,沉下脸来,他似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来人!”怒喝一声,惊得屋外的士兵身子一颤,容澈鲜少如此将自己的怒气浮于表面。 “殿下!”士兵慌忙从帐外进来单膝跪在了容澈跟前。 方才他似乎在帐外听到了帐内有什么动静,正要过来查看便见帐内冲出一名怒气冲冲的男子。 正想拦住这突然出现在军中之人,便被魏珉给制止了,直到那人头也不回骑马离开,帐内的容澈便发了声。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惹得殿下这般怒火。 士兵没能抬头,自是未能看见容澈眼底的寒意,即使容澈是躺在床榻上,开口却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刚才出去的男子呢?” 士兵一愣,支支吾吾道:“走、走了……回殿下,他从帐内出来后,就骑马离去了。” “还不快追!”一声怒喝,引得体内气息不稳,本就虚弱的身子被怒气带动着几乎要拖垮容澈。 剧烈地咳了几声,士兵刚要起身,魏珉从帐外走了进来:“怀昭兄这是作甚,发了如此大的火,可要当心身子啊。” 闻言,容澈止住咳嗽朝着魏珉扫去一抹冷眼,淬冰般的视线几乎要将人冻僵,若不是起不了身,恐怕下一瞬容澈便会冲上去扼住魏珉的喉咙。 “你干了什么?”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阮妤的突然到来,和方才的举动肯定和魏珉脱不了干系,他努力多时,为的不是再一次欺骗阮妤。 而阮妤方才受伤的神情更是刺痛了容澈的眼,他已欺瞒了她太多,他正努力的想要挽回以往的过错,眼看胜利就在眼前,这下全毁了。 魏珉见状丝毫没有慌张,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唇角一勾将自己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容澈:“别急着发火,金国送来了投降书。” 容澈眉心紧皱,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金国投降是迟早的事,一个如此不把百姓的性命安危放在眼里的君主,百姓又怎会愿意臣服于他。 原本并没能这么快拿下金国,但金国半年前才在与北城一战中失去了猛将严律,眼下又好高骛远想要拿下魏国。 容澈解救了山水城的百姓,联合了魏国,更是没日没夜的征战,将战事一再缩短,为的就是能尽早回到阮妤身边。 他要向她解释他曾辜负她隐瞒她的一切,他要求得她的原谅,他想要留在她身边。 这个决定固然艰难,但容澈几乎没有犹豫,自想通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而金国也果然不出所料,见势不对便送来了投降书,想要借此求得一条活路。 但眼下,金国的投降书却丝毫无法平息容澈心中的怒火,仍是紧盯着魏珉咬牙切齿道:“我是问你干了什么,你对她说了什么!” 魏珉咂巴咂巴嘴,虽是有些无法理解容澈是怎么着了那个小白脸的道的,但打了胜仗对他来说是件双赢的大好事。 见容澈不接投降书,也只是带着笑意将投降书收回,慢条斯理解释道:“我帮了怀昭兄一个大忙,怀昭兄怎还朝着我发怒呢?” “帮忙?可是你将她欺骗来此?!” “怀昭兄莫要动怒,这不眼看着仗要打完了,帮你一把么,我也并未欺骗他什么,横竖说的都是事实而已,你的情况的确危急,他觉着你断了气,这便说出了真心话,若不是此举,你又何尝能听见他的肺腑之言。” 容澈咬了咬牙,思绪间仍是在责怪魏珉的自作主张,但心头却猛然回荡着阮妤的那一声饱含真情的表白。 心头一颤,容澈神色缓和了几分,但因此让阮妤负气离开依然是不争的事实。 淡漠地扫过魏珉手中的投降书,容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让军医来替我医治。” 魏珉一听,笑意更深了,连忙道:“怀昭兄总算是愿意好好治治你的身子了,战事告捷,之后……” 魏珉话未说完,容澈却先一步打断道:“之后的事由你处理,替我备马,我要回北城。” 魏珉摊了摊手,就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不过他自然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我处理后事自然是没问题,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容澈一记眼刀投了过去,将他的事给他坏成这样,魏珉怎还好意思提条件。 魏珉一见容澈这不悦的模样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不听见了他向你诉情,我这真是帮了你的忙,怀昭,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人都跑了,还不快传军医!”容澈几乎要从床榻上蹭起身来,无奈身子的虚弱让他动弹不得,此刻却是无比后悔之前自己硬撑着不让军医前来,否则他怎会连上前追回阮妤的力气都没有。 眼下也只能赶紧将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回到北城,他一刻也不想等待了。 魏珉摆了摆手,一边朝着帐外走一边继续为自己辩驳着:“行,行,但我跟你说哦,不是我帮你,你可听不见这些话,这可是帮了你大忙,待我处理完金国的事后,你务必要帮我搞定那个泼妇。” 直到魏珉从帐蓬中离去,帐内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我心悦你。 容澈的思绪间浮现出阮妤的诉情,静谧无声的军帐中,容澈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温笑。 阮妤阴沉着一张脸回到北城时,城主府内却是一片忙碌。 刚踏入府中,便见府门前堆了不少箱子,而府内下人正手忙脚乱的不断往里面搬运着。 阮妤眉头一皱,上前几步便有下人注意到了来人:“见过少城主。” “这是在作甚?”阮妤四下看了一圈,她不过就离开了几日,怎会突然多了这么多东西。 下人一愣,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阮妤,连忙垂下头答道:“回少城主的话,阮清小姐今日已抵达府上。” 阮清? 阮妤怔愣一番,很快反应了过来:“清清已经到了?现在何处?” “回少城主,阮清小姐正在后院。” 一路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被容澈戏弄的烦躁心情也抛之脑后,阮妤连忙迈开步子直朝后院而去。 一路上便能见下人一脸欣喜地说着阮清到来的事,阮妤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欢喜了柔和了几分。 加快了脚下的步子,阮妤一路赶到后院,刚走到院门前,便见不远处的榕树下站着两个身影。 甘正凌背脊挺得笔直,目视前方,视线却并未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仿佛一尊佛像。 而站在甘正凌跟前的,一名身着白色丝绸裙的女子,发带上的白色系带点缀着点点绿叶,束在腰间的腰带镶着精致的玉石,将女子不盈一握的纤腰更加勾勒出令人羡慕的曲线。 仅是这般静静站着,遥看她的万缕青丝随着微风在腰间轻抚,便觉得眼前的一幕美如画。 闻声转过头来,阮清柔美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 “清清!”阮妤喜出望外,笑意浮上脸庞,连忙朝着阮清跑去。 未曾注意到本就身子僵硬的甘正凌在闻见阮妤的声音后,更加僵硬了几分,紧绷着下颌线,还未待阮清有所动作,他立刻后退了几步在阮妤面前垂下头:“见过少城主,属下便不打扰二位叙旧,我去让人看着后院。” 阮清视线一直落在甘正凌身上,眼看甘正凌转身就走,下意识便伸手想要留。 芊芊玉手刚伸出,阮妤下一刻便伸出双手握住了阮清的手:“清清,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阮妤压根没注意到甘正凌像是逃也似的离去的背影,心思都被阮清的突然到来给抓住了,哪还能注意旁是。 眼看阮清脸蛋红扑扑的,心底又思念得紧,不由得手上握紧了几分。 阮清一愣,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抬眼看向阮妤,将她此时的装扮来回看了几眼随后露出了笑:“我如往常一样,并未有什么变化,倒是你,这幅装扮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阮妤顺势挽住阮清的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男子的装扮却流露出小女孩一般的羞怯来:“你就别取笑我了,不是在信中都与你说过了吗,别说这个了,你怎突然想到来北城,路途遥远,怎么早些时候没提前说一声,这样我也好去接你啊。” 阮清拍了拍阮妤的手背,两人挽着手在后院中的凉亭坐下来:“许久未曾回北城了,如今发生这么多事,阮煜又……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便来了。” 阮清同阮妤是表姐妹,阮清要年长她几岁,两人小时候便常在一起玩耍,不过阮清喜静,阮妤好动,两人皆是按照不同的方向去培养的。 