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的男主她玩脱了 作者:山鬼E 文案: 祁懿美穿成了最近看的一部权谋文中的……男主。 哦,还是女扮男装的 眼看剧情要按权谋主线发展,为了让自己这个权谋小白好好的苟到大结局,祁懿美果断决定逃离主线,却机缘巧合成了病美人六皇子的伴读 从此她便和他绑定了,还被人们编成了CP,被满京城的人们磕的有滋有味的 对此,她也没当回事,反正日日里对着个美人挺开心的,除了美人管的有点多,嗯,还有点粘人 六皇子燕辞云肌肤赛雪,明眸皓齿,容貌无双,因着祁懿美那个吊儿郎当的一句戏言,虽身为男子,却得了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对这个四处招蜂引蝶的祁懿美,他真是恨的牙痒痒,明明嘴贱多情又狡猾,没有一点好,他偏偏就放不下她,白日里见不着要想她,夜里入了眠还要来梦中扰他 他既要防着她又勾搭上哪个狐狸精,又要和自己那点为人所不齿的邪念斗争,每日里纠结挣扎,苦痛自责,对方却和没事人似的,一脸的自在轻松 那还苦苦压抑什么!!! 诈死后被绑回来的祁懿美望着崩坏了的六皇子:你、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啊……我、我可是个男人! 燕辞云动作没有半分迟疑,抬手命人在院门上落上了准备已久的千斤锁 祁懿美(想哭)盯着那华丽精致的锁链:我好像玩大发了 【病弱美貌腹黑小醋王VS迟钝好色女伴读】 食用指南: 1.女主女扮男装十年,喜欢美人,当然真正爱的只有男主一个 2.男主仙气美人,病弱美貌,占有欲强,前期一直以为女主是男人。女主感情方面神经大条,后知后觉 3.女主大男主一岁 4.双C,青梅竹马成长录 【众口难调,写作不易,如果实在觉得不合心意,也可以去看看别的哦】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穿书女扮男装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懿美,燕辞云┃配角:桓亦如,唐诗韵┃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扮男装后不小心掰弯了美强惨 立意:对待身边人要坦诚,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才能掩盖 第1章 大业朝,都城盛京最负盛名的酒楼万祥楼里。 作为达官贵人出入的场所,万祥楼里富丽堂皇,桌椅皆是华丽的红木制成,碗筷亦是白玉所造,便是门边的一抹帘子,也是上乘的桑蚕丝织就而成。 几名衣着显贵的富家公子坐在二楼的厅堂里,觥筹交错间,一名紫衣男子扬声大笑,酒杯一放,笑道:“这便是王兄你有所不知了,这唐家的独女确是美貌,却大抵是因着出身武将世家,英气有余,柔媚不足,女人嘛,还是娇艳些更为动人,要我说……你若是见着当年宫里的桓掌印,那才叫惊为天人。” 对面王姓的公子好奇的探头过来,道:“我也有所听闻,桓大人男生女相,异常美貌,只是没见过真人。不过我倒是有幸远远见过当年六皇子和祁丞相家的公子祁懿美站在一处。” 说着,他的目光渐渐深远,幽幽叹道:“那可真是惊艳了时光的一对壁人啊,我家的几个妹妹瞧了一眼,便七魂丢了六魄,非说这世上惟有此二人彼此相配,唉,只可惜如今……” 紫衣公子伸手利落的打开扇子,风雅的扇了扇,面带遗憾的搭话道:“说起当年,二人站在一处的风姿不知迷倒了多少看客,只可惜如今伊人已逝,六皇子形单影只,性情大变,也是令人感慨……” 由于万祥楼中的酒菜价格不菲,平日里人并不多,这个时辰又不是用膳的时间,二楼的厅堂里除了这一桌坐了几位公子,便是角落里一名头带帷帽的男子独坐。 男子身着灰色长衫,相较于寻常男子而言,他的身形略显瘦小,虽是在进食,却依旧不肯将帷帽摘下,隔了一层洁白的纱,朦朦胧胧,令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津津有味的吃完了桌上的最后一块糕点,男子伸手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糕点碎沫,伸手取过置在边上的剑,抬手唤了小二结账。 “劳烦再帮我打包一笼桂花杏仁糕。” 男子的声音压的低低的,略显几许清冷淡漠,却是比寻常男子的声线要细一些。 小二领了命去,少顷,回来满面歉意的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店里的正巧卖完了,掌柜的说这就帮您去再做一笼,劳烦您稍等片刻。” 长衫男子微一思忖,道:“那便先不要了。” 说着,就要起身,小二连忙道:“已经上锅蒸上了,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客官,您若是常来应是知晓,我们万祥楼里的桂花杏仁糕乃是天下一绝,而刚出锅的最好吃,您来这一回,不带些回去岂不是可惜。” 男子想到临出门时妻子满目期待的目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复又坐了下来。 厅堂中央的几个公子还在讨论着,紫衣公子将掌印大人的美貌形容得惟妙惟肖,只听得眼前的两个公子眼睛都直了。 王姓公子道:“这世间当真还有人比六皇子还要好看?” “王兄你见了唐诗韵一面便魂不守舍的,着实有些见识少了,世人皆言天下第一美人乃是六皇子,可要我说,桓大人才是更胜一筹。” 长衫男子置在桌上的拳头微紧,似是再听不下去,微侧了头,透过帷帽打量了几人。 并不是旧识。 “即便如此,桓大人年岁稍长,到底比不上六皇子风华正茂。这六皇子也是有幸生在皇家,若是顶着这张脸生在民间,啧啧,怕是红颜薄命,定要为权势豪门竞相争夺、金屋藏娇了。” 说着,几个公子哥齐齐的发出了阵阵哄笑声。 “桓大人也好,六皇子殿下也罢,你等几人在此高声议论,当真不怕掉脑袋吗。” 冷清低沉的嗓音,如深秋里的湖水般,内里夹杂了几分嘲讽,在公子哥阵阵轻浮的笑声中显得尤为特别。 一桌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们齐齐的朝角落里的人望过来,但见他一身灰色长衫,长长的帷帽遮住了相貌,只是从身形上看出,是个有些偏瘦的青年男子。 几人自头到脚打量了他,为首的紫衣公子显然没把这衣着寻常的瘦弱男子放在眼里,手上的折扇轻轻的摆着,眼中带了些傲慢,笑了下,道:“这容颜出尘本是好事,我等又没说什么冒犯之辞,何罪之有。倒是公子你这般听不得我说桓大人容颜更盛,想来也是当年痴迷六皇子容颜者之一吧。” 灰衫公子轻笑了声,摇了摇头,似是并不欲与其争辩。 紫衣公子仿若被这声轻笑激起了好胜之心,似是定要与他争论出个输赢,折扇一收置在一边,面上带了几许认真。 “公子你这般出身,想来是没有机会亲眼得见几位贵人的神仙容颜,和我这两位友人一般,一心认为天下第一美人只能是六皇子也是自然。 在下不才,六皇子也好,桓大人也罢,恰好都在宫中见过,若单论容颜,二人确是难分高下,不过六皇子谪仙般的气质过于清冷,掌印大人长眸媚眼风情更甚,是以在下认为,若加上神态举止,应是桓大人更胜一筹。 之所以世间人皆言六皇子容颜天下第一,却少有人提及桓大人的美貌,乃是因着惧怕桓大人的雷霆手段,故而无人敢提而已。” 灰衫公子沉默的坐着,不置可否。 也真是闲的,市井之人说什么由得他们去便是。 这般想着,灰衫公子微动了身形直起身子,便准备离开,起身时余光瞥见楼下疾弛而来的一队人马,瞬时面色一变。 他一手提剑在侧,转身便朝楼梯而去。 顺着楼梯而下,灰衫公子一怔,才发觉一楼已然空了,原本吃酒的客人不知何时被尽数遣散了,心下一沉,他连忙快步往门庭而去,却是才下了楼梯,便遇上了原先那小二。 那小二伸手拦下他,满面笑意的道:“客官,桂花杏仁糕已经好了,正帮您装着呢。” 灰衫公子心急如焚,并不想与他多言,一个闪身绕过他,却没想这小二也是有些功夫的,几下又缠回到了他的身前,依旧是满面的笑,讨好着道:“客官,您钱都付了,便是再急,也把东西拿上再走啊。” 灰衫公子满心狐疑,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出手与小二缠斗了两个回合,那小二功夫极深,只是顾忌着不敢伤到灰衫公子,到底被灰衫公子挣脱而去。 灰衫公子好不容易摆脱了小二,健步如飞的冲出万祥楼的大门,见着外面并没有自己在楼上瞥见的那队人马,心口一松,却并不敢完全掉以轻心。 然而她逃离的脚步尚未迈出,身后已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仿佛是胸有成竹的捕猎者,从容的朝着她缓缓迫近。 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缓缓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这是一个过分好看的漂亮公子,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样式简单,只在前襟和袖口处绣了些云纹,乌黑的墨发仅用一根金簪束着,倾泄而下的长发柔软而带着光泽,便是世上最好的绸缎也不能抵其万分之一。 男子肤白如玉,略显清冷的眉眼间带了几分谪仙般的高洁,使他整个人带了几缕颇具清气的美,完美的五官仿佛自画中而出,那双眼清美而冷厉,一双粉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却复又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 他眸光微动,仿佛有些急切,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好看的含情目中仿若压抑着太多太多的情绪。 明明胸腔中的痛苦恼恨汹涌的奔腾着,明明幻想过一千一万次重逢的画面,而他却只是怔怔的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人。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灰衫公子只怔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半点犹豫也无,转身便朝着反向逃去。 施展轻功慌不择路的奔着,却是刚拐进了一条巷子,便见着那令他浑身都起了寒颤的人复又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转身还想再跑,然而才迈出脚步,下一瞬,人已然被带入了一个带着淡淡的香气的怀抱中。 他拼尽了全力反抗挣扎,却全不是对方的对手,几下被强行制了住,矜贵的公子将她反手绑在怀里,用饱含了恨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阿美……我想剜开你的胸膛,看看里面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心……” 祁懿美浑身一惊,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又见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当即如临大敌,奈何只有头颅可动,只好努力压低了声音,焦急的道:“公子,你认错人了……” 清雅的公子却是淡淡一笑,抬手在她脖颈处轻轻一砍。 怀里的身子软了下去,他伸手将人打横抱起,几步行出了巷子。 巷子外,一队人马正在外间候着,风光月霁般的贵公子抱着人行了出来,几下利落的上了马,将人在胸前安置了好,伸手将灰衫公子的帷帽整了整,将这具小小的身子拢在怀中,目光中渐渐带上几许温情,好似寻回丢了许久的宝贝重回了手中般,安心而满足。 “回宫。” -- 祁懿美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身上的男子衣衫完好,裹胸布也好好的缠着,她松了口气,这才移了目光四处打量了下。 床榻是由上好的红檀木制成的,床幔是蜀绵织成,上面绣着精巧又简洁的花纹,床头的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香料,淡淡的带着轻微的玫瑰花香。 这是当年那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说夜里睡不好,宁贵妃心疼幼子,落了几滴眼泪,皇帝把西域来的使臣指了过去,专门为他做的宁神香,不仅味道幽然淡雅,还隐隐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玫瑰气息。 这一间内室是寻常人家的十倍大小还不只,内里每一处的用具皆是精良讲究。 而这一切于她而言,都是这般的熟悉。 她便是那几个公子口中的,与六皇子十分登对的祁懿美。 “醒了?” 听了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句,祁懿美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的朝着他望了过去。 熟悉的是他的声音,陌生的是他的语气。 六皇子燕辞云端坐在床边的雕花木椅上,仿佛是一樽完美的雕像,静静的凝望着她。 近十年的朝夕相处,令她对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就如同现下里,即便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她却也读懂了这一双略显冷漠的眼眸里隐藏着的诸多情绪。 愤恨,苦痛,惊喜,还有……狂热,好似要燃尽一切的狂热。 “阿美,我想你应该猜的到,这一次被我抓回来,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说着,床边芝兰玉树般的美人缓缓起身,倾身逼向床榻上清瘦的男子,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炙热而迷恋的目光流连在她的面庞上,他抬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面颊,眉眼,最后温柔的落在她温软的唇瓣上。 “你从前的居室,我还给你留着……”说着,他微微压低了身子挨近她,在她的耳畔用极轻的声音道:“不过样子和从前有了些许的变化,这些年我不断的想,若是你还活着,被我抓到了,要怎么处置你才好……每想一次,便会将那屋子重新修葺一遍,到如今反复修葺了二十几次,我很满意。这华贵的金丝笼,只待那只被囚的雀儿住进去了……” 床上略显弱势的男子眼瞳一凛,恐慌让她的声线透了些颤意。 “云妹……” 被唤作“云妹”的贵公子嘴角带上温柔而残忍的笑,爱怜的帮她理好微乱的碎发,轻道:“我的阿美虽然在我面前总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肚子花花心肠,先是假死害我伤心欲绝,现下又胆敢背着我娶妻生子……我的阿美这么聪明,我以为你是知道的,你迟早要回到我的身边的……阿美,从今以后,你便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望着他决绝中带了几分凄美的面庞,祁懿美眼前一黑,恨不得掐死过去的自己。 完了,燕辞云似乎已经崩坏了,这下玩大发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迟了几天,因为工作这边有点变动,感谢小可爱们的不离不弃!有一个算一个,揪住么一个!哈哈 第2章 事情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不,要从前世说起了。 住院期间她喜欢上了看小说,彼时闺蜜推荐了一本大女主权谋文,其实依着她的性子,是最不爱看这些复杂的权谋文的,不过闺蜜力荐,说是里面的女主睿智果敢,几个男后宫每个人设都很苏,于是她才开始看的。 因着她只对感情线感兴趣,但凡涉及到权谋的剧情她都是一带而过,或是干脆跳过了的。 没想到稀里糊涂的翻完了上部,还没接着看下部,人就穿进来了。 人家穿进来都是穿成女主,女配,再不济也是个女龙套,她倒好,这角色倒确实是书里角色中的C位,只不过却是个男的…… 没错,她穿成了这本大女主权谋文里的男主。 准确来说,她是穿成了顶替男主的身份的替身,大抵是因为她的穿越带来了什么蝴蝶效应,真正的男主祁懿美已经死了。 她穿过来的时候肉身只有十岁,原主还有个孪生的弟弟,两姐弟二人相貌相差无几,若非亲近者几乎难以辨识。 两姐弟许多年前家人为镇上的贪官所害,后来因着两人相貌出色,险些被卖到了妓馆,机缘巧合被路过的祁丞相救下,听着二人陈述冤屈,又出手将害了他们父母的恶人惩治了,为二人报了仇。 于是两人便自愿跟在祁丞相的身边效力。 祁丞相有个独子祁懿美,年岁与姐弟二人相仿,样貌也极为相似,于是弟弟便顺理成章的被训练成为了祁家公子的替身,这几年来时常与祁公子调换身份,以保障在遭遇险境之时祁公子的安全。 这一年,皇帝为几位皇子公主换了新的太傅,下旨挑选伴读入宫,百官们争破了头都想将自己的儿子送入宫去。 皇帝和皇后、宁贵妃,乃至太后,多番斟酌精心挑选了许久,最后,才选出了四名孩童进宫。 祁家独占了两个名额,祁懿美便是其中一个,然而不幸的是,就在进宫前几月,祁公子染了瘟疫过世了。 人选是定好了的,如今祁公子病故,而祁家除了另一个也同样被选中入宫的祁懿康以外,也没有其他可用的适龄男童了,若是改换人选,很有可能被皇后一派的人补位进来,祁丞相以大局为重,强压悲痛,秘不发丧,准备让培养了多年的替身以祁公子的身份进宫。 祸不单行,不想这培养了多年的替身,竟也同样染上了瘟疫,很快,以同样的方式去世了。 祁丞相一筹莫展之时,瞧见了墓碑前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姑娘。 于是,她便成了这女扮男装的祁懿美,从此一扮就是十几年。 祁丞相是当朝宁贵妃的兄长,宁贵妃有两位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彼时三皇子已经十四岁了,而六皇子只有九岁,三皇子文武皆佳,英俊开朗,而六皇子自幼便体弱多病,一直用汤药吊着,每隔些时日便要卧床静养。 于是祁家便把皇储之争的希望尽数放到了三皇子的身上,祁懿美本来也是要去给三皇子做伴读的。 这可把她吓懵了,前世她读这本书的时候虽说权谋的地方基本没看,可也知道祁懿美作为原文的男主,三皇子身边最得力的下属,这快和字典一般厚的小说里几乎大半的权谋他都参与了,她可是个权谋小白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以前和朋友开玩笑,还说人家穿进宫斗剧一集都活不过,现下可好了,她这连序都没开始,估摸着就要直接狗带了。 左思右想了几日,祁懿美和祁丞相进言,说是从前祁丞相培养的都是自己的弟弟,自己如今文武皆是不佳,三皇子身边的位置这般重要,担心自己坏了事,想和给六皇子做伴读的祁懿康换一下。 祁丞相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相较于其他人,骨子里却并不尽是封建社会的男权思想,他倒是从未觉得女子不如男子聪慧。 不过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倒是也发现了这女娃的性子豁达随和,不似她弟弟那般功利进取。 她这样随性自然的性子,并不适合生长在吃人的皇宫中,即便是放在三皇子身边,只怕也未必会发挥作用。 更何况,三皇子身边诸多明枪暗箭,她的女子身份无疑会成为一个隐患,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反还会连累三皇子和祁家。 于是,祁懿美便称心如意的到了六皇子身边去。 进宫的第一天,几个孩子跟着小太监逛了一圈,学了规矩,又去拜见了皇帝和皇后,祁家的两个孩子便被宁贵妃叫了去。 好在弟弟旧时作为祁公子的替身,对于他的日常行为习惯和社交关系都有做过详细的了解和记录,祁懿美花了好一番功夫将弟弟的手札熟记于心,现下里虽有些紧张,倒也不是十分慌乱。 宁贵妃的居所有一个很飘渺的名字“曦云宫”,位置便在皇帝的勤德殿边上,祁懿美跟着祁丞相等一众人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了不远处一个偌大的宫殿,大小甚至与刚刚见过的皇后寝宫不相上下,大门上方的匾额是用珍贵的绿檀木制成的,上方“曦云宫”三个字笔体遒劲有力,矫若惊龙,据说正是当今皇帝陛下亲手为爱妃所提。 几人还没进宫门,便已然闻到细微的幽香,似乎是兰花的清香,却又与以往祁懿美见过的有些细微的区别。 踏入院内,那阵阵幽香围绕在几人周身,令人心旷神怡,祁懿美朝着院中的花园望去,果然见到了一片奇花异草。 弟弟的手札中写过,宁贵妃喜兰花,为了让贵妃得以在四季皆有花卉可赏,皇帝命人在院中种了各类兰花,其中不乏些自大业朝以外引进的珍稀品种,这些花娇贵的很,每天都要有专人看护。 四时皆有花开,宁贵妃的院子里总是伴着淡淡的清幽花香。 而宁贵妃此人,也如兰花般洁白柔软,飘然出尘。 宁贵妃喜静,平日里宫中除了自己的两个皇子,向来是不愿意有孩子来往的,是以她与母家的几个侄子虽算不上疏远,却也谈不上亲近。 进了内室,主位上坐着宁贵妃与三皇子,边上立着的是贵妃身边最亲近的侍人嬷嬷。 饶是祁懿美在入宫前已经见过宁贵妃的画卷,记下了她的模样,却依旧目光一滞,不由暗叹一声,天下间竟有如此美人。 一双含情的眉眼楚楚动人,像是载了春日里最温柔的和风细雨般,顾盼生辉,祁懿美活了两世,第一次真切的领会到什么叫柔情似水,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便是块木头,只怕也要动心了。 凝脂般洁白的肌肤,秀鼻挺而小巧,底下一抹红艳饱满的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同于皇后的高贵端庄,宁贵妃的打扮十分温婉柔和,一头乌黑的秀发仿佛是上好的锦缎,随意的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显出几分慵懒与秀美,身上的衣裳是淡淡的海棠红,初春时早晚天凉,外间还搭了件轻薄的白纱,白里透红的样式更添几分仙气。 倒真像一朵绝世独立的空谷幽兰。 祁懿美愣了一瞬,便回过了神来,低头跟着父亲和堂兄拜了下去,心下里暗道,宁贵妃已然年近三十,瞧这外表也不过是二十左右,五官精致到这般完美的地步,怪不得被皇帝捧在手心里宠着。 宁贵妃浅笑着道:“都是自家人,在我这曦云宫里便不必客套了,大哥,你带两个孩子坐吧。” 语毕,她身侧的三皇子燕辞阳也起了身,几步行了过来,朝着祁丞相和煦的笑道:“外甥见过大舅舅。” 三皇子燕辞阳的相貌有两分肖似宁贵妃,十四岁的他已然是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郎,这几年学了武艺,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搭配着洁白的牙齿,爽朗一笑仿佛透着夏日里的阳光的气息。 几人落了座,宁贵妃仔细瞧了两个侄儿,最后目光落在祁懿美身上。 祁懿康是祁懿美二叔家的堂兄,今年年方十一,相貌上比清秀俊俏的祁懿美虽是差了些,却也是五官周正,文质彬彬的小公子模样。 而祁懿美则是继承了祁家的好相貌,小小年纪已然可见美男子的底子了。 宁贵妃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目光也是柔和的,没有一点侵略性,她细细打量了祁懿美,温声道:“懿美比上回见着时,好似……高了那么一些?” 顶替身份一事,自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便是贵妃也不知情。 祁懿美应答自如:“回姑姑,侄儿今年是长的快了些。” 祁丞相瞧了眼祁懿美,复又看向宁贵妃,道:“懿美如今十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多,长的也快。你惯来不喜欢孩童吵闹,他上回来你这,也有小半年了,同那时相比,懿美确实高了不少。” 宁贵妃点点头,并未起疑,抬手招了祁懿美到近前,一双保养得如玉般柔媚莹白的细手拉住了她。 “懿美,你从前也是见过云儿的,以后你们两个便是彼此比亲兄弟还要亲近的人了。云儿他身子不好,是以宫中讲究多了些,有时病气上来身子不适,有些不爱理人,还望你莫怪他。” 祁懿美乖巧的应声,恭顺的答道:“姑姑放心,侄儿定会照顾好六殿下的。” “好孩子。” 复又招了祁懿康说了几句,不喜孩童的宁贵妃并没有急着让两个孩子下去,而是拉着祁懿美又细细嘱咐了会儿,才对着三皇子道:“阳儿,你带懿美懿康去见见云儿吧,然后你和懿康便直接回你的招阳殿吧。” 三皇子应了声,面上带着亲善,朝着两位表弟伸了手,道:“两位表弟,请随我来。” 待三个少年的身影渐渐行了远,宁贵妃才望向了兄长,美目中带了些许不解,问道:“大哥,我听陛下说,是你上奏让阳儿和云儿互换伴读的。之前你一力主张让懿美到阳儿身边来,怎的忽又改了主意了?” 祁丞相瞧向三个孩子的背影,取过手边的茶盏,饮了口,方道:“三殿下如今已是个少年郎了,懿美才十岁,还是个孩子,你之前说怕两个孩子玩不到一处去,我之后想下来也是有些道理,便让大一些的懿康到三殿下身边也好。” 宁贵妃想到病弱的幼子,幽幽的轻叹一声,道:“但愿健康活泼的懿美到了云儿身边,能予他带去些灵动与欢笑。” 祁丞相望着宁贵妃微红了的眼眶,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目光中带了些无奈,道:“经兰,你该多放些心思在三殿下身上,如今三殿下文武皆通,小小年纪便在朝中颇具威望,正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若将来三殿下登上皇位,我祁家再复往日辉煌便指日可待了。” 宁贵妃微侧了头避开了兄长的目光,并未回话,半晌,才轻道:“大哥,我知你受父母临终所托,一心念着要振兴祁家。 可我只是个弱女子,我心中所想,便只有自己的孩儿,阳儿和云儿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做母亲的,唯愿他们此生顺遂,如今云儿这般病弱受苦,我怎能不忧心挂念……” 祁丞相收回了目光,心下微叹,倒是也知晓这个妹妹性情向来如此,便也未再言语。 作者有话说: 倒叙哦,后面即将开始两只小可爱青梅竹马甜甜的成长录啦 第3章 祁家的两个小公子跟在三皇子身后,徐徐的往见云殿行着。 祁懿美打量着前方身板挺得笔直的少年,一身藏青色的锦袍,上面绣着威猛的古代神兽,腰间束着玉带,头发一丝不苟的用金冠束着,从头到脚都显露着身为一个皇子的尊贵气势。 然而三皇子此人,倒是个无甚大架子、开朗洒脱又随和可亲之人,平日里爱笑爱说,一双透亮的双眸配着清朗的笑容,极易令人心生亲近。 “母妃的性子你们也了解,她不喜欢热闹,是以这宫中显得有些静了些。六弟他身子弱,时常卧病,懿美,你闲暇时若是觉得闷,可以来招阳殿寻我和懿康,我倒是极喜欢热闹的。” 相比较宁贵妃的百般叮咛,三皇子似乎并不在意祁懿美是否有好好的陪在六皇子身边。 祁懿美想起,弟弟的手札中写过,三皇子和六皇子虽是同母所出,性情样貌却是完全不同,彼此间也并不是很亲近。 “多谢三殿下盛情,得空我一定去。” 三皇子笑了笑,一路上和两人说说笑笑,聊了许多这个年纪男孩子喜欢的事物,到了见云殿门口,宫人说六皇子今晨起来有些不适,吃了药后都吐了出来,这会儿正昏睡着。 三皇子点了头,仿佛是已经习惯了,并未追问病情,只是朝着祁家两位公子道:“六弟这会儿睡着,要不然你们先到我那处待会儿,说来都是亲戚,彼此都识得,幼时还在一处玩耍过,也不是外人,晚些再过来见也无妨。” 祁懿美略略思索了,觉得多少有些不妥,便道:“姑姑既是让我直接来见云殿,我还是留在这守着六殿下醒来吧。” “也好,那我先带懿康回招阳殿了。” 祁懿康道:“懿美,我晚些再过来拜见六殿下。” 三皇子带着祁懿康一同离去了,方才出来接待几人的太监道:“祁小公子,六殿下许要昏睡一会儿的,莫不如我先让人带你去你的房间歇着吧,待会儿六殿下醒了,我再着人去唤你。” 祁懿美调转回头朝着那人望去,但见他一身大太监的服饰,瞧着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清清秀秀的,身上全无寻常太监的阴柔,颇有几分儒雅,若不是这一身太监服,看着倒像是哪家的公子。 这便是六皇子身边的大太监梅子逸了。 祁懿美刚要点头,转念一想,又道:“梅公公,我能去和你一同守着殿下吗?” 原文中形容这个六皇子貌美似仙,竟比他的母亲宁贵妃还要美上几分,祁懿美虽是见过画像,不过有了刚刚亲眼所见宁贵妃美貌的震憾,她心下极期待着能见见真人的。 “殿下正昏睡着,自是无妨的,祁小公子请随我来。” 祁懿美跟随梅子逸来到了六皇子的寝殿,进门前,梅子逸让人端了盆清水来,面上带了些歉意,温声道:“六殿下身子弱,宁贵妃自然紧张他些,除了陛下,便是皇后娘娘入内,都要先净了手,以防过了病气与他,还请祁小公子莫要见怪。” 身子不好嘛,抵抗力差,自然要多注意卫生,祁懿美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依着梅子逸所言仔细的净了手,这才迈入门内。 六皇子的寝殿极其低调,乍看之下并没有多豪华,不过仔细观察后会发现,内里的用具样样皆是名贵精良之物,只是少有金玉等华贵惹眼的物件,不似前面皇后宫中那般珠光宝气的,给人以金碧辉煌之感。 这大概便是低调的奢华吧。 梅子逸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边带路,一边恭敬的道:“祁小公子日后便是见云殿里的第二个主子了,唤我子逸便是,若有何需要,吩咐了宫人说与我便是。” 说话间,两人已然穿过厅堂行到了寝室门前,许是六皇子情形不大好,房门是开着的,门口垂了一帘上好的锦纱制成的帘子,透过薄帘望去,隐约可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门前守着的小太监见了二人进来连忙过来行了礼,梅子逸和他问了下自己离去这片刻间六皇子是否有异常,便挥手让那小太监下去了。 梅子逸道:“祁小公子可要先坐一会儿?” 祁懿美本以为是梅子逸是会带她一道在六皇子的床边守着,如今到了才知道是隔着帘子在外守着。 她其实很想直接掀帘子进去瞧瞧那榻上的美人到底是何模样,不过又觉得这样多少有些鲁莽和不好意思,便先跟着在厅堂内的桌椅上坐了。 梅子逸似想起了什么,道:“听闻祁小公子这回进宫,不似祁大公子和桓公子一般带的是侍卫,而是一名小太监。” “嗯,是父亲安排的,我也还没见着,说是原本在花房里做活的,父亲正安排着,人要晚些才到。” 为什么他人带的是侍卫,而祁丞相给她挑的却是名太监,祁懿美心里也大概能明白祁丞相的良苦用心。作为她此次进宫的亲信,若是个寻常的男子,两人一同长大,日日里亲近着,万一生出些什么情愫来便坏了事了。 两人才说了没几句,方才那出去了的小太监复又行了回来,说是小厨房里熬的药瞧着好似出了什么岔子。 梅子逸面色不佳,回身望了那帘锦纱内床榻上的影子,复又看了看祁懿美,停滞了一瞬,似乎是犹豫着是否要将那小太监留下。 这是祁家公子进宫的第一天,若是特意留下小太监,好似在防着他伤害六殿下一般,以后难免会隔了心。 其实此次祁家想尽办法让两个公子到三皇子和六皇子的身边来,为的便是能助力两位皇子,断断是没理由害他们的。 这般想着,梅子逸道:“劳烦祁小公子在此陪伴六殿下片刻,我即刻便回。” 祁懿美倒没想那么多,心下自然是愿意和昏睡的六皇子独处的,点了点头,梅子逸便随着那小太监一同走了。 待两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祁懿美又静候了会儿,目光不自觉的瞄向了那帘垂着的锦纱。对于这位原书中最漂亮的皇子,原本她只是一般好奇,如今这帘朦朦胧胧的薄纱这么一隔,反倒更让人心痒痒,好似不进去看上一眼他到底是何模样,便连觉都睡不好了。 想到书中对于这位六皇子外表完美的描述,祁懿美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念头。 就一眼,看一眼她便退出来,梅子逸说六皇子要睡一会儿的,看这一眼也不会影响什么。 犹豫再三之后,薄纱被轻轻拂起,内里的景致瞬时清晰起来,里面的摆设同外间一般简单而精致,许是刚喝了药的缘故,内里的清幽熏香间夹杂了一丝淡淡的清苦。 祁懿美的目光直直的落向床榻上的那抹身影,因着门口离床榻有些距离,那人又是微侧了头向内,只是大致瞧见是个白得晶莹剔透的孩子,模样看得并不甚清楚。 轻手轻脚的行至床边,祁懿美探头瞧去。 作为一个九岁的孩子,他有些偏瘦,一头乌黑的秀发如墨般倾泄在洁白的枕榻上,更衬得他肌肤似玉一般雪白细腻,极好看的眉目与宁贵妃有五分相似,垂下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在洁白的肌肤上投下了一小抹淡淡的影子,鼻梁直挺,下方淡粉色的双唇形状优美,像是枝头开得最好的那一瓣樱花般秀丽。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的并不安稳。 祁懿美仿佛被定在了当场,怔怔的望着榻上的美人,一时忘记了要退出去。 这是一种笔墨无法形容出的美丽。 着实令人惊艳。 原文中说的没错,静默着躺在榻上的男孩,面庞比宁贵妃那张美得惨绝人寰的脸还要漂亮几分,而且眼前这位还只是九岁,便生了这样一张妖孽的脸,难以想象将来会是何等不可方物的美貌。 祁懿美怔忡了会儿,才渐渐回过了神,联想到原文里他的结局,心中不由浮起几丝遗憾与惋惜。 老话怎么说来着,天妒红颜,自古红颜多薄命。 过于完美的人,总是难以得一个好的结局,六皇子燕辞云便是如此。 自小体弱的燕辞云,御医说需得处处小心谨慎,若能活过十岁,方才是无碍,原文里宁贵妃捧在手心里般呵护着,可燕辞云终归没能迎来他的第十个年头,便是折在了他九岁的这一年。 算一算,他今年九岁,也就是还剩下不到一年的时光了…… 祁懿美心中惆怅着,并没注意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然幽幽转醒,目光迷茫了会儿,缓缓落在了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作者:口水收一收,他还只是个孩子 女主:我不管,所有美人都是我哒 第4章 燕辞云这一次突发晕眩,情况并不乐观,虽是昏睡了会儿便醒了,可现下里的光景依旧不大好,他眼前的景致模糊着,微微的旋转着,起初只是看到一个人背着光立在自己的床前。 这抹影子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他所熟识之人。 祁懿美这时候也发现了燕辞云的目光,想到自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不免有些尴尬,偷瞄了一眼他的神情,却发现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也不甚有焦距,似乎是看不大清楚。 床上的小美人静悄悄的,半晌,缓缓合下了眼帘,仿若与自无关般平淡的道:“你是刺客吗……为何还不动手?” 这里是他的寝室,梅子逸是断不会轻易放一个陌生人自己进来的,这个人出现在这里,除了行刺他想不出其他的目的来。 他当然猜不出祁懿美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为了一窥美色才出现在这里的。 祁懿美也没脸说实话,想了半天,才想到解释的说辞。 “六殿下,我是祁懿美,殿下……还记得我吗?” 燕辞云努力的挣扎着微起了身,靠在床头,闭目润了润眼眶,复又朝着祁懿美望去,这一次,视野倒是清晰了许多,虽是五官还有些模糊,不过倒是能看得出轮廓确实是属于那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表哥的。 “祁家的表哥……”顿了顿,燕辞云才意识到,今日已是初五,正是皇帝选定的几个伴读入宫的日子。 “原来,已经初五了……” 祁懿美点头,道:“今天我和堂兄,还有桓公子一同入宫,我来见云殿时您正睡着,便和梅公公一同在外候着,刚才有小太监有急事唤走了梅公公,梅公公想着即刻便回,便让我先在这守上片刻。” 燕辞云目光中一片淡然,微垂了目,这样靠着歇息了片刻,方才略显冷淡的道:“那你为何要进来?” 祁懿美语塞,被本人撞破偷看的窘迫令她微微不安,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哦,我见着一只蚊子飞了进来,我怕殿下被咬着,便跟着进来给轰走了,正巧殿下就醒了。” 燕辞云复睁开了眼,一双美目中带了些许的讶异,静静的落在了祁懿美的面上。 话说出了口,祁懿美才觉着自己寻的这理由有些牵强,如今正是早春,天还是有些凉的,别说是在屋子里,便是花丛间也不见几只蚊子,更何况皇子的寝室里都是点了香的。 就在祁懿美以为燕辞云要戳穿自己的时候,对方却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祁懿美挠了挠头,有些摸不清头绪。 无论是原来的正主祁公子,还是他的替身自己的弟弟,和这个六皇子的接触都不多。 燕辞云的性子和宁贵妃有些像,都不喜欢喧嚣,因着身子弱,自小也无法和别的孩子玩在一处。 许是长年累月的病痛令这个孩子承受的太多,九岁的他早熟的和个小大人一般。 进宫前祁丞相和她说,燕辞云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只是有些内向。 祁懿美一开始不懂,他为什么没有拆穿自己的谎言,现下里却渐渐的明白了,他大概是……不在意。 他根本不在意她为何要走进来,他不好奇她的真实理由,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像是一个心已然半是死灰了的人一般,灰暗的人生里只剩下失望和绝望。 满宫甚至满盛京城都知晓,六皇子要活过十岁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明明是朝阳,却在病痛中倒数着剩下的时日,祁懿美望着那漂亮的小公子眼中的平静与淡漠,心下只觉得愈加难受。 “你先出去吧,帮我唤子逸前来。” 祁懿美自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目望了燕辞云,只见他苍白着一张小脸,略显无力的倚靠在床头,明明是我见犹怜的美人情态,周身却带着几分冷漠疏离,令人望而生畏的不敢靠近。 燕辞云赶人的态度如此明显,祁懿美朝着他一揖,较为正式的行了个臣下的礼,这才起身行了出去。 出门时正巧梅子逸回来了,见着祁懿美掀帘子出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只道是内里有了什么变故,眼中显了几许紧张,上前问道:“可是六皇子有什么不好?” 祁懿美心下懊悔自己不该进了内里,如今见着梅子逸,也不想多说,只道:“不曾,六皇子醒了,我也拜见过了,这便先回去自己的住处了,劳烦子逸你着人带我过去吧。” 梅子逸唤来了小太监带着祁懿美离开,回身进了内里,只见燕辞云小小的一只柔柔的躺靠在床榻间,像只受伤的小精灵般,美好而脆弱。 “没想到殿下这次醒的这般快,是子逸失察,未守在殿下身边及时侍奉。” 燕辞云依旧一副仿若对世间万物都不甚在意的清高模样,摇摇头,道:“无妨。” 许是久不见外人,燕辞云的脑中竟是不自觉的重映着刚刚与祁懿美的对话。 “子逸,刚刚我问祁懿美为何进来,你猜他是如何作答的。” 梅子逸想了想,温声道:“子逸不知。” “她说,她是追着一只蚊子进来的。” 梅子逸不由轻笑两声,道:“祁小公子和从前相比,倒是有趣了许多。” 燕辞云看向他,道:“你也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不过他也还只是个孩童,殿下与他又久未相见,彼此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我听三皇子那边的人说,祁懿康公子的性子也和从前有些不同了,人要稳重了许多。” 说着,梅子逸温和的笑笑,轻道:“不过祁家小公子的相貌当真是越来越出色了,将来殿下好了,您二人站在一处,当真是极靓丽的一道风景。” 燕辞云略显秀气的眉毛轻微的沉了下,却也未出言反驳。 梅子逸瞧着燕辞云苍白无神的面色,想到锅上熬着的药,又道:“对了,殿下之前喝的药都吐了,我让宫人去熬了新的,殿下还是多少再喝些吧,这药能提神明目,殿下喝了也能舒服些。” 燕辞云也确是难受得紧,点点头,梅子逸便出门去端药了。 -- 祁懿美跟着宫人到了自己的住处,相比六皇子豪华的寝殿,此处要小上许多,不过内里也延续了见云殿简单而精致的风格,她四处瞧了下,还是很满意的。 坐在软绵舒适的床上,伸手摸了摸被褥,今日先是见皇帝太后什么的,后来又偷看人家六皇子被逮了个正着,她现下里只想好好躺着歇一会儿。 伸手微抬了脚,刚要摸上靴子,便听外面传来几声脚步声,是梅子逸的人过来了。 “公子,丞相大人指派来侍奉您的小太监刚被送过来了,还有这院子里的宫女,也一并来了,您可要见见?” 这都是以后常年跟在身边的人了,当然得见。 祁懿美收回手,坐直了身板,道:“让他们进来吧。” 那太监带了两个半大的孩子进来,一男一女,分别作太监和宫女的打扮,年纪上瞧着和她自己差不多。 女孩生得白白净净的,圆圆的小脸,男孩要瘦一些,目光熠熠,瞧着是个机灵的。 两人对着她行过主仆跪拜之礼。 祁懿美想着这小太监既是父亲的人,一会儿自要细细聊一聊,便先望向了那名小宫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低头恭顺道:“小女名唤宝娟。” 祁懿美点点头,随后目光一顿,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宝鹃??怎么总感觉好像在哪听过呢…… 摸了摸下巴,祁懿美仔细的回想了会儿。 名唤宝鹃的小宫女见着新主子不发话,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战战兢兢的站着,目光中带了些紧张与不解,悄悄望了身侧那青年太监一眼。 太监瞧见祁懿美坐那沉思着,心下也有些忐忑,琢磨了下,笑着道:“公子,这小宫女是年初刚入宫的,梅公公想着她年岁上和您相近,同龄人许更能得知您的喜好,这才派了她过来。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和梅公公说,马上给公子您换一个。” 这时祁懿美忽的“哦”了一声,想起来了。 宝鹃,这不正是前世她看的某个著名的宫斗剧里,一个恶毒女配的贴身宫女的名字吗,说到这个,还有个很著名的梗来着。 宝鹃,宝鹃,我的嗓子。 这么一想,祁懿美便满头黑线,觉得自己怎么也没法把宝鹃两个字喊出口来,这个名字配着这古香古色的布景,感觉自己一秒就跳戏成那个恶毒女配了。 不成不成,她可不想和那个女配一样惨死。 想了想,祁懿美望向那名小宫女,友善的笑了笑,道:“你叫宝鹃是吧?” 小宫女点点头,道:“回禀公子,正是,珠宝的宝,娟秀的娟。” 哦,原来不是一个字,不过读起来都是一样的。 “谁给你取的名字呀,家里人吗?” “小女原名牛小红,进宫时梅公公说这名字有些俗气,便给改成了宝娟。” 这……倒确实是十分接地气的名字。 祁懿美试探着道:“嗯……那让你叫回原来的名字你愿意吗?” 小宫女忙点头,道:“愿意愿意,愿意的。” 作者有话说: 宝鹃!我的嗓子!!啊哈哈 第5章 祁懿美又看向了那青年太监,问道:“名字是梅公公改的,我想改回去,可以吗?” 那太监道:“梅公公吩咐过,进了您院子里就都是您的人了,您自然可以给他们改名字。” 祁懿美点头,看向小宫女道:“那好,以后你就叫小红了。”说着,又朝着那太监道:“劳烦你带着小红先出去候着吧。” 待得那太监领着小红出去了,祁懿美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名小太监。 男孩看上去比她年纪要大一些,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有些瘦,许是净了身的缘故,瞧着比寻常的男孩子要秀气些,一双黝黑的眸子透亮清澈,低眉躬身很是恭敬的模样。 “你就是佘公公?” 小太监点点头。 祁懿美在屋里转了两圈,侧目瞄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那……我的事,你都知道?” 为了帮衬祁懿美在宫中隐藏身份,这小太监是祁丞相专门找来给她的可靠之人。 小太监抬头谨慎的望了她一眼,复又微微的点了点头。 “嗯……那以后就多仰仗你帮忙了,对了,父亲只告诉我你姓佘,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 “小人名唤小青,公子以后唤我小青便是了。” 祁懿美嗯了一声,随后脚步一顿,复又偏头看他,挑着眉疑惑道:“……小青?佘小青?” “是。” 祁懿美一转身坐回床边,翘起二郎腿,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小青?小红?” 祁懿美撇了撇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行,算老天爷你狠,走了个宝娟,来了个小青。 佘小青,蛇小青??我还白娘子呢…… 人家别人的身边人,哪怕是个宫女太监,名字都听着很是高大尚,别的不说,就说梅子逸吧,人好看,名字也仙气。 再看自己身边这两位,小红,小青。 哟呵,她才发觉,这可是低配版慕容复的配置啊,可人家身边的叫什么? 阿朱,阿碧,听着就是温柔灵动的美人。 她身边这俩可好,小红,小青,怎么有点怡红院的感觉…… 牛小红和蛇小青,嗯,好,真好,她这是开动物园的,还是五颜六色的动物园。 小青在边上立着,见着新主子许久不言,忽的还轻笑了声,好像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心底里一时有些费解。 暗暗打量了床边坐着的祁懿美,但见他十分豪迈的翘着个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是掩盖了那张极漂亮的脸蛋带来的略略女气。 祁懿美这厢笑过了,摇摇头,倒也没打算给人家改名字。 算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何况毕竟是人家爹妈给取的名字,自己一个冒牌的主子,就别给人乱取名了。 “那好,小青,以后你就跟我混了,来,咱们先商量商量怎么不穿帮露馅。” 这一天开始,祁懿美开启了在宫内的生活。 -- 见云殿内。 红色的宫墙上金黄色的琉璃瓦片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红黄交加,贵气而又华丽。小院子并不大,内里的摆设简单而不失精致,花园里已经可见一些一人高的小树上带着粉嫩的花苞,微风拂过,一颗颗小花苞轻轻的摇曳着。 一名八九岁的孩子坐在院中的石桌边上,一手支在了桌上,看着桌边不远的花树发了会儿呆,打了个哈欠。 这是祁懿美进宫的第五天。 前些时日见了那个六皇子,冰雪娃娃般的小正太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却是神色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祁懿美这几天也没打算去触他的霉头,每日里在见云殿内四处熟悉着,还抽空去见了见祁懿康。 这日午前,她在院中才坐了这么一小会儿,便有些困了。初初入宫,虽说她所住的院子里什么都好,却还是难免有些不习惯,这一整夜翻来覆去的,后半夜才睡着,今日清晨,又想着刚刚进宫不好让人觉得自己是个懒惰的,硬着头皮逼了自己早早的起来了。 祁懿美这会儿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从石桌椅上起了身,边上一名宫女便连忙上前,贴心的上前问道:“公子可是要歇息会儿?” 祁懿美点点头,宫女恭敬的道:“小红即刻去帮您铺床。” 小红这边刚进了内室,外间小青便步履匆匆的行了进来,朝着祁懿美道:“公子,六殿下那边派了人来唤您过去。” 祁懿美揉了揉眼睛,强打起了精神,无奈道:“走吧。” 主仆二人出了院门,走了几步后,祁懿美的睡意也散了许多。 “六皇子他不是在养病呢嘛……哎,小青,你知道唤我过去做什么吗?” 小青寻思了下,道:“贵妃娘娘刚刚从六殿下那里离开,许是和贵妃娘娘有关。” 两人快步到了主殿内,还没入内,祁懿美便闻到了内里极淡的清幽气息,带着一抹细微的玫瑰香气,是属于六皇子特有的沉芷香的味道。 梅子逸正在边上立着,他面前的小桌上有一小碗黑黑的药汁,瞧着已经没了热乎气,显然是六皇子这小祖宗又不肯喝药了。 祁懿美行了参拜礼,顺便偷瞄了床上的人一眼。 白得仿若透明的纤细男孩,一双眼如星辰般明亮澄澈,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像个瓷娃娃般精致漂亮。 小美人神情间俱是冷淡疏离,配着这样一张绝色的面庞,令他的气质中平添了些清冷与矜贵。 燕辞云嘴角微抿,似是心情并不大好。 “你们先出去吧。” 宫人们应声恭顺的退下了,祁懿美带了些不解望向了梅子逸,对方低着头并未回视她,也跟着行了出去,出门时还将门给二人带了好。 这下子,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少年,一卧一立,相顾无言。 燕辞云淡淡的目光落在祁懿美的身上,浅粉色的柔唇微启。 “过几日你便要与皇子们一同到思远堂去听学了,我有一事要请你相助。” 听学的事她自然是知晓的,点点头,祁懿美道:“六殿下但请吩咐。” “我要你认真详细的记好手札,回来后交给我。” 祁懿美疑惑着抬头望向床榻上冷淡的小美人,问道:“这……六殿下不是与我们一同听学的吗,还要这手札作甚?” 燕辞云略略偏开了头,半垂下目光,似是不愿开口,半晌,才道:“母妃说我身子尚未好全,担心听学会令我过度劳累。” 这似乎是半句话,说完了因,却并未说果,不过这隐去了的后半段祁懿美也猜的到,大抵就是宁贵妃不准他去听学了。 祁懿美搓了搓手,有些为难,犹豫了会儿,才道:“我瞧着殿下这几日好了许多了,想是用不了多久便能大好了,到时再去听学也不迟啊。” 如玉般秀美的少年抿着嘴角,神情中带了几分刚毅和倔强,显然并不接受她的劝解。 祁懿美琢磨了下,试探着朝他走近了几步,面上带着一团和气,好声道:“既是贵妃娘娘希望您静养,我若带了这手札过来,劳了殿下您的心神,这不是和贵妃娘娘的旨意背道而弛嘛,说来也不好不是。” 燕辞云置在被缘的手微微攥了紧,五根纤长的手指陷进了柔软的锦缎中。 他忽的偏回头来,那双漂亮清澈的眸子直直的望进祁懿美的眼睛。 “这件事连子逸都不知,你不说我不说,又有何人会知晓。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帮我便是了。” 哎呦小祖宗,咱别折腾了好好养病成吗。 祁懿美发愁的叹了声,嘟囔着道:“殿下,您真的就差这么几天嘛,我、我是个笨的,书读的也不好,我的手札能看嘛,殿下您病好利索了再去听学多好。” 燕辞云好看的唇线微抿着,有些固执的道:“不好。” 真是的,小小年纪就这般偏执……似乎是他想要的,就非要得到,半点也听不进去劝。 不过想想他是宁贵妃最宠爱的儿子,又自幼病弱,更得父母疼惜,会有这般性子也是自然。 “从前大舅舅时常来曦云宫,他口中的你读书可是不差的。” 祁懿美连连哀叹,心下叫苦不迭。 外貌,气质,举止,这些都好说,要扮成另一个人,最难的便是写字了。 祁懿美临危受命,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祁公子的笔体,虽说入宫前祁丞相已经帮她想好了笔体改变的理由,可同时他也说过,这理由并不是十分充足,好在认识祁公子笔体的人并不多,只要她尽量少写字,倒也无妨。 只是这手札一交出去,就好似一个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 祁懿美讪笑了下,道:“从前是还好,但我进宫前伤了手腕,这写字习惯也不得不跟着改了,现下里写字特别丑,我怕您看不清。” 燕辞云不甚在意的道:“无妨。” 祁懿美一双眼瞪得溜圆,无奈的望着他,道:“啊?这怎么能无妨呢,都看不清您拿着也没用啊……” 燕辞云似乎嫌她有些聒噪,正恰好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然离的只一步之遥,他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耐,一伸手抓住祁懿美的手臂,便将人拉到了身前,冷声道:“你若是不愿,大不了我和母妃说将祁懿康换回来便是了,他的性子可比你听话多了。” 那她岂不是又要按着原文的剧情回到三皇子身边去了…… 猛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祁懿美一本正经的道:“愿意!特别愿意!我只是怕给六殿下您添麻烦而已,既然您不嫌弃,那我一定会好好记,认真记,把太傅大人讲的都给您记回来。” 作者有话说: 我们的小小男主从小就是这样的孩纸,认准了一个人一件事,便是一生啦 第6章 几日后,大清早天刚亮,祁懿美便由小红帮着打扮了整整齐齐的,抬步往思远堂去了。 思远堂位于御书房边上,离着曦云宫也不远,祁懿美跟着小太监走了片刻便到了学堂门口。 其他伴读都是跟着皇子公主们过来,只有祁懿美是自己过来,于是便想着来早些才不失礼,早早的到了。 行到大门处,伸长了脖子朝着内里望了望,正想看看是不是来的过早了,忽的一道鹅黄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闪,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头扎进了怀里。 祁懿美被撞得向后退了一步,还好身后的小太监机灵,及时伸手扶住了他,这才没被撞了个跟头。 稳了身形,她低头朝着怀里看去,原来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姑娘。 小女孩个子比祁懿美要矮上近一头,瞧着六七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内里噙着薄薄泪水,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充了气的小包子,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祁懿美还没来得及问话,怀里的小女孩忽的两只胖手使力一推,她全无防备,小女孩下手时又全没留余力,即便是小太监上前来扶,她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祁懿美又惊又怒。 这小女孩生得一副可爱的面容,怎的脾气这般差,明明是她自己撞过来的,却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手推人。 祁懿美心下微怒,却是顾虑这小女孩一身华服贵饰,这个时间出现在思远堂,十有八九是来一同听学的,并未急着发作。 她细细打量了下小女孩的外貌,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是用上好的丝绸制成的,上面绣着一轮皎洁澄亮的明月,无论是做工还是料子都看得出价值不菲,乌黑的发间插着一支金丝点翠的蝴蝶发饰,上面镶了几颗纯净的蓝宝石,蝴蝶的两支翅膀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衬得她格外灵动活泼。 这次听学的女学生只有琼月公主和她的伴读唐诗韵,这小女孩衣衫上的图案,加上她娇蛮的性格,想来便是皇后唯一的女儿琼月公主了。 既是公主,又是孩子,祁懿美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也不想跟个六七岁的任性小屁孩计较。 这时,已然有人从内里追了出来,正是琼月公主身边的嬷嬷。 这位嬷嬷虽说是下人,不过却是自幼陪在皇后身边的,很有地位,如今被皇后指派了来照顾琼月公主,放眼整个宫中除了皇帝和皇后,也就这位嬷嬷能治得了她。 她瞥了眼边上的祁懿美,几步上了前拉住琼月公主,劝道:“公主,这听学的时辰就快到了,一会儿陛下和娘娘许都会过来,公主这会儿走了,娘娘来了不见您定是要生气的。” 琼月公主气恼的跺了跺脚,头上的蓝蝴蝶跟着跳动着,小女孩独有的柔嫩嗓音中带了些哭腔,道:“我不!王嬷嬷,我不要听学,我不去我不去!” 看样子这是小女孩闹情绪不想上学了,也不知这个王嬷嬷是用了个什么样的理由把小女孩诳了过来。 王嬷嬷从袖中取出软帕为小公主仔细的拭了拭,琼月公主却是愈发委屈,渐渐大哭起来。 王嬷嬷无奈,抬头叹了下,看了看边上的祁懿美,拉过了琼月公主到一边,温声的低语相劝了好一会儿,琼月公主才把泪水渐渐止住了。 主仆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琼月公主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也不知王嬷嬷说了些什么,终于把琼月公主逗乐了,瞧着样子似乎是没事了。 祁懿美松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和公主见一下礼,琼月公主倒是先注意到了她。 那一双大眼睛朝着她瞪过来,琼月公主的面上复又带了些火气,一只胖手指向了祁懿美,气呼呼的道:“嬷嬷,这个人刚才竟然要抱我,给我把她的手砍下来!” 啥?? 祁懿美一脸问号,眨了眨眼,抬手恭敬的行了一礼,有些无奈的道:“刚刚公主从室内忽而跑出,我躲闪不及,被公主撞了,实不曾做过其他,我不过一外臣之子,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对公主不敬。” 琼月公主却是正在气头上,小脸气得通红,朝着祁懿美大声道:“明明就是你!你、你既知道我是公主,就该立即闪开!” 祁懿美心下微叹,这小公主生得活泼可爱的,怎的这性子如此刁蛮,动不动就要砍人手。 “我要是立即闪开了,公主不是就要摔伤了嘛……” 琼月说不过她,心下更气,撅着一双小嘴,道:“你还狡辩!王嬷嬷,你怎么还不让人给她拉下去!” 王嬷嬷上下扫了一眼祁懿美的装扮,想到今日里独自来学堂的只有祁丞相家的公子一人,当即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正想劝解下自家任性惯了的小公主,外间一阵脚步声,三皇子燕辞阳和四皇子燕辞岚带着各自的伴读,出现在了思远堂的门口。 这两位皇子一个阳光爽朗,一个温和儒雅,性子不同,平日里彼此也是面和心不和。 三皇子燕辞阳瞧了下眼前的阵仗,心下猜到定是表弟不小心惹了这个刁钻的嫡公主,如今被人刁难了。 回身令两个伴读到外间候着,燕辞阳面上带了笑,朝着琼月公主道:“琼月,这位是我祁家的表弟,大家都是一家人,她刚进宫,若是哪里得罪了,我让她给你赔个罪。” 琼月气性未消,当着两位兄长的面也不肯松口,指着祁懿美,满脸委屈的道:“三哥哥,四哥哥,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刚刚竟然来抱我……” 话是说给燕辞阳的,目光却是看着自家哥哥燕辞岚,一句话完了,委屈着红了眼圈,几步小跑到了燕辞岚的跟前,小胖胳膊环上自家哥哥的腰,撒娇着道:“四哥哥,你可得为我做主。” 燕辞岚的相貌虽比不得宁贵妃所出的两个皇子倾城绝色,却也是清俊挺拔,又胜在一身儒雅温柔的气质令人十分舒服,与燕辞阳站在一处,竟也不输他半分。 此刻他温柔的在妹妹的头顶揉了揉,又伸手将她拉了开,抬头看向了燕辞阳,未曾言语,只是温和的目光中带了些强势。 显然这件事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燕辞阳缓缓敛下目光,面上笑容虽在,却是已然没了温度。 沉默间暗流涌动,两兄弟似乎杠上了。 这才第一天来听学,竟又遇上了这样的事,祁懿美微捏了拳头,两位皇子代表着皇后和贵妃两个势力,如今一个偏疼妹妹,一个不肯让祁家人受委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祁懿美如坐针毡,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服个软道个歉给彼此个台阶下,还是坚持为自己搏一个清白。 不过是一件小事,没想到闹成这般僵持的局面。 琼月公主见着两个兄长都冷着脸不言语,也看出了是燕辞阳对祁懿美有心相护,自小被宠坏了的小公主气恼的松开了拉着燕辞岚的手,朝向一边立着的王嬷嬷道:“王嬷嬷,你和他们讲,是不是这位祁公子冒犯了我?” 王嬷嬷瞧了瞧燕辞岚,其实并不希望自家两位主子因为这样的小事与三皇子起冲突,可如今这样的局面,又不好否认琼月公主的话,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刚刚……” 王嬷嬷才刚开口,内里便传来了一阵清脆动听的声音。 “王嬷嬷是公主身边的人,若是让她出来作证,怕是难免会有失公允,不如让我来说说吧。” 女孩的脚步声平稳而轻盈,渐渐的,一道秀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至内向外踏出了思远堂的大门,她在众人身前站定。 女孩的年岁和祁懿美差不多,一身莲青色的烟纱罗裙,上面并没什么复杂的绣样,只是前襟处带了些简单的祥纹,妆发也不似琼月那般精心打扮,头发只是简单的用了几支钗固定了,面上也没上妆,却是说不出的清爽漂亮。 自入宫以来,无论是公主皇子,个个都是令人目不转睛的美人,尤其是燕辞云,更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惊艳,而今眼前的女子,却又是另一种美丽。 她的五官十分耐看,尤其是一双眼睛,与贵妃和六皇子母子盈盈秋水般的含情目不同,她的眼睛带了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衬得她目光如炬,有种说不出的特别。鼻梁挺直,一双小口红润秀美,被白皙的脸颊衬着,像是一颗刚摘下来的红樱桃,让人想上去咬上一口。 这便是原文里的女主唐诗韵了,祁懿美回想自己看她的画卷时,想到原文里描述她如何美貌,彼时还觉得这长相也不过如此,现下看来,这作画者只是画出了她的模样,却没能画出她的神韵。 果然是女主啊,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作者有话说: 叮,原女主上线,男主喜提情敌一枚~ 第7章 唐诗韵朝着两位皇子盈盈一拜,见过了礼,不卑不亢的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讲了。 “……我之前在内里坐着,这一切其实也是瞧见了的,只是本以为仅仅是个小误会,便默默的坐着没出声。如今既然两位殿下也来了,那我想,我有责任让两位殿下知晓事情的经过。” 唐诗韵出自武将世家唐家,父亲安勇侯手握重兵,是无论皇后还是祁家都一心想要拉拢的势力,加之唐诗韵本人又极其聪慧,还生了一副好容貌,原文里作为女主的唐诗韵早早便被皇后和宁贵妃惦记了上,都想着让她嫁与自家的皇子。 然而安勇侯唐老将军却是个简单的人,他深知皇家后宫内的艰辛,只希望女儿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过着简单而幸福的日子,于是为了避免让女儿嫁入皇家,远离皇权争斗中的波诡云谲,他一早便仔细谋划着为女儿先定下一个好儿郎做夫君。 这个人必得品行佳,又能待女儿真心,还要有一定的家世背景和才干,能够在波诡云谲的权势斗争中保全自己,千挑万选之后,便在女儿十五岁那一年给她和祁懿美定下了婚事。 祁懿美瞧着眼前的美人,心想着自己要真是个男人,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天上掉下来这样一个又美又飒还自带兵权的美人老婆,可是做梦都能笑醒。 真是可惜了。 琼月公主听了这番话语,恨恨的几步冲到了唐诗韵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斥道:“你不是我的伴读吗?为何要向着他人说话!?” 唐诗韵沉静如水,从容有礼的回道:“无所谓向着何人,我只是言说目之所见。” 琼月公主一张脸气得又白又青,伸手指着她,气道:“好,唐诗韵,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四皇子燕辞岚几步行了过来,拉过了琼月公主指着唐诗韵的手,看了看唐诗韵,才复低下头看向妹妹,温和的口气中带了些无奈,劝道:“既然都是误会,彼此都没受伤,便算了吧。琼月,你不该这样和唐姐姐说话。” 琼月公主不过才七岁,还是小孩子脾气,这时听着自家哥哥向着外人说话,更是羞恼,跺着脚,带了些哽咽道:“四哥哥,你也不疼我了,我受委屈了你也不管了……” 燕辞岚极温柔的笑了笑,拉过琼月公主,低声哄了会儿,又开口答应了带她去自己园中的湖边钓鱼。 琼月公主贪玩,见着自家哥哥院中的湖水里有鱼,便总嚷着要来钓鱼,可燕辞岚性子温和,总觉得钓鱼这种让鱼咬钩子的事有些伤风雅,一直也未答应。 琼月公主撒娇了半月,燕辞岚也不肯松口,不想如今得了同意,琼月瞬时便忘了刚刚的不如意,一双大眼满是欢喜,连连问是不是真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嘻嘻的笑了起来。 燕辞岚哄好了小妹,又朝着唐诗韵望了过来,有些歉疚的道:“抱歉,琼月有些失礼了,不过她不是个坏孩子的,只是性子被我和母亲惯坏了。” 唐诗韵笑了笑,朝着祁懿美瞥了一眼,道:“被误解了的人,是祁公子。四殿下若当真想代公主道歉,也该向她道歉才是。” 祁懿美前世读原文时便很喜欢女主,如今听她说了这一番话,心中的好感值瞬时被拉了满。 燕辞岚朝着祁懿美望了过来,脚步微动,却似乎有些犹豫,这一步并没立即迈过来。 祁懿美也明白他的处境,虽是琼月做错了,可皇后与祁家势如水火,要他在三皇子燕辞阳面前向祁家人低头,只怕也是为难。 “四殿下,无妨的,公主年岁还小,我若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计较,也显得我气量小了,还请殿下不要介怀。” 一边的琼月公主见着自家四哥和这两个外人站在一处温声细语的说话,嘟着嘴几步过来,一把拉过燕辞岚,便要往内室里拽。 燕辞岚回头朝着唐诗韵无奈的笑了下,由着琼月公主拉进了室内。 祁懿美望了望面前的唐诗韵,心下感激,走上前去郑重一揖,正想真心实意的道个谢,却不料刚刚启口,便正巧高太傅出现在了思远堂的门口。 高太傅是皇帝新令了来教导皇子常识的,四十多岁的模样,长得五官端正,看上去威严与和蔼并存,头发与胡须已然有些花白。 此刻他瞧着几个孩子在门前站着,温声道:“怎的不进去?” 唐诗韵朝着祁懿美笑了下,便看向了高太傅,十分熟络的道:“高伯伯,诗韵和您一同进去吧。” 高太傅笑着回应的点了头,对着几个孩子道:“皇后和贵妃两位娘娘稍后也会过来,大家先进去吧。” 说着,高太傅由唐诗韵伴着行了进去,外间候着的两个伴读也进了内里,几个孩子陆陆续续的进了内室。 祁懿美抬头望了望行在最后的桓天杰,心中若有所思。 与其他几个出身显赫的伴读不同,桓天杰并不是什么贵族之后,他甚至没有父母。 之所以能得到进宫陪伴皇子读书的殊荣,全赖他的兄长帮衬。 皇帝身边的红人,掌印太监桓亦如。 传闻桓亦如男生女相,俊美异常,手段狠厉,又甚会揣摩圣意,十分受皇帝倚重,不仅掌管了皇宫内庭的大小事物,在前朝也很有威势。 入宫前,祁丞相嘱咐过祁懿美尽量远离桓氏兄弟。 祁懿美回想了下桓天杰的面容,年岁上他和他们都差不太多,一张脸确实挺俊俏的,只是过于秀气,又冷冷的全无表情,配着一身暗色的长衫,乍瞧过去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相较于其他几人,他的存在感不太强。 桓天杰的身影没入学堂,祁懿康几步行了过来,拍了拍祁懿美的肩膀,道:“懿美,我们也快些进去吧。” 祁懿美瞧了他一眼,一边抬步,一边低声道:“这个桓天杰来头真不小,不过是个太监的弟弟,竟能和其他世家贵族一同进宫做伴读。” 祁懿康朝着那人的背景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掌印大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太监,我昨日在三殿下那儿听说,好像陛下要将三法司交予他掌管呢。” 祁懿美眼睛瞪得溜圆,诧异道:“交给谁?桓掌印?” 祁懿康点头。 三法司包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在现代,可是集检察院、法院、公安部于一身的执法机关,身为一个太监能掌管这样重要的司法机关,实为不简单。 “别讨论他人了,今日之事你长些教训,之后可万要小心些,莫让伯父忧心才是。” 祁懿康比祁懿美大两岁,相貌上比起飘逸俊俏的祁懿美略有不足,不过性子敦厚沉稳,虽只有十二岁,却很少有少年人的轻率与焦躁,是个极可靠的人。 两兄弟进了门落了座,少顷,皇后和贵妃亲临来探望了几位皇子,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了第一天的授课。 第一次听学,祁懿美想着见云殿那个漂亮的小祖宗说过的话,尽量事无具细仔细的记录着,只是写的多了,难免手腕有些酸痛,五指舒展收缩活动了下,又甩了甩手腕,一不留神便将笔碰掉了。 那支笔轱辘着滚着,最后停在了一双莲青色的绣鞋边上。 一只珠圆玉润的柔荑轻轻的将笔拾了起来,祁懿美顺着那只白润的手朝上望去,对上了唐诗韵的目光。 唐诗韵对她浅浅一笑,大方从容的将笔递还与她。 两人正好坐在邻座。 祁懿美与她对视着,也回之一笑,伸手接回笔,想了想,取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悄悄的将纸条叠了小,留意着高太傅的目光,趁他未注意之时,伸手递给了唐诗韵。 唐诗韵收到字条,面上微露惊讶,显然是没想到祁懿美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随后嘴角微露了几许笑意,余光打量了下高太傅,将纸条打了开来,想了想,提笔在上面回了几行字。 寻了高太傅转身的时机,唐诗韵将纸条递还给了祁懿美。 祁懿美原以为唐诗韵这般的世家贵族之后,必定是不会参与到传纸条这样不甚规矩的行为中的,全没想到唐诗韵会回复自己。 她心中本就对这个女主存有好感,如今又得她相救,这会儿满心都是交到新朋友的喜悦,取了纸条看了上面的内容,忍不住又回了几句。 两人这般又传了一次,祁懿美担心次数多了被高太傅发觉,倒也没再放肆,将纸条夹在了手札之中,老老实实的听完了剩下的内容。 回到见云殿的时候,已经快午膳时分了,祁懿美在自己的院中坐下,刚喝了口水,那边就来人催了,说是六殿下想召见她。 祁懿美放下茶水,边上立着的小红担忧的道:“公子早上起的早说没胃口,这都快午时了,一口东西都没吃呢,要不我给您取点果子您先垫一口再过去吧。” 还没待祁懿美开口,小青已然觉出不妥,接道:“还是不好让六殿下候着的,公子,您说呢?” 祁懿美也是这般做想,摸了摸肚子,道:“没事,我大概知道六殿下唤我是做什么,应该不会很久,小红,你帮我准备些好吃的,我回来时吃。” 祁懿美在怀里抱上了自己的手札,跟着来传唤的小太监一道往见云殿的主殿去了。 行过了很短的一段距离,便到了主殿的门口,小太监停了下来,朝着内里恭敬的一伸手,祁懿美将手札抱到了胸口,端端正正的行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下雪啦!!小可爱们注意保暖哦 突然觉得这文从男主视角出发,可以取名为《满宫都是我情敌》,哈哈哈 第8章 行进内室,祁懿美下意识的朝着那床幔间望去,那张宽大精致的床榻上却整齐如新,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怔了下,她调转了视线望向屋内。 许是身子好了些,这一日燕辞云下了床,在屋内红木雕花的靠背椅前面立着,边上是雕着同样花纹的红木茶几,上面摆了一套莲纹紫砂茶具,还有几样用白玉碟盛着的精致小糕。 燕辞云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衣衫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纹路,腰间也系了玉带,身形虽有些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 大抵是被这金玉贵气显得,那张白得透明的俊面也添了几许生气。 从前见他那几次,燕辞云不是坐在榻上就是躺在榻上,祁懿美只觉得这六皇子当真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这会儿见他端正的立着,才发现这孩子除了脸生得漂亮,竟是身材的比例也十分完美。 这一双大长腿,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祁懿美比燕辞云大一岁,又是健康的孩子,论理应比他要高上一些,可真站在一处,两人竟是差不多。 身高差不多,但论起腿长,她却只能叹息一声自愧不如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妖孽,可以想见将来会是何等绝色。若是原文里他健康的长大了,估计就没有男主祁公子什么事了。 燕辞云一双眼里平静无波,仿佛世间万物于他都不相干一般的淡漠,朝着祁懿美望过来,伸出了手。 祁懿美依旧是记着规矩,认真的行了礼,这才几步行过去,双手将那本手札奉了上去。 许是离那红木茶几近了些,腹中空空而分外敏感的鼻尖敏锐的嗅到了几缕淡淡的杏仁香气。 祁懿美低着头,悄悄瞥了眼茶几上那几只白玉碟。 白玉通透细腻,一碟上面盛着淡黄色的圆形小饼,另一碟则是水润光泽的白色方糕,祁懿美堪堪瞥了这两样一眼,便觉得腹中饥饿感犹甚,连忙调回了目光,未再往后面几碟望去。 燕辞云修长的手指将手札翻了开来,刚扫了一眼,好看的秀眉便拧了紧,复又抬眼瞥了她一下,沉默半晌,道:“你这是鬼画符呢?” 祁懿美笑了下,带了些许的羞赧,道:“我都说了,字不好看。” 她这说的倒是实话,前世科技发达,用笔的时候本来就少,而这个年代里却是在用极考验书法能力的毛笔,她自是用不惯,字嘛,也确实潦草了些。 燕辞云不悦的冷下目光,将手札摊开在她面前,道:“那你自己念念,这段写的是什么。” 毕竟是自己写的,又刚过了没多久,祁懿美接过看了看,倒是能认得出这些略显不羁的字都是什么。 轻声读了几句,祁懿美的肚子忽的叫了起来,这一声并不大,只是屋内十分安静,只有她读手札的声音,这不合时宜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早知道就听小红的,吃点东西好了,真是丢人丢到家,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燕辞云并未有多大反应,看了看微显窘迫的祁懿美,想到她午间刚回来什么都没用便被自己唤来了,面色虽依旧冷然,目光却瞄了眼桌上的几碟点心,道:“既是饿了,便坐下来吃一些吧。” 祁懿美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接着饿下去待会儿怕是还会再闹出什么尴尬,两人虽是君臣,却也是表兄弟的关系,自己还要与他相处上许久,若是过于生分了也不好。 于是她在边上的雕花红木椅上坐了下来,木椅上垫着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软垫,软绵舒适,祁懿美在这上面坐着,伸手取了块圆形小饼。 入口是淡淡的杏仁香气,脆而不硬,甜而不腻,燕辞云吃的东西,自然都是些珍品。 将小饼三两下吃了下去,祁懿美鼓着腮帮子道:“殿下,既然这字实在不好辨认,不然就算了吧,您和三皇子说说借他的手札?啊,唐小姐的也成,我瞧她的字优美整齐,人也是个仔细的。” 燕辞云正翻着她的手札,努力的辨认着上面的字迹,闻言动作一顿,侧头望向了她。 “从前你与她并无什么交集,如何得知她字体优美,人也仔细的?” 这……自然从今天一事上得出来的结论了。 祁懿美正想着要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和燕辞云讲,就见他手中那本手札里缓缓的滑出了一张纸条。 似是察觉到了祁懿美的目光,燕辞云抬手将手中的手札凑近了些。 纸条本就悬在手札的边缘,如此一来便彻底落了出来。 那纸条在空中飘着,祁懿美可不想让他人看见自己传的小纸条,立即条件反射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伸手便去空中捞那张纸条。 燕辞云微蹙着眉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在她接往纸条稳住了身形后,才缓声道:“这是什么?” 祁懿美干干的笑了下,道:“哦,我听学时走神画的小乌龟。” 一只细手缓缓伸至面前,掌心白皙如凝脂,祁懿美听着面前的人复又道:“我瞧瞧。” 望着那只养尊处优下秀美白润的细手,祁懿美眉头都快皱在了一处,打着哈哈道:“小乌龟,难登大雅之堂,殿下就别看了吧。” 虽说她和唐诗韵也没说什么,不过小纸条这样隐私的东西,她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看的。 燕辞云面色却并不轻松,一张俊面略显苍白,他目光复杂的瞧了眼她手中的纸条,显然是对她有所怀疑。 祁懿美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望着他的双眼道:“六殿下,这上面真的没什么,贵妃娘娘是我姑姑,您和贵妃娘娘与我们祁家都是连在一处的,我是断不会做什么有害于您的事的。” 话才说到一半,许是站了太久的缘故,亦或是方才与祁懿美一番对话耗了心神,燕辞云身形微晃,脸色愈加苍白,祁懿美方才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对方已然软软的向后倒了去。 祁懿美心中警铃大作,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纸条,匆匆忙忙上前一步揽住他软下来的身子,防止他倒在后面的桌几木椅上磕到。 好在燕辞云如今只是个孩子,又比寻常的孩子单薄,祁懿美虽有些吃力,倒也还是将人勉力抱住了。 两人身量差不多,燕辞云这一下忽的晕了,全身的重量都由祁懿美担着,不过一瞬,她便有些踉跄,眼见着两人就要一同摔倒,祁懿美干脆顺着力道,缓缓的坐在了地上。 人家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当然不能给他扔地上不管,更何况对着这样一张漂亮而脆弱的脸,祁懿美也不忍心。 无奈之下,祁懿美只好将他暂时安置在了自己的怀里。 抬起头来,她刚要扯起嗓子喊外面的人进来,怀里的人微动,手腕上覆上一阵冰凉的触感。 燕辞云醒了,他静静的躺在她的怀里,一手轻扶在祁懿美的手腕上,那双美丽的眼瞳平静的望着她,声音微弱的道:“不用唤他们……我到床头的柜子,内里……有个白玉小瓶,里面有药。” 祁懿美点点头,抬眼望了那床头的柜子,复又看向半躺在自己怀里的小皇子,低头道:“六殿下,您现在可有力气,我扶您坐到椅子上吧。” 燕辞云极轻的应了一声,祁懿美于是抬手将他的手臂绕过脖颈揽着自己,让他倚着自己的身子,一同动作,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勉强从地上起来。 许是两人挨的极近,燕辞云甚至能闻到祁懿美身上淡淡的香气,那是不属于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干净而恬静,是属于祁懿美的味道。 祁懿美安置好了燕辞云,过去取了丹药过来带他服下,依旧有些不放心,道:“殿下,不然还是让御医来瞧瞧吧。” 燕辞云吃过了药,闭目休养了片刻,面色已然好了许多。 缓缓摇了摇头,他虚弱的倚在椅背上,半合着双目,轻道:“他们来了又要小题大做,惹得母妃担心。” 说着,他复又闭上了双目,似在静静的调息。 燕辞云的容貌肖似宁贵妃,本就极为漂亮,如今配着这副柔弱的神情,愈加显得楚楚可怜。 想到他晕倒后初醒时的模样,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是那样的平静,祁懿美心下不由也跟着有些难过。 燕辞云越是漂亮,越是聪慧,祁懿美便越是难以接受他BE的结局,就好像看了篇虐文,心里面堵的慌。 燕辞云静坐了会儿,待得刚刚那阵晕眩感过去了,才复又睁开双目。 “你扶我到榻上躺一会儿吧。” 祁懿美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燕辞云借了她的力气起了身,两人缓慢的走向了床榻。 祁懿美将人好好的放在床头倚着,又躬身帮他解了靴子,盖好了被子,打理好了一切,一抬头,床上的人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目光中带了几许探究。 祁懿美也瞧着他,道:“殿下这般看着我做甚?” 燕辞云仔细的瞧了他良久,方道:“你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祁懿美倒并未心慌,只笑了笑,道:“你我都长大了,自然都和从前有些不同。何况殿下上回见我,怕是好久前的事了。” 燕辞云收回了目光,静静的靠向床头,回忆道:“确实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像你我才五六岁的时候,在一处玩了会儿,后来还弄了一身脏,一同洗了个澡。” “这便是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自然不一样了。” “不是的,祁懿美,我既知晓你将入住我见云殿,自然寻了人问了许多你的事。你似乎和我了解的,有些不同。” 这个早熟的九岁孩子,似乎十分敏感。 祁懿美点点头,复又坐至那红木椅上,执起一碟糕点,一边吃着,一边一派轻松的道:“你既着人调查过,也应该知晓我染了瘟疫差点没了命,如今都是死里逃生过一次的人了,当然有些变化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现在还是清冷小正太,再过段时间就是软萌粘人小糯米团子啦 第9章 燕辞云的目光调转至地上的那张纸条,问道:“这上面究竟是什么?” 许是刚亲眼见了这孩子经历的病痛,祁懿美这会儿只觉得他安然无恙比什么都重要,纸条什么的也没什么了,回身去拾了纸条,递至他手边,道:“呐,殿下自己看吧。” 燕辞云手指微动,却并未去打开纸条。 “罢了,你既不想我看,便算了,我信你就是。” 祁懿美微微讶异,怎么感觉这个冷面小美人好像有了点人情味了呢? 难道是因着她救了他,还照顾他,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进宫前我父亲说了,往后让我护着你,你便是我的主子,这纸条你还是看了吧,要不然留个疑虑在心里,你也不会信我是与你一条心的。” 说着,见燕辞云还是不为所动,祁懿美干脆亲手将纸条打了开来,缓缓读出了声。 “多谢唐小姐相救之恩,今后唐小姐若有懿美可以略尽线绵薄之力处,请尽管吩咐。” 说着,她又换上另一种语调,学着唐诗韵的神态道:“不过是说出实情而已,谈不上恩情。” “唐小姐此番说出实情,是冒着得罪琼月公主的风险,但愿她之后不会为难于你。” “琼月公主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无妨的,且放心。” 将纸条上的内容有模有样的演了一遍,祁懿美又将今日在思远堂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与燕辞云讲了。 许是她一番生动的演绎着实有趣,燕辞云望过来的目光也好似不那般淡漠了。 “琼月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性子刁蛮了些,你以后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为好。” 祁懿美心想,可不是嘛,她毕竟是读过原文的人,虽是一目十行的跳着读的,对这个琼月公主印象还是很深的。 女配之一嘛,一心痴恋男主祁家公子,最后为救男主而死。 现在换了她做男主,她巴不得离她远些,这要是被这个刁蛮公主缠上了,一不小心露了女儿家的身份,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这一世琼月与她的相遇不是很愉快,想来也擦不出什么火花了。 这般想着,再瞄了眼面前的漂亮小公子,祁懿美觉着,其实真正被宠坏了的人应是琼月公主那般,燕辞云不爱理人,倒不是因着他被惯坏了,也许只是单纯性情有些孤僻。 “你的手札我收下了,稍后再让人送还与你。以后每日你听学后,皆要到我房中来。” 祁懿美有些不大情愿,瞄了眼燕辞云,道:“殿下,能不能让我屋里的公公送手札与您啊?” 燕辞云抬目望向她,道:“你若不亲来,何人能读懂你这鬼画符的字?” 祁懿美这回没了下文,站起来身,一揖道:“谨遵殿下旨意。” — 日子这般过下去,祁懿美每日下了学便带着手札去给燕辞云,燕辞云虽是身体病弱,思维却敏捷聪慧,学什么背什么都快,高太傅讲了两个时辰的东西,他半个时辰便能领会了。 这一来二去,燕辞云竟练出了能看懂祁懿美那一手歪七扭八的字体的本领,两人也渐渐的熟了起来。 祁懿美也品出来了,燕辞云这小屁孩虽是总端着一张冷脸,可其实也不是个难以相处的,这小孩虽然不喜外人接近,可两人本是表兄弟,年岁又差不多,相处起来也比一般的人要自然许多。 极偶尔的时候,面对祁懿美的说笑,燕辞云也会淡淡的回个一句半句的。 这一日祁懿美下了学,照例带了手札往燕辞云的寝殿去,才行到门口,便见着宁贵妃身边的崔嬷嬷立在外边,显然是贵妃娘娘正在里面。 祁懿美脚步一顿,犹豫着不知是该继续上前还是原路返回。 崔嬷嬷也瞧见了祁懿美,上前行了一礼,道:“祁小公子,贵妃娘娘在里间正等着您呢。” 等她?祁懿美心下隐隐泛出几许不祥的预感,迈进门的时候,悄悄的将手中的手札放在了厅堂里,这才进到内室中。 燕辞云坐靠在床榻上,一张漂亮的脸略显冷冽,嘴角倔强的抿着,宁贵妃身着一件烟罗紫如意月裙,坐在室内的那把红木雕花靠背椅上,神情间带了些愁绪,抬眼见了祁懿美进来,含情目中浮出几许不满来。 祁懿美在屋内站定,恭恭敬敬的向两人行了礼。 自打祁懿美进宫以来,宁贵妃虽是极少召见她,不过每次姑侄两人见面,待祁懿美都是极温和的,这是头一次冷着面对她,行过了礼后也没有让她入座。 宁贵妃淡淡的瞥了门庭处的祁懿美一眼,涂着温柔的淡红色口脂的朱唇微启,道:“祁懿美,你竟敢私自将学堂的东西授与云儿,他如今身子孱弱,若是因此耗了心神,你可知要花费多少时日才能将养回来!” 祁懿美印象里的宁贵妃都是水一样的温柔美人,说话也是温声细语,柔弱得令人生起保护欲,而眼前的宁贵妃却是一反常态,冷言冷语,显然是已然动怒了。 祁懿美也没想到这事竟这般严重,起初燕辞云要向她借手札,她虽也想到了宁贵妃要他静养,定是不会愿意自己这样做的,不过说起来这事也就是孩子上进,每天花了点时间自学,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好事,要说劳心,燕辞云这样一个聪敏的孩子,每天花上不过半个时辰便尽数领会了,也谈不上什么劳心费神的。 她全没想到,宁贵妃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燕辞云见着祁懿美受了斥责,偏头望向宁贵妃,解释道:“母妃,是我让祁懿美这般做的,他不好违抗我的意思,这才应了的。” 说着,他微微低了头,低声道:“你别怪她……” 宁贵妃描得极精致的细眉微蹙,看向床榻上那抹纤细的身影,道:“云儿,你不必为她说话。”说着,又望向祁懿美,道:“懿美,你名为伴读,实却是祁家送入宫来守护我儿、伴着我儿的孩子,你是我的侄儿,是云儿的表哥,你若事事皆只知服从,那与外间的太监宫女又有何分别?” 宁贵妃温温柔柔的语气并未显多少苛责,不过祁懿美还是不愿背这个锅,一片坦然的抬头回视着宁贵妃,她认真的道:“姑姑,懿美自然不是只知服从,我应下六殿下的要求,自也有自己的考虑。依懿美所见,其他人皆可以入学堂听学,只六殿下一人在寝殿中孤孤单单的,只怕六殿下的心境也未必会好。 六殿下不想落于人后,懿美亦不愿让殿下失望,更何况六殿下聪慧过人,手札上的内容只要半个时辰便可以尽数领会。殿下一日中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懿美觉着,也许这样不仅不会损耗心神,反而为殿下的养病时光增添些许乐趣,有助于殿下康复。” 宁贵妃没想到祁懿美字字句句皆踩在理字之上,竟是也微微被说服,静静的凝望了她片刻,复又偏头去看榻上的燕辞云,那小小的身影单薄的令她心疼,再瞧儿子向祁懿美投去的感激目光,宁贵妃心下微微有些动摇。 半晌,宁贵妃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倒是能说会道,罢了,你既这般说,便干脆留下来伴着云儿吧,待他好了,我再和高太傅说一声,为你二人单独补上落下的课学。” 祁懿美心下不由一阵哀嚎,她才刚刚和唐诗韵成为了朋友,现下便不让她去学堂了。 宁贵妃起身缓缓朝着爱子走近,伸手为他整了整被角,轻声道:“云儿,一会儿我会让御医过来帮你瞧瞧,母妃知道你总在这屋子里难免憋闷,不过好在如今懿美来了,他是你大舅舅的独子,不是外人,有他伴着你,母妃也放心些。” 祁懿美心中腹诽道,你家这漂亮的小公子满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根本不像需要人陪的样子。 也许是不想宁贵妃担心,燕辞云倒是没出言反对,温顺的点了头,宁贵妃又嘱咐了祁懿美几句,才雍容的起身行了出去。 祁懿美瞧了眼榻上微显失落的身影,轻叹着道:“这回连我也不能去听学了,六殿下您还是好好养病吧,待得大好了,到思远堂与其他几位皇子一同读书。” 燕辞云微敛了目光,缓缓的向后靠在床头,偏头向了内里,半张精致的脸隐在床幔的阴影当中。 “大好了……” 他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并未能将话语说出口。 在这一片静默之中,祁懿美仿佛从他那份淡淡的落寞当中读懂了他未说完的话。 病了这么多年,每日里喝成了个药罐子也没见好,身子大好了的这一天,也许燕辞云自己都是不曾相信着的。 一早知晓他结局的祁懿美,这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于他。 “连累了你……抱歉。” 祁懿美微微惊讶着抬起头望向他,燕辞云倒还是保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并未看她,只是语气平淡的道:“我幼时多病,有几回差点便死了,是以母妃总是紧张我些,你莫要怪她。” 祁懿美连忙摇头,道:“贵妃娘娘是我的姑姑,是长辈,又是身份贵重的贵妃,我怎会怪她,是我思虑不周,当初就该再劝解殿下几番。” 话间落下,外间有太监便来禀报,说是宁贵妃安排的御医过来了。 祁懿美道:“六殿下,我便不打扰您了,这就回了。” 说着,祁懿美刚朝后撤了一步,却又似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腿,道:“还有一事,望殿下恩准。” 燕辞云回过头来望向他,一双漂亮的含情目平静无波,道:“你说。” “嗯……我知晓殿下您不喜他人打扰,只是贵妃娘娘既是吩咐了让我留下来陪伴您,我一次也不过来似乎不大好。所以……您看,要不我每天来坐上一小会儿?我一定努力做一个悄无声息的空气人,绝对不打扰到您。” “好。” 祁懿美说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带了些小心和试探,全没想到燕辞云竟一口就答应了,准备好的一番劝解的说辞都没了用,愣了下才道:“哦,那谢谢六殿下了。” 从主殿中出来,祁懿美夹着手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便见小青眼含担忧的候在门庭处。 迎上前来,小青瞧了瞧她手中的手札,道:“我听说贵妃娘娘来了,公子可是遇上了?” 祁懿美点头算是回应了,行进了内室,又吩咐了小红去让人做午膳,才同小青道:“也不知贵妃娘娘从何处知晓我借手札与六殿下的事,候在那里,说了我几句,还令我陪着六殿下,先不要去听学了。” 作者有话说: 祁懿美(得意):来,叫表哥 燕辞云(凶)一口小白牙咬上去 祁懿美:Q_Q 第10章 小青面上带了些无奈,道:“之前我就同您说过,借手札这事有风险,如今看来,竟是让我说中了。” 祁懿美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饮了口茶,满面的不以为然。 “贵妃娘娘虽与我并不怎么亲近,可到底也还是我姑姑,不过是借手札这样的小事,她虽然有些生气,到底不会真的把我如何的。 与其得罪需要日日相对的六皇子,倒不如这样,更何况现下里也不过就是不再去听学而已,你知道我的,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学那些文章,能偷得几日懒也好。” 小青见着室内并无他人,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祁家的公子从前可是个认真上进的性子,如今您这样,明眼人许是要能瞧出不同的。” 对于这件事祁懿美自是一早便思虑过,朝他安抚的笑笑,道:“若是举止习惯,我还真的要认真的学个十成十才能不露馅,只性子这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要装一时还成,装一辈子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六殿下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装得十全十美的,我觉着与其在让自己完全不露馅上下功夫,不如想想被质疑的时候如何合理的解释。” 说着,祁懿美又道:“这染疫一事便是极好的理由,毕竟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性子有些变化,也很寻常的事。” 小青仔细思量了她的话,宫中倒是偶尔也有宫人遭逢事故后性情大变的,从前有些娘娘失了宠,疯癫了的事也发生过。 “还是公子的话更为有理,我记着丞相大人似也说过类似的话。” 两人说着话,闻听外间有脚步声,便止了声,少顷,便见着小红带着人端了吃食进了内里。 “公子以往从六殿下那边回来,总是饱饱的,今日也没急着备午膳,现下里已经让人去做了,先端上来这两样快的,公子先吃着省得饿。” 祁懿美这些时日养成了带着手札去燕辞云那吃点心的习惯,今日什么都没吃着,肚子早就饿了,小红将两样菜刚摆到桌上,她便一个大步迈到桌前,执起筷子吃了起来。 祁懿美吃了饱,小红侍奉着她漱好了口,才睁着溜圆的眼睛问道:“我看小青忧心忡忡的,公子您今日去见六殿下,一切可还顺利?” 小红出身农家,人也朴实,全没有小青弯弯绕绕的心思,许多事祁懿美也没同她细说。 “嗯,没什么,六殿下病着,贵妃娘娘担心他一人无趣,让我多陪伴他,明日起我便不去听学了。” 小红听罢,面上露出几分喜悦,道:“从前我就说,六殿下总让您过去和您说话,定是极喜欢您的,您还不信,现下您再看,娘娘专程让您留下来陪伴六殿下,这样的事要是换了别人,六殿下一定是不肯的。” 小红对内里的事全不知情,还道是燕辞云待祁懿美特殊,祁懿美笑笑,也没反驳,从桌边起了身,道:“毕竟是表兄弟,六殿下大概是不好驳我的面子吧。他的性子大家也知道,最不喜欢旁的人在跟前打扰的。” 小青到底年岁上比她们要大一些,幼年入宫,吃过不少苦,倒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我觉着,六殿下并不是传闻中的性子孤僻,也许只是这些年他一直病着,习惯了一个人。” 九岁的孩子,正是在外面疯跑玩耍的年纪,燕辞云虽生了一张漂亮可爱的脸蛋,眼中却总是沉寂着,全没有孩童该有的活力。 轻叹了声,祁懿美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咱们还是莫要讨论皇子为好,都去做事吧。” -- 一月后,六皇子燕辞云倒是确实康健了许多。 眼见着爱子气色也好了,身子也不似之前孱弱,除了身形瞧着有些纤细,跑起来喘得比较厉害,倒也是能同一般的孩子一样行动自如了,宁贵妃终于点了头,让两个孩子去和其他皇子伴读们一同听学。 高太傅给两人开了几天的小灶,补了这段时间落下的课学。 再一次踏入思远堂,祁懿美心中惦记着多日不见的唐诗韵,进了门就四下里张望着,却只见着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祁懿康在内里,并不见其他几个人的影子。 燕辞云第一日听学,许是为了提一提气色,穿了一件石榴红的镂金丝锦衣,高贵的金红两色相互衬托着,更显得他一张小脸如白玉般细腻秀美。 依着宁贵妃的意思,本是要他多带几个随从的,然而燕辞云不想过于醒目,也只带了一个帮着拿书籍手札的小公公。 此时燕辞云也注意到了祁懿美东张西望的模样,微侧了头定定的看向她,祁懿美忽的一回头,视线便正好与之相撞。 “找什么呢?” 经过了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两个孩子彼此也熟悉了,祁懿美已然不似初见时那般拘束,收回了目光,道:“没什么,我看琼月公主她们还没来。” 燕辞云不语,忽的想到了她第一次借他手札时,那从中落出的纸条,渐渐的沉默了。 唐诗韵是安勇侯独女,骁勇善战的安勇侯被先帝称为□□定国第一勇将,兵权在握,麾下更是猛将无数。 娶了唐诗韵,便是娶回了她背后安勇侯的势力与兵权。 燕辞云默默的收回了目光,看来祁家安排祁懿美进宫,也是带着这个目的的。 祁懿美又朝着门边连连张望着,并没注意到燕辞云的沉默。 “六弟,你瞧着气色确实好了许多,怪不得母妃打赏了那御医一箱的金子,倒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祁懿美回过头来,来人正是燕辞云一母同胞的哥哥燕辞阳,十四岁的三皇子已然初见少年模样,比祁懿美和燕辞云两人高出了一个头还多,许是开春天气好,这位三皇子又性子外向,热爱户外活动,如今比上回见还要黑上一些。 兄弟两人外貌上都有肖似宁贵妃之处,然而两人气场风格却全然不同,一个热情开朗像是一轮小太阳,一个安静飘逸如画中仙子,若不说,倒是全猜不到两人是亲兄弟。 祁懿美心下道,要说这漂亮的小皇子病好的这么快,除了御医,也有她一份功劳呢。 因着她领了命陪伴他,想着他若好的快点,自己也能早些恢复自由,可真是用尽了办法哄这个小祖宗吃药,自己这小身板都差点累毁了。 燕辞云面上的神情并无多大变化,生疏礼貌的道:“多谢三皇兄。” 祁懿美这些时日观察下来,大致也瞧的出这兄弟二人间并不亲密,甚至说有些疏远。就说燕辞云病了这么久,这位做兄长的压根也没怎么来瞧过,而燕辞云呢,这个兄长于他来说更是可有可无,瞧着也没什么亲近的意思。 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宁贵妃显然更偏爱幼子,而燕辞云又病弱,她的注意力几乎都围绕在他的身上,能分给健康优秀的三皇子燕辞阳的精力便少之又少了。 试想下,原本只疼爱自己一个孩子的母亲忽然生了个弟弟,这个弟弟漂亮而脆弱,天生体弱,从此以后母亲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弟弟的身上,受了冷落忽视的三皇子,心里自然不会多喜欢这个弟弟了。 两兄弟十分平淡的聊了两句,四皇子也朝着燕辞云行了过来。 祁懿美心思并不在这边,忽听门边有脚步声,立即回过头一看,正是唐诗韵行了进来。 见着六皇子正和两位皇兄说话,也没人理会于她,祁懿美转身去迎了唐诗韵,满眼笑意的道:“唐小姐,许久不见,你可一切都好?” 唐诗韵见着祁懿美心下也是欢喜的,微笑着回道:“都好,祁小公子,你可也好?” 祁懿美点头,道:“都好都好。” 两个孩子笑着望着彼此,站了一会儿,唐诗韵道:“我们别傻站在这了,正好我有东西给你看。” 说着,她伸手拉过他到一边,又回身让宫女把她的书递了过来,在内里翻找了会儿,最后打开了其中一页,递至了祁懿美的面前。 “之前我同你说起我用收集的落叶和花瓣做了些叶子画,我记着当时你说十分想看来着,其实我第二天便带着了,只是恰好你便不来听学了,东西便一直在这书里夹着了,我想着哪天你来了,便可以给你看看了。” 白纸上是一只用各种形状的叶子和花瓣制成的孔雀,双目灵动,身子是用蓝紫色的花瓣拼成,身后开着的孔雀屏则是由绿黄蓝三种颜色的花瓣叶子组成。 望着纸上栩栩如生的孔雀,祁懿美由衷赞叹道:“真漂亮!” 到底是女主,才十岁手便这么巧。 作者有话说: 小红(机智):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真相? 第11章 “这是我做的几幅叶子画里最好的一幅了。”说着,唐诗韵望向祁懿美,见她一眨不眨的望着叶子画,很是喜欢的样子,笑道:“你喜欢吗?我送给你吧。” 孩子间的友谊便是这样,互相分享着自己喜欢的事物,祁懿美本想收下,想了下,又有些犹豫。 “这孔雀的羽毛由这么多片小叶子组成,你定是花了不少功夫,还是你留着吧。” “没事,我想送给你,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改日你也做个什么送给我吧。” 祁懿美笑着点头,取了自己的书本过来,将那一页叶子画小心的夹了进去。 收好了叶子画,想着自己过来和唐诗韵说话,也不知道燕辞云那边怎么样了,祁懿美转回身望了下,正好见着门庭处行进来两个人。 是桓天杰和一个暗紫衣衫的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岁左右,身形十分修长高大,肤色格外白,却是与燕辞云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自然白完全不同,如果说燕辞云的白是上好的羊脂玉,那么眼前男子的白则是一张苍白的纸。 他的眉眼梢处微微上挑,形成了一道略显媚气的弧度,然而一双眼里却是毫无温度,仿佛是万丈深的寒潭,冰冷而暗无天日,高挺的鼻梁下唇红似血,在略显病态的苍白肤色的衬托下,十分艳丽。 祁懿美从没见过男子的唇可以红成这般,仿佛是一朵妖艳的花,又好似是毒蛇的红信。 男子一身暗紫色的宫衣,上面用柔滑的丝线绣成了繁复的暗纹,在阳光下时隐时现。 明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凶恶的表情,却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加之上挑的眉眼,使他的容貌带了缕邪气与媚意,这个男子令祁懿美不由联想到了前世看吸血鬼时的感受——危险,阴冷,优雅,邪魅。 他将桓天杰送至内里,见着几位皇子,面上挂起了淡淡的笑容,上前和几位皇子打了招呼。 祁懿美这时大致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想来这便是桓天杰的兄长,皇帝最倚仗的太监,桓亦如了。 其实她刚入宫的时候拜见皇帝,这个人也是在的,只是那时候她初入宫来,谨慎小心,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尽量少看少说,倒是确实没注意过皇帝身后的这位掌印大人是何模样。 身侧的唐诗韵拉了拉她,小声道:“桓掌印是有些手段的人,你莫盯着他一直瞧,我听我身边的宫人说,他生得艳丽,难免显得有些女气,平时最厌烦他人盯着他的脸瞧的。” 祁懿美这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调转了视线看向唐诗韵,不以为然的低声道:“生得漂亮是好事,旁人都羡慕不来呢。” 语毕,祁懿美才忽的意识到,桓亦如……是个太监,在这一方面,内心大抵比旁人要敏感许多。 她的眼中不由浮起几丝惋惜,没有家世背景,却能令皇帝如此看重,可见是个不平凡之人,又难得生得这样俊美,却偏偏身体有残,就好似一幅完美的画被滴了一滴墨渍,令人遗憾不平。 “桓掌印的心思我父亲都琢磨不透的,哪是我们能想明白的。总之你莫要看他了,这宫里的人没有不怕他的,便是皇后娘娘,都要礼让他三分的。” 祁懿美点点头,感激的道:“多谢你的提醒,我之后会注意的。” 两人这边说着,桓亦如那边与几位皇子简单的说了几句,并未多做停留。 待得桓亦如出了门,祁懿美复又行回了燕辞云的身边。 “你和唐诗韵走的很近?” 祁懿美抬眼朝着燕辞云瞧去,但见他神色淡淡的,并未往她这边投来目光,若不是他身边没有旁的人了,她都以为这话问的不是她。 “嗯……就是之前一同上过几天学,说过些话而已。你也知晓,她之前帮过我,如今见了面了,也该去打声招呼的。” 燕辞云红唇微抿,并未再言语。 不知为何,祁懿美觉得他好像不那么高兴。 “你做什么呢!?四哥哥是我的哥哥!” 女孩子家娇软的声线带着怒气,祁懿美循声望去,便见刚进了门的琼月公主一阵小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拉过了四皇子燕辞岚,满眼敌意的盯着面前的唐诗韵。 原来方才祁懿美刚走,四皇子便走过来与唐诗韵说话,这一幕正巧让最后进门的琼月公主瞧了个正着。 小女孩见着平日里最疼自己的兄长和别的女孩温柔的说话,尤其这个女孩还是之前得罪过她的,不由激起一阵独占欲,小小的身子将四皇子挡在身后,倔强的瞪着眼前比自己高上半头的唐诗韵。 学堂上只有她们两个女子,可唐诗韵处处都压她一头,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才能学问,她样样都是极好的,人人都把对她的夸赞挂在嘴边。 作为向来是宫中最受宠的女儿家的琼月公主,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偏偏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后,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的他们,这一次都没再宠溺的偏向于她。 甚至,连四哥哥对唐诗韵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琼月公主越想越觉得委屈,一双大眼中噙了层晶莹的泪水,鼻子也泛了红,语气凶悍的道:“安勇侯的女儿怎么了?我还是皇帝的女儿呢!我告诉你,他们都想讨好你,我却不怕你,四哥哥是我的,你要是敢抢,我就、我就撕碎了你!” 一段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哭音,四皇子燕辞岚无奈的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帕子给妹妹擦着眼泪,柔声的劝道:“小孩子不能说这般难听的话的,听话,别哭了。” 唐诗韵有些无奈的笑了下,显然并没把琼月公主这一番嘶吼放在心上,摇了摇头,正要抬步走开,燕辞岚身形一动,拦下了她的去路,面上带了些歉疚,温声道:“诗韵,你莫要生气,我代她和你道歉。” 唐诗韵朝他安抚的笑笑,又看向在他怀里揪着他腰间的衣料不肯撒手的小女孩,道:“四殿下照顾好公主便是,我无妨的。” 说着,唐诗韵朝着自己的座位行了过去,燕辞岚默默的望着她的背影,眉宇间微微带了几许惆怅。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高太傅行了进来,琼月公主已然被四皇子和几个宫人哄了好,小公主的脾气一向来的快去的也快,见着高太傅的时候,又是甜甜的笑着的小公主了。 -- 时间一晃而过。 不用再一个劲写手札的课堂远比之前要轻松很多,听学的日子祁懿美过的还算舒坦,唯一不爽的便是和燕辞云两人在功课上的对比了。 也不知道燕辞云这个漂亮的脑袋是吃什么长得这么灵光的,无论太傅大人讲什么,他都一学就会,要说祁懿美在前世,虽说不是什么学霸,可成绩也是不错的,学东西也算是快的。 可如今让这位六皇子一对比,她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傻子了。 半月后,便到了四皇子十三岁的寿辰。 虽说皇后与宁贵妃面和心不和,可这样的场合,自然也是都要在场的,四皇子向来康健,皇帝想着六皇子燕辞云的身子有了些起色,如今也能自如活动了,到寿宴上沾沾喜气倒是十分好,便特意点了名让他不要缺席。 一个寿宴而已,原本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只是祁懿美总觉着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似乎这场寿宴是原文中某个情节,可偏她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样的情节了。 一直到伴着燕辞云入了席,祁懿美坐在酒席上,盯着眼前杯中的酒水怔怔的冥思苦想,也没能想出这被她遗忘的情节到底是个什么内容。 都怪她,看书一目十行的,只爱看感情线,权谋剧情类的全都翻翻翻的略过了,现下里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燕辞云的身子骨养的还算不错,如今一日比一日的有精神,只是还不能饮酒,这日为图了喜庆,穿了一身金色锦缎长衫,九岁的小身板挺的笔直,头发用白玉冠整齐的束着。 许是精气神提上来了,从前总是清逸的模样,现下里带了几分皇族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他瞥了一眼神色有些恍惚的祁懿美,微蹙了眉,似是有几许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几日都惶惶不安的,今日尤甚。” 祁懿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听清燕辞云的话,下意识的回道:“嗯?” 燕辞云微蹙了眉,垂目看了眼她目不转睛盯着的那杯酒水,问道:“怎么,这酒水有问题?” 这回祁懿美听了清,连忙摇摇头,道:“不是不是,酒水好着呢,我就是没睡好,不太有精神而已。” 她一个十岁的孩子,虽说是祁丞相的独子,可也不是祁家的独苗,若真有人起了歹念,与其花这个功夫在酒里下毒害她,倒不如去害三皇子和六皇子。 这般想着,脑中忽的金光一闪,祁懿美怔了下,之前一直没能想通的,就在这一瞬忽的全部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 四皇子十三岁的寿辰上,确实发生了一件要事。 作者有话说: 小皇子就快要进化成软萌小兽一只啦 第12章 按着原文的情节,六皇子燕辞云在宴席上遇刺,中了一支涂了西域蛇毒的袖里箭。而幸运的是,在场有一名姓韩的官员,家中刚好有一位来自西域的妾室,父亲便是一名养蛇人,她对于各种西域毒蛇和解毒之法都较为了解。 皇帝派了人快马加鞭的将这名西域来的女子送入了宫,女子帮着燕辞云解了毒,皇帝和宁贵妃待要赏赐此女时,却不想她忽而跪下,声泪俱下的讲述自己因着貌美如何受尽苦楚,最后辗转被风流成性的韩大人纳了回去,如今行到了青春的末端,眼见着恩宠不在,容不下她的主母恨不得将她发卖了出去,日子很是凄苦。 是以她不要钱财,只求能离了韩家,在宫中谋个差事,做一名寻常的宫人,图个一辈子安稳,再无人欺凌。 救了皇子,这样微不足道的请求自然不在话下,于是这名来自西域的女子从此便成了宁贵妃身边的一个颇有地位的宫人。 而六皇子虽然蛇毒已解,但天生体弱的他经此一番折腾,身子已然大不如前,加之毒物伤身,余毒也需要将养祛除,完全恢复尚需时日,勉强挨到第二年,便过世了。 宁贵妃伤心欲绝,只是心下也明了,蛇毒已解,是六皇子体弱,亏了的身子难以对抗余毒的侵害,倒也非这西域女子的错,于是并未迁怒于她。 然而她却不知,这名来自西域的女子,其实是皇后一派的人。 这世间哪来这般的巧事,袖里箭上的毒恰好有人能解,这一切,不过是皇后的一场精心策划,为的就是将这个西域女子送到宁贵妃的身边。 六皇子体弱,皇后一早算好了,即便是解了蛇毒,身弱的他依然挨不过这毒性对身体造成的亏空,这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祁懿美将面前的酒水饮下,压下微微有些惊惶的心绪,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祁懿美,你的神情实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祁懿美偏过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幽然的含情目,漂亮得尤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他定定的望着她,向来淡然的目光中隐隐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孩子,今天会中了箭,只剩下一年的命了。 今日过后,他将终日卧病在床,大病小病不断,再不能如常人一般在阳光下散步,饶是他有再多的聪明才智,却也不能再踏进学堂了。 想到两人这些时日相处的时光,燕辞云外表总是一副美人隔云端般的浅浅的疏离,实则内里只是个敏感脆弱的孩子,那些冷淡,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屏障,毕竟没有希望,自然也不会有失望。 多年的病痛令他对一切失去了向往,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那么难受,不那么渴望健康,渴望和别的孩子一样。 三皇子嫉妒他得了母亲更多的爱,殊不知燕辞云却羡慕他可以生为一个阳光健康的孩子。 祁懿美心绪翻涌,一时间喉间有些哽咽,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细细思忖着,朝燕辞云道:“六殿下,我确是有些难受,您、您能陪我一同回去吗……?” 燕辞云面色微滞,并未想到祁懿美会这般软声求他,在他的印象里,祁懿美作为祁丞相的独子,并不是一个十分软弱的男孩。 明知道该拒绝,可是见她眼含薄雾,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隐隐透着几许哀求,许是因着身子不适,神色间有些伤感,竟显了几分令人怜惜的脆弱来。 凝视着这样的祁懿美,他竟一时语塞,不知怎的,就说不出这拒绝的话了。 也许祁懿美是真的很痛吧,刚刚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了。 燕辞云垂目不语,眉头微蹙,似是在思量着。 祁懿美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刺客就在这宴席上,原文里对六皇子这个很早便挂了的角色有关的情节本就描写的少,加上她还没认真看,现下里根本不知道这刺客到底是何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将他从宴席上带离。 可偏偏,有刺客的事还无法同他诉说。 咬了咬牙,祁懿美伸手拉住燕辞云的袖口,满眼恳求的道:“殿下,我真的很难受,四殿下的寿辰,我、我不敢一个人回去,我怕得罪了他。殿下就看在这些时日我在殿下身边还算尽力的份上,帮帮我吧,就说是您有些不适,我们快些一同回去吧。” 燕辞云担忧的目光在祁懿美的身上扫了一圈,似是有些为难,因着饮了果汁而异常红润的小口微启,欲言又止。 “四皇兄并非这般小气之人,只是这场宴席是父皇点名要我来参加的,如今才刚开始上菜,我便要走……”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句子倒像是被他吞没在那张红红的小口里了。 微垂了目光,他带了些无可奈何,道:“唉,罢了,就依你吧。” 许是祁懿美满心的担忧害怕令她的面色过于苍白,看着倒的确是十分难受的模样,燕辞云终归没能忍下心来派个宫人送她回去。 祁懿美本以为他解释这一番这是要拒绝了,没想竟会答应她这样略显不讲理的要求,心下大石终于落了地,一边不忘继续装着病弱一边急急的道:“那、那快赶紧走吧。” 燕辞云起了身,伸手理了下金色锦袍的衣摆,便要朝上位的皇帝走去。 祁懿美心中的惶恐依旧未减,目光在席间环视着,警惕的望着在场之人。 也许是燕辞云忽的站起了身更加显眼而利于下手,祁懿美竟是一眼便瞧见了十几步距离处一个假装在倒酒的宫女,面色惨白的放下酒壶,伸手摸向了袖中。 一瞬间,祁懿美的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而最清晰的一个,便是她一定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她仿佛看到了这个和她相处了几月的漂亮而身弱的孩子,痛苦着死去的画面。 她来不及深想,身子已然动了起来。 燕辞云刚迈了一步,忽觉身后一阵推力,随后他略显狼狈的跌在了地上,饶是地上铺了上好的地毯,膝盖和手肘上依旧火辣辣的疼。 一个柔软的身子伏在他的背上,燕辞云目光中含着几许惊诧,凛着一双美目起身朝后望了去。 是祁懿美。 她静静的躺在他的身后,像是一片飘落的花瓣,柔软而纤弱的依在地上。 祁懿美的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微蹙着眉,似是极力忍耐着痛楚,胸膛起伏很大,呼吸显得有些吃力。 她肘部上方的大臂外侧,是一支约半尺长的精致小箭,殷红的鲜血已然顺着伤口在她的袖子上晕染开来,像是一朵鲜艳的梅花,而她却仿佛已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燕辞云呆滞在了当场,怔怔的望着身侧躺着的人,好似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好似是过于惶恐,忘记了反应。 原本热闹的酒席瞬时安静了,人人都将目光投在了这忽而倒在席上的两个孩子。 守在席上的侍卫反应极快,只是那宫女显然是一早领过吩咐,一击不中,并不贪图再次出手,而是当机立断的直接抬手朝着自己的喉咙射了一箭,精巧的小箭穿喉而入,侍卫一拥而上之时,她已然没气了。 变故只在瞬间。 仪态万千的宁贵妃第一个回过神来惊恐的扑了过去,先是微抖着手抚上燕辞云茫然的小脸,紧张的问道:“云儿,你可有受伤?” 燕辞云好似被吓着了一般,一张漂亮的脸蛋仿若失了魂,怔忡着,并未回应母亲的问询。 宁贵妃一双水眸瞬时红了,又去望边上躺着的祁懿美,伸手关切的摸了摸她苍白的额头。 这时皇帝和皇后也已然行了过来,祁丞相也从官员的席间急着行了出来。 皇帝要冷静许多,他低身检查了两个孩子,而他身后,一名紫衣宫装的年轻男子已然开始发号施令,吩咐着宫人去请御医前来。 紫衣男子生了一副好相貌,眉眼间带着几分媚意,只是过于冷艳阴柔,正是宫中的掌印桓亦如。 安排好了救治之事,他似是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地上的人,狭长的眼眸流转间,无人注意到,那阴凉的目光中,一抹意味不明的玩味一瞬即逝。 …… 祁懿美再次恢复意识,是被痛醒的。 手臂上很痛,远比她这两世经历过的所有外伤都要痛,她不禁有些疑惑,微侧了头望过去,只见袖子上的布料已然被除了去,她的一支胳膊裸露着,伤口处已然上好了药,被包扎得十分整齐。 身边一阵响动,祁懿美循声望去,候在床边的正是小青。 因着祁懿美真实身份不宜泄露,祁丞相并未准其他宫人近她的身,昏迷这几日自然也都是小青照料的。 这时他满眼欢喜,激动的差点打翻了椅子,站起身来几步冲到了祁懿美的身侧,欣喜的道:“公子,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祁懿美勉力朝他笑了笑,声音中带了些虚弱,道:“我胳膊疼,像是被碾断了又重新连上,再碾断,那般疼。” 小青望向她包扎得好好的手臂,有些难过的道:“那位丽丝夫人说,这西域蛇毒便是如此的,无论伤口有多小,都是会剧痛不止的,即便是解了毒,也还是要疼上些时日的。” 祁懿美听罢,只觉得手臂上的创口更痛了,浑身都疼出了一层冷汗,勉强留了几丝清明,想了想他的话。 看来一切都如原著中一样进行着,韩大人来自西域的妾室丽丝夫人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软萌小奶狗的男主,长大后是会变成大灰狼哒 第13章 “你帮我讲讲,我中箭后都发生了什么。” 小青嗯了一声,一边拿出了干净的帕子,小心的替祁懿美擦了擦汗,一边将之前发生的事向她娓娓道了出来。 祁懿美中了箭,明明只是只精巧的小箭,又是手臂这样非要害之处,却模样痛苦,很快便晕厥了过去,显然这小箭之上是涂了剧毒的。 御医来看过之后,从症状上判定应是西域毒蛇,只是中原地区少见西域毒蛇,更何况是京城之中,几位御医对其知之甚少,更谈不上解毒了。 眼见着祁懿美呼吸愈加微弱,便在这关键时刻,入宫为四皇子贺寿的臣子中有位姓韩的,上禀了皇帝,说是家中有位妾室正是来自西域,其父便是捕蛇之人,这位妾室平日里也喜好养蛇,许是能帮上一二。 于是一切便按着原文的故事,名唤丽丝的西域女子入了宫,为她解了毒,向皇帝贵妃恳求留在宫中。 而这些,已经是三日前的事了,祁懿美虽是解了毒,但依然昏睡着,到了今日才醒来。 下手的宫女已死,这幕后之人自也无从得知了,桓掌印仔细查问过后得知,该名宫女是靠着提前将袖箭藏到了特制托盘下面的暗格中,才避过了侍卫的搜查,成功的将袖箭带入了席内。 桓亦如作为内庭掌印,守备不力,自然也被问了责,不过事发后他当日便查明了事发经过,又因着其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还有皇后为其说话,自领了二十杖责后,倒也没有进一步的惩罚。 而燕辞云这边,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公子,您都没看见,六殿下这几日好似魔怔了一般,每日里食不下咽,夜里也总是难眠,明明帮不上什么忙,可日日都要过来这边候着,谁劝都不听,贵妃娘娘无法,只好让人在您寝室外间的厅堂里置了个小榻,让梅公公亲自陪着他在外候着。” 这孩子,倒是有情有义的,也算她没白替他挨这一箭。 “六殿下现在在外间吗?” 小青点点头,道:“嗯,在,不过贵妃娘娘怕他忧心伤神,每日里都给他喝些安神补身的汤药,哦,起初嘛,六殿下自然是不肯的,不过贵妃娘娘说了,他不肯喝,便不准他来,六殿下这才乖乖的按时喝了的,现下里午时刚过,他应是喝了没多久,在外间睡着的。” 听着好好一个皇子,放着豪华舒适的寝殿不睡,却睡在了外间厅堂中的小榻上,祁懿美心中微暖,道:“待他醒了,告诉他我已经醒了,让他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话音刚落,门外响声了几声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推了开来。 “醒了?” 来人正是祁丞相,看到祁懿美醒来,他并不意外,沉稳内敛的他并未如小青般欢喜外露,不过望过来的眼神里,倒确是有几丝关切。 示意了小青出去,祁丞相在床边不远处端坐了下来。 祁家的基因好,出了宁贵妃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她的兄长祁丞相自然也是好相貌,只是许是经历了丧妻丧子,这许多年间又为振兴祁家殚精竭虑,被风霜掩盖了原本的清俊,不过依然能隐约瞧出来,祁丞相年轻时必定是个令人过目不忘的俊美公子。 祁丞相定定的瞧向祁懿美,目光中带了些审视,仔细瞧了她一会儿,才道:“你这回立了大功了,却也是惊险万分。” 祁懿美也有些后怕,她因着一早知晓这毒有救,才没多少犹豫几乎是立即便上前推开了燕辞云,可现下里回想起来,自己穿越进来,许多事许都会和从前不同了,若是蝴蝶效应,这位丽丝夫人不在,或者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晚了一步,自己便命丧于此了。 她不想他死,可她也不想自己死。 “依着当时的情形,若是一般的少年,即刻的反应应是喊叫出声的。有意思的是,你却没有。” 说着,祁丞相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她,缓慢的道:“要么是你真的傻,傻到只知道直觉的推开六皇子,要么是你太聪明,袖箭发出在即,即便是喊叫出声,侍卫上前之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喊叫出声,无责,六殿下却要死,推开他,有功,可是有可能死的是自己。我没想到,你不过才十岁,又生于平民之家,竟有如此胆识……也许当初我该坚持,让你跟在三皇子身边的。” 祁懿美一听到三皇子,生怕这位丞相大人真的起了心思将自己调回去,连忙虚弱的笑了下,道:“您说的大概都有吧,我当时看见那宫女意图不轨,也没多少时间思考,也没什么聪明不聪明的,您过赞了,我还是别去三皇子身边了,毕竟我的身份,您也知道,一旦暴露,怕是要被人揪住不放,连累到祁家的。” 祁丞相未置可否,半晌,道:“眼下定是不行,待过些年皇子们大一些,若是机会合适,我会想办法接你出宫。” 眼前的祁懿美到底是个女子,如今年岁小还尚可以假乱真,若是年岁大一些,男女到底不同,有心之人定是会瞧出些端倪的。 今日之事便是如此,中箭之处在手臂,治伤之时倒是并未将衣物完全除去,仅是卸掉了一条袖子,倒也无碍,待得过几年,这孩子有了女人的线条,像这样的事,若是伤在身上,暴露也不过就是一瞬的事了。 虽然御医中也有祁家的人,可到底还是不能完全保证这件事不为人所知,毕竟身高,体型,声线,方方面面,她都和寻常男子不同,要一一掩盖并不容易。 祁懿美望着沉思的祁丞相,大致也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静静的躺了会儿,臂上的伤口一阵阵疼痛入骨,她忽的一阵灵光闪现,计上心来。 “父亲,也许这次中毒,是一个天赐良机。” 祁丞相朝着她望过来。 “我原先在府里陪着弟弟读书,曾在书上读到过,有的毒物会令人骨瘦如柴,甚至有损生育,若是孩童中毒,则会先天有缺,生长不良。听闻父亲在御医中也有可信之人,如今我手臂如此剧痛,想来这余毒要清除也需要些时日。 我们可让御医借题发挥,寻个说法,便说是这蛇毒虽解,但毒性入了五脏六腑,对身子的损伤已然不可逆转,恐会影响日后生长。 如此一来,将来即便是身形与其他男子相比纤弱一些,个头小一些,乃至年岁大一些不急于婚娶,也皆是合情合理。” 祁丞相深思熟虑了一番,似是将这一番说法前前后后需要做出的准备都慎重的打算了一遍,才点头道:“毒性入体,对机体造成的损伤确是要历经时日才能消除,能消除到何种程度,遗留的危害如何,不同的人也各不相同。你如今正是长身子的年纪,丽丝夫人之前解毒之时也曾言,蛇毒的影响要完全清除,也需要时日,若是以此为由,倒确是极妙。” 祁懿美也松了口气,毕竟欺君这样的事,且不说祁家会如何,反正她的脑袋是一定保不住的,有了这法子,至少能护住她一时,挨到祁丞相安排妥当接她出宫。 祁丞相微眯了眼,复又打量起她来。 “一个十岁的孩子,有如此胆魄和谋略,你到底是何人?” 祁懿美不畏不惧的迎上他的目光,心平气和的道:“我姐弟二人身世来历,父亲最清楚不过,若是还不放心,大可以去反复调查,我心中坦然,自是不畏。” 祁丞相自然知晓她的来历身世并无可疑之处,否则他也不会将他们姐弟二人带到祁家。 从前,他一心想着让她聪慧伶俐的弟弟来作独子的替身,并未关注过这个姐姐,现下里细细琢磨起来,这个女孩竟比她的弟弟还要聪明几分。 两人皆不言语,外间有人轻声叩了叩门,正是候在门前的祁丞相的人。 “启禀大人,公子,六殿下过来了。” 祁丞相复又看了祁懿美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你安心养伤,御医那边我会安排,按着你的意思,把药调得适口一些的。” 说话间,门已然被人急迫的推了开来。 那个漂亮到极致的男孩,风一般的冲了进来,却又在见到床上之人的一瞬,定在了原地。 他神色略显张惶,怔怔的望着祁懿美,好似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祁丞相起身行礼,道:“六殿下。” 燕辞云却仿佛没听到这一声,只呆呆的望着床上虚弱的祁懿美。 这几日六皇子忧心挂念的情状祁丞相看在眼里,当下并未多言,退出了祁懿美的寝室,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向来整洁干净的燕辞云,许是几日来牵挂忧心,竟少见的鬓发间带了些许凌乱,本就体弱的他仿佛也跟着病了一场,好不容易调理出来的气色又尽数憔悴了下去。 祁懿美手臂上还痛着,却还是打了精神,恭敬的道了声“六殿下”。 作者有话说: 我家小猫咪特别喜欢我的电脑,几次趁我不在偷偷踩键盘,看来小猫咪也想写文啦哈哈哈哈 第14章 燕辞云修长细白的小手紧紧的捏着衣摆,好看的粉唇带了抹凄然,眼中渐渐蓄起雾水,一颗颗泪珠自那双形状优美的含情目落下。 祁懿美怔了下,随后笑了下,道:“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 燕辞云的眼泪却似绝了堤,朝着她小步的走着,最后坐至了她的床畔,也不看她,只是低着头静默着流着眼泪。 泪珠晶莹剔透,打湿了纤长的睫毛,挂在白嫩清秀的小脸上,梨花带雨的,甚是好看。 祁懿美抬起未受伤的左手在枕边寻了寻刚刚小青给自己擦汗的帕子,想要递给他,却又想起燕辞云这个精致讲究的孩子,最爱干净,想是不愿意用自己擦汗的帕子的。 燕辞云用白皙如玉的手背抹了抹颊边的眼泪,透过泪水望着祁懿美吃力的拿起了帕子,又缩回去,带了些不满,道:“你是嫌弃我,不想给我用吗?” 小小一团的小皇子,脸上还微带着孩童的婴儿肥,两片粉唇不自觉的微微撅着,因着哭了一场的缘故,声音中带了些鼻音,听上去软软糯糯的,与其说这一句话是责怪,倒不如说是娇|哼。 “这当然不是,是我怕你嫌弃我,这是我用过的,我让外面的人再帮着拿一条吧。” 燕辞云却手一伸将帕子夺了过来,用带着鼻音的声线道:“你是想让外面的人都进来看我的笑话吗?就这个了,虽然破了些,但……我不嫌弃。” 祁懿美有些受宠若惊,燕辞云这讲究特别多的小公子,竟然不嫌弃人了……看来挺身相救这一事,已然令他敞开心扉接纳她了。 泪痕一点点被拭去,那双含情目红红的,扫了一眼她的手臂,轻道:“伤口……还疼吗?” 祁懿美坦白道:“疼,特别疼,比以前受过的所有伤都疼,小青说是这个蛇毒的原因。” 想到前程大好的祁懿美差点为自己这个半死之人丢了性命,想到他伴着他的这些日子里给他带来的生气与欢笑,愧疚,痛苦,感动,太多太多的情绪没有出口,燕辞云仿佛被它们淹没,每日浑浑噩噩的,御医说的许多话,他或是不在场,或是根本也没听进去多少,现下里才知晓,原来这蛇毒还附带着剧痛。 眼见着燕辞云指尖微颤,漆黑的眼瞳深处眸光微动,祁懿美很怕他过于负疚情绪翻涌晕过去,连忙半开玩笑的道:“不过我是个男人嘛,我父亲讲,男人不能怕痛怕流血,所以没什么的。你看,我都没哭,殿下也别难过了。” 燕辞云微垂了头,虽是情绪依然有些低落,不过倒是并未再流泪。 默了会儿,他嘟囔着道:“谁说我哭了,我那是……见着你这难看的丑样子,吓着了。” 祁懿美不由失笑的望向他,燕辞云白皙光滑的脸蛋上带着几分傲骄的小别扭,她极少瞧见他露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只觉得甚是有趣,连手臂上的伤也好似不那么疼了。 二人初见时,九岁的六皇子燕辞云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高贵而冷淡疏离,后来二人熟了些,他依旧时时的和一个小大人一般,甚少有孩子气的时候。 放下了防备的他,带了几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可爱,配上那张绝色的漂亮脸蛋,祁懿美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燕辞云见着祁懿美带着浅笑盯着自己瞧个没完,瞄了她一眼,哼道:“你看什么。” 祁懿美笑意更深,打趣道:“我们高贵的六殿下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比我还像个病人,竟还说我丑,依我看,殿下也好不到哪去嘛。” 燕辞云静了会儿,才道:“你为了救我,自己险些丢了性命,我若能心安理得的吃好睡好,未免也过于凉薄了。” 祁懿美收回目光看向了床帐的上方,温声道:“我知晓殿下是面冷心热之人,只是我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了殿下的平安,若是殿下不好好爱惜,我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话音落下,身侧许久没有回应。 蛇毒带来的副作用是真的很痛苦,祁懿美觉得手臂疼痛加剧,一时疼得精神都有了恍惚,她不想被他瞧见自己满面的痛苦,微微侧了面向了内侧。 而这一分痛苦,到底还是被燕辞云察觉了,一双细白的小手微微握了紧,他眼中带了几许心痛,低靡的道:“祁懿美,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一个本来也活不长的人,值得你用以命相救吗……” 祁懿美咬着牙挨着这一阵疼痛,轻笑一声,道:“因为我不想你死,那一瞬间我并没有考虑太多,也许潜意识里,我真的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燕辞云猛然抬头,目光如炬的望向她,眼眸深处似乎酝酿了许多情绪,压抑着不曾暴发出来。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去体会这些复杂的心情,便察觉到了祁懿美的异样。 “祁懿美,你……” 祁懿美这时已然痛得意识微有了些涣散,耳边燕辞云的声音忽近忽远,听不太清楚。 默默的挺过了这阵钻心刺骨的疼痛,祁懿美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她微睁开了眼,回头望去,燕辞云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忽而决绝的一把掀起了袖子,那一截完美无暇的小臂便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你若是痛,便咬我吧。” 祁懿美这时已经扯不出什么勉强的笑意,声音极轻的道:“我咬你做什么。” “我……不想你痛,如果这样能让你舒服些,我愿意的。” 祁懿美望着那段如莲藕般白嫩嫩的手臂,微闭了眼,道:“算了,不过是多一个人一起痛罢了,你若真的想帮我,倒不如去求御医开些止痛的麻沸散。” “御医就快来了,听闻你醒了,我已然让人去知会御医和丽丝夫人了。” 祁懿美虚弱的点了点头,燕辞云起身去试了试桌上壶水的温度,见着不冷不热,才倒了一杯,坐至祁懿美的床头,仔细的扶了她的肩,道:“喝点水吧,你这几天都晕着,又说了这么多话,定是渴了的。” 许是手臂上的痛感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神经,这时经燕辞云一说,她才发觉自己喉间一片干涩。 她右臂并不能动,身上又虚软无力,燕辞云轻柔的将她微微扶起,令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极细心的喂她饮了几口温水,见她喝饱了,复又小心的将人在枕上放了好,又给她盖好了被子。 祁懿美一直知晓,燕辞云是个皇子,而这天下间的道理便是皇室为尊,便是面对平定社稷的功臣,也是没有皇室纡尊降贵伺候的理。 然而这一切,燕辞云却做得行云流水般自然。 祁懿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瞥了眼她满眼的诧异,燕辞云的目光缓缓落到她微带了些水渍的嘴角,顿了下,自怀中取出了一小块月白色的帕子,伸手在她唇上拭了拭。 不知是没伺候过人,过于生疏,还是被丝帕下柔软的触感烫到了,燕辞云擦了几下,便匆忙收回了手,低着头扭向了一边,道:“哦,你救了我的命,我帮你喝口水,也没什么的,你不要多想。” 哦,其实本来也没多想,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还都是蓝孩子,有什么可多想的,就是忽然觉得你这个小孩其实还挺可爱的。 这样想着,祁懿美瞄了一眼他的侧颜,发现燕辞云的面颊边上微泛着浅红,不由嘴角带了些笑意,原来这小孩是不好意思了。 然后她便发现一个事实——他明明自己带了手帕了,刚刚还要与她共用一方手帕! 祁懿美盯着那手帕,正要说话,外间宫人又来禀了,说是陛下和贵妃来了。 皇帝和宁贵妃还带了御医和丽丝夫人,两人的身后还跟着桓掌印,还有之前出了门的祁丞相,也跟着一道进来了。 桓掌印受了杖责,脚步微有些虚浮,一张脸依旧一片苍白,只是红唇却没了血色。 宁贵妃看着祁懿美醒了,第一反应便是劝燕辞云去休息,只是他却是不肯走,到底是皇帝也发了话,燕辞云才不情不愿的行了出去。 丽丝夫人生了一张十分标准的西域面孔,在中原来看,倒是十分新颖的美人,只是年岁上已然过了最好的时光。 她和御医轮流为祁懿美仔细看了伤势。 两个人低声讨论了会儿,那御医上前一步,恭敬的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祁公子已然性命无虞,只是还需要再静养些时日,每日里用些药物清除余毒和补养被毒性浸损的机体。另外,方才臣与丽丝夫人讨论了下,还有些话……” 皇帝生了一副俊朗的面孔,年岁上瞧着比保养得当的宁贵妃大一些,一身帝王的锦袍令他不怒自威,闻言看了下床上虚弱的孩子,道:“到外间去言。” 几位贵人一同出去了,只有桓亦如留在了屋子里。 桓亦如打量的目光落在祁懿美的身上,祁懿美却是因着手臂痛而没什么心思理会他。 一片静谧中,祁懿美躺在床上,听到外间祁丞相一阵撕心裂肺的低吼,还有几声宁贵妃的呜咽之声,两人的声音中掩不住的悲痛,她心中大抵也猜到御医和几人说了什么。 桓亦如收回目光静静的听了会儿,复又看向祁懿美淡然的脸,低声道:“你不好奇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祁懿美心想还能说什么,按商量好的剧本来呗。 “我手臂痛的很,并未去关注……” 桓亦如嘴角微扯,带了抹别有深意的笑意,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定定的看着她,苍白的唇微带着些残忍,轻启道。 “我听的倒是很清楚,不妨和你说说,他们说,你此番中毒之后,许会有损发育,成年后先天不足……难有子嗣。” 这一段话里透着隔岸观火的冷漠,没有一丝惋惜,他微偏着头,嘴角还带着那抹笑意,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仿佛是在等着她痛哭出声一般。 这是什么人啊……祁懿美微抬了眼皮,看了眼桓亦如,心中只浮现出了蛇蝎美人四个字。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努力日更的一天!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哦 第15章 没有等到预期中的反应,桓亦如微眯了眼审视着她,道:“你不难过吗?” 祁懿美轻笑一声,道:“我难过有用吗?你也说了,是许会有损,那也许我养的好便不会,有难过的时间,不如整理好心情,伤也能好的快一些。” 桓亦如默默的打量着床上的孩子,对于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倒是掌印大人,听闻你自领了二十杖责,未曾想如今竟还能行走自如,着实令在下佩服。” 提及杖责之事,桓亦如面上的笑意缓缓的收了,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愿,缓缓收回了冰冷的目光,并未再言语。 皇帝和贵妃很快复又进了来,想到这孩子的可怜,皇帝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又派了刚刚的御医刘克全为她调理身子,还亲命了桓亦如彻查刺杀一事。 刘御医为祁懿美的伤处上了些止痛的药,皇帝和贵妃带着人离去了,祁丞相留了下来陪着。 他简单的将御医的话与祁懿美说了,又道:“……好在丽丝夫人并不是医者,不过是对西域毒蛇有些了解,她虽知此毒于机体有损,倒也不清楚你的情况,自是御医说什么是什么了。 御医院的刘大人于御医院供职三十年,极有威望,是可信之人,你的情况他都了解。” 祁懿美点头,想到刚刚的事,道:“那个掌印大人,倒好似有些幸灾乐祸。” 祁丞相看向她,祁懿美将两人的对话缓缓的道了出来。 “总之,他那副模样,好像很期待着看我痛苦一番似的。” 真是个变态,祁懿美在心里补了一句。 祁丞相目光带了几分不屑,冷声道:“此人阴狠毒辣,你坏了他的事,他对你不满也是自然的。” “坏了他的事?” “嗯,刺杀六殿下一事,我与贵妃虽觉着皇后是主谋,但背后,许也有他的参与也说不定。” 祁懿美惊得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瞪了一双眼,疑惑的看向了祁丞相。 “那、那还让他去查刺杀一事?” 祁丞相缓缓的起了身,慢悠悠的倒了两杯温水,道:“你还是个孩子,我本不想与你说太多,不过这些时日我观你机敏聪慧,遇事稳重,倒是与你说说也无妨。” 他将一杯温水递到了祁懿美的枕边,另一杯递至口边缓缓的饮了口,方道:“六殿下毕竟无碍,你也解了毒,陛下大抵是不想追究这件事了。” 说着,他望向祁懿美,一字一句的道:“皇后背后势力繁杂,陛下绝不会为了我祁家一个公子而轻易动她。而桓掌印,陛下很是倚仗于他,何况这世上除了贵妃,陛下最喜爱的人便是他了。” 祁懿美微叹,这下可好,得罪了这阴暗的蛇蝎美人,肯定在上了他手里的黑名单了,她这个男主的命格啊,到底还是被卷进权谋线了。 “至于你问他的杖责伤势问题,陛下因着还要他办事,这二十杖下去,定是要躺上些时日的,所以他只领了五杖,余下的待伤好了再分批补上。” 怪不得,除了一双原本艳红的唇没了血色,瞧着倒也无甚大碍。 祁丞相瞧了瞧窗外洒入的阳光,算了时辰,道:“我不久留了,你自己在宫中要万分小心,需知许多事,便是我和贵妃也未必能保下你。你谨慎度日,待将来时机成熟,我会安排你出宫远走。” — 祁懿美到底是健康的孩子,余毒去除十分顺利,不过十日,便已然一切如常了。 而她和燕辞云的关系,也因着这舍命英雄救美一事,变得不一样了,祁懿美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孩子是真的放下了所有的防备接纳了她。 一转眼,便入了夏。 祁懿美在自己的寝室内午睡刚起,伸了伸懒腰,拿了盏放了蜂蜜的罗汉果茶在手里,一边喝着,一边走出了房门。 出了厅堂,行至外间,入耳是一阵知了的嗡鸣声,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洒落在院子里,微风中带着夏日特有的温暖与湿润,院子里几棵一人高的小树上零星还挂着几朵未谢的小花,随着微风在枝条上摇摆着。 几棵郁郁葱葱的小树边上,是前几天刚刚搬来祁懿美这里的一个躺椅,与寻常的木椅不同,眼前的这把椅子通体带着淡淡的紫色,听闻原材料是从遥远的南边运来的,要在丛林的中心才能得一两棵,其名贵堪比黄金。 祁懿美当然没有这样贵重的物件,说起来,这东西还是燕辞云强塞给她的。 起初是她在他的主殿时看见的,在上面坐了会儿,后来觉得这椅子颜色漂亮,又带着淡淡的木香,挺特别的,每次来就都在上面坐会儿,而燕辞云瞧进了眼里,只道她喜欢这把躺椅,红唇一张,便送给了她。 祁懿美见着身边小青一脸惊讶的模样,也觉出这把椅子定非寻常之物,待要拒绝,燕辞云却是直接叫人把这把躺椅给搬进院子里了。 而这个霸道的小屁孩,此刻就窝在她院子里的这把躺椅上,通体微紫的躺椅上盖了一层雪白的绵绸,一个白雪堆砌而成般精致漂亮到极致的小男孩静静的躺在上面,双目轻合,阳光洒在他莹白的肌肤上,使他带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好似误入凡尘的仙灵,因着贪玩,在此处静静的睡着了。 没有了原书中的中毒事件,燕辞云这一次的病情并没有反复,而是日益渐好,进了夏日,虽是比寻常的孩子要纤瘦些,倒也瞧不出什么病态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牙色的小锦袍,身子微踡着,许是身体好了些,人也不似之前那般削瘦,两颊上微带了些这个年纪的婴儿肥,显出了几分可爱。 祁懿美盯着这一团白色小布丁般软萌的小人,不由起了些坏心眼,静悄悄的朝他走了近。 躺椅上的漂亮小人儿浑然不觉,依旧睡的香甜。 祁懿美蹑手蹑脚的走至他身旁,先是探头细细的端详了他,漂亮的含情目,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唇形,真是无一不完美。 伸手极慢的朝着这张完美的面颊移了近,祁懿美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反应,见他确实睡的熟,才放心的用指尖在他的面颊上极轻的触了下。 又软又嫩,细腻光滑。 像块质地上好的豆腐,嗯,也像年糕,不,还是布丁吧。 祁懿美想了一圈,觉着自己像是要吃小红帽的大灰狼一般,怎么看眼前的漂亮小人都觉得可口极了。 这么想着,祁懿美又伸出了手,没了上一次的紧张,祁懿美放肆的在他的脸上戳了下。 弹性十足,像Q|Q糖。 祁懿美前世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偶尔见有些大人们围着漂亮可爱的小孩满面的笑容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也不是十分理解。 如今她才算是懂了,这可真是萌、化、了。 眼见着这小屁孩睡的实在是熟,她又连戳了两下他都依旧毫无反应,祁懿美忍不住手指开合,轻轻的在他软萌的脸蛋上掐了下。 长长的睫毛微动,一双含情目缓缓的睁了开来,平静无波的凝视着她。 祁懿美还保持着掐在他脸上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这……这回说是蚊子落到了他脸上? 祁懿美还没想好说辞,不过一瞬间,躺椅上的漂亮小公子红唇一张,露出一口小白牙,就朝着她的手咬了过来。 她嗖的一下把手收了回来,指尖却还是被他的唇擦过,温温软软的触感,祁懿美眼睛都快瞪掉了,用另一只端着茶杯的手护着这只被“烫”了的,无语的望着他,道:“六殿下,您怎么还咬人呢?” 燕辞云一派从容的仰头躺在躺椅上,微合了目享受着阳光,淡淡的道:“是你先动的手。” “您也说了我动的是手,可殿下您怎么就动嘴了呢?” 燕辞云蹭了蹭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道:“别‘您’来‘您’去的,听着别扭。还有,‘殿下’是给外人叫的,你我说来也算是兄弟,我都说了,私下叫名字便是了。” 叫名字?难不成要跟着宁贵妃喊他云儿,祁懿美觉着有些怪怪的亲昵,也张不开口这般唤。 燕辞云瞥了眼她的手指,道:“你都送到我嘴边了,我看软软的,就想尝尝看好不好吃。” 呦,可真巧,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想到那一口小白牙,祁懿美也不知道这小孩是不是真心要下狠手,带了些可怜,犹豫着道:“殿下,我还得陪你去听学呢,要是真让你咬了,就没法写字了。” “谁让你先招惹我。” 祁懿美偏开目光,小声嘀咕道:“明明是你先躺到我的院子里来的……” 燕辞云从躺椅上坐起身来,盯着她看了会儿,许是躺了会儿有些渴,伸手将她手上的茶杯夺了过来,掀了盖子轻嗅了下,品出是加了蜂蜜的罗汉果,低头便不客气的饮了几口。 祁懿美哭笑不得,她发现这个小孩待人极其的两极化,似乎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极少数的自己人,全都是外人,而他待这极少数的自己人,却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 一下子拒人于午里,一下子又亲密无间。 “这椅子是我的,这院子是我见云殿里的,我到这来有什么不对吗?” 行吧,人在屋檐下。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们可爱的小皇子才是女主角,鉴定完毕~ 第16章 燕辞云饮过了罗汉果茶,将空了一半的茶杯还给祁懿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动作优雅的拭了拭唇。 祁懿美盯着那玉白细手上的帕子,总觉得好似在哪见过。 在回忆中搜索了下,她眼睛差点立了起来,瞪着那方月白色的帕子,道:“殿下,这、这帕子怎么还在?我以为你扔了的……” 燕辞云将帕子复又仔细的收回去,不甚在意的道:“为什么要扔,这可是上好的丝绸,今年的贡品里最好的,扔了岂不是可惜。” “可、可是……”这不是之前她中毒时,他喂她喝水时用来帮她擦嘴的那一方吗? 燕辞云有些不耐的道:“我既说了,将你视为兄弟,自是真心的。自家兄弟,我不嫌弃你,帕子嘛,自然是洗洗接着用的。” 虽说是洗过的,可两人用了同一方帕子擦嘴,祁懿美还是感觉有些别扭。 不过转念一想,燕辞云自小病弱,没有朋友和玩伴,几个兄弟也不亲近,如今忽的有了友人,特别上心些也是正常。 推了边上的石椅过来,祁懿美在紫木椅边上落了座,道:“殿下过来可是有事?” 燕辞云靠在躺椅上,静了会儿,认真的看向了祁懿美,道:“确是有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祁懿美点头,道:“你说。” “我午前听崔嬷嬷说,母妃准备去求父皇准她出宫往吴州的王母庙去祭拜,我不想她去,你能否与大舅舅修书一封,让他帮着劝劝母妃?” “这个王母庙我好像也听宫人们提起过,说是保佑孩童无病无灾最是灵验。” 燕辞云微垂了目光,低声道:“我也听到了这样的说法,母妃自然也听到了,所以她想求父皇准她亲去庙中祭拜……可是,宫中忽的传起这样的说法,我总觉有几分可疑,我不放心母妃独自出宫,我不想她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宁贵妃为了病弱的爱子,别说是出宫祭拜,怕是要她献出自己的阳寿来换取孩子的健康,她都是愿意的。 若是她信了,燕辞云一个孩子只怕是拦不住的。 祁懿美低头思虑了片刻,道:“你放心,你我都能想到的事,我父亲自然也会想到,依着他的性子,应也是不会赞成贵妃这般做的,许早已经准备进宫劝谏。更何况贵妃虽爱子心切,却也不是鲁莽冲动之人,她若真的决定要走这一趟,定是有所准备的。” 燕辞云面带忧色,微点了头,道:“但愿如此。” 两个孩子在夏日的暖风中坐了会儿,小青进来禀报,说是皇帝身边的桓掌印来了。 燕辞云疑惑道:“桓亦如?通传口谕这般小事,平日里他已然不亲自做了,今日怎的竟是他亲来?” 小青摇头道:“小人也不知,掌印大人说,他是来寻我家公子的。” 燕辞云与祁懿美对视一眼,前者眉间渐渐浮起了几丝戒备,自躺椅上起了身,望向祁懿美道:“正好我在,我与你一同见他。” 祁懿美对桓亦如这样反常的举动也有些不安,想到上回她中毒受伤之时,他颇为挑衅的言语,还有那一双长眸中淡淡的恶意,这个男人如罂粟般有着美丽外表,而内里却是致命的毒与恶,令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寒栗,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小青出去引了人进来,桓亦如生得尤为高大,一身紫色宫装,一头黑发似浓重的墨,与他过于苍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世看漫画的时候,每当反派出场,整个画面都跟着阴沉了,祁懿美觉着桓亦如便是这种自带了阴沉特效的人,仿佛空气都随着他的到来而带上了几分危险的味道。 见了燕辞云也在,桓亦如面上带着恭敬,行过了礼,才朝向了祁懿美,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丞相大人刚入了宫,前阵子大人负责查处嘉州刺史与下属贪污受贿一案,陛下对大人的办事能力十分满意,特将嘉州刺史一案中没收的财物送了几样与大人,还言要祁小公子也去挑一样。臣奉了陛下之命,来请小公子与臣一同往库中挑选。” 祁懿美正要上前谢恩,边上的燕辞云却是伸手拦下了她,朝着桓亦如道:“掌印大人,我也随您一同去吧。” 桓亦如面上依旧是一片恭敬,微低了头道:“六殿下乃是皇子,这宫中的地方自是没有去不得的,殿下若是想去藏宝库,想来与陛下说一声便成。只是此次陛下仅言祁小公子一人,臣既是领了皇命,还请恕臣不敢违背,望六殿下见谅。” 宫中的藏宝库,没有圣意,便是皇后也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燕辞云凛着目光,心思微微思量,虽是不愿祁懿美与这个阴险之人单独同行,不过也明白,不过是走一遭,桓亦如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把祁懿美怎么样的。 更何况,他的敌人是宁贵妃,两位皇子,和祁丞相,祁懿美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只是一想到桓亦如竟为了这样的小事亲跑了这一趟,燕辞云总觉得有几分诡异。 祁懿美见燕辞云面色不佳,抿着嘴角与桓亦如对峙着,连忙笑了笑,道:“瞧着时辰,贵妃娘娘也是午睡快起来了,一会儿许是要召见殿下的,殿下还是留下吧,我与掌印大人走一趟,即刻便回的。” 燕辞云不言,半晌,才微松了嘴角,虽带了些勉强,总归算是默许了。 祁懿美朝着桓亦如一揖,道:“劳烦掌印大人带路。” 桓亦如带着祁懿美出了见云殿,祁懿美在后面跟着,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看着紫色锦袍下的黑靴时隐时现,她不禁开始神游。 这位阴森森的掌印大人到底为什么亲自跑这一趟,该不会是想趁机报复她上回出言不逊惹了他不快吧? 不会吧,这么一位大人物,和一个十岁孩子的童言过不去……而且当时明明是他有意挑衅在先。 可不过是同行一路而已,他要怎么报复她呢?难不成骂她一顿?即将掌握三法司的掌印大人就这点气量?? 祁懿美一肚子的问号,一个没防备,前面带路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她慌忙停步,差一点点就撞了上去。 桓亦如不避不让,祁懿美稳住了身形,见着与那紫色锦袍不过半寸的距离了,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桓亦如回过身来,刚刚对着燕辞云时端着的那份恭谨已然不复存在,略带了几分妖艳的红唇似有若无的微微上调着,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了祁懿美。 “六殿下很紧张你。” 祁懿美一听,身上寒毛都竖起来了,成为皇子在意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保不准哪天就被牺牲在权力场上了。 她抬头尽量让自己显得憨厚的笑了笑,道:“掌印大人说笑了,六殿下不过是感念我曾舍命相救,待我亲厚些而已,谈不上紧张不紧张的,我一个臣子而已,哪里值得让皇子挂心。” 桓亦如不言,默默的审视着面前的小人,祁懿美今年不过十岁,生得又瘦,而桓亦如已然成年,虽是太监,却并不纤弱,反而生得高大挺拔,背脊笔直而肩臂结实,站在她面前如一座小山一般,使她不得不仰视着与他对话。 那张小脸上尽是忠厚诚恳,仿佛她真的和六皇子只是君臣关系一般。 桓亦如唇边挂着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愈发幽深,他并不言语,祁懿美却觉得自己仿若被他看了个通透。 半晌,桓亦如复又抬步,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云淡风轻的道:“六殿下待你的这份不同,许确是因你舍命相救而起倒是没错。” 祁懿美觉得过多的解释,不过是越描越黑而已,便也未再辩解,只是小步的跟着他向前走着。 “你很怕我。” 这是一句肯定句。 祁懿美暗里瞄了他一眼,不料正被垂目盯着她的桓亦如发现个正着,马上又如烫着了一般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桓亦如收回了目光,轻笑一声,道:“你怕我报复你?” “我与掌印大人向来无过节,何谈报复。更何况,即便是我不懂事,哪句话没说好,掌印大人又怎会同我个孩子计较。” 桓亦如点头,仿若很赞同的道:“嗯,我确实不屑与孩子计较。” 祁懿美心上一松,悬着的大石才刚落下,只见桓亦如调转了目光,一双狭长的凤眼带了几分玩味,望向了她。 “不过你例外。” 她真是哭的心都有了,这个人是有多变态,这么猫抓老鼠的吓唬她有意思吗? 桓亦如说完了话,一双长眸盯着她的表情,见她淡淡的模样,并未如他所料想的露出恐惧或是愤怒,不由来了兴致,停下步子站至她的面前,抱臂打量起她来。 忽然,他弯了腰身凑近了她,那一张带了些魅惑的妖美面庞忽而放大在祁懿美的面前,殷红的唇就在她眼前,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盯上的猎物,而眼前的这条美女蛇随时会张开这殷红的唇将她吃下去。 吃小孩的女妖,哦不,男妖,倒挺符合这个变态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工作忙的不行了,努力日更中 第17章 “你入宫后,应有人与你说过得罪我的下场吧……”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许是这一张带着几分妖异的脸离的过于近了,带给人的压迫感愈加浓重,祁懿美觉得自己好似被野兽盯住的小绵羊,不自觉的心跳如鼓,周身冷涔涔的,有些不适的向后微倾着身,偏开了头,蹙着眉道:“掌印大人为何非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桓亦如眯了眯眼,挑了一边的唇,明明是笑,却令人遍体生寒,吐出的话语亦是满不在乎的语气。 “我知世人皆言我为祸朝廷,残忍狠毒,嗜杀成性。这样的我,为难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祁懿美曾听小青说过,曾经桓亦如因着男生女相,又以太监之身于前朝为官而备受非议,虽为皇帝所倚重,又屡立奇功,依旧难以服众。 直至他一手查处了御史石大人通敌一案,石家满门死状惨烈至极,便连五岁的孩童都未曾放过,当时一同办案的刑部尚书,已然是见惯了这样场面的人,也忍不住当场吐了出来,回去后恶梦连连,大病了一场。 此案过后,桓亦如之名便如阎罗般令人皆闻风丧胆,京中从此再无人敢于指指点点。 这个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冷血的掌印大人,但凡落入他手里,死亡都是种奢求。 祁懿美当然怕,很怕,她不过是个来自异世界的小人物,前世病魔缠身,如今只想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的人生,一心只想远离权谋主线。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回归,她想,这个变态这般对她,要么是有所图谋,要么只是单纯的恶劣,想要看她恐惧惊慌,享受支配的快感。 也许两者都有。 祁懿美努力的压抑着心中浮起的惧意,尽量平和的回望着他,开口道:“高高在上的掌印大人为难一个普通人,确实不需要理由。只是为难丞相家的公子,却是另一回事了,我虽只是个草包,可我父亲,姑姑却不是,若是我受了大委屈,那也是折了他们的面子。 掌印大人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来不易,断不会为了为难一个孩子,而给自己惹来麻烦的。” 说完了这段话,祁懿美渐渐平静了下来,桓亦如并不会真的对她如何的,她越是如惊弓之鸟,他便越是称心。 桓亦如缓缓的直起了身,如黑夜般漆黑的发丝被微风轻轻拂动,那面上带着的诡异的笑缓缓的敛了,他静静在微风中站了一会儿,忽的道:“走吧。” 语毕,他复又抬步,朝前迈了出去。 这一次,他的步子并不似之前般悠闲,祁懿美比他矮了许多,腿也远不如人家长,只能加快了脚步,微显吃力的在后面跟着。 对于这个人说话时的莫名其妙,她已然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桓亦如沉默着行着,忽的觉得没什么劲了。 是了,这个孩子是祁家人,是祁经昊的独子,即便是与他一样男生女相,无法生育后代,也依旧是与他截然相反的两路人。 是他蠢,竟会觉得她与自己一般宿命,有一瞬间,恍惚着觉得她便是曾经的自己。 为什么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其实倒也不是过不去,不过是瞧着她有趣,逗着玩玩罢了。 初时她舍身挡箭坏了他的计划,他注意到这个孩子的同时,也震惊于她的胆色,之后她几番言语,壳子里好似装着个成年人一般,有意思得紧,加之她与他相似的命运,令他不自觉的便多予了她几分关注。 是以,今日这趟差事,他鬼使神差的亲自来了。 而她方才的一番话,却仿佛一泼冷水,提醒了他,这个孩子不过是一个敌人的孩子,她并不值得他关注。 桓亦如忽的没了表情,祁懿美也不知他这是又怎么了,心下琢磨着和这个变态说话多说多错,还是少说话为妙,便也一路沉默着。 少顷,二人来到了藏宝库前。 桓亦如朝着门外的侍卫吩咐了几句,便带了人进去,让祁懿美在厅中候着。 很快,他便从内里行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手里各自或端或抱了些物件。 桓亦如抬手一挥,几个小太监上前,在祁懿美面前站了开来。 “陛下的旨意,你可以在内里挑一样。” 祁懿美盘算着将来肯定是要离开皇宫的,到时定是少不了要些财物傍身的,于是打定了主意要挑着贵的选一样。 目光在几样东西里大致扫了一圈,头一样是一张白虎皮,那虎皮毛色光泽质感均为上品,一张虎皮十分完整,由三个小太监分别抱着才抱得过来,另几样则是些寻常的金银珠宝。 祁懿美打量着一个金如意,心下算了算它的分量,伸手指了下道:“便要它了。” 桓亦如目光中带了促狭,道:“我道丞相家的公子,想来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却不想眼光竟如此浅薄。” 祁懿美动作顿了下,并不想再和他多说,便置若罔闻的朝着面前的小太监道:“劳烦公公差人帮我送至见云殿。” 那小太监躬身一礼,脚步却是未动,微抬了头看着一边的桓亦如,显然是在等他示下。 桓亦如一抬手,那小太监才放心的端着金如意下去,另外几个也纷纷或抱或端的将这些宝物撤下了。 祁懿美朝着桓亦如一揖,道:“多谢掌印大人带路,回程我自己便可。” “白虎乃是天之四灵之一,世间罕见,何况这张虎皮取自成年雄虎,便是寻常虎皮也少见这般个头的,这一张虎皮,价值连城。你竟舍弃虎皮而取金饰,当真是无知。” 和古人根本没法讨论保护野生动物和生态平衡,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一类的。 祁懿美原本不欲理会于他,转身便要离开,待向前走了两步,一脚即要踏出门边时,到底心绪难平,复又回过头望向他,道:“虎皮虽好,可到底取自其他生灵。掌印大人也言,白虎乃四灵之一,既是神灵,剥皮取为我用,实为不敬。” 桓亦如仿佛听了什么笑话,眼底里闪过一抹轻视,傲慢的道:“祁小公子倒是仁慈,我等俗人确是无法比肩,却不知小公子一边食肉,一边又言爱惜生灵,实乃有些可笑。” 想明白了他如今未必敢对自己做什么,祁懿美也不那么怕他了,目光尖锐的对上他的,浅笑着道:“食肉与爱惜生灵并不相悖,食肉乃人之天性,爱惜生灵乃人之人性,天性与人性并存,食肉而不嗜杀,乃为人之道,不知有何可笑之处?还是说……掌印大人仅懂了天性这一块,所以才此般费解?” 话一出口,祁懿美虽是嘴上痛快了,心里却又点暗戳戳的后悔,眼前的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毒蛇,这话里话外的讽刺他只有天性没有人性,只怕是彻底把他得罪了。 不过想想,他既是站在皇后那一头,想来自己得不得罪他,他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的,而且任他再是阴狠毒辣,能走到这样的位置,想来也是分得清轻重之人,大抵是不会为了这么点言语上的不痛快而如何她的。 桓亦如忽的轻笑几声,笑声清朗,全不似他之前的笑容那般阴森诡异,祁懿美怔怔的看着眼前扬声轻笑的男子,心底里泛起了嘀咕。 这变态不是让她气傻了吧。 渐渐的收了笑声,桓亦如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也许吧……我若是还留着人性,坟头的草怕是都有你这么高了。” 一番话显得有几分可悲与凄凉,然而他说的满不在乎,轻松的倒好似在讨论别人的事。 祁懿美只想赶紧结束对话,礼貌的道了别,便快步行出了门去。 一口气走了很远出去,祁懿美才停下来歇口气,抬头四处望了下,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迷了路。 皇宫本就很大,祁懿美知晓这里面规矩多,为着不惹麻烦,极少独自出见云殿,这回跟着桓亦如出来,来时她顶着巨大的压力,也没心思记路,出来时便一心想着早点离开,先走着,待离得远些了再寻个宫人问路便是。 祁懿美瞧着面前也不知是哪个宫殿,循着红色的围墙走了会儿,来到了殿门处,瞧着内里有个宫人正在打扫庭院,正想进去唤她,忽听身后有人道:“祁小公子?” 祁懿美回头一看,当即如见到了救星般松了口气,道:“崔嬷嬷,见着你可真好,我找不着回见云殿的路了。” 崔嬷嬷打量了祁懿美,不解的道:“祁小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祁懿美行到了崔嬷嬷身侧,道:“刚才桓掌印来了见云殿,说是陛下赏了些东西,让我去挑一样,我跟着过去了,回来时却有些不认得路,还好遇上你了。” 崔嬷嬷笑了笑,引了祁懿美一道同行,边走边道:“小公子救了六殿下,这赏赐一波接一波的下来,陛下和贵妃都很是看重你呢。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过几日贵妃娘娘要去王母庙为六殿下祈福,她还说要连带着一同帮你向王母告祷,祈求你健康成长呢。” 提起这件事,祁懿美不由想到了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传言,还有丽丝夫人这个隐患,低头沉思了会儿,才换了一副轻松的面孔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功啦,这下毒的人显然也没想让人死,不然为什么要选这种有解的毒,为什么不干脆选个无药可解,又或是瞬息毙命的毒。” “这西域毒蛇,我大业是没有的,按理说也算是无解之毒了。” 祁懿美眼中带了些孩子的天真,笑着道:“是,不过这便是我命好了,这么巧就有个西域来的女子在京中,又这么巧她懂得蛇毒,最巧的是,她还是在场的韩大人的家室,韩大人还在场,而这蛇毒发作也没那般迅速,来得及让她救下我,哈哈,这一切都是天意,是我命不该绝。” 崔嬷嬷本想说是,话到嘴边,面上的笑容却渐渐的消失了。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巧到仿佛是有人设计好的一般。 祁懿美似并未发觉她的异样,如同所有孩子一样,迈着欢快的步伐,目光时不时被周围的事物吸引着,漫不经心的道:“我听说丽丝夫人来自西域,除了中原的发髻妆容,还会西域的许多手艺,贵妃娘娘很是喜欢。” 崔嬷嬷低头看了眼身侧刚到她胸口的孩子,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孩子好似在提醒她小心这个丽丝夫人,可是仔细看去,眼前的孩子满面的童真,仿佛刚刚的话仅仅是随意的闲聊,并没有意有所指。 祁懿美见崔嬷嬷许久不语,知晓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虽说丽丝夫人这样一个宫外来的人,宁贵妃定然不会轻易的全然尽信,可到底还是多些人防备着为好。 想到自己因着不合年岁的言论而先后被祁丞相和桓亦如二人怀疑,祁懿美这回学的乖了,倒是没有直接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而选择了这样旁敲侧击的暗示。 崔嬷嬷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笑了下,道:“嗯,丽丝夫人确是极会讨贵妃娘娘的欢心,不过这回出行,倒是没带着她。” 果然,宁贵妃对她也是有所提防的。 祁懿美知晓多说了反倒惹人生疑,见着效果不错,便点到为止,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作者有话说: 掌印大人的故事暂不剧透,哈哈,不过看好几个小可爱说掌印的年龄,掌印大人人设上大概比男女主大了个九岁十岁的样子 第18章 吴州本就在京城边上,王母庙一行来回也不过十日,饶是祁丞相也不赞成,宁贵妃依旧向皇帝求来了出宫祝祷的许可。 有着皇帝亲派的亲兵和宫中禁军同行,还有几大皇家的高手随行保护,祁家人和两位皇子的忧虑才稍稍缓解了些。 然而贵妃回京这一日,依旧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宁贵妃染了痘疫。 虽然回程的路上寻了医者瞧过,均言不似天花,更像是孩童易得的水痘,然而贵妃症状严重,发热不退,已然晕迷两日,几个民间的医者也不敢下确切的定论。 皇帝龙颜大变,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待回过神来,悲痛交加,只是执意让贵妃入宫养病,好在祁丞相跪于皇帝身前,冒死劝谏,才最终劝得皇帝回复了神智。 如若当真是天花,疫病在皇宫里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即便是天花的可能性不高,他们也不能冒这个险。 最终贵妃被安置在了京中一处隐蔽之处,皇帝将宫中最好的御医尽数派了去,第二日,贵妃才幽幽转醒,而御医们也确认了贵妃所得不过是寻常的水痘,只是症状较寻常相比重些而已。 贵妃的热迟迟不退,两位皇子每日里挂心忧思,茶饭不思,不过两日,六皇子便病了。 而三皇子在御前跪了两个时辰,终于得来了皇帝的恩准,准备出宫去探病。 天刚蒙蒙亮,三皇子便带着人马奔出了宫门。 祁懿美醒来的时候,觉得时辰应是不早了,抬眼朝着窗子望去,却是依旧微微带着昏暗。 起身穿好了衣裳,她行至窗边推开窗户,一阵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探头望了望天色,外面阵阵乌云笼罩,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唤来了小青小红伺候着梳洗好了,便听外间响起一声闷雷,随后,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的响起。 似乎是雷雨交加的天气里,人也易变得敏感,祁懿美心中泛着些莫名的不安,侧头看了眼打在窗上的雨水痕迹,问道:“小青,今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回小公子,一切如常。” “六殿下的病可有好些了?” “六殿下还如昨晚一般,将自己独自锁在院子里,不肯见人。不过昨天的御医说过,殿下这回的病仅是忧思过重,未好好用膳就寝导致的,并不打紧。” 祁懿美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小青递过来的茶水,拿在手里,却并未低头去饮,静静的思虑了一瞬,她将茶杯放下,道:“小青,我们去六殿下那边看看。” 小青望了望窗外,犹豫的道:“公子,外面正下着雨,公子这会儿出去怕是要湿了鞋子的。不若等上片刻,夏日里的雨水多半来的快去的也快。” 祁懿美却是起了身,十分坚定的道:“不等了,我现下便要去。” 小青准备好了雨具,主仆二人便出了门。 雨水落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由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被雨水尽数染了湿,祁懿美脚步飞快,雨水被她的步子带着,溅在了衣摆和裤子上,她也全然顾不得。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六皇子的寝殿外间。 燕辞云将所有人都轰了出来,并将整个院子自内向外的锁了上。 祁懿美瞧着外间守着的一众下人,望向了为首的梅子逸,问道:“梅公公,昨夜六殿下将自己锁起来的时候,我记着你是派了人去知会陛下的,怎的今日还是这般?” 梅子逸眉宇间带了几分无奈与忧虑,轻声道:“陛下如今正因着贵妃的事正是忧伤难过,哪里顾得上六殿下的情绪,听说了御医看过说无事,便没再理会了。” 宁贵妃病重,皇帝三皇子又出了宫,皇帝正是心烦意乱,谁也顾不上见云殿里的这个小皇子了。 祁懿美眉头拧着,担忧的道:“殿下不会出什么事吧……” “祁小公子且放心,贵妃娘娘的病并不是要命的病,殿下不过是心上难过时,不愿意旁人在侧。他自小……便是如此的,小公子不必太过忧虑。” 雨水顺着伞沿缓缓滴落,在空中连成一道道雨丝,祁懿美望了望那紧闭的门扉,心中也仿佛被这雨水打湿,不知何故,并没有因着梅子逸一番话而轻松。 “小人会一直在此守着的,这天儿不好,祁小公子不若先回去吧……” 祁懿美忽的抬头望向他,道:“梅公公,我想进去看看殿下。” “这……”梅子逸有些犹豫。