阮清一家并未在北城居住,阮妤年幼时能见着阮清的次数不多,但却不妨碍阮妤对阮清的喜爱。 从小到大,阮妤都对这样美丽又娇柔的女子有着别样的好感,自己虽是大大咧咧的,可香香软软的姐妹,才是阮妤的心头好。 而后来阮妤也将自己的秘密倾诉给了在远方的阮清,刚女扮男装的那些日子,便都是阮清的信件给了阮妤勇气。 是阮清一直鼓励着阮妤,阮妤才不断有了勇气,真正的去当上一个少城主。 而后来容澈出现后,一连串的事情让她和阮清好些时候未曾联系了。 之前一别,便是阮妤父亲去世那年了,许久不见阮清,自是有好多话想同阮清诉说。 两个在凉亭内有说有笑的好姐妹未曾注意到,在后院的院门外,甘正凌神色怔然站得笔直。 若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少城主在里面谈事情,甘正凌只是在此把守而已。 可怔愣许久,甘正凌忍不住缓缓抬起手来,粗粝的指尖抚过他干涩的唇。 唇上的触感仿佛还未褪去,严肃的脸色瞬间有了松动,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爬上了他的脸颊。 第46章 . 可否不要推开我,让我…… 夏日炎炎, 北城四季如春的气候却并未受到季节的影响,反而在树荫下生出丝丝凉意来。 凉亭内,阮妤一双眼笑得弯如月牙, 拉着阮清的手轻声道:“清清, 这次你可要在北城多待一些时日,眼下我也无事, 带你好生去逛逛。” 阮清捂着嘴笑了笑,只觉阮妤同小时候一样, 每次见着她都爱粘着她,阮清也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妹妹,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妤儿,之前听闻你在信中说, 皇上下旨赐婚,那位公主殿下眼下和你相处如何了, 你的身份可曾让她知晓?” 阮妤身子一僵, 眸色颤动了几分。 提及容澈,阮妤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未曾告诉过阮清她与容澈的关系。 原本打算与阮清分享自己结识了一位新的姐妹,却在山水城一行中全给乱了套。 更别说她竟然当着容澈的面说出了如此羞人的话, 她那时以为容澈走了, 心底的情绪喷涌而出,压根没怎么思考,便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结果一切都是骗她的, 戏弄她的情绪,令她担忧令她难过。 越想越咬牙切齿,阮妤捏紧了拳头冷哼一声道:“别提了, 这就将他休了!” 阮清瞪大眼不明所以:“休、休了?!” 阮妤脸上一热,仍是愤愤不已,撇了撇嘴连忙道:“别提他了,来,清清,我带你去后厨,这些日子我偷学了厨娘好多手艺,正愁无人分享,我记得你喜甜,可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提男人多晦气,阮妤看着阮清一听到甜食两眼放光的样子,迅速将容澈的烦心事给抛之脑后。 与其去想容澈的恶劣行为,还不如和好姐妹一起吃喝玩乐。 两人拉着手从后院出来,院门前便看见了仍在门前的甘正凌。 甘正凌视线落到两人相牵的手上,不自觉微蹙了眉头:“少城主,注意您的身份。” 阮妤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讪讪地放开了阮清的手,有些不舍地看了两眼:“嗯,知道了,没事你先下去吧,我会注意的。” 男女授受不亲,阮妤现在毕竟是男子身份,和阮清太过亲近对阮清的名声不好。 哪知,站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阮清淡淡地看了甘正凌一眼,眼底似是快速闪过一抹道不清的情绪,并未被人捕捉到。 随后,阮清忽的上前一步挽住了阮妤的手臂,身材娇小的她在阮妤身侧显得格外小鸟依人,若是不知两人的真实身份,倒也像是十足般配的一对。 甘正凌脸色一变,眉头愈发紧蹙,正要张嘴说些什么,便见阮清贴上阮妤的手臂柔声道:“无妨,我乐意与妤儿关系亲密,若是引来了闲话,男子三妻四妾也正常,妤儿将我纳入府中,我便能一直陪在妤儿身边了不是?” 阮妤一听,便被阮清这话给逗笑了,大抵是知晓阮清这话是玩笑话,倒是配合阮清的一把拦住她的肩,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一副大男人的模样直勾勾的看着阮清:“姑娘生的好生标志,你这个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看看的。” 闻言,阮清似是羞怯的垂眼轻笑了起来,两姐妹演得上瘾,倒是愈演愈欢了。 阮妤带着笑意收回眼神,视线落到甘正凌脸上时愣了一下。 只见甘正凌铁青着一张脸,紧绷的下颌线勾勒出锋利的线条,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阮妤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想来是女子间的玩笑话让甘正凌无法理解了,阮妤觉着甘正凌应该是担心她的身份暴露,连忙摆了摆手:“说笑呢,甘副将莫要担忧,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嗯,走吧。”阮清莞尔一笑,说着这话,朝甘正凌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再会,甘副将。” 接下来几日,两人形影不离,阮妤得了闲便会带着阮清四处逛逛,或是谈天说地,阮清也时常前往凌风阁陪着阮妤处理事务。 虽是并未在人前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但任谁都看得出少城主对这位阮清小姐十足上心。 城主府内皆在传,少城主这怕是啾恃洸要纳妾了,还是位亲密程度远超正牌夫人的宠妾,毕竟众人已经许久没见过容澈露面了,更是没看见阮妤再去过熙鸢阁一次。 还没正式过门就被冷落了的妻子,不由得让人心中替容澈惋惜了几分。 这日,阮妤正在书房内和阮清下棋。 阮清在围棋上的造诣令阮妤很是钦佩,接连几日都缠着阮清让她教她下棋。 眼看阮妤落棋,阮清手执黑棋轻笑一声:“白子落在此处的话,妤儿,我便赢了。” 阮妤一愣,仔细看了看棋盘,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啊?我又输了!” 阮清笑着正要整理棋盘,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闻声抬头,便见一名下人匆忙跑进书房内:“少城主,殿、殿下在外求见。” 阮妤身子一顿,像是并未听清一般,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来报的下人。 殿下?哪位殿下?总不能是容澈吧。 然而当视线落到书房门外时,阮妤猛地瞪大了眼,只见身着女装的容澈,竟真的就站在门外。 梳得精美的发髻像是以往容澈特殊场合才会专门装扮的,一身简单的淡蓝色衣裙衬得他的皮肤白皙透亮,胜似女子,此刻脸上却是带着几分焦急,在阮妤抬头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一眼望进容澈幽深的眼眸,里面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令阮妤捉摸不透,即使隔着段距离,也让阮妤心头一颤。 容澈怎会在这里! 府上的下人并不知这位公主殿下已经许久未在熙鸢阁了,只当是他鲜少露面,如今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前,也着实让人惊了几分,瞥见容澈俊美的脸庞,让人忍不住频频偷看,但一想到眼下的情形,又都立即垂下了头。 失了宠的正房和正得宠的新欢撞了个正着,这要如何收场才好。 阮清先一步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棋子,探头也看见了容澈,上下打量一番,很快开口道:“这便是少城主还未过门的妻子吗,今日终于得以一见,还不快让人进来。” 下人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阮清这话奇奇怪怪的,这语气怎么反倒像是容澈是那个妾室,阮清才是那个正房一般。 阮清倒是并未想那么多,在她看来,阮妤和那位未曾谋面的公主殿下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一直好奇着,但阮妤却是只字不提,越是不提,她便越是好奇,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了。 阮妤很快反应过来,迅速收回视线,踌躇片刻后开了口:“让他进来吧。” 下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许久未见的公主殿下,态度淡漠的少城主,还有喧宾夺主的阮清小姐,这三人都很奇怪的样子,不敢多问,连忙退下身去门外将容澈唤了进来。 容澈徐步走进书房中,早在门外便注意到坐在阮妤对面的陌生女子,却在进屋后瞧见阮妤下意识的往那女子身边坐了几分,不由得微蹙起眉头,但仍是乖巧地唤了声:“夫君。” 阮妤一愣,全然是不知道本在金国战场上的容澈怎会突然出现在里,但屋中还有下人在看着,不便多说什么,却还是对容澈这一声夫君唤得心跳漏跳了半拍。 深吸一口气,阮妤自是没打算给容澈好脸色看,心头的烦心事都快堆积如山了,之前一桩桩一件件令她心烦意乱的事发生后,容澈又怎可如此淡然地出现在她面前,眉头一皱,冷漠道:“何事?” 容澈也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可他连夜赶回北城,心中早已堆积了许多话要同阮妤诉说,向她解释这段时间的事,更要向她解释前几日魏珉将她骗来营地的事。 可阮妤淡漠的态度令他揪紧了心,开口便有了几分焦急:“夫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阮妤心中负气哼了一声,还算容澈有点良心,看这样子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了,可她丝毫不想听容澈的解释,每当回想起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趴在容澈床前大哭表白的样子就想找个洞钻进去,虽然心中有着许多疑惑,但压根不想和容澈多说什么。 阮妤抿着嘴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阮清在一旁看戏般的,果真让她看出些端倪来。 这两人,怎还真像吵了架的小两口一般在闹脾气呢,可这位公主殿下应是女子才对啊,抬眸看向容澈,阮清不难在容澈的眼底看到那抹不应属于女子看女子的眼神,看来应是件有趣的事,眼下还是不应让气氛如此尴尬才好。 想到这,阮清突然站起身来笑盈盈地开了口:“少城主,既然如此我便先回房休息了,这里留给你们二位,便不多打扰了。” 阮妤一听,见阮清就要离开,自是没打算为了容澈就将阮清遣走的,担心阮清误会,张了张嘴就要说什么,阮清却侧头看了眼容澈,又很快看回阮妤,脸上露出一抹女子独有的娇媚的笑,小幅度的伸手拉了拉阮妤的衣角,勾人的小眼神让容澈瞬间咬紧了牙。 “少城主,忙完了咱们再继续下棋,清清在屋中等你。”尾音上扬,任谁都能听出这话语中勾人的意味,而阮清的神色便更是让人想入非非,屋中的下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容澈怎会看不出这陌生女子在干什么,更是说出如此露骨的话语,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阮清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仿佛压根未将他放在眼里。 实则,阮清的余光早就注意到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大有反应的容澈了,看来还真如自己所说的这样,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秘密,回头再好好问问阮妤好了。 这样想着,便见阮妤点了点头:“嗯,那你先回房休息,我很快就来。” 眼下也的确应与容澈将事情说清楚,不过心底也有些烦闷,这让阮清瞧见了容澈,那便是瞒不住了,之后还得好好同阮清说说她和容澈的事,不过她和容澈的事本就令她心烦意乱,能有阮清替她出出主意,就是分享一下也是极好的。 丝毫未曾注意容澈的眼神,阮妤心下还在思索着之后要怎和自己的好姐妹倾诉。 容澈呼吸一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阮妤何时当着他的面这般无视过他,更是丝毫不担心旁人误会一般,仍是和这女子眉来眼去。 什么意思,她这是什么意思。 阮清抿了抿嘴,怎会不知阮妤心下在想什么,向阮妤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临走前,又得意的朝容澈投去一个胜利的眼神,像是挑衅一般。 容澈在所有人退出房间后,再也忍无可忍:“她是谁?” 阮妤闻言有些不悦,她自是要弄清楚容澈眼下再次回到北城是所为何事,可周围已无旁人了,他说这些不相干的事干什么,看了眼容澈沉声道:“与你无关,你又回来干什么,不是在打仗?” 好一个与他无关,容澈气得牙痒痒,却又自知自己理亏,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他自会尽快弄清楚,眼下还是先向阮妤解释为好:“金国送来了投降书,战争已经结束了,妤儿,你听我解释,那日并非我的意思,我身受重伤在军营中昏迷了几日,稍有了点好转,那时正在帐中闭目养神,我真不知你会突然前来,也绝对没有半分要欺骗你的意思,是魏珉自作主张,你信我妤儿,我怎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欺瞒你。” 容澈解释得着急,阮妤投去眼神,不难看到容澈急于想要将这事说清楚地心情,想来魏珉便是那日带她进军营的男子了。 阮妤实则早已猜了个大概,就算是如此又如何,她不过是气自己被戏弄了,更不想如此尴尬地面对容澈,而她和容澈眼下也并无什么关系了,既然打了胜仗,那金国便是他们的战利品,容澈想要的权势和地位也都有了,还扮成女子来到她面前做什么。 阮妤未答话,容澈心里也没底,上前一步便拉住了阮妤的手,阮妤一惊,下意识就要挣脱,却被容澈将手攥得更紧了几分,不由分说十指紧扣:“妤儿,那日我听见了。” 阮妤脸上一热,她就正是不想提及此事,可容澈偏偏又一次提醒了她,本就觉得丢人,阮妤连忙就要反驳道:“别说了,那日,我是以为你……” 话未说完,下一瞬阮妤便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独属于容澈的清香混杂着药草味扑鼻而来,将她团团包裹住,方才还一脸严肃的阮妤,脸上再也无法维持男子的刚毅,一双慌乱的眼眸被埋入了平坦却坚实的胸膛中。 “一直未曾告诉你,是我一直未曾看清自己的心,早在你还未说时,我就应当先告诉你的。”耳边容澈原本用的女子的清磁声线突然换成了他本来的嗓音,低哑而带着磁性,抵着阮妤的耳侧,阮妤便闻见她一直想要听见的答案,“喜欢你,爱慕你,很早开始,我便想,若是能一直留在你身边就好了。” “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那日我折返回去寻你,却未寻得你的身影,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是我没有处理妥当,我不应当隐瞒你,可我也绝对没有想将你置身于险地,是我没有护好你,可我也因此认清了,我未曾拥有过什么,但却开始害怕失去你。” “曾经我只想摆脱这泥沼般的困境,更不想再受这女子身份的牵绊,想爬到高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但遇到你我才明白,我有了需要守护的人,有了想要爱护的人,更有了想要陪伴的人,我不要金国,也不要权势,我只想留在你身侧,可否不要推开我,让我留在北城。” 几近恳请的话语,却又在话语中带着浓烈的情绪,一连串的话语几乎要将阮妤淹没了,从未想过容澈的口中会说出如此多的话来,更没想过这些话句句牵动着她的心。 不知是谁的心跳乱了节奏,阮妤耳边不断回响着一下一下强有力的心跳声。 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即使之前的委屈和误会,她也深知自己这颗心早已沉沦在容澈的身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日的表白虽是在别样的情形下,但无一不是她的肺腑之言。 而眼下,容澈给了她回应,他也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 从容澈怀中抬起头来,一张脸早已通红,眼眶发酸,几乎不知自己究竟是身处梦中还是现实了。 彼此交换着呼吸,容澈深黑的眼眸中将阮妤此刻的模样倒映了出来,望进那双眼中,阮妤清楚地看到了容澈眼中的自己。 一抹暗影笼罩下来,容澈的脸庞不断在阮妤眼前放大,温热的气息扑鼻而来,那双薄唇就要吻了上来。 阮妤忽的回过神来,眉头一皱,受了那么多委屈,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当她这北城城主府是什么了,猛地伸手将情难自制的容澈一把推开,平缓了一瞬呼吸有些慌乱:“那、那就看你表现了!” 说罢,徒留还在怔愣中的容澈,迅速转身跑出了书房。 好一会,容澈才从怔愣中回过来神,脸色惨白的捂住了被阮妤猛推过的地方,还未好全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但嘴角却是扬起了一抹笑。 惹恼了媳妇,那便只能多费心思,好生哄哄了。 第47章 . 想见你 已是空闲了许久的熙鸢阁, 再次有了人气。 长命百岁一下午都在忙碌着清扫屋院,容澈却是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院中一言不发。 自阮妤从屋中跑出去后,容澈返回熙鸢阁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便再想着去寻阮妤, 哪知被告知阮妤从书房出去后便又去了那位阮清小姐的院中。 在院门前等了许久,又回到熙鸢阁等了许久, 阮妤却丝毫没有打算要离开,一整个下午都待在阮清的院中。 