“殿下的脾气,这时候您若是进去,怕是要发怒的。” 燕辞云这小孩发怒的样子,祁懿美倒当真没见过,然而就这般离去,她的心里总好似有什么事悬着般忐忑不安。 深吸口气,祁懿美道:“我不怕,殿下要责怪,我甘愿领受,只是今日我若不见到殿下安好,实在无法安心离去。” 梅子逸微垂了目光,思量了一瞬,缓缓点了头,道:“小公子在殿下心中总是不同的,若能劝解一二也好。” 于是扬声差人去寻了梯子过来,带着宫人们护着祁懿美,从宫墙外翻了进去。 两脚踩在墙内的混着雨水的地面上,祁懿美抬头望了望,内里一片空荡荡的,庭院内只有雨水落地的声音,天空中一片灰暗,令人心头也随之闷闷的。 身上的衣料渐渐被雨水打湿,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伞,祁懿美一手撑伞,一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雨水,见着腰间的衣料在刚刚翻墙时不小心蹭了些泥土,她动作一顿,有些无奈。 算了反正今日的衣服也是要洗的。 她抬头在院中寻视了,未见到心之所念的人影,便抬步缓缓的朝了内室走去。 人在伤心难过时,总是有些不好相处的,祁懿美也没觉着自己能真的劝解得了燕辞云,只是想看一眼,他若是好好的,她便悄悄的退出来。 厅堂的门并未关,祁懿美行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收了伞放在厅堂里,又轻手轻脚的往内室里行了过去,待到了门边,却发现内室的门也没有关。 她极小心的朝着内里望了一眼,竟依旧是未见着燕辞云。 祁懿美带了些狐疑,复又朝着内里仔细看了,房间里空着,床榻上干干净净的,好似已然有一阵未躺过人了。 眉宇间微微凝起,她心中的忧虑愈加浓重。 燕辞云还是一个病人,虽说只是忧思引起的气虚,可他身子向来不好,这会儿不好好的养着,乱跑出去,若是病情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该不会,他是晕在什么地方了吧? 这般一想,祁懿美也顾不上放轻手脚了,匆忙在几个房间里四处的寻了,却是都不见人影。 正是一筹莫展之时,无意中瞥见厅堂的角落里有一个不大明显的拱形门,她几步行了过去一瞧,原来这厅堂接着一道曲折的回廊通往后院,后院中除了花花草草,还有一个不大的小池,小池的中央是一个凉亭,正是这回廊的尽头。 祁懿美站在回廊上朝着后院望去,层层雨丝在空中阻隔,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不真切,雨水落在池中,激起阵阵涟漪,耳畔是雨水打在叶子上、落入水中的声响,远处的凉亭边,坐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就要从凉亭上轻轻一跃,消失在她眼前。 她几个大步朝着凉亭行了过去,凉亭边上的人仿若未闻,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虚空,任凭风雨袭满他小小的身子。 终于来到那凉亭边,祁懿美缓缓驻足。 燕辞云一张漂亮的脸上毫无生气,怔忡着望着前方,一身单衣在雨天里略显单薄,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浅霜色的衣裳已然半湿,额角鬓间的碎发湿润着贴在他白得透明的肌肤上,偶尔有凝结的雨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也仿若未知。 祁懿美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翻墙时多多少少浇了些雨,腰间还被泥土脏了一块,实是有些狼狈。 若是燕辞云安好,她看一眼便会离去,可是他显然不好,这般在雨中淋着,便是好人也要病一场,何况这孩子本就体弱。 “殿下。” 似乎怕惊扰了雨中的仙子,祁懿美声音放得极轻。 燕辞云依然静默着,又复了初见时那绝然于世间的孤傲模样。 祁懿美候了片刻,抿了抿嘴角,掀起衣摆抬步迈过了那几级台阶,进到了凉亭内里。 “出去。” 这一声比雨水还要冰冷,祁懿美身形一顿,却并未退缩。 抬手将身上穿着的外衣脱了下来,她本想上前给燕辞云披上,到了跟前到底还是犹豫了,最终只是放在了他坐着的长凳上。 “殿下若要赏雨,还请移步室内,此处易受风雨侵蚀,殿下身子尚……” “我说,出去。” 祁懿美的话被他打断,燕辞云微垂了目,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了湿,使那一双含情目带了几分雾水缭绕之感。 祁懿美抬头望着他,不愠不恼的道:“殿下要如何,做臣子的自然没有资格插手,坦白说,我还真不想管你这个倔小孩。可是殿下,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是我差点没了命,救下的……我见不得你这样糟蹋。” 燕辞云浑身一滞,终于缓缓移了目光,静静的看着她,半晌,眼圈微红,苦涩的道:“你不该救我的,我是一个灾星,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苦难而已。” 白皙的小脸上带着几分凄美,燕辞云的眼眶中噙着水雾,嘴角带了几分自嘲,看得祁懿美的心也柔软了,抬步直直走到他身侧,自上而下的望进他的眼底,一字一句认真的道:“你不是灾星,我也从没后悔过救你。” 作者有话说: 男主小可爱伤心了 第19章 长凳上的小人渐渐的踡起了身子,将自己踡成了浅青色的一小团,仿佛是怕被他人瞧见自己眼中的脆弱,燕辞云微低了头将一张小脸埋进自己的双臂间,半晌,才闷闷的开了口。 “我这样的人,生下来也只是令父母忧心而已,没有半点用处,母妃因我日日忧愁,如今还为了帮我祈福,先是路上遇袭,后又受此劫难。”顿了顿,他的声音中显出几许凄凉。“三皇兄也不喜欢我,我一直知道,他觉得我抢了母妃的关注,还是个拖累……还有你,祁懿美,你知道吗,起初,我并不喜欢你。” 祁懿美倒是并不知晓,只是觉得初见他时,这孩子过于冷淡,可是他对谁都如此,也没瞧出来他不待见自己。 “因为你健康。你我年岁相近,你可以去听学,可以在阳光下随心所欲的奔跑,可以做太多我不能做的事,而我却只能默默的在病榻上守着窗隙间落入的阳光。什么皇子,什么殿下,不过是个病魔缠身的可怜虫,半点用处也没有……” “可是后来,你一点一点的融入我的生活,我第一次尝到了有兄弟,有同伴的滋味,才刚刚开始觉得活着是件不错的事情,可是你又因为我,差点没了性命,如今落得和我一般体弱的结局……你说,我是不是早就该死了,也许在出生那一刻我就死了,所有人都不必过得如此辛苦了。” 说到最后,燕辞云的声线越来越轻,内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脆弱敏感直白的展露在外人的面前。 他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却承受了太多太多。 祁懿美喉咙发紧,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她一直知道他是个敏感的孩子,却从不知晓他的内心底有这样多不为人所知的心事。 她抬手搭在这一小团的肩上,忍着眼中的酸涩,温声道:“不是,殿下,有错的是做下恶事的人,而不是你。我之所以差点没了性命,是因为奸人暗害,他们若要下手,便是没有你,也会在三皇子,贵妃,或是在别的什么人什么事上作文章,殿下,这不是你的错。” 感受到手下的背脊微微带着的颤意,祁懿美轻轻的在上面抚着,柔声道:“六殿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又那样聪明,太傅讲的东西你一听就会,你说你羡慕我,实应是我羡慕你才是,你怎会觉得自己无用?” 说着,她在这一小团浅霜色的身侧缓缓坐下。 “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贵人,正是因为有了殿下,我才有了进宫听学的机会,我相信对于贵妃娘娘来说,也是因为有了殿下,才更幸福,否则她也不会不顾劝阻的去为你祈福。” 亭边的雨水一滴滴的落下,在阵阵的雨滴声中,祁懿美好似听到了埋在双臂间似有若无的呜咽声。 燕辞云一动不动的低着头,好似一个受伤了的小兽,默默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因为害怕别人知道他的脆弱,而不敢喊一声痛。 祁懿美低头将之前放在一边的外衣拿起为他披了上,面上带了些浅笑,轻声道:“殿下,爱一个人,付出也是快乐的,就像贵妃娘娘,你是她十月怀胎,是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这样爱着你,便是为你牵挂奔波心中也是愿意的。若是真的没有了你,她该是多么痛苦,殿下应该好好的爱惜自己,为了贵妃,也为了所有牵挂你的人。” 最后拉了拉外衣的领口,盖住他的肩膀,祁懿美正要收回手,面前踡着的小公子却是忽的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一双手臂紧紧的圈在她的身上,那张带着泪痕的脸埋在她的右肩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双禁锢着她的手臂带着的颤抖。 温热的液体渐渐晕湿了她肩膀上的布料,祁懿美无声的拥着他,燕辞云第一次像一个孩子般,尽情的哭了一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辞云才缓缓松开了她,偏着头,用微带了鼻音的声音道:“你转过去。” 祁懿美不明所以,正要松手去看他,怀里的人却是瞬息便撇过了头去,微带了些焦急的道:“你快转过去!” “哦。”祁懿美依着言的转了过去,才明白过来,这小孩大抵是怕她瞧见他哭泣的样子。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小孩,才九岁嘛,哭也不丢人。 将自己略略收拾了,燕辞云清了清嗓,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祁懿美慢慢回过身子,心下好奇这漂亮小公子眼睛是不是哭成了个包子,又不好意思正大光明的瞧,只好偷偷的瞄了几眼。 到底是美人,哭起来也是好看的,燕辞云一双眼睛红红的,只微微有点肿,哭过的眼眸带了一层水润,小小的红唇微微的撅着,看上去有一种楚楚可人之态,配着那张莹白的小脸,让人想坏心的上去捏一把,非要他可怜巴巴的说上一声“好姐姐”才肯放过。 暗里骂了自己一声禽兽,人家小可爱正是伤心难过,她竟垂涎起人家的“美色”来了。 正要收回目光,不期然燕辞云忽的抬了头,两人的视线便对到了一处,祁懿美眼中那一抹来不及收敛的笑意便被他捉了个正着。 燕辞云微抿了唇,冷下一张脸,道:“你看什么。” 两人在一处久了,祁懿美早就不似初来时那般敬畏他的身份了,再加上他刚刚哭过,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委屈模样,怎么瞧都没什么威慑力,她干脆大大方方的含上笑意,并未回答。 燕辞云却是面上一阵红晕,有些窘迫的小声道:“我、我这样子很丑是不是?” “没没,挺好看的啊。” “那你笑什么?” “我笑你好看呀,眼睛红红的,很可爱,嗯……像小兔子。” 祁懿美原意是想夸他,却不料燕辞云听了这个比喻,立即便炸了毛,气呼呼的瞪着她道:“你才可爱,你才像小兔子!” 祁懿美摸了摸耳朵,嘟囔着道:“我像就我像呗,小兔子多好啊,蹦蹦跳跳可可爱爱的。” 燕辞云虽只有九岁,可心里还是很有一个男人的自觉,大抵是因着生了一张出尘的脸,自小便被夸着漂亮,他已是不喜,至于可爱这个词,更是最为反感。 可眼前这个祁懿美同样是个男子,倒是全没这份身为男人的自觉,好像还挺以为荣,他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阵冷风吹来,没了外衣又半湿了衣服的祁懿美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 燕辞云见了,伸手就要将披着的外衣脱下来。 “不用了,我瞧这雨也没有停的势头,不然我们回屋里去吧。” 燕辞云难得乖巧的点了头,两人便翻过了凳子进了亭内,顺着回廊回到了厅堂中。 进了内室,祁懿美将燕辞云安置在木椅上,瞧着他一身湿衣裳,抬头四处望了望,也没瞧见什么衣柜,眼见着燕辞云已经微微发抖,她忙道:“我去开了门让大家进来吧,再寻个御医给你瞧瞧。” 燕辞云却是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满眼固执的道:“我不想他们来,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燕辞云一双亮若星辰的含情目中微微带了乞求,祁懿美两世都是个喜欢美人的,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到底说不出拒绝的话,犹豫了下,望了眼床榻,道:“那你先脱了进被子里吧,我去给你找换的衣裳。” 漂亮的小公子乖顺的点了头。 祁懿美问了衣物的所在,行出门去,帮他将门好好的掩了好,待她从外间取了衣物回来,轻轻叩了叩门,得到了允许,才进了来。 燕辞云已经躺到了被子里,只露了一颗漂亮的小脑袋,不知何时解了发冠,一头乌黑的秀发湿漉漉的散在床榻间。 唉,这倔小孩不肯让人进来,看来这一会儿擦头发的活也是她的了。 祁懿美将衣服放到床边,还未开口,被子里裹着的燕辞云身形一动,刚从被子里露出了半个肩膀和手臂,便被祁懿美眼疾手快的塞回了被子里。 “你干嘛啊?”祁懿美的声音中带了些难掩的紧张。 燕辞云眼中带了几分不解,道:“起来穿衣服啊……” 也是,在他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同龄的男孩,听说小时候,他和原来的祁公子还一同洗过澡呢。 不过她可不是原来的祁公子,虽说对方只有九岁,可还是受不了这样的画面的。 将那衣服塞到燕辞云的怀里,祁懿美道:“你穿好我再进来。” 转身出去了,祁懿美在外间候了会儿,再进去时,燕辞云已然穿好了衣裳。 这是一件杏红色的锦缎绸衣,祁懿美去衣柜中拿衣服的时候,一眼望去都是些素色系的衣裳,原本准备随便拿一件,却是瞥见最底下有一抹杏红色。 这样的颜色可是极挑人的,一个不搭便是雷死人的。 祁懿美今日因着燕辞云又是淋雨又是受冻,便想着整整这小屁孩,就把这套衣裳给拿了过来,却没想到燕辞云这晶莹剔透的肤色,当真是衬得起任何颜色,这一身杏红上了身,竟是不仅不显俗套,还穿出了几分艳丽,瞧着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嫩生生的秀美。 这孩子要是生在现代,去当童装模特一定行,肯定穿什么都大卖。 作者有话说: 祁懿美: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燕辞云:哼!不理你了! 第20章 燕辞云看着她望过来的目光,微蹙着秀眉,道:“你怎么找了这一身啊?” 祁懿美行到木椅上坐下,打量着他俏丽的小模样,满面自然的道:“这一身不挺好吗,我就随便拿的。” 左右也没有别的人见到,燕辞云倒也没生气,不知是不想祁懿美继续打量自己穿这衣服的模样,还是依旧有些冷,他拽过了被子围在身上,看着木椅上祁懿美还穿着半湿的衣裳,道:“你怎么没换件衣服?” “我也没衣服可换啊。” 燕辞云一副嫌她笨的模样,道:“我那里那么多衣裳,你我身高相仿,随便哪件你不能穿啊?” 祁懿美如今十岁,胸前也隐隐开始了发育,虽然依旧是平得不能再平,可到底还是与男孩不同,自然不敢随意在外间脱衣裳。 “你是皇子,那是你的衣裳,我哪敢随便穿。” 燕辞云撇开目光,哼哼道:“这时候知道我是皇子了,前面笑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几分敬畏。” 这小气鬼,还记着自己笑他的事呢。 “那你现在去换衣裳,本皇子准许你随意挑一件。” 祁懿美笑笑,道:“不用,我不冷。” “本皇子命令你去。” “哎,真不用,我是嫌麻烦。”说着,祁懿美怕他固执劲上来逼着自己换衣服,忙转移了话题道:“殿下的头发还湿着,我帮殿下擦头发吧。” 燕辞云默了一瞬,松开了被子往内里躺了躺,道:“那你也进被子里来吧,正好在我旁边帮我擦头发。” 啊?这不大好吧……俩人进一被窝,男女授受不清的,不对,男男授受不清,也不对,俩小孩一个九岁一个十岁,好像也没啥可授受不清的。 “这……你是皇子,这不大好。” 燕辞云面上带了些不快,冷声道:“有什么不好?你这个人,总是在你不愿意的时候拿身份说事,你愿意了,就是兄弟,是好友,你不愿意了,就是君臣,真是可恨的紧。” 眼见着燕辞云是真的要生气了,祁懿美挠了挠头,望了眼那宽阔的床榻,想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九岁的小屁孩,还都穿着衣服。 寻了个毛巾过来,磨蹭着过去了,祁懿美坐在床边,掀了被子的一角搭在身上,正要给他擦头发,床上的小人一滚,滚到了她的身侧。 燕辞云伸手一把将她从床沿拉进了床榻上,又将被子给她盖了好,才转过身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被子很大,除了初时他拉她那一瞬,二人并无肢体接触。 感受着被子里被他捂热的温度,祁懿美心中也跟着微微暖了,小声道:“谢殿下。” 燕辞云微眯着一双眸,道:“嗯,那便好好的帮我擦头发吧。” 祁懿美执着毛巾,轻柔的擦拭着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燕辞云的发质极好,柔软顺滑,像是上好的丝绸般,不禁令人感慨一声老天不公。 这孩子怎么生的,真是无一处不美。 “殿下在那亭子待了有一阵吧,待会还是让御医来瞧瞧,喝些驱寒的汤才好。” 燕辞云沉默了片刻,闷闷的开了口。 “三皇兄去探望母妃了,而我却只能在这里干坐着……我越想越难过,便……” 祁懿美接了他的话道:“便钻了牛角尖了,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背对着她的燕辞云极轻的嗯了一声。 “殿下这般聪慧,不会不明白,贵妃娘娘得的是水痘,最易在孩童间传染,三殿下今年已然十四了,体格又一直健壮,这才得了准许去探病。而殿下却正是易得此病的年纪,身子也才刚好些,再说了,你去了又能顶什么用,贵妃娘娘若是见你来了,只怕还要担心会不会将病过给你,更难安心静养了。” 这些燕辞云其实都明白,只是关心则乱而已。 “你怎么来了,我明明吩咐了子逸,不让任何人进来的。” 祁懿美当然不能把梅子逸卖了,笑了下,道:“我就是瞧今天这天儿阴沉沉的,有些不安,又听说你还关着门不肯见人,就有些担心,唉,明知道得不到什么好脸,可就是放不下心。至于怎么进来嘛,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进来,谁还能一直看着我不成,趁他们不注意,我就弄了个梯子爬进来了。” 想到初见她时那外衣上的泥,燕辞云缓缓的回过头凝视着她,半晌,道:“祁懿美。” 祁懿美将湿了的毛巾扔到床头,回头看他,道:“嗯?” 燕辞云眼波盈盈,好似秋日里的湖水般亮如明镜,他定定的看着她,道:“你我是兄弟,也是同伴,对吗?” 祁懿美乐了,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你我这般‘殿下’来‘殿下’去,又或是称呼全名的,未免有些疏远了。可是表哥这一词,我是如何也唤不出口的。” “那你就接着叫名字,我听着没觉得有啥不对劲的,你尽管叫。” 燕辞云却是不肯,自被子里坐起了身,一头乌发流淌在脑后,像是一帘漆黑的小瀑布般。 他一双眼亮若星辰,极郑重的望着她,认真的道:“不行,我视你为至亲至友,必须要有独有的称呼。” 这……好友和称呼有关系吗? 祁懿美琢磨了下,好像也是有点关系的,称呼也确实是代表了亲密程度。 “大舅舅和母妃都叫你懿美,我不想和他们一样……阿美,我就这般唤你如何?” 祁懿美睁大了一双眼,阿美?我还小明呢……这也太路人甲了吧。 许是在前世的影视作品中听了太多类似小美阿美的名字,美这个字有时让她觉得有点俗气。 不过她这个古代名字她倒是挺喜欢的,懿美,有种诸如杜甫和苏子美一类的,一听就是有才气的美男子的感觉。 摇了摇头,祁懿美苦着脸道:“我感觉阿美像是农家小姑娘的感觉呢,能不能换一个?” 燕辞云想了想,道:“我母妃唤我云儿,不若我便唤你……” 话还没说完,祁懿美便连声打断了他,道:“就阿美了,阿美挺好的。” 天,让人唤她美儿,想想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如让她去死算了。 燕辞云满意的点了点头,面上带了略显童贞的笑意,盈盈的望着她,红唇轻启:“阿美。” 唉,阿美,听着一点都不帅,娘里娘气的。 祁懿美不甚上心的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燕辞云将她的漫不经心看在眼里,有些不满的扳过她的肩令她凝视着自己,道:“阿美,你也给我取个昵称。” 这小孩玩起来没完了是吧。 心中吐槽着他,祁懿美堆了笑意,道:“这个……你看哈,这宫里规矩多你也不是不知,有人在前,我是必得唤你殿下的,这昵称取了也没地方叫,你说是不是。” 燕辞云却是瞬时便冷下了一张脸,像所有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缓缓扭过了身,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祁懿美眨了眨眼,这小孩自打和她混熟以后,仿佛是有了颜色的水墨画般灵动了起来,真是什么模样都能见着。 瞧着他这委屈巴拉的小可怜样,与其说是发脾气,倒更像是在撒娇,祁懿美不由带了些笑意,伸出手指自他背后试探着戳了下。 燕辞云背脊一僵,迅速又缩成了一小团,一蹭一蹭的躲开了。 这也太可爱了吧。 祁懿美本就喜欢他这张脸,如今瞧着他这可爱的举动,心底里恨不得上去给他那张白嫩嫩的小脸一通揉,可一想人家到底也是皇子,她也只是想想罢了。 等了会儿未见祁懿美再动作,燕辞云微微偏了头向后偷看了眼,见着她正含笑盯着自己,复又气恼着将小脑袋扭了回去。 算了,取个昵称而已,反正也没机会叫。 “好啦,那我可给你取昵称了哦,你可不要嫌弃我取的不好听。” 燕辞云立即缓和了面色,回过身来一双眼睛晶晶亮的,满是期待的望着她。 “嗯……”皇帝和贵妃们叫他“云儿”,她自然是不好这么叫的,可是若是叫“阿云”,日后俩人见面的时候,“阿云”“阿美”的叫来叫去,总感觉怪怪的。 叫辞云倒是好听,可是祁懿美刚被他取了个娘炮的昵称,这会儿把他叫的这样好听,心底里又有几分不平。 这般想着想着,她面上忽的浮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歪着头打量了他漂亮的脸蛋,道:“我们既是兄弟,按理来说我唤你一声‘云弟’也可,不过嘛……你生得这样一张比女孩子还好看的脸,我总觉得你是我的‘云妹’还差不多,不然我就唤你‘云妹’吧。” 祁懿美打趣的话刚说完,床上精致的小公子便气恼的抬脚朝着她踹了一下,一双眼睛瞪着她,小脸气得鼓鼓的,像个小白玉包子。 “你!你敢!” 祁懿美一把收回了自己的腿,揉了揉道:“明明是你让我取的呀,现在又后悔了,还踢人,哼,皇子的脾气可真大。” 燕辞云目光中闪过一抹歉疚,垂目看着她揉腿的动作,小声道:“我……对不起,你疼了吗?” 燕辞云这一脚其实玩闹的性质更多,也没用多大力,祁懿美不过是做做样子,见着这小孩认了真,也不开玩笑了,松开手道:“不疼,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云妹可可爱爱的少年时光 第21章 “我……以为你笑话我,我真心的把你当兄弟,你却同外人一般笑我身为男子,却貌似女人,又如同女子般柔弱,我一时恼火,才踢你的,我真的有轻轻的了。” 祁懿美笑了一声,道:“你呀,要说男生女相,你瞧我不也是一样,再者说了,同女子一般有什么不好,非得五大三粗的才叫有男子汉气概吗?可不是谁有蛮力,谁生得粗犷,才是个男人,你看史书上那些杰出的人物,后人评论起来,也不是凭着外貌而定其是否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的。” 说着,祁懿美看向他。 “我觉得,那些嘲笑你的人,其实是嫉妒你生得好,你根本不必在意他们的。” “可是……你叫我‘云妹’……” “‘云妹’有什么不好呀?你看,你在宫里就有好几个亲哥哥,这宫外嘛,我和祁懿康都是你表哥,若是叫‘云弟’,他们都有这个资格叫,可‘云妹’就不一样了,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称呼。” 祁懿美最后一番歪理邪说,自己都觉得有欠说服力,却不想眼前的燕辞云听了后面几句,眼神一亮,犹豫了下,终是点了头道:“那好,以后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称呼,不过只有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许你这般唤我。” -- 宁贵妃的病养了半月,已然好了全,只在额头上留了一个浅浅的痘痕,若不细看并不明显。 回了宫里见过了皇帝与两个孩子,宁贵妃赏了一众同行护驾之人,还将丽丝夫人从外院提到了内院侍奉。 原来在出行前,丽丝夫人曾提议空车出行,实则改道另行,以避有心之人暗中加害,其后果然空车的一行人在半路中遇了袭。 刺客未能得手,尽数自尽了,宁贵妃感念丽丝夫人的细心,回宫后便提拔了她。 不过这件事,祁懿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宁贵妃此行是得了皇帝的特批,随行之人皆是高手,皇帝还特别派了几个自己信得过的护卫,可以说要在这样一行人里行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与其说是丽丝夫人的提议救了贵妃,祁懿美倒觉得,是丽丝夫人借了这几名刺客谋得了贵妃的信任。 细细想下去,贵妃起痘一事也是充满了诡异,若是有人要害贵妃得病,大可以寻些染了天花病一类的致死率高的物件给贵妃,水痘便很奇怪了。 祁懿美前世也起过水痘,这个病本就是不要命的,便是不吃药,身子强健的人也会自愈,为什么要让贵妃得这种不要紧的病呢? 更何况,因着成人的免疫力强,水痘成人得的概率极低,即便是接触了患水痘的病人,成人也很难被感染,若真有人背后下手,又如何能断定贵妃就一定会发病呢? 还是说,贵妃真的是碰巧染上的,一切仅仅是一个巧合? 可贵妃一路上并未接触过得了痘疫的人啊…… 祁懿美思来想去,猜了许多可能性,最后觉得,这件事大抵是冲着六皇子燕辞云来的。 众人皆知,燕辞云身子弱,若是能活过十岁,日后大抵便不打紧了,今年他已九岁,身子骨才刚刚见了些好。 若是这样的他,起了水痘会如何? 同样是中了蛇毒,原著中的他解毒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没能活过十岁这个关头,而健康的自己替他走了这一遭,如今坦白说,并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亏损。 可想而知,燕辞云如果患了痘疫,只怕便要折在这上面了。 这暗自下手之人大抵也明了,天花这样感染率高致死快的病毒,大抵在贵妃接触到之前,便会先在经手之人处发病暴露出来,而一旦发现同行人里有人得了天花,贵妃便会立即回京。 要让她染上天花并非易事,而要让她带上水痘便容易多了,毕竟这个病成人大多是不发病的,便是接触了,也没什么异常,于是便可以轻松的让贵妃带上水痘病毒,带至京城,带至宫中的六皇子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贵妃得了风寒,还未回京,便因着体虚而导致水痘发了病。 祁懿美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无力去求证事实究竟如何,只是看着身边熟睡的小皇子,真实的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 而入了冬,身子已调养得有了起色的燕辞云,到底还是染了一场风寒。 这事其实和祁懿美脱不了干系。 自祁懿美入了宫,许是有了同伴的缘故,往年对于治病吃药都十分懈怠的燕辞云,目光中好似隐隐有了光芒,一改从前恹恹的模样,积极配合了许多,加之随着他年岁渐长,身子骨也不似幼时羸弱,到了这一年的后半年,燕辞云已经很少生病了。 这场风寒,是祁懿美过给他的。 祁懿美虽是顶着因蛇毒体弱的名声,实际上能跑能跳健康的很,初冬里的寒冷也全没当回事。心里想着之前得了唐诗韵送的叶子画,总想也亲手做点什么送给她,思来想去,决定亲手刻一个孔雀图样的木雕送给她。 于是她寻了宫里有手艺的宫人,没事便跑去跟着学习,最后发现对于她这样的新手来说孔雀实在是太难了,决定改为用桃木雕一个小斧子作为挂坠送给她。 这一来二去,跑了这么几遭,祁懿美便打起了喷嚏。 祁懿美染了风寒,听学自是不能再去的了,每日里在自己屋子里待着,正是闷的无聊之时,燕辞云便悄悄的跑来了。 祁懿美哪敢见他,风寒虽是小病,但过给燕辞云可不是小事,三番四次躲着不肯见他,然而燕辞云却是个一向固执的,她不见他,他便三更半夜的偷偷翻墙进来,二话不说便要硬闯,小红和小青怕伤了他,到底帮着开了门。 祁懿美无法,只好出来远远的见了他一面,却不想燕辞云日日担心却不得见,竟是一把钻进了她的怀里,像块牛皮糖似的粘住她死活不肯放手。 也不知是她的病毒当真强力,就这么一抱就给人过上了,还是燕辞云大半夜这番折腾受了凉,他也染上了风寒。 祁懿美身子强健,也就打打喷嚏,四五日便好了个大概,燕辞云却是发起了烧,贵妃本要斥责祁懿美几句,燕辞云却是一边咳着,一边将生病的原由解释了,尽数将责任揽在了自己的头上。 眼见着燕辞云满心向着祁懿美,贵妃便干脆让病好了的祁懿美陪着燕辞云一同养病。 起身自外间端了药碗回来递给床上那病中带了些柔弱的小皇子,祁懿美转身回到桌边,复又执起那还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的小木块,一下一下的仔细的雕着。 燕辞云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一口气喝了个见底,放下碗,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幽怨的抬眼看了她,道:“蜜饯。” 祁懿美这才想起来,忘了把蜜饯一同给他,起身去边上找了下,拿起一个小盒,几步过去放到床沿,复又回到了桌边,忙起了那个小木块。 蜜饯甜丝丝的,燕辞云脸上却是一团黑,他瞄了一眼那个一心只在雕木上的人,哼道:“我在这为你吃苦,你却连个蜜饯都不帮我准备。” 祁懿美的心思都在木雕上,头也没抬的答道:“别冤枉好人啊,你生病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我可没让你半夜往我那跑,是你自己不听话。” “我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都说你病了,可院子都不让人进,弄得人紧紧张张的,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他们怕我知道才骗我说你得了风寒,非要亲眼看到才能放下心。” 祁懿美心中微微感动,放下手里的木雕,转头看向他。 燕辞云却微微偏了头,小声嘟囔着道:“再者说,我母妃说我要是不快些好起来,就要责罚你,我每日里这么努力的喝药,还不都是为了你……” 祁懿美起身行过去坐在他面前,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下,道:“好啦,我们是兄弟嘛,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好。不过贵妃娘娘那天也不过是看你紧张我,怕你不好好吃药说来吓唬你的,娘娘不是不辨是非之人的。再者说,好歹我也是她的外甥,她便是罚也不忍心罚的太重的。” 燕辞云回过头望着她,朝着她伸出手心,道:“你雕的是个什么,给我看看。” 祁懿美想给唐诗韵一个惊喜,也怕自己雕不好最后丢人,现下里自然说什么也不肯给他看。 “什么也不是,雕着玩的,没什么好看的。” 燕辞云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目光若有所思的,倒是没如往常霸道的非要她交出来。 养病的日子就在两个孩子每日的说说笑笑中渡过了,燕辞云养了近二十天,才大好了,而祁懿美为唐诗韵制作的木制小吊坠,也终于完成了。 虽说比起外间卖的,这个在做工上要粗糙了许多,可到底是她一下一下雕出来的,意义不同,唐诗韵将她的得意之做送与了她,她当然也要回报自己的一番心意。 祁懿美做好了吊坠,就等着燕辞云彻底好全,两人复了学,她便将东西交给唐诗韵,却正好赶上了宁贵妃过寿辰,因着之前发生了痘疫一事,皇帝想着好好操办下冲冲晦气,于是这一日,满宫上下,连着宫外的一些大臣都收到了邀请前来贺寿,唐诗韵自然也来了。 大殿上分外热闹,寿宴的主角宁贵妃这日穿了一身嫣红色,平日里略显纤弱的她在这身艳丽衣衫的衬托下,带了几分明丽。 宁贵妃喜静,本是不喜这样的场合的,奈何皇帝坚持,这才应了。 几位来自高门世家的夫人坐在贵妃下方,一个个满面笑意的和贵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手里捏着吊坠,祁懿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唐诗韵身上,但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金丝织锦礼服,外面套了件大氅,洁白无尘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略显英气的眉宇也舒展开来,旁边的四皇子燕辞岚眉目温柔,双眼脉脉的望着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了祁懿美的目光,唐诗韵侧过头来朝着她望了过来,见着是好友祁懿美,面上带了些笑意,远远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祁懿美也回应的对她笑了一下,正琢磨用什么理由起身过去把做好的吊坠送给她,旁边忽的有人冷冷的道:“你看什么呢。” 祁懿美往旁边瞧了一眼,穿了一身靛青色锦袍的燕辞云低着头饮着面前的果酒,檀口抿成了一条直线,摆了一张臭脸,也不知是谁惹了他不快。 燕辞云风寒才愈,如今穿的锦袍领口上特意缝了上好的狐皮,那一张嫩白的小脸隐在光泽的绒毛间,瞧着愈发秀气。 祁懿美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劝道:“殿下病才刚好,还是先莫要饮酒为好。” 燕辞云却是别扭着依旧不肯看她,抿了抿红唇,道:“你还知道关心我?” “这是什么话,殿下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表弟,于臣于兄,我自然都是极在意殿下的。” “哼,我看你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根本就看不见旁的人了。” 祁懿美这才听出来,这小孩是因为她关注了别人,觉得被忽视了,和她耍小性子呢。 都快十岁了,还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 祁懿美不由笑了笑,道:“哎呦,这不是都认识嘛,之前在学堂里日日见的,同窗之谊,当然要打打招呼的。” 说着,她伸手过去拿过了他手里的酒杯,闻了闻,放在了自己的桌上,回头叫了个宫人过来重新换上了茶水。 “这上菜的宫人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殿下不能饮酒,还把果酒端上来,要是贵妃娘娘知道了,定要狠狠责罚他们的。” 燕辞云见着她亲力亲为的帮自己倒好了热茶,面上神情稍霁,接过了茶杯握在手里,热茶的温度透过杯子缓缓的渗入他的掌心,他握在手里,连心也是暖的。 “果酒是我偷偷要的,我见每回你那般喜欢,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祁懿美哭笑不得的道:“殿下你想饮酒,等大好了大可以饮个痛快,现下里病刚好,若是再病了,又得养个十天半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去听学了。” 燕辞云复又拉下小脸,一双眼盯着她道:“你这么想去听学,是不是就惦记着想见人家呢?” 祁懿美想了下才明白他说的这个“人家”指的是谁。 “我要真想见,反正都在宫里,直接去她那找她不就得了,干嘛非要去听学。我不过是想着,拉下的功课多了,补上要花更多的功夫了,也是件麻烦事。” 说着,祁懿美暗里朝着对面瞥了眼,不料一眼望过去却是不见了唐诗韵。 定睛一瞧,原本唐诗韵坐的位置上现下里换成了琼月公主,而边上四皇子的面色则是有些不大好,琼月公主伸手揪着他的袖子轻轻的摇着,好似是做了什么错事,在对着兄长撒娇呢。 祁懿美四处张望了下,唐诗韵并不在殿内。 摸了摸袖子里的小吊坠,祁懿美犹豫了下,想到燕辞云对唐诗韵不太感冒的样子,并没打算把送东西的事对他说。 “殿下,我觉得有点闷,想出去透口气。” 燕辞云目光在祁懿美的脸上打量了半晌,道:“我和你一同去吧。” 有个皇子在身边总归是不方便,到哪都是众人注意的焦点,祁懿美摆手道:“殿下风寒刚好,这时候不宜在外面吹风,我就去透口气,马上就回来了。” 燕辞云沉默了一瞬,才道:“那你快去快回。” 祁懿美得了令,揣着那小吊坠便悄悄离了场。 前日里刚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如今外间银妆素裹的,宫中行走的道路已然打扫的十分干净,不过道路两旁的草木间还是铺了层白雪的,由红墙绿瓦衬着,甚是好看。 祁懿美生怕出来的晚了来不及,外衣尚未完全扣紧,便出来了,顺着宫路几步小跑着,终于见到了才走出不远的唐诗韵。 “诗韵!” 唐诗韵闻声回过头来,一双向来沉静有神的黑瞳朝她望了过来。 祁懿美几步跑至她面前,微微喘息着道:“我、我有话和你说。” 语毕,她站在那儿把气喘了匀,才定下心神来瞧着唐诗韵。 一片白雪中,唐诗韵静静的立在那,双目专注的望着祁懿美,一张小脸隐在大氅间,许是为了喜庆,鬓边别了一朵红粉色的海棠发饰,却只添秀美而不显俗套,向来总是简单利落的头发上也插了只金丝步摇,随着她刚刚回过头来的动作缓缓的摇摆着。 十岁的女孩子带着尚未褪去的孩童的青涩与美好,瞧着令人心生喜爱。 这是她前世读书时最喜欢的角色,也是她今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祁懿美正要往袖中摸去,却是细心的发现了唐诗韵的神色间带了几许不畅,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诗韵,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话问出口,祁懿美又觉得自己真是傻,这不是明摆着呢嘛。 “是……琼月公主为难你了?” 自入宫初见时唐诗韵帮了自己,琼月公主就看她不顺眼,之后四皇子又总是出现在她身侧,向来独享兄长温柔的琼月公主,心下愈发的厌恶于她。 而唐诗韵背后有骁勇善战的安勇侯,还有唐太后的支持,皇后一派也好,祁家也好,皆是甚为看重于她,唐诗韵自己也是聪慧机敏,琼月公主不喜她,却又拿她无法,也只好在些小事上对她使使性子。 今日之事,显然是四皇子又凑了过来,坐到了唐诗韵的身侧,琼月公主看到了又来生事了。 唐诗韵微敛了目光,平和的道:“没有,小事罢了。” 祁懿美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愧疚,半垂了头,道:“都怪我,若不是你当时帮我出头,公主也不会恼了你。” 唐诗韵淡淡一笑,上前几步走至她身前,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公主如今恼我,更多还是怕我抢了她的四哥哥,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呀,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在她眼里哪有那么重要。” 她眼中带笑,声音清清亮亮的清澈。“再者说了,她就是恼我又如何,这宫里的人一碗水端的平,谁也没偏心于她,我不受委屈的,至于她平日里使些小性子,谁家还没有个小弟小妹的,左右我不和她个六七岁的孩子计较就是了。” 祁懿美原本是想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反过来被她安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真心实意的道:“嗯,你要是受委屈了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就是拼着受罚也要帮你的。” “哪有什么委屈呀,放心吧,我不会让个小孩子欺负了的。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要与我说?” 祁懿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伸手在袖子里掏了下,取出了一小块丝帕,托在手里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掀了开,内里是她精心制作的桃木小斧。 “上回你送了我亲手做的叶子画,我一直想也送你些什么,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才艺,便和宫人学着做了这个,虽然做工不如宫人们做的精细,不过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是有我的祝福的,还有,这个是桃木的,老一辈人说可以辟邪,你要是不嫌弃,就收着放在屋子里吧……” 唐诗韵伸手从丝帕上接过斧头形状的小吊坠,上面用红线穿着,挂在她白皙的指尖,轻轻的晃着,斧头上刻了个小小的“福”字,瞧着笔体挺拔俊秀,倒是不像祁懿美的字。 她握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笑着问道:“这字是你写的吗?” 祁懿美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老实交待道:“我的字不好看,你也知道的,这是我找我堂哥祁懿康帮我写的。” 唐诗韵指尖抚着斧形小吊坠,另一只手从大氅里取出了腰间的香囊,仔细的将小吊坠放了进去,复又将香囊在腰间别了好,才道:“我很喜欢,放在屋子里岂不是可惜,我要天天带在身上。” 见对方喜欢,祁懿美觉得自己的辛苦没白费,发出了会心的笑容,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怕你嫌粗陋呢。” 唐诗韵笑了下,道:“你是我在宫里最好的朋友,你亲手做的东西,于我而言,便是金玉制成的也比不上。” 说着,唐诗韵瞥见着她外衣的扣子都没系好,显然是出来的急,赶忙道:“你外衣快系好,天冷,别在外面了,我刚和皇后娘娘告了别的,这就回去了,我没受什么委屈,你不用担心我。” 祁懿美点点头,她确实出来有一会儿了,也不知燕辞云那边怎么样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两人道了别,祁懿美回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边将外衣的扣子系了好。 手指冻得冰凉,她双手在身前合十搓了搓。 空中一片片精巧洁白的雪花飘然而落,静静的躺在她的指间,缓慢的融化,打湿了她的肌肤。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下起了小雪。 祁懿美抬头望了下,透过眼前偶尔飘洒而落的雪花,她隐约见到了冰天雪地里立着一抹靛青色的人影,那一张绝色的脸半隐在狐皮之中,双目怔忡着望着她。 作者有话说: 云妹:哼!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今天也是感谢小可爱们的一天,冲鸭~ 第23章 祁懿美几步小跑过去。 “六殿下,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你……” 她才至他的面前,话只说了一半,便被他用力一推,全无防备的她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这位小祖宗是又发哪门子的疯。 祁懿美稳住身形,抬头一望,满腹的疑惑还未出口,便怔在了原地。 面前冰雪堆砌而成般的小人儿,眸光波动,一双眼中载了太多的情绪,仿佛是马上就要扑上来狠狠的咬上她一口,又好似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楚楚可怜,他用这样复杂的目光望了她一瞬,忽的扭过头去,回身便跑向了大殿前的园子里。 祁懿美满心的迷茫,不就晚回来一会儿吗…… 望着这小孩带了些倔强的背影,祁懿美一边哀叹,也许真是她上辈子欠了他的,一边又无法真的放着他不管,还是快步朝着园子追了过去。 几步跑进了园子,顺着雪地上一排小小的脚印,祁懿美很快便见到了燕辞云跌跌撞撞的背影。 那一团靛蓝色在雪地中尤为显眼,祁懿美快步上前,一把搭在他肩上,口中道:“云妹,你怎么了?” 不料前面的小孩猛一用力挡开了她的手,不仅未停下来,反而加快了几步。 “哎,就算是我哪里惹了你了,有话咱们先回去说吧,外面冷。” 祁懿美在后面跟着,前面蓝色的小影带了几许狠绝与凄楚,纵使雪地难行,依旧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 “好啦,不管是什么事,我错了还不成嘛。” 燕辞云仿佛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理她,一颗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闷着头决绝的在雪地里行着,许是为着躲避祁懿美而脚步快了些,又满腹心事并不十分专注,一不留神踩在了一处被白雪覆盖的冰面上,那一团蓝色的小影便扑倒在了雪地上。 祁懿美几乎是立即便奔了上去,却还是没能来的及,好在雪地里摔跤也应是无碍,她站在他身侧,伸手扶在他的胳膊上要扶他起来,燕辞云却是再一次甩开了她。 偏着头不肯看她,他自己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祁懿美终于有些怒了,双手抱在胸前,语气中也带了些火气。 “云妹,你到底要干嘛啊?乱发什么疯?你病才刚好,现在是要闹哪样?养了这么久身子才见了起色,要是再一场接着一场的病,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了?” 燕辞云扭着头,微微喘着气。 “不要你管!” 祁懿美气得笑了,点点头,道:“好,不用我管,你要真是我弟弟,就这么能作,我非要把你摁地上揍一顿不可。” 说着,她忽然上前一把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今天我还非管不可了,走,跟我回去!” 燕辞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抗,却奈何大病初愈,到底还是被拖拖拽拽的朝着园外走去。 许是悲愤到了极点,他抬起另一只手便要去推她,祁懿美倒是有先见之明,也同样用另一只手去与他周旋,两个孩子互相推搡着,几下便打在了一处。 说是打在一处,其实也就是祁懿美几下便制住了燕辞云,两人本就身高相仿,燕辞云又一向体弱,并不是祁懿美的对手。 她活动了下被他小拳头砸得微痛的肩膀,看着被自己扳住了手臂制服在怀里不能动弹的漂亮小皇子,道:“跟我回去,我就放开你。” 怀里的男孩却是固执的偏着头,微微轻喘着,恨声道:“祁懿美,你欺负人!等我长大了,一定要长得比你高,练得比你壮,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祁懿美却是被他逗笑了,原本对他的那点怒意也尽数散了,连连笑了好几声,道:“哎呦,不过就是没打过我而已,弄得和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 燕辞云听到她没大心的笑声,显然根本没把他的伤心看在眼里,想到刚才自己听到的对话,还有雪地里立着的一男一女两个漂亮的孩子,心中翻腾着的情绪再无法压抑,猛的抬起头恨恨的注视着她。 长得分外俊美的小公子眼眶微红,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神凶巴巴的,却依然掩不住内里藏着的委屈,红唇轻咬,仿佛是在拼命忍耐着不肯发出声来。 看着燕辞云这哭唧唧可怜又可爱的模样,祁懿美这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有些茫然的松开了对他的钳制,认真的回忆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恍惚着才有些明白过来他这通脾气的由来。 燕辞云得了自由,并未立即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双眼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绞了绞手,祁懿美诚挚的道:“殿下,没能快去快回,是我错了。” 燕辞云红着眼圈凝视了她片刻,才轻道:“你便只错了这一处吗?” 这……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妻子拷问的丈夫似的,莫名还有点心虚? 苦恼的思索了一番,祁懿美道:“当然不只这一处,只是你看,外面这么冷,我都出来好一阵子了,不如我们一边往回走,一边讨论吧。” 空中依旧零零散散飘着雪花,燕辞云微抬了目光瞥了眼她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心下到底不忍,终是抬起步子行了起来。 祁懿美几步跟了上去,笑着凑上前去,燕辞云却是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肯看她。 她这会儿已然猜到,燕辞云应是见着她和唐诗韵在一处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依着他平日里对她接近唐诗韵的反感,只怕自己瞒着他出来追唐诗韵这事,就是今日惹了他的缘由了。 不过,只是说几句话而已,他眼中那几许伤心嫉恨又是怎么回事? 这小孩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心中摸不明白他的想法,祁懿美试探着道:“你刚刚……见到我和唐诗韵了,是吧?” “嗯。”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祁懿美正不知如何接下去,又听他道:“我全见着了,见到你和她说话,见到你关心她,还见到你……将那亲手做的东西送给了她。” 祁懿美停顿了下,其实送吊坠这事她本是没想瞒着他的,毕竟也不是什么不能搬到明面上来的事,只是今日他先是阴阳怪气的说了她眼睛追着唐诗韵转的事,她后面就不好再开口告诉他这事了。 “上回我收了她的叶子画,做得特别漂亮,你也是知道这事的,毕竟收了人家的东西,既是同窗友人,理应回礼才是,于是就做了一个小吊坠送她。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我便没和你说。” 燕辞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金丝黑靴在洁白的雪地里印出一个一个的脚印,沉默了半晌,极轻的道:“我见你日夜不停的雕着,还专程去寻了宫人学习,为此还得了风寒,那样的上心……阿美,我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你的兄弟,我以为……” 燕辞云的话并未说完,然而祁懿美却也听明白了。 她脚步一滞,这才惶然大悟自己竟在无意间惹了他这样伤心,怪不得他一副委屈而又愤恨的模样。 少年时代里友谊总是被看得极重,何况燕辞云还是个敏感而死心眼的孩子,他把她放在了心里,将她视为挚交兄弟,可她却总惦记着另一个人…… 细细想来,她陪着他养病的这些日子里,没少雕那个小吊坠,卧床的他静默的看着她无比认真的雕刻着,满心以为自己定是她第一个送礼物的人,却不料她的这些心思都是花给另一个人的,如今怎能不难过。 祁懿美这般一想,也觉得自己实是有些粗心大意,不该在一个朋友面前没日没夜的给另一个朋友做礼物。其实当初她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左右陪着他养病的时候也是无聊,便当作打发时间了。 “……云妹,唐诗韵是我的朋友,而你除了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表弟,我自然和你更为亲近。这小吊坠的事,我真的只是因为收过她的东西,做个还礼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的,是我粗心大意,没想到你的感受,我下回不这样了。” 祁懿美小声的解释了,歪了头悄悄去打量燕辞云的神色。 燕辞云经过了刚刚一番发作,情绪有了出口,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倒是信了祁懿美的话的,只是相信归相信,难免还是有些小情绪。 祁懿美打量着他的神色明显舒缓了很多,知道是自己一番解释起了作用,面上带了些笑意,上前几步,在他的肩上轻撞了下,轻声哄道:“哎,别生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嘛。” 燕辞云抬眼故作生气的瞪了她,道:“不行。” 祁懿美却是读懂了他眸子里的释然,嘻嘻笑了下,道:“你怎么和个小姑娘似的,这么娇气,哄都哄不好。” 燕辞云刚想还嘴说她才像姑娘,却又想起这厮向来以肖似女子为荣,不在乎这些个的,每回反驳她都好似打在了棉花上,便又将话吞了回去。 “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都是你的朋友,一碗水端不平,哼。” 祁懿美觉着自己和哄个小女朋友似的,不过燕辞云可可爱爱的,哄着他倒也是件有趣的事。 撇了撇嘴,她道:“行,那我回去也雕一个送你。” 燕辞云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和她一样的。” 祁懿美微叹,皱眉看向燕辞云道:“你看,我就说你难伺候吧,那你说,怎么办好吧。” 燕辞云认真的思虑了,道:“你也说了,我才是你最亲近的朋友,那送我的当然和送她的不能一样,我要你送我个更好的。” 祁懿美被他这幼稚的嫉妒心逗得笑了,连声答应道:“好好,等你过生辰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个更好的。” “要你亲手做的,字也不能假手他人。” “啊?那还能看吗……” “你慢慢写便是了,又没要你写成个书法大家。” “好好,亲手做,亲手写,只要你不嫌弃便是。” 燕辞云这才满意了,目光移到她之前被他打了一拳的肩头,一双眼中闪过些许悔意,抬眼看了她道:“疼吗?” 燕辞云虽只是个孩子,又身娇体弱,可小拳头打过来也是不含糊的。 “有点,但没什么大碍。” 眼见着两人已然要迈回到殿内了,燕辞云止了步,一把拉住祁懿美躲到了殿外的大树后头,心中带了些心痛,道:“我看看。” 祁懿美满眼惊诧的瞪着他,两手护住前襟,道:“你疯了吧,在这?你想冻死我?” “你在这等着,我去和母妃说一声,这就带你回见云殿。” 祁懿美如何敢让他看,连忙拉住他,带了点无奈的道:“真的没事,别折腾了,贵妃问起来解释也麻烦,我没有那么脆弱。” 燕辞云回眸看向她,认真的打量了她的神色,似是要确认她是否在逞强,片刻后才妥协的点了头,道:“那好,我们一同回去吧,等晚些再叫御医过去给你瞧瞧。” 祁懿美跟着他一道进了殿内,伸手揉了揉肩,心道还好这小家伙现下只是个孩子,若真是成年了,这盛怒之下一拳下来自己还不躺下了。 笑了笑,她解了外衣,复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时候的两个人,还都无法想象,若干年后的燕辞云确实长成了比祁懿美高,也比祁懿美壮的男子,然而他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小时候盛怒之下说着长大了要报复她好好打她一顿,成年后的他却是恨不得将她藏在手心里护着,哪里忍心让她受上半点伤痛。 -- 时光匆匆流淌而过,燕辞云十岁的这一年如期而至。 御医曾言十岁是他能否养好身子的最为关键的一年,原文里的他中了蛇毒后,便是折在了十岁的这一年。 而今世,十岁的他已然将养得与其他少年并无太大分别了。 宁贵妃看着孩子挺过了十岁这一生死大关,欢喜得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生辰宴这一日,大办特办了一场。 作为宴会的主角,燕辞云自是受到众人瞩目,而祁懿美却也没能如自己所愿的做个透明人——燕辞云强拉着她一道,一同接受了来宾的道贺。 两个年岁相近的孩子初见了些少年模样,娇娇嫩嫩中带上了几许少年特有的清俊。 倾国倾城的燕辞云穿了一身红绸锦衣,清清冷冷的神韵中添上了一抹艳丽,而身侧站着的蓝衣少年身高与他相仿,精致的五官多了些慵懒与随和,两人一红一蓝,同样俊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红衣少年虽是孤傲,但望向蓝衣少年的目光总是温柔的,而蓝衣少年嘴角含笑,在红衣少年受贺时细心的帮他将面前的酒水换成了清茶。 一众来宾皆是目不转睛,心中不由暗叹,如此漂亮的两个孩子在一处,竟令人生出一种错觉,好似天下再无旁人可相匹配,只此二人在一处才是世间芳华所在。 皇帝也发觉了这一幕的赏心悦目,听着宁贵妃说起祁懿美进宫后六皇子开朗了许多,心下欣慰,当即称赞祁懿美照料皇子有功,赐下了许多赏赐。 祁懿美几番受赏,攒下的财物已是不少,只待他日得以出宫,便可逍遥此生。 然而一转眼,在宫中待了四年,高太傅已然教完了所有的功课,思远堂也撤了每日的听学,这一日却还是没有到来。 宫中的几个孩子也长大了,三皇子已然年方十八,十六岁的祁懿康在两前年到了安勇侯的麾下锻炼了两年,如今又以护卫的身份重回到了三皇子身侧。 十七岁的四皇子也已经和三皇子一同为皇帝分担政务,至于他曾经的伴读桓天杰,则是被桓亦如安排着进了禁军,如今偶尔也会在宫中得见。 琼月公主年岁长了,性子却还如从前一般,心思简单,玩心重,任性的脾气也没怎么长进,不过许是这几年唐诗韵在她身边的缘故,多多少少收敛了些刁蛮。 而唐诗韵则由她的姑奶奶唐太后接了过去,十四岁的小姑娘本就水灵灵的美,又兼性情沉稳,颇有其父安勇侯的睿智果敢,无论是皇后还是贵妃,都对其十分喜爱,满心的盼着能将她娶给自家的皇子。 至于燕辞云这边,因着他只有十三岁,只偶尔去勤德殿帮衬一二,倒是并未如三皇子与四皇子一般正式的领了什么要职。 至于祁懿美,按说她已经十四岁了,学堂的课也结束了,倒是也可以到宫外去谋个一官半职的,只是她在六皇子燕辞云心中的地位人们看在眼里,皇帝觉着两个孩子这几年孟不离焦的甚是亲近,站在一处组成了宫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幼子燕辞云这些年也有了许多好的变化,有些不忍心拆开二人。于是想着十四岁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再留他照顾六皇子两年,待他十六了再回祁家做事也是不迟。 祁懿美因为这件事情绪低落,连着两日都没出门,这日晚膳后,她坐在院子里乘凉,初夏的夜里不冷不热,正是舒服,她躺在院中那把紫木躺椅上,享受着夏夜的静谧。 微风拂面,带来夜晚微湿的气息,祁懿美闭着眼躺了会儿,感觉到头上落了东西,还以为是飘落的树叶,抬手便去拂,却不料入手一片温凉的肌肤。 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俊美的面庞。 十三岁的燕辞云已经是纯净美好的少年模样,虽是都说男孩比女孩个头长的晚,燕辞云却是已比她高出了半头,修长的身子立在躺椅边,一双含情目带着几分温情,又似有些忧虑,面颊上的婴儿肥完全退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少年特有的,微显青涩的男子线条。 祁懿美松开了手,复又去额间摸了摸,拿到面前一看,是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这一朵洁白的小花在夜色中甚为显眼,她执在手里,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着,又置在鼻间轻嗅了下,只有极淡的浅香,并不是她识得的味道。 “这是我刚行过来的时候,在墙边看到的。听宫人说,这种花在野外很常见,宫里并不会种植,我见它开得漂亮,想着你许还没见过这种花,便摘了来给你。” 祁懿美闻言,复又细细打量了,终于认了出来。 “嗯……看着好像是桔梗花,不过我从前见过的都是紫色的,这是头一回看见纯白色的,真好看。” 燕辞云眉间带了几许意外,道:“你识得?” “嗯,进宫前在外面见过。” 前世她的童年时代很是淘气,最喜欢和大人们去游玩,彼时在山林间就是见过这种花的。 燕辞云掀了衣摆在她身侧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她把玩着那朵小花,道:“你喜欢,我让人种些在你的院子里吧。” 那倒也好,桔梗本就是野花,好养活不说,花朵也漂亮,根还可以吃和入药。 “阿美,你这几天都没来找我,是生我的气了吗?” 祁懿美瞧了他一眼,微垂了目光盯着手中的白色花朵,道:“没有,你又没做错什么。” 燕辞云却是将她眼底的低落瞧了个清楚,眼中的光渐渐的暗了,半晌,才道:“你想出宫。” 这仿佛是一个问句,又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祁懿美把玩花朵的动作一顿,沉默着并未应答。 她当然想出宫,她的身上有一个可以随时要了她性命的秘密,虽说有着余毒损了身子这一说法作为掩护,身边又有一个比她还貌美的燕辞云,倒是不见什么人起疑,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可她也明白,眼下确实不是她出宫的好时机。 这四年来贵妃与皇后一个有帝王的宠爱,一个有雄厚的背景,还有祁吴两派阵营在背后各自支持,几回屡屡过招皆是旗鼓相当。 祁懿美对于六皇子的重要程度,满宫皆知,何况她还是祁丞相的独子,她便是再低调,也依然被皇后一派盯得紧紧的,这时候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假死消失,实非易事。 更何况六皇子年岁尚小,好不容易活过了十岁大劫,熬到了身子养好的一日,当下也确实需要可靠之人在其左右。 祁丞相劝解她的时候还说了许多,其实这些道理祁懿美都懂,只是想到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心头总归是有那么些许的不快。 燕辞云置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虚握了下,眉目间带着几许落寞,低沉着声音道:“阿美,你讨厌我了吗?” 十三岁的燕辞云已经渐渐进入了变声期,微微沉下来说话时声音中已经带了些成年男子的磁性。 这样一句带了几分酸楚的话语,配着他带了磁性的声音,听在祁懿美的耳中,不由心上一软,几乎是立即的摇了头,将手中的花朵放在一边的石桌上,凝视着他坚定的道:“我怎么会讨厌你。” 燕辞云怔怔的看着石桌上躺着的白色小花,勉力的笑了下,幽幽的道:“一直以来,都是我固执的把好友、兄弟的身份强加给你,也从未问过你,做我的好友、兄弟你是否真的愿意……” 祁懿美无奈的轻叹一声,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云妹,你这漂亮的小脑袋里究竟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我想出宫,并不是因为想离开你,这事和你没关系。” 燕辞云抬头认真的打量了她的神色,目光中带了几许疑惑,道:“可是宫里一切都是最好,大舅舅也说了如今你不回祁家也可。” 祁懿美双手支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复又朝后躺了下,实话自是不能说的,她略一思量,煞有介事的道:“男子立于世间,总要有一番作为才不虚此生,我堂哥祁懿康十四岁的时候都去安勇侯麾下从军了,而我却还在宫里躺着享受。我就是觉得自己有些不思进取罢了,所以才想早些出宫立业。 至于你嘛,你我一道成长,我当然舍不得你了,可是大丈夫不宜耽于儿女情长,我纵是不舍得也要舍。” 燕辞云瞄了眼躺椅上略显散慢的祁懿美,眉间带了抹怀疑,显然是并不相信向来只好钱财不好权势的她会因为觉得自己“不思进取”而低落到此。 祁懿美瞧见他满脸写满了“不信”两个字,轻哼了声,道:“我知道,听学的时候你就觉着我不上进来着,可那是从前,现下我已经洗心革面了,总不能一辈子吃你的不是。” 燕辞云不由轻笑,目光却是极认真,望着她道:“让你吃一辈子便是。” “嘁,瞧不起谁呢,我父亲还指望着我将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呢,你等着,将来我肯定是朝中的肱骨之臣。” 想到从前读到史书中那些权谋之术时,她那一脸的苦相,燕辞云面上带了些许笑意,并未拆穿她。 “好,我等着,不过你刚刚有一点错了,成大事者确是不宜耽于儿女情长,不过你我乃兄弟之情,并不算儿女情长,乃是算在‘义’字里的,你既要做大丈夫,又怎能不讲义气。” 祁懿美顺着他的话想了想,总感觉好像被带进什么沟里了,却又合情合理无力反驳,按他这般说,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舍了与他的兄弟之情了。 不过她也未作深想,毕竟什么出宫立业不过是她寻的一个借口,她这一抹异世孤魂,哪有什么权倾朝野的野心,带着攒下的钱财逍遥快活才是舒坦。 祁懿美打了个哈欠,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带了困意的道:“时候也不早了,殿下先回去吧。我这几日没去找你,是因为心情不好,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在意的。” 说着,她从躺椅上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关节,石凳上的人却依旧稳稳的坐着,丝毫没有要动地方的觉悟。 “你这么一说,我好似也有些困了。” 祁懿美点头,道:“嗯,所以你快些回去吧。” “可我也有些懒的动了,阿美,我就睡你这吧。” 燕辞云年少的时候十分粘人,到哪都要带着她,也有过几次她陪他读书聊天,时候晚了就睡在他那儿了,但那时他们还小,祁懿美只觉得是带了个没有安全感的弟弟,并没觉得有什么尴尬或是不妥。 可现下他们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了,再睡在一处实是有些不大合规矩,再者说,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间的差异也逐渐明显了起来,她也怕和他离得太近会被他察觉出什么来。 “这里离你的寝殿就几步而已,你有和我说话的这功夫,都走回去了。” 燕辞云无奈的起了身,长腿迈了几步,却是势头一转,朝着院中的内室走了过去。 祁懿美反应过来后连忙小跑着去拦他,奈何他腿比她长,步子也比她大,等她跑到他跟前时,他已经走进了她的寝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云妹和阿美正式进入少年时代啦,嘻嘻,在小白兔云妹进化成大灰狼之前,阿美还能“欺负”他一段时间,吼吼 第24章 内室里小红刚刚铺好了床,见着两位主子进来,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祁懿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就要把人往外拽。 “云妹,你都十三了,民间有些地方这年岁都可以议亲了,我们不好睡在一处了。” 燕辞云却是固执的往床边走去,最后干脆向后一仰,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中。 如今的祁懿美已然失去了从前在力气上的优势,不仅没能将他拉出去,还被他向后仰倒的动作带着,一同跌入了被褥之间。 床榻间都是属于祁懿美的味道,燕辞云躺在这片气息中深嗅了一口,内心一片安定。 祁懿美一半压在他的身上,一半倒在被子里,夏日里两人穿的都不多,感受到身下少年温热的身躯,她烫着了一般连忙爬了起来。 燕辞云凝视着上方那一张微带了几分慌乱的脸,她的两颊微红,手忙脚乱的自他身上起了来,躲避着与他的肢体接触。 这样的动作令他心中渐渐浮起了一丝怒火,一手钳制住她的动作,道:“你我从前不分彼此,近些时日来你却与我渐行渐远,不仅不肯再与我同榻而眠,如今连碰我一下都觉得难以接受了吗?” 祁懿美被他捉住手腕,挣了下没能挣脱,便由着他了。顺着他的话想了下,自己如今还是顶着少年的身份的,好似寻常少年间勾肩搭背的,也确是没这么多肢体上的防备,刚刚这番动作落在他眼里,难免显得好似嫌弃他一般。 这么一想,祁懿美翻了个身,保持着手腕被他钳制的姿势,坐在了他身侧的被褥上,看着他道:“我是怕压着你,才急着起身的,别不识好人心。再者说,我们都大了,不好睡在一起,而且我嫌你占地方,我自己在床上随便滚多好。” 燕辞云想了想,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却依旧躺在她的床榻间不肯起身,嘟囔着道:“有什么不好?我都没嫌你睡觉不老实总是挤我,你倒嫌弃起我占地方了。” “所以呀,就各睡各的多好,别耍赖了,赶紧回去。” 说着,祁懿美伸出手自后面去推他,燕辞云放松了整个身子的重量并不配合,她花了好些力气才勉强把人推坐了起来。 燕辞云耍赖的又往她身上倒,祁懿美如今这年岁身体已然开始发育,胸前虽是缠得极紧,可是夏衣单薄,她也是怕他发现端倪的,连忙手脚并用的要把人剥离开来,奈何怀里的少年像个粘人的八爪鱼,怎么也甩不开。 实在无法,祁懿美只好背对着他,任他双臂勒在她腰间,头颅轻倚在她的背上。 “阿美,你身上好软啊。”燕辞云偏头将面颊贴在她的背上,含糊着说道,随后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僵。 随着年岁的增长,燕辞云已然不再是从前软萌白嫩的一小团,如今的他已经隐约有了男子的曲线,肩宽腰窄,身上虽依旧是白白嫩嫩的,肌理却愈加紧实,祁懿美在力气上已然不再是他的对手了。 故作轻松的笑了下,祁懿美道:“人家说男孩子好多都是大一些的时候才开始长身体的,大概还没轮到我长呢,所以才和小时候一样,等过几年,没准我比你长得还高还壮呢。” 燕辞云缓缓松了缠住她的双臂,祁懿美于是挣脱开来,回身看向他。 燕辞云耷拉着双肩,目光中带了几分心痛与自责,红唇微抿。 显然,他是联想到了祁懿美因为中毒一事而有损发育的事。 这事儿其实是祁懿美和御医串通起来为自己女扮男装做障眼法而寻的一个说法,然而燕辞云每每忆起这件事来,总是要难过自责一番,竟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痛苦。 轻叹一声,祁懿美温声劝道:“停,你可别乱想,我就是长得晚了些而已,乖乖回去睡觉。” 燕辞云静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祁懿美起身亲送他出了院子,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一阵复杂。 这个孩子对她太过依赖,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 三皇子燕辞阳已然年满十八,到了该议亲的年岁了。 贵妃自然是想唐家的掌上明珠能嫁入自家,奈何安勇侯在御前跪拜陈辞,此生唯愿独女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求富贵,并呈上了两年前亡故的妻子遗书,侯夫人离世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女儿将来得嫁良人,不必受三妻四妾之苦。 心心念念能为子嗣娶得唐诗韵的皇后和贵妃,皆是没了指望,皇帝倒是十分感动安勇侯的怜女之心,竟是直接便准了他的请求。 这事其实说来也简单,皇后也好贵妃也好,如今彼此牵制,皇帝是乐于看到这样平衡的局面的。 而唐诗韵只有一个,无论她嫁入哪一家,都势必要带来朝堂格局大变,倒不如干脆哪一方势力都不加入。 这是皇帝,祁家,皇后一派几方势力博弈之后的结果。 没了娶得唐诗韵的指望,三皇子的婚事便不宜耽隔下去了,贵妃这边准备张罗起来,他自己却对这事兴趣缺缺,一颗心都扑在前朝上,除了唐诗韵,也没见他和哪家的姑娘走的得近。 满京的人都以为三皇子只是一心都在事业上,亦或是还未到开窍的年纪,只有读过原文的祁懿美心如明镜,他不过是心中早已有了一抹倩影而不自知。 前世闺蜜推荐这本文的时候就说过,几个男性角色人设都很苏,这男主嘛,祁懿美,睿智深情,与女主彼此守护,共同成长,男二号是女主的初恋,来自草原的混血王子,这男三嘛,就是这历经风雨最终修成了一代冷厉帝王的燕辞阳了。 至于他和女主间的感情线,也是比较老套的剧情了,燕辞阳起初也没见对她有什么特别,而女主先后倾心男二和男主,他才似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的内心,然而这时女主已然与他最忠实的下属祁懿美彼此相爱了。 初时他也是说服了自己放弃,只是默默守护着,后来随着他一步步的走向皇位,一路上刀光剑影,他的本心也渐渐被权势与欲望所吞噬,最后竟做出了君夺臣妻的事来。 不过这刺激的后半段祁懿美也只是听闺蜜提了一嘴,她自己还没看到这些剧情。 如今算来,唐诗韵再过一月也才十四岁,年岁太小,燕辞阳这时还处于心动而不自知的阶段,也没去细想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下意识的对娶一个其他女子没什么兴趣。 其实细想下这几年听学时的细节,真的没见燕辞阳有多喜欢唐诗韵,倒是燕辞岚,一双眼总是落在唐诗韵身上。 不过这也正常,大女主文嘛,各色美男子都喜欢女主也是常见之事,更何况唐诗韵三观正,人品佳,又没有半点贵族小姐的矫情,祁懿美一个女子都不自觉的喜欢她。 进了大暑时节,正是贵妃的曦云宫里一些名贵的兰花开得最好的时候,于是便办了一场赏花宴,请了京中各贵族高门的小姐们进宫共赏。 宁贵妃性子喜静,过往也极少主动宴请他人,这一次很明显,明着是赏花,实际则是赏人,想要亲眼看一看京中的贵女们,为儿子掌掌眼。 “我前几日跟着高太傅到国子监论学,有些累着了,劳烦你禀了母妃,我便不去了。” 来送信的正是丽丝夫人,如今她已与崔嬷嬷一同,成为了宁贵妃极为得力的身边人。 闻言,她一双充满着异域色彩的眼眸微微带了些为难,宁贵妃办这场宴会,虽说主要是为三皇子选妃,可六皇子如今也十三了,按说这个时期的少年已然开始对异性感兴趣,六皇子倒好,整日里守着祁懿美,也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更别说异性朋友了,是以宁贵妃便想着把他也叫过来,见一见京中贵女们的风采。 谁知人家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丽丝夫人正斟酌着劝说的说辞,边上一道清亮的声音带了狐疑道:“不去?你为什么不去啊?” 祁懿美坐在燕辞云书房内的木椅上,身边放了碟点心,手里还抓着几块尚未来得及入口的乳白色小方块,伸长了脖子望着坐在桌边静读的清雅少年。 丽丝夫人认出,她身边的那碟点心,正是最南边的海岛上产出的一种果干,听闻入口松脆香甜,每年进贡来这么一小点,也只有帝后和贵妃才有那么一些,祁懿美这样一抓一小把的往口里送,燕辞云竟然宠她到了这般地步。 方才与丽丝夫人说话间一直未抬头的燕辞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清冽的目光回视着祁懿美。 “我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有啊!因为她想去啊! 祁懿美将手中的果干放了下,拍了拍手上的碎沫,道:“殿下,贵妃娘娘难得办一场宴会,你不去多扫兴啊。” 燕辞云似笑非笑的道:“母妃宴请的是众家贵女,我与她们本就聊不来,我去不去有什么打紧。” 祁懿美还要再言,燕辞云却道:“好了,这件事便这么定了,丽丝夫人,烦请禀了母妃便是。” 这般明显的下了逐客令,丽丝夫人也只好顺从的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燕辞云抬眼定定的瞧向祁懿美,道:“说吧,你为什么想去?” 呃……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25章 祁懿美微微心虚的移开了目光,讪笑了下,道:“没没,我没想去,我就是觉得殿下这般绝代风华,总是我一个人欣赏可惜了,应该也让宫外的人瞧瞧。再者说,贵妃娘娘请来的人,定然家世容姿都差不了,殿下就不想去赏赏美人吗?” 燕辞云微蹙了眉,目光愈渐深沉,复又将面前的书执在了手中,略显冷淡的道:“我为什么要给别人欣赏?又为什么要赏别人?” 这话问的,好像没毛病,又说不出哪里透着奇怪。 欣赏美不是人类的本能吗?别说是男人喜欢看美女,就是女人,也是喜欢看漂亮的人的。 燕辞云这年纪正是刚刚进入青春期,不是应该充满了对异性的好奇,甚至有些躁动吗?怎么这孩子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祁懿美眉头都快打了个结,被燕辞云这一句话堵的不知该接些什么好了。 燕辞云执了书在面前,却是不知何故有些心浮气燥,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最后索性放了下去,复又抬头看她,沉声道:“所以你想去赏美人。” 燕辞云的语气低沉,内里隐隐透着几分压抑的怒火,祁懿美感觉自己好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了个现形似的,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虽然她也没明白,为何自己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想看美人明明没什么错,却在他紧盯着的目光下莫名的有一种心虚。 “阿美,我不够好看吗?” 祁懿美摇头,道:“当然不是,云妹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她们哪比得上你。” “那你为何还要去?” 这……她可以欣赏了美人,再回来欣赏他,两不耽误嘛。 不过想虽是这般想,祁懿美打量了燕辞云投来的摄人目光,在这重重压力之下,十分明智的改道:“我没说要去啊……我是说你去比较好。” “我不想去。” 燕辞云这个人从来都是个固执的,行吧,不去就不去,祁懿美心知劝服他无望,只好叹了声,道:“行,那就不去了。” 燕辞云这才笑了下,上下打量了祁懿美,但见她面上悻悻的,不甚高兴的样子,开口道:“阿美,我也想吃椰子块了。” 祁懿美这会儿也没心情吃了,便抬手端了那一小碟行到书桌边上,刚要往桌上放,桌内坐着的少年却抬头凝视着她,道:“我手上沾了墨。” 说着,他对着她微微扬起了线条优美的脖颈,粉嫩的唇朝着她凑了近,一双含情目噙着期待,看上去好似等待投喂的小鹿一般,令人想上去摸摸他的头。 祁懿美瞄了眼他的手,细白如玉,指节分明,上面倒确实有几道墨迹。 “刚才读兵法,做了点笔记,不小心蹭上的。” 喂倒是也没什么,从前他身子不好,难受的时候总是喜欢和她撒娇,喂他这样的事她也做过多次了。 那感觉就和投喂自己豢养的小动物一般,一个吃的高兴,一个喂的开心。 不过这次还是有些不一样。 目光瞟了下那碟中的乳白色小方块,祁懿美不由有些为难。 从前喂,拿着勺子筷子,拿着茶杯汤碗,便是冰糖葫芦也有小棍一类的可以执着,都是极方便的,而眼前的点心一块块的小小的一方乳白色,这可不太好操作。 祁懿美目光在一堆小白块中寻找着,最后找了一块相对来说比较长的,用指尖捏住了其中一端执在手中。 虽说是相对比较长的,可到底还是很小的一块,祁懿美有些为难,正犹豫着要不要往少年那一双红唇送去,面前贵气的小皇子下巴一抬,凑过来一口便将她手上的小白块叼了走。 指尖一阵温温软软的触感,那是属于少年的温度。 祁懿美石化在了当场,她、她这是被动的摸了他的嘴唇!? 微移了目光暗里瞧了边上的燕辞云,对方一双眼亮晶晶的,正一眨不眨的专注的凝视着她,优美的红唇微动,缓缓咀嚼了那一小块椰子块。 祁懿美气恼的取了帕子擦着手指,瞪着他道:“你属狼狗的吗?哼,下回可别指望我再喂你了。” 燕辞云将口中的椰子块咽了下去,不以为意的道:“不就不小心碰了一下嘛,小气。” 带着椰香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散在祁懿美的周身,祁懿美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道:“反正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 到了赏花宴这一日,祁懿美本想着趁着人多溜到曦云宫去瞧瞧,她穿过来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京中的贵女们。 定是古香古色,娉婷袅袅的美人。 不料燕辞云这一日先是让她陪着他读书,后又拽着她一同弹琴,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祁懿美本以为没指望了,不料午后燕辞云犯起了困,她陪着他在小榻上躺了会儿,他便沉沉的睡着了。 和梅子逸交待了好,她便悄悄的行出了见云殿。 光明正大的进曦云宫是不大好的,毕竟贵妃请的是燕辞云,如今燕辞云没来,她自己也不好凑上去。 若要不被人发觉,那便只好爬墙了,不过这毕竟有风险,被人瞧见了,丢人可丢大发了,贵妃也定要责怪她几句的。 还是得寻个合适的理由,进去看一眼,就马上出来。 祁懿美边走边思索着,一抬头,便见远处一袭褐色衣衫的少年朝着自己行过来,正是她的大堂兄祁懿康。 十六岁的祁懿□□得五官端正,脚步匆匆,似有事在身。 几步迎了上去,祁懿美好奇道:“懿康,三皇子不是在曦云宫吗?你作为他的护卫,不在他身边怎么回来了?” 祁懿康脚步不停,与堂弟二人并排行着,道:“赏花宴上贵妃娘娘说起三殿下珍藏的画卷,内里有许多兰花名作,让我回去取过来给众人观赏。” 祁懿美点点头,忽然计上心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意,挨近了祁懿康道:“大堂哥,小弟有一事想和你打个商量。” 祁懿康一张脸上浮起几分疑色,略带了防备的打量了她,道:“你每回这般恭恭敬敬的唤我堂哥,都准没好事,你先说什么事,我再看要不要帮。” 祁懿康性子沉稳正直,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和祁懿美这几年相处着,在言语总是要吃亏些。 祁懿美嘻嘻的笑着,挤眉弄眼的道:“不是什么难事,我这不是看大堂哥你要去取画,怕你一人拿不下,不如我去同你一道去取吧。” 祁懿康本想说好,可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想了想,道:“我拿不下自然有宫人。” “那哪成啊,三殿下的画,定是世间极品,宫人们粗手笨脚的,给弄坏了可不成。” 祁懿康自眼角瞥了她一眼,嫌弃的道:“我觉得你也挺粗手笨脚的。” 祁懿美撇了撇嘴,倒是也没反驳。 要说四体协调和力量耐力上,她在几个孩子里确实是比较差的那一个。 “哎呦,我这不是无聊嘛,就让我和你一块去吧。” 祁懿康不置可否,被祁懿美跟着一路磨着到了招阳殿外,才渐渐想明白了。 “你死皮赖脸非要和我一道去,无非是想进曦云宫……”说着,他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是想看贵女们?” 说着,他微蹙了眉,一本正经的道:“懿美,那些可是贵妃安排着给三皇子相看的人,你也敢觊觎?” 祁懿美一阵无语,摇了摇头无奈道:“我才几岁啊就觊觎人家姑娘?我就是想去看看,我十岁就进宫了,之后便没怎么出去过,好奇贵女们的模样也属正常啊。再说了,人家贵女的眼睛也不瞎,威武俊朗的三皇子往那一站,谁会注意我这个又小又瘦还娘气的小屁孩啊。” 这倒是实情,祁懿美年方十四,又因着中过蛇毒有碍生长,如今看上去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小小一只,说话也像女孩子般。 而十八岁的三皇子燕辞阳已经是一个颇有男儿气概的英俊郎君了。 祁懿康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那也不成,六皇子怕会不高兴的。” 祁懿美翻了个白眼,道:“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祁懿康一边往门庭里迈着,一边思索着祁懿美的问题。 “……嗯……我也不大说的上来,就是直觉你不在,他会不高兴的。” 祁懿美跟着他迈进招阳殿,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阻了他的脚步,道:“我说大堂哥,你这可不厚道了,我好歹叫你一声哥,你就用这么蹩脚的理由糊弄我。” 祁懿康向来稳重,因着不想被人瞧见两人拉扯的模样,到底被她拽到了招阳殿中的一处假山旁,不得不好好的与她对视着。 “懿美,六殿下平日那么在乎你,我是真的觉得他会不高兴的,不是糊弄你。” “嘁,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你是他肚子里的虫子吗?六殿下现下睡下了,我若是在他身边晃来晃去那才是给他添乱。再说了,我是他的伴读又不是他的奴隶,谁说了必须得和他形影不离的,你现在是三殿下的护卫了,也没见你和他时时刻刻待在一处啊。” 祁懿康无言反驳,顿了下,道:“懿美,贵妃娘娘那边等着我取画呢,晚了怕来不及了。” 祁懿美点头,十分赞同的模样,道:“所以你现在就带我一起去取画,然后我们一同送过去,我就顺便看一眼,就马上撤。” 说着,她朝着他眨了眨眼,一副只待他点头的乖巧模样。 祁懿康打量着她这不肯放人的态势,想着过往宫中这些年这个堂弟虽是个性独特,却是的确不曾惹过什么乱子,做事也有深浅,她既说了送画时看一眼便走,应也不会生出别的事端来。 犹豫再三,祁懿康十分勉强的道:“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送完画回去的路上看一眼,便立即离开。” 祁懿美嘻嘻的笑了下,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肩,道:“还是大堂哥够意思,放心,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 无奈的摇了摇头,祁懿康道:“那便快走吧。” 两兄弟去取了画卷出来,祁懿美手中抱了四卷跟着祁懿康一路来到了曦云宫,祁懿康进了内里去回禀了贵妃与三皇子,祁懿美站在宫门边上并未上前,抱着画卷交给了宫人,准备瞄一眼便离开。 宫人接过了画卷,抬头见是祁懿美,立即道:“原来是祁小公子来了,可要小人去知会娘娘一声?” 祁懿美摆摆手,轻道:“我就是帮懿康抱画过来,这便走了。” 宫人道“是”,便转身抱着画卷去追祁懿康的步子去了。 曦云宫依旧是缕缕幽香沁人心脾,内里奇花异草的,祁懿美站在宫门口朝着内里望了下,只隐隐见着花园里有几抹姹紫嫣红的影子,看不大清模样。 来都来了,没能看见模样实是有些可惜。 回身四处打量了,这会儿守在门边的宫人帮着抱了画卷进去,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祁懿美瞧着花园边上有几颗翠绿的竹子,郁郁葱葱的很是茂盛,想来她若是站到竹林外间,内里的人是很难有所发觉的。 若是万一真的发觉了,她便说是她帮着祁懿康抱了画卷过来,正要离开。 这般打算着,祁懿美抬步缓缓走入了那一小片竹林。 说是竹林,其实也不过就是两三排的竹子,好在竹子间离的密实,天然的形成了一道“竹墙”。 她站在竹林的外侧,有了竹子的掩护,放心大胆的朝内里望了过去。 因着离着近了许多,她如今可以清晰的看到内里的布置,还有一众贵女们的大致模样了,只是贵女们说话温声细语的,她听不大真切他们交谈的内容。 要说漂亮倒是漂亮,不过祁懿美扫视了一圈,许是见惯了美人的缘故,总觉得和燕辞云、唐诗韵一比,这些美人都显得有些平庸了。 果然天下美人尽在宫中,燕辞云自不必说了,唐诗韵也是气质美人,还有那个桓掌印,阴冷鬼魅,带着一股邪气,却愈加显出几许特别的魅力来。 这般想着,祁懿美幽幽的叹了声,收回视线准备往回行去。 “怎么,她们不够漂亮?” 这声音低沉阴冷,本就因着偷瞄贵女而绷着一根弦的祁懿美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一道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她小小的身子被尽数笼罩在了他投下的阴影之中。 桓亦如一张苍白而绝美的面上不辨喜怒,一双上挑的眼眸平静的盯着她。 四年的时间过去了,桓亦如的外貌并没有多大变化,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男子容貌最盛的时期,瞧着比之从前愈加俊美了几分。 桓亦如虽是个太监,却并不见纤弱,反而拥有着一身挺拔有力的身板,紫色精致的宫装下也隐约可见肌理的线条。 他本就生得高大,周身又素来带着些冷意,如今似一座小山般站在少年面前,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令本就有些心虚的少年一时紧张,拔腿便要跑。 桓亦如一把拽住了祁懿美,轻而易举的便将她拎回到了面前。 两人立在竹林里,祁懿美知晓彼此在力量上的差距过大,也未多做挣扎,稳了稳心神,先发制人反问道:“桓掌印这话什么意思?” 桓亦如抬目极淡的瞥了一眼竹林内侧。 “你说呢?” 两人这般打太极的拖下去对她没有好处,祁懿美无奈的抬起被他握住的手臂,略显不耐的道:“掌印大人高深莫测,岂是我能猜测。不过我刚帮着懿康送了点东西过来,现下里正要离开,还请掌印大人放开才是。” 桓亦如一双长眸带了几分笑意,低下身来挨近少年,道:“你说,我若是告诉贵妃,你在这里偷看贵女们,她会怎么罚你?” 被人戳穿了心事的祁懿美面上不由一阵胀红,偏过头皱眉道:“我是来送东西的,你说我在偷看便是偷看了?我还想说是掌印大人你在这里偷看呢。” 祁懿美心中叫苦,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上次偷看燕辞云被人家逮个正着,这回她不过是瞄一眼,两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就冒出了个桓亦如来。 这人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是鬼吗? 好像自当年她帮着燕辞云挡了一箭,坏了他的计划后,每每遇上这人都要被他为难一二。 好歹是三法司的掌事人,气量就这么小,非要和她过不去? 桓亦如打量着少年微窘的面色,心情一阵大好,点点头,道:“你可以这么去说。” 祁懿美一时语塞,只好回头怒瞪着他,一时间拿他真是毫无办法。 京中谁人不知,掌印大人冷心冷情,除了帝后,极少与他人亲近。更有甚者在暗里言说,其实他与皇帝有些不清不楚,乃是皇帝的入幕之宾。 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 这样的他,如何会瞧得上这区区几个贵女? 眼见着那帮着抱画卷的宫人走了有一会儿,应是也快回来了,祁懿美有些气馁,耷拉着双肩,道:“掌印大人,那你究竟要如何?” 桓亦如若当真要把她带到贵妃面前,早便这般做了,大可不必在这和她说了这么多,想来到底还是有所图。 祁懿美其实本也不怕什么责罚,说到底她如今才十四岁,偷看了几眼姑娘们也不算什么大罪过,何况宁贵妃是她亲姑姑,也不至于就真的治她个什么罪。 只是她毕竟是跟着祁懿康来的,还和人家一再保证自己不给他添麻烦,眼下若是被带到贵妃面前,难免会牵连到他。 “嗯……”桓亦如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一张苍白俊美的面容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殷红的唇微扯,露出一抹妖艳的笑,道:“不如你陪我吃顿饭,我就不告诉别人今日你偷看一事。” 这…… 祁懿美纠结了下,抬眼有些不确定的道:“真的只是吃一顿饭?” “嗯,只是吃饭,我桓亦如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这一点过往的日子里祁懿美也有所了解,不过这事依旧令她半信半疑,桓掌印这般身份,难不成还缺个陪他吃饭的,再说了,她虽生得不错,可到底也不是什么秀色可餐的二八佳人,年岁又小,看上去就是个没长开的少年,瘦瘦小小的,有些娘气。 和她吃饭,他图什么? 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桓亦如淡淡的瞥了一眼她若有所思的神色,道:“你既不愿,与我同去见贵妃便是。” 说着,他便拖着她一副当真要从竹林内走出的态势。 祁懿美大骇,连忙缩着手不肯跟随,压低声音道:“好好,我答应便是。” 桓亦如这才停下脚步,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回头满意的看着她,道:“走吧。” 祁懿美跟着他一道迅速的离开了曦云宫,才彻底松了口气。 桓亦如和守在宫门外的太监吩咐了几句,便抬步朝着宫道迈去。 望着前方紫色宫衣上名贵的料子,她满心不愿,这个桓掌印阴险狠毒,这些年帮着皇后和吴家,给祁家使过不少绊子,两人也算是敌对的关系,谁知道这吃饭间会不会生出些别的什么事。 这么想着,祁懿美便想耍个赖,就说延期再吃,到哪日人多时与他一同吃一顿饭,便说算作是践了承诺。 祁懿美想得完美,正要开口,前方高大的身影忽的回头望了过来。 桓亦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若能洞察人心般,将祁懿美心底那点小心思看了个透。 “我们现下就回我的住处去吃饭,你若不去,我便捉了你带到陛下面前去。” 到了皇帝那儿,可就不好说了,皇帝向来对桓亦如信赖有加,想来不会怀疑他的话,更何况旁人瞧着,桓亦如似乎也没什么动机去诬陷她这样一个小人物。 祁懿美摸不准他到底是吓她还是当真会这般做,只能无可奈何的道:“那好,吃完就放我走,今日的事你也不能乱说。” 桓亦如满意的回过了头,继续着朝前行去。 两人徐徐的在宫道上行了会儿,祁懿美撇了撇嘴角,小声道:“掌印大人,要说我就是真的偷看了,也没碍着您什么,您怎么就揪着我不放呢。” 桓亦如高大的身影依旧缓步行着,并未就她的问题做任何回应。 祁懿美心中微叹,低头琢磨了下,觉得大抵这就是变态吧,喜欢看人痛苦无措的样子,为难他人大抵是他的爱好。 好像是去年她记得,有一个自他入宫时便一直跟着他的太监,听说算是他在宫中最亲近的友人,出卖了他,被抓时苦苦哀求,宫里的人都以为他念在往昔的情面上,留他一命。 而桓亦如当着他的面亲手斩杀了他在宫外的家人,最后手起刀落果决的处理了他,一瞬的犹豫都没有。 祁懿美听时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人过于冷血,虽说出卖者确是该死,可让他亲眼目睹家人之死,实是过于残忍了。何况人都是有感情的,面对着在宫中相互依存了多年的唯一友人,怎能完全无动于衷。 桓亦如当真是冷静得可怕,落到了他的手里,死亡当真是一种解脱了。 祁懿美小心的跟着桓亦如到了他的住处,依着他如今的身份,在宫中也有自己独居的一处小院,内里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并不似宫中旁的地方般种着花草,光秃秃的地面上,除了石桌石椅,便只有一棵半枯的大树,上面挂着一个破败了的秋千。 秋千是用麻绳和普通的木板制成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上面却并未沾染灰尘,看上去与华丽精致的皇宫有些格格不入。 祁懿美心下微叹,桓亦如如今与皇后及其身后的吴家结成一派,不说是只手遮天,也是权倾朝野,不想住的地方竟如此简陋。 作者有话说: 云妹:让你偷溜出去看美人!被坏人抓走了吧 阿美:我错了Q Q 第26章 祁懿美压着一肚子的狐疑,跟着桓亦如进了室内。 屋子内的摆设亦是十分简单朴素,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并无什么名贵的装饰。 祁懿美不禁有些疑惑,桓亦如在宫中多年,光是上面赏赐下来的奇珍异宝怕是这个小屋子都摆不下,怎的他的处住这般简朴? 厅堂里已经摆好了一桌菜,都是些鱼啊肉的,桌边竟然已经坐了一人。 少年生得有些秀气,眼神冰冷,显得有些阴郁,正是桓亦如的弟弟,十五岁的桓天杰。 桓天杰自入了禁军,个子拔高了不少,人也黑了点,瞧着装扮应是今日不当值。 桓天杰见着桓亦如身后跟着一个人,已是微微讶异,待看清了来人是谁,一惯冷漠的他也露出了几分惊色,目光在兄长和祁懿美之间扫了下,道:“大哥,这……” 桓亦如伸手取下头上的冠帽放在一边,道:“无妨,一起吃吧。” 桓天杰却依旧惊色难平,虽是复又坐了回去,依旧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盯着祁懿美。 祁懿美虽是畏惧桓亦如,倒是并不怕这个昔日的同窗桓天杰,抬眼有些不快的瞪了回去,心下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还不是你大哥自己犯病,非拉着人过来。 桓天杰被瞪得一怔,微低了头移开了目光,眼神中却还带着些许未褪的惊诧。 桓亦如行至厅堂角落的水盆里净了手,道:“我这里没有宫人,你若也想净手,自去边上的厨房里取些水来便是。” 祁懿美“哦”了一声,心下正盘算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溜了,那边桓亦如却是复又开了口。 “天杰,还是你去吧,将盆里的水换一换。” 桓天杰应了一声,起身便端着盆行了出去。 ……成吧,又被这个狡猾的狐狸精猜着了。 很快,桓天杰便将水换了好,祁懿美漫不经心的净了手,便被招唤着入了座。 扫了眼桌上的二人,祁懿美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她竟然和两个敌人坐一起吃饭,而这两人一个是变态,另一个在听学时也没给过她好脸,这真是她人生中最诡异的一顿饭。 撇去旁的不谈,单论相貌的话,桓氏兄弟还是不错的,桓亦如生了一张阴柔邪媚的脸,若是他能阳光开朗些,定是不输燕辞云的倾城之姿,奈何他平日里惯是阴沉着,加之面白如纸,偏又唇色殷红,望过来的目光也总是令人不寒而栗,有时冷眼瞧过去,便好似阴间开得妖艳的彼岸花,美丽却充满着地狱里残酷的气息。 这样的人,总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惧意,进而很难去欣赏他的美貌。 桓天杰在这一点上倒是比他的兄长好上许多,却也是万年不变的冷着一张脸,平日里更是少言寡语,两人为同窗多年,说过的话却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两兄弟站在一处,仅有一两分相似,桓天杰生得也算不错的少年郎,只是在宫中这种美人聚集的地方,便显得普通了。 “大哥,你不是说皇后娘娘命你去将她私藏的几盆曼陀罗送去与贵妃同贵女们欣赏吗?怎的这么快便回来了?” 桓亦如执起筷子,目光在菜色上扫了下,一边夹起几片牛肉带入碗里,一边道:“我吩咐底下人去了。” 怪不得他会出现在曦云宫。 桓天杰执筷的手停了下,微带了些担忧,道:“这……” 许是顾虑到祁懿美在场,桓天杰的话只说到了一半。 在场的两人自是也猜到了他原本要说什么,皇后娘娘交待的差事,办了一半不管了,只怕是要引得她不悦。 桓亦如满面的不在乎,一口将肉片吃了进去,复又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管她呢。” 桓天杰自眼角里瞥了祁懿美一眼,似是觉得兄长在她面前这样毫无顾忌有些不妥。 祁懿美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假装自己是一个空气人。 皇后给的差事也能假手他人……放眼满宫,除了皇帝和太后,大抵也就这个掌印大人敢做这样的事了。 看来如今掌管三法司的他,与皇后已然从依附变成了合作的关系。 桓亦如连着饮了两杯酒,抬眼看了身侧如雕塑般板板正正坐着的少年,道:“你怎么不吃?” 吃?她只想赶快离开,哪有心情吃。 桓亦如却仿佛看不出她的意愿般,扯了嘴角歪着头打量她,那模样好似打量着一件好玩的物件,充满着玩味和恶趣味。 看了会儿,他才道:“你觉得酒菜里有毒?” 抬手摸了摸异常光洁的下巴,他半是玩笑的道:“有没有毒我也说不好,不过你今天若是什么都不肯吃,我是定然不会放你走的。” 桓天杰瞥了一眼祁懿美,复又看向了自家兄长。 祁懿美心中怒火翻腾,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没有毒也说不好!! 这个变态,就是想看她战战兢兢的求饶是不是? 轻笑了下,祁懿美目不斜视的道:“一路跟着您走到这,看见的宫人都不下十个了,我若出了事,掌印大人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我虽非多么重要之人,可到底也是祁家的血脉,祁家人也好,六殿下也好,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掌印大人乃明智之人,又怎会做这般愚蠢之事。” 桓亦如从鼻子里长长的“嗯”了一声,点点头,一双媚眼瞧着她道:“聪明,那既然你笃定饭菜里没毒,为何不吃一口?” 说着,他执起她面前的筷子,在刚刚自己用过的那道牛肉上夹了几片放到了她的碗里。 “我不饿。” 桓亦如复又执起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道:“那便同我饮上一杯。” 虽说祁懿美知晓这酒菜里定无致命毒药,却也防备着他耍些别的花招,摇了摇头,道:“掌印大人便是要陪酒之人,也该寻些美貌宫婢才是。” 桓亦如一手摩梭着酒杯,微微上挑的凤眸打量着她,道:“我是个太监,要女人做甚。再者说……祁小公子的模样,可真是哪个宫女也比不得的貌美。” 祁懿美眼中微怒,正是忍无可忍,就要怒斥出声,忽听外间传来了一阵喧闹。 桓氏兄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桓天杰一手扶着腰间的剑,站起身往外行了几步,便见院门被人用暴力破了开来,接着便闯进了一个人。 那人身姿如玉树光华,一张精致的秀面比少女还要美丽,如春光般盈润的眼眸中带着熊熊怒火,正注视着屋内的几人。 守在院外的侍卫连滚带爬的进了院子,跪倒在院中,微微颤抖着道:“大人,小人、小人们拼了命的阻拦了,可六殿下……” 话尚未说完,内里一直安稳坐着的桓亦如摆了摆手,似是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平静的道:“六殿下身份尊贵,若是伤了六殿下,你们十个脑袋也赔不起,滚。” 几个侍卫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见着救星来了,祁懿美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连忙起身几个快步到了他的身侧。 燕辞云伸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周身俱是冷冽之气,凝视着桓亦如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狠戾。 半晌,他沉着声音道:“我家伴读不懂事,扰了掌印大人的清静,我这就带她回去了。” 桓亦如神色如常,起身执起刚刚倒给祁懿美的那杯酒,缓缓行到了院中,先是行了一礼,随后云淡风轻的道:“六殿下说笑了,是我自己邀请的祁小公子,也是祁小公子自己应的邀,何谈打扰。” 燕辞云侧头瞧了眼身后的少年,祁懿美心虚的低下了头。 “现下六殿下既要带人回去,也是自然,不过祁小公子既应了邀,却是一口饭菜也没吃到,我这请客的人未免也显得有些不厚道。不如这样,待祁小公子饮下这杯酒再和六殿下离开,也算是应了约了,如何?” 祁懿美看着那小小的一只酒杯,许是现下里有了靠山,心也冷静了下来,前后琢磨了一番,今日遇上桓亦如纯是巧合,瞧着这桌菜原就是他和桓天杰两个人吃的,理论上来讲也不存在什么提前设好来害她的可能。 那便饮吧。 祁懿美抬起手,刚要去接,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却是先她一步接过了酒杯。 燕辞云目光坚毅,望着桓亦如道:“那不如我替她喝吧。” 祁懿美当即便道:“殿下不可!” 虽说这酒里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到底还是怕万一,若是酒里当真有什么不要命的毒药之类的,她这样健康的孩子也就罢了,他底子不好,虽说现在养好了,可从前他病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因这一杯酒就交待了他。 桓亦如眼中扫过一抹惊讶,深沉复杂的目光打量了燕辞云,半晌,又扫了一眼祁懿美。 燕辞云却是身形微动,复又将祁懿美完完全全的挡在了身后。 桓亦如收回了目光,嘴角带了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意,道:“罢了,饮酒伤身,六殿下如今养好身子不易,便不必了。” 说着,他向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恭送六殿下、祁小公子。” 燕辞云与祁懿美片刻未多留,转身便行了出去。 桓亦如唇边带着那抹笑意,转身复又进了内里,在桌前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作者有话说: 阿美:惹了老婆生气怎么能不被罚跪搓衣板,在线等! 冲鸭,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27章 桓天杰瞧着破损了的大门,吩咐了宫人几句,才几步跟着回到桌边,见着兄长坐于桌边吃着菜肴,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不解的道:“大哥今日做事,天杰实是看不懂了。” 桓亦如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开口解释,只是为弟弟也倒了一杯。 “难得我有心情过个生日,陪我好好喝一杯。” 桓天杰举杯与兄长对饮而尽,想着刚刚六皇子的样子,道:“从前听学的时候我虽也看出六殿下很是看重祁懿美,只是不知竟重视至此。刚刚那杯酒,六殿下是不知前后经过的,竟也敢脱口而出代替祁懿美,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兄弟?”桓亦如桓亦如一手执着酒杯,双眼微眯,绽了一抹诡异的笑,向后缓缓靠在椅上,极轻的道:“我原不过是觉着这个祁懿美像个漂亮又聪明的小动物,逗弄起来十分有趣,如今倒发现,也许她还有意想不到的其他价值。” …… 祁懿美这边被燕辞云拉着胳膊带回到了见云殿。 燕辞云黑着一张脸,一副风雨欲来的态势,手下的力气极重,祁懿美实在忍受不得“嘶”了一声,他才停住了身形,微微松了些力道。 两人很快便步入了见云殿的主殿,燕辞云将人都赶了出去,拉着祁懿美便进到了内室,回过了身,目光如利剑一般扫了过来。 “你!” 燕辞云愤然上前,望着下意识缩了缩的祁懿美,准备好的一肚子骂她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少年愤怒的气息洒在祁懿美的身侧,鼻腔里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沉芷香的气息,祁懿美半垂着头,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梅子逸来禀报说瞧见她被桓亦如带走之时,他担心得连起床的仪表都未来得及整理,便心急如焚的带着人冲了过来,见着她完好,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渐起对她的恼恨。 然而燕辞云望着这个可恨的少年,她比他大一岁,却还没有他高,联想到她这般生长缓慢的缘由,凝视着她小小的身子瑟缩的模样,胸腔中燃烧的怒火仿佛又没那般猛烈了。 深吸了口气,燕辞云冷眼睨着她,道:“说吧,怎么回事。” 祁懿美一个谎也不敢说,一五一十的全与他说了个清楚,只是说到偷瞄贵女时明显见着他的面色黑了下。 “你!你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少年的面容因着怒意而带了几分颜色,双唇红艳明润,瞧着十分漂亮,而祁懿美却不敢直视着这张漂亮的脸,微低着头,小声辩解道:“我就是好奇嘛,想看一眼,一共也就看了一眼,谁想就遇上了桓掌印……要说平时,他一月也来不了曦云宫一趟,我就是运气不好……” 燕辞云一双眼里除了愤怒,还伴着些伤心委屈,恨恨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她们就那么好看吗?” 祁懿美头摇的和波浪鼓一般,连声道:“不好看不好看。” 燕辞云盯着她,小脸凶巴巴的威胁道:“你若再敢去看别的什么人,我就……我就把你拴在殿里!” 啊?囚禁play可不是咱俩这关系玩的啊,祁懿美哭笑不得的道:“云妹,你拴我还不如拴条狗呐,还是别拴啦,我还能帮你做些事不是。” 燕辞云面上怒色未消,转身坐至椅上,执起茶壶正要倒上一杯凉茶,一只小手却柔柔的覆了上来。 清秀的少年面上带了些小心翼翼,伸出的手轻轻的搭在茶杯上,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微凉的触感,燕辞云的心无端的带了抹紧张,砰砰的愈加的乱了。 祁懿美从他手中接过茶杯,亲自为他倒上了茶水,恭恭敬敬的送到他面前,一张素白的脸上带着歉疚,诚恳的低声细语道:“云妹,这次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尚未变声的少年声音软软的,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听在人的耳蜗里,像是一只小手在心底里轻轻的挠着。 燕辞云静默的看了她半晌,指尖微动,自她手里接过茶水,却并未饮,偏过了头小声哼哼道:“似你这般肩不能扛,书念得也不好,还给我惹祸,说要为我做事,除了一张脸还能凑合看,也不知你能做些什么。” 话虽是吐槽她的,可内里的调调显然是已经不气了的,祁懿美嘴角带了笑,想了想道:“我可以似懿康一般到外面去学些武艺,然后回来给你做护卫保护你嘛。” 燕辞云只觉得内心里某些因着这场风波而胀得满满的情绪,就快要溢了出来,缓缓抬目凝视上她,那一双柔美的双眸中仿若含着漫天星光般熠熠生辉,他这般定定的望了她一会儿,片刻后才放下了茶杯。 “我不需要你保护,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就好。” 祁懿美心中微暖,却是说不出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的承诺。 这里总归不是她的归处,也许过几年,也许更快,她便会离开这里,从此不问世事,做一个游山玩水逍遥快活的闲人。 燕辞云……她纵是再舍不得,也总是要与他分别的。 祁懿美半低着头,好似犯错了的孩子般显得有几分可怜,燕辞云心中不忍的同时,又恨自己总是对她这般心软,纵使被她气得火冒三丈,连向来的引以为傲的沉着冷静都失了,只要她几句好话,便让他满心的恼恨尽数散了。 轻叹了声,燕辞云嘴角带了些无可奈何,道:“好了,我不生气了,不过你也要保证,再不能做这样的事了。” 祁懿美使劲点了头,复又伸出手指天立誓道:“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偷看贵女了。” 反正贵女也没什么好看的,本来她也不打算再做这样的事了。 夏天里衣裳宽松轻薄,祁懿美这般一伸手,宽松的袖口便顺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露出了一截莲藕般白嫩光洁的小臂来。 明明彼此再熟悉不过,望着这一小截细白的胳膊,明晃晃的在他眼前,燕辞云依旧觉得有些莫名的耳热,调开了目光咳了下,道:“不用立誓,你以后不再犯便是了。” -- 祁懿美本以为这件事彻底的过去了,却不料三日后,又发生了一件更为诡异的事情。 彼时是一个小太监抱了厚厚一叠书,说是今科进士们的文章,皇帝命人誊写了几份分别给宫中的几个皇子点评,祁懿美这里也单独有一份。 原本她兴趣缺缺,不过想着皇帝既是吩咐了,若是日后问起,也要有交待才是,于是放了两天,还是不得不拿起那几个册子翻了起来。 这一翻可吓了她一大跳,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册子上的内容起先还算正常,待翻过了几页,赫然出现了一张春|宫图,上面一男一女正是干柴烈火,画面好不香|艳,惊得她眼睛都直了。 愣了好一会儿,祁懿美才上前擒起夹在册子里的这张图,怀疑的上下重新打量了。 竟然真的是一张春|宫图……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哪个誊写文章的人掉在里面的?就这么巧? 祁懿美手上一番动作几下便将那张纸揉作了一团,置在桌边。 还是扔了吧,这要是宣扬出去,是个人都会觉得是她自己私藏的。 站回至桌前,她伸手在册子上接着翻了几页,倒是没什么异常,正要再读下去,她的动作一顿。 又是一张。 祁懿美伸手拿起册子迅速的翻了一遍,发现内里至少夹了有四五张这样的图。 思虑了下,她将册子放到一边,又拿起下一本翻了翻,果然,又有大约四五张。 如此反复,她将余下的册子都检查了一遍,竟是每一本里都有,后面的两本里,竟还有男男春|宫。 祁懿美一张脸红成了猪肝色,满脸黑线,伸手将册子挨个举到空中抖着,不一会儿便得到了近二十张春宫图。 这是谁在整她吧…… 这般想着,她回想了下送册子来的小太监,似乎是皇帝宫中的人,正是桓亦如的徒弟。 桓亦如到底要怎样,捉弄她上瘾吗? 气呼呼的蹲下来去捡这些图,祁懿美又羞又恼,恨不得冲到桓亦如面前把这些图都甩到他脸上,然而也只能是在脑中想一想过过干瘾,若真冲过去找他,无凭无据,他会承认是他做的才怪。 “阿美,父皇送了些进士们的文章,我同你一道读吧……” 随着一声推门声,燕辞云边说边行了进来。 祁懿美浑身僵硬着,觉得自己连死的心都有了。 传说中的大型社死现场,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燕辞云穿了一身青色的锦衣,脚步轻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正要上前,却见眼前的人身子猛的往前一扑,直直的趴在了地上。 祁懿美努力的将散在地上的画护到肚子下面,歪着头朝向门边的燕辞云笑呵呵的道:“啊,云妹你来了啊,哈哈,今天真热,还是地上凉快。” 燕辞云站在门边,凝了目光打量了她略显狼狈的模样,小步的迈到她的身侧,缓缓蹲下,一张秀面极认真的往她的身下露出的纸张一角看了过去。 祁懿美连忙一拱一拱的挪了身子将那一角盖了上。 燕辞云红唇一抿,带了几分倔强的道:“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吗?” “这……就是我画的画,画的太丑了,云妹你给我留点面子,就别看了,啊。” 燕辞云眼中带了几分戏谑,道:“你字那么丑我都见过,几张画怎么就看不得了。” 祁懿美面色坚决的道:“这个真不能看,看了我就没脸见人了。” 这样的话只会令人愈加好奇,燕辞云打量了她片刻,忽的出手朝着她腰间痒痒肉袭去,祁懿美几乎是自然反应的弹了起来,待再要去护着那几页纸张已是不及。 燕辞云下手极快,细白的小手一伸,已然执起了一张,放在前面细细端详着。 很快,那张如上好的白玉豆腐一般细嫩的小脸渐渐的转了粉,祁懿美自地上爬坐起来,透过纸张的边缘朝他看去,只见到那圆润秀丽的耳朵已然红得快要滴血。 一把将画放了下,少年撇过了身去,背对着她,似是有些慌乱局促的缘故,他的背景显得有些呼吸不稳,捏着纸张的手指也微微泛了白。 祁懿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世上还有比她还冤的吗?双唇开了又合,最后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云妹:原来我家阿美喜欢这样的,懂了(暗戳戳在心里记下) 阿美:啊啊啊,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感谢小可爱们,之后应该是每天稳定18点更啦 第28章 半晌,面前别扭着的少年好似终于稳住了情绪,缓缓回过身来,一张白皙的面上还带着红晕,半垂着眼睑,略显不自在的朝着她的方位瞄了下,声若细丝的道:“阿美,这、这是你画的?” 这下祁懿美脸也红了,伸出双手摆了摆,连忙道:“当然不是,这怎么可能?你看这图上画的这么好,我哪画的出来?” 说完又觉得这番话说得好像她多仔细的看了这些图似的,又摇头道:“其实我也没怎么看,唉,其实压根就不是我的东西,我、我真是无辜的……” 燕辞云跪坐在那里,一身青色的衣裳衬着他白嫩的面颊,看上去像是一小团粽子。 而这个小粽子脸红扑扑的,红润的小嘴动了动,小声道:“先收起来,再说吧。” 两个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面对着一地的香|艳旖旎,空气中也仿佛带了几缕燥热。 祁懿美伸手自地上拾起了几张,正要去拾燕辞云身边的,却见他一动不一动,手里拿着一张图似乎看呆了。 祁懿美低头朝着那张图看去,随即浑身一僵,面红耳赤的一把夺了过来。 那是一张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抱在一处的香艳画面,画功卓越,画中的两个少年十分投入,生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动作起来。 不知为何,这几张图上的少年竟和他们二人有几分相似。 天杀的桓亦如,到底是想闹哪样。 祁懿美头都大了,急忙道:“云妹,不是这么回事儿,这都是别人坑我的,唉,我先把它们处理了,再细细和你解释。” 祁懿美一边说一边把地上的图画挨个检查了个遍,先将那几张令人浮想联翩的男男相拥的图画尽数找了出来,起身寻了下没找着蜡烛,最后还是手动给撕得碎碎的,这才放下心来,回身把地上的图画重新理了好在手里。 整个期间,燕辞云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脸上带着红云,垂着目光,一只手攥紧了衣摆。 “这是册子里带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猜,可能是桓掌印想捉弄我,故意让手下的太监往我这份册子里塞了这些东西。” 燕辞云面上红云未褪,好半晌,才勉强集中了注意力在她的话上,神色间有了几分认真,道:“桓亦如似乎对你分外感兴趣。” 祁懿美苦着一张脸道:“这人大抵是瞧着我为难就舒坦,唉……” 一边说着,她伸手要扶燕辞云起来,却不料手才碰着他的胳膊,对方便浑身一僵,紧绷了起来。 那好不容易褪下的红晕,又渐渐烧了起来。 这……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郎,反映大些也不是自然。 这般想着,祁懿美也没再碰他,正要将手中剩下的几张春|宫图也如法炮制的销毁了,伴随着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被推开后一直敞着的大门边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云儿,我听子逸说你到懿美这边来了。” 意识到是宁贵妃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祁懿美慌慌张张的将那几页纸一把塞进了边上的册子中,然而宁贵妃已然出现在了门边,这一幕自然也被她瞧见了。 宁贵妃温柔的含情目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将两人的异常尽数收了眼底,复又看向那几本册子。 “你二人随我出来。” 两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尴尬了,祁懿美低着头跟着从室内出去,身后的燕辞云也缓缓起身跟了上。 宫人们在院子里给贵妃搬了椅子,少顷,那几本册子被人带过去呈给了她。 还好那几页男男的图第一时间便都毁了,要不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宁贵妃低头略翻了翻,待见着那几页图,面上瞬时一阵青红交错,最后愤愤的将几本册子合了上,冷冽的目光落在了祁懿美的身上。 向来温柔似水的宁贵妃极少有这般神情,显然是当真是动了怒了,祁懿美想也没想便跪了下来,低头道:“姑姑,你听我解释……” 宁贵妃缓了下面色,命令道:“云儿,你先出去。” 燕辞云猛的抬起头来,目光中少见的带了一抹惊慌。 “母妃……这件事不是阿美的错……” 宁贵妃却是定定的看向他,道:“看来,这里面的东西你果然也是知晓的。”语毕,并没有给燕辞云回答的时间,又道:“立刻出去!” 燕辞云摇头,一张脸白着,固执的道:“我不走。” 宁贵妃点点头,抬手示意了崔嬷嬷道:“崔嬷嬷,带六殿下出去。” 几个会武艺的宫人上了前,燕辞云再不肯,依旧难敌有着武艺傍身的成年男子,几下被制住了动作,带着行出了院落。 “母妃,这不是阿美的错,你不要怪她……” 燕辞云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门外,祁懿美心中知晓,这一回想来是不会说说她便过去了的。 “懿美,虽则大哥带你入宫时同我说,你是来宫中帮衬我们母子的,可在我心中,你总归先是我的侄儿,是个与云儿差不多年岁的孩子,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祁懿美低头闷声道:“姑姑待我是极好的。” 宁贵妃长叹一声,道:“你打碎了陛下赏我的玉樽,我没怪你,有了好的封赏,云儿也都跑去拿给你,我从来也没说什么,我待你虽不敢说如亲子,可作为一个姑姑,我也是绝没有一丝愧疚的。” 顿了顿,宁贵妃眼中浮起几丝心痛,沉声道:“可你是用什么回报我的?你若是平日里胡闹便罢了,可云儿还年少,身子又不好,你给他看这般东西,若是、若是云儿真的做下什么糊涂事,亏了身子,还惹得陛下发怒,可如何是好!?” 祁懿美犹豫了下,小声道:“姑姑,六殿下不是那般定力不好的,他也不是那样轻浮之人。” “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自然清楚,可他才只有十三岁,这个年岁的孩子心性尚不稳,若是情难自抑,唉,你们还是孩子,尚还懵懵懂懂的……古今以来,这一个‘情’字最是蛊惑人心,多少英雄好汉尽折腰于此。” “姑姑,六殿下平日里能接触到的女子也就是宫女嬷嬷什么的,再就是唐诗韵了,我瞧他对她们没什么兴趣的,姑姑担心的事必不会发生。” 宁贵妃凝着一张脸,冷冷的望了过来,道:“即便如此,宫中不比民间,你给皇子看此等淫|秽之物,亦是大错,若是寻常的宫人,损了皇子的身子,赐死也不为过。懿美,你母亲去世得早,你十岁便进了宫,大哥亦不在你身边,若我再不教导于你,便是害了你。” 说着,宁贵妃瞧向一边的丽丝夫人,道:“去将藤条取来。”随后又看向祁懿美道:“自你入宫以来,我从没碰过你一根手指,今日这五个手板,便是我代大哥大嫂管教你的,懿美,你可服气?” 祁懿美听到藤条时身形一僵,心头都揪了紧,随后一听只是五个手板,才缓缓松弛了几分。 宁贵妃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力气并不大,五个手板倒也没什么,与其费力气与她解释这图画的由来,惹来更多的麻烦,倒不如就这般受了。 毕竟依着桓亦如这只狐狸精的作风,既敢做下这事,定是留好了退路的,而她全无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说辞,到时若是闹了大,万一到了帝后面前,不仅难以自辩清白,也许还被反咬一口说是她敢做不敢当。 很快,内里多余的宫人被谴了出去,丽丝夫人取了藤条带过来,同祁懿美想的差不多,宁贵妃这样极少体罚下人的主子,并没什么伤人的物件,这根所谓的藤条看上去和前世的戒尺差不多,并不十分可怖。 宁贵妃执了藤条在手中,行至祁懿美身前,目光中闪过些不忍,犹豫再三,才狠下心来道:“伸出手来。” 虽说只是手板,宁贵妃瞧着也不甚有威慑力,可到了跟前总是还会有些怯意,祁懿美犹豫了片刻,才缩着手的伸了出去。 宁贵妃本就心下不忍,见着眼前的孩子这般瑟缩的模样,更是下不去手了。 心中默默的给自己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想着这孩子若不管教,带坏了自己的云儿不说,惹出更多的祸事,便是自己也保不住她,这才终于咬咬牙,挥出了藤条。 “啪!”的一声,细长的藤条打下去,白皙的掌心上瞬时起一道红印。 祁懿美不自觉得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就将手缩了回去,待再要伸手去接,却是怎么也没刚才那么淡定了。 下手轻嘛倒确实是算轻的,可疼嘛也还是疼的。 宁贵妃见着孩子闷哼的模样,手中的动作顿了下,待再要罚第二下,外间猛的传来一声略显凄厉的喊声。 “母妃!!” 姑侄二人齐齐的抬头朝着院门处望去,燕辞云衣衫微乱,一副全然不顾了的模样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目光急急的落在祁懿美的身上。 清秀的少年跪坐在地上,双眼微红,一手向前伸了一点出去,指尖微微的颤着,掌心上面赫然一道刺眼的红印。 “娘娘,六殿下、殿下他见到丽丝夫人带了藤条进来,便发起了狂,当真如拼命一般挣扎,宫人们怕伤了他有所顾忌,六殿下便逮了空隙跑了进来,是老婆子不中用,请娘娘责罚!” 跟在燕辞云身后为首的是崔嬷嬷,还有几个之前的宫人,宁贵妃并不想让这么多的宫人看着自家处置私事,朝着崔嬷嬷道:“无妨,你先带他们出去。” 作者有话说: 以后每天固定18点更新哦,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29章 几个宫人闻声恭敬的退了出去,燕辞云怔怔的望着祁懿美,目光中似乎有什么破裂开来,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两手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受伤的那支手,双目通红,呼吸也微微凌乱着。 宁贵妃原本不想让燕辞云瞧见她处置祁懿美,一是两兄弟感情好,怕他见了难受,再也是孩子大了总归是要脸面的,当着他人面也怕祁懿美难堪。 她全没料到燕辞云这个孩子竟如此有情有义,不过是藤条打几下,竟拼了命也要进来护着祁懿美。 燕辞云缓缓抬目,压抑着目光中的心痛,直直的望向宁贵妃,声音嘶哑的道:“母妃,这件事根本不怪她,你为什么如此不辨是非……” 宁贵妃本也不想再打下去了,闻听此言,目光中带了些惊讶,怔忡着望着满面苦痛的儿子。 “云儿,你竟然这样说你的母亲……” 燕辞云与宁贵妃母子情深,作为世上唯一爱他的人,在她的眼里,儿子一向是乖巧听话的。 祁懿美纵然是与他生死相交的挚友,纵然与他似亲兄弟一般,到底也是个外人,他竟会为了她用这样指责的话语来说她。 燕辞云微垂了头,似是忍耐着内心的百般情绪,红唇翕动着,低声道:“是儿子对母妃不敬,只是儿子并不觉得所说有何不对。懿美之前明明说过要解释,母妃你若是有好好问过她,便知她不过是受害者,也不至于如今被冤受罚。” 燕辞云面色沉痛,声线中也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哽咽,宁贵妃的脸色也十分苍白,显然比起事实究竟如何,更是伤心孩子对她的态度。 祁懿美见着母子二人这般态势,心下虽是感动燕辞云为自己挺身而出,但也不想两人起了龃龉,毕竟她本也是想息事宁人的,便用好的那只手揪了揪燕辞云的衣角,出声道:“六殿下,你别怪娘娘,是我自己没和她说……” 说着,她看向了宁贵妃,将册子的事缓缓说了。 宁贵妃听罢,蹙起秀眉疑惑道:“桓掌印?他会与你这样一个小孩子置气?” 果然,她就知道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给自己私藏春|宫图找借口。 撇了撇嘴,祁懿美道:“……我之前没坚持着说出来,便是怕娘娘您不信,更怕娘娘您信了,去寻桓掌印来对峙,只怕那送册子的太监根本不会承认夹过东西在里面,没准还会反咬我,甚至反咬娘娘一口。 如今娘娘信也罢,不信也罢,娘娘仁慈,只是罚我受五个手板,我认罚是成本最小的处理方式,这件事也可以到此为止。” 宁贵妃一双柔婉动人的眼微微怔住,听完了少年的一番陈述,倒反而尽信了她所说,再看孩子手掌上的红印,心中一阵愧意。 这孩子如此细心,遇事前前后后的可能尽数想到了,不仅为自己考虑,还为她考虑,宁可自己受着冤枉,也不愿事情闹大给她带来麻烦。 宁贵妃心下不禁有些懊悔,幽幽叹了一声,抬手看了看手中的藤条,正要丢掉,却不料这一幕看在燕辞云的眼里,只道是她依旧不肯相信祁懿美的话,还要动手,红着一双眼坚定的护在了祁懿美的身前,目光决绝的道:“母妃,阿美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命是她给的,你若要罚她,便罚我吧!” 祁懿美望着挡在身前还不算宽厚高大的身躯,心中感动,只觉得更不能让他替自己受罚,故作轻松的笑了下,道:“没事的,娘娘下手轻,不疼的,我就差四下了,挨过了就完了。” 燕辞云却不动如山,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少年,却努力的想要撑起她面前的天空,小小的身板纤细却又坚强无比。 宁贵妃轻叹着将手中的藤条放下,行到两个少年边上,见着儿子目光中带了些防备,心中愈加懊悔,打量了两人,最后看向了祁懿美,轻道:“懿美,姑姑相信你,今日之事是姑姑行事不周,便全且作罢了,可好?” 祁懿美点头,燕辞云紧绷的身形也终于缓了。 宁贵妃伸手在祁懿美的头上抚了,又拉过了她的手心看了,眼中浮起一缕歉疚,道:“疼吗?” 疼自然是疼的。 “一会儿让刘御医过来给你瞧瞧,用最好的药。” 语毕,宁贵妃看向燕辞云,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并未能说出口。 这孩子重情重义本是好事,可今日他那不管不顾的模样,又让人担忧。 宁贵妃亲派人去请了刘御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人便来了院子里。 给伤处简单处理了上了些消肿的药,宁贵妃便带着刘御医一同离开了。 药膏清清凉凉的令伤处的灼热感消了不少,祁懿美举着一只涂了药膏的手坐到了桌边,用另一只手拿了册子到面前,一边翻开一边道:“正好你在,我们一同看这些文章吧,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于这些最不擅长,若是哪日陛下招我们几个过去,只有我应答不出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说完半天也没有回应,祁懿美疑惑的回过头去,便见着墙边立着的一道青色的身影,少年低垂着头,带着些细微的无助,如玉般的面庞低落着,仿若失去了神韵的画卷般苍白无神。 祁懿美放下册子,缓步行至他面前。 “云妹,真的不疼的,你别难受了。” 燕辞云长长的睫毛微动,缓缓的抬眸看向了她,双眼中带着些波光,内里带着几许沉痛,定定的瞧着她。 “怎么会不痛……” 祁懿美轻笑了声,伸手在他细润莹白的额上戳了下,道:“自然不会不痛,不过也没那么痛,姑姑手下留情,要依着我从前在宫外的性子,这点伤药都不用上的,两天就好了。” 这话倒不是仅仅为着安慰燕辞云,说起来她前世里小时候也是淘气的孩子,有时摔一跤都比这严重,要不是宁贵妃唤来了御医不好推辞,她觉着都用不着上药。 祁懿美见他依旧是一副低迷的模样,伸手拉着人一道坐到桌边,打趣着道:“瞧你这快哭了的模样,都十三岁了,还要哭鼻子呀。” 燕辞云却并未如她所料的立即羞恼着反驳,静静的坐了半晌,方轻声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这都不算是事儿,挨一个手板嘛,瞧你紧张兮兮的,我叫你云妹,你还真是个妹妹的性子。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娇气呀。” 燕辞云神色却是无比的认真,看向她道:“不,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从那一刻开始,你我便成为了不可分割的共同体,此生,此世,保护你,就是我的责任。” 祁懿美挠了挠头,感觉这段话又是那种乍听是那么回事,细想下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也未深想,只想尽快结束了这个话题,让燕辞云打起精神来。 伸手取过一本册子摊在桌上,祁懿美道:“什么责任不责任的,你小小年纪别给自己那么重的负担。你若真感激我,想保护我,那就好好的养好身子,让我能一直有一个皇子做靠山。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快帮我看看这页上写的是什么,看的我头都大了。” 燕辞云望过来的目光中好似有什么在闪烁着,随即又被尽数敛了下。 保护她。 眼前的少年温润秀美,如少女般纤细动人,她总是嘻嘻哈哈的,有时看上去有些万事不上心的玩世不恭,有时又谨慎妥帖心细如丝,仿若有她在,一切都能安排周全。 而有时,她又是那样的勇敢果决,就像那一次,她挺身挡在了他的身前,接下了那一支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的袖里箭。 似乎遇上了她,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像是一抹光,帮他驱散了人生里的灰暗。 她说的对,他要守护住这抹阳光,就必须强大起来,成为她真正的靠山。 低头看向那册子上的内容,掩下了眼中的思量,少年的目光缓缓展露了一抹坚毅。 -- “你要去吏部任职?……咳、咳。” 祁懿美正坐在燕辞云的主殿内,没什么形象的半靠在躺椅上吃着精巧的果子,闻言差点没把自己咽着。 燕辞云伸手抚在她背上,帮她顺了顺,半是无奈的道:“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祁懿美将手里剩下的果子放回了边上的果盘中,看着燕辞云好奇的道:“我就是很惊讶,之前我记得陛下和贵妃都和你说起过,想将朝中的一些政事交与你,可你都婉拒了,我当时问你,你还说不喜欢争权夺利,更想与自己在意的人在一起,自在的过一生,怎么如今突然改了主意了?” 燕辞云目光落在了她的面上,道:“若是自己不强大,又如何能护得住自己在意的人,如何能真的过上自在的生活。” 祁懿美点了点,伸手又取了一颗果子塞进嘴里,含糊着道:“嗯,你倒是长大了。” 燕辞云白了她一眼,道:“说的像你有多大似的。” 祁懿美撇嘴笑了下,并没接话。 也没多大,两世加一起三四十岁的样子吧。 作者有话说: 两只小可爱要一路长到第一章的剧情哒,接下来还有好多云妹的心路历程哈哈哈,要搞定阿美路还长呐 第30章 “我去吏部倒也不算是任职,就是先去了解学习着,父皇的意思是,若是我做的好,将来许会将吏部交予我掌管。” 祁懿美一听,连连啧啧了两声,道:“陛下这可真是对你信赖有加,吏部可是掌管天下官员的要部,你如今才十三岁,竟就要任这样的要职,前途不可限量啊。” “嗯,吏部会有许多老臣辅佐于我的,而且父皇也自然是看我的表现的,若我不能令他满意,他是不会将此重任交付于我的。” 祁懿美点点头,心下半是庆幸半是惆怅。 庆幸是燕辞云实是有些粘人,两人这般如影随形的,距离太近接触太频繁,过于熟悉亲密,之前他进出她的房门和进自己的房间般随意,说了好些次,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改了,她总担心哪日被他撞见些什么。若能有个要紧的职务,也能牵制他不少的精力,自然也无法整日的往她这里跑了。 惆怅则是燕辞云若总是出宫在外,这泱泱大的见云殿难免显得有几分寂寥,除了每天在跟前的小青小红,再也叫不出个同龄人来说说话了。 “我已经和父皇请求了让你在吏部里挂一个闲职,平日里无事便随我一道去吏部。” 祁懿美当即瞪大了一双眼,朝着燕辞云惊奇着望了过去。 燕辞云眼中带着笑意,抬手自她手心里拿起一颗小果子,塞进了她微张的口里。 细白如葱的指尖托着一果绿莹莹的小果子,在秀美少年的红唇上一晃而过。 唇上一阵微凉的触感,少年呆滞的衔着那颗小果子,眨了眨眼。 燕辞云原本是瞧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有趣,便塞了颗果子在她嘴里逗逗她,却不料不经意间触到了那片柔软,瞬间好似有什么奇异的感觉顺着指尖一路向上,令他心头涌起一股怪怪的感觉,不由怔在了当场。 心跳有些快,这感觉有些像幼时偷吃蜜糖的紧张,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欢喜。 又好似当真偷吃到了蜜糖般,心里头甜丝丝的。 祁懿美率先反应过来,将含着的果子嚼了嚼吃了下去,努力忽略了唇上残留的触感,白了他一眼道:“你要上进,干嘛拉着我一起,我不想进官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燕辞云眼中还带着恍惚,略显不自在的撇开了目光,将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摒弃了,咳了声,道:“嗯,不是你自己之前说,男儿要有所建业,还想出宫吗?” 话确是说过,不过她想出宫是要寻法子脱身,谁要在权谋文里给这些皇室权贵的当炮灰啊。 作为祁丞相的独子,六皇子眼前的红人,她这样的身份,但凡进了朝堂,便是躲不开的尔虞我诈,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哎,这时候你倒是可把我的话记得真清楚,是不是就等着在这堵我的话呢。” 燕辞云嘴角微扬,却是摇了摇头,道:“不,你说的话每一句我都清楚的记得。” 祁懿美却哼了一声,依旧绷着面孔。 “阿美,我怕你自己在宫中寂寞,而且……我也不能没有你。你放心,这个职位只是用来让你陪着我的,本也没什么事,你若想上进了,便多和我一处办理公务,你若想做闲散之人,便继续在宫中,偶尔陪我出宫办办事,一路上只管吃吃喝喝就好,每月的俸禄照开。” 听上去十分划算,既能保证现有生活不卷入朝政之中,又能吃喝玩乐。 祁懿美不禁有些动容,偏了头回去看他,道:“真的不用处理公务?” “自然不用,我只是想让你能时不时的陪我一道出宫而已,这个职位只是行个方便。” “那……行吧。” …… 自祁懿美松口这一日起,便开始时不时的陪着燕辞云一道出宫办事了。 说是一道办事,实际也就是跟着出宫走一趟,散散心,也挺开心。 此般的日子过了几月,这一日,祁懿美陪着燕辞云在吏部办公的署里处理公务,把面前盘子里的桂花杏仁糕吃得只剩下最后一块,她瞄了一眼边上坐着的燕辞云。 他今日穿了一件玄色锦衣,衣襟和袖口处是银色的,上面绣着象征吉祥的纹路,这样略显冷淡的衣着衬得他带了几分严肃之感。 燕辞云手中执着卷宗正细细的读着。 他处理政务时神情总是严肃而认真,与平日里面对她时温柔可爱的模样甚是不同,从侧面看去,少年身板挺得笔直,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梳得十分整齐,还冠上了象征天家贵气的红宝石金冠,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微微收紧,目光深沉,眉宇间时而轻蹙,浅色的唇抿成一条线,显出几许不苟言笑的威严。 祁懿美坐在边上瞧着瞧着,竟生出一种陌生感来,恍惚间觉得面前坐着的是一位指点江山的少年帝王,而那个日夜伴在她身边对她百般依赖,没有安全感的少年,似乎只是一个幻象。 许是祁懿美盯着他看得太久,燕辞云抬目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复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卷宗,问道:“怎么了吗?” 祁懿美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认真起来的样子,挺不一样的。” 燕辞云并未搭话,祁懿美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留着的那块桂花杏仁糕,道:“喏,就剩下这最后一块了,留给你吃吧。” 燕辞云目光依旧未离卷宗,道:“你吃吧,本就是买给你的,我若要吃,再去令人去买便是。” 祁懿美于是欢欢喜喜的把剩下的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 京中的万祥楼以美食出名,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这样桂花杏仁糕,价格昂贵不说,每日里若是去得晚了,还可能买不到。祁懿美跟着燕辞云出宫的第一日,他便带她去尝了这道糕点,她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了,喜欢得不得了。 自此以后,但凡她陪着他出宫,他都会着人去备上一些与她。 祁懿美美孜孜的吃完了糕点,起身活动了下,正要出门溜达溜达,行到门边恰好遇上外间行来了个官员,禀报说是吏部侍郎韩大人摔断了腿,让人来告个假,得在家休养上些时日了。 说来这个韩大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那丽丝夫人原来的丈夫,而如今他就在燕辞云手下办事,此人虽是于色字上有些放纵,家中妻妾成群,不过却是有些才能的,也算是得力。 燕辞云念着在他初入吏部之时,这位韩大人出过不少力,便决定亲自去跑一趟探望于他。 祁懿美一听,心下思量着这倒是个好机会,韩府毕竟是丽丝夫人生活过多年的地方,此人既是别有用心接近宁贵妃,没准旧时在韩府的生活中也会留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于是还未等燕辞云开口,祁懿美便道:“我同你一道去吧。” 燕辞云抬眼瞧她,道:“平日里你最不喜欢与官员们应酬往来,嫌烦的很,怎么今日倒主动要陪我一道去探病了?” “哦,我这不是吃多了嘛,正好出去走走消消食。” 两人带上了几个吏部的官员,在护卫的陪同下上了马车,出了吏部往韩府行了去。 到了韩府,祁懿美对探病没什么兴趣,知会了去主院探望韩大人的燕辞云一声,得了韩大人的应允,便自己在韩府里逛了起来。 六皇子是贵宾,便是祁懿美,府里的人也是恭恭敬敬中带着些小心,管家还特遣了自己的儿子亲自陪着她。 “祁公子,您坐会儿吧。” 两人行到园子里,正好见着前面有石桌石凳,管家的儿子麻溜的上前用自己的袖子将石凳擦了干净,讨好的请了祁懿美坐。 祁懿美摆摆手,道:“不了,我来之前吃的多了,多走走有助于消食。” 说着,祁懿美几步行出了园子,瞧向一边的小院,状似不经心的问道:“这处瞧着倒是小巧别致。” 管家的儿子立即几步上前,恭敬的道:“这是我们三小姐的住处,祁公子既觉着尚可,可要进去瞧瞧?” 原来不是丽丝夫人旧时的住处。 “不了,女儿家的闺房,我进去做什么。” 说着,她复又朝前行去,如此这般,当瞧到第三间院子,同是小巧,却大门紧闭,看上去许久没住人了的样子,祁懿美复又道:“这一间瞧着也不错。” 管家的儿子虽是也不解,这位六皇子跟前的红人,怎的这么喜欢看房子,却依旧笑着解释道:“这一间原是丽丝夫人住的,后来夫人进了宫,便空了下来。原来这屋子里养过许多毒蛇,虽说是随着夫人搬走都处理了,可这府里其他的女主子依旧觉着晦气,一直也没人肯住,便空了这些年。” 祁懿美点头,想了想,道:“你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你总跟着我实是有些不自在。” 那管家的儿子道了声是,不疑有他的退下了。 祁懿美装着四处玩赏的模样在附近逛了下,待确认了他确实走远了,也无他人跟踪之后,来到了那紧闭着的小院前。 大门上有锁。 祁懿美伸手在锁上抹了下,并没有太多灰尘。 这倒是有趣了,闲置了多年的房屋,门锁上竟然是干净的。 抬头四处看了下,这院子的墙并不高,若是有个因着年久失修而破损的地方,倒是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翻墙进去瞧瞧。 作者有话说: 云妹已经开始渐渐从小白兔往大灰狼进化啦 看到好多人说喜欢掌印,哈哈,作者也非常喜欢!!和喜欢云妹一样喜欢,吼吼 第31章 祁懿美这般想着,顺着墙角往一边行去,边走边打量着墙体,待至拐角处刚拐了过去,便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小跑着越来越近。 她下意识的躲进了拐角,自拐角内小心的探头朝外看了下,来人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姑娘家,一身的婢女打扮,瞧着也就刚二十岁的样子,竟是同丽丝夫人一般生了一张西域面孔,只是论起姿色,较之风韵犹存的丽丝夫人要差上一些。 这姑娘脚步飞快,还不时回头察看,待到了紧闭的院门边上,抬头复又谨慎的四下望了,才从袖子里取出了钥匙,几下开了锁,从门缝闪了进去。 什么情况? 祁懿美有些懵,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姑娘许是丽丝夫人从前的婢女,瞧着样子,许是从西域一道带进韩府的,只是丽丝夫人如今入了宫,自己已然是宫婢,不好再带婢女进宫,便将她留在了韩府。 这倒是极好,比起从旧时物品中费心查找,也许这个婢女知道的更多。 这般想着,祁懿美决定悄悄跟上她,正要抬步,不远处又出现了一抹人影,躲躲闪闪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很快走了近,瞧着衣着光鲜,应是这府里的主子,祁懿美想了想,觉得这大约是韩大人的儿子。 同方才的婢女一般,男子满眼的小心,鬼鬼祟祟的从已经开了锁的院门进到了院中。 祁懿美在拐角处候了会儿,确定了没有人再来,才轻手轻脚的来到院门前,小心的推开了门朝着内里望了望。 院子很小,小院里早已杂草丛生,房屋瞧着也有些破旧,确是荒废已久。 祁懿美顺着门缝进了内里,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了细轻的交谈之声。 这……不是这么巧吧,难不成丽丝夫人当真有什么勾当是由着在宫外的这婢女进行的,就这么巧被她给逮个正着了? 蹑手蹑脚的行到窗边,祁懿美竖起了耳朵。 “菲娜,我好想你,我们难得在一起,你难道要一直甩脸色给我吗?” 这……看来只不过是婢女的一段私情,嗐,白激动了。 “二公子,当年丽丝夫人进了宫,看在我侍奉她一场的份上,本是给足了钱财让韩家放我出府的,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留在这里为奴为婢受这份罪。” 听闻她提起丽丝夫人,刚抬起脚打算离去的祁懿美又回身站了好。 男子的声音带了些讨好的意味,道:“我的心肝菲娜,丽丝夫人让你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可你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又生得这般如花似玉,孤身一人能上哪去。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要与你在一起的,照顾你一生一世的。” 远走高飞?离开京城? 祁懿美沉思着这几个字,莫非这个婢女当真知道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丽丝夫人不忍心灭口才让她拿了钱远远离开? 亦或是她想多了,只是因着这个婢女是西域人,离开京城只是让她回到家乡的意思?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肩上忽然被人极轻柔的拍了下,显然是怕吓着她,下手时极小心。 因着这一下十分缓慢温柔,祁懿美虽是免不了惊了一下,也确实并未被吓到。 回过头一看,那人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目光中微带了些探询的望着她,正是燕辞云。 而他的红唇微动,似就要开口将问询道出。 祁懿美飞速的伸出手捂上了他的嘴,二人本就立在墙边,祁懿美这么猛的一使力,他便被扑过来的她带着,被摁在了墙上。 身后是坚硬的墙壁,身前是比他矮上半头的清秀少年,两人间不过半寸的距离,她一只手捂在他的唇上,另一只手支在他额边的墙上,偏着头细细的听着屋内的动响,心思全没在他这里。 呼吸间都是她令人安心的味道,唇上的手柔软细嫩,像是一块上好的豆腐。 他与韩大人简单说了几句,就见那管家的儿子自己回来了,问询了才知道,祁懿美自己去散步了。 虽说韩大人并非皇后一派,可这里到底不比宫中安全。 也许是那一次她中箭倒地的模样太过于刻苦铭心,对于她,他从来都是缺乏安全感的,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担心,她再如那一次一般随时消散在他的面前。 是以他便与韩大人道了别,留下了其他几位官员在主殿里陪着,自己行了出来亲自来寻她。 按着管家儿子之前说的,他寻到了这一片。瞧见这一处略显冷清的院子,门上的锁似乎开了,带着几分猜测便进了来,没想到她就在窗边,神情认真,似是在仔细的听着什么。 轻步上前,他怕吓着她,下手极温柔,却是不料被她一个反手摁在了墙上。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自二人长大以后,祁懿美便不似从前那般与他亲近,小时候还会偶尔抱抱他,而现在,她已经许久未主动离得他这般近了。 祁懿美一心都在屋内二人的对话上,根本没察觉到身下少年的思绪。 女子的声音中载了些委屈,道:“我十六岁便跟了你,当初你说要收我进房,你说你真心喜欢的是我,主屋里的那个不过是父母之命。可如今我都二十了,也依旧没名没份的,便是要见你,也要在这荒废了的宅院里,躲躲藏藏的见不得人……” “菲娜,我知道你委屈,可我的心里也不好受,你可知我的难处,明明我心中爱的是你,可是却不得不遵从父亲的旨意娶亲,我多想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起,可是你也知道,你是丽丝夫人的旧婢,虽说如今转而到了三妹那做事,可母亲从前与丽丝夫人水火不容,见了你这相貌,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她,我不过稍暗示了下想要你过来,母亲便大发雷霆,厉声斥责了我。菲娜,你也要为我想想啊……你知道吗,有时我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死了便不用再受这相思之苦了!” 唉,渣男一个,骗了人家的心和身,还头头是道的一副错都是别人的样子。 “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菲娜的声音带着哽咽,小声抽泣着道:“左右我不逼你便是了。” 祁懿美连连叹息,真是个傻姑娘,这个男的明显是哄她罢了,哪可能真的会为了她去死。如果他当真爱她爱到宁可去死,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他自己为难,就不考虑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更为难吗?名不正言不顺的给他当地下情人,说出去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屋内的两个有情人却是开始说起了缠绵悱恻的情话,很快便情深意浓的抱在了一处,渐渐的,便传出了些断断续续的暧昧声响,有节奏的在屋外两个少年郎的耳畔响了起来。 这……这么干柴烈火的吗? 祁懿美瞬时有些尴尬,想着要不要先离开,才发觉自己一直捂着燕辞云的唇,而身下的少年一动不动,异常的乖顺。 手心下温软Q弹的触感,这时便有些烫人了。 连忙收回了手,祁懿美抬眼瞥了他一眼。 燕辞云偏着目光并未看她,面颊一片粉云,微微侧着头,脖颈间露出了纤细优美的曲线,原本白皙的肌肤,也跟着面颊一道染了些浅浅的粉色。 祁懿美怔怔的看着他,再瞧两人现下的模样,自己好似一个强盗似的,将美得不成样子的少年抵在了墙上,一手支着墙壁咚着人家,刚才还捂着人家的嘴。 而燕辞云呢,带着几许羞怯,一副全无抵抗任君采撷的模样,若非她与他长在一处早习惯了他的美貌,就这一幕让别的人瞧见了,怕是就要被勾得犯罪了。 妖孽,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这般想着,祁懿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和自己一道离开。 燕辞云却依旧不肯与她对视,目光飘移着,祁懿美于是拉上他的手腕,却是刚碰触到他,便感觉到眼前之人身形一僵。 祁懿美管不了这些了,这屋里的声响虽不大,可周遭静悄悄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十分明显。 她也就罢了,燕辞云可是实打实才十三岁,虽说在古代世界里这岁数成亲早的都能当爹了,可在她这个现代人眼里可是妥妥的未成年。 见他依旧呆呆的模样,祁懿美果断拉着他朝院门走去。 害羞了的燕辞云十分柔顺,像是一只小绵羊般,由着她牵着一道行出了院门。 走到之前藏身的那个拐角处,祁懿美才松开了他,回身瞧了瞧,小绵羊依旧带着几分羞赧,乖巧的模样让她想像小时候一般在他脸上捏一把。 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眼前的小皇子显然是害羞了,方才她不过是拉他一下,他都紧绷了身子,这会儿再捏脸,还不红成一颗小苹果啊。 而且燕辞云长大了些后,对于她这种逗弄小孩般的举动十分不喜,她虽然十分怀念那细嫩的小脸一捏一个红印的可爱模样,不过也慢慢的把这个习惯给戒掉了。 作者有话说: 云妹还在开窍中,不过阿美在他心里毕竟是个蓝孩子,他也习惯了和她亲近,要意识到这份心情与其他感情的不同,是需要时间哒 第32章 “咳,这里是丽丝夫人旧时的住处,你也知道,我一直觉得当年蛇毒解毒一事有些蹊跷,本来想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结果恰好撞见了她从前的婢女,前脚跟着进去,后脚你就来了。” 当年的事,祁家人其实是有做过认真的背景调查的,这个丽丝夫人确实是西域来的,辗转流落,最后被韩大人纳了去,理论上来说,丽丝夫人入宫前是没有机会识得皇后或是其背后的吴家人的。 祁丞相也亲自与韩大人了解过,这位西域来的妾室在韩府中待了几年,平平常常的,除了后宅子里女人家的那些事,别的也没怎么上心,听起来全无什么异常之处。 而这几年来,丽丝夫人在宁贵妃身边十分得力,几次帮着宁贵妃躲过了明枪暗箭,贵妃也好祁家人也好,对她已然并无疑心。 不过祁懿美这个读过原文的人却知道,这位丽丝夫人就是皇后那边派过来的卧底,这些年来她面上虽不提,可心底里却是打起精神一万个小心提防着她的。 对丽丝夫人的疑心,祁懿美也只和燕辞云说过。 燕辞云尚未完全从局促中恢复过来,不过神色间倒是自然了几分,略略思量了,道:“既然如此,待他们……出来了,我们可以直接去问上一问。” 祁懿美有些担忧的道:“她若当真是知道些什么,我们直接问能问出来吗?” “你听她方才说的话,丽丝夫人原来给她安排的后路是带着钱财离京,就说明如果丽丝夫人当真是有所谋划,她也是不在那个谋划里面的,想来也不会知道太多的内情。不过她在她身边贴身伺候,极有可能会发现什么细节,想来这个婢女自己都未必知道这些细节意味着什么,你问她,她也未必会不敢说。 再者,我们刚刚……”说着,似是联想到了刚刚的情形,少年的玉面又红了一下,小声继续道:“刚刚撞见了她的事,她若真不肯说,你也可以用帮她保守秘密与她交换。” 这倒是有理,如若这婢女真知道什么关键性的东西,怕是根本容不得她活到现在的。 听了燕辞云一番分析,祁懿美点点头,道:“有几分道理,一会儿她出来,我便过去问她。” 语音刚落,门边便探头探脑出来一个人,正是与菲娜苟合的韩家二公子。 待人离去,祁懿美和燕辞云在拐角处候了会儿,终于等来了小心翼翼的菲娜。 “菲娜。” 菲娜吓了一跳,正要装作恰好路过的样子,回头一看,却是两个不认识的少年郎。一个生得双眸若水,绝代风华,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只是眉宇间颇有些清冷,另一个侧是更秀气一些,雌雄莫辨的,神情间也更温和一些。 六皇子突然造访,府里的下人也不是都知情,菲娜虽是不识得二人,不过从二人的外貌气度上也不难猜的出,两个少年绝不是寻常人,神情间带了些恭谨与防备,小心的道:“两位是?” 祁懿美上前一步,开门见山的道:“我是祁丞相祁经昊的独子祁懿美,这位是当今六皇子。” 怪不得,生得如此好相貌,也只能是六皇子燕辞云了。 菲娜连忙恭敬的了行了礼,祁懿美一摆手,道:“不急着行礼,你与我二人过来,我们有些话要同你说。” 菲娜心中一紧,下意识以为是自己与人私通的事被人发现了,可转念一想,堂堂皇子又如何会在意她这样一个小小婢女的事。 心中一片疑云的跟着两人进了拐角,祁懿美望向她,道:“丽丝夫人原先在府里的时候,是你侍奉的没错吧。” 菲娜点头,道:“回公子,正是,小人也是西域人,几年前夫人卖唱的时候便在她身边服侍了,后来韩大人将夫人带回了府,小人便也跟着一道进了韩家。” “既是侍奉了多年,你应是对她的方方面面都十分了解的吧。我问你,在进韩府前,丽丝夫人可有过与什么人相熟?” 菲娜心中清楚眼前之人的地位显赫,于二人而言,杀死自己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不敢不答,仔细回想了下,道:“夫人买下我时,已经是楼里的头牌之一,不过夫人当时卖艺不卖身,相熟的人……也只有几个常来听琴的客人。” 说着,菲娜将几个有印象的人说与祁懿美听了。 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 祁懿美想了想,又道:“那入了韩府以后呢?尤其是入宫前这段时间,丽丝夫人可有见过什么人?” 菲娜皱着眉似是努力思索着,半晌神色一顿,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小声道:“夫人在府里时便只和韩家的人接触过,并未见过旁的什么人。” 祁懿美和燕辞云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注意到了菲娜在说谎。 祁懿美上前了几步离得她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方才你和那位二公子进这院子里做的事,我全听见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夫人入宫前,可确实是未见过任何旁人?你想好了再回答。” 菲娜一怔,神色中带了几分挣扎与惊慌,显然没料到眼前的少年如此锐利。 若是事情败露,她也许会被赶出府去,从此名誉扫地,再也见不到二公子了。 半晌,她才带着颤音的道:“我若说了,你们会去告诉韩大人吗?” 祁懿美一挑眉,答道:“无论是你说的话,还是今日我们见到的事,韩大人都不会得知。” 少年的话斩钉截铁,十分有信服力,菲娜心下稍安,终是长叹一声,道:“大约是入宫前三个月左右,夫人喜欢上了城北的一家戏院,每隔十天半月的,便要去听一次,每次去,都要我去城南买一家糕点铺子的糕点,可买回来,她又不怎么吃。” 显然,这不过是显丽丝夫人支开这个菲娜的借口,祁懿美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这样过了两月,夫人去的更勤了,有一次我实是跑不动了,便偷了个懒,在城北的一家铺子里买了个瞧着差不多的,回到戏院外面坐着,本想等着戏散了进去复命,却不料……瞧见了夫人与一个男子站在戏院的外面,当时夫人带着帷帽,看不到面貌,只是我侍奉夫人多年,便是只看身形,也能确定,那就是夫人。二人低声交谈着,瞧样子……似是老相熟了。” 说完,菲娜眼含泪水,跪在了二人面前。 “我知道,背着韩大人在外间与男子相会是夫人的不对,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何况彼时也是韩大人弃夫人于不顾在先,夫人一生凄苦,如今入了宫好不容易得了个安稳,求六殿下和祁公子看在夫人曾出手相救解了蛇毒的份上,不要告诉韩大人,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原来这个菲娜一直以为这是丽丝夫人在与男子偷情,起初才有些不敢言说,祁懿美琢磨了下,点点头,道:“我既说了不告知韩大人,便是做数的,你先起来吧。” 菲娜抹了抹眼泪,从地上起了身。 “我问你,那与夫人相会的男子相貌如何你可还记得?” “记得……他当时也戴了帷帽,身形十分高大,两人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后来、后来……秋日里风大,他的帷帽被掀开了一些,我便瞧见了他。” 说着,菲娜回想了那男子的模样,声音中不由带了几分惧意。 “他生得……特别白,是那种,就是、就是死人一样的白,嘴唇却特别红,眼睛细长,明明是十分好看的人,却阴森森怪瘆人的,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他的模样。” 桓亦如! 祁懿美一直知道丽丝夫人是皇后那边派进来的,却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其实她背后的人是桓亦如。 燕辞云也如她一般目光中微带了一缕惊讶,两人互相看了看,祁懿美回头望向菲娜,道:“还有别的吗?” 菲娜摇摇头,道:“夫人真的就只见过这么一个旁的人了,其他的都是些如卖首饰布料之类的人,不过是一面之缘,买过东西而已。”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别人知晓吗?” “小人哪敢把夫人的事到处乱说,现下里只小人一人知晓。” “那好,之后你要继续保守秘密,绝不要同任何人说起。” 菲娜应了声,抬眼看了看二人,紧张的问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祁懿美道:“走吧。”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她道:“等等。” 菲娜停了步子,有些忐忑的转回了身子。 祁懿美打量了她,低声微叹,道:“那个什么二公子的,摆明了就是个……花花公子。”祁懿美想说“渣男”,可又怕她理解不了。 “他若是有心,便不至于四年了还不能给你个名分,他口口声声说让你体谅他的难处,可他自己但凡有反过来去体谅你一点点,便会明白你的牺牲你的隐忍,都绝不至于委屈你至此。” 这几句话句句戳在菲娜的心窝子上,她面上带了几分哀凄,垂着目光道:“小人心中也明白他不是良人,任凭他嘴里说的再好听,可也只是拖着我罢了。可是……小人的身子已然为他所破,如今除了求他让我跟着他,又能如何……” 这话祁懿美便不爱听了,不由轻笑了下,道:“你能选择的路子多了去了,是你自己固步自封,只道没了他你便不能活了。 我若是你,既然已是自由之身,干脆带着丽丝夫人给的钱财离开韩家,才不继续留在这里委曲求全,就当这个男人已经死了,自己是个寡妇,寻一处民风朴实的小村落脚,开个小店营生,怕是不要太自在。 又或是你依旧还想嫁人,那也没有多难,寡妇再嫁的事民间多了是,非得他一棵树上吊死吗?” 作者有话说: 又是图又是现场直播的,云妹羞得要钻到地底下啦,哈哈 第33章 这一番话仿若当头棒喝,菲娜怔在原地,一副大受震憾的模样,眼眸中带了几许惊讶,好半天才消化掉祁懿美的话。 “你的事我没资格插手,不过我今日瞧那二公子的模样实为可气,便多说了几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觉得无论走哪一条路,都好过没名没分的这样与他背地里私通,躲躲藏藏一辈子。” 语毕,祁懿美望向了燕辞云,道:“我们走吧。” 两个少年自菲娜的身侧走过,她紧紧攥着手心,心中反复重映着祁懿美的话。 是啊,躲躲藏藏一辈子,这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哦,也许不是一辈子,二公子风流成性,哪一日若腻了与她这般偷偷摸摸,也许便会抛弃了她。 是了,也许她早该与他断了! 想通了这许多,菲娜的目光中也渐渐的带上了几缕坚毅。 祁懿美和燕辞云行出去没一会儿,便遇上了来寻他们的韩府管家,燕辞云见同来探病的官员还在里面,便让管家带了个话,自己和祁懿美带着几个护卫先回去了。 马车上,祁懿美重新将菲娜的话思虑了一遍,看向了端坐着的燕辞云道:“云妹,我们可要派人去保护着这个菲娜?” 燕辞云垂目,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长长的睫毛在他细白的面上留下了一抹阴影,优美的少年略想了下,道:“丽丝夫人也好,桓亦如也好,既然留了这个菲娜活到今日,想来是确实对她了解的这许多一无所知的。若我们忽而有了什么举动,反倒会引得他怀疑,这个若菲娜不过是个婢女,又是宫外的人,桓亦如现下掌管着三法司,若是他有所察觉进而下了死令,要护下这个婢女并不容易,倒不如现下这般安全。” “那……我们可要禀明了贵妃娘娘,让她多多提防?” “丽丝毕竟常在母妃身边,母妃的性子……若是知晓了这些,难免会在日常的细节中被瞧出端倪,而且母妃身侧有崔嬷嬷,虽说丽丝夫人得力,可近身之事还是要崔嬷嬷经手的,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丽丝便是想要暗中做手脚也不是易事。 何况我总觉着桓亦如费了这样一番力气将人安插到了母妃身边,定是要用在关键之时的,眼下未必会轻举妄动。 不过,我觉得大舅舅那边,你倒是可以透露一二。” 祁懿美顺着燕辞云的话思虑了,也明白现下里什么都不做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即便是带了菲娜到御前,且不说狡猾如桓亦如是否会三言两语的诡辩着将自己撇了个干净,就算皇帝真的相信了菲娜所说,桓亦如和丽丝夫人原是认识的,那又如何?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丽丝夫人这几年里并未做过任何危害贵妃的事,反而在之前贵妃出宫时还出过主意,令贵妃巧妙的躲过了刺杀,不仅无过,还有功。 即便是他们之前认识,也不能证明丽丝夫人就是他安插进来的,而即便是他安插进来的,丽丝夫人也没做什么错事,两人也没什么罪过。 想完了这些,祁懿美不禁有些失落,难得被她寻到了证人,却是依旧只能保持沉默。 瞧出了她面上的不快,燕辞云安慰道:“如今我们既知了丽丝夫人背后之人,便不必急于一时,待到时机来临,这或许反而会成为我们一击制敌的杀手锏。” 祁懿美扬了扬眉,叹道:“但愿如此吧。” -- 两人自韩府回来,第二日一早,祁懿美清洗好了,便照着平日的习惯往六皇子燕辞云的主殿行了去。 见云殿的首领太监梅子逸一身浅灰色的宫装,远远见着门庭处行进来一个清秀的少年,停下了脚步望了过去。 来人穿了一身绣着芙蓉缠枝的碧色锦袍,头上冠了一支通体清透的白玉簪,眼角带笑,好一个清新俊逸的翩翩少年郎,正是自家小主子最好的友人祁懿美。 带了温和的笑意,梅子逸上前拱了拱手,道:“祁小公子,六殿下还没起呢。” 祁懿美眉间带了几分疑惑,抬眼看了看太阳,道:“还没起呢?平时他可比我勤快多了啊。” 平日里在宫中也好,出宫办事时也好,胃口挑剔的燕辞云对外面的许多东西都吃不惯,向来是在宫里用过了早膳再做事的。 皇子的早膳自是味美又营养的,祁懿美便总是过来分一杯羹,不过每每她过来的时候,主殿里的人都是已经起了有一会儿,静静的在候着她的,这个时候了还未起,倒是极少见的。 这般一想,祁懿美不由带了几许担忧,道:“子逸,殿下不会是病了吧?你可有进去看过?” 梅子逸缓缓摇头,道:“不曾,您方才过来前我在门前试探着问了下,殿下的声音听着似是有些……心烦意乱,不肯让人进去,不过又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祁懿美这才放了心,瞄了一眼那紧闭的门窗,道:“没事儿,我进去瞧瞧他怎么回事。” 梅子逸笑了笑,并未阻止她。 虽说燕辞云是个极讲究的贵公子,心情不好之时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这个人一向不包括祁懿美。 几步行到了门前,祁懿美抬手在门上敲了敲,道:“是我,听说你还没起来,太阳晒到屁股啦。” 里面一声也无。 祁懿美皱了皱眉,没明白这小孩又搞什么明堂,有些不耐的道:“那我进去啦。”一边说一边伸手朝着门推去。 “你、你别进来!” 耳边传来燕辞云惊慌的声音时,祁懿美已经推开了门进到了内里,朝着床榻一望,床上的人立即慌慌张张的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团成了一个团,闷声闷气的道:“你快出去!” 祁懿美不禁有些纳闷,这是闹哪门子啊。 随手关上了门,她几步朝着床榻走去,立在边上打量着将自己包成了个粽子的燕辞云,满脑子问号,挑了一边的眉,道:“你这是干嘛呀,快起来用早膳,别懒了。”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祁懿美不由笑了声,伸手朝着那一团戳了下,里面包着的少年敏感的僵直了身子,隔着被子羞恼着道:“你快出去!再不出去我要生气了!” 祁懿美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不仅未抬步离开,反而在床边稳稳的坐了下来,端起了手臂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望着床上的一团,道:“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怕我看呀。小时候不是还一起洗过澡呢嘛,后来也睡过一张床,怎的这时候想起来害臊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被子里的人有反应,祁懿美点点头,悠哉悠哉的道:“成,你不出来也行,那我就在这等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说着,她脱了鞋,两腿在床沿随意一搭,显然就是要赖在这了。 被子里的人静默了片刻,终于拱啊拱的,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你、你离这边远些……” 祁懿美见他终于露了脸,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下,见他面上带着浅浅的薄红,有禁有些担忧,伸手去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 不料她的手刚触上他的额,床上的少年便似烫到了一般猛的向后一缩,面颊迅速的由薄红发酵成了绯红,头扭向了一边,一双漂亮的含情目半敛着,不知何故,内里波光潋滟,似是紧张,又似隐隐含了些期待。 这一刻祁懿美觉得自己像极了调戏良家少年郎的登徒子,而这少年郎的模样……还有点那么欲拒还迎的意思? 收回了手,她无奈的道:“怎么碰一下也不行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又道:“哦,来之前我刚洗漱好,手是干净的啦。” 燕辞云保持着一个姿势,好一会儿才嗫嚅道:“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祁懿美点头,道:“那让我试试温度。” 说着,她又要伸出手去。 