想要进入院中, 却被拦在外面,让人前去通报却说少城主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虽是知晓阮妤也为女人, 两个女人在屋中又能有什么事,可阮妤扮作男子的身份,容澈并不知那女子是否知晓真相, 可府上的下人却是都不知晓的。 光天化日下,她一个男子身份, 就这么一直待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院中, 成何体统! 而以前,一待便是大半天的,是他的熙鸢阁。 咬了咬牙,容澈觉着无论如何, 和阮妤完婚之事得尽早提上日程了, 以往他是不在意,可现在怎能叫他不在意。 至于阮清,容澈眸色一沉, 唤道:“朔烈。” 藏于暗处的朔烈听到命令立刻现身跪在了容澈身前:“属下在。” “去查一下这个阮清,尽快。” “是,殿下。” 让容澈心烦意乱的阮清的院中, 阮清听完阮妤细细道来她和容澈的事情后,饶有趣味地眨了眨眼:“这可是真是奇妙的缘分,你女扮男装被赐了婚,而赐婚的对象竟然正巧是位男扮女装的公主。” 阮妤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别笑话我了,此前我也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阮清却是十分欣喜,仍追问着:“那知晓之后呢,眼下是什么情况,你与殿下都知晓了对方的身份,然后呢?” 然后? 阮妤脸上一热,然后她就一股脑冲到人家军营中,趴到容澈床边大喊着心悦他,简直丢人丢到家了,更不知那时军帐外是否还有旁人听见了。 若是被听见了,她都不敢想象旁人是如何作想她一个男子在另一名男子跟前深情表白的。 见阮妤没有答话,阮清也没追问,究竟是什么情况,不用阮妤细说,她也能猜个大概,不过两人之间还存在着一些误会和隔阂。 如此缘分,阮清自是觉得不应轻易放过才是,只是这位公主殿下究竟是否是值得阮妤托付终身之人,还有待考察了。 在阮清的院中用过晚膳,阮妤明日还有些许事务要处理,这便早早点上灯打算回凌风阁休息了。 手中提着精致的金边花灯,暖黄色的光芒映照在脚下,这是那时容澈为她射下的最高的花灯,阮妤一直爱惜不已,并且时常在夜里点亮它来照路。 似是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以至于阮妤提着花灯在凌风阁门前碰见容澈的时候,也仅是怔愣了一下。 直到阮妤瞥见容澈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手中的金边花灯上,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正提着容澈为她射下的花灯,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容澈,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这是睹物思人了。 阮妤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解释便是掩饰,不想让容澈心中得意,但也理直气壮地看了过去:“你怎在此处?” 容澈的眉心在暗影中不自觉地轻皱了一下,阮妤淡漠的态度仍是让他心底烦闷,以往她只要是见了他,便会笑嘻嘻地迎上来,又哪会是像现在这般冷漠。 深吸一口气,容澈迈开步子朝着阮妤身侧走去,直至脸庞被花灯的光芒照亮,一张温婉的脸庞上露出了些许委屈,积压了一下午的不悦在见到阮妤后,开口便也只剩下了三个字:“想见你。” 阮妤一愣,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只见容澈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的情愫不用细细分辨,便能读出其中的真情。 之前一直思绪着容澈的对她的情感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而他们之间又究竟该是怎么样的,可今日竟是一下子全部摊开来,知道得明明白白,这倒让阮妤一时间还不知如何是好。 她从未心悦过谁,更从未和男子有过亲密接触,幼时母亲去世后,便更是无人教她要如何与男子相处了。 而眼下,她心悦的男子就站在她面前,一脸深情地看着她说想她,之前积蓄在心中的怨气似是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张了张嘴仍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开口却又心软了:“可要进屋坐坐?” 容澈眼眸明亮了几分,嘴角带上了笑意:“好。” 阮妤带着容澈踏进凌风阁中,一进去,院中的下人便不由得投来了视线,已是好些日子了,从凌风阁再无女子出没,到阮清小姐来后频繁出入,眼下总算是正房来了一次。 心中皆是在为容澈而感到惋惜,明明是如此貌美的女子,却得不到阮妤的宠爱。 谁又知阮妤此刻心中真正的情绪,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容澈跟着阮妤进了屋,视线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和之前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以往的阮妤并不擅下棋,屋内却在桌案上摆上了棋盘。 心中思绪到今日在书房中看见的阮妤同阮清在下棋的情景,那这棋盘便是因为阮清的出现而备上的了。 泛起酸意,容澈站了一会便开口道:“妤儿,可愿陪我下棋?” 阮妤回过头来,看见自己摆放在桌案上的棋盘想起来,为了赢阮清,她夜里回屋了也会好生钻研一番,无奈阮清棋艺太高超,她怎么下也下不过。 但却是没曾想容澈也会下棋,有些惊喜道:“你也会下棋吗?好啊,咱们来试试。” 也? 容澈不悦地挑起眉梢,果真是为了那女子准备的,容澈很难不去在意此事,毕竟当初,阮妤对待他的好全都来自于她认为他是一名女子,那眼下这名女子也得了阮妤的好,怎叫他心里平息得下妒意。 琴棋书画,他自认是技艺高超的,虽说人外有人,但容澈却从未觉得自己会比旁人逊色多少,不知那名女子的棋艺如何,但若要是阮妤想学下棋,他定是比那女子更加能胜任这件事的。 心中还在思绪着,阮妤已是先一步坐在了棋盘一侧:“来啊,昭昭。” 一声轻唤,容澈回过神来,心头被抚慰了几分,带着温笑也坐了下来:“妤儿要执白棋还是黑棋?” 阮妤想了想,先发制人较好:“黑棋。” 她虽棋艺不佳,但也跟着阮清学了些技巧,总归是不至于太丢人的,未曾见容澈下过棋,兴许和她旗鼓相当,说不定她还能更胜一筹。 于是阮妤放宽了心,全然没有同阮清下棋时那般紧张,落棋很快,几乎不需怎么思考。 而容澈的棋法看起来杂乱无章,好似并不怎么会下棋的样子,阮妤好几次都想不明白,为何要将棋落在那个位置,可转而一想,容澈应是不太会下棋。 思及此,阮妤倒是生出些自己要多向阮清学学棋艺的想法,若是容澈想学,她也能教教他。 心中正想着,阮妤拿着棋子的手却突然顿在了空中,定眼看了好一会,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盘四棋,眼下她不论下哪个位置,容澈下一手便能直接结束这局棋取得胜利。 看着阮妤又惊又愣的样子,坐在对面一脸悠然的容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果真是小傻子,他已是让了她许多手了,这倒是她自己将自己送入了死局,这下他就是想让,也没路可让了。 就这水平,容澈还以为那女子能教阮妤多少呢,如此看来,还是得他亲自上场:“妤儿,你输了。” 阮妤回过神来,真找不出自己能翻盘的机会,有些泄气地放下棋子点了点头,但仍是不甘心,明明容澈的招数看上去比阮清简单多了:“这局是我大意了,我们再来一局!” 容澈笑吟吟地帮着收拾了棋盘,重新开局,阮妤这次执了白棋。 比方才要谨慎许多,阮妤开始观察容澈的技法,想从中找出破绽,看着阮妤如此认真的模样,容澈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夜阑人静,屋中的烛火依旧通亮,不论是换了怎样的技法,几局棋下来,阮妤未能在容澈这讨得半分好处,输得一塌糊涂,可仍是觉得自己方才只要走对一步就能赢的,阮妤舍不得放弃,直到深夜了,两人仍在桌案前对弈。 阮妤皱眉,抬手抓得鬓发微微凌乱,看着眼下的棋局拿不定主意,这一步应是极其关键之处,若是走错了,怕是又要输了,可容澈的棋法令她捉摸不透,举棋不定。 “我的白子已切断你后路,若是不堵这,接下来我便会从这一侧将你堵死。”容澈坐姿挺直,修长有力的指节捻着一颗白玉棋子,点了点棋盘的下方角落,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些许柔意看着阮妤,实在是瞧她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忍不住提点了一番。 阮妤恍然,忙落下黑子。 “中央开花,逢方必点。”容澈气定神闲,落子干脆迅速,还能分神提点她。 阮妤的悟性虽不算太高,但容澈的提点比阮清的令她更容易理解一些,几次三番下来,阮妤竟也逐渐参透了其中的奥秘,不需容澈多言,心中便能领悟下一步她应如何去进攻或是防守。 直至轮到容澈拿着棋子细细思索,阮妤嘴角逐渐上扬,笑得开怀:“昭昭,别想了,你输了!这局,你已是死局了!” 容澈闻声抬眼便看见坐在对面一脸得意的阮妤,总算是让她赢了一把,瞧她这开心的模样,仿佛自己已是绝世高手了一般。 