燕辞云瞧见了那只柔软的手,细细白白,神思不由自主的重回了梦中的场景,又想到今早晨起的异样,好不容易平静了些的面庞瞬时又一片涨红,微微向后避了开,结巴着道:“不、不用,我没事。” 祁懿美满眼狐疑的收回了手,歪着头对燕辞云好一通打量,完全想不明白这位小祖宗又是哪根筋不对了,无奈的叹了一声,心下吐槽着我太难了,开口道:“云妹,你再这样耍小性子我要生气了。” 燕辞云虽是被宁贵妃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平日里的讲究也多,不过在祁懿美这,许多毛病都是被扳了过来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祁懿美对捏泥人挺感兴趣,燕辞云就喜欢在边上静静的瞧她在那摆弄,后来祁懿美玩心起来,便坏心的将泥在他白玉般的小脸抹的到处都是,燕辞云最喜干净,当即气恼着又去抹了回来,两个孩子你来我往的玩的欢声笑语的,最后也没见他和她生气。 如今日这般碰一下都不行,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 燕辞云抬眼瞄了她一眼,似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祁懿美也正一眨不眨的瞧着他。 少年的目光一触上她的,立即又紧张的飘了走。 “我真的没事。” 祁懿美坐在床边打量了他一会儿,瞧着他的样子挺有精神,倒确是不像生病,只是面上有些潮红,目光躲躲闪闪的,好像不敢看她似的。 还是有什么情况的。 只是还未待祁懿美再开口确认,门扉便被外间的人轻叩了下。 “祁小公子,丞相大人进宫来看您了,正在您的院子里候着。” 祁丞相? 祁懿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常来宫中,不过极少会专程来找她,想来,必定是有重要的事与她说。 她一边下床穿鞋,一边对着门外的梅子逸道:“子逸,我这便回去。” 说着,祁懿美回头望了眼床上的少年,道:“那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再来找你。” 作者有话说: 嘻嘻,云妹启蒙中,作者表示阿美要好好珍惜云妹还是小白兔的时光,吼吼 第34章 穿好了鞋,祁懿美推门出去,见着梅子逸正在门边候着,想了想,凑近了梅子逸,小声道:“你家殿下今天有些怪怪的,你一会儿还是得想法子进去瞧瞧,我看他脸红红的,别是染了风寒。” 听了她的话语,梅子逸也有几分担心,温声道:“祁小公子放心,殿下这边有我照看着。” 祁懿美点头,便出了主殿。 几步回到自己的院中,祁懿美进了门,抬眼便瞧见小红正在院子里站着。 “你怎么在外头站着?” 小红几步走近她,道:“公子,你回来啦,丞相大人在内室里等您呢,除了小青,我和别的宫人都被遣出来了。” 看来祁丞相确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说。 “嗯,你先回去歇着吧,等会儿父亲走了,我让小青去叫你。” 小红乖巧的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祁懿美进到厅堂内,伸手整了整衣角和鬓发,伸手在内室的门上敲了,道:“父亲,我回来了。” 内里响起了祁丞相稳重深厚的声音:“懿美,进来吧。” 推门入内,祁丞相正端坐在中央的木椅上,小青恭谨的立在一边,瞧着低眉顺眼的模样,似是刚被问了话。 祁丞相吩咐道:“小青,你先在外间候着。” “是。” 小青躬身行出了门,并细心的将门好好的带了上。 祁懿美回头看了眼小青的动作,明白祁丞相这是让他在外间守着,看来今日的话题必定十分要紧,心下微沉,抬眼瞧向祁丞相,她恭敬的行了一礼,道:“父亲大人。” 祁丞相上下细细打量了她,目光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半晌,才沉声道:“懿美,你长大了。” 祁懿美一怔,直起了身子望向了祁丞相。 祁丞相缓缓敛了目光中浮动着的情绪,然而虽然只是一瞬而逝,依旧被敏感的祁懿美捕捉到了这一丝淡淡的哀伤。 其实她与祁丞相上一次相见至现在,并未隔了多久,虽说这年纪的孩子长的快,可才两月而已,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想到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哀伤,祁懿美大抵懂得了,祁丞相……也许是透过她,想到了真正的祁懿美了。 两人外貌极其相似,如果他还活着,现下里,大抵也与她如今的模样差不多吧。 向来一心只有事业的祁丞相,今日竟带了一丝感性。 祁懿美细细的回想了下。 似乎真正的祁懿美,生母周氏的忌日便在这几日。 祁丞相已然复了平日里的沉稳肃然,仿佛刚刚的脆弱只是祁懿美的一场错觉。 “懿美,方才我去见了贵妃,她和我提起了你……于册本中藏图一事。” 这话说的很隐晦了,不过这指的是何事彼此自然是心照不宣的。 祁懿美有些不知该如今解释,还未开口,祁丞相已然继续说道:“寻常少年到了你这个年纪,也确是该对女子感兴趣了,我晓得你是想借着这样的事,更好的掩护身份,不过你不该让六殿下瞧见,这样的事,以后也别做了。” 说着,祁丞相凝视着她,缓缓的道:“我已予你另做安排。” 祁懿美立即问道:“是……安排好了出宫事宜?” 话说出口,自己又笑了,摇了摇头,心下自嘲自己也是想离宫想疯了。 眼下六皇子粘她粘的紧,到哪都把她带在身边,就差拴在腰带上了,离宫哪那么容易。更何况如今她是宫里人,从宫里弄个大活人出去可是困难重重,皇城里的禁军还是由桓亦如把持着,大抵她连门都没出,就让人逮个正着,连带着帮她的祁家都要治罪,再被皇后和桓亦如借题发挥,弄个什么要命的罪名扣下来,真是本来活的好好的,反倒搭了条命进去。 显然,出宫,怕还不是时候。 祁丞相本想与她解释几句,瞧着她的神色释然,显然是明白一切的,便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现下里时机并不好,还是稍安勿燥,这样的事,定要制定周全了才是,否则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即便侥幸逃了,也许还要被抓回来治罪。” “父亲所言极是,懿美谨领教诲。” 祁丞相点头,静默了片刻,平静的道:“我予你的安排,是一桩亲事。” 祁懿美大吃一惊的抬起头来,瞪着一双眼惊诧的望向祁丞相。 祁丞相沉静淡然的回视着她,显然刚刚并不是随口一说。 祁懿美花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消化了,震惊过后又满腹子疑惑,不由结巴着问道:“这、这……我、我这样……怎么成亲啊?” 且不说她才只有十四岁,便说她的亲事到底是嫁还是娶,都是个问题。 祁懿美的大惊失色也在祁丞相的意料之中,他一拂袖,指了旁边的木椅,道:“自然不是当即便要成亲的,只是先定下。你且先坐下,父子俩说话,没有那么多规矩。” 祁懿美还是有些懵,难不成祁丞相是打算给她安排个媳妇出来,毕竟有个妻室在侧,一方面有利于掩护她女子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有人在身旁帮助出谋划策? 不过小青聪明伶俐,谨慎妥帖,又对宫中的事十分了解,做事很是得力,已然足够辅佐于她,再多个人知晓她身份的内情,不是同时也多了一分危险吗? 还是说,他只是想让她借着成亲一事出宫,进而离京?可是才刚成亲,两夫妻俩便齐齐消失了,不是更惹人怀疑吗? 祁懿美恍惚着在椅子上坐下,祁丞相抬手执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添了些新茶,又欲给祁懿美斟上一杯,祁懿美如何能让长辈动手,忙伸手接了过,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此番我也是权衡利弊,思虑良久,最终才与安勇侯商定了这个法子。” 祁懿美微怔着瞧向他,犹疑着道:“安勇侯……难道,父亲说的亲事……” 祁丞相缓慢的点了头,道:“没错,父亲看中的人,正是唐诗韵。” 所以兜兜转转一大圈,故事的线路明明已经完全远离了曾经的剧情,怎的最后她还是要和唐诗韵定婚? 原文里皇后和贵妃都惦记着拉拢安勇侯的势力,唐诗韵的父亲安勇侯为了不让女儿入宫一辈子受宫中争斗之苦,便想着早些为女儿寻一个良配定下来。 将识得的适龄公子都筛选了一遍,安勇侯便瞧中了祁懿美,一来他看出祁懿美人品脾性皆好,人也上进,最重要的是内心有自己的女儿,只是压抑着满满的一腔真心不曾表露,二来也是考虑祁懿美背后有祁家,能够护住女儿周全,否则若是寻个毫无势力的普通人,经不起风吹雨打便折了,女儿一场伤心不说,最后大抵还是免不了要入宫的命运。 按着原文,虽然两个人订了亲,然而唐诗韵待祁懿美并无特别,不过是心中本也无人,又有父母之命,便也没有违抗。 其后她遇上了男二号,便很快与男二陷入了爱河,在之后的一系列情节中,祁懿美都是默默成全的姿态的,直到男二那边渣了女主唐诗韵,两人决裂,祁懿美才开始慢慢走入她的心的。 不过这是原文的事了,到了她这里,她可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啊,虽说确实是很喜欢唐诗韵,可是也没法娶她啊。 而且这一世的她,没了原文男主在权谋文里翻云覆雨的能耐,也没有他守护爱恋唐诗韵的一颗心,安勇侯到底看上她啥了? 祁懿美面上浮起几丝尴尬与不解,道:“这……我不明白,我要如何娶她,安勇侯又怎的会看上了我做女婿?诗韵身边那么多才俊,还有四皇子,温柔深情的,又是皇后嫡子,而我……且不说我没什么功名在身,吏部的官职也只是个挂名,实则闲散人一个,便是我中过蛇毒许会无法生育一事,寻常的女儿家要嫁我都要考虑几分,安勇侯怎的会同意让诗韵嫁给我?” 祁丞相轻笑了声,道:“坦白而言,安勇侯找上我的时候,我也是这般作想的。其实不仅是我,安勇侯自己也是不解……” 说着,他目光中含了几分耐人寻味,对上了祁懿美的。 “这桩婚事,是唐诗韵自己提出来的。” “啊?” 打量着祁懿美充满疑惑的神情,祁丞相道:“若非知晓你的身份,我怕是要以为你已然暗中与她生了情愫,来之前的路上,我还在想,四皇子百般温柔讨好都不能得了她的半点欢心,你是如何做到的?如今看了你这模样,想来你自己也是个糊涂的。” 祁懿美眉头快拧成了一个结,道:“我真的和她没什么,只是好友而已,诗韵、她……我也没瞧见她哪里对我动了心啊。” “且不论你二人如何,不过如今这亲事,我与安勇侯已然商定,过些时日禀了太后,便算是定下来了。” “哎,不是……”祁懿美置在膝上的手都快把上面的布料给揪破了,半是不解半是焦急的道:“父亲……” 祁丞相似是知晓她要说什么,面上依旧是稳如泰山的从容,抬手执起茶杯润了喉,方道:“只是定下亲事,并不是马上娶亲,你也不必担心。”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云妹再不快点启蒙,媳妇就要跟人跑啦 第35章 祁丞相将整件事细细的与祁懿美解释了。 原来安勇侯本来也是有些不情愿这桩婚事的,起初他不过是瞧着女儿年岁渐长,四皇子那边又纠缠的紧,若不早早定下这亲事,恐会出什么岔子,才想着寻一良人先定下。 不料和唐诗韵提及后,十四岁的唐诗韵已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说是既是成亲,便是要相处上一辈子的,虽然信得过父亲看人的眼光,却还是想能挑一个合她心意的。 于是她在现有识得的人里想了一遍,发现祁懿美与她最是合得来。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从前听学的时候,要不是有六皇子总横在二人中间,两人定是要天天在一处的。 与其嫁什么阿猫阿狗不熟悉的人,倒不如嫁这个知根知底,性情禀性相合的人。 安勇侯自己是娶了相爱之人的,亡妻遗愿便是女儿一生简单幸福,现下里见着女儿念着祁懿美,思前想后了一番,其实除了身子将来能否好利索了这一点不确定外,祁懿美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安勇侯便面见了祁丞相,诉说了自己的想法,祁丞相喜出望外,全没想到唐诗韵这个全天下最炙手可热的姑娘,竟就这般容易的落入了祁家。 这是拉拢安勇侯的最佳时机,若此事不能定下,安勇侯势必还会再找上他人。 如今的祁懿美虽然不能真的娶唐诗韵过门,可是定下亲事稳住安勇候却是无碍,毕竟两个孩子年岁还小,成亲也要三年五载之后,届时是怎样一番光景还是未定。况且六皇子和祁懿康都与祁懿美走的很近,唐诗韵与她订了亲,自然也会同二人亲近,也许几年后她会转而瞧上了二人也说不定。 这般谋划着,祁丞相便与安勇侯商议,若祁懿美成年后身子无碍,两个孩子便进行完婚,如若当真如御医所言有损生育,自是解了婚约彼此安好。 如此一来,两个父亲便各得了满意,事情也在口头上定了下来。 “待得几年后,安勇侯与我祁家的关系稳固了,再安排你假死离京便是。” 显然,祁丞相已经将先先后后的事宜都安排好了,此时也容不得祁懿美拒绝了。 其实这件事于祁懿美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她心中视唐诗韵为好友,如今自己明明不能娶她,却要和她订亲,总感觉像是被迫着渣了她一样,心里有些过不去。 “往后你也不必弄那些不堪入目的图了,只需假意钟情唐诗韵,便已然足够遮掩身份。” 这不是骗人家感情呢吗? 祁懿美左右为难,只好嘴上先应下,想了想,又道:“那些图……其实不是我弄的。” 将春|宫图一事的经过尽数与祁丞相讲了,祁懿美道:“因着这事不过是不要紧的小事,也并未继续查下去,我也吃不准是什么人做的,只是觉着那送图来的太监是桓亦如的手下,我之前又得罪过他,直觉上怀疑是他。” 祁丞相向来沉稳的面上却是露出了几许讶然,沉着目光思量了半晌。 前些日祁懿美送了信给他,说是见着了丽丝夫人旧时的婢女,证实了她确是居心不良,只是苦于无其他证据,丽丝夫人也无过错,不能一击制敌,并未轻举妄动。 难道桓亦如有所察觉? 可即便是有所察觉,为何又要做送春|宫这般不痛不痒之事? 祁懿美打量着祁丞相微紧的眉头,看来饶是祁丞相这般精明的老狐狸,也猜不明白宫中那只蛇蝎美人是怎么一个奇葩的脑回路。 “桓亦如此人行事诡谲狠戾,时常出人意料,懿美,他大概……只是觉着你是个有趣的玩物。” 这个观点倒与祁懿美之前猜想的差不多,桓亦如时不时的冒出来,每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一些芝麻大的小事上为难她,就好似看她惊惧痛苦是一件让他觉得很有趣的事一般。 祁丞相面色凝重的望向她,沉声道:“懿美,你可知上一个被他瞧上了的玩物是何下场?” 看着祁丞相的神色,祁懿美只觉得一阵寒意,背脊都要凉透了,缓缓摇了摇头。 “那是你入宫前一年的事了,朝中有位进士,年仅十五岁,虽身为男子,却长了一副女子般阴柔的面庞,而他最特别的,便是与桓亦如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桓亦如在朝中第一次见他,便驻足良久,可怜那小进士还道自己与高高在上的掌印大人有几分相像,许能得他庇护仕途平顺……却不知自己遇上的不是救命的菩萨,而是地狱里吃人的恶鬼。” 祁懿美抬手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下几口,压了压胸口一跳一跳的紧张感,低声道:“然后呢?” “然后……桓亦如折了他的骨,彻底的毁了他。好好的一个读书人,虽说生了几分女气,可也是大好的男儿,却被同僚构陷,屡遭劫难,还被喂食了断子绝孙的毒药,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贬官流放的结局。听闻流放的路上,他被几个官兵……污辱,自尽了。” 祁懿美双目怔忡,微颤着问道:“这些……都是桓亦如做的?” 祁丞相默然。 祁懿美只觉得如坠冰窖,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森森的凉意。 这是怎样扭曲变态的心理,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下这样的毒手,相比之下,自己所经受的简直是挠痒痒一般不值一提。 如果真如她父子所推推测,桓亦如瞧上了她作玩物,可想而之,如果她不是祁家人,没有祁家和贵妃的庇佑,下场只怕不会好过那名进士。 也许她会如围场里的猎物般,做着无用的垂死挣扎,受尽折磨后,最后在绝望与痛苦中死去。 “他图什么呢?难道……他看上了那名进士,而对方不从?” 祁丞相目光深沉,冷笑一声,眯了眯眼,讽刺的道:“看上?桓亦如不过是冷血残忍的恶鬼,他是一名太监,自己不男不女,也见不得别人好,他如何会看上谁,众人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些棋子和玩具罢了。” 是了,他是个变态不是吗,变态哪会图什么,他不过是享受他人痛苦而已。 祁懿美长抒一口气,将胸腔间的寒意吐了出去,握在茶杯上泛白的手指松了,置回到膝上铺了平,看向祁丞相道:“父亲,我知晓了,日后必会更加小心。” 父子二人聊了有一阵子,祁丞相才离了宫。 祁懿美独自坐了会儿。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往后过的,桓亦如变态也好,要折磨她也罢,总归有贵妃和祁家在,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这般想着,她整理了情绪,便往太后宫中去了。 太后唐氏说来并不是当今皇帝的生母,皇帝的生母原是唐太后宫中的宫人,不过一夜被帝王临幸,便有了身孕,在唐太后的争取下才算是有个才人的身份,生下孩子后也并无恩宠。 虽是有了皇子,可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恩爱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位才人于是十分聪明的将孩子送与了无子的唐太后抚养,唐太后为人宽宏和善,也一直善待母子二人,直到这位才人病逝,临终前还在嘱咐儿子孝敬养母。 是以皇帝虽非太后亲生,却是自小长在太后膝下,两人本就如亲母子一般亲近,加之他又感激太后多年对母子二人的庇护,除了这份亲近,还有几分敬重。 而唐太后正是唐诗韵的姑奶奶,自己没有孩子的唐太后对唐家的孩子十分喜欢,唐诗韵又是进了宫时常在左右的,这些后太后便是如亲孙女一般的待着她的。 进了太后宫中,祁懿美先是去给了太后处,唐太后是个极温善的老人家,向太后请过了安,她便去寻了唐诗韵。 唐诗韵住的小院十分别致,作为原文的女主角,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沉稳睿智很有自己的见解,祁懿美和她一向玩的好。 这时她进了唐诗韵的小院,四处一打量,见着院中的花丛开的正好,而一片淡粉色的花丛中,女子一身湖蓝缂丝净面罗裙,耳上一对翡翠玉坠,发间同样是翡翠制成的云纹簪,妆扮简单却又有说不出的淡雅之美。 她正站在一颗树下,微扬着头,不知瞧着树上的什么,十分认真的模样。 祁懿美穿过花丛,抬步朝着她行了过去,唐诗韵闻听到脚步声,侧头瞧了一眼,见着是祁懿美,浅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祁懿美于是放轻了脚步,徐徐走到她身侧,唐诗韵指了指一枝树梢,那只手柔嫩白皙,并不似宫中其他的女子般戴满了金银玉饰。 祁懿美顺着她的手指瞧过去,原来是一只十分漂亮的鸟儿。 小鸟不大,约莫也就小孩巴掌的大小,却是吃的胖胖的,瞧着像是个生气的小胖球,十分可爱。 少男少女在树下看了会儿,直到鸟儿飞走了,祁懿美才出声道:“这小鸟真可爱,瞧的我都想养一只了。” 唐诗韵一边拉着祁懿美往花丛外走,一边道:“这种鸟气性大,若是抓了豢养起来,怕是养不活的。” 祁懿美是个对鸟不甚了解的,不过也瞧的出这鸟不是平常人们养的那几个品种。 “嗯,我也就随口一说,人家小鸟自由自在的挺开心的,我这样的外行,要是给养死了,多难受。” 两人出了花丛,进了内室,唐诗韵知晓祁懿美是个爱吃的,唤了宫人准备了点心,两人便坐在厅堂里吃了起来。 唐诗韵出自名门,虽是自幼没了母亲,却也还是教养得很有姿仪,一小口一小口温雅的吃着。祁懿美便不同了,她前世生活的世界里已然没有了对女子许多苛刻的要求,女人也可以大声谈笑大口吃饭,今生她又是以男子身份生活的,也不受这许多约束,如今便是习惯了总是没个坐相吃相了。 作者有话说: 咳,我们女主百搭,哈哈哈,云妹情敌千千万 第36章 唐诗韵吃下了一小块,见着对面的祁懿美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块糕点却不吃,只是呆呆的瞧她,伸手举出帕子擦了擦沾了点心的指尖,好笑的看着她道:“怎么,我比糕点还好吃呢?” 祁懿美也笑了下,道:“我瞧你吃东西真好看。”然后便觉得,这么好看又优秀的女孩,却要和我这个无福消受的绑在一起,实在是可惜了。 唐诗韵歪着头,带了几分俏皮的道:“那你也到太后这里待几天,包管你吃东西也都规规矩矩的了。” 这倒是不假,唐太后虽是和蔼,却是极重规矩的,就祁懿美时不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落入太后的眼里,定是要说教一番的。 嘿嘿笑了下,祁懿美放下糕点,取过一边的茶盏润了润,道:“还是算了吧,我就别给太后她老人家添堵了。” 唐诗韵浅笑着摇了摇头,半晌,道:“你来……是为了定亲的事吧。” 祁懿美正不知如何开口说这事,闻言放下了端着的茶盏,瞥了一眼唐诗韵,对方倒是大大方方的没有一丝羞涩或是尴尬。 “是……诗韵,我听我父亲说,是你提议要和我家结亲的。” 唐诗韵点头,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容的道:“正是。” 祁懿美抬头看向她,斟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道:“诗韵,你我十分投缘,我视你为挚友,十分爱重。在我眼里,你真是天底下顶尖好的女子了,谁要是娶了你,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所以……我其实觉得,你对我并非男女之情,你真的要在自己还未完全懂得情为何物之前,便将自己一生的幸福就这样随意处置了吗?” 唐诗韵一眨不眨的瞧着她,目光中一片释然,笑了笑,道:“懿美,我知你心中是为我打算,才会来寻我说这一番话。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如今的情况,却不容我去顾虑这么多了。如果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凭心而论,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如果让我在一个陌生人和你之间挑一个成婚,那么我根本不需要犹豫,这个人一定是你。” 说着,她面上微微带了些怅然,嘴角的笑意也浅了。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有些不公平,我没的选,可你并非如此,却要陪着我一道被捆在这桩婚事里。我想过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你之后有真心相爱之人,诚实来与我说便是,和离也好,纳妾也好,我会真心诚意的祝福你们。” 听着唐诗韵这般委屈自己,祁懿美心中难过,微垂下了头,低声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诗韵,我不忍心见你这样委屈自己。” 唐诗韵目光中带了些淡淡的无奈,轻笑着掩了喉间的苦涩,道:“不委屈,嫁给你,总好过嫁入皇宫。” 祁懿美沉默了片刻,忽而抬起头来,振作的朝她笑了下,道:“既然婚约只是权宜之计,你千万莫灰了心,不敢去喜爱他人,因为若有一日你遇上心爱之人,也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愿意和离成全你们。” 她担心唐诗韵认了命,从此死了心,不敢去爱,她希望她的好友能如所有正常的少女般享有爱情。 唐诗韵目光微怔,没想到祁懿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皆是平常,即便是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也是绝不会容忍她有别的男人的。 祁懿美却是双手捧上她的,目光凝视着她,用无比认真的口吻再一次坚定的道:“诗韵,我视你为知己,不忍见你为了避一时之祸牺牲掉自己的幸福,所以我说的都是认真的,请你相信我,若哪一日你寻着了共度一生的爱人,我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你。” 唐诗韵眸光微动,感动的回握了她,点头道:“无论他日如何,诗韵一生有你做挚友,足矣。” 祁懿美轻笑了声,松开手复又执起了糕点,道:“足什么足,你才十四岁,将来的人生长着呢,大把大把的好时光等着你,将来你不仅有我,还会有爱人、孩子,只怕到时候我在你这要排不上号喽。” 唐诗韵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刚刚还说要大度的成全我呢。” 两人说笑了会儿,祁懿美在唐诗韵这儿并没待太久,吃好了糕点,便起身回去了。 回到了见云殿,想到离开的时候燕辞云那奇奇怪怪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来到了自己院子的门口,正见着小青在院子里指挥着几个小太监为院子里的花除草,便上前问道:“小青,六殿下那边可有御医来瞧过了?” 小青一回身,见着自家主子回来了,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上前道:“没听说六殿下那边有什么不妥啊。” 那看来可能是没事。 祁懿美点头,又道:“那六殿下可是去吏部了?” “这……好像也没有,六殿下好像今日晨起后就没离开过主殿。” 人好好的,却闷在自己的屋子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祁懿美在原地站了会儿,想了想到底不放心,转身又朝院门迈了回去。 出了院门,祁懿美打算先去寻了梅子逸,问问情况。 为了方便照料燕辞云,梅子逸的房间就在主殿的边上,祁懿美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幽香,不由闭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清新了。 梅子逸正在桌边坐着,见着祁懿美进来,放下了手里正包着的几个小纸包,起身行了礼。 祁懿美往桌上瞧了瞧,看着纸包内东西的样子,好像是香料一类的,抬眼看了看梅子逸,赞道:“子逸,原来你还会制香?” 梅子逸生得清俊儒雅,温温和和的一个人,说话也总是不急不徐的,制香这样优雅之事,倒是十分适合他。 “只是粗通皮毛。” 祁懿美行到桌前仔细看了看小纸包,本想拿起来看看,余光瞥见向来温润的梅子逸神情顿了顿,似乎颇为紧张这些香料,便没上手。 “你这可真是谦虚了,这味道淡雅不俗,清幽醒神,我闻过的香里,也就六殿下的沉芷香能与之比较一二了。” 梅子逸温声道:“祁小公子过奖了。”说着,行到桌边执起茶壶为祁懿美倒了茶水。 “对了,子逸,你后来可是有唤御医来为六殿下看看?” 梅子逸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将手中的茶杯恭敬的递了上去,并未急着回话。 这件事也确实让人不好开口。 祁懿美走后,他便进去瞧了燕辞云,毕竟贴身相处近十年,两人名为主仆,梅子逸更像是一个细心的兄长,虽然燕辞云并未明说,他依旧从燕辞云支支吾吾的话语中大致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燕辞云已十三岁了,已然步入了从孩子迈向成年人的阶段,晨起时有这样的事也是寻常。 梅子逸比燕辞云大了十多岁,他虽是个太监,但在宫中伺候的,如何不明白这些。温声安抚了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而微显窘迫的漂亮少年,又让下人带了新衣裤进来,整个过程中燕辞云怔怔的,似是沉陷了某些回忆中,好半天才渐渐复了正常。 他不知道怎么和祁懿美解释这种事,毕竟祁小公子当年为了救六殿下身中蛇毒,许会有损发育,明明比六殿下还大上一岁,如今却比他矮上半头,瞧着面貌也是秀气得和个小姑娘似的,这样的事,祁懿美应是还没遇上过的。 罢了,左右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过几年祁小公子再大些,大抵自然就懂了,眼下先随便找个理由便是。 “我去瞧过了殿下,他已然无事了,便未去唤御医过来。” 梅子逸办事妥帖,祁懿美还是信的过的。 “那就好,既然殿下无事,那正好我有事要和他商量,这便过去了。” 梅子逸的房间本就在主殿边上,祁懿美出来了几步便进了主殿,如往常一般长驱直入的进了屋内。 十三岁的少年生得明月般洁白清逸,他静静的坐在桌边,面前摆着琉璃盘盛着的小糕点,还有一小碗瞧着十分大补的汤,微白的汤水上浮着几棵红红的枸杞,十分好看,汤勺被他细白的手指轻执着,却是动也不动。 燕辞云出神的望着面前的虚空,显然心思根本不在食物上。 祁懿美进了门口,还没开口说话,闻听到脚步声的燕辞云抬头望了过来,原本呆滞的表情一凝,瞬时如煮熟了的虾子,红着一张脸,扔下汤匙,微带了些紧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祁懿美一愣,伸手在脸上摸了摸,心道难不成我变成了个洪水猛兽了,瞧给孩子吓的。 “梅子逸还说你没事,可我瞧着怎么还是这样怪怪的,到底怎么了啊?” 燕辞云一只细白的手揪着衣角,低着头极轻的道:“没事。” 祁懿美不由一乐,打趣道:“瞧你这小声音和蚊子似的。”说着又瞄了眼桌上的汤,道:“汤都凉透了,也没见你喝上半口,这般茶饭不思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点说。” 燕辞云张了张口,最后道:“没事就是没事,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这可是从前没有过的,燕辞云待她一向亲如兄弟,还没遇上过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况且他越是支支吾吾,她便越是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事,让他这般羞于启齿。 祁懿美于是上前逼近几步,朝着他挑了挑眉,挤眉弄眼的道:“哎,你这样子怎么可能是没事,你就告诉我吧,我你还信不过嘛,肯定不会和别人说的。” 燕辞云被她忽而的靠近弄得紧张的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昨夜梦中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又袭上了脑海,瞬时连心跳都漏了一拍,又羞又恼的道:“我不过是想安静一会儿,你怎的这般咄咄逼人?” 祁懿美哪里怕他这含羞带层的恼意,正想伸手在他肩上拍一下,再和他好好打个商量,却不料刚伸了手,面前的少年便似泥鳅似的,从她的手下钻了出去,径直的朝着门外跑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呀,每个配角都爱,作者大大表示同样也是很难取舍的,吼吼 第37章 祁懿美傻了眼,要说燕辞云本就不是活泼的孩子,这几年长大了,更是稳重,如今这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堪称落荒而逃的事,实是稀奇。 于是她便更是好奇了,非要知道他这般奇怪的原因不可。 嘴角带了抹笑,祁懿美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而燕辞云呢,不过是瞧着祁懿美朝他伸手,担心她如往日一样与他哥俩好的勾肩搭背的,这时他脑中被那些香艳旖旎的画面充斥着,对她的碰触分外敏感,是以便干脆跑了出来。 因着不想被宫人们瞧见自己这不甚端庄的样子,燕辞云并未往园子里去,出了门便寻着人少的地方跑,却不料身后的祁懿美跟的紧,这人少的地方路也少,几下就被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燕辞云见着无路可跑,站在那喘了会儿,回过头看着祁懿美不慌不忙的朝着他逼迫,紧张的向后退着。 祁懿美脸上带着笑意,见着他退无可退的抵在了墙上,停在与他大概两三尺的位置,双手抱臂,歪倚在侧边的墙上,匀了匀呼吸,道:“叫你跑,让人逮着了吧。快点说,怎么一回事,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一早醒了就一直怪怪的,难不成……这夜里发生了什么?” 燕辞云这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兰花纹锦缎绸衣,腰间板板正正的系着一条玉带,头上乌黑的发丝用一支镶了东珠的玉簪系着,更显得他少年如玉,清朗无尘。 他身后是一面朱红色的宫墙,衬得他仿若一朵素雅的花朵,开在艳丽的朱红宫墙上。 清逸的少年微微侧着头,目光飘移着不敢对着她的,听了祁懿美的话,他一张面红扑扑的,红唇紧抿,一副宁可英勇就义也不肯招供的姿态。 祁懿美笑呵呵的瞧他,之前一直觉得他长大了没小时可爱了,如今难得又瞧见他这害羞的情态,玩心骤起,伸手便去他脸上捏了一把。 嗯,虽说脸上的婴儿肥退了,不过依旧是细滑软腻,手感好极了。 以前祁懿美总时不时的偷袭捏他的脸,后来长大了些,再捏他便要生气,她一直觉得很遗憾,如今久违的得了手,正要逗上他几句,手却被他一把握了住,挡了开来。 燕辞云一把抓下她的手,随后一顿,又烫到了一般撒了开来。 这双手如梦中一般温软,带着让人心跳加速的温度,令他不自觉的想起那一场不堪的梦。 梦中,这只手温柔的抚过他的眉眼,他的身子,最后与他五指交插相握,情动之时,还会紧紧的攀在他的背脊上。 燕辞云只觉得面颊一阵热意,心中又羞又恼,还有那么些许的愧意。 阿美待他这样好,他却做了这样禽兽不如的梦,对着亲如兄弟的她……做了那样难以启齿之事。 少年眼中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祁懿美歪着头打量着他怪异而复杂的神色,一手摸了摸下巴,忽的好像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晚上能发生什么让燕辞云这般窘迫羞赧的事? 祁懿美一拍手,道:“哦,难不成……”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瞄了他下身月白色的衣摆一眼,笑道:“你昨晚睡了哪个宫女?” 虽说十三岁在她的观念里还是个孩子,可这里是古代,民间里娶亲早的这时候都成亲了。 燕辞云一张玉面瞬时又青又白,恼恨的望向她,一双含情目中带了委屈和愤怒,厉声斥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祁懿美摸了摸鼻子,低头嘀咕道:“我就是问问嘛,凶什么凶。” 燕辞云对祁懿美向来心软,虽是被她这一句问得心中难受,见着她被这一句斥得垂了头的模样,到底不忍,复又软了声音,道:“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般之人?” 这……对于皇室成员来说,睡个宫女也不是什么寡廉鲜耻的事吧,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今虽都未娶亲,可都被安排过识□□,初长成时也都睡过那么一两个漂亮的宫人的。 不过祁懿美并未就这个话题与他争论,顺着他道:“是我说错话了,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又想了想,既不是睡了宫女,那会是什么呢? 脑中忽的闪过清早去他房中时,靠近他床边时他那慌乱的模样,好似床上有什么她不能看的一般,祁懿美渐渐的猜着了是怎么一回事。 估摸着这个漂亮的少年郎,是梦见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有了些少年人的反应吧…… 这般想着,祁懿美盯着他那张柔美的含情目,小声道:“你是做了春梦了?” 燕辞云白玉般透明的面颊迅速的胀成了深红,连小巧的耳朵和白皙的脖颈都红成了一片。 许是前一日听了那一场香艳,到了夜里,他的心中好似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胀得满满的,令他心绪不稳,辗转难眠,总是不自觉的想到她,那曾经见过的一截白皙玉臂,在脑中如何也挥之不去。 好不容竟挨到后半夜稍稍有了睡意,梦里他与她竟如白日所见一般,成了那私会之人,他们在藏书阁里,紧张而刺激的躲避着宫人,来到了层层书架之间。 她的身子是那样的软,不辨雌雄的秀面艳如桃李,那一双玉臂如藤蔓一般缠在他的身上,衣衫半褪,脸颊带着潮红,眼波流转,星眸微眯,乌黑的长发散在他的身下,一切朦胧着却又透着真实。 醒来后,他望着衣物上的痕迹,怔忡了许久。 祁懿美见他半天不出声,只是一张脸红着,心道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原来这小孩瞧着一副对女子完全没兴致的样子,不过是害臊而已。 本想打趣他几句,一低头却见他一张脸如熟透了的果子红润,一只手抠着身后的宫墙,竟是已然抠下了好大一块。 于是这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罢了,这小孩面皮薄,羞成这个样子,她再拿他开玩笑也太不是人了。人家刚启蒙,这要是给弄得有阴影了,回头再影响了将来的开枝散叶,宁贵妃定然饶不了她。 轻咳了一声,祁懿美换了副温和的语调,安抚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孩子嘛,长大了都会有这样的事的。说来这事也怪我,先是出了那几张图的事,昨天还不小心让你撞见了菲娜的事,你受了这些刺激,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 燕辞云听着祁懿美平静无波的语气,静默着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沉思着什么,忽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她。 “那你呢?” 祁懿美没明白,疑惑的“嗯”了一声。 燕辞云认认真真的望着她,重复道:“那你呢?你既说男孩子都会有这样的事,那你呢?”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两辈子都是个姑娘家,上哪找这种事的经验和他讨论去。 祁懿美犹犹豫豫的样子,落入了燕辞云的眼里反倒成了心虚,原本还红着一张脸带着羞怯的少年不由冷下了面色,一双眼隐隐带着怒意,低声道:“你梦到了谁?” 哦,原来说的不是早起那个啥的事,是说春梦啊。 祁懿美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扯谎道:“哦,我没看清脸,可能是哪个宫女吧。” 燕辞云低沉着面色,一双极漂亮的眼中带了些惶然,双臂好似脱了力一般垂了下来,令人辨不清喜怒。 祁懿美满脑子疑惑,这……她扯的谎有什么问题吗?怎么这孩子一副好像受了打击的样子? 半晌,燕辞云忽的绕过了她,径直的朝外走去。 祁懿美几步跟了上,对于他今日的异常已然见怪不怪了。 燕辞云步履匆匆,祁懿美虽然只比他矮半头,却没有他那双大长腿,微微吃力的跟着,打量着他那神色,猜测他也许是有些不屑自己对宫女起了念头这样的行径,便道:“我都十四岁了,想着姑娘家也是自然。何况梦见宫女不是很正常嘛,要说我日日在宫里,能见着的年轻女子,也就只有宫女了,难不成要梦见个嬷嬷?” 这倒是实话,祁懿美虽说在吏部有挂名,可平日里只有燕辞云出宫办事时才会带上她,不知是巧合还是燕辞云怕她和哪个女子扯上关系误了事,这些时日以来每一次出宫见着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偶尔见着个女子,要么是半老徐娘,要么是貌丑无盐,那天见着菲娜,都算是个意外,还真是连个肖想的对象都寻不着。 燕辞云闻言面色更黑。 祁懿美继续道:“那你梦见的是谁呀?” 燕辞云脚步未停,侧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复又认真的朝前行去,也不答她的话。 祁懿美跟在后头琢磨着,瞧着燕辞云这模样,梦见的应不是宫女了。可虽说他出宫的时候比她多,倒也没见他关注过哪个女子,更别提对谁有过什么想法了。 思来想去的,祁懿美觉着,排除了宫外的人和宫女,燕辞云梦中的人,也只能是唐诗韵了。 这……难不成继三皇子和四皇子之后,他也要加入女主的后宫大军了? 掐指算了算,原文里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个敌国的王子,唐诗韵的后宫群里这就有三个了,再来一个六皇子? 一想到所有皇子都爱我这样的剧情,祁懿美就不禁有些恶寒,原文好像也没这么玛丽苏啊。 其他人也就算了,可燕辞云可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想到他要跳爱慕女主求而不得的这个火坑,还是有些心存不忍。 燕辞云这孩子,自小就有些固执,认定了什么便是一辈子,若是最终唐诗韵没有选择他,其他人也许会伤心一阵子,可换了他,定是要孤苦一生的。 祁懿美想着要不要趁现在他还小,对情啊爱啊的尚还懵懂时做点什么引导他,让他多看看别的女子。 于是她正要旁敲侧击的劝上几句,却不料正好跟着他来到了内室,燕辞云长腿一迈进了内里,回身便把门关上了。 门“啪”的一声在眼前合上了,祁懿美站在门外愣了下,心道这孩子果然是进入青春期了,这脾气真是说来就来。 作者有话说: 女主毕竟是有两辈子的人,穿过来时云妹又只有九岁,她的思维里他就是个自己看大的孩子,所以云妹要攻克她,还是要艰难险阻走一番的啦哈哈哈哈 第38章 伸手在房门上敲了敲,祁懿美无奈的道:“哎,你干嘛呀?” 燕辞云其实不过是一时心绪难平,便和她耍了个小性子。 一想到她在梦里也曾如他一般,和另一个女子做着那样亲密的事,不知何故,他的心就好似被人拧着般,透不过气来。 如今进了屋,听着她在外间一头雾水的声音,燕辞云甩甩头,努力说服着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犯不着为了一场梦和阿美置气。 至于他为何会置这场气,却也并未深思。 祁懿美心中还念着他和唐诗韵的事,想了想,道:“快点把门打开,我刚去见了诗韵,正有事想和你说呢。”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门便唰的一下打了开来。 燕辞云脸色略显紧绷,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皱眉道:“你去见了唐诗韵?” 祁懿美打量着他不快的面色,心下哀叹他听着唐诗韵的名字便一秒打开了门,现下这模样也很是介意她去找她般,难不成真的已然对人家上了心了。 再一细想,似乎他一直很反对她与唐诗韵亲近,她一直以为是他自小没有朋友,便想霸着她做自己一个人的朋友,如今看来,也许这底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侧身从燕辞云边上行进了门,祁懿美自然的坐在桌边,目光在他面上细细的打量了,才道:“嗯,见了。” 果然,燕辞云的目光带了些冷意,回身坐至她边上,不甚痛快的道:“你去见她做什么。” 祁懿美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试探着回道:“我不能去见她吗?” 燕辞云并未言语,不过与他熟识的祁懿美却是察觉到了空气中那几丝冷冽的气息。 半晌,将面前装着糕点的盘子朝她推了推,燕辞云道:“下次要见她,带上我一起。” 瞧,吃醋了,唉,这可怎么整,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女主。 祁懿美是个吃货,平日里见着糕点都是不放过的,燕辞云见她现下里却不感兴趣,望了望她的眼。 祁懿美解释道:“我刚刚在诗韵那里吃了些了,现下吃不下了。” 不解释还好,燕辞云听了立即冷了脸,目光带了几分执着的看着她,一副今天她不吃上一口,绝不放她离开的样子。 果然,无论在外面如何呼风唤雨,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带了点倔强的孩子。 祁懿美于是拿起了一块吃了一小口,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让这孩子死了这条心。 虽说她穿了进来,现在男主的位置空了,唐诗韵也未必不会爱上他,可是几个兄弟争一个女人……尤其是三皇子,原文里唐诗韵已经嫁入了祁家,祁懿美是三皇子忠心耿耿的下属,可三皇子依旧强取豪夺的做出君夺臣妻这样的事。 如果换了自幼便被三皇子不喜的六皇子燕辞云,母亲的爱与关注,心爱的女子,都被他所夺走,三皇子只怕必不会善罢甘休。 被皇帝嫉妒着的王爷是何下场,不难想象。 怎么算,这事儿都是个BE。 将糕点放回盘子,祁懿美抬头看向燕辞云,道:“其实,今天我是有事来找你商议的。” 趁着他现下情根尚浅,如果他知道唐诗韵和自己订了亲,也许会停下这分心思也说不定。 怕她吃着糕点有些干,燕辞云取了茶壶为她倒了一杯,道:“你说。” “想来你也听说了,我父亲今天来见云殿了,他和我说……大抵我要和诗韵定婚了。” 燕辞云扶着茶杯的手忽的停了下,握在上面的指尖缓缓的紧了,直至泛了白。 俊美少年的一张脸惨白着,怔怔的定在了那里。 许久,他仿若才从这片彷徨中回过神来,一句话在唇边萦绕许久,才艰难的吐了出来:“……你答应了?” 感受到他周遭阵阵的阴鸷,还有眼底那被敛下的情绪,隐隐透着的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虽是已与他极为熟稔,祁懿美心底依旧不免缩了缩头,生出了几分惧意。 他已经很久没这般认真的动怒了。 “父亲是通知我,而不是问我的意见……我没有选择的权力。我刚去见了诗韵,也是为着这事。” 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奈,燕辞云才勉强从仿佛要将他燃烧殆尽的那些情绪中剥离出几分清醒,含情目微抬,眼底一片幽深,静静的凝视着她,低声问道:“那如果给你选择呢?” 被这样深沉的目光凝视着,祁懿美有些不知所措,移开了眼,干笑了下,道:“说这些如果有什么用,倒不如你帮我想想,要怎么面对三殿下和四殿下。” 燕辞云不知道自己如何作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 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的兄弟,要定亲了,这是好事。 心脏忽的没由来一阵抽痛。 伸手扶上了胸口,燕辞云将那一杯倒给她的茶调转了自己饮了下,在阵阵迷茫中渐渐理清了这件事。 成亲非她所愿。 稍安勿躁。 祁懿美等了会儿,见他不理自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不帮衬我,我怕要被这两人给吃了,人家是皇子,我现下里抢了他们心爱之人,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燕辞云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茶,静默了片刻,忽的道:“四皇兄喜欢唐诗韵我是知晓的,不过你说三皇兄也对她有心思,可当真?” 哦,三皇子这时候还没察觉到自己对唐诗韵的心意呢,祁懿美才注意到自己一没留神给剧透了出来。 “当真,我是瞧着许多细节发现的,我觉着三殿下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他对唐诗韵上了心。你看啊,三殿下呢,是不喜欢男子的,可是成婚一事却不怎么上心,也没见他对哪家贵女另眼相待,还有上次姑姑弄的那个赏花宴,那么多漂亮贵女,我听懿康说,三殿下一个都瞧不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提到这个,燕辞云眼神冷冷的扫了过来,道:“你还有脸提这事,瞧不上贵女有什么奇怪的,我对她们也没什么兴趣,你当都如你一般颠颠的跑过去偷看。” 祁懿美讪笑了两声,道:“我就是好奇嘛。不过云妹你还小,三殿下这年纪却正是喜欢女孩子的时候,他全不感兴趣,实是有些不大正常。” 燕辞云偏着头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儿,道:“你说我小,你也不过大我一岁,倒是懂的挺‘多’。” “哦,话本里看的,嗯,重点不在这,就是总之我确定,三殿下心里一定是有人了,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唐诗韵。” 燕辞云的目光若有所思,似是在思虑着什么,半晌才重新为她倒了杯茶,推至她面前,神色间也从容了不少,道:“依我看,你也先不必担忧,这事大舅舅也只是和你提起,成婚是大事,想来也未必是说定下就定下的。” 祁懿美一脸匪夷所思的望着他,两家家长都说定了,难不成还能有变数?在她看来,这事儿都板上钉钉了。 幽幽的叹了一声,她喝了口茶,扯了扯嘴角,道:“反正如果三殿下和四殿下他们两个欺负我,我就只能靠你了,云妹,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燕辞云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道:“看心情吧。” 看心情? “啊?”祁懿美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扬了个笑脸出来,晃了晃他的手臂,道:“你开玩笑的吧,咱俩可是最好的兄弟了,兄弟有难,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燕辞云眼中含上一抹笑意,语气上却是还拿着冷淡的调子,道:“你自己要娶唐诗韵才惹下祸事的,我为什么要救你?” 想到刚才初初得知她要和唐诗韵定亲时他那副风雨欲来的模样,祁懿美只道他还是恨自己要娶他心上人,讨好的给他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意有所指的道:“其实嘛,这世上美好的女子多的是,诗韵确是不错,不过三殿下和四殿下又或者其他喜欢诗韵的人,若是能多接触些,也会知道这世上不只一个唐诗韵的。要不然你这做弟弟的,多带着他们一道去见见世面,也算是帮衬我一把了。” 燕辞云接过茶杯,好笑的望着她,摇了摇头,道:“我和他们一向来往甚少,你又不是不知,再者,皇子们可不似你这般整日在宫里闲散着,两位皇兄见过的世面,只会比你了解的还要多。” 祁懿美于是顺着话问道:“那你呢?我看你也不怎么和贵女们来往,再过几年若是议亲,你心里都没个数。” 提到议亲一事,燕辞云不知为何满心的抗拒,微微蹙着秀挺的眉,道:“我的事便不用你操心了。” -- 唐诗韵要嫁入祁家的事在京中渐渐传了开来,祁懿美本以为自己不过是等着婚约的正式公布,却不料等来的竟是一道懿旨。 极少插手小辈之事的唐太后出面,阻了这门亲事。 太后的意思,唐诗韵是唐家唯一的后人,如今年岁又小,应是再等几年再谈婚论嫁为好,并向皇帝求来了旨意,唐诗韵的婚事从此便由太后一人做了主,其他人不得干涉。 于唐诗韵而言,这自然是好事,依着太后对她的宠爱,太后做主就意味着她可以自由的挑选自己心爱之人,既解了两相争夺的困局,避免嫁入皇室,又不必草率的嫁人。 没能娶回唐诗韵,祁丞相自是不快的,安勇侯也觉着对祁家不住,倒是于朝堂上处处帮衬着祁家,久而久之,祁丞相的这抹不快自然也就淡了。 祁懿美心中也很是为唐诗韵高兴。 只不过一向佛系的太后缘何会忽然开口管起了唐诗韵的婚事,祁懿美总觉得内里好似有什么蹊跷。 作者有话说: 云妹:好兄弟,要成亲也要一起嘛(得意脸) 第39章 按说安勇候是唐太后的侄儿,掌上明珠又是养在太后膝下的,这唐诗韵的婚事没道理不知会太后一声,而太后既是知道唐祁两家要联姻,为何一早不反对,反而在事情已然传了出去的时候忽的来这么一招呢? 祁懿美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次瞧见三皇子带着刚刚百里加急运回来的西域葡萄,满面春光的给唐诗韵送了过去,才渐渐的有了点头绪。 她记得,太后出面为唐诗韵做主的前几日,有一日燕辞云大清早的独自去了太后宫里请安,回来之时已是晚膳时分,第二日,又难得的去寻了三殿下一同吃茶。 而这两次,他都少见的不准她跟着。 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三皇子待唐诗韵逐渐的有些不同了,他似乎被忽然点了醒,意识到了自己对唐诗韵的心意。 祁懿美有时打量着燕辞云,总觉着他似乎在这内里联合了三殿下做了些什么,可带着疑惑去问他,他又只是笑,说自己如何能左右得了太后的心思。 日子一晃而过。 祁懿美每日里照常过着,只是院子里的宫女都燕辞云下了令换成了些相貌平平的太监,若不是后面她当真恼了,就连小红,都差点被换了走。 好在新来的小太监们手脚也算利落,祁懿美后面便也没再说什么,左右燕辞云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个怪脾气的小孩,依了他便是。 一转眼到了大年夜,宫中热闹极了,不仅着人摆了戏台,还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烟花,众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了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年岁小的八公主拿着一支支小烟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后面跟着一群小心翼翼的宫女太监,燕辞云在屋里和几个皇子一同陪着皇帝饮酒做诗,祁懿美这样对诗文完全不在行的,便行到了院子里瞧着小孩子玩焰火。 冬日里四处还带着落雪,树枝和地面上覆了一层银霜,白皑皑的一片倒映着月光,院子里挂了几笼精巧华丽的红灯,上面写着吉祥的字样,淡淡的红晕与白雪上倒映的月光交织,寒冷中又带着几许喜庆。 祁懿美坐在长廊上望着几个孩子玩耍,八公主如今也有七岁了,生得也是不错,只是生母并无家世,虽与琼月同样是皇帝的女儿,待遇上却是要差了不止一截,如今她正和几个宫人玩在一处,嘻嘻哈哈的好不快乐。 祁懿美看了会儿,便觉得有些倦怠,正想起身到御花园里去走走,一抬头,便远远的瞧见长廊的尽头,唐诗韵婷婷玉立,双眸沉静若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手中执着一方锦盒,静静的望着自己。 许是为了喜庆,向来素雅的唐诗韵这一日穿了一件镂金百蝶穿花纹大红小袄,头上梳了这一年宫中最流行的玲珑花卷髻,上面插着一株株由红玉制成的小花,耳朵上也带了同款的红色耳坠,素来沉稳的她也带上了几分生动。 再看她的面庞,唐诗韵这一日化了妆,一双原本略带了英气的眉被描成了细长悠远的形状,看上去显出了几许温婉柔美,檀口也用了嫣红的口脂,衬得那唇边的笑意更加令人心动。 宫中皆是美人,而每个人又各有不同的美,唐诗韵的美不同于燕辞云的惊心动魄,这是一种平心静气,令人心向往之的恬淡之美。 祁懿美很是欣赏这种美。 不自觉的带了笑容,她自长廊上起了身,才朝着她迈出一步去,面前忽的闪过一道鹅黄色的影子阴挡了她的去路,收住脚步定睛一瞧,正是琼月公主。 也不知琼月公主是从何处知晓了当时唐祁联姻是唐诗韵的主意,于是就认定了唐诗韵倾心祁懿美,一向不满唐诗韵抢了自己宠爱与风头的琼月公主,自此便开始时不时的缠着祁懿美。 十一岁的琼月公主还未脱稚气,虽是长开了些,有了那么点少女的意思,却还是如孩子般心性,她头上系着几个鹅黄色的发饰,上面垂下了两颗绒球,随着她闪过来的动作在耳畔摇曳着,显出了几分俏皮,身上穿的也是同样色系的衣裳,上面用光泽的绣线绣了一轮大大的明月。 这时她正用一双大眼睛巧笑倩兮的望着祁懿美,又用余光扫了眼长廊尽头处的红衣少女,嘴角带了抹胜利的微笑,挪了挪身子将两人的视线彻底挡了住,才甜甜的笑道:“懿美哥哥,你陪琼月一道去玩会儿烟火去吧。” 虽说初见时这个琼月实是有些任性刁蛮,不过接触下来也确不是什么坏心眼的,只是被母亲兄长宠得有些无法无天的孩子,况且这些年有唐诗韵在身边,她或多或少的已然收敛了不少。 琼月这般率真活泼的性子,宫中喜欢她的长辈不少,而祁懿美虽是不讨厌她,却也不大能与她玩在一处,对于她这些时日来的痴缠,也是十分头疼。 抬手礼貌的一揖,祁懿美彬彬有礼的道:“公主金枝玉叶,我不过六殿下身边的小小伴读,怎当得起公主唤一声‘哥哥’,还请公主唤我的名字即是。” 琼月公主一撅小嘴,上前凑在她身侧,许是和四皇子撒娇惯了,抬手便要去抱祁懿美的手臂,好在祁懿美眼疾手快,向后一退,避了开去。 琼月公主一张小脸当即便变了颜色,气恼着道:“你!你竟然敢躲!” 祁懿美笑了笑,道:“我是男子,公主虽小,却也是女子,公主乃陛下掌上明珠,我岂敢做出僭越之举。” 饶是祁懿美话说的合情合理,琼月公主却向来不是个讲道理的。 眼见着琼月和祁懿美纠缠了起来,长廊的尽头处立着的唐诗韵思量了一瞬,抬步朝着大殿行了过去。 殿内,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都在,皇帝已经有些微醺,这会儿已由着皇后亲带着宫人扶着去了内室里歇着,并不在场。 三皇子已然半醉,却依旧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唐诗韵的到来,迷离的眼神定在了她的身上,不发一言。 唐诗韵径直走向了四皇子,先是福身一礼,唤了一声:“四殿下。” 饮了酒的四皇子依旧是温柔儒雅的,起身立在她的面前,双目含着千缕情丝,轻声道:“诗韵。” 唐诗韵心下惦念着无法脱身的祁懿美,并未打算与他寒暄,压低了声音直截了当的道:“四殿下,懿美好像……被琼月公主缠住了,我本想上前帮着开导一二,可是我怕我去了反而让公主愈加不快,越帮越糟,四殿下若方便,可否去看一看?” 原来是为了祁懿美的事…… 四皇子燕辞岚一双温柔的眼暗了暗,却依旧温和着道:“好,我和你一道去看看。” 唐诗韵不敢耽隔,点了头便带着燕辞岚出了殿。 唐诗韵的脚步很快,燕辞岚默默的走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焦急的模样,不由极轻的道:“诗韵,她对你来说……就这般重要吗?” 重要到,见不得她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唐诗韵顿了下脚步,片刻后才明白他说的这个“她”是谁,淡淡的笑了下,道:“懿美是我在宫中最好的友人,如今她因我而受累,我自是无法坐视不理。” 燕辞岚却是微低了头,嘴角含了一抹苦笑,道:“若有一日我能得你如此牵挂,便是吃多少苦也心甘情愿。” 唐诗韵微张了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燕辞岚,也不喜欢皇宫,纵然他对她千依百顺,温柔体贴,可她也从未想过要与他发生什么,更不想嫁给他。 这一点,她虽未明说,可燕辞岚心中也是隐隐知晓的。 两人间一时无言,半晌,走到了长廊外,唐诗韵抬头瞧了瞧长廊上的两道人影,道:“琼月公主是殿下的妹妹,她这么痴缠着懿美于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殿下帮这个忙,也算是为了公主自己好。” 燕辞岚自是知晓这些,不然也不会这般想也不想便跟着过来了,他心中明白唐诗韵是借着这段话避开刚刚的话题,并未拆穿,只温润的笑了下,顺着她的话道:“诗韵且放心,我去劝劝琼月。” 祁懿美这边已经被琼月公主逼到了长廊的拐角处,琼月公主见她这般避自己如蛇蝎,想到她平日里和唐诗韵亲密要好的样子,便有些不服气,于是祁懿美越躲,琼月公主便越要上前。 两人这么一个逼进一个后退的,祁懿美不堪负荷,只觉得应付这个任性的小丫头实在是累,无可奈何的道:“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啊,男女授受不清,我不是你的四哥哥,要是让皇后娘娘瞧见,定是会斥责你不庄重,也会怪罪于我的。” 琼月人生得小,动作倒是十分灵活,这时候已然伸着两只胳膊拽上了祁懿美的袖子,身子半蹲着,靠着重力拖着不准对方再逃离,嘴里哼哼着道:“那你就快说,我和唐诗韵到底谁更漂亮!” 话明明是问句,但显然答案只准有一个。 祁懿美被她拖着一只袖子,甩也不是跑也不是,正一筹莫展,一抬眼,四皇子燕辞岚行了过来。 “琼月,快起来!这般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说: 上班族难啊(此处有BGM悲惨.mp3),日更3k都是极限了Q Q 感谢小可爱们的不离不弃 第40章 琼月公主回头一瞧,见来的正是自家兄长,两手一松,几步小跑着到了燕辞岚的身边,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歪头俏生生的望着他,道:“四哥哥,你不陪父皇饮酒啦?” 燕辞岚抬眼望了祁懿美,见着好好的一个少年郎被逼到了拐角,袖子也被拽得老长,再看妹妹满面天真无邪的笑意,长长的叹了一声,几步上前,抬手朝着祁懿美一揖,道:“舍妹无礼,还请祁小公子勿怪。” 祁懿美见着救星来了,松了口气,摇摇头,客套的道:“公主金贵之躯,在下只怕唐突了公主,又何谈责怪。” 边上的琼月听着二人的对话,腮帮子鼓了鼓,眼中带了些气恼,上前对着燕辞岚道:“四哥哥,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总是说我冒失我无礼,这几年来,你们所有人都向着她!” 这一声带着哽咽,琼月公主想到了过往的各种,越想越觉得委屈,伸手指了不远处的唐诗韵,红着眼眶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她做什么就都是对,她是端庄有礼是善解人意,我就是任性刁蛮是丢人现眼!” 说到最后,琼月公主已然隐隐开始呜咽,燕辞岚见着远处还有不少宫人,连忙上前在妹妹的背上安抚的拍了拍,抬头对着祁懿美道:“我先带她回去了⑨时光独家,待会儿若有人问起,劳烦便说琼月有些不适,我送她先歇息去了,片刻便回。” 祁懿美点了头。 琼月公主虽是正委屈着不肯配合,然而四皇子燕辞岚对这个妹妹向来有办法,轻声细语的哄了两句,便说动了琼月公主一同离开了。 祁懿美望着琼月公主的背影,心下倒是有些能体会她的感受。 作为原文的女配,琼月公主自幼便样样输给女主唐诗韵,原本受尽万千宠爱,却因着唐诗韵的出现而被比了下去,日日生活在女主的光环之下,再努力也只是陪衬,这种落差确是令人十分痛苦的。 尤其是长大后,琼月公主爱上了男主祁懿美,眼睁睁看着祁懿美为了唐诗韵默默付出,却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是心生怨恨。 因着前世并未将原文看完,祁懿美如今并不知晓这个琼月公主的最终结局,然而作为一名看客,祁懿美心中对这个女配却是隐隐有着几分同情的,是以,虽然她对这个小公主避之不及,却也不是很讨厌她。 两人走得远些了,唐诗韵才朝着祁懿美走了近。 祁懿美长抒了口气,道:“呼,多亏了你请了四皇子来,不然我可真不知道如何脱身。” 唐诗韵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琼月公主这是和我较着劲呢,却连累了你。” “没事,大不了我离得她远些便是。” 唐诗韵轻叹,道:“唉,皇后一惯是宠着琼月公主的,这事儿她也说过公主,却是不顶什么用。待过几日,我再与太后说说吧,也许太后出面,能规束她一些。” 祁懿美因着对琼月公主带了那么几分同情,加之眼下这些不过是小事,倒并不打算过多计较。 “还是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去找太后,琼月公主只怕要觉得你在背后告状,心下更加恨你了。其实平日里六殿下都和我在一处的,六殿下面前,琼月公主是不敢这般的。” 唐诗韵权衡了下,半晌才道:“那好吧。”说着,又想到了手里拿着的锦盒,两只手捧了递到祁懿美的面前,浅笑着道:“送给你的,新年礼。” 祁懿美眼中闪过惊喜,双手小心的接了过,看了看唐诗韵,欢喜道:“诗韵,你对我真的太好啦。” 唐诗韵也笑,看了眼锦盒,道:“快打开看看。” 祁懿美一手托着锦盒,另一只手努力的从被拉长的袖子里伸了出来,缓缓打开了锦盒。 内里是一朵开得正好的昙花,高洁纤白的花瓣,层层叠叠的舒展着,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一尘不染得好似花中仙子。 祁懿美眼中带了抹惊艳,伸出手指轻轻的触了触昙花的花瓣,不由赞叹道:“诗韵,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做了一朵昙花的干花出来!” 祁懿美一直知晓唐诗韵喜欢弄些花花草草的,却不知她竟能做出这般逼真的干花,越看越是惊叹。 “确是花了些时间,不过总算做得有模有样,我记得你之前曾说过,喜欢昙花的出尘清逸,可又觉得昙花一现过于凄凉,正好我之前在学着做干花,便挑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昙花,想了些特殊的法子,将它开放的姿态保留了下来,现下来送予你。” 唐诗韵此番确实十分有心,祁懿美心中感动,小心的将锦盒合了上,有些愧疚的道:“唉,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我也好为你准备点什么。” 唐诗韵摇了摇头,道:“我这本就是要送你的,只是恰好做好之后赶上了过年,便当作新年礼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祁懿美笑着点了头,道:“那好,我便收下了。” 唐诗韵回望着她,目光落在她被拽得有些狼狈的袖子,如同唱戏之人一般,实是有几分滑稽,微微蹙眉,道:“我给你整整袖子吧。”一边说,一边上前欲帮她整理。 祁懿美配合着舒展着手臂,却是才见唐诗韵伸手抚向她的衣衫,余光便瞥见一人脚步沉沉的行进了长廊,正是本应在殿内的六皇子燕辞云。 唐诗韵闻声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和祁懿美站在一处,一同望向了来人。 燕辞云一张绝美的玉面上仿若罩了一层寒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下,嘴角一扯,带上了一抹令人胆战心惊的笑。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唐诗韵缓缓收回了手,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这番动作有些与礼不合,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难免显得有些不清不楚的。 她确是极喜欢祁懿美的,只是这种喜欢,她自己也琢磨不透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因着她父亲的缘故,自小她身边总是围着许多男孩子,他们有的或是真心,有的或是别有用心,说的话做的事,皆是存着讨好她的心思,她和他们来往,只觉得心累。 而因着她如此受异性欢迎,她身边的女孩皆难免遭受冷落,加之她的性格本也没有同龄的女孩们活泼,比起胭脂水粉,她更感兴趣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她们看着她鞋底带泥,手指染土,也不大和她能聊到一块去。 祁懿美却和所有人都不同,她懂她的感受,欣赏她的叶子画,既不似那些围着她的男孩子们百般讨好,也不似那些女孩子们退避三舍,她就是她,好像没有了性别,只是她唐诗韵的知己好友。 是以,有时她经常会忘记了祁懿美已然是一个少年郎,今日也是这般,想也未想便上前为她整理衣裳,仔细想来,旁观者瞧着确实有些过于亲昵了。 更何况这个旁观者是一向对她有些不喜的六皇子。 祁懿美见着唐诗韵讪讪的收回了手,面上还带了些尴尬,只觉得燕辞云有些阴阳怪气的,略略想了下,才明白过来,他定是见着唐诗韵与自己亲近,吃醋了。 唉,却不知他这样,只会吓到佳人啊。 不过这样也好,早点认清人家心里没有他,也能早点脱身。 祁懿美这样想着,一副八卦的模样瞄了两人,唐诗韵微低着头,似是尴尬未褪,再一瞧燕辞云,一双眼中带了些阴鸷,竟是直直的盯着自己。 不好,这位小祖宗可是自小便是个难哄的,虽说让他早点死心是好,可也别波及到她啊,这要是让他误会了自己要抢他的心上人,恼了她,炸毛起来她又要哄上好些天。 这么一想,她连忙上前朝着他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这袖子被琼月公主拽了下来,就这么回去殿内实在不雅,正好小青小红都不在,诗韵心好便帮我整了整。” 燕辞云沉默着望了她一瞬,似是有话欲言,却只是改为看向了唐诗韵,道:“唐小姐,三皇兄于席上饮的有些多,可否劳你去帮忙看看?” 这话十分明显是想支开她,唐诗韵正好也觉得留在这里被燕辞云不善的目光瞧着有些尴尬,便顺着话应了声,抬步匆忙着离开了。 唐诗韵一走,燕辞云便立即撤下了面上的礼貌疏离,偏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祁懿美,目光阴沉着,好似她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般。 祁懿美被他这样瞧着,压力山大,到底顶不住,瞄了他一眼,出声弱弱的道:“这……你干嘛这么看我……” 燕辞云却依旧默不作声,定定的瞧了她半晌,方道:“长本事了啊,这宴席还没散,便敢在这里拉拉扯扯的。之前口口声声说定亲一事并非你愿,一转头便你来我往的,还让她……碰你。” 燕辞云一边说,一边气恼的瞥了一眼祁懿美手中的锦盒。 祁懿美这时觉得自己拿的仿佛是个烫手山芋,完了,唐诗韵自小到大什么都没送过他,如今送了自己这么一个有心的礼物,还正巧被他瞧见了,这飞醋吃起来,还不得上来咬她啊。 想到几年前差点被他咬到手的那一回,那一口森森的小白牙,祁懿美立即坚定的道:“没有,哪来的拉拉扯扯,她手还没碰上我的衣裳呢,云妹你就来了,真的,你看我的衣裳还歪着呢。 哦,还有锦盒,这就是普通的友人相赠,我们就是纯洁的友谊,当时定亲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要是真的彼此喜欢,早就一起去求了太后赐婚了,哪还能在这耽隔着。” 这一段话说了出去,燕辞云的面色倒确是好转少许,他盯了她片刻,忽的几步上了前,两手扯上了她的衣裳。 祁懿美吓了一跳,两手捂着前襟惊道:“云妹,你干嘛啊?” 燕辞云不快的拉下面色,望着她道:“怎么,唐诗韵能帮你整衣裳,我就不行?” 行,反正冬日里衣裳厚,也不怕他发现什么,整就整吧。 “那你倒是说一声,这么突然扑上来,吓了我一跳。” 作者有话说: 阿美误会大了哈哈哈 第41章 祁懿美一边说着,一边将锦盒放到一边,放松了身子,燕辞云一个向来不伺候人的主儿,动作难免显得有几分笨拙,好一会儿,才帮她把衣裳拉了回去。 整好了衣裳,燕辞云望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了些冷然,道:“琼月这丫头……看来是该管教管教了。” 祁懿美见着他眼中透着几许阴狠,知晓他这句话绝对是认真的。 燕辞云这个人自小便是个心思深沉的,如今虽是只有十三岁,可在吏部几月,诸位官员无一不服,祁懿美虽是对着那些政务不感兴趣,可瞧着那些官员与他来往间的模样,心中也知,这孩子可不是个花瓶,办起事来心思缜密,惩治起人来也有的是法子。 想着琼月公主其实也不过就是拉了她胳膊几下,才十一岁的孩子,实在没必要去同她计较,她上前劝道:“她也没做什么,就是拉了拉我的袖子,没事的。” 燕辞云方才在殿内见着唐诗韵来找四皇子,从她的口型上瞧见了“懿美”两个字,心中没由来的一堵,随后两人离了大殿,他也没了吃酒的心情,于是便跟了出来。 行到长廊边上的时候的时候琼月刚走,他见着祁懿美和唐诗韵说话,并未急着上前,而是静默着听了一会儿,直到见唐诗韵上前要上手,才闪身出现。 是以之前发生的事,他只知是琼月公主又来缠着她了,倒也不清楚具体如何。 如今听着祁懿美这般说,也知晓她定是避重就轻,她既说只是拉了袖子,那也许便是缠了上去,这般一想,燕辞云面色又黑了黑,心中打定了主意必须要想个办法让这个妹妹离祁懿美远些。 祁懿美瞧着燕辞云的脸色依旧满是不畅,又补充道:“琼月公主其实吧,我瞧着也挺可怜的,自打诗韵入宫,事事压她一头,她便没那么受宠了,偏这孩子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见着诗韵与我亲近,才非要来掺和一脚,她也不过才十一岁,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是捣乱罢了。 你要是为了帮我而让她受了责罚,我可是不忍心,反正娇娇滴滴的小公主,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笑起来那么甜,在眼前晃悠也是赏心悦目。” 祁懿美原本是想着说服燕辞云不要管这件事,却不料苦口婆心一番劝说之后,燕辞云目光愈加冷冽,意味不明的打量了她半晌,轻笑了一声,似是气极般的道:“祁懿美,是不是所有漂亮的你都喜欢?唐诗韵也是,如今琼月也是。” 祁懿美很久没听到他连名带姓的唤自己了,当下也知他是恼了自己了,可把刚刚的话反复回忆了下,也没找出究竟哪里不妥,只好试探着回道:“这……爱美之人,人皆有之……” 话音刚落,燕辞云忽的笑了几声,一双含情目毫无温度的瞧着她,点着头,半晌,一摆衣袖便翩然离去了。 祁懿美愣在原地,是她看错了吗?他的眼里好像……有那么几许受伤。 怔忡了半晌,她才想到要抬脚去追,却是才走两步,又想起锦盒还放在一边,又回身去取了锦盒,待再要去追,长腿长脚的少年早已没了影儿。 祁懿美手里捧着锦盒,一时有些茫然,左思右想也没明白燕辞云这般情状的由来。 罢了,既是想不通,便先追上去再说吧。 祁懿美几步朝着长廊外行了去,出了长廊,往大殿行去,路过宫殿的拐角,远远便瞧见内里立着一个异常高大的影子,心下一惊,脚步顿了顿,暗里四下瞧了,却是并无其他的路可走。 桓亦如远远的立在宫殿的边上,苍白的面色在冰雪覆盖的景象里愈发显出几许森然,身上披了一件织锦镶毛的紫色斗篷,远远望去倒不似个侍奉人的太监,更像是出身良好的贵族公子,带着一股优雅的贵气。 祁懿美低头只作未见,尽量远着他往大殿行着。 眼见着便要绕开他行了过去,桓亦如忽的身形一动,朝前行了几步,站至了她的身侧。 “祁小公子,新年吉祥。” 桓亦如端了一副恭敬的样子,抬起双手合于胸前,行了一个宫人的礼,一双上挑的眉眼定定的瞧着她,许是之前于席上饮了酒,异常鲜红的唇上带了些光泽,此时正含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自桓亦如执掌了三法司,虽是依旧有掌印之称,却已然不是伺候人的宫人,而是一名朝臣了,除了在皇帝面前还照旧,其他人面前行的都是朝臣之礼。 祁懿美乍见他这般行礼,心上微微紧绷着,向后退了两步,警惕的望着他,抬手一揖,还了一个大礼,恭谨的道:“掌印大人客气了。” 桓亦如唇边依旧带着那抹微笑,静静的瞧她,却不发一言。 祁懿美只觉得那抹笑里不怀好意,只想速速离去。 “掌印大人若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了,六殿下还在等我。” 桓亦如却是轻笑了声,一双天然带着媚惑的眼瞧着她,微眯了眯,道:“小孩子撒谎,可不乖。” 祁懿美如今已然十四岁,听着这哄孩子般的语气,自是有些不快,抬眼望了对方,道:“我已然十四岁了,不算是个孩子了。” 桓亦如双臂抱于胸前,纤长秀气的手指轻轻的敲着,仿佛祁懿美是件极有趣的玩物般,别有兴致的打量着她面上的表情。 祁懿美不由想到祁丞相和自己说过的话。 这个变态,最喜玩弄他人,还曾经折辱过一名进士,致使得那人身败名裂,自尽而亡。 似乎原文里,这位掌印大人也是主线的权谋剧情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 只可恨他是个太监,虽是生得漂亮,却并未参与到女主的感情线当中,而是更多的出现在男主的权谋线上,也就是那些被她翻着跳过了的剧情。 桓亦如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道:“既是如此,便更不该扯谎,六殿下匆匆离去,现下里怕是并不想见你吧,你说他在等你,不过是想让我迫于压力让路放行而已。让我猜猜,是什么让六殿下这般低沉,又愤而不发……” 说着,他瞧见祁懿美手中执着的锦盒,低低的笑了几声,慢悠悠的道:“嗯……那原由大抵只有你了,不过依着六殿下对你的宠爱,旁的事只怕也不会令他这般动怒,想来……是唐诗韵吧。” 这几句话说得祁懿美心中一惊,这厮最多不过是瞧见了愤而离去的燕辞云,竟就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怪不得他入宫几年便扶摇直上,皇帝与皇后皆是对他依赖有加,有这般玲珑心思的巧人在侧,许多事不必开口,也能心领神会,于上位者而言自是最为得力。 祁懿美心中泛起一抹惧意,只觉得这人总是将人看得无所遁形,实是令人有几分讨厌,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说服着自己不去在意他提起自己与燕辞云关系时用的不甚恰当的“宠爱”一词,便要再度开口告别。 “我送你的大礼,喜欢吗?” 桓亦如抢先问了这一句,祁懿美怔了下,到了嘴边的告别之辞也咽住了。 大礼? 瞧着她一脸迷茫,桓亦如压低了声音,弯身在她耳畔,带了几分暧昧,又透着几分危险,极轻的道:“那些图,你可合心意?” 祁懿美一双元宝似的小耳被冻得微微泛红,桓亦如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撒在她的耳畔,令她背脊一僵,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双目圆睁怒视着他。 “果然是你!” 桓亦如被她恼恨的注视着,不慌不忙的直起了身子,仿佛谈论的是什么书画名篇一般从容自若,道:“我也不晓得你的喜好,便各式各样的都挑了些,这可都是名家之作,不过贵妃娘娘的性子,大抵是嫌这些东西腌臢,你可要仔细的收好。” 祁懿美想到当日因着春|宫图受罚一事,只觉得羞愧难当,气得手指都微微的抖着。 “掌印大人,你究竟为何要这般做?” 他自己是太监,这些图于他来说也无大用处,显然是故意收集来送与她的,可他又为何要送她这些图呢? 若说是只是要令她难堪,会不会太简单了? 桓亦如别有深意的瞧着她,道:“你已然十四岁了,这些图自是予你作研习之用的。” 研习之用? 那些图里一半都是男男之图,给她研习之用? 再一细想,那男男之图上的小人,迷之有些形似……她和燕辞云。 脑中忽的一道灵光闪过,祁懿美觉着自己终是猜着了桓亦如的目的。 因着她与燕辞云都是外貌出色的少年郎,又日日的在一处,出双入对的,这京中许多人瞧了,都暗里觉着俩人在一起的画面过于美好,不忍见其分离,甚至还有人在背后言说,只盼二人此生都不要娶妻,永远在一处才好。 可这些不过是坊间的闲谈。 显然,这些闲谈给了眼前这位掌印大人灵感,他大抵是想着要让她与燕辞云小小年纪做出背德之事,便故意放了那些隐隐带着误导意味的春|宫图。 两个少年都是刚步入青春期略显躁动的年纪,而如果他们当真一时把持不住,被那些图画蛊惑,学着做出了糊涂事,贵妃自是难辞其咎,祁家也免不了要受祁懿美的连累,最重要的是,六皇子燕辞云定然会因此失了皇帝的欢心,甚至三皇子,许都会受到影响。 当真是一箭不知道多少雕。 祁懿美重新打量了眼前之人高大的身影,只觉得他空有一张绝美的面容,却生了一颗阴险歹毒的心。 若她当真是懵懂无知的少年郎,这个年纪最是对这些个事好奇,又心性不稳,看了那带有误导性质的图,也许真的便会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哪一日瞧着燕辞云那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便正中了此人的奸计。 作者有话说: 云妹:我恨你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 第42章 想通了这许多,祁懿美稳了稳心神,道:“多谢掌印大人美意,只是我曾身中蛇毒,这些年需以调养身子为重,旁的那些个待过几年再说也是不迟。” 祁懿美方才心下的一番思量,桓亦如皆是暗暗的瞧在眼里,见着她渐渐的敛了情绪,原本隐忍着的愤怒如今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素面上只剩下一片平和,他忽而带了些恶劣的扬起了唇角,道:“祁小公子所言也是,我瞧着六殿下明明比你小一岁,如今已然身形修长,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了。而祁小公子嘛……个子虽是不怎么见长,身形却是纤细柔婉,声音更是柔软动听,要是不说,倒像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着了男子的衣裳。” 如若她当真是个发育不良的少年,听了这番话怕是气得脸都要绿了。 对于几次三番的言语挑拨的桓亦如,祁懿美除了不胜其烦,更是有几分惧意,可偏偏他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寻她的麻烦,而她面上也只能是假笑着应付。 不过这几句话说的着实可恨,祁懿美思虑着,嘴角挂着客套的笑,平静的道:“若论相貌,我如何比得上掌印大人,我不过是仗着年岁小,才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秀气而已,掌印大人却是不同,听闻掌印大人如今已然年过二十,却依旧有此花容月貌,实乃寻常男子所不能,不由令人赞叹不矣。” 桓亦如面上的笑意渐渐的隐了去,一双毫无温度的眼冰冷的凝视着她,仿佛已然在看一个死人般,令人遍体生寒。 他生着一张阴冷妩媚的面孔,当这张脸失了所有表情,就这样森然的盯着人时,便自带了一种难言的诡魅。 祁懿美觉得自己好似被吸血鬼盯上的人类,不由瑟缩了下,暗悔自己不该置一时之气还嘴讥讽他,她记得唐诗韵曾经说过,桓亦如生了一张艳丽的脸,却最是厌烦他人对此指指点点。 似乎每次遇上这个人,总要受他嘲讽一二,即便是她强自忍下,他也会更进一步,直到她忍无可忍。 桓亦如凛着一张惨白的面庞,略略带了几分媚气的凤眸注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渐渐了敛了周遭的杀气。 “祁懿美。”他的目光幽幽,带上了些令人看不透的深意。“而今我所经受过的,有一日,你终将会同样走上一遭。” 祁懿美有些似懂非懂,不大明白他这说的到底是什么。 是说她与他一般男生女相,故而他所经受的流言蜚语,自己将来也会经历? 可是她隐隐觉着,这句话仿佛又没这么简单。 不过她并不想再与他纠缠,便也未去问询,抬眼朝着大殿之处瞧了下,道:“掌印大人,我需得回了,先行一步。” 这一回桓亦如并没有拦她,待她的影子渐渐的消失在了远处,他才扬声道:“娘娘,可看得够了?” 话音落下,他所在的拐角深处缓缓走出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 她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大眼很是漂亮,眼角虽无皱纹,却已然不似宁贵妃般年轻的模样,她身上穿着一袭金红相交的牡丹纹大氅,头发梳成了华丽庄重的发式,上面插着一支由翡翠珍珠镶嵌,黄金铸成的凤凰发饰,耳上是一对红宝石耳坠,养得润白的纤手上戴着如意纹镶玛瑙金手镯,细长的手指上戴着由上好的猫眼石制成的戒指。 相貌上她虽不似宁贵妃倾国倾城,却也瞧得出年轻时定是端庄秀美,万里挑一的美人。 桓亦如缓步行至她的面前,微躬了身,满面平和的道:“皇后娘娘。” 吴皇后定定的瞧向他,涂了红色口脂的双唇轻启,问道:“你如何得知本宫在此处的?” “娘娘身上的凝丹香乃是由臣亲自调制的,此香味道宜人,留香持久,虽是有些距离,味道有些淡,旁人不识,微臣如何能嗅不出。” 吴皇后带了几分释然,目光却是依旧落在他的面上,静默着打量了他片刻,又瞧了眼祁懿美离去的方向,道:“祁懿美不过还是个孩子,瞧着也不甚有大志的模样,乃是于大局无关紧要之人,弃之不理便是,你缘何要花力气与她过不去?” 因着桓亦如和祁懿美方才一番对话都是低着声音,吴皇后又离得有些远,并未听清楚两人说了什么,只是从祁懿美的神色间瞧出,应是被桓亦如为难了些个。 桓亦如半敛着一双丹凤眼,艳红的唇角带了抹浅笑,并未言语。 吴皇后对于他的沉默并不恼,只是叹了一声,上前一步,劝道:“亦如,祁懿美可不是当年那名小进士般任由你作贱的,你便是瞧她有趣,也要适可而止。有祁经昊那个老狐狸在她背后,你在她这里得不着好的,还是莫要给自己添麻烦为好。” 当年的小进士被他暗地里诬陷,下毒,最后流放,甚至是受辱……桓亦如虽未曾亲口提及,也没有什么证据指向他,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些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名进士便好似是桓亦如看上的一个玩具,玩坏了,便又开始物色下一个了。 不过是一些低贱之人的性命,其实本也没什么,可是祁懿美不同,她是祁经昊的独子,又是六皇子的救命恩人,这个人动不得。 桓亦如却是微抬了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了吴皇后一眼,目光渐渐深沉了,如惯常的样子一般阴冷的笑了。 “娘娘放心,我自晓得轻重。这一个小公子……如今用处可大了。” 桓亦如一句话说得不甚清楚的,吴皇后并不明白这句话内里的含义,只是见他听了自己的劝,便松了一口气。 桓亦如眼中带着那抹诡异的笑,看向了吴皇后,轻道:“娘娘且瞧着,这一个漂亮的小公子,将来会如何助得四皇子取得太子宝座便是。” 吴皇后怔了下,道:“亦如……” 后面的话尚未问出,桓亦如已然低身恭敬的一礼,道:“微臣告退。” …… 再说祁懿美这边回到了大殿内,燕辞云正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闷酒,另一边则是坐着三皇子和唐诗韵。 祁懿美进了门,四处打量了一圈。 向来阳光清爽的三皇子因着醉酒,微微斜着身子,一双眼红着痴痴的注视着唐诗韵,而对方则是微低了头,目光平和,低声劝着什么。 看来,三皇子确实如她所想一般,偏离了原文的情节,早早的便意识到了自己对唐诗韵的情感。 祁懿美瞧着三皇子和唐诗韵这副虐恋情深的戏码,心底里虽是极好奇两人之前的进展,目光瞥了下角落里那微带了些阴郁的燕辞云,还是溜溜的行到了他的身边。 燕辞云并未抬头看她,只是执着手里的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也不知是饮了多少了。 祁懿美坐在他身侧,见着他这副架势,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摁住他的动作,道:“殿下,虽说你现下身子无碍了,可还是少喝些吧。” 燕辞云却是不理她,复又伸出另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去取酒壶,祁懿美只好一把将杯子夺过来放到自己这一边,又伸手去拉下他拿着酒壶的手。 “哎呦,我要是哪句说错了话,你告诉我嘛,我下回注意些便是,我心底里拿你当兄弟好友,许多话说时也没那么注意,你就别和我置气了,是我错了。” 祁懿美穿过来的时候心智已然是个成年人了,而当时的燕辞云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这几年来她一直给自己定位在了带孩子的角色上,想到对方还只是个孩子,还是个一颗心护着她对她好的孩子,祁懿美在这位难哄的小祖宗面前便没了什么所谓的气节。 自家孩子,哪那么多对与错,哄好了就是。 事情经过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让眼前的小祖宗喝成一滩烂泥。到时候贵妃娘娘怪责她不规劝不说,依着燕辞云的性子,难受的时候总是要她在侧的,这后面十有八九还得她守着照顾他。 这么一想,祁懿美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就是自己把酒抢过来都喝了也绝不能让他喝多。 燕辞云被她握着手,终于停下了动作,侧头望着她,道:“你错在哪了?” 这、这…… 祁懿美这一刻是真的懂得了前世看贴子有人吐槽哄小女朋友有多难时的感受了,光认错都不行,还得写检讨。 她伸手挠了挠头,眼珠转了几圈,干笑了两声,道:“哪都错了。”说着,又向他凑近了些,歪头去打量他的脸,眨眨眼道:“别生气了好嘛。” 燕辞云静静的瞧了她一会儿,因着她挨了近,属于她的气息浸染在了他的身侧,许是酒意上头,他竟觉得有些痴了。 半晌,他微带了些别扭的移开了目光,小声道:“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我若是和你计较,早就气死了。” 祁懿美一听,这是不生她的气了,嘻嘻的笑着,道:“大过年的,别提死不死的,不吉利。呐,不然我们干一杯吧,嗯……”停顿了下,她略作思量,道:“就祝我们两个新的一年里,各偿所愿!” 希望她能早日出宫。 心中默念着,祁懿美取了自己的酒杯满了上,又给燕辞云倒了一小半杯,执起酒杯示意了他,便要饮下。 手抬到一半,却是被人拦了下。 燕辞云温热的手指握在她的手腕上,一双含情目望着她,道:“阿美,你许了什么愿望?” 这……这当然不能说。 “我不告诉你,这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燕辞云道:“歪理邪说,既是祝酒之辞,便应说出来才是。”说着,他微低了头,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似是沉浸在了美好的愿望中,放缓了声音道:“我愿……往后余生,每一年的大年夜里,都能如这般与你在一处。” 作者有话说: 云妹:下次再敢喜欢别的美人,500字检讨书拿来 阿美:Q Q 第43章 祁懿美不由乐了,笑嘻嘻的看着他道:“你这话可就显得有几分幼稚了,男儿大了总是要成家的,到时候你娇妻美妾在怀,儿女承欢膝下,便不会再想和我这个兄弟时时在一处了。” 想到两人各自成家的画面,燕辞云的心头没由来的闷闷的,半晌才道:“即便如此,我也是愿意与你在一处的,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是了。” 祁懿美不甚上心的一把将手中的酒干了,道:“愿意愿意,只要你未来的皇子妃不介意我这个外人叨扰便好。” 如果她还在宫里的话,自然是愿意的。 燕辞云也将酒水饮下,想到这个莫需有的未来的皇子妃,只觉得烦闷至极。 “她若是介意,我便把她休了。” 祁懿美心道这种思想可不对,人家姑娘嫁给你,你却为着这么点小事就要休人家,果然瞧着是个小大人了,做起事来还是个孩子的心思。 她正想着要正一正他这种不良思想,抬头便见四皇子已然回了殿内。 对面的三皇子与唐诗韵也瞧见了来人,唐诗韵下意识的要起身去迎他,不想这一幕落入了三皇子的眼中,却如同欲弃了他而奔向四皇子,酒意上头,便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腕。 十八岁的三皇子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力量,唐诗韵手腕上被紧紧的禁锢着,眼底略过一抹惊诧,侧头回望着三皇子,却见他目光坚定,微醺的眼中竟是带了些势在必得的凶狠。 四皇子进门时,便见着唐诗韵坐在了三皇子身侧,两人挨的很近,低声细语着什么,三皇子带着醉意的双眼有些迷离,温柔的望着她。 诗韵见着了自己,分明是要起身来迎他的,可是却被他强行扣在了身边。 四皇子向来温和的目光里也不免燃起一丝怒火,他微微紧了袖中的拳头,与三皇子挑衅似的目光对视着,抬步便朝着二人行了过去。 向来势同水火的两兄弟此刻剑拔弩张的,唐诗韵见状连忙挣了挣被三皇子握住的手,轻道:“三殿下,我有些累了,这便回了。” 三皇子的目光锁在四皇子的面上,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放开诗韵!你没听到她不愿意在这里吗?” 四皇子柔和的声线难得的凛冽了几分,带了些忍无可忍的愤怒,毫不退缩的站在三皇子的面前。 三皇子令一只手执起酒杯,慵懒的饮着酒,嘴角带着笑,道:“诗韵本与我在这里好好的,你忽然冒了出来,诗韵便要走了,要我说,应该滚的人是你才对。” 四皇子面色剧变,一步上前,双手狠狠的擒住三皇子的衣襟。 唐诗韵又惊又急,目光急切的望着二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若是陛下和娘娘待会回来了,见着这一幕可如何是好!?” 两兄弟却置若罔闻,眼神尖锐凶狠的怒视着彼此,寸步不让。 眼见着两兄弟就要动手,祁懿美担心这事波及到唐诗韵,伸手悄悄拉了拉燕辞云的衣摆,小声道:“殿下,你去劝劝吧,他们、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似的。” 燕辞云朝着对面瞥了一眼,悠哉悠哉的道:“那就随他们去,与我何关。” 亲,这要打架的是你的两个哥哥好吗? 祁懿美想说他们俩要打架去外面,别把我们诗韵夹在中间。转念一想差点忘了燕辞云好像对唐诗韵也有意思来着,让他掺和进去,别再从两个人打架变成三个人打架了。 思来想去,她干脆自己上了。 方才她陷入窘境的时候诗韵还帮过忙,如今换成诗韵遇上了麻烦,她怎能袖手旁观。 燕辞云抬手刚给两人倒好了酒,再抬眼时,便见着身旁这个惹祸精竟然起身朝对面走了过去。 祁懿美其实是挺怕事的,为了唐诗韵还是鼓了勇气向两个燃烧着怒火的皇子走去,在离着二人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干咳了下,道:“啊,四皇子,刚刚多谢你了,琼月公主可安置好了?” 四皇子手上动作微顿,却是并未抬头。 祁懿美又补充道:“我刚回来的路上,在门口瞧见了桓掌印,想来他这会儿也要进来了。若是他瞧见了……怕是要有些误会的。” 桓亦如是皇后一派的人,又是皇帝的近臣,朝中许多人将他视作帝后二人的耳目,这一幕若是落入了他的眼中,便无异于令帝后知晓了。 而令帝后知晓,两人都得不到好处。 两位皇子一个不想被母亲苛责,一个怕对方借题发挥,各有所顾忌,虽是怒火中烧,到底是渐渐回归了理智,缓缓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四皇子直起身子,满眼不屑的自三皇子身上收回了目光,平稳了满腔的情绪,片刻后方道:“路上遇见了六弟的宫人梅子逸,我因着担心这边,便将琼月交由他安置了。” 说着,他自眼角里冷冷的瞥了下三皇子,继续道:“看来我的担心没错。” 三皇子抬手拉了拉被他揪得略显凌乱的衣领,望着手中的酒杯,眼中依旧带了迷离,嗤笑道:“这宫中谁人不知,某些人日夜痴缠,诗韵不胜其烦,有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莫要给人平添了厌烦才是。” 四皇子胸膛起伏,闭了闭眼,缓了情绪,望向唐诗韵,轻声道:“诗韵,我们走。” 唐诗韵得了自由,心知三皇子已然有几分醉意,若是这时候和四皇子一道离开,难免又会激得他生出些恼恨,再发生方才之事便麻烦了。 可是不走,难道继续留在这和这半醉的三皇子纠缠? 于是她的目光落在了祁懿美的身上,起身道:“我方才和祁小公子约好了,要去园子里赏梅,便不劳烦四殿下了。” 朝着两位皇子行了礼,唐诗韵行至祁懿美的身侧,朝她使了使眼色。 祁懿美心领神会的道:“啊,我差点把这回事给忘了,两位殿下,失陪了。” 感受到两人不快的眼神扫在自己身上,祁懿美觉着自己好像已经被射出了两个洞来,唉,怪只怪唐诗韵这个女主魅力太大,两个皇子一个温和儒雅,一个阳光俊朗,偏都爱上她一人,谁让自己是她的好友呢,这时候也只能挺着替她挡枪了。 回身和唐诗韵向外走的时候,祁懿美才想起被自己扔在一边的燕辞云,暗里瞄了他一眼,但见他微偏着头,绷着一张脸,因着垂着目光而看不到眼里的情绪,但显然是对她将他自己丢下的做法有些不满。 行到了外间,待得走出了些距离,唐诗韵才放了心,正想和祁懿美感谢几句,便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两人心下一阵紧张,还以为是三皇子或是四皇子又发什么疯,待回过头一望,来人却是燕辞云。 他一张俊美的玉面微微紧绷着,几步行至二人面前,淡淡的扫了一眼唐诗韵,道:“抱歉,我今日饮的有些多,这会儿身子不适,阿美我便先讨回来了,下次你们再约便是。” 这一番话尽是命令的口吻,连个问询都没有,也没给二人拒绝的权利。 唐诗韵被他话语里带着的寒气惊得一怔,有些不放心的瞧向了祁懿美。 祁懿美惹这位漂亮的小皇子生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他虽是沉着面孔,她也没当一回事,朝着唐诗韵笑道:“那我便先回啦。” 唐诗韵这才点了头,才刚低了身欲行礼节,燕辞云已然拽着人从她前面消失了。 祁懿美被燕辞云拉着,他的腿长,步子又大又急,她跟着微微有些吃力,行了一会儿,便道:“云妹,你慢点,我跟不上。” 燕辞云站定,用力将她往面前一带,气恼着道:“之前是谁口口声声说怕成为两位皇子的眼中钉,还来求我帮忙的,怎的现下里突然便敢于站出去做这个挡箭牌了?” 祁懿美撇了撇嘴角,道:“诗韵才刚帮了我一回,解了我的困境,眼下我若是坐在边上眼睁睁看着她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不管,也太不够朋友义气了。” 许是这最后一句“朋友义气”说得燕辞云舒坦了些,盯了她一会儿,眼中的火气也少了许多。 “我若是不跟上来,你还真打算和她一道去赏梅?” 祁懿美十分随意的道:“那就去呗,这时候梅花开得正好……” 眼见着对方的眼神愈加沉了下去,她连忙又补充道:“也就是象征的去看一眼。我当然不想把云妹你自己扔在大殿,只是我也求了你帮忙了,你不是不肯嘛。” 燕辞云瞪了她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你就不能好好求我,说些好听的?” 这……说些好听的? 祁懿美皱着眉思索了半天,犹豫着道:“好听的……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玉树临风,貌美如花?” 燕辞云越听面上黑线越多,最后恨其不争的摇了摇头,道:“谁要听这些阿谀奉承的话。” 祁懿美歪着头,苦着脸道:“你明知我于文章上最是不行了,就别为难我了。”顿了顿,狡黠一笑,又道:“干脆,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吧,下次我就按你想听的说给你听。” 燕辞云白了她一眼,复又抬步朝前行去。 “自己想。” 作者有话说: 好多小可爱在问倒叙的事,hmm……怎么说呢,这篇文是青梅竹马成长录,第一章的内容肯定是长大后的事了,所以不会那么快到来的。 还有看小可爱们很关注掌印的故事线,掌印的故事基本已经确定了的,应该不会大改了,看小可爱们喜欢的风格各不相同,所以可能没法让所有人满意的嘤嘤嘤,不过作者会努力的! 第44章 立春之后,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祁懿美照常在书房陪着燕辞云,这会儿正坐在侧边的木椅上,面前摆着一小碟杏子做的蜜饯,手里捧着个话本有滋有味的读着,因着她向来只爱挑爱看的情节读,没一会儿便翻到了最后一页。 抬眼瞄了下书桌前认认真真的少年,祁懿美问道:“这个什么大宣野史录的,是不是应该还有个下册啊?” 燕辞云目光依旧落在笔下,道:“有是有,只是不知放在何处了。” 祁懿美是燕辞云书房里的常客,对于内里的布置也有大概的了解,略略回忆了下,抬脚便往内里的藏书室行了进去。 燕辞云一向对这些野史话本没什么兴趣,留着这几本也不过是因为她爱看。 祁懿美想了想,好像上次最里面那个书架的一只腿断了,燕辞云随手把几本书垫在下面了,好像就有这一本。 现下里新做的书架还没送到,这本下册应该还在那下面塞着呢。 按着记忆里的位置朝着那排书架行了去,她蹲下身子往下一瞧,书架腿确是还断着,却是并未见着那几本书,垫在下面的换成了一个小盒子。 直起了身,祁懿美复又在架子上翻了翻,费了力气好一通找,才寻着那本《大宣野史录》的下册。 手里捧着书,她迈开腿准备往回行,走了两步,却是又停下了。 刚刚匆匆瞥见的那个小盒子……好像有点眼熟。 猛的回过了身,祁懿美复又行回那排架子前,蹲下身子,瞪着眼睛朝着下面瞧了过去。 这不是唐诗韵送给她的昙花锦盒吗? 说起来,当时收了东西后没几天,燕辞云便酸里酸气的借了些由头把那株干花连同盒子都要走了,祁懿美本是不肯将友人所赠之物转送他人的,只是想着燕辞云既是倾心于唐诗韵,想来见着自己拿着他心上人的东西心中难受也是自然,便送予他用作睹物思人也好。 何况给了燕辞云,东西也还是在她住的见云殿内的,想看随时也能看见,不过是换个地方放着,也不算是转送他人。 这么想着,她才答应了给他,谁料这个小混球竟然把盒子用来垫书架了…… 虽说里面的昙花才是重要的物件,可是也不能这么对待外面的锦盒啊。 转身几步行到了外间,祁懿美气势汹汹的冲到了燕辞云的面前,瞧了他一眼,道:“我看见你把装昙花的锦盒用来垫书架了。” 燕辞云头也未抬的道:“嗯。” “里面的昙花呢?” 燕辞云依旧专注于眼前的政务,漫不经心的道:“在里面呢呗。” 祁懿美一双眼瞪得溜圆,昙花在里面呢?所以他是连着昙花一同用来垫书架了?他把唐诗韵精心制作的干花,就这么垫书架了?? “你、你……你怎么能用它来垫书架呢?” “书是用来看的,垫在下面不合适。” 祁懿美无语的举手扶了扶额,道:“那用这昙花锦盒来垫便合适了?” “嗯,大小正合适。” 祁懿美一时语塞。 “那、那你要用锦盒,大可以将昙花拿出来啊。” 燕辞云终于停了笔,抬眼淡淡的瞄了她一下,道:“拿出来放在何处?” “哪不能放啊,这本来就是个饰品。” “入了春,多小雨,放在外面,怕是要不了多久便受了潮了。” 祁懿美一时无力辩驳,这件事明明是燕辞云做的不合理,却是说得她小题大做似的,半晌,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好吧。” 左右新书架也快来了,到时自然便用不上这锦盒了,诗韵那边她再想办法做一个更好的礼还回去便是。 “阿美。”燕辞云放下笔,凝视着她,仿若看透了她的心思般,道:“上回你做桃木吊坠给了唐诗韵,彼时便说要给我做一个更好的来着,后来我见你雕刻时手都磨红了,心中不忍便作罢了。如果你现下又打算做什么手工了,是不是应该先把欠我的做出来再说?” 这……他是有读心术吗? 祁懿美笑了笑,道:“我不做,什么也不做,我手笨,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于是她又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继续吃面前的蜜饯了。 少顷,梅子逸敲门进了内里。 想到之前梅子逸来报说琼月公主又来寻她了,祁懿美紧张的望向了他,道:“是琼月公主不肯走吗?” 梅子逸面上带着温雅的笑,回道:“小人已劝说了琼月公主回去了。” 自从大年夜过后,原本仅是在唐诗韵在场时故意与她争抢祁懿美的琼月公主,开始时不时的往见云殿跑。 起初祁懿美还见了她几面,因着燕辞云也在,她倒是并不痴缠,每每坐了会儿便走。后来祁懿美便有些受不了了,便时不时的编些理由推脱着,琼月公主也不吵不闹,只是依旧时不时的来报道,见不着她,在主殿里坐一会儿便会自行离开。 祁懿美微瞥了眼燕辞云的脸色,果然提到了痴缠于她的琼月公主,他的面色并不大好。 梅子逸继续道:“是丞相大人来了,正在贵妃娘娘的曦云宫里,娘娘让人来请殿下和祁小公子一同过去,说是丞相大人带了祁懿轩小公子进宫来了。” 祁懿美心下一喜,祁懿轩原是她三叔家的,比祁懿美小五岁,因着祁丞相真正的独子已经故去了,现下的祁懿美与他既无血缘,也无心接管祁家之事,如今他并无后继之人,思来想去,便在家族里挑了个聪慧机灵的,过继了过来。 祁懿美进宫前瞧见过一回这个祁懿轩,那时他才只有五岁,那孩子长得与祁丞相有几分相似,小小一团又白又圆,小嘴特别甜,很是讨人喜欢,如今他成了自家弟弟,她倒是有几分期待着与他相见。 燕辞云和祁懿美一道出了书房,往曦云宫行了去。 曦云宫的主殿里,宁贵妃和祁丞相都在,宁贵妃保养得当,这几年也未见年华在她面上留下痕迹,倒是祁丞相,面上掩不住的风霜,仅仅只差了四岁的两兄妹瞧上去倒似差了有十余岁般。 祁丞相的手边,站着一名约莫不到十岁的孩子,有些微胖,听着脚步声,正瞪着一双黝黑的眼睛往门边瞧着。 祁懿美踏进了殿,首先进入鼻腔的是一股幽静的清香,虽是极淡,却是沁人心脾,有一种全不似寻常香料的高洁淡雅,似是兰香,又似夹着其他自然的清香,令人闻之精神饱满,身心舒适。 她好似在哪里闻到过,这般特别的味道,如果她没记错,好像是上回见梅子逸那儿有几包。 原来这香是做给宁贵妃用的。 行至两位长辈面前,两个少年各自行过了礼,祁懿美的目光便落在了祁懿轩的身上,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一圈,笑道:“父亲,这便是我弟弟懿轩了吧。” 祁丞相面上带了些和气,笑着望向两个儿子,道:“正是。懿轩,这是你兄长祁懿美,你小时候见过的,可还有印象?” 祁懿美心道他见我时才四五岁,肯定是记不得了,却不料面前的白胖小娃笑嘻嘻的开了口,面颊上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清脆的道:“懿轩记得大哥的,大哥生得如此好相貌,虽然懿轩年岁小,却是见过一面也不会忘的。” 说着,他扬头看向祁懿美,一双黑葡萄似的眼亮晶晶的。 “我记得大哥当时穿了一件碧色的衣裳,还给我糕点吃,大哥可还记得?” 这孩子爱说爱笑,倒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 祁懿美不由也跟着带了笑意,回忆了下,道:“确是没错,懿轩当真好记性。” 祁懿轩个头还不到祁懿美肩膀,看着她时一张扬起的小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因着有些微胖,面颊上带着圆圆的肉,加之肤色白皙,瞧着像只小汤圆,十分可爱。 此刻他朝着祁懿美正正经经的抬手一礼,小嘴利落的道:“懿轩拜见大哥,大哥比之前些年,更加俊朗了,若是懿轩将来长大了,也能长成如大哥这般气宇轩昂的模样就好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两位长辈也跟着一道笑了。 便是向来不喜孩童的宁贵妃,也带着笑意望过来,道:“懿轩,你父亲当年也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你与他这般肖似,将来定是也不差的,只不过要想和懿美一般俊俏,怕是你还要少吃些糕点了。” 祁懿轩一听,小胖腿一抬,几步跑到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上,伸出小胖手护着边上的一碟糕点,抬眼看向两位长辈,嘿嘿的笑道:“那我先吃完这一碟再说吧。” 众人便都笑了起来。 祁丞相望着祁懿轩可爱又稚气的动作,眼中带了几许笑意,道:“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也没什么。” 祁懿美心下对这个弟弟很有好感,也跟着道:“宫里有好多好吃的,以后进宫来看大哥,大哥带你吃,你喜欢吃多少便吃多少。” 祁懿轩一双眼睛兴奋得仿佛冒出了星星,几步过来抱住祁懿美的腰身,开心的道:“大哥真好!我大哥不仅漂亮,还请我吃好吃的,我也太幸福了!” 祁懿美笑了笑,刚想伸手摸摸怀中孩子的头,边上已然伸过来一只如玉般细滑的手,揪着祁懿轩的后脖领,便将人自她身上剥离了开来。 作者有话说: 云妹是小醋王 第45章 祁懿轩抬头朝着对方望去,一瞬间便愣了神。 他光顾着和自家大哥打好关系,之前并未仔细留意他身侧的六皇子。 他以为自家大哥已然是难得的好相貌了,如今见过了六皇子,却才知晓什么是天人之姿。 燕辞云面色不善的松开了他的领口,见着他一直盯着自己瞧,微微蹙了好看的眉。 “这是六皇子,懿轩,快些行礼。” 听着祁丞相的介绍,祁懿轩回过神来,立即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口中道:“祁懿轩拜见六皇子殿下。” 行过了礼,他抬头认真瞧了燕辞云,随后又往祁懿美的身上扫了下,嘴角上扬露出了两个大大的酒窝,欢快的道:“六殿下果然如外间传言般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与我大哥站在一处,当真是……哦,糟糕,怎么说来着,之前先生教过的,我给忘了。” 说着,祁懿轩顿了顿,思量了片刻,“哦”了一声,道:“赏心悦目。” 除了燕辞云,内人不禁都笑出了声,这一个活泼的孩子令几人一再欢笑,连向来爱板着一张脸的祁丞相也开怀多次。 祁丞相笑了下,朝着祁懿美道:“好了,懿美,你带着懿轩去你那玩会儿吧,我和娘娘有些话要说。” 祁懿美伸手领着祁懿轩肉乎乎的小手,满面笑意的牵着他往自己的院中走去,全没注意到身后两道阴沉着的视线。 带着小孩回了自己的院中,小红正刚从浣衣局取了洗好的衣裳回来,刚放了好,出门便听院外传来了一个孩子欢快的笑声。 一大一小两兄弟今日虽才是第二次见面,然而祁懿轩活泼聪明会说话,很是讨人喜欢,一路上一口一个大哥的逗得祁懿美笑了又笑,竟是一会儿功夫便亲近了。 祁懿美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拉着幼弟进了院门,见着小红在院里站着,低头问了祁懿轩道:“轩轩,你可还能吃下东西?” 这走过来短短一段路程,刚认识的“祁懿轩”便成了“轩轩”了,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燕辞云阴郁的望了她一眼。 祁懿美却是注意力都在身旁的小孩子上。 祁懿轩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圆润的面颊上现了两个酒窝,猛劲点了头道:“能吃,大哥是要请我吃好吃的吗?” 祁懿美点头,抬手招呼了小红过来,吩咐道:“去把早上没吃完的桂花杏仁糕全拿过来。” 小红不由一愣,那桂花杏仁糕是京中的万祥楼的招牌点心,平日里若去得晚了怕是都买不到,六殿下知晓自家公子喜欢,这一大早就让人去买,一共就这么几块,公子自己早上也就吃了一块,现下竟是都要拿出来给眼前这个胖小孩? 祁懿美望着小红疑惑的目光,正巧见着小青也从内里行了出来,笑着和二人道:“这是我父亲从我三叔那过继来的孩子,名叫祁懿轩,今天开始,就是我弟弟了。” 两人忙行了礼,小红领了命去取来了糕点,祁懿美将那一小盘全都递给了祁懿轩,小孩子坐在院子的桌椅上,肥胖的小手捧着盘子,吃的脸颊鼓鼓的,像个小包子似的。 祁懿美笑着看了会儿,忽的想起来燕辞云似乎也跟着自己一道来了,左右一瞧,却不见人。 “小青,你可瞧见六殿下去哪了?” 一直站在边上的小青小心的看了下房门,道:“刚看见好像是进内室去了。” 祁懿美点点头,望了一眼祁懿轩,道:“小青,你在这陪着他,一会儿吃好了带他去洗洗手,我进内室去瞧瞧。” 转身行进了内室,燕辞云正坐在厅堂内,微低着头怔怔的出神。 闻听到了动响,他抬眼望了过来,见是她来,偏开了头,低低的道:“你进来做甚。” 祁懿美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位好兄弟那贵公子般的傲骄,见他这模样,大致便猜到了定是自己一路上光顾着新鲜新来的弟弟,忽视了他,这漂亮的皇子殿下起了不快了。 她心下不免觉得燕辞云有几分可爱,都快十四岁了,在她面前还总是这样时不时的端着小脾气。 忍着笑意,她假作真要抬步离开,闲闲的道:“哦,说的也是,好像进来也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燕辞云置在桌面的手指一紧,面上却依旧作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哼道:“走便走,你有了新‘弟弟’,我这个旧的‘弟弟’自然便看不进眼里了。” 这话说的有点怪怪的,好似被扔在后院的怨妇似的,祁懿美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几步行了过去,搬了凳子坐在他面前。 燕辞云却是微偏了身子,避开了她的目光。 祁懿美两手扳着他的肩膀将人正了回来,笑眼看向他,道:“好啦,他只是我的弟弟,你除了是我弟弟,还是我的好友,当然是你更重要。不过懿轩是客,这又是头回拜见我这大哥,好好招待下才不失我这做兄长的面子嘛。” 燕辞云默了片刻,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开了口:“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把我送你的糕点给他吃。” “我都在你书房里吃了好多果子了,中午还要用膳,剩下那几块桂花杏仁糕我怕也吃不下了,这不是正好嘛。” 见着他不说话,不过面色倒似稍有松动,祁懿美又道:“你看,他住在宫外,想来很久才能见着一回,你犯不着和他吃醋啊。” 话间刚落,燕辞云面微红了面,抬起含情目略带了恼意的瞪了她,道:“谁吃醋了?我就是见不惯你这般偏向,都是你弟弟,你却厚此薄彼。” 祁懿美不由笑了两声,燕辞云如今虽已是个清逸的少年郎了,耍小性子的时候却还和她旧时见着的小模样一般,带着几分孩子气。 “好好,你没吃醋。” 两人正说着,外间一阵“咚咚咚”的小跑声,祁懿轩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小孩子站在边上打量了会儿,几步行到桌边,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一只小胖手托了下巴,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二人反复的瞧了又瞧。 祁懿美侧头去看他,见他颊边还有糕点的碎沫,显然是刚吃完,怕他口渴,伸手取过边上的茶杯放了一杯在他面前,想着燕辞云刚刚说她厚此薄彼,又赶紧给自己和燕辞云各倒了一杯。 燕辞云的目光中则是毫不掩饰的不喜,瞥了祁懿轩一眼,道:“你这小子看什么。” 祁懿轩听着燕辞云冷硬的话语,面上依旧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又看了两人几眼,才道:“六殿下,你和我大哥都好配呀。” 两个漂亮的孩子一同长大,周遭的人但凡见着,都要夸一夸二人站在一处的美景,两人闻听此言也没觉得奇怪。 祁懿轩眨了眨眼,忽的不符合年龄的长叹了一声,一脸惋惜的道:“可惜殿下是个男子,不然做我大嫂正好。” 正执杯饮茶的祁懿美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放下茶杯连声咳了好几声,才顺了气息。 这小鬼,刚刚在曦云宫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一到了这,什么话都敢说? 抬手给了对面小鬼一记爆栗,祁懿美道:“小孩子别乱说话,小心六殿下恼了你。” 说着,祁懿美自眼角里悄悄瞄了过去,本以为原就不喜祁懿轩的燕辞云会生出些恼怒,不料他神情自如,竟是并没有什么不快之色,反而……瞧着面色好似没有之前那般冷冽了。 祁懿美满腹疑惑,就听边上俊美的少年红唇开合,道:“确实不该乱说,要嫁,也是她嫁给我做皇子妃。” 燕辞云一边说着,眼中隐隐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喜色,十分隐晦,若不是祁懿美常年在他身边于他的喜怒还算了解,旁人怕是都瞧不出这抹变化。 祁懿轩一阵点头和捣蒜一般,道:“对对,我大哥更秀气些,应该她做殿下的皇子妃才是。” 祁懿美觉得自己这时候的模样应该是个名为“无语”的表情包,这俩人竟还这般唠上了。 “咳,我说……你俩适可而止啊,在这里编排我,是当我不存在吗?”一边说,她一边瞪向了对面的孩子,道:“真是白给你吃好吃的了,转眼你大哥就没六殿下香了是吗?” 祁懿轩嘴角带着笑,微微缩了缩脖子。 燕辞云瞧了祁懿美一眼,道:“小孩子随便说两句而已,再者说,你不是向来不介意别人说你生得如女子般清秀的吗。” “我是不介意,可你们也不能说我给谁谁谁当老婆呀,这要是传出去,我这英明神武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燕辞云轻笑着摇了摇头,朝着对面的孩子温声道:“你还想吃什么,同我说便是。” 祁懿美一双眼瞪了大,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心道哎呦喂,这才多大会儿,你刚才还瞅人家孩子哪哪都不顺眼呢,如今人家奉承你一句你更像男人,这就被人拿下了? 燕辞云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套近乎了?还是她这个幼弟拍马屁不知道怎么歪打正着的拍在他心坎上了? 作者有话说: 小弟一秒就站对了CP,哈哈哈哈 第46章 祁懿轩听了燕辞云的话,乐得从椅子上跳下来,欢喜着就道出了一连串吃食的名字,燕辞云立即便扬声朝着外面吩咐了。 祁懿轩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燕辞云,欢喜道:“多谢六殿下!殿下和我大哥果然是一对儿,都是对轩轩极好的!” 祁懿美两手抚上太阳穴,头疼的叹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别乱说,让外面的人听见了成了什么了。” 祁懿轩是个聪慧的,暗里瞥着六殿下的神色,似乎对这段话并无成见,反而眼中还带了几分满意,他嘻嘻的笑着,抬手在嘴边拢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大哥放心,我会保密啦,一个字也不说。” 话毕,见着院子里又端上来好几样吃食,祁懿轩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不待祁懿美再说话,已然欢快的朝院子里奔了过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祁懿美无奈的叹了一声,埋怨的斜了一眼燕辞云,道:“你竟然还纵着他乱说话,若是传到有心之人的耳里,造些莫名其妙的谣出来,可要如何是好。” 燕辞云嘴角含笑,优雅的执杯品着茶水,心情甚好的道:“你道他真是个头脑简单,做事不经过思考的孩童?他已然快十岁了,可不是三五岁全然不知世事的年岁,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进宫来了。 更何况你们祁家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精,他又是大舅舅千挑万选选中了过继来的继承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怕是比你还明白。” 祁懿美闻言心下稍宽,再作细想,发觉这孩子确是极聪明。祁丞相平日里大多是不苟言笑的,而宁贵妃不喜孩童,这个孩子却是有办法将这两位长辈逗得满面笑意。 后来她和燕辞云过去了,他不仅讨了自己的喜欢,面对冷面相对的六皇子燕辞云,也没有寻常孩子的畏缩,反而靠着打趣她打消了对方的敌意,小小年纪倒是确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 父亲挑的人果然没错,想来过不了几年,这孩子便会成为祁丞相的左右手,而自己,也可以放心的离开这些是是非非了。 -- 年少的时光总是美好却易逝,时光荏苒而过,转眼间,两个孩子已然是十五六岁的翩翩俊美的公子哥了。 京城,明月坊。 明月坊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教坊司,内里装修豪华,气场宏大,花魁们更是琴技超绝,歌声动听,往来皆是达官贵人,为了佳人一掷千金也心甘情愿。 鸨母妈妈一身红紫色的盛装,头上插了些金玉饰品,面上画着艳丽的妆容,在厅堂中满面笑意的陪着几位常客说话,她瞧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五官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 “好好好,王公子,紫嫣那儿得了新曲儿,甚是动听,这几天刚练了好,一会儿带您到楼上的包间,一定让她给您好好弹奏几曲。” 鸨母笑着说了完,便扬声喊了边上的一个小姑娘到近前,嘱咐了几句,那姑娘正要带人往楼梯行去,忽的发现周遭的人渐渐都停了动作,齐齐的望向了门边。 便是见过千山万水的鸨母妈妈,也怔怔的望向了明月坊的正门处。 那姑娘不由定了下,也跟着回过了头去。 门边上,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郎,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银白色的云纹锦服,腰间系着镶了翡翠的玉带,眼眸如星,眉宇含情,微红的双唇紧紧的抿着,洁白无暇的玉面上冷若冰霜,带了雷霆万钧之势,一个大步迈了进来。 入了这行几十年,鸨母自认再美的美人也都看习惯了,却是头一次见着这般风仪,少年仿若凝了天地灵气,带了日月光华,直看得人眼睛都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上前招呼。 然而少年公子并不是独自前来,随着他快步的行到了内里,门外又跟着进了几人来,看上去应是这个贵公子的随从。 鸨母妈妈一愣,打量着几位随从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心下微紧,脸上堆了笑意上前,道:“这位公子当真是气度不凡,今日光临我这明月坊,可真是……” 奉承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满脸风雨欲来的贵公子打断了。 俊美公子的双眸仿若凝结了一层寒霜,毫无一丝温度的望了过来。 “大约这般高,生得似女孩子家般极其秀气,年岁和我差不多,她在哪。” 少年带着磁性的声音极为悦耳,只是语气却仿若寒冰,那双极漂亮的眼眸冷冷的扫过来,带着一股天生的王者之气,只教人下意识的便要屈从于他。 “二、二楼……云字间。” 话语一出,少年一瞬也未犹豫,扔下鸨母闪身便上了楼梯。 许是少年过于美貌了,又浑身带着风雨欲来的凛冽,二楼走廊里几个醉酒了的宾客瞧见了,只是目瞪口呆的痴痴望着,倒是并无什么人胆敢上前冒犯。 少年一路寻到了里面一间,抬眼瞧了上面的字样,心中怒火更盛。 云字间。 少年紧咬了牙根,仿若是恨极,轻笑了声。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出来花天酒地,还有脸选择带有他名字的包间。 门的另一边,包间里。 清秀柔美的少年正被两个歌伎围着,两个女子相较于其他歌伎而言年岁有些大,不过却有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很是风情。 二人穿着皆是暴露,身材丰满妖娆,一人坐在躺椅上让秀美的少年躺在她怀里,胸口饱满鼓胀,腰又极细,玉手执了盘中的果子一颗颗的喂着,另一人则是伏在了少年的脚边,抬手为少年缓缓的按摩着小腿,两只白生生的胳膊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十分香艳。 随着大门被“呯”的一声踢了开,这一幕便暴露在了外间人的眼前。 两名歌伎吓了一跳,惊叫着下意识的往少年的身侧躲去。 燕辞云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直冲头顶,不禁有些头脑昏暗,有什么神经“啪”的一声断了个彻底。 祁懿美方才看清面前的人,尚未来得及反应,来人便几个大步来到了她的面前。 两个歌伎惊慌着散了开,她自躺椅上支起了身子,还未说话,便被人拎着前襟提了起来。 随着年岁渐长,燕辞云已然比她高出了一头,身形也渐渐有了男子的线条,无论是力量还是气势,已然与她渐渐拉开了差距。 祁懿美如今依旧是纤细柔软,看上去清清秀秀的,带了些雌雄莫辨的独特之美。 如今她被他这般如拎小鸡一般自躺椅上擒了起来,只觉得当着几个美人的面实是有些丢人,当下便有些恼怒,正要开口厉声斥责几句,一抬头,却对上一片漆黑的眼眸,内里仿若暗含了无数惊涛骇浪,不由得怔住了。 燕辞云的目光仿若吃人,盯着她忽而极淡的笑了下,只笑得祁懿美寒毛都竖了起来,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感觉到背后和膝下伸过来一阵力道,随后眼前画面一转,竟是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 祁懿美一双眼瞪得老大,因着忽而腾了空,下意识伸手攀住了他的颈项,又惊又怒的叫道:“你有病啊,快放我下来!” 燕辞云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冷笑,面若寒潭,沉着声音道:“你若想让所有人都瞧见你这副没用的样子,便只管接着喊。” 说着,燕辞云并未给她反驳的机会,抬步稳稳的朝外行去。 祁懿美回过神来,本想挣扎着下来,然而一转眼已经被燕辞云抱到了楼梯边上,心下也怕这一挣扎两人从上面滚下去,面子虽然重要,可命更重要,于是干脆眼一闭,将头深深的埋进了燕辞云的胸口。 唉,只求别让人认出来吧,真是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燕辞云衣袂翻飞,飞快的自楼梯而下,穿过厅堂,迈出了大门。 大堂中的王公子和鸨母妈妈眼睛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幕,那俊美不似凡人的贵公子,将一个小个子少年如抱女子般抱在怀里,绝尘而去,好半晌,二人才眨了眼,回过神来。 祁懿美被抱着带出了明月坊,燕辞云神情冷峻如黑面阎王一般,并不十分温柔的将人往马车里一塞,长腿一迈跟着进了内里,吩咐道:“回宫。” 祁懿美被人丢了进来,一手揉了揉屁股,抬头同样带了些恼火的道:“云妹你发哪门子疯?你把我和个女人似的抱进来,我堂堂丞相家的公子不要面子的啊!?” 燕辞云端坐在马车中,闻言侧目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压抑着许多奔腾着的情绪,嗤笑一声,冷冷的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名门之后,出入这种地方,我道你是一早便不打算要脸面了,如今又有何面子可丢。” 十五岁的燕辞云已然于缓缓流逝的时光中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懵懂,于官场历练了几年,性情亦愈发的沉稳了。 提到这个,祁懿美难免有几分理亏,坐到了马车的侧边,小声嘀咕道:“我是来办正事的。” 作者有话说: 云妹十五岁啦,是半个大人了,咳,离开窍不远啦 第47章 燕辞云轻笑一声,玉白的细手于膝上握成了拳,仿若是伤心至极后的淡漠,注视着她道:“办正事?都办到人家歌伎的怀里去了。” “这……我这不是想和她们套近乎嘛,我真是来办正事的,丽丝夫人从前在这个教坊里待过一段时间,我琢磨着没准内里有些人旧时是识得她的,便过来打探一二。” 燕辞云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冷笑,点点头,道:“办正事,怎么,除了你没有别人可用了?一定要你祁小公子亲自到访这烟花之地才能问出东西来?” 祁懿美挠挠头,嘟囔着道:“别人我不放心,还是自己来问吧。再说了……”说着,她偷偷瞄了他一眼。“我去也没什么不妥啊,我朝也没规定说官员不准进风月场所的。” 燕辞云目光一凛,仿若两道冒着寒气的利剑,祁懿美被他这样一瞧,下意思的朝着离他远一些的位置蹭了蹭。 “你躲什么!?” 长手长腿的少年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带了几分狠绝的将人捞回到了身边。 祁懿美挨着他坐着,感受着他惊人的力道,看着近在咫尺他暴怒的模样,虽说她在燕辞云面前向来是个没骨气的,此刻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撇了撇嘴,道:“就算是有损名声,损的也是我自己的名声,我都没怎样,殿下怎的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似的。” 是了,她去与别人去,又有何分别。她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了,便是来教坊听个曲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些他都明白,然而他就是无法控制内心深处烧起的无名之火,看见她躺在两个衣着暴露的歌伎间那悠然的模样,他甚至有冲动将这一整座明月坊都毁了。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 气她不中用,气她喜好美色不上进?可她一直都是这般样子,无论是当年在学堂还是现在于官场,生在权臣世家的她,比起学术与权力,更喜欢山水和美食。 还有美人。 想到这一点,那一股无名的怒火便仿佛要将他燃烧殆尽,只恨不得将她锁在见云殿里,哪都不能去,哪都不能看,只能看着他一人。 祁懿美打量着燕辞云一张漂亮的脸阴沉着,又带了几分怅然若失的迷惘,手上不知不觉间也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怔忡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道是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毕竟燕辞云这般紧张于她,也是为她担心,初衷是好的。 罢了,都是兄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吵架,今日这事说来也确是她不对,她虽是嘴上强硬着说和他没干系,可天下谁人不知她祁懿美是六皇子的近臣,虽说草包了点,可也是六皇子最为亲近的人了,民间还有人磕他们的CP,听说有人出过两人的小画册,也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她出入教坊,怎会不连带着令他名誉受损。 这么想着,祁懿美缓和了面色,瞧了他一眼,道:“咳,我吧,其实也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不想我背上纨绔子弟之名。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不过云妹你在外面那不露声色稳如泰山的劲儿,在我这怎么就失效了,瞧你这样如地狱罗刹似的冲进来,黑着一张脸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样子,知道的你是来找你兄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妒夫来抓奸的呢。” 说到最后,祁懿美故意开了个玩笑,一边打趣着一边呵呵的笑了两声,本以为透过这个玩笑给他个台阶,两人一笑了之,这事便过去了,抬头一瞧,燕辞云一双极美的眼眸仿若含着千山万水,正幽幽的望着她。 燕辞云凝视着她,饮了酒的秀美少年带着酒水的清香,洒在他的呼吸间,恍惚间好似也令他吃醉了,只觉得那带着笑意的眉眼好似日月星辰般夺目,望过来的目光带着点点的无辜,因着抬头看他而微扬的脖颈白皙优美,粉嫩饱满的两瓣唇因着饮过了酒,润泽柔软,像是两瓣花瓣,令人……心动。 只想要把她占为己有。 祁懿美望着他渐渐幽深了的目光,不知何故不自觉的向后缩了下,好似是身体对危险下意识的反应般。 心道这孩子越长大心思越深沉了,想什么做什么都令人猜不透,全不似年少时那般好哄了。 他已然是一个带有侵略性的一个男人了,再不似年少时那毫无攻击性,软萌的一小团。 “你……云妹,我都不介意你让我丢人一场了,你就别冷着一张脸给我甩脸色了吧,都是兄弟,哪有隔夜仇啊。” 燕辞云终是缓缓移开了视线,那摄人的目光也缓缓的敛了,内里只余些意味不明的思绪,淡淡的抛出了一句:“是夫妻没有隔夜仇。” 祁懿美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哎,都差不多,别管是夫妻还是兄弟什么的,反正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马上和好了的。” 话虽是如此,可是一想到破门而入时见到的那一幕,燕辞云便怒火难抑,只恨不得将那两个歌伎的手给砍下来。 这般想着,他斜了目光瞥了身边的秀美少年,冷声问道:“那两个歌伎唤作什么?” 祁懿美一怔,没想到他问这个,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辞云却好似已然没了耐性,扬声朝着外间吩咐道:“派人调头回明月坊,将刚刚陪过祁公子的那两个歌伎逐出京城,并告诉鸨母,再敢放祁公子进来,我必要她明月坊从此消失于京中。” 祁懿美急道:“云妹,这事和人家姑娘有什么干系啊,你要撒气冲我来啊。” 面前的玉面贵公子却是冷硬如石,全然不为她所动。 祁懿美听着外间人已然应了声,急急的又道:“哎呦,人家两位姑娘也没怎么招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就我这小身板子,能做什么呀,也就是饮了几杯酒,吃了点果子。 再说这两位姑娘都是从前认识丽丝夫人的,现下里都有些年龄了,在人家眼里,我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本来也没什么事,你干嘛弄得这么大啊,这明月坊来往的都不是些寻常人,若是让皇后或是吴家的人知道了,怕是要说你仗势欺人了。” 燕辞云侧目打量着身旁的少年郎,虽然她今年已然十六岁了,个子却并未长许多,扬起的脖颈细长柔软,也没有生出喉结,光洁的下巴白嫩如豆腐,也尚未长过胡须,身上依旧单薄纤细,瞧着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好似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全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而她之所以这般,全因着多年前替他挡了的那一箭。 这是他心头的柔软。 眼见着祁懿美眼圈都急了红,燕辞云的目光终于渐渐柔和了下来,扬声重新吩咐了,只是警告了鸨母,并未再命人去驱逐那两名歌伎。 祁懿美刚松了口气,就听燕辞云柔声道:“阿美,刘御医为你调养了这么多年,效果并不尽如人意,不如我为你另寻医者来看看,可好?” 她心中一惊,那哪成,换个医者一看,哦,她好好的,啥毛病没有,只不过是个女的,还不当场就歇菜了。 “哦,前几年我父亲不是还带过别的医者进宫给我看过嘛,还不如刘御医呢,你别折腾了,到时我罪没少遭,一样没效果,还不如让我就这样呢,我觉得挺好的。” 燕辞云秀眉微蹙,道:“可是……” 可是,她也不能总当一个孩子。 “别可是了,刘御医在调养身子这方面可是高手,现下里见效慢,不是他医术不好,乃是我这身子亏空太多的缘故。何况刘御医为我调养了这么多年,最是了解我身子情况,你换个人来,万一再弄个什么让人虚不受补的方子,到时乍看是有效了,实则伤了身子,就麻烦了。” 说着,祁懿美笑嘻嘻的朝他挑了挑眉,道:“刘御医不是说了嘛,我如今只是发育慢,未必是发育不良,也许再过几年,我就长得和你一样高了,到时往你边上一站,就你这漂亮的小脸蛋啊,哈哈,也许就要被我衬得成了个秀气的小美人了。” 燕辞云凝视着她因着染了笑意而极为漂亮的眼眸,因着忧心她的身体,并未能跟着她的谈笑轻松起来,半晌,才道:“好吧。” 马车行了没多久,便入了宫门。 两人进了见云殿,燕辞云回身朝着梅子逸道:“去传我的旨意,吩咐宫中的禁军和侍卫,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祁公子不能出宫。” 走在前面的祁懿美脚步一停,回过身来瞪着他道:“殿下,您要限制我的自由?” 这两年来,因着燕辞云掌管了吏部,祁懿美也顶了个吏部官员的名,虽是还住在宫中,但出入皇宫已然是不受限制的了。 燕辞云望了她一眼,温声道:“不是限制你的自由,是让你做事前三思。若你出宫所做之事合情合理,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我,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我自然不会限制你。” 作者有话说: 姨妈疼Q Q 第48章 祁懿美心下不满,反驳道:“我今日出宫,也是为了正事,难道不合情合理吗?” 燕辞云四下扫了,见着没有外人,眼中微带了些笑意,问道:“那你所谓的正事,办成了吗?” 祁懿美语塞。 酒是吃了,人也见着了,打探的话也问了,却是一无所获,两个歌伎虽是识得丽丝夫人,可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无。 燕辞云瞧着她,柔声道:“你总归是我的人,我如何会亏待于你,今后你若想出宫,我陪着你一同便是。” 祁懿美拧起了一双秀眉,心下腹诽,就眼前这位漂亮精致的贵公子,品性和男德班优秀毕业生似的,和他一起出行,别说教坊司了,就是和哪个美人多说几句话,都要被“教育”一番,哪有自己出行自在。 想是这般想,可她还想去花天酒地这样的事也没脸当面说出口。 燕辞云瞧着她站在风中,面上带了些气馁,微微有些低落的样子,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轻道:“别不高兴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说通了师父,让你在旁观学。” 燕辞云今年的师父号曰九唯老怪,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道人,道号为九唯,只因其性子古怪,又兼于武学有大成,另辟蹊径的自创了许多奇妙的招数,所以世人皆称其为九唯老怪。 说起他,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性子孤傲,本是不屑于教习他人的,然而机缘巧合,早年间祁丞相曾有恩于他,是以当祁丞相言说请他为皇子授艺之时,九唯老怪虽然犹豫,却也未立即拒绝,只说是瞧了皇子再行定夺。 这一瞧,却是瞧上了燕辞云。 虽说祁丞相和宁贵妃本是想让九唯老怪教习三皇子的,然而九唯老怪肯传授武艺已是不易,便是改为教习了六皇子,也比不肯教习的好。 于是入了春,燕辞云便拜在了九唯老怪的门下学习武艺。 祁懿美前世读武侠小说时便十分向往武侠世界中的千般武艺,本想着也跟着偷学一二,一来圆一下自己的武侠梦,二来也能强身健体。 然而让连三皇子都不肯教习的九唯老怪连她一同收了徒,显然是不现实的。 没想到燕辞云竟然帮她争取到了这样的机会。 “真的!?”祁懿美一双眼睛晶晶亮,欢喜的瞧着他。 “自然是真的,明日晨起师父进了宫,你便可以一同过来了。” 祁懿美心里乐开了花,原先和他生出的那点子不愉快早就抛到了脑后,伸手握拳在他胸口哥俩好的利落着轻击了下,扬眉豪气的道:“讲义气。” 手下的触感已然不似年少时单薄,许是这些时日习了武的缘故,他的胸口肩头都厚实了许多。 祁懿美垂眼扫了下他的胸口,挑眉嬉笑道:“哟,云妹你才十五,练的挺有料啊。” 燕辞云眼含笑意的摇了摇头,伸手摁下她的拳头,道:“明日可不要迟到。” -- 第二日,祁懿美起了个大早,收拾的妥当了便往燕辞云的主殿行了去。 两人一同用过了早膳,不多时,燕辞云的武学师父九唯老怪便来到了见云殿。 九唯老怪称号里虽是带了个“老”字,年岁上却并不算大,瞧上去四十来岁,一身灰色的道服穿的倒确是有几分不拘小节,颇符合“怪”字的气质,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胡子,说是道人,行为举止上却全无寻常道家之人的沉稳和飘逸,相反,面上的神情很是随意,一双眼不大,却是满目精光。 祁懿美起了身,上了前一揖手,正要感谢九唯老怪准许自己旁听,却是低头间瞥见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从九唯老怪的身后行了出来,上身穿了一件略显宽松的绸衣,袖口处用红色的细绳系了紧,下身则是一件易于活动的深紫色缎裤,长长的秀发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了光洁秀丽的额头,一张素面带了几分英气,正含笑朝她望了过来。 祁懿美面上立时一喜,道:“诗韵!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唐诗韵。 燕辞云也瞧见了九唯老怪身后之人,目光中一抹不悦暗里闪了过,抬眼望向九唯老怪,恭敬的道:“师父,何以唐小姐会在此?” 九唯老怪呵呵的笑着,道:“安勇侯与我是旧识,之前一直嚷着说要我顺带教教他闺女,我也没答应。昨日你和我说想让祁公子过来旁听,我琢磨着旁听又不是教习,便答应了。后来一想,我既答应了让祁公子旁听,也没道理不允许唐家丫头过来,正好有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家在旁,你也许更上心不是。” 九唯老怪打趣着燕辞云,本想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听了这般的话多少要有些羞涩的,一眼望去,燕辞云那张比姑娘家还漂亮的玉面上却是带了几分担忧,目光幽幽的落在了旁边的祁懿美身上。 祁懿美这时正上前一步在唐诗韵面前站定,两人笑着互望着,随后祁懿美绕着她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圈,赞道:“诗韵,你穿这身可真是太漂亮了,就是天上的神仙,都要被你迷晕了!” 唐诗韵本就是美人,只是因着多在宫中,平时穿的也都是些女儿家的罗裙一类的,虽说她性子不爱张扬,穿的多是简单随意,可也难免衬出了一股贵家小姐的气息。 倒是今日这身衣裳,瞧着像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干净利落,英姿飒爽的,配着她带了几分英气的眉眼,颇有一种驰骋沙场的女中豪杰的气魄。 唐诗韵受了称赞,面上带了少许的腼腆,笑了笑,道:“懿美你就会拿我开玩笑。” 祁懿美越瞧唐诗韵心下越是喜欢,还想再称赞几句,却忽而感觉到身侧一阵凉飕飕的目光,偏头一看,燕辞云一张脸上已然带上了难掩的冷意。 哦,对了,差点忘了,燕辞云好像喜欢唐诗韵来着。 要说把这事给忘了,也不全怪祁懿美,自从发觉了这个事儿,她暗里观察着,燕辞云对唐诗韵的态度模模糊糊的让人摸不透,一会儿好像很紧张,一会儿又好似全不在意,搞得她云里雾里的,也没明白他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情感。 不过细细观察下来,通过燕辞云偶尔对唐诗韵抱有敌意这件事,祁懿美还是偏向于他喜欢唐诗韵这一观点的。毕竟年少时大家都不懂爱情,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好多都是表现在故意给人找麻烦之类的幼稚行为上的,燕辞云总是对人家不甚友善的,反而更像是心里装着人家。 想起来这件事,祁懿美立即收敛了,本来要去拉人的手也收了,老老实实的站着。 燕辞云向二人行了几步,站至祁懿美身侧,朝着唐诗韵礼貌的道:“唐小姐。” 说来两人也是同窗,认识这么多年了,竟还公子小姐的叫……祁懿美心中不由暗里叹息着燕辞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毛孩不会追女孩子。 唐诗韵躬身,有礼的道:“六殿下安。” 九唯老怪站在边上打量着三个孩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嘴角不由挂上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摸了摸下巴,只觉得当真有趣的得很。 几个人一道进了院子,两个旁听的人坐在边上,燕辞云则是由九唯老怪带着学习剑术。 虽说只是旁听,但唐诗韵依旧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九唯老怪使了几个招式,低声赞了一声“妙”。 唐诗韵出身武将世家,虽说这几年都在宫里,可到底还是有些底子的,祁懿美则不同了,她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好多东西还是没能理解,听见唐诗韵赞叹,回头又瞧了瞧正在演示剑招的九唯老怪,也没瞧出个什么名堂来。 “诗韵,这个九唯老怪,当真那么厉害吗?” 唐诗韵点点头,道:“我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过他,他少年成名,乃是千古奇才,于多家武学均有大成,虽然如今才不惑之龄,这天下间能与他论高低的,已然屈指可数。” 竟然是个绝世高手……祁懿美复又回头看了看,却依旧没看出什么,倒是燕辞云,抬手举剑间优雅流畅,倒是挺漂亮。 “嗯,那你瞧得出六殿下的资质怎么样吗?” 唐诗韵细细的看了会儿,道:“我虽说进了宫便不曾再习武,但到底是瞧过不少我爹的手下练武的,就九唯先生教的内容而言,其实有些快了,而六殿下却依旧能心领神会,算得上是资质极佳的。” 祁懿美闲闲的瞧了那边辛苦练武的燕辞云,撇了撇嘴,真是天之骄子,生得好看不说,身份又尊贵,从前在学堂时他才华横溢的也就算了,现下里学了武,也是比她强,这所有好处都让他一人得去了,实在不公平。 不过瞧了眼身侧的唐诗韵,祁懿美那点子不平衡又变得没什么了,他既是喜欢了唐诗韵,这情路怕是要坎坷,想想也是令人生怜。 说来唐诗韵作为主角,也是这般有光环的人,两人单就硬件条件来说,还是挺般配的。 作者有话说: 开窍嘛,其实云妹这时已经是喜欢阿美的了,只是还没往这方面想 距离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确实是不远了,吼吼 第49章 唐诗韵瞧了祁懿美一眼,道:“你看我做什么,九唯先生讲得这般快,你不好好听着,怕是要跟不上的。” 祁懿美叹了一声,翘了个二郎腿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无奈的道:“我都放弃了,大概我就是你们口中资质平庸的那些人,我怎么瞧着他教的那些个招式都差不多。” “九唯先生讲的快,你这般没有基础的听得一知半解也是正常,习武一事心领神会占一半,还有一半是肯下功夫练习,待会儿先生走了,你哪里没理解,我与你细细说一说便是。” 祁懿美嘿嘿一笑,道:“诗韵,还是你对我好。” 笑声刚落,面前忽的“嗖”的一声飞过来一把剑,直直的插入了祁懿美脚前的石砖上,吓得她一惊,魂都差点没了,连忙收回了二郎腿,向后挪了挪,绷直了身子。 祁懿美本以为是燕辞云学艺不精剑飞了过来,正想说自己差点小命都让他玩没了,抬眼一瞧,燕辞云竟是不慌不忙的走到了祁懿美身前,一双眼微敛着,看不清内里的情绪,显然这飞到她面前的一剑是故意的。 祁懿美扫了一眼地上那泛着寒光的剑刃,又抬眼瞧了面无表情的燕辞云,一手捂着胸口,道:“殿下,您这可是吓死个人了,早知道旁听可能要命,我还不如不来呢。” 燕辞云瞧了她一眼,并未搭话,目光移到了唐诗韵的面上,道:“九唯先生今日便先教到此处了。” 唐诗韵心下明了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起身道:“太后也快用午膳了,诗韵便先回去了。” 祁懿美“啊”了一声,道:“等会儿,诗韵,你不是要给我讲九唯先生的招数吗?你这么走了,可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呢。” 燕辞云抬手自地上拔了剑,收回剑鞘中,剑刃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利落的刀光,而他全程并未向她投去一眼,只淡淡的道:“晚些我来教你便是。” 唐诗韵打量了燕辞云的面色,将原本到了唇边的话吞了回去,改道:“这般也好,殿下乃是由九唯先生亲传,自然是讲授的最佳人选。懿美,我这便回去了。” 祁懿美虽是不舍,可有燕辞云这个大醋缸在这杵着,两人怕是也不能顺心的说会儿话,便起了身,刚要给她送别,便听外间一阵如莺啼般的娇俏声音。 “懿美哥哥,懿美哥哥,你在吗?” 这般清脆娇嫩的声音,这宫里也就只有琼月公主了。 提到这位漂亮的小公主,祁懿美就头疼。 伴随着这道灵巧悠扬的声音,一个身着鹅黄色的少女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院门处。 十三岁的少女似一朵花苞初开的模样,红扑扑的脸蛋,带着圆润的婴儿肥,眉下一双灵巧乌黑的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石榴花绡纱罗裙,头发绾成了略显活泼的双平髻,两条发髻上各簪了几簇粉色的桃花发饰,下方垂下来几缕挂着珍珠的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乌黑的发间摇曳着。 琼月公主进了内里,四处打量了一圈,见着祁懿美与唐诗韵站在一处,当即撅了小嘴,几个碎步小跑着过来,半是撒娇半是不满的道:“懿美哥哥,你学武怎么不带我呀,我也想同你一道学武,好不好?” 说来也巧,琼月公主晨起在花园里闲逛,便正好瞧见唐诗韵跟着九唯老怪一道往见云殿去,找了宫人来问,才知道是她要和祁懿美一道旁听九唯老怪授艺了。 那哪成啊,唐诗韵能学的,她也要学,更何况她才不允许唐诗韵这么顺心的和祁懿美独处。 于是小姑娘转身回去了复又精心打扮了,便朝着见云殿来了。 祁懿美微有些尴尬,就连她自己,都是靠着六殿下求了情才能来旁听的,琼月公主这话说的像学武这事她能做得了主似的。 “呵呵,哦,这个……学武一事,还是得听九唯先生的,再者说我也就是旁听一二,算不得正经习武的。” 祁懿美一边说着,一边瞧了九唯老怪一眼。 九唯老怪坐在院中另一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茶水喝着,目光中带了些兴味,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瞧着四个少男少女,完全没有要动作的样子。 年轻人,真好。 琼月公主回身朝着九唯老怪看了一眼,只见他相貌平平,一身灰色的道袍,眉眼间比之寻常的道人多了些随意,对于平民向来没什么兴趣的她也未将眼前的道人放在心上,回过头来,暗里扫了一眼边上的唐诗韵,嘴角带了几分得意,巧笑着道:“懿美哥哥,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是吗?” 祁懿美一阵无语,干笑着道:“我什么时候同意了?这事也轮不到我同意啊……”一边说,她一边求救似的瞄了眼燕辞云,道:“咳,六殿下,你说呢?” 燕辞云面色不佳,显是有些气她招蜂引蝶,抬手将手中的剑掷给了正进了门来的梅子逸,不置可否。 祁懿美不由焦头烂额,明明不同意的人是九唯老怪和燕辞云,可两人又不出声,就让她一个人做恶人,虽说这琼月公主确实是她引来的没错,可她对这个皇室的娇娇女向来是没什么办法的,这姑娘只要唐诗韵在场便和打了鸡血似的,缠人的功夫那叫一个厉害。 唐诗韵心知琼月公主这是和自己较着劲,心下无奈,本想搬出太后来帮衬祁懿美解围,却听一道温润的嗓音道:“小人梅子逸,参见琼月公主。” 琼月公主移过头看向梅子逸,因着之前她到访见云殿时,祁懿美总是避而不见,许多时候都是梅子逸陪着她,两人也是相熟。 少女的脸颊上绽了一抹真心实意的欢喜来,上前几步站到梅子逸跟前,笑道:“子逸,你和我不必这般客套的。” 梅子逸轻柔的笑了笑,问道:“公主殿下想要习武?” 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其实于习武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于这个年岁的少女而言,漂亮衣饰和游玩嬉戏显然更有吸引力,之所以有今天这一事,不过是琼月公主习惯性的不想让唐诗韵顺心如意。 “嗯,是啊,怎么,你也想说我不能学?” 琼月公主的小嘴一撅,气鼓鼓的瞪着梅子逸。 梅子逸依旧是温和的面貌,浅浅的笑着,道:“子逸不过是一个宫人,怎敢置喙公主之事。何况学武可以强身健体,本就是好事。” 祁懿美在旁听着,捂了捂额头,梅子逸平时那般靠谱的一个人,怎的关键时刻弄了这么一出,这不是添乱吗? 琼月公主一双大眼睛载满欣喜,道:“我就知道子逸你一定和他们不一样。” “习武之人多是体格健壮,虎背熊腰,四肢结实,公主体型确实过于纤细,想来通过习武,也能练得健壮些。” 琼月公主乍听之时还跟着点头,待听得完,面色渐渐的凝了,疑惑的看向梅子逸,道:“习武之人……会变得很胖吗?” 梅子逸温和的道:“自然是不胖的,只是健壮而已,便如九唯先生,祁懿康公子,还有公主见过的一些武将一般,因着常年习武,不仅体格威猛,便是面色也晒成了十分健康的颜色。” 琼月公主顺着他的话回想了自己见过的习武之人,那哪是面色健康,分明是面色黝黑,肩宽腰粗的,胳膊和大腿上都是贲起的肌肉,体格威猛倒是说的没错。 而他提到的两个人,祁懿康当年不过是去军营中待了两年,回来后便黑成了一块炭,到现在都没完全养回来呢,再说九唯先生……琼月公主瞄了一眼对面的道人,见着他因为坐下而从道袍间现出的大腿,裤料下隐隐可见其粗壮的结实,想到自己习武后也将变得又壮又黑,她精心养护出来娇娇嫩嫩的肌肤和曲线都将付之东流,她的心里不禁一阵恶寒。 斜睨了一眼唐诗韵,琼月公主道:“唐诗韵,怎的你不怕变黑变丑?” 唐诗韵这会儿自然明白梅子逸的用心,轻笑了一声,道:“体格健壮,肤色健康,这不好吗?” 琼月公主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低头想了想,终是觉得还是算了,唐诗韵愿意变丑便随得她去,反正到时候她成了个丑八怪,也没人瞧得上她了,便是和祁懿美一道相处这几日也是无妨。 “嗯……本公主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既然九唯先生这里有规矩,我另寻他人学武便是。” 祁懿美松了口气。 唐诗韵见危机已解,也没多留,朝着几人道了别,便先行离开了见云殿。 唐诗韵这一走,琼月公主便自动从战斗状态切成了休息模式,也懒得再看祁懿美,反倒是瞧向一边的梅子逸,笑着道:“子逸,我想去御花园里捉蝴蝶,我身边的几个丫头太监手笨得很,我记得你手巧,什么都会,要不然你陪我去捉蝴蝶吧?” 梅子逸犹豫了下,瞧向了燕辞云。 燕辞云点头道:“子逸,你便陪琼月去吧,午膳前回来便是。” “是。” 作者有话说: 明天停更一天哦,休养休养我的颈椎 第50章 梅子逸跟着欢欢喜喜的小公主一道出去了,祁懿美望着二人消失的背影,小声和燕辞云道:“这宫里除了帝后和四殿下,也就咱们这儿的梅子逸对付琼月公主最有办法了。我瞧着子逸和四殿下都是温文尔雅的性子,看来琼月公主就吃这一套。” 燕辞云却依旧略显冷淡,并未理睬于她。 祁懿美抿了抿嘴,嘁,难哄的臭脾气小孩。 九唯老怪见着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少年,茶也饮完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起身朝二人行了过来。 祁懿美想到刚刚这位老怪物不发一言的模样,道:“九唯先生,刚刚您怎么不说话呢?” 明明是他定了规矩不轻易收徒,人家小公主来质问了,他却不出声。 九唯老怪笑了笑,眼中带了几许深意,道:“那位小公主所图乃是儿女之情,并非真心要向我学艺,既然图的是情,自然不该由贫道作答。” ……行吧,好像也是这个理。 “何况瞧着你们四个少年人这般谈情说爱,也是十分有趣。” 四个?祁懿美在心里数了数人头,也就是说他把燕辞云也算在里头了。 九唯老怪是怎么看出是四个的,他应该只看见了琼月和唐诗韵较着劲喜欢她吧……难道,他连燕辞云喜欢唐诗韵都看出来了? 这可真是个人精了,要说燕辞云对唐诗韵的这点扑朔迷离的情愫,连她这个日日在侧的人都捉摸不透,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九唯老怪又交待了燕辞云几句,嘱咐了他好好练习,便转身出了见云殿。 祁懿美望着道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看向燕辞云,等着他接下来指点自己一番,不料少年一转身,仿若她是空气般,自她身侧而过,径直的朝向屋内行了去。 祁懿美抬脚跟上去,一路跟到厅堂,但见他吩咐了宫人将烧好的水端进了寝室,似乎是打算沐浴一番,洗洗练武时的汗意。 眼见着人家一副全没打算理会她的样子,她急忙在他准备进寝室时伸手拉住了他,道:“云妹,你不是说要亲自教我吗?” 燕辞云抬腿将寝室的门扣了上,一手松着脖领间的衣料,看也不看她的道:“你不是想让唐诗韵教你吗?” 哟,这是又吃上醋了。 祁懿美脸上不禁带了抹坏笑,打趣着道:“放心啦,我和诗韵只是朋友,纯洁的友谊。” 燕辞云终于移了目光,定定的打量了她半晌,闷闷的道:“既只是友人,便该保持距离。” 这显然是说她与人家过于亲昵了,祁懿美回想了下,挠了挠头,道:“这……我和诗韵也不算过于亲近吧,真要说距离过近,咱俩这种还差不多。” 燕辞云不甚爽快的瞪着她,忽而扭头便又要向屏风后的浴桶行去。 “哎哎,你别走啊,你这小孩真是,从小就这臭脾气,要我说就你这别扭劲儿,将来小心讨不到老婆。” 燕辞云猛的一回身,一双眼无比认真的凝视着她,暗了几分恨意的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祁懿美心下里觉得这东西就和喝酒一样,这醉汉总是说自己没醉,于是口中软声敷衍道:“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我是行了吧。” 燕辞云仿佛是被气得不知说些什么了,呼吸起伏着,忽而一抬手,猛的将已然松散开来的锦袍脱了下来,露出了内里一身白色的里衣。 祁懿美愣了下,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着面前的少年复又开始去脱里面的里衣。 “你、你干什么啊?” 燕辞云手上的动作一顿,已然褪了一半的里衣挂在肩头,那莹白的一片已然可见少年人的结实,祁懿美被这香艳的一幕一晃,脑子瞬时有些不好使,连话都结巴了。 “你你你、你怎么还脱了呢?” 燕辞云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瞥了她一眼,道:“不脱衣服怎么洗澡?” 哦,是哦,他要洗澡来着。 “这,我这还在呢,你洗什么啊?” 燕辞云面上露了几分不耐,又带了些无语,道:“你幼时进宫,我们还一起洗过澡呢。”说着,他手上微动,显然是要继续之前的动作。 祁懿美脑子里乱作一团,连忙举起双手摆了个投降的姿势,道:“成,我知道你爱干净,估计你这一身汗的也没法和我好好说话,等你洗好了的,再来教我也不迟。” 语毕,她逃也似的退出了屋子。 燕辞云望着她莫名其妙落荒而逃的纤影,不由失笑,阿美这人,时而害羞,时而流氓,他真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祁懿美脑子尚有些懵懵的,方才见着那一幕好似还在眼前,搅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不得不说,这孩子确实已经不是小孩了,那肩膀上的曲线,细滑的肌肤…… 祁懿美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口喝了下去,强迫自己忘了那一幕。 恍惚着不知坐了多久,小青自外间行了进来,说是燕辞云过来了。 祁懿美应了声,呼出了一口气,刚走至门边,便见着洗好了澡一向清爽的燕辞云。 一见着他,她便不自觉的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一片白生生的皮肉,下意识的道:“你怎么来了?” 燕辞云白了她一眼,道:“不是有人要让我教她习武吗?” 都怪美色误人,连带着她脑子都成了浆糊。 祁懿美笑了下,道:“哦,对哦。” 燕辞云见她懵懵的样子,有些无奈,带了人到院子里,将今日九唯老怪讲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问道:“哪个地方是你不太理解的?” 这……能说她都不理解吗? 虽说她这会儿面对着穿好了衣裳的他,也清醒了许多,可大抵她确是没什么习武的天分,他说的这些她也没什么概念。 燕辞云瞧着她一脸迷惑的表情也明白了这一点,九唯老怪教他也有些时日了,今日的内容对于第一天旁听的祁懿美来说确实是有些难度。 “这样吧,我先从基础的教你。” 两个少年于是便在院子里比划起来,燕辞云很有耐心的教了她一些基本功,不时的矫正着她的姿势,这般一来二去的,两人不知不觉中便挨了极近。 燕辞云握着祁懿美的手执了剑,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帮她将身子摆成正确的姿势,比他矮一头的祁懿美便似被他拢在了怀中一般。 一缕极淡的体香散在燕辞云的呼吸间,他动作微滞,垂目瞧了怀中人清秀的面庞,道:“阿美,你身上还和从前一般,像个女孩子般带着股淡淡的幽香。” 祁懿美身子一僵,随即状似浑不在意的道:“我长的慢些,显得有些像小姑娘我知道,不过我不着急,将来我一定是个不输你的俊美公子。” 燕辞云浅浅的笑了下,他的阿美生得这般好看,他从不怀疑,她将来一定会是满京城最负盛名的俊俏公子。 到时,只怕会迷到一片贵女。 想到这种可能,燕辞云面上的笑意又渐渐的淡了去。 祁懿美第一天习武,只觉得有趣得紧,虽是极辛苦,却是很认真,为了早日赶上燕辞云如今的进度,仅在午膳后休息了一个时辰,后面又仔细的练了起来,直到晚膳前,累瘫了的祁懿美才去洗了个澡。 因着两人都是累极,便未再移动,直接在祁懿美的院子里用了晚膳,燕辞云又让人拿了许多武学书籍来,与她细细的讲了会儿,很快,便到了天黑。 虽是还不到平时睡觉的时辰,但累了一天的祁懿美已然有了困意,加之晚膳时还吃了些酒水,这会儿酒气上头,晕晕乎乎的。 燕辞云却是精神满满,撵都撵不走,还让人另搬了个躺椅到院子里,非要祁懿美陪着他一同赏月。 打了个哈欠,祁懿美半眯着眼道:“你要赏月,改日不成嘛,我真的困了。” 燕辞云躺在躺椅上,抬头望着头顶深蓝色的星空,静默着仿若沉思,并未答话。 祁懿美困得不行,见着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也没再管他,侧身背对着他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昏昏沉沉的迷糊着。 燕辞云瞧着天上耀眼的繁星,耳畔是夏夜里微风和树叶的声音,许久,忽的道:“阿美,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在这一刻,我们都不长大,该多好。” 十三岁的大年夜里,他许愿这一生每一年的大年夜都能与她一同度过,可是十五岁的他,已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曾经的他无比盼望着长大,他希望变得强大,可以站在阿美的身前,让她不再受到任何委屈,可是他忘了,他们是兄弟,没有谁家的兄弟是永远在一处的。 长大,也意味着分离。 也许她会离开皇宫,她虽然性子散漫,但内里其实是个聪明绝顶的,她不想做祁家的下一任接班人,也许会以一个辅佐者的身份,从旁协助她的弟弟祁懿轩掌管祁家,而他,也许也只能在逢年过节,她偶尔随着家主进宫晋见,才能得见她一面。 也许她会成亲,也许会是唐诗韵,也许也会是别人,但她的性子软,好说话,将来会是一个好丈夫的,从前她宠着他,将来……也许便是宠着她的妻。 他们还可能有孩子,也许是和她一样像个女孩子般可爱的小男孩,生得清清秀秀的,笑起来带着暖意。 而他也会有自己的皇子妃,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些是他一早便知道的事实,是即便知道也无法逆转的未来,任他如何拒绝接受,也只能靠逃避来获得片刻的平静。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他们都会长大,会成家,他在她的生命里的位置,也终将会被渐渐取代。 缓缓合上双眼,遮住了内里的许多情绪,燕辞云喉结微动,咽下了喉间的几缕苦涩。 他多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而她能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云妹快承认你喜欢阿美吧,哈哈,逃避是没有用哒 第51章 “阿美……如果你将来出了宫,能不能每月进来看一看我?或者……我去看你也好。” 轻轻的呢喃着,燕辞云目光幽然,仿佛透过了星空,已然看到了数年后的光景。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他们结成夫妇吧,最好你生一个女孩,我生一个男孩,这样,我的孩子就可以把你的孩子娶回家,你的女儿一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而我的儿子也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我看着你的女儿伴着我的儿子,就好似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伴着我一样。” 长长的一段话说的声音极轻,燕辞云好似是在与祁懿美说话,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半晌,他才移过目光朝着身侧看去,那紫木躺椅上的少年身形娇小,踡作了一团,已经睡得很熟了。 淡淡的笑了下,他复又仰头望向星空。 到底怎样,才能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呢? …… 人都说白日里累到了,夜里会睡得格外香,祁懿美这一觉便是应了此话,睡得极是深沉,又因着睡得早,迷蒙着睁眼之时,天才蒙蒙亮。 好在昨晚酒饮的不多,早起时倒也并无什么不适,祁懿美迷糊着睁了眼,先是有些初醒的懵,四下瞧了下,好一会儿才神智归了位。 眼前是她自己的床榻,盖的是自己的被子,身上外裳是脱了的,她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手臂上沉沉的,似是压了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这一下她便不困了,缓缓侧过了头去瞧这颗被被子盖住了一半的小脑袋。 少年白皙如玉的面庞半掩着,平日里总是带了几许清冷的含情目这时放松的闭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高挺的鼻梁带了几许属于男子的线条,粉唇淡淡的,像是一块弹性十足的果冻。 祁懿美懵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和燕辞云混到了床上的。 她记得,她好像是晚膳时吃了酒,又困极,便躺在躺椅上睡了过去,后面便全不知道了。 伸手摸了摸领口,她心下稍安。虽然只着了里衣,她倒是不担心昨夜会发生什么,毕竟这是在她的院子里,小青是个机灵的,她既是睡着了,他定是会留着心眼周全着的,想来大抵是她睡了,小青便着人将她抬了进来安置,至于燕辞云,依着她的了解,十有八九是他又赖在这不肯走,她昏睡着,这整个见云殿里属他最大,她的宫人们哪敢管他,便也由着他去了。 好在她胸束得紧,里衣也经常穿两层,燕辞云睡得这般安然,显然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 这边放下了心,祁懿美望着天色,正犹豫是起身还是再眯一会儿,怀里的人便如小动物一般轻轻拱了拱,翻了个身,迎面便朝她扑了过来。 祁懿美手臂被他压着,并未能立时躲开,燕辞云的俊脸一下子凑到了祁懿美的面前,虽然她已经尽力的将头向后仰了,奈何燕辞云这一下却是翻得力道着实有些大,当真是避无可避。 那双如果冻般柔软粉嫩的唇,便蹭在了她唇畔的脸颊上,随后似乎觉得躺的不舒服,又拱了拱,停留在了她的半张嘴上。 之所以是半张,乃是因为燕辞云还睡着,这一下不过是偶然,他的唇并非正好的对着她的,而是蹭在了她的下唇和下巴处。 燕辞云呼吸绵长,双眸紧闭,显然还睡得香甜。 祁懿美的头已然向后仰成了极限。 前世看偶像剧,她便总是吐槽如不小心接吻,不小心接住跌倒女主一类的剧情实在狗血,没想到今天她自己做了一回这狗血的主角。 他的唇如看上去那般,柔软得让人想上去咬一口。 她试图躲避开来,然而她的头已然没有再向后移动的余地,试着偏了下头,两片唇因着她的动作轻微的摩擦着,那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便直冲她的心口,令人不禁呼吸也凌乱了,心口小鹿乱撞的悸动。 祁懿美为自己这般不堪美色的想法感到羞愧,醒醒,这可是你看着长大,半养成的孩子,你也能起这样的心思,真是禽兽不如。 这般想着,祁懿美见向后避不开,干脆伸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一使劲将人推了开来。 燕辞云被一股大力剥离,迷迷糊糊的终于醒了。 因着天色还早,少年被她这忽然的一下扰了清梦,一双含情目迷离中带着些恼意,皱了一双挺秀的眉,恍惚了一瞬,才发觉是身侧的人豪不留情的一巴掌给自己推了醒。 祁懿美见他醒了,脸颊带着微微的热意,连忙快速的起了身,背过身去,一边去寻了外衣往身上套着,一边努力平静了心绪。 燕辞云还带着睡意,动作也带着初醒的迟缓,他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凝脂一样的面庞枕在手臂上,透过清晨朦胧的光亮望着她,嘴角带了笑意,含糊着道:“阿美,你睡觉还是这么不老实。”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初醒的沙哑,有一股特别的性感,听在人耳中酥酥的。 祁懿美这会儿已然穿好了外衣,想到早上发生的乌龙事,回过身来,一边系着腰间的带子,一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有脸说我睡觉不老实。” 有他这样的吗,不翻身则罢,一翻身差点翻到人家身上来。 想到那个歪打正着的吻,祁懿美就气不打一处来。 燕辞云的眉眼生得尤其肖似宁贵妃,似含了一泓清水般明亮透澈,顾盼生辉,只是宁贵妃性情柔和,望着人时总是极温柔,更添了几许含情脉脉的动人,而燕辞云自小性情孤傲,望着人的目光总是清清冷冷的,除了那几许动人,更显得有些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清高与矜贵。 而这一朵绝色的高岭之花,在她的面前却是像个孩子般,喜怒于色,时不时便要人哄。 燕辞云在被窝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鼻息间满是祁懿美独有的气息,他嘴角带着安心的浅笑,合了双眸小憩着,道:“我哪里不老实了?” 祁懿美系带子的手一顿,不由老脸一红。 居然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给误打误撞的亲了,虽然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也只有半张嘴。 唉,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是个孩子不小心的,何况她两辈子加一起都四十来岁的人了,亲一下就亲一下呗。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的初吻。 一想到这个,她还是多少有些气恼,偏偏对方一脸的纯真,她也没脸提到底发生了什么,实是不好发作。 系好了腰带,祁懿美抬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你不老实就是不老实。” 这一句凶巴巴的,床上漂亮的少年却是听得笑了笑,睁开双眼,漆黑如夜的双眸瞧着她,用那性感缠绵的声线道:“阿美好霸道。” 真是妖孽。 祁懿美望着美人初醒那不自觉的慵懒与性感,还有这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心想这要不是她自己亲手带大的,真想扑过去给他摁到身下,非要他叫几声好姐姐求饶不可。 意识到自己竟有这般想法,她有些不自然的侧过了身去,心中暗骂自己禽兽,默念着“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努力专注着将衣裳穿好。 衣裳穿了好,可是头上的发簪应是在睡前被摘了下去,睡了一晚上如今头发有些松散,祁懿美四下瞄了瞄,见着自己那发簪就在燕辞云此刻的枕头边上。 祁懿美几步行了过去,抬手去拿发簪。 床上侧卧着的美少年见着她挨近,顺势环上了她的腰,转眼便将人拖回了榻上。 祁懿美对他向来是全无防备的,刚拿着发簪,几下便被拖进了被子里,许是因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她的神色依旧有些不自然,面颊也带了粉红。 “云妹,你给我撒开!” 燕辞云却不肯,两臂收了紧,将头靠在她的肩窝处,半眯着眼,带着几分困意道:“天才刚亮,多睡一会儿白天才有精神接着习武。” 祁懿美伸手不客气的推开那张精致的头颅,道:“我不成了,今早起来哪哪都疼,休息几天再说吧。” 这话倒是真话,她一直被燕辞云宠着,何曾这般辛苦过,早上起床时真真是觉得浑身都酸痛着,要不是想着将来出了宫自己营生时有武艺傍身会更方便,她绝对不会再继续了。 燕辞云闻言轻声笑了两声,道:“你这才哪到哪,我心中心疼你,知道你身子单薄,已然减小了练习量了。” 祁懿美好不容易将人从怀里剥了开来,瞧向他道:“啊?可我瞧着你之前也没累成我这样啊。” “我要保护你,现下里学武自然不能怕辛苦。” 祁懿美心中感动,其实燕辞云这孩子待她是真心的好,如果他不是皇子,就真的认了他做弟弟,一辈子亲近着也是很好。 想到将来她离了宫,燕辞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不知会多难受,祁懿美也有些心下不忍。 说来当初入宫,祁丞相不过是想她能顶一时之缺,待得有更合适的人选便替下她来,可没想燕辞云认准了她,之后又是陆陆续续发生许多事情,她竟一直留到现在,而两人间的羁绊也越来越深。 这样下去,真到分离的那一天,也许两个人都是难免要痛苦一番,尤其是燕辞云,这个孩子自小便是个死心眼的,认准了什么,就不肯回头。 可是她年岁渐长,留在宫里着实危险,眼下她还是少年,用着发育迟缓一说还勉强能遮掩,待再过个五年八年的,男女的不同乃是天差地别,难免不会令人起疑。 更何况,她所向往的是青山绿水,自在逍遥。 祁懿美思虑着离宫之事,一个不留神,身侧的人又蹭了过来,她干脆掀了被子起了身。 “我不睡了,你要是困,便自己再眯会儿。” 燕辞云撇了撇嘴角,有些不甘愿的跟着自床上坐起来,道:“那好吧,我和你一道起。” 作者有话说: 又白又嫩的肉送到了嘴边,最爱美人的阿美你还苦苦抗拒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第52章 祁懿美将取来的发簪放在了屋内的桌上,自柜子里找了面镜子出来。 天亮的过程总是极快,初醒时还是灰蒙蒙的,这会儿已然亮了许多,偶尔还能听到小鸟在外间轻快的叫声。 祁懿美对着镜子照了照,见着头上的发髻已然歪了,干脆打散了头发,准备重新梳理一番。 柔软的长发披在了身后,不同于燕辞云乌黑的秀发,祁懿美的头发并不是极纯正的黑,她用梳子简单的梳了顺,见着发尾处有几根头发分了叉,不由心下感慨,从前她给燕辞云梳过两次头,这位漂亮的小公子从头到脚真是无一不美,便是连头发丝都是完美无暇的。 他就好似是上天的宠儿,处处都是精美,明明两人天天在一处,吃的也都差不多,他的发质却是那么好,又黑又亮也不分叉。 这般想着,祁懿美瞄了床上令人嫉妒的少年一眼。 燕辞云还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个个乖巧的孩子,围着被子静静的凝望着她。 祁懿美生得漂亮,只是五官皆有些女气,瞧着秀气有余而英气不足,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一般,俏生生的。如今她头发放了下来,长长的乌发为她更添几许柔婉,他痴痴的望着,怎么也移不开眼。 如果阿美真的是一个姑娘家,就好了,他们就不必分离,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 意识到自己这离经叛道的想法,燕辞云猛的回过神来。 微微心慌着避开了她的目光,他垂下眼,捏紧了手下的被子。 人们总是笑阿美,笑她男生女相,和一个小姑娘似的,虽然阿美面上总是毫不在意的笑,可是他也是男人,一个男人被这般说,心里又如何会好过……别人也就罢了,他是她最好的兄弟,是她至亲之人,他怎能也如此作想! 可是回想到刚刚瞧见她披散着头发那柔美动人的一幕,燕辞云却又忍不住一阵心跳加速,抑制不住内心的几许期待。 十三岁时的那一声春梦,清晰的如同真实发生过一般,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梦中的她有着女子的线条,与他紧紧的相拥,温柔的缠绵着。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拼命的忘却,却只是记得更加深刻,那一抹香艳旖旎,在每个无法安眠的夜里令他心神摇曳。 他是个禽兽,竟对兄弟起了这样的心思。 燕辞云越想越是懊悔,若不是祁懿美还在,恨不得举起手抽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祁懿美瞧了燕辞云一眼,却见他略显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再一打量他的神色,似有些心神不宁的,她忽的想到了起床时的那个吻。 该不会,云妹记起什么来了吧? 几下把头发束了好,她试探着朝他道:“云妹,你怎么了?” 燕辞云面上红了红,偏了头避开她的目光,努力驱散了脑中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小声道:“没什么,还有些困罢了。” 祁懿美放了心,她记得他当时是睡着的,应是没什么记忆的。 “既是还困,便回你自己的主殿去睡吧。” 燕辞云一听,不满的回过头来,望着她道:“我就睡你这不行吗?” 祁懿美好笑的笑了,道:“我们两个大男人睡一起本来就够让人笑话了,你还懒这不走了,待会儿贵妃娘娘知道了,肯定会斥责我们不得体的。” “这事你又没错,母妃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的。是昨天你我习武太累了,你在院子里睡着后,我背着你进了屋,也累得不行了,便一道躺着歇了会儿,谁知竟就一觉睡到天亮了。” 祁懿美瞄了一眼他仅着了里衣的模样,显然是不信他的说辞。 躺着歇了会儿,连外衣都脱了?分明是一早就想赖在这不走。 这个粘人精,怕不是年糕成了精吧,又白又软又糯的,做的事也可可爱爱的,总让人生不起气来。 “下回你让小青来,他体格结实着呢,背我走几步肯定不累。” 燕辞云一副没听出她话里意思的模样,扬起头朝着她笑了下,道:“我不,我愿意背你。” 祁懿美斜了眼瞧他,嘻嘻的笑了两声,打趣他道:“你呀,你还是留着力气将来背你媳妇吧。” 提到娶亲之事,燕辞云一如往常的没精打采,缓缓仰了身复又倒向了床榻间,他怔怔的望着床帐发起呆来。 他自九岁起,身边便只有祁懿美一个,她是他的玩伴,是他的挚友,是他的兄弟,他已然习惯了这种不可分割的联系,即便心中明白总会有各自成家立业的这一天,却总是下意识的逃避着。 阿美如果是个女子该多好啊……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他一边因着自己这样为人所不齿的心思而自责苦痛,一边又忍不住沉浸在这幻想中片刻的幸福里。 他已经十五岁了,人人都说,男子到了这个年岁,便会有心上人了,如果他也有了心上人,会不会便可以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忘却了呢…… “阿美,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祁懿美沉思片刻,道:“我还没有喜欢的人,不过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白日里见不到会想他,夜半无人之时,也会不自觉的念起他,见到他时,会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要拥抱他,在他身边,就觉得欢喜,想到要分离,便觉得思念难忍,嗯……差不多就这些了吧。” 燕辞云的心思却是随着这些话渐渐沉了下去,好似不愿面对般缓缓合上了双目,嘴角浮起了一丝苦涩,并未言语。 -- 习武一事与学文章一样,同样是讲究努力与天赋的,如燕辞云和唐诗韵一般的天之骄子,既有天赋又肯努力,自然是个中的佼佼者,而祁懿美习武的资质不好,尽管一颗心满满的都是要认真刻苦,两个月下去,却也没什么长进,只有轻功倒还算是有个模样,虽说不能飞檐走壁,如今翻个墙上个屋顶什么的于她而言,倒也不再是难事了。 那一日晨起时燕辞云柔软而温热的吻,祁懿美便也只当是个凑巧的尴尬事,抛在了脑后,并未再去想。 只是燕辞云却是愈发有些奇怪,从前一向爱粘着她的他,如今碰一下便会脸红,时不时怔怔的望着她出神,问他他又一副满面懊悔的模样,好似做了什么罪恶之事一般,躲避着她的目光。 于是祁懿美总结了,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和好兄弟过于亲昵有些丢人了,这是好事。 夏末里天气已经渐渐凉爽了许多,祁懿美夜里正做着美梦,梦中的自己已经离了皇宫,生活得富足而自由,只是偶尔想起宫中那个漂亮的小皇子,心头微微有几分思念。 而他不远千里的追到了她,一脸绝望的质问着她,为什么扔下他一人。 她的心仿佛被放在了油锅上,望着那一双含情目,不知该从何解释。 梦里的她正愧疚苦痛着,便被小青打断了。 祁懿美起身坐了会儿,才从这些情绪中脱离了出来。 小青来报,说是夜里见云殿来了个人,正是曦云宫中伺候的郑嬷嬷。 这时已过半夜,熟睡的祁懿美被吵了醒,思及梦中的情节,神情还有些怅然,眼神也有些迷糊,待听了小青讲了事情原委,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说起这郑嬷嬷,还要从当年祁懿美在韩府见着那个丽丝夫人的婢女菲娜说起。 彼时她与燕辞云商量了并未急着将事情公之于众,只是悄悄告诉了祁丞相,向来精明的祁丞相对二人按兵不动的做法很是称赞,并于几月后,送了一个嬷嬷进曦云宫,说是这个嬷嬷做的几样菜式和当年祁老夫人做出的味道十分相似,想到妹妹原先在闺中时最喜欢吃母亲做的菜,便特来送予妹妹。 宁贵妃欢喜的收了下,而祁丞相这边则是暗里传了信与祁懿美,这一个郑嬷嬷,不仅是为贵妃做菜之用,还是祁丞相暗里用作监视丽丝夫人的眼线,若丽丝夫人有何异常的举动,郑嬷嬷便会就近先告知祁懿美,由祁懿美与六皇子燕辞云先行商议定夺。 郑嬷嬷半夜来访,定是丽丝夫人那边出了要紧的事。 祁懿美一边迅速的穿着外衣,一边低声问道:“她来此之事,除了你,可有旁人瞧见?” 小青回道:“这大半夜的来见云殿,自是守在殿门处的人都看见了,不过郑嬷嬷极聪慧,她说是您白日里交待的,想尝尝原先祁老夫人擅长的几道菜,让晚间送来当夜宵。现下里她端着个食盒出现,瞧着也是合情合理。” 祁懿美点了头,穿好了衣裳,抬手示意小青将人叫进来。 郑嬷嬷快步行了进来,见着祁懿美便要跪。 祁懿美连忙伸手扶起她,道:“不必虚礼,正事要紧。” 郑嬷嬷于是也没犹豫,立即便将整件事陈述了一遍。 原来郑嬷嬷被送进了曦云宫也有两年了,期间一时暗里监视着丽丝夫人,却一直一无所获,丽丝夫人就如六皇子燕辞云之前所预料的一般,一直规规矩矩的,这一颗暗棋,显然是等着合适的机会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可是她总归是要与她的主子联系的,郑嬷嬷虽是监视之用,为免被发觉却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只能在暗处观察,于是过了这么久,也没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直到这一日,她白日里贪凉食多了冷物,夜里便有些闹起了腹痛,起身去了茅房,蹲了许久,夜里安静,她忽的听见了几声脚步声。 悄悄的自茅房朝外看了,竟然是丽丝夫人翻了墙,消失在了宫墙边上。 瞧着模样,似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郑嬷嬷不敢耽隔,立即便来寻了祁懿美汇报此事。 祁懿美点了头,命了郑嬷嬷先回曦云宫去,坐在木椅上思量了一瞬,道:“我要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Merry Christmas 第53章 小青眼中带了些许担忧,皱眉道:“公子,您一人出去实在太危险了,何况这丽丝夫人究竟去了哪,见了谁,我们都不清楚,公子这般出去,又从何找起?倒不如我们去寻了六殿下,让他想想办法,又或是派人去更为稳妥些。” “小青,郑嬷嬷过来禀了我,便已然是花了不少时间了,若要再去向六殿下禀明,定是来不及的。更何况派人出去确是安全稳妥,可是又有何作用呢?这般大张旗鼓的,怕是人还没找着,便已经打草惊蛇了。 再者说,就是找到又如何,若我猜的没错,这大半夜的丽丝夫人一个人出去,大约只是与她的主子桓亦如接头,便是寻着了,依着桓亦如这条美女蛇的狡猾程度,要找出藉口来狡辩并不难,何况丽丝夫人根本没做过什么错事,本就治不出什么罪来。” 祁懿美一边说着,一边自木椅上起了身。 “倒不如派一个人悄悄跟着,听听她与接头人说了什么,用以日后应对。” 小青终究还是放不下心,道:“公子,那请让小青代您去吧。” 祁懿美摇摇头,道:“这件事只有我去最为合适。若是你去,你的身份不过是个宫人,一旦被他们发觉,十有八九会有杀身之祸。而六殿下的身份又过于高贵,亦是不合适,郑嬷嬷既是说这个丽丝有些功夫,而和她接头的人大约便是桓亦如,这两个人都会武,若是打起来,他们拼着鱼死网破谋害六殿下也未必不可能。 只有我,他们要我的命并无用处,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却又同时是个轻易杀不得的人。若是我曝露了,杀了我,重臣之子莫名丧命,祁家和六殿下必会恨之入骨,绝不会轻易了事,翻天覆地式的查下去,一旦寻到破绽,势必要他们血债血偿,桓亦如这条命便必得赔给我了。 所以你看,杀我百害无一利,桓亦如是聪明人,这一趟,我必能安全而归。” 祁懿美一番话虽是极有说服力,但小青还是满腹担忧。 “那至少,去禀了六殿下商议一下……” 祁懿美望向他写满了踌躇的目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没时间犹豫了,小青,若一个时辰内我没回来,你便去禀报六殿下。” 见着祁懿美坚决,小青闭了闭眼,一咬牙终是应了声,道:“那公子打算从何处寻起?” “自是桓亦如的住处,安心,我如今到底会几分功夫,会格外小心的。” 祁懿美并未再与小青多言,迅速的换了身暗色系的衣裳,快步行出了见云殿,便朝着桓亦如的住处行了过去。 深夜里的皇宫一片寂静,甚至听得见湖水中青蛙的鸣叫声,还有夜风拂过树林的沙沙声,宫中守夜的多是禁军,所在的位置祁懿美大致心中也有数,也并未躲着防着,一路上大大方方的和几名禁军打了照面。 行在路上,祁懿美时时细心的留意着周遭的变化,并未见着什么可疑之人。 丽丝夫人出了曦云殿后,郑嬷嬷来报信,到她出门,仔细算来她应是比丽丝夫人出来的晚了至少一刻钟,如今碰不上她也是自然。 一路摸到了桓亦如的住处的墙根处,祁懿美小心的停在外间静静的听了半晌,内里一片安静。 抬眼瞧了围墙的高度,确定了内里确无响动,她这才悄悄运功,一跃而上,扒了围墙朝着内里望去。 内里依旧和她十四岁来过的那一趟见着的模样差不多,地上光秃秃的,只偶尔有几株野草,并无寻常的绿植,内里一棵半枯了的大树上还挂着那个破旧的秋千,大树的边上有一套石制桌椅。 不过秋千的前面,多了一湖小池。 因着这院子本也不大,这池子也是极小,远比不得嫔妃和皇子宫中的湖水宽阔,许是因着太小了,旁边也无假山凉亭一类的装饰,就这么一方小池,显得极为简陋。 祁懿美朝着房屋望去,内里一片漆黑,显然桓亦如要么是不在,要么就是已然睡下了。 不过,如若丽丝夫人当真在此处,这一片漆黑也可能只是障眼法。 自从知道了丽丝夫人是桓亦如的人,祁家也好燕辞云也好皆不敢松懈,想着利用她反将桓亦如一军,一直细细的留心着,可是丽丝夫人并不曾出过差错,这一颗定时炸弹便悬在这里,迟迟没有下文,搅得人心不得安生的。 若是能听到她具体的下一步计划,也许要利用丽丝夫人揪出桓亦如,便不再是难事了。 这般一想,祁懿美想着自己那套必然安全而归的理论,壮了壮胆子,不再犹豫,蹑手蹑脚的翻了墙进了内里,悄悄的行到了门边。 屋内一片寂静。 祁懿美放轻了呼吸,约莫站了快一刻钟,只觉得这般一动不动的,膝盖站得都有些累了,内里依旧没有任何动响。 难道她想错了?丽丝夫人今夜出来,并不是见桓亦如的? 桓亦如安排了中间人为两人接头? 略略回忆了丽丝夫人的婢女菲娜之前的说辞,丽丝夫人在韩家的时候,似乎都是桓亦如亲自来接头的。 桓亦如此人精明又狠毒,性情古怪,祁懿美并不觉得他的属下中会有什么真心臣服于他之人,多半不是惧怕他的狼戾就是向往他的权势,而放在宁贵妃身边的丽丝夫人作为这样重要的一颗棋子,安排了中间人参与,便要多上许多不确定与风险。 祁懿美觉得,依着桓亦如的性子,这宫中并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将这般要事托付予对方。 只除了他的亲弟弟桓天杰。 桓天杰! 是了,那个寡言的少年是他的亲弟弟,是他一手扶植,一手栽培,唯一的亲人,他便是信不过天下人,总归不会连亲弟弟也百般提防。 桓天杰如今在禁军做事,时常在宫中巡视,宫人们若是深夜出宫,见着他,被问话几句也是寻常。 而丽丝夫人便可以这般轻松的与桓天杰接头而无人起疑,桓亦如根本没必要亲自见她。 想通了这些,祁懿美只想速速离开桓亦如的住处,去问询桓天杰今夜值守所在,却是脚步未抬,便听到内里传来几声“咚咚咚”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上楼梯,又像是隔着几道门,若有若无的并不甚清晰,若不是夜里太静,而她又在门边,许是根本听不见的。 祁懿美背脊一阵冷汗,只觉得比前世看鬼片还要惊悚,桓亦如的这个住处明明只有一层,哪来的上下楼梯的声音…… 她紧张的抬眼望了下围墙,算了下距离。 如果发出声音的当真是桓亦如,她此刻逃离,一旦发出任何声响,便会被内里的人发觉。桓亦如自己也算是个习武的行家,而他甚至都无需动手,单单朝外间的禁军发令,找出她便不过是一瞬的事。 倒不如先按兵不动,待他复又安歇了,她再行离开不迟。 祁懿美按捺着自己的惊惧,听着内里的脚步声停了下,随即一声极轻的开门声。 许是走在了平地,方才如上下楼般的脚步声已然消失了,然而内里又响起了其他的声响,好似……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拽的声音,这道声音原是轻到几乎不可闻,随后越来越响。 似是桓亦如拖着什么东西从室内来到了大厅。 “咚”的一声,那被拖着的东西似乎被扔到了地上。 内里一声极轻的笑声,这声音是桓亦如独有的阴冷调调,伴着夜风吹在祁懿美的耳畔,在深夜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看来,来的不只一个啊。” 祁懿美尚未反应过来,面前的门便忽的自内打了开来,一阵风扑面而来,下一刻,她便被人猛的一手扼住了脖颈,缓缓向上举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用双手扳在脖颈处的钳制上,在濒临窒息的痛苦中,祁懿美艰难的朝着面前的人望去。 桓亦如双眸冰冷如水,面色苍白如鬼魅,几缕浓黑的发随着夜风飘在他的面颊,拂在那抹异常鲜红的双唇间,一身黑色的锦衣紧紧的束着他高大的身躯上,更显得他细腰长腿,仿若是魅惑人心的艳鬼,又似阴冷妖娆的蛇精,危险的吐着信子,意欲索人性命。 妖异俊美的男子立在略显萧索的庭院内,微微上挑的凤眸凝视着她,缓缓扯了殷红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带了几分阴森邪气的笑,沉沉的道:“哦,原来是六殿下身边的小公子。” 这声音低沉清冷,又好似带着抹愉悦。 祁懿美此时无暇顾及这些,她被他紧锁着脖颈,如今仅仅脚尖微微着地,已是呼吸困难,面色涨红,又无法出声呼救,两只手拼尽全力的扳着喉间的桎梏,却是无法撼动分毫。 拼力气,她明显敌不过。 大脑的缺氧令她思维困顿,情急之中,只好伸手用指甲去抠那只大掌。 桓亦如冷眼看着她如濒死的小动物般徒劳的挣扎着,感受着手中生命力的渐渐流失,嘴角含着那抹极淡的笑,好似欣赏什么极美的景象一般沉迷着,直到手背上一阵刺痛,他垂眸望着眼前的小兽在手背上挠出的几道血印,微微蹙了眉。 作者有话说: 昨天发早了,咳,今天再发一遍哈哈哈哈,圣诞快乐! 第54章 终于,在祁懿美即将用尽最后的力气时,他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她浑身脱力的跌坐在地,大口的呼吸着,喉间的不适令她连声咳嗽着,连眼泪都呛了出来。 桓亦如抬起右手,在朦胧的月光下凝视了半晌。 那如他面色一般惨白的手背上,赫然有几道抓挠出的血痕,下手之人显然是用足了力气,他的手背上如今火辣辣的泛着痛意。 “下手这般狠,怕是要留下疤痕了……”桓亦如极轻的说着,移了目光望向地上狼狈的少年,带了几分嘲讽,凉薄的道:“外间人说你像个女人,你倒真把自己当个女人了,这般招术都使得出来。” 祁懿美勉强喘匀了气息,冷笑一声,双目燃着几许恨意,望着他道:“管他什么招术,好用便是。” 桓亦如却是轻笑两声,缓缓蹲了下来与她平视着。 “我若当真要杀你,你根本没机会下手。” 一阵特别的味道随着他的动作散落在了祁懿美的鼻息前,潮湿而带了几分腥气,好像……是血的味道。 祁懿美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那一片漆黑的布料在夜色里辨不出什么其他的颜色,然而当她的目光再度调转回他面上时,不由定在了他面颊上的一处。 他的侧面挨近右耳处,有一个殷红的血点,衬在那森白的皮肤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媚之感。 她再不怀疑,那一身黑色的锦服之上,定是染了许多鲜血,而从他如今的状态来看,这血很大概率是其他人的。 他之前在屋内说什么来着,他说,看来,来的不只是一个人。 也就是说,在她之前,还有什么人来过,而现下看来,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被他杀死了。 想到这里,祁懿美背脊一阵寒意,瞳孔不由一缩。 之前她那般从容自若的述说着自己的分析,满心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这分自信已然在这阴森恐怖的一幕前消失殆尽。 桓亦如见她面上难掩惊恐,定定的瞧着自己的颊侧,伸手在那位置上轻轻一抹,见了手指间染上的一抹殷红,不由微微蹙了细长的眉。 “脏死了。” 他缓缓站起了身,优雅的自怀里掏了一方帕子出来,却在瞧见衣服上隐隐渗着的血迹后,不满的沉了沉眸光。 缓缓的将面颊上的血渍拭了净,桓亦如厌恶的将那方帕子丢在了一旁,目光复又落在了祁懿美的身上。 静静的望了她片刻,他再度低身凑了近。 祁懿美下意识的向后缩着,努力压抑着自己目光中的恐惧,回望着他,尽量平静的道:“掌印大人,我是一个成天只知吃喝玩乐的无关紧要之人,你杀了我,除了得到祁家和六殿下的怨恨,不会有任何好处,祁家不会放过你,六殿下也绝不会罢休,这件事不是能够轻易摆平的。” 说着,她瞥了一眼他手背上的抓痕,继续道:“我一路上过来,见到宫中禁军多人,若我失踪亦或是身死,他们便会指证我今日曾往掌印殿下住处的方向出行过,而我的宫人则会证实我今日确是计划来寻掌印大人,最后,这一道忽而出现的抓痕,便是最后的物证,掌印大人是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你杀了我,你自己也难逃一死。” 桓亦如点头,看着手指上的伤痕,道:“原来你这一手,是含着这般心思的。不过我方才便说过,我若要杀你,你根本不会还在这和我说这些废话。” 桓亦如在外有个狼戾毒辣的名声,除了因着手段残忍,还有便是下手从不留余地这一点。他若要谁死,绝不会留半点情面,也不会给对方拖延时间的机会,快准狠,是他一惯的风格。 他到现在还没动手杀她,祁懿美稍稍宽了心,面前的人却是眯了眼打量了她,极满意的笑了。 “你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不过就是想提醒我不能杀你,看来……”他缓慢的倾身凑近了,低低的道:“你很害怕啊,祁小公子。” 随着他的靠近,那一股阴冷诡异又带着血腥气的氛围再一次笼罩了她的周身,祁懿美甚至感受得到自己因着紧张而跳得极快的心跳。 桓亦如目光淡淡的扫过她的五官,祁懿美知晓这个变态最喜看他人恼怒恐惧的模样,尽量按捺着自己心中的恐慌,保持着面容的平和。 “你既是这般害怕,为何不叫喊呢?” 祁懿美鼓起勇气,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道:“掌印大人,我不叫喊,是想与你和和气气的解决这件事情。” 桓亦如直回了身子,缓缓行过几步,在边上的石桌边落了座,从容自若的道:“哦?” 祁懿美觉得这般自下而上的视角显得有些弱势,于是也跟着从地上起了身,抬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望向桓亦如,目光坚毅的道:“我若是叫喊,禁军进内,我深夜闯入你的宅院,势必要有一个交待,而你险些谋害了我的性命,也逃脱不了责罚,倒不如掌印大人就这般放我离去,我保证,定会绝口不提今夜发生之事。” 她在错误的时间进了内里,她毫不怀疑他是刚杀过了什么人,浑身带着冷冽的煞气与血腥味,然而她也同样笃定,他并不想杀她。 毕竟她并未真的看到什么,仅仅是见到他面颊上有一滴血迹,对向来巧舌如簧的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威胁。 桓亦如偏着头,目光带了几分幽深,优雅而缓慢的抬起修长的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细长而白皙的手轻轻整了衣服的前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告诉我你深夜到此的缘由,我便放你离开。” 祁懿美微偏了目光,默默的沉下思绪。 丽丝夫人是自曦云宫出门的,此行也不是来见桓亦如,而祁懿美是住在见云殿的,两人的路线全然不同,桓亦如并不知晓她已然知悉了他和丽丝夫人的关系,想来未必会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实话她自然是不能说的,可是要找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却是更加艰难。 似乎什么理由,也不能合理的解释她为何要大半夜的出现在他的门外。 桓亦如手臂支在石桌上,修长分明的指尖搭在线条流畅的下颌上,一双狭长上挑的眉眼含了几分兴致,就这样歪着头定定的看着她。 “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这时候编不出了……嗯,看来定是不能说的要紧之事了,我这里秘密不少,可是要你祁小公子这样一个没几分武艺,却又是六殿下的心尖子的重要之人,挑在这个时辰来此,我还真是猜不到,到底所图为何。” 这样一段话却是给了祁懿美灵感,既是本就没有合理的解释,那也许再不合理的也都合理了。 “不是我编不出,是即便我说实话,你也不会相信。” 桓亦如微扬了唇角,极轻的笑了下,道:“你若是说你仅是出来赏夜景,恰好路过,进来看看,我自然不信。” 祁懿美到了嘴边的话于是又咽了回去。 所以说她讨厌桓亦如,这个人的一双眼阴冷邪气,那一抹浑然天成的媚意更是平添了几许诡魅,冷冷的扫过来,总好似能直接看到人的心底。 任是他生得再如何美艳,却也叫她生不起赏美之心。 “怎么,说不出了?” 桓亦如眯了眯眼,缓缓自石桌边起了身,一步一步行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月光,为单薄的她带来了一片阴暗。 他垂目凝视着她,昏暗里他的目光不辨喜怒。 “祁懿美,你可知这禁军如今半数还是掌握在我的手中的,尤其是我住处附近的禁军,自然都是些我信得过之人。” 说着,他朝着她继续迈了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祁懿美不由向后退着,没几步,便被逼到了院中那小池的边上。 桓亦如压低了身子,渐渐挨近了她,微侧了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所以如果你真的失踪了,这附近的禁军的证词会说……你改路去了别的方向。祁懿美,我改变主意了,若是你不肯说出你来的目的……” 桓亦如独有的声线缓缓消散在耳畔,内里的杀意却是愈加浓重,祁懿美心中警铃大作,却尚未来得及反应,忽的一只手便握住了她的左肩。 那只手冰冷得仿若死人一般,力道却是奇大,祁懿美惊骇的抬头望去,眼前是桓亦如带着诡异微笑的艳丽面庞,而下一秒,她已然被肩上的力道推着,跌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 夏末之时天气已然微微转了凉,尤其是夜里,此时的湖水虽不说寒冷刺骨,却也是透着森森的凉意,祁懿美并不会水,被寒冷的池水包围着,心中惊惧交加,双手双脚有如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如同每一个落水者一般扑腾着挣扎了起来。 桓亦如满面淡然,仿若未见般,回身在那个破败了的秋千上坐了下来,听着耳畔她在水中挣扎痛苦的声音,抬头怔怔的望着月亮。 作者有话说: 桓亦如作者其实还挺喜欢的哈哈,这篇文里出场的角色我目前还没有讨厌的 第55章 恍惚间,桓亦如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晚,夜色也是这般清冷,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推入了水中。 冰冷的湖水侵住了他的口鼻,他痛苦的哀求着,挣扎着,然而他们只是满面讥笑的看着他。 最后,他选择了屈服。 许多年过去了,当年害过他的人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过往的每一幕都是如此的清晰。 一瞬间的恍惚过后,桓亦如突然发觉池水中没了动响。 那一双细长的眼眸难得的闪过一抹惊慌,他猛的自秋千上起身,箭步如飞,不过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池边,片刻犹豫也不曾,便纵向跃入了水中。 池子很小,救人并不难,将那一抹纤细弱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他迅速的将人自水中捞至了岸边。 两个人浑身都湿淋淋的,略显狼狈,桓亦如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双手急急的扶起怀中人的小脸,望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昏厥。 祁懿美满身满面都是水渍,她大口喘着气,因着初落水时的挣扎,这会儿手脚不甚有力气,缓了一会儿,才伸手在桓亦如的胸膛上一推,自他怀中跌跌撞撞的起了身。 桓亦如怔怔的,顺着她推搡的力道微微歪了身子,一双凤眼带着水意,带了几分不解的抬头望着她。 祁懿美站稳了身子,因着初时喝了几口水,这会儿不大舒服咳了几声。 她当然没有昏厥,初落水的一刹那,她确是立即做出了落水后下意识的反应,徒劳的消耗着体力挣扎着,却没有什么用处。 一旁的桓亦如冷眼旁观着她苦苦求生,全无怜悯之心,而此处外间的禁军也确是多半是他的人,大声呼救只怕也未必有用。 就在这紧急时刻,许是人到了生死关头,激发了潜能,她忽的想了明白,桓亦如虽然喜怒无常,可绝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她曾经笃定过他不会杀她的那些理由如今依旧是成立的,现下不过是她拒绝告诉他深夜来此的原因,难道杀了她就会知道这个原因吗? 并不会。 所以他依旧不会杀她,下手推她入水,多半只是为了恐吓她说出他想要的答案而已。毕竟只有在生死线上真的走一遭,才会真正体会到对死亡的恐惧。 一瞬间想通了这些,祁懿美挣扎出水面的那一刻,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停止了动作,缓缓沉入了池水之中。 果然,她这边没了动响,桓亦如立即十分紧张的将她救了出来。 桓亦如打量着半点事也没有的祁懿美,眼中的不解渐渐褪了下去,从地上起了身,漆黑的发间滴着水珠,一张带着媚意的面庞上沾了水意,更添几许妖异之感。 他呵呵的笑了出来,道:“聪明。” 无需多言,祁懿美也知晓这个美女蛇般的人又将自己的想法尽数猜了透,也没反驳,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桓亦如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满面警惕的少年眉目间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婉,身形纤薄而娇小,湿漉漉的衣裳紧紧的包裹着她的身形,他的目光自她洁白的面颊缓缓落下,拂过她细腻的脖颈,平坦的胸膛,最后落在了她细软的腰肢上,忽而开口道:“你的腰很细。” 祁懿美警视着他。 桓亦如目光淡淡的看向她,仿若闲聊般的口吻道:“又细又软……这京中的许多闺中女子,怕是都要自叹不如。” 祁懿美浑身湿了透,虽说如今她很瘦,胸前束得极紧,里衣也穿了两层,现下夜色里视线昏暗,应是除了身形也瞧不出别的不妥,可到底还是有所顾忌。 留在这里夜长梦多。 “掌印大人若无他事,我便先回去了。” 祁懿美才抬了脚,桓亦如已然几步迈到了她的身前,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虽不会杀你,可你猜,三法司许多不怕死的囚犯,为何会在我的面前知无不言?” 祁懿美装作因着寒冷而抱臂,不着痕迹的用胳膊挡在了胸前,目光冷冷的道:“掌印大人若再想用刑,我便是拼着两败俱伤,也定会到御前去告这一状。” 桓亦如却极慢的摇了头,从容的道:“祁小公子生得这般绝色,若是用了刑便不漂亮了。” 不知是寒冷亦或是对未知的恐惧,祁懿美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双眼戒备的望着他,下意识的感知到了暗暗降临的某种危险。 桓亦如忽而抬手捏上了她的下巴,将那一抹小巧洁白禁锢在了指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倾城绝艳的面容带着几分残忍与恶意,鲜红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既然祁小公子不肯说,也无妨,在下瞧着小公子的衣裳湿了……不如,便帮你脱了吧。” 桓亦如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已然坚定的朝着她的衣领伸了过去,祁懿美面色一白,拼了命的挣扎着,吼道:“桓亦如,你这个畜生!!竟想出如此不入流的法子逼供!你若是敢,我就与你玉石俱焚!” 然而任她如何激烈挣扎,如何辱骂诅咒,依旧不能阻止桓亦如的手扯上她的衣襟。 望着她痛苦绝望的目光,他的面上依旧带着那一抹淡然的浅笑,手下微一用力,极轻的一声撕拉之声,祁懿美感到领口处的布料裂开了一小块,满面惊骇,再顾不得其他,急声道:“我说便是了!” 桓亦如满意的松开了手。 摧毁人的心志也无非就是那几套,面前的俊秀小公子杀又杀不得,打也打不得,但要人开口说话,有的是其他办法。果然如他所料,这种贵族家的小公子,尊严比性命还要重要。 祁懿美眼中还带着余惊,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衣襟,怔忡着向后缩了缩,道:“你若真这般做了,我定会告到御前去!” 桓亦如微笑着道:“你一个大男人,扒了你的衣裳又如何。再者说,我并未伤你分豪,你说是我脱了你的衣裳,可我还要说,是你深更半夜闯了进来自己脱了衣裳嫁祸于我呢。” 语毕,他微眯了眼,轻睨了她的衣襟。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莫要再顾左右而言他。” 祁懿美惊慌之中抬起头来,生怕他真的出手,猛然鼓起了勇气,开口道:“因为我喜欢你!” 桓亦如动作一顿,仿佛是没听明白她说了什么,一双细长的眉微蹙着,似是有些不解。 祁懿美半垂着头,一手捏着领口,一手抠着自己大腿外侧的衣裳,心里的思绪都快拧成了一根麻花了。 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其实她也没想太多,彼时的情况太紧急,她需要立即寻着一条合适的理由抛给他,脑中如电光石火一闪,想到了什么便说了什么。 轻咬了下唇,她犹犹豫豫的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半夜思念成疾,辗转难眠,便想着到你的门前,隔着窗户看一看你,哪怕只是片刻,我也是欢喜的。” 情急之下乱寻的缘由竟是意外的合情合理,祁懿美的谎话越说越流利,差点自己都信了。 桓亦如面上的迷惑缓缓散去,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的大声笑了起来。 祁懿美被他这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等了许久,这笑声才渐渐的平复了。 桓亦如面上依旧带着笑意,望着她道:“你喜欢我?” 祁懿美硬着头皮道:“是。” “好,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信。” 祁懿美愕然的抬起头望向他,全没想到桓亦如这样的人竟然会说这种话,然而打量了那一张仿若坐看好戏的面庞,又不似在说笑。 这人疯了吧,还是根本就是觉得她一定是在撒谎,绝对不敢真的上去亲一口。 略带了些尴尬,她低下头道:“这……我是喜欢你没错,可、可我也没生什么非分之想,毕竟我们都是男人,我心底里过不去这道坎儿,所以……大概、可能、也许……就是一时糊涂了,才起了这样的心思,过些时日就能想通了全忘了的。” “都是男人又如何?这时候装起端方正派的公子了,你与六皇子日夜相随,亲昵无间,同床共枕的时候怎的没见你觉得不妥?” 桓亦如的声音本就偏低沉,说到“同床共枕”四个字的时候故意放了极慢,便令人不由自主的顺着这阴柔缠绵的声音浮想联翩。 听懂了他暗里的污蔑,祁懿美皱起眉头,一脸认真的道:“天地为证,我与六皇子之间清清白白。” 桓亦如嗤笑一声,目光中闪过些许凉薄。 “天地为证?天地若是有灵……”他的声音渐渐收了,似并不欲再言,抬眼看向她,道:“口中说着喜欢我的人很多,然而祁懿美,唯独你,是我半个字都不信的。” 话都说出了口,戏也只好继续演下去,祁懿美咬咬牙,面上露了几许难过之意,半垂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你信不信都好,反正我也是要把你忘了的。” 作者有话说: 女主:为了保命我啥话都敢说 第56章 桓亦如却是来了兴致,不许她简单唬弄过去,追问道:“那好,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曾努力试试就要放弃了呢?你怎知我不会回应于你?” 这还用问,就算谁真的喜欢你,就你这个变态一看就是个没有心的,和你扯上关系能有什么好下场,当然是早早抽身为妙。 “……我不用回应,我出身世家,这样的事会使家族蒙羞,我不能做,何况掌印大人如今执掌要职,前途正盛,若是因此添了不光彩的一笔,我亦心下有愧,所以、所以请掌印大人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不光彩……”桓亦如眼中闪过一抹讥讽,道:“我身上不光彩的传闻还少吗?” “这……不管掌印大人如何觉得,在我这,总之是不能因为我让掌印大人担了莫虚有的污名。” 桓亦如却一副寻着了有趣的玩物一般,眼中兴味更浓,道:“祁小公子,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你既说自己所言为真,那我倒想问你,你一直说我总是为难于你,每次都像个被逼到绝路炸毛的小狮子似的,又为何会喜欢我呢?难不成你的兴趣就是喜欢被折磨?” 祁懿美心中无语,腹诽道:我才不是你这样的变态,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爱好。 “掌印大人……绝色,我是个俗人,一见……倾心。” 桓亦如好似听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再次连声笑了起来。 “一见倾心?”他好笑的望着她,摇了摇头,道:“你初见我时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祁懿美,编谎话编的这般辛苦,成功的拖延了这么久,是想等着六皇子来救你吧。” 祁懿美偏过头去,煞有介事的一脸伤心道:“随便你说什么。” “罢了,不用六皇子来了,你走吧。” 祁懿美一听,如蒙大赦,一秒都不想再停留在这做戏,当即便抬腿要走。 “等等。” 祁懿美的动作一僵,回过头警惕的望向他。 桓亦如垂目看了眼她身上还湿着的衣服,道:“你这样回去,吹了一路的夜风,若是病了,你的六殿下定是会来寻我的麻烦的。” 语毕,桓亦如一闪身便进了内里,似是怕她趁机离开,很快便出来了,手中一抛,一件披风便盖在了祁懿美的头上。 她伸手拽了拽,将头从内里露了出来,就见着桓亦如已然转身回了内里,将门关了上。 祁懿美心头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了下,将披风裹在了身上,转身出了门去。 仿若有恶狼在身后追赶一般,她一路上行的极快,转眼间便回到了见云殿。 才到了门口,刚迈进去几步,便瞧见了见云殿的大太监梅子逸。 这时候本该已然安歇了的梅子逸正立在进门处,见着祁懿美便急急的让小太监进去报了,几步上前来,向来温和的面容上带了些无奈与焦急,道:“祁小公子,您再晚回来一刻,六殿下怕是已经带着人冲到桓掌印那去了。” 祁懿美心下一凉,看来她回来的还是晚了,燕辞云这会儿已然知道了。 不过还好他没真的带着人过去,不然事情闹了大,必然不好收场。 “您快些进去吧,殿下都急疯了,整个人都不大对劲。” 祁懿美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燕辞云解释,就被梅子逸催着,半推半就的进了见云殿的主殿。 出乎意料的,主殿里并不是灯火通明的,行到了燕辞云寝室的门前,她自半掩的房门朝内里望去,一片漆黑并无火烛。 他不会已经睡了吧? 回头望了望梅子逸,对方却是点了点头,轻道:“殿下在里面等您呢。” 祁懿美只好抬手轻叩了房门。 内里并无回应。 她伸手轻轻的将门推了开,迈着小步进了内里,想着依云妹的性子,定是要因为担忧而对她耍些小脾气的,免不了待会儿要说些好话哄哄,便小声吩咐了梅子逸不用守着了,又回手将门关了好。 再回过头去重新打量内里,这一次,她的目光适应了内里的昏暗。 燕辞云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双目怔怔的望着她,透过窗边洒进来的月光,隐约可见那双含情目赤红着,盛载了许多隐忍,担忧,还有许多令人看不透的晦暗情绪,如秋夜里的雨水一般令人不禁觉得有几分凄苦与心伤。 祁懿美没想到面对的会是这样的他,她以为他会和往常一般生她的气,会骂她,会恼她,然而她轻声哄几句,他便总能情不自禁的展颜。 虽然今晚做这件事之时她有好好思虑过,可是显然,事情远超乎她的意料,她并不似自己想象中般能够轻松的全身而退。而燕辞云,也远比她以为的要更受触动。 燕辞云望着她已然半干了的发间,再看到她身上盖着的披风,领口间凌乱的衣襟,眸光渐渐的凝结,浑身冷冽着,缓缓握紧了拳头。 那模样,好似压抑着随时要朝她扑过来一般。 好半晌,他才微微缓和了情绪,低声道:“先去换身衣服吧。” 燕辞云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轻喃出声。 祁懿美方才和桓亦如对阵之时心中的弦绷得紧紧的,也没太注意身上的不适,这会儿经燕辞云一提醒,也才注意到湿衣裳贴在身上,着实难受得紧,虽是心中忐忑,却也知这般说话不便,应了声,顺从的先退出去换衣服了。 燕辞云在室内独坐,静静的望着室内的昏暗,缓缓舒展了拳头,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狠绝。 他要杀了桓亦如。 唯有这样想,他满腔的怒火才能稍作平歇。 至于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惹祸精……恼吗?他起初确实是怪她的,他怪她不将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怪她轻举妄动,怪她自以为是的认为一个人可以搞定一切,怪她不和他商量,怪她…… 就在见到她的前一刻,他还在想,等他去抓了她回来,这一次一定不再像从前一般纵着她,任她几句好话便心软了。 然而看着她浑身半湿着,一双眼带了些忐忑的朝他望了过来,身上还披了一件男人的披风,这一瞬间,他的大脑忽而一片空白,许多不知名的情绪一涌而上,令他无力挣扎,淹没在了其中。 他恨不得将那件披风撕成碎片,他想紧紧的抱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内心的不安,才能令担忧了快半个时辰的他稍作安宁,他想将她身上其他人的味道尽数除去,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如坐针毡的半个时辰里,他静静的坐在窗前的月色下,克制着冲到桓亦如的面前夺回她的冲动。 对她轻举妄动的恼怒,被置之事外的失落,失去她的恐惧,还有对于未知的担忧,扑面而来太多太多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浓重,每一时每一刻都是那样的煎熬。 过往的许多画面闪过脑海中,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记得挺身而出为他挡下致命毒箭的她,记得雨中浑身狼狈,却目光坚定的告诉他,他不是个无用之人的她,还有六年来许许多多的相处,她总是笑着,打趣他,包容他,像是一个小太阳,陪伴着他,温暖着他,不知不觉间他满满的一颗心全都是她。 还有他年少懵懂之时那一个艳丽而旖旎的梦,隐秘而带着少年的悸动,梦境中他没有了世俗的束缚,没有了不敢面对的自欺欺人,被紧紧的压在心底的东西终于挣脱了释放出来。 他从不肯面对,不敢去回忆,只因为他知道,对于那个应该以此为耻的梦,他并不曾觉得厌恶,相反,那是少年郎的心动和羞涩,是内心深处的甜蜜与向往,是所有渴望的美好。 是他这些年间,不敢承认,一直逃避的东西。 独自坐在夜色里,在这些纷乱的思绪中,燕辞云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了起来。 他不能没有她,他想要她只看到,只在乎他,这样的情绪,他幼时以为是兄弟友人之谊,可随着他的成长,亲近她的欲望,独占她的念头,他再无法完全欺骗自己,只能让自己不去想,就好似只要他不想,他们就会一直这样,做一辈子最亲近的人,永远的在一起。 然而这份平静,在这一晚她冲动的行为之下,被打破了。 他知道,桓亦如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的回来,找上门去只会令事情更加难办,可是这样的等待每一刻都是惊恐与担忧。 他不敢想,哪怕一丁点的失去她的可能,都快要把他逼疯。 太多的负面情绪折磨着他,内心里的那头野兽叫嚣着,告诉他不要再粉饰太平。 他想要她,想要她永远和他在一起,想要亲吻她,抚摸她,或许是那份惊惧与担忧令他的心理防线脆弱了太多,这些渴望是那样的强烈,强烈到他无法再视而不见。 曾经她说,喜欢一个人,便是日思夜想,相聚欢,离别苦,相思难耐。 彼时他不敢顺着这句话去想,因为答案就在眼前。 他喜欢上了那个伴着他成长的俊秀少年,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 他最好的友人,他的好兄弟。 这样的认知令他痛苦而负疚。 作者有话说: 恭喜云妹终于面对自己的心啦 第57章 祁懿美换好了衣服重新进了门,便见到燕辞云怔忡着望着窗外倾洒进来的月光,凄冷的霜色洒在洁白如玉的面庞上,带了三分凄楚两分苦涩,一双漂亮的眼眸依旧微微泛着红,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忧郁之中,彷徨着有些不知所措。 祁懿美心中不禁柔软了,如果说面对的是恼怒的她,她虽是担忧被责备,却也知道他对她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说些软话哄一哄,总归是没什么事的。 可是这样的他,好似被伤了心般迷茫着,又好似无助的孩子,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气来。她和他一同长大,在她的眼里,他就是半个自己带大的孩子,看到他难过,她的心里便揪作了一团。 燕辞云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呆滞的看着面前的虚空,仿若并未感知到她的到来。 这一刻,祁懿美好似回到了六年前,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绝望而孤傲的小小的他。 再见不得他这样,她几步上了前,朝着他道:“今天的事我自己也知道确实做错了,我再不会了,以后有事,我都和你商量,云妹,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燕辞云终于缓慢的抬起头,一双泛红的眸子望向了她。 “阿美……” 祁懿美低下身来,蹲在他的身侧,仰头凝视着他,认真的道:“云妹,我真的没事,桓亦如不会把我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没告诉你,也不是不信任你,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便自己做了主,只是我自己没将事情办好,不仅没寻着丽丝夫人,反倒让桓亦如发觉了。” 说着,她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只是跳过了自己撒谎说喜欢桓亦如的那一段,只说是桓亦如担心拖得久了燕辞云找上门来,便放了她。 毕竟这个谎话实在是丢人,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听到祁懿美被扔进池水中,燕辞云眼中渐起几分杀意,浑身都带上了令人生畏的冷然。 “桓亦如,他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祁懿美担心燕辞云为了帮自己出气而做出什么不妥之事,连忙劝道:“没事的,反正还是夏天,这会儿也不那么冷,而且我也没怎么呛到水。” 燕辞云低头望着膝边那张清秀绝伦的脸,眼中渐起温柔,忍不住抬手用手指拂了拂她额间还染着湿意的碎发。 祁懿美觉得有些痒,抬起手拿下他的手,望着他道:“总之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云妹你也别难过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下回也绝不这么冲动了,你若是恼我,罚我便是了,千万别再这个模样,我看着心里头难过。” 燕辞云的手被她执在手里,她的手指柔软而温暖,那望过来的眼眸带着关切,令他心中压抑的火苗复又燃起。 掌心微动,他小心翼翼的将那一只小手包裹在了掌中,定定的望着她,目光中微带了些试探,轻道:“阿美,我只是想到可能会失去你,我……害怕。阿美,如果让你一辈子在我身边,你愿意吗?” 祁懿美面色顿了下,缓缓敛目躲闪着避开了他灼人的目光,故作轻松的笑了下,道:“云妹,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粘人……其实好兄弟,不在乎身处何处的,人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便是这个道理……” 燕辞云忽而紧了手上的力道,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视着她,向来平稳的声线中也带了几许急切。 “什么天涯若比邻,不过是伤心人自己欺骗自己罢了,我不要每日活在思念中,靠着想象你的样子度日,阿美,我要你真真实实的在我的身边。” 祁懿美微微蹙了秀气的眉峰,只觉得燕辞云这番话说得实有些不太合适,只道是这孩子今夜受了刺激,难免有些情绪不稳,也未作深思。 她微微挣扎了下,却是并未能如愿从燕辞云的掌心挣脱开来,只好复又抬了另一只手去扳开他的手指,这才令他松开了钳制。 祁懿美起了身,微侧过身去,垂目凝思着,带了些语重心长的道:“云妹,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现在年岁还小,许多事还不懂,等你大一些,有了心上人,就会明白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了。” 燕辞云自小便是个孤傲的孩子,她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太多的角色,兄长,友人,玩伴,如果说一个寻常孩子放在亲人与友人身上的感情会变成许多份给每个人,那么燕辞云的这份感情便几乎都倾注在了她一个人身上,相应的,他的在意与占有欲,也会远超普通的孩子。 她能明白他依赖她,在乎她的心情,也并未过于担心,因为他如今虽然已经十五岁,是个于前朝有些威望的皇子了,可在感情上,他还是她当时认识的那个孤单而敏感的九岁男孩,待他再长大些,懂得了男女之情,他的另一半会陪伴他,治愈他,爱他,令他不再这般孤单。 到那时,他也就不会再这般需要她了。 想到这里,祁懿美心下有些怅然,一方面难免有些失落,另一方面则是有些担忧燕辞云的情路不顺。 就算到了现在,她依然搞不清楚他对唐诗韵到底是怎么想的,若他当真喜欢这位原文女主,难免又要受一场情伤。 “什么是我想要的?”燕辞云缓缓抬了头,无比认真的望着她,昏暗的夜色中,他的目光好似繁星般明亮。“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心上人’,阿美,我只想要你。” 祁懿美不由温和的笑了,摇头道:“别说孩子气的话。” 在她看来,这句话便和女儿家初长成,和家里说不嫁人要陪父母一辈子一般。 “我不是个孩子了,我十五岁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祁懿美抬眼瞧他,道:“你不知道。云妹,你是皇子,而我是重臣之后,你将来娶了皇子妃,白日里要面对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夜里好不容易喘息片刻,自然要享尽温香软玉,儿女之福,哪有时间总和我这个兄弟在一处。而我也一样,我有自己的妻儿要照顾,自然也不能长久的留在宫中。” “那我便不娶妻!!” 忽然决绝的一声,令祁懿美怔了下。 椅子上俊美如画的少年目光微红,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一声微带了怒意的吼声,并不似冲动之言。 祁懿美心下微叹,思量着这孩子死心眼的劲又上来了,什么混帐话都敢说,这要是让宁贵妃听见了,可是不得了了。 于是她也没再硬碰硬的说些刺激他的话,而是像所有兄长一样,在自己弟弟的肩上安抚的拍了拍,温声道:“云妹,现下里说这些都还早,你听我的,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 燕辞云望着她平淡的面容,忽而凄然的笑了下,半垂了目光,涩涩的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他明白她的心里没有他,明白他在她的眼里,也只是她的弟弟,她关心他,对他好,都是纯净的没有一丝杂念。 他一直都知道的,她虽生在官权世家,却并不喜权力富贵,她向往宫外自由的生活,强迫她留在他的身边,只会让她不快乐,而要她接受他,更是无从谈起。 何况他们同为男子,这条为世间所不容的路布满荆棘,他愿意为此付出所有,可她是那样的好,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也许只要她还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快乐的生活着,便够了。 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合了双目,满身疲累的道:“阿美,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 那一夜的风波过去了,燕辞云并未如祁懿美所想一般大发雷霆,然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燕辞云似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不再似从前一般缠着她,好像在刻意的躲着她一般。 这一天,宫人来了见云殿,说是太后那儿新来了些乐师,尤擅古琴和琵琶,这日在园中献艺,让人来告知了宫中的主子们得了闲可以过去欣赏一二。 乐师嘛,大多都是美人,祁懿美自然是想去凑这个热闹的。 抬步出了门,想到好几日都总是避着她,连早膳都不和她一起用了的燕辞云,她复又转了方向朝他的书房行了去。 自从前一阵他说她在书房里会扰了他办公,便没再准她随意进出了。 以前燕辞云做事时,她也时常在旁,吃吃喝喝的,也没见打扰了他什么清静,祁懿美知晓,他这是还在因着那晚她的鲁莽行事而生她的气。 不过事情都过了快一月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这般想着,她行到书房前,梅子逸正在外间候着,见了她,上前道:“殿下正在批阅政事。” 这一月来,每次她来都这么说,祁懿美带了几分不痛快,抬手不顾阻拦的在门上叩了叩。 “殿下,是我。” 作者有话说: 作者也想多更些,奈何上班好忙Q Q 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实现写文自由,哈哈哈哈 第58章 内里沉默了半晌,传来了燕辞云波澜不兴的声音。 “我如今有政务在身,若是有事,告知子逸便是。” 祁懿美被他冷了快一月,耐心早就耗了光,抬手在门上又是一阵敲,扬声道:“殿下,你这般躲了我快一月了,便是天大的气,也该消了吧。或者你说,我要怎样做才是,你再这样,我可也要生气了!” 梅子逸在一旁看着,温和的眉宇微微收了紧,露出了几分忧色,上前一步,朝着祁懿美道:“祁小公子,您是殿下心中最要紧的人,殿下如何会冷待于您,不过是这些时日事情多了些罢了……” 祁懿美不由轻笑一声,望向梅子逸,道:“子逸,你也太护短了,就这么睁眼说瞎话,殿下这段时间又是不和我一同用膳,又是不让我进书房的,不是冷着我是什么。” 梅子逸是燕辞云幼时便在身边伺候着的,如今已然二十九了,许是因着向来待谁都是温和儒雅的,情绪上极少大起大落,如今瞧着全无岁月的痕迹,依旧是二十出头的清秀模样,加之宁贵妃许了他读书,身上还带了些书卷气,若不是穿着宫装,看上去倒像是谁家文质彬彬的公子。 祁懿美这一番话说得他面上微窘,顿了下,正想再开口劝解几句,祁懿美那边却复又在门上敲了,大声道:“太后那边来了许多美人乐师,好生热闹,邀请我们过去呢,殿下,你要是不和我一道去,我可就自己去了,哦,对了,唐诗韵也在那呢。” 燕辞云一向不喜她好美人这一点,更不愿意看到她与唐诗韵亲近,祁懿美这一番话说出口,就是想激他出来见自己。 书房内,少年的心绪早已纷乱。 他想一把将门打开,将她的身子拥入怀里,告诉她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如此煎熬。 她就像是他专属的罂粟,美丽、快乐却又难以戒断,伴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不过离了半刻,便苦痛不堪。 细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搭在门扉之上,怯怯的带着几分颤意,却又落寞的收了回。 少年的身形略显颓废的向后退了几步,目光怔忡着垂了下去。 如今这般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的自制力,他知道,开了这道门,也是开了心洪的闸门,而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决心,也会不堪一击。 如果这一次他没能抵过自己的心魔,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再要回到这样的平静,永远都不可能了。 她的心思是那样的纯净,她待他真心真意的好,还曾为他挡下致命的一箭,可他却忘恩负义,对她生了觊觎之心。 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讨厌他,避他如蛇蝎? 他不敢去想。 与其让她厌恶,或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逾越之举毁了两人多年的情谊,倒不如就这样,在兄弟挚友的名分下,一辈子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那颗咆哮着要奔向她的炙热的心平静下来。 祁懿美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应,终于死了心,缓缓转过了身,半垂着头,准备离开。 梅子逸见着两个昔日要好的少年落得这般模样,心中亦是惆怅,眼见着祁懿美就要行出院门,连忙追了上,抬手躬了躬身,道:“祁小公子,殿下与您六载情谊,殿下待您之心,天地可鉴,如今殿下许是有些想不通,祁小公子若因此便要与殿下生分,子逸瞧在眼里,实在于心不忍,还请祁小公子念在六年间殿下待您至诚至纯之心,便再多担待六殿下一次吧。” 祁懿美停了脚步,回身看了看梅子逸,语气中带了些无奈,叹道:“子逸,你放心,殿下爱耍小性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没当真。只是……我总觉着,这回和从前不一样。” 说着,她浅浅的笑了下,道:“你别担心,我没放心上,这便去太后那了,一会儿他要是问起,如实告之便是。” 祁懿美交待了完,便抬步行出了院子,整理了心情,准备去太后的宫中赏乐去了。 行出了见云殿没多远,祁懿美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梅子逸追了出来。 “祁小公子,殿下有政务要出宫一趟,不能和您一道去,怕太后那边问起,便嘱咐我伴着您一道去,也好和太后说明一二。” 祁懿美点了头,心下琢磨着,太后说的是得闲的去凑个热闹,其实也没点名让所有人必须去,燕辞云派了梅子逸颠颠的跟过来,想来还是要么怕她亲近美人给他丢人,要么就是担心给他的唐诗韵抢跑了,有梅子逸在旁,便如同他的一只眼睛,她多少也会收敛点。 祁懿美无奈摇摇头,带着梅子逸到了太后的福寿宫。 唐太后如今头发已然全白,身上穿着庄重而华贵的宫装,手上握着一串佛珠,许是与唐诗韵隔了几代了,祖孙二人在外貌上看不大出来什么血缘关系,唐诗韵眉眼间带了几许不让须眉的英气,唐太后却是和善宽厚之相,看上去温和而易亲近。 皇帝孝顺,福寿宫修建得十分气派,而这奏乐的场地便选在了福寿宫主殿的殿前,中间是搭的台子,边上则安置了些桌椅,上面放着些点心和茶水。 祁懿美上前见过了太后,抬头巡视了一圈,皇后坐在太后的身侧,皇帝和贵妃都不在,三皇子和四皇子坐在皇后下方一些的位置,琼月公主则是紧挨着皇后,怀里抱着一把精致的琵琶,正细细的把玩着。 并不见唐诗韵。 祁懿美复又和皇后及几位皇子见了礼,便听太后道:“懿美啊,你和云儿成日里孟不离焦的,怎的今日是你自己过来?” 唐太后说话的声音也如她人一般,温和缓慢,带了股和蔼与慈祥。 祁懿美恭敬的道:“六殿下有公务,正要出宫去,便让子逸跟了我过来,替他和您说一声。” 唐太后看了梅子逸一眼,朝着祁懿美温和的笑了笑,道:“自家人,没那么多说法,他既是不能来,改日便是。” “子逸!” 伴随着一道清亮娇俏的声音,俏丽的少女将刚才还视若珍宝的琵琶往地上一扔,起身便朝着祁懿美这边过了来。 琼月公主轻快的小跑到了梅子逸的面前,双眼带着欢喜,抬手去拽了他的袖子,便要将人往自己的坐席上带。 “子逸,我正觉得有些无聊,你便来了,可太好了!” 皇后见状,暗里瞄了眼太后,心中知晓太后向来重规矩,琼月这般和一个太监拉拉扯扯的,太后见了定是不快,连忙出声道:“琼月,快松开,好好坐回去。” 果然,唐太后的目光落在了琼月拉着梅子逸袖子的手上,微凝了面色。 梅子逸方才跟着祁懿美进了内里,见着祁懿美代为解释了燕辞云没来的原因,便并未再接话,正想着如其他宫人一般待主子入了座站到她身后去,琼月公主便忽的跳了出来。 他的面上带了些谨慎,小心的将袖子拉了回来,躬下身去。 祁懿美心中也带了些紧张,梅子逸是燕辞云宫里的大太监,从他幼时便伺候他了,与其他的宫人不同,若是他因为琼月不合时宜的举动而受了什么罚,自己可没脸回去见燕辞云。 这般一想,祁懿美面上带了些笑意,状若无事的道:“子逸,既然六殿下的话我已然带到了,你便先回去吧,一会儿六殿下回来,还要你侍奉呢。” 梅子逸自然明白祁懿美这是在帮他脱身,暗里瞥了太后一眼,见着太后虽依旧是一副不甚畅快的模样,却也未出声制止,便松了口气,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祁懿美也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 琼月公主望着梅子逸离去的背影,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方才不大妥当的举动险些害了对方,垂了一颗小脑袋,抿着嘴不发一言。 皇后起身拉过了她坐回去,小声又说了她几句,这才回到了太后身旁。 “母后,琼月这孩子还小,遇见个合心意的玩伴,一时忘了形,妾身回去了一定对她多加管束。” 唐太后这会儿也缓和了面色,目光欣赏着台上的表演,依旧是平和的声音,却是暗里带了些说教之意。 “琼月已然十三了,她生辰大,算起来再有个半年,便十四了,也是大姑娘了。从前她年岁小,你纵着她也就罢了,如今却是时候该多加约束了,梅子逸是个太监,倒也无甚,若是将来哪家的公子进了宫,她也这般抓着人家要人家来陪她玩,皇家的脸面可要放到何处。” 弹琴的乐师有三人,乐师后面的场地上几个歌伎翩翩起舞着,耳畔流淌的是轻快的琴乐之声,皇后的心却是一片沉重。 她低下了头,连忙殷切的道:“母后教训得是。” 唐太后到底不是苛刻之人,见着皇后应了声,便道:“继续赏乐吧。” 作者有话说: 云妹小可怜,要打动女主的心实在不容易的 第59章 皇后跟着听了会儿琴,心下思量着太后极重规矩,本就不喜琼月这样过于活泼的性子,平日里觉得她不稳重倒也没什么,如今这事落在太后眼里,不免有些轻浮,还是解释一二为好。 打量着太后的神色,皇后挑了她听得愉悦之时,抬手亲为她添了茶水,满面笑意的道:“其实琼月平时也不这样的,只是这六皇子身边的梅子逸谦和恭顺,又心灵手巧的,十分合她心意而已,孩子嘛,心思单纯,也就想要个合心意的玩伴,妾身还曾思量着和六皇子打个商量,将这梅子逸要过来呢。” 唐太后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会打算,梅子逸从前是宁贵妃身边的人,后来六皇子出生后,宁贵妃特派了去照顾六皇子的,十余年的主仆情谊,你说给你的宝贝女儿要去就要去,倒是不为旁人思量。” 皇后不过随口一说,不想却换来了一番斥责,见着唐太后话里话外的说她身为中宫却自私自利,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垂了头,解释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也是说和六皇子商量,既是商量,自然是要看六皇子的意愿的。” 唐太后一向不喜这个吴家出来的皇后,调转了目光复又到台上,道:“莫再言了,赏乐。” 祁懿美所在的位置离着上位有些距离,太后和皇后两人间的对话自是听不见,只是自下方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也猜的出,大抵皇后又说了些什么辩解之言,却又说的并不十分恰当,反而引了太后怪责了她。 其实这位吴皇后,并不是个十分聪慧的,又不甚得皇帝喜爱,这许多年之所以能和宁贵妃在后宫平分秋色,还是因着她身后的势力,以及身边的几个“军师”指点。 吴皇后的父亲乃是上一任丞相,在朝臣中极有威望,门下弟子也尽是英才,许多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当今皇帝还是皇子之时,这位老丞相为其出谋划策,并带领着一众担任要员的弟子支持当今皇帝,可以说没有这位老丞相,当年太子之位未必会属于当今皇帝。 而吴皇后的母亲,乃是北昌国的一位公主,如今的北昌国国君,算起来与吴皇后还是表兄妹。北昌国虽不大,却地处要地,于大业朝而言乃不可或缺之地。 说起当年,作为北昌国公主与吴老丞相唯一的孩子,吴皇后待字闺中之时,凭着强大的家世背景和出色的外貌,也曾一时令满城求之若渴,而最终到底是当今皇帝赢得了美人归。 而当今皇帝登基以后,就迎娶了祁家的女儿祁经兰入宫。 原本满心被幸福填充着的吴皇后,看着夫君望着他的兰儿的目光,才忽的发觉,也许他从未爱过她,那些追求她的感人之事,那些热恋时说过的令人脸红的情话,许不过都是为了她背后的势力。 吴老丞相年岁渐高,心下也知自己这个女儿自小生于富贵中,虽算不上头脑简单,可也绝算不上聪慧,若要保住他们吴家的皇后之位,除了让皇帝顾及吴家而对皇后宽厚包容,还要有一个替她出谋划策之人。 于是吴老丞相临终前,便将自己的一个庶女送入了宫。 吴皇后的庶妹被封为了吴才人,这位吴才人相貌也算是不错,但更为出色的还是其聪慧的头脑,起初的许多年里,便是这位吴才人在背后帮着皇后谋划。 不过后来这位吴才人忽而生了场病,病死了,好在那时桓亦如已然势力渐起,有了桓亦如的帮衬,皇后在宫中倒也未曾吃亏。 祁懿美觉得这位吴皇后也是可怜,本可以寻一良人共度一生,却被一个渣男欺骗了感情,不得不一辈子困在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里,眼见着夫君满心满眼都是旁的女子。 说起来这位皇帝,因着祁懿美大多数时候都被燕辞云绑在腰带上般的随身带着,每日出入不是见云殿就是随他在宫外办公,得见圣颜的时候并不多,印象里他相貌极佳,虽已过不惑之年,可瞧着独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而这位皇帝的心中之人虽是宁贵妃,可毕竟是天下之主,于美色上也不曾收敛,后宫更是一直十分充盈,环肥燕瘦,各色美人,时不时便会添些新人。 所以说还是诗韵的父母靠谱,一早看出了皇家的媳妇不好做,三殿下也好四殿下也罢,若真得了诗韵去,想来待他日江山入手,也都是一个样子。 这般想着,祁懿美饮下酒水,目光落在了太后身侧空着的另一张席位。 不难猜测,这里之前坐的应就是唐诗韵。 可是诗韵去哪了呢? 祁懿美一边欣赏着台上的美人,一边思虑着,就听对面的四皇子道:“诗韵去了好一会儿了,不若我去瞧瞧她吧,许是古琴太重,她一人拿着不便。” 语音刚落,他边上的三皇子极轻的笑了一声,也不去看他,只道:“四皇弟说笑了,诗韵的宫里有宫人,怎会让她自己拿琴。” 说着,他又瞥了眼琼月公主,道:“琼月自幼与四皇弟兄妹情深,四皇弟不如留下陪伴琼月,也好让皇祖母能安心听曲,我去寻诗韵便可。” 这话里便是暗指琼月公主行事出格,有他这个兄长在也好约束一二。 四皇子虽是说话温声细语的,却不是个懦弱的,当下如何肯让,目光冷冷的望向三皇子,道:“琼月虽是年纪小,却也是明是非的,自然不需要我这个兄长时时陪伴。倒是三皇兄向来不擅音律,诗韵却是于古琴一绝,如今迟迟不归,定是取琴时出了些状况,三皇子去了,一问三不知,也帮不上什么。” 四皇子人生得儒雅,于音律也懂些,祁懿美知晓,他是会萧的,而三皇子阳光爽朗,更喜欢舞刀弄枪,自是不懂这些风雅的玩意。 三皇子尚未出言回应,边上的琼月却是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带了些恼意,一张脸冷冷的,小声道:“不过是会弹个曲儿,有什么了不得的,四皇兄也太抬举她了,我听闻南疆有位乐师名唤‘文迦’,琴声往往令听者或醉或梦,或笑或泪,那才能称得上是一绝。” 一时间,两个皇子一动一静,三皇子俊朗帅气,四皇子温柔俊雅,皆是目光一凛。 几人说话声音都不大,祁懿美的位置刚好勉强听了清楚,而上位上专心赏乐的太后因着有些距离,倒也没听到具体的内容,移了目光看向了几个小辈,和蔼的道:“你们几个孩子说什么呢?” 话说得最多的四皇子起身朝着太后温和一笑,开口道:“回皇祖母,孙儿见诗韵迟迟不归,想去寻一寻她。” 唐太后“哦”了一声,却是并未立即答应,思量了下,目光落在了祁懿美的身上,道:“诗韵擅古琴,方才你来之前,我们说着让她也来弹奏一曲来着,她用不惯旁人的琴,便自己去取了,现下也有一会儿了,懿美,不如你去看看吧。” 四皇子目光一怔,有些怅然的坐了下。心下大概也明白了,心如明镜的太后虽是并未听见他们几人所言,却也是将事情猜了个大概,与其让两位皇子争着去寻人,倒不如让祁懿美去。 祁懿美这几年来因着唐诗韵与她亲近一事,一直为三皇子和四皇子所不喜,不过好在有燕辞云护着她,倒也没怎么被为难过。 现下里她也不敢去瞧对面两位皇子的目光,想也知道,定然是看她不爽的。 她心中衡量了下利弊。 但凡有唐诗韵在场,琼月公主总是喜欢和她较劲,定是会缠着祁懿美的,如今这倒是个好机会,离场去寻了唐诗韵,让她带个话说自己身子不适,借机遁了便是。 何况既是要唐诗韵表演才艺,待会儿满堂喝彩的,琼月公主只怕又要酸上一回了,有祁懿美在场,修罗场可能会来的更猛烈。 这么一想,祁懿美立即恭恭敬敬的领了命。 唐诗韵的住处就在福寿宫中,祁懿美从院子里行了出去,耳边的歌舞声也渐渐的远了。 想到三皇子和四皇子刚刚因着唐诗韵而剑拔弩张的模样,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己这个男主命格的人将来注定是要离场的,也不知女主角唐诗韵最终会花落谁家。 三皇子阳光英俊,小麦色的肌肤,爽朗的笑容,浓眉朗目,潇洒果敢,武艺超群。 四皇子温柔儒雅,嘴角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玉树临风,俊逸谦和,满腹诗书。 而六皇子燕辞云,一张绝世惊艳的脸,样样出挑,自是不必多说。 未来,还会有邻国的王子倾心于她。 许是自家的友人,怎么瞧都好,祁懿美想了一圈,竟是觉得三皇子和四皇子都配不上她的诗韵。 自己看着长大的燕辞云,倒是还不错,这孩子自小便是个死心眼的,想来将来做不成那花心之人。 只不过……前世里三皇子是在很后面才觉醒了对唐诗韵的感情,如今这才刚开篇,他竟就一副非诗韵不娶的模样。 原文里面对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之妻,三皇子都能做出巧取豪夺之事,如果今生诗韵选了燕辞云,待他登基之后,面对的是一直为他所不喜的燕辞云,先是被他抢了母亲的关注,如今又被他抢了心上人……只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说: 阿美:怎么办,我家云妹要参和到女主的多角恋中 云妹:--你想多了 第60章 祁懿美想得眉头都拧在了一处,不由长叹一声,罢了,缘分一事,就交由老天吧,诗韵是个极通透的,想来她将来定不会看错人。 这般想着,祁懿美才将心思重新放回到脚下,却发现自己一边出神一边走路,竟是全没看方向,回过神来一看,竟走了恰好相反的方向。 重新往回走了,刚行到院落的门口,眼角却瞥见不远处的拐角,似是有一角衣料。 好像有什么人一动不动的立在拐角处。 祁懿美方才行过来的时候并没瞧见拐角处有人,想来这人就是在刚刚她出神乱走的这会儿过来的。 愣愣的杵在这,是在做什么? 怀着疑问,她几个大步行了过去。 墙体的拐角处,一身冷意的少年身板立得挺直,身上禁军的黑色衣装显得他带了几分肃杀冷冽之气,原本过于秀气的眉眼因着这几年在禁军中的历练,渐渐的被强壮的肌肉和满面的冷硬所掩盖,也不似原先的阴柔。 这人正是桓亦如的弟弟桓天杰。 此刻,他怔怔的望着宫墙,出神般的不知在想着什么,竟是祁懿美行到了跟前,才回过神来。 祁懿美疑惑的看了眼那宫墙,没什么异常啊…… 墙内,乐声不断,很是热闹。 桓天杰这是瞧什么呢?看他那模样,向来冷峻的一张脸,头回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带着些许忧伤般。 这内里有什么让他感怀的人或事? 宫墙之内,太后皇后,皇子公主,再就是几个乐师舞姬了。 难不成,他看上哪个舞姬? 祁懿美想了想,忽的灵光一闪,与其说他看上了哪个舞姬,看上了唐诗韵的可能性还大些,毕竟人家是有女主角光环的人,人人都爱也是正常。 只可惜唐诗韵前脚刚出去了,并不在宫墙之内,他这般痴痴的望着也是无用。 祁懿美清咳了一声,张了嘴正想上去委婉的告诉他,桓天杰侧目见着是她,面无表情的转了身,仿若不见的朝外行去,一眨眼便离了此处。 祁懿美瞪着一双眼,好歹也算是同窗,连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摆着面色给谁看呢…… 她心下不禁有些不忿,她在宫里受桓家老大的气也就罢了,谁叫她是软柿子好拿捏,人家有权有势,还豁得出去,她避之不及。可这桓家老二她和他无怨无仇,不就是撞见他在这痴痴的守着宫墙了吗,这样给她尴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般想着,她几步跟了上,正要开口喊住他,却又见他被另一人拦了住,那人高大俊美,一张面苍白着,眉目间尽是风情,正是他那缺了大德的大哥桓亦如。 祁懿美于是脚步一顿,心下极其后悔跟了过来。 桓亦如低声与桓天杰说了几句,似是在嘱咐他,桓天杰点了头,便离开了。 祁懿美这时连忙装着没见着桓亦如,抬步便改道行去。 桓亦如自是瞧见了祁懿美,慢悠悠的在后面跟着,扬声道:“祁小公子。” 这一声不大,却也无法让人装作未闻,祁懿美只好顿了脚步,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的客套道:“掌印大人。” 桓亦如的个子极高,脚步也大,虽是行的慢,却是转眼便到了她的近前。 垂目打量了她莹白的面庞,桓亦如嘴角含笑,轻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怎么一见了我便回身就跑。” 祁懿美微有些窘迫,只觉得桓亦如真是个厚脸皮的,这样的话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抬眼四下打量了,见着宫人立的极远,应是无人听到,她才稍稍缓和了面色。 因着并不想承认那晚潜进他的院落另有所图,这暗恋他的人设祁懿美还得立一段时间,于是只能顺着话道:“你差点把我掐死,后来又把我扔水里吓唬我要溺死我,哪个正常人经历了这一番不害怕的,跑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祁小公子的一张嘴当真是伶牙俐齿。” 他自己才是巧舌如簧的优秀代表吧,听闻朝堂上参他的人不少,却是每每都能被他化解,没一个真的将他参倒了的。 “我奉了太后的旨意正要去寻唐诗韵,掌印大人若无他事,我这便先行一步了。” 祁懿美一边说,一边已然迈开了步子。 “六殿下当真宠爱于你,花了好大的力气,就为了帮你出这一口气。” 祁懿美于是复又收了脚步,回头望向他,凝了面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桓亦如面上一派轻松,眼中却是毫无温度,嘴角的笑意也逐渐冰冷。 “刚刚来的调令,天杰从禁军调出,即将去安勇侯麾下。” 桓天杰原先所在的禁军曾由桓亦如掌管,后来桓亦如接管了三法司后,皇帝觉得他同时把持宫廷军队与前朝刑狱机关,于皇权不利,便渐渐的减了他在禁军的势力,到了如今已是有名无权。 而几年前桓亦如将弟弟桓天杰塞进了禁军,便也是为此提前做了打算,即便禁军的掌控权落在了他人手中,有桓天杰和他的一些旧部在,他在禁军的影响力便依旧在。 而如今桓天杰离了禁军,便等于前功尽弃了。 虽说到外间从军,有兵权在手并不算坏事,然而安勇侯如今与祁家走的近,桓天杰在他的麾下,只怕未必会得重用,大抵也是没什么前途的。而桓亦如将来若要桓天杰在外出力,有安勇侯的人在旁监视着,怕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怪不得桓亦如这般不快,出了这样的事,确是让他栽了个大跟头。 祁懿美并不清楚这些事究竟是否如桓亦如所讲般是燕辞云所为,因着她不喜这些波诡云谲的政事权谋,燕辞云在她面前很少会主动提及这些,更何况他这段时间一直避着她,她也确是不知他都做过些什么。 不过想到那一晚,燕辞云冷冽的双眸中带着的狠绝,祁懿美觉得,此事大约多少还是和他有些关联。 桓亦如嘴角的笑意扩大,眼中却是冰冷刺骨,依旧是那副阴森低沉的嗓音,道:“看来你并不知情。” 说着,他向她进前了两步。 “六殿下原是打算着将我赶出皇宫,连带着将天杰也一道带出去,只可惜他到底年岁尚小,任是再聪慧,总归于经验上还是欠缺了些。 我在宫中这些年,总有人时不时的跳出来想要将我拖下去,可他们都没成功,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如此。” 桓亦如在宫中已然有十一年了,无根无基,一路靠着自己打拼至今,祁懿美对他的手段与能力并无一丝怀疑。 “不过他这一手,倒确是打的极漂亮,天杰我究竟没能保住,只是如今一切还早,你回去了告诉他,他的战书我接下了。” 语毕,桓亦如朝着她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一次并没如之前一般为难于她,抬手谦谦有礼的一揖,便离开了。 祁懿美怔了片刻,才复又抬步往唐诗韵的居所行去。 桓天杰要出宫去了,怪不得立在这里痴痴凝望,原来是在暗里同心上人作别。 桓天杰走了,那丽丝夫人之后岂不是要换了接头人? 祁懿美一边想着一边朝前行着,行出去没多远,便远远瞧见道路的另一端,唐诗韵正娉娉婷婷的朝着自己走来。 唐诗韵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手中仔细抬着的,正是一把古琴,祁懿美识得,这是唐诗韵向来用惯了的那一把。 唐诗韵见着祁懿美,面上绽了一抹笑颜,道:“懿美,你果然也来赏乐了,我就知道你定是不会错过这一份热闹的。” 祁懿美原本满腹的心事,见着了唐诗韵这一笑,心情也晴朗了不少,快步行了过去,伴在她身畔,一道往回走着,道:“我刚还想,你怎么不在,后来才知你是回去取琴了。他们见你久久不归,让我过来看看。” “我取琴时瞧着有一根弦似不大好了,便让人换了一根,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祁懿美本就才走出不远,两人这说话间,便已然回到了院门处。 祁懿美停了脚步,对着唐诗韵道:“诗韵,你帮我和太后说一声吧,就说我寻你的路上崴了脚,便先回去了。” 唐诗韵有些失落,她与祁懿美见面的时候并不算多,从前还总有目光冷然的六皇子在侧。 “你既是刚来,不多留一会儿了吗?” 祁懿美摇摇头,道:“不了,琼月公主也在,一会儿你上了台弹了琴,定是又要惊艳四方的,她心里本就不好受,再见我在场,怕是又要上来那股劲,非要粘着我不可。” 琼月公主的这个脾性唐诗韵自然也是深有体会的,想到祁懿美因着自己无辜受累,轻叹一声,道:“懿美,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祁懿美摆摆手,道:“这有什么的,朋友嘛,谁没给对方添过麻烦。再说琼月公主如今也就是年岁小,等她大一些了,真有自己喜欢的人了,自然而然便不来纠缠我了。” 而且她也想尽快回去求证一下,桓亦如所说是否属实。 唐诗韵点了头,道:“那我先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小可爱们学业有成,工作顺利,美美哒 第61章 两人正要分别,便见着远处快步行过来一个小太监,正是见云殿里的宫人。 那小太监上了前,急匆匆的禀道:“祁小公子,祁懿轩公子进宫来了,说是丞相大人那边的情况不大好,要您出宫快去看看呢,陛下和贵妃娘娘那边已经准了,特让小人来寻您呢。” 祁丞相上月里病了一场,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他一心都扑在政事上,全没当回事,拖拖拉拉的一个月也没好利索,反而还病的厉害了。 祁懿美一听,心下焦急,连忙和唐诗韵交待了一声,便随了那小太监一道往外行去。 回了见云殿,祁懿轩正在里面候着。 十一岁的祁懿轩生得极白,微胖的身材,圆圆的眼睛鬼精鬼灵的,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大大的梨涡,十分惹人喜爱。 这时的他难得带了一脸凝重,见着祁懿美回来,二话不说便带了人一道出宫。 直到马车行出了宫门,祁懿轩面上的焦急才缓了缓,侧头打量了懿美,疑惑道:“大哥,怎的六殿下出宫办事没带上你?你们闹别扭了呀?” 祁懿美心下惦记着祁丞相的病情,瞄了自家弟弟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些有的没的。” 祁懿轩皎黠的笑了下,道:“哦,看来还真是闹别扭了。” 祁懿美抬手在弟弟头上敲了下,道:“父亲病重,你还笑的出来,枉他那么疼你了。” 祁懿轩两只胖手捂着额头揉了揉,道:“父亲待我好我自然知道,我怎是那般没良心的人。其实……父亲那边倒也无甚要紧的,虽是在卧床,但大夫都来看过了,说是慢慢将养就好。” 祁懿美一边放下了心,一边又起了狐疑。 “父亲既是无碍,为何又要这般……” 祁懿轩放下手,一副老成的模样道:“嗐,这朝堂上的事嘛,父亲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大哥你可别给父亲说漏了,这事儿的实情现下也就几个亲近之人知晓。” 祁懿美重新又打量了自家弟弟,要说祁懿轩今年不过十一岁,平时瞧着是个古灵精怪的半大孩子,微微圆润瞧着挺可爱的,可祁丞相连这样重要的事都与他讲,显然对他极为信任的。 这倒是也不奇怪,祁懿轩小小年纪,极会讨人喜欢,说话办事都智商在线,就说她初见他的那天便是,这孩子连极难讨好的六皇子燕辞云都拿下了,可见是个极会察颜观色的。 “既是如此,父亲叫我出宫,想来一是为了让戏演得更真一些,二是……确是有事寻我。轩轩,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祁懿轩摇头,道:“父亲没告诉我,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六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话题又绕回到她和燕辞云身上了。 祁懿美望着祁懿轩那八卦的小眼神,道:“小孩子别乱打听。” 祁懿轩“嘁”了一声,道:“大哥可别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懂。” 说着,他见祁懿美一副确实不愿提起的模样,长叹了一声,道:“唉,要说大哥你和六殿下,可真是一对璧人。六殿下倾城绝色,谪仙般的清逸,大哥你也是极漂亮的,站在一处真是顶顶养眼,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干嘛要因为一点小事不愉快啊,大哥你实话说,是不是又去看哪个美人了。” 祁懿美白了他一眼,道:“你大哥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祁懿轩嘿嘿笑了两声,道:“嗯,还真是这样的人。” 祁懿美无语的再度翻了个白眼,却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前科累累,还因为看美人惹过几个小麻烦,确实是说不出自己不好美人这样的话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美人何错之有。我和六殿下的事你就别掺和了,还有啊,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什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的,让人听见了这叫什么。” “哦,是我一时忘了,说起来六殿下和大哥你的美貌之名远扬,见过你们二人的一些贵族皆连连惊叹,慢慢的民间也都知道皇宫里的六皇子和他的表哥伴读,漂亮得如仙人下凡,站在一处的风景惊艳了时光。这事越传越广,后来还有人暗里出了以你们俩为原型的话本子,什么俊美公子兄弟情深一路斩妖除魔的,说来这些事你也都知道一些的。 前几日嘛,我就好奇去找了几本来瞧,这一看,还别说,写的可真好,禁不住越看越上瘾,这会儿就还有点上头,想到那书里你们两兄弟情深意重,俊美绝伦的,极为登对,一时习惯了就说出口了。” 祁懿美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掐上祁懿轩圆润微胖的白皙脸蛋,从牙缝里道:“你这孩子太闲了是吧。” 祁懿轩被她掐着,脸胖乎乎的肉被捏了起来,一边装着疼痛哎呦的叫着,一边求饶道:“大哥饶命,我其实也不是想看,就是寻思这话本的原型既是大哥,我还是得帮大哥把把关嘛,要是把我英明神武的大哥写的不好了,我可饶不了他们。” 祁懿美松开了手去,瞪了他一眼,看着祁懿轩用小胖手揉了揉圆脸,心下有些无奈。 其实祁懿轩都不是第一个和她说过类似的话的人了。 要说世人喜欢看话本子,传些皇家的闲话故事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又是话本子又是小画册的,一发售便抢购一空的,一册难求,他俩现在都快成了皇家最佳CP,被满京城的人磕得有滋有味的,古往今来也是头一份了。 头疼的扶了扶额,祁懿美道:“总之百姓们写什么话本画册一类的,不过是图一乐,我也没当回事,但你可不一样,你就在我们身边,若是连你也胡思乱想的,可实是不应该。” 百姓们磕CP,磕的那是话本画册里的“荧幕CP”,她也从不理会计较,毕竟前世她自己也是个很爱磕CP的人,干嘛不让别人找乐子。 只是磕CP磕到真人上,于她和燕辞云总归不是件好事。早些年俩人年纪小的时候倒也还好,现下里他们都大了,虽说帝后和贵妃他们已然习惯了听着旁人说二人登对的话,但保不准哪天忽的重新审视了这样的传闻,发觉终归是有些不妥当,怕是就要问责下来了。 “总之你可莫乱说,给你大哥我惹了麻烦上身就糟了。” 祁懿轩一手还在小脸上揉着,道:“大哥放心,我一向最有分寸了。不过如果大哥真的这般介意,是否要和父亲商量下,寻个由头禁了这些书?” 一说禁书,祁懿美觉得像极了前世某些删减和马赛克的行为,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他们二人行的正坐的端,根本不畏这些书怎么写。 摆了摆手,她道:“不必,这些书不过是以我二人为原型,内容你既是看了并无太大不妥,这般急着要去禁,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似的,便由着百姓们去吧,其实也不过就一阵新鲜,大抵再过几年你们这些小一些的长了大,出了更多俊男美女的,就没人记得我们俩个了。” “嗯……那我觉得大哥你可能还是想的简单了,就六殿下这般风姿,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我可没见着哪个孩子有这个潜力能出落成那般绝色的模样。” 祁懿美瞥他一眼,道:“我们祁家向来出美人,轩轩你生得和父亲这般神似,若是肯少吃点瘦下来些,再过几年,也定然是个风度翩翩,惊艳了满城的美少年。” 祁懿轩鼓了腮帮子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可没这个天分。我还想要清蒸鲈鱼,红烧排骨,万祥楼的桂花杏仁糕,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好吃的,我哪一样都不能放弃,至于什么惊艳了满城的美少年,谁爱当谁当去吧。” 祁懿美笑了笑,她这个弟弟,真是哪哪都好,就是这张嘴比她还能吃,一众美食几乎没有他不爱的,总要吃到小肚子圆鼓鼓的才算罢休。 两兄弟聊了片刻,马车便驶入了祁府。 作为世家大族的府邸,祁府也是京城中数得上号的大宅院。 高楼画院,典雅简洁,古香古色中透着一般文人世家的书卷之气,乍然瞧着虽不镶金带玉般的乍眼,但细细打量下去,一砖一瓦都是精英,处处透着用心。 本朝开国之时,祁家也算是功臣之一,只是后面几代人皆是平庸之辈,便逐渐没落了些,直到近百年来,才又渐渐重新有了名望。 如今祁家的当家人祁经昊官至丞相,他下面还有三个兄弟,也皆各有官职,只是兄弟几人天资不同,如今所居位置也大有不同。 兄弟四人虽并非同母所生,却也是兄友弟恭,十分和睦,祁经昊在几个兄弟间乃至整个族中皆是极有威望,祁家这个算不上庞大但也不小的家族内部倒是十分团结。 祁懿美穿过来的时候,便是在这祁府中,只是她没待了多久,就作为祁公子的替代品被送入了皇宫,这六年里,她极少回祁家来,如今再次踏入家门,自然也是生疏了。 作者有话说: 磕CP使我快乐,哈哈哈哈哈哈 第62章 自马车上下了来,祁懿美立在院子里四下的望了,外面的天不知何时忽的阴了下来,许是因着家主生着病,整个府里也显了几许凄凉之色,偌大的院子里种着几棵梧桐树,随着初秋微凉的风摇曳着,莫名的有些萧索之感。 然而这凄凉萧索也仅是片刻,很快,内里便出来了许多人,祁懿美抬眼瞧去,虽是见面次数不多,却也都是识得的。 因着还是白日里,祁丞相的几个兄弟如今只有祁懿康的父亲,祁懿美的二叔在府内,他身侧跟着的是他的夫人,还有祁丞相的几个幕僚,以及祁家的管家。 虽是识得,可难免有些陌生,一则是因着她这几年一直在宫里,和这些亲戚也没见过几面,二则她并不是真的祁公子,对这些亲人也自是没那么容易就能生出血脉相连的亲近之感。 如今这几个人站在她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虽是个个都面色温和亲切,却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祁懿轩看出了自家大哥的尴尬,笑着上了前,率先十分乖顺的向几位长辈问了好。 祁懿美也带上了浅笑,对着几位长辈一揖手,礼貌的道:“懿美久未归家,这些年也未在几位长辈面前尽过孝道,二叔,二婶莫要见怪。” 祁家二叔温和的笑了笑,道:“懿美和懿康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如今都长成大人了。” 祁懿轩笑着随声附和道:“可不是嘛,当年我还是个四五岁的小毛孩呢。”一边说,一边将面前几位长辈向祁懿美一一的介绍着了。 祁懿康的父亲祁经宏生得与大哥祁经昊并不相似,气质也全然不同,祁经宏方方正正的脸,留着胡须,看上去稳重而随和,祁懿□□得便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上前抬手在侄儿的肩上拍了拍,微笑着道:“确是有些年头没这般聚在一处了,说起来你小时候,二叔也是极疼你的。” 祁懿美回忆了下进宫前读的双胞弟弟的手札,笑着回道:“二叔待懿美的好,我自己记得,记得七岁的时候,二叔还亲自帮我做过风筝来着。” 祁经宏闻言笑了笑,抬手在侄子的头上抚了抚,带着人往内里边走边道:“这些年懿康在家书中没少提及你呢,说你聪慧过人,帮着他出过不少主意。” 祁懿康这位大堂哥为人端厚正直,不像祁懿美这么多弯弯道的心思,这些年里两兄弟感情还算不错。 祁懿康自己不算聪明,倒确实许多事上都是祁懿美帮着参谋的。 不过诚实可靠的祁懿康也难免偶尔被她敲些竹杠,祁懿美想到那些过往,不禁莞尔,道:“大堂哥过奖了。” 因着祁丞相还在内里等着,几人并未与她多寒暄,带着祁懿美到了祁丞相的房门处,便先行离开了。 祁丞相的门口守着的是他的贴身护卫祁杉,乃是一位武艺高强万里挑一的高人,自十多年前跟了祁丞相,便一直在他身侧。 此刻他一身灰色劲装,见着祁懿美,上前一揖拜了,便引着她往内里去了。 祁懿轩在后面跟着,刚要一道进门,祁杉却是微一抬手,淡淡的道:“丞相大人吩咐了,轩公子先请回去。” 眼见着祁懿美已经进了内里,门复又关了好,祁懿轩眨了眨眼,眼珠转了一圈,道:“那好,我在外面等着大哥。” 祁杉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坚定的伸手道:“请轩公子先请回去。” 这是连听个墙角的机会都不给他啊……可是有什么事,竟是连他也要瞒着的呢? 祁懿轩抿了嘴,复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门窗,并未为难于祁杉,点了头道:“那我这便先回去了。” 祁懿美这边推门进了内里,厅堂内空无一人,顺着厅堂来到了寝室门外,她抬手刚欲轻叩,便听内里有人低沉着声音道:“是懿美吧……” 这声音正是祁丞相,只是相较平时的底气十足,难免显得有些虚弱。 祁懿美应了一声,便抬手推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药味顺着被推开的门涌入祁懿美的呼吸间,祁懿美打量了内里,饰品皆是些书法名画一类的物件,极少见金玉之物,桌椅倒是上好的木材制成的,样式高雅别致,却并不奢华,整个房间便如祁丞相这个人一般,带着一股内敛之气。 祁丞相靠在床头,被子盖到了半身处,肩上披了件灰色的外裳,向来老谋深算的双眼因着连日的病痛少了些神采,两颊也瘦得凹了进去,仔细看去,发间也隐约见了花白。 他轻咳了几声,唤了祁懿美近前。 祁丞相虽不是祁懿美的亲生父亲,可这许多年来待她也算是不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也许是以祁公子的身份活的久了,她的潜意识里已然将祁家的事视作了自己的事,与祁丞相之间,也是有几分真的亲情在。 见了此情此景,祁懿美不由微红了眼眶。 在她的印象里,祁丞相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精明老成的形象,在官场上争权逐利,与皇后和吴家分庭抗礼,仿佛天塌了下来,都有他这个大家长为祁家人顶着。 然而这一刻,她才忽的想起来,祁丞相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也许他还不如个普通人,他早年丧妻,中年丧子,这么多年来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费尽心血努力撑着祁氏一族,如今重病缠身,身边却是连个至亲之人都没有。 想到这许多,祁懿美更是心境凄凉。 祁丞相打量了她的面色,目光落在她那微微含着水光的眼眸处,淡然的道:“许是你和我儿生的过于相似了,我从前倒未觉得你如何肖似女子。如今见了你这含泪强忍的模样,倒确像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一般……” 祁丞相的声音极轻,全不似平时般沉稳有力。 祁懿美眨了下眼,努力将眼中的酸涩压了下,抬手恭敬一礼,道:“父亲大人。” 祁丞相点了头,道:“坐吧。” 祁懿美寻了木椅搬过来,在床边不远处坐了下,想着方才他的话语,解释道:“父亲,我在外间自然不会轻易露此软弱之态,还请父亲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你的。对了,你在信中提到的郑嬷嬷瞧见丽丝夫人夜间行迹可疑的事,尚未将细情讲与我听。” 祁懿美当时觉着这事说来话长,便只简单和祁丞相在信里提了下,并未详述。因着原也没打算瞒着,便将当日的事,除了略过了自己随口胡说喜欢桓亦如一事,尽数讲与了祁丞相。 “胡闹!”厉声吐出了这两个字,祁丞相连声咳了起来,一双眼锐利苛责的望着祁懿美,喘息了会儿才道:“这么三脚猫的功夫就敢独自去桓亦如的门外偷听,谁给你的胆子!” 祁懿美低下头去,解释道:“我……也是想着杀我这件事于桓亦如一百个不划算,当时又事态紧急,机会稍纵即逝,这才急着追了出去,全没想到竟这般巧,他不仅还醒着,又似刚好与什么人动了手……如今我已然吃了教训,下回定不会再如此了。” 祁丞相无奈道:“任你盘算的再好,却是未想到你若当真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哪里还有命回来!” 回想起她在桓亦如门前听到的那些诡异的拖拽声和上楼梯的脚步声,祁懿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隐隐有些后怕。 桓亦如的屋子只有一层,听起来,似乎桓亦如的屋子里是有一个地下室的,而这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究竟做何用处,随便的几个猜测都令人不寒而栗。 还有那拖拽声,以及他说的那句“不只一人”,显然是有什么人来过,而这人极大可能被他打晕了或是杀死了。 从桓亦如身上的血迹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若是她早来片刻,正撞见这行凶的一幕,再想如现下这般全身而退,只怕是未必能了。 “父亲教训得是,懿美记住了,我定不会再这般鲁莽了。” 祁丞相见祁懿美面色苍白着,心下知晓这个孩子一向谨慎,这回也确是长了记性,便未再出言苛责,只轻叹一声,道:“桓亦如此人,远比吴家那一群庸碌之辈要难对付得多,懿美你之后还要处处小心,那一晚的事,他定然会起疑,不过却也未必会联想到丽丝夫人一事上,你且注意行事谨慎些,与韩府的那个婢女也不要有任何的联系,以免那只阴险的狐狸察觉到什么。” 祁懿美点头,道:“父亲放心,我与殿下这几年里一直未与韩府有过多来往。” “嗯……宫里有你和六殿下、三殿下在贵妃娘娘身边,我也算放心不少。咳、咳咳……” 祁丞相又是一阵咳嗽,祁懿美见他连声咳了好几声也未见好,回头在室内扫视了一圈,起身去桌边取了茶壶,试了下温度,倒了一杯,回到床边恭敬的递给了祁丞相。 祁丞相接过饮下几口,虽是未立即停了咳声,温润的水滋润了喉咙却也是舒坦了些,一边饮着温水,一边调理了气息,才终是渐渐止住了咳声。 作者有话说: 云妹回宫后要发现媳妇扔下他自己回娘家啦哈哈哈哈 第63章 祁懿美见着祁丞相咳得这般辛苦,轻声道:“父亲,这次贵妃娘娘和陛下都准了我在家中待些时日的,这些劳心的事,待您好一些再说也不迟。” 祁丞相摇了头,道:“我无事,且安心。” 祁懿美却并未因着他的话而心安,毕竟古代的医疗条件比不得现代,许多病若不好好将养,都有可能化作催命符。 她不仅情感上不想让祁丞相出什么事,还有出宫一事要依仗他。 祁丞相缓缓的将一杯水尽数饮了下,精神比方才好了些,沉思了半晌,抬目望向她道:“当年我让你替我儿进宫,原本不过是想占着位置,不让他人借机将人安插到贵妃和六皇子的身边,却不料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如今你已然在宫里留了六个年头了。 而更令我没想到的是,你虽是总一副懒散的模样,却意外的是个极聪慧的孩子,除了这回着实有些冲动,多数时你心细如尘,进退有度,办事也是沉稳,坦白说,便是当初你弟弟活着,也许都未必有你现下妥帖。” “父亲谬赞了。” 祁丞相将杯子放在床沿,道:“祁家的家主之位虽不能传于你,不过我确是不只一次的想过,让你留下来辅佐懿轩,他这孩子虽是不错,可到底年岁小,你在宫中多年,总归于经验和人脉上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只不过……你这女子的身份,当真是无解难题,这几年来我时不时便在思量此事,却一直未能寻到完美的解决掉这一问题,让你留在祁家的法子。” 祁懿美伸手将杯子放到旁边的桌上,道:“父亲厚爱,我实不敢当,这许多年间若非有六殿下和父亲帮衬,我又如何能安然的活到今日。至于以后……欺君是重罪,我自己便也罢了,若是连累到祁家,父亲多年的心血岂非毁于一旦,是以我觉得,父亲实无需为懿美谋划,便按着原先所定的计划行事便是。” 祁丞相自也听出了她话里满满的拒绝,任是祁家表面如何风光,祁懿美却并不贪恋这份荣华富贵。 “嗯……其实本次我将你唤回家中,一来是为着让生病一事坐得更实一些,二来,也正是为了安排你出宫一事。” 祁懿美背脊一僵,饶是已然隐隐有了预感,一时间依旧是怔住了。 这一刻是她千盼万盼,望眼欲穿了多年的,可真的听到了这句话,倒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欢欣雀跃。 要说欣喜,这是自然的,一想到终于可以离开皇宫,以后自由自在全无束缚的过日子,不用担心被发现真相,也可以不用再与桓亦如那个蛇蝎美人虚与委蛇,她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可是想到那夜心伤难过的六皇子,带着害怕失去她的脆弱,她的心又难免被揪了起来。 六年亲密相伴的时光,不仅让她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让他在她的心里扎了根,就好像是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如今尚未完全成长,带着对她的依恋,却就要被她抛弃般,心中总有几分不舍与愧意。 不过最终还是对自由的向往战胜了这些惆怅。 深吸了口气,驱散了心中那些消极的情绪,祁懿美起身感激的在祁丞相的病榻前深深一揖,道:“多谢父亲成全!” “坐下吧,这些年来你为祁家和六皇子也算出了许多力,这也是你应得的。” 祁懿美回身坐了好,就听祁丞相将整个计划缓缓道了出来。 “想来懿轩也和你说了,我这病虽是一直未好,却也并非向外人所示的那般严重,按着大夫所说,大抵再有一两月的便无大碍了。这期间你住在家里,我与你安排了一个女子,让她与你同住几晚,对外便说是你醉酒后宠了个下人,待到你快回宫之时,也有些时日了,届时便说是怀上了。 从前与我陛下和贵妃娘娘说起让你回家一事,他们总是顾及着六殿下与你的情谊,如今你既是有了家室,又即将为人父,自不好再住在外面,即便是六殿下不愿,陛下也终是会应下来的。再等你出了宫,住在家里,伺机寻个合适的时机假死离京。” 祁懿美一双眼中带了些疑惑,道:“这……可那女子的身孕,要从何而来?” “我已与祁杉商议好,便由他的幼妹祁桂来做此事,他们兄妹皆是可靠之人,况且你且放心,她收到的信息仅是助你出宫,详情并不了解,自也不知道你的实际身份。至于身孕更是不难,我祁家在京中屹立多年,除了宫中的刘御医,外面也有许多可托付的大夫,我已然与他们打听过,即便是突遇外人来查,服些推迟月事的药物,也可以造成假孕的脉相,要瞒过一时并不难,待得日子久一些,你在家里也稳妥了,再寻机让她这‘胎’出些岔子没了便是。” 祁懿美垂目前前后后思量了,方道:“这倒确是个好法子。” “这法子其实几年前我便在想了,只是当时你年岁太小,又一直以蛇毒影响发育为遮掩,冒然说你让女子成孕,怕引人起疑,如今你已然十六了,虽说瞧着依然雌雄莫辨的清秀模样,不过年岁上到底是说得通了,又恰好这段时间我装病避事,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家些时日,正是实行此计的良机。” 祁懿美点了头,道:“只是有些委屈了那姑娘,好好的清白人家,要给我担这个莫虚有的妾室之名。” “事后她自然有她的好处,你莫要考虑这些个,只管按了安排去做便是。” 父子二人又聊了会儿,祁懿美将计划的一些细节了解了,才出了门去。 房门外是祁杉在守着,祁懿美一见他,就想到他那个即将给自己做妾的妹妹,心中半是感激半是亏欠,望向他真挚的道:“祁杉,此番多谢你兄妹二人,懿美不知如何相报。” 祁杉连忙还礼,道:“公子不必如此,此乃我兄妹二人应尽之责。” 祁懿美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亏欠,想了想,道:“你妹妹何在?我想去瞧瞧她。” 她想着去见一见这个祁桂,看看她喜欢什么,若是能为她做些什么,她心里多少也好过一些,毕竟人家为了她连清白的名声都搭上了,这里是古代,许多女子将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祁桂此番着实付出良多。 “她原在轩公子房中做事,不过今日起,便会调到您这边来了,这会儿应是在原先的住处收拾东西呢。” “好。啊,还有……我回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人回来,在宫中有个宫人唤作小青的,我惯了由他服侍,还请你告知管家一声,待会儿我写个手信,让管家着人带着去宫中接小青过来,宁贵妃见了信定会准的。” “公子放心,丞相大人已经安排好了,他吩咐过若是您自己回来的,便要让人进宫去接这位宫人一道回来,这会儿应是已经着人去接了的。” 祁懿美放了心,毕竟她这个情况也容不得旁人近身,有谨慎妥帖的小青在身边,能帮上她不少忙。 出了院子,打听了祁懿轩的住处,她便朝着行了过去,准备去看看那个叫祁桂的姑娘。 祁懿美原先在家中的住处还给她留着,而祁懿轩的院子就在她边上,一墙之隔,祁懿美进了自己的院子瞧了瞧,见着人还没过来,便出来往祁懿轩的院子去了。 行至内里,几个下人都是生面孔,也不识得祁懿美的身份,只是也都听说了祁懿美公子回了府,见她眉目如画俊秀异常,便猜到了身份,纷纷和她行礼。 祁懿美点了头,随便抓住一个问了下祁桂所在,便朝着院子里的下房过去了。 祁懿轩因着爱吃,夜里总饿,又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的几个近身的下人便宿在他院子里的下人房里,方便近身照顾他。 这个祁桂便住在这,祁懿美几下行到了那下人房里,一抬头便见着两个女孩站在一处,其中一个手里拿着包袱背对着她,另一个站在她的对面,正说着话。 “好了,不说了,我这时候正当值,轩公子虽是宽厚,可也不好耽隔太久,我这便回了,桂儿,你莫忧心,我虽没见过那位祁懿美公子,不过府里老人有侍候过她的,都说她是个极好相处的。” 那背对着祁懿美的姑娘手中拿着包袱,点了头,道:“你去吧,好在仅是一墙之隔,我们姐妹还能时常见面的。” 这时,她对面的姑娘见着了祁懿美,上下一打量,当即猜到了她的身份,眼中露了几分忐忑,低下头恭敬的道:“见过……美公子。” 此言一出,那背对着她的姑娘也回过了头,跟着一同躬身行礼,道:“见过美公子。” 祁懿美真是一头黑线,祁懿轩和祁懿康嘛,是轩公子和康公子,听着也挺正常的,还带了股世家公子的金贵之感,到了她这就成了美公子了,怎么听怎么别扭,一挥手,道:“这么叫听着有些怪怪的,就叫大公子吧。” “是,大公子。” 作者有话说: 半天的时间,媳妇不仅回娘家了还要娶小妾了,哈哈哈 第64章 祁懿美点了头,对着那没拿包袱的姑娘道:“你先出去吧,我和祁桂说两句话。” 那婢女顺从的行了出去,内里便仅剩下了她和祁桂,祁懿美上下打量了她,瞧着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十六七岁的姑娘生得和花儿一样,虽说比不了她曾在宫中见过的那些绝色,却也是白净可爱,惹人怜惜。 祁懿美见着她一只小手紧紧的握着包袱,眼中也带着忐忑,似是有些紧张,面上带了和善,上前两步,温声道:“你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想亲自感谢你一声。” 祁桂顺着她的话联想到今夜会发生的事,暗里瞄了瞄面前公子如玉的面庞,面上不禁添几了抹红晕。 丞相大人于她兄妹有大恩,便是要她这条命也是给得的,是以当时丞相大人和她大哥一同来找她,让她配合着演一出戏,她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如今瞧着这祁公子这般俊秀,女儿家的心里不免有些羞涩,只觉得这样的风姿,便是当真给他做了妾,也是心甘情愿的。 祁桂缓缓摇头,带了些羞怯,小声道:“都是桂儿应该做的。” 祁懿美不赞成她的话,道:“你兄妹与我父亲的事是你们的事,你可不欠我什么,如何帮了我,我当然要感谢你。” 语毕,她想了想,又道:“我和你还不熟,也不知道怎样能让你高兴些,这样,你看……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与我听来,我定会竭尽全力满足你的。” 想到祁桂那似蚊蚋的小声音,祁懿美怕好不容易她肯说了自己却没听清,便上前了几步凑得离她近了些。 祁桂依旧是摇头,低着头小声道:“桂儿没有想要的东西的。” “你不要有负担,我也仅仅是想略表心意而已,我是真心的想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祁懿美这话刚说完,门边便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望,却是祁懿轩。 祁懿轩刚刚被祁杉撵了走,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把之前好不容易买到的那几本关于六皇子和祁懿美的话本画册一类的东西收拾了下,本来想放火盆里烧了,想到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还有两个男主角在一处时那些让人看得嘴角不自觉上扬的情节,却又实在舍不得。 然而就这么留着,又怕哪日他大哥来他这瞧见,左右为难了会儿,最后一一藏到了床底下,刚坐下来歇会儿吃了点心,便听下人说祁懿美来了。 大哥来了,却没见人影,再一细问,竟是去了下人房。 她去下人房做什么? 带着这份好奇,他进了内里,却没想到竟撞见这样惊人的一幕。 他那个俊秀如玉的大哥,站在人家小姑娘的身前,两人近的都快贴了上,小姑娘低着头羞得满面红晕,而他大哥说什么来着。 她说,要送人家小姑娘东西,人家不要,还不行,说是要表达心意。 祁懿轩觉得自己当真是凌乱了,这都是什么情况啊,他大哥原来在宫里,虽说也喜欢看个美人什么的,但哪有这些出格的事啊,这才回家一天,就相中人家小姑娘了,要是回头被六殿下知道了,还不炸锅了。 再想到自己读过的那些话本子,许是受了那些情节的影响,祁懿轩潜意识里觉得大哥只能是六皇子的,见着眼前这一幕,真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大哥给抓过来狠狠教训一顿。 祁桂毕竟是侍奉了祁懿轩有段时间,这时立即便瞧出了他的不悦,连忙低着头道:“桂儿不打扰两位公子了。” 祁懿美怕祁桂在新旧两个主子面前尴尬,便点了头,道:“你且去吧。” 祁桂这边行了出去,祁懿轩便再不绷着了,几步上了前,胖胖的脸气呼呼的,朝着祁懿美道:“大哥,枉我心里还一直以你为榜样,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轻浮之人!” 祁懿美张了张口想辩解几句,然而想到今夜她就要被安排着“睡”了这个祁桂,好像现在说什么也不过是虚伪之辞而已,于是到了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 “小孩子家家,不要管大人的事。” 说着,祁懿美绕过他就要出去。 祁懿轩急得眼眶都红了,追上去挡住她的去路,道:“大哥!你难道真要让一个小小的婢女毁了你和六殿下的情谊吗?” 祁懿美瞧着祁懿轩那一脸委屈的模样,想到马车上他那一副磕CP磕的很上头的模样,当下便明了,他定是觉得她拆了他的CP,有些接受不了。 说来谁还没磕过几个BE的CP呢,她懂她懂。 抬手在祁懿轩头上安抚的摸了下,祁懿美笑了笑,道:“哎呦,书里的是书里的,真人是真人,你莫要混到一起了,我和六殿下既是挚友,情谊哪是这么一个小婢女说破坏便破坏了的。” 祁懿轩却是不受她哄骗,抬手挡下她摸他头的手,望着她认真的道:“六殿下不喜你做这般轻浮之事,你这样做,他怎会不难过。” 祁懿美细细想了下,也确是有几分心虚。 燕辞云对她喜欢美人这件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何况他十分依赖她,占有欲又强,她和哪个旁人走的近了些,他都要不快一番,更别提是和什么女子亲近了。 若她忽的收了妾室,又有了孩子,从此离了他的见云殿,也不知他要如何伤心。 这个孤独而偏执的孩子,忽而没有了她,也许又会哭鼻子了吧,就如同他九岁时宁贵妃生病的那次般,无助而脆弱。 不过他总归是要长大的,也许她的离开对他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从前她便知道他将自己看的过于重,分别之时必定要受一番苦,可彼时总想着他还小,大一些便好了,而如今他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孩子了。 狠了狠心,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他的依赖与占有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那至少让这羁绊不要再加深下去吧。 “懿轩,你还是个孩子,等你到我这年岁便会知道,男人喜欢女人是天道伦常,娶妻生子更是孝之所在,又何错之有。我一未强抢民女,二未寻花问柳,三未妻妾成群,何谈轻浮?” 祁懿轩一时无从反驳,可心底里依旧是难以接受,自己崇敬的大哥竟然是个好色之徒,父亲尚在病中,而她竟有心寻欢,离了六殿下的视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戏府里的婢女。 祁懿美见他不语,便抬步要走。 祁懿轩望着她的背景,忽的扬声道:“那好,我今日便去将方才之事尽数禀了六殿下。” 祁懿美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皱眉道:“你去与他说这个做甚?” 祁懿轩目光坚定的道:“大哥既是问心无愧,又何妨我说与他人知晓。” “我虽是问心无愧,可这到底是私人之事,自是不愿你说与他人。再者说,你要如何去说,难不成你上赶着和六殿下说,我出了宫,今天和家里的一个婢女说了两句话?” 祁懿轩置气般的道:“我如何说大哥自不必多虑,另外大哥也说了六殿下是您挚交好友,既是如此,现下里大哥刚离了宫,殿下自是牵挂大哥,我与他说些大哥的事,又何错之有。” 祁懿美气得掐了腰,望着他道:“哎我说你这孩子,你到底是谁弟弟?” 祁懿轩不畏她的目光,回视着她道:“大哥这般不愿我说与六殿下听,可见还是知晓所言所行有所不妥的。” 祁懿美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要愿意去说就去说,大概六殿下听了也只是会觉得你大惊小怪的。” 要说她娶妾生子,燕辞云定是会有些失落的,可现下不过是和哪个婢女多说了几句话而已,燕辞云又如何会放在心上。 祁懿轩这孩子就是磕CP磕的太上头了。 两兄弟不欢而散,祁懿美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了会儿,又在府里四处逛了逛重新熟悉了下,晚膳时分,小青便正好也接到了府里。 同小青讲了下今日的计划,小青眼里半是欢喜半是忧,似乎并不觉得计划能顺利进行。 祁懿美饭后漱好了口,看着他那模样,道:“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小青点了头,道:“我是觉得……六殿下可能未必会那般轻易的放您出宫回家。” 祁懿美不以为然的道:“到时父亲是向陛下求这个恩准的,陛下既同意了,他便是不愿意也得愿意的。” …… 再说到祁懿轩这边,白日他满腹恼火的行了出去,却是并未立即冲入宫中寻六皇子。 到底是自家的兄长,六殿下若是知晓了,必定会气她不知检点,祁懿轩也不想让两个人彻底闹了僵。 何况他大哥虽是喜爱美人,可祁桂的相貌与过往围绕在大哥身边的那些人比起来,实在是普通的很,祁懿美也没道理便迷了上,想来白日里上前戏说几句,也只是一时瞧着祁桂小巧可爱,并未生什么别的心思。 过几日他寻个缘由将祁桂从大哥那要回来,不让他们两个见面,大抵没几日她就将这人给抛到脑后了。 这般想着,祁懿轩便也没了那般紧张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到了晚膳时分,祁家人便好好的准备了一顿酒宴招待祁懿美,只是祁丞相因着还在病中,倒是并未出现。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过了晚饭,便各自回去歇息了,祁懿轩想着难得和自家大哥住在一处,便拎了两坛好酒,准备寻自家大哥一同赏月,来个彻夜长谈,不醉不归。 人上了门去,却不料祁懿美一瞬的犹豫都没有,直接便拒绝了,只说是祁懿轩年岁还小不宜饮酒,任是他再向她解释说自己去年起便同祁丞相应酬交际,虽是年岁小,但已然有些酒量,祁懿美就是不肯,还说自己要安置了,最后让小青把他连人带酒的给推了出来。 祁懿轩满腹的憋屈,只觉得自小宠爱他的大哥这回变了个人似的,又是拈花惹草,又是不近人情,在自己的院子里独自坐了会儿,冷静了片刻,渐渐想了明白。 祁懿美是断不会没有理由的突然冷待他的。 大哥方才那般急着让他走的样子,与其说是不愿与他亲近,倒似是怕他耽误了她的事一般…… 再想到那祁桂现在就睡在祁懿美的院子里,祁懿轩心上渐渐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父亲尚在病中,难道大哥当真如此糊涂,回家侍疾侍到了婢女的床上?眼皮一跳,当即便从椅上弹了起来,迈着大步便朝着隔壁奔了过去。 这一次不同方才,他行到了院门口便被守在这的小青拦了下来。 “轩公子,大公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祁懿轩被这么一拦,心中忧虑更甚,抬头望了那紧闭的门扉,就要往里闯。 小青连忙叫着身边两个下人一同拦了他,急急的道:“轩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呀,大公子睡了。” 他才走了多大一会儿,这就睡了?再说若只是睡了,为什么连院子都不让他进?他与大哥可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小青却是连通报一声都不肯,直接就要赶人…… 原本仅仅是怀疑,现下里看着小青这坚决不肯放人进去的态度,却好似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祁懿轩毕竟年岁小,自己硬闯了两下见不成,也是无法。 祁家家风严谨,祁丞相丧妻后一直不曾再娶,而他的两位弟弟也同样不曾娶妾,便是往祖上数,也未曾出过轻浮的浪荡子,更别说公子哥与下人纠缠不清这样的事了,可是祁懿美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 无论是父亲还是二叔,对于祁懿美宠了婢女都必定是喜闻乐见的,毕竟大哥因着当年中毒一事身子一直不好,家人一直忧心他有碍生育,若是他当真与祁桂有了什么,甚至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于祁家而言其实也不算是坏事。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或许会对大哥有所失望,可也未必会苛责于他。 祁懿轩眉头紧锁,依旧是难以接受心中光明磊落的大哥在侍疾时做下这样不甚得体之事,在门前站了片刻,转身黯然的朝外走去。 小青见状,暗里松了口气,让两个下人继续在门边守着,自己进了内里去向祁懿美禀报。 祁懿美正带着羞答答的祁桂要进房间,闻言只当是祁懿轩还想找她喝酒,也并未多虑,让小青继续回了门外守着,自己便带着小姑娘进了房间。 祁懿轩这边大步行至自己的院中,心中闷闷不快,正想拿了之前的酒一醉方休,却是见着内里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瞧,竟是六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夏英。 夏英是六皇子身边护卫的首领,六皇子出宫任职后便时常带在身边的,武艺高强,六皇子在外办事时,多数都会带着此人。 他怎么来了? …… 六皇子燕辞云平日里都是宿在宫中的,白日处理政事,有时在见云殿,有时则是在吏部,后来更是在吏部边上的一处好地上修了一处别苑,以供休憩之用,也曾经偶尔有一两次,夜里便宿在了这个别苑。 燕辞云这一日便是留在了这个别苑,然而他没有回宫休息,却不是因着政事没有忙完。 白日里他扔了祁懿美一人在宫中,自己出去了。 祁懿美之前说的要去赏乐赏美人,还是和唐诗韵一起。 这么几句话时不时便响在他的脑海里,他做起事也有些心不在焉,人虽然出去了,心思却是还留在宫里。 于是简单的处理了手上的事情,他又转头回了来,却是听到宫人说祁丞相这边不大好,已经谴了祁懿轩公子进宫禀了陛下和贵妃,将人接回家去侍疾了。 一瞬的呆愣过后,他怔怔的出了宫,好一会儿才渐渐回归了神识。 分开些时日也好,她不在他的身边,他也不必再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他们自小便在一处,从未长时间分开过,他已然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陪伴,要将这样强大的习惯戒掉并不容易,而这被迫的分离,也许能帮他尽早一些解脱。 迷茫了片刻,燕辞云最后来到了吏部外自己的别苑。 便在这里停留些时日吧。 他不想回去,甚至有些胆怯,他不想去面对,没有了她而显得空荡荡,满是寂寥的见云殿。 他想用政事来填充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那个不该想的人,然而却发现只是徒劳,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伴随了自己整个少年时代,占据了自己所有情感的人面前,分崩离析得彻底。 他扔下了手中的卷宗,全身脱力般静静的向后仰倒,躺在那里呆滞的望着虚空。 时间过的是那样漫长。 面前的虚空中好似缓缓的倒映出了她的影子,一会儿是俊秀如玉的她嘴角含着温暖宠溺的笑意,一会儿是梦中身下如初绽的花儿般的妩媚香艳,一会儿是…… 他闭了闭眼,想将她从脑海中驱除,却只是让她的形象更加清晰。 如果可以,他真想起身打马追到祁家去,告诉她他的心意,告诉她他虽然不是个断袖,可他不小心爱上了她,他不在乎世俗的目光,他只想要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即便她不会像他一样爱他,即便她仅仅将他当作是弟弟。 然而这个念头也仅仅是一瞬,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他知道,她虽然是喜欢他的,可这种喜欢不是他要的那一种,她也不会接受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更不会放弃她心心念念的自由生活。 告诉她,也相当于是推开了她,从此,他们再没法像现下这般过着表面平和的日子,而他也不敢去看她面对自己时避如蛇蝎的眼神。 燕辞云一动不动的躺了一个时辰,夏英送来的晚膳放在门边已然凉了透,他也未曾动过一下。 直到夏英来报,说是外间起风了,许是会有夜雨,问是否让人加床被子。 哦,要下雨了…… 他缓慢的移了视线到窗外,看着窗子上树叶摇晃的影子,默默的出了神。 阿美现在在做什么呢?离开了她熟悉的居室,也不知她能否睡得习惯,外间风雨欲来,她身子弱,也不知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思绪一起,便再难收拾,燕辞云静默了半晌,终是没能挨过心中的念头,沙哑着开了口。 “夏英,烦劳你辛苦跑一趟祁家,去寻……祁懿轩,和他打听下她今日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再和祁懿轩说……不要告诉她我问过。”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夏英想了想这别苑里的守卫布置,又算了下来回大约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倒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便领了命出去了。 片刻后。 夏英再次回到别苑时,祁懿轩也跟了过来。 起因是夏英帮主子问了话,可祁懿轩吞吞吐吐的似有难言之隐,夏英见着他对着自己似有些不好言说,便提议让他过来亲自向六殿下禀述,于是就带了人过来。 “六殿下,祁公子亲自过来了。” 几乎是立即的,燕辞云从地上坐了起来,只是这忽的一下起的过猛,没注意到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的腿已然有些麻木,竟让他险些跌了一跤。 外间的夏英又重复了一遍,燕辞云急切的脚步一顿,面上的神情缓缓的收了。 原来他说的是祁懿轩公子。 夏英带着祁懿轩在门外候着,看到门口那食盒动也不曾动过,又听了内里一番动静,心下微叹。 虽说他是个侍卫,比不得近身伺候的宫人梅子逸与六殿下亲近,可也是时常跟在身边,六殿下与祁公子的情深意重自也是看在眼里的。近些时日来,六殿下出宫都是独自一人,再不似从前般将祁公子带在身边,他便发觉出了异常,而今日,殿下出宫时便有些不对,片刻后又折返了,却是听到了祁公子归家的消息,之后便整个人怔忡着不发一言,夏英瞧在眼里,心中也有些感慨。 说是六殿下躲着祁公子,可他瞧着,六殿下才是那个更为痛苦的人。 内里安静了一瞬,传来了燕辞云平淡的声音,唤了人进去。 夏英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了出去。 祁懿轩小步进到了内里,面对着六皇子的问话,咬了咬牙,将今日所见所闻尽数讲了一遍,一股脑儿的说了完,抬头一看,却是浑身一僵。 六殿下依旧是那张绝美清逸的相貌,神色却是晦暗不明,一张脸阴沉着,牙根紧紧的咬着,眼中燃烧着的熊熊怒火好似要把面前的一切毁灭般。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六皇子,从前的他或者是孤傲的,或者是冰冷的,他的欢喜也好悲伤也罢,好似都只是展现给祁懿美一个人看的,在祁懿轩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六皇子如此将暴戾表露于色。 作者有话说: 今天作者界面死活打不开了,不知道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是服务器抽抽了,最后用手机更的 关于小可爱们反馈的问题,作者想了下,决定进行适当修改,希望小可爱们看得开心一些 第66章 下一瞬,眼前的人却猛的挥臂将面前桌上的事物尽数扫落在地。 他的拳头握得泛白,俊面上努力压抑着,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让自己没有继续将面前的一切尽数毁掉。 祁懿轩不禁微微有点颤抖,这样的六殿下,有些怕人。 夏英来问大哥今日的言行,他想到大哥和祁桂的事,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说起。若是不说实话,这事也瞒不住的,明日一早,祁丞相的独子收了婢女入房的事便会传开,六殿下知情也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更何况夏英问得极细,他若不说实情,立时编出祁懿美的整日言行,并非易事,如若夏英细问下去,谎言禁不住推敲,万一有个纰漏,被六殿下发现了,反而不好。 而若是说出实情,自家大哥调戏婢女,晚上还收用了,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对着夏英他也实是难说出口。 夏英瞧出了他的为难,便提出带他来面见六皇子亲述,祁懿轩才松了口气,心下想着六殿下虽是许会因着大哥贪恋美色而生出不满,可两人到底情谊非比寻常,大抵也就是怒其不争,气那么一会儿也就过了。 他不曾想到六殿下竟会这般勃然大怒,还做出了毁坏东西这样令人大跌眼镜的行为。 这还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六殿下燕辞云吗? 若是说起初,祁懿轩不过是不想祁懿美与六皇子因着一个婢女生分了,也不想在自己心中颇有地位的大哥做出回家第一天就不顾重病在床的父亲而爬上婢女床榻这样的事,和大哥起了一番争执后较着股劲,为了阻止她还说了气话要去告状,那么现在,他已然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之前所做的判断究竟是否正确了。 这件事许是和大哥从前惹恼六殿下的那些事都不一样,六殿下并不似大哥所说般对此毫无波澜,视之为常,也不似他所想,仅仅是一时恼怒,也许他们都低估了六殿下对这种事的在意程度。 六殿下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要将大哥给吃了一般。 祁懿轩心中紧绷着,微胖的手捏了捏大腿,暗里观察着燕辞云的神色,小声道:“六殿下……您会责罚我大哥吗?” 燕辞云怔怔的,忽而缓慢的坐了回去。 不知为何,祁懿轩觉得他的背影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燕辞云脑中时而混乱,时而清晰。 即便是她要睡一个婢女,这又有什么的?世家贵族的公子,哪一个不是美人环绕,养了姬妾的,便是他那一心爱恋唐诗韵的两位皇兄,也被安排着有些近身之人养在宫里的,放眼京城,如他们祁家人般执拗着认准一个人的大户人家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何况开枝散叶,从来都是男子们应尽之责。 祁懿美和他家的父辈,和祁懿康,皆是不同,她一向是喜欢美人的,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这个人,是与伴了他六年,温暖了他六年的祁懿美,是他爱而不得,却又不可自拔,生怕给她添了一丁点的不快而拼命克制,即便内心已然痛得鲜血淋漓,也要守护住她的笑脸的人啊。 如果说强逼着自己放手已经令他的心痛苦不堪,那么祁懿轩的这番话,便好似一把把利刃,一寸寸的刺了进去,刺得他千疮百孔。 而他痛,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因着他的爱是于世人所不容的歧路,是邪念。 缓缓咽下了喉间的苦涩,他的目光依旧呆滞着,嘴角缓缓露出了一抹苦笑。 既然他决定了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就这样让这件事发生也好。 也许……她有了家室,任他再是百般按捺不住,也会有所忌惮,慢慢的便放下了。 他不想有一天被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侵占了所有的思绪,做出巧取豪夺,将她绑在身边之类的事,他不想伤害她,更不想她恨他。 祁懿轩静默的等了许久,心中担忧愈甚,方才见面前的人渐渐佝偻了身子,极轻的道:“你回吧。” 祁懿轩目光一怔,心下一松。 六殿下的背影虽是苦楚,可到底心里还是在意和大哥的情谊的,想来过几日六殿下气消了些,大哥如往日般好言几句,这事便过了。 夏英进了内里,祁懿轩回过神来,抬手一礼,转头跟着出去了。 策马回到了祁家,在大门处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下人,祁懿轩站在门前,回想起刚刚在吏部别苑发生的事,幽幽的叹了一声。 六殿下这样一个清清冷冷的人,便是恼恨伤心了也是淡淡的一个人,何时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唉,也怪六殿下早不问晚不问,非要今晚问,等到明日,事情传了开,他自然会知晓,现下里弄得他好生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也许他该先和大哥说一声,提前打个招呼。 这般想着,祁懿轩抬了步子迈进门内,深夜寂静的大街上却是忽的响起了阵阵马蹄声,这声音快如骤雨,他方才回过头去,来人竟是已然到了面前。 燕辞云身上还穿着方才在吏部那一身青石色兰纹锦衣,浑然带着天威难犯的气势,一跃从马上跳下,方一落地便朝门内疾步而来,祁懿轩张了张嘴,尚未想好说辞,燕辞云便已然如一阵风一般从他面前冲了过去。 六殿下怎么过来了? 门口守夜的下人被忽然的动静惊扰了,几步过来查看,祁懿轩来不及细想,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一边行着一边还摆手示意着让下人莫要挡路。 他毫不怀疑,若是这时胆敢有人拦在六殿下的面前,六殿下定然会狠绝的一脚将人踢开。 那下人傻站在当地,望着燕辞云的身影走了远,才问询道:“轩公子……可要去禀了丞相大人?” 祁懿轩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六殿下这模样,显然是要去寻他大哥的。 两人到底是一同长大的情谊,实话说祁懿轩并不担心自家大哥的安危,而大哥又一向是六殿下的软肋,最是了解他的性情,也许两人好好的聊上一会儿,大哥便能劝得六殿下消了气。 若是叫了长辈们过来,这事便有些不好收拾了,大哥和一个婢女睡在一块儿,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叫了一众长辈来旁观,叫大哥的脸往哪放。再说长辈们在场,六殿下有什么心里话,也不好和大哥讲不是。 这么想着,祁懿轩决定先观望片刻再说,摆了摆手,抬步朝着燕辞云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燕辞云的步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笔直的背影僵硬而暗含着骇人的煞气,十一岁的祁懿轩也算是个同龄人中的高个头,却依旧追不上他的脚步。 燕辞云浑身的戾气,从前来寻祁丞相商议政事,祁府也曾来过两次,凭着记忆中祁懿美居住的所在,很快便见到了那一方院落。 门前是几个下人守着,听到了这沉重的脚步声,纷纷朝这边望过来,待燕辞云到了门前,几人刚要行参见礼,燕辞云已然一脚朝大门踹了过去。 几个护卫瞬间傻在当场,谁也没有料到向来沉稳内敛的六皇子连个招呼都不打,竟然直接使用暴力破门而入,待再要追上去阻拦,却是接连被他打倒在地。 燕辞云天资好,这些时日习武已然有所小成,又因着心中燃着火,为了尽快让对方失去行动力,手下也不留情,而护卫们虽是块头大些,却是顾及着他的身份,畏手畏脚的,自然根本不是对手。 于是几乎是一瞬,几个护卫便躺了一地。 主屋外间,是小青守在房门处,原本坐在门口已然已然带了些困倦,门被踹开时“砰”的一声巨响将他吓了一跳,瞬时睡意全无,抬头朝院门处看去,竟是六皇子气势汹汹的大步而来。 小青微皱了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小心睡着了发起了梦,六殿下好好的还在宫里呢,怎的忽然到了这来了? 瞧这模样……一张俊面苍白如雪,好看的含情目赤红着,目光带着嗜血般的疯狂。 小青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噤,抬手躬身刚要行礼,燕辞云已然行至门前,目光在他身上淡淡一扫,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让开。” 看到地上不能起身的护卫们,小青吓得脸都白了,却是依旧坚定的守在门前不肯退让,扬声回道:“六殿下,我们公子已经睡了。” 这句话刻意说得极大声,显然是说给内里的人听的。 燕辞云抬目瞥了一眼屋内的窗子,不知何时,内里的灯火已然点了上。 “我说让开!!” 这四个字势如破竹,震在小青的耳边,令他不自觉的一抖,心中虽是恐惧万分,可想到内里的自家主子,却依旧执着的站在门前。 “小青,你让殿下进来吧。” 内里传出的声音带着一股雌雄莫辨的柔婉,若说是哪家姑娘的声音也毫不违和,正是祁懿美的声音。 小青微颤着缓缓动了动,终于让了开来。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准备 第67章 祁懿美今夜带了祁桂进了自己的房间,只觉得她牺牲名节帮衬自己,有些亏欠于她,便处处照顾,还细心的帮着她一道在地上铺好了被褥,见着她满面赤红,有些拘束,想着还要与她同住好几日,便寻了些寻常的话题与她聊了会儿,又给她讲了两件趣事逗她展了笑颜,见着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也算安下了心。 小姑娘虽然知道是作戏,可到底不知晓她真实的身份,夜里灯光下瞧祁懿美,见她不仅俊美潇洒,又和善体贴,说起话来侃侃而谈,讲的都是她没见识过的东西,只觉得祁公子真是处处皆好,悄悄用被角盖上了微扬的嘴角,心中满是期许。 丞相大人于他们兄妹恩情大于天,要她配合着作戏她自然甘愿,而现下里,望着这样风姿的人物,她忽的觉得,便是当真给祁大公子做个通房,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祁懿美见着祁桂已然彻底放松了,便吹了灯火,两人便各自休息了。 然而无论是床上的祁懿美,还是地铺上的祁桂,却是都没能顺利入眠。 祁桂心心念念着假戏真做,心中小鹿乱撞的,自然不好睡。而祁懿美则是想到白天祁懿轩说过的话,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她自然不是自己口中那样,当真觉得睡了一个婢女没什么大不了的,而燕辞云那边,也确实不好交待。 白日里祁懿轩说要去告诉燕辞云自己和婢女说话的事,这事倒确不是大事,可明日一早,她睡了自家婢女的事便会渐渐的传开,到时,燕辞云那边,也许会有一场疾风暴雨。 燕辞云这个略有些偏执的孩子对感情的独占欲很强,从前她交了别的朋友,他都要吃一番醋,而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女人,未来还会有“孩子”,离开宫廷,离开他的身边,这骤然的变化,只怕他要好一番适应。 何况他向来不喜她耽溺于美色,若是得知了她在侍疾第一天便和家里的婢女扯了上,还不知要怎样想她。 祁懿美脑中闪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便左翻右翻的不曾入眠。 直到沉寂的夜色中忽的传来一声巨响,屋内的两人俱是从被褥中惊坐而起。 地上的祁桂是个姑娘家,既是作戏,自然也没将衣服尽数脱了,现下还好好的穿在身上,便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微紧张着望着祁懿美。 祁懿美虽是在外以男儿身自居,可芯里是个姑娘家,睡在祁桂面前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况且如今正是夏秋交界,衣裳穿的并不算少,她里衣又一向穿两层,这么好几层的睡觉实在不舒服,便也没打算合衣而眠。 照顾着怕祁桂不好意思,她是躺在被子里除的外衣。 这会儿她仅着了里衣,坐在床上,下意识便去寻堆在床角的外衣,胡乱的套在身上,便听到外间燕辞云带着戾气的声音,连忙起身点了灯,又去收拾地上祁桂的地铺。 燕辞云论辈分,在这府里是个小辈,可论身份,人家是皇子,若真要铁了心进门来,便是祁丞相过来了,也未必拦得住,她并不想让小青受无谓的伤,听着燕辞云的声音中已然暗含了警告,立即便扬声让小青放了他进来。 祁桂听到六皇子来了,心中更是紧张,忐忑的向后退了退,祁懿美站在她身侧,安抚的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几乎是眨眼间,燕辞云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正站在祁桂身边,轻柔的拍着她的祁懿美抬头望向门边,随即微微怔了住。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燕辞云。 他的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好看的含情目赤红一片,漫天的怒火中带着几许悲戚,他的视线在她二人挨得极近的身上定了下,随即额上青筋暴起,噬人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过往的燕辞云虽是爱发些小脾气,可在她的面前,从未展露过如此可怖的一面,好似地狱里的阎罗一般,残酷而冷冽。 祁懿美颤颤的收回了手,上前几步拉开了与祁桂的距离,似要同他解释,却又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 燕辞云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一瞬间,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好似连眼前的人也不认识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与他心贴着心一道长大的人,是一直宠着他对他好的人。 现下,她满面温柔的哄着的,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脑海中忽然闪过祁懿轩和他说的那些话,他说他的大哥,白日里调戏了一个婢女,还说……男人喜欢女人是伦理纲常。 正是因着这句话,他忽的再无法压抑,待回过神来,已经从吏部的别院冲了过来。 燕辞云望着面前的清秀少年,眼中晦暗不明。 是啊,男人是应该喜欢女人的。 任是两人情谊再深,任是他再爱她,再对她好,也比不过一个平凡如斯的小丫头。 似是伤心到了极致,他怔怔的道:“祁懿美,你对得起我。” 祁懿美有些无措,燕辞云显然误会了她轻浮浪荡,丢了他的脸了,可她又不能说出实情,站在那满面为难的,不知如何解释为好。 而这样一番吞吞吐吐看在燕辞云的眼里,却等同于心虚与默认,他的目光逐渐覆上了一层冰霜,胸口愤恨得几欲炸裂,半晌,就在祁懿美以为他就要暴发之时,他忽而极轻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听在祁懿美的耳中,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她抬头小心的望向他,却见着燕辞云已然移了目光看向了屋内的姑娘。 祁桂本能的意识到了危险,双肩抖如筛糠,低着头不敢看他,缓缓的向后退着,双眼中含着泪水,低声抽泣着,浑身僵硬得连拜见皇子的大礼都做不出来。 燕辞云一张脸渐渐冰冷了,抬目在屋内扫视了一圈,见到墙上挂着的一把装饰用的宝剑,两步迈过去便将剑取了下来,一言不发便朝着瑟缩着的祁桂行了过去。 燕辞云步子带着凶狠与果决,双目带着噬血的光芒,几乎是倾刻间便到了祁桂的面前,拔出剑刃,毫不犹豫的便剑尖指向了面前瑟瑟发抖的婢女。 祁懿美大骇,来不及细想这内里的缘由,当即便朝他执剑的手扑了过去。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身子,燕辞云到底是怕伤着了她,剑锋一转避开了她。 祁懿美生怕他复又抬手挥剑,整个人紧紧的抱住了他执剑的手,急切的喊道:“六殿下!你疯了吗!?” 见着她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护着那婢女,燕辞云心中许多情绪翻腾而起,是恼恨,是不甘心,还有不愿承认的嫉妒。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就这么在意吗? “让开。” 祁懿美这会儿才刚从方才的惊吓中回了魂。 燕辞云这是见她做出这样有毁名誉之事,要将婢女杀了帮她灭口?还是那自小便不可救药的独占欲,让他容不下这个婢女? 也许两者都有……唯一确定的是,他似乎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几人离得太近,祁懿美见着燕辞云身形一动,显是又要动手,她干脆松开了手去,退了一步挡在了祁桂的身前,将那个哭得满脸眼泪,吓得瘫倒在地的小姑娘护在了身后,抬头望向燕辞云,试图用怀柔的政策,温声劝道:“殿下,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燕辞云满面冰冷,全然无动于衷,并没有耐心听她再说下去,双目紧紧的盯上她的,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祁懿美见他铁了心要祁桂的命,却是如何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祁桂何其无辜,为了自己出宫一事牺牲名誉,现下若是连命都丢了,她哪有脸面再见父亲身边的祁杉。 抬头回视着燕辞云,祁懿美的眼中带了几许恳求,坚定的道:“殿下,我求你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个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应该为此而丧命。” 燕辞云冷峻的面上无悲无喜,目光渐渐决绝,低沉着道:“她今天绝不能活。” 这一次祁懿美真的慌了。 从小到大,她都没求过他什么,而眼下她已然低声恳求了,他却依旧不改颜色,显然是绝不可能放过祁桂一条生路了。 可到底为什么非要祁桂死不可呢? 燕辞云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抬手握上祁懿美的肩头,毫不留情的向旁边一推,祁懿美头一次知道,燕辞云的力气竟是这般大,任是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不可抵抗的被推倒在了一边。 祁桂吓得“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哭着在地上向后退着。 祁懿美这一跤跌得不轻,从前燕辞云心疼她,便是打闹间的玩笑,都是极注意力道的,然而这一次,她狠狠的摔在了地面,只觉得双膝一阵痛意,却是顾及不上,立即转身抱住了燕辞云的大腿。 绝美的少年被她缠上了腰身和大腿,抬手要去推她,却见着她因着疼痛而苍白着面色,双眸带着隐忍,楚楚可怜的样子,手上的动作到底还是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事好多啊,努力不断更中 第68章 祁懿美见他未立即推开她,连忙死死的抱住他,急声道:“殿下!她和我还什么都没发生!!” 燕辞云绝望而狠戾的玉面上终是有了一丝裂缝,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低头看向了腰间的少年。 祁懿美打量着他今日疯癫的模样,知道与他硬碰硬定是不成,连忙抓住这一瞬的机会,道:“殿下现下住手,我让小青悄悄将人送出去,还可全且当作一切未曾发生。若是殿下当真下手杀了她,雁过尚且留声,这可是一条人命!何况她还是祁杉的亲妹,今日若她因我而无辜惨死,定会成为我此生的阴影,久久不能忘怀,殿下,你忍心看我因此郁郁寡欢吗……” 祁懿美的眼神真挚恳切,还带着几分焦急,他的目光在她的面上逡巡着,最后向下落在了她凌乱的衣衫,和脖颈处露出的肌肤上,又抬头半信半疑的望向了地上缩成一团抽泣着的婢女。 祁桂经过了这一番风波,衣裳在地上蹭得不复当初时整齐了,燕辞云回忆了初进来时她的模样,面色上带着惊惧,行动自如,衣衫整齐,确是不似初承雨露含羞带怯的模样。 他方才在门外并未耽隔太久,这个婢女断没有这么快就将衣衫穿戴得如此整齐的道理。 祁懿美见他面色微微松动,连忙起身,加把劲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比寻常的少年发育得慢,如今能不能成事都不知道……”说着,她咬咬牙,想着说什么也要保住祁桂的命,脸面什么的也不要紧了,又道:“我就是想试试,我现下……能不能行了,就把人叫了过来,结果第一回 ,难免有些紧张,便什么都没做,就坐着聊了会儿天……”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去打开了柜子,将刚刚收进去的床铺抱了出来给他看。 “祁桂刚是睡在地上的,我们真的除了聊天什么都没做。” 要计划出宫的实话自然不能说,祁懿美情急之下也找不出更好的说辞,便只好拿发育不良的事情说事,倒是也合情合理。 她心想,自己要真是个男人,这番承认自己不行的话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要不是事态紧绷,祁桂命悬一线,她说什么也不可能拿这个事出来为自己辩解。 燕辞云定定的望着她,见她面上半是窘迫半是真切,半晌,那凝在面上的寒霜才好似缓了些,将手中的剑收回了剑鞘之中,扔在了一边。 “今日之事若透露半句,不仅你,你的家人也不可活,听明白了便可以滚了。” 冷冰冰的话语落入了祁桂的耳中,她连忙跪着磕头谢恩,半瞬也不敢犹豫,生怕六皇子又改了主意似的,连滚带爬的起身跑了出去。 外间。 六皇子进了屋内后小青便让护卫们将院门关了好,在门口守着,没多大会儿便听护卫们说祁懿轩又过来了,这次倒不是来寻自家主子喝酒了。 祁懿轩站在院门前,一脸的担忧,显然是见着了六殿下进门,说是嘱咐了下人暂未让他们通知长辈们。 小青心上稍宽,这事儿让祁丞相他们参合进来未必是好事。 于是小青和祁懿轩一个在房门外守着,一个在院门外守着。 在门外守着的小青见着人哭着跑出来,正是祁桂,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满脸涕泪,方才内里二人的对话他多少也听到了些,便也未再询问,只掏了帕子出来递给祁桂,又低声嘱咐了她几句,便让人先回下房去了。 还好今夜为了这件要事,院子里旁的下人都让搬去了外面的下房住,不然这么闹了这么一出,要睡个婢女却没成,给下人们知道了,主子的颜面往哪搁。 屋外的人满心忐忑,屋内的人却是寂静无声。 没了第三者在场,燕辞云浑身的煞气终于收了许多,祁懿美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宽了些,没了对祁桂性命的担忧,她一秒都不想再理这个疯魔了的燕辞云,松开了搂抱着他的双臂,不甚稳当的从地上起着身。 因着之前那一摔而泛着疼痛的双膝经了这一跪,更是难受,祁懿美眉头一皱,只觉得明日膝头定是要青了的。 一只五指修长,白皙如玉的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祁懿美却是看也未看,冷硬着一张脸,忍着腿上的疼痛站直了身子,微微侧过了些,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是个疯子。 祁懿美觉得自己怎样想都想不明白,他这样不闻不问冲进来就要杀人,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风格,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这个假男人和祁桂并没发生什么,若她是个真男人,这会儿许正在颠鸾倒凤酣畅淋漓的,他这样冲进来,将她置于何处? 想到这几年里,他的温顺与亲和,她都快忘了,刚认识他时,这是一个怎样别扭又偏执的孩子了。她以为她改变了他,但也许,他从来都还是原来的那个害怕失去的孩子。 惊惧过后,这许许多多的疑问与恼意浮上心来,祁懿美胸口起伏着,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燕辞云了。 “阿美……” 祁懿美抬头望着他,一双染了怒意的双眸熠熠生辉,嘴角带上一抹冷笑,道:“六皇子殿下,现下我的难堪都摆在了明面上,您满意了吗?” 燕辞云目光中闪过一抹疼痛,祁懿美中毒一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结。 他也是个男人,他当然知道,身为一个男人,在那方面有所不足是一件多么痛苦难堪的事。 若是换作寻常男子,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自卑,绝望,也许会长成一个消极的人,而祁懿美却不同,她总是笑着,见着他因此而难过,还会反过来安慰于他。 从前他也好,祁懿美自己也好,都尽量回避这个话题,心中也总是往好了想,她年岁还小,好好调养着,将来总归会好的,最多也就是比常人生长得慢一些而已。 也只有这样想,他才能稍稍好过一些,然而今天竟然是自己,逼着她将这份难言之隐当着外人的面说了出来。 心头的怒火因着这一份心痛与愧意迅速的消散了,他讪讪的收回了欲搀扶她的手,迟来的悔意令他有些无措。 是他太冲动了,这么多天忍耐着不去见她的痛苦,难熬的相思,还有乍听她与婢女春风一度的嫉妒,这些负面情绪好似一团烈火,灼烧着他,吞噬着他,令他原本就紧绷的心弦不堪负荷,终于在见到她与别的女人亲昵的在一处时,爆发了出来。 他看到她与那婢女衣衫不整的在一处的样子,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现下里误会解了开,望着她含着愤恨和窘迫的目光,回想到刚刚她抱着他时那抹令人心疼的脆弱,他又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虽然意欲与婢女纠缠不清的她依旧可恨,可他的心到底还是因着她渐渐的软了。 “阿美,今天的事是我做的有欠妥当,我不该盛怒之下不肯听你解释,我还……推了你,你膝盖还疼吗?我帮你揉揉可好……” 燕辞云试探着朝她伸出手去,祁懿美却是挥臂将其打落,一双眼微微泛了红。 之前燕辞云满面的霸道狠绝,她还满心的冷硬,只想怒斥他一番出气,把这段日子的不痛快都尽数发泄出来,而现下他忽的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祁懿美反而升起了几分委屈。 这叫什么事,本来安排的好好的出宫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现下里燕辞云知道了她和婢女根本没发生什么,后面什么收房假孕的也无从谈起了,这么好的出宫计划,千载难逢的机会,都是因为他发这一场疯,一切都没了。 祁懿美越想越难过,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倒霉的人了,明明离自由那么近了,却是眨眼间一切都成了空,喉间涌上阵阵酸意,她忙偏过了头,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燕辞云面色一变,好看的含情目带了几许彷徨,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无措的去拉她的手。 祁懿美一把甩开他,心中委屈更甚,干脆也不想再忍,蹲下身来将头埋在双臂中,呜咽着哭了起来。 燕辞云傻在了当场,他和祁懿美相伴多年,她虽是外表像个姑娘家般细腻秀美,性格却是半点不娇气,这许多年里遇上了那么多事,便是小时候被宁贵妃打手板,还有险些被桓亦如杀死,都不曾掉过半滴眼泪。 这是第一回 ,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哭泣。 他的心好似被人揪了起来,痛苦不堪,而这感觉又与方才进门时不同,若说那时他满心想的是毁灭一切,现下里想的则是愿意献出一切,只要她能开心一点,他愿意做任何事。 “阿美,是我不对,你打我好不好,你别哭了……” 自小时起,阿美便似个小大人一般,极少做孩子气的事,是以如今见了她这样哭,燕辞云一时竟不知如何才好。 抬手一掀衣摆,燕辞云干脆直直的跪在了她的面前,将这一小团珍而重之的轻揽入怀,一双眼满是心疼,轻道:“这一跪,是我还你的,刚刚让你跪着,是我不对。还有、还有别的……总之,是我让你不高兴了,阿美,你要是不痛快,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作者有话说: 云妹(努力将露出来的狼尾巴藏藏好):阿美,我是你的小白兔,原谅我吧 第69章 闷头痛哭的少年并未理睬燕辞云。 他缓缓低下头去,回想刚进门的时候,确实没有想到她二人这么长的时间只是聊了会儿天,毕竟从祁懿轩讲的白日所见来看,祁懿美对着那个婢女原本便是存着心思的。 虽然那婢女只是她的一个消遣,他依然无法接受有其他人碰触她,拥抱她,甚至……爱抚她亲吻她。 这些念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他绝不容许有人抢走他的阿美,至少现在不行。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伤心。 不是今天才刚见面吗?不是只是一个消遣吗? 燕辞云心中忽而前所未有的慌乱,面上带了几分惶然,努力的扯出了一抹笑,哽咽着问道:“阿美,你这样难过,这样生气……难道……”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半晌,似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继续道:“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她?” 祁懿美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里,听他这般说,抬起朦胧的泪眼瞧了下,只见一身青石色华服的六皇子殿下略显狼狈的跪在她的面前,怔怔的望着她的样子好似一个绝望的孩子,一双眼带着雾气,迷茫而无措。 抬手用手背抹了抹腮上的泪水,她冷冷的道:“我没有喜欢上她,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和封建社会里的一个皇室成员讲什么众生平等,也着实有些可笑,便住了口。 毕竟在宫里,死个宫人侍卫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燕辞云原本黯淡的双眸复又带了几许光亮,望向她道:“那好,阿美,只要你不喜欢她,我怎样都随你的,只要你能开心一点。” 祁懿美望着那双熟悉的含情目,再想到他方才进门时那凶狠霸道的模样,害得自己错失了良机,只觉得熊孩子当真该打,便作势抬起了手。 燕辞云并不闪躲,还好好的跪了回去,微闭了眼,补充了句:“阿美,你能不能别打脸啊……我怕不好看了,你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祁懿美又偏过头去,冷声道:“我傻啊,打了你的脸,回头贵妃瞧见了,我怎么解释。” 祁懿美的声音带着鼻音,软软的听在燕辞云的耳朵里,只觉得她真真是怎样都好,世上最好听的声音也不过如此了,乖顺的点了头,道:“那好,那其他地方你随便,想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金尊玉贵的皇子跪在地上,唇红齿白的甚是漂亮,一副任君凌虐的模样,祁懿美气还没消,朝着他身上看去,只觉得如今论起身形来,他已然可以把她拢在怀里了,捶他也好掐他也好,这样的动作做起来都像是在打情骂俏般,半点气势也没有了。 祁懿美用袖子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坐回到床上。 燕辞云等了会儿不见她动作,复又睁开了双眼,心中微喜,只觉得他的阿美果然还是极舍不得他的。 望了望祁懿美的膝盖,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阿美,我找大夫给你看看膝盖吧。” 祁懿美没好气的道:“不用!又不是豆腐做的,摔一下就坏了。” “那我给你揉揉吧。” 今夜这里闹了这么一出,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若是待会儿惊动了长辈们,一进门,瞧见一个皇子给她揉腿,这叫什么事。 “不用你,你给我滚。” 燕辞云眼中有什么渐渐的碎裂了,双肩缓缓的落寞了下去,半垂了目光,道:“阿美,我知我今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我并不后悔来这一趟。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你原都是存了心思要和这个婢女发生些什么的,不是吗?” 如果他不来,甚至只是晚来一个时辰,也许结局便不一样了。 还好,他赶来了,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天也还没有塌。 祁懿美一双眼因着哭泣带上的红意还没散,恨恨的望向他,掷地有声的道:“是!你说的没错,可这有什么错吗?我为了试试自己的身子也好,单纯的看上了婢女也罢,我一个丞相之子,竟连看上一个婢女,都不行吗?” 燕辞云身侧的双手渐渐握了紧,眉目间渐渐沉了下去,低声道:“不行。” “哈,你说不行就不行?”祁懿美气笑了,双目愤愤的注视着他,道:“难道做你六殿下的下属,连娶妻娶妾的自由都没有?那我宁可不做这个什么狗屁的伴读!六殿下身份贵重,请恕我不配!” 燕辞云猛的抬起头来,一双眼又惊又痛,半晌,才仿佛是一个行尸走肉般缓慢的从地上起了身,摇摇欲坠的立在那,眼中一片心伤。 祁懿美望着他这般难过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刚刚一时气愤话说的有些重了,毕竟过错是过错,有错要承认并改正,而不是说些伤人的话来伤彼此的心。 燕辞云忽的凄楚的笑了,怔怔的朝着她望了过来。 “阿美,你不要逼我,我真的努力的很辛苦,你不要逼我,我怕我没法再说服自己……” 怔怔的说完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他几步行到了她的身侧,缓缓的蹲在了她的面前,如同受伤了的小兽一般,将头轻轻的挨在她的膝上。 祁懿美偏头望向了一边,依旧是一副不愿理睬他的模样。 “阿美,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你会娶亲,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些我都知道的,你放心,我这么在乎你,怎么会让你无后呢?只是……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就当我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也好,我们自小便在一处,我不能一下子没有了你,你让我慢慢适应好吗? 就算你终会离开我,可你在我心里扎的根这样深,如今忽然一下拔|出来,鲜血淋漓,我受不了的,阿美,你才十六岁,往后的日子还长,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享受未来的生活,就算是我自私,现下,就让我再独占你一段时间吧……” 看到她与婢女在一处的那一刻,燕辞云忽的想了明白,之前是他太天真了,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通过疏远她而断了念想,却不知爱也好,习惯也好,已入骨髓,想要忘却,也非短短几日几月便能做到的。 至少他现下,做不到。他放不下,从前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真的经历过了一遭才知道,这一瞬的痛苦过于猛烈到快要把他逼疯,他承受不住。 祁懿美听了他一番话,眼眶也渐渐的红了。 这到底是她带大的孩子,亲弟弟一样的孩子,看着他这样痛苦,她怎能不动容。 张了张口,她本想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娶亲并不影响与他的情谊,可想到自己原本对今夜过后的打算,这句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外间渐渐的响起了林淋漓漓的雨滴声,阴沉了一晚的天,终于下起了小雨。 膝上的少年洁白的侧面光滑如玉,纤长的睫毛似一扇浓密的小扇子,他高大的身子微微踡着,就好似许多年前一般,静静的伏在她的膝上,依赖着她,信任着她。 一阵温热的湿意渐渐在她的腿上晕染开来,少年无声的流着眼泪,像是害怕被遗弃的小动物,紧紧的依靠着她。 祁懿美心上的恼恨终是渐渐的转化为了无奈。 他说求她且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他其实也才只有十五岁,换作在前世,还是在上学的孩子。 过往的六年里,她与他太过亲近,说来也有她的错,是她没有料到如今的局面,放任他的亲近,还一味的对他好,宠着他,他如今离不开她,除了他自己性格的因素,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毕竟分别一事,是她自入宫时起便知道也一直在为之做准备的,如今早已不拘泥于一时的欢聚离别,而燕辞云则不同,他并不知晓自己将来会完完全全的离开他,自然也不曾有过任何心理准备,在他的心里,最多也就是觉得她将来会娶妻生子,住在祁家,虽不能日日相伴,倒也是能时不时见面的。 罢了,出宫的事便缓缓吧,左右瞧着燕辞云现下的样子,她收个婢女他都不管不顾的要杀人的,真要是到了离宫那一步,这偏执的孩子也许会做出更偏激的行为来。 给他一个过程,慢慢接受她会离开的事实也好,待他有了妻室甚至是子嗣,等到她假死之时,带来的痛苦也会相对小些。 幽幽的叹了一声,祁懿美抬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侧额,无奈的轻声道:“唉,云妹,我们终归是要长大的……” 燕辞云自她怀中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她,道:“阿美,你别离开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祁懿美轻声微笑着,抬手为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道:“说什么傻话呢,你可是尊贵的六皇子,你还有疼爱你的贵妃娘娘,还有关心你的梅子逸,未来还会有爱恋你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怎么叫什么都没有。” 燕辞云粉唇微动,想说我不要妻儿,我只要你,可也只能默默咽下。 “以后,你若再如此霸道决绝的行事,我便真的不再理你了。” 燕辞云嘴角微扬着,像个小动物一样在她温暖的手心里蹭了蹭,道:“只要你不逼我,我会一直听你的话的。” 祁懿美见他有了悔意,也没打算揪着他的错不放,听着外间的雨声,自床上站了起来,道:“夜已然深了,又下起了雨,你便留在这休息吧。” 燕辞云本以为她今夜恼了自己一场,会赶他回吏部的别苑,乍一听只当她是说如从前般两人睡在一处,心中微喜,却又听她道:“这院子里还有别的空房,虽是比不得宫里华丽舒适,可也还算尚可,你便先凑合一宿吧,明日一早,我再带你去见父亲。” 燕辞云欢喜的心又落了下去,低头老实的跟着她行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最近真的好忙好忙啊 第70章 小青这会儿已然准备好了雨伞,立在外面等着,见着两人出来,连忙抬手撑起了伞。 祁懿美嘱咐了几句,小青便为燕辞云撑着伞,引着恋恋不舍的他到了另一个房间。 燕辞云进屋时虽是只有自己一人,可皇子出行,绝不可能没有随从侍卫的跟着,祁懿美想了下,猜到夏英应是在院外候着,便抬手拿起了门边的另一把伞,撑着走到院门处,开了门一看,倒是颇有些意外。 夏英确实在外间,而除了夏英,祁懿轩也在,原本在院门处的几个护卫少了几个,剩下的这两个也都挂了彩,正为夏英和祁懿轩打着伞。 “今夜太晚了,又下了雨,殿下先在我院子里宿一晚,辛苦夏大人在府里委屈一夜了。” 夏英今夜跟着过来,便猜着了会有这样的结局,六殿下与祁公子这样深的情谊,也没什么过不去的槛,想来吵上几句,便会和好如初了,晚上十有八九要在祁府里过,于是并不意外,抬手一揖谢过了。 祁懿美吩咐了那为夏英打伞的护卫几句,两人便一道离开了。 祁懿美又去吩咐剩下那个护卫回去休息,院门处便只剩下两兄弟二人了。 祁懿美招了手道:“你是有话要说吧,进来吧。” 祁懿轩低垂着头,跟着祁懿美进了院子,又进了室内,将伞放在了一边,呆呆的立在屋子里,半晌,才道:“大哥,今天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祁懿美见着他那低落愧疚的模样,其实也大致猜着了今晚的事和他有关,听着他承认,冷下面道:“所以你白天说去告诉六殿下,是真的去了?” 祁懿轩赶紧摇摇头,将事情从头到尾给她讲了,最后低着头,满脸愧意的道:“大哥,我早知六殿下会这般激动的冲过来,便是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祁懿美幽幽的叹了一声,只觉得一切也是天意,释怀道:“罢了,也不怪你,我自己也没想到他会在意至此,何况是你。