而见她如此开心,容澈心里自是也泛起一阵暖意。 而赢得棋局的阮妤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伸了个懒腰,已是深夜,这便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我让人送你回熙鸢阁。” 容澈淡淡的笑霎时僵在嘴角。 好一个过河拆桥,学了他的棋艺这就要将他赶回去了,这又不是那个缠着他要一起睡的时候了。 视线落到阮妤身后的床榻上,眼下自是比不上从前了,不过他今日来可不单单只是为了下棋。 容澈缓缓起身,阮妤还未曾察觉容澈的动向,只是收起了棋盘正要开口唤人,刚要张口,半抬起的手忽的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 阮妤一愣抬起头来,只见容澈站在烛火之下,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随后便闻容澈凑近了几分轻声道:“今日来,还有一事要说,夫君是否应当与我,尽快完婚了?” 第48章 . 想要听到他再次对她诉…… 阮妤呆愣在原地半晌, 直到容澈轻笑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之前她的确一直说着要尽快完婚的,可一系列事情将此事一拖一再拖, 可眼下他们再要完婚, 这可和当时是全然不同的情况了。 阮妤下意识想收回被握住的手腕,刚一用力, 容澈顺势将手一滑,手径直握住了阮妤的手心, 将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不由分说, 似乎阮妤不给个确切的答案,他便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天、天色不早了,此事之后再商讨吧。”阮妤见挣脱不开, 如此被握住手,她只觉自己有些不能思考了, 分明之前还想着要好好惩罚一下容澈的, 就这般答应了与他完婚的要求,是否太过便宜他了。 他们今日明明只是对弈一番,怎就突然变成了要完婚了,阮妤的思绪还未能反应过来, 一时间也不知自己眼下要如何是好。 容澈闻言却是没打算放过阮妤, 手心收紧了几分,视线仍是紧紧锁在阮妤脸上:“为何要之后,此事已是拖了许久了, 旁人这都以为你要纳妾了。” 意有所指,容澈此言自是在控诉阮妤与阮清走得太过亲近了,他不过刚回来, 府上的传言已是听得差不多了,饶是知晓两人都是女子,容澈心里也是不悦的,若是不赶紧站稳自己的位置,阮妤此时本就对他略有意见,那女子是何用意也还不清楚,实在是让人难以安心。 阮妤愣了一下,连忙道:“我这样怎可能还会纳妾,你是说清清吗,我们是好姐妹罢了,别听府上的人胡说。” 好姐妹,容澈似是对阮妤这番解释并不受用,曾经他们也是好姐妹来着。 见容澈仍是有些别扭的样子,阮妤抿了抿嘴,想到了其他的事:“你突然从金国回来,那头的事情还未处理妥当吧,如此一来,之后你作何打算,总不见得真要在我这城主府内一辈子当个夫人吧。” 话音刚落,容澈忽的上前半步,手一伸将人揽入怀中,两人的身高相差不多,容澈高上阮妤半个头,手一揽,正好将人靠在自己的肩上。 温热的体温席卷而来,阮妤身子微怔,却也是比头一次被容澈抱住时习惯了些许,但脸上仍是不由自主发烫起来,任由容澈抱着她,一时间有些贪恋这抹暖意,没有挣扎开来。 耳边缓缓响起容澈的嗓音:“一辈子当个夫人又如何,只要身侧是你,称帝也好,扮作女子也好,妤儿,我只想要你罢了。” 一抹酸胀的情绪在心中不断翻涌着,阮妤一颗心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容澈的话太过蛊人心魄,仿佛坠入了一个温柔的港湾,深陷在里面几乎舍不得脱身。 阮妤不会不知道对于容澈来说,他这个女子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他幼年时的阴影,是他日后的枷锁,是他逝去的母妃为他筑起的盔甲。 容澈如她一样,不得已接受这个并不属于他的身份,若不是不得已,又怎会不想摆脱这个身份,而容澈之前所努力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彻底丢掉这个身份。 而眼下,他好不容易在金国一战中大获全胜,至此他便可以完全舍弃女子的身份,但他却再次着上女装,出现在了她面前。 阮妤很难不动容,但心下仍是不确定,张了张嘴,声音小得也不知是希望容澈听见,还是希望他听不见:“为什么,会愿意做到如此地步呢。” 阮妤后来想起折返回来的容澈,虽是从旁人的嘴里听到的,可只要想到在城中杀红了眼的容澈,心底便难以平静。 就像那日她同容澈在游船上时一般,阮妤怎会不知要打破原本设定好的计划需要冒多大的风险,而她当时虽是冲动地打破了计划,但到底是和容澈的计划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若是失败了,兴许受些苦头,到头来甘正凌一样能将刘佐吏一行人拿下,可容澈面对的是整个金国,身后背负的是众多信任他跟随他的士兵,一旦失败,面对他们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容澈也再无翻身之日了。 但容澈仍是因为她,打破了计划。 这份情,在阮妤知晓后,便已是深深记在了心中,无论如何,她也不后悔自己曾经对容澈交付出了自己的真心,因为她的真心曾得到了回报。 却没曾想,容澈再次回到了她身边。 想要一次次确定他的心意,想要听到他再次对她诉说真情。 “因为是你,因为是你我愿做任何事,我一直想从暗不见底的泥沼中脱离出来,是你带我看见了光,只要你在我身侧,那便足够了,因为我爱你。” 直到此刻,阮妤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情感,还惩罚他做什么,她要的,不也就是他在她身边吗。 阮妤缓缓抬起手环抱住了容澈的背脊,两颗心相互贴近,此刻他们便能相互听见对方的心跳声,贪婪着此刻的温情,阮妤总算是点头应了下来:“好,明日我便让人安排下去,我们择日完婚。” 翌日,阮妤一早处理完事务便想着昨日在容澈那学到的技法,今日再去找阮清切磋切磋,定是能多些胜算的。 走在路上,阮妤便不由得想,阮清和容澈究竟谁的棋艺更胜一筹呢。 思及此,虽然心中想偏袒容澈几分,但仍是想着,阮清每次都杀得她片甲不留,容澈虽比自己强上不少,但应是敌不过阮清了。 很快,阮妤脚步轻快走到阮清的院门前,还未进门,便见时常跟在甘正凌身侧的侍卫长正守在门外。 阮妤愣了一下,正要上前,侍卫长一抬眼便瞧见了阮妤的身影,神色一下子慌乱起来,上前来几步,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自己该拦还是不拦。 “甘副将可是在里头?”阮妤并未做多想,探头往里看了看,并未在院中看到人影。 侍卫长垂下头来,甘副将吩咐不让人打扰,可来人是少城主他又怎敢拦,只能硬着头皮道:“甘副将前来寻阮清小姐商讨要事,不知少城主前来,我这便去通报一声。” 待侍卫长进去后,阮妤随后也进了院中,阮清的房门紧闭着,阮妤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是女子,可甘正凌是男子啊,光天化日孤男寡女,怕是传出去对阮清的名声不好。 想到这,阮妤没等侍卫长通报,先一步抬手推开了房门:“清清。” 开口轻唤一声,屋内同时响起了一阵声响,直至房门被打开,阮妤抬眼便见甘正凌一连后退了几步,神色慌乱,而阮清却是完好无损站在屋中,一副悠然的样子,丝毫未被阮妤的突然出现给吓到。 “甘副将怎来此处了,你们方才在屋中干嘛呢?”阮妤嘴上轻描淡写的问着,心里却是在犯嘀咕。 这两人怎么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甘正凌的反应也太大了点,但看阮清的反应又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好像并无事发生。 甘正凌紧绷着身子说不出话来,仿佛干了什么坏事被抓了个现行一般,阮清见状轻笑了一声,抬手挥退了门前的下人,这才上前拉住了阮妤:“妤儿你来啦,这不昨日你同我说了点秘密,我实在是好奇,便忍不住找来甘副将,想将这事问得更详细一些。” 阮妤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阮清说的秘密是什么,不就是她和容澈的那点事,可这事问甘正凌他能知道什么,阮妤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你怎还问他了,多难为情啊,你问我不就好了。” “这不是怕你害羞么,谁知被你撞了个正着。”说罢,阮清朝甘正凌投去一个眼神,这才见甘正凌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许,还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未曾注意阮清在收回视线后眼底的一抹落寞,既然是这样阮妤也没再多想,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道:“清清,我昨日又练习了一番,我的棋艺大有长进,今日我定会叫你刮目相看的,来,咱们来一局。” 阮清正要开口,便见甘正凌有了动作,阮清眉心微皱,便觉着甘正凌这是又要逮着机会就离开了,话锋一转,抢在甘正凌开口前道:“妤儿,听闻甘副将的棋艺也不错,不如你们下一盘让我看看?” 阮妤一听来了兴致,转头看向甘正凌道:“甘副将还会下棋?来来,咱们来切磋一局。” 甘正凌愣在原地,他原本是打算尽快离去的,怎就又被留下了,看着阮妤兴致勃勃的样子,甘正凌垂下眼帘并未多说,只好跟着阮妤移步至院中,摆好棋盘下起棋来。 阮妤刚在院中的石桌前坐好,便见阮清吩咐下人搬来了凳子,本以为阮清会坐在她身侧指点她一番,哪知阮清径直坐到了甘正凌的身侧,一副静待两人下棋的模样。 阮妤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阮清看着因为自己落座而僵直了背脊的甘正凌,温笑道:“你们下,我就在一旁看着,我不会帮他指点的。” 阮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但一想到昨日容澈所教她的技法,今日定是要在阮清面前露一手,这便拿起棋子心无旁骛。 半个时辰后,阮妤怔愣地看着棋盘,甘正凌也同样有些惊愣。 “我这是……赢了?”甘正凌眨了眨眼,他棋艺着实不怎么样,他一个武将,下棋也是三脚猫功夫,哪知就胡乱下着,似乎就赢了。 阮妤默然片刻,将白子往棋盒中一丢,双手环在胸前显然是不服输,皱着眉头抱怨道:“清清,你是不是指点他了!” 阮清捂着嘴偷笑起来,她哪有指点甘正凌,全然是阮妤的棋艺碰上了毫无章法的甘正凌,没地施展罢了,看得出来阮妤的技艺有着比较高深的套路,可再厉害的套路也不是应对每一局棋局的。 每局棋的下法不同,运用死板的套路定是行不通的,阮妤不知变通,老老实实照搬,这又正巧撞上了甘正凌不按套路出棋,输了也正常。 “我可未曾指点,妤儿,这就是你说的令我刮目相看吗?”阮清忍不住打趣道。 阮妤大受打击,昨日她真的觉得自己大有长进,怎么一转眼又输了,皱着眉头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们俩欺负人,清清你坐我身侧我便不会输了。”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几人闻声看去,便见院门前站着一袭淡黄色长裙的容澈正冷着一张脸站着那,视线从甘正凌和阮清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阮妤身上。 他眉头一皱,冷冷问道:“你们欺负她了?” 第49章 . 美人在怀,柔吻将至…… 阮妤没曾想容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见容澈,只觉自己方才受到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去处,连忙开口告状:“昭昭, 他们两人斗我一人, 昨日我明明大有长进,今日竟输得一塌糊涂!” 似是对阮妤的下意识的站队很受用, 容澈脸色缓和了几分,淡漠地看了眼坐在石桌前的甘正凌和阮清。 甘正凌接触到容澈的视线愣了一下, 只觉自己此刻不应再待在此处了,总归不是他自愿要与阮妤下棋的, 眼下只想赶紧离开。 刚要起身,阮清立刻抬手拉住了甘正凌的衣角:“站住。” 继而又转头朝着容澈露出笑来,直勾勾的眼神像是想要将人看穿, 眼神里倒是藏着许多打量:“殿下莫要误会,我可未曾帮着甘副将, 不过听闻殿下棋艺出众, 可否赏脸与我对弈一局?” 容澈闻言将披风解下来, 继而整了整袖袍, 迈开步子走到阮妤身侧轻声道:“夫君,来, 我替你杀回去。” 阮妤刚遭受了打击, 并不太想继续,但一见容澈这不容置否的样子,不禁有些傻眼, 容澈该不会是真要和阮清斤斤计较吧,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味,但这两人却皆是带着淡然的神情, 仿佛紧张的只有她和甘正凌。 阮妤下意识看了眼甘正凌,他也同她一样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起身,容澈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将人按回了座位上:“你来,我帮你。” 甘正凌也正襟危坐,阮清拉着他衣角的意思十足明显,这两人要对弈,为何要上他们两个不相干的人上场,三个女人一台戏,不知容澈是男子身份的甘正凌此刻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搞不清楚这三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阮妤又坐回了棋盘边,未注意到甘正凌的神色,有了容澈在身后撑腰,明显底气足了一些,捏着黑子先行, 落盘啪的一声脆响。 甘正凌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阮清,而后发觉这才第一子,似乎并无什么要问的,拿起白子硬着头皮落在棋盘上。 一来二去走了几十招后, 阮妤再次陷入僵局,阮清是不是提点甘正凌几句,着实能察觉出此局比上一局要难上许多,正凝神间,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容澈出招提醒:“黑子有断点,走四路十五。” 阮妤恍然大悟,连忙落子补上空缺,挽回颓势。 这一步走得极其精妙,甘正凌也明显感觉到这一步棋后,自己的局势被骤然扭转,想要再度进攻,阮清却在身侧道:“回防白子,切莫心急。” 容澈抬眸看了阮清一眼,倒是有点水平,正巧阮妤皱着眉头侧过头又遇上了难题:“这下如何是好?” “无碍。”容澈平静地告诉阮妤,“随你心意下便是,他们亦是必输无疑。” 阮妤心头一跳,容澈也太过自信了吧,不过这抹自信还真叫她稳了心,大着胆子按照自己的想法落了棋,不过自然是破绽百出,很快便被阮清找到了方向,指点着甘正凌杀了回去。 直到甘正凌落下一子,阮妤“啊”了声,下意识望向容澈。 “二路十六,白子气尽,提子。”容澈慢条斯理开了口,伸手握住了阮妤的手,带着她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如此又走了几十招,阮清也无力回天,看了眼阮妤,突然笑了:“殿下好棋法,甘副将,我们输了。” 甘正凌抿了抿嘴,讪讪地收回手,对于棋局输赢倒是没多大感觉,只觉着下完这局,他总归是能离去了吧。 还未有动作,阮妤惊喜地拍起手来,虽然并未太过理解自己是怎么赢的,但却是能看懂,这棋局已是无法被破了,大获全胜:“昭昭你太厉害了!” 阮清见阮妤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还需要她试探什么,阮妤一颗心都快扑到人家身上去了。 容澈拉着阮妤的手轻捏了一下,今日他本以为阮妤一早便会如从前一般来熙鸢阁找他,哪知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一问才知,这又来了阮清的院子。 原本是一肚子怨气,眼下倒是消去了不少,正想开口想办法将阮妤唤走,阮妤却先一步转过头,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甘副将,近日有件大事需要你去筹备一下。” 甘正凌一愣,顿时直起了身子,有事便是好事,有事让他去办,他这便能顺理成章离去了,连忙应下声道:“少城主尽管吩咐。” 见甘正凌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阮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着摸了摸鼻头,才缓缓道:“也不必如此紧张,皇上赐婚也有些时日了,之前因为一直耽搁了下来,我与昭昭一直未能完婚,眼下也无什么旁的事,此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越快越好,找人来算算最近的黄道吉日,我想尽快与昭昭完婚。” 话音落下,阮妤只觉握着自己手心的手掌微微收紧了几分,面对甘正凌的怔愣和阮清一副了然的模样,阮妤有些羞怯,但仍是未曾躲闪目光,回握住了容澈的手。 很快,阮妤又继而转头看向容澈,眼神里的柔意几乎无法掩藏:“昭昭意下如何?” 容澈轻笑一声,这笑像是会蛊人心魄一般,回望向阮妤,旁若无人般将自己的眼底的深情毫无顾忌地展露给阮妤:“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城主府近日来陷入了忙碌之中,整个北城将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原本以为花心风流的少城主不再打算与公主殿下完婚,反倒要将表姐纳入府中,哪知事情一转,城主府要办喜事了,少城主和公主殿下就要完婚。 原本早该进行的婚礼,却拖了这么久,许多人都在猜测着容澈还未正式进门就失了宠,可眼下,城主府上下为了这桩婚事大张旗鼓,全然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失宠的夫人一般,甚至是重视万分。 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阮妤没曾想要办桩婚事需要这么多繁琐的事情,她虽为女子,但却是扮作男子,所有需要准备的工序,都需要由她去办,忙忙碌碌数日,已是许久没时间和容澈坐下来好生说说话了。 但今日,她却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还未用晚膳,便只身前往熙鸢阁。 