再说皇子问你话,你也不好说谎。” 白日里祁懿轩气着说要告诉六殿下时,她还觉得无关紧要,只觉得燕辞云便是不快,也不至于如何的,祁懿轩大抵也如她一般作想,如何能想到燕辞云听了之后会是这般反应。 上前几步,祁懿美抬手在弟弟的肩上拍了拍,道:“你别放在心上了,这事儿反正他也是要知道的,现下不知,明早也要知的。今晚之事,到现在也没惊动长辈们,想来是你在外间帮忙处理了,也幸亏有你,不然来了一众长辈,许多话我和六殿下也不好说,这事许便会闹大了。” 语毕,想到祁懿轩白天那模样,她又补充道:“对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这回必须处理了。” 祁懿轩虽是得了兄长的谅解,内心依旧觉得是自己坑了大哥,正是歉疚,又见大哥这般深明大义的安慰他,立时眼圈便红了,猛劲点头道:“好。” “行了,回去吧。” 祁懿轩应了声,想了想,又道:“大哥……其实,我还想说几句。” 祁懿美一边回身整理着床铺,一边道:“说吧。” “大哥,我之前不该说你轻浮,只是……希望大哥以后还是多想想,我瞧大哥也未必多将祁桂放在心上,那大哥可曾想过,若是今夜真的与她有了什么,甚至有了孩子,那将来有一日大哥遇上了真心喜爱的女子,要如何自处?若是她容不下祁桂和这个庶子,大哥岂非要因着一时欢愉而痛失所爱?” 道理是没错,若她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祁家之子,这样随随便便的睡了个婢女,确实百害无一利。 祁懿美自然明白祁懿轩这是作为弟弟在担心兄长,回过头来,笑着看他,道:“你这小孩才多大,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祁懿轩面上红了下,道:“我虽小,可道理都懂。” “行了,你说的我明白,快回去睡吧。” …… 祁懿美这一夜睡的并不好,起先的委屈和遗憾退了去,便渐渐的浮起了几许担忧。 想到燕辞云那带了些疯魔的眼神,他对她依赖至此,又向来对娶妻生子没什么兴趣,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顺利的离开。 这一夜就在翻来覆去中迷迷糊糊的过去了,第二日一早,祁懿美醒来的时候,燕辞云已经顶着一双微微泛着红血丝的双目小心翼翼的候在她门前了。 事情既是过了,她也没打算揪住不放,招呼了他一道用过了早膳,祁懿美让小青先去通传了,随后便带着燕辞云出门去拜见祁丞相。 雨夜后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两人行在祁家的小路上,祁懿美回头看了眼身侧格外乖巧的燕辞云,少年如玉,朗目星眸,漂亮得不似真人,见她望着自己,目光温柔的望了过来,嘴角含着微笑,轻道:“阿美。” 全然看不出一点昨夜那疯魔的痕迹。 虽然人们常说勿以貌取人,可坦白说,燕辞云顶着这样一张脸,温声细语的和她说话,便总会让她不自觉的忘了他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还有那性子里带着的偏执冷漠,好似眼前的人还是记忆里那个温软脆弱的孩子。 祁懿美收回目光,道:“我出宫前遇上了桓亦如,他和我说是你让桓天杰离了禁军,还想逐他出宫。” 想到桓亦如,燕辞云的目光渐渐凝了。 “桓亦如那样对你,我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桓亦如是皇后那边的人,两方阵营争储一事必定会有个胜负之分,待得三皇子得了势,桓亦如自然便蹦哒不了多久了,祁懿美只希望在自己离宫前能离得他远远的,别出什么岔子,是以虽然差点被桓亦如害死,倒也未真的如何恨他入骨。 不过燕辞云这般为她出气,她心下自然也是感激的。 “云妹,桓亦如背后有吴家和皇后,陛下又甚是信任他,我知你是为我出气,可也莫要因一时之气而乱了大局。” 燕辞云面上带着笑意,静静的瞧了她一会儿,道:“阿美是担心我被他害了,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我当然关心你,可你也要记得你昨天夜里说的话,要好好的尽快长大。” 燕辞云移了目光不语,半晌,才道:“阿美放心,我做事自是有分寸的,桓亦如这一回只能认栽。” 行到了祁丞相的房门前,祁杉去通报了,两人便进了内里。 几人说来既是君臣又是亲人,也并未拘谨,坐下来闲聊了会儿,祁懿美想着和祁丞相单独说会儿话,商量下出宫一事的后续,正要出声让燕辞云先走,便听身侧的少年道:“大舅舅此番病重,父皇忧心得紧,而我作为外甥,也应为舅舅尽些孝,是以,恳请大舅舅准许我与阿美一同住在祁家。” 此话一出,祁氏父子皆是一惊,祁丞相不动声色的望了祁懿美一眼,祁懿美也全没料到燕辞云会有这样一番话。 燕辞云神色如常,继续道:“如今懿康人在三皇兄身边,而其他的表弟都还年少,阿美一人照料舅舅也实为辛苦,若我也能留存祁府,便可以尽些绵薄之力,不知大舅舅意下如何?” 祁懿美回过神来,侧头望向他道:“殿下身份贵重,长久居留于此,总归是委屈了殿下。何总家里还有祁杉和一众人在旁帮衬,我谈不上辛苦的。” 祁丞相也道:“懿美所言甚是,殿下的心意,老臣感恩不尽,殿下所言的尽孝,却是实不敢当,殿下千金之躯,与老臣先是君臣,后是至亲,若是此事宣扬了出去,难免令朝臣觉得老臣恃宠而骄,竟令皇子陪伴侍疾。” “大舅舅且放心,对外自然是称到祁家小住,我平日里也偶尔宿在宫外,父皇和母妃不会见怪的。” 话是如此,可两父子到底还是不愿,祁丞相是因为本就是装作病重,不想因皇子住到府里而受到更多不必要的关注,祁懿美则是头疼着燕辞云这粘人的功夫。 这么天天粘在一起,还说要渐渐适应没有她的日子呢,怕是越腻歪越依赖。 眼见着祁家父子面有难色,燕辞云倒是并没有更多坚持,只是很状似遗憾的轻叹了声,道:“既是不方便,便晚些再议吧。” 祁懿美松了口气,生怕他再生出其他什么古怪的想法,连忙道:“也好,殿下今日起的甚早,如今陪着我们父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定然有些累了,不若回去先歇息片刻吧。” 燕辞云瞄了一眼祁懿美,见着她眼神中已然有了些不满,便点了头顺着话道:“也好,便不打扰舅舅休息了。” 燕辞云这边出去了,祁懿美确认了他走远,才回过头来,望向祁丞相满眼的询问,便将昨夜的事大致的讲了。 说到最后,她半垂了目光,幽幽的叹了一声,道:“六殿下天生病弱,险些折在幼年时期,性子孤傲,这许多年间也只我一个友人,我也没想到他竟在意我至此,出宫一事,怕是要再推迟些时日了。” 祁丞相却是目光幽深,沉思了半晌,审视的目光在祁懿美上上下下的看了,道:“懿美,你仔细回忆下,是否有可能……殿下他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 祁懿美一怔,没明白怎么话题扯到这个上来,想了想,如实道:“我在宫中向来十分谨慎,身边又有小青这样心思细腻之人陪伴,并不曾有过什么疏漏之处。” 祁丞相点头,内心稍稍安定了些。 也许是他多虑了,他的妹妹祁经兰在闺中时也曾是这般的性子,小时候喜欢一个娃娃,便爱不释手,从不让任何人碰触,任是多年后旧了破了,依然不肯丢弃,如今六殿下对祁懿美,大抵也是这般的心绪,自小长在一处的友人,又曾救过自己性命,情谊自然不同一般。 何况六殿下如今才十五岁,虽然外间以两个美少年为原型有许多话本,什么兄弟情深携手江湖的,可也不过是些百姓写来的消遣,作不得数的,六殿下心思通透,又怎会有此歪念,自毁前程。 心下微宽,祁丞相望向因着出宫计划失败而略显失落的祁懿美,道:“你也不必难过,六殿下总归是年少,从前的岁月里他只得你一人,自然看重,待得过几年,他性子再沉稳些,自然也不会再似这般,届时我再安排你出宫假死,也定比当下要顺利。” 祁丞相又出声安抚了几句,祁懿美点了头,不多时便从内里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回归啦,但最近更新可能依旧不稳定,尽量保持日更,如果哪天不更一定会在评论区和大家说的 第71章 回到自己的院内,燕辞云正候在此处,和祁懿美说了会儿话,出乎意料的没有赖在这里,不到午时便回吏部的别苑去了。 因着夜里没睡好,午后祁懿美又补了一觉,直睡了快两个时辰,迷糊间听外面有些声响,打着哈欠起了身,开门一瞧,便傻在了当场。 院子里夏英正指挥着下人们将搬来的物品一一的摆放着,而那个面如冠玉的俊美少年就立在院中,见她开门出来,正侧头望向自己。 祁懿美眨了眨眼,望着忙碌着的下人们,和那些箱子里的用品物件,又抬头望着燕辞云,一瞬间以为自己睡糊涂了,他上午不是才说了搬过来的事以后再议的吗? 燕辞云满眼柔和的走向她,十分自然的道:“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刚才我回到别苑才发现屋顶已经被雨冲塌了,现下里也不好再住人,修补也要个十天半个月的,实在无法,也只好暂住你这了。” 祁懿美满眼诧异的盯着他,心想你个大男人说起谎来脸都不红一下吗?昨夜又不是疾风骤雨,哪至于就把屋顶冲榻了,再者说,修个屋顶而已,他这般的贵重身份,寻了最好的工匠来,要这么久? 燕辞云却是满面的坦然。 祁懿美挑了眉头,双手抱臂瞧着他,狐疑道:“殿下,你不会是来监视我的吧?” 燕辞云打量着她,道:“我为何要来监视你,还是说……你原本打算着做什么不妥之事,所以觉得我在监视你?” 祁懿美被反将了一军,撇了撇嘴,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宫住,偏要来祁家?” “我自然不是日日宿在这的,只是你也知晓,我平日里在外办公总归是要有歇息之处的,既然别苑不能用了,便只好来你这了。” 反正出宫的安排也只能搁置了,他住不住在这也没什么分别了,祁懿美便也没再与他纠结,看着那些忙碌的下人将东西送进了自己隔壁的房屋,皱了眉道:“府里还有空院子的,你确定要和我挤在一个院子里?” “我们从前也是一同住在见云殿的,现下里住一个院子又有何不妥。” 祁懿美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好吧,随你吧,我先回去继续睡一会儿了。” -- 燕辞云说是偶尔住在祁家,实际却是一连陪着祁懿美住了十日。 祁懿美眼见着赶不走人,原本的出宫计划也没了施展的地方,便和祁丞相商议了,提前回了宫。 两人行到风云殿院门,宫人来禀说琼月公主正在内里。 祁懿美摇了摇头,道:“公主定是又来寻梅子逸的了。” 这位公主最吃温柔儒雅的性子,小时候缠着她的四皇兄,如今大了些,又看上了梅子逸,自从那年大年夜里梅子逸送了琼月公主一趟,便时不时就要寻些理由过来。 想到出宫前那赏乐宴上皇后曾和太后提议给琼月公主将人要过来,祁懿美不禁有些不满,梅子逸于燕辞云而言,名为主仆,实则是亲人般的存在,如何能似物品一般被要来送去的。 燕辞云听了宫人的话也微微蹙了眉,心知梅子逸性情温和,待人和善,现下虽不曾外露,但内里定是苦恼于这位公主的,抬了步便往梅子逸的住处行了去。 祁懿美跟在后面,片刻后两人就到了主殿边上梅子逸的住处。 因着公主在内里,梅子逸的房门大敞着,从外向里望去,入眼是一张桌子,上面摆了几包东西,梅子逸立在一边,微躬着身子,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却又透着一抹坚持。 琼月公主站在他面前,双手掐着腰,神情中带了些气恼和委屈,灵气的大眼瞪着他,撅着一双红唇,气道:“本公主命你制香,是对你另眼相待,旁的人可都是求着将他们手上的好东西献给我的,你这般推三阻四的,不怕掉了脑袋吗?” 琼月公主虽是刁蛮任性,可待入得她眼的人向来是和善的,从前四皇子几句话便能劝得她喜笑颜开,后来她对梅子逸也向来是笑面相迎的,似这般的冷硬之言这倒是头一次,显然是真的动了怒了。 “我的宫人,便是有错,怕也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这一声冷冷的带着几许警告的意味。 琼月公主回头望去,见了燕辞云和祁懿美一道回来了,有些意外,再打量燕辞云的面色,满身的气焰也不自觉的弱了下来。 对于这位六皇兄,琼月公主多少有些忌惮。 三皇子和六皇子是宁贵妃的孩子,并从不似四皇子一般对她爱护纵容,她也少与他们来往。而比起向来爽朗阳光的三皇子,总是清冷着一张面的六皇子虽是年岁与她更近些,却是总令她不自觉的生出一种惧意。 祁懿美跟着燕辞云迈进屋内,目光在屋内扫了下,见着桌上的几个纸包有些眼熟,定睛一瞧,认出是从前见过的梅子逸制香用的纸包。 琼月公主回头瞥了梅子逸,大眼中带了些固执,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肯给我制香吗?” 梅子逸面目平和,躬身低头道:“回禀公主,小人的手艺习自亡父,乃是祖上所传,家父曾再三交待小人,家中祖训有言,梅家人一生中仅可为至亲之人调制,还请公主谅解。” “你!”琼月公主一双红微微泛了红,恼恨中又带了几许伤心和窘迫,复又抬眼看着边上的燕辞云,忍了又忍,才将话吞下,猛的一转身,便跑了出去。 燕辞云并未理会于她,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了梅子逸,见他完好,才心头微松。 祁懿美自然明白燕辞云的担心,琼月公主的蛮横她可是一早便见识过的,想当年初见之时,还是琼月公主自己撞上她的,便气恼着让人把她的手砍下来,虽说多半是气话,可她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情也可见一斑,便是现下里她已然年岁不小了,气性上来时,偶尔打骂宫人的事也是有的。 还好他们来的及时,不然若是让梅子逸受了委屈,燕辞云心里定是要不好受的。 扶了梅子逸直起身,燕辞云问道:“这些天,她时常为难你吗?如何不写信告知于我。” 梅子逸摇头,温声道:“公主并不常来,其实她不过是孩子心性,倒也说不上为难,这回不过是因着被拒绝了,难堪之下才有这般反应,殿下放心,子逸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燕辞云点了头,道:“不过我倒是极少看到你如此坚持一件事,宁可激怒她也不退半步。” 梅子逸温和的笑了下,并未答话,而是看了看面前的两位少年,瞧着离宫时还闹着别扭的两个少年友人,回来时已然和好如初,面上露了几许宽慰,道:“快到午时了,殿下和祁公子可用过膳了?” 见着祁懿美摇头,梅子逸道:“我去唤人准备膳食。” 几人回了主殿,祁懿美和燕辞云用过了午膳,歇息了不过片刻,宁贵妃便过来了。 心中惦记爱子的宁贵妃仔细的端详着燕辞云,祁懿美立在边上,心中感慨着不过才几天没见而已,就这般不放心,宁贵妃这般疼爱幼子,还好燕辞云待人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想法,没被养成个废柴或是妈宝男的,不然也真真是浪费了这副好相貌。 祁懿美走着神,鼻尖忽的嗅到宁贵妃身上熏的清幽之气,不由想起了方才梅子逸说过的话。 只为至亲之人制香。 而宁贵妃用的许多香,都是梅子逸新手所制。 梅子逸入宫极早,听闻他原先便是在宁贵妃身边伺候的,直到燕辞云出生,才被派过来专门伺候小主子。 宁贵妃也好,燕辞云也好,都待他极好,如今看来在他心中,也同样的将贵妃母子当作了亲人。 有些时日没见着爱子,宁贵妃拉着燕辞云看了又看,最后,才说起了正事。 三皇子要率军出征了。 这一段剧情祁懿美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原文里领命出征的人却不是三皇子,而是男主祁懿美。祁懿美领兵出征,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取得了军功,归朝时已然是有了兵权的将军。 这一役的剧情她是半点也没看,尽数翻了过去,关注的更多则是与此剧情同时间发生的女主的感情线——在男主离开京城的这一年里,女主唐诗韵邂逅了她的初恋,敌国王子。 现下里因着换了人做男主,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上不了战场,连锁反应后,这出征之人竟变成了三皇子。 宁贵妃满心担忧,虽说三皇子长至如今,身强体健,武艺上乘,可做母亲的始终不能放下心来,出征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却也伴随着许多风险。 燕辞云劝慰了母亲许久,才算稍稍令她宽慰了些。 -- 因着战事紧急,三皇子几日后便要启程出征,在他出征前两日,皇帝准备为他举办一场送行宴,当日的晚间宫里的主子们都来一同赴了宴,祁懿美也随着燕辞云一道去了三皇子的招阳殿。 说来这次上战场,祁懿康也在同行人员之中,祁懿美与祁懿康两个堂兄弟在宫中彼此照应多年,如今祁懿康要上战场,祁懿美心中多少也有些惦念,连夜在寺里求了平安符,想着给祁懿康送过去,不料他这几日忙着出征的事宜,总也不在宫里,竟是没得出空来见她。 这平安符在她手里捏了两天,正好这日赴宴,想着他总归是要来的,正好顺便给了他。 三皇子燕辞阳是个外向的人,平日里也喜欢饮酒,如今要远征,想着再与家人这般对饮也不知是何时,便也没拘着,放肆的饮了个够,不多时,便有些醉了。 饶是如此,他却依然满面笑意的举着酒杯,对于众人敬来的酒来者不拒。 宁贵妃看着儿子这般豪迈的饮酒,眼中微露了几许担心,虽说燕辞阳一向是个康健的孩子,可饮了这么多酒,到底是伤身,可又碍于之前皇帝曾言,这日许他饮个尽兴,也不好开口阻止。 一双含情目带了几分恳求,柔柔的目光望向了身侧的皇帝。 皇帝如今虽已年过中年,却是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因着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并无中年人常见的发福,反而肩背挺拔健壮,眉目沉稳中带着锋利,精气神丝毫不输少年郎。 他见着爱妃投过来的目光,眼中带了几分柔情,抬手握住了宁贵妃的,望向底下正举杯饮尽的三皇子,道:“阳儿,虽则今日为你送行,父皇曾言让你畅饮,然而宿醉伤身,酒饮了尽兴便可,切勿贪杯。” 皇帝身畔的另一侧,坐着的是吴皇后,虽然也是端庄秀丽的美人,但与倾城绝色的宁贵妃比起来尚还有所不及,她一双眼睛生得大而明亮,暗里瞥了下皇帝与宁贵妃相握的双手,眼中一抹不屑一闪而过,随即又复了之前端庄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三皇子听了皇帝的话,抬手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扬头道:“儿臣多谢父皇关怀,儿臣饮下这最后一杯,便自去歇息片刻。” 说着,他凝视着手中的酒杯,最后竟缓缓起了身。 因着确实饮下不少,他的脚步略显不稳,走到了太后身畔的少女面前,三皇子嘴角带着笑,抬手举杯,道:“诗韵,再过两日我便要上战场了,陪我饮一杯吧。” 唐诗韵面上带着温婉而客套的笑,起身执起酒杯,缓缓饮下,整个过程举止得体,恭敬有礼。 然而这份恭谨,却好似刺痛了三皇子,他目光微变,嘴角的笑意也渐渐的散了,却是碍于众人在场,又尽数敛了面上的神情,抬手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复又垂头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少女。 唐诗韵礼貌的躬了身,便要坐回去。 “诗韵,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唐诗韵动作一顿,嘴角又挂起那抹温婉有礼的浅笑,并未抬头看他,只是温声道:“诗韵祝三殿下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三皇子轻笑了一声,点点头,道:“好。” 后退了几步,整理了面上的神情,三皇子回过身来,又复了那风光得意的样貌,朝着皇帝躬身一揖准备先告退,却似是酒意上头,一个晃身,差点摔了。 宁贵妃无奈的叹了一声,道:“阳儿,瞧你喝成什么样子了,便是你父皇说今日随你高兴,也该有个分寸。懿康,你扶着三殿下回去躺一会儿,饮些醒酒汤。” 三皇子被祁懿康扶着出去了,宴席上没了主角,没多大会儿便散了。 宁贵妃送走了皇帝,瞧着唐诗韵起了身正跟着太后要离开,连忙快行了几步到了二人面前。 唐诗韵停步向贵妃行了一礼,宁贵妃望了她身后的唐太后,眼中带了些恳求,柔软的声音道:“太后,我儿对诗韵一片痴心,如今即将远赴战场,我这做娘的看着他这样难受,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求太后垂怜,让诗韵多留上片刻,陪伴阳儿说说话,也好让他能宽些心。” 三皇子对唐诗韵的一片心意满宫的人自是都看在眼里,而唐诗韵待他的冷淡与疏离也是写在明面上的,如今三皇子就要远征,唐诗韵也仅仅是客套疏远的祝福,他心中如何能好受。 唐太后静思了片刻,目光瞧向了身侧的唐诗韵,道:“诗韵,你意下如何?” 三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唐诗韵本不欲与皇家的这些个人扯上什么关系,然而三皇子今晚那执着酒杯落寞的模样她看在眼里,多少也不免动容,有些事她一直没有明说,是觉得他定能懂她的意思,可现下想来,也许给对方一个清楚明了的答案,才能让他真正死心看开。 何况他如今就要上战场了,心有旁骛也不利于行军作战。 这般想着,唐诗韵上前一步,道:“三皇子既是吃醉了,诗韵去看看也是应当。” 宁贵妃眼中浮了几分感激,带着人便一道去了招阳殿的主殿。 祁懿美这边跟着燕辞云往见云殿行了一半,才想起来平安符没给祁懿康,拍了拍脑袋,道:“呀,忘了把平安符给大堂哥了。” 这事燕辞云也是知晓的,看了她一眼,道:“明日再给便是了。” 祁懿美却是觉着明日也不知道祁懿康有没有别的事要忙,他这两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瞧着夜色也不算很晚,便和燕辞云说了一声,独自折返了回去。 行回到招阳殿时,内里的贵人们已然尽数离开了,问了宫人祁懿康的所在,她便朝着招阳殿的主殿行了过去。 进了院内,果然远远便瞧见祁懿康守在主殿的门前,她一个高兴,笑着刚要上前打招呼,便见对面的祁懿康见着她怔了下,随即急切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祁懿美眨了眨眼,猜测可能是内里的三皇子睡下了,可是瞧了一眼窗户上的光亮,内里却是点着灯的,几步上前行到了祁懿康的面前,放小声音道:“三殿下睡着了?” 祁懿康急着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瞪着她用口型比划着道:你来干什么,快走。 祁懿美嘴被他捂着,自然也没法答话,无奈的望向祁懿康,用眼神示意着让他放开自己。 祁懿康用空着的那只手复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见着祁懿美点了头,这才松开了手。 祁懿美用手背在脸上蹭了蹭,又抬目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和自己出去说话。 祁懿康却是摇头,看样子是要守在这里。 祁懿美无法,只好从怀里找出了那枚平安符,递到了祁懿康的手里。 祁懿康低头一看,心中一暖,自打接了旨意要出征,宫里宫外的人关心的都是三殿下,便是祁丞相,也是嘱咐他要时刻关注着三殿下的安危,除了他自己的父母,便也只有祁懿美将他的生死放在三殿下的前面考虑了。 感激的回望着祁懿美,许多话便尽在不言中。 祁懿美也感受到了祁懿康的这份感动,其实她还有话想说,战场上刀剑无眼,祁懿康作为大堂哥,在这几年里对她也算照顾,她心底里已然真的把他当作自家人看待着的,如今也是真心真意的惦念他的安危。 两兄弟正兄弟情深着,忽听屋内传来了一声轻笑,内里含着淡淡的无奈与辛酸。 “呵。” 说话人似是思量了许久才发声。 祁懿美怔了下,又听内里的人继续道:“你说这些话,是因为祁懿美吗?” 祁懿美瞪着眼睛望了望房屋的窗子,原来三殿下不是睡下了,是在和什么人说着话,怪不得祁懿康要守在这。 听着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在她来的时候,屋里的人正好说到什么和她有关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双方都沉默了。 内里有人幽幽的叹了一声,平稳的声线道:“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任何人。” 这声音柔婉动听,带着一股独有的沉静之气,正是唐诗韵的声音。 “我燕辞阳自认从小到大,相貌武艺样样出色,又待你一片痴心,若非你心中已有了他人,缘何这片真情在你面前就如此的不屑一顾?” 祁懿美挑了挑眉,只觉得三皇子也是可怜人,唐诗韵现下里心上确是没有人,不过谁让对方是女主呢,女主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爱上他。 然而想想既然三皇子如今顶替了她的位置出征,也许将来他的命格会和祁公子原有的合并,最终和女主角唐诗韵走到一起也说不定。 “三殿下,你对我的情谊,我十分感激,只是……诗韵亡母有训,唯愿我一生简单平淡,诗韵也不求权势荣华,只想和夫君二人相守终老,三殿下贵为皇子,又胸怀大志,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我并不是适合站在殿下身边的人。” 唐诗韵淡淡的笑了下,又继续道:“殿下不过是被一时的不可得扰了心神,其实诗韵并没有什么好,我自小便是独生女,身边又尽是些武人,寻常女子的三从四德,温柔恭顺,真是一样也没学会,还是让诗韵在远处静静的望着殿下,为殿下祈福吧。” 内里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三皇子的声音才响起。 “说什么不能相配,其实也不过是你不喜欢而已,你若是喜欢,什么身份地位,什么皇权复杂,又有什么是不能想办法解决的,不过是你不想而已,只因为在你的心里……” 三皇子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最终苦涩的道:“半点也没有我罢了。” 唐诗韵默了下,才继续道:“三殿下若定要这般说,诗韵也无话可说。”想了想,又接着道:“但是这件事确实与懿美无关,殿下莫要迁怒于她。” 祁懿美心中一阵温暖,到底没白交她这个朋友,又想到唐诗韵这般为自己着想,她却在这偷听人墙角,虽说是无意,可也是不好,抬眼看了下祁懿康,示意他收好平安符,便连忙转身出了门去。 出了招阳殿的大门,祁懿美想着唐诗韵和三皇子的对话,唐诗韵这般为自己着想,又想到不久后女主角唐诗韵便会迎来她的第一个感情线,只觉得自己也应该为友人做些什么。 唐诗韵的初恋是个渣男,假借了乐师的身份接近她,真实的身份却是来自南疆的王子,与她相恋后利用她害死了她的父亲安勇侯,这一段□□里唐诗韵虽说成长了许多,可是也伤透了心,更是失去了疼爱她的父亲。 也许,提前掌握了剧情的她能阻止这一系列悲剧的发生。 “祁小公子。” 祁懿美脚步一顿,侧头望去。 朦胧的月色下,男子身形高大,一身紫衣带着几分如梦似幻的诡魅,桓亦如嘴角含笑,上挑的眉眼在夜色下晦暗不明。 祁懿美一见他,便不自觉的竖起了寒毛。这个人三番五次的为难于她,仿若猫抓老鼠般的捉弄她,要说在这宫里她最不想见的人便是他了。 作者有话说: 桓亦如呢,算是男二号吧,不过云妹的头号情敌可能还是原女主小唐,哈哈哈哈 第73章 “多日不见,丞相大人的病情可有好些了?” 祁懿美却是半句客套话都不愿与他多说,直接道:“好多了,六殿下还在见云殿等我,便不与掌印大人多叙了。” 桓亦如却是身形一动,轻轻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祁懿美抬头望着他,诧异的道:“掌印大人这是做甚,要知道如今虽是夜间,这小路上看似无人,可不远处便有禁军把守,如今的禁军可今非昔比,掌印大人若有何不合时宜之举,他们怕是不会再给您这个面子的了。” 随着桓天杰离开禁军,桓亦如在禁军中残留的势力也借着这个机会被除了个大概,如今的禁军,已然不是从前那般由他做主了。 “祁小公子多虑了,我不过是有几句话想与祁小公子聊聊。” 祁懿美想说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可瞧着桓亦如一副坚持的样子显然是绝不会这般轻易的放她走的,侧目左右看了,如今在宫中的大道上,虽是夜间身侧并无宫人,但就如同她所说,不远处定有禁军把守,倒也没什么危险。 “那好,请掌印大人有话快说,六殿下还在等着我。” 桓亦如抬起手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祁懿美顺着月光下他异常白皙的手指望过去,便见着路边的几棵梧桐树下,正好放着一套石制桌椅。 “不必了,殿下还在等我,掌印大人若有事,便在此站着说吧。” 桓亦如并未坚持,缓缓收回了手,目光在她的面上轻轻扫了,道:“祁懿美,你我如此相似,本不该如此敌对的。” 祁懿美忍着没翻一个白眼出来,轻笑了声,道:“你这便是抬举我了,我可没胆做出推人下水险些害人性命这样的事,也没有闲的没事找人家麻烦的爱好。” 桓亦如倒未如往常般摆出或是戏弄或是审视的神色,一张带着媚意的冷白玉面不怒不喜的凝视着她。 “从前的事,确是我多有得罪,不过这宫里人人都道我行事乖僻,许多事我也确是存着戏耍之心,倒也不算是针对小公子你一人,我愿在此向祁小公子赔罪。” 祁懿美自上而下的将对方打量了一遍,桓亦如依旧是自带森冷的气场,一张偏白的面庞略显艳丽,人还是那个人,然而从前那双上挑着的眉目中带着的恶趣味与阴沉却是不见了。 他平静的回望着她,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祁懿美却是愈加觉得诡异。 桓亦如这个人,阴森妖异、恶意残忍才是他,这样敛了所有的阴暗面,毫无情绪的他,就好似一个吃人的猛兽,忽而安静了下来般,令人更加戒备恐惧。 这人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忽的在这装上什么好人了……还要赔罪? 祁懿美移开目光不去看他,淡淡道:“赔罪便不必了,你我本非同路人,大可不必有过多交集,我是心宽之人,日后我们互不为难,彼此面子上过得去,从前之事,我也懒得放在心头费些心力计较。” “你错了,你与祁家才是异路而行。”桓亦如极轻的笑了,道:“祁懿美,你才只有十六岁,虽是个聪明的,可到底许多事看得还不够通透。” 说着,桓亦如的目光锐利如锋,盯着她道:“你以为你是祁丞相独子,是六殿下身边的红人,将来必能一生顺遂无忧?” 他的目光渐渐的幽深了,带着几许别有深意的道:“六殿下与你……便是如你说言仅是兄弟情深,可他对你的信任与依赖你自己也看在眼里,你前脚回了祁家,他后脚便跟了过去,你想远离权利纷争,但六殿下呢?他放得开手吗?六殿下性子孤傲,要信任他人并不容易,贵妃也好祁家也好,想再找出一个能如你这般伴在六殿下身边帮衬他的人,只怕是不能了,你觉得祁家真的会让你离开?只怕你这一生,都无法做一个闲云野鹤,注定要在六殿下身边一辈子了。 再说祁家,你的身子一直受余毒困扰,将来子嗣困难,祁丞相更是一早便过继来了兄弟之子,你在六殿下身边,于宫中步履艰辛的穷尽一生,最终却是为他人做嫁衣,祁家的一切都属于祁懿轩和他的子嗣,你不过是为祁家争取利益的一个工具而已,辛苦一生,耗尽心血,最终却什么都没得到。” 祁懿美怔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觉得桓亦如说的有些道理。 燕辞云确实需要她在身边,如桓亦如所言,他能信任的人确实太少了,而宁贵妃也好,祁家人也好,他们更看重的都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至于她是否想过这样的生活,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如果她是个男子,祁丞相定然会千方百计的设法让她留下,而之后也多半会如桓亦如所说,她这一生怀抱着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在宫中如履薄冰的辅佐着燕辞云,甚至在必要的时刻,也许还要为贵妃,为两位皇子,为祁家的夺权之争而付出性命。 而她无儿无女,辛苦一生,为祁家所争来的名誉也好权势也罢,多半是为祁懿轩和他的后人铺路而已。 好在她是个女子,祁丞相并没有这个胆量让她长久的留在燕辞云身边,他的内心与她同样希望她能尽快顺利出宫,远离京城,桓亦如推测的那些个也都是没有机会发生的。 桓亦如见面前的少年脸色白了白,目光怔怔的,显然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上前一步,低低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祁懿美,你如今还小,待得日子久了,你长大了,身侧的男子俱是英武,只有你还是如今这般雌雄莫辨的清秀,你终究会发现,只有我与你才是同路人。 世人皆庸俗,似你我这般本就难容于世,身边之人面上再是恭敬,心底里总归还是会看轻你几分,即使是家人,日子久了也会觉得你使家族蒙羞,待得你历尽千辛功成身退的那一日,只怕免不了要落得个凄惨收场,这世上,似我们这般人,是异类,只有彼此才能互相救赎。” 说着,他竟伸出手轻轻的在祁懿美肩上置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诚恳的道:“何况你我皆是难有子嗣的人,而没有后人,也自然不会为家族所累,你若是愿意投效于我,我不需要利用你为任何人铺路,你付出的回报也都是归于你自己。在我这,你也不必诸多顾虑,所言所行,皆是为了自己而活,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祁懿美,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我说的这些,但你若肯沉下心思细细思量,聪慧如你,定能想明白我说的不过都是事实而已。什么家族,什么友人,祁懿美,他们现在需要你,便待你如亲人般,待得将来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在他们眼中,便是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难堪,你真的要任由自己沦落到那般田地吗?” 怪不得桓亦如今天晚上有些怪怪的,正经的不像话,一点也不似平时的模样,原来是要……离间她和祁家,策反她? 祁懿美这一刻着实有些服气,桓亦如这么长篇大论下来,如果她不是个女子,只怕不被洗脑成功,心中也要起个疙瘩的,日后祁家人但凡做了什么忽略她感受的事,让她以大局为重牺牲些个,又或是族里哪个人不小心落出了几分对她不能做个男人的轻视,便会令她忆起桓亦如的这段话,不断的印证着这些话,渐渐动摇她的心。 毕竟世人对于异类总是下意识的排斥的,便是在她前世,许多少数群体弱势群体,也在或多或少的承受着歧视与排挤,更何况是如今这个封建□□的社会,可以想象,如果一个男子不能人道,一辈子似个少年般,幼时还好,年纪大一些,说好听的是雌雄莫辨,不好听便是不男不女,桓亦如所说的为世人所不容,也并不是夸张之辞。 如果她真是一个因着中毒而有损发育的少年,桓亦如这番话也许真的会奏效。 轻叹一声,祁懿美抬目对视上他,这一次没有从前的畏惧与厌恶,用着平淡的口吻道:“掌印大人,你说的或许都对。然而我并不在意这些,你便当我是无药可救死心眼的家族至上主义者,为了家庭利益牺牲我一人,我心甘情愿。” 桓亦如眼中闪过几缕讶异,眯了眯凤眸,沉声道:“祁懿美,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你口中那样无私奉献之人。” 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人将集体主义奉为圭臬,认为一己的得失与荣辱在集体利益前都是可以牺牲的,然而祁懿美却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一心为祁家,便应如祁经年、祁懿康般为了祁家的利益拼尽全力才是,断不会做了这么些年的闲散之人。 他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来找她说这一番话。祁丞相这样满心只有振兴家族争权夺势的人,竟生出了祁懿美这样一个不恋权势不贪富贵的儿子,也许他可以利用她性格上的弱点而缓缓说服她。 明明她方才的表情,也确实是受了触动的。 作者有话说: 男二号策反失败哈哈 掌印还是个很重要的人物的 题外话,最近作者身边好多朋友都感冒了,小可爱们注意保暖呀 第74章 祁懿美轻笑了下,云淡风轻的道:“所以我说,你便当作是这样,至于真实的理由是如何,对你我也无可奉告。你这番话我认同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所以你也不必再白费力气了,我是真的不可能背弃祁家的。” 在此番与她见面前,桓亦如已然想好了许多应对之辞,在他的预想中,祁懿美有可能会死脑筋反对他的话,抗拒他所说的这些不幸,甚至有可能会发怒,而他也想好了要如何继续劝服于她,全没想到实际会是如今这般,祁懿美半句反驳也没有,竟直接认同了他的话,然而却全不在意,只说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理由。 眼见着祁懿美抬手一揖,脚步微动,桓亦如在她身后跟上两步,又道:“祁懿美,你必须承认,你还年轻,为人处事经验定有不足,对许多事的认知也不免如其他的年轻人一般停留在表面。你为何不将理由说与我听,若你所言确实有理,我便是知晓了也不能如何,如若你所思所想尚有所欠缺,我的言论你也可参考一二,你向来有自己的判断,若你不觉得我所说有理,便是任我如何言说也是枉然,你只管做你的便是,如今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祁懿美身形微顿,侧头道:“我都说了对你无可奉告,言尽于此。” 桓亦如面色渐渐冷了下去,那端在面上的温和也迅速的破裂了。 “祁懿美,你不要后悔。” 祁懿美却并无半点犹豫,复又抬步渐渐行了远去。 -- 秋去冬来,金碧辉煌的皇宫在经历了第一场雪后,银装素裹的多了几分雅致。 按着原文中的进程,西边的战事大抵要持续一年多,一年后大业朝得胜而归,一众将领功成名就。 而三皇子却是在出征后的两月,回了京中。 战场上刀剑无眼,三皇子燕辞阳虽有一身武艺,却到底缺乏领兵作战的经验,在一处小型战事里被敌人围困,损兵折将后虽是最终脱了险,还是于肩上中了一箭。 按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场小型战事里输了也没什么,然而坏就坏在了这一箭上。 这箭伤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伤的极深,满心抱负正欲大展拳脚证明自己的三皇子不肯听医嘱卧塌静养,强撑着上阵前线,到底加重了病势,连日的发起烧来,军医拼尽了全力医治,伤势虽是好了一些,可毕竟条件有限,伤口始终不见愈合,于是京中的一旨调令,任是三皇子如何不情愿,依旧不得不动身回了京城。 祁懿美跟着燕辞云去招阳殿探望他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养了一月,可以行动自如,只是尚需调养。 西境边上多是未经开发过的原始森林,野外环境里病毒细菌繁多,想来三皇子的箭伤便是感染了什么厉害的菌类,偏他又不甚上心,只当是如从前在京中舞刀弄枪时受的伤一般轻视,于是愈发严重,以至于不得不回京医治。 原本结实健壮的三皇子瘦了一大圈,朝气蓬勃的神采也不见了踪影,而受伤带给他的除了身体上的苦痛,更多的还是精神上的挫败。毕竟皇子里他是第一个上战场的,显然皇帝是给予了他厚望,可是他出师不利,随后又因着受伤而无法再战洗刷失败之名,这会给一个雄心勃勃的少年多大的打击可想而知。 向来开朗的三皇子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而也许也正是因着他这份萎靡,他肩上的伤反反复复也一直没好利索,平日里瞧着是无碍,但一个不注意冷了热了的,便又要复发。 年关过了之后,皇帝见着宁贵妃因着长子的病情整日锁眉忧愁,便与皇后讨论着许久未去灵山寺礼佛,准备带着皇后贵妃,三皇子一道前往寺内,除了礼佛敬神,也为三皇子的伤势祈福。 灵山寺乃是皇家寺院,离京城不过几日路程,内里修有供几代皇室成员修行专用的院落,只是从前多是帝后二人前往,这倒是头一次带贵妃和皇子同行。 祁懿美对这些事本也没上什么心,左右和她没什么干系,却不料这事定下来没几天,便来了小太监传皇帝的旨意,说是让她随着三皇子一道上灵山寺。 祁懿美彼时正由燕辞云教着剑法,看着对方行云流水的身姿,优美却又暗含锋芒,正是有些灰心自己的运动神经着实有些差,便听这小太监进来宣了这一道旨意,惊得差点没把手里的剑扔出去。 什么情况,她和三殿下也没什么来往,怎的忽然点了她随行? 一边的燕辞云一个旋身稳稳落在祁懿美身边,见她呆愣的望着那小太监,先是伸手取过她手中的利刃收了好,才目光锐利的看向那小太监,低沉着声音道:“父皇缘何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那小太监连忙躬身将事情的经过讲了。 原来这日皇帝由皇后和贵妃陪着赏着冬日里最后的残雪,贵妃有些心不在焉,皇帝追问之下得知贵妃因着三皇子这些时日的郁郁寡欢而忧心,一边的皇后便顺着话题提议说这个年岁的孩子还是需要同龄人伴着才好疏解心结,如今祁懿康还留在西边的战场上未归,不如便让祁懿美陪着三皇子一道去灵山寺,正好她自己也是个有宿疾在身的少年,两个同样受疾病困扰的孩子更容易对彼此敞开心扉,另外也能顺便让祁懿美跟着在寺中祈福,也许两个少年得了神灵的庇佑都能痊愈了也说不定。 宁贵妃想到和祁懿美形影不离的幼子,多少有些顾虑,皇帝却是思量了一番,觉得算起来不过十天半月的,倒也无妨,便唤来了小太监下了这道旨意。 祁懿美和燕辞云一听是皇后提议,瞬时都沉下了面色。 她如何会有这个好心,莫不是暗里算计着什么。 待得小太监离去了,祁懿美转身坐至院中的紫木椅上,眉头紧锁。 燕辞云几步走至她身侧,低垂着头望向她,柔声道:“阿美,你别怕,待我想想计策,定会去求父皇许我陪你一同去,或者让他留下你的。” 祁懿美沉沉的叹了一声,抬手抚了抚额,道:“如今你掌管了前朝诸多事物,陛下又如何会许你无缘无故的离京半月之久,至于留下我……皇后所言合情合理,你用什么理由留下我?” 燕辞云缓缓蹲下身来,与她的目光平视着,认真的道:“大不了,我也受些伤便是,需要和你们一道去祈福,又或是需要你留下来照顾我。” 祁懿美目光一变,眼中带了些责备,道:“你莫想这些馊主意,受伤可大可小,怎是开得玩笑的。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便是折在了受伤这件事上的,一个不小心,如三殿下般伤势久久不愈怎么办?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与其这样,不如我自己于路上多小心些便是。” “我不是开玩笑,我可以去寻信得过的医者帮衬,掌握好伤势的轻重程度,定不会出岔子的。” 祁懿美却觉得他这是痴人说梦,前世里科技那样发达,手术前还要签那些吓死人的条约呢,哪有百分百不出岔子的方法,真这样做了,就是以自身的健康做赌博而已。 祁懿美沉了面色,无比认真的回视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总之我不许你这样做,受伤一事有着太多的变数,便是再高明的医者,也不能保证一定没有意外。云妹你可有想过,你是我在宫里唯一的倚仗,如期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贵妃娘娘第一个要怪责的便是日日在你身边的我,你这样是帮了我又害了我。更何况即使是没出岔子,那陛下也可能看着你伤势不重,觉得梅子逸带着人照顾你就够了,依旧不肯让我留下,这些谁又能说的准呢?” “阿美,我了解父皇母妃,我既想到这个主意,自是觉得成功的几率大,才同你说的。” “成功的几率再大,也不能冒这个险。”说着,眼见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坚持,祁懿美干脆道:“如果你真的这般做了,我立即便求父亲为我娶妻生子,从此离了皇宫,我说到做到。” 燕辞云粉唇微张,到底败下阵来,半垂了头好一会儿,才低低的道:“阿美,可我放不下心你。” “我会自己小心的,更何况三殿下和贵妃娘娘都在,我准备和贵妃娘娘说一说准我带着小青,这么多人在身边,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皇后如果真的要害,也是害三殿下,我一个闲散人,害了我有什么好处。” 燕辞云低头沉思了许久,才算是结束了自我斗争,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的几天里,燕辞云便如开启了警戒模式一般,几乎将这一行可能遇上的危险尽数想了个遍,又是各种解毒丸,又是防身用的小物件的,好多东西祁懿美见都没见过,全都往她的行李中塞。 到了临行的前一天,她一看那些包袱加起来都快比她人高了,实在无法,好说歹说的塞了一半回去,才算是勉强安抚下燕辞云那颗满是担忧的心。 作者有话说: 云妹:嘤嘤嘤,舍不得媳妇 第75章 因着是皇城里最尊贵的三个人出行,出宫里的阵仗很是浩大,待一队人马出了皇宫,祁懿美才算是松一口气。 燕辞云那副仿若生离死别的小模样看着实在让人揪心。 桓亦如作为内廷的掌事人,倒是带着人一路护送着队伍出了宫,直至临出京城才会折返。 马车上。 小青看着打着哈欠并不甚感伤的主子,摇摇头叹道:“六殿下心都给了您了,连随身的护卫夏英都要给您,那情状我看了都不禁眼圈泛红,怎的您全没往心中去的样子。” 祁懿美瞥了他一眼,道:“夏英我可不敢要,回头六殿下这边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担待得起。再说不过十天半月而已,转眼就过了的,难不成我要哭上一场才算是不负兄友之情。” 小青往她身边蹭了过来,目光中带了些好奇,盯着她看了半晌,忽道:“我觉得,六殿下好像喜欢你。” 祁懿美嗯了两声,依旧是双眼迷离的,显然并没认真听。 小青无奈,只好挑明了道:“我说的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祁懿美原本因着困倦而半合了的双目倏地瞪了圆,仿佛看着鬼一般的眼神望着小青,极其无语的剜了他一眼道:“你有病吧。” 小青撇了撇嘴,一边思索着一边长叹了一声,道:“我本也是没多想的,可是刚刚六殿下那副神情,真的没见过哪家兄弟好成这样子的。 我知道这想法过于惊世骇俗,然而公子你没听过历史上几位君主有名的艳事吗?这宫廷之中,这样的事也不算少见,于掌权人来说,只要心中喜欢,什么是不能做的。” 祁懿美摆摆手,向后靠在马车的壁上,笑呵呵的道:“那些也都是那些人物历尽千帆之后的事了,六殿下才几岁,连个女人都没有呢,哪会往这些旁门左道上想。” 小青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男子生在这世间,所经受的教育便是男人喜欢女人才是顺应天道,历史上那些奇闻艳事的主角,大多也确是历尽千帆后该玩的都玩腻了,才渐渐有了这些其他心思的,六殿下如今才不到十六岁,应是尚对男女之事好奇的阶段,倒也不会无端的生出喜爱男子的想法。 祁懿美斜睨了他,道:“你啊,不会是也看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之类的吧。” 小青无辜的道:“我日日都在宫里,哪有机会看到那些东西,不过听到是有听过一些。” 祁懿美点头,又打了个哈欠,道:“总之呢,六殿下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就我这么一个朋友,自然看得重些,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不容他人猜忌,你若再敢起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看我不抽你。” 小青笑着配合的捂了捂头,道:“我也就是看殿下对您着实不一般,怕您身在其中被蒙在鼓里,就想和您说说我一个外人的看法。” “那也要靠谱才行,对了,这种话你和我说说也便罢了,千万莫要和他人,尤其是我父亲说起这些,要不然回头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公子放心吧,小青知道轻重,不过是猜测而已,哪能和他人去胡说八道。” 马车缓缓前行着,祁懿美正昏昏欲睡,心下算着时辰应是快出城了,忽的听闻马车外几声马蹄声响起,似有人策马行在了她的马车旁边。 “祁小公子。” 祁懿美睁开双眼,这个阴魂不散的桓亦如。 用眼神示意着小青,祁懿美打算装作已经睡着了。 “掌印大人,我家主子睡着了,您若有话,告知小人便是。” 桓亦如高大的身形骑在红枣色的骏马上,阳光洒在他苍白的面上,泛着一抹朦胧的柔光,使他原本带着几许阴柔妩媚的相貌难得的带了几分温和,一扫森冷之气,看上去倒有些贵家世族大好公子的模样。 听闻到内里的说辞,他并不意外,鲜红的唇角微扬。 “祁小公子,就快出城了,待出了城,我便要回去了。临别前我有一句话想与祁小公子说,上一回我说的事,你如今应下,也是来的及的。” 祁懿美皱了眉,只觉得他这句话似是话中有话一般的耐人寻味,然而马车外跟着随行之人太多,现下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何况依着桓亦如的脾性,她也未必能问出什么真话来。 小青望了望她,祁懿美复又闭上了眼向后靠着,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道:“掌印大人,待公子醒后,小人定会转达您的话。” 桓亦如侧头望着那随着马车移动而微微飘荡的窗帘,狭长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深,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并没有立即回话。 “嗒嗒”的马蹄声有节奏的响在马车的外间,生得异常美艳的男子骑在马上不发一言,让人看不透思绪。 半晌,那双红唇轻启,道:“那便祝祁小公子一路顺风。” 语毕,他猛的抬手一勒缰绳,策马离开了。 马车内的祁懿美睁开双眼,抬手掀了窗帘向外望了,只见桓亦如一人一马已然行到了队伍的前头,紫色的衣摆在跑马时衣袂翻飞,不知何故,竟带了几分决绝的美感。 他这番话……到底是她多虑了,还是当真内有深意? 看来她此行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小青,待会儿停下来歇脚的时候,你寻个机会和郑嬷嬷传个信儿,就说让她此行诸多提防丽丝夫人,若有任何异常,一定迅速来报。” 为着照顾宁贵妃,她身边的崔娘娘,郑嬷嬷,还有丽丝夫人皆一道同行,如果皇后和桓亦如当真想做什么,很有可能便是通过这个丽丝夫人下手的。 一来丽丝夫人是贵妃身边的人,许多事她方便出手,二来也是万一事情败露,她名面上并不是皇后或是桓亦如的人,众人自然也怀疑不到他们的身上。 小青立即心领神会的道:“是,公子且放心。” -- 灵山寺一行,祁懿美处处小心,吃的用的都甚是仔细,住了两三天,倒是并无什么不对劲之处。 如今虽是过了立春,可冬日的寒凉尚未退去,灵山寺又处在半山腰,早晚更是冷嗖嗖的,天也黑的早,祁懿美用过了晚膳,在房里借着烛光看了会儿经书,只觉得双眼有些疲惫,便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公子,今日的暖神汤送来了。” “进来吧。” 小青推门进了内里,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放在了祁懿美的手边。 寺中寒冷,虽说皇家不缺防寒的棉被衣物,可到底不比宫中炭火充足,多少还是有些寒意,于是几位贵人每晚睡前都要饮上一碗调制好的暖神汤,暖了胃肠后再睡。 祁懿美伸手接过汤碗,感受到摸在手心里的暖意,倒也没急着去喝,双手捧着捂了会儿,道:“我记得平时你都要晚些才去取汤的,怎的今日这么早便取了来?” “哦,才刚三殿下身边的小安子进了院,他去给三殿下取汤去了,说是顺带着帮着把咱们这份也给带了过来。” 寺中不比宫里,不宜奢华,住着自然也没有在宫里舒服,祁懿美和三皇子住在同一个院子的不同房间里,一方面是此行人数众多,房间数量有限,另一方面也是二人住得近些方便彼此照应。 祁懿美暖和了双手,正要低头去饮,便听外间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叩门声,小青看了祁懿美一眼,起身去开了门。 来人正是郑嬷嬷,她神色匆忙,目光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见着门开了,立即闪身进了内里,见着祁懿美在内才终于松了口气。 祁懿美见着她焦急的神色,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暖神汤,起身几步行到郑嬷嬷的面前,紧张的问:“郑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 郑嬷嬷一路快步行来,这会儿依旧有些气息不稳,却是并不敢耽隔,看向祁懿美急切的道:“公子,小人领了您的命,这些天更加留神着丽丝夫人的一举一动,终于在今日午膳后让我瞧见,她拉着三殿下身边的小安子躲到了隐蔽处,小人怕被她发现不敢上前,二人说了什么并未听清,可瞧着小安子的神色惴惴不安的,似乎是说了什么极要紧的事。” 祁懿美面色一变,忽的想起刚才小青说那碗暖神汤正是小安子替她取回来的,回身望了望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只觉得冷汗直流。 之前都是各取各的汤水的,今日小安子莫名其妙的代了他们取汤…… 差一点她就要喝下去了。 “嬷嬷,这般重要之事,你怎的才前来禀报!?” 郑嬷嬷满面苦楚的道:“公子,许是这些时日我跟的太紧,丽丝察觉到了一二,今日她与小安子说完了话,我正想着要寻个理由过来寻您,才出了门去,皇后那边便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想尝尝我的手艺,让我去给做两个斋菜,贵妃娘娘不明内里之事,便准了让他们带了我去。 我被皇后扣在那,直到方才,贵妃娘娘见我去得久,派人将我接了回来,我才得了空,立即便过来寻了您。” 作者有话说: 小青真相了哈哈哈哈 第76章 祁懿美抬手捂上额头,双眸紧闭,暗自镇静了。 小安子是三殿下身边的人,算起来也服侍了他有四五年了,三殿下此行只带了他一个随身之人,可见对其信任,他又是如何被丽丝夫人收买的呢? 如果这碗汤里确实加了料,若能令小安子作人证,那么人证物证俱在,便可以指证丽丝夫人谋害主子,再请出韩府里丽丝夫人从前的婢女菲娜,道出丽丝夫人与桓亦如关系匪浅,那么一直以来他们期待的将计就计搬倒桓亦如,也并非不可能了! 祁懿美心跳如鼓,稳了稳心神。 这件事不宜冲动行事,还是要与三殿下商议后再作定夺。 三殿下? 祁懿美眼神微变。 小青刚说什么来着,小安子是去给三殿下取汤的时候顺便帮他们把汤给取了的。 如果这经过了小安子手的暖神汤当真有问题,那么三殿下岂不是很危险!? 祁懿美面色一白,再顾不上其他,猛然起了身便要往外冲,却忽听门上响起了叩门声。 “祁小公子,三殿下问您暖神汤可是饮好了,若是饮好了便来殿下的屋中一趟,他有事寻您。” 这声音不是小安子是谁! 祁懿美平复了下心绪,状若无事的道:“你进来说吧。” 小安子推了门入内,目光先是往桌上的汤碗上扫了一眼,见着内里的汤水还冒着热气,尚未怎么动过,眼中一抹失望一瞬而过,躬身道:“殿下有事与公子商讨,哦,对了,殿下还说,暖身汤放久了便凉了,祁小公子饮过了再去便是。” 祁懿美却是并没打算花时间与他在这里周旋,见着人进了屋,立即沉了面色,几步挡在门口处,朝着内里命令道:“小青,郑嬷嬷,给我制住这个忘恩负义的,再把他的嘴给我塞住,在我回来之前务必让他活的好好的!” 小安子面色大骇,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立着宁贵妃身边的郑嬷嬷,刚抬了步要往外跑,却见祁懿美已然挡在门口处,正要拼着全力冲过去,便被小青一个猛扑摁在了地上。 屋内有两个人,祁懿美并不担心制不住小安子,此时她更关心三殿下那边的情况,于是一个闪身出了门去,自外将门关了好,便快步奔向了院内的另一处房屋。 这一片院落住的都是贵人,侍卫都是在院外把守着,院内因着空间不大,只有主子和随身的宫人在。 祁懿美几步便跑到了三皇子的房门前,如今时辰尚早,可房间的窗户上已然没有了灯火的光亮,她心急如焚的抬起手一阵焦急的敲在门上,内里却是传来一声撞击声,随后还有瓷碗落地的清脆声。 莫不是……三殿下已经饮下暖神汤了? 她心中恐惧更甚,再顾不上什么礼节,猛一推门闯进了内里。 室内没有烛火,一片昏暗,祁懿美眯了眯眼努力的看清着内里的情形,搜寻着三皇子的所在。下一瞬,她便被一个滚烫的身躯紧紧的勒入了怀里,身后敞开的门扉被人用脚关了上,唯一的光源也随之被关在了门外。 祁懿美尚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扑着倒向了冷硬的地上,身上的人身形高大,倒在她身上带着她摔了一跤,差点没疼的让她背过气去,只觉得头晕眼花,刚要伸手支着身后的地面起身,却又被身上的人压着向后仰倒躺在了地上。 身上的人呼吸急促,散在她面上的气息带着不正常的热度,祁懿美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的相貌,那人却是猛的低下头来朝着她的嘴唇俯了下来。 祁懿美反应极快,之前跟着燕辞云学的几招近身搏斗的招术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她迅速的抬起手肘,用坚硬的手肘猛的击在身上人的下巴上,那人全无防备,被她这忽然的一下打得偏过了头去,而祁懿美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他的样貌。 三皇子燕辞阳。 许是力道远远不够,这一下并未能真的对三皇子造成什么影响,他复又低下头去,呼出的热气带得祁懿美的周身都升高了几度,她不停的反抗挣扎,他试了几下未能如愿,一双炙热的手便朝着她领口上的衣料袭去。 “三殿下!您看看清楚!我是祁懿美啊!” 祁懿美怒目圆睁,又惊又惧,却并不敢特别大声的喊叫,小院子的外面便有侍卫把守,若是将人惊了,进来见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搂作一团,皇家的脸面只怕要丢尽了,与表弟厮混的污名将会伴随三皇子一世,将来又如何能再做太子! 三皇子对她的话却是置若罔闻,他好似是一头疯狂了的野兽,双目中带着狂热,根本听不尽任何言语 “嘶拉!”一声,祁懿美领口住的衣料到底禁不住男人大力的撕扯,裂开了一大道口子。 祁懿美拼尽了全力才没惊呼出声来,她真该庆幸现下里冬天还没过,衣裳穿的又多又厚,若是春夏之时,只怕他这一撕,自己便露了馅了。 这一声衣物的碎裂之声仿佛刺激到了上方的男人,他双目通红着,手上钳制她的力道大得惊人,在她恐惧的目光中再一次俯下了身。 …… 帝后二人由住持方丈带着做了晚课,皇帝陪着皇后坐了片刻,便要起身离去,皇后急急的跟着起了身,说是瞧着今日月圆,与皇帝许久不曾于欣赏月色,希望能夫妻二人在寺中走走。 皇帝眉头轻不可察的皱了下,只觉得寺内夜间寒冷,外出并不是什么好的提议,可见着已然许久不曾向他这般哀求的皇后小心翼翼的目光,到底还是应了。 左不过是走一走而已。 帝后二人虽名为夫妻,却已然极少有夫妻之实,后宫之中除了宁贵妃因着是皇帝的心头之爱而许多年荣宠不衰,其他能入得帝王之眼的,大多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又或是些带着背后势力的贵女,宠个一段时间,没了利用价值,便扔到了一边。 皇帝的长情似乎仅仅只用在宁贵妃一个人身上。 皇后年轻时端庄秀丽,如今虽也算得上风韵犹存的美人,可皇帝待她早没了新鲜感,便是她再如牡丹般艳压群芳,也不能再留得他半点驻足。 初时她还因着丈夫的离心而痛苦不堪,可渐渐的,她也看了清楚,她之所以能在这许多年间稳稳的坐在如今的这个位置上,皆是因着背后的吴家和身上北昌国的血统,与其去为了那一点点的爱而争得头破血流,倒不如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她已然没有了夫君的爱,那么权势她一定要牢牢的握在手里。 皇帝冷落了皇后多年,皇后也慢慢的知情识趣的不再与他的新欢们计较,如今,她已经很少求他留下了。 所以虽是外间寒凉,皇帝依然推门行了出去,带着皇后缓缓的行到了寺中的小路上。 两人已然很少这般花前月下的在一处,极少数的独处,不是谈国事就是谈儿女。 就这般沉默着行了一阵,两人一路上也没什么话说,皇后想了几次话题,皇帝似乎也都不大感兴趣。 不知行了多久,皇后算了算时辰,也没打算再继续这样尴尬下去,状若无意的瞥了眼,道:“陛下,您看前面是不是三皇子和祁家小公子住的院子。” 皇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头道:“应是没错。” “现下时辰还早,两个孩子也还没睡,不如我们去瞧瞧他们吧。” 皇帝不禁有些讶异,皇后向来对宁贵妃所出的两个孩子没什么好感,祁懿美更是祁家的人,她怎的忽而有兴趣去见这两个孩子了? 皇后看出皇帝眼中的疑虑,笑了下解释道:“陛下和臣妾走了有一会儿了,臣妾瞧您耳朵都冻红了,心中很是懊悔拉您出来,所以便想着借着看两个孩子,进去暖和片刻。” 天气确实冷,不过皇帝身上穿着上好的大氅,倒也并没觉得冻着,现下里经着皇后一提,也确是觉得露在外面的口鼻耳朵被寒气侵袭的不大舒坦,便顺应着点了头,道:“那也好。” 帝后二人往着两个年轻人住的院落行了过去,进了内里,见着两个房屋的窗上都亮着烛光,抬步先往三皇子的住处行了去。 两人走到房门前,皇帝正欲抬手敲门,皇后却忽的道:“三殿下,瞧着谁来看你了。” 皇后一边说,一边已然上了手迅速的朝门推了上去,门“吱呀”一声顺声而开,内里阵阵暖流扑面而来。 皇帝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吴皇后面上带着笑意,一步迈进了内里,朝着床榻的方向看去,却是面色一僵。 整齐的床榻上躺着衣冠完整的三皇子,半个身子盖着被子,祁懿美坐在床沿处不远的木椅上,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手中捧了一本经书,似正在为三皇子小声的读着。 两人神色如常,齐齐的朝门边望来,见着是帝后二人,连忙作势起身行礼。 皇帝看向两个孩子,道:“又不是在宫里,都是自家人,自在些便是。” 三皇子于是又坐回了床榻上。 作者有话说: 云妹快来呀,有人非礼你媳妇啦! 第77章 皇后双目微瞠,一时有些茫然。 她的目光复又投向了木桌上,那上面并没有汤碗,再仔细在屋内扫视了一圈,终于看到角落里躺着的一堆瓷碗碎片。 她目光一凛,又朝地面看去,上面干干净净,并没有汤水洒过的痕迹。 这样看来,这碗应是在空了之后打碎的,可他们既是喝了那汤水的……怎么会这般安然无恙? 还是说,他们一早发觉了汤水有问题,倒在了别处,随后打翻了空碗?可如果发现了汤水有问题,不是该保留原样下来做证据比较好吗? 一时之间,疑惑和慌乱令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皇后?” 皇后怔忡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皇帝正带了些不悦的看着自己,显然有些不满她的心不在焉。 她脑中纷乱,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下,道:“陛下,许是刚在外间吹了冷风,臣妾忽觉得有些头晕,这便先回去了。” 到底是小安子失败了,还是他临时反水了? 无论是哪一个,都必须尽快与丽丝商议对策,绝不能让三皇子他们咬上她。 临行前,桓亦如根据皇帝往年来灵山寺礼佛的习惯制定了这个计划,虽然计划成功率极高,但性情缜密的他依旧想到了失败的退路,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弃车保帅,由丽丝夫人一人认下所有罪责。 何况也许是小安子那边有变故,没来得及将药下在汤里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吴皇后心中稍稍安定了,向后退了一步,向着皇帝微一躬身,便要离去。 皇帝敏锐的目光在她的面上轻扫了下,眼中闪过一抹疑虑。 自进了门,皇后的神情便明显的不对劲,先是震惊,随后又带了些茫然和慌乱,脸白得如同纸一般,如今又匆匆忙忙要走,显然是有什么事隐瞒。 皇帝敛了眼神,并未打算立时发作。 她到底因何这般情况,又是打算要做什么,待她离去了,命人跟上便知。 “皇后娘娘请留步。” 这一声自院内响起,皇后惊诧着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俊美异常的少年缓缓自外走进了内里,步履沉静,停在了帝后二人的面前,抬手见了礼。 皇后怔怔的望着眼前之人,只觉得眼前这一切莫不是一场梦…… 六皇子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出现!? “父皇,西边的战事有些变数,虽并不是十分要紧,但我与安勇侯商议后还是觉得应该呈予您,于是便快马加鞭的过来了。” 说着,燕辞云自怀里取出信笺呈上,皇帝取过信封拆开上下扫视了,随后收入了怀里,沉了沉目光,再看向燕辞云时已然神色如常,道:“云儿一路辛苦了,今夜便一道歇在这寺里吧。” 皇后心中忐忑,她向来有些没主意,从前听一同入宫的妹妹的,后来听桓亦如的,这时也不知如何应对最好,只想尽快回去从长计议,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朝着皇帝道:“六皇子既是寻陛下您的,臣妾便不在这打扰了。” 祁懿美道:“皇后娘娘连门都不敲这般急切的进来了,竟是片刻也不待便要离去了吗?” 燕辞云嘴角含着几分笑意,从容的望向了帝后二人,道:“皇后娘娘且慢,我要禀报的除了军情,还有一事,这件事可是还要皇后娘娘听上一听的。” 望着燕辞云别有深意的目光,皇后只觉得心头愈发没底,正要再言离去,他忽而浅浅一笑,道:“阿美,你来说吧。” 祁懿美点头,上前几步,一字一句的清晰的道:“启禀陛下、娘娘,懿美发现这寺内有人要加害于三殿下与我,此等要事不敢隐瞒,还请陛下与娘娘定夺。” 皇帝目光一沉,侧目淡淡的扫了一眼皇后,缓缓行至桌边,掀了华贵的服摆落坐,沉声道:“懿美,你且道来。” 冬末时节,皇后却觉得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一片紧张。 纵是不愿,她也只能将迈出的脚收了回,转回身子站了好。 祁懿美自余光望了皇后一眼,清了清嗓,开始娓娓道来。 时间倒回至片刻之前。 祁懿美的领口被三皇子撕得裂了开,眼见着他复又俯身下来,她情急之中忽的想到了离京前他与唐诗韵那段伤情的对话,于是急急的在他耳边道:“三殿下,三殿下你清醒一点,诗韵也来了的!诗韵!诗韵她就在门外!三殿下发了疯,诗韵快进来!诗韵!” 连着五声情真意切的“诗韵”唤出口去,一声比一声重的砸在身上之人的心头,他终于稍稍有了迟疑,募地停下了动作。 祁懿美见着这一招果然有效,想着三皇子如今大抵也没几分神智在,能听进去的东西有限,便挑了他的痛处,急忙又道:“诗韵!诗韵你怎么和祁懿美在一起!?你们要成亲了吗?恭喜恭喜!诗韵……” 三皇子瞳孔忽的收紧,猛然从地上起了身,一手扶着额拼命的甩着头,徒劳的想要看清地上慌慌张张坐起身来的人的模样。 他的大脑好似一团浆糊般无力思考,只有本能驱使着他想要去亲近那柔软的身子,可是唐诗韵的名字刻在他的心头,如今也变成了一种本能,那一声声的诗韵,终于让他放弃思考的大脑本能的开始动作了起来。 他眼中一片猩红,浑身燥热难堪,就在热度快要将他好不容易找回的一丝理智再度烧毁之时,面前的人猛的斥道:“燕辞阳!诗韵心中爱我,你做下这般龌龊之事,她只会唾弃你厌恶你,怜惜我爱护我一心嫁给我!” 这句话好似一剑劈来,将他混沌的大脑劈开了一道清明,他忽的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那可恨的抢了诗韵所有关注的祁懿美,只觉得心中厌恶无比,可偏又抵不过身上那一阵阵悸动。 祁懿美下意识的抱着膝盖向后退着,目光警戒的看着面前眸光忽明忽暗的三皇子,脑中飞快的运转着。 如今这般情况,那汤水中下的是什么药已然无需多言,可问题是要如何解了这困局呢? 大声唤来侍卫固然有效,可是这样势必要将三皇子的前途搭进去,三皇子如果不能做成下一任皇帝,那么很有可能便会是四皇子,到时吴家和桓亦如掌权,还会有祁家的生存之地吗? 不喊人,那便只有寻个法子弄晕他了,祁懿美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并没寻到什么称手的东西,更何况这一下砸下去,能不能砸成功且不说,就算是真让她砸着了,这个轻重也是很难把握,毕竟她也没试过砸人,下手轻了没作用,下手重了把人砸傻了砸伤了更是难办。 祁懿美复又抬眼看了房门,算了算到门边的距离,她被他扑倒在地,便一直没机会起身,如今好不容易挣脱开来,也许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夺门而出!! 院子里应是没有侍卫的,小安子和小青他们在她的房间,她这般头发凌乱衣衫破裂的样子应也不会被他人瞧见。 祁懿美想好了对策,正要动作,面前的人却忽然动了起来。 三皇子一手抓了身边地上的碎瓷片,片刻犹豫也没有的朝着自己的大腿扎了进去! 祁懿美大惊,却也顾忌着不敢立即上前,只见那面料上被渗出的血缓缓染了红,三皇子潮红的面色白了白,目光中终于彻底复了清明,人带了几分虚脱,滑倒在地。 “三殿下!三殿下你没事吧!?” 三皇子倒在地上喘着气,祁懿美离的有些距离,昏暗中只看到他腿上出了血,却看不清具体的情形。 想着左右他腿上有伤,行动不便,再要做什么也难,祁懿美几步上了前,扶起三皇子,望了望他苍白的面色,道:“殿下,你觉得如何了?” 按理说,应是寻随行的御医过来瞧伤的,可如今这般情况,定然不能鲁莽的叫人前来。 “您若是觉得还能抵抗住药性,我帮您简单包扎下吧。” 祁懿美要起身,三皇子却是抬手按了她的肩,喘了两下正要说话,门忽然猛的被人自外面踢了开来。 两人惊惶着朝门外望去。 冷霜般的月光下,连夜赶路的少年面如冠玉,一双含情目中带着急切,见着屋内的二人,瞬间苍白了面色。 已然二十岁的三皇子虽然瘦了许多,却依旧是带着成年男子的高大宽厚,他坐在地上,手臂被一双洁白柔软的小手扶着,一只大掌搭在祁懿美的肩上。 两人衣衫不整,发髻凌乱,目光移至祁懿美被扯裂了的领口,燕辞云的眸光一凛,缓缓捏紧了身侧的拳头。 因为他背着光,祁懿美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想到上回他见着自己要睡祁桂时那疯魔的样子,连忙放开三皇子,急着起了身行至他面前,道:“六殿下,这其中的事说来话长,不过、不过我和三殿下并未发生什么,他为人所害……” 燕辞云缓缓抬手,极轻的拢了拢她垂下的发丝,最后揽在了她的身后,微一用力轻抱了她入怀,目光中载了几分心痛,道:“我都听小青说了。” 作者有话说: 云妹:说好的我英雄救美呢?怎么美先自救了? 第78章 原来燕辞云对皇后忽然提出让祁懿美随行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虽是被她好说歹说的放下了跟上来的念头,这些天依旧是寝食难安,总觉得放不下心。 想着一道跟过来,又怕阿美责怪他过分担忧。 正好西边的战事有了新的军情来报,燕辞云便借着机会主动提出送信来灵山寺,带着夏英日夜兼程到了这里,让侍卫去递了消息进去,却听说皇帝与皇后刚出了门,并不在屋内。 于是他便想先来见见祁懿美,由着侍卫们指引寻到了院内,主屋内一片灰暗,应是三皇子住的地方,燕辞云直直的进了侧面亮着灯火的屋子,见到了押着小安子的小青和郑嬷嬷,听完了来龙去脉,一颗心提到了半空,一瞬也不敢停顿,直奔了主屋前来。 但是他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的画面。 聪慧如他,不必祁懿美解释,也猜到了汤水中的不对劲是何物,还有眼前自己的兄长和她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的阿美生得容貌出色,又带了些一般的公子没有的秀美,纤细柔软的身姿,白嫩细腻的肌肤,红唇像是世上最漂亮的两朵花瓣,虽然是个男子,却每每总是令他不由自主的生出遐思。 喝了那种药的三皇子思维混沌,面对着这样的她,会生出怎样的冲动来燕辞云并不难想象。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悔恨,愤怒,心痛,他望着眼前人清丽的面庞,她的发髻上散下几缕发丝,柔柔的飘荡在她莹白的脸颊旁边,令她原本秀丽的面庞更添几分柔婉,那一双杏眼望过来时带着几分不安,漆黑水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好似直直的望进他的心里,令他整颗心都柔软着。 他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想到三皇子还在边上,燕辞云这一抱虽说是安慰,可到底让人看着不妥,祁懿美忙从他怀中起了身,再次仔细打量了他的眼神,只见内里尽是怜惜与懊悔,还有压抑的愤恨,并没有如上次一般的疯狂,这才放下心来。 “殿下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三殿下他为了保持神智把自己腿扎伤了,还有小安子,他被我扣在我屋子里了,如今我和三殿下这模样是万不能让人瞧见的,不如你寻人去帮三殿下包扎一下,我去我房里换身衣服,我们再商议下一步?” 纵是心中许多情绪满得快要溢出来,燕辞云依旧是迅速的判断了当下的情势,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三皇子身上,低声道:“来不及了,他们既是下了这个药,想来定会算了时间带人过来,我来的时候宫人便告诉我父皇陪着皇后去散步了,若我猜的没错,要不了多久,皇后定然会引着父皇到这里来。” 祁懿美面色白了下,喃喃的道:“这……那我立刻便去换衣服去。” “换衣服太过耽误时间,不如改披个外衣,再把我给你的那包药找出来,里面有解这种……脏东西的,还有止血的药粉和纱布,我来包扎。” 两人迅速的行动着,祁懿美将那包东西找了出来,燕辞云迅速的在里面找到了清心明智的药给三皇子服了下,又点了蜡烛看了他的伤势,上药进行了包扎。 亏得冬日里衣服厚,三皇子随手一抓的碎片也并不是很锋利,这一下子扎进去,虽是出了血,伤口却并不大,燕辞云割开他的裤子查看之时,伤口已然自行止了血。 这边处理好了伤口,祁懿美那边也迅速的披好了披风。 三皇子吃了药后渐渐的昏睡了过去。 两人为三皇子简单整理了下仪表,将人抬到了床上躺好,就着眼下的情势简单商议了下。 虽然祁懿美房中尚未动过的汤水和三殿下的空碗均可以作为证物,但这些只能证明小安子下了药,并不能将幕后的主使挖出来。 如今之事的突破点便在小安子身上,要想他能站出来指证,仅仅是让他活着是不够的,必须找到他被皇后和桓亦如拿捏的痛处,才能让他没有负担的说出真相。 一番商议后,二人决定先暗兵不动,等着皇后上门,若此事确与她有关,她乍见屋内什么都没发生,依着她的脾性多少会露出些异样的神情来,如果他们后面说服了小安子说出真相,皇后故意引皇帝在这个时间进来,进门后又举止有异,便会成为一个对他们十分有利的点。 于是祁懿美留在屋内照顾三皇子,燕辞云则是去了祁懿美的房里,亲自去问询小安子。 燕辞云给祁懿美准备的药皆是最上乘的,这清心明智的药起效极快,三皇子的面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不久便醒了过来。 祁懿美把来去经过说与了三皇子听,两人打起精神来,待得皇后进门,见着的便是十分正常的画面了。 整件事祁懿美稍稍改动了下,将诸如三皇子袭击她一类不太合适的部分隐了去,向皇帝陈述了。 “……好在郑嬷嬷心思细腻,注意到了丽丝夫人与小安子的异常,晚上又过来寻小安子问询,正好让我瞧见问了几句,才及时发现异样不曾饮下汤水。 后来我因着担心三殿下,便想过来看看,正巧遇到六殿下也因着陛下您不在而来了我这里,我与他一同进屋,见了三殿下倒在地上痛苦的□□,细细一打量,推算出他只是中了……那种药,便从带的药里寻了些解药给他。” 说着,祁懿美朝着皇帝跪了下去,恳切的道:“陛下!在暖神汤里下这样下作的东西,是要我与三殿下至此万劫不复,痛苦一生,比死还要难受,可见主使之人用心之恶毒。若不将其找出来治了罪,又不知有多少人要被他们害得如此悲惨。 小安子不过是个服侍主子的小太监,且不说招阳殿中人人皆知三殿下待他极好,即便是有疏落之处令他委屈了,也断不至于要拼上性命来害他。何况他若真恨六殿下,大可以直接下毒药毒死他,又为何要这么麻烦谋划这么多?还有,他一直在三殿下身边侍奉,并不曾有机会从御医院或是宫外拿取药物,但若说是托人购买,这种药又是他自己用不上的,便是拖人买也是会引人怀疑的,加上郑嬷嬷亲眼所见他与丽丝夫人白日里鬼鬼祟祟,想来,那幕后的主使便是通过丽丝夫人来将这脏东西交给他的。 而这个主使者自己则是躲了起来,只等着今夜事发,引了众人来此,是以,我才与六殿下按兵不动,想着等这个主使者自己现身,却不料不巧皇后与您行到此处,机缘巧合下先一步进来了。” 皇帝的面色渐渐凝了一层冰霜,他自然听出了内里的蹊跷之处。 他们已然行进来有一阵子了,可是并不曾有其他人再进这个院子,倒是皇后今夜举止一直有些不大对劲。 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谋划在先? 皇后面色一阵发青,下意识想要大声质问祁懿美,可是随即又想到桓亦如经常提醒她的话。 冒然大声驳斥,有时只会更显得欲盖弥彰。 祁懿美一番话说的极为隐晦,全无不妥之处,也不曾明言皇后的可疑之处,纵是皇后心中再是不忿,想着桓亦如说过的话,到底还是没有即刻发作。 可是想到皇帝的神情,显然是对她起了疑的,若不辩驳,岂不是做贼心虚? 没有了桓亦如在身边,她实有些招架不住。 “皇后,你有何看法?” 皇后侧头望向皇帝,但见他的目光冷锐如铁,带着几分凉薄,一句话问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 皇后寻找着措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昔日桓亦如与她闲谈之时曾经提过,论起心性谋略,她与宁贵妃都只勉强算是尚可,而二人相比,宁贵妃还要胜她几分,这几分,便是在说话上。 宁贵妃虽非多聪慧之人,但说话向来是有分寸的,人也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令人不由自主的生起保护欲。 吴皇后出自名门,母亲又是北昌国的公主,自幼顺风顺水,不曾吃过什么苦,幼时的她,也是如现下的琼月公主一般任性刁蛮的性格,这么多年来,性子稳了,举止端庄了,可这说话一事上,却是长进不多。 桓亦如告诉过她,与帝王说话前要经过思考,如果不能很好的作答,便宁可不说。 如今局势这般不利,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更是怕说错了什么。 皇帝犀利的目光审视了她片刻后收了回,摆手道:“罢了。” 语毕,他又看向两个皇子,道:“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云儿,你即刻带人将丽丝与小安子收押了,由你亲自派人看管,再传令下去,明日一早起程回宫,再行论罪。” 皇后终于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皇帝还需要她,就算心中对她有所怀疑,也总会留几分屋面。 “儿臣遵旨。” 皇帝的目光移到了皇后身上,道:“皇后,你刚刚既是说身子不适,朕送你一程吧,你回了屋子,便早些安置了吧。” 作者有话说: 作者过年也要上班Q Q,实惨,努力不断更~ 第79章 帝后二人离去后,燕辞云立即将跟随自己一道上山的夏英唤了过来,吩咐了他带人拿下丽丝夫人,待安排妥当了收押丽丝和小安子的事,已然是深夜了。 燕辞云回到了院落里,祁懿美和三皇子正在屋内等着他。 祁懿美坐在桌边,望向燕辞云,问道:“怎么样,殿下之前可有从小安子那问出什么来?” 燕辞云缓缓在祁懿美身侧的椅子上坐下,道:“起初如我所料,小安子面如死灰,一个字都不肯说。” 三皇子靠坐在床头,本就伤势未愈的他这次又流了血,现下里一张削瘦的面庞更加羸弱,那春|药的药性猛烈,极耗元气,如今药性解了,他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肩上的旧伤口也隐隐开始作痛。 他一双略显无神的双目缓缓垂了,低声道:“小安子……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被信任的人背叛,燕辞云心知兄长心里定然不好受,想了想,道:“三皇兄,小安子背叛这件事必定是有原因的,或许,你便是让他开口的关键。” 祁懿美疑惑的望过来,燕辞云回视着她,解释道:“小安子虽不肯说,但是有些事还是问了些进展出来。” 当时燕辞云去了祁懿美的房间,小安子被捆着手脚,嘴里也被塞了,目光好似一个死人般,任是小青问什么,对外界的任何事物都无动于衷。 时间有限,燕辞云并没打算温水煮青蛙的徐徐图之,伸出手示意了小青取下他口中的碎布,坐到桌边望向小安子,道:“做这事的,图的不过就是那几样东西,三皇兄待你恩重如山,你绝不会是为了钱,而要说是为了情,我记得当年母妃将你调到招阳殿的时候查过,你在宫外已然没了家人,难道说……还有什么我们所不知情的人存在?” 太监虽是净了身算不得完整的男人,可仍然是人,是人便会有感情,难不成他有了心上人,进而被人要挟住了? 小安子静静的躺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 燕辞云瞥向了一边的小青,道:“这几日这院子里只有你们两个宫人在,你可有发觉他有什么异常?” 一路行到这也有些天了,小安子与小青同作为小太监,彼此也较旁人亲近些,小青略略回忆了,答道:“回六殿下,小安子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的,有时默默的看着手帕发呆,倒也没什么其他了。” 燕辞云眯了目光,道:“手帕?” 小青点头,道:“这个手帕的事宫女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我也是从小红那听来的,说是小安子幼时进宫是同妹妹一起的,只是后来失散了,这手帕便是他和妹妹一人一个的信物,他这些年一直没放弃,遇着年龄差不多的,便会去问问,小红就是被他问过。” 说到了这里,联合着之前燕辞云的话,小青也想到了,也许这问题便出在这个妹妹这。 难不成,小安子找到了他的妹妹,而皇后的人控制住了他的妹妹,以此来威胁他为自己做事? 地上的小安子缓缓合了眼,低低的道:“你们别猜了,是我自己恶毒,我恨命运不公,凭什么三殿下是皇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我却只能做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一辈子伺候人……” 燕辞云垂了目光望向地上狼狈的人,淡漠的道:“你想清楚了,你活着,尚未认罪,他们要用你妹妹来逼你就范,自然要让她好生活着,而你认了,死了,那她对他们来说便没有了价值,而且作为这件事的知情者,她还是一个威胁,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如承诺你的一般,给她一笔钱,让她好好度过余生吗?” 小安子猛的睁了眼,紧紧的抿着苍白的嘴唇,依旧沉默着。 “小安子,你侍奉我三皇兄多年,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三皇兄他性情如何,可有苛待你半分?而皇后呢?桓亦如呢?” 说着,燕辞云起了身缓缓蹲在了他的面前,自上而下的睨视着他,低声道:“皇后且不说,桓亦如……狠辣残忍,行事谨慎周密,你觉得,便是皇后按着答应你的放过了你妹妹,桓亦如会吗?” 小安子目光波动着,带了几分惊恐与猜疑,望向了上方金尊玉贵却略显凉薄的六皇子。 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望过来的目光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漂亮的唇翕动着,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你不说,自己默默为幕后主使认下,便是害了你妹妹,你们兄妹地下团聚,而三皇兄却是受你所累,你明明可以帮助他揪出背后的真凶,却选择闭口不言,有朝一日三皇兄被奸人所害,凄惨而终之时,你便是罪魁祸首之一。” 小安子一双眼红着,狠狠的闭了上,流下两行清泪。 “是我对不起三殿下,若有来生,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三殿下对我的照拂之情。” 小安子依旧不肯松口,也是燕辞云意料之中,若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掉他亲人被控制的问题,只怕他绝不敢冒然行事。 起身回了位置上坐好,燕辞云道:“小安子,你若将实情告之,也许我们会帮你想办法救出令妹,但你若执迷不悟,便是害人害己。我知你心中信不过我,言尽于此。” 燕辞云将审问小安子一事经过讲了,最后看向三皇子,道:“三皇兄,小安子是你近身的宫人,他寻妹一事你必然知晓。我隐约记得几年前你曾经托母妃帮忙查过一个宫女,莫非正是为了此事?” 三皇子点头,道:“确是如此,当年我见小安子苦苦寻人,一直想帮他去查妹妹的下落,可是他寻了那么久,依旧一点音讯也无,我心下觉得,他这妹妹十有八九是已经不在人世了的,然而小安子时常言,寻找妹妹是他活着唯一的希望,我便想着若亲自去查,他常在我身边,定然会知晓,到时免不了伤心一场,不如托了母妃去查,若是寻到了人,便告诉小安子,兄妹团圆,若是确认人已经没了,就全当没有这回事,小安子身世已经够苦了,又何苦让他没了生的希望。” 祁懿美道:“所以说……小安子这妹妹,已是确认了亡故了的?” 三皇子道:“是,之所以小安子遍寻多年不得,便是因着他这个妹妹早在入宫后一年,便过世了,如今时间已久,他一个宫人,也没什么查看卷宗的权力,自然全无线索。” 祁懿美目光沉了沉,道:“这样看来,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妹妹必定是假的了。” 燕辞云道:“其实我之前也大致料到了,只不过,小安子能相信这个冒牌货是他的妹妹,想来皇后和桓亦如那边必定是下过一些功夫的,忽而告知他妹妹已经去世,他未必会信。现下里要做的……” 他目光定定的看向了三皇子,道:“三皇兄,小安子在你身边多年,主仆情深,你是唯一有可能说动他将实情说出的人,我们越早知晓这个冒牌货的具体情形,对我们在对方有所防备前将真相找出越有利,届时证实那人假冒身份,小安子便可以再无顾虑的供出丽丝,甚至是皇后和桓亦如。” 兄弟二人对视着,三皇子点了头,当夜,便和燕辞云一道去见了小安子。 -- 一行人回宫后,因着还有军情未处理,皇帝并未立即审问此事。 小安子和丽丝被燕辞云安排着由安勇侯的人亲自看押,那一夜三皇子与小安子谈至天明,终于令本就有些动摇的小安子说出了实情。 那个自称是他妹妹的人是吴夫人身边的婢女,那日随着吴夫人进宫探望皇后,正巧小安子被皇后叫过来取赏给三皇子的物件,便遇上了,那婢女一眼便认出了他,趁着主子们不注意,便追了出来。 按着婢女所说,虽然当年她年纪小,可她一直记得自己有哥哥,后来入宫没几年,便因着会一手好的推拿手法,被皇后送给了婶婶吴夫人,跟着去了吴府中做事,所以这么多年来小安子都在宫中遍寻不得。 小安子初时也怀疑过,可是见着她长得和自己极像,又手持当年兄妹一人一个的信物手帕,童年的事虽然说是太久远大多记不清了,却也能说出一两件来,便终是信了,抱着妹妹喜极而泣。 因着兄妹间隔着一道宫墙,见了这一面后,便一直也没寻着机会再见。 没多久,这事便不知怎的被桓亦如知道了,这个妹妹被他的人抓了去,还送了信给他,只说是桓亦如不喜三皇子得宠,想让他在灵山寺一行中配合着丽丝夫人给三皇子下些不入流的药,好让他丢些脸面。 小安子痛苦纠结,一面是好不容易寻得的亲妹,一面是待自己百般照拂的主子,思来想去,想着三皇子不过是丢了面子,时间久了,众人忘却了便也无妨了,可妹妹要丢的却是性命,终于在桓亦如的百般施压下妥协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颈椎不太舒服,不过应该不会停更,可能最多就是偶尔停更一天的,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80章 三皇子听了小安子的叙述颇有些无奈,自己身为皇子,如若当真做下那般有辱皇家清誉之事,必定前程尽毁,万劫不复,虽未身死,也必然心死,倒还不如当真一死了之,也算图个清白。 小安子听罢也是万般后悔,可是亲妹被抓,他两头为难,只恨不得一头撞死以赎己罪,却又担心自己这一死,亲妹性命不保。 得知了小安子背叛一事的具体经过,不出三天,三皇子和六皇子便找到了说服小安子的方法。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妹妹十分可疑,多半是皇后和桓亦如的人,现下又受其控制,要找出她来是有些难度,不过找到卷宗记录并不难,燕辞云多方调查,终于寻到了当年小安子妹妹过世的记录,并寻到了已经出宫多年,当年与小安子妹妹极为亲近的嬷嬷作证。 燕辞云向小安子指出了兄妹相认一事的诸多疑点,比如宫中差不多年岁的宫女都被小安子问过,许多细节也是知情,若要伪造身世与他相认,说出一两件过往之事并不难,还有手帕,他也曾给多人看过,那帕子花样简单,小安子自己并不懂刺绣,若有人按着图样绣一条一模一样的出来,匆匆一见也很难发现异常。 小安子渐渐被说服,而待得见了那与妹妹亲近的嬷嬷,嬷嬷连妹妹身上的胎记亦可清晰的说出,又想到在宫里与他相认的那个妹妹在被问及胎记时,却说女儿家长大了不方便给兄长看,也许根本就是说不出胎记的位置。再看了那卷宗妹妹过世多年的记录,回想着那仅仅见了一面的妹妹许多躲躲闪闪的行为,终是相信了她假冒身份一事。 怪只怪他当时一心陷在寻到亲人的喜悦里,被人骗了也不知道。 小安这边顺利的突破了,丽丝夫人那里却是毫无进展,安勇侯手下审讯的高手也出了面,软硬各路招式皆使了上,她依旧不为所动,坚持称自己全不知情。 小安子吐口的第二日,三皇子便差人去禀了皇帝,很快,皇帝便亲自提审了丽丝和小安子。 其实依着燕辞云的想法,桓亦如为人狡猾毒辣,此事应从长计议,小安子吐口一事并不宜立即声张,本是并未打算禀报的。不料三皇子与他两兄弟性情迥异,行事风格也大有不同,当日回了招阳殿,左思右想了一番,只觉得拖的久了反而给桓亦如时间去抹除证据,对于这件事从头至尾都在听从弟弟的指令心有不甘,便自做主张的让人去禀了皇帝做主。 是以彼时燕辞云正在外调查不在宫中,祁懿美听闻皇帝召了人晋见,便立即让人递了消息给宫外的燕辞云,自己则是赶过去跟着三皇子一同赶到了皇帝的勤德殿。 皇帝坐在殿中的上方,左右两侧分别坐着皇后与贵妃,在他的身后,默默立着的男子一身紫色宫装,面容苍白妖异,正是桓亦如。 底下跪着的是小安子与丽丝夫人,由于丽丝曾被用过刑,如今蓬头垢面的,有些虚弱,指甲缝里也带了些干涸了的深褐色血迹。 三皇子上前一礼,道:“启禀父皇,儿臣和懿美听闻父皇要审问此案,想着当时我二人也在场,或许也能提供些线索,便不请自来了,还请父皇允准。” 皇帝望了两人,道:“即便你们自己不来,待会朕也要着人去召你们的,既是先来了,便坐吧。” 两人在侧方的椅子上落了座。 皇帝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回到了地上跪着的小安子身上,厉声道:“大胆小安子,你可知晓在御前撒谎是什么罪名?” 小安子伏在地上,惊惧着道:“回禀陛下,小人不敢说谎,确是掌印大人的手下李公公亲自来找的小人,告知小人必须配合丽丝夫人将那个药下给三殿下和祁小公子,否则便要了小人妹妹的性命。 小人知道掌印大人向来是给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事的,而小人的妹妹又是在皇后娘娘的娘家做事,小人当时听了李公公的话,并不敢有所怀疑,只因着李公公是掌印大人的人,而掌印大人又向来忠于陛下和皇后娘娘,而小人的妹妹在吴家的后院做事,要被娘娘知晓她与小人的事,再告知了掌印大人,也是容易,要控制住她取她性命更是易如反掌,所以小人不敢不信,更不敢不从,想着这药也并不伤身,便……做出了此等事。 小人事后细细回想,只觉得认亲一事诸多疑点,自己竟这般轻易信了他人之言去害自己的主子,深感懊悔,只求能说出真相,以免这幕后主使日后再伤害三殿下!” 皇后一双大眼中载满了怒火,斥道:“大胆刁奴!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宫与桓掌印联合着令你下此毒手了?竟敢信口胡言污蔑皇后,你可知罪!?” 小安子低着头伏在地上,颤声道:“小人不敢胡乱猜测,只是道出实情,不敢胡言。” 皇帝淡淡的瞥了一眼皇后,复又移了目光到后面的桓亦如,道:“亦如,你怎么看?” 桓亦如一张带了几分艳丽的面容上沉静如水,全无一丝波澜,从容的向前几步到了皇帝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臣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小安子。” 皇帝点头。 桓亦如转了身子面向小安子,缓慢的踱着步子到了他的身前,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山一般立在他的额前,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小安子。”他的声线带着特有的低沉,令人听着有些莫名的心慌。 “你说是李公公威胁你的,可有证据?” 桓亦如冷峻的视线落在小安子的身上。 小安子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了起来,喉间咽了下,道:“没有……不过,李公公曾、曾来找过我两次,有一次……是有其他宫人看见了的。” 桓亦如点头,又道:“也就是说,这最多也就证明了李公公确实来找过你,至于找你说了什么所为何事,却是不得而知了。” 小安子哑了哑,正要再言,桓亦如又问道:“你之前说吴夫人家的婢女假装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骗你下药谋害三殿下,那么这个婢女与你相认一事,可有什么人瞧见,又或是你有什么证据?” “……当时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她追出来叫住我,让我跟着她去隐蔽处说话,我起初不肯,但她给我看了一眼帕子,我心中一急便跟着她过去了,她给我看了信物手帕,可是并没给我,我二人在宫门处一共也就站了很短的片刻,想来没什么人见着。”顿了下,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道:“啊,当时皇后宫门处有个侍卫,也许他会……瞧见一二。” 桓亦如点头,回过了身朝着皇帝道:“启禀陛下,臣恳请陛下下旨,召李公公和皇后宫中那日当值的侍卫晋见。” “陛下,懿美亦有话想禀明陛下。” 听闻祁懿美沉稳平和的声线响起,桓亦如隐在半垂着的面庞下的嘴角悄悄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似是对她要说的十分感兴趣般。 皇帝道:“讲。” 祁懿美自椅子上起了身,恭敬的一礼,道:“懿美虽不明真相,但懿美斗胆,觉得不妨先假设小安子所言为真,如果皇后娘娘和掌印大人当真与下药一事有关,那么李公公也好,皇后娘娘宫中的侍卫也罢,俱是他们的人,想来事先必已对好了口供,便是问,也只能得出与事实相反的答案,不过是白白的浪费时间而已。” 开玩笑,桓亦如一个已经令小安子如此惊惧难以招架,李公公可是桓亦如徒弟中最是口齿伶俐的,让他带着几个皇后的侍卫进来,这局面岂不是要变成了一众人指责小安子说谎了? 小安子不过是个宫人,性子又软,抗压能力差,如今说服他出来作证已是不易,若是被这些人三言两语挑拨得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被借题发挥,反而麻烦。 桓亦如侧过了面庞,嘴角依旧带着那份从容,道:“既是小安子提了这些人,他们便是证人,有证人却不传,莫不是怕捏造谎言的人做贼心虚?” 祁懿美嘴角含笑,回视着他道:“小安子若是捏谎言,便会寻一个无法求证的说法,像是什么不认识的小太监来传话之类的,他明知道李公公是掌印大人的好徒弟,还这么清楚具体指名道姓的说是李公公,若不是事实,岂非是自掘坟墓?” 桓亦如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灵山寺一行的安排即便算不上天衣无缝,却也是缜密周详,他并没想过可能会失败,不过却也依旧安排了退路。 如果今日李公公被带了上来,事情便会变成他反咬小安子一口,说小安子行贿于他,让他帮衬着求些不入流的□□,被李公公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事情越乱越复杂,对他和皇后越有利。 祁懿美倒当真是聪明,不过是一瞬便意识到了李公公上殿的利弊。 “祁小公子聪颖过人,自是知晓要寻一个无法求证的说法,可小安子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人,他一心急着诬陷于我,或许想不到这么多也说不定。” “好了。”皇帝忽的出声打断了二人,目光暗里瞥了一眼皇后,朝着桓亦如道:“亦如,此事既是你身涉其中,也不好参与,便叫安勇侯那边去审李公公和那侍卫吧,稍后有了结果呈于我便是。” 边上的小太监领了命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经历了挫败后的三皇子,性情也有了些许的变化,更是已经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了 第81章 眼见着皇帝似乎更倾向于相信祁懿美,一直沉默的丽丝夫人眼中划过一抹精光,艰难的趴向了祁懿美和三皇子的方向,深深叩拜下去,口中情真意切的道:“三殿下,祁小公子,小人半生漂泊,本是韩府中一个年老色衰失了宠爱的侍妾,机缘巧合下救下祁小公子的性命,得贵妃开恩收入宫中,一直感恩于心,唯愿余生侍奉贵妃娘娘以报其恩,又怎会做下谋害三殿下之事,何况这样的事对小人也无半点好处……” 丽丝夫人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哽咽,句句诚恳真挚,若非祁懿美一早知晓这个人包藏祸心,当真要被她以假乱真的演技唬弄了。 丽丝夫人抬手轻抹了眼角,抬眼目光坚定的望向二人,决绝的道:“小人愿对天起誓,若小人做过此等不忠不义之事,愿惨死异乡,死后无葬身之地,永不超生!” 丽丝夫人这段话里的意思祁懿美也听明白了,她先是提醒自己她救命恩人的情分,后又说明了她并无动机,最后跟上来一段真诚的毒誓,瞧上去倒当真似无辜一般,无非都是在动摇自己的心志而已。 但凡她对丽丝生出一丝怜悯,便可以被丽丝抓住利用。 轻笑了声,祁懿美并未产生丽丝预期中的犹疑与不忍,反而抬目凉凉的望向跪着的丽丝,轻道:“你不提这个,我都快忘了。当年的事,真是要多可疑有多可疑,也是时候旧事重提,说道说道了。” 说着,祁懿美望向皇帝,扬声道:“陛下,当年六殿下遇刺一事,诸多疑点。只因事情已过去多年,懿美与六殿下为免陛下因我二人之事操劳费心,一直未曾重提,既然事关我二人与丽丝,懿美心中有几个疑虑,不得不说与陛下听了。 首先,刺客既是要六殿下的性命,为何不用些见血封喉的毒,偏要用这样一个不会立时致死,还有得救,却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救得,只有丽丝一人救得的毒?其次,为何就这么巧,丽丝父亲是养蛇人,偏她能救?最后,为何她救了,不似旁人一般欢喜着领赏离去,却非要进宫当差? 懿美起初年岁小,并未思量这许多,近些年来回忆往事,却是越想越觉得内有蹊跷,也只能安慰自己是多心了。如今看来,整件事都像极了事先安排好,刺客故意下了这不会立时要命、御医们又不甚擅长的西域蛇毒,为的就是让丽丝有机会被韩大人引荐,成功解毒进而提出心愿入宫跟在贵妃娘娘身边,都怪懿美未能尽早察觉,让此包藏祸心之人在贵妃娘娘身边这么多年,还险些害了三殿下的名誉!” 语毕,她凌厉的目光朝着丽丝望了过来,冷了声线道:“丽丝,当年你本是韩府中的一名不受宠的侍妾,却巧合之下结识了一个宫人,那人与你多次相见,最终你在他的安排下,利用六殿下遇刺一事到了贵妃身边,多年来小心蛰伏,伺机而动,直到灵山寺一行,我说的没错吧?” 丽丝夫人眼中闪过了几分惊恐,她初时之所以挑了祁懿美说那番话,本是想着自己终归曾救过她的性命,而且这个小公子平日里很是随和,想来看在往昔救命的恩情上多少会有些心软,帮衬自己言说几句,全没想到她竟字字如同锋利的刀子一样尖锐,那望过来的目光也好似已然把一切看了个通透。 这个平时看上去如草包一般不理政事的秀气公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祁懿美凝视着丽丝夫人,见她眼中难掩惊诧,微叹了声,温和了声音道:“丽丝,小安子的事你已经听到了,无论是受了什么胁迫,只要你老实交待,我和三殿下定会为你排忧解难,而且作为受害者,我们也愿意反过来为你求情,也许能保住你一条性命。反之,若你执迷不悟……” 她的目光渐渐的沉了下去,嘴角也带了几分冷意。 “我与三殿下搜过了你在灵山寺和宫中的住所,也掌握了一些你在宫外与那位宫人来往的证据,即便你不说,真相也难以掩盖,到时……你,还有你所在意的人,要经受的只怕不只誓言中的惨死异乡这般简单了。” 丽丝夫人仓皇着摇头,断断续续的道:“当年解毒一事,是祁小公子你福气天成,才逢凶化吉,小人不曾与任何人合谋,当、当真是巧合之下入宫解毒的……还什么宫人指使安排,是、是何人编造谎言来害我……祁小公子,小人真的不知道您说的证据是什么……可是小人不曾做过对不起主子们的事。我、我这些年在贵妃身边尽心尽力,贵妃去宫外为六殿下祈福那次,小人还曾出谋划策……若、若小人真是存了谋害主子的心,当时不出声便是了,又为何建议改道而行,帮着娘娘躲过一劫……” 丽丝上前爬了几步,抬手抓住祁懿美的衣角,双眼红着,声泪俱下的诉说着。 祁懿美全然不为所动,想到眼前这人对蛇毒向来有研究,只怕她见大势已去挺而走险,一把夺过了衣摆,向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当年贵妃出行,随行高手如云,你心知行刺一事十有八九不能成事,便想着不如改而建议贵妃另行他路,帮着贵妃躲过原本也不会成功的刺杀,贵妃娘娘心中感激你,日后定然对你信任有加,你再要下手谋害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我说的是或不是?” 丽丝夫人流着泪,满面凄楚的望向她,道:“祁小公子,人在做天在看,小人所做所为,都是真心为贵妃娘娘,您为何要如此冤枉于我……好歹,我也曾救过您的性命……” “就是因为你曾救过我,我才要劝你一句,回头是岸,莫要执迷不悟。丽丝,现在人证有小安子和郑嬷嬷,物证我们也已经搜到了,若现下你肯自己说,我保证,三殿下和六殿下定然会为你求情,留下你的性命。” 丽丝夫人望了她片刻,目光渐渐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因为流泪而更显脏乱的面庞,复又朝着皇帝跪了回去,低着头道:“小人不曾做过,自然无话可说。” 祁懿美眯着眼道:“小安子和郑嬷嬷都指认是你将那药给小安子的,你还不认?” “我与郑嬷嬷同在贵妃娘娘宫中伺候,向来不算和睦,许是她自己给了小安子药,为了脱罪,与小安子合谋诬陷于我……” 祁懿美一时无法,其实她说在丽丝房中搜到了证据也不过是想诈她而已,毕竟审到现在丽丝都不肯吐口,也只能试试能不能诈出一二了,如今看来,她当真是个嘴硬的。 “祁小公子。”桓亦如忽的出了声。“口说无凭,不如将你口中搜到的证据拿出来吧。” 祁懿美哑了哑,偏过目光去,并不敢看桓亦如那仿若洞察人心的森然目光。 “既是重要证据,自然不能轻易拿出,以免让居心不良的人瞧见了,做出毁灭证据之事。稍后,我自然会亲自与陛下诉说证据之事。” 桓亦如带了几分媚意的眉梢轻挑,好整以暇的望着她道:“莫不是根本就没有吧。” 祁懿美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来,正斟酌着措辞,忽听铿锵有力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桓掌印既是有所怀疑,给他看看亦是无妨。” 在场之人目光皆朝着门边望去。 燕辞云一身紫檀色锦衣,玉面俊逸,步履沉稳的迈入了内里,抬头向着帝后一礼。 “儿臣已然带了证据过来,便在殿外。” 皇帝点了头,道:“既是如此,云儿,让他们将东西呈上来吧。” 祁懿美心中带了几分紧张,其实他们这几日并未搜到什么起关键性作用的证据……莫不是,燕辞云今日出宫寻到了什么有利的线索? 燕辞云抬目朝她望过来,望着那双熟悉的含情目,不知怎的,她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进来吧。” 燕辞云说着,带了几分别有深意,淡淡的瞥了一眼桓亦如。 外间行进来的,是一名高鼻深目的异族人,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样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手中托盘里装了两个白色的小瓷瓶,瓶身上用西域文字标注着。 见了那两个小瓷瓶,丽丝的目光一凛,袖中的手缓缓捏了紧。 作者有话说: 新春快乐,小可爱们新年里学业事业有成,每个人都美美哒!爱你们! 第82章 燕辞云向皇帝禀道:“儿臣这几日搜查证物,将当日懿美杯中的汤水和三皇兄的空碗碎片给了数位医者查看,皆言内里的药物并非民间常用助情的那几种,应是些旁门左道之物,要验明其具体成分,只怕非一两日的功夫能达成。 儿臣便想,这种东西在宫中是禁物,要混入宫内进而被带去灵山寺,并不是容易的事。所谓事过留痕,想来必有迹可循,于是儿臣带着人仔仔细细的在丽丝房中搜了个遍,就在儿臣因着一无所获而一筹莫展之时,发现了这些小瓷瓶。 送给御医们查看,只说是些寻常的蛇毒蛇胆一类的药品,里面有的是可清热解毒的良药,有的则是可引起身子轻微不适的毒药,品类繁多,却无一有助情之功效。” 丽丝夫人跪伏在地,解释道:“小人因着家父为养蛇人,自幼喜爱养蛇,也一直将制毒解毒作为爱好,当年也是多亏了这份爱好,才救下了祁小公子。进宫后,为防毒蛇伤人,小人自然不敢再养,只能留些个毒性轻微、误服了也不打紧的蛇毒,偶尔制些消肿镇痛的药来解闷罢了,小人用蛇毒制的药十分灵,这宫中的好多个宫人都用过,贵妃娘娘也是默许了的。” 燕辞云低头瞧向了丽丝,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随即抬了目光,仿若未闻的继续道:“儿臣向禁军和侍卫们求证过,并未有人见过丽丝携带什么可疑的物件,曦云宫的人尽数查问了,连每日与她一同吃住的崔嬷嬷和郑嬷嬷也没有发觉任何异常,只说比起之前,她这些时日花在那些瓶瓶罐罐上的时间要多了些,别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那么如果这药是丽丝给的,她又是从哪弄来的,又是如何这般不被人所怀疑、悄无声息的带在身上的呢?儿臣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药根本就不曾由宫外流入,而是本就存在于宫中的。 也就是说,这春|药是由丽丝自己所配,用的便是她平时也在摆弄的那些蛇毒。” 丽丝夫人虽不是医者,可在蛇毒一事上却比医者还要了解,这许多年来也一直沉溺制毒解毒,若要用蛇毒制出什么迷乱人心智的药来,也非不可能。 “儿臣将丽丝房中数十种蛇毒收集了,寻了京中来自西域的医者,尝试着配制,经过了数个时辰的辛苦,终于在半个时辰前成功了。” 说着,燕辞云望向皇帝,掷地有声的道:“父皇!这两瓶蛇毒便是从丽丝房中搜出的众多蛇毒蛇药中找到的,经过西域医者确认,这两种蛇药无色无味,一个是治跌打肿痛的,一个是醒神明目之用,可是按照一定比例调配,毒性相抵后,竟会产生一种助情的奇效,症状,便如三皇兄当日一模一样!” 皇帝目光如炬,带了几分狠戾的望向下方跪着的丽丝。 “贱婢!你可还有话要说?” 自燕辞云提到春|药是由她自行配制时起,丽丝便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了,她木然跪着的,依旧不肯发一言。 桓亦如一双凤眸不轻不重的落在了丽丝身上,轻道:“如今证据确凿,若当真是你做的,徒劳的辩驳亦是无用,倒不如将指使你做这般事陷害于我和皇后的人说出来,将功赎罪,虽然死罪难免,可你有什么心愿,在下与在座的诸位也愿尽力为你达成。” 丽丝夫人垂下了目光,嘴角扯出了一抹绝望悲凉的笑。 半晌,她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再抬起头来时,双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那药确是我自己调制而成,也确是我将药交给了小安子,可是这主使我和小安子的人并不是什么掌印大人或者皇后娘娘,而正是眼前的两位殿下和祁小公子。” 三皇子闻言嘲讽一笑,道:“丽丝,你是穷途末路了乱咬人吧,我为何要给自己下这种污七八糟的东西?” 丽丝的目光中一片死寂,开口道:“因为两位殿下想将皇后娘娘从后位上拉下来,却一直苦于没有良策,直到灵山寺一行定了下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然而事情必须要足够大,才能一击致胜,可如果要用毒药,三殿下和祁小公子自然是不能喝的,而不喝,这事的真实度便打了折扣。于是两位殿下便想到了这个不入流的药,它毒不死人,却是极阴损,三殿下和祁小公子只要一人饮下取信于人,另一个未饮下的人再顺理成章的救下饮了药物的一方,便不会有任何损失。 陛下,是三殿下和六殿下事先安排了我与小安子指认皇后娘娘和掌印大人,借着灵山寺一行,演了这一出好戏来,为的,便是诬陷皇后娘娘与掌印大人。” 跪在边上的小安子立时起了身,虽是有几分紧张,语气却是坚定:“陛下明鉴,两位殿下对灵山寺一行会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小人之前所供句句属实,安排了小人做下此事的是桓掌印的人,与两位殿下没有半点联系,小人对天发誓,不曾诬陷于任何人!” 三皇子忽而扬声大笑,道:“丽丝,说话要讲证据的,你见大势已去,便想反咬一口,没那么容易!” 丽丝夫人端正的跪着,目光依旧怔怔的望着前方,口中回道:“您与祁小公子当日并未发生什么,便是证据。如果不是事先商定好,又如何能这般巧合令祁小公子发现汤水有异进而不曾饮用,又如何六殿下会这般巧合到了灵山寺与她一同救下您?” 祁懿美静默的立在一旁,暗里细细的观察了桓亦如和丽丝夫人。 两个人仿若避嫌般,并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但是显然对彼此都十分信任。 丽丝今日难逃罪名,祁懿美曾言说她若肯供出主谋,愿与三皇子一同保下她的性命,她不为所动,而桓亦如说她死罪难逃,愿为她完成遗愿,她却立即站出来指认两位皇子了…… 一生一死,她却不曾犹豫的选择了桓亦如。 桓亦如要她死,显然已视她为弃子,那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忠于桓亦如呢? 回想丽丝早年的经历,先是辗转于花间柳巷,后在韩府得宠了一段时间,但后面几年色衰爱弛,在府中承受着主母□□,日子很是艰难,她应该很珍惜现在这样体面的生活才是,为什么要拼着性命为桓亦如做事呢? 而她在宫外又是如何与桓亦如相识的呢?要知道,桓亦如这样一条狐狸精,除了桓天杰,待人从不完全将信任托付,又是为何会这样相信她呢? 丽丝没有亲人在世,年岁上也比桓亦如大上许多,两人怎么看都找不出交集来。 “六皇弟来灵山寺是因着西边有军情,耽误不得,军情这样的突然事件岂是我们能提前算出来的!?” 丽丝答道:“军情自是不能提前算出,可是也并没有必要非得尊贵的六殿下跑这一趟,何况即便没有军情,六殿下也会按着计划寻些别的理由来灵山寺的。” “哼,军情大事岂是你一个目光短浅贱婢能妄议的,六皇弟为了情报安全,亲送军情上山,乃是合情合理之举。” 三皇子与丽丝夫人的对话令祁懿美自思绪里回过了神,望着丽丝的目光渐渐的凝了,忽而出声道:“丽丝,你说是我们主使你诬陷皇后娘娘和掌印大人,可是从头到尾,你都没有供认过罪行,更不曾指认过皇后娘娘和桓掌印,如今说是受命于两位殿下诬陷于人,岂非前后矛盾?分明是见着现下里罪行无可推脱,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在此胡言乱语!” 丽丝夫人哑了哑,随后道:“若是小人立即吐口,一切过于顺利,只怕反而惹人怀疑。于是小人本是打算受尽酷刑后,在铁证面前无法辩驳,再指认皇后娘娘和掌印大人进行诬陷……” 祁懿美扯了一边的嘴角,轻笑了声,道:“那好,我想问你,我们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冒着死罪做下这样的事,而你又是如何突然改变主意指认我们的呢? 要知道,我刚刚劝你供出主使之时,曾说会尽力保下你的性命,当时的你全然不为所动,可后来桓掌印不过稍加劝说,你便顺应着他的话开始指认我们,我很好奇,他说你死罪难逃,明显是不想你活命,你又是如何被他所劝服改变了主意,这般坚定的弃生赴死的呢?” 一连串犀利的逼问令丽丝退无可退,她略显狼狈的低下头去,并未立时答话。 她孑然一身,根本没有什么好让人拿捏威胁的,而她在贵妃身边做事,也不缺钱。 这样的她,坦白说,确实不是一个好拉拢的对象,贵妃与两位皇子的身边有太多比她合适的人。 要怎么解释他们选了自己,又怎么解释自己明知死路一条却还是答应了…… 桓亦如静默的打量着祁懿美,目光深沉着令人不辨内里的情绪,高大的身形微动。 祁懿美立即抬目望向他,面上带着礼貌客套的笑,目光却是阵阵的冷意,开口对着众人道:“这个丽丝藏身于贵妃娘娘身边多年,十分狡猾,我只是问丽丝夫人几个符合常理的问题,若她没有撒谎,这些问题于她想来都不难回答,还请大家莫要出声,以免让这个奸诈之人借机寻着说辞,让人误解了您与她有所合谋。” 此话一出,任何人若以问询为借口为丽丝夫人解围,都会被怀疑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桓亦如向前迈了半步的脚不着痕迹的收了回,面上依旧是不露声色,只是眼中一抹赞赏一瞬而过。 复又低头看向丽丝,祁懿美气定神闲的道:“你不回答,是你根本答不出,对吗?只因为你说的,不过是经不住推敲的谎言而已。” 作者有话说: 初二继续快乐,作者今天开始上班啦,困的不行了-- 第83章 眼见着丽丝夫人带了些污垢的面色白了白,祁懿美又继续追问道:“而且贵妃娘娘和两位皇子身边这么多人,比你忠心的也有,比你聪明的也有,怎么就偏偏挑中你了?” 丽丝夫人咬咬牙,吸了口气,道:“两位殿下的心思,小人不敢妄加揣测。小人只是感恩贵妃娘娘在这许多年间的照拂,一心想报答她的恩情,才应下此事,而且两位殿下曾答应过……事成后必定会保住我的性命。” “哦,贵妃娘娘这些年如何待你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确算是不错,可也不曾有过什么特别的优待,你得到的地位也好赏赐也罢,甚至远远比不上崔嬷嬷,如何就感恩戴德到连命都愿意搭在里面了?” 丽丝犹豫了下,又道:“两位殿下当时说,小人若不帮衬做成此事,便要小人的性命,小人不敢不从……” “你在宫中多年,我不信你不知晓谋害皇子会是如何下场,天真到相信定能保住性命。既然答应与否皆无生还之理,又何来‘不敢不从’呢?” “小人、小人……”丽丝目光闪了闪,道:“小人觉得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前帮衬贵妃娘娘一把,也算还了恩情,何况两位殿下既然答应了保下小人的性命,总归还是有些希望的。” 祁懿美点了点头,一副很是认同的样子,道:“那你刚刚又为何没按照事先说好的进行诬陷,反过来供出了两位殿下,岂不是害了你的恩人?” “皇后娘娘乃是母仪天下的国母,掌印大人这些年在前朝后宫亦是殚精竭虑,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要平白的害了他们……小人心中实过不去这道槛儿,小人若真这样做了,死后到了阎王殿里,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祁懿美忽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仿若听了极有趣的笑话。 “你是说,你宁愿辜负恩人、牺牲性命,也要维护心中的正义?你是今天才知道诬陷皇后和桓掌印会害了他们吗?若按你所说,早在两位殿下与你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这样做的后果,当初你不觉得这样有违心中的正义,还为了一线生存的希望答应了,过了这几日,你心中正义的判定标准便莫名其妙的改变了,竟是无可忍耐到宁愿一死也不愿陷害旁人了?” 说着,祁懿美几个大步行到了她的面前,低头双目灼灼的凝视着她,字字清晰的道:“还有,若我没记错,你今天刚刚发过一个誓言,你说你若参与过投毒这不忠不义之事,愿惨死他乡,甚至永不超生,彼时言之凿凿,神态语气煞有介事,明明口中说的是谎言,却是是分毫不怕违背誓言的报应,怎么才这一会儿,就这么害怕下地狱了?” 接连几个质疑,令丽丝夫人应接不暇,她一张嘴张了张,却是半个字也答不出来。 祁懿美这个平日里看着无甚用处的闲散之人,竟是如此的思维敏捷,逻辑缜密,字字句句都问在了她的错漏之处,令她全无辩驳之力…… 丽丝夫人的呼吸终于不再平静,她怔忡着,一方面是当真不知怎样解释为好,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面对着这样镇定自若条理清晰的对手,若不细细思量了,说的越多只会越错,没准还会给祁懿美抓住失误之处反将一军。 祁懿美见她不答,并不着急,和缓的笑了笑,又道:“你答不出,那好,我再问你,你说是两位殿下指使你的,那他们是在何时何地指使你的,又是用什么方式,是面对面口述,还是给了你信笺,若是面见,两位殿下当日穿了什么衣裳,说了多久的话,你在之后去做了什么?整个过程可有什么别的人作证?若是信笺,那么可有信物? 想来这样要了性命的大事,你绝不会轻易忘却,这些细节要说上来应是不难吧……哦,还有,你莫要随便拿个两位殿下的物件来说是信物,你在贵妃娘娘的曦云宫做事,两位殿下时常过去,你也偶尔会奉命到招阳殿和见云殿中来,而两位殿下身份尊贵,平时用品繁多,这么多年下来,要拿到其中一两样并不是难事,你若将寻常之物随便说是信物,只怕是不能取信于人的。” 祁懿美一番话说的不急不慢,语气平和,却是透着一股稳如泰山的气势。 丽丝夫人怔怔的望着她,脑中一片空白,脏污的手心俱是冷汗,只觉得本就没有底气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 桓亦如此番计划细致周密,原是必定成功的,是以在退路这一面,并未计划的太多。 在原本的计划里,若是小安子反水或是行事败露,只需要将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说是他自己到处向人求着春|药,要诬陷丽丝夫人与皇后。 不料,这事将是被郑嬷嬷瞧见了,多了一个证人,许多事便不好办了。 本来她也可以强自辩驳,谁知六殿下竟聪慧至此,竟猜到了春|药的来源,她如今说什么,亦是无用了…… 也只有认下罪责这一条路可走了。 之前桓亦如的一番话,暗里指点了她反过来咬住两个皇子诬陷,其实也是临时授意,丽丝夫人虽是个脑子还算灵活的,听明白了他内里的意思,可这么短的时间下,还是难以编出一个经得起推敲求证的完美谎言,如今被祁懿美连番追问,她已是不堪负荷。 “你若说的是实话,我问的这些应是不需要思考便可根据事实答出,可是你一个都答不出来……丽丝,你不过才三十几岁,真的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掉一切吗?” 丽丝缓缓合上了双目,终是放弃了挣扎,轻笑了一声,开口道:“好,我全都说。” 祁懿美心中大喜,只觉得这一次终于可以惩治了桓亦如,立即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边上的燕辞云,却见着对方的眼中闪过一抹极致的恐惧,好似在她的背后看到了什么惊恐之物。 她怔了一瞬,待回过头来,只觉得一阵风拂过面前,原本虚弱跪着的丽丝猛然一跃而起,双手成利爪样,满面狰狞的朝着正前方扑了上去。 眼前之事发生的极快,祁懿美来不及动作,蓬头垢面的丽丝夫人眼中是满满的仇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嘶吼着朝着上位的皇帝而去,眨眼间便顺着台阶而上。 然而就在那凶恶的利爪即将插入皇帝胸前时,忽而两把利刃架在了她的颈前,逼停了她的动作,正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 丽丝夫人停在了与皇帝一臂之遥的距离。 皇帝至始至终,神情上都不曾大起大落,好似一开始便不曾将她看在眼里。 随着“滴哒”几声液体打在金属上的声音,丽丝夫人口中流出的鲜血顺着下巴滴在了颈前的刀刃上,她眼中带着不解与遗憾,缓缓的低下了头去。 在她的胸口上,一把剑自背后穿胸而过。 原来逼停她的,不是那颈前的利刃,而是直直的插入她心口的这一把剑。 执剑的男子一身紫色宫衣,长身玉立,苍白中带着邪气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得不似人类,他利落的将手中的长剑自丽丝夫人的胸腔中抽出,那停在皇帝面前的女子没了支撑,斜斜的栽倒在了帝王的脚边。 她半张脸被鲜血染了红,一双眼徒劳的瞪着,好似在诉说着自己的死不瞑目,沾了血的乱发散在皇帝的靴子边上,居于上位的皇帝嫌恶的抬起脚在她的头上踹了下,于是那已然没了生气的脏污女子狼狈的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那双睁着的眼睛却依旧对着上位的方向,好似在不甘的望着桓亦如,又好像是在愤恨的注视着皇帝。 燕辞云这时已经来了祁懿美的身边,抬手在她肩上安抚的拍了拍,目光关切的望了过来。 祁懿美茫然的望着地上的尸体,只觉得心中寒凉一片。 丽丝夫人要行刺皇帝的原因为何她不清楚,可是在生命最后一刻,阻止并且下手杀害她的人是她全心全意信赖着的桓亦如,她一定是恨到了极点吧。 毕竟她宁可死,也不愿出卖他。 祁懿美抬眼望了台上的桓亦如。 他吩咐了刚才那闪身而出的侍卫们妥善的处理了尸体,随后曲身跪在皇帝身边,说了些什么,略有些恍惚的她并未听得十分清楚,只见皇帝抬手扶起了他,面上带着欣慰的与他说着话。 哦,也是了,皇帝身边明里暗里的保护无数,丽丝夫人虽是离的近,可也赢不过侍卫们的刀,反正也要死,倒不如他桓亦如抢先下手,也能靠着这份护驾功劳让皇帝对他更为信任。 何况侍卫下手,也许还有活口,那便还有供出桓亦如的可能,如今他自己亲自结果了丽丝,一了百了,真是百利无一害啊,呵呵。 “……阿美、阿美,你没事吧?” 祁懿美回过神来,望向了身边的燕辞云,努力的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说: 云妹:还好我媳妇没事 第84章 丽丝夫人的尸体已经被抬了出去,很快便有宫人进来清理了皇帝座下,转眼间,一切又恢复如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有空气中隐约散着的血气,提醒着人们刚刚枉死女子的惨烈。 桓亦如挥手示意了下,很快外间便有宫人送了热茶进来,皇后亲自取过来送与皇帝压惊,热茶递到了面前,皇帝却并未伸手去接。 经历了方才这一幕,皇后的面色有些苍白,然而皇帝却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三皇子道:“父皇,丽丝夫人挺而走险,显然是答不出懿美的那些问题,足以证明,她先前所言乃是故意诬陷儿臣与六皇弟。” 皇后见皇帝没有接下茶杯的意思,讪讪的收回了手将茶杯放到了一边,望向下方几个小辈,道:“桓掌印阻止了丽丝行刺,可见与其并非同谋。如今丽丝已死,此案无从查起,这件事不如便这样算了吧。” 三皇子眯了双眼,沉声道:“皇后娘娘,丽丝作为本案重要证人,桓掌印身为嫌疑者,却做出杀死证人之事,儿臣觉得这内里尚有可疑之处,不应这般随便的算了。” “桓掌印杀死丽丝是为了护驾,而非你所说的做贼心虚,三殿下,你为何非要觉得丽丝与本宫和桓掌印有关,本宫原也不相信三殿下会是如丽丝所言的那般意欲诬陷他人之人,如今却是不得不有了几分怀疑了。” 皇帝侧目望向皇后,沉声道:“阳儿也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你是做长辈的,不该如此猜忌孩子。” 被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的皇后暗里咬了咬牙,并不敢发作,半低了头,柔顺着应了声。 皇帝复又望向下方的几人,道:“皇后所言亦有几分道理,如今仅是证明了药确实是由丽丝交给小安子,至于是否是皇后或是亦如授意,并无确凿的证据。现下丽丝已死,此事极难查证,皇后与亦如皆是身居要位之人,不容他人随意攀扯,此事便作罢吧。” 祁懿美深吸了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上前几步,朝着上方道:“陛下,懿美有事禀明陛下。” 皇帝凝视了她半晌,方沉声道:“皇后是国母,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再说出有损国母声誉之言。” 这话里维护皇后的意思便十分明显了,祁懿美略略思量了,心下也明白如今皇帝还需要皇后背后的势力,并不想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来。 当日在灵山寺,皇后莫名其妙的邀了皇帝一同闲步,随后又将他故意带到了她和三殿下的院子,还有后面皇后进门时神色的异常,这些十分明显的可疑之处不仅她看见了,皇帝也是看在眼中的,可无论是当日在灵山寺,还是今日在勤德殿,皇帝虽是对皇后十分冷淡,却不曾提过这些疑点,显然是不愿去怀疑她。 他刚刚那番话,应是怕他们又拿出什么指向皇后的决定性证据来,到时候让他难做,故而故意说给她听的。 不过祁懿美他们本也没指望能够通过这件事掀起多大的风浪,毕竟皇后与桓亦如的势力盘根错节,真要扳倒他们,也要一步一步来。 如今,也只是其中的一步。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懿美居于宫中多年一直受娘娘的照拂,又如何会妄言娘娘的不是,陛下放心,懿美要说的事与皇后娘娘并无关联。” 说着,祁懿美将曾经在韩府中遇见丽丝曾经的婢女菲娜时,菲娜所说的内容尽数与众人说了。 “此事已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懿美与六殿下偶遇菲娜,听她所言并未多想,只当菲娜说的是丽丝的一段□□,虽是有些不光彩,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未曾重视。直至现下,小安子说是奉了桓掌印的命令与丽丝配合,懿美脑中忽的闪过菲娜说过的那些话,只觉得菲娜口中描述的那个与丽丝时不时的进行幽会之人,竟与掌印大人出奇的相似,两件事联合起来,像极了掌印大人在宫外结识了丽丝,一手安排了她入宫,并在灵山寺一行中指使她下药毒害我与三殿下。” 皇帝敛了精光的眼望向了桓亦如,却没有立时说话。 桓亦如。 最初,他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漂亮的物件。和这世上许许多多微不足道的下人一样,不过是个不值得看入眼里的物件,好用,便用着,不好用,便随便丢了,任他碎了坏了,亦不会让帝王多看一眼。 不过他当真是漂亮,漂亮到即使穿着一身小太监的服饰低着头立在宴会的角落里,即使皇帝面前坐的是各有风姿的后宫佳丽,他依旧得到了皇帝的注意。 再后来,这个漂亮得带着几分妖气的少年一次次的出乎他的意料。 起初只是偶尔几件小事,他绝顶聪明,更为难得的是,他总是能洞悉皇帝的心思,有他在身边,皇帝总是能高枕无忧。 于是皇帝开始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 身为皇帝,许多事他不方便进行干预,然而桓亦如却仿若了解着皇帝心底所有的想法,总能想方设法的为皇帝解决了这些烦恼。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排忧解难,皇帝确实轻松了许多。 于是他在皇帝的眼里,也终于不只是一个物件了,皇帝开始试着交给他更多更重要的事,而每一样,桓亦如都做得干净利落,事事也都合着皇帝的心意。 渐渐的,桓亦如掌管的事物越来越多,权利也越来越大,他从一个好看的物件,成为了皇帝的左右手。 那些肮脏的,不堪的,都由他来承担,有他在,皇帝只需要做那个圣世名君指点江山便好了。 所以外间传言他宠信桓亦如,也是有几分道理的,毕竟像他这般用起来称心如意的臣子,本就屈指可数,而他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背后那些不可控的势力,所有的权势都要依靠他来给予的人。 只要他不过分,许多无伤大雅的事皇帝并不想去追究。 只是谋害皇子,并不是小事。 “亦如,你说说吧。” 桓亦如静默的听完了祁懿美的一番话,目光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幽黑,神情没有分毫变动,直至皇帝开了口,才低低的发出了一阵轻笑声。 桓亦如的声线本就十分特别,如今低沉的笑着,直笑得祁懿美心中有些发毛,不安的望了一眼身侧的燕辞云。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祁懿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收回了目光,警备的望向了桓亦如。 桓亦如一双凤眸凝视着祁懿美,道:“祁小公子年岁小,想象力自是极丰富的,只可惜……祁小公子,你猜错了,我并不曾在宫外见过丽丝,那个唤作菲娜的婢女,许是见着六殿下和你年岁小,便想试着唬弄一下,得些赏钱罢了。” 祁懿美点头,道:“那好,掌印大人可愿让菲娜进宫来对峙?” 桓亦如浅笑着,并不见一丝慌乱,平静的道:“自然可以。” 祁懿美颇有些意外,并没有想到桓亦如会这般痛快的答应,心下略有些狐疑。 他如此自信,难道……菲娜见到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他? 可是依着桓亦如不肯轻信他人的作风,这么紧要的事,应是不会让他人在中间代劳才是。 也许他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毕竟如果他不愿对峙,便等于承认了就是自己在宫外与丽丝勾结,进而一手安排这一切。 祁懿美稳了稳心神,抬头望向上方的皇帝,请求道:“陛下,可否让韩大人府上的婢女菲娜进宫辨认?” 皇帝的目光在桓亦如与祁懿美的面上各自审视了,随后吩咐了小太监去宫外宣人。 小太监出去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却并没带什么人进来,只上前回禀说是那个叫作菲娜的婢女已经在几天前突然生病死了。 祁懿美仿若晴天霹雳,怔怔的抬头望向桓亦如。 高大俊美的成年男子略显苍白的面上平静无波,一双凤眸深不见底,轻抿着的嘴角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自信,对于小太监禀报的内容显然并不意外。 祁懿美垂在身侧袖口中的手指微动,一时有些无措。 他们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自从当年不小心见着菲娜的那一面,一直都小心着不与她产生什么关联,以免桓亦如发现菲娜这个漏网之鱼,怎么会突然死了,又这么巧刚好死在前几天? 作者有话说: 最近身体不太好,过完年这几天就跑医院了,坑是一定不会坑的,只是可能更新不太稳定 第85章 皇后的目光在桓亦如面上定了下,见他明明占了优势,却沉默不出言发作,似有意要就此作罢一般,终是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道:“祁小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有证人,如今看来根本就是在造谣诬陷!” 说着,皇后看向皇帝,恳切道:“陛下,今日之事丽丝到底是受了谁的命已然死无对证,然而祁小公子借着那个什么菲娜来诬告桓掌印却是众人亲眼所见,臣妾执掌后宫,若任由此诬告之风盛行下去,岂非要宫廷大乱。 依着臣妾之见,小安子乃此祸之源,当处以极刑,其余人皆是皇亲国戚,却也理应各担其责,施以惩戒……” 皇后的话尚未说完,便见皇帝两道略带了些凉薄的目光望了过来,那带着警告的目光透着森森的寒意,只望得她心中渐渐没了底气,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静默了没再说下去。 桓亦如躬身禀道:“陛下,依臣之所见,此事想来是那名唤作菲娜的婢女为着赏钱胡言乱语,才导致了祁小公子今日于御前状告臣,祁小公子年岁尚小,轻信了他人也算不得是多大的过错,既然那名婢女已经畏罪自杀,不如此事便这样过去吧。” 皇后眼中带了一抹惊诧,望向了桓亦如。 向来做事从不给人留后路的桓亦如,竟然会说便这样算了这种话。 她的脑中忽的映出了那一年的大年夜里,冰天雪地中,少年眉目如画,却神情倔强,桓亦如嘴角含笑,与她轻声说着话。 她向来摸不清桓亦如的心思。 桓亦如面不改色,侧过身望向祁懿美这一边,道:“不知两位殿下、祁小公子意下如何?” 许久未曾言语的燕辞云目光定定的回视了过去,上前一步,两个容貌倾城的人便立在了大殿的中央,门庭处洒进来的光辉落在二人身上,更衬得两人一正一邪,绝色无双。 “桓亦如,你的确有手段够狠毒,连菲娜都能被你发现,只可惜……你还是迟了一步。” 说着,燕辞云嘴角渐渐浮起一抹笑,自怀中取出了几张纸,交给了边上的小太监递到了皇帝面前。 “当年我与懿美一道见了菲娜,我便想到了你与丽丝的关系。丽丝既是在我母妃身边做事,我总归要防备几分,所以我必须保住菲娜这份有力的证据。 我虽料定你不会知晓菲娜曾见过你,可依旧不能完全放心,毕竟你桓掌印缜密阴毒的名声在外,若有一日你忽然想起丽丝曾经在宫外有个贴身的婢女,灭了她的口,许多事便死无对证了。所以早在许久前,我便在合适的时机与安勇侯一道去韩府见了这个菲娜,并让她亲手写了这副供状。 菲娜是西域人,中原字写的不好,这一手字极难模仿,况且她在写这副供状时,安勇侯亦在场,桓亦如,这一回,你辩无可辩,便承认了吧。” 皇帝手中执着那几页供状,目光在上面迅速的扫视了,最后满脸戾气的一把将纸张拍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砰”的一声,吓得他身侧的皇后颤了下,额上都出了冷汗。 皇帝的面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却是无形中透着几分狠绝,冰冷的目光渐渐的罩在桓亦如身上。 桓亦如却并未表现出一分怯意,他面色如常的道:“陛下,臣不曾做过。供状中所写内容为何,臣不知,但臣觉得,这世间之人不只千千万万,容貌打扮相似者并不少见,便说朝中的李大人和去年进京述职的薛大人,两人相貌也如亲兄弟般相似,可一南一北,生平从未相识,更毫无血缘,可见这容貌肖似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燕辞云轻笑一声,应答自如道:“若只是单单这一处巧合便罢了,可前面小安子指认了是得了掌印大人的授意,后来丽丝虽不肯认,却被懿美逼问得哑口无言,也从侧面说明了她确是受人指使诬陷于我与三皇兄,现下里又有菲娜的供辞,内里所描述之人与桓掌印惊人的相似,这桩桩件件加在一起,你还能说是巧合吗!?” 燕辞云的话带着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度,皇后听得一颗心紧张得悬了老高,目光在场上的几人间来回的扫视着,心中想为桓亦如再言说几句,可是想到方才自己说话时皇帝望过来的淡漠目光,又只好捏着手里的帕子退却了。 桓亦如平淡自如的面色上不曾有一丝裂缝,双眸带着沉静,用四平八稳的声音道:“陛下,臣确实不曾与丽丝有过分毫关联,若当真是臣与丽丝合谋,依着臣的性子,无论那个菲娜知不知情,都断不会留下她的性命至今,何况她是病死,又与臣何甘。” 皇帝沉默着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下方两个人,并未急着下定论。 桓亦如……再好用的狗,一旦咬人,便也留不得了。 然而现下并不是时候,许多事一时半会还离不了他。 吴家虽是世代贵族,又曾娶过北昌国的公主,然而如今这两代已然人才衰落,叫不出几个有才能的子孙,他们缺少一个军师一般充满智慧又让他们可以放心依赖的人物。 桓亦如出身贫寒,又是个不会有后代的人,他只有依附于吴家这样的名门望族,才能稳住如今手中的权势,而这也是吴家会信任他的原因。 与吴家大不同,祁家不仅有祁经昊那只老狐狸,还有人才济济的后代,眼前的祁懿美不过是一个闲散子弟,都有此胆识,兴旺之势已然初见苗头。何况安勇侯从前便有意将女儿许入祁家,有了安勇侯手上的兵力,祁家如虎添翼。 少了桓亦如,许多事都会很麻烦。 两方失衡,并不是皇帝所愿见到的事。 还需要等等。 “云儿。”皇帝的目光缓缓投递了过来,语重心长的道:“供状所述之人确与亦如极为相似,然而谋害皇族是大罪,单凭相似这种理由,便断定亦如做下如此滔天大恶,并不妥当。” 说着,他又看向桓亦如,道:“不过亦如,此事到底事关重大,如今你既是有嫌疑,又无法自证清白,朕理当秉公处置,也算对众人有所警示。” 皇帝一字一句,声音带着几分肃然,如玉石落地般掷地有声:“即日起,撤桓亦如掌印一职,令其迁居宫外,并撤三法司中御史台,改由本就执掌吏部的六皇子接管。” 祁懿美眼中不可抑制的闪过一抹惊喜。 桓亦如与皇后虽说算不上一体,可也是利益互联,皇帝为了维护皇后,也为了与桓亦如这些年的主仆情分,就如同许多年前那场刺杀一样,偏私于桓亦如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这一场事件中,一切都发现的及时,并不曾有人真的受到什么伤害。 也许这一次,他到底触碰到了皇帝的底限。 眼线安排到了贵妃的身边,还意图谋害皇子,作为皇帝的爪牙,他已然过于锋利了。 “儿臣谢父皇为三皇兄和懿美讨回公道。” 燕辞云一掀衣摆,朝着皇帝跪了下去,边上的祁懿美和三皇子也跟着跪拜下去,同声谢了恩。 桓亦如立在边上,捏紧的拳头上关节都泛了白,额上隐约青筋可见,然而他并未沉吟太久,便缓缓跪了下去,沉声道:“臣桓亦如,接旨,谢陛下隆恩。” 皇帝摆了摆手,面上带了几分疲惫,道:“都退下吧,朕有些疲累了。” 众人出了勤德殿,三皇子因着肩伤一直未愈,在灵山寺的时候又饮了那耗精气的汤,这几日来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现下里经过了这一日起起伏伏的风云变幻,强撑着走出了大殿,已然快要虚脱。 燕辞云见着三皇子身形摇晃,仿若要坠落般,快步上了伸手意欲搀扶。 三皇子回过头见了是他,眼中闪过一抹难堪,迅速的别开了眼,强自撑着稳住了身形,长长的抒了几口气,装着无事,避开了他的搀扶。 “六皇弟,我这便先回招阳殿了。” 话音中缺乏中气,略带着无力感。 燕辞云缓缓手回了手去,点头道:“好,那我与懿美便也回见云殿了。” 三皇子扬声唤了宫人伴着,向招阳殿行了去。 祁懿美见着燕辞云怔怔的立在那,望着三皇子虚浮的脚步,心中担心他难过,走过来小声劝解道:“三殿下自小便是这宫里最阳光健壮的孩子,骑马也好箭术也罢,他都是户外最出彩的那个,如今乍然这般虚弱,难免不好接受,云妹你不必往心里去的。” 燕辞云回过头来凝视着她,缓缓扬了嘴角,温声道:“阿美,你放心,我没往心里去的。” 他复又偏头望了望三皇子离去的方向,这时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了。 “我只是觉得,他虽与我不睦,可我二人到底是亲兄弟,我见他这般……其实三皇兄往日看着爽朗豁达,但他一直很在意母妃对我的偏爱,暗里要着强,和我较着劲,什么都要比我出色。如今他这个样子,想来最是不喜在我面前示弱的,也是我方才没想到这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理解,作者会努力尽快恢复状态,冲鸭 第86章 两人一道回了见云殿,坐在殿中喝着宫人刚沏好的热茶,好一会儿,祁懿美才缓了口气,沉默着将今天的事反复的细细思量了一遍,想到方才在殿中的那些惊险之处,惊魂未定的道:“还好云妹你带着证据来了,不然今日真是要被他们反咬一口了。” 燕辞云将刚才宫人们端上来的糕点往她的方向递了递,轻叹了一声,道:“三皇兄太过匆忙了,桓亦如这样的人精,不将事情想的成全了便去和他对峙,实非明智之举。” “三殿下……也只是不喜听着你的吩咐做事罢了,你自己也说了,他总是暗暗和你较着劲,自尊心强,这灵山寺一事明明他才是主角,如何肯事事都听你的。” 燕辞云白皙的手指握在茶杯的边缘,望着茶杯里散出的热气,并未答话。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能将桓亦如赶出宫去,又削了他的权,还是好事一桩,只是过程艰辛了些。” 两人说了会儿,外间梅子逸叩了门,进来禀说桓亦如来了,想要见祁懿美一面。 燕辞云英挺的眉毛微蹙,想到他三番五次对祁懿美的纠缠,面色阴沉着,不甚友善的道:“他来做什么,回了说祁小公子睡下了便是。” 祁懿美却是还有几个疑惑想亲自问问桓亦如,忙起身叫住了梅子逸,道:“等等。” 复又看向燕辞云,她道:“还是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吧。” 燕辞云如何能放心,望了她一眼,放下茶杯起了身,道:“那我去吧。” 祁懿美伸出手扶上他的手臂,拦下了他,道:“殿下,他既是点了名要找我,你去了,只怕他原本要说的话便不会说了。何况这里可是见云殿,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燕辞云身形一顿,想到桓亦如指名道姓的非要找她,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只想说到底有什么话,是桓亦如非要对他的阿美说的。 祁懿美见他沉着一张俊俏的面容,依旧不肯松口,心里也清楚他这是刚经历了一场风波,不想节外生枝,可又确实是想听听落败而去的桓亦如想要说什么,只好软和了语气,带了些无奈的道:“云妹……” 燕辞云望向她,但见她一双眼温情似水,眼中带着些宠溺般的无可奈何,他粉唇张了张,终究没能再说出拒绝的话,想了想,道:“那好,你让夏英在门外守着,有事一定要叫他。” 祁懿美心下觉得他这份过度的紧张有些好笑,面上自然不敢表露出来,只认真的点了头,道:“桓亦如不过是败了这一次,失了小部分的权势,不至于要孤注一掷的对我做什么鱼死网破的事的,放心。” 跟着梅子逸从主殿行出去,为了让燕辞云放心,她还是唤来了夏英,带着一同到了见云殿的门庭处。 许是因着之前的衣裳沾了血,桓亦如这会儿似乎洗了个澡也换了身衣裳,宝蓝白底的锦衣勾勒出他高大修长的身形,许是因着不是完整男人的缘故,已经有二十五岁的他并无成年男子壮硕的背膀,反而细腰长腿,行若流水的长发披在脑后,尚未冠起,只是随意的用带子在身后扎了,更衬得他肌肤似雪,容貌艳丽,当真是风情万种。 从前桓亦如总是衣冠楚楚,头发也是一丝不苟的,或是被拢在冠帽中,或是被整齐的冠在玉冠里,祁懿美这是头一次见着他这般模样,微愣了下神,才抬手道:“桓……大人。” 掌印的称呼已经不再适用于他了。 桓亦如神情如常,并未见特别的愤慨又或是恼恨,一双狭长的眼眸凝望着她,淡淡的道:“祁小公子,我这便要离宫了,心中尚有几分疑惑,想在出宫前,能得祁小公子指点迷津。” 祁懿美望了望他身后的人,两名小太监,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并不大的包袱,另一人则是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块沉旧了的木板,这便是桓亦如的全部家当了。 看样子,这是在离宫的路上,忽而起意来了见云殿。 她的目光在那块破木板上定了定,认出了这就是原先在他院子里的那个秋千,到哪都带在身边,看来这对他来说是极重要的物件。 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祁懿美道:“桓大人,请跟我来吧。” 引着桓亦如就近寻了间空着的屋子,留了夏英在外间守着,两人便进了内里。 “桓大人就要离宫了,我也不便耽误你太多的时间,有什么话不如长话短说吧。” 桓亦如在椅子上落了座,对于她未带自己去她的院子,也未命宫人上茶的行为并不意外,抬眼望了望房门处,阳光洒落,夏英的影子被拉了长,门旁边的窗子上隐约能见着一点。 “六皇子待你倒是真心,连贴身的护卫都借来给你用。” 祁懿美以为他是介意夏英,回道:“夏英离门口有些距离的,除非大声呼叫,他是听不到你我说话的内容的。” 这倒是实情,祁懿美知他机警,并未让夏英太过靠近。 桓亦如回过头来凝视着她,轻笑了下,并未接话。 祁懿美被他这一笑弄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他如今被削了权又逐出了宫,见了她既没有发作又不曾挑衅,好似是一把刀悬着迟迟不肯落下一般,令她莫名的有些烦躁,于是带了些不耐的道:“桓大人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桓亦如看了她片刻,艳红色的唇轻启,道:“你是何时开始怀疑丽丝的?” “从她入宫开始,我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你倒是机敏……这么说来,你与菲娜也不是偶然遇见,是你专程找上她的吧。” “没错,不过可惜纵使我们万般小心,还是被你发现了她的存在。” 桓亦如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抬起一条长腿轻轻的搭在了另一条上,带了几分轻慢的道:“你错了,你们这些年来一直和韩府都没什么异常的来往,我并没有发现这个叫菲娜的婢女有什么不对劲,更不知晓她曾经见到过我的容貌。” 祁懿美震惊的望向他,疑惑道:“你既并不知晓她的存在,又为何、为何……” 说到最后,她面上的惊色渐渐的收了,冷笑了一声,道:“也是,依着你桓大人的性格,宁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个。” 桓亦如点了点头,笑道:“你也算是我的知音了。当年丽丝入宫时,我便未打算留这个菲娜的性命,只是丽丝她念着多年主仆情深,又同是异族人,算得上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了,跪着百般恳求于我,向我保证菲娜并不知情,我想着与其杀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婢女而让丽丝寒心,倒不如先留着,也好让丽丝在宫中安心卖命,这才留下了这个祸根。 前几日我知晓了灵山寺一行小安子失败了,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个菲娜不管是否知情,都不能留了,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今日之事惊险万分,若没有燕辞云手上那份事先准备好的供状,只怕她诬告的罪名便要坐稳了。 “桓亦如,我始终想不明白,丽丝为什么那样相信你,受尽酷刑,宁死也不肯说出实情……” 桓亦如面上带着微笑,望着她道:“你若肯改而效忠于我,便自然什么都会知道。” 祁懿美嗤笑了声,眼中带了抹不屑,道:“桓大人开玩笑了,如今你我已然成了这般样子,只怕是绝不可能化敌为友了。” “有何不能?虽然我如今被你们摆了一道,可你年岁小,我自然不会同你计较。还是说,你觉得我失了这一点小势,便再无力翻身了?” “你不计较,我可计较的很,如今想想在出宫往灵山寺时,你策马在旁对我说,改变主意还来的及,被我拒绝了,你曾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不要后悔,想来便是已经策划好了灵山寺一行要让我身败名裂。若不能为你所用,就将我毁了……请恕懿美胆小,不敢有您这样狠毒的主子。” 桓亦如呵呵的笑了几声,并不着恼,点着头道:“确是这样没错。只可惜你这孩子还是不上道,给了你机会亦是无用。”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会有二更的,大概在21点左右 第87章 祁懿美咬着牙根,只觉得眼前之人阴毒无耻到极点,如果不是她及时察觉,当真和三皇子发生了什么…… 若她是男子,为保全皇子的名声,等待她的,也许只有死路一条,又或是因着祁家她侥幸不死,将来也一生抬不起头来做人。而若她为女子,欺君这样的重罪……退一万步言,便是陛下宽恕了她,她也已然是三皇子的人了,想来根本不会有人问她的意见,便会将她充入三皇子的后院…… 想到这些,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对桓亦如此人的恨意又深了一分,咬牙切齿的道:“桓亦如,你真是有病!你要害三皇子,自去给他下毒要了他的命便是了,那不是更有效!为什么用这样下作的招术!就因为我不肯投效于你,你便记恨在心,非要我身败名裂不可,是吗!?” 桓亦如静默的打着她满面的怒容,她一张秀丽的面庞因着愤怒而带着薄红,黑色的眸子熠熠有神,自打两人相识,祁懿美便像是瞧出了他的恶趣味一般,总是不卑不亢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极少在他面前大悲大怒,这算是他见过她情绪起伏最大的一次了。 带了怒火的她更添了几分艳色,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男人,她真的过分好看了。 这是一种不同于燕辞云的清逸的,带着烟火气的柔美。 桓亦如发现,自己并没如以往一般,看到人痛苦或是愤恨而心生愉悦。相反,看着她这样误解自己,他竟生出了一抹奇异的怨恼。 祁懿美说完了话,见他沉默着不出声,更是恼恨,想着左右今日也得罪了彻底了,灵山寺事件里他都要毁了她了,现下里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又有何分别,反正从此都是死敌,还不如痛快的敞开了骂,至少自己痛快,便也没如以往般藏着,心里有什么都尽数的骂了出来。 “……你就是自己不幸,也见不得别人好。如今合该是你自食恶果,辛苦埋了多年的棋子,就这么浪费了,还惹来了一身祸事。” 骂完了最后一句,祁懿美歇了口气,抬眼往对面一瞧,椅子上的人好端端的坐着,双眸内一片平静,见她骂累了,嘴角带了抹笑意,漫不经心的道:“骂完了?” 祁懿美根本不想理他,偏头向了一边不答话。 “我之所以用这样的招术,并不是要害你。你也知道,我是站在吴家这一边的,吴家要捧四皇子上位,那也就是说,不能有人和他争。除了三皇子,六皇子相貌卓绝,这些年又很受陛下器重,也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所以光是害了三皇子,并不能达到我的目的。” 祁懿美皱眉道:“可是……你这样,害的是我啊……和六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桓亦如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视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并未言语。 祁懿美在他这阵阵的凝视中,渐渐的明白了过来。 在桓亦如的眼中,自己和燕辞云从来都不是清白的。 “哦,你觉着我和六皇子……是一对儿。而三皇子和六皇子兄弟感情本就淡薄,如果三皇子占了六皇子的爱人,两兄弟必然要翻脸,一旦闹出了什么事,传扬出去……两兄弟争一个男人,还曾在寺里行污浊之事,皇家的脸都丢尽了,陛下定然不会将江山放到这样臭名在外的皇子手上,而祁家养出了这么个祸害皇子的儿子,也不可避免的会被牵连,一箭三雕。 原来你一手策划了这一切,不仅仅是想让我和三皇子背上污名。这一招当真是够阴毒……只是很遗憾,我和你说过很多回了,我和六殿下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你的阴谋根本不会得逞。” 桓亦如目光幽深,轻飘飘的道:“我的计划没有按预期的进行,是因为你过于警觉,早早的安插了郑嬷嬷。六皇子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说是他心尖上的至宝,只怕也不为过。你若非要说是兄弟情谊,自然由得你去,到底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 祁懿美扬头笑了一声,道:“你当我不知你的诡计?从前我年岁小的时候,你便想方设法的引我入此途,又是言语暗示,又是送男男春宫图的,你为的什么以为我当真不知?你以为我与六殿下被暗示了几回,就会跟着做出什么越轨之事?你也把我们想的太蠢了。” 说着,祁懿美缓步靠近了他,冷冰冰的视线自上而下的俯视了过去。 “我告诉你,我也好,六殿下也罢,凡事自有自己的判断,想操控我们,省省吧。” 桓亦如摇了摇头,带了一抹无奈,道:“是你把我想的太蠢了,若你们当真如寻常兄弟般相处着,我又怎会算计到这方面去……算了,今日我要问的要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你自去慢慢体会便是。” 说着,他起了身,见着祁懿美绷着一张脸显然是不愿再与他多言,便也未再道别,几步行到了门口推门而出。 不远处的夏英闻声警惕的回过了头来,看到桓亦如出了房门,又往内里望了望,见着祁懿美好好的立在其中,才放心调回了视线。 祁懿美凛着一张面孔,心中不自觉的响起桓亦如临行前的那几句话。 捏了捏手心,内里全是汗。 “阿美,他……可是出言不逊,惹了你不快了?” 祁懿美回过神来,原来本就在候着的燕辞云得了夏英的禀报,立即便赶了过来,这会儿进了门,正上上下下的紧张的打量着她。 祁懿美怔怔的望着他,脑中闪过许许多多曾经的过往,原先面对桓亦如时的那份斩钉截铁的底气,不知怎的有些虚了。 他确是过分在意她了,远远超出了以往兄弟的界限。 可是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自小里只有她这一个同龄人在身边,她既是他的兄弟,又是他的挚友,友情与亲情夹杂在一起,更在意些,又有什么奇怪? 然而即便她如此作想,依旧难免有几分不安。 燕辞云见她面色苍白着,心中更是着急,抬手握住她的肩,急道:“他到底说什么了?阿美,桓亦如此人最是诡计多端,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信了他,便是中了他的计了。” 祁懿美凝望着他漂亮的含情目,终于开口道:“云妹,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燕辞云眸光一怔,心底里已然猜到了几分,面上却是神情一松,仿若放下了心,道:“我还道他是欺负你了呢。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小时候你为我挡箭,如今身子都不好,我欠了你的何止是一条命,便是把我的命都赔给你,都是应该的,何况你还是我的兄弟,我的好友,我只怕自己对你还不够好。我不知道桓亦如对你说了什么,但总之,阿美。”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的抚在她的发上,道:“如果他说的让你不高兴了,就把他说的都忘了吧。” 在燕辞云的温声细语下,祁懿美心中那片惶然渐渐的消散了,是啊,燕辞云好好的一个少年,哪会莫名其妙起这些心思,他心中感恩自己救下他,又愧疚害得自己发育迟缓,会不自觉的对她更好,也是极自然的事。 他说的对,相信那个心思歹毒的桓亦如,她也是够笨的。 -- 春日里,燕辞云的生日过后,便已经十六岁了。 这个年岁的少年长的极快,他这时又高了祁懿美一些,有时他开玩笑,张开双臂,能将她小小的身子拢在怀间,而每在这时,祁懿美便会气恼着说教他几句。 长开了的燕辞云不仅外貌出色,又出身皇室,偶尔有贵女入宫遇上了,皆是满面羞红的频频注目,只看得祁懿美好生羡慕。 要说颜值,她虽比不得他绝色,可也是美貌,只是奈何总有他站在身边,又生得娘了些,姑娘家们便总是往他的身上瞄,也没什么桃花运。 这日祁家的几个亲戚进宫来拜访贵妃,祁丞相也来了,几个长辈们便在曦云宫的主殿里聊着天。 燕辞云如今身上担了许多要职,平日里繁忙,这会儿并不在,而三皇子肩上的伤许久未愈,面黄肌瘦,已不复往日风光,整个人性情大变,并不愿意参与这样的场合,于是便由祁懿美带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在曦云宫的侧殿里招待了下。 祁家二老爷祁经宏的女儿过几日便要出嫁了,这些亲戚便是为了参加喜宴才纷纷进了京,因着祁家有这么个做贵妃的在宫里,进了京自然都是要讨好的来跪拜一番,于是便有了今日这样的场面。 祁懿美和几个年轻人聊了聊,心里也大概明了,说是入宫拜见贵妃,却是拖家带口的,带的还大多是女儿,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显然是惦记着和宫里的两位皇子多套些近乎,想要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倒也没什么,想嫁得好些而已,人情|事故,都是这么回事,祁懿美也理解。 作者有话说: 作者喜欢的感情线剧情归来啦,嘻嘻,小可爱们是不是也更喜欢感情线的剧情呀? 第88章 招呼着这些亲戚家的兄弟姐妹们入了座,祁懿美便安排了下去,不多时,便有宫人端着吃食鱼贯而入。 要说吃,祁懿美很是在行,她这些年在宫里,最是了解这宫中的美食,于是挑着些年轻人喜欢吃的点心果子,挨个上了。 然而很显然,这些公子小姐们的心思都不在这吃上,虽是眼前摆着极品美味,个个的还时不时的往门边去瞄,眼中闪烁着期待。 祁懿美心中微叹,这些人今天只怕是要失望了,三皇子现下精神不济,从前的他总是人群中最为风光的那一个,如今这般萎靡不振的样子,最是不愿为他人所见,这样的场合他根本不会来。 而六皇子燕辞云呢,前段时间刚接手了桓亦如掌管了多年的御史台,这会儿子正是忙得不可开交,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忙的她都见不着面,现下里根本不可能为着这些亲戚们专程回来。 两位皇子既是来不了,祁懿美今日代着他们尽地主之宜,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祁家是京中的贵族,亲戚也皆是些有身份地位的,这会儿子几乎是有点关系的,都上赶着跟进宫来了,宴上坐了足有十七八个人,祁懿美一会儿招呼这个,一会儿招呼那个,忙的不可开交。 刚是喘了口气,抬头一看,一对兄妹又举了杯过来,正是祁丞相妹妹的一双儿女。 祁家的基因好,后代皆是赏心悦目的,这一对兄妹也是风华正茂,男的玉树临风,女的也是秀丽佳人,两人行到了祁懿美面前,为首的男子面上带了些讨好的意味,笑着道:“懿美表弟,许久不见了。” 什么许久不见了,是压根没见过好吗。 祁懿美十岁就进宫了,自此以后就极少回家,连祁家人都没见过几面,何况是这些亲戚们。 见着祁懿美目光中的迷茫,男子立即笑着帮她解围道:“懿美表弟幼时便进了宫,你我兄弟上回见,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们还都是六七岁的孩子,懿美表弟记不得我也是自然。”说着,他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二人的母亲是丞相大人的妹妹祁经梅,我叫常丹雄,这是我妹妹常丹雪。” 祁懿美点了头,实话说一天之中见了这么多人,脑子实在有些不够用。 真希望能有一张带头像的关系图给她。 两人和她攀谈了几句,祁懿美眼角瞄见常丹雪暗里用手肘在兄长的胳膊上极轻微的撞了下,常丹雄便似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哦,对了,表弟你常与六殿下在一处,想来对殿下的喜好最是了解,人人皆言殿下绝代风华,天之骄子,不知这样高不可攀的殿下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又一个要从她这里套话的。 要说招呼了这一圈,明里暗里的聊的内容无非就是三殿下的病怎么样,到底有没有救,两位殿下喜欢什么,祁懿美也算配合,知无不言,只是眼前的这个问题真的难倒她了。 她自己都整不明白,燕辞云心里是怎么想的。 常丹雄边上的常丹雪半低着头,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很是娇俏,虽是并没有抬眼看过来,然而袖子里的手却是紧张的捏了紧。 “丹雪姐姐,你也在呀。” 一声娇悄的女声,边上又走过来个漂亮姑娘,几步便顺势站到了常氏兄妹的边上。 这个姑娘祁懿美记得,这是她二叔妻子王氏的侄女,叫作王婉柔的。 “你们聊什么呢,婉柔也想听呢。” 常丹雪面色淡了下去,赶在祁懿美开口前,柔声道:“没聊什么,婉柔妹妹,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我们去坐坐吧。” 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兄长看了一眼,那眼里的意思,显然是在告诉他,她把王婉柔带走,而他一定要帮她问出个结果来。 王婉柔却是不上当,笑着将手从常丹雪的手臂中撤了回来,道:“婉柔晚些定会去姐姐府上专程看姐姐,到时候我们姐妹再聚,今天难得人多,大家在一处才有趣呢。” 语毕,她复又转了身,回到了常丹雄的边上,望向祁懿美状似天真的问:“懿美表哥,婉柔也想和你们一起说话,可以吗?” 祁懿美觉得自己和看宫斗剧似的,只是如今她自己成了角色之一,还是觉得有些累,便笑着道:“几位既然都是旧识,不如一道坐,懿美再去与其他兄弟姐妹们聊会儿。” 从几人面前闪了身,祁懿美又举杯和其他几人敬着聊着,半刻也没闲着,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才回到自己的座上歇了会儿。 应酬可是真累,怪只怪祁懿康还在西边打仗,不然这样闹心的事怎么会落到她一人头上。 “懿美表哥……” 这一声小女孩的声音怯怯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柔软娇嫩,似乎年岁不大。 祁懿美心下一沉,以为又是哪个表妹冒出来要问两位皇子的事,只觉得烦不胜烦,循声望去,却是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乖巧的小姑娘。 发声的人就坐在她右侧不远处,一身湖绿色的烟纱散花裙,头上梳了两个简单的髻,上面各扎了两条丝带,瞧上去十三四岁的年纪,俏生生的,比起屋里那些婀娜多姿的女子们要圆润几分,却是更显可爱。 少女见她望过来,笑了下,似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下,才道:“我……没吃饱。” 祁懿美垂了目光往她的桌子上一瞄,只见上面三个盘子全都空了。 要说这会儿并不是用膳的时候,所以祁懿美招待这些亲戚上的也都是些点心,上的量也不多,不过按说这个点也没到饿的时候啊,这是什么吃货萝莉,比她祁懿美还能吃…… 那少女又往她桌上看了眼,咬了咬唇,道:“我看……表哥你好像都不吃,那……给我吃可以吗?” 祁懿美不由笑了下,只觉得小姑娘可爱至极,看着自己桌上全没动过的几盘点心,朝她招了手,小姑娘就欢喜着坐了过来。 看着小姑娘对着面前的糕点大快朵颐,祁懿美好奇的问道:“你早上没用膳吗?” 小姑娘一边吃一边点头,将糕点咽了下去,道:“吃过了,可我总是饿。” 嗯,果然是吃货萝莉。 祁懿美这会儿离的近了些,也想起来她是谁了。 要说在场的这些人里,她算是与自己亲缘最近的人了。这姑娘叫周婷儿,是祁懿美的亡母周氏弟弟的女儿,因着前阵子她舅舅病逝了,周家便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她的舅妈便带着女儿投靠了过来,毕竟是已故周氏唯一的亲人了,祁家又家大业大的,多养两口人也不算什么,祁丞相便让二人在祁家住了下来。 眼见着别的姑娘都是心里装着自己的小九九,就这周婷儿是个认真的干饭人,瞧着有些傻气的可爱,祁懿美心中对她很有好感,便搭话道:“我看你一直吃这个红色的糕点,是这个最好吃吗?” 周婷儿使劲点头,想了想,以为是祁懿美也想吃了,便拿起另一双筷子,夹起了一个红色的糕点,给祁懿美递了过去。 “超级超级好吃的,表哥,你尝尝。” 满嘴沾了糕点沫的小丫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祁懿美望着递到面前的那一小块红色圆糕,并不想让她失望,便没多想,带着笑意,就要张口去接。 糕点还没吃到嘴里,便听屋内的人一阵骚动,祁懿美正要抬头,眼前的光便被一道挺拔的身影给遮住了。 有人从外间行了进来,大殿里所有人的注意立时便倾注了过来。 燕辞云身上穿着银月色锦衣,腰上系着翡翠玉带,带着帝王般尊贵的气势,自上而下的望着坐席间的祁懿美。 那目光冷嗖嗖的,显然是不大高兴。 “你在做什么?” 祁懿美合上了嘴,这会儿也发现,自己这行为好像确实不大妥当。 边上一心只有干饭的周婷儿见着她不吃了,好奇的抬头望了一眼,这一望便直接怔住了。 都听说六皇子神仙容颜,今日见了,却是比传闻中更加漂亮几分,她不由看得痴了。 燕辞云的身后,一众人见着了他的相貌,也猜到了他便是六皇子,本想上前讨好一二,却是见着了他满面的冰霜,个个都怯了步。 “哦,我……” 祁懿美刚开了个头,燕辞云便忽的转了身,绷着一张脸便行了出去。 那沉重的脚步声,彰显着少年心中的不快。 要说这场景祁懿美可是极熟悉的,小时候燕辞云不高兴的,总会这样耍小脾气,哄哄便好了,并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要扔下这么多亲戚在这也是不好,想了想,她站起了身,笑呵呵的朝着众人道:“六殿下公务繁忙,抽空来看了大家一眼便又去忙了,大家莫要见怪。” 话说了完,祁懿美见着面前的众人目光齐刷刷的朝着自己身后望去,一回头,却是燕辞云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了。 燕辞云抬目看了眼众人,淡然道:“各位公子、小姐,抱歉,我这边有重要公务要寻懿美帮衬,各位自便即是,我会让我的贴身宫人梅子逸过来,大家有什么需要,告诉他便是,失陪了。” 祁懿美还是懵的状态,便被他一手扣在了腕上,带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说: 醋坛子又要打翻啦 第89章 一路将人连拉带扯的带到了见云殿,燕辞云才将她拽到了面前,一双含情目带了些恼意的睨着她,道:“枉我得着了消息,还怕你一人应付不来,扔下了一众大臣便急着赶了回来,你倒是在这里自在快活的很。” 祁懿美揉揉才刚被他拽着的手腕,道:“谁说我自在快活了,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一个个的和我问东问西的,都快烦死我了。” 燕辞云见着她揉手腕的动作,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气恼,握着她的力气有些大了,一手强硬的拉过了她的手臂,垂目仔细的瞧了,见着并无大碍,才放了心,语气也软了不少。 “可我瞧你和人家姑娘家喂来喂去的,一点也不像烦的样子。” 燕辞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带了些别扭,眼神也别向了一边,颇有些小时候那傲骄的小样子,祁懿美瞧着甚是有趣,要不是知道不能成功,祁懿美真想在那张白面似的脸蛋上捏一捏。 “周婷儿才十三四岁,那还是个孩子呢,她说那糕点好吃,要给我吃,我就想着吃一口尝尝,根本没想太多。” “你把十三四岁的姑娘当成个孩子看?你自己也不过才十七岁。” 祁懿美并没将他的不满当回事,乐呵呵的打趣道:“那成,我就是看人家姑娘漂亮,喜欢和她打情骂俏,你看这回成了吗?” “你!”燕辞云一双眼中情绪变幻着,先是恼火,随后又渐渐的冰冷了,好似是一团烧得猛烈的焰火被一盆冷水浇了熄,只余下阵阵凄凉的灰烬。 祁懿美看着他迅速蔫了下去的模样,心知他向来不喜她和女子不清不楚的,想来是对她失望了。 其实这些轻浮的举动也不全怪她,她都十七岁了,还是生得和个女孩子似的,为了不让人怀疑,这些和美人们亲近的举动,多少也能当个障眼法,再有就是,她芯里到底还是个女子,对于和女子们亲近,她有时确实没有那份授受不清的自觉。 “好了,我逗你玩的,你别说你认真了。” 说着,她凑过去瞧了瞧他的眼睛,只眼燕辞云目光瞥在一边,内里暗淡一片,这才意识到,燕辞云是真的当真了。 “哎,我真的把她当小妹妹的,你没瞧见,她眼里只有吃的,别的姑娘都围前围后打听你和三殿下,就她低头猛吃,我瞧着她就像瞧着个小妹妹般只觉得可爱,就问她好不好吃,她就顺手递了我一块,你瞎想什么呢。” 燕辞云终于抬目又瞧向她,打量了她半晌,才道:“那别的姑娘呢?他们光打听我和三皇兄了,没人打你的主意?” 祁懿美往边上的椅子一坐,仰靠在椅背上,不甚在意的道:“嗐,这京里谁不知道我长的慢,现下里我站她们中间,有的姑娘比我都高。姑娘嘛,都喜欢伟岸的男子,我个子又小长的也没有阳刚之气,不是姑娘们的菜。” 燕辞云跟着坐在她身侧,盯着她道:“那她们打听我,你……说了吗?” 祁懿美点头,一脸自然的道:“嗯,说了啊。” 听闻她一秒都不犹豫就把自己给卖了,燕辞云嘴角抿了抿,偏过了头去。 这又是哪不高兴了? 祁懿美抬手推了推他的手臂,道:“他们问的也不是什么特别隐私的,不过就是你喜欢什么书啊,爱吃什么啊的,我寻思这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说了,你别这么小气,你想想,我要是不说,他们肯定没完没了,能轻易罢休吗。” 燕辞云听了她的解释,心里那抹因着她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态度而生出的失落,便也多少散了些。 “那下回你就随便说个答案给他们。” 祁懿美点头,道:“嗯,这也是个办法,今天他们有个问题,就是真的难倒我了,下回我就随便编个答案给他们。” 燕辞云面上带了几许疑惑,道:“我的事你都知道,有什么是连你也答不上来的吗?” “有啊,他们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燕辞云面色僵了下,随即垂了目,并未接话。 祁懿美只当他是害羞,笑着道:“你看,还说你的事我都知道呢。哎,我说你要不告诉告诉我吧,我也好帮你寻觅一二,早早定下来,要不然过几年贵妃娘娘随手一指,给你挑个你不喜欢的可怎么办。” 燕辞云依旧低着头,眼底里风云变幻,沉默着并未答话。 祁懿美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呐,我觉着配你嘛,肯定得漂亮的,还得有才华,性子也得好,不过这些都是虚的,还是得你自己喜欢,可我瞧你好像也没多看哪个姑娘几眼,你该不会……” 该不会是性冷淡吧。 然而想了想,燕辞云之前做过春梦,当时面红耳赤的那个样子,分明是感兴趣的很。 祁懿美眼珠转了转,试探性的将困惑了她很久的事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喜欢唐诗韵啊?” 燕辞云猛的抬了头望向她,那眼神中带了些决绝和恼恨,炙热的对着她的眸子,烫得祁懿美一怔。 “我喜欢你这样的。” 祁懿美眨了眼,扯了一边的嘴角,疑惑道:“啊??” 燕辞云逼着自己移开了目光,虽是一时冲动将心底的话说出了口,可也明白现下并非表白心迹的时候。 暗自平复了面上的神情,只是胸膛还起伏着,他努力的压抑着内里火热的情感,半晌,方道:“我是说,你陪在我身边多年,与我最是契合,若是我未来的妻子能如你一般,想来定会夫妻和睦,恩爱一世。” 祁懿美跟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下回说话时要把话说完整了。不过你这想法倒是有些道理,只是和我差不多的,嗯……我也没有妹妹,二叔家倒是有一个女儿,不过过几日就要出嫁了。” 说着,她大惊失色的道:“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就燕辞云这个偏执的性子,喜欢什么就一根筋到头的,这要真是看上她堂妹了,保不准做出什么巧取豪夺之事,再闹个婚礼上抢亲的事出来,她二叔还不得被气死。 燕辞云被气得够呛,一时无言,瞪了她好一会儿,才恨声道:“我哪只眼睛瞧出我喜欢她了!” 好像也是,燕辞云每每来祁家,都不怎么见女眷的。 祁懿美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道:“还好你不喜欢她,不然可真够麻烦的,一边是自家兄弟,一边是自家妹妹,我都不知道要向着谁好。” 说完了话,祁懿美琢磨了下,道:“虽说我堂妹嫁人了,可我表妹多啊,你看刚才那屋里的,十个有八个是我表妹,而且她们对你可感兴趣了,要不你和我去挨个见见吧,没准你的有缘人就在里面。” 说完,还没等燕辞云回话,陷在了自己思绪里的祁懿美又道:“我个人呢,觉得周婷儿不错,可她还有点小,得等她几年,别的嘛,常丹雪和王婉柔漂亮也有才情,就是心眼多了些……” 祁懿美这边分析着,燕辞云那边已然起了身要走。 再待下去,他一定会被她给气死。 祁懿美见他要走,起身追上几步,道:“哎,云妹你怎么走了?” 燕辞云黑着脸,理也不去理她,几个大步便没了影儿。 什么人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不一会儿,夏英到了门边,和祁懿美带了话,说是燕辞云当真是从极重要的公事中急着赶回来的,本也是打算救了场将她从宴中带出来就走的,这便先出宫去了。 说完了这些话,夏英便也快步离开去追燕辞云了。 -- 到了晚膳时分,燕辞云也没回来。 祁懿美只好自己吃了晚饭,想着白天他那副扭头就走的样子,心不在焉的放下了筷子。 小青递漱口水过来时,便见着她坐在桌前歪着头呆呆的样子,不由笑道:“公子,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祁懿美回过神从他手里接过了水漱好了口,道:“白天里六殿下回来了一趟,和我说了几句话,就扭头走了,可我思来想去,也没明白是哪里惹到他了。现在晚上他又不回来吃饭,好像是真和我置了气。” 小青招呼着小红一道将餐盘撤了,道:“公子许是想多了,六殿下和您从来就没有隔夜的仇,以前打打闹闹的,就算是您将天捅了个窟窿,只要说上几句好话,六殿下也会软下心来不计较的。想来今日是被外间的事绊住了脱不开身,不是真和您置气的。” 这话听着是安慰,却不知哪里怪怪的,祁懿美偏过头从眼角斜了他一眼,道:“什么叫我把天捅个窟窿,说的我好像如何娇纵任性一般。” 小青笑着解释道:“我这是比喻,比喻嘛,就是想表达六殿下对您的好有多没有底限。” 祁懿美觉着这话还是不妥,可一时也找不出什么不对来。 燕辞云待她,确实有那么几分没有底限的好。 作者有话说: 云妹:老婆要给我开后宫,生气 第90章 小红行进了门来,禀道:“公子,曦云宫那边来了人,说是贵妃娘娘听说六殿下晚间没回来,怕您自己吃饭孤单,让您过去和她一道用膳呢。” 祁懿美刚想说自己吃完了,可长辈传叫过去也不好推拒,何况她都进宫好几年了,向来不喜欢孩子的宁贵妃对她从来都不怎么亲近,更别提专程叫她过去一起吃饭了,今日这一出,明着是要去一起吃饭,想来还是有什么事要和她说的。 祁懿美跟着宫人去了曦云宫,这时候正是春兰开放的好时候,满院子扑鼻而来阵阵的幽香,天色已然隐隐有些昏暗,殿中点着灯,柔和的光晕中宁贵妃一身月白色的云纱长裙,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端庄和婉的坐在桌前,远远看去像是传说中的嫦娥般柔美中带着仙气,很是动人。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春水盈波,燕辞云便是继承了这一双好看的眉眼,只是他的目光总是清清冷冷的,比起温柔的宁贵妃显得有些清逸孤傲。 宁贵妃见着祁懿美进来了,温柔的笑道:“懿美来了,快坐吧。” 祁懿美听话的在宁贵妃身侧坐了,宁贵妃便抬手将手中的小兔子弟给了边上的崔嬷嬷,莹白细腻的柔荑轻柔的执起筷子,布了几道菜给祁懿美,道:“这几样菜滋味不错,你尝尝。” 祁懿美晚上已经吃过饭了,这会儿并不饿,不过依旧是听话的将那几口菜吃了下去。 姑侄两人彼此话都不多,一顿饭祁懿美也没吃几口,而宁贵妃请她来自然也不是真的为了吃饭,也没关注她吃的多少,只是见她不吃了,便也跟着停下了筷子。 两人吃好了饭,宁贵妃身边的崔嬷嬷命宫人将桌子收拾了好,又上了几壶上好的茶,最后带着宫人一道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姑侄二人,祁懿美一手执着茶杯,静默着等待着宁贵妃发话。 宁贵妃温柔似水的目光打量了祁懿美,道:“懿美,你都已经十七岁了,时间过的真快。” 祁懿美笑笑,道:“是啊,我有时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一转眼,都十七了。” 宁贵妃双眸凝视着她,嘴角带了温和的笑意,轻道:“云儿也已经十六了,寻常这个年岁的公子,都议亲了……懿美,你可有相中的姑娘?” 祁懿美对于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说的,连忙道:“我如今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在我身子大好了之前,还是不要连累人家姑娘的好,我不急的。” “可是云儿也到了年纪了,我瞧他也是半点不急。” “这……六殿下如今的心思都在前朝政事上,许是还没想那么多。” “今天你父亲带着这一众亲眷进宫,除了来探望我,其实……也是想让我给云儿相看一二,云儿这年岁正是情窦初开之时,这京城里的贵女们眼见着四皇子和阳儿都一心只惦记着唐家姑娘,便纷纷把主意打到了云儿的身上。 阳儿和云儿的婚事至关重要,若是娶得好,对云儿,对我,对咱们祁家都大有益处,若是娶个糟心的进门,也许便是一场浩劫。我和你父亲商量了,觉着不如在自家里挑个相貌好人品好的,尽早把事定下来,也绝了那些意欲撩拨的姑娘们的心思。” 祁懿美听明白了,他们这是怕燕辞云少年郎被别有用心的姑娘撩了去,一头热血扎进情网里,娶个满腹算计的女子回来,让吴家的人钻了空子,便想一早把这事定下来,给他娶个祁家的人,亲上加亲。 虽然没明白宁贵妃和自己说这番话的目的,不过祁懿美心下对燕辞云多少有些心疼,虽说古代一夫多妻,对于古代的权势贵族而言,即便是被安排着娶了正室,日后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依旧可以娶过来为妾,可到底还是不同的。 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却是多个人的婚姻,这怎么能幸福呢? 何况燕辞云本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姑姑的想法倒是好,只是我瞧着六殿下自小孤傲,身边的亲近之人甚少,如今既是要娶亲……是否让他娶个更合心意的为好?” 宁贵妃盈盈的朝她望了过来,点头道:“所以姑姑今日要来寻你帮个忙。” 祁懿美傻了眼,犹犹豫豫的道:“您不会是想让我……帮着撮合吧。” 宁贵妃笑了下,道:“倒也不全是这样。” 祁懿美松了口气,要说撮合人家搞对象这种事,弄不好便两方落埋怨,何况燕辞云这么个怪性子,要摆步他她可是一点自信也没有,也许不仅没完成任务,还要惹得他恼了自己。 “懿美,云儿平时可有注意过什么女子,或者有和你说过喜欢什么样的吗?” 祁懿美心说,这可真是世界难题了,白天她还问过他,结果他就丢了那么一个不疼不痒的答案来敷衍她,说什么喜欢她这样的。 “殿下心里想的都是政事,与我闲聊,也没提过什么姑娘一类的话题。平时……平时殿下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身边的姑娘,我今天下午招待亲戚们吃点心时,殿下回来过一趟,当时屋子里王婉柔常丹雪什么的美貌贵女们都在,但殿下进来时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哦,还有见云殿,仔细想想,殿里的宫人们被殿下换过几波,现在大多都是小太监了,宫女就只剩下那么两个,长的也都和眉清目秀不搭边,殿下好像不喜欢女子过于俏丽而生出旁的心思。” 说起这事来,祁懿美当年还挺不满的,燕辞云这人不仅自己主殿里的人要换,连她屋子里的宫女都给换了,就留了小红一个。 谁不想出入都是美人啊,那多养眼。 宁贵妃点头,道:“云儿从前年岁小,身子又不好,自然没这些心思,如今身子虽痊愈,可一心扑在政事上,便也顾不上这些念头。前些天,我又和他提起这事,他兴致缺缺,只说让我不要插手,可是懿美,我毕竟是做母亲的,孩儿的婚事,他自己不上心,我如何能置之不理。” 要说前世被长辈催婚,祁懿美自己也是不堪其苦,倒也是懂得燕辞云不愿意让宁贵妃插手的心情。不过这里到底是论“父母之命”的古代,在这个时代,做人子女的,无子便是不孝,母亲给儿子的婚事做主,也是极自然的事。 于是祁懿美便只在嘴上附和道:“姑姑说的是。”说完,又拐弯抹角的帮着燕辞云争取了下:“不过我瞧六殿下也不是不上心,就是还没往这方面想,要不然姑姑您将您的想法和他说说,让他多留意咱们祁家这一边的姑娘们,自己挑选,也许便能水到渠成,既能得一桩好姻缘,又能成全了他的心意。” “这话我都说过几次了……云儿是我的孩子,他的性子我了解,他认准了什么人什么事便再装不下别的,如今他的心思放在前朝,又怎会好好的去看身边的姑娘。” 祁懿美打量着宁贵妃的神情,试探着问道:“那,姑姑的意思是……” “他既是不会主动去想姑娘,帮他一把便是了。阳儿如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身边早就有侍寝的宫人了,到了云儿这,一是他自己不愿,二也是我总是顾忌他从前身子不好,便任由他将这事拖到了现在。” 祁懿美怔怔的望着宁贵妃,道:“姑姑是想给他安排宫人……侍寝?” “没错,我左思右想,也觉着他不是不喜欢,只是没留心而已。待他经历过,日日里温柔体贴的佳人在侧,慢慢的自然会懂得姑娘们的好,届时不必我劝说,他自会去关注身边的姑娘们了。” 其实祁懿美也想过,燕辞云这样一个发育正常的少年,整日的对女子不感兴趣,也就是还没开窍。 宁贵妃的这个想法保不齐还真有用。 “可是云儿摆明了态度不愿我再提此事,我冒然给他塞女子进去,只怕他也不会接受,更何况我也不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若是弄巧成拙,日后便更难让他亲近女子了……懿美,你和他这么多年都在一处,最是要好,许多事,比我还要了解他,许多话,你二人也更好说出口,姑姑想……这件事交给你,也许更为合适。” 啥??? 祁懿美懵了。 作者有话说: 阿美:怎么给我家弟弟塞女人,在线等 云妹:把你自己洗白白送来不就行喽 第91章 宁贵妃见她满面惊诧,丝毫不意外,上前握了她的手,恳切的道:“懿美,姑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云儿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哪里能劝得了他……如今总在他身边,又能让他听得进去话的人,便也只有你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若真能劝得云儿成了事,届时你有什么愿望,姑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 祁懿美缓缓的平复了目光中的惊讶,微垂了头思量着,掩了眸中一闪而过的谋算之色。 愿望?她的愿望自然是出宫了。 原本她一直留在宫里的原因,便是皇帝和宁贵妃不忍心见燕辞云孤零零的一个人,加上燕辞云自己也不肯放手让她离开。但如果他身边有了女子在,那便不一样了,有了温柔乡,自己这个好哥们到时怕是就没有那么香了。 届时再用这个机会,提出愿望,求宁贵妃让她劝服皇帝同意放自己出宫,想来便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祁懿美仔细的思虑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可行。 抬头看向宁贵妃,祁懿美吸了口气,道:“懿美愿为姑姑排忧解难,只是……殿下自有他自己的心思,懿美愿尽全力一试,却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成事。” 宁贵妃见她答应,喜上眉梢,笑着抬手在她头上抚了抚,道:“好孩子,你只要肯帮忙便是了,姑姑又怎会为难你。这件事不急于一时,你记在心里就好,若有什么需要,去找崔嬷嬷帮你安排便是。” 从宁贵妃那里出来了,祁懿美思索了一路。 崔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看过这这宫中许许多多嫔妃的兴衰,这男女之事她看的也是透彻,祁懿美拉着她小声的聊了会儿,崔嬷嬷知道她是帮着宁贵妃做事,自也知无不言。 只是那些法子,也不知道在燕辞云这管不管用。 崔嬷嬷讲的那些个事例,大多都是美人或是大胆热情或是含羞带怯,撩拨也好勾引也罢,两人看对了眼,最后成就了好事。 可燕辞云是个油盐不进的,但凡身边出现了美人,那模样就和遇上了敌人似的,好似对方是洪水猛兽一般,浑身的战斗细胞都警戒着,根本就没往眼睛里看过,又如何能看对眼呢…… 直到行回了见云殿,她也没能寻出个什么好方法来。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青正在那候着,见着她满面思绪的样子,问道:“公子,贵妃娘娘找您可是有要紧事?” 对于小青这个对她知根知底的身边人,祁懿美也没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 祁懿美幽幽的长叹一声,神情中带了些苦恼,发愁道:“这事儿我应的时候挺痛快,可后来越想越觉得实是太难办了,崔嬷嬷给我讲的那些个例子,还有我自己曾经在话本子里看过的那些桥段,在六殿下身上根本就不适用。” 找人勾引他?他这模样,放到前世都够当明星了,更别提他还是皇子,这可是天下间最顶级的富二代了,用膝盖想也能猜的到,他在外面受的诱惑定是少不了的,只不过许多事没放到她眼前给她瞧见罢了。 弄个什么美艳女子端茶倒水过来然后你来我去撩得他共赴云雨的事真是想都不可能,依着燕辞云的性子,大抵那女人出现,便会被直接呵斥退出去。 他若是能被勾引成功,便不会有她今日的这份苦差了。 这招不行,再就是来段美好的邂逅了,像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一般,仿若命中注定的相遇,女子颜若芙蓉,身段婀娜,或是一手好琴,或是一副好诗,令公子不由注目,从此便入了心间。 然而这样好像也不太行,要说有才情,这京中的贵女们也是不缺,便说唐诗韵这个原文女主,就是样样出挑,这才引得一众男后宫倾心于她,虽然早年祁懿美也怀疑过燕辞云偷偷的喜欢过她,可这两年她在一旁留心的观察了他对唐诗韵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是爱慕。 那就只有下下策,给他灌醉,灯一熄,找个漂亮妖娆的往床上一扔,成事的可能性反而比上面两个要大。 只是这样,燕辞云事后必要与她翻脸的,而且这种行为就好似卖了友人换自由一般,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道槛。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合适,祁懿美想的眉头都皱在了一处,抬手抓了抓头,唉声叹气的。 “公子,您这样想,自然是想不出什么的,只因着您自己其实和贵妃娘娘一样,都是不清楚六殿下喜欢什么的。” 祁懿美耷拉了双肩,又叹了一声,道:“我也知道,可这个事我问过六殿下,一问他就一脸不乐意的,只会拿些玩笑来敷衍我,嘴比什么都严。” 小青笑道:“那六殿下和您生气,从来都是极好哄的,您又怕什么,继续问便是,大不了再花些功夫哄哄,万一要问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也不用在此苦恼了。还有啊,我想到了两个人,公子您去问问他们也成。” “你是说梅子逸和夏英?” 小青点头,道:“正是,梅公公和夏统领都是殿下身边的人,殿下的心思虽然未必会对他们说,可他们一个是自殿下幼时起便在身边的,一个是在宫外贴身守卫殿下的,也许有什么公子不知晓的事,由他们说与公子听了,能给公子些提示的。” 祁懿美思虑了下,有了解题思路,立即便投入到了实践当中。 然而燕辞云第二日也没有回宫,和梅子逸打听了她才知道,原来燕辞云奉了皇帝的命,出京办事去了。 在宫里等了三日,翌日晨起,祁懿美终于听到宫人来报,燕辞云回来了。 祁懿美一刻也不想耽误,拎起了早就备好的几壶好酒,便打算出门去寻夏英,谁知刚踏出院门没行几步,便见着夏英行在不远处,连忙几个快步赶了上,口中喊道:“夏统领!” 夏英回过头来,见是祁懿美,立即恭敬一礼,道:“祁小公子。” 祁懿美面上笑盈盈的,套着近乎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夏统领这趟随殿下出京,实是辛苦了。” 夏英眼底带了一抹不明,平日里他一向不多话,祁懿美这样的贵公子与他这等习武之人更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说两人几乎没有过私下交流。 “多谢祁小公子关怀。” 祁懿美呵呵的笑着,道:“谢什么。哦,对了,我听说你平日里没差事时喜欢品酒,我这里正好得着两壶上好的佳酿,我这人不怎么擅长这些个,给我牛饮了亦是浪费,便特意拿来送予夏统领,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份礼祁懿美可是花了些心思。 要说不送东西直接问也不是不行,可夏英和她没交情,若是推说不知她也是无法。不如先送些不算贵重的东西,他也不好推辞,待他收了下,她再问,他也不好意思不尽心。 果然,夏英见着那两壶酒,面色上有些为难,却并未直接拒绝。 人家说是特意送给他的,又只有两壶酒而已,不收便是拂了她的意。祁懿美好歹是这见云殿里的主子,又是六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 祁懿美见他犹豫着,干脆伸手将那酒壶的提绳塞到了他手里,一脸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样子,笑道:“两壶酒而已,夏统领若是不收,便是瞧不上我送的这点小物件了。” 夏英只好放下了推拒的手,道:“属下多谢祁小公子赏赐。” 祁懿美笑着点了头,道:“从前殿下去哪都带着我,只是近几年殿下身上的责任越来越多,事情也更繁杂,也不方便时常带我在身边。如今殿下在外面,都是你来照顾,想来你对于殿下在外间时的事,最是了解了。我其实也有些好奇,我不在身边时殿下是何样子,夏统领接下来若无要事,可愿来我院中一道聊几句?”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夏英的神情,眼见着他要点头,目光却是忽的移向了她的身后,表情瞬时凝结了。 “夏英。” 夏英立即躬了身,恭敬的道:“六殿下。” 祁懿美回过头去,果然见着燕辞云正缓缓朝他二人走来。 刚从宫外回来的他面上带了几个疲色,行至祁懿美身侧站定,燕辞云看向夏英,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的两壶酒上。 这一刻,夏英觉着自己提的好似不是两壶酒,而是两颗炸弹一般,只觉得被主子的眼神看得压力山大。 祁懿美也瞧见了燕辞云凉嗖嗖的目光,以为他是不快夏英白日在宫中饮酒,便帮着解释道:“哦,我最近得了两壶好酒,只是你也知道我的,比起这些浓醇佳酿,我更喜欢果酒米酒一类的,正好遇上夏统领,便送了他。” 燕辞云扫了祁懿美一眼,复又看向夏英,道:“这几日你跟着我在外奔波,确是辛劳,左右这两日我在宫中歇着,也无甚打紧,你便回家好好歇几日吧。” 夏英如释重担,立即道:“是,殿下。” 作者有话说: 云妹:出差回家,老婆第一时间没来看我还送别的男人礼物! 第92章 望着夏英渐渐远去的背影,祁懿美心中有些不满,自己搭了两壶好酒进去,却什么都没问到,都怪这个凭空出现在这的燕辞云。 瞄了神色不明的某人一眼,祁懿美怏怏的道:“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见云殿,我不该在这吗?” 说着,燕辞云侧过身来面对着她,目光中带了些阴郁,毫不掩饰内里的不满,望着她道:“反倒是你,你我几日未见,你明知道我今天回宫了,不来寻我,却莫名其妙的找上夏英攀谈。” “我没寻你,那你可以来寻我啊。而且不过才三天而已,又不是再见不着了,你办事刚回来,我想着让你好好休息休息,自然没急着去打扰你,有什么不对吗。” 燕辞云哑言。 三天而已……她如何又能明白他的心情,便是一日不见,他心中都忍不住思念。 “巧言令色。” 祁懿美撇了撇嘴,道:“爱信不信。” 燕辞云淡淡的瞄了她一眼,半晌,才缓声道:“你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 燕辞云无奈的道:“用过便再用一次。” 祁懿美疑惑了一瞬,立即便明白了过来,燕辞云这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是想让她陪着他吃点东西呢。 祁懿美笑笑,道:“也好也好,我早上吃的不多,这会儿正好再喝点子豆花之类的。” “不回主殿了,这里离你那里近。” 祁懿美跟着燕辞云一道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刚踏进院门,小青便迎了上来,望着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眼角的余光瞥见后面跟着燕辞云,怔了下,话便生生的停在了嘴边。 祁懿美打量了小青略显僵硬的表情,再往院中望去,瞬间青了一张脸。 院子里立了四个娉婷婀娜的身姿,听到脚步声,用着含羞带怯的目光纷纷的朝门口处瞄着。 四人身上穿的是上等宫女的衣裳,举手投足间却不似寻常宫女,打扮更是精致,虽是皆半垂着面庞,可依旧能看出各个都是绝色美人,又各有千秋,有的人淡如菊,秀雅清丽,有的艳如玫瑰,妩媚动人,祁懿美仔细打量过去,发现竟是一人一个风格,各有各的令人心动之处。 这四人往这院子里一杵,原本淡雅的院子便好似带了一层粉红的滤镜般,春意盎然的。 祁懿美正愣着神,身后的人却忽的站到了她的前面,将四个姑娘的身影遮了上。 她抬头一看,正是燕辞云,只见他目光冷冷的盯着她,仿佛在等她一个解释。 祁懿美一头雾水的,还有些懵,怎么自己才出去一小会儿,回来了屋子里就变出了四个大美人了…… 这……燕辞云不会以为在他不在的时候,她在他的见云殿里和几个美人搞什么不可描述之事吧。 “咳,小青,这几个……是什么情况?我刚出门时还没有呢。” 小青这会儿也有点懵,想了想说辞,道:“是宁贵妃送来的宫人,您前脚出去后脚由崔嬷嬷亲自带过来的,想来是觉得咱们见云殿里宫人少,给咱们添人手吧。” 祁懿美如何听不明白,这几个想来便是宁贵妃准备给燕辞云的陪寝宫人,送到她这,就是要给她当资源,要她看着安排的。 结果还没等安排呢,先让人给撞见了,宁贵妃也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她笑了下,顺着小青的话往下道:“哦,六殿下,前几天你不在,宁贵妃叫我过去说话,说是咱们殿里宫女太少了,阴阳失调不利风水,这几个宫女,应该就是送来给咱们殿里帮忙的。” 燕辞云看了她半晌,听闻她如今也是初见这几个美人,心中释怀些许,只是仍然有所疑虑。 “既是送到见云殿的宫人,不去交与子逸,怎的带到你这来了?” 祁懿美眼珠转了下,道:“应该是不知道你回来了吧,毕竟添了宫人,总要和宫殿里的主子说一声的,你不在,就带来给我看了。” 燕辞云的目光深邃,祁懿美凝视着那幽潭一般的含情目,辨不出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说辞。 片刻后,只见他略点了头,望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促狭,道:“这样看来,幸好我回来的早,若是晚了一时半刻,你也许便要留下了这几人了。” “贵妃娘娘的好意,自然不好推拒……”说着,眼见着他的眼底里带了些冷意,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里到底是殿下的地方,当然还是要禀了殿下做主,殿下若不在,我可以令宫人去传信,或是等殿下回来处置,自不会擅自留下。” 燕辞云嘴角缓缓浮起一抹笑意,看也未看院子里那四朵开得正艳的如花美人,扬声道:“小青,你将人送回曦云宫去,便说是我说的,晚些陪母妃用膳时自会与她解释。” 小青躬身应了,招手唤了四个美人过来,快步送了出去。 两个少年进了屋坐下,很快膳食便端了上来,祁懿美也不饿,就抱着碗桂香花生露在桌边坐着,一边一口一口的慢悠悠的喝着,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美少年斯文的用食。 有时间还得想法子去见见夏英,酒都送了,事情没问出来,实在不太划算。 还有,也得去找下崔嬷嬷,让她递个话给宁贵妃,她们还是莫要再擅自行动了,既是将事情交与了她,还是等她的消息为好。 等她大致摸透了他喜欢什么样的,还得想个巧妙的办法将人送到他眼前。 燕辞云忽的抬起头朝着祁懿美望过来,见她偏着头,一手端着花生露的碗,一手托腮,目光若有所思的,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你还在想那四名宫女的事?” 祁懿美回过神来,又喝了一口花生露,道:“其实留下她们也挺好,毕竟是贵妃娘娘的心意,而且咱们这见云殿也确实是阳盛阴衰,中和一下也好。” 面前的美少年端着一只碧色的碗,清秀漂亮的面庞,红润的唇角上沾了一点乳白色的花生露而不自知,一双黑得似曜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看上去像是天真浪漫的少女一般。 燕辞云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的敛下了眼中的情绪。 “那几个宫女一看便是不安分的,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祁懿美放下碗,道:“你这可就是以貌取人了,谁说长的好看就一定不安分,要知道,你可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好看的人了,可是你有不安分吗?” 燕辞云置于膝上的手指微微握了紧,依旧半垂着目光,并未接话。 “……吃饭吧。” 祁懿美正等着他反驳,却不料他竟沉默着转移了话题,看了看喝了一半的花生露,摇头道:“吃不下了,我本来就是陪你吃的。” 燕辞云抬眸望向了她唇边的那抹花生露的痕迹,忽的伸手将那碧色的碗拿到了面前,如白玉般细腻的脖颈一扬,尽数饮了下去。 祁懿美傻了眼,怔怔的看着他将空碗放到了桌上,才道:“你干嘛喝我的啊?” 顺滑香甜的味道仿佛顺着唇齿间进入了心里,燕辞云放下那只空碗,只觉得内心深处的渴望稍稍得到了慰藉,心满意足的道:“你不是吃不下了吗?” 十六岁的皇子面如冠玉,一双唇是极漂亮的粉色,唇边沾染了些许花生露乳白色的痕迹,看上去颇有些暧昧,祁懿美望之亦品出几分香艳来,只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流氓,自家兄弟都瞎想,正想递他帕子,才想起自己刚刚饮过花生露也没擦嘴,又改而在自己嘴上胡乱擦了擦。 擦好之后,她才望向了面前的燕辞云,道:“你嘴边沾着花生露呢。” 燕辞云双目中带着无辜,仿若并不自知,眨了下眼,望向她道:“在呢哪?” 祁懿美的目光落在他粉唇边上的乳白色痕迹上,用眼神示意他道:“就嘴边嘛。” 燕辞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轻道:“我看不到,你帮我擦吧。” 燕辞云的声音带着磁性,每当他将声音放得极轻时,那好听的声音中便会不自觉的带上一股温柔。 祁懿美听着这轻柔的声音,本要去拿帕子的手顿了下,想了想,复又坐了回去,道:“屋里有镜子。” 燕辞云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却也未坚持,伸手取了帕子过来,几下便将那点痕迹擦了下去。 …… 早上燕辞云在祁懿美这并没待太久,他为了早些回宫赶了夜路,很是疲倦,用过了早膳便回去休息了。 晚膳燕辞云是在宁贵妃那里用的,祁懿美白天没能从夏英那问出什么,到了晚上,便想改而去找梅子逸聊一聊。 较之夏英,祁懿美和梅子逸的关系要亲近许多,也了解他这个人是极难收买的,便也没准备什么,直接便往主殿去了。 进了门,梅子逸竟恰好就在院内,祁懿美瞧了瞧主殿,见着窗上可见灯火之色,好奇的问道:“子逸,殿下已经从曦云宫回来了?” 梅子逸侧头望过来,见是祁懿美,温和的回道:“刚回来不久,祁小公子可是要进去寻殿下?” 祁懿美摆摆手,笑道:“我其实是来找你的。” 说着,她抬手引了梅子逸与她一同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一直事比较多,作者也在反醒,确实是没料到这本连载期间事情突然多了很多,下一本一定会认认真真多存些稿,感谢小可爱们的不离不弃 第93章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吧,你可能也知道,那天我问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和我不高兴来着,晚上也没回来一起吃饭。可他越是不说我就越是好奇,子逸,你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名为主仆,实为亲人一般,我想,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知晓他的心思,那一定是你了,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也省得我心里总是好奇,怪难受的。” 梅子逸目光中带了些了然,嘴角含笑,温声道:“子逸多谢祁小公子的高看,只是殿下确实未曾与我提及过这些。” “嗯,六殿下的性子,怕是确不会轻易将心事说出来。不过子逸啊,你总在他身边,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你就在照顾他了,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难道真的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这一次梅子逸静默了半晌,目光渐渐的深沉了下去。 “祁小公子,子逸劝您……不要这样做。” 这一句话把祁懿美给说懵了,想了会儿,才道:“你是说让我不要问吗?” “子逸是说,所有。”梅子逸内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她,道:“比如……那四名宫女。” 祁懿美僵了下,瞬时明白了,梅子逸在宫中这么多年了,自己那点子小算计只怕他一早就看了穿。 甚至,这件事他可能比她知道的还早。毕竟他从前是跟在宁贵妃身边的,与宁贵妃十分亲厚,也许在宁贵妃找上她之前,还找过他也说不定。 尴尬的笑了下,祁懿美装傻道:“子逸你想多了,我就是和你闲聊几句而已,” 梅子逸起了身,躬身一礼,平淡的道:“既是闲聊,子逸是做下人的,绝不敢妄言主子的是非。” 祁懿美本还想再劝说他几句,一抬头,却见他嘴角含着几分坚毅,显然是铁了心不肯与她说什么的,便也未再为难于他。 轻叹了声,她道:“那好吧,我进去问问殿下吧。” 一边说,她一边朝着屋内行去,梅子逸站在她身后,似忽的想到了什么,上前了两步,正要开口,祁懿美以为他又要劝自己罢手,便转了身摆摆手,道:“你不让我问你,还不让我问六殿下吗?” 说着这话,她已然行到了门边,梅子逸眼中犹豫了一瞬,她便已然推门进了室内。 厅堂里空无一人,祁懿美也没在意,熟门熟路的到了内室门边,抬手敲了下,道:“殿下,是我,我想找你说会儿话。” 内里安静着并无回应。 祁懿美抬眼望了下门缝中隐约露出的头晕,内里显然还是点着灯的。 她轻轻推开门,道:“殿下,我进来了啊。” 燕辞云宽阔精致的卧室中放着一帘屏风,上面画着雅致的竹林仙鹤,灯光照在屏风上,透出一股淡黄色的光晕。 室内的温度有几分高,扑面而来的湿热气息中带着几分醇香的酒气。 哦,原来是在洗澡。 祁懿美刚准备退出去,眉头一皱,迈出的腿又缩了回来。 既是在洗澡,她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他为什么不出声应答她? 莫不是……祁懿美脑中闪出前世在电视剧和小说中看到的情节,不禁有些担心他。 “云妹,你还好吗?” 依旧无人应答。 这下她再未犹豫,几个大步便冲到了屏风的另一头。 为了沐浴时更加舒适,燕辞云专用的浴桶足可以装下几人,浴桶的边缘是用更为细滑的白玉制成的,内里的热水带着淡淡的乳白色,想是因着燕辞云前几日在外辛苦,特意加了安神舒缓的药物的缘故。 美少年轻轻的倚在浴桶的边缘,一只洁白纤细的手支着额,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双眸轻轻的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在细腻的肌肤上投下了一小抹阴影,淡粉色的双唇因着水中的热度而染成了艳红色,高挺的鼻梁和流畅的下颌已经有了几分男人的凌厉,他身后的长发随意的披着,有几缕贴在他的颊边,黑色的秀发更衬得他肌肤似雪。 祁懿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面庞向下看去。 水面没在他的胸口,十六岁的燕辞云既有几分少年的纤细,又有几分成年男子的硬朗,许是这几年习了武,他身上的肌肤虽依旧是一片莹白,却已然可见遒劲有力的肌理线条,他的臂膀也不再如幼时般单薄,支起的小臂上可以看到肌肉的纹理,祁懿美知道,如果他想,他可以一只手便轻而易举的制住她。 浴桶中散发着袅袅的热气,烛火的光晕柔软,令眼前的一切如真似幻。 虽说是自家孩子,可生得这般妖孽,也实是惹眼,祁懿美怔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的觉出几分尴尬来。 原来是喝多了睡着了,要不然自己这般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两人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不过这般睡着,易感风寒,尤其他还喝了酒。 祁懿美正想着要不要叫醒他,目光忽的瞥见了浴桶边上的物件,定了定,起身朝着走了过去。 浴桶边上离燕辞云半臂远的小桌上,托盘中放着酒壶和酒杯,酒杯中的酒水只有一半,而那酒壶……怎么看都像是祁懿美早上送给夏英的那两壶。 祁懿美走到近前,低头轻嗅了下,又细细的看了那酒壶的模样,心下确定了,这人竟真的做出了厚着脸皮和下属要东西的行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轻叹了声,她转身要走,手臂上却是忽的一紧,一阵温热紧紧的钳制着她。 她低头望去,原本合目小憩的美少年,正抬了一双含情眸,定定的凝望着她。 这一双眼本就生得极好,如今带着酒后的迷醉,波光潋滟的望过来,内里仿若载了千山万水的柔情。 祁懿美怔了怔,眼前的美少年便轻轻的环上她的腰间,漂亮的头颅倚在她的腰腹,仿若情人间的呢喃般,极轻的道:“你喜欢我吗?” 祁懿美大震,一瞬间仿若天崩地裂,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是听错了吧……她一定是听错了,他的声音太低太轻,听错了也是自然…… 然而未待她体会出更多的情绪,燕辞云不得回应,忽而用力一带。 在他清醒时,祁懿美便已然不是他的对手,如今酒后的他更显霸道,呆滞的她全无防备,被腰间的力道带着,跌入了那宽阔的浴桶之中。 水花扬起,浴桶边散落了一地水渍,湿热的水自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祁懿美下意识要张口呼叫,紧要关门却又急急忍了下去。 春夏的衣物并不多,虽然她的束胸很紧,内里也多穿了一层衣裳,可到底还是不宜让人瞧见她湿了身子的模样。 少年虽是醉了,却依旧小心着没让她呛了水,可水花四溅,祁懿美还是从头到脚湿了透。 她喘着气,伸手在眼前抹了下,透过水晕向对面看了过去。 醉酒的美少年少了往日的清冷,一双红唇鲜艳欲滴,眉眼间也带了一抹轻挑,又黑又长的头发散在身后,没在水中,飘散在二人之间,像是水草般缠在她的身侧。 “殿……” 一只漂亮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唇畔,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美艳的少年目光中含着柔情,细细的在她的面上逡巡,仿若她便是他所有的爱恋嗔痴。 祁懿美这会儿却无暇顾及他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她更紧张自己胸前是否会露馅,她并没有试过自己湿透衣衫后是何模样,只有尽力的低了身子将胸口隐在水下,心中忐忑着。 燕辞云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一只手轻轻抵在她的唇瓣上,指尖那份柔软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他的目光落在上面,便再无法移开。 眸光渐渐深沉,黑瞳深处无法克制的燃起细微的火苗。 祁懿美的心思都在害怕露馅的担忧上,回过神来时,那张惑人心神的容颜已然与她近在咫尺,她心头一紧,连忙偏开头去,那一吻,便轻轻的落在了她的颊边。 祁懿美只觉得心神俱裂,脑中纷乱,浑身僵硬着,彻底的懵了。 燕辞云的吻细细的落在她的颊边,缓缓而下,最后在她的颈窝处舔咬着。 祁懿美被颈间轻微的刺痛唤了醒,以免身上的人进一步过分,抬起手来,回想着之前他教过她的方法,便要朝他后颈砍去,却发现身上的人停止了动作 燕辞云呼出的热气带着酒香,他轻喃了一声“美人……”,便放松的躺在了她的肩上,呼吸均匀着,似乎已经没了意识。 她微微侧头,肩上的人再度睡了过去。 祁懿美收回手,吃力的扶了他的双肩,将人推了开来。 美艳少年少了支撑,顺着她的力道向后仰去,眼见着便要倒入水中,她急忙又伸手揽住了他的肩。 少年被她轻揽在怀里,安静的熟睡着,像是个乖巧的孩子一般。 祁懿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满腹恼火,赶情他这是喝大了把她当成哪个美人了是吧?真是欠揍…… 可看着他熟睡着的这单纯无害的面庞,又是下不去手,思来想去,还是先安置了他,待他酒醒再说。 作者有话说: 云妹:我什么时候才能亲到阿美Q Q 作者:这个这个……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哈哈 第94章 燕辞云如今已然大了她一圈不止,加上又在水里,祁懿美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人扶到浴桶边上靠了好。 眼下的要务,还是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祁懿美打量了燕辞云,见他睡得正熟,便背过了身去,缓缓自浴桶中站起身来。 低头瞄了一眼胸前,虽然衣裳都湿了,可到底好多层面料,倒是瞧不出什么异常。 不过就这样湿嗒嗒的走出去,也是不妥,虽然她胸前瞧不出什么异常,可如今湿衣服紧贴在她身上,身形一览无余,对于女子身份一事她向来谨慎,还是多少有些担心被有心之人瞧见,生出怀疑。 这般想着,她迅速的出了浴桶,快步来到了屏风另一头,抬目四下望了,便朝着不远处的柜子行了过去。 她记得,燕辞云的屋子里是有备下衣服的。 开了柜子一瞧,果然有几件衣裳,祁懿美随便挑了一件取出来,到屏风另一侧换上了。 燕辞云比她高大许多,这衣裳穿在身上也长手长脚的,松垮的很,祁懿美简单整理了,便凑和着穿了。 将湿衣服扔在了一边,祁懿美不禁有些沮丧,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问的没问出来,还闹了这样一出。 行出了屏风,她朝着浴桶那边望了一眼,却是吓了一跳,当即怔在了那。 燕辞云双臂置在白玉制成的浴桶边缘上,漂亮的下巴搭在上面,一双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刚从屏风处行出来的她。 祁懿美生怕他还醉着,又要来耍什么酒疯,抬脚就要走,燕辞云却是嘴角含笑,慵懒的道:“阿美,你怎么穿着我的衣裳?” 祁懿美回过头审视着他,但见他的面颊上依旧染有醉色,可双目已是澄明,这才放下了心,想了想,自己无端被他轻薄了一回,若是此行无功而返,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既然他如今半醉半醒,定然比完全清醒时好说话,也许能问出什么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她回身瞧了瞧,在离他有些距离的一个木椅上坐了下来。 “阿美,你怎么不回答我?” 燕辞云眼中带着疑惑,仿佛是真的不记得片刻之前发生的事了。 祁懿美白了他一眼,心道,说话?我说什么?说你把我拉进水里又抱又啃的?你有脸问我可没脸说…… 这事也只有吃哑巴亏了。 这般想着,她没好气的道:“哦,我刚进来看你,你耍酒疯,把我衣裳弄湿了。” 燕辞云歪着头瞧着她,一脸天真的问道:“我耍酒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做了什么吗?” 祁懿美面上浮了几许红,偏过头气恼的道:“你朝我泼水来着。” 燕辞云细细的打量着她的模样,他的衣裳松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宽大的袖子里伸出的手显得格外小巧,那莹白的柔荑抚上乌黑的湿发,借着拧头发的动作避着他的视线,饶是如此,他依旧瞥见了她颊边的红晕。 衣裳本就偏大,领口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敞开了些,露出了颈窝处一小抹暧昧的印迹,燕辞云的目光逐渐浮了几许不明的暗光。 “阿美,你脖子那里……怎么了?” 祁懿美疑惑了下:“啊?哪里?” 燕辞云唇边的笑意逐渐幽深,身形微动,似要自浴桶中起身。 一想到他如今可是什么都没穿,祁懿美一张脸瞬时涨了红,急急忙忙的道:“不用不用,你就在你自己身上指给我看就好了。” 燕辞云复又退了回去,目光带了幽暗不明的意味,极慢的伸出手指,暧昧的在自己的颈窝处点了点。 祁懿美这会儿脸都要熟透了,片刻前他亲吻那里时的感受又浮了上来,只觉得浑身俱是不自在,心跳也乱了,微微侧过脸,清了下嗓,道:“蚊子咬的。” 燕辞云长长的“嗯”了一声,一双含情目凝视着她,并未言语。 祁懿美为了掩饰尴尬,伸手取过了边上放着的毛巾给自己擦了擦头发,道:“这不过才一会会儿,你真的全不记得了?” “我现下头依旧醉着,头有些晕,四肢也不甚有力气,没准一会儿你问我现下的事,我也记不得了也说不定。” 没力气还能把人给拽浴桶里…… 祁懿美气道:“活该,谁让你把我送夏统领的酒给要过来了,如今吃醉了难受也是自己作的。” 燕辞云歪着头躺在一侧的手臂上,双眸含了笑意,似真的有些酒意上头一般,微眯了下,道:“酒是夏统领自己送过来给我的,不过他是我的属下,我自不会亏待他,他走时我又送了他两壶更好的。” 祁懿美听他回答的条理清晰,显然思绪清明着,又自眼角里瞥了他一眼,见他面带潮红,微眯的眼中带着迷离之色,显然也确是酒劲未过。 这半醉半醒的模样正是问话的好时机。 “你刚刚耍酒疯的时候……叫过一声‘美人’,云妹,你我可是好兄弟,莫不是你在外面有什么相好的了却不告诉我吧?” 燕辞云半合了双目,轻道:“是吗……阿美,醉时看人总是不甚清楚的,我许也认不得你了,只是见你生得如此漂亮,大抵便醉言醉语随口唤了你一声‘美人’,你莫要恼我。” 祁懿美微微失望,原来他并不是有什么相好之人,她还想着若他有相好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接进宫来,了了宁贵妃的心愿,她也能交差去。 “好吧,我不恼你,不过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祁懿美将毛巾放到一边,望向他认真的道:“云妹,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燕辞云缓缓抬起头,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她,半晌,向后靠在了浴桶边缘处,淡淡道:“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祁懿美想了想,为了套出他的话,半真半假的回道:“嗯……首先长相嘛,漂亮与否在其次,主要是看着舒心就好,性格呢,最好不是那种一心当贤妻良母的,我知道大家都喜欢这样的,但我总觉得一颗心都在相夫教子上难免有些无趣,我不在乎她抛头露面,甚至赞成她有自己的事做,哦,不过不能脾气太差,我不太喜欢吵架,家世嘛,都是虚的,反正我也不打算做什么达官贵人,她有没有家世都无所谓的。” 初时她不过是想随口编个,可后面越说越认真,竟是将自己想要的生活说了出来。 燕辞云静静的望着她,内心五味参杂。 “我说完了,该你了。” 燕辞云敛了目光中的思绪,道:“我是真心的觉得,如你一般的……便是我最喜欢的模样了。” 祁懿美一双眼瞬时带了些恼意,瞪着他道:“你这不是耍赖吗?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和你说了,你却又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真不够朋友!” 燕辞云抬目定定的望着她,浅笑着道:“那你呢?你和母妃合作,暗地里谋划着给我房里塞人,便够朋友了?” 祁懿美目光闪烁了下,气焰也瞬时熄了,顿了顿,并未反驳出声。 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好反驳的,那天宁贵妃把四个美人送到她那,梅子逸都猜到了她要做什么,燕辞云如斯聪明,会猜到也不奇怪,非要强行反驳,只会伤了兄弟情谊。 “我这也不是害你啊……你年岁也到了,却不亲近女子,宁贵妃担心也是自然,至于我嘛,我帮帮忙,既是为长辈分忧,也是为你好啊。” 话说的顺溜,可到底底气不足,说到最后一句,已然声若蚊蚋,祁懿美自己也不大好意思。 这些都是这个时代人们的观念,其实她打心底里并不是赞成的。 燕辞云冷笑一声,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道:“为我好?” 祁懿美弱弱的道:“宁贵妃是这样说的。” 他嗤笑一声,恼恨的望着她,道:“母妃许了你什么好处?” 祁懿美绞了绞手指。 燕辞云目光渐渐冷了下去,轻扯着嘴角,带了几分自嘲的道:“钱财你有,权势你不在乎,能说动你的……便是自由了吧。” 祁懿美面色白了白,提到出宫一事,总归是有几分心虚。 他们兄弟二人一同成长至今,可她却总想着离开他。 其实皇宫里的生活无忧无虑,她吃喝不愁,也算是自由,本也是自在的。只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祁家公子,她既害怕身份被揭穿而丢了性命,又害怕皇权更迭,卷入这场权谋之争中成为炮灰。 “她许了你出宫,是吗?” 那一双眼带了伤痛,怔怔的望着她,祁懿美被这样的他望着,心中有些透不过气来,开口解释道:“没有,贵妃娘娘说,如果我帮了她,将来会满足我一个愿望。” 至于她会提什么愿望,她没说,他也没去追问。 缓缓闭上了双眼,燕辞云轻轻的倚在浴桶的边缘,嘴角带着一抹苦涩。 她想要宫外的生活,她不属于他,他从来都知道,可他固执的耽溺在这片刻的相聚之中,欺骗自己这就是永恒。 面对着向往离开的她,从前他虽是心碎,却依旧不忍看她痛苦,愿意成全她,他总是想着,虽然他现在放不开手,可也许将来,他能够从这段不堪的情感中渐渐抽身,给她自由。 然而时至今日,他再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放不开手,这段感情他已然泥足深陷挣脱不得,他努力过,也尝试过,可每一次鲜血淋漓的痛过之后,都只是让他更加的意识到,自己做不到。 他没办法放她离开。 就在这一刻,他忽的明白了,也许从一开始他便错了,他以为他是错的,这份感情也是错的,这对阿美是亵渎,阿美是不会接受他的,他要放手,要释怀,自己和自己较着劲,却并没有什么成效。 也许一开始,他就应该去接纳自己的这份感情,阿美对他并非无情,他没去试过,又如何知道她不会爱上他? 他要得到她。 这个念头如野草般在他的心中蔓延。 作者有话说: 云妹想通了,支棱起来啦 第95章 祁懿美打量着燕辞云半天没有动响,起身过去瞧了他两眼。 一双幽幽深眸缓缓睁了开来,目光中仿佛带着两簇火苗,直直的朝着她望了过来。 祁懿美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我的事你以后莫再参与了。” 祁懿美“哦”了一声,想了想,故作轻松的打趣道:“你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呢,你看三殿下、四殿下,心里还有人呢,也没像你这般守身如玉的……” 燕辞云扯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来,望着她道:“你若非要参与,也不是不成,只是你既是要参与我的婚事,自然也要允许我参与你的婚事,才叫公平。” 祁懿美瞪着眼道:“啊?你要给我做媒啊?” 水波流动,燕辞云倾身挨过去,离得她近了些,扬头凝望着她时,有细细的水珠自他漂亮的额角滑落,他的声音轻柔,目光却是带着烫人的热度。 “不,我要让你成不了亲,一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 祁懿美一头黑线,要不是他俩是自小一道长大的,她都要怀疑这话是某个霸道总裁人设的三皇子对女主唐诗韵说的了。 翻了个白眼,祁懿美道:“嘁,你老实说,是不是怕我有了女人了就不对你好了?就你这点小心思,我一早就看透了,放心吧,你我一辈子都是兄弟和挚友,这和娶亲不相斥的。” 燕辞云微笑着凝视着她,执着的道:“你只说你应或不应,你若应下了,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为我把关,我保证再不阻止你参与这些事,还会积极配合你。” 祁懿美心下里仔细思量了,总觉得这事好像是个坑,跳到里面了,便中了他的圈套,自此只能唯他命是从,于是摇了摇头,道:“算了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吧,贵妃娘娘问起来,我也真的是尽力了。” 燕辞云似乎很遗憾般轻笑了声,一只白玉般光洁的手臂支在浴桶边缘,形状优美的下巴倚在上面,就这样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 祁懿美被看得面上莫名的有些热意,望了一眼浴桶中美人沐浴的盛景,只觉得被周身热气熏得头都有些晕了。 这谁顶得住啊…… 她心中默默的念道:这可是你养大的孩子,人家一颗心把你当兄长依赖着,别瞎想别瞎想,瞎想你就是禽兽。 深吸了口气,祁懿美打算趁早溜之大吉。 “阿美……既然你也湿了衣裳,不如和我一道洗如何?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也是一同沐浴过的。” 燕辞云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歪着头,一双含情目带着水意,玉臂自浴桶边缘伸出来,轻轻的在她的指尖捏了捏。 祁懿美勉力镇定了,抽回手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四五岁的孩子呢,我为什么要和你挤一起洗,不说了,我回去了。” 说罢,她便急急忙忙的行了出去,不知是衣裳实在太大,还是她心有旁骛,走到门边时还绊了一下。 屏风的后面,宽大的浴桶中俊美的少年缓缓滑入水中,任由淡白色的水将自己淹没。 少顷,他猛的自水中而出,目光中带了几分志在必得,缓缓的起了身。 看来,她对他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的。 -- 燕辞云对安排□□一事反感至极,祁懿美的计划被他看了个透,自然也无法进行下去,便据实和宁贵妃交待了,许是一早便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宁贵妃也未曾怪责于她。 而这件事之后,燕辞云待她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微妙的不同了,祁懿美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不同了。 入了夏,许是天气热伤口更不易愈合,三皇子迟迟未愈的伤势竟是越发的重了。 宁贵妃为此忧心不矣,能拜的神佛都拜了,能请的医者也都请了,情况依旧不见好转,思来想去,想到三皇子因着倾慕唐诗韵一直迟迟不肯婚配,如今倒是个劝解他的好时机,也许冲一冲喜,便能将这些晦气尽数冲了去。 然而三皇子依旧不肯松口,他似乎铁了心就要娶唐诗韵一人。 宁贵妃为此忧心重重,美人落泪,皇帝自是心疼,可是唐家就这么一个后人,唐太后对唐诗韵比亲孙女还亲,如何肯为了这虚幻的冲喜一事而牺牲掉她一生的幸福,太后不肯松口,皇帝面对着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养母,亦是无法。 燕辞云这边愈发的忙了,祁懿美自己在宫里找乐子,这阵子忽的对抚琴来了兴趣,本来想找燕辞云教自己,可他政事忙,在宫里的时候不多,偶尔回来了,她也不忍心缠着他教自己,是以多半时间都是在自学摸索,偶尔问问宫里的乐师。 这日她终于能完整的弹奏一曲,心中兴奋,想到宫中还有一人甚是懂琴,便打算去给她听一听。 夹着琴快步往太后的宫殿去了,太后这会儿不在,祁懿美也省了去请安,直直的奔着唐诗韵的住处过去了。 许是出身武将世家,安勇侯也好唐太后也好,都是纤长的身形,十七岁的唐诗韵现下比祁懿美还要高上一些,她此刻正弯着腰,细细的观察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红色花朵。 “诗韵,又在研究花草呀。” 唐诗韵抬头,见是祁懿美抱琴而来,道:“你怎么这么远还抱着一把琴过来?” 祁懿美把琴放在一边,笑道:“我最近不是在学琴嘛,最近总算精进了些,六殿下总不在,我又不爱往乐师那跑,你也知道的,他们也不敢说我的不好,在他们那也得不着什么有用的实话,这不就来寻你了。” 一边说,祁懿美一边往唐诗韵跟前的那株花看了过去。 “这花当真是漂亮,通红通红的,瞧着像牡丹,又像是茶花,花瓣的形状也是特别,我以前都没见过这种花。” 唐诗韵笑着解释道:“这是一种叫红冠朱丹的茶花,极难培育,我好不容易养活了这一棵,过几天我徐家的表姐成婚,准备用它来做贺礼呢。” 祁懿美点了点头,两人便带着琴一道进了室内。 祁懿美将琴放了好,缓缓弹了给唐诗韵听了一遍。 唐诗韵简单点评了一番,祁懿美又缠着她给自己弹一遍做示范,一曲听下来不由感叹道:“虽然六殿下也擅琴,可与你比起来,少了许多柔情,总有些清冷,甚至有时隐约有那么股凄凉,看来以后我还是和你学琴吧。” 唐诗韵嫣然一笑,道:“每个人的性子不同,琴声自也不同,六殿下想来是心中有所牵绊,琴声才苍凉感伤吧。” 心有牵绊?祁懿美撇了撇嘴,她天天在他身边,可没见他对谁上过心。 “你若想学,我自是愿意教你,只不过我的琴技也只能说是尔尔。” 祁懿美离了座位,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道:“诗韵你也太谦虚了,要我说,你的琴便是拿到宫外去,也定会是名冠天下的。” 唐诗韵笑着摇摇头,道:“你这便是有心护着我说话了,这世上琴艺高超之人众多,要说名冠天下,南疆的乐师文迦才有此殊荣。世人皆言文迦的琴声可令人喜怒痴狂,一曲难求,我一直很想去拜会,若能听他一曲,便是一生再不听琴亦是无憾。” 祁懿美忽的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饮茶的动作缓缓的凝结了。 乐师文迦…… 红冠朱丹……徐家表姐? 唐诗韵今年十七岁了,算一算时间……正好是书中与初恋相识的年纪。 而唐诗韵的初恋,似乎正是这名南疆来的乐师文迦。 乐师文迦,琴技天下无双,传闻其琴声动人可逆转听者悲喜,浅棕色的长发,蓝灰色的眼眸,世人皆言其过于美貌,故而用半张银制面具遮了眉眼。 原文中唐诗韵去参加徐家表姐的婚宴,回程的途中,巧遇文迦在万祥楼抚琴,唐诗韵擅琴,逢此千载难逢之机会,自是想见识一下这闻名天下的乐师,便下了轿子顺着人群往万祥楼行了过去。 然而她还未行到万祥楼,便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给撞了,眼见着小姑娘身后跟了一群大汉,抓着她一副要逼良为娼的架势,唐诗韵二话不说便伸出援手意欲替小姑娘赎身。 谁知对方见她生得貌美,竟起了歹心,用怀中揣着的迷药将唐诗韵和身边的婢女迷了晕,带到了明月坊里。 唐诗韵醒来的时候,便是在明月坊的一间房里,面前的男子浅色长发,蓝灰色的瞳孔清澈透底,原来竟是文迦机缘巧合下救下了她。 二人自此结缘。 不过二人的恋情并未走的太远,文迦名为南疆乐师,真实的身份却是南疆的十五王子,此番英雄救美,也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的便是接近身为安勇侯独女的唐诗韵。 两人相恋后,文迦虽然也在这个过程中动了真心,可依旧不改初衷,利用全心全意的信任着自己的唐诗韵给安勇侯下了慢性毒药,最后唐诗韵在父亲过世后才幡然醒悟,痴心交付一场,却换来一番痛彻心扉的伤痛,从此她恨他入骨。 原文里,她被这段情伤得很重,男主祁懿美默默陪伴着暖了很久才治愈了她。 作者有话说: 作者:咳,那个啥,懿美啊,顶不住就不要顶啦,嘿嘿 第96章 脑中闪过了这许许多多原文中的情节,祁懿美呆滞着将茶杯放了回去。 可原文的男主已经死了,如今在这里的是她……也就是说,唐诗韵此番情伤过后,不会再有男主默默温暖守护,进面渐渐打动她让她走出阴霾的剧情了。 祁懿美的心一沉,抬目望着正侧着头瞧着她的唐诗韵,猛的几步走到了她的近前,目光紧盯着眼前之人,急切的道:“诗韵,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去你表姐的婚宴?” 如果能阻止她遇上这个注定会给她带来一场伤心的渣男,那么安勇侯便不会死,即便没有了原文男主,唐诗韵也不会一蹶不振。 唐诗韵有些奇怪的望了望祁懿美,道:“我这株红冠朱丹我养了好久的,为的便是送给表姐做贺礼的,我与表姐虽不亲近,可这世上与我有血缘关系之人已然不多了,她的婚礼我若不去实有些说不过去的。” “那……你就将东西送过去,人不去成不成?” 许是祁懿美眼中的关切令唐诗韵瞧出了端倪,她静默的打量了她片刻,道:“婚姻是大事,我如今又得闲,怎么好不去这一趟。懿美……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祁懿美垂下目光,心中虽是倍感焦急,可实话又不能说与他人听,思来想去,只好道:“没有,我就是有些担心,诗韵你这么漂亮,在宫外总归是不安全……你是我非常重要的好友,我不想让你出事。” 唐诗韵朝着她温柔的笑了笑,道:“懿美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不过这次出行是有护卫同行的,何况你忘了,我自己也是会武艺的,寻常人在我这里占不到便宜的。” 可是你会扔下护卫带着婢女下轿,而且你遇上的是文迦一早布署好的圈套,哪里是寻常人。 祁懿美略略平复了下,细细的思量了一番。 若没有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唐诗韵只怕不仅不会听从她的建议留在宫中,还会更加好奇她坚持不让她出宫的理由,搞不好最后还会起到反效果。 既是劝服不了让她留下,换个其他方式也好。 “诗韵,我其实就是不放心,总之你要去也行,千万不要在途中下轿,发生任何事都不要下来,你就当是让我安心,答应了我好吗?” 唐诗韵心中虽是还有几分疑惑,可见祁懿美神情恳切,便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小心的。” -- 到了唐诗韵出宫为徐家表姐贺喜这一日。 燕辞云因着公务在身,如往日般一早便出宫去了,唐诗韵这边出去也有一阵了,祁懿美独自待在屋子里,想到前世唐诗韵因着这个渣男先是失去挚亲,后又知晓被心爱之人背叛,故事中那些心碎悲痛的文字,依旧是有些坐立不安。 到了午后,唐诗韵还没回来,祁懿美便有些坐不住了。 小青见着她担心的模样,心中很是不解她为何这般焦虑,到了中午,见她连午饭也没怎么吃,终是忍不住劝道:“公子若实在担心,便出宫去徐家瞧瞧吧。左右六殿下这些年已经准许了您随意出宫了。” 当年祁懿美被燕辞云从明月坊里逮出来,便被下了禁令,若要出宫必得燕辞云准许,为着这事她总时不时和他不满,时间久了,燕辞云被软磨硬泡的便撤了这道令。 祁懿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道:“也好,总好过在这干着急。” 和人打听了徐家的位置,祁懿美出了宫便快马加鞭的往徐家赶了去,到了大门口一问,婚宴早就散了,唐诗韵也上了骄回去了。 祁懿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既是她已然走了有一阵子,何以迟迟未回宫中?她这一路赶过来,也没有瞧见唐诗韵的半个影子…… 原文唐诗韵和文迦因着英雄救美一事结识,又同是爱琴之人,文迦更是唐诗韵多年的向往,两人相见恨晚,竟是一聊便是小半天的时光,还一道用了晚膳。然而文中并没有具体描述唐诗韵和文迦相遇的具体时间,祁懿美现下也无从判断剧情走到了哪一步。 难不成唐诗韵到底没听她的话下了骄,他们现在已经遇上了? 唐诗韵是她在宫中的好友,想到她因着这个渣男的背叛而失去父亲,祁懿美心中就一揪一揪的担忧,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策马便改朝明月坊行了过去。 原文中两人便是在明月坊相聊甚欢的。 也许这个时候,唐诗韵还没从迷药中醒来,如果她的动作够快,便能在她醒来见到文迦之前阻止这一切发生。 徐家离明月坊并不算远,祁懿美很快便到了地方。 内里的鸨母妈妈已经换了人,乍见着祁懿美进来,还以为是哪个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装来猎奇了,正准备将其劝离,还未开口,便见着少年随手一抛,一道银光闪过,鸨母妈妈接到手里定睛一瞧,出手当真阔绰,立即又改上了笑脸。 “我来找人,你们不必理会于我便是。” 祁懿美一边说,一边急匆匆的就往楼上赶。 书里唐诗韵自昏迷中醒来,与文迦相识的那间房,有一个很应景的名字——相见欢,祁懿美对此印象很深,顺着二楼的客房一一寻去,终于在比较里边的位置上看到了这个房间。 祁懿美在门口站了会儿,不知是教坊内隔音太好,还是周遭歌声乐声笑声过于嘈杂,她并没听到门内有任何动响。 破门而入并不是理智的做法,万一这会儿唐诗韵还没醒,内里是文迦和他的手下人,她一个勉强会点轻功的半吊子,只怕不好应付。 祁懿美当机立断,转身便摸了怀里的银子,准备去寻鸨母妈妈给自己拨些人手。 行出没多远,面前的一扇房门忽的开了。 祁懿美来的路上心中焦急,除了房间名字外也没注意其他的,这会儿门忽的开了,她倒是注意到这间房的房门上装饰与其他的略有不同,显然是这明月坊的上上房。 房门内行出一名男子来,他回身关好了门,掩住了内里的丝乐之声,抬头又和门口处守着的两名护卫交待了几句。 祁懿美怔了下,这不是夏英吗? 夏英这时也见着了同样在长廊上的祁懿美,表情僵硬着,显然比她还吃惊。 “祁、祁小公子,您……怎么在这?” 祁懿美这时也顾不上和他解释这些了,几步上前和他道:“先别管这么多了,正好你在这,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给我一两个人手,回头我再和你说是怎么回事。” 夏英并不是多话的人,见着祁懿美神色焦急,也未再问询,只点头道:“请容属下禀报六殿下一声。” 原来燕辞云也在明月坊…… 让他知道自己又来这种地方,保不齐又要多问她几句,祁懿美不想节外生枝,便急切的道:“借个人手而已,就一个,一个还不成吗?你去禀了他,他定要过来和我说话,到时候便来不及了。” 唐诗韵被人迷晕了带到明月坊,睁眼的一瞬间见到的不是想象中恐怖的画面,反而是一个带着异域风情的俊美男子,这人又恰好是她一直敬仰的琴师,她的心动便是由这一刻开始,二人自琴技聊至人生,无处不彼此契合,文迦亲自为她弹奏一曲过后,她的心便已然半数沦陷。 也不知道两人进行到哪一步了,最好是唐诗韵还没有醒来。 夏英目光中带了些犹豫,祁懿美之于六殿下而言总归是不同的,她如今出现在这里,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进去禀报…… 祁懿美见他迟迟不肯点头,无奈的叹了声,打算干脆按原计划去寻鸨母安排人手。 “夏英,你怎的还不进来?” 祁懿美步子还没迈出去,门复又自内里打了开来,门口处的人身材健硕,她之前也见过一面,乃是嘉州刺史的独子方洪业,前些时日随着父亲一道进京的。 那人一手还扶在门上,见着夏英边上的祁懿美,望了一眼,先是疑惑了下,随即也认出了她来。 六殿下身边的祁懿美,丞相大人的独子,因着年幼时中毒一事,如今依旧生得和个小姑娘似的,身形娇小,五官秀美,方洪业虽然只见过一面,印象却是极为深刻。 抬手一揖,方洪业道:“祁小公子,又见面了。”语毕,他回头望了眼屋子里的六皇子燕辞云,朗声笑道:“六殿下,今日我等在此聚会,我之前邀请祁小公子时,您还说祁小公子不会来,瞧这不是来了吗?” 笑了笑,他正想接着说两人怎么还分开来的,便见着席间的燕辞云先是怔了下,随即面色俱变,目光笔直的朝门口处望了过来。 祁懿美这会儿也透过敞开的门看到了内里的情景。 里面皆是些高官贵族,大多也都是祁懿美见过的,众人觥筹交错,内里还坐了许多歌伎美人,有的在抚琴,有的在轻声吟唱,还有的妩媚的坐在客人身侧,娇笑着为男人倒着酒。 而燕辞云就坐在席间的主位上,身边同样坐了一名歌伎。 作者有话说: 云妹:老婆,我说她和我没关系你信吗Q Q 第97章 歌伎的衣裳穿得有些“凉快”,肩膀和胸前裸露着大片的肌肤,一张娇面亦是生得美艳,顾盼间皆是媚意,柔若无骨的玉手上指甲涂成了红色,正举着酒杯满面娇笑的望着燕辞云。 然而那比她还要漂亮几分的公子,却是半点不曾理会于她,只是怔怔的望着门口。 方洪业见着燕辞云面色有几分异常,不由心生诧异。要说他认识六皇子也有一段时间了,此人年纪虽小,平日里行事却是沉稳,这般神色大变的情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而本来要开口邀请祁懿美入内的话,方洪业也犹豫着含在嘴里不知该不该说了。 就在方洪业犹豫的这片刻间,燕辞云已然恢复了镇定,他行若无事的从坐席间起了身,抬手向在座之人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即便几个大步如一阵疾风般行到了门边来。 “我们出去说话。” 祁懿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行离了房门。 方洪业愣了下,被身后的人吆喝了几句,便关上门复又回到了坐席间。 祁懿美这边眼见着就要朝楼梯行去,连忙使劲抽回手,道:“云妹,我还不能走,有话我们回去再说吧。” 燕辞云停下脚步回过身凝视着她,想到刚好被她瞧见自己和穿着暴露的歌伎坐在一处,好看的眉轻蹙,红唇动了动,道:“阿美,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没乱想的,真的,你放心,这事就这样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祁懿美说完就想走,然而这番话听在燕辞云耳中却是像极了她真的恼了他,当即闪身挡住她的去路,急道:“阿美,你知道的,嘉州乃进京要地,方洪业父子乃是至关重要之人,他难得进京,说想到京中有名的明月坊来听曲,我自然要坐陪,阿美,那个女子是刚刚才坐过来的,我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坐的,是他们起哄,我若不同意,难免扫了大家的兴,但我碰都没碰过她一下的……” 燕辞云急急的说了一堆,打量着祁懿美的面色竟是半点波澜也没有,只道是她全不为所动,心中一沉,十分后悔答应让那个歌伎坐过来。 殊不知祁懿美面色沉然却不是因着这件事,她一心牵挂着唐诗韵那边,燕辞云的话也没太往心中去,只是想早点让他放行,便浑不在意的道:“你都十六岁了,喜欢美人不是正常吗,放心,虽然祁家家风严谨,可你又不是祁家人,我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你就是碰了她们也无妨的,我不会觉得你品性不端的。” 这里毕竟是古代,燕辞云一个皇子,三宫六院的都是正常,和个歌伎调个情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之前宁贵妃要她给他找个侍寝人,他如何都不肯,如果他现下终于开了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祁懿美话语轻松,本以为这回燕辞云终于能放行,却不料面前的人倏地伸手钳住了她的手,望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竟好似她说了什么伤人心的狠话一般。 半晌,燕辞云才努力压抑住了心绪,平复了声音问道:“阿美,那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祁懿美已经在这耽误了好一会儿了,并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正了正面色,抬眼看向他道:“云妹,我来这里是有事的,你别捣乱。” 燕辞云的目光在她的眼神上停顿了下,见着她神色认真坚定,点头道:“那好,不过我不放心你自己在这种地方出入,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和你一起,许还能帮上你几分。” 祁懿美心中焦急,再磨叽下去屋子里那两位都看对眼了……然而燕辞云并不是夏英那般好唬弄的,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要甩开他只怕不容易。 许是急中生智,她转念一想,让燕辞云跟着倒也是无妨,他自己便是有武艺在身的,何况有他在,夏英必会在不远处保护,便也无需再担心会出什么事,更不必再找人手了。 “好,那我让你和我一道,但你现在不能多问,等事情完了我自然会同你解释。” 祁懿美被他拉着的手微一用力反握了他的,果决的转了身,带着人便朝着那间“相见欢”行去。 纤细的小手嵌在燕辞云的五指中,细嫩柔软,她已经很久没这般与他十指相握了,燕辞云一时怔住,便已被她带到了一扇门前。 祁懿美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细细听了房门内的动响,依旧是没听到什么。 小声清了清嗓,祁懿美将声音放了柔,开口道:“客官,奴是来送酒水的。” 这声音听上去就是个姑娘家。 燕辞云目光中带了几许深思,落在了祁懿美姣好的面容上。 她这些年一直没怎么长高,身形像个姑娘家似的,燕辞云早就过了变声期,可祁懿美既没有喉结,声音也没怎么变过,乍一听略显细软,若不是她平日里说话极是随意,不似姑娘家矜持,听着倒像是个故意压着嗓子说话的小姑娘。 她如果是个姑娘……燕辞云胸中滋味繁杂。 他爱上她,无关她是男是女,他爱上的只是她,是那个陪伴他温暖他的阿美。 可是他也是那么的希望她是个姑娘,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她,而不是躲在什么兄弟挚友的名义下才能稍稍接近于她,也不用担心她知道了他的心情会厌恶躲避于他。 然而幼时二人一道沐浴时的场景他还有几分印象,彼时只有五六岁的她也是如现下这般精致漂亮,看着像个小女孩一般,可是燕辞云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实不是一个姑娘。 祁懿美一心想着救下唐诗韵,也没注意到身侧的燕辞云怔怔的出神,见着内里没人回应,又道:“客官,奴进去了。” 说着,她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小心翼翼的行了进去。 相见欢是明月坊里的上房,内里布置的极为雅致,屋内是一方红木方桌,边上放着琵琶,古琴等乐器,一道垂帘后是内房,因着垂帘被束了起来,祁懿美站在厅中可以一眼瞧见,内房里有一张床,一个放着琴的架子,一个柜子,其他便是些装饰的物件了。 整个房内空无一人。 祁懿美行到床前,见着床上的被褥整齐,不似有人躺过的样子,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燕辞云被她带着来到了床前,四处打量了下,瞄了眼面前的雕花木床,看向她道:“你说有事,便是要带我……来这睡觉?” 祁懿美面上一窘,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牵着他的手,两人并排站在床前,可不是一副要上床睡觉的架势嘛。 松开了拉着他的手,祁懿美并未回应他的调侃,想了想,忽的蹲下身子朝床下看了去。 没有人。 放眼屋内,祁懿美又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人高的衣柜上,几步行过去打了开来,内里除了几件女子衣裳,空空如也。 这样看来,现下里剧情还没到文迦抱着昏迷的唐诗韵来房里这一步。 可是徐家人明明说唐诗韵走了很长时间了,现下里也已经是午后了,前面唐诗韵中迷药这个情节要花这么久? 祁懿美正是百思不得其解,忽听外面隐约传来了鸨母的声音,好似正引了人往相见欢的方向过来。 定是文迦抱着唐诗韵过来了! 祁懿美心中如此作想,本想要开门迎去将唐诗韵带走,刚迈了一步,又觉着这不是最佳方案。 且不说文迦会不会将唐诗韵交给她这个陌生人,即便是让她救下了唐诗韵,她救得了这一回,却救不了之后,文迦一计不成,定然还会从别的地方入手接近唐诗韵,脱离了原文走向的事件她根本算不到,阻止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 倒不如逮着证据,揭发文迦的阴谋,唐诗韵知晓了他的别有用心,自然不会再爱上他。 这般一想,祁懿美见着面前一人高的柜子,二话不说便躲了进去。 若她记得没错,原文里文迦回忆起这一段时,他抱着昏迷的唐诗韵进来,身边是跟着他的下属的,他与下属交待了几句,才让人离开的。 如果她能和燕辞云一道听到他与下属的对话,向唐诗韵证实英雄救美是早有预谋,便可以借此揭发文迦! 祁懿美站在柜子里,见着面前的燕辞云一动不动的,朝着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他跟着进来。 燕辞云诧异的望了祁懿美一眼,一脸的抗拒。 祁懿美也顾不得什么让皇子躲进衣柜里合不合适的,见他不动,伸手去拉了他的手臂,然而燕辞云不肯配合,她的力气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一时也是无法。 耳边鸨母的声音越来越近,祁懿美咬了咬牙,从衣柜里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搂住了他,靠着身子的力量往柜子里拖。 温香娇小的身子入了怀,两道如藤蔓般柔软的手臂缠在了燕辞云的腰间,燕辞云不由一阵失神,怔忡着被拖着进了衣柜中。 祁懿美怕他又要挣扎着要出去,便转了身将人置在了里侧,反手自背后关上了柜门。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云妹(美滋滋):老婆投怀送抱,嘻嘻 第98章 “客官,这相见欢可是我们明月坊的上房,位置僻静,少有人打扰,相对来讲也没那么嘈杂。” 鸨母妈妈又交待了几句,那进来的客人除了“嗯”了一声,并未再言其他,显然不欲与她多言,鸨母妈妈便也没再多说,很快便关门出去了。 听脚步声进来的好像只有一人,也不知文迦抱着唐诗韵进来的,还是这人只是文迦派过来看房间的属下……祁懿美这时有些后悔,她当初一心顾着将燕辞云放在里侧,故而就着抱着他的姿势转了个身将人抵在了柜子的里壁上,这会儿才发现这样的姿势下,她后背对着柜门,根本没法从门缝里往外看。 可偏偏衣柜本就不是用来装人的,里面又本就有衣裳,现下里两人这般挤在一处已是勉强,根本没法转身。 真是失策。 好在面前的燕辞云意外的乖巧,竟没有任何挣扎。 这般想着,祁懿美借着柜子里微弱的光抬头朝他看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由于柜子里空气不流通的原因,燕辞云的呼吸有些急促,白玉般的俊面上也染了些红晕,他的目光深邃晦暗,眼底里涌动着暗潮,凝视着她的时候好似在看着心爱之物一般专注。 两具年少的身子紧贴在一起,燕辞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线条,鼻息间都是属于她的味道,让他沉迷不可自拔。 她额边几缕碎发无意的蹭在他的脖颈间,痒痒得撩拨着他心念攒动。 察觉到了紧贴着她的身躯上异常的热度,还有那目光中噬人的光芒,祁懿美尴尬的撇开了眼,略一沉吟,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看向他,一双眼中带了几许疑惑,那模样显得无辜而天真,因着怕被外间的人听见,她努力的掂起脚尖,凑到他的耳畔,用极轻的声音耳语道:“云妹,你是不是在这里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柜子里光线昏暗,那张姣好的面容半隐半现,空气中沾染了几许暧昧的气息,身体的感官亦愈发敏感。 燕辞云本就日日里克制着对她的渴望,如今心爱之人与他贴在一处,年少的身子禁不得撩拨,他已是煎熬,她偏又抬起脚向上蹭了蹭,面颊无意识的挨近他的,在他耳边低语着。 那声音轻软,如春风般缠腻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耳垂上拂过她温热的气息,他已然听不进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一颗心满满都是她,呼吸不稳,心跳如鼓,终于是难自持。 便放任这一回,若她真的不能接受他,他也好尽早看清现实,而如果她不排斥…… 祁懿美说完了话,缓缓落了脚跟,正要抬头去看他的反应,面前的少年忽而揽上她的腰,她还来不及反应,后脑处便多了一只炙热的大掌。 少年轻合了双目,缓慢而坚定的凑了过来。 她被他固定着避无可避,瞪大了一双眼,唇上传来了柔软而温热的触感,祁懿美的大脑好似被人炸开了般一片空白,昏暗中,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被燕辞云……亲了? 为什么每回都是她赶上给人当解药…… 怀中的人僵硬着,显然已经懵了,燕辞云细细的吮着她的唇瓣,曾经只有在梦中幻想过的一切成了现实,只觉得她的滋味比梦中比想象中更加美好,心口一阵悸动,长久以来的压抑仿佛都寻到了出口。 少年的吻温柔而有耐心,祁懿美渐渐的呼吸不稳,宕机的大脑将将要回复些许神智,又被他紧追不放,强迫着一同沉沦。 直到燕辞云试探着再进一步,祁懿美才猛然惊醒,她尝试着挣扎,可燕辞云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她的力量有如蚍蜉撼树般毫无用处。 衣柜空间狭小,祁懿美并不敢太过大动作的挣扎,可身上的人吻得起劲,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情急之下,她只好张口咬在了他的唇上。 燕辞云眉头微皱,低低的闷哼了一声,祁懿美便趁着他微怔的这个空档抬手按住他的下巴,将他从她的唇畔剥离了开来。 手下的肌肤细腻而滚烫,饶是衣柜内光线不足,她依然猜想得到他必定俊面绯红,而她自己也亦是如此。 燕辞云轻喘着,轻轻正了头,复又低头凝视着她。 祁懿美见他未再痴缠,这才松开了按在他下巴上的手,改而向下去掰他搂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掌。 燕辞云并未顽固的坚持,顺着她的力道放开了她。 祁懿美脑中还乱着,茫然了片刻,才发现尽管他放开了她,二人依旧紧贴着彼此,本想蹭着到一边去拉开距离,又想到刚刚自己踮脚和他说话时,好像就不小心蹭到了他,而他也是因着这个行为忽的失了控。 这般一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燕辞云这个模样,似乎是有意识的,大抵那下药的歌伎也没胆子下什么猛料,估计也就是助助兴的玩意,想来若不是她不小心撩拨了他,应也不会如此。 只要她注意些,应该不会再发生刚刚那样的“意外”了。 两人的呼吸皆是不稳,祁懿美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用手背试了试自己面颊的温度,心下轻叹。 燕辞云也就罢了,他这副情状显然是着了什么东西的道了,应该就是那歌伎为了攀附富贵给他喝了什么加了料的东西。想想之前三皇子喝了春|药那时,半点神智也无的模样,燕辞云这算好的了。 可她自己也被亲得小鹿乱撞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似的,实在是有些丢人。 不过她这身子正是十七八岁青春萌动的年纪,对异性的亲近会有悸动的反应好像也是人之常情。 对对对,就是这样,少男少女们嘛,心跳加速什么的,生理上的反应而已。 要说她一个现代人,其实也想的开,如果燕辞云不是她自小看大的孩子,被个顶级的帅哥亲一下,她也不算吃亏。 祁懿美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还是不可避免的生起许多别扭来。 待会儿出了柜子,可要怎么面对彼此…… 祁懿美这边心乱如麻,外面忽的传来了动响。 外间传来了几声敲门声,一个男子大嗓门的喊到:“刘兄,怎的才几杯你就倒下了,这可不行啊。” 见内里无反应,那男子更是干脆推开了门,几声脚步声响起,男子似乎走到了床前:“我说刘兄,你可别装醉,快回去和我们再饮几杯吧,哈哈哈。” 另一个略显迷糊的声音道:“王兄,小弟当真有些醉了,这会晕的很,容小弟在这静处歇息片刻吧。” 两人你来我往的又说了几句,最后这半醉的人到底被来人给拖了走,随着一声关门声,屋内便只剩下了衣柜中的两人。 祁懿美听了外间的声音走了远,立即伸手向背后推开了柜门,逃一般的迅速迈了出来。 这叫什么事,来人和文迦根本毫无关联……他把唐诗韵弄到哪去了?难不成,她把房间名记错了,不是这一间?可是相见欢这样特别的名字,她如何会记错? 祁懿美心中懊恼,再想到方才柜子里发生的事,只觉得又是尴尬又是气恼。 燕辞云这个熊孩子,上教坊司来也就算了,还着了人家的道,关键是她怎么这么倒霉,他自己笨没经验着了人家歌伎的道,却要她这个无辜的人来承担后果。 明明是好兄弟,这下好了,整了这么一出,她壳里是个女子,对着的又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倒没什么恶心排斥的感觉,可燕辞云不一样啊,虽说他是受情药所迷,可待他彻底清醒了回想起来,一脸嫌恶的朝她望过来…… 祁懿美越想越是窘迫,只觉得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就要出门去。 手腕上被人轻轻一拉,祁懿美不得不停下脚步,心下怕他这药性又上来,连忙回头去望他。 燕辞云颜如舜华,一双含情目清明如月,若不是淡色的粉唇红如朱丹,嘴角处还带着一丝暧昧的殷红,祁懿美还以为昏暗的衣柜里那场迷乱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字数确实少了些,26号还会再更补齐字数的 关于小可爱们说的,其实作者觉得女主不是没意识到,只是不想相信而已,人接受负面消息时心理会有五个阶段,她正处于第一个否认阶段 第99章 手腕上钳制的力道控制在刚刚好她挣脱不得的程度,祁懿美没法子逃离,只好垂目撇开了目光,不敢去看他唇边的暧昧痕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板起面孔搬出兄长的姿态来,斥责道:“成何体统!我说你们兄弟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要中这种东西,还、还都让我遇上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燕辞云眸光沉沉,隐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静默着细细的打量着她的面容,不放过上面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半晌,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才落了地。 他的阿美面上带着几分未褪去的红晕,整个人虽是压抑着,却依旧可见因着尴尬而显出的无措,话里话外带着的是对他的恼意,可瞧着神情,却是慌乱大于愤怒。 她并没有厌恶于他。 他忍不住内心狂喜。 适才他顺着她的话发了一次疯,吻过去的时候内心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想,这一吻过后,她恨他也好恼他也好,他都不怕,他只怕她觉得他是个不堪的怪物,厌弃于他。 真好。 祁懿美见燕辞云不回话,又挣了挣手腕,却依旧逃脱不得,心头也终是带了几分实打实的怒意,凛了声线冷声道:“燕辞云,你放开!” 燕辞云敛下了眼底的思绪。 “阿美,你……讨厌我了?” 燕辞云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孩子般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祁懿美抬头望了他一眼,少年俊美的面容带着几许忧伤,一双最是动人的含情目中眸光流动,怔怔的望着她,受了伤的嘴角轻轻动了动,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苦涩来。 “你不要我了吗……” 这声音中充满着落寞与凄凉,恍惚间,站在祁懿美面前的男子与曾经那个孤傲的男孩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看上去清高却很脆弱的漂亮孩子,那个一心一意对她好依赖着她的好友,那个她当作亲弟弟一般爱护着长大的男孩,如今红着眼圈让她不要抛弃他。 祁懿美脑中纷乱,这一日之间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她尝试着去理清思绪,却是太多的情绪缠绕在其间,令她没有办法理智的思考。 深吸了口气,她的口吻中带了些无奈,道:“云妹,我现在脑子很乱,你、你让我想想好吗,这样,你我都冷静一下,我们晚上的时候再说这件事。” 燕辞云却固执的不肯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带着几分委屈,低声道:“不好,一点都不好,阿美,你想好了就不要我了。” 祁懿美一心只想尽快离开,便想着先安慰他几句劝服他放开自己,道:“不会的,云妹,我知道这事不全怪你,我不会不要你的,你、你让我回去吧,我们冷静了之后再说好吗?” 燕辞云凝视着她,终是缓缓松开了手去,目光却是愈加坚定。 “好,阿美,我相信你,而你也不要忘了今天说过的话,若是哪天……你背弃了我,我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将你绑回来的。” 祁懿美听了前几个字便立即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去推门,至于那后半句话,她并未去留意。 望着空空如也的大门,燕辞云面上的软弱几乎是顷刻间便尽数收了,缓缓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抬步迈了出去。 不远处候着的夏英正低头望着行向楼梯的祁懿美,回过头来看到燕辞云行了出来,几步行到了他的身边。 瞥见燕辞云唇畔的伤处,夏英犹豫着道:“殿下……” 燕辞云神色如常,吩咐道:“去派两个人远远跟着,护送她到宫门。” 祁懿美逃似的离开了明月坊,行出了大门,明晃晃的阳光洒在脸上,她有一瞬的迷茫。 燕辞云炙热的温度好似还停留在她的唇上,腰上,昏暗中一切的感官都被放了大,她清晰的记得整个过程。 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强势。 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可是那一刻的他,温柔,霸道,魅惑,一切都是她没见过的样子。 她带大的孩子,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暂时将这件事忘掉。 她现在心太乱,并不适合去思考,她要回去,最好暂时什么都不想,好好的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一切便都有了解决方案。 深吸了口气,她抬头四下望了,最后找到自己的马,翻身上了去。 唐诗韵是救不成了,她没有按着原有的故事件被带到相见欢,祁懿美也不知她如何身在何处。 也许她听了自己的话,不曾下过轿子,不曾遇上文迦,现下里回宫去了也说不定。 宽了宽心,祁懿美策马一路奔驰到了宫门,下了马后,快步朝着见云殿行去。 先回去,再让小青去问问唐诗韵回来了没。 “祁小公子。” 祁懿美正路过一处假山景观,因着满腹的心事,神色憧憧,并未注意到这一声。 拐过假山,忽而闪出一抹高大的人影,祁懿美险些便要撞了上去,定了定神,抬眼一望,竟是许久不见的桓亦如。 因着被贬离了皇宫,桓亦如那标志性的紫色宫衣自是不能再穿,如今一身月白色的锦服,腰间玉带上空荡荡的,并不似一般的高官贵族般系着玉佩香囊一类之物,因着不再佩戴冠帽,如今头发整齐的用玉冠簪着,略显阴柔艳丽的五官便因着这一身仿若世家公子般的打扮而少了几分邪气,乍看之下倒确是有几分前朝栋梁之感。 桓亦如艳红的唇微微一扯,露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她。 “在下连喊了祁小公子两声,祁小公子都未曾听到,在下还以为祁小公子是不想理会于我,可如今瞧着,祁小公子似乎是有心事……” 祁懿美心中一紧,桓亦如这厮向来精明,若让他嗅出了什么不对劲,借题发挥,只怕要惹麻烦。 努力缓了面色,祁懿美轻笑了声,摆着云淡风轻的姿态,道:“多谢桓大人关心,其实倒也不是有心事,不过是夜里没睡好,现下困的紧,神思有些迟缓,故而没听见桓大人的声音,还请桓大人见谅,桓大人若无事,我这便快些回去补上一觉了。” 祁懿美说着便要绕过他去,桓亦如却是抬手一拦。 祁懿美因着一心想快些远离他,步子迈的极快,桓亦如中途忽然伸手,便不可避免的虚揽在了她的腰上。 碰到他手臂的一瞬间祁懿美立即便退了开来,抬起头怒视着他,冷声道:“桓大人莫要看着此处无人便肆无忌惮!” 桓亦如闲闲的收回了手,嘴边带着浅笑,垂眸望着她道:“我曾执掌禁军,这宫里的守备如何我怎会不知,刚刚我不过是想拦一下你,并没有别的打算,是你自己行的太快才撞了上去。” 祁懿美冷笑一声,道:“我和你没话好说,你再拦我,我便要出声唤侍卫宫人了。” “你若唤他们出来,我便改而到见云殿去拜会,我许久未曾进宫,今日进宫面圣,自然要去拜见太后、皇后、贵妃,还有几位皇子,只因着听闻见云殿空着,便没过去。现下里我倒是很好奇,待会儿我若去了见云殿,你要如何将我拒之门外。” 皇帝和太后、皇后都接见了的宾客,到了她这却被拒之门外,实在是好大的架子,传出去也不大好听,若他真要堂堂正正的来拜见,她还真的不得不请他进来。 祁懿美不想和他废话,直接了当的道:“那好,你要怎么着,说吧。” 桓亦如静默着审视了她一会儿,祁懿美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几分心虚,可面上还是硬撑着不敢松懈半分。 今日之事,在场只有她和燕辞云,桓亦如再是精明,大抵也猜不到今日发生了什么的,一路行到宫中,她的呼吸心跳早就平稳了,虽是脑子还有些乱,可也不至于就被人瞧出来。 好在她是女扮男装,不然要是个女子,被燕辞云摁在怀里一通亲,这会儿定是要花了胭脂的,傻子也能看出来发生过什么的。 桓亦如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祁懿美立即一副他很失礼的模样,抬头凌厉的瞪视着他。 轻笑着收回了目光,桓亦如忽而看向了刚刚拦住她的那只手臂,轻道:“祁小公子的腰……一如既往的细,便是许多女子,只怕也自愧不如。” 这话从前他差点淹死她的那时是说过的,彼时她浑身湿了透,身形也显了出来,而如今他虚虚一揽,只觉得这个小公子当真会长,一年了,竟是半点也未壮起来,瞧着柔韧细软,若非她是六皇子身边的人,这般销魂的身子定是早就被人觊觎上了。 目光中带了几许促狭,桓亦如忽而倾身过来,带着几分恶劣,低声道:“你一个闲散人,为何要白日补觉,莫不是因着……春宵苦短?腰这样细,不知祁小公子是不是便是靠着这个身段引得六皇子欲罢不能的……” 祁懿美瞬间变色,咬着牙厉声道:“桓亦如,我最后和你说一次……”然而后半段话,她却是说不下去了。 她要说什么,和从前一样,说他们干干净净,说只是纯粹的兄弟情谊吗? 明月坊里的那一吻,真的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吗? 偏开头去,祁懿美垂下目光,缓了缓声线,道:“六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你若再胡说,休怪我要告到陛下面前。” 桓亦如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扬声笑了起来,竟是好一阵才停下。 面上的笑意渐渐散了去,那一张略显妖异的面上带着三分嘲讽,淡淡的道:“不是那样的人?皇家的人,什么时候干净过。” 这一声说得极轻,祁懿美面上露了几许诧异,却本能的拒绝去深思这话中暗里的含义。 “总之,我和六殿下不曾做过你说的那种事,桓大人,告辞。”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桓亦如从容笃定的道:“现在或许没有,不过将来一定会有。” 祁懿美脚步一顿,抬头望着桓亦如,带着几分不屑,冷哼道:“污糟之人的眼中,自是只会看到污糟之事。” 这话便带着几分反讽了,桓亦如却并未如祁懿美所想般立即发怒,他平静的望了她一会儿,开口道:“祁小公子,从前我以为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看来,没想到向来聪慧的祁小公子,竟当真愚钝至此。” 祁懿美仿佛已经预感到他要说的话一定是她不想听的,抬步便要向前行去。 “六殿下对你的心意,不是逃避便可以粉饰太平的。” 祁懿美僵硬着定在了那里,这一步终究未能迈出去。 “从前我便觉得,祁小公子年纪虽小,却有一双看透世间的双眼,表面上是个闲散的世家公子,可心里却是装着自己的算盘,绝不是真正的糊涂之人。” 桓亦如缓缓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用那独有的低沉嗓音,轻飘飘的道:“六皇子看着你的眼神……别人或许会被什么共同长大的兄弟情所蒙骗,却是绝骗不过我桓亦如的眼,那是属于当权者占有的眼神,祁小公子,别自欺欺人了,你与六皇子共度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不相信你心里全然无所察觉。” 是啊,他们十岁起便在一起,吃饭,玩闹,她就住在他的见云殿里,几乎是朝夕相对,连小青都曾经起过疑心,她真的全然无所知吗?长久以来被她归因于依赖和占有欲的那些行为,真的只是出于亲情和友情吗? 宿在祁家的那夜,他冒着雨水冲过来,见到她与祁桂在一处,那双含情目中刻骨铭心的绝望与心碎,还有曾经问起他喜欢的类型之时他半是认真的那句喜欢你,浴桶中醉酒的他逾矩的亲密,以及刚刚在明月坊发生的那一场迷乱。 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祁懿美脑中一片浑沌,恍惚着有什么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东西,一点点的浮现在了心头。 “祁懿美,你以为你装作不知,六皇子也会如你一般一直将表面的平和维持下去吗?你太天真了……他如今隐而不发,不过是羽翼待丰,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你牢牢的抓住而已,有朝一日他得了势……呵呵。” 桓亦如微微倾身离得她近了些,目光中带着些赏玩的意味,欣赏着祁懿美面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几许惶然,缓缓的道:“权势为何如此迷人,引无数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便是因着人一旦有了它,便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而当那一天到来时,不管你愿意与否,你都不得不向强权屈服。” 祁懿美努力的掩饰着心中的惶恐,启唇道:“……一派胡言。” 话说是的反驳的话,可声音却是因着缺了几分底气而显得有些微弱。 “你该不会以为,他日六皇子掌权,依旧是曾经那个与你玩在一处的无害的俊美小公子,事事以你为优先,他日他功成名就,便会让你全身而退,自由自在的去过自己的人生吧?祁懿美,奉劝你有时间去多翻一翻史书,便会知晓你如今的想法是多么的蠢了。” 权势与富贵会带给一个人怎样的改变,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又如何不知。 脑中嗡嗡作响,祁懿美的思绪仿佛就要炸裂开来,半晌,才找回了些许镇定,凛了声线道:“我与六殿下如何,不需要桓大人多言。” 桓亦如直起高大的身子,双臂抱于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我只是想提醒你,现下里醒悟,其实还是有别的路给你选择的。” 祁懿美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他。 那双带着媚意的狭长眼眸中带了几分笑意,红艳的唇轻动,道:“三殿下如今病情迟迟不愈,将来能否担得起重任尚未可知,宁贵妃也好祁家也好,迟早要改而将赌注压在六皇子身上。如果他将来成了事,你便是他的囊中之物,是掌权者的战利品,如果你不想将来雌伏于他人,解决办法,唯有让他做不成这掌权之人。” 祁懿美眯了眯眼,冷声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拉我入伙。”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坦白说,自你入宫起,便甚得我心意,许多时候我看着你……”桓亦如的目光变得幽深,声音亦渐渐轻微,他略略停顿了,轻笑了一声,才道:“竟好似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几分模样。” 祁懿美讽刺的一笑,别开头去,嘲讽道:“桓大人说笑了,你我除了于生育这一块确是殊途同归,性情境遇皆大相径庭,全然谈不上什么相似。” “祁懿美,人不要将自己的路走死,你固执的不肯跳出来去好好审视这一切,等着你的也只是被困于金笼的结局而已。而你百般逃避,正是因着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你若投效于我,他日事成,我必保你一生富贵无忧。人本自私,祁家也好,六皇子也好,从前我已与你说过这内里的许多利害关系,他们一个为了利用你,一个对你有着异常的欲望,对你好也不过是为着自己罢了,你又何须对他们不离不弃。” 深吸了口气,祁懿美面上依旧带着几分怔忡,道:“说完了吗?” 桓亦如打量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道:“如此顽固不化,将来有你的苦头吃……也罢,我说的再多,只怕祁小公子也听不进去,不如便到此为止,不过祁小公子日后若是得空,不妨将我说的话好好思量一番,必会有所感悟。” 祁懿美抬手一揖,不愿多言,绷着脸道:“告辞。” 快步行离了假山,她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见云殿,进了自己的院门,小青正和小红在院子里讨论着院子里种着的几棵桔梗花。 祁懿美跌跌撞撞的行进来,头也不抬便直直往内室里去了,一把推开房间的门,几步行着扑在了床榻间。 院子里的小青和小红皆是一愣,小青略一思量,将手里拿着的水壶递到了小红的手中,几步跟了上去。 卧室的门半开着,小青轻轻叩了下,不见回应,小心的推了开来。 祁懿美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对于门边的动响仿若半点也未曾察觉般。 小青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一点点的行到了近前,微低了头朝她看了过去。 祁懿美怔怔的望着面前的虚空,神色木然,好似神思被什么难题困扰着,已然离开了躯壳一般。 在小青的印象里,这个主子有时谨慎缜密,有时不拘小节,从不醉心于名利的她对待万事都能做到心境平和,极少大喜大悲,这样的失魂落魄他还从未见过。 难不成,出大事了? 小青第一反应便是,会不会是她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打量了祁懿美的面色,小青将声音尽量放了轻,温声道:“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祁懿美茫然的转了头望向小青,怔然的看了他一会儿,细眉轻蹙,嘴唇翕动着,却是并未言语。 半晌,她缓缓合了双目,道:“小青,你先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小青心下微叹,道:“是,公子,小青就在外面,若是公子有什么事,千万要记得有小青在。” 祁懿美极淡的笑了下,安抚他道:“放心,不是什么想不开的事,我只是需要时间好好的理一理思绪。” 小青点了头,回身轻步行了出去,细心的关好了门。 祁懿美站起身来,行到了室内的梨花木桌旁,伸手提了提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仰而尽。 茶水入喉,冰冰凉凉的感觉自唇齿间一路而下,祁懿美焦灼的大脑也终有了一丝清明,今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亦愈发有了真实感。 燕辞云吻了她。 她紧紧的闭上眼摇了摇头,努力想要忘却那令她印象深刻的感觉。 少顷,她跌坐在了木椅中,呆呆的望着手中的茶杯。 这套茶具是上好的紫砂制成的,手感比寻常的紫砂细腻温润,保温效果亦好出数倍,即便放了有些时辰,茶壶里的茶水也依旧是温的,这是去年燕辞云见她嫌麻烦不爱让人去沏茶,总是随手抓茶来喝,特意寻来送给她的。 抬目一一扫过屋内的物件,每一个都或多或少的载着燕辞云对她的好。 其实桓亦如的每一个字都说中了,她与燕辞云同处一室,从前更是形影不离,他的心思,她如何猜不透。 她不过是不愿相信,不肯承认罢了。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会本能的去找理由,就如同今日在衣柜中,他饱含情意的目光望过来,她也会安慰自己,这里是教坊司,他也许只是中了什么招而已。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正视了这份情感,许多事便都变得不再一样了。 燕辞云是个有些偏执的孩子,自小时候起便是一条路跑到黑的性子,他喜欢什么,便会喜欢到底,很难改变,这一点她最是清楚。 如果他真的对自己动了那样的心思,要让他转而放弃……她几乎有些绝望。 她不知道,等着他们的归途是何方。 作者有话说: 云妹:放弃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第101章 苦涩的笑了笑,祁懿美将手中的紫砂茶杯放了回去。 燕辞云心中在意她,也许并不会做出什么强人所难之事,可他也绝不会轻易放手让她离开。 而她年岁渐长,男女的差异只会愈加瞒不住,在被外人发觉之前,与她向来亲近的燕辞云必然会先有所察觉。 当她是男子时,他必然是不得不克制的,但如果他发现她是一个女子呢?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在所顾忌,毕竟在这个时代,世人皆认为女子的归宿便是嫁人生子。 祁懿美忽的想到有一年的大年夜里,她遇上了桓亦如,彼时他和她说,他所经历的,她终会经历一遭。 当时的她并未能明白这内里的意思,只觉得桓亦如此人说话向来如此,说一半藏一半的,也不曾去深思。 现下里想来……宫中早有传言,桓亦如早年入宫,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小太监,空有一腔谋略,却无施展之地。 之所以后来得了机会入仕,皆是因着他那一张妖娆妩媚的脸,入了皇帝的眼,才得了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混至如今风生水起。 对于这些传言,祁懿美起初是持着怀疑态度的,毕竟桓亦如生得着实有些艳丽,又常年伴驾,很难没有风言风语,也未必有多少真实在里面。而且就她入宫这几年看到的来说,皇帝对桓亦如虽是信赖有佳,不过倒不是出于什么特别的情意,对于皇帝而言,桓亦如更像是一个帮他平稳各方权势的好用的工具。 至于夜里那些事,她也没听过皇帝和桓亦如有过什么,皇帝是喜欢美人没错,桓亦如也算得上是绝色,不过皇帝喜新厌旧,这宫中来来去去的美人无数,最短的也不过就几天的恩宠,祁懿美觉着,皇帝宠幸他的后宫都来不及,实是全无必要去做与臣子暗通款曲这样损毁名声之事。 然而如今反复咀嚼了桓亦如曾经的那句话,她忽的明白了,桓亦如十四岁入宫,彼时的他不过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太监,若想向上爬,这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靠着这一张漂亮的脸,他得到了皇帝的关注,皇帝的青睐转瞬即逝,聪慧的桓亦如在他厌倦自己之前,成功的获得了皇帝的另眼相看,将自己从一个玩物变成了一个有价值的工具,从此不必再出卖色相,靠着自己的本事渐渐的执掌更多的事物,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说他所经历的,她终将亦经历一遭,也许便是指着,她也会终于无路可走,屈服于掌权人之下吧。 然而他们的境况还是有很多不同,她不是桓亦如,燕辞云也不是皇帝。 轻叹了一声,祁懿美怔怔的想道,如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就好了,那么她就可以继续装作一无所知,风平浪静的过下去,等待着出宫的日子到来。 可是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她一双手紧紧的攥着衣摆,突然很恨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的来到明月坊,唐诗韵没救成,还出了这样的事。 起身回到床畔,扑到在柔软的枕头上,她苦恼着将头埋在了其中。 不过既是已然这样了,懊悔也是无用,不如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 出宫一事自是迫在眉睫了,过几天寻个时间见一见祁丞相,这事她虽没脸告诉他,可也要想些别的说辞好让他尽快安排。 还有……就是燕辞云这边,其实祁懿美冷静下来后细细一想,觉着他自己也未必察觉到这份异样的情愫,毕竟两人的关系一直定位在兄弟友人上,他才只有十六岁,喜欢同性这样的事便是她这个活了两世的现代人,都没立时察觉,何况他一个还没开窍的少年郎,哪会往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上去想。 与她亲近,生出这些心思,也许只是青春期的躁动,他心高气傲,瞧不上外间那些对他殷勤的贵女,恰好她是他看得入眼之人中年纪外貌最适合的,才变成了如今这般。 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其实她觉着,这大抵也不是爱情。 等她离他了身边,他或者会伤心一时,可伤痛终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他之后还会遇到许多人,如今的这缕情思,也许还来不及被发现,就会过去了。 这般一想,祁懿美终是心头稍宽,从软枕上起了身。 今日行出那衣柜时,她方寸大乱,他却是并没有惊诧或是慌乱,只是有些紧张的拉着她问是不是生气了,担心她不要他。 看来他果然没有多想。如果他如她一般,意识到他对她的这份不应有的心思,理应与她一般惊慌才是。 只要她也不动声色,装作全然不知,也许……他们还能继续在兄弟身份下相处下去,再催一催祁丞相那边,便能赶在他发现自己的情意之前离开。 一旦有了思路,一切便都渐渐明晰了。 复又去饮了几口凉茶,祁懿美取了镜子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神情无异,暗暗下了决心。 等一会儿燕辞云回来,她就将这件事云淡风轻的遮掩过去。 理清楚了自己的事,祁懿美又想到了不知所踪的唐诗韵。 按理来说,她赶到明月坊的时候,二人应该正在其中,怎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祁懿美推门而出,小青就在厅中立着,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来,双目关切的上下打量了她的神情。 祁懿美浅笑着道:“无事,我就是没寻着诗韵,有些着急罢了。” 小青放下了心,道:“公子也真是,从前也不是这般性子,怎的到了唐小姐这边,竟是忧心至此。” “行了,你快去帮我问问,诗韵回来了没。” 小青道:“不用问了,我知晓您记挂着她,一早和福寿宫的宫人打过了招呼,让他们在唐小姐回宫后来知会一声。” 祁懿美朝着外间的天色看了看,估摸着现下里应已过了午后申时,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傍晚了,唐诗韵还没回来。 要说是出什么事,概率并不大,唐诗韵自己出身武将世家,要害她本就不易,何况随她出行之人中还有武艺高强者。 看来,她定是按着原文的剧情,遇上了文迦了。 灰心的叹了声,祁懿美坐了下来。 她可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一点忙没帮上,还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既是二人已经遇上了,那接下来便该想想怎么搅和搅和,让诗韵别那样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祁懿美细细回忆了下后面的剧情,唐诗韵和文迦二次相见,应是不会太远了。 很快,唐诗韵的父亲安勇侯便会在在吴州剿匪时受伤,唐诗韵不放心,便和太后请了去照料父亲。 而这往吴州的路上,便“恰好”遇上了文迦,两人一路同行,夜里唐诗韵忧心父亲病情,文迦默默守护,弹琴与她相伴,柔声开导。行至中途他们还遇上了贼人,文迦又凭着智慧带着唐诗韵脱离了险境,两人相伴前行,路途凶险,文迦多次舍身相护,终是彻底的打动了情窦初开的唐诗韵。 祁懿美一边挠头思量着要怎么去搞个破坏让这二人遇不上,一边吃了些小红送过来的果子,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终是有人来报,说是唐诗韵回宫了。 她几乎是立刻便冲出了见云殿,一路快步行到了福寿宫,也没心思去先向太后请安,急急的奔向了唐诗韵的住所。 唐诗韵正坐在自己的房内,一手搭在自己的古琴上,嘴角上带着一丝浅笑,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在出神的想着什么。 祁懿美心下一沉,就这模样,离少女怀春也八九不离十了。 唉,也不怪她,十七岁的少女,遇上了文迦这样的公子,倾心也是自然。 文迦作为女主的初恋,人设上十分完美,一张混血的脸俊美无俦,真实身份又是一国王子,才华横溢,面对同样完美的女主亦是毫不逊色,抚琴吟诗也好,比武弄枪也罢,样样精通,要不是他因着国家立场不同,利用了女主惹得她失去挚亲,便是做男主也是可以的。 “咳。” 祁懿美轻咳了一声,呆坐在古琴旁的唐诗韵目光动了动,这才发觉有人进了来,抬头望过来,道:“懿美,你来了啊。” 祁懿美一边走着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打量着她的神情。 唐诗韵抬手为她倒了茶,道:“你怎的这般看着我?” 唐诗韵的情思收的很快,这会儿已然瞧不出刚刚那抹细微的甜蜜了。 祁懿美“哦”了一声,道:“我就是见你久久不归,有些担心。” 唐诗韵执着茶杯的手顿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将茶杯递到了祁懿美的面前,微笑着道:“路上觉得有些饿,便让人买了些东西吃,耽隔了。” 祁懿美撇了撇嘴,并没揭穿她的谎言。 吃什么东西能吃这么久,满汉全席吗? “诗韵啊,你是不是没听我的,中途下轿了?” 唐诗韵执起自己的那杯茶,看向她道:“我既是答应你了,自然是没下轿的,东西是让下人买回来在轿上吃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停更一天,养养颈椎 第102章 唐诗韵不愿将少女的心思说与人知,这一点祁懿美其实还是理解的,不过今日之事还是有些蹊跷,她明明赶去了明月坊,却没遇上他们,剧情显然与原文有些不同,那么如果她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怕是也无法更好的制定下一步的计划,要阻止她与文迦相恋亦是难上加难。 侧过了身,祁懿美露出了几许失望的表情,道:“诗韵,我还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确是我最好的朋友,懿美……” 祁懿美抬起头望着她,幽幽的道:“其实……我因为担心你,今天出宫去接你了,我到徐家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走了许久了,可是到了现在,你才回来,这条路你用了两三个时辰,你便是停在途中吃了三餐,也不要这么久。” 唐诗韵面色微变,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 “我虽不知你途中遇了何事,可我问询于你确只是出于关心,我不知你有何难言之隐要说谎骗我。也许……你心底里还是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可以信任之人。” “不是的,懿美,我……”唐诗韵顿了顿,想到今日在宫外发生的事,遇见的人,耳朵上微微泛了粉色,片刻后,轻道:“我是不想你担心,也不想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传到太后耳中,让她老人家为我忧心。” “那我不与他人说便是。不过,如果你实不愿与我说,我不再问了便是。” 唐诗韵略一思量,咬了咬唇,带了几分羞意,开口道:“其实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告诉你也无妨。之前你与我说路上莫要下轿,我确是不曾下过轿,即便是听闻百闻难得一见的乐师文迦在万祥楼弹奏,心中向往,亦不曾停下。不过……在路上的后半程,我们遇着了一个喝醉了的公子,拦住了我们,非要让我出来一见。” 面颊边带了些浅粉,唐诗韵半低了头,继续道:“几个随行的宫人见那公子衣着不凡,想来是哪家高官贵族家的公子,便只是拦着,并不敢和他动手,我心下也觉着当街争执起来,于两方名声皆是不好,便打算让宫人改走他路。谁知那公子不依不饶,我正是苦恼,然后……一名公子出现,将那醉酒之人制服了扔给他的下人带了走,解了我的围。 我受人恩德,自然不能一声不吭便离去,所以便下轿与他道了谢,也是有缘,没想到此人竟是我一直敬仰的乐师文迦,我有幸与他相识,便一道……论了会儿琴。” 祁懿美心中一阵气恼,好你个文迦,竟然还有Plan B是吧,人家没下轿去听你的琴,便改而让人拦轿再英雄救美,计划如此周密,看来是铁了心定要在今日与唐诗韵相识。 “诗韵啊。”祁懿美的声音中带了些叹息的意味。“你可莫要轻信外间的人,这个什么南疆来的乐师的,神神秘秘的,可别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 唐诗韵抬目看了她一眼,微一浅笑,并未言语。 祁懿美心下无奈,唉,这会儿诗韵正是上头的时候,她这样无凭无据的说文迦的不好,她根本听不进去。 还是得想个办法揭露文迦的身份。 两人坐着聊了会儿,祁懿美见唐诗韵心不在焉的,便也没多待,起身回了见云殿。 到了晚膳时分,燕辞云回了宫。 祁懿美正坐在桌前吃饭,小青行进来禀报说是六殿下过来了。 外间的脚步声急切,却是在即将进门时犹豫了,片刻后才抬步迈了进来。 燕辞云缓缓走至屋内,停在了桌边不远处,定定的看着祁懿美,目光中带了几丝踌躇,并未如平时一般立即上前与她坐在一处。 尽管做好了心理铺垫,祁懿美这会儿的心依旧不免凌乱了几分,低头假意喝了几口汤,借此将这几分不自在隐了下去,状若自然的道:“那歌伎胆子属实大了些,殿下你可以好好惩戒一二,也好杜绝了其他人意图耍手段的心思。” 燕辞云这几个时辰并不好过,虽然彼时祁懿美没有强烈的排斥他,可她的那副神情,显然还是有些吓到的。 他知晓许多事还需徐徐图之,欲速则不达,他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回宫后见到一个对他疏远的祁懿美。 没想到她竟还是这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莫非、莫非他二人都那般了,她依旧半点旁的心思也没有,还是只是把他当兄弟? 一时间,他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阿美……” 祁懿美执着筷子在面前的菜品中看了下,挑着一盘藕片吃了一口,道:“这藕片是厨房那边用新学的做法做出来的,极入味,实是不错。” 燕辞云犹豫了下,行至了桌边,在她的面前坐下,一双漂亮的眼眸在她的面上审视着,并未言语。 祁懿美拿起一双筷子给他夹了几片藕片,道:“你尝尝。” 燕辞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面上,怔怔的,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不知从何说起。 祁懿美执着筷子盯着自己碗中的米饭,强装出的这几许自然便有些撑不住了。 坦白说,对于一个白日间刚亲吻过自己的人,还是自己视为弟弟的人,尽管一早打算好了要不动声色的蒙混过去,可真到人站到自己面前,被他这般目不转睛的盯着,要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表现自如,全不放在心上,实还是有些难的。 慢慢的将筷子放了下,祁懿美也明白了,燕辞云是打定了主意不去回避这件事了。 “唉,云妹,你这样我、我都有点尴尬了……今天白天的事,既然是个误会,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别想了。” 燕辞云不置一言,移了目光到边上的酒壶,执在手中轻嗅了下,发现是味道清甜的果子酒,便取过杯子倒了满,一杯放到了祁懿美的面前,一杯自己饮了下。 “阿美,你今天怎么会在明月坊?” 这……我说是去破坏人家谈恋爱的你信吗? “哦,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唐诗韵今天出宫时被人拐到了明月坊,这梦太真实了,我白天越想越不安,就决定去看一眼,也好安心。就明月坊最里面的那间屋子,我梦里诗韵就是被绑在里面,我当时正想找人一道进去看看,正好就瞧见你了。” 燕辞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皙的手微抬,姿态优雅的尽数饮了去。 “那你白天说要回来静一静再谈,你现在冷静了……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这、我刚不是和你说了嘛,是个误会,我决定不放在心上了,你也忘了吧,就算过去了。” 燕辞云眸光渐渐晦暗,半垂了眼帘,复又饮下一杯酒。 祁懿美见他这般一杯一杯的喝着,心中有些忐忑,虽说果子酒度数低不易醉人,可也禁不住他这样喝啊。 上回他醉酒时把她拉进浴桶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呢。 伸手按住那只酒杯,祁懿美道:“别喝了,你回来都没吃东西,就一个劲喝酒,一会儿要不舒服的。” 听到她话语中的关心,燕辞云缓缓抬眸凝视着她,半晌,轻道:“可是,我忘不了。” 也不想忘。 这话听得祁懿美心惊肉跳的,生怕他酒意上头说出什么糊涂话来,到时她就是找一百个理由,也下不来这个台阶了。 “那个,云妹啊,我觉着咱俩这样的情谊,实是世上少有的,应该珍惜才是。我们自幼相识,相处了这么多年,是彼此的挚友,更是亲近的兄弟,若是因着执着于这点子小误会便疏远了,甚至是成了陌路,实是有些可惜,你说是不是?” 燕辞云的目光深邃,柔声道:“阿美,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你不能骗我。” “是,我不会骗你,所以你得和我一样,把今天的事忘了,不然它会成为你我之间的一道间隙,阻碍着我们的友情亲情,到时候不是我不要你,是没法要你了,你明白吗?” 祁懿美语重心长的说完这一段话,燕辞云眸光微变,侧目偏开了目光不语。 “这样吧,你既是忘不掉,我便先出宫去住几天,说来也有些日子没回祁家了。” 燕辞云几乎是立即的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她的神色,倒是也没立时否决。 饶是祁懿美装得坦然,可她的胸口起伏,说话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显然还是因着那一吻而有些局促。 虽然他并不想与她分开,可这时候,也许让她离开他几天,有时间适应并真心接纳两人间发生了这样的事,要比这样面上故作轻松实则心中介怀要好上许多。 反复细细的思量了,燕辞云幽长的叹了一声,道:“好,但你不能待太久。” 祁懿美喜出望外,立即点头道:“好。” “十日。” “好。” 燕辞云复又想了下,回忆起她上回回家时差点收了个婢女进房,又道:“让梅子逸跟着你一道去吧,也能帮着照顾你。” 祁懿美轻皱了眉,道:“这……子逸是你的近身人,给我带走不好吧,我带小青就行了的。” “我最近事务忙,在宫中的时候本也不多,子逸也多年没出过宫了,正好让他借此出去走走。” 祁懿美见燕辞云坚持,便也没再拒绝,左右她也不是立时就能跑的,带着也无妨。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二天,祁懿美亲自到了曦云宫禀了贵妃,随后简单收拾了下,便出宫回到了祁家。 祁丞相晚间回了府内,听下人说祁懿美回到了家中,脚步定了下,又听说她还带着见云殿里的掌事太监梅子逸,眼底里闪过一抹锐利,一边就着下人端上来的水盆净了手,一边道:“去让人唤她过来一趟。” 祁懿美用好了晚膳,正是有些困意来袭,一听祁丞相传唤自己,瞬时便精神了,和候在边上的梅子逸说了声,便出了门去。 行进祁丞相的房间内,他现下正坐在房内的小桌前,桌上摆着几道小菜,还有一壶热茶,想来是他今日一直忙碌未曾用晚膳。 祁丞相见着祁懿美进门,朝着他点了头,仿若寻常父子般平和着声线道:“懿美回来了啊,坐吧。” 祁懿美顺从的坐在了桌边,垂目见着祁丞相的茶杯空了,抬手执起茶壶帮着补了些进去。 祁丞相细细的嚼着食物,看了祁懿美一眼,取过茶杯饮了一口,随意的问道:“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十天。” 祁丞相点了头,道:“倒是难得在家待上这么久。” 他复又夹了几样小菜入口,吃了下去,片刻后,又道:“许你待这么久,又特意让梅子逸跟着,莫不是你和殿下之间出了什么事?”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还一个字没说,他便已然猜到了。 不过关于是否要将真相告诉祁丞相这件事,祁懿美自己想了一下午,也吃不准到底说与不说哪个好。 她此行就是想与祁丞相商议假死一事的,说了,出宫离京的必要性不必她说,祁丞相自会了解,只是这样也有风险,其实桓亦如说的对,宁贵妃也好,祁丞相也好,在他们心里,祁家的地位是远高于一切的,现在三皇子病势并不乐观,六皇子便是祁家的下一个指望,别说她一个祁懿美,便是祁家人自己,也是可以为之牺牲的。 如果他知晓了燕辞云喜欢她,甚至桓亦如已然对此有所察觉,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隐患,一个随时可能让燕辞云身败名裂,失去皇帝的喜爱,甚至失去皇位继承人的竞争资格的祸害…… 让她假死离宫固然是这件事的一个解决方案,可是只要她活着,这个隐患不管多小都是存在的,更何况燕辞云对她情深意重,之所以这许多年间她未能按着预期远离皇宫,有一半的因素都是因着燕辞云偏执不肯放手,如果她真的假死,燕辞云绝不会轻易罢休,只怕没见到她的尸体,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她能想到这些,祁丞相自然也能,祁家没法去冒这个风险,她不敢去赌,赌祁丞相会不会为了这几年中若有若无的父子之情而押上六皇子的前途,助她去假死。 毕竟比之假死,另一个更稳妥的方法就是,让她为祁家牺牲,真的去死。 她死了,便再没有给燕辞云带来污名的可能了,一切的证据都会随着她一道深埋入土。而燕辞云或许会痛彻心扉,可如果引导得当,将矛头指向皇后一派,燕辞云只会因此而更加坚定的去抢夺储君之位。 她真的害怕,祁丞相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她也相信他待她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可是祁家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她再清楚不过,如果需要,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会毫不犹豫的献祭出来,何况是她的。 不能说实话。 捏紧了手指,祁懿美半垂了眼帘,道:“是昨天……我去了趟明月坊,正好遇上六殿下在那里与嘉州刺史之子,还有几个达官贵人共同赏乐。因着我闲散的名声在外,六殿下一直觉得我如果再去这样的风月场所,就会显得像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会连带着给他丢人,所以一直禁止我去。 昨日我俩在那恰好碰上了,便小吵了一架,我见六殿下还生我气呢,便说回家住几天,等殿下消气了再回来,六殿下大概是也想眼不见心为净,就答应了,至于梅子逸……上回祁桂的事六殿下十分不快,也许是怕我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祁丞相缓缓放下筷子,目光深邃的望了过来,审视着望了她片刻,一张面上并无过多表情,让人全然猜不出他是否信了方才的那一番话。 “殿下可是有所察觉?” 祁懿美摇头,回望着他坦诚的道:“没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六殿下一直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和祁公子一道沐浴的事,加上又有余毒有损发育的说法,我平时与他相处更是极为注意,六殿下从未怀疑过。” 祁丞相撤了目光,复又看向面前的小菜,半晌,道:“懿美,你可要一道用一些?” “不了,父亲,我晚上吃的有些多了,我陪您坐一会儿就成。” 语毕,她顿了下,又道:“虽是众人不曾察觉,可是我如今已然十七了,平日里自有许多女儿家的不方便之处,实是不宜再拖下去了……” 说着,祁懿美下了决心,自椅上起了身,朝着祁丞相直直的跪了下去,恳声道:“父亲!懿美实在害怕,六殿下若是知晓了倒还好,可是桓亦如如鬼魅一般阴魂不散,他已多次下手害我,每次皆是凶险万分,若是哪一日懿美稍有差池,被他发现了端倪,懿美自己丧命不说,还会牵连到整个祁家……父亲!懿美知晓此事牵连众多,并非易事,可如今事情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当口,父亲您谋划多年,真的是时候该放手行动了……” 祁懿美说得情真意切,说至最后,声音已然有几分哽咽。 祁丞相望向跪在身前的少年,身形纤薄,眉清目秀,一双眼微微泛红,因着她年幼时本就与他的亲子生得极像,如今看着竟有一两分他的亡妻周氏的模样。 他伸手扶了她的手臂,道:“起来吧。” 祁懿美带着几分紧张固执的望着他,显然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轻叹了一声,祁丞相道:“其实,自灵山寺一事发生后,假死离京一事,在我这便已然提上了日程了。” 祁懿美面色一松,连忙起了身,朝着祁丞相深深一揖,吸了下鼻子,欣喜的道:“懿美多谢父亲!” “坐吧,瞧你这孩子高兴成这个样子,唉,说来这算是我拖欠你的,该是我谢谢你这几年的谅解才是。” 祁懿美坐了回去,摇头道:“父亲的顾虑,懿美明白的。” “我盘算了许久,这件事除了要避开狡猾的桓亦如,吴家的眼线,也要瞒住六殿下。他对你的感情颇深,若是让他参与进来,也许还要多上一些阻力,不如待你假死后,我再告知于他。至于方法,我已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要让宫里的一个人消失并非易事,可如果是在出征途中,或者是战场上,大军人数众多,而且刀剑无眼,行军作战死了人寻不着尸体本就是常事。” 祁懿美略一思忖,这倒确是个极佳的方法,如果她死在远隔万里的战场上,远离了京中各方势力的视线,无论是假死一事本身还是之后的销毁证据,个个环节都要容易许多,即便事后有人怀疑,战场上死伤无数,只要他们安排得当,也是查无可查。 “届时我会让几个信得过的人随同你出行,帮衬你作出死亡的证据,同时给你安排好退路。整体的计划我已然大致有了,只是还需要一个时机,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你还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千万莫要出了什么事情,破坏了计划。” “是,懿美定会多加小心,只是……还有一点小顾虑,父亲刚刚说,打算在假死一事成功后告知六殿下,不知可否……不告诉他?” 祁丞相向她投来了不解的目光,道:“殿下是自己人,即便是知晓了亦是无妨,否则若是他伤心过度,一时急火攻心,生出病来也难向贵妃交待。” 祁懿美绞了绞手指,她心底里隐隐有几分不安,总觉得燕辞云若是知晓她还活着,绝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父亲,桓亦如那奸贼最是狡猾,若非殿下是情真意切的伤心,定是要被他察觉一二的,之后若是生出什么事端来,于祁家也是不利。我觉得还是莫要告知殿下真相为好……我与六殿下相交多年,依我所见,若我亡故,殿下虽会伤心,可一切总归都会过去的,这世上的人,失去至亲的大有人在,可大家都挺过来了,六殿下是皇子,拥有的比普通人更多,我相信他也终会走出来的。” 祁丞相默然,脑中闪过许多过往,周氏刚刚去世那会儿,他的日子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暗,似乎一切都没了意义,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直到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人世间一个弱小而无助的普通人。 不过祁懿美说的对,再大的痛苦,也总归会过去的,他的世界里还有许多事要靠他撑起来,他不得不逼自己尽快的走出来。 六殿下与祁懿美感情深厚人尽皆知,他的悲伤若有不诚,有心之人定会起疑。 “你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祁懿美安下了心,抬手又为二人添了茶。 就让她消失在燕辞云的世界里吧,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说: 阿美这回真要跑路啦 第104章 祁懿美在宫外待满了十日,便带着梅子逸一道回了见云殿。 行在半路上,祁懿美琢磨着待会儿见着了燕辞云他若是还非要提那天明月坊的事,要怎么蒙混过去,脚下的步子慢悠悠的,边走边逛,路过假山时便瞧见了几个宫女立在里面。 几个宫女年岁都不大,正借着假山庇护,聚在一起说悄悄话,个个眉开眼笑的,有一个还捂着脸颊,眼中含羞带怯的。 祁懿美嘴角微扬,颇有些好奇这几个姑娘是聊什么呢,便清了清嗓。 “咳。” 那几个宫女聊的正是兴头,全没注意到这边行过来两个人,听着了轻咳声才意识到偷懒竟被人瞧个正着,连忙纷纷的跪了下来认错。 祁懿美打量了下,几个宫女手边是些锄头和水壶一类的东西,瞧着样子应是来给这小花园除草浇水的。 “起来吧,你们也不是我屋子里的,便是偷懒也不该是我管,你们放心,我全当没看到。” 几个宫女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个从地上站起了身。 祁懿美走近几步,笑着道:“你们刚刚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几人低着头,没人敢应答。 “你们要不说,我可就找宫里的管事的去了,和他说你们在这不好好干活。” 几个宫女面露焦急,终是有人开了口。 “回祁小公子,太后前些天请了位南疆的乐师进宫献奏,那人不仅琴艺高超,还……生得极为漂亮,我们几个……就是在这感叹了下他的好相貌而已。” 相貌好,又会乐器,这样的男人惹眼也是自然的,几个宫女也都只是小姑娘,犯犯花痴没什么,人之常情。 祁懿美点了头,正要走,脚步又猛的一顿,瞬间回过了头来。 南疆来的乐师?该不会是…… “你们说的乐师,可是叫作文迦的?” “正、正是闻名天下的乐师文迦的……” 祁懿美不由气笑了,这个文迦怎么不按套路来啊,他下一步不是应该故意和唐诗韵同路去平州吗,怎么提前冒出来了,还进宫了? 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燕辞云也就算了,原本在原著里他这会儿已经下线了,现在她给他改了命,他要做什么她全不能提前得知也是自然。 可文迦可是男配啊,这么重要的角色,都不遵守下职业道德的吗?擅自就改剧情了?还是说,是因为她不让唐诗韵下轿,所以一切都变了? 祁懿美一个头两个大,抬头问那几个宫女道:“他进宫几天了?” “大概,七八天了。” 好,很好,她前脚走他后脚就进来了。 “他住哪呢?” “太后最近夜里总是睡不好,文迦乐师便经常在晚间为太后弹上一曲助眠,所以便住在了福寿宫里边了。” 住在福寿宫?那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祁懿美差点没翻个白眼出来,气恼的一甩袖子,转身便朝着福寿宫赶了过去。 “子逸,你先自己回见云殿,我去去就回。” 梅子逸眼中闪过一抹踌躇,却是还来不及说话,眼前的祁懿美已然一阵风一般的行出了老远去。 心下轻叹,梅子逸掩下了眼中的无奈,和几个宫女点了头,便行离了假山。 祁懿美步子飞快,转眼便来到了福寿宫,听着宫人说太后正由皇后和贵妃陪着在御花园中赏景,便打听了文迦的住处,直奔着行了过去。 福寿宫作为太后的寝宫,其豪华程度与皇后宫殿相差无几,文迦说是住在里面,其实住的离太后和唐诗韵还是有些距离的,祁懿美行了会儿,才到了门外。 还没踏进门内,就听得内里一阵笑声,女子声音柔婉动听,男子声音轻柔低沉,两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仿佛空气中都缠绕了一丝甜蜜。 大门是开着的,不过祁懿美还是抬手在门上轻叩了下。 屋内女子坐在古琴前,一身浅碧色水纹纱裙,上好的蚕丝制成的琵琶袖中伸出一只柔婉而纤细的手腕,莹白的玉手被一只修长的大掌虚握着,在琴弦上轻轻的抚着。 顺着那只大掌向上望去,男子一头浅综色的头发随意的绾在脑后,肤色比之中原人要更白上几分,眉宇更浓,一双眼睛是极漂亮的蓝灰色。 他站在唐诗韵的身后,弯身相就,几乎将她拢在怀中。 而祁懿美进门之时,看到的就是二人相视一笑的画面。 这时两人已然抬了头朝门边望过来,见着来了人,唐诗韵面上一红,连忙缩回了手去。 文迦倒是全无半点不自在,直起身来,朝着祁懿美优雅的抬手一揖,道:“文迦见过祁小公子。” 祁懿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文迦的个子很高,时常戴着的那半张银制面具被取了下来放在一旁,露出了一张俊美的面庞。 因着是混血,文迦的五官有一种特别的美感,如果单说外貌与家世,他与唐诗韵倒是极相配的。 只可惜他终非良配。 想到他将来会给唐诗韵带来的伤害,祁懿美半点好脸色也摆不出来,侧目瞧了瞧他,冷着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鄙人时常听唐小姐提起您,今日瞧着祁小公子如此俊朗不凡,便猜到了您的身份。” 这倒也是实话,文迦入宫有些天了,这宫里的年轻公子们该见的也都见着过了,这会儿猜到她的身份也不难。 祁懿美不屑于理会他,几步过去拉起唐诗韵,道:“诗韵,你和我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唐诗韵本就因着被友人瞧见了刚刚那一幕柔情相视的画面而有些羞意,便顺从的跟着她一道行了出去。 祁懿美拉着她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松开了手回头看她。 唐诗韵两颊的红晕这会儿稍稍退了些,却依旧是眼含柔情,嘴角带着一抹不自知的甜意,这模样与以往的沉稳平和全然不同。 祁懿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唐诗韵如何能猜到偶然之下结识之人乃是有所图谋,文迦俊美而有才华,待她又极温柔,十七岁的姑娘家,显然已然有些沦陷了。 “诗韵,我实不知该如何与你说,只是、只是这个文迦来自遥远的南疆,我们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若他是什么异国势力的细作,存了害你的心思,你与他如此亲近,岂不是极易得手?” 唐诗韵抬目望向她,平和的笑了笑,柔声道:“懿美,我知你是关心我,可你最近会不会太紧张了些?” 祁懿美哑然,上回出宫时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唐诗韵莫要下轿一事,确是显得有几分过度担忧了。 “文迦并非什么绝世高手,又是孤身一人入宫,他的身边每日都是有宫人跟着的,要做害人之事只怕并不容易。懿美,从前宫中也来过些舞者乐师一类的,也没见你这般紧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祁懿美抿了抿嘴,无奈的道:“是,从前宫里来的那些人我从来没担心过,只因为他们连你的身都不曾近过,可文迦不一样,你刚才与他……那般交好的模样,我怕你太过信任他,而给了歹人可趁之机啊。” 唐诗韵轻笑笑声,缓声道:“懿美,我不过是个姑娘家,他要害,也应是害陛下或是皇子才是。你为什么就非要认定了他是坏人呢?你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他,难不成就只是因为他教了我抚琴,离得近了些,你便觉得他别有用心了?懿美,这样会不会有些……武断了。” 祁懿美长长的叹了一声,偏开目光摇了摇头,满面的无可奈何。 爱情来的太快,要让唐诗韵相信她喜欢的人是个坏人,必须有证据,否则说什么都像是她在发神经。 “这样,诗韵,我们且不论他是好人坏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点,你是认同的吧,诗韵,我知道在你的视角里,他很好,可你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他来自何方,身后是否有什么人,我们全然不知……你虽不过是个小姑娘,可你是安勇侯独女,安勇侯是我大业朝第一将领,如果你信任他,那么于他而言,接近你的父亲也不会是件难事。” 唐诗韵目光渐渐的凝了,沉思了半晌,最后点头道:“好,我会好好的将你这番话思量一番的,不过懿美你要相信,我会有自己的判断,我不会让自己和我的任何一个亲友有事的。”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她又道:“快到午时了,我今天答应了给太后亲手做两道小菜,这便要去准备着了。” 祁懿美点点头,唐诗韵见她不动,便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不了,我……也想听听天下第一乐师的琴技,我一会儿再走。” 唐诗韵眼中带了几许担忧,小声道:“懿美,你不会是要为难人家吧?”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 祁懿美侧目瞪了她一眼,道:“放心吧,他是太后请进宫来的,我又怎会为难于他,就是说说话听听琴而已,不会把他吃了的。” 唐诗韵这才放了心,笑了笑便缓步离开了。 祁懿美转了身,大步行回了文迦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云妹:老婆回家了不来看我去找情敌了嘤嘤嘤 第105章 文迦正站在屋子里,细细的擦拭着挂在墙上的一把琵琶,闻声回过头来,见着祁懿美去而复返,眼中带了些许疑惑,客气的道:“祁小公子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祁懿美看了看他手下的琵琶,答非所问的道:“你还会弹琵琶?” “鄙人自幼喜声乐,古琴,琵琶,萧,各类声乐之器皆知晓一些。” “听闻你与诗韵,是在街上遇到的,你帮她解了围,是吗?” “正是。” 祁懿美轻笑了下,道:“哦,那我有几分好奇,那胆大包天敢拦诗韵轿子的狂徒究竟是何人呢?” 文迦半垂了眼帘,道:“那人被我教训了,便离开了。” 祁懿美的目光变得锐利,盯着他道:“所以你连那人姓谁名谁,出自哪一家,全无所知了?” “……确是如此。” “真是有趣,你文迦的大名放眼天下爱乐之人谁人不知,有多少高官权贵一掷千金你都不屑一顾,得你一曲者寥寥可数,怎么你这样一个大红人,就这么随意的上了街,诗韵又这么巧的遇上了狂徒,这事还非让你遇上了救了她?” 文迦面色不改,轻笑着道:“世间缘分本就难以捉摸,老天自有安排。” 祁懿美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只怕安排这一切的人不是老天,是你自己吧。” 文迦面上的笑意终于渐渐的散了,他望了祁懿美片刻,道:“祁小公子此话何意?” 祁懿美之前见着唐诗韵那边劝不动,便想着双管齐下,在文迦这边也敲打一二,让他知晓有人知晓他心存歹念,多少也会有所顾忌,于是便顺着他的话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若有人别有用心,想要利用他人的善良与信任做恶,最好早早收心,否则只怕害人不成终害己。” “……祁小公子,你似乎对鄙人有诸多误解。” 祁懿美嗤笑一声,抬眼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道:“是不是误解,你心里最清楚。文迦,你来自南疆,南疆并不是个很大的地方,我瞧你的气度容貌皆是不凡,想来应是出身望族,要真有心要查你的身世,虽是艰难,可若肯下功夫,上至王子下至贵族家的公子,自上而下的一一查下去,未必不会有所收获。 而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或许诗韵因着对你另眼相看而被你蒙蔽,但她身边的人却不会,别以为没人知晓你的心思,若你胆敢对诗韵不利,我定要你后悔那日在长街上与她相识。” 文迦灰蓝色的眸光在听到“王子”二字时微微一变,静默的端详着祁懿美的面容,半晌,道:“祁小公子,鄙人十分费解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竟引得你对我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祁懿美抬目四下瞧了瞧,闲适的打量着屋内的乐器,状似随意的道:“你想多了,我不过是觉着诗韵与你亲近,好意提点你一二而已。” 文迦点头,道:“祁小公子与唐小姐自幼相识,情谊深厚,担心唐小姐也是自然,不过鄙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师,并非祁小公子所言是什么王公贵族,与唐小姐相识也属偶然,对唐小姐亦绝无恶意,这一点,鄙人会慢慢的证明给祁小公子看。” 祁懿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这样最好。” 文迦打量着祁懿美满面的疏离戒备,心中略略思量了下。 此人在唐诗韵心中颇有地位,若她从作梗,唐诗韵未必不会与他隔了心。 宽袖中的手指微微握了握,他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道:“听闻祁小公子幼时曾中过西域的蛇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鄙人是南疆人,我们南疆亦常有毒蛇出没,虽是与西域品种不尽相同,可专攻于蛇毒一事上的名医却是不少,鄙人不才,也粗通皮毛。通常来说,蛇毒对躯体之影响各有不同,可若严重至影响发育,必是蛇毒入体已深,即便是解了,理应也活不长久。然而我观祁小公子气色尚佳,全不似有何虚弱之处,按理来说这蛇毒损体乃是极为轻微才是。 是以鄙人斗胆推论,祁小公子发育较常人缓慢,也许只是这几年间调理不当,并非是蛇毒所致,如果祁小公子愿意,在下愿向祁小公子引荐南疆名医,若能有幸帮祁小公子调理好了身子,亦是鄙人的荣光。” 饶是祁懿美明白,这不过是文迦意欲讨好拉拢她的手段,可乍一听他的分析,心中依旧咯噔了一下。 这番话若是让桓亦如一类的人精给听了去,定是立时便会发现内里的端倪。 祁懿美越想越有些后怕,当即冷下了一张面,道:“你自己也说了,品种不同,影响不同,当年治我蛇毒之人乃是西域捕蛇人之女,自幼与毒蛇为伍,相信比你所谓的南疆名医要更懂这西域蛇毒。何况我的病情今年已然见了好,刘御医说大约再有个一两年便能治了好,若在此时冒然换了大夫,出了岔子,岂不是抱憾终生?还是多谢你了,此事以后人前人后都莫要再提了。” 语毕,祁懿美望向他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这便先行一步了,你自己好好思量。” 扔下了文迦在屋内,她转身出了门,不料一抬头,燕辞云正立在门边不远处。 十天未见,燕辞云依旧是往日绝代风华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件青白色锦袍,前襟和袖口处用丝线绣着莲花纹路,腰间的玉带上并无多余的装饰,宽肩细腰,眉目如画,正一眨不眨的回望着她。 咳,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的这么可口。 祁懿美不由自主的想到明月坊的那个吻,目光便忍不住朝那抹淡粉色瞧去,却是才瞥了一下,便似被烫到了一般,别开了目光。 “你怎么在这啊?” 燕辞云的神色倒是比她自然许多,他上前几步,朝着她道:“走吧,我们一道回去。” 祁懿美顺从的跟着一道走了出去,跨出福寿宫的一刻,燕辞云复又开了口:“子逸回了见云殿,和我说你先去了福寿宫……” 燕辞云朝着她望了过来,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委屈。 “我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提前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一直等到现在,可你扔下我一个人苦苦的等着,先跑来了这里,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这般吸引你,便过来了。” 祁懿美瞧着他这副怨妇般的小模样,不由笑了笑,心中那点子尴尬便也散了去。 “你既见到了梅子逸,应该也听说了,我们半路上见着了几个宫女,我听她们说乐师文迦入宫了,就有些好奇这个传说中可用琴声操控人喜怒的美男子究竟是何模样,过来看一眼而已,你看,这不马上就要回去了嘛。” “那他和你想象中一样漂亮吗?” 祁懿美细细的回想了下,文迦本人和原文中的描写基本一致。 “和我想的差不多。” 燕辞云半垂着目光打量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怏怏的道:“那我和他谁更好看?” 这个问题祁懿美被他问过许多次,自从发现了她喜爱美人之后,他似乎尤为在意自己的颜值,但凡有个漂亮的出现,他都会问她谁更漂亮。 从前她只觉得这样的他年少可爱,现下里明白了他的情意,才发觉他对她的这种心思也许在很久以前便是有迹可循了。 祁懿美笑了笑,诚实的道:“你们不是一个风格的,文迦身上有一半南疆血统,面貌与中原人大有不同,浓眉深目,浅发碧眼,说是漂亮,不如说是痞帅。不过非要论个高低的话,我还是觉得你更好看。” 燕辞云抬目凝视着她,嘴角缓缓浮了一抹笑意。 “那好吧,虽然你回来了没有第一时间来看我,但看在你刚刚说的话的份上,便原谅你了。” 祁懿美“嘁”了一声,笑道:“谁要你原谅。” 十天的时间足够让许多情绪都沉淀了下来,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明月坊一事,如同往常一般回了见云殿。 因着许多天未见,燕辞云这日并未如往日般出宫办事。 两人如从前一般亲近的相处着,午膳后,祁懿美吵着有些困,燕辞云才回了自己的主殿。 坐在窗边,他望着窗外的景色,如今已然是盛夏,院子里各类植物正是茂盛,微风中带着阳光的味道,忽而飞过一只湛蓝色的蝴蝶,在窗前呼扇着翅膀,最后轻轻的落在了窗框上。 燕辞云静静的望着它,蝴蝶通身都是漂亮的湛蓝色,只有在翅膀的边缘处是黑色的花边,却是为它添了几分优雅与深沉,更显靓丽。 蝴蝶轻轻扇了下翅膀,离了窗框,渐渐的飞了高。 直到那蝴蝶翻过院墙,消失在视野中,燕辞云才收回了视线。 明明是同一个生物,可是谁能将眼前这般漂亮的蝴蝶和一只丑陋的虫子联系到一起呢? 轻笑了下,燕辞云抬手执了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放下茶壶时,他面上的笑意已然渐渐的散了。 是啊,只要伪装得当,谁又能猜得到眼前之人的真实模样呢? 他忽的想到,午前在福寿宫听到的那段对话。 作者有话说: 明天停更一天 第106章 文迦房间的大门是开着的,他行到了边上时,屋内的两人正说着话。 文迦说,祁懿美发育迟缓,依着蛇毒之理,所中之毒若损害身体至此,那么人应该活不长久,可她一直活的好好的,不仅看不出半点虚弱,还能跑能跳,能说能笑,也从来没有哪个医者说过她有性命之忧。 也就是说,她如今瞧着像个姑娘般纤细,不应是当年中毒所致。 而文迦略作讨好的意欲引荐南疆名医,阿美更是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燕辞云对当年的事都无法释怀。尽管祁懿美并没放在心上,可是以己度人,他也是个男子,如果要他这辈子都没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样的痛苦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所以他一直觉得,她不过是强装出来的不在意罢了。 如果是他身有此疾,有人有方法尝试治愈他,即便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试一试。 可祁懿美没有,她不仅断然拒绝了,还让文迦在人前人后都莫要再提。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发育不全的少年应有的心态 恍惚间,从前的往事凌乱的在脑中闪过,许多疑点也渐渐的浮出了水面。 似乎除了最初的两年,她一直极少与他近身接触,即便是玩闹时,也不似其他少年般,诸如许多兄弟儿时抱在一处,互相骑着打着的,更是从来没有。 似乎除了四肢以外,她一直避免着被他人碰触到。 而她与他之间仅有的几次不得已的近距离接触,她也是立即便避了开来。 还有在女人方面,她虽是喜欢美人,可这几年燕辞云在外,见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男人,祁懿美看美人的目光与他们比起来,更多偏向于欣赏,全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一般,对异性的身体产生好奇与向往。 再细细想下去,似乎所有事都多多少少的有些奇怪,比如她洗澡的时候,一定会让小青守着,比如她从不让刘御医以外的大夫给自己看病,比如她对入宫前的童年时光绝口不提,比如有人说她像个姑娘,他听着总会为她不平,可她自己却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结论似乎就在眼前,燕辞云的呼吸急促着,不知不觉间,手心已是一片湿凉。 微颤着指尖,他执起那杯倒好的茶水,缓缓饮了下去。 茶水的温度刚好,带着一股令人沉静的芳香,窗外的阳光洒在他半张完美的容颜上,夏风吹过,带起了他鬓边几丝碎发,轻柔的拂在他的面上。 一片岁月静好。 然而燕辞云却是无法沉静下来,他心中的火苗以燎原之势越烧越旺,他的心狂跳不止,许久,眼中才渐渐凝了焦距。 这个结论太过于美好,美好到令他方寸大乱。 如果阿美是一个女子,那么幼时与他一道沐浴的那个男孩又是谁呢?祁丞相胆子未免过于大了,竟然将女儿当作男儿来养,还送进了宫里。 权势贵族家的子嗣若是单薄,往往会寻些替身一类的,为着的便是在危险时刻可以代主入险境,这样的事自古便有,燕辞阳小的时候宁贵妃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要寻得外貌相似又忠心赴死之人并非易事,后来便也渐渐作罢。 难不成在宫中陪伴他多年,令他魂牵梦萦的这个人,竟是祁丞相为独子寻来的替身……若是如此,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祁懿美十岁入宫,燕辞云从前与他没见过几面,是以再见面时并未觉得与印象中的差距很大,一些细微的外貌差距便也自动理解为只是孩童生长得快面貌变化了而已。 再说性情,入宫后的祁懿美性子随和,比起读书,更爱风景,这些和之前听过众人对祁丞相独子的描述完全不同。 而她说,她得了疫病,经历了生死,性子有些变化也是正常,他也信了。 现下里再想,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这些念头如野火般在他的心中疯狂的蔓延,燕辞云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虚空,时而痴笑,时而悲切。 在外间候着的梅子逸听着燕辞云阵阵的轻笑,以为他还是介怀祁懿美扔下他去福寿宫的事,便想着借着进去添茶的机会劝解几句。 敲了敲门,梅子逸抬步行了进去。 燕辞云坐在窗前,面上的神情已然平复了,可到底瞒不过照顾了他十六年的梅子逸,那一丝激动与窃喜,还是被他敏感的发觉了。 四下扫了眼,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梅子逸也摸不清楚燕辞云这份情绪从何而来。 “子逸,正好你来了,我有话想问你。” 梅子逸将桌上半空了的茶壶换了下来,和声道:“殿下请说。” “你和祁懿美一道在祁家待了十天,其间可觉着有什么异常之处?” 梅子逸停了手上的动作,略略回想了下,道:“祁小公子这些年都在宫里,和祁家人有些生,走动并不多,大多时候都待在自己屋子里,偶尔出门散散心,并没见什么异常。” “那祁家的长辈对她呢?” “她的叔婶们对她还不错,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想着她。” “我听说她的房间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她住着还习惯吗?” “这个嘛,虽是原来的样子,可也都七年没在那生活了,祁小公子生的很,许多都东西都用不惯。不过他大抵是觉得不过也就十天,也没和人说,还是我瞧着她睡那张硬床睡不习惯,和下人说了重新铺的。 说来也巧,那下人正是祁家的老人,还笑着和我说,祁小公子小时候有些驼背,这张硬板床是丞相大人特别让人准备给他的,就是怕床太软了背挺不直,祁小公子原是睡惯了的,没想到入宫这些年,又改了回去。” 燕辞云半垂了目,心底里一片欣然。 果然,一个人可以伪装,可是习惯却是很难改变的。她不是从前的那个祁懿美,所以才尽量的躲着那些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们,为的便是避免言谈间露出马脚,还有她睡床的习惯,在他的印象里,她的床从来都是软的,她说硬的床睡着硌得后背疼,可是曾经的祁公子却是睡惯了硬床的。 她骗得他好苦! 燕辞云几乎想立即冲到她的面前去质问她,可理智又告诉他,现在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冒然去问她,只会令自己难堪。 何况他内心的深处,也有一丝惶恐。 他害怕,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是他的胡乱猜测,害怕这份令他狂喜的希望被打碎。 捏了捏拳头,长抒了一口气,燕辞云目光凝了凝,道:“我有些事要去见见她。” …… 祁懿美睡觉从来都不是那种一睡着便天昏地暗全然不知外间世界的,是以燕辞云在门外和小青说话时,她便有了知觉。 只是还困着,她翻了个身,想着再睡一会儿。 外间,小青见着燕辞云要进去,有些为难的道:“殿下,我家公子还睡着,您这会儿进去了也说不了什么话,不如待会儿我们公子醒了,我和她说一声,让她去寻您。” 燕辞云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下去。 小青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不过祁懿美在燕辞云面前睡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也没多想,顺从的退了下去。 燕辞云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屋内,祁懿美正侧身卧着,从门边望去,只见到她一头乌发和娇小的背影。 轻步上了前,燕辞云缓缓的坐在了床沿,细细的打量着床上睡着的美人。 祁懿美的肤色白皙,五官皆是柔和,一双杏眼睁开的时候时而灵巧时而温和,如今轻轻的闭着,浓密的睫毛像一扇小扇子,小巧的鼻子,一双唇瓣红红的,像是两片花瓣,柔软而美丽。 她的轮廓线条流畅,并没有男子的棱角,下巴上也光洁如玉,已然十七岁的她依旧没有长胡须。 目光向下移至她的颈项,由于是侧卧的原因,他只看到她颈后的柔腻白皙,可他知道,她的颈子白皙漂亮,颈前没有喉结。 燕辞云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领口上,流连不去。 答案就在眼前,只要他轻轻的动一动手。 可是,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样呢?如果一切只是巧合……阿美一定会暴怒吧,尤其是在她已然对他的心意有所察觉的这个当口。 燕辞云坐在床沿天人挣扎着,床上躺着的人已然幽幽的张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其实自他坐到床上来,祁懿美就再睡不下去了,之所以没立即睁眼,也是想看看他要作什么妖。 没想到他就这么坐着,目光直直的盯着她,那目光中的热度,真是想忽略都不能。 她也担忧,他明知她在睡着却还要进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小说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吗,女主角睡着,男主角偷亲她之类的,这万一他以为她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事出来,她岂不是睡也不是醒也不是,还不如趁现在赶紧起来。 作者有话说: 阿美(把稍稍掉下去的小马甲拉拉好):抱紧我的小马甲,嘻嘻 第107章 祁懿美自床上坐起了身,皱了眉,望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燕辞云怔了下,目光自她的领口移向了她的双眸。 祁懿美半是玩笑的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怪不得我做恶梦,就是被你这好像要上来咬人的目光给看的。” 燕辞云轻笑了声,收回了目光,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眼中闪过几抹柔情,温声道:“哦,我看见只蚊子飞了进来,怕你被它咬着,就进来想帮你轰走。” 这话是祁懿美刚进宫与他初见时说来唬弄他的,没想到他记了个十成十,这会儿竟拿出来打趣她来了。 祁懿美抬手抄起枕头就给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道:“嘁,当年瞧着不大点的一小屁孩,记性倒是好。” 燕辞云笑了笑,一只手伸着挡了挡那只枕头,另一只手支在床沿处,在床铺上拍了几下,道:“说起来,你这床也太软了,我近来听人说,床太软对腰不好,你可要重新铺一下?” 祁懿美摇头,道:“我一直睡软床,这不也好好的,不换了,麻烦,也不习惯。” 燕辞云掩下眼里的精光,轻道:“你自小便是睡软床的,没试过硬床,又怎知睡不惯,也许试一试,发现硬床亦很舒适也说不定。” 祁懿美刚想说不用试,张了张口,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道:“谁说我没试过,我在宫里是没睡过硬床,可我进宫前在家都是睡硬床的。” 祁懿美目光直直的望向她,面上嬉闹的神情也渐渐的敛了。 “你既是喜欢软床,为什么入宫前要睡硬床呢?” 话问出口,燕辞云的心也不自觉的微微紧了紧。 如果她真的是祁丞相的儿子,不会不知道入宫前睡硬床的原因。 祁懿美抬目凝视着燕辞云,并未立时回答。 燕辞云也不露声色的端详着她,似乎一定要等到她的回答。 轻笑了声,祁懿美道:“许多年前的事了,记不清了。” 燕辞云一怔,尚来不及欢喜,却听她又道:“不过,隐约好像是因为我小时候驼背,父亲觉得睡硬床能帮我正一正身形。” 燕辞云心底里那来不及绽放的欢喜,便瞬时又烟消云散了,他静默的凝视着她,半晌,才偏开了目光,轻扯了嘴角,淡淡的道:“这样啊。”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换个衣服,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燕辞云复又抬起头,不死心的又道:“其实我刚刚也小睡了会儿,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祁懿美直觉他要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她想听的,抬手便去推还坐在床沿的燕辞云,道:“我不猜,梦都是假的,别当回事儿就行了。” 燕辞云并不配合,如今他的身形大了她一圈,她根本推不动他。 “我梦见咱们小时候的事了,阿美,你入宫前我们见过几面的,你还记得吗?” 祁懿美心弦一紧,燕辞云今天似乎特别喜欢讨论她入宫前的事,其实她入宫前做过许多功课,祁公子的旧事大概也都知道,只是燕辞云这孩子心思深沉,他若追问起来细节,哪里对不上或者说不出的,反倒坏事。 于是她故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你小时候身子那么弱,贵妃娘娘又不喜欢孩童,我和你们母子也没见过几回,而且我才几岁大而已,上哪能记得这么多事去,快出去,别废话了。” 燕辞云站起身来,却不是朝外走去,他站在她面前,定定的望着她道:“可我记得,我还比你小一岁呢。” 祁懿美被气笑了,朝着他道:“你能记得我就非得记得啊,那你四五岁的事你是不是全部都记得啊?你不信去外面随便找个什么人去问他四五岁的事,看他能记得多少,再说了,从前在思远堂读书的时候你做文章什么的脑子就比大家好,你记得有什么奇怪的。” 祁懿美说辞得当,燕辞云一时难再追问,倒也没再纠结,点了头道:“那好,我先出去了,晚上我来找你一道用膳。” 一听晚上他还要来,祁懿美就头疼,总感觉今天她一觉醒来,燕辞云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把人送了走,祁懿美盘算了下西边的战事,原文里这场战事持续了差不多一两年,归朝之时男主角祁懿美战功赫赫,而女主唐诗韵父亲被害去世,男主于是接管了安勇侯的旧部,并在与女主唐诗韵的朝夕相处中渐渐赢得了她的心。 如今去的是三皇子和祁懿美,三皇子受伤折返,西边的战况并不乐观,也许不多时,皇帝便会往西边增添兵力。 届时,她便可以主动请缨跟着一道上前线,再由祁丞相安排着于途中假死。 自由的日子这一次是真的不远了。 …… 到了晚间,燕辞云迟迟未来,待外间的天色已然有些昏暗,祁懿美终于松了口气,打算随便吃点什么。 刚要出门去找小红,燕辞云便姗姗来迟的过来了。 这一顿还是极其丰盛的,祁懿美的一张桌子几乎被摆了满,荤的素的什么都有,都是些她爱吃的菜色。 祁懿美这会儿已然饿了,两人又是熟人,她也没和他客气,执了筷子就先大吃特吃了起来。 燕辞云却是并未动筷,他见着她吃的快,白玉般的手执了酒壶,给祁懿美倒了一杯酒水递了过去。 “吃慢点,别噎着了。” 祁懿美抬手接过酒杯,往内里一瞧,那颜色像极了她平日里喝惯了的果酒,便想也没想,一杯都倒入了口中。 一杯进肚,祁懿美咂了咂嘴,眉头皱了起来,一脸疑惑的朝燕辞云望了过去。 “这酒味道好像不大对,怎么这么浓啊?” 倒也不是浓,就是和她平时喝的不大一样,似乎酒味重了一些。 燕辞云神色如常,抬手又将她的杯子斟了满。 “这是方洪业从嘉州那边带过来的,说是用嘉州那边特有的一种方法酿制的,虽是原料相同,但更醇厚,我记着你喜欢果酒,便给你留着的。” 祁懿美瞄了他一眼,道:“方洪业进京都有一段时间了,你既是给我留的,怎么现在才给我?” 燕辞云将装满酒的杯子递到了她的手边,轻笑着道:“我怕你贪杯,一口气都给喝了,便想着慢慢给你。” 这酒他确是一早便得着的,只是彼时他亲自试了试,虽说是果子酒,酒的浓度却是不低,祁懿美酒量也就是一般,他便没一直没给她。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祁懿美听了他的解释,哼了声道:“我什么时候贪杯误事过了,你也太小看我了。” 一边说着,祁懿美一边将那杯酒执了起来,只是这回记着了这酒并不是她从前喝的那些,只缓缓的喝了一小口。 两人于是一边吃着一边聊着,不知不觉间,祁懿美已然喝下了五六杯去,待肚子吃饱后,只觉得四肢已经开始发软,头也微微有些晕了。 拿起边上准备好的水漱了漱口,祁懿美将燕辞云又递过来的酒杯推了远,摇头道:“不喝了,这酒劲有点大。” 燕辞云一个劲给祁懿美倒酒,自己喝的却是不多,这会儿一张俊面依旧白皙,他低头看了看酒杯中淡淡的石榴色酒水,轻声道:“遇上你之前那几年,人人都说我活不过十岁这道坎,每次看到大人们饮酒欢笑,孩子们嬉闹奔跑,还有三皇兄骑马射箭,我都很是向往,有时甚至觉得,那般如同废人的活着,还不如恣意的放纵一回,把想做的事都做了,死了也是值得。” 祁懿美的思绪仿佛顺着他的话,也回到了初见到他的那一年。 那时的他,脆弱而骄傲,虽然只是个孩子,却是一副仿佛已然看透生死,对世间万物皆无所眷恋的模样。 抬眼看着燕辞云,她轻声道:“都过去了,你现在好好的,以后也会好好的。” 燕辞云回视着她,目光中的伤感渐渐的散了,微微的笑着举起酒杯,轻道:“阿美,是你救下我,改变了我的人生,这一杯,我敬你。” 祁懿美这会儿酒意已然有些上了头,本是不打算再喝,然而再见着面前一脸真挚的燕辞云,垂目又看了看那杯酒,到底还是没忍心拒绝,抬手与他一道喝了下去。 燕辞云唇边挂着微笑,抬手将她的酒杯复又添了满。 “阿美,你几乎都没和我讲过你入宫前的日子,不知道你在宫外时是何模样,不然你也和我讲讲吧。” 祁懿美盯着那复又满了的酒杯,挑了挑眉,这会儿也大概明白过来燕辞云揣着的是什么心思了。 他特意带了浓度高的酒过来,一个劲的给她喝,看来是想要灌醉她啊。可是……灌醉她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联想到白天她初醒之时,他盯着她领口的模样,还有后来他问的那些陈年旧事的问题,以至于他现在的行为,似乎都是想要从她这里印证什么。 难不成……他怀疑她的身份了? 他发现她不是真的祁家公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这个突然而来的认知令祁懿美心中一慌,虽然头还晕着,神智却是瞬时清醒了。 如果燕辞云知晓了她的秘密,许多事只怕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稳了稳心神,祁懿美抬手在面前的盘子里挑了两颗小果子握在手里,塞了一颗到嘴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我小时候啊……能什么样,就和其他世家公子差不多呗。” “阿美,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是没有别的朋友的,也没见过其他世家公子的童年是什么样,你还是与我细细说说吧。” 躲是躲不过去,祁懿美把另一颗果子也塞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嗯……就是挺普通的,吃饭,睡觉,读书,偶尔淘个气什么的。” 燕辞云却是不许她含糊其辞,追问道:“比如呢?你小时可有什么趣事,讲来听听。” 祁懿美自然不会给他抓自己小辫子的机会,面上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皱了眉道:“无非就是上树抓鸟啊,下湖捞鱼之类的,下湖那回差点没掉里面去,让父亲狠狠抽了一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说起来实在是尴尬,不说了不说了,你这样逼我掀自己老底可有些不够朋友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呢?问这些做什么?” 眼见着再问她就要恼了他,燕辞云也不急于一时,笑了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大舅舅性情内敛严肃,怎的养出了你这般随和轻快的性子。” “这有什么的,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何况我十岁就进了宫了,父亲再严厉,离的远也鞭长莫及了,不知不觉间,就成了这般性子了。大概是觉得我护住了你有功,父亲纵是不喜我闲散,之后也没再说过我了。” 祁懿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燕辞云说了几句,便觉得酒意渐渐上涌,四肢愈加虚软无力,头也更晕了,用手背试了试面颊,也是微微的发着烫。 燕辞云带的这酒后劲真大,这回似乎真的有些醉了,还好那酒杯小,这么多杯下去,喝的也不算多,如今她的思绪还算清明。 抬眼望了望对面的人,灯光下的燕辞云眉目如画,气质清雅,温情脉脉的凝视着她,粉唇微启,轻道:“你醉了。” 