桃花林中,未到熙鸢阁便闻见院中传来的琴声,那熟悉的乐曲似是许久未曾听见了,优雅婉转,清扫了她一身的疲惫。 徐步走进院中,容澈的背影出现在院中,琴声未停,不知他是否察觉到她的到来。 阮妤走到容澈身后,伴随着乐曲声,她想吓唬吓唬容澈,刚张嘴要说什么,跟前的容澈忽的转过头来:“妤儿,你来了。” 阮妤一愣,琴声戛然而止,眼前的容澈一脸柔意,果真是知晓了她已经来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容澈。 容澈自是早已察觉阮妤的到来,静静为她抚完这首曲,也发觉了身后的阮妤想要淘气,抬眼看去,容澈伸手在怀中摸索了半晌,随后竟从怀中拿出一束桃花来。 “妤儿,送给你。” 阮妤怔愣地看着容澈,没曾想容澈会突然拿出花来,几朵娇艳欲滴的桃花被包扎成了精致的花束,如此惊喜是阮妤未曾预料到的。 心里涌上一抹暖意,阮妤笑弯了眉眼接过花束:“谢谢昭昭,我很喜欢。” “今日怎得了空闲来?”容澈拉住阮妤的手将人拉至身侧的石凳坐下,这几日自是没少受冷落,碍于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也不便四处走动。 不过消息倒是未曾闭塞,容澈知道近日阮妤为了他们的婚事忙上忙下,眼下都还能瞥见一抹疲惫。 阮妤笑着眨了眨眼,将花束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视线落到花束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婚期将至,已是准备得差不多了,昭昭,你可想好真要与我成婚了吗?” 容澈的视线落在阮妤身上,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里却满是宠溺,知晓阮妤心中所想,也未曾将自己的心绪隐藏:“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妤儿莫不是还想反悔不成?” 阮妤一听连忙摆了摆手,她怎会想反悔,但心中仍是有着担忧,踌躇半晌才犹豫道:“若你我在此成婚,你便是城主夫人了,从今往后你便无法再摆脱女子的身份,我只觉你不应只是如此,如此一来太过埋没你的才能,也限制了你的自由,你明明能走到更高更敞亮的位置,也能不再隐藏着自己,我心中难以放下此事。” 容澈微微俯身凑近了阮妤几分,如此一本正经为他着想的阮妤,又怎能令他不动容,如同以往一般,容澈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发,眼里倒映着阮妤的脸庞,耳侧传来容澈沉稳的声音:“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想要的,便是能永远伴在你身侧,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只要是你,我都愿意。” 阮妤张了张嘴,这话她自是听容澈说过,但心下仍是觉得如此不妥,正要说什么,又闻容澈轻笑道:“妤儿若是仍为此事担忧,不知你可否愿意随我去到我开辟的疆土,与我并肩作战,成为我的后,与我相伴终身?” 阮妤心头一惊,容澈一句“成为我的后”令她久久不能反应过来,容澈这话是何意。 见阮妤怔愣的模样,容澈连忙又道:“本是打算婚后再告诉你的,这两日得金国那边来信,金国一事已处理得差不多了,眼下我的人已接管了金国的事务,金国已是要易主了,天下战乱,胜者为王,若想称帝,只看想与不想,只要是有能力之人,都可取分一杯羹,眼下你隶属越国北城城主,但这越国能存留多久,谁能说得准呢?” 阮妤在心下思索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昭昭,你这是想攻打越国?” 容澈的脸庞浮现一抹厉色,他鲜少在阮妤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但提及此事,却是没办法心境平和:“越国如何我并不在乎,这片土地我也没有兴趣,只是我与母妃曾经在冷宫中遭遇的磨难,是我无法忘却和释怀的往事。” 这便也是容澈与魏珉达成共识的原因,容澈并不在乎能不能在越国称帝,但魏珉想要吞并越国,借由容澈的力量,两人强强联手,杀越国一个措手不及,日后天下属谁,谁也说不定。 “之后你若想同我在北城做一对闲来无事的城主夫妇,我也愿意,若想享受权势地位,咱们便向魏珉讨来一片国土,若想归隐山居,那我们便去做一对神仙眷侣。” 话及此处,容澈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以前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时常将这些话挂在嘴边,而现在他却想一遍遍一次次对阮妤诉说自己的心意,让她知晓:“因为我爱你,所以只要是你所想,我便将它一一实现。” 阮妤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再一次听见容澈的诉请,也仍是让她心头乱跳,抬眼看容澈,正好对上了容澈幽深的眼眸,望着那温柔的深情,像是被蛊惑一般。 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安静下来了一般,四目相对,阮妤一时竟然忘记移开眼,也忘记了回答,心底像是一滩温水化开了,温润着心脏的每一处角落。 看着阮妤望向自己的眼神,容澈忍不住想靠近。 美人在怀,柔吻将至,阮妤未曾躲闪,睫毛轻颤着闭上了双眼,直至一抹温热降落在她的唇上,阮妤呼吸一窒,心底酝酿着的那抹浓情炸裂开来。 忍不住轻含住容澈柔软的双唇,阮妤笨拙地想要回应几分,却在生涩的反应下,方才的柔情瞬间化为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腰身被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揽住,阮妤惊呼一声,便被容澈的力道拉着贴近了他的胸膛。 香软入怀,容澈闭上眼藏匿起眼中的狂热,隐忍已经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收紧了怀抱,唇舌探入,汲取着她的美好。 阮妤的脸庞攀上红热,对容澈突如其来的攻势应接不暇,似是不明白方才还是柔情蜜意,怎就突然激进到令她承接不暇。 脑海中一片空白,阮妤软了腰身趴在容澈怀中,双手无力地攀着容澈的胸膛,思绪还未回过神来,鼻息间满是容澈的气息。 下一瞬,容澈另一只手忽的移动,作势就要将阮妤拦腰抱起。 阮妤霎时回过神来,心里一惊,猛地退开了身子,眼里还带着动情的水雾,瞪大眼看着容澈,一本正经道:“不可以!还未到新婚之夜,他们说太过亲密会倒大霉的!” 第50章 . [最新] 正文完结 初秋, 凉风拂过清晨的第一抹朝阳,北城的街道不同于往日的平静,锣鼓喧天, 气势宏大。 迎亲的队伍从城主府内出发, 绕着北城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围观群众不断涌入街道的两侧, 阮妤跨坐在扎着红绸的骏马上,身着红色喜服, 意气风发,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端, 脸上洋溢着笑容,时不时伸手同围观的百姓挥手。 今日,是阮妤的成亲之日, 为此城主府内上下已是准备了多时。 迎亲队伍中间的花轿里,容澈蒙着红盖头坐在花轿中, 盖头下精致的脸庞未着粉黛, 却仍是惊艳动人,只是比寻常女子更为高挑的身形令抬着花轿的几位轿夫赶到疑惑。 他们也算是北城中极为有经验的轿夫了,这还从未遇到过看似如此清瘦高挑的新娘,抬起来这般沉的, 仿佛和上个月出嫁的胖姑娘快有的一拼了。 阮妤倒是未曾知晓轿夫们心中的嘀咕, 只觉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她身为女子,竟也有娶妻的一日, 幼时也曾幻想过自己日后出嫁的日子,没曾想等来的,竟是自己坐在马匹上迎娶新娘。 迎亲的队伍绕城一周, 再次回到了城主府门前,阮妤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裁剪地合身的喜服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服帖,尽管不如大多数男子般健硕,但也看上去身材匀称,精神抖擞。 踢过轿门,在喜婆的吆喝声下,阮妤掀开了轿帘,容澈端坐在轿中,这一幕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见那日,阮妤也是这般瞧见了远道而来的公主。 时光如梭,转眼间他们从两个相互防备和猜忌的陌生人,到相互坦露秘密的亲密爱人,阮妤扬嘴一笑,这几日她可为此加大了训练量:“昭昭,我抱你入府。” 容澈一愣,回想起当时阮妤抱着假装昏迷的他,双臂止不住颤抖的样子轻笑一声,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在阮妤凑近后贴近了她的耳边:“妤儿,可别闪着腰。” 阮妤皱眉,自是知道容澈这是想起了当时她的窘样,轻哼一声,不搭理容澈的戏弄,伸出手臂绕至容澈身后,将人一把拦腰抱起。 深吸一口气,阮妤调整好呼吸稳当地将人抱下了轿子,这次手没抖,但仍是让阮妤险些背过气来。 怎还是这般沉。 “昭昭你是不是长胖了!”