祁懿美已然有些迷糊,点了点头,道:“嗯,是有些醉了,你让小青进来吧。” 燕辞云缓缓的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伸手轻轻的扶在她的手臂上。 “我扶你去躺会儿吧,这里待会儿再叫人来收拾。” 祁懿美虽是身体上已经有了酒醉的反应,脑子却还是明白着,一听到“躺”这个字,连连摇头,摇晃着就要起身。 “不、不用了……叫小青进来就行……” 话是这样说,祁懿美的身形却是有些摇晃,才迈出一步,便软软的要坠倒在地。 燕辞云自后揽上她的腰肢,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低头凝视着她。 泛着红晕的面容宁静而乖巧,柔软的身子乖顺的倚着他,她从未如现下这般依赖着他,他的内心渐渐被这片刻的幸福填了满。 这果子酒方洪业送过来的时候就嘱咐过,其入口甘甜,却最是醉人,常有外地人来嘉州,见这酒味道好,接连几杯入肚,初时还不觉,待到酒席过半,皆是醉得不醒人世。 燕辞云想着套得她几句真心话,便将这酒送来给了她,如今看着她这酒醉的娇憨模样,只觉得越看心中越是喜欢,恨不得就此将她锁起来,叫这模样永远也不给他人瞧了去。 祁懿美靠了会儿,那片刻的迷糊便过去了,发觉到两人姿势的不妥,她动了动,奈何身子越来越软,全没什么力气,便抬手稍稍推了推他,道:“你帮我……叫小青进来。” 少年的手说是推,却是没什么力气,软软的更像是抚在他的胸口。 燕辞云哪里肯听她的话,一手揽在她的腰上,柔声道:“不用他,我来照顾你。” 祁懿美咬了咬牙,这会儿的燕辞云就是个长大了的小狼崽子,心里面惦记着吃她这块肉呢,她如何敢让他来照顾,强自精神了些,摆了摆手,道:“那你扶我坐下吧,帮我倒点水来。” 小青他不让进,但床她也是不敢躺的,坐会儿缓一缓也行,她如今脑子还算清楚,想来多喝些水加快些代谢,这酒劲便能过去的快一些。 燕辞云扶着她倚在木椅上,转身又去倒了水递给她。 祁懿美执在手里一口一口的喝着,燕辞云就在边上的位置上坐着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半晌,轻道:“阿美,我刚扶着你的时候发现……你的腰好细啊,就和女子一般。” 祁懿美将头轻轻的搭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笑道:“我记得你当年在雪地里打不过我,吵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着,老实交待,你现在是不是还记着仇呢?终于逮着机会笑话我了报复回来了是吧。嘁,等我将来一定长的比你高比你壮,然后嘲笑你像个姑娘家!” 想到了从前的往事,燕辞云轻声笑着,半晌,看向了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没准你就是个姑娘呢,这么些年来一直把我蒙在鼓里,骗得我好苦。” 祁懿美咯咯的笑了起来,又拍大腿又捂肚子的前仰后合的,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睁开半眯着的眼,她笑嘻嘻的盯着他道:“瞧把你吓的,一听我要长的比你高比你壮害怕了吧,这么离谱的话都说的出口。” 燕辞云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并未言语。 祁懿美打了个酒嗝,道:“好了,不和你胡扯了,我这会儿觉着好多了,天色也不早了,云妹你快回去吧。” 燕辞云侧目瞧了眼她依旧带着醉意的神情,缓缓起身朝了门边走去,到了门口却并未如祁懿美预期中的迈出去,而是唤了小青到门边说了几句话。 少顷,小青端着一盆清水回来了。 祁懿美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瞪着眼看着燕辞云取过那盆清水,回身来到了她的面前。 “云妹,你要干嘛啊?” 燕辞云将桌子上的东西移了移,将水盆放到了桌上,一双修长的手执起内里浸湿了的帕子,拧了干。 “你饮了酒,发了汗,擦一擦再睡吧。” “这、我现下也没要睡啊,不急的……” 燕辞云却是执着那湿帕子,目光中带了些坚持的望着她。 “这酒后劲大,待会儿你酒意上头睡着了,便不好擦了。” 祁懿美瞧着他那一副要亲自上阵给她擦身子的架势,连忙道:“那、那你放这吧,你走后我自己会擦的。” “阿美。”燕辞云轻声道:“你在怕什么?” “哎,不是,我不是怕,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了?小时候你也总是照顾我的,我还记得那次母妃生病,我一个人想不开,是你冒着雨进来找我,还帮我寻干净衣服,给我擦头发。你的手那么软,那么轻,你望过来的目光是那么温柔,我到现在都忘不掉……如今你醉了,换我照顾你又有什么不妥?” 祁懿美在椅子上拱了拱,离得他执着帕子的手远了些,无语的道:“那时你几岁,现在你几岁?你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我在他人面前裸露身子,莫不是想让我尴尬死吧。” 燕辞云轻柔的笑了,不知是不是祁懿美的错觉,总感觉这个好看的笑容里好似隐藏着什么小心思。 “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有什么好尴尬的。” 祁懿美哼了一声,道:“那也不成,我长的慢,现在肩不如你宽,腿不如你长,身上也没几两肉,刚才你还笑话我腰细像姑娘呢,这要是给你看见了,就算你忍着不笑话我,我自己也要自卑的。” 燕辞云心中也猜到她定不会同意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便未再执着于此,点了点头,道:“也好,那至少让我给你擦擦脸吧,这总归是没关系的,你若再推辞,就是还是介怀那天……明月坊的事。” 如果他一开始就表明要帮她擦脸,祁懿美能想出好些个理由去拒绝的,可现下里她刚用着自卑身材的理由拒绝了他擦身子,燕辞云已然有些失落,再要拒绝擦脸,实是有些说不出口。 何况她最怕他把话题引到明月坊那件事上。 “那好吧。”擦个脸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 得了允许,燕辞云先是一手扶了她的头颅在椅背上摆了正,随后小心翼翼的将帕子在她的面颊上轻轻的擦拭着。 祁懿美闭上了双目,由着他用帕子在脸上蹭着。 好一会儿,燕辞云才停下了动作。 回身将帕子放回那水盆中,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失望。 借着擦脸的动作,他细细的观察了祁懿美的脸颊,无论是外表还是触感,都是正常的肌肤,他还试着在她的脸颊边缘用帕子多擦了两下,结果也是毫无所获。 他本还想,世上要找相似之人并不容易,也许她易了容也说不定。若能寻到易容的蛛丝马迹,便可以证实她并不是真正的祁家公子。 然而这确实是她的模样。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撇清他对她的怀疑,也许正是因着她本就和祁家公子容貌相似,所以祁丞相才会破例寻个女子来做儿子的替身。 只是容貌再相似,许多独一无二的特点却是不易取代。 比如,胎记,痣,疤痕。 作者有话说: 云妹(揪着花瓣):阿美是祁家公子,不是祁家公子,是他,不是他,是他,不是他……是他,不不,这次不算,重来 第109章 燕辞云的目光落在祁懿美穿着薄衫的手臂上。 他记得,她左臂上是有一颗痣的,不过除了手臂,其他部位她几乎没在他面前展露过。 “说起来,前几天我和户部的田大人闲聊,他新得了一个儿子,说是后背上竟有个铜钱形的胎记,人人都说是有福气的好兆头。阿美,你身上有胎记吗?” 祁懿美皱了眉,故意打了个哈欠,道:“我啊,我胸口有一个,挺小挺浅的,你可别说你好奇想看啊,不给看。哎呀,困了,这酒后劲真大,我脑子不清楚了,你别问话了啊,问我也不会再理你的,让我安静的歇一会儿吧。” 燕辞云没说话,安静了片刻,起身去外间唤来了小青,看着小青将人安顿了好,终于启步离开了。 人一走,祁懿美绷着的弦立即松了,躺在床上望了望小青,道:“你怎么也不知道进来救我?我差点就顶不住了。” 小青正将帕子浸了湿,闻言抬起头,一脸迷惑的道:“救?您不是和六殿下在一起吗?” 也是,从前她和燕辞云独处的时候多了去了,小青没觉出不对劲来也是正常。 无奈的撇撇嘴,祁懿美闷声道:“殿下好像怀疑我了,你之后也多留心些,不能像之前一样对他毫无防备了,若是他与我独处,每隔一段时间你就得寻个理由进来看看。” 小青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不过您这一说,我才发觉,好像六殿下今天瞧您的眼神,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大好,嗯……就是带着一种好像抛开了所有顾虑的感觉,哎,不太好形容,反正就是不一样了。” 祁懿美轻叹一声,心头愈加沉重。 小青想了想,凑过来道:“之前我就觉着六殿下喜欢您来着,如今他若是知晓了您的身份,想来一定不会让您离开的。六殿下现下在朝中很是说了算,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想办法给您做个假身份娶进门来,大大方方的带在身边。” 祁懿美轻哼了声,道:“他是皇子,婚事哪是他自己做主的,除非是娶妾,只是我连做他的皇子妃都不稀罕,更不可能委屈自己做妾了。” 小青垂下目光打量着祁懿美的神色,试探着道:“那您的心思呢?您对他……” 祁懿美懊恼的用手搓了搓脸,长叹着道:“你别问了,我正烦心呢。” 小青见状,心下微叹,也没再言语,将那浸湿了的帕子和清水放到了床边,便起身退了出去。 祁懿美抬手解开领口,渐渐的褪下了衣衫,低头望着胸前勒得紧紧的白布,苦笑了下。 她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思?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一同生活了七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占据了她生命的一大部分,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习惯了与他共同生活,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他说他不能没有她,实际上,没有了他,她也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喜欢他吗?她想她是喜欢的,只是这种喜欢,更多的是如家人一般的。坦白说,如果她与他并不是相识多年,而是在现下里相遇,这样一个样貌出色,又一心一意对她好的男子,她很难不动心。 可是这只是假设,事实上她看着他长大,见过他童年时的无助,陪着他一路成长,燕辞云在她的心里,更像是一个弟弟。 算了,就这样吧,既是理不清,便不要理了,左右假死的计划已经落了地,西边正在打仗,一旦有兵力调动,她便会随行而去,从此离开皇宫。 也离开他。 …… 入了秋,祁懿康从西边的战场上回来了。 倒也不是仗打完了,只是西境地势险峻,夏季闷热潮湿,又多瘴气,中原的士兵们本就水土不服,加之西境各部落对当地气候与地形更加熟悉,行军作战得心应手,是以中原军队虽然人数更多,却是久攻不下。 皇帝见两军僵持了一年,财力军力消耗不少,对方却是未受太多影响,便将兵力暂时向后撤了,准备稍作休整,更换主帅,调整作战方案,添些兵力再战。 祁懿康便跟着主帅一道回了京。 而新任的主帅,正是燕辞云的好友方洪业。 这一日,为了给方洪业送行,也为了给祁懿康接风,祁丞相在家中举办了宴席,两人在京中的一些好友都来了,场面很是热闹。 方洪业酒量极好,与宾客们笑着痛快的饮着酒,席间一人玩笑道:“听闻西境女子没有中原女子这许多规矩,最是大胆,又生得美貌,方兄,你这一去可莫要被美人们迷了去啊哈哈哈。” 方洪业也跟着爽朗的笑着,侧头望了望祁懿康,道:“懿康兄弟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那人又笑,道:“祁家家风严谨,祁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稳重,自然不受那些小妖精的迷惑,不过换了我等俗人,可未必能禁得住喽。” 方洪业一口将杯中酒水饮了尽,哈哈的笑着,道:“这倒也是,要论起坐怀不乱,还得是祁家人,祁家的几个公子自不必说,便是有着祁家血统的六殿下,于女色上也是十分克制的。”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身侧的祁懿康,挑挑眉,道:“懿康,不然你和我们说说,西边的女子是否如他们说的一般,美貌又大胆?” 一年不见,祁懿康黑了些也高了些,端正的样貌倒是未有太大变化。 方洪业两人的话让向来洁身自好的他稍稍有些窘迫,正是不知如何回答,边上响起了一阵笑声。 这声音雌雄莫辨,带了两分玩世不恭,正是祁懿美。 “哎呦我说你们这不是欺负我大堂哥呢嘛,谁不知道我大堂哥性子最是忠厚正直,你们非要他当众点评美人,强人所难嘛。” 几人一抬头,祁懿美已然端着酒杯便过来了。 要说与祁家家风最不搭的,便是眼前这个祁相独子祁懿美了。 祁懿美一掀衣摆,坐在了祁懿康的另一边,低头在他桌上的吃食里瞧了一圈,挑着自己爱吃的几样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对于这个有些跳脱的堂弟,祁懿康也是习惯了。 祁懿美一边吃着,一边喝了手中的酒,抬头看着方洪业二人道:“你们要点评美人,找我嘛。说起西边来的女子,我也见过几个,要说美貌嘛,其实也就是因着相貌与中原人不同,乍看有些新鲜罢了,细细端详起来,也和咱们中原的女子们一样,相貌高低各有不同。” 方洪业点头,道:“祁小公子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我曾听我父亲说,大约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西边有个部落的首领儿子进宫,见着宁贵妃惊为天人,当场傻在了那里,旁边的人连喊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可见西边的女子中也少有如宁贵妃般天人之姿的容颜。” 说到宁贵妃,祁懿美便想到她那个继承了她所有外貌上的优点,甚至还青出于蓝的小儿子,向后靠在了座位上,挑唇笑道:“其实美人这个词也不是单给女子设定的,应该男女一道来论。而真要论起来,这京中的美人千千万,我还是觉着咱们六殿下,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方才是哪位仁兄来着,还担心方兄被西边的小妖精迷住来着,要我说,方兄可是见过六殿下的人,哪会见了那些寻常美人就迷了心志。” 边上的几人皆是笑了起来,虽是不敢如祁懿美般在嘴上说出来,神色上显然都是认同她的话的。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这一声响起,众人立即噤了声。 祁懿美回头看去,燕辞云就立着她身后,目光略显冷淡,自上而下的望着她。 显然,他是听到了她刚刚的话的。 方洪业和祁懿康等人感受到了燕辞云话里的不快,面上哪还敢有半点笑意,各自埋头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 祁懿美却没把燕辞云的不满当回事,笑呵呵的道:“哦,什么也没说,夸你来着。” 说着,眼见着燕辞云绷起了一张脸,祁懿美怕他炸毛,连忙道:“哦,对了,我先去方便下,殿下你坐吧。” 一边说,一边扔下了一众人偷笑着跑路了。 出了门庭,祁懿美抬头望了望天色,因着是晚宴,这会儿天已然见了黑。 “懿美哥哥。” 祁懿美循声望去,来人一身娇黄色的衣裳,头上梳着两个垂挂髻,上面戴着几支镶着珍珠的金钗,正是许久未见的琼月公主。 说来琼月公主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大抵是皇后觉着她这个年岁不应再胡闹了,便不准她再纠缠着祁懿美了。琼月来见云殿的次数越来越少,整个人也眼见着不似从前的活泼了。 祁懿美其实有些费解,琼月纠缠她不过是因着唐诗韵的关系,如今唐诗韵和文迦的事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也不明白琼月为什么还是一心想往见云殿跑。 也许是这个年纪叛逆吧,越不让做什么就越是非要做,听说皇后正张罗着给她议亲,说是先定下来,过几年再办,只是琼月公主自己不肯,为着这事还和皇后大吵了一架。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祁懿美对着琼月公主点点头,道:“见过公主。” 按说方洪业和祁懿康和琼月公主是没什么关系的,想来是皇后惦记着女儿的婚事,这样的场面上青年才俊多,便将她推了过来。 琼月公主这会儿已然长成了一个美貌少女,一双大眼睛和皇后年轻时极像,性子也沉稳了许多。 她的面上带了几分犹豫,一双小手揪着帕子,似是有事。 祁懿美等了会儿不见她开口,便打算先离开。 琼月公主见她要走,终于下了决心,道:“……懿美哥哥,我能请你帮一个忙吗?”说着,她在袖子里翻找着,小声道:“我现在……不方便过去,我的宫人们也被母后看着,不让与见云殿的人接触,我实在是无法,只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想托你帮我送样东西……给子逸。” 祁懿美想了下,觉得没什么不妥,便爽快的答应道:“行,不过我得知道是什么东西。” 琼月公主虽然是没什么心机的,可她背后毕竟是皇后,祁懿美自然要防着有人借着她的手送些脏东西进见云殿。 琼月一只袖子中没找到,又去翻另一只。 “就是个普通的宫绦,是我自己编的。奇怪,到哪去了呢?” 祁懿美默默的等着,琼月上下仔细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急的眼圈都泛了红,才失落的垂下了头,放弃了寻找。 “我好像……把它弄丢了。” 祁懿美见着琼月一脸委屈,开口安慰道:“无妨,你回去找找,可能掉在屋里了,这东西也没人会拿,若寻着了,随时交给我。” 与此同时,宴席上。 方洪业咬咬牙,祁懿美这厮把六皇子惹毛了,自己却是跑了,实在不大厚道。 朝着燕辞云笑了笑,方洪业道:“殿下,懿康正和我讲西边的风土人情呢,祁小公子就凑过来了,那些话不过是玩笑,殿下别在意。” 燕辞云点了头,缓了缓面色,道:“无妨,你们继续说。” 燕辞云平日里在外面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瞧着颇有上位者的不怒自威,方洪业自己与六皇子很是相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边上的几人与他却无私交,这会儿因着皇子的到来而明显的紧张了起来。 而燕辞云一言不发,显然心思还在刚刚离去的祁懿美身上。 方洪业笑了笑,为了缓解气氛,提议道:“殿下,这几位大人都是我在京中的好友,其中好些在文章诗词上皆有些造诣,不如让他们随兴赋诗一首如何?” 燕辞云点着头,兴致却不大。 下人取了笔和纸来,几人见着有机会在皇子面前表现,皆是聚精会神,使出了看家的本领认真的写着。 半晌,方洪业将几人写好的诗拿了起来,朗声读了,点头道:“不错,李大人这首诗气势如虹,寓意也好。” 说着,他将纸张递到了燕辞云的面前,道:“殿下看如何?” 燕辞云瞥了一眼,道:“诗确是不错,只是字写的还欠火候。” 方洪业扬声笑了下,道:“殿下所言甚是,我这位李兄一腔的才华,就是这手字写的,天下间只怕也找不出个人能比他乱了。” 燕辞云却是忽的和缓了面色,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弯,抬目看向了祁懿康。 “我瞧着,还是比懿美的字好看些的,懿康你说呢?” 祁懿康也忍俊不禁,轻笑了下,道:“确是比懿美的好些。” 方洪业不由大跌眼镜,看了看二人,道:“人都说字如其人,祁小公子瞧着斯斯文文的一个清秀少年郎……” 燕辞云眼前浮现出当年他和祁懿美要听学的手札时,看到那缭乱的字迹时的场景,笑着摇了摇头。 旁边的祁懿康和方洪业道:“我这堂弟一手字确是乱的很,比之李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说起来,他小时候在祁家时,字写的还是不错的,和现在完全不同,似两个人一般。” 方洪业和祁懿康两人还在那边聊着,燕辞云脑中却是忽的炸了开来。 之前他让人找到了幼时伺候祁懿美的老嬷嬷求证,得到的结论却是,她小时候确是左臂上有痣,胸口有块很小的胎记。 一切都对的上。 胎记的事他试探过小青,小青所答与祁懿美所言一模一样,至于那颗痣,他自己更是见过不只一次,根本做不得假的。 似乎真的是他想错了。 彼时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太想得到她了,所以才过于敏感的生出了那些想法,也许祁懿美就是祁懿美,文迦的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南疆的蛇与西域的蛇也终究不是一个品种,不能相提并论的。 就在他已然要放弃这个念头时,祁懿康却是不经意的说起,她入宫前和入宫后的字迹完全不同,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燕辞云记得,刚入宫的那年她说过她因为手腕上受了伤,写字很乱。 可是再乱,也不该是全然不同,一个人写字的习惯体现在字的每一处细节上,即便是手受了伤,字写的乱,细节上的习惯也是不应改变的。 除非入宫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这般想着,他倏地起了身。 “我去外间透透气,你们先聊。” …… 祁懿美这边见过了琼月公主,便真的去方便了下,回来的路上见着月亮已经出来了,路上隐隐可嗅到秋日里的桂花香,只觉得月光花香,惬意的很,也没着急回去。 反正是自己家,也没什么顾忌,祁懿美便四处溜达了起来,从宴客的大厅出去了,四处走了一大圈,最后来到了自己的院子。 因着主院里在宴客,这会儿各个屋里的下人们都过去帮忙去了,祁懿美这个大多时候都空着的院子里也没什么人,她几步走进去推开房门,想着晚宴还要好一会儿才结束,和些不大熟的人说着那些场面话怪累人的,还不如在自己屋里躺会儿。 房门应声而开,祁懿美踏进屋内,却发现屋内却站着一个人,不由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放松下来。 “云妹,你怎么在这啊,吓死我了。” 祁懿美一边说,一边进去将灯点了着。 灯光照在二人的面上,燕辞云一张俊面在摇曳的光线里忽明忽暗,他怔怔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祁懿美上下看了看他,疑惑的道:“怎么了这是?” “祁懿美,你入宫前我虽与你不熟,但也听过旁人言,祁丞相的独子书读的好,字也写的好,品性容貌更好,颇有其父之风。” 说着,燕辞云缓步行到了她的面前,一双眼盯着她,轻声道:“后来你进了宫,却与传闻中全然不同,尤其是你的字,根本不像是旁人口中的那般。” 祁懿美轻声笑了下,一副不甚上心的模样道:“你这般严肃的样子,我当是什么事呢,你说这些还不简单,你想想,我父亲多严厉啊,我在他身边,我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写字能行嘛,这进了宫,你和贵妃娘娘对我宽厚,我自然就松散了些,不愿意学什么做文章也就不逼着自己学了。至于字嘛,我不是解释过,我进宫前手腕受了伤,字就写不好了,你忘了呀。” “我原也以为是如此,你虽是不喜学那些文章,可是你机智聪敏,确是有一颗会读书的脑子,想来从前在大舅舅身边书读的也确是不错。” 祁懿美点头,道:“对嘛,就是这样,你一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难不成你连我都要怀疑?” 燕辞云忽的伸出手执起她的手腕,在灯光下细细的瞧了。 “别看了,当时伤的是骨头,不是外伤,外表看不出的。” 燕辞云缓缓放下她的手腕,凝视着她道:“一个人写字的习惯是改不了的,即便你手受了伤,字比从前乱了,也应是与原先的字迹有几分相似的。我本来也只是怀疑,所以才来到了你这里,想寻些你从前的墨迹对比一二。 只是我翻遍了你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也没能找到你从前的哪怕半个字。 这太不正常了,祁懿美,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屋子里连摆设都尽量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却偏偏带字的东西一个都没有,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故意销毁了它们。” 燕辞云的目光渐渐的带上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切,他双手扶上她的双肩,将她固定在自己的面前,喉间微动。 “阿美,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大舅舅给我表哥找的替身?你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是个姑娘?” 祁懿美面上的云淡风轻渐渐的收了,一双眼里渐渐聚起了冰霜,半晌,猛的伸手将他的手臂打了掉。 “燕辞云,你是不是疯了!?你有病吧,凭空的臆想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你要发疯你自己尽管疯去,不要带上我。什么我是个替身,我是个姑娘,呵,亏你想的出来!” 燕辞云面上一片平静,沉默的望着她,显然全不为她的恼怒所动,依旧坚持着要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祁懿美嗤笑一声,微蹙了眉,道:“我当年手腕受伤的事全家都知情,如何能做得了假。至于你说的什么销毁字迹,更是无稽之谈,十岁以前写的东西了,谁还会留着,燕辞云,你十岁前写的东西还能找到?” “我能找到。” “好,你能找到,你还留着,可我没留着,这很奇怪吗?我进宫这么多年了,房间里的摆设因为还要用,自然是要留着的,可我写过的字,大多都是些无用的练习之作,留着不过是占地方而已,怎么能一概而论。” 语毕,祁懿美见着燕辞云面上并无过多表情,依旧执着的盯着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恼的叹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你爱瞎想就自己想去吧,我没功夫在这陪你浪费时间。” 燕辞云身形一动,拉上了她的手腕。 “脱衣服吧。” 祁懿美浑身僵硬着回过了身,双目惊恐的朝着他望了过去。 面前的燕辞云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阿美,你说的这些,并非是什么无懈可击的论据,如果你真的是个男子,脱衣服便是最好最直接的证明。我也不想再这样半信半疑,总是猜测了,我求你给我一个真相,你解了上身的衣裳,我便从此再也不会提起这个话题。” 燕辞云的目光带着坚持,还有几分苦痛,仿佛被逼到死胡同里,再也没有别的法子,隐隐透着几分哀求。 祁懿美不禁浑身起了冷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以为他对她的怀疑已经散了,却没想到,在这一日忽的又爆发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又惹得他生了疑…… “阿美,我今天必定要得到一个结果。” 祁懿美抬头惶然的望着他,半晌,忽的凄声笑了起来。 “燕辞云,你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说这句话?”她呵呵的笑着,不待他回答,又继续道:“如果你是以皇子的身份命令我,那我不能不从。而如果你是以我的兄弟挚友的身份,那么我只想抽你一大耳刮子。” 说着,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 “你明知我身体有残,平日最忌与人近身,从不敢轻易裸露,纵使我总是作着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努力的掩饰着自己的自卑,可我以为你是懂的,只因着每次有人拿我的身形开玩笑,你都会比我还要愤怒,还要伤心。 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站在我面前说我身形有异,似女扮男装,如此折辱于我的人,竟然是你。” 燕辞云目光微动,眼中略过一抹心痛,半晌,粉唇轻启,道:“阿美,不是的,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祁懿美连声冷笑,眼中渐渐起了一层雾水,凝视着他道:“什么答案,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值得疑惑的,又哪里会有什么答案……燕辞云,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但凡你肯冷静片刻好好的想一想,便会知道,如果祁家真的送了个什么女儿身的人进宫,犯的是何等的大罪,即便是当时时局所迫,也一定会早早的将人撤出宫来,又怎会留我到今日。 更何况这件事根本没有瞒你的必要,如果我真的是什么替身,早在你开始怀疑之时,便会对你表明身份,我为什么非要和你周旋着不肯承认,这样除了让你与我隔了心,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祁懿美句句字字掷地有声,说到最后,目光中已然一片冷然。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颗心非要质疑我的身份,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是自己的亲弟弟一般,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弟弟怀疑指责,要我当着他的面,颜面尽失的脱下衣服来自证,云妹,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燕辞云眼中添了几许慌乱,他怔怔的望着祁懿美,握了握手心,沉声道:“阿美,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从不忍让你受半分苦的……” 祁懿美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语毕,她一双杏眸中带了几分决绝,嘴角苦涩的扯了扯,道:“好,燕辞云,你让我脱,我现在就脱,只是你看好了,看清楚了,然后就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经过今日一事,我在你眼中已然是不值得信任之人,留在你身边也是无用,而我自己也会永生难忘今日的耻辱,待此间事毕,你我……便恩断义绝,我会向陛下和贵妃娘娘请求出宫,也请六殿下你届时不要阻拦,放我回家。” 燕辞云猛的上前一步,眼中带着几分急切,祁懿美却是一早便料到他会如此,向后一步灵巧的避过了他。 “阿美,你……不要我了吗……” 祁懿美目光中带着几分凄楚,努力的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非要毁了我们之前的情谊。” 祁懿美轻笑了声,抬手便去解腰上系着的玉带。 她的动作极慢,手指轻轻的搭在玉带的扣子上,缓声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逼我至此的人竟会是你……” “咔哒”一声,玉带的扣子应声更开,祁懿美的心悬在半空,指尖轻颤着,就要将玉带解下。 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那玉带,止住了她的动作。 祁懿美悬着的心落了地,抬头看去,燕辞云低垂着头,一张绝美的脸隐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隐约带着几分绝望。 “算了……阿美。” 燕辞云仿佛是失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半躬着身子,双肩沉了下去,他默默的转过了身去,向着窗边跌跌撞撞的行着。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最后一手扶在了窗框上,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少年的背影孤单而彷徨,仿佛被瞬间击垮了一般,再不复往日的精神奕奕。 他就这样背对着她站了好一会儿。 “呵呵……”他忽的轻声笑起来,笑声中透着几分凄凉。 祁懿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亦是无限酸楚。 今日燕辞云的架势摆明了是一定要问个清楚,绝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去的,虽然他未必会强迫她脱衣裳,可但凡她说一个“不”字,便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确是心里有鬼,脱与不脱,都是一样的结局。 离京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她已经坚持了太久,等的太久了,自由就在脚下了,这时候让她功亏一篑,她没办法让自己甘心。 她必须要让自己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劫。 既然躲不过,干脆反其道行之,孤注一掷,赌的便是燕辞云心里对于自己的猜测,也并不是十分有把握。 她越是洒脱,答应的越是爽快,他便越会对自己的那些猜测产生怀疑。 她知道,他不会押上他们间多年的情谊,来与她赌这一局的。 缓缓合了眼,压下了眼中的酸涩,祁懿美幽幽的叹了一声。 利用他对她的感情欺骗他,她的心底里闷闷的,看着他这样伤心,她也一抽一抽的疼,半点也不好过,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这样做。 燕辞云这个孩子有多偏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如果他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这一生只怕是绑也会被绑在这见云殿里了。 而他的身边,并不是她的归宿。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复杂情感中有没有爱情,可她知道自己不喜欢权谋争斗的尔虞我诈,也不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其实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他,她也很舍不得,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已深深的融入到了彼此的生命里,可是人生就是这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也明白,想要自由,这份羁绊便是她不得不割舍的。 复又睁开眼,祁懿美望着燕辞云带着几分脆弱的肩背,木然的向前迈了两步。 “云妹,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时光吗?我们一起听学,一起玩投壶,一起做很多事情,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快乐,我一直觉得,这样的快乐应该是持续一生不变的。” 回忆起往昔的美好,祁懿美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轻声继续道:“可是我们现在长大了,却是出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们变得不一样了,你会开始怀疑我,而我也不再如从前一般对你毫无芥蒂了,这样真的好吗?” 她望着他的背脊,双眸带着点点的泪光,轻声劝道:“不如你我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忘了,变回从前的云妹和阿美……” 仿若凝结了一般的燕辞云终于有了动作,他微微偏过头,似在凝视思量着她的话,半晌,缓缓的回过了身来。 祁懿美只道他肯听她的劝了,心中一喜,抬头朝着他望去。 燕辞云绝美的面庞上已然不见了初时的凄然,他似是想通了一般,面上一片平和,那双极为美丽的含情目载着几分柔情与绝然,定定的望着她,一字一句清晰的道:“我们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都被逼到了绝境,而云妹想通了哈哈,接下来就是看到底阿美跑的快,还是云妹下手快喽 第112章 祁懿美心中一紧,呼吸因着紧张而略显凌乱,她张了张口,却不敢问他回不去的原因是什么。 最后,她点了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祁懿美眼底里带着几分慌乱,迅速的别过了头去,道:“不问了,我走了也有一会儿了,是该回去宴席上了。” 说着,她回身便要离去。 燕辞云轻轻抬手,再一次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祁懿美带了几分急切的挣扎着,燕辞云却是忽的发了狠,手上微一用力,将人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不想问,我却非要说……” 祁懿美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住耳朵,皱着眉头,带了些恼意的道:“燕辞云你今天喝了酒,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成吗,否则你乱说话明日要后悔的!” 燕辞云漂亮的粉唇浅浅的扬起,他的目光轻轻的落在她面上的每一处,温柔而坚定的道:“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再与你做兄弟,也不想再做你的友人,我想拥抱你,亲吻你,和你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 “别说了!!” 祁懿美呼吸起伏不定,一双眼泛着红,呆滞的怔忡着,好似一瞬间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燕辞云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向下改而与她十指交缠,另一只手轻柔的抚过她的鬓角。 “阿美,我知道这件事你一时很难接受,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一开始,我给自己的念头找各种解释,不愿承认自己对你抱着这样不耻的感情,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被你看出来,怕你厌弃我,疏远我,甚至离开我。我小心翼翼,不只一次的告诉自己,放弃吧,这样对你对她都好,可无论我如何努力,却依旧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想你…… 那天我听到文迦说,你的纤细清秀不该是因着蛇毒而起,思来想去许久,想到你有可能是个女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如果你是一个女子,我便可以不必再忌讳,不必担心你讨厌我,一切的困难都不是问题,我可以娶你,让你成为我的妻子,那些梦里才有过的美好,都有成为现实的可能了……” 说着,他苦涩的笑了笑,道:“也许正是被这份欢喜冲昏了头,才发生了今日的这件事,我承认我的做法不对,以后都不会了。因为我现在想的很清楚,很明白了,你是男是女,也都不甚紧要了。” 他缓缓一笑,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瞬间添了几分神采,姿容愈发惊艳夺目,仿若令日月也无了光彩。 “我喜欢你,你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不会改变。” 祁懿美盯着他眼中的偏执与狂热,目光中渐渐浮起几丝恐慌,缓缓的摇着头,道:“云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吗?” 燕辞云温柔的望着她,坚定无比的道:“我从没有一刻这般清醒,这般痛快。” 祁懿美目光颤动着,胸腔中载满了太多的情绪,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好,那我问你,你是如何喜欢着我的?云妹,你好好冷静想想,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想明白的,我因为长的慢,现在瞧着像个姑娘,你不自觉的错认了,才会错生出这些心思来的,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可你有想过吗,我不会一直如此的,刘御医那边已然寻着了治愈我的方子,也许明年,也许后年,我就会慢慢的长大,变成和你一样,身形高大,臂膀与腹胸皆是坚实的肌理,声音低沉甚至粗犷,我也会有喉结,有胡须,也许我会是个如方洪业一样生得壮硕,甚至有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我还会和所有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一样想女人,到时候,你望着那样的我,你还会和现在一样,有这些情思,有那些拥抱和亲吻的念头吗?” 祁懿美一番好声劝解,试图给燕辞云营造一个十分幻灭的画面,其实她心底里觉着,燕辞云并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他只是因为她纤细,漂亮,不自觉的将她当作了女子来喜欢而已。 燕辞云英挺的眉毛果然渐渐的蹙了起来,眼中挣扎了片刻,方道:“可你变成什么样子,不都还是你吗?我承认,我心底里很希望你是一个女子,可是只要你还是你,即便你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即便你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管你是何模样,只要你还是我的阿美,我都会记得,你为我挺身挡箭,陪着我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带着我一起笑,我对你的情意,本就并非出于色相,自然也不会因着外表而改变。” 他略略停顿了下,目光淡淡的瞥了她,补充道:“别的都没关系,不过想女人这一点,不行。除了我,你谁都不能想。” 祁懿美苦恼的垂下头去,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劝他。 燕辞云见她不语,只道她还惦记着想女人这事,握着她的手力道紧了紧,眼中带了些懊恼,轻道:“只看着我一个不成吗?你不是说,那些美人姿色都比不得我吗?以后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想看什么样子……都随你。” 祁懿美惊诧着抬起头,燕辞云一双含情目便偏了开来,避开了她的视线,只有微微泛着红的耳朵,证明了她方才听到的那番话不是幻听。 这句话让他说的,什么随她想看什么样子,她都有画面感了好吗! 祁懿美的脸颊也不自然的带了些红,轻咳了下,小声道:“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燕辞云的耳朵却是更红了,他自眼角里悄悄的瞥了她,又怕被她发现,立时将目光撇向了一边,嘟囔着道:“还不是你自己说的,怕将来治好了管不住自己,我只想告诉你,你……可以来找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图,我有好好的记得的……” 祁懿美的脸瞬时便如着了火一般绯红一片,急急忙忙的大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停停停!!别说了,你不要脸,我可还要呢!” 燕辞云顺从的收了声,目光却是缓缓凝视上她,内里带着一抹羞涩,浅浅的笑着,静静的与她对视着,好似在说,他已经准备好了。 祁懿美立即低下了头去,一手抚了抚额,想了想,又道:“可是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男人,就是、就是生理上接受不了的那种,所以、所以你还是放弃吧,云妹,不然最后我们会两败俱伤,连朋友都做不成的。” 燕辞云面上毫无波澜,点点头,道:“突然告诉你这样的事,你自然觉得难以接受,不瞒你说,我自己一开始也是很难跨过这道槛,不过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也许将来,你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何况你没试过,又怎知一定不能接受? 阿美,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不会强逼你……和我发生什么的,我告诉你,只是想你知道我的感情,知道我们之间除了兄弟、友人,还有其他的可能,你现下里难以接受,可以继续把我当朋友,而我会用时间和行动向你证明,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最终一定会接纳我,回应我的。” 祁懿美哭笑不得的长叹一声,摇摇头道:“那为什么不是我用时间和行动向你证明,你的想法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慢慢的,你就会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呢。” 燕辞云轻声笑了下,爱怜的望着她道:“若是这样想,你能好过一些,那你可以这样想。” 祁懿美打量着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觉得头疼的很,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的进展会这样神速,原本还想着装着糊涂直到离京,现下可好了,人家直接挑明了,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真是难办。 “大哥,你在里面吗?” 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外间传来了祁懿轩的声音,祁懿美连忙挣扎着要将手从燕辞云的桎梏里抽出来。 燕辞云也没为难她,祁懿美一得了自由,连忙向边上移了一个大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整理了面上的神情,扬声道:“在呢。” “父亲让我来找你呢,说是宴席要散了,让你来帮忙一道送客。哦,对了,六殿下是和你在一起呢吗?” “啊,是,六殿下也在。” “那我就先回去回禀父亲了,你们若是歇够了,也回吧。” 祁懿美应了声,外间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她才松了口气,偏头看向燕辞云,对方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她的目光飘移了开来,清了清嗓子,道:“我先走了。” 祁懿美推开门出去,刚行到院子里,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 燕辞云的腿长,步子也大,几下便跟了上来,却是没急着走在她身侧,而是与她保留着两步的距离,跟在了她的后边。 “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祁懿美闭了闭眼,面无表情的道:“这件事先到此为止吧,我现在心里乱的很。” 作者有话说: 告白啦,云妹攻势起来啦,阿美加油哦 第113章 中秋之后,秋意渐渐的浓了,小青在院子里带着宫人扫着院子里的落叶,祁懿美坐在院子里那张紫木椅上,看着梧桐树上金黄色的叶子随着微风摇曳着,静静的发着呆。 那一日将一切说了破,燕辞云与她之间便全然不同了,没有旁人的时候,他眼中的爱恋毫不遮掩,浓烈得好像要将她灼烧一般。 她努力的回避着他,燕辞云也没有逼得她太紧,他像是带着稳操胜券的从容一般,将她的闪躲与疏离,尽数的包容了。 而她对他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说,都似打在了棉花上,燕辞云总是微笑着,顺从的点着头,可是她看的出来,她的这些话他半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渐渐的,她也懒的说他了,对于他时不时的亲近,竟也慢慢的习惯了。 她知道,这样的情势极为不利,燕辞云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一点一点的渗透着她,如果不是她计划好了要离开这里,未来真的接受他了也未必不可能。 “我今早去取早膳时听那边的宫人说,唐小姐现下的情况很是不好,昨天晚上咳了一夜,今早又什么都吃不下,难为坏了那边的一干宫人。” 祁懿美回过神来,望了一眼边上的小青,道:“不是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吗,竟是还没好?” 小青一边扫着落叶,一边叹了一声,道:“御医是这样说的,我听厨房那边的人说,唐小姐胃口一直不好,可能是不好好吃饭的原因吧,如今也不见好,反而重了。” 祁懿美自紫木椅上起了身,道:“我去瞧瞧她。” 自打燕辞云表白以来,她一直苦恼着自己的事,唐诗韵那边也没太关注,如今去瞧一瞧也好,除了探病,她也想看看她和文迦如今怎么样了。 上个月的时候文迦离了皇宫,唐诗韵现下也许就是因着害了相思才没胃口的。 行到了福寿宫,祁懿美先去拜见了太后。 唐太后这会儿正坐着由宫人们揉着小腿,听闻祁懿美来了,朝着旁边念书给她听的宫女摆了摆手,那宫女便收了声,随着其他几人一道下去了。 祁懿美上前行了礼,道:“懿美给太后请安了。” 唐太后如今头发已然全白,慈眉善目的,朝着祁懿美点头道:“懿美是来看诗韵的吧。” “听说诗韵的病情一直不见好,我有些忧心,便想来瞧瞧。” 唐太后轻叹一声,道:“来了也不只一个御医了,都说没什么要紧,可偏就是不好,现下里竟还重了些。平日里诗韵陪着我还不觉着,如今她病了,宫人们代她给我按摩、念书,也算是尽心,可我总觉着哪哪都不如她好,如今可真是离不了这丫头了。” 祁懿美瞥了一眼置在一边的书本,道:“太后不如让懿美试试?” “罢了,我待会要去屋里小睡片刻,你有这份心便是了。” 说着,唐太后抬眼上下望了她,见着她身形娇小,体态纤细,相貌秀美,略显惆怅的叹了一声。 “懿美,若非有蛇毒入体一事,你与诗韵也算是神仙眷侣……偏要出了这样的事,倒是便宜了那个文迦。” 祁懿美略显惊讶的望着太后,道:“您、您知道……” 唐太后温和的笑了笑,道:“这宫里细心的宫人都能发觉,我如何能不知。诗韵这孩子心思重,如今难得心里放了人,满颗心的都是人家,这份情意要瞒,也是瞒不住的。” 祁懿美心底里一盘算,她自己拦不住唐诗韵飞蛾扑火,倒是可以借由太后之手来帮衬一二。 只是诗韵……也许要怨她了。 纠结了半晌,祁懿美咬了咬牙,想着怨便怨了,她怨自己,也比她被文迦背叛失去挚亲,悲痛欲绝要好。 “太后,那乐师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还是个南疆人,诗韵年岁小,那个文迦却是走南闯北多年,想来应是有些城府,懿美其实一直有些担忧……”担忧什么,也不必明说。 太后了然的点头,道:“你说这些,我也想过,只是诗韵和他还没到那一步,现下里强行拆开两人,只会让他们更加坚定在一起的决心。 我如今这般年纪,也见过不少人了,这个文迦瞧着确是有些城府,不过待诗韵一片真心倒是真的。身份地位上嘛,他一个乐师,便是再有名气,自也是配不上诗韵的,不过诗韵她娘亲的遗愿便是让她远离纷争,一生平安顺遂,这一点我和她父亲,还有她自己,也都是认同的,只要文迦待她好,也不必非得是什么世家贵族,我们唐家的荣耀已经够多了,不必搭上子女的婚姻来争这些个。” 祁懿美一时无言,太后一心只愿唐诗韵过的幸福,根本无意阻拦她与文迦的事…… “我去歇着了,你去看看诗韵吧,她如今病中正难受,见着你也能欢喜些。” 祁懿美只好起身告退,出门往唐诗韵的住处行了去。 进了院子,唐诗韵是病人,空气要流通,但深秋之中又怕着了凉,是以门和窗都只开了一条缝。 祁懿美刚行到门边,就闻到一股药味,微皱了眉,抬手敲门时,便顺着门缝见着了内里的情形。 唐诗韵瘦了许多,正坐在床头,整个人倚在床边人的怀里,那人一手绕过她的肩环着她,手里拿着药碗,另一只手执着药匙,目光温柔的望着怀里的人,喂着她一口一口的喝着药,时不时还细心的帮她擦着嘴边的药渍。 男子一头棕色的长发,高鼻深目,灰蓝色的眼瞳,正是已经离宫多时的乐师文迦。 听闻到敲门声,他将唐诗韵小心的放在床头靠好,放下汤药,起身到了门边。 门一开,露出了文迦那张俊美的混血面孔,祁懿美半点好气也没有,上下打量了他,嘲讽的轻笑一声,道:“你不是已经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对于祁懿美对他的这份敌意,文迦已然习惯了,看了看她,道:“祁小公子。” 祁懿美理都没理他,绕过了他直接行到了屋内。 唐诗韵听见文迦说祁懿美来了,正侧过头朝着门边张望,见着祁懿美进来,苍白的嘴唇微微的扬了,有些虚弱的道:“懿美……” 祁懿美连忙坐过去,仔细的打量了唐诗韵,只见她原本的漂亮英气已然被病痛折磨得如蒙了一层灰般没了生气,心中一阵怜惜,目光立时软了下来。 “诗韵,你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唐诗韵勉力笑了笑,望着她担忧的面孔,轻声安抚道:“御医们都来看过了,我没事,可能是总也吃不下,才这般虚弱,你别担心。” 祁懿美心中一阵懊恼,半低了头,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顾着和燕辞云之间的事,全无心力思量别的,便有些自责。 “都是我不好,我这一天天的光顾着想自己的事,听说你病了,也没尽早来看你。” 一边说,祁懿美眼眶也红了,只觉得自己没做好一个朋友应尽的责任。 唐诗韵抬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抚了下,道:“不过是寻常的风寒,本是几天就好了的,便是太后和我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哪用得上你来探病……是我自己没调养好,如今才突然重了的。” 想到唐诗韵还躺在病榻上,自己这副哭唧唧的样子总归是晦气,祁懿美吸了吸鼻子,扬起一抹笑脸,道:“哦,对了,听说你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要不我去万祥楼给你买他们那的桂花杏仁糕吧。” 唐诗韵摇了摇头,道:“我午时已经吃过东西了。” 祁懿美有几分不解,道:“我听说你晨起便吃不下东西,怎的又来了胃口?是哪个厉害的厨子做的饭,可要好好奖励一下。” 唐诗韵半垂了目光,嘴角轻抿,一时未言语。 祁懿美便在这阵沉默中捕捉到了那么一丝羞涩,心中瞬时明了,回头望了望还站在门边的文迦,目光中带着些审视,道:“你做的?” 文迦平静的回道:“正是。” 祁懿美移回了目光,不想再看他,冷淡的道:“我想和诗韵聊会儿,可否劳烦你先出去。” 话是问句,语气却是命令,文迦抬眼望了唐诗韵,才开门行了出去。 祁懿美回过头来,撇了撇嘴,嘟囔着道:“这弹琴的手做饭,能好吃嘛。” 想到刚刚那碗极用心的粥,唐诗韵的目光带着柔和,小声解释道:“他听说我胃口不好,学了好些天,才做了这么一份像样的,里面用的都是开胃的食材,极好入口,确是很开胃的。” 祁懿美“嘁”了一声,半是无奈半是玩笑的道:“他做的再好,能有宫里的厨房做的好?你呀,对着的哪是那碗粥,分明是对的他这个人,人家一来,你饭也香了,药也不苦了,我算看出来,下回你再生病,也不用请御医了,直接把他塞到你面前,立即什么病也没有了。” 唐诗韵苍白的面上微微的红了下,瞪了祁懿美一眼。 “你别乱说,是我病了,太后想着文迦的琴声有安神之用,这才又把他请进了宫。” 作者有话说: 疫情真的是太难了,一遍又一遍的核酸,这点休息时间全奉献给核酸了Q Q 第114章 祁懿美歪着身子靠在床尾的柱子上,面上带了些调侃,道:“哎呦,你这点小心思,这有眼睛的谁瞧不出来,今天我过来时去拜见太后,连太后心里都和明镜似的。” 唐诗韵垂目沉默半晌,低声道:“懿美,我知道,你不喜欢文迦,也不愿意我与他来往,但我……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我,他是我喜欢的人,我相信他。” 祁懿美一听,心中便一阵无奈,只想敲醒眼前的唐诗韵,可是着急的同时又能理解,她作为故事的主角,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会有如今的判断也是自然。 热恋之中的少女,谁会将所爱之人想象成一个居心叵测之人呢? 祁懿美有些泄气的吐了口气,坐在床边沉思着,要不要再一次拿做梦说事,就说自己又做了个梦,梦见文迦是南疆派来的细作,要害安勇侯。 可做梦梦见未来之事,这种谎她上次去明月坊阻拦二人相识时都撒过一次了,再用难免有些令人起疑,更何况如果日后查证了她的“梦”属实,这事便愈显诡异。 祁懿美这边纠结着,床上的唐诗韵深吸了口气,似是暗中下了什么决心。 “懿美,有些话,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告诉你,你记得,听过之后,便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切莫与他人提及。” 说着,她顿了顿,望着祁懿美缓声道:“文迦他……确实不是一个乐师这般简单,他是南疆的王子。” 祁懿美猛的回过头来,一双眼惊诧的望着唐诗韵,下巴都要惊掉了。 唐诗韵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轻笑了下,又道:“你猜的没错,他此番进京,的确是别有用心,他接近我,与我相识,进而与我相知相许,皆是他的谋士出予他的计策,他最初确是要利用我,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动了真心。” 祁懿美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怔怔的望着她道:“你是说……他动了真心,所以不打算再继续他的计划,自己主动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唐诗韵点头,道:“他是南疆王的第十五子,因为有一半中原的血统,生母又因他人毒害早早亡故,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受待见,过的十分艰难。原本他一颗心装的都是登上王座为母亲报仇,所以才想要利用我,靠着杀死安勇侯的功劳来获得南疆王的青睐…… 但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们都重新认识了自己,他最终并没有这样做,他和我说,他爱他的母亲,也同样爱我,他不愿母亲死不瞑目,所以愿意付出一切为母报仇,可也同样不愿我痛苦一生,他说,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心力,去堂堂正正的争取王位,而不是靠着毁掉挚爱之人,踩着她的眼泪登上王位,余生都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 说着,唐诗韵眼中带了一层薄雾,她柔柔一笑,望着祁懿美道:“懿美,他什么都和我说了,而我……想相信他。” 祁懿美怔了好一会儿。 文迦竟然把自己的身世全都告诉了唐诗韵…… 难不成,他是想取得唐诗韵的信任,才出了这个计策? 不,唐诗韵并非寻常的闺中少女,她虽是沉醉在爱情中,却并非全无理智,一旦她知道了他是敌国的王子,一边是自己亲人和朋友的安危,一边是与爱人之间的信任,她定然会权衡利弊,从中找出一个平衡点来,他要害她的亲友,只怕不易。 如果文迦想继续利用唐诗韵,继续藏着身份才是最佳的选择。 这么说来……他确实是放弃了利用她的念头。 回想女主唐诗韵的这条感情线,似乎从一开始,便和原著不同了。他们没有在明月坊相识,安勇侯也没有受伤,他们没有在去平州的路上相伴相恋,一切的一切都不同了。 所以文迦及时的看清了自己对唐诗韵的感情,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做,也并非不可能。 如果文迦能够好好的对唐诗韵,那么祁懿美对于他们在一起的顾虑,便也不存在了。 心中如释重负,祁懿美望向唐诗韵,真诚的道:“诗韵,真是太好了……” 唐诗韵终于得到了祁懿美的祝福,想着自己与文迦一路走来经历的这许多事,她含着泪光温柔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他这样的身世,我与他一起,必定会经受许多磨难,可是我不怕,懿美,我一定会幸福的。” 祁懿美笑着点头,抬手虚虚的抱了她一下,道:“当然,你这么好,你不幸福,便是老天都看不过去的。不过你记得,如果将来文迦敢欺负你,或者再起什么歪心思,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唐诗韵微笑着点头,道:“懿美,能有你这个好友,我真是幸运。” 祁懿美哈哈一笑,道:“可不是嘛,你真是捡着宝了,我可不轻易和人家交朋友的。” 唐诗韵不由被她逗笑了,方才说起文迦身世时的感伤便也渐渐的淡了下去。 笑了片刻,唐诗韵似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复又渐渐的凝了,一双眼望着祁懿美,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这么认真的瞧着我。” 唐诗韵神色间略显犹豫。 “有些话……我不知是否当讲。” “嗐,咱俩这关系,你看你和文迦的事我都敢乱掺和呢,你要是有话吞吞吐吐的不敢和我说,那可就是没真心把我当朋友了。” 唐诗韵目光有些复杂,沉吟了片刻,许久,才启唇道:“是关于你和六殿下的事的。” 祁懿美疑惑道:“嗯?我俩怎么了?” 唐诗韵认真的注视着她,轻声道:“我觉得六殿下对你的心思……有些不一般。” 祁懿美僵了僵,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目光游移了开来,干笑了两声,道:“诗韵你是不是也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了,那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你可别和那些市井小民一样胡思乱想。” 唐诗韵一张秀面却并没因此而轻松,她定定的望着祁懿美,道:“我从前不明白,只是觉得六殿下待你有些过于亲厚,也没多想。直到我遇上了文迦,识得了这情字里的许多百转千回的心思,再回过头来去看往日你们之间的事,才想明白六殿下的心思。” 祁懿美半偏着身子,并未言语。 “我知道这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我心中也犹豫许久,才决定和你说出这些话,只因着我不想看你一味的逃避,待得他日梦中惊醒之时,已是别无选择。” 说着,唐诗韵幽幽的叹了一声。 “其实六殿下对你的好,早已过了兄弟友人的界线,只是你二人一道长至如今,自小便是如此,身边之人便也未做他想。 我原也不明白,六殿下总是对我抱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是因何而起,直到文迦和我说,他觉得你总是抵触他,是因为你心里喜欢我,我才明白过来,六殿下之所以抵触我,也正是因为他心里喜欢你。” 祁懿美无奈的道:“不对不对,你看啊,实际上我对你也不是男女之情,那同理,六殿下对我,也只是友谊而已。” “懿美,你聪慧如斯,这内里的许多事情,我觉得不必我细说,你心中应是清楚的。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也不是要你承认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六殿下……他在你的面前,温柔无害,事事对你千依百顺,可在感情上,他绝不会轻易罢手的,现下里他根基不稳,固然不会紧逼于你,可来日他若掌权,便是势必要将你留在身边的。 若有真有这一日,他强势逼迫于你,你到时再幡然醒悟,便已经来不及了……” 祁懿美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裳的料子。 其实唐诗韵说的,她心中也是知晓的,燕辞云在前朝雷厉风行,许多事她也有所耳闻,更何况他自小长在她身边,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她也并非不清楚。 她心里明白,他的宽容,他的耐性,一切的前提都是她留在他的身边,如果她要离开他,只怕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应对,毕竟是自小宠着的孩子,七年了,这份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她都没办法对他完全狠下心来。 好在假死离京一事就在眼前了,不然等着她的,当真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诗韵,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我有自己的思量。” 唐诗韵瞧了她一会儿,许是情绪有些不稳,连声咳了起来,祁懿美连忙回身给她递水。 接过水顺了顺胸腔,唐诗韵眼中带了些疑虑,犹豫的道:“懿美,你如此淡定,莫非……你也是喜欢着六殿下的?若是如此,之前我说的那些,便是多虑了,你自忘了便是。” 祁懿美将水杯放回去,笑了笑,道:“这世间如此美好,又不是只有爱情值得追求,你放心,我会过的好好的,你说的,我也都听明白了。” 唐诗韵静默着望了她片刻,最后平和一笑,道:“说来之前还是你这般劝我,如今竟变成了我来劝你。” “行了,我们谁都不劝谁了,咱俩都是明白人,不说这些糟心事了。” 作者有话说: 办公大楼里已经有人确诊了,不知道为什么大楼还不关 每天都盼着可以不去上班居家写小说的我Q Q 第115章 祁懿美在唐诗韵这里待了一下午,用过了晚膳,又文迦聊了好一会儿,才往见云殿行去。 其实文迦这个人,去掉偏见后再去看,倒是顶不错的,混血的外表俊朗不凡,又是一国的王子,才华横溢,性格也算是随和,祁懿美瞧着他和唐诗韵彼此情浓,心头的大石也算放了下。 回到见云殿,祁懿美洗了个澡,时候便不早了,正准备看会儿书便去睡了,小青却是来禀,说是燕辞云那边叫她过去,有事相商。 祁懿美皱了眉,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大半夜的两个人在寝室相见……越想越是可疑,她便拒绝了,让小青说自己今天累了,已经歇下了。 不料没一会儿,小青又回来了,说是燕辞云让人递话来,她要是不愿意过去,他过来也行。 那还得了……这半夜三更的,他来她的寝室,用膝盖想都知道定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他像小时候一样赖在这不走,她人在屋檐下,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加之他本就对她有怀疑,要是一不留神出个岔子,被他发现了什么,她还不哭死。 于是她只好打起精神,挑了件厚实的衣裳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出了门去。 到了门口,梅子逸正守在那,见着祁懿美,便躬身引了她进去。 推开房门,燕辞云正坐在榻上看书。 柔和的灯光打在他漂亮的五官上,为他的神色中添了几分柔软,刚洗过了澡的燕辞云头发披散着,如一幕黑色的瀑布般披在身后,只有鬓间几缕还带着湿意的头发垂在身前,柔柔的落在胸前的衣襟边上。 他身上仅着了一件轻薄的中衣,许是因着要睡了,领口有些松散,露出了内里修长的脖颈,还有胸前的一小片白如凝脂的肌肤,引人遐思。 他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伸在床沿,自祁懿美的角度看去,更显修长紧实。 燕辞云面颊微红,一双眼眸水润温柔,粉色的唇瓣也比平时更加艳丽,他放下书本望着她,目光温柔而幽深,配着湿发和敞开的领口,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让人看着心中痒痒的。 他伸手向她,道:“阿美,你来了。” 祁懿美上下打量了他,怎么都觉得眼前他这一副勾人的模样像是有什么圈套似的,犹豫了下,并没往近前去,而是改坐到了桌边。 燕辞云眼中带了些失落,低着头默默的收回了手去。 “阿美,你就这样……避我如蛇蝎吗?” “不是我躲着你,是你这模样不妥当。” 燕辞云歪着头瞧她,显出几分天真来。 “哪里不妥当了?” 祁懿美望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目光不自觉的向下看了一眼因着他这轻微的动作而更加敞开的领口,立时又心虚的移了开来。 燕辞云胸前的肌肤莹润白皙,又带了肌肉的纹理,漂亮又性感。 祁懿美眨眨眼努力忘掉刚刚看到的一幕,轻咳了下,道:“哪里不妥当你自己不知道吗?” 燕辞云“哦”了一声,垂目看了看敞开的领口。 “头发还湿着,把领口打湿了,贴在颈间有些难受,我便敞开了些。” “那你怎么不把头发擦干了,把湿衣服换下来,虽说你屋子里有炭火,可你穿的这么单薄,又湿着头发和衣裳,不冷吗?” 燕辞云抬头望着她,似小时候一般乖巧的道:“冷的。” 祁懿美无奈,道:“冷怎么不换衣裳?” “忘了。”燕辞云笑着道:“阿美,劳烦你帮我取件衣裳过来。” 祁懿美叹了声,起身去柜子里翻找了一番,寻了件中衣出来,行到床边放到了他的手边。 直起身后刚要走,袖口又被拽了住。 回过头一看,燕辞云坐在床榻间,扬着头,润泽的双眸像是带着漫天的繁星般熠熠生辉,望着她一眨不眨的。 “阿美,我……左肩受了伤,动不了了。” 祁懿美一双眼瞪着他,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你换衣服吧?梅子逸就在外面,我去唤他。” 燕辞云却是拉着她的袖口轻轻的晃了晃,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道:“不是的,阿美,我衣裳湿的地方不多,这会儿已经干了,不用换的。只是一件中衣有些冷,你帮我把新的这件套在外面就行了。” 祁懿美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又看向了他的左肩。 “受伤了?怎么弄的?” “今天去京备军大营巡视时,和那里的左将军切磋了下。” 左将军?区区一个将军,竟敢在切磋时伤了皇子? 见着祁懿美依旧有所怀疑,燕辞云抬手在领口处一掀,祁懿美尚没反应过来,他已然褪下了半边的中衣。 少年青春而美好的□□,便映入了祁懿美的眼帘。 燕辞云已经快十七岁了,他的肩背已然有了男人的模样,上面宽厚有力,肌肉线条分明,彰显着男性的美感的同时,肌肤却是白皙,在灯光下泛着柔光,更显得细腻而美好。 他的左肩上,确实有一片红印。 祁懿美呆滞了一瞬,目光在他胸前定了下,便立即红着脸慌乱的移了开来。 “真的,阿美,我没有骗你,你看。” 祁懿美蹙着眉,满脸热意的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信你,快拉上。” 燕辞云却是不急不慢的道:“你既是相信了,那你一会儿帮我把这件中衣套在外边吧,好吗?” 祁懿美这会儿脑子里都是他那裸着半个身子引人犯罪的画面,只想让他赶紧把衣裳拉上,便敷衍的道:“好好好,你快穿上。” 这一次,燕辞云没再迟疑,右手一拉,将褪下的衣裳带了回去。 祁懿美回过头来一瞧,燕辞云这一拉一拽,领口处开的更大了,像是穿着一个深V的性感睡衣,半遮半露的,偏偏他的目光纯澈,望着她温柔的笑着,看上去真是天真又性感。 “咳,先说好了啊,我帮你把衣裳套上,你不准、不准动手动脚的。” 燕辞云浅笑着望她,轻声问道:“怎样算动手动脚呢?” 是不能亲,不能抱,还是不能摸? 祁懿美剜了他一眼,道:“就是不能碰到我!” 燕辞云笑着点头,乖巧的坐了好,祁懿美便拿起床边的中衣,打了开来。 燕辞云右边身子穿的很顺利,到了不能动的左边,她跪在他的身侧,自他的后方将那半边衣服绕到了左侧,正研究着要怎么个穿法才能尽量不碰到他的肩,一直乖巧的任她摆布的燕辞云忽的出了声。 “阿美,你身上好香。” 燕辞云的声音很轻,低低的嗓音带着股磁性,轻轻的飘荡在她的耳边。 祁懿美动作一顿,这才发现自己跪在他的身前,一手扶在他的右肩上,一手拉着自他身后绕到左边来的衣裳,不知不觉间已是离得他极近,而这个高度,他的头部便正好在她的胸前,而他的一双眼,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 虽然心里知道燕辞云说的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可两个人这般特殊的体位,他俊美的面庞几乎要碰到她极为敏感的部位,祁懿美不禁面上一阵胀红,连忙退开身去,胡乱的伸手一把拉过边上的被子,将他那双看得她心慌意乱的眼睛尽数蒙了上。 “既是这么晚了,你直接盖被睡吧,就别麻烦再穿什么衣服了。” 祁懿美心中慌着,被子也是胡乱盖的,燕辞云被埋了个彻底,还是自己伸手扒开了被子,才露出了一张脸来。 他的头发被她用被子胡乱一盖,已然微微有些凌乱,还有一缕发丝覆在了唇间,润红上覆着墨黑的发丝,配着一双带着迷离的笑眼,看上去迷乱而暧昧。 他像是话本里勾人的妖,令人不自觉的为之倾倒。 祁懿美怔了一瞬,这漂亮的妖便双臂一缠,将她揽入怀间,一同倒入了柔软的床榻之间。 两个人面对面的躺了下去,燕辞云一手放在她的颈下环着她,一手缠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祁懿美心中警铃大作,才沾上被褥,便全身紧绷着要起来。 怀里的人扭动着挣扎,燕辞云干脆抬起长腿压在她不住的动作着的双腿上,制住了她的动作,将她的头搂着放在颈间,下巴轻轻的搁在她的秀发上,嘴角带着微笑,轻合了双眸。 “阿美,你陪我躺会儿吧。” 祁懿美被他制在怀里,想到上回在明月坊里的事,深深的知道这个年岁的少年经不起撩拨,便也未敢再挣扎,只是嘴上气呼呼的道:“不是说好了不能动手动脚的,你如今对我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吗?” 燕辞云轻声笑着,见她不再挣扎,抬起手在她身后的秀发上爱怜的抚着。 “我们说的明明是,你帮我套好衣裳,我不碰你,可你才帮我套了一半便不管我了,那我抱抱你也不算是食言。” 祁懿美一阵语塞,鼻息间忽的传来一抹极淡的酒香,她轻轻的嗅了下,正是燕辞云身上散发出来的。 怪不得进来的时候他面带红晕,眼含春水的,瞧得让人想狠狠□□一番,原来是喝了酒。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你喝酒了?” 燕辞云“嗯”了一声,道:“只一点点。” “你叫我来说是有事与我相商,却在我来之前喝了酒,我看你根本就是没事,折腾我玩呢。” 燕辞云再度轻笑,算是默认了。 祁懿美气的不行,奈何人被他压制着,能活动的也就只有手,于是上下找了找,挑着对痛比较敏感的腰间,半点也未留情,狠狠的拧了下去。 “嘶。”燕辞云轻蹙了眉,委屈着道:“阿美,你这一下定是要青紫了的。” 祁懿美轻哼了声,道:“青紫算便宜你了,下次你再这般闲的没事大半夜的叫我过来,我定要打你一顿解气。” 燕辞云哼哼着道:“那你打吧。” 这意思是下回还犯是吧,祁懿美气恼着复又挣扎了下,道:“你先放开。” 燕辞云搂着心心念念的人,正是满心欢喜,哪里肯放,紧了紧圈着她的手臂,软了声线道:“阿美,你现在总是躲着我,我要和你要两个人好好待上一会儿都难。今天晚上我回来,听说你白天在唐诗韵那待了一下午,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不是滋味……我如今要你陪我说会儿话,你都千推万阻的,却是在唐诗韵那待了那么久,入了夜才回来……” 祁懿美听着这段冒着酸泡泡的话,极是无奈。 “诗韵是生病了,我去看看她是应当的啊。” 燕辞云却是又复了小时候的那股心性,不满的道:“那我也生病了,也要你陪。” 祁懿美哭笑不得的道:“你一条腿就能制住我,我看你健康的很。” “哼,你不懂,我这是相思病,可比什么小打小闹的风寒严重多了。” “快别闹了,这要是让人瞧见了,你我的名声便全没了。” 燕辞云满不在乎的道:“梅子逸在外面,没人会进来。” 说着,他伸手抬起她的脸,凝视着那张自己爱进了骨子里的清秀面庞,柔声道:“阿美,我大概是真的病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心里像空了一块似的,这样抱着你,才稍稍觉得圆满了些。” 祁懿美瞪着他道:“你圆满了,我呢?你快松开,我告诉你,你这不妥当的心思,连唐诗韵都觉察出一二了,你再不好好收敛些个,事情闹了开,你要置我,置祁家于何地?” “阿美放心,你我孩童时起便是这样在一处,父皇也好母妃也罢,一早便是习惯了我们这般相处的,并不会无端的多想。至于唐诗韵,她到底是你的朋友,这些年又一直在你我身边,会察觉到也没什么,她并非长舌之人,你且不必担心。” “是,我不担心诗韵,可我担心别人。” 燕辞云眼中带了些傲然,全不在意的道:“能瞧出些异样的,也只有如唐诗韵这般在你我身边之人,诸如子逸,夏英,小青一般,可他们皆是可信之人,并无不妥。至于外面的人,如今禁军的掌控权在我的手中,这宫里又有何人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信口雌黄?” 望着燕辞云目光中的自信,祁懿美的心稍稍安了,皱着眉道:“便是如此,你我也不该这般。” 燕辞云伸出手指在她的面容上描绘着,目光流连在她柔和的五官上,最后倾身在她耳畔极轻的道:“真正不该做的,我可是还半点都没做呢。” 祁懿美面上一阵赤红,抬手支在他的胸膛上将他与自己拉开了些距离,随后又觉着手下紧实而有弹性的触感着实有些烫人,迅速了收回了手。 努力凝了表情,祁懿美带了些愠怒的道:“你再这样痴缠,我就去告诉贵妃娘娘,她定然不会允许你再这样下去。” 燕辞云闭了眼,一副悠哉的模样道:“你不会的。” “你以为我不敢?还是我不忍心?过去我就是对你太心软了,才纵得你愈发放肆。” 燕辞云眉眼带笑,柔声道:“阿美,你当我还是小时候,任你几话句便唬弄了。你不会去告诉母妃的,你甚至不会去告诉大舅舅。原因无他,只因着你是个聪明人,这内里的利弊,你最是清楚。” 祁懿美半垂了下眸,本欲强辩的话复又咽回了肚子里。 三皇子已然卧病在床,接下来六皇子燕辞云便是贵妃和祁家的所有指望。若是贵妃得知了他与她这不同寻常的感情,为了燕辞云的名声着想,未必不会做出大义灭亲之举。 更何况,贵妃许多事都是听从兄长祁丞相的,贵妃若将事情向祁丞相一说,那么便会得知,祁懿美其实是一个女子。 事情最终也只得两个结局,要么,她死了,要么,他们因为顾忌着燕辞云而留下了她的性命。 燕辞云如今羽翼渐丰,许多事甚至独断□□,已然并非从前般尽由贵妃和祁家掌控,她若有命活着,也许是被他保护起来,也可能是被祁家藏起来作为让他听话的质子。 而等着她的结局,也无非是成为燕辞云功成之后的战利品而已。 总之这辈子都要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品,在后宫里争风吃醋的过活了。 祁懿美当然不会把燕辞云和她的事告诉宁贵妃,之前那番话,也确是在唬弄燕辞云。 燕辞云见着她的面色渐渐有些沮丧,抬手抚了抚她微微拧起的眉间,温声道:“阿美,你亲亲我吧,你亲亲我就放开你。” “云妹,你现在真是愈发不要脸了!” 燕辞云闻言轻笑,漂亮的头颅朝着她凑了凑,两人鼻息都缠绕在了一起,祁懿美被那股淡淡的酒香包围着,红着脸偏开了头。 “阿美,我好想你,我想时时刻刻与你在一处,想把你融进骨血里,我每晚入梦,在梦里都会见到你,梦里的你美丽,温柔,妩媚,我被你诱惑着不能自拔,恨不得把命都给了你。可到了白日,你又是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 祁懿美听着这话,脸颊烧的更加厉害,半羞半恼的斥道:“你自己做这种下流的梦,还好意思说出来!” 燕辞云鼻尖在她的鬓边轻蹭着,沉溺在来自于她的美好气息中,轻道:“我第一次做这种梦,还是十三岁的时候,梦里的你妖娆魅惑,我既羞耻却又向往,醒来时见着身上的变化,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待得见着你,满心愧疚的同时,还忍不住的渴望,我已然心乱如麻……偏偏你那时非要往我面前凑,我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祁懿美顺着他的话回想到了当年的场景,那时他们撞上了菲娜与人私通,回去后燕辞云便做了这样的梦,她还以为他梦见的是唐诗韵,如今看来……这梦里的主角竟然是她。 脑中不自觉的闪过些他梦中可能有的香艳画面,祁懿美瞬时更加窘迫羞赧,当真带了些怒意的道:“燕辞云,你只顾着自己相思难挡,可曾有为我想过一丝一毫?如果现下易地而处,若是你的挚亲之人,便如梅子逸,向你说了这些话,对你做了这些事,你又作何感想?” 燕辞云浑身一僵,眼中的笑意渐渐的散了去,手上的力道也缓缓的流失了。 祁懿美稍一挣扎便起了身,翻身下床连连退至门边,一双望警惕的望着他。 燕辞云静默了片刻,缓慢的坐起了身,半躬着身子,一双漂亮的含情目带着灰败,整个人仿佛都没了神采。 他喉间微动,苦涩的笑了笑。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阿美……我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努力过一千次一万次,我和自己说不要打扰你,不要成为你的负担,就这样守在你身边就好了。然而看到你和旁人在一起,我做不到,我就是不能没有你,我的心,我的人,全都输的彻彻底底,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一个人一件事产生这样深的无力感,我控制不了我的心……” 说着,他缓缓抬了目,一双眼怔忡的望向她,凄美一笑。 “阿美,你喜欢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行,好吗?” 那双祁懿美再熟悉不过的眼眸带着脆弱与恳求,在过往数不清的日子里,这双眼眸都是她习惯了去守护着的,她心底里的柔软。 现在他含着泪光,说着这些话,这一个“不”字便含在她的嘴边,如何也无法狠心的说出。 他是她的弟弟,她的朋友,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最爱她的人。她不忍心伤他,可又没法让自己妥协。 “不,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也不会不要我……” 祁懿美努力的让自己硬起心肠来,许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深吸了口气,犹豫再三,终于狠下了心。 “云妹,许多事从来都是不可能的,你又何必强求……累得自己一身是伤。” 她的眼眶也带了几分酸楚,扯了唇角努力笑了下。 “云妹你说我是聪明人,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许多事,你就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才看不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父亲和贵妃娘娘对你寄予厚望,你怎能辜负……” 作者有话说: 云妹:媳妇的心是铁做的,呜呜 第117章 祁懿美的话尚未说完,燕辞云忽的轻声笑了出来,那含在眼中的泪光,像终是再不能被压抑般,一滴滴的如珍珠般洒落,顺着白皙的脸颊,精致的下巴,晕染在了他胸前的衣料上。 祁懿美怔怔的望着美人落泪的画面,一时无言。 燕辞云无论在外多么的叱咤风云,冷峻威严,在她的面前,永远还是那个孤单的九岁孩子,会难过,会任性,会流眼泪。 祁懿美的心也仿佛被他这眼泪浸了湿,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阿美你与我一同长大,你怎会不知,我并非喜好争权夺利之人,这皇权,我本也没放在眼里。” 燕辞云缓缓的绽出笑靥,痴痴的望着她,道:“我做到如今的位置,其实也不过是想变得更强大,让自己有选择的权利,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而已。如果你因此而要离开我,那这些权力不要也罢。” 祁懿美微微有些动容,可很快又渐渐的冷静了。 事到如今,燕辞云已然站到了风口浪尖上,又哪来的回头路呢。 侧过身去,她将自己面上的伤感藏了起来,努力收了喉间的哽咽,状若平常的道:“云妹,不要乱说话。今天已经晚了,我先回去了,你……有时间自己再好生思量一番,你生在皇家,许多东西,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 语毕,她猛的转过身去,绝然的推门行了出去。 -- 文迦进宫没几日,唐诗韵的病便康复了。 入冬以后,宁贵妃与六皇子燕辞云大吵了一架。 这内里的情形燕辞云并没有和祁懿美细言,然而她却也从旁人的三言两语中大概猜到了。 宁贵妃想给他寻一门亲事。 燕辞云已经快十七岁了,这个年岁也确是该定下亲事了,而他坚持不肯,祁懿美望着他紧绷的嘴角和绝然的神色,自也没引火烧身的去明知故问他原因为何。 母子二人僵持了半月,不料一场变故忽然而来,两人不得不暂时先放下了这件事。 三皇子燕辞阳病势急剧恶化,每日里烧得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极少,整个御医院都守在了招阳殿里,却亦是束手无策。 宁贵妃一颗心扑在了长子的病情中,也没有旁的心思管小儿子的婚事了。 待至冬至过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招阳殿里的三皇子终于稍稍回了些精神。 羽毛似的雪花静静的自空中飘荡,祁懿美身上穿着黑底宝蓝色云纹长袍,外面披着厚重的棉制大氅,脚下穿着同样绣着云纹的棉靴,静默的跟在燕辞云的身侧。 大雪里的皇宫一片寂静,四处白雪皑皑,鲜有人走动,只有微风扶过的声音,和两人的脚步踩进厚厚的雪地里时发出的“咯吱”声。 他们正在赶往招阳殿。 燕辞云半垂着眸看着脚下的路,并不曾说话。 祁懿美自眼角静静的望了他一眼,心中也明了,纵使三皇子与他兄弟情浅,可到底也是血脉相连。今日宫人来说,三皇子精神好了些,燕辞云面上带着的那抹欣喜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宫人接下来又说,御医的意思是,三皇子虽是有了些精神,但从脉象上看,并无好转的迹象,这份精神也许只是昙花一现,之所以来禀三皇子,是怕日后三皇子病势再重,便再难相见了。 彼时的燕辞云,面上并无多少悲伤,只是点了头,独自坐了许久。 祁懿美却从他这阵沉默中体会到了他的难过,她并没有多言,只是回身穿好了外衣,陪着他一道行了出来。 两个人一道都未曾言语,一直到了招阳殿的主殿中,宁贵妃正从里间的内室行出来。 这些时日的担忧与悲伤已然令风姿绰约的宁贵妃憔悴了许多,她那一双最是动人的含情目如今布满了红血丝,人也削瘦了许多,见着燕辞云进来,双眼复又起了雾水,哽咽着道:“云儿,你来了。” 燕辞云上前扶住母亲,平静的开了口:“母妃,三皇兄如今有了精神是好事,您若这般,三皇兄瞧见了定会忧心您的身子的。” 宁贵妃勉力抑住了涌上来的泪意,点点头,道:“你三皇兄说想吃母妃亲手做的点心,我去去就回,你进去看看他吧。” 燕辞云将宁贵妃交给了边上的崔嬷嬷扶着,回身和祁懿美道:“阿美,我先进去看看三皇兄。” 祁懿美点头,燕辞云便抬步向里间的内室行了过去。 她长长的叹了一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原文里三皇子不仅活的好好的,还做了皇帝,威风凛凛,还做出君夺臣妻这样的行为,意欲与男主抢唐诗韵。 然而这一世,他却落得这样一个寂寥的结局…… 祁懿美心中正惆怅,忽听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眼一望,是祁懿康行了进来。 祁懿□□日大,再过几月便二十岁了,如今生得高大健朗,原本在行伍间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因着冬日里阳光温和,已然回了些原本的颜色。 他穿着一身红棕色和黑色相间的披风,上面落了一层雪,披风内里的铠甲还没卸,显然是得到了消息便直接从军营中赶了过来。 他面色沉重肃然,见着了祁懿美,脚步微停,望了望内室紧闭的房门,沉声道:“懿美,六殿下在里面?” 祁懿美点了头。 祁懿康沉默了半晌,抬手解下了披风,抖了抖上面的雪,抱在臂上,立在厅室内,略略犹豫了下,道:“我听说三殿下今日忽的有了精神,是不是、是不是……” 祁懿美幽幽的叹了声,心下明白他是想问三皇子是不是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轻道:“不是,听说脉象上看并无大的改变,应是御医怕他之后还是一直昏迷着,亲友们与他说不上话,这才叫了众人前来。” 祁懿康这才松了口气。 内室中。 因着病中之人怕冷,屋里放了好几个火盆,三皇子燕辞阳无力的倚在床头,头发凌乱的拢在身后,蜡黄的面上尽是行将就木的衰败之色,双眼半合着,眼窝凹陷,整个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若非是削瘦的胸膛还细微的起伏着,已然没有半分活气。 长久的病痛已然磨掉了他从前的阳光爽朗,他再不是那个在猎场上驰骋,双箭并射亦箭箭正中靶心,散发着活力的大好男儿了。 三皇子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沉重的眼皮抬了起,见着是燕辞云,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是气若游丝的道:“坐吧。” 燕辞云在床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半垂着目光,并未开口。 “人生真是百转千回……风水轮流转。小的时候你病怏怏的,母妃总是多疼你一些,我心里每每不甘,明明我才是更值得她骄傲的那一个,你又瘦又小,性子还古怪,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讨厌你……” 燕辞云淡淡的扯了嘴角,沉声道:“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你不满母妃偏爱于我,却不知,我心底里,是如何疯狂的嫉妒着你的健康。那一年母妃在宫外发了痘,你策马出宫去探病,我却只能如一个废人般除了等待什么都不能做,我当时觉得,我死了就好了,我死了母妃便再不会为我忧心……” 三皇子轻声笑了笑,一双眼怔忡的望着眼前的虚空,幽幽的道:“如今躺在病床上要死的人,却换成了我……” 燕辞云缓缓抬目凝视着他,半晌,道:“我都能活下来,三皇兄,你也不该放弃希望。” “活下去……就算活下去又有什么指望,战败之人,灰头土脸的回来,父皇对我失望透顶,我在京中已然颜面无存,还有诗韵……她的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也再没有资格似往昔一般求她爱我,从前的我人前越是风光,如今的我便越是惨淡,呵……也许我应该死在那一场战事中的,苟且偷生至今,换来的也不过都是凄凉而已。” 燕辞云望着三皇子枯槁的神色,置于膝上的拳头微微捏了紧。 “三皇兄,是你太争强好胜……输了战事又如何,唐诗韵不肯看向你又如何,这些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三皇子忽然一改之前虚浮的声线,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喊出了这一声。 燕辞云见着三皇子情绪略带了几分激动,偏开了目光,平和的道:“三皇兄,你尚在病中……是我不该说这些个。” 三皇子呼吸起伏着,摇着头,道:“不,我要说……你我兄弟一场,却从未说过半句心底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六皇弟,你让我说完……” 燕辞云微蹙了眉,显然是有些担心三皇子的身体状况。 三皇子轻声笑了下,略略平复了,虚弱的道:“你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现下还死不了……你刚刚说,那些有那么重要吗?六皇弟,我想问你一句,你就不曾为这世上的一个人,一样东西,执着过吗?为了这份执着,便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 燕辞云目光微动,并未答话。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三皇子便从燕辞云的神色中瞧出了答案。 “你有你的执着,而对于我来说,那些就是我的执着。自小,我便是父皇所有子嗣中最出色的那一个,骑马射箭也好,舞刀弄枪也好,我处处都压他人一头……四皇弟不过是于文章上有些才华,可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父皇并不是很属意于他,若非他的身后有皇后,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也许他就是争强好胜,但这份春风得意,这份骄傲,便是他的执着。 燕辞云不想他的情绪再度起什么波澜,便未再搭话,沉默了半晌,忽道:“唐诗韵那边还没动静,可要我着人去请她过来与你一见?” “诗韵……” 三皇子的目光变得悠长而缱绻,许久,他淡淡的道:“不必了。” “也是她现下里还没得着消息,待会儿她知道你醒了自然就会来了。” 三皇子静默着,缓缓的笑了,这一笑中含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是将死之人对情之一字的看透,无奈而释然。 “告诉母妃,不要让她过来了。” 他微笑着合上双目,极轻的道:“她心中不曾有我,与其看她因着可怜我要死了而掉上几滴眼泪,倒不如就让她记着我好时的模样,让她想起我时,还是那个策马扬鞭,鲜衣怒马的大好男儿……” 燕辞云低低的回道:“好,我会转告母妃的。” “说起唐诗韵……有个疑惑,这些年一直在我心里。我记得那一年她本是要和祁懿美订亲的,是你跑去和太后说,你和四皇弟一样爱慕她,第二天又来找我饮茶,故意告诉我你喜欢诗韵,并且已经求了太后的恩典要让她改嫁给你,言语间很是得意…… 我当时本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你的那番话点醒了我,我本就不满母妃的爱被你抢走,如今你又来抢诗韵,实在忍无可忍,便同样去求了太后……太后见三个皇子都心系诗韵,担心他日因情之一事导致兄弟不和,出了祸事,最后才出面,阻止了给唐诗韵议亲。” 说着,他望向燕辞云,道:“如今看来,你根本就不喜欢唐诗韵,你当年的目的不过是阻止她与祁懿美订亲而已。可我这许多年来都百思不得其解,她嫁给祁懿美,于祁家,于你,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你究竟为何容不得呢?” 燕辞云缓缓垂了目光,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三皇子收回了目光,轻笑着道:“也是,你我兄弟向来不亲近,你又怎会将心底的话告诉我。” “三皇兄多虑了,彼时我尚年少,心性不定,唐小姐名门之后,又生得美貌,我自是动心,只不过少年郎的心思,总归是不成熟的,日长月久,新鲜感过了,便再没有什么了,这也是人世间常有的事。” “这话若说的是别家的少年郎,倒是没错,不过若是说你……”三皇子的目光落在燕辞云的身上,却是并未把话说下去。 “罢了,是什么原因又如何呢,于如今的我而言,也没有意义了。” 三皇子的目光渐渐恢复了平和。 “燕辞云,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是死前,还有些放不下……你自小便不是如我这般喜好争权夺利的性子,不过你聪明机敏,我虽不愿,却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你在外面展露的能力,全然不输给我,甚至于……因着性子比我多了几分沉稳,比我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我死后,母妃和祁家便交给你来护着了,纵然你不喜权谋争斗,可是他们是你的挚亲之人,如果你不尽全力去争,他们将来都活不成……” 纵使燕辞云这些年在朝中很是活跃,手中也执掌了半个朝纲,然而三皇子却清楚,他心里对于江山和什么储君之位并不看重。 燕辞云也明白三皇子这是怕他不肯尽心去争夺储君之位,望向他沉静而坚定的道:“三皇兄所说的,我都明了,也记下了。你放心,我虽确是不看重这些权势,但我自有不得不争的理由,必会竭尽全力。” 三皇子打量着燕辞云的神情,终于放下心来,外间来了宫人来禀,说是贵妃娘娘回来了,两人便未再说下去。 燕辞云起了身,道:“三皇兄,珍重。” 转身行至门边,三皇子忽的又道:“我能知道,你这不得不争的理由是什么吗?” 燕辞云的身形顿了顿。 “因为我想要的人,只有大权在握才能得到。” 这含糊的回答令三皇子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后又想到了二人方才谈话的内容,朦胧间似明白了什么,先是震惊诧异,随后又渐渐的舒展了开来。 “甚好。”他笑着道。 燕辞云没再迟疑,抬手推开了房门。 -- 眼看着便要过年了,三皇子却终究没能熬过这一年,死在了除夕的前几天。 在一片惨淡与悲凄中,祁懿美迎来了她在宫中的第八个年头。 及至过了清明,宁贵妃丧子之痛历经过了快三个月,才稍稍平复了些。 皇帝见着心爱之人终于见了些笑脸,特例许了她出宫回祁家与亲人小住几日。 这日,祁懿美随着燕辞云一道出了宫,往祁家去陪宁贵妃用午膳。 几人坐了下来,正要准备用膳,祁丞相正好也回来了。 将外衫递给了下人们,祁丞相净了手,便与几人一道坐了下来。 祁懿美低着头专心吃着自己的饭,边上几人时不时的聊些政事,她带听不听的,心思都在眼前的美食上。 “我今日在宫里,听着陛下话里话外,似是想让六殿下代为巡访东三州大军。” 宁贵妃闻言,看向了燕辞云,道:“这倒是好事,我听说东边三州兵强将勇,从不似其他州般依附于哪个势力,若云儿你能代陛下走这一趟,也许能与之亲近一二。” 燕辞云神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前些时日父皇与我提过这件事。” 宁贵妃美目带了些埋怨,道:“你这孩子,现下里愈发独断独行了,这样大的事,你竟都不和我还有你舅舅说一声。” 燕辞云笑笑,亲手给宁贵妃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宁贵妃接过汤碗,执着汤匙略略搅动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祁丞相道:“大哥,我记得,东边三州最富饶的燕州,那个州刺史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好像母亲还是西戎的王女来着,今年,这姑娘应该也有十六了吧……” 祁丞相自也听明白了宁贵妃的意思,停了筷子,思虑了半晌,道:“若是能与燕州刺史联姻,倒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西境战事持久不下,将来议和的可能性极大,以后这西边的几个部落成了我大业的联盟也好,成了附属国也罢,此女既是西戎王女的后代,将来于六殿下也是一份助力。” 燕辞云面上一片平静,抬手复又盛了一碗汤。 祁懿美在一边听着,哟,这两位长辈这是看上人家燕州刺史的女儿了,听着倒确是不错,身后的背景雄厚,娶了她就等于把东三州的大军也给娶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人长的什么样,性子又如何,燕辞云这样的风姿,若是寻了一个貌丑又泼辣的回来,难免有些可惜了。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脑子里已然有了画面,想到他日后被胖媳妇指着鼻子训的样子,不由觉得分外好笑,低着头猛干了几口饭,才勉强没笑出声来。 “咚”的一声,祁懿美的面前多了一碗汤。 燕辞云将那碗盛好的汤置在了她的面前,目光正自眼角里凉嗖嗖的瞥着她。 祁懿美抬眼与他对视了一下,便心虚的移开了眼。 他这眼神,好像将她心底里调侃他的那些心思都看穿了一般。 燕辞云抽回手,见着拇指上沾了些许的汤渍,从怀里取出帕子来,优雅的将修长白皙的手指擦了干净。 宁贵妃见他不搭话,便只好主动开了口。 “云儿,我知你不想早早成亲,只是这东边三州的情况,你心里也清楚,你大舅舅的这些话,你好好思量一番,这东三州既是中立多年,要拉拢他们绝非易事,眼下这样好的法子,你往东边去的时候,可要多上些心。” 燕辞云并未急于反驳,只是平淡的道:“我知晓了。” 语毕,他静默了片刻,复又抬眼看向了祁丞相。 “大舅舅,东边三州离京中甚远,我既要走这一遭,身边还是多带些亲信为好。” 祁丞相点头,道:“这是自然。” “我想,让懿美也陪我一道去。” 祁懿美原本正事不关己的端着那碗汤喝着,闻言直接把自己给呛了,放下汤碗,扭过头去连连咳嗽着。 开玩笑,她与祁丞相已然说了好,只待朝廷向西边增派援军,她便会跟着一道去,再于路上假死。她这会儿跟他去了东边,没有个两三个月根本回不来,等她回来了,人家援军都快到西边了,下一个随军出行的机会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作者有话说: 跑路是真的不远啦,很快了 第119章 祁丞相执着碗筷,目光中思量着,并未急于回答。 宁贵妃自是不知道这些的,只觉着并不是什么大事,刚要开口应下,祁懿美那边已然止了咳,抢先道:“咳,殿下,贵妃娘娘既是有意让您结识燕州刺史之女,你自己和下属们去才是正好,若是我跟去了,你二人吃个饭游个山水之类的,也不好扔下我自己一人,这变成了两男一女,不是给你们添乱嘛。 再者说,我身手不好,平时对付个不会武的人还凑和,要是来真格的,不仅帮不上忙,还是个累赘,我思来想去,在你出行这一路上,我除了陪你说说话解个闷,真是什么用也没有,我还是不去了。” 此话一出,宁贵妃原本到了嘴边的应声便复又收了回去。 祁懿美说的对,她虽生得不如她的云儿威武,可是眉清目秀,是个极漂亮的少年,若让她跟在燕辞云身边一道结识燕州刺史之女,燕辞云冷逸孤傲,虽是嘴上说知晓了宁贵妃的意思,想也知道并没往心里去,而祁懿美却是最喜和美人亲近,也会哄姑娘家开心。 到时候两个俊美的公子,一个冷淡疏离,一个温声细语,人家姑娘挑中哪一个还说不定呢。 更何况燕辞云一贯到哪都带着祁懿美,就如祁懿美自己说的,有她夹在中间,他又如何能和人家姑娘好好的谈情说爱。 这般一想,宁贵妃摇了摇头,道:“云儿,懿美说的对,你带着她,做起事来不方便,便让她留在宫里吧。” 燕辞云偏过头去盯着祁懿美,坚持道:“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又能添多大麻烦,何况我已然习惯了她在身边,这一去要数月,自然要带上她。” 宁贵妃无奈的叹了声,道:“懿美虽是常在你身侧,可没了她,也不影响什么,云儿,这件事须得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燕辞云不语,抬手执起桌上的酒杯尽数饮了尽。 宁贵妃见他沉着面色,颇有些坚持,便又好言劝了会儿,仔细的说起了那燕州刺史女儿的好,谁知燕辞云的面色却是愈加冷峻。 让她独自在京中数月……燕辞云半垂了眸。 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稍稍安心。 祁懿美见状,也加入了劝说的阵营里,语重心长的道:“殿下,你这次去是有要务在身的,我跟了去,有个什么事你也顾不上我,还不如将我留在京中……” “我不去了。” 冷冷的几个字打断了祁懿美的话语,饭桌上的几个人皆是怔住了。 宁贵妃不可思议的望着燕辞云,质问道:“云儿,你说什么?” 燕辞云神色平静,回视着她道:“东三州向来不买祁家的账,从前大舅舅在那边不只碰了一次钉子,我去或不去,也许对结果影响并不大。与其舟车劳顿,倒不如不去。” 祁丞相眉头深皱,望向燕辞云道:“殿下,话虽如此,可这次东巡,乃是在东边建交立威的最佳时机,殿下不愿去,陛下若是改而让四殿下前往,岂非是将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 燕辞云神色淡淡的,抬手复又饮了一杯酒。 “我自是有信心,即便没有东三州的支持,亦能成事。” 话是这样说,可众人心里也明白,燕辞云并不是不愿去,而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带上祁懿美一道去东边不可。 宁贵妃一双含情眸中浮了些泪光,自袖中取出了帕子柔柔的捂上口鼻,一滴滴泪水便自眼眶滑落而下。 自打三皇子过世后,宁贵妃便时不时的落泪,进了这个月,才方好了些。 “母妃……” 宁贵妃攥着帕子小声的啜泣着,眼中带了几许悲苦,轻道:“母妃知道你还是想将懿美带上,若是阳儿还在,这事也不会这般难办……云儿,母妃便只你这一个孩儿了,若是你还这般、这般固执,不肯听我的话,我……可如何是好……” 见着惹得母亲落泪,燕辞云心中自是难免有几分愧疚,半垂了目光,微微紧了拳头。 其实京中远比出行要安全的多,可是不知怎的,一想到让祁懿美离开他的视线,他就隐隐的有一种不安之感。 好似她就要生出翅膀,自他的生命中飞走一般,这一别,便是再无相见。 一旁久未言语的祁丞相微叹,望向母子二人,道:“其实我今日进宫,正好见过了刘御医,去年他便说,懿美的旧疾已然有了痊愈的希望,许就在这两年了。我今日问了问他进展,他告诉我,现下正是懿美调理身子的紧要关头。” 说着,他的目光渐渐凝视上燕辞云。 “殿下,调理身子一事,最忌奔波疲惫,此刻若让懿美离京,怕是会耽误了治疗,还请殿下念在她是为着救下殿下,才受这一番苦的份上,不要让这孩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化作了一场空。” 这一番话句句都踩在了燕辞云的痛处。 他如何能因着自己的自私,让她再一次失去健康成长的权利。 而身侧悲伤的母亲,她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好不容易才见了些笑意,却是又被他惹得思及了伤心处。 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决意不走这一遭,他不过是想带着他的阿美一起而已。 然而祁丞相的一番话,已然将这种可能性化为了零。 许久,燕辞云缓缓扯了嘴角,终是妥协了。 看向宁贵妃,他淡淡道:“母妃,就按您的意思办吧。” -- 巡访东三州的事很快便定了下来,燕辞云已然出发在即。 小青从外间进了屋子里来,一手端着些杏仁糕,一手将撑着的雨伞收了,朝着门外抖了抖上面的雨水。 将伞放好了在一边,他端着糕点进了内室,见着祁懿美依旧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他出门前的姿势,微带了些无奈的道:“公子,你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些吧,我让厨房做了杏仁糕,虽说比不上万祥楼的桂花杏仁糕,可刚出锅的口感极佳,公子吃两口吧。” 祁懿美坐在窗边,双臂在窗框上轻轻的交叠着,净白清秀的面颊微微的偏着,轻轻的搁在手背上,一双杏眼望着窗外已然暗下来的天色,静默的出着神。 小青轻叹了声,摇了摇头。 六皇子明日便要启程去东巡了,这一走,至少要两三月,而祁丞相这边已然给公子安排好了退路,待六皇子回京,只怕她人已经不在了。 也就是说,今日也许就是他们二人今生在一处的最后一天了。 小青是自打祁懿美进宫就陪在身边的,她和六皇子的感情如何他看在眼里,心中也能明了祁懿美此刻的心情。 别说是她,便是小青自己,在这宫里生活了八个年头,忽的说要离了熟悉的一切,都不免有些怅然,何况是祁懿美,她和六殿下八年来一直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乍然没有了对方,心里定然是空落落的。 几步上了前,小青将杏仁糕的盘子放在了祁懿美的面前,抬眼看着外间的景象,细细的小雨轻轻的打在院子里的植被上,发出淋漓的响声,他抬手将窗户关了上。 “公子,夜里有风,这会儿还下着雨,你在窗边许要沾了湿气的。” 祁懿美垂下眼眸,自窗框上起了身,却是没什么力气般的摊坐在椅子上,并未言语。 小青见她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道:“陛下给的时间赶,殿下如今没什么时间准备,所以忙了些,但今天是他出行前的最后一天了,定是会来看您的。” 皇帝只给了燕辞云两日的时间进行东巡前的准备,一时之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两日他一直未见人影。 祁懿美依旧不说话,只是歪在椅子上,桌上的糕点看也未看上一眼。 临别在即,她的心中五味掺杂。 八年的时间,便是养一只猫,分别的时候,也是摧心断肠的。何况是燕辞云,那个清冷孤傲的孩子,把所有的温柔和笑意都留给了她的,她的至亲之人。 小青安慰她说燕辞云会来看她,却不知道,其实她更希望他不要来。 她不知道拿什么面目去面对他,面对这场再也不会相见的分别,也不敢去想,等他长途跋涉回到京中,欢喜的进了见云殿,发现她已经死在了去西境的路上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小青见她目光怔怔的,犹豫了半晌,劝道:“你既是也舍不得六殿下,要不然……你和他说个实话吧,六殿下现下里在朝中很有本事,也许他能寻个折衷的法子,让公子你不必假死,也能安然从这祁家公子的身份上脱身。” 祁懿美目光微动,抬手抚了抚额。 留在这里……无论燕辞云在争储一事上是赢是输,她都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赢了,她是他的所有物,输了,她会和祁家一起成为皇权更迭的牺牲品。 “小青,我只不过是因着雨夜而心中有些惆怅而已,没事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小青默了默,低头看着祁懿美手边动都不曾动过的杏仁糕,轻抿了嘴,未再多言。 若只是心情不好这般简单,又怎会一天都没吃东西。 主仆二人静默了片刻,外间雨水滴哒落下的声音中渐渐的响起了脚步声,小青出了内室到了厅中,抬头一看,燕辞云一身月白色锦服,手中提着两壶酒,正行进门来。 许是从宫外回来便直接来到了这里,行的匆忙,虽然一路有宫人在旁撑伞,燕辞云的衣裳依然有些湿意,他却浑不在意,见着小青,道:“你家公子可在?” 小青愣了下,道:“在,正等着您呢。” 燕辞云点头,示意了宫人们先出去。 小青行到门边,略略犹豫了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殿下,我们公子……今天发了一天的呆了,饭也没吃,小人刚刚端了些糕点,求殿下帮着劝劝公子,多少吃些吧。” 燕辞云沉吟片刻,紧了紧提着酒壶的手,道:“我知晓了。” 小青和众人行了出去,燕辞云便抬步走进了内室。 祁懿美依旧坐在那个木椅上,半垂了头,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上的指甲,似乎有些不知要用什么样的面貌来如何面对进门而来的燕辞云。 燕辞云身上的月白锦服上绣着莲花如意暗纹,在灯光下隐隐可见淡淡的光泽,细腰上系着镶着玉石的腰封,头发用玉簪整齐的冠着。 十七岁的燕辞云已然比年幼时更显玉树光华,仙姿玉色, 他静默的将手中提着的酒水放在了屋内的方桌上,取过一旁收着的酒杯,摆在了桌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抬眼望向祁懿美,平和的道:“阿美,我明天就要走了,来敬我一杯吧。” 说着,他行到了祁懿美的身旁,端起了她面前的那一碟杏仁糕,笑道:“正好你这里有下酒的点心,我们好好的喝一场吧。” 祁懿美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扬起头望向他,望了望他带着湿意的面颊,道:“好。” 因着燕辞云曾经怀疑过她的身份,又对她抱着恋慕之情,她一直克制着尽量不在他面前饮酒,可是如今,她却是想不管不顾的一回。 也许是即将到来的分离令人感到悲伤,也许是她想借此与他正式做一个道别,总之这一刻,酒,确实是极合她的心意。 两人坐到了那方桌旁,祁懿美自己给自己斟了满,执起杯子,淡淡的笑了下。 “云妹,我祝你……一帆风顺,得偿所愿。”这既是对他此行的祝福,也是对他未来的祝福。 希望在将来,没有她的日子里,他能一路平顺,登上至尊之位。而她会在遥远的他乡,默默的为他高兴着,祝福着。 祁懿美利落的一仰头,将满满一杯酒尽数倒入了口中。 燕辞云却是望着她在灯火下洁白秀美的面容,并未急于饮下酒水。 “得偿所愿……” 他轻声笑了下,抬手将酒饮了下去。 “我的愿望从来都只有一个,阿美你知道的。” 这是她最后一次与他对饮,祁懿美不想说些让他不快的话破坏气氛,柔柔的笑了下,并未如往日般去苦口婆心的劝他。 她抬起手为二人再度斟了满。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我竟已然在宫里待了八年了……” “是啊,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那时我正受着病痛折磨,睁开眼时你便立在我的床边,漂亮又精致,眼底里带着狡黠。后来你还骗我说,你是进来帮我打蚊子的,这么蹩脚的理由……现下里想想,那时的你,真是格外的可爱……” 回忆起往昔的时光,燕辞云的目光渐渐浮起几分温柔。 祁懿美饮下酒水,想到自己当年一时好奇这书中的小美人到底是何模样,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不由也笑了。 燕辞云凝视着她,问道:“你当时进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祁懿美拿起一块糕点心不在焉的吃着,忆起往昔情分,心中更是闷闷的,半晌,才轻声道:“人人都说你长得漂亮,我其实就是好奇,你到底长什么样。” 燕辞云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 “那你失望了吗?” 祁懿美摇摇头,缓声道:“你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燕辞云也饮下一杯,声音中略带了些落寞,淡淡的道:“可惜你已经不喜欢我现在的模样了。” “不是的,云妹,你现在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燕辞云轻声笑笑,略带了些自嘲,轻道:“好看又有什么用。” 两个人心情都不好,说起幼时的点点滴滴,一个为求而不得所苦,一个因离别在即而伤怀,很快,第一壶酒便见了底。 “说起来,你小时候虽然有些爱和我闹别扭,但也算是个可爱的小孩,别人家兄弟都是自小打到大的,我们算是打的极少的了,我印象里……好像就一次。” 燕辞云带的酒醇香浓厚,祁懿美自己喝了一大半,如今已然满面红晕,手脚发软,说话也不大利索了。 “有回是个什么、什么宴来着,我记得你和我在雪地里,我让你和我回去,你非和我犟,被我三两下就制服了,哈哈,当时你还哭唧唧的,小脸白嫩嫩的,红着眼圈,又可怜又可爱,我立时便生不起气来了。” 说着,她咯咯的笑了几声,又想到了什么,放下酒杯道:“哦,对了,你当时好像还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着,哈哈,真是可爱死了。” 燕辞云酒量本就比祁懿美好,这会儿喝的也没有她多,神智依旧清明,看着旁边已然有些迷离的祁懿美,温柔的道:“你少喝些吧,吃两块杏仁糕。” 祁懿美抬起手使劲的摆了摆,执着酒杯又饮下一口。 “我不,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今晚一定要喝个尽兴!” 燕辞云望着因着醉酒而比平时率真许多的祁懿美,心底里一片柔软。 “东巡不会那么久的,最长也就三个月便回来了,我……也舍不得你的。” 祁懿美将饮空了的酒杯抬起来往嘴里倒了倒,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下沿着杯沿滴落的最后一滴酒。 燕辞云的目光渐渐幽深,望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喉间亦是有些干燥,抬手饮了口酒水,才稍稍安抚了这股燥热。 “你既是也舍不得我,为什么不和我同行……” “太久了,东巡太久了,算了……” 模模糊糊的说完,祁懿美放下酒杯,双手垫在下巴下面趴在了桌子上,歪着头一眨不眨的望着燕辞云。 燕辞云垂眸回视着她,轻道:“我好看吗?” 祁懿美点点头,闷声道:“好看,我要好好的看,仔细的看,我要把你记在心底里,想你的时候,就从记忆里翻出来。” 燕辞云微笑着,抬手抚向了她的面颊,修长的手指将她颊边的几缕碎发轻柔的理了好。 “阿美,看到你因为要与我分开而这般难过,我心底里十分欢喜……” 祁懿美“嘁”了一声,困倦的合上了双目,道:“我难过,你还欢喜?” “你难过,说明你的心底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我的……阿美,你也是在意我,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为什么会舍不得我,会思念我,会这般伤感?” 祁懿美的思维已然因着酒精而有些混沌,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句话,便干脆借着酒意,装作睡去而不答。 燕辞云见她合着双目,安静的躺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也未再言语。 缓缓低了头,他复又将第二壶酒打了开,沉默的独自饮着。 抬眼望着旁边伏在案上的小小的一只,他无奈的叹了一声。 放下酒杯,燕辞云起了身,伸臂将桌边趴着的漂亮少年抱在了怀里,几个大步行至床边,将人轻轻的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抬手帮她将鞋脱了,又将被子打了开为她盖上。 罢了,许多事明明知道没有答案的,又何必去问。 燕辞云幽幽的叹着,正准备起身离开,床上的人却是忽的嘤咛了两声。 这声音细细柔柔的,像是猫儿的爪子轻轻的挠在心上,撩得人酥酥麻麻的,心跳也快了几分。 燕辞云坐在床边,朝着床上的人打量过去。 祁懿美本就生得像个姑娘般柔软而纤细,如今喝了酒,一张秀面染了红,更添几分迤逦,她侧着头,露出一大片脖颈间白皙美好的肌肤,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一双红润的嘴唇微微的嘟着,眉头也锁了起来。 燕辞云的眼底里似乎有什么被再度点了燃,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抚上她微微拢起的眉间。 祁懿美红唇微动,又发出了些许软软的声音,似是在说什么梦话一般。 燕辞云附身下去,侧耳在她的唇边,细细去听,然而床上的美人却是呼吸均匀,似乎又安静的睡着了。 他缓缓抬了头,悬在她的上方,静默的打量着这一张他心心念念的面容。 阿美说她要将他的模样记下,以便想他的时候拿出来做个慰藉。 可他不需要,只因为她的一颦一笑,已然在他的心里太久太久了,久到她的每一根发丝,他都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祁懿美在酒桌上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躲避燕辞云那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故意装睡而已,只是自己也没想到,喝的确实有些多了,酒意上头,这一闭上眼,便当真有些困意,加之边上的燕辞云独自小酌也没再说话,她便在这一片安静之中真的睡了过去。 直到人被放到了床上,又是盖被,又是被抚了眉间,祁懿美终于有了些意识,只是头还迷迷糊糊的,眼皮也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了。 于是她睁开双眼里,看到的就是悬在她的上方,与她近在咫尺,燕辞云那一张绝美的脸。 四目相对,燕辞云的目光里尽是柔情爱意,祁懿美一双眼还带着初醒的迷茫,怔怔的望着他,两人呼吸交缠,酒香淡淡的飘散在二人之间,气氛开始变得暧昧而微妙。 她望了他好一会儿,酒醉的双眼带了些不自觉的温柔,红唇微启。 “云……” 柔软的嗓音一闪而过,燕辞云已然低头衔住了那艳红色的唇瓣,像是品尝着世上最美味的甜点,温柔而有耐心。 祁懿美后知后觉的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燕辞云借此长驱直入,霸道而温柔的占据了她的唇舌。 祁懿美脑子晕晕的,浑身酸软,心跳也乱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他太过温柔,她渐渐的沉沦在其中,挣扎也慢慢的弱了下去。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燕辞云松开她之时,两人皆已是呼吸不匀。 燕辞云的目光打量着她绯红艳丽的面容,又向下落到了那带着暧昧的润泽的红唇上,只觉得喉间的干渴炽热不仅没有因为这个吻而得到缓解,反而愈烧愈旺。 祁懿美脑子依旧不大好使,细细的喘了会儿,抬眼望去,燕辞云眸光渐渐变得深邃晦暗,似乎隐忍压抑着暗潮,她下意识的伸出手,软软的抵上他的肩头。 她这点力气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燕辞云并不想强迫于她,虽是心底里对她的渴望已然嘶吼得快要声嘶力竭,依旧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阿美,你也是喜欢我的……” 祁懿美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摇头道:“云妹,我醉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 “不,你清醒了,便又恢复成那个理智冷静的祁懿美了,只有你醉着,才肯和我说几句真话……阿美,你告诉我,你心底里到底有没有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祁懿美偏过头,不敢去看他那双漂亮的含情目,带着醉意的道:“无论是清醒着,还是醉着,都是一样的答案,云妹,我们是不可能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弃呢?” 燕辞云一手抚向她光洁秀美的面颊,扶着她的脸让她正视着自己,双眸仿佛要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 “你撒谎,刚刚我吻你的时候,你明明亦是情动,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说,心底里半点也没有我,也接受不了同男人亲近,你又怎会因我的离开而茶饭不思,在我亲你的时候,你又怎会心跳加速……” 祁懿美被他抚着脸颊,不得不回视着他,眼前的人俊美如画中仙子,这一张倾城绝色的容颜她已然看了不只千遍万遍,陪伴了她整个少年时代。 而曾经他对她许许多多的好,也不禁浮现在眼前。 她知道,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如他一般待她了,她的事,在他这里从来都是放在最前面的,每每她做错事被罚,他都是满眼心痛,恨不得以身代之,比自己受罚还要痛苦。 她真的舍不得他。 “阿美,你心底里也是有我的,对吗……” 燕辞云执着的问着,一双眼带了些委屈,缓缓低了头埋在她的颈间,亲昵的蹭了蹭。 等了许久,身下的人也不曾回应,燕辞云复又抬起头去看她,却发现祁懿美已然泪流满面。 她一双杏眼带含着泪水,缓缓的朝着他笑了。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云妹,我们在一起太久了,我在宫中八年,你几乎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相伴相知,你已然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你问我心底里到底有没有你,我想,是有的,只是这一种感情,到底是不是纯粹的亲情、友情,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想念你,我现在……也很舍不得你。” 燕辞云低身怜惜的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没关系的,阿美,你这样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逼你了,你不要哭了……” 祁懿美的眼泪却是越流越凶,仿佛心中的苦闷都决了堤,再也没办法掩藏,尽兴的哭了个痛快。 燕辞云起身去寻了帕子过来,又将床上醉熏熏哭个不停的泪人给扶起来在床头坐了好,细细的帮她擦着面上的泪水,奈何祁懿美眼泪流个不停,眼睛都哭的微微肿了。 他微叹一声,轻声劝了会儿,却也不见成效,最后带了些无可奈何,望着她道:“你要是再哭,我就还亲你。” 祁懿美酒劲一直没散,这会儿哭的正畅快,颇有些耍酒疯的不管不顾,对于燕辞云的几番劝解理也未理。 燕辞云于是当真凑上前,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下。 祁懿美被亲的一愣,眼前之人已然撤回了身,眼中带了些许笑意,道:“原来这招管用,下回你哭,我就亲你。” 祁懿美只觉得连耳朵都红了透,气恼着抬腿去踢他。 “你、你真是不要脸……” 燕辞云见她又羞又恼的模样甚是娇憨,心中喜欢得紧,却也明白见好就收,笑了笑,没再逗她了。 这般一闹,祁懿美原本悲伤的心境也缓和了许多,心下犹豫了片刻,道:“云妹,你自小就是个有些固执的孩子,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学会开解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想不开。” 燕辞云微笑着望她,道:“你是怕我被那燕州刺史的女儿瞧上了,被逼着不得不娶她,然后想不开吗?放心,东三州便是再强悍,想强迫我,只怕也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说着,他凝视着祁懿美,发现她的面色并没有变得轻松。 “我是指所有事……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因为你的病还有贵妃娘娘,那让人心疼的模样……云妹,你以后都不要这样了,好吗?” 燕辞云的目光渐渐的沉了下来,静默了半晌,似在思量着什么。 祁懿美等了许久不见他应答,抬头望他,又问了一遍:“无论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燕辞云缓缓撤回了目光,将眼底里的思量藏了去,淡淡的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祁懿美点头,道:“你说。” 燕辞云一双眼眸灼灼的望过去,一字一句清晰的道:“你曾经说过,永远也不会不要我,我要你再说一次。” 祁懿美心中一惊,猜到大概是之前她的几番话到底引了他怀疑,便作了一副轻松的模样,道:“莫名其妙说这个做什么?” “你不和我一同去东巡,我心底里总归是不踏实。这许多年间,只有你在我的身边,我才能放下心来,如今想到要与你分离几月之久,我心底里难免不安,我怕我从东边回来了,你却不在这见云殿里等着我。” 祁懿美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面上却不露声色的笑了下,道:“这京中有贵妃娘娘和父亲照应着,我自不会出什么事。” 燕辞云却是目光幽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即便如此,也要你再说一遍我才安心。阿美,我要你清楚的和我说,你不会离开我,会好好的等着我。” 祁懿美喉间微动,打了个哈欠,装作酒醉困倦的模样道:“好好,我说了,你赶紧出去让我睡一觉吧,困了。我不会离开你,会在这好好的等你回来,行了吧。” 燕辞云抬手扶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着自己,一双眼细细的在她的面上逡巡了许久,方道:“好,阿美,你说的我信了,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虽然心中知晓她跑了以后他根本无法奈她何,可这段话里的森森寒意依旧听得祁懿美心中一颤。 “好了好了知道了,快走吧,我要困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燕辞云带着队伍启程去了东边,却是将一向在他身边贴身保护的夏英留了下来。 夏英武艺非凡,又跟在祁懿美身边寸步不离的,一副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跟随着一道去的模样,令她很是烦恼。 进了五月,皇后为四皇子定了一门亲事,许是唐诗韵如今已然有了文迦,四皇子这一次选择了遵从母命。 到了五月中旬,祁懿美终于在望眼欲穿中等来了皇帝增兵的旨令。 只不过这一次,西行军队的首领竟然是桓天杰。 即便如此,祁懿美依旧不愿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在祁丞相的安排下,祁懿美由官员举荐,担任此行的监军,与桓天杰的兵马一道往西。 出征的日子临近,祁懿美的心情亦是复杂,望着熟悉的一砖一瓦,难免有些留恋。 临行前几日,她约了唐诗韵一道在宫中的御湖边游玩,春日里气候适宜,花草茂盛,正是最美好的时候。 清风扶过湖面带起阵阵涟漪,祁懿美步子放的极缓,目光落在身畔的少女身上,久久移不开来。 唐诗韵这日穿了一件素青色烟纱散花裙,清丽飘逸,行在绿叶丛中,仿似林中仙子般。 许是因着与文迦两心相印,爱情给她原本的沉静中添了几许生动,她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英气的眉眼间也显出了几许温柔。 如果说这宫里有什么祁懿美舍不得的人,除了见云殿里的,便是唐诗韵了。 唐诗韵见祁懿美盯着自己瞧,忽的侧过头笑着望了过来。 “懿美,你这般瞧着我,莫不是我哪里沾了东西不成?” 祁懿美回过神来,笑道:“没有,我就是觉着你真漂亮,真是便宜文迦那小子了。” 唐诗韵见她打趣自己,瞪了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两人便安静走了会儿,从湖边一路行进了一处种着花草的园子。 “你今日怎的想起来邀我来游湖了?” “自打太后发了话将你的文迦留在了宫里,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好久都没和我一道说话游玩了,我再不邀请你,你就快把我长什么样都给忘了。” 唐诗韵面颊浅浅的红了下,道:“这罪名我可不认,明明你自己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很少来找我的。” 两人玩笑着说了几句,正好行到一方石桌前,唐诗韵便坐了下来。 祁懿美抬头望了下,不远处正有几株红海棠开得正艳,那花瓣是极正的大红色,艳而不妖,极为漂亮。 “诗韵,你在这等我会儿。” 她几个大步行过去,从枝头上精挑细选了一朵开得最美的摘了下来,回到石桌边,亲手为唐诗韵戴了上。 唐诗韵伸手轻轻的摸了下发间的花朵,漂亮的面容上绽出了一抹笑靥,这一刻,祁懿美心中便浮出了“人比花娇”四个字。 祁懿美坐在石凳上怔怔的望着她,心底里几番滋味。 唐诗韵黑眸在她的面上望了望,便将她那几抹未来的及收起的惆怅看入了眼底,沉吟片刻,试探着道:“懿美,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还是说,是随军去西境的事?” 祁懿美将那几分因着离别而产生的怅然仔细的收了好,笑了下,道:“没什么。” 唐诗韵却伸手轻轻搭在她置于石桌上的手腕上,目光真挚的望着她,道:“懿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若是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也许我能帮的上忙的。” 祁懿美见唐诗韵眼中满载着关切,心知搪塞不过去,便略略思量了,半真半假的道:“我只是想到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下次见你是什么时候,有些舍不得罢了。还有就是上战场,虽说我只是个监军,多数时在后方,可难免还是有些打怵。” 唐诗韵盈盈的望着她,柔声道:“你第一次上战场,会有这样的情绪也是自然,只不过……我听说举荐你的大人是祁丞相的门生,你若不想去,为何不和祁丞相提早说上一声?” “哦,我其实也没有不想去,只是难免有些紧张之类的情绪,没关系的。” 唐诗韵放下心来,复又温声安抚了祁懿美几句。 两人这边说着话,忽听不远处传来了些走动的声音,透过那几株海棠花从望过去,花丛另一边的小路上正行过来几个宫人,还有一个女子。 那女子瞧着小家碧玉的,一身柔婉的粉色纱裙,因着半垂着头,又离着有些距离,面貌看的并不大清楚,只是依稀瞧着长的算是不错。 一行人并没注意到花丛另一边的两个人,很快,便行了过去。 祁懿美认出了那为首的宫人正是皇后宫里的王嬷嬷,不由疑惑道:“这姑娘是跟着王嬷嬷走的,看来是皇后宫里的客人,难不成……是四皇子刚定亲的那个未婚妻?” “这个并不是,四殿下的未婚妻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平日里不穿这般……鲜艳的颜色的。” 这姑娘的衣裳是那种极娇嫩的粉色,若于书香世家的女子而言,倒也确是略显俗气。 “那这是……” 唐诗韵目光中带了些犹豫,似是不知该如何说这番话。 “……也许你也听说了,桓大人要娶亲了。” 祁懿美点头,道:“听说了。” 虽然桓亦如如今的身份是前朝的臣子,已然不是宫中的内侍,可到底是个太监之身,这太监要娶亲,也确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唐诗韵道:“皇后觉得这件事不体面,好像斥责了桓亦如,两人闹了僵,听说皇后那边下了旨意,要将桓亦如要娶的那个姑娘给召进宫来问话,应就是刚刚这位没错了。 其实我觉着,桓亦如现下已然是朝中大臣,娶个夫人也没什么的,而且我听闻这姑娘也是出于自愿,陛下也未曾言说什么,皇后娘娘实不必管这些个闲事的。” 祁懿美心中也很是赞同唐诗韵的话,虽说桓亦如这人就好摧残他人,颇有点变态,可他到底生得一张绝艳的容颜,又身居高位,和人家小姑娘许是你情我愿也是说不准的事。 两人说了会儿,祁懿美便瞥见了不远处,四皇子正行过来。 四皇子依旧是儒雅温和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微微带了些忧郁,一双眼落在唐诗韵的面容上便再移不开来,显然是专程为着她来的。 他脚步略带了急切,几步到了二人面前,却是近乡情怯的顿了下,怔怔的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朝着唐诗韵道:“诗韵……” 祁懿美轻咳了声,抬手一揖,道:“四殿下。” 四皇子这才移了目光看向了祁懿美,轻声应了,便复又去看唐诗韵。 祁懿美自眼角里瞥了下唐诗韵,见她并不排斥与四皇子相见,想着二人还是把话说开为好,便道:“你们先聊,正好我出征的行李还没收拾完,这就回去了。” 抬步朝着园子外行了出去,祁懿美抬头四处看了下,这里离皇后的宫殿不远,但离见云殿还有些距离,正犹豫着要不要逛会儿再回去,便听不远处响起了一声阴柔磁性的声音。 “祁小公子。” 祁懿美猛的回过身来,桓亦如已然自几步远的地方缓步行到了她的面前。 春风柔和拂面,没了往日宫装冠帽的桓亦如浓黑的墨发被金丝珊瑚冠束着,一身浅霜色的锦服,领口上绣着繁复的花纹,他的身形极高,背脊挺拔笔直,配着一惯有些阴冷的神情,带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之感。 许久未见,他的肌肤依旧苍白如纸,只一双红唇殷红着,配着略显妩媚的五官,更显邪魅妖异。 乍见着他,祁懿美的脑中不由闪过刚刚瞧见的那个粉衣姑娘家,小姑娘虽然看不清容貌,不过一身粉嫩嫩的,瞧着极为娇软可人,和眼前这个略显阴森的桓亦如,怎么瞧都觉得不搭。 桓亦如一双带着几分艳色的眉眼微微一挑,红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道:“祁小公子这是吓傻了吗?” 对于这个总是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桓亦如,祁懿美向来是敬而远之,抬手一揖,客套的道:“桓大人。” 桓亦如嘴角挂着那抹笑意,目光在她面上审视了片刻。 “你要随军去西征……这西征军的副将便是安勇侯的部下,要在天杰的跟前放眼线,已然是够了的。祁经昊却又加了一个你,我实有些看不懂了,你既没读过兵书,于武艺上亦不算精通,何况你以监军的身份往前线去,立下军功的机会并不多……你是他唯一的独子,他让你去西境,到底是何目的?” “前些天,刘御医又说我的身子已然可以不必再吃药了,待过个几年,便可以如其他男子一般,如今正是我出去历练一番的大好时机,我上前线,有什么不对吗?” 桓亦如面上的笑意里带了些玩味,道:“这话要是旁人说,倒有几分可信,只是你嘛……” 祁懿美皱了眉,不耐的道:“我不欲与你争辩这些,你要如何想便随你去。” 桓亦如微微点了头,出乎意料的没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两人之间静默了半晌,祁懿美正要开口告辞,对面的人却是垂了目光,轻声开了口。 “祁小公子……上战场并非你想的那般好玩,这可是要命的。” 这话语声音缓慢深沉,略带了些语重心长的劝谏之意,祁懿美吓了一跳,差点以为站在面前的人不是桓亦如了,满面诧异的上下打量了他。 这个变态莫不是中邪了吧?怎么开始好心关心起旁人来了? 见着祁懿美满目的怀疑与防备,桓亦如沉默了片刻,似乎并不擅长说这样的话,许久,才又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是不想你死罢了。” 祁懿美好笑的笑了下,撇了撇嘴,道:“多谢你的好意,若没有别的事,还请桓大人回吧。”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别着急哈,该来的都会来,女主已经假死的路上迈出一条腿啦哈哈 第123章 祁懿美一边说,一边就要抬脚离开。 桓亦如却忽的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个时节已然快要入夏,祁懿美身上穿的衣衫轻薄,被他忽的一握,冰冰冷冷的触感顺着他的大掌,透过薄衫传至肌肤,对他向来排斥的她,不禁浑身都起了寒栗。 从前与他纠缠时许多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祁懿美杏眸里染了些怒意,抬头瞪视着他,冷冷的道:“这里离皇后娘娘的寝宫不过百步,来往宫人甚多,桓大人莫不是非要在此与我找不痛快……还是说,你是嫌最近皇后娘娘对你的斥责还不够?” 桓亦如缓缓松开了手,一张冷艳的面容上微带了几分无奈。 “祁小公子,我不过想与你说几句话而已,你当真如此避我如蛇蝎?” 祁懿美眼含讥诮,别开了目光。 “灵山寺的事也不过才过去一年而已,桓大人几次三番害我,莫不是这会儿都失忆了吧?”说着,她复又轻声笑了下,道:“说起来,我记得灵山寺一行前,桓大人策马行于我的马车旁,亦曾警示于我不要出行,后来便果真出了事。如今桓大人又故伎重施,莫不是打算着在这一行中再做些什么手脚?” 桓亦如静默着打量着她神情中的抗拒,未置可否,半晌,极淡的笑了下。 “也是……祁小公子心中恨我,自不会信我。不过,不论你相信与否,我确实不想你死。这一行跋山涉水,艰险重重,祁小公子这样一个白净清秀的公子,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说着,他停顿了下,低低的道:“天杰……若有紧急,你可以去寻他,他会护着你的。” 语毕,桓亦如的目光又复了平日里那番冷然,望着她微倾了身下来,红唇上勾了一抹略显残酷的笑意,极慢的道:“毕竟,祁小公子这般有趣的人儿,在下还没玩够呢。就这般死了,难免可惜了……” 祁懿美皱眉后退一步,望着桓亦如那带着媚意的眉眼,只觉得眼前之人仿佛美女蛇吐着信子,妖艳而恶毒,不知道又在计划些什么。 “多谢桓大人的好意了,为了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之人,还专程去嘱咐了桓将军。不过此行中随行之人既有安勇侯的部下,亦有我父亲的人,还有六殿下的近身护卫夏英,护我之人众多,还是不劳烦桓大人和桓将军了。” 桓亦如并未再坚持,直起身子,目光中带了些随意,平淡的道:“随你,只要你留着小命回来便是。” 她当然会活的好好的,在没有他的地方,活的逍遥快活。 “桓大人之前说只说几句话,如今已然说了好几句了,试问我现下离开,桓大人是否没意见了?” 桓亦如眼中带了几分笑意,正要开口,目光却是朝着祁懿美的后方瞧了过去。 祁懿美正要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身边忽的闪过一抹粉色的影子,带起的阵阵香气扑在她的面上,似乎是花香和脂粉混在一起的味道。 宫中之人用香,皆是些高雅的淡香,这样几种花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她还真不知道是哪一位。 粉衣少女这会儿已然快步行到了桓亦如的面前,却是在他冷淡的目光下犹豫了下,没有扑进他的怀里,改而伸出戴着红宝石金戒指的细白小手,柔柔的攥上他的袖口,轻摇了摇,姣好的面容上带了些委屈,软声软气的道:“大人,仪儿好害怕……” 女子站在桓亦如的身前,祁懿美仅能堪堪瞧见她的背影,这个自称“仪儿”的姑娘生得和她差不多个头,身材倒是比她这个长年做男子打扮的要丰满许多,头上戴着步摇和金钗,耳朵上也同样是金玉制成的耳环,身上衣服的料子都是好料子,不过颜色和款式对于宫里这顶级权贵圈里的人来说,多少会觉得有点子俗气。 这姑娘一身都不便宜,不过不是金就是玉的,又一身大粉色,并不是京中高官贵族家的风格。 看来桓亦如要娶的这位,并不是什么世家小姐。 不过祁懿美转念一想,倒也合理,将女儿嫁给一个太监为妻,多少有那么点卖女儿的嫌疑,这京中的高官贵族们许多也是不愿担这个名声的。 姑娘眼中情深意切,奈何面前的俊美郎君却是冷面如铁,他略略望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那只被她拉着的手毫不留情的向后撤了回去,面无表情的道:“冯仪,你进桓府也有些日子了,还没学会规矩吗?” 冯仪面上一僵,楚楚可怜的抬头去瞧他,却只望到他苍白的面色上一双上挑着的眉眼中毫无一丝温度,她不禁有些瑟缩,讪讪的收回了手,低头小声道:“仪儿被皇后娘娘训了话,还受了责罚,心中难过……乍见到大人,便有些失了分寸,仪儿下回会注意的。” 缓缓咬了下唇,冯仪眼中渐渐积蓄了泪水,一张小脸白着,看上去泫然欲泣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她轻轻吸了鼻子,复又抬手用帕子在眼角拭了下,许是动作稍大了些,粉色的纱袖顺着她的动作缓缓滑了下去,露出了半截小臂来。 本应是光洁如玉的肌肤上,赫然有几道殷红的血痕,正是印证了她方才的话语。 祁懿美在一旁瞧着,亦不由皱起了眉头。 皇后这样做多少有些过了,桓亦如如今是朝中大臣,要娶个夫人而已,只要人家姑娘愿意,既不违法,也不算伤风败俗,她为此与桓亦如争执起来还不算,竟还把人家看中的姑娘叫进宫里,训了话不说,还下手打了人家。 她就不怕桓亦如见着心爱的女子受了伤,记恨于她吗,还有这事传了出去,桓亦如的脸面又要往哪搁? 祁懿美真是有些不明白这位样貌端庄的皇后娘娘心里是怎么想的,桓亦如是她最重要的盟友,她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得罪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祁懿美这边怜香惜玉着,对面的桓亦如却是平静无波,他仿佛不曾瞧见那莲藕般的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痕,只是沉着目光略显不耐的望了冯仪一眼。 冯仪便从这凉薄的眼神中读到了他对自己眼泪的不喜。 这个如天神般降临在她生命里的男人,有着惊艳绝尘的外表,至高无上的权势,内里,却仿佛是空的一般。 众人皆说,她是他这许多年来唯一亲近的女人,可是每每她鼓起勇气朝他望过去,那一双冰冷阴森的凤眸里,却是从来没有映进过她的影子。 他不会如寻常男子般怜香惜玉,亦不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同情她怜惜她。 努力的将泪意收了回去,她又恢复了平日里柔顺的模样。 “这位是祁丞相家的公子,说来也是有官职在身上的,你便称呼一声‘祁大人’吧。” 粉衣姑娘娉婷袅袅的转过身来,朝着祁懿美柔柔一拜,如莺儿般婉转动听的声音道:“民女冯氏,拜见祁大人。” 要说祁懿美这些年间,还真很少听人这般唤她,连忙道:“不必了,冯小姐便和桓大人一般唤我祁小公子便是了。” 说着,她下意识伸手要去扶她,随后又想到眼前这位算起来可是桓亦如的女人,桓亦如这厮性情古怪,他的人还是最好别碰,便又半路收回了手。 姑娘家拜了完,盈盈的起了身,抬头望向她柔婉一笑。 祁懿美却是有如雷击,定在了当场。 冯仪肌肤雪白,一双杏眼极为漂亮,乍一看,竟与她有三四分像。 祁懿美脑中迷茫着,直直的望着她,又抬眼去望桓亦如,心中大震。 如果不是她认识桓亦如这么多年,知晓眼前这人根本没有心,加之受他几番迫害,差点没了性命,都要以为他是暗恋她,要玩什么替身梗了。 搞什么啊,弄个和她长的这么像的,还要娶回去当夫人…… 回想方才两人的相处,桓亦如显然并没多喜欢这个冯仪,而这个冯仪瞧着也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 既没有利益驱使,也不是真情实意,这娶亲的动机便不得不令人怀疑…… 冯仪自己其实也吓了一跳,人人都说宫里的六皇子和身边的祁懿美颜色出众,是宫中的一道风景,却没想这位祁小公子竟然眉眼间与自己有三分相似。 “好了,你先自己回府吧。” 桓亦如唤来了宫人,冯仪便朝着二人躬了身,跟着宫人一道行了远。 祁懿美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桓亦如在后面跟上了她,他个子极高,腿也比她长,跟在她后面行着,竟是从容自若。 “祁小公子,你瞧她长得像谁?” 祁懿美终于忍耐不住,怒火中烧的停下脚步,转身斥道:“桓亦如,我好心给你留几分面子,你还非要自己上赶着找骂了是吧?” 桓亦如淡淡的笑了下,一双凤眸端详着她生气时艳丽的模样,挑眉道:“我不过是问你一句而已,何以就成了找骂了?” 祁懿美嗤笑一声,带了些鄙薄之色,道:“她长的像谁你心知肚明,却偏要来问我,不是意欲暗讽我形似女子,又是什么?这天下这么大,你娶谁不好,非要娶一个与我相像之人,你敢说你不是存了心要让我难堪?”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桓亦如默了下,道:“……我无并此意。” 祁懿美眼中带着嘲讽,冷笑着道:“呵,这么说你是真心喜欢她要娶她,只是恰巧她和我长得像?” 桓亦如狭长的眸子渐渐变得深邃幽暗,令人看不清内里的情绪,他抬手抱臂思量了下,回答道:“这倒也不是。” 在祁懿美“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目光中,他复又开口道:“我今年二十有七了,再过几年,便过了而立之年,是时候该有个家了。” 祁懿美心中觉得好笑至极,桓亦如这个人冷血恶毒,根本就不是那种渴望家庭温暖的人,更谈不上循规蹈矩的去成什么家,真是撒谎都不挑个可信的说法。 桓亦如打量着她的神情,缓声道:“你误会了,我说的家,不是那个什么可笑的冯仪。” 祁懿美皱起眉头,狐疑的看向了他。 “前些阵子我在邢部办事时,有个潜伏在我大业朝十年的细作,上遍了所有刑罚,人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下半口气,却依旧嘴硬的狠。 直到……我使了些法子,寻着了他在大业曾经有过的一个相好,这个相好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因着他的身份特殊,这几年他只偶尔去看他们母子,小心的很,不过到底还是被我发现了……那孩子不过四五岁,扔到他面前,还没真的用刑,他便嘶吼着,该吐的都吐了个干净。” 说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线条优美的下巴上摩挲了下,眼中带了些兴味。 “于是我就觉着,这能让铮铮铁骨也不得不软下来的舐犊情深,着实有趣,我便想亲自试一试这为人父母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祁懿美一双眉头拧在了一起,犹疑着道:“你是说……” 桓亦如点头,道:“我想要个孩子。” 祁懿美怔在当场,脑子里一时极为纷乱。 桓亦如娶妻是为了生子?可他不是个太监吗?难道他是个假太监?可假太监可是欺君之罪,他也不该这么明晃晃的娶妻生子啊…… 还是说,这个冯仪是成过亲的,自带孩子入桓府?但是如果他只是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大可不必连孩子的母亲一起娶了啊,毕竟他的府里用人无数,根本不需要非得要孩子亲妈在身边照顾孩子。 何况这个冯仪看上去年岁也不大,并不像成过亲生育过的样子。 祁懿美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懒的再去分析桓亦如这个变态异于常人的思想,只是想到他抱着这种玩养成游戏的心态去养一个孩子,多少感觉有些危险。 桓亦如杀人无数,对于幼小的孩童和年迈的老人也从来不会手软,这个孩子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玩具,如果有一天他对这个养成游戏腻了烦了,又或是这个孩子和天下间所有的孩童一样做了错事惹恼了他,难以想象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 左思右想,祁懿美决定试着劝退于他。 “桓大人是说想领养一个孩子吗?” 桓亦如嘴角含笑,缓慢的道:“不,是生一个孩子。” 祁懿美眸光一惊,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他的什么惊天秘密就要被灭口了,又听他解释道:“我虽然不能生育,不过冯仪可以,这便是我娶她的原因。至于你说的领养孩子……我桓亦如的孩子,必须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只能对我一个人叫父亲。” 这两句话说的并不是十分清楚,祁懿美却是略略思量后便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他不能生,冯仪可以……也就是说,他想让冯仪借种生子? 这样,孩子是从他夫人的肚子里出来的,不论有没有血缘,都名正言顺的是他的孩子,要唤他一声父亲。 眼底里浮起几分思量,祁懿美开口劝道:“桓大人想要孩子的初衷是觉着舐犊情深这样的事很是有趣,可是桓大人也说了,那个细□□惜的是他的私生子,也就是说,那孩子并不是由他抚养的,只是与他血脉相连而已。 桓大人若是抚养冯仪将来的孩子,便是与之恰好相反,没有了血脉相连,只有养育的恩情而已,桓大人想要体验那名细作的舐犊情深,只怕难以实现的。” 桓亦如眯着眼瞧她,嘴角一挑,轻道:“谁说我打算养育一个与我全无血缘的孩子了?” 祁懿美懵了下,难道是她想错了,桓亦如真的胆大包天到在皇室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真的是个假太监? 桓亦如见她吓得呆了住,终于憋不住般,笑出了声音。 阵阵低沉的笑声响在耳边,祁懿美眨了眼,只觉得场面愈加诡异。 桓亦如笑了会儿,凤眸里难得的染了几分温和,道:“不逗你了。” 说着,见祁懿美秀美的脸上还是惶惶然的表情,一双杏眼呆滞的瞪着他,桓亦如抱着双臂压低了身子,那张阴冷艳丽的脸便凑到了她的面前来。 那张精致的脸离得实在太近了,本就对他的靠近十分敏感的祁懿美被吓得向后一个趔趄。 桓亦如倒是不慌不慌,微微的笑着道:“祁小公子这吓傻了的模样,我瞧着倒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事了。” 祁懿美回过了神来,被桓亦如吓了这一番,倒也没什么心思去管他领养不领养孩子的事了,只想先走了再说。 “你是怕我会虐待那个孩子……是吧?放心,我虽然确实不在乎一个小崽子的性命,不过他到底是从冯仪肚子里出来的,冯仪既是和你有几分像,她的孩子想必也会有几分祁小公子的漂亮,养在身边,便似一个小小的祁小公子般,瞧着赏心悦目,我欢喜他还来不及,如何会虐待于他。” 祁懿美双拳捏了紧,恨恨的注视着他。 他娶冯仪讥讽于她也就算了,还想要养一个与她肖似的孩子在身边,让那个孩子喊他父亲…… 让她看着和自己相似的人,朝着他叫父亲…… 不得不说,桓亦如这厮当真知晓如何将一个人污辱到极致。 只不过,他若是想以此激怒她,只怕他要失望了。 这次出征,她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也不会再看到这张美艳却恶毒的脸了!他愿意娶谁,愿意养什么人在身边,都和她没关系了。 这般想着,祁懿美压下了心中的愤然,平缓了呼吸,轻笑了一声,道:“桓大人为了给人找不痛快,还真是用心良苦。” 桓亦如微蹙了带着媚意的眉,似是有些费解的道:“……这件事令你很不痛快吗?” 祁懿美再不愿理会于他,连告辞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眼中带着冷漠,转身便离开了。 -- 西征大军踏上了征途,祁懿美的身边除了小青,还有夏英也跟着一道上了路。 其实她本是不想夏英跟着的,只是燕辞云走的时候给夏英下了死命,无论她到哪都务必跟着,便只能带上他了。 行军的第十天,祁懿美才渐渐有了些离开皇宫的真实感。 那个宫里的一切,美好的也好,不堪的也罢,已然尽数归于过去,她的人生,即将展开新的篇章。 夜里,大军在野外扎营,祁懿美住在帐篷里,半夜进了几只蚊子进来,咬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和小青一道抓了蚊子,人也彻底精神了。 望着旁边已然再度入睡了的小青,祁懿美抬手掀了帐篷的帘子,打算出去在营里走一圈。 夜里的空气清新而潮湿,周边一片静谧,祁懿美深吸了口气,便见着旁边抱剑小憩的夏英已然醒了过来,正起身要同她说话。 即便是在军营中,夏英依旧不放心祁懿美的安全,与小青二人轮着在帐篷外面守夜。 祁懿美道:“无事,我醒了有些睡不着,四处走走。” 夏英点了头,便默默的跟在了祁懿美身后的不远处。 祁懿美知晓夏英不放心她在军中走动,便也没开口不让他跟,闲步走了会儿,见着不远处的主营前篝火明亮,边上坐着的,正是此行的主将桓天杰。 桓亦如和桓天杰两兄弟年岁上差了八九岁,而两人的来历身世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桓亦如入宫前的经历像是被抹去了一般,空白一片。 不过这两人的兄弟关系,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两兄弟相貌上确有那么几分相似,都是偏阴冷秀气,只不过桓亦如相貌更出色一些。 这会儿橙色的火光照映在桓天杰的面上,透过火焰的热气望去,那张冷峻俊秀的面容便在气流中微微的浮动着,神情间仿佛也带了几分温柔,正低头注视着什么。 祁懿美颇有些好奇,几步行了过去。 桓天杰闻听到脚步声,手上一动,将手里的物件揣进了怀里。 虽只是一瞬,祁懿美还是瞧见了那物件的轮廓,似乎是一个黄色的香囊,还是素面的,上面也没什么绣花。 想着桓天杰才刚那温柔的神情,祁懿美觉着这香囊十分像是姑娘家送给他的,可是姑娘家送香囊这样的物件,即便不在上面绣鸳鸯一类的,也该是花啊祥瑞啊一类寓意好的图样,哪能随便送一个素面的,未免也太没有心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桓天杰抬头望了她,目光中带着疏离,声音是一贯的冷淡。 “这么晚了,祁小公子还不睡?” 这会儿虽已是五月底,但荒野的夜里总归还是多少有些凉的,祁懿美拉了拉身上披着的披风,将手缩进了袖子里,走到了篝火旁边,见着桓天杰一脸的不欢迎,便挑了个离他远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 “哦,半夜里有蚊子,咬醒了之后睡不着了。” 桓天杰收回了目光,抬手拿起边上的柴火添了些到篝火中,似乎不愿再多与她言语了。 祁懿美在篝火前暖和了片刻,抬眼瞧了下边上的桓天杰。 桓氏兄弟这种森冷的气质当真是如出一辙,只不过桓亦如的冷更多的是让人心底里发凉,不寒而栗,有时候他笑起来,那种艳丽妖异之感,就好似是开得美丽的罂粟,魅惑而充满死亡的气息,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而桓天杰则是那种纯粹的冷,他总是这般板着一张脸,极少有明显的悲喜,冷漠得像是一块冰。 “桓将军,咱们还有多久的路程啊?” 祁懿美其实也不大关心路上的时间,不过是觉得大半夜的两人在这里烤火,一个字也不说,感觉怪怪的,就想着闲聊几句,左右香囊的事他肯定不会回答自己,便随便扯了个别的话题。 桓亦如添柴的动作顿了下,随即将柴丢进了火光中,依旧缄默着一言不发。 祁懿美见他不答话,不免有几分尴尬,心道好歹也是昔日的同窗,虽说两人的阵营不同,可彼此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是主将她是监军,还是合作关系,犯的着这样甩脸色给她看吗。 这般想着,祁懿美也不想再理会他,自顾自的烤起手来。 “临行前,我大哥来找过我。” 祁懿美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还有点计较着之前他不理人的事,淡淡的“哦”了一声,不甚爱搭理他。 “他说……让我一路上照看着你。” 桓天杰坐在篝火旁,双臂搭在膝上,两手自然的交握,虽是在和她说话,却是头也未抬,面上亦是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 祁懿美偏过了头没再看他。 其实桓亦如当时说会让桓天杰护着她的事,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桓亦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直很清楚,这种冷血毒辣之人,她从来没指望能按什么好心。 如今乍然被桓天杰提起这事,祁懿美颇有些意外,她以为桓亦如不过是一说,原来还当真和桓天杰交待了让他照顾她,她颇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转念一想,桓亦如的这个“照看”不一定是怎么个“照看”法呢,没准是想坑她也说不定。 祁懿美撇撇嘴,正想开口说就不用你们两兄弟费心了,面前的桓天杰却是猛的站了起来,目光朝着她来时的方向凝重的望了过去。 而同一时刻,祁懿美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动响,立即朝着声响处望了过去。 她的营帐离主营并不远,这会儿透过朦胧的夜色,隐约可见外间守着的士兵正与一个黑衣人撕打着,黑衣人的武艺不错,然而声响已然惊动了周围的守备,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那黑衣人被围在中间,执着染了血的剑正与士兵们对峙着。 想到小青还在帐中,祁懿美焦虑着朝不远处的夏英扬声道:“夏英,你快回去帮忙!” 夏英身手不凡,对付这样一个刺客自然不在话下,然而祁懿美话说出了口,夏英却是犹豫着,并未动作。 祁懿美明白了,他是见有刺客,怕留她自己在这边有危险,便也未再与他争辩,直接朝着自己的营帐跑了过去。 夏英于是便不得不跟了上去。 因着离着本就近,祁懿美又是心急如焚,脚下步子飞快,夏英追上来拦下她时,二人已然到达了营帐前。 黑衣人正与士兵们缠斗着,抬眼见着夏英到了近前,似乎是识得他的身份,心知再无逃脱的可能,眸光一暗。 “快阻止他!” 祁懿美喊出这一句的同时,黑衣人已然抬剑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士兵中有人上前检查了黑衣人的尸体,确认了人已死,祁懿美也瞧见了正从营帐里出来的小青,似乎只是手臂上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待一切收拾了妥当,已然到了后半夜,祁懿美和小青换了另一处营帐,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黑衣人直直的奔着她的营帐而来,显然是冲着要她的命来的,然而人现在已经死了,要问主谋也是不能了,只知道他是大军里的一名将士,武艺上乘,前途大好,这些年在军中,和祁家也好吴家也罢,都没什么关联。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来刺杀她呢? 祁懿美想不大明白,她一个无关时局的闲散之人,为什么有人非要取了她的性命不可。 她越想越是不安。 无论这背后的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她要尽快的实行她的计划了。 小青见着身边的人睡不着,叹了一声,安慰道:“夏英在外间守着,应是无事了,公子不必担忧。” 祁懿美翻了个身,面对着小青朝他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极轻的道:“我们还有多久到青沙江?” 祁丞相已然事先安排好了计划,只待他们大军到达青沙江,计划便会开始实施。 小青细细算了下,近乎耳语的轻道:“大约也就五六天的路程了,到了江边,大军要渡江势必会先停下来,寻找最佳的过江时机,届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的。” 祁懿美应了一声,心中祈祷着一切顺利,又翻了会儿,终是有了些睡意,闭着双眼睡了过去。 -- 西行大军果然在五日后到达了青沙江,春夏之季多雨,江水水势汹涌湍急,队伍在江畔停了下来,端庄渡江方案。 桓天杰与副将在渡江方案上有些分歧,正是僵持不下,祁懿美这边已然由小青与提前安排在这里的人取得了联系,第二日,便会实施计划。 在江畔停留的第二天一早,桓天杰力排众议,准备于中午渡江。 虽然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千百次,真到了紧要关头,祁懿美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一早上东西也没怎么吃,坐在帐子里发着呆,直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带着小青行了出来。 守在帐边的夏英见着她,立时便跟了上去。 祁懿美沿着下游闲步着,夏英起初一如既往的默不出声的跟着,直到已经行出了好一会儿,他回过头望了下,见着离大军的营地已有了些距离,犹豫了下,出声道:“午时便要拔营渡江了,祁小公子还是莫要走的太远为好。” 祁懿美手里执着根柳枝,一副游玩得心情正好的模样,不甚在意的道:“我听说这下游底下有一处瀑布,我这些年在京里也没瞧见过纯天然的瀑布,难得出来一次,不瞧瞧可惜了。” 说着,她身边的小青兴奋道:“公子,你看!” 祁懿美顺着他的手势往过一瞧,当即也眉开眼笑,几个快步就要过去。 夏英闪身上前,皱眉劝道:“瀑布较之寻常的水流要危险许多,祁小公子还是莫要挨得太近才是。” 祁懿美对于他的这番话并不意外,瞧了他一眼,道:“我远远的看一会儿,不过这里地势有些低,瞧不大清楚。” 小青接道:“公子你瞧,江边有处小山丘,那上边视野必定好。” 主扑二人兴致勃勃的朝着小山丘上行去,夏英见着这山丘虽是就在江边,不过离着瀑布还有些距离,便也未再度阻止,跟在两人身后,一道上了山丘。 花了些时间爬到山丘上,山丘的最边上底下便是浩浩荡荡的江水了,祁懿美站在上面眺望着青沙江的景色,心情大好,主仆二人观赏了好一会儿,夏英就默默的站在不远处,抱剑靠着树干等待着。 抬头瞧了瞧太阳,夏英正犹豫要不要叫祁懿美回去了,一低头,却见小青朝自己行了过来。 小青行到他的身边,小声道:“我们先走远些,公子……要行个方便。” 其实夏英的观念里,大家都是男人,别说是瞧见,就是一同方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祁懿美是长在宫里的,规矩礼节什么的多,六皇子又是向来宠着她,这几年下来自然免不了有些贵族公子的习惯。 这方便时旁人要离得远远的,便是这位贵公子所坚持的习惯之一。 夏英跟着祁懿美出来也有些天了,这会儿倒也习惯了祁懿美的这个怪癖,跟着小青一道走远了些,觉着距离上差不多了,却不见小青停下脚步。 小青见着夏英不走了,回过头来笑道:“我们在山丘下等吧,这小山丘不过是个长了树木的小土堆,上下本也没多远。” 夏英却是摇头,道:“现下的距离还不够远吗?” “说起来……夏统领这几天可能也瞧见了,这行军路上的吃食不好,我们公子多少有些不习惯,这几天肚子闹的厉害,她面皮薄,很怕方便时让人听着动响之类的,我们还是在山丘下等吧,这山丘这样小,从底下便能望见山顶,夏统领实在不放心,你我分别守在山丘的两侧,还能有什么人突然上山不成。” 夏英回想了下,自打到了青沙江,祁懿美确实是整日里面色不好,时不时还嚷着肚痛,军医开的药也吃了,却还是肠胃不适,想来这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确是有些不惯。 复又抬眼环顾了四周,这小山丘确实不大,他和小青各守在一边倒也无妨。 两人下了山,小青便绕着山脚到了另一侧,夏英则是在他们上来的那一处守着。 也不知候了有多久,夏英抬眼瞧了瞧山丘顶,不知何时,祁懿美已然方便好了,正行到了山丘边上,似乎在出神的欣赏着江景。 夏英见她方便好了,正想再度上山,却惊恐的见着那山丘上的身影似是踩在了石子上,身形一滑,便跌倒在地,顺着那陡峭的山壁滚下了山崖。 “救……” 因着小山丘本就不高,祁懿美的身子自山壁上掉落,很快便落入了水中,这一声救命便只喊出了一半。 浑浊的江水汹涌着将那纤细的身形卷入其中,青沙江中的人拼命的挣扎着,却是顷刻间便被江水冲出了有些距离。 夏英几乎是立即便要跃入江中救人,却是腰上忽的被什么人死死的抱了住,回头一看,竟然是小青不知何时回来了。 “夏统领!夏统领你冷静点!这江水湍急,又浑浊不清,寻常人要想救人实在是太难了,夏统领你轻功好,快些赶往军营中求救寻个水性好的才是!” 夏英怔了一下,一瞬间觉得小青所言有几分道理,他武艺虽高,可水性却只能说一般,到了这样又急又深的青沙江里,堪堪也就是自保,这会儿下了水,没准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 然而也就这是一瞬间的犹豫,那江中的人不知是被江水呛了晕,还是撞上了什么暗石一类未知的物件,挣扎渐渐无了力,眼见着就要被江水吞了没。 而不远处的下游,正有着他们之前见到的瀑布。 从瀑布上掉上去,她是绝不可能再有性命的。 夏英用力掰开小青的手臂,再顾不上这许多,一头便跃入了江中。 山丘上。 已然换了一身农妇打扮的祁懿美立在茂密的树林中,挑着一颗较为粗大的树木躲在了后面,微微探了头出去,暗里打量着江中的动静。 掉入江中的自然不是她,而是一早便在这山丘上候着的她的替身。 山丘上有一处山洞,女子的身形蜷缩着刚好躲在其中,祁丞相为她寻的这位替身水性极好,幼时起便时常在这青沙江中玩耍,对于内里的暗石水势十分了解。 她提前躲好了在山洞里,待小青将夏英带下了山,祁懿美便顺着记号寻着了她,两人互换了衣裳,那女子戴着按着她的模样画出来的□□,装作意外般跌入江中,自瀑布处落入下游后,便会小心的潜入水中,寻着隐蔽处迅速上岸躲起来。 之后,自会有人将事先安排好的男尸放入青沙江的后半段。 江中的女子已然“奄奄一息”,夏英许是拼上了所有力气,竟然顺着水流朝着女子渐渐的接近了。 祁懿美心弦一紧,忽的又听“扑通”一声。 她这会儿在高处,底下的情形瞧的还算清楚,不远处,以桓天杰为首的几人闻声赶了过来,桓天杰见着夏英在救人,竟是也跟着跳入了江中。 祁懿美有点懵,桓天杰这是闹哪一出? 难不成……桓亦如当真嘱咐了他护着她,而他也当真将话听了进去? 想到之前她遇刺那晚,两人在篝火前的对话,桓天杰那副明显不大待见她的神情,祁懿美现下里着实有些意外。 何况即便他想救她,也可以让旁人下水啊…… 心中疑惑着,江水中的桓天杰却是动作娴熟迅速,在江流里如鱼得水般的前进着,很快便赶上了夏英,眼见着两人离着起起浮浮的“祁懿美”已然不过三四丈远,望了望那瀑布所在的位置,祁懿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两人在“祁懿美”从瀑布上摔下去之前把人给救了起来…… 随着桓天杰下了水,围上来的将士们看了会儿,其中有水性好的也跟着跳入了江水中,祁懿美眼睁睁的看着桓天杰游的极快,已然超过了夏英,到了“祁懿美”两丈远处。 就在她一颗心快要跌到谷底时,眼前的一幕却是迅速的发生了变化。 不知桓天杰是之前游的太快体力消耗了太多,亦或是脚突然抽筋之类的,渐渐的慢了动作,似乎还呛了几口水,渐渐的扑腾了起来,似乎有溺水的症状。 这下,落水的人变成了两个。 祁懿美眉头拧成了一团,心中期盼着夏英能转而去救离他更近的桓天杰,给“祁懿美”争取一些时间,然而夏英并未如她所愿的停下来。 就在夏英即将超过桓天杰之时,在水中艰难挣扎着的桓天杰似乎是被江水冲得,一下撞上了夏英,两人瞬时便没在了水里。 好一会儿,两人才又冒了头,然而桓天杰看上去已然没了意识,挂在夏英的身子上,变成了一个沉重的累赘。 水中本就动作艰难,夏英水性又只是一般,被桓天杰这样拖着,竟无力挣脱。 世大的阻力下,他和“祁懿美”间的距离渐渐的又拉了远。 好在很快,便有其他下水的将士游了上来,帮着将昏厥的桓天杰接了过来。 与此同时,那已然没了挣扎的“祁懿美”顺着水流被冲到了瀑布之下。 见着“自己”彻底的消失在了瀑布下,祁懿美松了口气,转身悄悄的回到了之前替身藏着的洞里,踡着身子躲了进去,还在洞口处用树叶挡了好,只留了一些缝隙用以透光透气。 接应的人会在深夜来此处寻她,她要在这里待上许久。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祁懿美心中不禁有些犯嘀咕。 