阮妤没好气地小声抱怨着,以往她从不敢多说一个胖字,只觉女子被说胖,心底肯定是难过的,可容澈是男子,这么沉定是长胖了。 容澈红盖头下的眉梢轻挑,竟敢说他胖,感觉到腰间被阮妤手掌包裹住的温热触感,笑问道:“可有长胖,今日褪下衣衫让你好生核查一下便知了不是吗?” 阮妤脸上一热,下意识看了眼周围,容澈这话声音不小,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若是被听见了,岂不是要羞死人。 一抬眼,却见周围人热议纷纷,嘈杂的环境令他们并未听到两人的对话,反倒是一脸新奇地想要探出头看个究竟。 阮妤这才松了口气,手臂已在发酸,她可支撑不了多久,要是再发抖,又会被容澈给嘲笑了,连忙抱着人抬腿跨进了府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曾经只闻旁人进行的仪式,如今阮妤虔诚地同容澈共拉着一条红绸进行拜礼,当她成为这场婚礼的主角,阮妤从始至终都难掩心中的激动,一颗心久未平息下来。 不仅因为如此,更因为今夜即将到来的事情,而感到慌乱。 她虽是未出阁的女子,但成亲之后会发生什么也是有所耳闻的,可因为以往府上并未有人教过她,阮妤也是似懂非懂的,只知每当女子提及此事,都是羞红了一张脸。 而能让人羞怯的是何事,阮妤想了想便是没好意思再想下去了。 她与容澈已是做过这些事了,不应再别扭的,这么说来今日成亲除了声势浩大一些,也并无什么不同。 如此想来,阮妤放宽了心,看着容澈被长命百岁搀扶着送入了洞房,她这头也打起了精神,在容澈离去后便投入了应酬中。 城主府内,高朋满座,随处可闻祝贺道喜之声,热闹非凡。 阮妤高举酒杯,与众人同饮烈酒,而后接二连三的敬酒让阮妤应接不暇,很快便喝得满脸通红。 宴席持续进行着,从白天到黑夜,天色渐暗,仍是抵不住众人的热情,阮妤朦胧的意识中不禁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今日怎宴请了如此多宾客,不知容澈是否有吃东西。 思绪还未回过神来,眼前又走上前来一人:“少城主真是性情中人,如此海量,在下敬你一杯!” 说罢,阮妤已是分辨不清身份的一个中年男子拿起酒杯就举向阮妤。 “哈哈哈,过奖过奖,来,干杯!”如此大喜的日子,阮妤心里高兴,酒量也见长,若是往前早已晕头转向了,今日虽已有些迷糊,但仍是屹立不倒,见人夸她,都快乐得找不着北了,爽快地举起酒杯就和这人干了杯。 很快身侧又来了人:“来来新郎官,真是恭喜阮少城主了!” 喝了酒大家也都放开了怀,平日里难以触及的少城主如今和大家喝成一片,而见到阮妤这副豪爽的模样,民间的一些谣言也逐渐淡然开来,更何况近日来阮妤将北城治理得井然有序,众人不知是少城主芯子换了人,只当是曾经无能的阮煜逐渐成熟了起来。 现如今娶妻了,今后也会更有担当,带领着北城更上一层楼,大喜日子,大家也都真诚地祝福着。 阮妤只觉自己不能再喝了,她几乎要看不清眼前了,可仍有人不断围上来,耳边似是听见有人吆喝着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她虽不知如何春宵一刻,但有些想念容澈了,她想回房。 今夜她搬进了容澈的熙鸢阁,那个她早就喜欢得紧的院子。 摆了摆手,阮妤的拒绝在旁人眼里看来压根不像是拒绝,还以为阮妤正在兴头上呢。 一个酒杯递来,阮妤下意识想要后退,脚跟一个踉跄,站不稳的身子向后倒去,失去重心的瞬间,阮妤意识清醒了半秒,却仍是稳不住身子,心头慌乱了一瞬。 可下一秒,阮妤却并未摔倒在地,反倒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犹如一堵高墙般挡住了她的身子。 刚站稳,身前探来一只手,宽厚的手掌扶住阮妤的肩,只见周围人霎时愣在原地。 甘正凌从宴席另一头赶来,老远便看见站在人群中身形高挑格外显眼的容澈,心里慌乱不已,这新娘怎从新房中出来了,还自己掀开了盖头,这可是大大的不合规矩啊:“夫人你……” 容澈淡漠的视线扫过甘正凌,让甘正凌霎时止住了话,清冷的面容透着一股令人无法直视的威严,而此时的容澈显然是不悦的神情。 阮妤站稳了身子,不知自己靠在了哪里,总归是没摔倒,感受了一番又觉得这堵墙软硬适中,靠着还挺舒服,不由得蹭了蹭想找寻一个舒适的位置。 阮妤在外一杯一杯被人灌着酒,知晓消息的容澈便带着怒火一路来到了前厅,而眼下小猫一般在自己怀中乱蹭的阮妤,又将这股怒火化成了另一种无名火,挠动着他的心尖。 眼眸一沉,容澈拦住阮妤不盈一握的纤腰,手下柔软的触感让人有些思绪飘动,并不想在此浪费时间,春宵一刻,指的是他的春宵一刻,这些坏事的人,之后再要他们好看。 “今日就到这里,甘副将,送客吧。”容澈板着脸,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否。 话音落下,周遭皆是一阵惊讶,这新娘子怎还如此大势,这迫不及待的模样也太不成体统了,众人哪见过这副阵仗,有人探着头打量容澈的样貌,有人交头接耳对容澈指指点点,更有人上前几步作势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容澈沉着一张脸,给甘正凌递去一个眼神,已是极其不悦,随后无视了周遭的视线和议论,身子一弯,将阮妤一把拦腰抱起。 “嗯……是昭昭。”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新娘子还把新郎给抱了起来,而已是醉呼呼的阮妤一阵天旋地转后,视线落到了容澈脸上,认清来人,甜甜一笑搂住了容澈的脖子。 阮妤乖顺的模样没由来抚平了容澈不悦的情绪,眼神放柔,嘴角有了笑,不再搭理其余人,抱着阮妤转身离去,徒留下前厅一众人目瞪口呆。 阮清先一步反应过来,自是知晓两人的真实性别,今夜可有的阮妤好受了,捂嘴偷笑了一下,连忙上前拉了拉甘正凌的衣角:“甘副将,还愣着干嘛,赶紧招呼客人,送客呀。” 甘正凌这才回过神来,仍是看了眼容澈抱着阮妤离去的背影,不解地收回眼神组织大局了。 夜色撩人,怀中的人儿红唇微张,不时散发出阵阵酒香,夹杂着少女的呢喃声,容澈推门而入。 平日里清雅的熙鸢阁主屋,今日被大红喜点缀得喜气洋洋。 一进屋,掉落在地上的红盖头还在控诉着容澈方才的失礼,红烛随着开门带来的一阵凉风摇曳着,安静的屋内仅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和不知是谁乱了节奏的心跳。 容澈轻柔地将人放置床榻上,背刚着软塌,阮妤便不耐地扭动了身子,只觉身上热得慌。 胡乱拉扯了一下衣领,屋内的暖意让她找回了些意识,微眯着眼,看到了正站在床榻一侧的容澈:“昭昭,是昭昭。” 容澈视线紧锁在阮妤身上,她兴许不知自己此刻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有多么诱人,抬手解开自己喜服腰间的系带,沉声应着:“是我。” 阮妤点了点头,又将衣领拉开了一些想换取一丝凉意,却仍是未能缓解半分,不由得抱怨道:“好热,我好热……” 容澈褪去外衣,身上仅着白色的里衣,一手撑在床榻上,身子逐渐向阮妤靠近,神色里危险的情愫似是在预示着今夜即将发生的事,伸手抬起阮妤的下巴让她被迫看向自己,容澈轻声提醒着:“热也忍着,今夜,春宵一刻。” 阮妤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春宵一刻,这词怎有些熟悉。 想了想,阮妤很快回想起来,睁眼咧嘴一笑,伸出双手一把捧住了容澈的脸颊欣喜道:“对,春宵一刻值千金,昭昭,待我与你圆房,你我便是真的夫妻了。” 容澈一愣,心下还在思索着,阮妤怎这般主动,心头颤动了几分,下一瞬,躺平的少女突然蹭起身来,捧着容澈的脸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只留下唇间的酒香,仿佛能将人沉醉,却见方才的动作像是用尽了阮妤全部的力气,阮妤脱力般又躺了回去,手缓缓垂落,嘴角却仍是带着笑,傻乎乎道:“嘿嘿,昭昭,你现在,是我的了。” 容澈撑在上方怔愣了半晌,看着阮妤傻笑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这小傻子竟是以为这便是圆房了? 眼看阮妤就要睡去,容澈眸色一沉,翻上了床榻,视线紧盯着阮妤,两人交换着彼此的呼吸,伸手落下床幔,悄然拉开了阮妤腰间的系带,嘴上仍漫不经心回答着:“嗯,我是你的。” 阮妤不知容澈在干什么,她只觉自己头晕晕的,身上也热热的,抬手无力地推搡了一下容澈小声道:“昭昭,别闹了,快睡觉吧。” 放在胸膛上的手软若无骨,正要滑落,却被容澈一把握在了手心,明明没有饮酒,手心的温度却比阮妤还要热烫,灼得阮妤心底一颤,下意识睁开了眼。 抬眼便对上了容澈如狼般的视线,活像是要将人吃干抹净,蓄势待发。 注意到自己腰间的系带不知何时散落开来,阮妤的思绪更加清晰了几分,脑中却仍是一片空白,对接下来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阮妤愣愣地看着容澈,有些不明所以,而容澈的眼神逼得人退无可退,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不自觉开口问道:“昭昭,你这是干什么?” 忽的一声笑,容澈俯身凑近阮妤,指腹轻抚着她的耳尖,带着热烫的温度,像是要将人吞噬一般,低哑的嗓音仿佛在克制着他要满溢出的情愫:“妤儿,你我订婚多日,今日成亲便要圆房,你若力不从心,不如让我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