虽然桓天杰表现得像是好心救人,只是中途遇到意外,但她瞧着,总觉得这里面透着许多古怪。 首先就是他为什么要下水,夏英已经去救人了,他便是要让人下水,也该让下属里水性好的,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呢? 再有就是那奇怪的意外,游的好好的人,已经超过了夏英,眼看着就要救到人了,却是突然发生了意外,不仅没救到人,还缠住了夏英,竟是如此巧合…… 怎么看,都像是他故意为之。 他看到她落水了,也看到了夏英去救她,而他担心夏英真的救到她,便一道下了水,便可以观望着,如果夏英根本救不到,他也不必多做什么,如果夏英有可能救到……他便可以演出今日这一幕,缠住夏英。 想到这些,祁懿美的心底里一片冰凉,只觉得背脊都是冷汗。 果然,桓亦如嘴上说要保护她,其实根本就是想让她死…… 说不定,那天那名刺客,也是桓氏兄弟派来的。 然而转念一想,祁懿美又想不大明白这两兄弟的动机是什么。 桓亦如虽然是个变态,但却是个聪明人,祁懿美是于政局并无影响之人,杀了她除了激化矛盾,令六皇子和她的家人恨不得除他而后快之外,并没有任何好处。 而虽说桓亦如几次三番戏弄她残害她,可每一次都是抱着相应的目的的,他并不会无缘无故的要她的性命,甚至说,祁懿美可以感受得到,他确实是有那么几分觉着她有趣,不想她随随便便的就死了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似乎自打踏上西征之路,她就一直不太平。 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就让它们留在昨天,明天开始,这些都会随着她的“死”而与她无关了。 现在,她只想她的云妹接到她死亡的消息时,能够坚强一些。 这世间本就是如此,生老病死,没有谁能永远的陪着谁的。 她会在远处默默的祝福着他。 作者有话说: 开启跑路篇章啦 第126章 江边。 因着桓天杰溺水时下意识的紧紧抓着能够抓到的一切,夏英的水性也并非出色,被沉重的桓天杰拖拽着多花了许多力气,其间也喝了好几口水,待终于摆脱了桓天杰,他自己却也是再无力气。 江中的人都尽数上了岸,夏英浑身湿透着躺在地上,吐了几口水,气还没喘匀便挣扎着又要起身。 旁边上来查看的副将立即拦了他,劝道:“夏统领,我已经让人去瀑布下游察看了,夏统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还是先歇息片刻吧。” 夏英满身是水,想到主子临行前的嘱托,却是固执的坚持要起身。 “夏统领,从这里到瀑布下游,走山路下去少说也要一时半刻,待你人下去了,找到的也只会是尸体了!” 副将默了默,垂了目光,眼中带了些悲痛,低下头道:“方才我们在岸上瞧的清楚,祁公子……在摔下瀑布前便已经没了生息,何况那瀑布陡峭,水流又急,内里还有暗石,便是诸如你我一类会水之人,跌落也未必能保全性命,何况当时已然没了意识的祁公子……夏统领你便是重新入了水,自瀑布跟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的。” 任是夏英如何坚持,可是已然体力消耗殆尽的他也没能走出几步,到底还是软了身子,低头咳了起来。 江边一团乱,不多时,副将派出去的人便回来报,说是顺着岸边的林子下到了瀑布下面,并未瞧见江里或是岸边有什么人影,士兵们正被组织着下水捞人。 这一场打捞持续了两个时辰。 桓天杰清醒过来后换了身干衣服,听手下回报瀑布下方确实未见人影,便和副将一同带着人手,往青沙江更远一些的下游寻了过去。 深夜。 祁懿美在那个小山洞里待了好几个时辰,浑身极度僵硬不适,只是外间因着她的落水而乱糟糟的,虽说搜寻的目的地主要都放在了这瀑布下方及青沙江的下游,按理说不会往这小山丘上来,但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她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犹豫着是否要稍稍出来活动一下时,终于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 西行大军的兵力这会儿分了两波,一波在营地里驻守,另一波在江河的下游处搜寻着,因着两波人离这个小山丘都有些距离,她所在的位置周围一片安静,林子里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那脚步声放得极轻,动作却是迅速,很快便越来越近。 “公子。” 那人准确的找到了山洞的所在,伸手将洞口处的枝叶扒了开来。 祁懿美扶着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从山洞里出了来,因着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腿脚和关节都微微有些疼,弯身自己揉了揉。 “公子可还好?若是还成,咱们快些离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祁懿美点点头,抬起头,透过月光,打量了来接应的人。 接应之人正是祁丞相身边的护卫祁杉。 祁懿美放下了心,她本还想之前小青并未告诉她如何确认接头人的身份,只说让她在山洞中等待即可,正想着要不要多一重防备试探一下对方,没想到来的人是她识得的。 最后活动了下关节,祁懿美跟着祁杉,挑着树木多的路迅速的下了山丘,向着林子深处走了去。 -- 三日后。 在距离瀑布下游几十里处的一条青沙江分流处,人们寻着了“祁懿美”的尸首。 夏季尸体易腐,加之被一路冲了几十里之远,其间不断磕碰,又被鱼虾啃食,寻到之时已然没了一处完好,根本辨不出本来的模样,只是依稀从身形和衣着上可以看出,确实是落水的祁懿美没错。 因着尸体已然高度腐败,六月初的日头正好,根本存放不住。 桓天杰着人寻了附近的仵作来帮着验了尸确认了身份和死因后,便先做主将尸体封棺入了土,并送信进了京。 几日后,燕州。 燕州作为东边三州里兵力最强,亦是最富饶的州,刺史府修建得极为华丽。 此时门外正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下了马,急匆匆的行进来。 那人一路跑到了府邸深处一间精致豪华的院子,因着脚步过快,竟是撞上了正从院子里出来的一名男子。 男子生得眉清目秀,举止温雅从容,只是一身衣裳,却不是主子的服饰。 那侍卫抬头一看,自己撞上的,正是六皇子身边最信赖的宫人梅子逸。 说起来,这位梅公公虽是个太监,可自打六皇子出生便伺候在边上,是六皇子极为看重之人,尽管是宫人之身,可却是得罪不得的。 再看着因为自己不小心这一撞,对方的靴子上的污渍,侍卫连忙躬身道歉道:“梅公公,是小人没长眼,小人光顾着着急送信,没注意冒犯了您,小人回头一定给您洗干净了。” 梅子逸眉目和善,低头看了下脚上的痕迹,温声摆了手道:“不要紧的,我回去自己擦擦便是。” 那侍卫虽是知晓梅子逸一惯性子温和,可到底怕给他留了坏印象,便犹豫着是否再说说还是帮着洗了,梅子逸却是垂目看向了他手里的信封,问道:“是京中的消息,还是西边的?” 燕辞云虽然身在燕州,不过夏英却是被留在了祁懿美的身边,时时的向他汇报着她的行踪。 这件事,其实祁小公子起初是满心不乐意的,只是六殿下眼里心里全是祁小公子,离了半刻也要挂念,何况要几月之久,总归是要放个可信之人在她身边,才能安心东行的。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祁丞相莫名的突发奇想,竟是将祁小公子送到了战场。 因着燕州离京城并不近,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圣旨已然下了,无可更改,六殿下便是极力反对,亦不会有什么作用,所以并未就此发作。 不过看着他长大的梅子逸眼里却瞧的清楚,六殿下的心底里满满的担忧和愤怒,只待回京后将那个操心的人儿追了回,狠狠的收拾一顿才能平息。 “哦,信是打西边来的,公公之前交待的小人记得,京中的消息不打紧,但若是有西边的信儿,无论是什么时间,一定要立刻给殿下送过来。” 梅子逸心下一沉,自打夏英跟着祁懿美上了路,因着路上条件不便,并不时常寄信过来,上一回送消息过来,还是说有人意欲夜里行刺的事。 彼时六殿下正与燕州刺史下棋,闻听到这个消息,竟生生将手里的棋子捏了碎。 这一次送的不是消息,是一整封信,看来定是一两句话说不清的重要之事。 “殿下这会儿不在这里,你就在这院子里等着,我去寻他。” 西边来的信除了信使,是不能给予任何人的,梅子逸也不能。 他快步出了院子,很快便来到了燕州刺史的主院。 院门处的侍卫们都识得梅子逸,见着他来,自然不会拦着。梅子逸行进院中,进了厅内,燕州刺史袁大人正在厅里饮着茶水。 梅子逸躬身拜了,恭敬的道:“小人见过袁大人。” 对于这个温和有礼的梅子逸,虽说出身不过是个宫人,可是气质比寻常富人家的公子还要温文尔雅,读过的书,比燕州刺史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还要多,人又谦逊,这刺史府里可以说没有人不喜欢他。 袁大人亦是如此,他见着是梅子逸,笑着道:“梅公公是六殿下的身边人,身份也不同寻常的宫人,在袁某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梅子逸温和的笑笑,依旧保持着谦逊恭谨的姿态,道:“打扰袁大人了,小人有急事欲寻我家殿下,不知殿下如今何在?” 燕辞云此次东巡虽是也遇上过一些波折,不过他心思活络,又智慧果敢,终是成功的得到了东三州的支持。 尤其是这位燕州刺史袁大人,大抵是瞧着燕辞云小小年纪便才能出众,将来必定是一代盛世帝王,虽是燕辞云并没有姻亲之意,袁大人已然先行瞧中了他这个女婿。 而袁家这位小姐,正是大好的二八年华,生得花容月貌,性子柔婉端庄,知书达礼,本来与六殿下也确是极相配的。 只可惜他们殿下却并没有这些心思。 “哦,六殿下和黛儿去后院里赏花去了,梅公公在这坐会儿喝些茶水,稍候片刻吧。” 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人去打扰二人。 梅子逸却仿佛不曾听出这层含义,复又道:“多谢袁大人,只是小人有要紧事禀报,便不在此停留了。” 说着,他便要往长廊处行过去,袁大人声音沉了下去,略带了些不快,道:“有什么事,还差这一时半刻的,梅公公莫不是非要扰了他二人相处,故意和我过不去!” 平日里燕辞云并不喜袁佳黛亲近,今日是他豁出了老脸去,设法让两人一道留在了后院里,好不容易能独处上片刻,这个梅子逸怎的就这般不识眼色。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即便已然感知到了袁大人微薄的怒意,梅子逸依旧温和着不卑不亢的道:“袁大人有所不知,刚刚侍卫来报,说是西边来了消息,殿下一直对西边的事挂心得狠,一再和小人交待若是西边有了消息,无论何时何地,必要立时禀报,小人实不敢耽搁,还请袁大人见谅。” 说着,他不顾袁大人阴沉着的面色,坚定的踏入了长廊之中。 穿过长廊亭,拐了个弯便到了刺史府的后院。 燕州地富兵强,这刺史府的后院里亦是布置的精巧秀丽,出了廊亭,便是一池湖水,湖边种着许多花草,而燕辞云和袁大人之女袁佳黛便立在池边。 燕辞云一袭月白色的锦衣,腰束玉带,头带金冠,端的是一副君子如玉的好模样。而袁佳黛生得肤白貌美,柳眉樱口,乖顺的站在燕辞云的身侧,尽管他的神色间略带冷淡,依旧是双目脉脉温柔的望着他。 她原本并不愿意作为一枚棋子成为东三州与中央权力之间的纽带,可是当她真的见到了他,惊鸿一面,如画里走出来一般的六皇子,从此便成为了她所有的向往。 天下间竟有如此玉树光华之人,她以为作为燕州刺史的女儿,在东三州,她已然见过了太多优秀的男子,却不想自己还是井底之蛙了。 袁佳黛见着六皇子的目光投在花丛中的一角,顺着目光瞧去,竟是一株桔梗花。 于是她便就着这种生命力强的野花即兴赋了一首诗,柔声念了完,边上的六皇子却是并无什么反应,只是望着那株桔梗花,似是想到了什么过往,嘴角浅浅的含了一抹笑意。 她不禁低了头,隐隐有些失落。 这时,长廊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殿下。” 赏花的两人皆是抬了头。 梅子逸上前快速的行了礼。 燕辞云见着梅子逸进来,眉间不禁浮起几分忧虑,几步行了过去,道:“子逸,可是有要事?……西边又来消息了?” 梅子逸点了头,道:“夏统领来了信。” 话音尚未落地,眼前的男子已然阔步行了出去。 梅子逸连忙跟了上去。 厅内的袁大人见着梅子逸强行进了去,几口茶下了肚,心底里到底还是压不下这份不平,起了身准备进去瞧瞧,刚走到长廊处,便见着燕辞云带着梅子逸步履匆匆的行了出来。 他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说些什么,燕辞云已然行出了厅室,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这叫个怎么回事?” 袁大人只觉得有些不痛快,要说东三州与祁家的联盟刚刚结缔,彼此间都是互敬几分的,怎的今日这主仆俩全不顾他的脸面,做下人的闯进来不说,做主子的还说走就走,连句告辞都没有。 “父亲,我听梅公公说是西边有紧要的事禀报,殿下走的急也是自然,父亲别往心里去。” 袁大人侧头看着正从长廊里行出来的女儿,无奈的叹了一声,道:“黛儿,你和六殿下聊的怎么样了?” 袁佳黛望着已然不见了人影的院门,眼中带了几许失意,轻道:“父亲也瞧见了,殿下对我……只怕是无意。” “这是什么话,我的女儿可是东三洲最美丽的女子,又自小才华出众,他要是连你都看不上,莫非还想要个仙女不成。” 袁佳黛略显苦涩的笑了下,柔声道:“父亲眼里女儿自然样样都好,可我听说京中安勇侯之女唐诗韵才是天下女子中的翘楚,六殿下和唐诗韵一道长大,却是连她也未瞧上,如今女儿这点姿色和才学,又怎会令他看得入眼。” 袁大人无奈,上前在女儿肩上拍了拍,再度叹了一声。 燕辞云一路疾行着,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进了门,院子里立着的人还没来的及行礼,燕辞云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将信封接了过去,转头便行向了院中的书房。 梅子逸回身朝着还愣在院子里的人挥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便快步跟了上去。 燕辞云似是想要尽快的安抚胸腔中的不安,匆匆的行到了案前,几下便将信封拆了开。 梅子逸心中也记挂着西边祁懿美的安危,立在燕辞云的身侧,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许是两人心里的弦绷得过于紧,周围似乎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燕辞云俊美无暇的面庞上仿佛静止了一般,梅子逸等了好一会儿,亦不见他有什么表情变动。 也许……夏统领的信说的不是祁小公子的事也说不定。 这般想着,梅子逸松了一口气,想着燕辞云从外间回来,水还没喝上一口,便回身行到了一旁茶几处,执起茶壶拭了拭温度,正倒着茶水,忽听身后传来了动响。 他回身一看,燕辞云一张俊面苍白着,神情平静得可怕。 他僵直着身子缓缓自案边行了出来。 梅子逸不禁有些困惑,燕辞云这模样,好似有些不对劲。 见着燕辞云机械的朝着门边走去,梅子逸连忙回身放下茶杯,然而就在他回身这一刹那,耳边便猛的响起“怦”的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即跟着一阵细碎的物件掉落的声音。 门口处,燕辞云略显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右手滴着血,而他边上躺着的正是之前立在墙边的武器架,原本在上面摆着的物品倒了一地。 梅子逸大骇,再顾不得管什么茶杯,连忙朝门边跑了过来。 “殿下,这、这是怎么了?” 梅子逸蹲下来检查着燕辞云的状况,他的右小臂上已然被划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涓涓的涌了出来,染湿了他月白色的衣袖,一滴滴的顺着手指落在了地上。 然而他的面上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好似全无痛觉一般,只是一双眸子里目光怔忡着,似乎陷入了什么无法醒来的噩梦中,迷茫着,痛苦着,对外间发生的一切都浑然无知。 梅子逸朝着四周看了下,猜测是燕辞云行到门边时倒了下去,下意识的伸手去扶身边的物件,不巧边上正是武器架,他伸手一扶,被上面的刀枪划伤了自己的同时,也将武器架带了倒。 说起这武器架,还是袁大人送的,彼时双方谈妥了政事,袁大人为表诚意,便将自己收藏的一支前朝猛将的枪送给了六殿下,而六殿下为表对东三州的重视,便将它安放在了书房里显眼的位置。 早知如此,还是该收起来才是。 梅子逸一边暗暗的悔着,一边朝着外间喊了人,合力将燕辞云从地上抬了起来。 一直到将人在书房里的小榻上安置了好,大夫来看过上好了药,燕辞云一直乖顺得好似一个木偶,任由他们摆布,神情怔忡着,一言不发。 待人都走了尽,梅子逸将燕辞云包扎了好的手臂小心的平放在榻上,忧心忡忡的望着仿佛没了魂灵一般的燕辞云,放轻了声音,道:“……殿下。” 梅子逸绝望的发现,燕辞云对于他的话并没有一丝反应。 他的目光移到了桌上的那封信上。 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样恐怖的内容,竟然让已然独挡一面的六殿下惶然至此…… 梅子逸犹豫着起了身,行到书案前。 “子逸。” 梅子逸一愣,抬头望向榻边。 “殿下……” 燕辞云静静的靠在榻上,目光出神的望着门外洒落的日光,整个人苍白得仿若透明。 他淡淡的道:“子逸,你拿起信,看看吧。” 梅子逸垂目复又看向了桌上的信纸,伸手小心的执了起,读了一半,温和的面上瞬时血色尽失,一双眼里惊惶着,看向了榻上的人。 “子逸,他们说,人在梦里都是不会痛的……我现在一点都感觉不到手上的伤,是不是、是不是说明……这只是一场梦?” 听完这句话,梅子逸再无法忍耐眼中的酸楚,急急的背过了身,拭掉了眼角流出的泪水。 祁小公子……那个乐观,聪慧又美好的少年郎,正是十八岁大好的年纪,好不容易才治好了体内的宿疾,明明苦痛退散、未来等着她的都是光明与希望了,怎么就死了呢? 她死了……殿下要怎么办。 她早已融入了殿下的骨血里,是他的整个年少时期所有的美好,她死了,殿下也会碎掉的。 纵是梅子逸内心亦是悲伤难过,可是想到燕辞云如今这宛如得了癔症般的样子,还是努力的压下了心中的情绪,整理了情绪,回过身来,朝着小榻行了过去。 燕辞云仿佛是一樽完美的雕像般,静止着,毫无一丝人气儿。 “殿下,信上的事,也许未必是真的,祁小公子是有福气的人,何况她身边还有副将、夏统领、小青,这么多人护着她,或许、或许事情还有什么没查清楚的,或者信让什么人调了包也说不定。” 话是这样说,然而梅子逸自己心中也清楚,信上的字迹就是夏英的,而夏英的性子谨慎,又向来知晓祁小公子在六殿下心中的地位,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断然不会轻易的去写这样一封信。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燕辞云缓缓的合上了双眸,躺进了小榻的里侧,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噩梦一般,朝向了内里,封闭着自己,不肯去面对外间的一切。 “我方才读了信,浑浑噩噩的也这般想……后来我行到门边,脑中忽然一阵空白,然后便没了知觉,等我醒来……我才明白了,这其实是一场梦,子逸,你让我好好睡一觉,等我醒了,一切便都好了。” 梅子逸的心仿佛被人揪起来了一般难受,分不清到底是心疼眼前的可怜人,还是那个无辜早亡的少年郎。 连他都是这般难过,殿下该有多痛…… 努力咽下了喉间的哽咽,梅子逸点点头,勉力笑了下,道:“好,殿下,你好好歇一会儿,我就在门外守着。” 起身行到了门外,梅子逸终是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抬手拭了掉,只觉得上天怎的就是对这个孩子如此不公。 梅子逸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派过来照顾他了。 那时,温柔美丽的贵妃娘娘听闻孩子先天不足,心碎万分,他见着她伤心,本是不愿离开她的,可是她说,幼子这般脆弱,这宫里,她只信得过他一人。 于是他义无反顾的来到了那个漂亮而柔软的小婴儿身边,倾尽所有的心血照顾他。 燕辞云小的时候病痛缠身,整个世界里只有宁贵妃一个人爱他,可是他却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去回应这份母爱,只因着他也不知晓自己会不会哪一天忽然便没了气息,空惹得母亲一番伤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甚至于……是个累赘,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这些,燕辞云并不曾与他人提起过,然而日日照顾他,将他从小看到大的梅子逸其实都知道,只是燕辞云的心封闭着,他即便知晓,也只能看着他一天天的消沉着,无能为力。 直到祁懿美出现了,她走进了那扇门,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出了黑暗。 可是如今,那双拉着他的手,却是残忍的松了开。 梅子逸面上的泪水越流越多,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靠在墙上缓缓滑落了身子。 上天保佑,让六殿下可以度过这一劫…… 在这一刻,除了向神灵祈求,他已然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屋子里的人少痛上哪怕半分。 不知在外间守了多久,夕阳的暖红色光芒缓缓的洒进了院子里,下人们见着梅子逸鲜有的低迷着,亦不敢上前询问。 梅子逸抬眼望了望已然浮起了晚霞的西方,慢慢的直起了身子。 门内一直毫无动响,燕辞云仿佛是真的睡着了一般,安静得令人心慌。 梅子逸抬手在门边轻声敲了敲,道:“殿下,您醒了吗?可要喝些水?” 内里并无人回应他,梅子逸到底抵不住内心的担忧,一边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一边道:“殿下,我进来了。” 傍晚的日光已然不如白日里充足,屋子里的门窗又关着,梅子逸进了内里,只觉得微微有些昏暗,目光落在了小榻上,见着人还好好的躺在上面,心中稍稍安了些。 燕辞云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梅子逸见状,以为他是真的睡了着,担心他一个姿势久了醒来后会难受,便想上前扶着他动一动。 轻步到了小榻前,梅子逸垂了目光望向榻上的人,随后便愣住了。 燕辞云一张绝美的脸上仿佛是痛到极致后的麻木,茫然中带着几分诡异的平静,那双漂亮的含情目仿佛是死的一般,失神的望着眼前的虚空。 他根本不曾睡去过。 原本神采飞扬的六殿下好似只剩下了一副躯壳。 梅子逸心中伤感,一时不知该如何规劝,想了想,回身去桌边取了那杯之前来不及递给他的茶,来到小榻前,轻声道:“殿下,好几个时辰了,喝点水吧。” 燕辞云静静的躺着,半晌,沙哑着开了口。 “子逸,我有一种不真实感。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从噩梦中醒来。” 梅子逸眼中闪过几许心痛,道:“殿下既是想不通,便之后再想吧。你躺了好些时候了,这会儿都快到晚膳了,不如用过膳后再想吧。” 床的人却是忽的动了下,缓慢的坐起了身。 他起身便要下床,只是之前内心遭受巨创,之后又流了血,如今乍一下床,竟是依旧有些晕眩。 梅子逸连忙伸手扶他在榻边坐了回去。 燕辞云双目赤红着,怔怔的道:“我不信……子逸,我不信她会这样轻易的就死了。我要亲自去青沙青畔调查,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找出来,问问她怎么这么狠的心……” 见着燕辞云的目光终于有了些焦距,梅子逸心头总算见了些亮,忙接着他的话道:“殿下说的极是,子逸也觉着,这里面许是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只是殿下既是要往那青沙江去,这打东边往西边走,一路上要奔波劳累,如今可是要养好了身子,才能不耽误行程。” 无论希望有多渺茫,总归是能撑得他一时,至于之后的事,便之后再说,只要他现下里不一时绝了望便是,活下去,一切便还有挽回的余地的。 燕辞云抬头望着梅子逸,点了点头,道:“对,你说的对,阿美还在西边等着我,我要快些好起来,子逸,让人准备些吃食,我要吃东西。” 梅子逸立即应了声,起身快步到外间喊了下人去准备,不多时,琳琅满目的菜肴便被端了上来。 然而燕辞云看着桌上的美食,却是并没有一丝食欲,饶是如此,他依旧逼着自己吃下了许多。 燕辞云用过了饭,梅子逸便让下人收拾了,自己则是依旧暗里盯着燕辞云的一举一动。 他当然不会就真的以为燕辞云没有事了,白日里他晕倒的那一幕还在眼前,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吃了东西后,燕辞云的面色依旧苍白着,并没有好多少,他坐在书案前,细细的思虑着信上的内容,似是在分析事件的每一种可能,半晌,又行到院中,叫了人到近前,吩咐着去找几名仵作,说是要问话。 而就在他转身要行回之时,忽的身形顿了下,随即转过了身去,扶在旁边的树上,竟是将之前吃过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梅子逸吓了一跳,随即反应了过来,叫着下人过来帮忙收拾,自己又递了茶水过去。 燕辞云面色白得如纸一般,剧烈的喘息着,似乎是极为难受。 梅子逸皱了眉担心道:“殿下今日不舒服,还是歇会儿吧,明日再想这些事也不迟。” 他接过茶水漱了口,摇头道:“不,阿美还在等我,我要尽快的把这些都理清楚,子逸,我们明天就动身……” 梅子逸向来平和的声线因着忧心而难得的带了些焦急,道:“殿下,您身子不好,我们要如何上路……” 燕辞云静了一瞬,道:“让厨房再做些清淡些的粥……你说的对,我不能倒下。” 这一夜,燕辞云吃了吐,吐了又强逼着自己继续吃,晚间躺在床上,一闭上眼,便是她的影子,笑着在唤他“云妹”…… 他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这种痛苦压得他无法呼吸,仿佛每一口空气都是苦的。 他在床边摸索着,寻到了一把匕首,用刀柄狠狠的抵在胸口处,胸前的疼痛传来,心底里恍惚着好似也没那么疼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燕辞云微微发起了低烧,早膳时也还是老样子,吃下去又会吐出来。 饶是燕辞云欺骗着自己,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到找出祁懿美的方法上,可是他的身体,却诚实的诉说着他的痛苦。 而这样的他,依旧坚持着要起身赶往青沙江。 燕州刺史袁大人看得十分不解,见着燕辞云这般突然的要离开,还以为是京中出了大事,然而让自己的下属打听了下,却又没听说京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细细回想了下,袁大人才想到,似乎燕辞云前一天收着了西边的什么消息,便以为是西边的战事上出了什么要紧事,暂还不方便对外公开,便也没敢多留。 燕辞云固执的换好了出行的衣裳,梅子逸一脸无奈,见着他浑身因为低烧而不自觉的颤抖着,目光却是决绝,梅子逸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燕辞云的脚边。 燕辞云与梅子逸虽是名义上为主仆,然而梅子逸比他大了十四岁,自小便陪在他身边,于他更似一个大哥哥般,燕辞云心底里也从未将他视为奴仆,如今乍见他下跪,目光中燃烧着的疯狂终于熄了些,低头望着他,微有些虚弱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您如今的状况,大夫已然说了需要静养,别说是长途跋涉,便是坐在这里办公,都是勉强……您便是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可也该想想祁小公子,若他真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被人抓了去,正等着殿下去解救,您这个样子上路,必定于中途病倒,原本歇息个一两天便能好了的,却要躺上十天半个月,等您去了,一切便都晚了啊!” 作者有话说: 云妹要开始苦一段时间啦 第129章 梅子逸的话终于令燕辞云坚毅的目光微微有了些许松动。 可是他不能不去,他的身体仿佛已然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吃不下,也睡不着,似乎从头到脚,连每根头发丝都在叫喊着他撕心裂肺的痛。 他迫切的需要到西边去,找到一个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梅子逸流下两行泪水,哽咽着道:“殿下,若是祁小公子在这里,也定是希望您能好好保重自己的……” 燕辞云怔怔的站着,缓缓闭了眼,遮住了那双布满红丝的眼。 他的阿美……无论他做了什么样的事,她总是包容他,爱护他的,她当然是希望他好的,就像他离京前,她和他说的那般。 离别之时她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刚刚发生的事,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燕辞云忽的呼吸一滞,猛的睁开了双眼。 -- 与此同时,祁家公子于西行途中溺水的消息也抵达了京中。 皇帝的勤德殿前,缓缓行出了几名朝中的肱骨之臣。 惊闻独子意外亡故的消息,祁丞相在家中一时急火攻心,吐了血,休养了不过半日,下午,便强行拖着病体入了宫。 此时他正由祁懿康扶着,从勤德殿里蹒跚着行了出来,病容上带了些哀痛之色,缓缓的停在了宫殿门外,捂着胸口轻轻的喘着。 “丞相大人这把如意算盘虽是打的好,奈何到底还是落了空。” 祁丞相抬起目光望过去,门庭处又行出了一人,身形高大,明亮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肌肤上,竟也未曾将他的气息温暖半分。 他狭长的凤眸含着几分讥诮,淡淡的瞥了祁丞相一眼。 祁丞相沉着目光望着他,并未言语,然而他身边的祁懿康却是再忍不得,红着眼圈恨道:“桓亦如!懿美在你弟弟的麾下,先是深夜遇刺,后又莫名其妙的落了水,分明是你兄弟二人合谋要在这西行的路上害了他的性命!你竟还在陛下面前反过来污蔑我伯父故意设计陷害于你,可恨我没有本事,不然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取下你的人头为懿美报仇!” 桓亦如轻扯了一边的嘴角,露出一抹轻视的笑意来,轻慢的道:“这西边的消息上午才传过来,下午丞相大人便急着进了宫在陛下面前告我兄弟二人的状,分明是丞相大人想借着祁小公子之死来拉下天杰的主帅之位,怎么,容得你们在陛下面前红口白牙的给我们扣帽子,便容不得我分辩几分了?” 祁丞相收到了消息后,便进宫面了圣,满目沉痛的拜倒在皇帝面前,哽咽着请求皇帝彻查祁懿美之死。 按着消息中的内容,祁懿美彼时落水,夏英已然下水去营救,然而桓天杰却从中插了一脚,其目的不似去救人,倒是更像去阻止夏英救下祁懿美的。 再联想到祁懿美之前深夜被行刺一事,祁丞相明里暗里的意思,便是祁懿美之死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这西行大军中,有人蓄意加害。 桓天杰作为行军的主帅,若是沾了谋害属下的嫌疑,事情查清楚之前,自然不能再继续担任主帅这样的要职。 而主帅之位便会落到副将的头上。 祁丞相痛失独子,老泪纵横的跪在皇座下,想到那个年少的孩子,皇帝心中亦是有些不忍,于是便唤来了桓亦如到御前问话。 面对祁丞相的控诉,桓亦如倒是并未见半分慌乱,他平静的将事情从头到尾的在皇帝面前分析了一遍,不仅为桓天杰洗脱了嫌疑,还暗里指出了祁丞相欲借独子之死加害于他的目的。 一时之间,皇帝亦是难辨谁是谁非,故人已去,许多事亦无法再求证,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祁小公子虽是丞相的爱子,可于我而言,她活着,或是死了,都无甚区别,她既是没挡着我路,我又为何要害她,引来丞相大人如此深的恨意,对我又有何好处? 至于你们说的,天杰下水阻止了夏英的营救,他不过是好心相救,出了意外而已。如若刺杀和落水当真与天杰有关,祁小公子遇刺那天夜里,天杰知晓夜晚会有人行刺,定不会留她一道在营帐前烤火,而是应该催她早些回去才是。” 说着,桓亦如森冷一笑,眯了眼,冷声道:“遇刺当晚的事,西边来的消息里都有,我不相信我们老谋深算的丞相大人会想不到这些细节,而你既是想到了,却还是闹到了陛下面前,不是意欲诬陷,又是什么?我原还不明白丞相大人把祁小公子安排到西行大军里图的是什么,现下里倒是明白了几分。” 祁丞相伸手捂了口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祁懿康见状,连忙为他顺着后背,又扭头怒视着桓亦如,道:“你!你是说这些是我们故意安排的!?简直匪夷所思!!懿美是伯父的独子,伯父如何会用她的性命去设计害你!” 桓亦如优雅的回过了身,嘴角含了一抹凉薄的笑意,抬步行离了殿前。 人这种东西便是如此,自私凉薄,丑陋污秽。 什么亲情,什么友谊,不过都是互取所需,各有所图罢了,追根究底,还是利益的驱使。 祁懿美活着,于祁家,于祁丞相都没什么用处,用她的性命换一些政治上的好处,祁丞相未必干不出来。 只不过……不该是这种含糊的死法,她应该会死的更明确一些,留下更多的证据指向天杰才是。 漫不经心的行在宫中的小路上,眼前浮过许多曾经的过往,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确实不想让祁懿美死,所以,也许他此刻,应该是悲伤的,惋惜的。 不过他根本就不信她会死。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支持这个结论,不过他内心里就是这样毫无根据的笃定着。 祁懿美落水之时夏英在场,有人故意谋害的可能性很小,要么,她是真的意外失足,要么,便是她故意自导自演了这一出,为的,便是逃离皇宫。 要说是意外,连有人行刺都杀不死她,让她命大的躲了过去,如今在山头上摔了一跤,掉水里就淹死了? 他活了二十七个年头,头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的感兴趣,他不信,她会这般轻易的死了。 所以,她一定还在什么地方活着,逍遥快活着。 她心底里那点子小算计,别人不了解,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想着,他勾了嘴角低沉的笑了。 大抵是被他先前几番话吓着了,怕将来真的被六皇子囚了作禁脔,这才闹了这么一出吧。 然而笑着笑着,他的面上复又浮起了几许阴冷来。 有一件事,他还是需要求证一番。 凤仪宫内。 皇后正雍容华贵的端坐在厅内,面前放着一个盛着饰品的托盘,一只养尊处优之下柔软细白的手在上面挑选着,最后执了一只镶了宝石的金镯,在手上试了试。 “娘娘美貌,这一旦用心打扮了起来,便是屋里的花儿都失了色呢。” 皇后嘴角含笑,望着镜中精心打扮的自己,满意的道:“本宫今日心情好,自然要用心打扮一番。” 说着,她顺着宫女秀灵的话瞄了一眼屋内放着的几株鲜花,又道:“你去将这些花换些鲜亮颜色的来,嗯……便都换成红色的吧,红色喜庆。” 秀灵应了声,心里也大致明了,皇后一直与祁家人不对付,自打今日上午传来了祁小公子亡故的消息,她便心情大好,午膳也用的比平时多了。 将屋内花瓶中的花取了出来,秀灵行出殿门,刚到院子里,便见着桓亦如阴沉着一张脸行了进来。 秀灵迎上前,刚要福礼,眼前之人已然大步流星的从她面前行了过去。 她愣了一瞬,随后快步跟了上去,道:“桓大人请稍等,小人去向皇后娘娘通传一声……” 然而桓亦如却并未理会于她,他身形修长,步子又大又快,加之他虽生得美貌,却略显阴柔,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邪异之气,秀灵平时有些怕他,这会儿见他冷着脸,她亦有些不敢追上去,犹犹豫豫间,他已然行到了殿门处。 皇后放下手中的镜子,见着来人是桓亦如,朝着后跟上来的秀灵摆了摆手示意了她下去。 桓亦如几步行到了她的面前,面无表情的注视了她半晌。 皇后抬眼瞧了他一眼,将手腕上试戴的金镯取了下来放回到托盘内,道:“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 “祁懿美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皇后一边伸手在托盘里又取了一只翡翠镯子,一边道:“她不是自己失足掉进江里淹死的吗?” 桓亦如忽的伸手捏住她执着镯子的手,上挑着的凤眸微眯,带了几分阴狠。 “别和我绕圈子。” 皇后扬头回望着他,固执的与他对视了半晌,眼底里渐渐的一片凄凉,冷笑一声,道:“亦如,你对我从来都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的……如今你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冷言冷语的质问我,就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祁懿美?”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桓亦如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目光寒凉的扫过了她精致的面容,双手背在身后,侧过身去未再看她。 “你自作主张,会破坏我的计划,影响大局。你可知,今日祁经昊已经告到了陛下面前,说是天杰下水乃是别有用心,故意去阻拦营救的。陛下虽是并未尽信,可心底里对我和天杰也是生了几分怀疑的。” 皇后扭过头,似是有些委屈,将那玉镯扔回了托盘里,道:“你那宝贝弟弟,从来都是只听你一个人的,哪是我使唤得动的,他是去救人还是要害人,你自去问他便是,我如何得知。 再者说,祁懿美不过是个闲散的公子哥,比我的岚儿还要小上几岁,我处心积虑的害她做什么。” 桓亦如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量着她话语的合理性。 “落水一事或许与你无关,但深夜行刺一事……你可认下?” 皇后面上带着几分冷然,偏开了头道:“你为何就非要认定了是我指使的。” 桓亦如凤眸中眼神略显森冷,静静的凝视着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两人这般僵持了片刻,到底是皇后抵不住桓亦如目光带来的无形压力,扳起了一张脸,先开了口。 “祁懿美已经因为意外死了,之前的刺杀是不是我又有何区别?本宫已然说了不是我,桓大人来见本宫,若只是为了这么个无用闲人的死,那便请回吧,本宫要歇息片刻。” 她极少在人前自称“本宫”,更是从未这样冷着语气赶他离开过。 桓亦如目光淡漠的望着她,忽的极轻的笑了下。 这一声,虽然是笑,却是含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皇后怔了下,心底里没由来的有些惶然。 就在她以为他要发怒之时,桓亦如却是忽的转了身,当真顺着她的话抬步行了出去。 直到他高大的影子消失在门边,皇后依旧有些茫然。 就这样算了吗……这似乎有些不像他。 静静的坐了半晌,她微微松了口气,神情中现出了几许落寞。 决定要让人暗杀那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想过,他可能会有些不满她的擅自行动,可是她没想到,他会真的责怪她,更没想到,他会这般动怒。 不,其实也不是她没想到,只是她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罢了。 她的心底里,期盼着他面对祁懿美之死时,毫无一丝波动,亦或是嘲讽的笑了下,便忘到了一边。 还好,暗杀虽是被她躲了过去,可是她命里该死,终还是被老天收了去。 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忽的听门外响起了近身宫女秀灵的声音。 “娘娘,您唤我?” 她抬了头望过去,只见秀灵怀里正抱着几株鲜红的石榴花枝,立在殿内。 “我不曾唤你……” 皇后话说到一半,便见着大门处又迈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桓亦如嘴角含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长臂一伸,随手关上了殿门。 “娘娘不曾唤你,是我骗你的。” 秀灵怔了下,尚未明白过来,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已然掐上了她的脖子,那一声惊呼便被扼在了喉咙里。 桓亦如生得高大,他一只手便已然将人举了起来,秀灵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徒劳的挣扎着,一张脸胀红着,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似是痛苦至极。 桓亦如却是面无表情,眼中冰冷一片,他缓缓偏过头来,望着震惊的皇后,行若无事的道:“秀灵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宫女,陪了你也有五六年了吧,就这样死了,未免也有些可惜。” 呆若木鸡的皇后这才找回了意识,站起身来望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厉声道:“桓亦如!你疯了吗!?快放开她!” 桓亦如淡漠的望着她,气定神闲得仿佛根本不将她看在眼里。 “我要听你说真话。” 皇后抿着嘴角,铁青着一张脸。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想如他的意。 “亦如,祁懿美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没有半点用处,便是死了又如何,你竟为了她在凤仪宫内放肆!?” 然而她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手上愈发用力,秀灵挣扎的动作已然越来越弱。 皇后情急之下,正要开口喊人,桓亦如却是伸出了另一只手在艳红的唇上轻轻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指。 “我若是你,便不会唤人前来。臣子在拜见皇后之时,在宫里闹了起来,还出了人命,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你大抵是想不出要如何同陛下解释的。” 是啊,他说的没错,以往这样的烂摊子,都是由他来帮着她料理的。 她确是不知要如何应对外人的质疑。 惊诧,恼恨,太多的情绪冲向她的心头,她的呼吸因着愤怒而微微的急促。 没想到有一日,他会这样对她。 他一向是待她极好的,虽然他总是恭敬疏离的,可是他默默的站在她身后,守护着她,她都知道的。 他是她坚强的后盾,似乎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即便是她打了他看中的那个平民,他亦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知道,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在他心里,她总归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而如今,他却是质问她,威胁她,甚至不惜要在她面前杀死她的宫人,只为了问清楚祁懿美被刺杀一事。 她越想越是愤恨,干脆咬着牙,恨声道:“你便是掐死了她,我没做过的事,也是不会认的!” 桓亦如望着她,忽而掀了殷红的嘴角,微微的笑了。 随后,他那只手一松,秀灵的身子软软的跌在了地上。 她剧烈的咳着,惊惧和窒息的痛苦令她浑身虚软,一时无法起身。 桓亦如垂头望着地上狼狈的秀灵,忽而抬起脚,金丝黑底靴缓慢而狠绝的踩在了女子的肩膀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响起,地上的秀灵发出凄惨的叫声,身体痛得扭曲着,却是被那只靴子压制着肩膀,无法挣扎起身。 皇后一张脸惨白着,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背脊一片冷汗,指尖亦不自觉的带了些颤意。 她自小便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慧之人,只是因为她是吴家唯一的嫡女,生母又是北昌国公主,这才一路顺风顺水。 进了宫之后,吴家知晓她的性子,便又将她聪敏的庶妹送进来帮衬她。后来她的庶妹吴才人故去,桓亦如便成为了她身边最为依赖之人,他为她出谋划策,屡屡带她逢凶化吉,她几乎都快忘了,他原本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 脚下的人因着疼痛而哀求叫喊着,桓亦如却是一脸麻木,金丝黑底靴微微用力,碾在女子受伤的肩骨上,仿佛他踩的不过是一块木头,那些眼泪与哀求,博不来他的半点同情。 他望着皇后,殷红的嘴角微掀,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娘娘,我只是要一个真相。” 地上的秀灵因着疼痛而浑身发抖,桓亦如仿佛是通晓如何让人痛苦一般,下脚之处虽不是要害,却令人痛不欲生。 “娘娘……求、求娘娘……” 耳畔都是秀灵痛苦哀求的声音,皇后不得不承认,桓亦如将她的性子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知道,她或许不会怜惜宫人的一条命,可秀灵陪了她多年,她是见不得她这般痛苦的遭受折磨的。 轻合了双眼,皇后恨声道:“亦如,你竟如此逼我……罢了,我与你说便是。” 桓亦如淡漠的收回脚,回身开了门。 门外,院子里已然有宫人被叫喊声引了过来,只是并不敢上前,个个远远的立着。 桓亦如开口道:“秀灵服侍不周,我替娘娘责罚了她,你们带人下去治伤吧。” 那些宫人神色惊惶的上前抬了人出去,很快,屋内又只剩下皇后与桓亦如二人了。 皇后脱力般的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忽的轻声笑了起来。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亦如,我承认了,又如何?” 桓亦如立在殿内,神情间的狠戾已然淡去,仿佛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恭敬的臣子。 “臣虽不知娘娘与祁小公子有什么过节,只是臣不喜娘娘自作主张,今日一事让娘娘受惊了……不过也好,愿娘娘日后谨记教训,莫要再这般鲁莽行事。” 皇后抬目恨恨的望着他,眼圈微红。 “自作主张?鲁莽?” 徐徐的站起了身,她与他对视着,颤着声音道:“我吴耀婷自认不是一个聪明之人,这些年在宫里,说错话做错事偶尔也是有的,可是过往你是怎么做的,你说你会为我解决一切……每一次我闯了祸,你总是有法子帮我走出困境,从不曾责怪我半分……” 说着,她凄凉的笑了。 “而如今!你却说我鲁莽……你从前的恭敬柔和到哪里去了??呵,你竟还冲到我这里来,将我的贴身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真是可笑……桓亦如,你太可笑了! 即便你心里没有我,可我们总归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啊,就为了一个祁懿美,你要这样对我吗!?” 皇后越说越是激动,恨意满满的在胸间,一旦开了个口,便再无法压抑。 她望着桓亦如,痛快的笑了两声,道:“你不是要答案吗?是!就是我!告诉你,我不仅指使了那一个人去杀她,若不是她意外死的早,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就是绝不允许她活着回到京城!!” 说着,她竟是一抬手,将桌上盛放着饰品的托盘掀落在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那只被她试戴过的翡翠镯子碎了一地,几支精美的金步摇亦是被摔得断了流苏。 面对悲痛的皇后,桓亦如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只是轻微蹙了眉,似有几分不解。 “祁懿美与你有何过节,你为何如此容不下她?” 发泄过后的皇后心中畅快了许多,怒火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她微微喘着气,抬眼瞧向他,讽刺的笑了声。 “亦如,我是在帮你啊……你看看你自己,都要被她迷了心窍了。” 作者有话说: 桓这个角色身世背景比较复杂,考虑完结之后出个他的番外 第131章 桓亦如定定的望了她一会儿,听着这样惊世骇俗的话,面上既没有惊讶愤怒,亦没有被人说中心思的心虚,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沉默的思量着。 许久,他忽的身形一动,优雅的抬了衣摆,在皇后不远处的木椅上缓缓坐了下来。 “你觉得……我喜欢她?” 皇后怔忡的望着他,喃喃的开口道:“亦如……” 桓亦如偏着头看她,红唇开合,又问了一遍。 “你为何会这样觉得?” 桓亦如生了一张好相貌,凤眸檀口,即便是往时穿着宫装在宫里躬身侍奉的时日里,也比好多嫔妃还要艳丽,那一股风情是世间许多美人所不及的。 只可惜他太过阴沉,一张面又似不见阳光的苍白色,配上那双带着媚意的眉眼和殷红的唇色,便带了一股阴冷的鬼魅之气,仿佛是地狱里的妖邪,令人望而生畏的同时,又不禁为这一抹妖异邪魅所迷惑。 皇后望着他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原本心中那些不满与质疑,便有些退缩了。 “亦如……” 泪水缓缓溢出眼眶,划过她面上精美的妆容,一滴滴的落在了她华贵的衣料上。 “无论是作为女人,还是作为皇后,我都很失败,是不是?” 泪眼婆娑中,她朝着他绽了一个凄美的笑。 “我夫君的心,在别的女人身上,而他的身,在后宫中来来往往的新欢旧爱上……我哭过也恨过,最后心死了,醒悟了,释然了。后来,我遇见了你……亦如,你谋略过人,我这点心思,你怕是早就看穿了吧。 我其实也没想怎样,我年长你许多,又是皇后,即便那个人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我依然要一辈子绑死在这个位置上,而你……又是那样的出身,我想,这样也好,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而我也不会,我们就这样一直彼此相望,默默的守护着,你想要的,我都愿意帮你去完成。君臣也好,盟友也好,我只要你伴在我身边,就够了。” 她抬起手,轻轻拭去了颊边的泪,垂下了目光。 “可是,有一天,你却和我说,你要成亲了……为了这件事,向来顺着我的你,竟然固执己见,不惜忤逆于我,我心中不解,你这样的人,娶妻……又娶来做什么呢?你如果需要人陪,我已经在你的身边了,为什么还要在身边放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呢?于是我下旨将人召进了宫,我想看看,这是怎样厉害的一个贱人。” “可是真的看到了,我的心凉了个彻底……亦如,人人都以为你娶她,是为了戏耍污辱祁懿美,我多么希望事实真的是这样……其实很早以前,我便觉得有些奇怪,祁懿美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你为什么就是要揪住她不放,你明明是那样一个冷漠的人,这世间的许多事于你都是兴致缺缺,怎么遇上了她,你便非要一次次的凑上去,即便她冷眉冷眼,从不曾给过你半分好颜色,你依旧觉得心情大好……” “我安慰自己,你是宫人出身,祁懿美又是个男子,你们怎么可能呢?我想着你从前也是这样的对一个小进士感兴趣,如今大抵也是瞧着好玩,逗弄一二……可是亦如,这么多年了,你对她的这份兴趣不减反增,你还、你还把一个和她长得那么像的人娶回去当夫人,你说你想要一个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呵呵,是了,祁懿美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便为自己制造了这样一个假象,你告诉我,你心里真的没有她吗?” 皇后一双眼含着泪,定定的望着桓亦如。 桓亦如神色淡然,对面的女人一番声泪俱下的陈情听在他的耳中,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皇后执着的看着他,好似在等他的一声否认,然而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眼中希望的火苗终于渐渐的熄了灭,只余一片死灰。 桓亦如却在这时开了口。 “我做什么,不过是想做,便做了。娘娘与我乃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实不应掺杂其他的东西进来,让事情变得复杂,徒增烦恼。” “徒增烦恼……原来我对你的情意,在你的眼里,也只是烦恼……” 桓亦如微蹙了眉,眉宇间隐约带了几分不耐。 “我劝娘娘好好想一想,自己的身分,还有四殿下,他是娘娘的血肉,娘娘若耽于这些镜花水月的虚无之物,稍做行差踏错,毁的,便是四殿下的一生。还望娘娘将臣的话好好思量一番,人世间可追逐之物,值得娘娘挂心之人,到底该如何取舍。” 语毕,他立起身,抬手一礼,头也不回的行了出去。 “亦如……” 皇后颓然的倒在位置上,一手捏紧了裙摆上的布料,一边流着泪,一边扬声笑了。 桓亦如,无论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总归她已经死了! …… 一驾豪华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住庭院前,院子里的下人上了前为马车中的人掀了帘子,桓亦如从内里行了出来,几步便踏进了院门。 院子里立即飞奔出来一抹粉色的身影,少女娇俏着跑到他的身边,柔柔的福了身,软声道:“大人回来了。” 桓亦如点了头,见着冯仪,忽的想起方才在宫中皇后说的那些话,本已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 冯仪见他停下来瞧自己,娇羞的半垂了头,嘴角轻抿着,微微的带着羞赧的笑。 桓亦如打量了她片刻,朝着边上的管事道:“婚期是定在什么时候?” 管事上前几步,躬身回道:“回大人,下月初十。” “取消吧。” 吴皇后的性子……他虽不惧怕于她,可两人的关系僵了,于许多正事上到底还是不便。 他退了这一步,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管事虽是惊诧,却还是应了声。 边上的冯仪一张漂亮的脸瞬时白了,惊慌着跪了下去,扬头带着几分悲凄,柔柔弱弱的哽咽道:“大人,可是仪儿做错了什么,大人不要仪儿了……” 桓亦如垂目看了她一眼。 冯仪这一张脸,其实和她也并没有多像,不过是乍看过去,有三四分相似,可是一旦她动作了起来,神情举止,都与那个人完全不同。 她生的孩子,也未必会遗传到这三四分的相似。 可是世间,又上哪找一个和那个人一样的女子来呢? 他望着眼前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忽的出神的想着,那个人哭起来,不知是什么样子…… 大概和她生气时一样漂亮吧,一双眼亮若辰星,像是一只被惹毛了的小猫,炸着毛,却又带了些委屈与无奈。 嗯,如果把她从宫外抓回来,这只小猫大抵就是那样的神情。 冯仪一边轻泣着,一边暗里打量着面前之人的神色,却见他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细微的笑意。 起初见他的时候,她也是极为惧怕的,桓亦如狠戾残忍的名声在外,她一个商户之女,在他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可是他带她回来后,待她一直很好,那些吃的用的,都是她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而且,他长的真好看啊。 能嫁这样一个俊美富有的高官,即便他不能人道,也值了。 可他却突然不娶她了……冯仪忐忑着,想着那抹一瞬即逝的笑意,捉摸不透他的心里究竟如何作想。 “你先留下。” 冯仪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和他撒个娇谢一谢他,眼前之人却已然行离了院子。 -- 祁懿美跟着祁杉赶了几天路,来到了离青沙江有些距离的一处名为马家镇的地方。 马家镇上,已然为她安排好了落脚点,屋子虽不算大,却是布置的很温馨,院子里甚至还有花花草草,周围环境也不错,祁懿美很是满意。 作为祁丞相的贴身侍卫,祁杉自然不能停留太久,临行前,他安排了一个可靠的下属,与祁懿美一同住下,作为她的护卫。 虽然假死已经成功了,祁懿美琢磨着自己一人在外,还是男装更为方便,倒也没急着换回女装。 在这里住的第一日,祁懿美觉着祁丞相选的这处着实用心,就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白日里便到镇上到处逛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 身边跟着护卫,她在街上走走停停的,吃吃逛逛,买了许多东西,正要回去了,瞧见街边有一处糕点铺子,便兴冲冲的行了过去。 说起来,她好久没吃糕点了,从前在京中,万祥楼的桂花杏仁糕实乃一绝,只可惜她之后怕是吃不到了。 这般想着,她和店家买了几块普通的杏仁糕,正找着银子,一个没拿住,钱包落在了地上。 内里装的除了银子,还有几块金子,随着钱包的落地,洒了一地。 祁懿美连忙和身后的护卫一同蹲下来去捡。 京中的好东西多,价格也贵,她从前一直住在宫里,出来买东西已然习惯了京中的物价,这会儿到了镇子里,也下意识的按着原来的数量带了钱,现下里才发觉,实没必要揣这么多钱在身上,虽说她有护卫在身侧,可惹人注目到底是不好。 捡好了钱,祁懿美起了身,却见着对面立着一个女子,目光正上下的审视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那女子瞧着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眼眸含波,精巧的尖下巴,即便是头发只简单的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又一身朴素的粗衣,依旧是难掩丽质。 然而除了这张脸生得美艳不可方物,女子的身材比例更是趋近于完美,窈窕的细腰不盈一握,胸前高高的隆起,因着穿着粗布麻衣,并不是贵家小姐的襦裙,下身是一条麻布裤子,祁懿美略略的扫了一眼,只觉得这双腿当真是又长又直。 女子见她抬头打量自己,便移开了视线,转头行出了铺子。 祁懿美望着美人袅袅行离的身姿,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这姑娘也未免太好看了些,就这副相貌和身姿,便是拿到了京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了。 再联想到她身上穿的粗布麻衣,瞧着似是穷人家的女儿,心中不禁有些惋惜。 人说生得绝色,若是在富贵人家是好事,可是在穷苦人家,只怕是要多灾多难了……古往今来,多少名震天下的美人不都是命途多舛,如若身后没有位高权重的母家,这出尘绝世的美貌,只会给女子带来祸事。 “公子,别瞧了,这华姑娘啊,虽是着实动人,多少富家公子都看直了眼,可却是惦记不得的。” 祁懿美回过神来,从钱袋里找了钱付了糕点钱,望着铺子里的老板,笑了笑,道:“在下不过是瞧她生得漂亮,多看了几眼,没有旁的意思的。” 那铺子老板却是笑着摸了摸胡子,显然不信他对美人全无想法这样的说辞。 “其实公子相貌生得也是极为俊俏,我在这马家镇生活了几十年了,头一回见着公子这样好看的少年郎。要说配这华姑娘,倒也是相衬的,只不过吧……这位华姑娘,性子有些古怪,她是两月前来到我们这的,平日里极少和镇子上的人来往,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们这有个开当铺的黄老板,家里有几个钱,便打了主意要强娶她,却不想派了五六个壮丁过去,竟都被她打趴下了。那黄老板自己,更是被五花大绑给扔了出来。自此以后,便没人敢招惹她了。” 祁懿美听得瞠目结舌,一双眼瞪了圆,奇道:“她这么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一个人,打了五六个壮汉??” 那老板道:“可不是嘛,你瞧这姑娘生得这样好看,我们都猜她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没准是什么江湖人,我瞧公子你文文弱弱的,还是离她远些为好。” 祁懿美收好了糕点,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铺子老板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这漂亮姑娘甚是有趣。 尤其是她功夫这么好,如果能和她搞好关系,学习一两招便好了,祁懿美原先在宫里虽是和燕辞云学过一些,但一直不甚精通,打个寻常的普通人还算尚可,若是对方也同样会两下,又或是有两个人,她也未必有把握能赢得对方。 往后在外,她样样都要靠自己了,虽说钱不是问题,可越是有钱,越是要注意防身。 这个华姑娘既是女子,她的招数,定比燕辞云教自己的那些更适合她。 打定了主意,第二日午时,祁懿美便好好的给自己收拾了一番,又带好了钱财,想了想,又在街上挑了些好布料,打听了华姑娘的住址,带着护卫行了过去。 华姑娘名唤华欣,住在这镇子的边上,祁懿美走了好一会儿才寻着地方,抬头打量了眼前的小茅屋,只觉得谁能想到这样简陋的地方竟住着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 嘱咐了护卫在门外等着,祁懿美正要行过去敲门,忽听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抬头一看,她来时的路上来了一队人马,瞧着打扮,似是官家的人。 祁懿美作为一个名义上已经死了的人,最怕的便是惹人注目,连忙招呼了护卫,一同避到了道路边上的树林里。 那队人马径直的从她面前驰过,停在了那茅草屋的门前。 祁懿美打量着这一队人马,似乎也有个十几人,而且个个手中装备精良,那为首之人腰间的大刀看得她心中一沉,不会是哪个狗官瞧上了华欣,要强抢民女吧。 马上下来了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朝着为首的官兵道:“大人,这就是那位华氏住的地方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着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大人您一会儿瞧了,定然满意。” 祁懿美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果然,在这个年代,一个过于漂亮的女子孤身在外,总归是遭人惦记的。 那官兵行到门前敲了门,很快,便响起了开门声。 祁懿美轻手轻脚的行到小茅屋的墙角,暗里听着里面的动响。 唉,姑娘家开了门,见了眼前这番阵仗,还不吓坏了。 然而出科意料的,门开了之后,华欣目光扫过了眼前一众兵马,竟是镇定自若,轻哼了声,道:“刘师爷,你这是何意?” 那被唤作刘师爷的男子回头和为首的官兵道:“大人,我和她说两句。” 说着,他凑上前,和女子道:“你也知晓,我是在城里给郡守大人做事的,昨日里来了消息,说是六皇子殿下要来青沙江,正日夜奔赴的赶着路,应该过几日便到了,路上经过郡里,许会宿在城里,郡守大人便想着,六殿下这样急着赶过来,正是旅途劳顿,若能有朵解语花于夜里相伴,定然舒心。 只是六殿下是什么人,寻常的女子如何看得上,郡守大人便命我去寻些合适之人来。要说我也是咱们马家镇出来的,这样飞上枝头的大好事,自然得想着自己人,这不,我就想起你来了。” 华欣冷眼瞧着他,道:“既是‘大好事’,怎的带了这么多兵马,是怕我跑了不成?” 那师爷面上微窘,道:“这……哦,这为首的是郡守大人家的大公子,我这不是得让人家瞧瞧你的模样嘛。” 华欣静默了半晌,冷笑一声,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刘师爷笑着上前,道:“这好处还用说?这事若成了,你便是一辈子风光了,若是你伺候得好,六殿下没准还会带你回去,将来你就是皇子的人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不说,我听闻六殿下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你跟了他,还会亏了不成。” “呵……那若是我脱了,他却没瞧上我呢?又若是,他睡了我又不要我呢?” 刘师爷面上一阵尴尬,没想到华欣一个女子说话这样直白,停顿了半晌,才道:“那自也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郡守大人说了,即便事情不成,也会奉上银两与你的。” 华欣点了点头,嘴角带着几分鄙夷,轻蔑的笑了。 “事情若不成,我的名声也毁了,这整个郡里都会知晓,我自荐枕席不成,遭人嫌弃。而事情若成了,六皇子是什么人,他如何能看得上我?多半便是扔到了脑后,而身为被皇子宠幸过的女人,我自然是不会被允许婚嫁的,你说,郡守会如何处置我呢?是送到尼姑庵?还是直接杀了省事?” 刘师爷大惊失色,略显心虚的否认道:“这、这自然不会,郡守大人自然会为你安排好去处,让你衣食无忧的。”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语毕,她转过身去,又道:“罢了,你带这么多人过来,为的不就是让我乖乖听话吗?我既是没有别的选择,便答应了你们便是。” 刘师爷松了口气,道:“那便请华姑娘与我们一道进城吧。” “进城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姑娘请讲。” “你不是说无论事情是否成功,都会给我好处吗?既然如此,何不先把银两给我,也好让我更有动力去讨好六皇子。” 那刘师爷思量了会儿,道:“成,只不过要到城里之后,我们匆匆忙忙的出来,也没带多少银两。这样,我们先上路进城,到了城里马上就给你。” 内里的人带着华欣一道从小茅屋里出来了,上了马很快便行离了此处。 立在墙角的祁懿美这才行出来,眉头紧锁。 这郡守整什么幺蛾子啊,燕辞云那副守身如玉的样子,贵妃娘娘都拿他没办法,哪需要什么解语花。 更何况现在她才刚“死”几天,他这时候应该正是难过…… 想到刚刚那师爷说燕辞云正在没日没夜的赶路,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正在东巡,擅自离开来西边,回去了怕是要被陛下斥责的吧。还有日夜奔赴,也不知道他的身子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劳碌辛苦…… 甩甩头,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既是已经决定了,前尘往事便再与她没有关联了。 身边的护卫幽幽的叹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了这位姑娘了,生得真是漂亮,却是红颜薄命,被逼得去做这样的事。” 祁懿美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倒是并未为她太担忧,燕辞云的性子她最了解,只怕这姑娘没等近前呢,那郡守提了这么一嘴,就会被拒绝,根本轮不到她出场。所以她刚才说的勾引不成坏了名声,睡了之后被抛弃,应该都不会发生。 华姑娘既是缺钱,到城里转一圈,换一大笔银子,也未必不是好事。 不过……燕辞云要来青沙江,做什么呢? 祁懿美心了隐隐有些不安。 若他只是来她坟前祭拜一二,那倒也是还好。可他若是对她的死有所怀疑…… 不会的,假死一事是发生在夏英眼前的,燕辞云对夏英极为信任,夏英的话他不会不相信的。 祁懿美这般安慰着自己,行了一路,直到回到家中,依旧没法让自己不去焦虑。 她现在是被祁丞相安排着在宫外生活,她的行踪,并不是无人知晓的。 如果……他没像她所想的一般,伤心一阵便渐渐的被时间治愈,继而释然,而是当真做出什么疯狂之举,祁丞相会不会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祁懿美缓缓捏紧了拳头,额上一层冷汗。 祁丞相确是待她不错,这许多年来父子情谊多多少少也是有的,可是在利益面前,这份情谊只怕是不堪一击。 何况在祁丞相眼里,告诉燕辞云她还活着,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忽的想到他们离别的那一晚,燕辞云要她一再保证不会离开他,还曾告诫她,如果她敢骗他,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想到他杀到自己面前的画面,祁懿美浑身冰凉,不敢去想那个偏执的孩子如果知道自己骗了他一场伤心,只为逃离他的身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看来,如果真想和从前的一切断得一干二净,她必须要消失的更彻底一些。 而且要快。 这里离青沙江不过几日的路程,燕辞云再有几日便要过来了,如果他当真起了疑心,搜过来是迟早的事。 一直到晚膳前,祁懿美前前后后将事情思虑了妥当,便在晚膳时叫了护卫一同用膳,借着感谢他,灌了他好些酒下去。 入了夜,祁懿美静静的等待着,到了凌晨,才起了身。 这个时间正是人们熟睡之时,护卫又被她灌了好些酒,应是睡得死死的,她手脚放轻一些,定不会被人发现。 去柜子里翻了翻,祁懿美翻出了白日给华欣准备的布料,内里有两件是做好的衣裳,她胡乱的套了一件在身上,又简单收拾了行李。 这个护卫整日里跟着她,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只有趁现在了。 等到白日里护卫发现她不见了,再去寻找,定是按着瘦小的男子去寻,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改换了女装上路。 背好了行李,祁懿美抬步准备出门,忽听窗户上传来了极为轻微的动响。 她身形顿了下,狐疑的朝着窗边望了过去。 窗户微微开启,银白色的月色自窗缝倾泻而入,一只细白的手撑起了窗户,慢慢的,一个女子自窗外灵巧的翻了进来,身手极为灵活,双脚落地时并未引起太大的动响。 女子一身粗布衣裳,面上用一块方巾蒙着,双脚着地后,便朝床边望过来,见着上面是空的,微微一愣。 祁懿美有些懵,这、这是进小偷了? 叫是不能叫的,隔壁护卫睡的正熟,这要是把他给叫醒了,她大半夜准备跑路的事也就败露了。 那女子这会儿也见着了背着包袱的祁懿美,上下打量了她,一双柳眉微蹙,目光中同样显出几抹诧异。 两个人彼此静默的对望着,显然都没到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女子先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伸手便朝祁懿美袭来,祁懿美武艺虽勉勉强强,但轻功倒还不错,一边努力避着女子的招式,一边压低声音道:“姑娘!别别、别动手,隔壁住着我的护卫,给他吵醒了,咱俩都跑不了了!” 女子动作一顿,目光中现出几分犹豫。 窗外清冷皎洁的月光洒了进来,祁懿美借着这朦胧的光源,终于瞧清楚了眼前女子的眉眼。 对于熟识之人,其实看半张脸便足够了,而这双眉眼,虽不是她熟识之人的,只是她白日里刚刚见过,还一再惊为天人,根本没法不认得。 这女子,正是华欣。 华欣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她,祁懿美连忙诚挚的道:“那什么,你想拿什么,随便拿,别出声,让我走就行。” 华欣却并未动作,她静默着瞧了祁懿美片刻,道:“你是个女的?” 昨日匆匆一瞥,华欣便觉得这个公子纤细漂亮,本也有所怀疑,只是她神态举止都十分自然,许多不自觉的属于男子的神态和动作,都是女子短时间内学不来的,所以她料想,这大概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年岁不大。 后来看到祁懿美掉的那袋钱,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买几个糕点而已,带了那么多钱,显然是自小便大手大脚惯了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真是个女子。 华欣一人在外,因着美貌,也试过女扮男装,只是动作和神态如何都学不像,不过是平添了几分别样的迤逦,更加惹人注目罢了。 眼前这女子,倒是厉害,险些连她也被骗了去。 祁懿美点了头,道:“嗯,女的。” “这不是你家吗?你为何要跑?还要瞒着护卫?难不成……你其实是被他抓来的?” 打量着祁懿美漂亮的五官,华欣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因为美貌而被人觊觎的种种经历,皱起了眉头。 祁懿美挠了挠头,道:“这……说来话长了。” 华欣目光一凛,神色中也带了几分鄙夷与愤怒,显然是误会了。 祁懿美怕她来个路见不平冲到隔壁去,连忙解释道:“那个,妹子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吧,那护卫是我爹的,我被一个矮胖丑的高官给看上了,我爹就想办法让我假死,给我安排到这里来避风头了。” 对不住了云妹,先委屈你一下下。 “那你跑什么呢?” “哦,我跑……是因为我爹准备等风头过了,把我送给另一个高官,嗯,所以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跑了,让谁也找不到。” 华欣拧着眉头瞧她,显然并未尽信她的话。 “哎呦我说姑娘,你就别管我的事了,这些对姑娘你也没什么影响,你赶紧的想要什么就尽管拿,咱俩别在这磨叽了,我先走了哈,你自便。” 祁懿美刚抬起腿,华欣却是一个闪身再度挡在了她的身前。 祁懿美满心的无奈,苦着脸道:“姑娘,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华欣收起了手上阻拦的动作,望着她道:“我要你带我一起走。” 祁懿美一双眉头都快打了结,一脸“你在开玩笑吧”。 “我是说真的。”说着,华欣抬手一把拿到了面上的面巾,露出了那张姣好的面容。 “虽然你没说实话,不过我看的出来,你确实是在躲避着什么的,而我……情况也与你相似。我孤身一人,出逃至今已然两月余,无论到了何处,一个女子孤零零的,总归是惹人注目,又有许多不便,而且……我出逃的匆忙,并未带太多的银钱。 我瞧你扮男子虽是外表上差点意思,可是行为举止学了个十成十,若你我结伴出逃,彼此夫妻相称,我有了夫君,自然会少了许多麻烦。” 祁懿美挑了一侧的眉,看向她道:“听着对你确实是个好方案,多了个长期饭票,还少些人惦记,同时因为我是女子,也不会真的在同行其间对你做什么。 可于我有何好处?实不相瞒,今日白天我瞧见了你被官兵带走,想来现下里是打伤了官兵逃出来的吧,我带着你同行,岂不是更容易被人发现。” “我确实是逃出来的,只不过那些官兵都是废物,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还追不到这里,你轻功不错,而且我还带了马,你我二人一同出逃,天大地大,他们上哪去追。” 其实这个马家镇她待了两月了,寻她的人许就快要寻到这里来了,只是她身上没钱,实在不好再去寻落脚处,正好今日刘师爷来人来请她进城,她便想着进到了城里拿了钱,再想办法逃出来。 不料那刘师爷带着她进了城,又变了卦,和她说要等事情过后才肯给她银两。无奈之下,她只好等到了晚间,趁着人手薄弱之时逃了出来。 马家镇既是没法再待了,她又没钱,实在别无他法,只好先去富硕人家去弄些银两用以跑路。 之所以选上了祁懿美,不过是觉着她的气质不像是普通的富户,那一钱袋子的钱,在她眼里似乎也不多,想来从她这里拿一点跑路费,对她的影响应该不会很大。 见着祁懿美不答话,华欣又道:“你想想,你既是扮成男子在外行走,就你这模样,比这镇里的大姑娘们都漂亮,便是学的再像,短时间还好,一旦长了,他人必定起疑。 不过你若是有我在身边,便不同了,你有妻子,甚至有孩子,自然不会有人再怀疑你的身份。而且我瞧你轻功虽是不错,可身手却差远了,你身上这么多钱,以后没了护卫,不害怕被贼人惦记吗?有我在身边,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不是吹,就那些普通的所谓习武之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一个打他们十个,你看,我都进了城,一样想出来就出来了。” 这一次,祁懿美确实被她的话打动了。 她这次出逃,最担心的莫过于她一人在外,惹人惦记了。华欣的身手确实不错,有她在身边,平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而且他们扮作夫妻,即便燕辞云来了青沙江后真的对她的死有所怀疑,怎么找,也找不到一个有妻室的男子头上的。 祁懿美觉得这个方案对她和华欣而言可谓是双赢,很是靠谱。 正要点头答应,她忽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停了半晌,抬头扬眉道:“等会儿,你刚刚说有妻子我能理解,这有孩子……是怎么回事?” 边上的美人缓缓垂了目,面上露了一抹羞赧,抿了抿唇,抬手覆上了小腹。 祁懿美眨了眨眼,这……她活了两世,都不曾想过,有一日她竟会遇上喜当爹这种事? 作者有话说: 云妹大概想不到,阿美跑了才几天,就有妻有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134章 “这件事……也说来话长,不过你放心,孩子等我生下来,会自己养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美人面上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似是怕对方嫌弃一般,略略紧张的打量着她。 祁懿美两世都是个喜欢美人的,这会儿自然有些心软,华欣生得如此美貌,这孩子的背后,没准是一段带球跑的爱情故事,又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怎好因为这个便让一个孕妇孤苦无依的四处漂泊。 何况一个孩童而已,她筹备多年,之前在宫中得的那些赏赐好处之类的早已想办法变现存放在了宫外,这笔钱便是一生都花不完,再者说,即便没有那些,这包袱中祁丞相给她准备的银两,也够花上两三年了。 有美人相伴,910光还有小婴儿给她玩,肯定比独自一人在外生活要有趣得多。 这般想着,祁懿美点了头安慰她道:“这些是后话了,总之我们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一起商讨以后吧。” 华欣面上一喜,用力的点了头。 -- 西行大军为了不耽误军情,在埋葬了监军祁懿美之后,已然继续向西行去,只留下了祁懿美随行的小青和夏英,在青沙江附近的青沙县暂做停留。 得到了燕辞云即将到来的消息,小青和夏英一早便候在了县令府上。 然而从日出等到了日落,依旧未见到人影。 两人等到了深夜,县令府里的人见着依然没有动静,便劝着二人道:“夏统领,小青公公,不如你们去休息吧,我瞧着天色已晚,估摸着六殿下他们要明天再来了。” 夏英瞧了眼小青眼底下的乌青。 因着是夏日,尸身易腐,祁小公子的尸体还被水泡了几日,刚寻着之时已然高度腐败,样子极其可怖,众人便只能将其尽早的下了葬。 人虽然是埋了,可是丧事总归是要办的,因着是在异地,这许多事便都是由小青张罗着,他一边因着失去主子而悲痛,一边又操办这许多事,也没睡过几个安稳觉,这会儿已然十分憔悴了。 “小青公公,你去休息吧。” 小青望了望夏英,道:“夏统领,你不去一道休息?” 夏英摇头,道:“祁小公子出了事,六殿下一定是不分白天黑夜的赶路的,许会在天黑之后到达也说不定。” 小青犹豫了下,道:“那我还是和你一道再等会儿吧。” 两人候到了凌晨,小青眼底里都是疲惫,着实有些挺不住了,正起了身准备先回去躺会儿,忽的见面前的夏英先他一步站了起来,他怔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细微的马蹄声。 很快,马蹄声越来越响,夏英和小青行到大门处,便见着一队人马风风火火的奔驰到了县令的府门前。 几人迅速下了马,小青跟着夏英一道迎了上去,见着为首的一人,却是愣在了当场。 马上下来的一群人自小青面前匆匆的行了过去,纷纷行进了屋内。 梅子逸跟着燕辞云一道行进了内里,见着只有夏英进来了,小青并未跟上来,回过头来朝着院内望了下,几步行过去朝着他道:“小青,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呢,快进去吧,殿下待会儿定要找你问话的。” 小青回过神来,望着那进了屋子的削瘦背影,眼中带了些惊诧,不敢确信的问道:“梅公公,这是……六殿下?” 不过才短短一段时日,燕辞云已然瘦得令人认不出了,原本颀长有力的身形如今仿佛一道竹竿一般,身上的衣衫空空荡荡的,仿佛是挂在他身子上的。 许是赶路艰辛,他的眉眼间尽是疲惫与风霜,那一双墨色的瞳孔中一片暗淡,向来整洁的他下巴上竟然隐隐泛起了青茬,衣角亦有些发皱。 如明月般光华的贵公子,已然尽是灰暗之色。 梅子逸眼中带了几许伤感和无奈,低低的叹了一声,垂下目光,道:“自从得了消息……殿下便什么都吃不下,即便是强逼着自己吃了,还是会吐出来。这一路上吃了吐,吐了吃,夜里又无法入眠,还时不时的发热,人已然是强弩之末,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才没倒下……” 听到梅子逸的话,看着六皇子那颓唐的模样,想到自己还要和自家公子一道合起来骗他,小青心中实有几分不忍。 屋子里又行出了一个人,小青抬头一看,正是夏英,似是刚被燕辞云问完了话,出来唤他道:“小青,殿下叫你呢,快进去吧。” 小青点了头,便随着梅子逸和夏英一同行进了内里。 燕辞云朝他望去,那一双总是清冷高傲的眸子如今眼底尽是颓然,双目中带着血丝,整个人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郁,显出几许灰败之色。 “小青,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他的声音中带着暗哑,许是什么都吃不下,语气中微微透着虚弱。 小青于是将事情从头到尾都与他叙述了一遍。 听到祁懿美落水,燕辞云置在木椅上的手缓缓捏了紧,直至听完了整件事,才微微松了开。 他低下头,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掌中已然一片汗湿。 小青见着燕辞云面色阴沉,眸光晦暗,并不敢出声。 片刻后,端坐在上位的燕辞云起了身。 然而削瘦的身形才刚立起来,便是一晃,边上的梅子逸连忙伸手去扶。 燕辞云借着梅子逸的力道站了稳,尽管依旧有些晕眩,却强行挺着迈开了步子。 梅子逸急急的跟在后面,劝道:“殿下,您一路赶过来,一直不曾好好歇息过,如今正是虚弱,不如好好休息过后再去调查。何况如今夜已深了,您便是赶到江边,视野不好,只怕也调查不出什么的啊。” 燕辞云却是固执的往外行着,尽管头晕眼花,可心中挂念着祁懿美的生死,依旧不肯停步。 他的阿美还在等他。 就这样,他行到了门边,却是忽的膝间一软,略显狼狈的伸出手臂支在门框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眼前的事物已然有些轻微的模糊,硬撑着的身体仿佛在抗议他的过度透支,令他虚弱而迟缓。 他努力的甩了甩头,然而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殿下!” 伴随着几人的惊呼,燕辞云终于倒了下去。 …… 燕辞云这一晕,给众人吓了坏,连忙让县令寻了县里最好的大夫来,几番看了诊,确认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众人才放下心来。 依着大夫的说法,燕辞云这一晕至少要几日,没想到第二日晨起,他便清醒了过来。 他已经瘦得眼窝都微微下陷了,睁开眼的一瞬间,迷茫的望着床幔,怔忡了许久。 缓慢的抬起了一只手,轻轻的扶了额,合上了双眸。 “殿下,您醒了……喝点水吧,厨房里煮了粥,您可要用一些?” 梅子逸将一杯温水放在了床边,柔声的和他说道。 燕辞云静默了半晌,嘶哑着声音道:“我睡了多久了?” “才几个时辰而已,殿下,大夫说您身子损耗太大,最好还是用些汤药,再将养几天为好。” 燕辞云却是一手撑着身子,坐起了身来。 “去叫人备马吧。” 梅子逸双唇开了又合,到底没再去劝。 燕辞云这几日的状况他看在眼里,心中也明白,如今青沙江已经近在眼前了,除非是他起不来榻了,否则什么都不能阻止他的。 出了门瞧了瞧天色,明明是晨起,却是一片阴暗,梅子逸见着风雨欲来,便和随行的人再三嘱咐了,又为燕辞云准备了些补身子的汤水,看着他皱着眉强忍不适将汤水尽数喝了下去,梅子逸才稍稍放下心,和众人一道上了马,往乌沙江行了去。 祁懿美的尸身,就埋在乌沙江畔。 众人尚未行到江边,天空中便飘起了阵阵的细雨,燕辞云身子还病着,却是面色绝然,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马匹上的小青望着打头的那一人一马,心中不由有些担忧,他虽想到了六殿下必然要伤心一场,却没想到他竟疯魔至此,不顾一切的快马加鞭赶到这里,明明满面病容,看上去似乎即刻便要倒下去,却还撑着非要到江畔来。 希望六殿下能早些放下吧…… 到了祁懿美的坟冢处,众人纷纷下了马,小青暗里拉了梅子逸,小声道:“大夫不是说殿下的情况不大好,需要好好休养吗?他如今这般撑着,又淋了雨,若是生了一场大病,贵妃娘娘怕是要责怪你我的……” 梅子逸垂下眼睑,幽幽的叹了一声。 “让他去吧……如果大病上一场,能帮着殿下排解掉一部分悲伤,倒也未尝不可……” 说着,他从随身之物里寻了雨伞打开,走上前去为燕辞云遮在了上方。 地上的新坟因为是匆忙间制成的,也没有一块妥当的墓碑,只是简单的用树木做了一块板子立着,上面书写着祁懿美的名字,如今上面的字已然被雨水打了湿,更显了几分凄凉。 燕辞云立在这一块简易的墓碑前,隔着雨帘失神的望着眼前的坟冢。 许久,他用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道:“开棺。” 作者有话说: 云妹小可怜,抓到阿美肯定要黑化啦哈哈哈哈 第135章 小青一听,心中微慌,急着上了前,恳求道:“殿下,我家公子死于非命,已是可怜,求殿下莫要再惊扰了公子,让他安息吧!” “安息……”燕辞云在舌尖上咀嚼着这两个字,抬手轻柔的抚在那木制碑文上,忽的冷冷一笑。 “阿美,你扔下我一个人这般痛苦,凭什么自己却得了安生!” 说着,他凛了面色,浑身仿如被冰霜笼罩着,带着阵阵的寒意。 “还等什么?把她的坟给我挖开!”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行动了起来。 小青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说不出话来。 六殿下他、他竟然要挖坟掘墓,开棺验尸!? 燕辞云缓缓低下身来,最后一次温柔的抚了抚那块木板,随即毫无征兆的猛得将它拍了断,雨水划过他决然冷冽的面庞,他望着手中断裂的木板,凄美的笑了。 “阿美,我说过,你若是骗我,我绝不会放过你……如果这里面真的是你,上天入地,我也绝不许你得了安宁……你便是变成了鬼,也要在我的身边。” 小青心中一阵惧意,浑身僵硬着,一时瑟缩着不敢上前。 燕辞云当真是有些神志不清了……这话听上去好像要将死去的祁懿美强行带在身边一般,想到埋在里面的那具腐败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小青不由浑身一阵战栗。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青才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上了前,跪在燕辞云的脚边,扬起脸,任由雨水混着他面上的泪水沾湿了整张面容,哽咽道:“殿下……我家公子已然去了,是我和夏统领亲眼见着的,仵作也来验过尸了,无论是衣着还是体貌,都确是我家公子没错……他如今既是已入了土,想来心中也是希望活着的人能够释怀的,还望殿下能看在他与您多年相伴的情谊上,放过他,也放过您自己吧……” 虽说那尸体是祁杉暗里寻了许久,按着祁懿美的身形寻到的死囚,可燕辞云机敏聪慧,又与祁懿美关系亲密,若是真开了棺见了人,小青心中也是多少有些忐忑。 燕辞云的身形虽是瘦弱,却是挺拔如松,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被一点点掘开的坟冢,沉静得仿佛是一樽没有生气的雕像。 小青见着哭求亦是无用,也只好作罢,起身退了回去,心中祈求着那尸体已经腐坏得辨不出什么样来,最好一开棺,便恶心得众人打了退堂鼓才好。 因着下了雨,坟墓又是新立,泥土松软,挖掘很是顺利,很快,众人便将棺材抬了出来。 开死者的棺材总归是有些不敬的,内里的又是丞相家的公子,几个士兵将棺材放在了地上,便纷纷抬起头望着燕辞云,等待着他的示下。 “开棺。” 士兵们不再犹豫,小心翼翼的将棺材板打了开来。 随着棺材的开启,一阵恶臭扑来,离得近的几名士兵见着了棺材里的尸体,竟是忍耐不住,转头吐了起来。 这也怪不得他们,这时已然入了夏,祁懿美的尸身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成样子了,现下又埋了这么些时日,正是不堪入目之时,别说是士兵了,就是仵作见了怕是也要皱起眉头的。 小青放下了心,转头去看燕辞云,心知他平日素来爱洁,这下定然不会再上前查看了。 而燕辞云的面上,确实带了几分犹豫。 甚至说,是有些惧意。 雨势渐大,雨水滴落在山林里,耳畔都是沙沙声,燕辞云仿佛静止在了这副棺木前,又是向往,又是惧怕。 梅子逸见大雨滂沱中他痴痴的站着,想着他还病着,便唤了另一个士兵到旁边帮燕辞云撑着伞,自己行到了马匹处,在里面寻了披风拿出来,却发现披风也已经半湿,便只好又放了回去。 小青凑到了梅子逸身侧,暗里瞥了下不远处的燕辞云,小声道:“梅公公,这棺木里的尸首已然是这般模样了,殿下瞧着也有些犹豫,要不您帮着劝劝,不如便回吧,也免得殿下再淋出病来。” 梅子逸抬头望了下,目光中带了几许伤怀,幽幽的道:“若那里面真的是祁小公子,便是她已经面目全非,殿下也不会嫌弃的……殿下之所以犹豫,不过是害怕里面躺着的,真的是她罢了……” “那……” 梅子逸轻叹了声,道:“殿下是靠着来见她的欲望才撑到现在,现下是绝不可能回去的。” 两人正说着,前方大雨里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燕辞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一步一步,仿佛用尽了毕时的时光,才走到了棺材的旁边。 内里高度腐败的尸体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雨水落在上面,令内里的东西更加可怖,发出阵阵的尸臭,边上的士兵都不禁向后退了几步,然而燕辞云却仿佛没有五感一般,静静的垂头望着,仿佛透过了这具尸体,见到了昔日里她最美好的模样。 梅子逸眼中带着担忧,上前往他的身侧行去。 他担心燕辞云一时悲恸,做出什么傻事来…… 来到了燕辞云的身畔时,梅子逸撇开了目光,不敢去看内里的光景,正要开口劝解,身旁的燕辞云却是缓缓回过了身子。 “夏英,带我去她跌落的山丘看看。” 夏英愣了下,随即应声道:“是。” 梅子逸暗里打量了燕辞云的神色,只见他原本带着阴郁的面色如今凝重了几分,眉宇间的悲伤似是散了许多。 难不成……这内里的不是祁小公子? 梅子逸忍着不适,狐疑的调转了目光看了眼棺内。 除了一具根本没法形容的尸体,什么都没有。 别说辨认身份了,就眼前这具尸体,便是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了。 燕辞云几个箭步上了马,全不在意身上被雨水淋湿,朝着夏英道:“带路。” 祁懿美跌落的小山丘离她的坟冢并不远,一众人上了马,转眼便到了那处山丘。 燕辞云虽是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点,通红的双目内却是仿佛燃烧着什么,炙热而兴奋。 他几步便顺着山丘到了上面,命令了随行之人四处查探,随后,自己到了祁懿美跌下之处细细的看了,又转身到山丘上的林子里四处搜寻着。 雨势这会儿小了许多,梅子逸因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在他身后默默的跟着,小青则是被燕辞云带在了身边,时不时的问一些当时的细节。 小青行在燕辞云身侧,见他仔细的四处查看着,倒是并不担心。 这山丘上要说证据,也只有用来给祁懿美引路到山洞的那些记号,不过那些记号是用石头摆出来的,祁懿美当时寻着记号过去,一路上便已经尽数毁了,何况现在又下了雨,想来燕辞云也是找不到什么的。 燕辞云行了几步,见着不远处正立着夏英,便唤了他到近前。 “吩咐下去,有什么可疑之处,都要向我回禀,尤其是……见着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小青眼中一惊,好在是半垂着头,倒也没什么人见着他这一闪而过的紧张。 吩咐好了,燕辞云又再度四处寻视起来,因着过于专注,便连撑伞也忘记了。 梅子逸连忙上前将搁在一边的伞执起,给他撑了起来,见着燕辞云这半是癫狂的模样,忍不住道:“殿下……刚刚那棺中的尸身,可是有何不对劲吗?” 燕辞云脚下略停了下,道:“那不是她。” 梅子逸一时无言,那尸身都成了那个样子了,尸体找到的时间地点,尸体的衣衫体貌,全都符合,六殿下……大抵是选择相信他想相信的吧。 燕辞云却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又道:“真的不是她。那尸身虽已烂得看不出模样,可是骨头大小是不会骗人的。 阿美身形娇小,这尸首身高虽确是与她差不多,只不过阿美除了个子不高,手脚也比寻常这般个头的男子要小上一圈,这尸体的右脚腐坏的厉害,我瞧着那半露了骨头的脚掌大小与阿美截然不同,便断定了这尸体绝不可能是阿美的。 现下里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故意将阿美的衣裳换给了这具男尸。” 小青暗里捏紧了手指,没想到他们瞒过了所有人,却是果然瞒不过六殿下。 祁懿美的真实身份是个女子,身体比例自然也是女子的比例,与男子相比,即便是身高相同,许多身材上的细节也是会有所不同的。 而这些,普通人自然无法得知。 可燕辞云却是对她的每一根头发都了如指掌。 梅子逸听罢心中也是欢喜,可随即又有些不解,道:“殿下,按着夏统领和小青公公所言,祁小公子当时在这山丘上应是十分安全的,落水一事又是众人所见,想来若是有歹人抓了她去,也应是落水之后的事,殿下为何要在此花费这么多时间?” 沉默了许久,燕辞云才道:“阿美水性不好,若是落下瀑布……绝无生还的可能。而桓天杰带着众人打捞了这么久,却只寻到这一具假尸体,显然,阿美是还活着的,所以落水之人,绝不可能是她。”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小青在一边听得冷汗直流,这个计划是祁丞相与祁懿美商议多时的万无一失之策,却没想燕辞云不过寥寥数语便道破了其中玄机。 梅子逸点头,道:“所以说……祁小公子一定是在落水之前,便被人换了。小青,你再仔细回想下,你和夏英守在山下之时,真的没有旁人上山吗?” 小青忽的被唤,吓了一跳,缓了下才道:“确实没有旁人了,而且我们公子自己也是会些功夫的,普通人要不出一声的制服她,也是不易的。” 说着,他望向燕辞云,犹豫着道:“六殿下……我听闻,人在死后尸体是会因着腐坏而变形的,好多都会变大,与生时全然不同,殿下确定您看到的……不是因为尸体腐败而造成的吗?” 这般说法倒也有几分道理,梅子逸心又再度沉了下去,不悦的瞪视着小青,显然是有些恼他非要出言戳破六殿下的希望。 燕辞云的神情倒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平淡而坚定的道:“那不是她。” 语毕,他又嘱咐了一句:“阿美可能生还的事,你们先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梅子逸和小青心中也大致明了,祁懿美若是假死,传扬了出去便是欺君之罪,而若是被人谋害,这会儿他们也不宜打草惊蛇。 两人应了声,少顷,夏英便又寻了过来。 “殿下,有人发现了一处山洞,若是身形娇小者,正好能容得一人。” 燕辞云眸光一紧,抬脚便疾步而去。 小青心中悬着,也快步跟了过去。 夏英带着几人行到了一处不甚显眼的山洞处,小青遥遥一望,心下一沉。 这不正是公子和她的替身待过的那个山洞吗…… 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有山洞,也不能证明就曾经有人在里面躲藏过。 燕辞云望着这山洞,复又低下身去,似是要仔细端详,却是身形极为轻微晃了下,夏英和梅子逸几乎是同时上前扶住了他。 梅子逸皱眉道:“殿下,您身子还虚着,再查下去,我怕您撑不住……不如等雨停了再来吧。” 燕辞云呼出的气息已然有些凌乱,却是坚定的摆了手,稳了稳身形,再度低身朝着那山洞探视了过去。 说是山洞,其实更似是什么动物不用了的巢穴,便是身形娇小之人,也要踡着身子才将将能够容纳得下。山洞因着是背着坡的,这会儿虽是下了雨,内里倒还算干爽。 燕辞云躬着身子检视了许久,仿佛要将内里的每一寸都仔细的检查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的直起身来,轻声笑了。 身边的梅子逸和夏英,皆是半是不解半是担忧的望了过来。 只有小青,被这几声笑得毛骨悚然。 他不会当真发现了什么吧…… “祁懿美,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话音尚未落地,燕辞云便合了双目,似是再无力支撑,身子仿若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倒了下去。 -- 仿佛是确认了祁懿美还活着,心中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身体上的劳累与病痛再也压制不住,迅速的将人击了垮。 燕辞云这次倒下便一直不醒人世,梅子逸吓了坏,好在大夫说了并无大碍,这般躺上几日好好休养下便无事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燕辞云这一睡,也确是睡得天错地暗,只在第一日晚间醒过来一次,唤了夏英到近前交待了几句,随后又发起了低烧,再度沉沉的睡了过去。 连着睡了三个日夜,燕辞云终于在第四日清晨,清醒了过来。 不同于之前的颓丧,这一次醒来之后,燕辞云从前的从容似乎又回来了。 梅子逸端了清淡适口的粥进了内里,燕辞云尽数吃了下去,面上并无之前进食时的不适,精神也好了不少。 接过了空碗放置到一边,梅子逸看向榻上的人。 燕辞云正靠在床头,低着头看着青沙江畔的地图,仔细的研究着地图上大大小小的村镇。 想到那日晚间他醒来,夏英得了他的令,便带着人马连着几日不见人影,梅子逸好奇道:“殿下那一日在那处小山洞中,可是发现了什么?” 燕辞云落在地图上的目光顿了下,轻声答道:“洞里有几根头发。” 梅子逸垂了目光,并未言语。 彼时他和夏英就在燕辞云的身侧,三个人都在山洞旁,即便是内里有头发,也有可能是出自他们三个身上。更何况,即便那根头发真的是一早便在里面的,也不一定就是属于祁懿美的。 然而他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即便只是一时虚妄,能让六殿下抓在手中,不至于淹没在失去祁小公子的痛苦里,也是好的。 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夏英在外道:“梅公公,殿下可醒来了?” 梅子逸尚未来得及应答,榻上的燕辞云已然出了声。 “进来吧。” 夏英推门而入,燕辞云将地图放在了一边,目光望向他,声音中带了些不自觉的急切。 “可有发现她的踪迹?” 夏英眼中带了些踌躇,似是在思量着如何应答。 而燕辞云目光中的希望便在他这片刻的犹豫当中,渐渐的落寞了。 “殿下,按着您的意思,我不敢声张,带着人私下在附近巡访了,凡是近期有来过身形娇小,相貌异常俊秀或是不肯露面的公子的,我全部亲自进行了走访。只不过……属下挨个见了之后,确认了那些全部都不是祁小公子。” 略略停了下,他又道:“不过有一处叫作马家镇的,似乎前些时日来了位与祁小公子相貌相似之人,身边还带着一名护卫,只是……他来的第二天夜里,马家镇便来了一伙马贼,见人就杀,后来又在镇里放了火,等官兵到来之时,已经死了不少人,因着火势不小,许多人连尸首都寻不到。” 燕辞云一阵茫然,向来聪敏的他却仿佛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怔怔的望着夏英。 夏英低下了头,沉声道:“这位公子和他的护卫……便是在这场劫难里失踪的。” 燕辞云默了片刻,抬手将床边的地图复又执起寻找着,算了算江畔到那镇上的距离和用时,一颗心愈发沉了下去。 如果祁懿美真的活着下了山丘,那么她行到这个马家镇的时间,正好与夏英口中的那名公子相差无几。 “去备马,我要亲自去一趟这个马家镇。” 夏英忙道:“殿下,属下已经去过那位公子的住处,那里已然烧的不剩什么了,您便是去了,只怕也见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属下把马家镇幸存者里的知情人一道给带回来了,殿下如今身子尚未痊愈,还是别再奔波劳累了。” 燕辞云垂眸思量了,点了头。 夏英便出去将人给带进来了。 来人是个留着胡子的男子,听闻六皇子亲自问话,进了屋头都不敢抬,紧张得直接下跪拜了下去。 “草民叩见六殿下。” 燕辞云上下打量了他,开门见山的问道:“关于我要打听的那位公子,想必你都听夏英说过了,现下里,我要你原原本本的仔细与我说一遍。” “是、是,殿下。草民是马家镇上卖糕点的,开了一家铺子,那公子当时刚来到我们镇上……” 男子将这两日听到的看到了尽数的讲了一遍。 听着他口中对那名公子的描述,燕辞云置于膝上的手指缓缓握了紧,指节都泛起了白。 “那……你是如何判定,这名公子是在马贼来的那天夜里……”他并没有将话说完,似乎是刻意的回避着那个“死”字。 男子答道:“回、回殿下,那天夜里来了好多马贼,个个身材高大,口音……有点像西边人,他们烧杀掳掠,因着是深更半夜,人们多是在沉睡,他们一路畅通无阻,闹起来时,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后来那些马贼不知是觉得我们镇子上没什么有钱人还是怎么的,放了火便撤了,那火势大的很,等到第二日天亮才熄了灭,赶到的官兵和活下来的人一道去清理了那些被烧毁的房屋和尸体,我们镇里缺了二十几口人,但尸体只寻着了十六七具,想来许多都是在大火里烧的不剩什么了。 那位公子和他的护卫才来了两天,当天没人瞧见他们出镇,之后也没再出现过,若不是夜里被马贼害了,小人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梅子逸听得心中骇然,暗里打量了燕辞云的神色,却见他一张俊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 “殿下……” 梅子逸试着喊了他一声,燕辞云却好似没听到一般。 梅子逸心下微叹,回身去寻了茶水,想着递过去让他饮一些缓和下情绪。 行到了他的身侧,梅子逸抬手奉茶,轻声道:“殿下……” 燕辞云似猛然惊醒,眼前一阵发黑,张了张口,却来不及说出半个字,便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滴滴血渍如梅花般洒落在茶水里,梅子逸惊诧着喊道:“殿下!!快,快去把大夫请来!” 作者有话说: 马贼是在阿美她们离去之后来哒,下章会再说说是怎么回事的 第137章 因着两个人都是逃出来的,祁懿美和华欣简单商议了下,决定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落脚。于是她们从马家镇里跑出来后,便找了个农户不多的小村庄住了下来。 祁懿美跑出来时穿的是女装,一路上着急赶路,也顾不上换,等到了村庄住下,村子里的人都只道这两位容颜出色的是一对姐妹。 祁懿美盘算着这村庄离青沙江也还不够远,并没打算长留,便没有改换男装,就以姐妹相称住下了。 这日,祁懿美中午小睡了会儿,起床后行出了屋子,伸了个懒腰,见着院子里他们借宿的农户家里的婶子正在不远处晾着衣裳,而华欣,就坐在院子中央的小石桌上,低着头,目光呆呆的望着手里的鸡蛋。 那婶子晾好了衣裳正见着祁懿美行出来,笑着上前热情的打了招呼,便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去。 祁懿美见着院子里就剩下她和华欣两人,几步行到了那小石桌旁,看着华欣手里的鸡蛋,打趣道:“这煮鸡蛋是我午睡前见婶子给你的了,你在手里握了快一个时辰了,你再不吃,天这么热,小心让你给捏臭了。” 华欣回过神来,面上还带着些心不在焉,望了眼祁懿美,扯了扯嘴角,道:“哦,我胃口不好,吃不下。” 祁懿美挑了挑眉,道:“你早晨还干了两个大馒头呢,这会儿就胃口不好了?我看你自打早上听着婶子夫妇两个讲了马家镇的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华欣怔了下,又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死里逃生,很是惊险……若是我们再迟走上一时半刻的,许便会遇上了那伙马贼也说不定。” 祁懿美支着下巴打量着她,摇摇头道:“我瞧着你可不像是会因为几个马贼就吓得丢了魂的主儿。” 华欣生得美貌,人也率直,一路上爱说爱笑,见着美景眼神便亮晶晶的,很是招人喜欢。而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胆子比谁都大,不仅之前敢孤身入城,伤了官兵逃出来,这几日见着个虫子啊毒蛇的,也是半点不见怯懦。 几个马贼而已,便是再凶恶,也不至于让她闻风丧胆,呆坐了一个上午。 “其实,我听你的口音,有些像西边人……今早婶子说起听到马家镇遇害一事时,那些马贼……好像也是西边口音。” 说着,祁懿美暗里打量着她,道:“那些马贼若是为财,大可以抢了钱财便走,可听着婶子的描述,他们似乎一直在杀人,之后又多此一举的放火,感觉不像是为财,更像是要杀什么人灭口。” 华欣目光一惊,抬眼望了祁懿美,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语来。 祁懿美继续道:“那马家镇里的人,不过都是些市井小民,断断是惹不到什么大麻烦的,我思来想去,华欣,他们要找的人是你吧。” 华欣缓缓垂下了目光,许久,一双美眸雾水渐起,落下两行清泪。 她伸出手在面上抹着,吸了吸鼻子,扯着嘴角勉力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知道,带着我是个危险,许会惹来杀身之祸,你若是想和我分开走,我也是理解的……其实我没想骗你的,只是我也没想到,那个人会这样狠心,为了争权夺势,竟然要我和我们未出生的孩子一道去死……” 说着,那双还带着泪意的美眸望向祁懿美,心平气和的道:“一会儿我便去收拾东西,这就走,不会连累你和婶子的。” 祁懿美静默了片刻,似是权衡着各方利弊,片刻后,幽幽叹了一声,道:“你一个孕妇,身上又没有钱,能逃到哪去呢。” 说着,她自华欣的手中取过了那枚煮鸡蛋,轻轻磕了磕,一点点的剥着鸡蛋皮。 “我呢,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好人,不过你这事,我思来想去,其实也还是有别的出路的。” 将剥好的鸡蛋塞进了泪眼美人的手中,祁懿美看着她道:“大业朝不说是百姓夜不闭户,却也是安居乐业的,如那日马贼入侵这样的凶残之事,已属大案要案了,婶子之前不也说,这事连刺史都惊动了嘛。要我看,即便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的。” 华欣眼中泪意未干,怔怔的望着祁懿美,道:“那……” “你当日半夜出逃,那些追杀你的人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你逃到何处。不如你我明日便启程,这里离嘉州已然不远了,嘉州可是方刺史的地界,在嘉州,他们绝不敢轻易造次。到了嘉州后,我们再想办法乔装改扮,天地这样大,他们要找你也是难,还怕没有我们容身之处嘛。” 华欣眼中闪过许多感激,红着眼圈望着祁懿美,一时说不出话来。 祁懿美朝她笑了笑,道:“快把鸡蛋吃了吧。” 华欣低着头咬了一口鸡蛋,眼中的泪却是越流越汹。 “瞧你这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别哭了。” 祁懿美找了帕子出来递给她,华欣接过将眼泪擦了干,望着祁懿美,认真而郑重的道:“华欣感念恩人大恩,这条命今天开始便是恩人的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祁懿美呵呵的笑了两声,道:“我要你的命干嘛,这样,你要是想感谢我,便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待你生产完,给我当贴身护卫吧,你也知道,我和你一样是逃出来的,你这身手这样好,有你在身边,我也安心。” 华欣使劲点头,拿起鸡蛋几口便吃了下去。 祁懿美瞧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这姑娘其实挺单纯的,心中对她愈发喜爱。 华欣吃得极快,差点把自己噎着,咳了几下,才将食物顺了下去。 祁懿美想着起身给她拿点水过来,华欣却是拽着她的袖子,将她拉了回来。 “你对我这样好,我也应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才对。” 华欣垂了目光,似乎在做心理准备,半晌,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我是从西戎逃出来的,追我的人,应该是西戎首领的侄子吉尔卡的人。” 说着,她的手缓缓抚上小腹,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与悲伤。 “吉尔卡……便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祁懿美一双眼带了些惊诧,道:“虎毒尚不食子,这个吉尔卡也未免太过狠心绝情了。” 华欣眼中垂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浅浅的笑了笑,道:“我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孕,不过我从来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要我的命…… 我本是西边人,小时候父母亡故后,便遇上了师父,她带着我到了中原,又教会了我一身武艺。师父说,我是难得的练武奇才,而我虽然是个女子,却也很喜欢舞刀弄枪。然而在去年,师父病故了,剩下我一个人到处游历,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总爱找人家比试。 后来我身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我一不会经商,二没读过很多书,也只有靠武艺赚些银两,就想了个比武招亲的法子,那些当地人见我貌美,纷纷来报名,可都打不过我。 就在我欢喜的数着银子之时……他出现了。我输给了他,可他笑着说,不过是见着我这小丫头太过狂妄了才上来比试,并不是真的想娶我。我虽不是有多想嫁他,只是被他说得心中觉得难堪,便不肯罢休,一路上追着他非要继续比试,一直出了大业,到了西边,我才知晓,原来他是西边部落里最大的西戎部落首领的侄子。” “而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们也从最开始的冤家……变成了情人,我们彼此倾心,相许终身。那时,他给我讲了他的身世,原来他的父亲是前任西戎王储,他的母亲临终前告诉他,是身为叔叔的西戎王害死了他的父亲,他一心想要杀死西戎王为父报仇,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我知道,他选择的这条路危险而艰难,可是我不怕,我愿意和他一起承担所有一切,只是没想到……有一日,我却成为了他王权之路上的绊脚石。” 祁懿美有些不解,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碍了他的大事呢?” 华欣闭了闭眼,苦涩的道:“因为纳哈部落首领的独女,看中了他。纳哈部落是西边部落中除了西戎外最强大的部落,如果他娶了纳哈王的独女,将来要实现他的野心与报复,便容易得多了。 只是纳哈王的女儿,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的存在,便与吉尔卡说,绝不容许丈夫有其他的女人,还要吉尔卡将我赐死……吉尔卡后来便将我藏了起来,说是待娶了纳哈公主后,再想办法纳我为侧室……” 祁懿美听得拳头都硬了,气恼道:“这个吉尔卡这样过分,你竟然也忍了?” 不过气恼归气恼,祁懿美也明白,古代女子被那些封建教条所约束,即便是华欣自己觉得做妾没什么,也是平常之事。 不过华欣却是猛的扬头,看向她目光坚决的道:“我绝不忍!他既对我无情,我便对他无义!所以我便想办法逃了出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然后便遇上了你。” 祁懿美颇有些意外,瞧着面前漂亮姑娘坚毅的神情,心中思量着她的经历,只觉得像极了她前世看过的那些带球跑文。 如果是小说,那后面肯定是要洗白男主的,这个追杀可能也是另有隐情。 偏头想了想,祁懿美道:“其实那些马贼除了可能是他派出来的,也有可能是那个什么公主的。” 华欣目光一凝,随即又释然的笑了下,道:“无所谓了,他为了权力要让我做妾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已经完了,是谁派来,都不重要了。” 祁懿美叹了一声,脑中不知为何,浮现起云妹的面容来。 同样都是皇族王室之后,燕辞云的真心来的是那样可贵。 华欣打量着祁懿美怔忡的神情,抬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我看的出来,你不是普通人,不过你的过往我不在乎,你也好我也好,过去的那些,便都忘了,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大恩人,是我的夫君,我要保护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和他拼命!” 祁懿美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笼罩的那点子忧伤便也尽数被冲了淡。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这边又忙起来了,作者尽量不断更Q Q 第138章 两人相视而笑,华欣伸出手指淘气的在祁懿美手心里挠了挠,面上带着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正想再说话,却是忽的收了声,侧耳听了听。 “有脚步声,想来是婶子的丈夫回来了。” 祁懿美耳力没有华欣好,这会儿什么也没听着,抬眼朝着门口看了会儿,片刻后,果然见着农户家的男主人提着一只鸡回来了。 祁懿美和华欣投宿时称是姐妹,姐姐来接有孕的妹妹回门,路过此地,那农户夫妻二人既是纯朴又是热情,听闻华欣怀着身孕,诸多照料,男主人今日一早更是主动说要帮着去城里的集市上买些补品回来。 那农户将鸡交给了迎出来的婶子,抬头看着院子里的二人,道:“丫头,这城今天没进成,好像是被马家镇那伙马贼给闹的,现在进城的人,每个都要查,队伍排的老长,我寻思这得等到啥时候,就折回来了,路上瞧见村里有人卖鸡,就先买了只鸡,一会儿让你婶子给炖上,鸡汤也是大补的。” 华欣点头,笑道:“哪用得着什么补品,有鸡吃已经很好了。” 那农户将剩下的钱算了算,打算交给祁懿美,祁懿美却是摇了摇头,道:“叔您收着吧,天这么热,今天麻烦您为我们姐妹跑这么远,这些钱是您应得的。” 那农户有些不好意思,瞧了瞧手上的钱,道:“这么多钱,我哪好意思……” 祁懿美笑了笑,道:“不多的,我们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要你们帮忙照顾我妹妹,一点不多的。” 那农户见推不掉,这才收了下。 祁懿美想着他方才说的事,打听道:“这附近的城现在出入都在严查是吗?” 那农户拿着汗巾擦了脸上的汗水,道:“好像也不全是,我也是今天进城才知道,那城门边上立着一队兵,个个威严的很,瞧着不像是本地的兵,为首的手里拿着幅画像,这进城之人,挨个都要过了他的眼,还得被盘问,认不认识画像上的男子。” 说着,那农户望了一眼祁懿美,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道:“还别说,丫头,那画像上的人和你长的还挺像,只不过画像上的人是个男的,看着也没你好看。” 农户说时无心,祁懿美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画像毕竟不是照片,和真人有些差别本就属平常。 何况她现在着了女装,华欣又给她化了妆,乍一看去和从前确实有些不一样。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画像里的人就是她。 但是她并没有听到祁家公子未死之类的消息。 垂目想了想,也许是燕辞云不愿相信她已经身故,所以在私下寻找…… 农户二人进了屋子里,华欣打量着祁懿美的神色,有些担忧的道:“那画像上的人是你?” 农户的话她刚刚也听到了,这会儿自然也想到了那画上的人正是之前男装的祁懿美。 轻叹了声,祁懿美道:“看来,我们要尽快离开了。” -- 燕辞云自吐了血后,缠绵病榻,不过短短几日,原本英挺的神采,已然化作了一片枯槁。 这一日,夏英在外奔波了多日后,回到了青沙县。 他几个大步迈进了燕辞云落脚的院子,正打算进去复命,却被门前的梅子逸拦了下来。 “夏统领可是走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镇村庄,来向殿下复命的?” 夏英道:“是。” “……可是没有半点祁小公子的消息?” 夏英垂下了目光,微微点了头。 “带着她的画像走访了可能的城镇村庄,并无人见过画上的男子。” 梅子逸微微叹了声,朝着他道:“夏统领,殿下今日不大好,若是听了这样的消息,不免更绝望上几分,你可否晚几日再来回禀?” 夏英眼中带了些犹豫,道:“可是我已经回了青沙县的事,殿下迟早会知道。” “无妨,殿下这边我会想办法瞒着,将来他若怪起,我也会一力承担。夏统领,我已经收到了消息,丞相大人听闻祁小公子身故的消息,已经动身过来了,想来这两日便会到达,不如等他到了,你再来回禀,也许有了丞相大人劝解,殿下到时会好过一些。” 夏英依旧有些犹豫,他仅听命六皇子一人,梅子逸虽是说的有理,可他依旧不愿对燕辞云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进来了一个下人,上来报了,说是祁丞相已经到了。 梅子逸松了口气,道:“既是丞相大人到了,殿下自然要先见丞相大人,便请夏统领稍后再来吧。” 夏英这才点了头,转身行出了院子。 梅子逸回身进了屋子,榻上的人原本如画般的眉目已然失了色彩,睁着一双空洞的眼,失神的望着虚空。 梅子逸温声道:“殿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燕辞云缓缓抬起了一只手遮上了双眼,许久,轻道:“子逸,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见云殿,可是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回应我的,只有自己凄凉的回声……” 已经纤瘦了许多的手指下,缓缓的流下两道湿濡的痕迹。 梅子逸的心一时不忍,撇开了眼去。 六殿下已经多久没有流泪了…… “你说,她要是真的死了,怎么不来梦里见一见我呢?我有好多话想要问她……” “而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肯现身呢?她难道是怕我责怪她……可她明明知道,我对她是最心软的了,总是被她三言两语便哄了好,又哪会真生她的气……” 榻上的人喉结微动,缓缓咽下了喉间的哽咽。 “还是说,这所有的一切,本身就是一场噩梦……可我什么时候能等到醒的这一天呢?” 梅子逸眨下了眼中的酸意,道:“殿下,丞相大人到了,稍后可能会来见殿下,可要我为殿下整理下仪容?” 燕辞云静默了良久,才低低的应了声。 祁丞相到的很快,他在门外求见之时,屋内梅子逸刚好为燕辞云重新冠好了头发。 梅子逸起身去开了门,相较于燕辞云,刚刚丧子的祁丞相看上去虽也有些落寞,却不似燕辞云一般悲痛欲绝。 引了祁丞相进内,梅子逸便躬身退了下去。 “大舅舅,坐吧。” 祁丞相抬头朝着榻上靠坐着的人一望,目光一怔,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燕辞云,眉头高高的拢了起。 虽说一路上也收到了消息,知晓燕辞云因着祁懿美的离世而伤痛,却也没想到,会见到他这样一副颓败的光景。 燕辞云的衣裳因着他的削瘦而显得空荡荡的,面上苍白着,眼下带着乌青,唇瓣上毫无一丝血色,竟与从前判若两人。 祁丞相这般瞧了他许久,似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大舅舅若是想劝我保重身体,便不必了……我这些时日以来,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已经听得倦了。” 祁丞相面上微露几分凝重,目光凌厉的望着他道:“殿下既是知晓,为何还要将自己弄成了这般凄惨的模样!” 祁丞相虽是皇子的舅舅,可到底是臣子,以往的时日里,也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皇子说话,这一次,显然是气得狠了。 燕辞云面上并无太大变化。 “大舅舅倒是瞧着气色还好,即便唯一的子嗣身亡了,也依旧能处之泰然。” “懿美的事,我自然难过,可我知晓我乃祁氏一族之长,身上担的是家族的重任,我怎能因一己喜怒而任意妄为。 同样,殿下如今是贵妃娘娘唯一的血脉了,身系我祁氏一族的兴衰,眼下殿下刚刚赢得了东三洲的支持,正是大展拳脚之时,殿下这般沮丧,甚至不顾一切的跑到这青沙江来,可有为贵妃娘娘、为祁家想过?” “成为储君,争权夺利,从来都是你们想要的,你们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说着,燕辞云望向祁丞相,一字一句坚定的道:“从一开始,我会去争这个位置,便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如父皇护着母后一般保护阿美,让她可以在我身边最大程度的得到自由,不必因为你们而做不愿意做的事。 现在她不在了,这个位置于我,也没有意义了……什么祁氏一族的兴衰,与我何干!” “你!”祁丞相一时语塞,一手用力的在膝上拍了,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垂着目光许久未言。 其实燕辞云的这些想法,他或多或少的也发觉了。 这个孩子自小便不是个热衷权力的,是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将重点放在了三皇子身上。 只是没想到几番变故,如今燕辞云已经是祁家唯一的指望了。 其实他原本是没打算来青沙江的,只不过前些时日收到了祁杉的消息,祁懿美和保护她的护卫,一道失联了,又听闻燕辞云来了青沙江,这才决定来亲自看一看的。 祁懿美,多半是在那个夜里,被马贼杀了吧…… 想到这些,他心中也是难过的,那个孩子虽然与他并无血缘,可多年父子,她又是因为他的安排才住进了马家镇,遇上了这样的不幸的。 祁丞相闭目长叹了声,道:“懿美她……其实没死。” 作者有话说: 阿美(机智脸):我就猜到你会为了云妹卖了我,吼吼,还好我早早的跑路了 第139章 祁丞相犹豫许久,方才说出事实,却没料到面前的燕辞云一张面上淡淡的,竟似早已知晓了一般平静。 “你……知晓她是假死?” “不知晓。我查访了这么久,只知道从山丘上落水的不是阿美,至于她是故意假死,还是被歹人所迫,并不清楚,只是推测应是假死。” 祁丞相略一思忖,此番见着燕辞云痴狂的模样,他心中也多多少少的感知到了他对祁懿美抱着的那份不寻常的感情。 祁懿美既是已经死了,告诉他她女子的身份,无异于增添遗憾而已。 这般想着,祁丞相并未打算将性别一事告知于他,斟酌了话语,道:“唉……这事说来话长,懿美她的性子你也了解,她不喜欢权利纷争,可她与你与我都是至亲之人,又哪里逃得开。便和我说,想要借着假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待得天下已定,再论之后的去处。” 燕辞云的眸光渐渐的暗了下去。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提到面前来,狠狠的质问她,这样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和他商量,明明、明明有其他更好的方法的……明明,他可以保护她的…… 然而他没有机会问出口了,何况他的心里,也隐隐知晓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这一段感情里,无论是起初不断的矛盾纠结、想要忘记她放弃她让她自由的自己,还是后来想通了满颗心想要得到她的自己,都从来没想过要放她离开,无论她是否是他的人,她都要在他看到的地方,在他的身边。 他怎么会让她走呢。 他不会。 所以她当然不会和他说。 缓缓闭上眼,燕辞云忽然很恨自己,若不是他逼得太紧,她又怎会想要假死离开,遇上意外…… 祁丞相将落水假死一事简单的向燕辞云陈述了,却见着面前的人并没有多大欢喜。 燕辞云半垂着目光,苦涩着道:“之后,你把他安置在了马家镇,却不料向来安生的马家镇遇上了马贼,阿美……” 他的声音渐渐的落寞了下去,并没有往下说。 祁丞相并未料到他已经查得如此清楚,思量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道:“殿下,你只说对了一半。” 说着,他轻叹一声,道:“我确是将懿美安置在了马家镇,不过懿美的性子谨慎,她觉着殿下智谋无双,迟早要找到马家镇来,为免到时假死暴露,便在马贼来的那天的入夜时分,悄悄的带着护卫去往了别的地方,如今还活的好好的。” 燕辞云立即调转了视线,狐疑的望向祁丞相,眼底里是压抑的欣喜,低声道:“既是如此,为何夏英寻了这么多日,都不曾有消息回来?” “大业这么大,殿下为免惊动他人,又不能明着寻找,自然无法立即查遍所有地界。而她躲在暗处,行事又小心,一旦察觉了风吹草动,就会迁往下一个落脚点,夏英的人寻不到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起来,假死一事若暴露,不仅她自己犯了欺君,祁家也会受累,是以我父子二人对此事极为小心,一早便商定好,她假死之后,会一路小心逃离,尽量不进行联系,只让我安排给她的随身护卫偶尔寄书信回来报个平安。” 燕辞将信将疑的道:“那好,烦请大舅舅将书信予我一看。” 祁丞相笑了笑,道:“信不在我身上,稍后会让人取来给殿下过目。不过……殿下只能看懿美在马家镇落脚后的第一封信。” “为何?” “懿美的第二封书信上,写了她之后的去处,我不想让殿下知晓。” 燕辞云眉头微蹙,面色亦渐渐阴沉。 祁丞相却无所畏惧的道:“我见殿下如此伤心,以至于全无求生之念,这许多要事也都全然不顾了……若是殿下知晓了懿美所在,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做?去找她?为了她和她一起归隐?还是强行把她带回来?” 燕辞云沉默了,他一颗心都陷在祁懿美死亡的悲痛里,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如果她还活着,找到她之后的事情。 他想,也许他会将她藏起来,让她再不能跑,再不能被别人所看见。 “殿下……懿美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她是不可能回到京中的,甚至于说,殿下即便是去乡下看她,都是件可能会暴露她还活着的危险之事。 再说远一点,她既是不能进宫,殿下为了她不顾一切的同她归隐……即便是殿下视权力为浮云,可以弃之如敝履,可是皇后呢?桓亦如呢?他们会放过你们吗?你一个皇子,天家血脉,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吗?” 祁丞相的目光愈发凌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道:“殿下,懿美是我的儿子,但我并非顽固不化之人,若殿下瞧得上她,能在殿下身边陪伴殿下也是她的福分。只不过,殿下既是一早便知,若要留她在身边,只有站在至高至上之处才能做得到,现在,怎么糊涂了呢?” 祁丞相言语掷地有声,语重心长的继续道:“殿下,若此时告知殿下懿美的去处,殿下必定牵肠挂肚,甚至可能会耐不住去寻她。然而现下并不是殿下见她的最好时机,还请殿下三思。” 燕辞云沉默不语,祁丞相却是缓缓起身,匍匐在地,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臣祁经昊,在此立誓,他日殿下赢得储君之位,必定将懿美所在告知殿下,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还请殿下稍安勿燥。” 燕辞云沉默良久,极轻的道:“大舅舅……起来吧。” 祁丞相抬头望向燕辞云,见着他目光中的肯定,长抒了一口气,这才慢慢起身。 “殿下这是答应了?” “大舅舅所言皆是在理,我又有何不应之理……若要阿美堂堂正正的回到我身边来,这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成为储君,甚至登上皇位……只有这样,他才能护着她,让她留存他的身边,不必拘束,不必做她不想做的事。 祁丞相道:“殿下既是应了,我这便唤梅公公给殿下准备些吃食去,殿下如今的模样……实是不甚妥当。” 燕辞云点头,道:“请大舅舅先将阿美的信拿来与我。” 祁丞相应了声,便推门而出,寻了梅子逸吩咐他去做些易食的膳食。 梅子逸叹息着道:“丞相大人有所不知,殿下这些时日……什么都吃不下,这才瘦成了这个样子。” 祁丞相浅浅的笑了下,道:“这回自然不同了,你且去准备便是。” 吩咐好了梅子逸,他几步迈了出去,见着候在院外的祁杉,带着人便行到了隐蔽之处。 “去将懿美刚在马家镇落脚时那封信拿来,另外,找个临摹字迹的高手来,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发觉,稍后,让他按我的意思,写几封信出来。” 祁杉是祁丞相的心腹,祁丞相便也没瞒他,将自己如何骗过了燕辞云的前后尽数与他讲了。 “大人是想……让人临摹公子的字迹?” 祁丞相摇头,道:“六殿下与懿美一同生活多年,字迹上要骗过他并不容易,一旦稍有差池,便会毁了整个大局。” “那大人的意思是……” “懿美第一封信里提到,担心将来书信若被他人截获,上面有她的字迹,会给他人留下证据。是以第一封信里前半部分是她自己写的,上面交待了之后的信会由护卫代笔,这封信的后半部分,便是护卫代笔的,为的便是以后我们见到护卫的字迹,便知是她的书信。 如今既是这个护卫已经不在了,寻个高手临摹他的字迹,六殿下自然也是看不出分别的。这些信我们留着,若他日殿下那边有什么变故,可以拿出来应对一二。” 祁杉领了命离去,祁丞相才深深的长叹了一声。 眼下燕辞云虽是答应了只看第一封信,可是天长日久,他以后总归会有起疑之时,有这临摹的几封信备着,才能有备无患。 等到他日六殿下荣登宝座,已是之后的事情了,到时他再回首看这段过往,大概便也如过眼云烟一般,不过是一段怀念罢了。 -- 时光匆匆,华欣的孩子出生在新年过后,彼时二人已经几经辗转,途经嘉州,最后在江南置了宅子,停下了脚步。 两人开了家小酒馆,共同掌管着,收入还不错,日子过得也算是踏实自在。 这日,祁懿美早早的让酒馆里的人打了烊,街上路过的人见着店里跑堂的小二上着门板,笑着问道:“易老板,今日这还没到晚膳时分呢,怎的就要收了呢?” 祁懿美两只手里提了一壶好酒,还有一个食盒,里面装着自家酒馆里做的拿手好菜,笑着答道:“我家那胖小子今天周岁,他娘亲要给他好好过个生日,在家忙活一天了,让我早点回去,一起吃顿饭喜庆喜庆呢。” 开酒馆的易老板和妻子华氏皆是生得美貌,两人在镇上人缘极好,那路人听了,道:“哎呀,大侄子过生日,怎的不早说,我也好给大侄子准备点礼物。” 店里都关了好,祁懿美行到了街上,笑着和那人道:“都是邻里乡亲的,不用客套这些个,王大哥你先忙,我这先回了。” 作者有话说: 离第一章这回真的不远啦 第140章 祁懿美的店离家里并不远,走过了一条街便到了,刚进了院子,便见着华欣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的,手里抱着一堆东西,便喊了院子里洗尿布的婢女,问道:“夫人这是干什么呢?” 那婢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道:“公子你回来了,夫人说要给小公子抓周,正准备东西呢。” 祁懿美行进屋内,将手里的酒和食盒放在了桌上,正好见着华欣从屋子里出来。 “易每,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你看,我布置的怎么样?” 祁懿美被她拉着进了屋子里,只见华欣住的那张大床上摆了许多不同的物件,弓、小玩具、印章、笔、算盘,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华欣的孩子正坐在床中央,瞪着一双大眼睛朝着门边望过来,见着祁懿美回来了,开口奶声奶气的叫着:“抱抱……” 祁懿美想上去抱孩子,华欣却拦了她,和床上的孩子道:“壮壮,咱们抓完周后,再让你父亲抱你,好吗?来,你看,这么多宝贝,我们壮壮喜欢哪个呀?” 那孩子顺着母亲的手看向了床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倒是十分配合,撅着小屁股几下爬到了一只小布老虎的旁边,双手抱到了怀里。 祁懿美刚想问这布老虎是什么寓意,边上的华欣却是忽的想到了什么,从孩子手里夺过了小布老虎,道:“这个不算,再挑一个。” 祁懿美挑了眉,心想还带这么玩的。 床上的壮壮大声哭了起来,似乎非要华欣手里那只布老虎。 华欣将孩子抱在怀里,怎么哄也没用,祁懿美无奈道:“一个玩具而已,给他吧,今天他过生日,干嘛让人家哭唧唧的。” 华欣气恼着道:“说来也都怪我,隔壁的邻居听说咱家壮壮今天要抓周,便把她家孩子前几天用来抓周的东西送来了,我也没看都是什么,就通通都给摆了上。” “布老虎是有什么不好的寓意吗?要我看,这布老虎挺好,说明咱们壮壮将来肯定结实得和小老虎一样。” 华欣却是不说话了,一心一意的哄着孩子,只是壮壮却不配合,眼见着孩子越哭越汹,华欣到底还是把那只布老虎还给了他。 布老虎塞到怀里的一瞬间,壮壮便不哭了。 祁懿美无奈的笑了笑,道:“看来我们壮壮还是喜欢大老虎。对了,壮壮都一岁了,得取个像样的名字了吧。” “壮壮就挺好听的,就叫这个吧。” 祁懿美拧了眉,道:“易壮壮??” 她离开青沙江一带后,便改换了男装,更名为易每,华欣的孩子出生后,祁懿美见着这小孩生得比同龄孩子壮实,给取了个小名叫壮壮,就一直叫到了现在。 “华欣,这也太难听了吧,现下里他是个小孩倒还好,将来他长大了,有个心上人之类的,人家姑娘一开口叫情郎,壮壮来壮壮去的,多别扭。” “那就之后再说吧,现在先叫小名吧。”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便传来了说话声,祁懿美出了房门一看,正是回家前在街上见着的王大哥。 王大哥手里拎了个小波浪鼓,还有一篮子鸡蛋,身后还跟着他的媳妇王大嫂。 王大嫂笑道:“我听你王大哥说你们家壮壮今天周岁生日,便想着过来看看。” 双方客套了几句,两人便进屋去看了孩子。 壮壮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小棉袄,头上还带着个红色的小棉帽,看着虎头虎脑的极其可爱,王大嫂喜欢得紧,抱着孩子玩着波浪鼓,王大哥便坐在了厅里,和祁懿美闲聊着。 “对了,我刚见那一床东西,是给壮壮抓周用的吧,壮壮最后抓了什么啊?” 祁懿美道:“一个小布老虎。” “老虎好啊,这将来肯定是个能打老虎的大英雄。” 正好华欣倒了热茶给二人端上来,祁懿美便瞧了她一眼,笑道:“我们孩子他娘还不乐意呢。” “嗐,这有啥不愿意的,我家孩子当年抓了勺子,将来没准是个厨子,我和他娘都觉得没啥不好的。” 说着,王大哥看向了华欣,道:“弟妹,我和你说,这老虎寓意好啊。我听说西戎部落的大旗上就是老虎,威风得紧呢。哦,对了,西边的事你们多少也听着了吧,这六皇子扶植了老西戎王的侄子上位,并助他吞并了西边众部落,如今西境几个部落合了并,只剩下西戎一支,又由六皇子主持着议了和,之后西戎作为咱们大业的附属国,就是一家了。 要我说还得是年轻人,这新西戎王才叫聪明,大业强盛,西戎能挺一时,总归不能挺一世,如今依附了,两方俱荣,百姓安居,再看以前老西戎王在时,西边部落众多,人心也散,老西戎王死脑筋,和大业僵持了这几年,民不聊生的,有什么好。” 这事祁懿美多少也听说了,燕辞云这几年功绩不断,如今更是平定了西边打了几年的战事,想来回了京,储君之位便不会远了。 不过华欣这几天在家带孩子,没怎么出门,倒是才知晓这些,目光怔了怔,没说话。 祁懿美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大概是华欣瞧着那个布老虎,就想到了西戎,想到了她孩子的亲爹,这才不愿意壮壮抓那个布老虎吧。 一聊起国事,王大哥便停不下来了,头头是道的开始分析了起来:“不过如今这两方得利的局面,也还是我们六皇子殿下的计策好,他一早便瞧出了这新西戎王久居人下,内心里燃着的野心,几经劝服,先是助他灭了纳哈部落,又是帮他夺了西戎王位,后面一路凯旋,两个智勇双全的男人一出手,便平定了西边的战事。” 祁懿美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那边王大嫂已经抱着孩子过来了,将孩子还给了华欣,对王大哥道:“你别说起来又没完没了了,咱们走吧,让人家一家三口好好吃个团圆饭。” 两人送别了王氏夫妇,回到了内里,祁懿美打量着华欣正逗着孩子玩,道:“他如今都是整个西境的王了,你真不打算回去看看?” “回去做什么?” 许是前世看了好几个带球跑的文,祁懿美总觉着,这故事的结局应该是两人重新见面,解释清误会,然后破镜重圆HE。 “你不想听听他的解释?他既是灭了纳哈部落这么绝情,想来当时没娶纳哈公主也说不定。” “娶不娶是他的事了,和我没关系。” 华欣嘴里说的绝情,抱着孩子出了门交给婢女,便去准备餐食了。 祁懿美却觉着,她似乎并不是真的如她嘴上那般绝情。 她与华欣相处了一年半了,她的眼神是骗不过她的。 那提到吉尔卡时眼底里的爱与恨,明明从不曾释然。 长叹一声,罢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浓烈的爱,也终归会归于平静。 就如同她的云妹一般,当年他听闻自己的死讯,不远万里来到了青沙江,又大病了一场,如今不也活的好好的,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朝着储君之位迈进着。 这般想着,祁懿美也说不清心底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明明想让他早日走出来,可真的有了这一天,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甩了甩头,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从前的事,起身几步出了门,去帮着华欣一道准备餐食去了。 -- 六皇子燕辞云主张议和,平定了西边战事,并收复了已然与大业脱离了二十余年的西边众部落,如今西边大军班师回京,六皇子和西征将领方洪业、桓天杰,也一并回到了京中。 “怦”的一声,皇后身着华丽的宫装,泄愤似的将面前的小案掀了翻,呼吸起伏着,满腔的怒火并不曾褪减半分,于是复又执起宫里的花瓶,朝着地上摔去。 一阵清脆的声响过后,屋子里已经跪满了一地的宫人。 桓亦如进入凤仪宫时,入眼便是一地的狼藉。 他一双阴冷的眸子微微的凝了,望向殿内颓丧的跌坐着的皇后,微一抬手,示意宫人们都下去。 “把你们的嘴都闭严了,出去。” 桓亦如的声线向来寒凉如水,如今这般低沉着说话,几名宫人皆是畏惧,颤着声应了下,纷纷下去了。 皇后一双眼红着,抬头望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救星,急着起了身朝他行去,却是一不留神,踩到了自己打碎的花瓶碎片。 脚下一痛,皇后惊叫了一声,低头看去,碎片竟是扎透了鞋底。 皇后一只脚站立重心不稳,就在要跌倒之时,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皇后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心中所有的委屈瞬间一涌而出,眼泪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连花瓶也要和我作对?明明天杰在西边好好的,战事也有些进展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能攻下西戎,天杰也能顺理成章的执掌军权了……怎么偏偏就让燕辞云钻了空子,抢了平定西境的功劳,还得了个兵不血刃又不劳民伤财的好名声!” 桓亦如淡淡的扫了皇后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每回都比预计写的要长……现在看感觉50w字应该是完结不了了 第141章 将人扶回了位置上坐好,桓亦如神色间一片淡漠,启唇用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道:“娘娘今日实不该如此。六殿下才刚得胜归来,陛下正是欢喜,娘娘便将宫里的物件砸了个遍,这件事若传出去,即便陛下看在娘娘母家的面子上不与娘娘计较,可心底里,还是会恼了娘娘的。” 皇后本就气愤悲伤,见着眼前的桓亦如不仅未出言安慰,反而责怪她意气用事,心中更加委屈。 “他恼了又如何!?左右在他心里,也从来没把我当成过他的妻子,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祁经兰这个贱人!他既这般对我,我又管他做甚?” 桓亦如立在皇后身侧,望了一眼皇后已然开始晕出血色的鞋子,道:“陛下虽是会给吴家和北昌国君几分颜面,待娘娘宽厚些。可这样的宽厚,总归还是有限度的,娘娘若是想给自己和四殿下找不自在,大可以继续这样。” 提到了四皇子,皇后满腔的怨怼终于总算平复了些,伸手自怀中取了帕子,一点点的拭干了泪。 桓亦如见着皇后平静了下来,道:“臣去请御医。” 皇后抬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朝着他摇着头,轻道:“难得你进宫来看我,还是晚些再唤御医吧,不过是皮外伤,也不严重,不急这一时半刻,你……你陪我好好待一会儿吧。” 桓亦如收回了迈出的步子,凤眸中并无太多的情绪,只是平淡的道:“臣此番进宫,本也并无要事。不过是想向娘娘谏言,六皇子此番得胜而归,陛下许会话里话外的透露出要立他为储的意思,届时还请娘娘稍安勿燥,莫要急于向陛下表达反对之意。” 皇后不解的道:“我不反对,那岂不是要将太子位白白的拱手让人?” 桓亦如移开了目光,眼底里暗暗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不耐。 他静默了一瞬,似是担心皇后不肯听从于他,到底还是开口解释道:“陛下并非草率之人,即便是透露出一星半点这样的意思,也不会立时下旨,总的来说,六皇子要真的坐上那个位置,还是为时尚早。娘娘眼下若急着反对,在陛下面前跳了脚,只怕这反对不仅无用,反而会让陛下心生不满,进而更加坚定立六皇子为太子。 倒不如稍安勿躁,静待时机,只要这册封旨意还没下,四皇子便还是有希望的。” 皇后眼神暗淡,失落的道:“还有什么机会,六皇子立了这样的大功,岚儿便是文章做的再好,只怕也赢不回来他父皇的心了……说来说去,就是天道不公,怎的六皇子就那般幸运!” 桓亦如缄默着,并未应声。 当真是蠢的可怜。 六皇子自然不是靠着幸运才赢了这漂亮的一仗,西边战事打了几年,议和也议过,强攻也攻过,却是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六皇子之所以能平定西境,自然还是他眼光卓越,一眼便瞧出了西戎内部的矛盾,抓住了要点,另辟蹊径。 何况这个西戎王侄子吉尔卡即便是和西戎王有矛盾,却到底也还是西戎人,要取得他的信任,劝服他与大业合力,吞并西边各部落,并向依附大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到的。 四皇子温文尔雅,赋诗写书确是文采卓绝,可是于政治上,却并没有太多天赋。 这些法子,便是告诉了四皇子,只怕他十有八九也是办不成的。 皇后又连声报怨了几句,心里舒服了许多,抬眼看向一边的桓亦如,轻道:“亦如,你怎么不说话?” 桓亦如自思绪里回过神来,望向皇后,道:“立储乃是大事,尤其当今朝中吴祁两家分庭抗礼,这种平衡陛下也是不愿轻易打破的。这时候如果四殿下这边也能传出喜讯来,想来陛下立储的决心,多少也会动摇些个。” “喜讯……”皇后皱了眉,一时想不到眼前有什么好的立功机会。“这战事也平了,朝堂里也没什么乱子,上哪找讨陛下欢心的法子去。” 桓亦如目光中带了几分高深。 “陛下子嗣不多,其中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愚笨又早早出嗣,三皇子前几年死了,除了四殿下和六皇子,便只有一个不到两岁的九皇子了。皇家子嗣单薄,陛下虽是未曾在口上言说,可心底里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而现下一众皇子里,只有四皇子成了亲,如果四殿下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甚至于有个聪明伶俐的后继人讨陛下喜欢,这陛下的心,自然也不会一味的偏向六皇子。” 皇后犹豫着道:“可是六皇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个讨陛下欢喜的法子,他也可以用啊。” 桓亦如微微挑了一侧殷红的嘴角,带着邪魅的眸子里浮现出几许不明的意味。 “六皇子……不会用这个法子的。” 皇后心中不解,可见着桓亦如笃定,也没再问询,点了点头,道:“好,稍后我就召见岚儿,他总是和他的皇子妃不亲近,我要好好说说他。” …… 桓亦如自凤仪宫出来,便有宫人来报,说是吴家人摆了宴,为桓天杰接风洗尘,想请桓亦如一同赴宴。 吴家人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桓亦如出了宫,上了马车便去往了吴府,桓天杰已经在那了,二人待到了傍晚,才离开吴家。 出了吴家大门,两兄弟方才在宴席间的亲睦便渐渐的冷了下来。 二人站在吴府大门外,桓亦如一张阴郁妖异的面庞在夜色下更显几分冰冷与淡漠,桓天杰半垂着头,让人看不出面上的神情来。 下人牵了马车过来,桓亦如不曾看过桓天杰半眼,抬步上了马车。 桓天杰捏了捏拳头,无言的准备去上另一辆马车。 “上来。” 桓天杰身形定了下,看了看面前豪华精致的马车,犹豫着伸手掀开了帘子。 桓亦如静坐于车内,双眸微闭,仿若不曾察觉到他的动作般。 桓天杰无声的迈进了马车,缓缓坐在了马车的一侧,很快,车轮便缓缓朝着桓府行驶而去。 因着是随大军一道入京,桓天杰这几日都是与将领们一道住在军营里的。 这是他入京后第一次回桓府。 两兄弟一路上沉默着,很快,马车便驶到了桓府。 桓亦如仿佛并不曾看到马车里的弟弟,抬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便朝着府内行去。 桓天杰默默的跟着下来,一路随着他行进了大厅。 大厅内,桓亦如高大的身子背对着他,负手立着。 桓天杰停下脚步,站在大厅内,依旧半垂着头。 空气蔓延着微妙的紧张感。 许久,桓天杰一掀衣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天杰有负兄长所托,任由兄长责罚。” 桓亦如缓缓侧过身去,一双狭长的眼眸凝视着他,轻声道:“任由责罚……这么说,你也觉得你错了是吗?” 桓天杰眼神一顿,道:“兄长将天杰送到了西境,可天杰一直未能顺利攻克西戎,致使六皇子有机可乘,自然有错。” 桓亦如上挑的眉眼中带了几分不甚明显的笑意,徐徐的在宽大的木椅上落了座,望着他并未言语。 桓天杰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目光,垂着头再次道:“天杰愿受责罚。” 桓亦如一只手臂优雅的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手指轻漫的搭在微微倾斜的面颊上,眼神中带了些戏谑。 纵使他未发一言,桓天杰却是感受到了来自他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张了张口,却到底还是未能将那些话说出口。 桓亦如缓缓的眯了眼,道:“说说祁懿美的事吧,天杰,我要听实话。” 到底还是躲不过……桓天杰合上双眼,沉声道:“天杰有负兄长所托,愿受责罚。” 桓亦如轻声的笑了,微微叹了一声,道:“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话……天杰,你我兄弟多年,我从未求你做过任何事……只有这一次,我让你帮我护着她的性命。” 说着,他微向前倾了身,双臂慵懒而随意的搭在了膝上,凝视着底下跪着的人。 “可你是怎么做的?” 桓天杰紧抿着嘴角,说不出话来。 “你好心下水相救,却不料中途出了意外,不小心才耽误了夏英去救人……这话,也就是说给外人听听。天杰,我见着你那一年,你还只有六岁,你的生母当时已经快要病死了,石家人不肯认你,若不是我将你接到了身边,你怕是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说着,他目光渐渐阴沉了下去。 “若我记得没错,你的生母本是海边的一个渔民,而你跟着她在海边生活了整整六年,水性好得很啊……” 桓天杰慢慢抬头注视着桓亦如,终于开口道:“当年青沙江畔之事……我确是故意为之。” 桓亦如眼中一片沉静,丝毫不意外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那你还记得,我接你到身边时,和你说过的话吗?” 桓天杰喉间微动,涩涩的道:“……记得,兄长说,如果想要跟着兄长,便要忘了过去的一切,从此追随兄长,唯兄长命是从。若有背叛……绝不会顾念手足之情。” “看来你还记得很清楚。” 作者有话说: 感觉桓亦如这个角色,小可爱们喜欢的很多讨厌的也很多,哈哈,作者自己也是又爱又恨的 第142章 “天杰……你该是了解我的。” 桓天杰缓缓握紧了手心。 是的,他了解,他当然了解,他的兄长,世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之人,那一副美艳妖异的皮囊下,根本没有心。 他可以微笑着,从容的将刀剑挥向他的挚亲,就像他们初见的那一日一般。 年幼的桓天杰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日的黄昏,桓亦如出现在他和母亲落脚的院子里,夕阳映衬下的晚霞犹如血一般鲜红,他背着光,苍白的面颊上带着一抹妖艳明丽的笑容,朝着他伸出了手。 他像是开在地狱里的彼岸花,危险却又诡异的令人向往。 年幼的他带着胆怯望向了那只修长的手,却不经意的瞥见了来人苍白的脖颈上一道妖冶的暗红色。 那一日,桓亦如刚刚杀死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石家上下四十余口人,听闻石大人还有一个私生子在外面,便带着一身的血腥之气,来到了桓天杰的面前。 原本,他也是要死在桓亦如的剑下的。 那是他对桓亦如的第一印象,美丽,残忍,却又强大。 桓天杰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道:“天杰的命是兄长给的,兄长若要我死,我绝不会眨一下眼。只是!”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向桓亦如。 “只是要为了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送了命,天杰觉得不值!!” 桓亦如细长的眉微挑,望着他道:“既是如此,我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桓天杰注视着兄长那妩媚中带着邪气的面容,忽的觉得自己死都不怕了,又有何畏惧,胸腔中积了许久的话,终于倾泄而出。 “大哥,祁懿美再是不问政事,也是祁家的人……他对你,从来都只有恐惧和憎恶!何曾有过半分在意!大哥对她上心,便如同将刀子交到了敌人的手中,迟早会招来祸患,危害己身!!” 说到最后,向来冷峻的桓天杰已然带了些激切。 桓亦如的面色微微的变了。 他偏着头,落出了些许孩童般的迷惑。 “你也觉得……我喜欢她?” 桓天杰望着桓亦如,一时间许多话哽在喉间,竟不知从何何说起。 桓亦如用了一个“也”字,难道说除了他,还有别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兄长的心思,从来不是天杰能够揣测的,是以从前无论兄长如何对她另眼相看,我始终相信,兄长心中总归是澄明如镜的。可是……一年又一年,兄长一再的因她而破例,这份确信便不再那般坚定了。兄长你既是也说了,从不曾求我为你做过任何事,那又为何要开口让我帮你护着她呢?你明明已经看出了我的不愿,却依旧开了口……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变得我都快要不认识了…… 西行的路上,我原本并没打算要害她的,只是她自己掉入了江中,即便我不下水,夏英也是很难救下她的,我想着这大抵就是天命,便……顺水推舟,送了她一程。我违背了兄长的命令,兄长要罚我,天杰绝不怨兄长!” 桓亦如沉着目光思忖着,良久,抬眼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倦怠了,轻道:“你回去休息吧。” 桓天杰一怔,犹豫着道:“兄长,我……”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绝不会姑息。回去吧,让外间的人送些酒来。” 桓天杰只好沉声应了,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桓亦如性子虽是阴晴不定,可对于惹了他不快之人,却从不手软,即便桓天杰是他的亲弟弟,也不曾存过侥幸之心。 然而他如今,却是不欲追究了…… 这一切的转折点,似乎就在他说出桓亦如喜欢祁懿美之时。 想到这里,桓天杰心头不仅未见轻松,反而愈加沉重,叹息着行出门外,唤来了下人,吩咐着备酒。 桓亦如起身推门走进了内里的卧室,缓缓的仰躺在了小榻上,那双深沉而妖艳的眸子带着些许迷茫,怔忡的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大人。” 门庭处,冯仪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手中端着托盘,轻轻在敞开的门扉上叩了叩。 内里无人应答,冯仪见门开着,便抬了裙摆,迈入了内里。 走到卧室前,她的脚步顿了下。 桓亦如的住处,向来是不许人轻易进出的。 她朝着内里望着,轻声道:“大人,仪儿给您送酒来了。” 榻上的人姿态优雅的半躺着,却仿佛不曾见着她这个人,冯仪犹豫着,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少顷,桓亦如方才慵懒的侧过了头,朝着门边望了一眼。 “进来吧。” 冯仪迈着碎步行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将托盘里的酒水摆在了桓亦如身侧的小案上。 尽数放了好,她起了身,正准备退下。 “冯仪。” 冯仪连忙复又躬身,应声道:“是,大人。” “你喜欢本大人吗?” 冯仪抱着托盘的手紧了紧,暗里瞄向了榻上的人。 桓亦如此时已经微微起了身,侧卧在榻上,一支手臂支着身子,乌黑的头发洒在榻间,更衬得他肤白唇红,仿佛是民间故事里吸人血的美艳妖怪。 如果他真的是一只艳鬼,凭着这副容貌,也定能令许多人为他甘愿赴死吧。 她在桓府已经很久了,桓亦如取消了与她的婚事,却也没亏待她。 他既没有将她抛之脑后,却也谈不上亲近,她像是他放在院子里的一个饰品,一处景观,一个玩物,按着他的要求打扮着,在他有心情的时候,会来看她几眼。 今日桓亦如问出了这样的话,她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让她试着去打动他,可不过短暂的一瞥,她的心便凉了个彻底。 明明是含着暧昧和柔情的话语,可这个人说起来,面上却无一丝情意,除了眉宇间隐隐带着的几许困惑,便只有淡漠。 “仪儿自是心悦大人的。”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心悦于我呢?” 冯仪一双眼带了些动人的羞赧,柔柔的道:“仪儿自见了大人,眼里心里便都是大人,一心只愿大人安好。” 桓亦如眼中闪过些许失望,似是觉得没了兴致,淡淡的道:“下去吧……” 冯仪低了头,默默的退了下去。 桓亦如执起小案上的酒,忽的轻声笑了。 喜欢……吗? -- 京城,丞相府邸。 燕辞云缓行出了祁丞相的房间,抬头看了看晴朗无云的青空,阳光明媚的洒在他清逸的面容上,却照不进他眼底里的一片暗淡。 平定西境之后,他来到了祁府,就在刚刚,祁丞相给他看了祁懿美最后的几封信。 望着那陌生的字迹,陌生的语气,他的心底里,揣着一个自己也不愿意去面对的疑问。 她的每一封信,都只寥寥数语,自始自终,都不曾提起过他。 他不相信她真的已经狠心的将他忘却了。 更多的可能,是祁丞相为着怕他看出破绽,故意让信上的内容尽量简短,并且避开了所有与他相关的话题。 其实,很早以前,他便隐隐对祁丞相的话产生了怀疑,只是他一直拒绝去想这种可能。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疑点浮出水面。 他装着不知晓,装着没发现,可是如今储君之位已经不远了……他几乎有些退缩了。 他害怕,他被册封的那一日,祁丞相告诉他的,是他所不愿相信的另一番真相。 燕辞云木然的行出了祁府,到了院门前。 祁府门外,原本候在门边的夏英站在不远处,手中正钳制着一个略显瘦弱的男子。 燕辞云抬头望了一眼,微蹙了眉。 夏英见着燕辞云自祁府里行了出来,便唤来了随行的另一名侍卫,将手里的人交给了他,几步行到了燕辞云的身边。 燕辞云的面色并不大好,夏英半垂了目光,并未多问。 显然,六殿下祁府这一行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 祁小公子一直是六殿下的心结,即便已经过去了一年,两年,可她似乎长在了六殿下的心里,不仅不曾消去,反而生根发芽,占据了六殿下的所有心思。 六殿下的性子,也愈发冷冽深沉。 真是造化弄人。 夏英跟着燕辞云行了几步,身后那人被侍卫钳制着,一直不肯配合,口中不停的叫嚷着,隐约能听见提到“丞相”二字。 燕辞云意欲迈向马车的腿一顿,偏头望着夏英,略带了几分不耐,道:“怎么回事?” 夏英心下一阵冷汗,六殿下今日显然心情并不大好,那人又喊个不停,怕是正撞到枪口上了。 “回殿下,我方才候在门庭处,见着此人在外间鬼鬼祟祟的,本想上前问问,不料这人见着我转头便跑,我便给逮了回来,一瞧,倒是个眼熟的。殿下可还记得西戎王吉尔卡平定了纳哈部落后,转交给我们的那几个纳哈部落从中原掳来的奴隶吗?当时这批中原奴隶殿下交给了我来处理,我记得这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当时我已经给过了银两,让这些在异族为奴多年的人各自回家去了,没想到如今会在相隔万里的京城见着他,我心下觉着这事不大对劲,怕是他一路尾随着我们,便想带他回去问话,结果他就一直喊着要见丞相大人。” 燕辞云微眯了眼,道:“他一个在纳哈部落为奴之人,为何要见丞相大人?” “嗯……他说自己曾为丞相大人效力,机缘巧合被纳哈部落掳了去,如今是来见丞相大人复命的。也许他就是被我逮着了想脱身,随便编了个理由,殿下不必理会于他。” 燕辞云点了头,朝着夏英身后不远处望了一眼,修长而笔直的腿微动,却并没有迈向马车。 略微停顿了下,燕辞云忽的转过身,动作间带了几分急切,径直朝着那已经被侍卫塞住了嘴的男子行了过去。 夏英尚未反应过来,燕辞云已然行离了他的面前。 他带了几分不解,转身立即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去别的部门帮忙Q Q停更一天 第143章 那名瘦弱的男子已经被压制着跪在了地上。 燕辞云打量了他,对着夏英道:“我有话要问他。” 夏英上前给那名男子取出了口中塞着的东西,示意了两名侍卫先行离开。 “这位是我们大业朝的六皇子。” 那男子得了自由,立即跪拜着道:“草民谢殿下!” 燕辞云道:“你说你原是为丞相做事的?” “回殿下,正是,烦请殿下放我进内,与丞相大人一见,便可知真假。” 燕辞云自上而下的审视着他,道:“你为丞相做的是什么事,又是如何被纳哈部落抓了去的?” 那男子眼中略过一抹犹豫,支支吾吾的道:“这……哦,我原是祁杉祁侍卫手底下的,奉了丞相大人的命,到西边打探消息,结果途中遇上了纳哈部落的人,就被抓了去,如今已然两年。现下得了自由,自然要第一时间前来复命。” “那丞相令你打探的是何消息,你又是如何打探的,还有你打探到了什么,都说来与我听听。” 那男子目光一滞。 六皇子与祁丞相本是利益共同体,他以为他不过是问询一二,即便心有怀疑,最多也不过是带着他去与祁丞相对峙,却不料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漂亮公子,根本没打算要让他去见祁丞相,还咄咄逼人的就着他话里的细节逼问着。 原本便是随口一诌,他自然答不上来。 正想着如何编些说辞,燕辞云却是先开了口。 “夏英,去寻些纸笔来。” 他似是知晓男子不会诚实应答,并不打算再去深究男子的谎言。 很快,侍卫便将纸笔递给了夏英。 燕辞云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身前的人,道:“给他。” 男子看着眼前铺好的纸笔,满目的疑惑不解。 燕辞云缓缓蹲下了身,一双含情目中不辨喜怒,压低了声音,略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随便写几个字看看。要好好写,若敢含糊半分……” 燕辞云的话还没说完,那男子便连连叩拜,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说着,那男子便执起了纸笔,虽是心中疑惑,却依旧顺从的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片刻后。 燕辞云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晦暗,胸腔间凝聚的愤恨几欲炸裂。 男子正写到一半,面前的纸张已经被人猛的夺了去。 燕辞云望着那纸张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迹,心中几番情绪上涌,一时间,面上风云变换,双目欲裂。 这字迹,和他一刻钟前在祁府里见到的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可眼前之人就在几月前,还在西戎部落里收押着,直到西戎与大业正式议和了,才被交予大业。 在此之前,他一直被纳哈部落奴役着,根本不可能写信到京中。 其实最初夏英说他是为祁丞相做事的时候,他便已然有所怀疑。 虽然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西边各部落与大业边境冲突不断,可是西戎也好纳哈也好,即便是要掳掠百姓为奴,最多也就是在边境上,断断不可能侵入到内部的。 可是这人在挣扎叫喊间,使用的口音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原口音。一个中原人,怎么会被纳哈掳了去呢? 西境部落深入大业内部作乱这样的事,只有那么唯一的一次。 马家镇。 祁懿美消失的那一夜,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马贼,已经被证实了是西境部落的人乔装的。 如果说他是在马家镇被掳走的,那么一切便说的通了。 而今他拙劣的说辞,还有这一手字迹,已然证明了这一切猜想。 他便是祁懿美的护卫。 他没死,那阿美……定是也还活着的! 祁丞相的信是假的,可是祁懿美还活着的事,却是真的! 事情的真相在他的心里渐渐的被还了原,燕辞云的心因着紧张和激动而飞快的跳动着,几乎克制不住的露出了几分急切,一把抓住面前人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双目紧紧的盯着他,急切的问道:“祁懿美在哪!?” 那男子吓了一跳,惊恐的望着燕辞云因着狠戾而微微有些扭曲的面容,并不甚有底气的辩白着:“祁、祁小公子……不是在青沙江溺亡了吗?” 燕辞云目光一凛,并未与他多作废话,将人扔给了夏英,沉着面色道:“带着他,和我一道进祁府。” 说着,燕辞云已然大步流星的朝着祁府中迈了进去。 夏英领了命,押着那名男子紧随其后,很快,便来到了祁丞相的院落。 门口处立着的正是祁杉,见着燕辞云脚下生风的冲了进来,心下里疑惑着怎么才刚出去的六殿下又折回来了,莫不是瞧出了书信有异,面上却是一片自然,上前几步道:“殿下且稍等,容祁杉进去禀报一声。” 然而燕辞云从头至尾并未看他一眼,面色阴沉着,就在他说话间,已然从他身前行过,略带着几分怒意,猛的推开了房门。 祁杉愣在了当场,脸上带了几分尴尬,眼角里瞥见燕辞云身后的夏英,朝着他手中钳制着的人一看,面色瞬时剧变。 他……竟然还活着!? 自震惊中回神,祁杉见着燕辞云和夏英已经行进了门去,心知内里定然要掀起不小的波澜,连忙几步上前将门关了好,又去吩咐了府内众人不得靠近,亲自守在了院子里。 屋内,祁丞相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执着沾了红墨的笔,在卷宗上批示着,忽听“砰”的一声门被人猛力推开的声音,沉着面色站起了身,却是刚行了几步,便见着了燕辞云以及他身后的人。 当年祁懿美假死一事中隐居的部分是交由祁杉来办的,给祁懿美选的这名贴身护卫祁丞相也仅仅是见过几面,加之他现下里因着长久为奴,瘦骨嶙峋的,已然全不似当年模样,祁丞相乍看过去,并未瞧出夏英手里押着的人是何身份。 燕辞云呼吸凌乱着,一双微红的含情眸望向祁丞相,手中的纸张一挥,咬着牙道:“这个人在西境的纳哈部落里为奴了两年,你手中所谓来自阿美的信又是从何而来的?” 祁丞相眸光中带了几分讶异,却是到底老成持重,面对燕辞云的责问,并未显出半点慌乱。 他低身拾起了那张纸,垂目看了下上面的内容,眼底里划过一抹意外,复又抬头看向了夏英押着的人,细细的辨认着。 “他既是你派给阿美的,自然是忠心可靠的,想来便是用了刑,也未必肯与我说一句实话,所以我带着他一道进来了。” 燕辞云向前迈了一步,一双漂亮的眼中仿佛蛰伏着噬人的猛兽,望着祁丞相道:“大舅舅,你之前瞒我欺我,我知大舅舅是怕我心死,只要大舅舅让他开口讲出实情,从前之事,我定既往不咎。” 祁丞相定睛望了燕辞云半晌。 他从没见过燕辞云这般凶狠的模样,仿佛如果他说一个不字,他便要不计代价的将眼前的一切都毁灭一般。 望向被夏英压制着跪在地上的人,祁丞相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 “殿下问你的话,你如实回答便是。” 瘦弱的男子得了令,朝着祁丞相深深的拜了,将祁懿美来到马家镇后发生的事尽数讲了出来。 “……那天晚上,祁小公子拉着我一道用膳,灌着我喝了好些酒,天黑后,我便睡得很熟。直到半夜里,外间传来了马蹄声和哭喊声,我迷糊着起了身,行到院外,见着不远处马贼正在作乱,便急忙跑到主子的屋子叫人,不想敲了半天也无人应,情急之下只好闯了进去,却不料里面空无一人。 我仔仔细细的整个院子里都找了一遍,主子的屋子里少了些财物和用品,还有白日里准备送给那个漂亮女子的女装也少了一件。我回身拿了兵器便冲了出去,四下搜寻着主子的下落,却是双拳难敌四脚,尽管有武艺在身,依旧被追赶而来的马贼所擒。 后来,他们见我身手好,觉着杀了可惜了,便将我绑了带了走,一路带回了纳哈部落,我也才知道,原来这伙马贼是纳哈部落的人伪装的。这两年里,我一直在想办法递消息回来,无奈寻不着机会,直到前些时日被释放,才赶回京中,亲自来向丞相大人复命领罚……” 祁丞相沉吟着道:“这般说来,你醒来之时,懿美便已经不见了踪影。也就是说……在马贼到来之前,她便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正是如此,我当时从屋子里出来,一边躲避着马贼,一边搜寻,其间虽是见着许多尸首,可其中并没有主子的。若是当晚也没有别的幸存者见过主子,便只能是主子一早便计划好了要甩掉我独自跑路,根本就不在马家镇了。” 祁丞相瞥了一眼身边的燕辞云,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能让这护卫说出实情,可心底里也是有些担忧的。 如果祁懿美真的死了,燕辞云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真相。 如今听到她还活的好好的,心中终是踏实了。 “……殿下?” 燕辞云仿佛陷入了恍惚之中,听到祁丞相唤他,眼神才微微有了焦距。 他长抒了一口气,白皙的手抚上了额头。 触手一片冰凉,原来不知在何时,他额上已然覆了一层薄汗。 明明护卫的一段话只说了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于他而言却似百年一般漫长。 他如同是一名等着宣判的囚犯,浑然紧绷着,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等着命运的审判官,宣读左右他生死的判决。 祁丞相见着燕辞云这般情状,知他是极度紧张后忽的松了一口气有些怔忡,便温和了声音劝道:“殿下可要坐下歇一歇?” 燕辞云的恍惚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他的神色便已然恢复如常。 “大舅舅,这个人我可否带走?” 祁丞相点头,道:“自然可以。” “外甥谢过大舅舅。” 语毕,燕辞云抬手朝着夏英比了下,便带着人一道行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祁懿美与华欣都是逃出来的,并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江南虽好,两人住了不过半年,又继续上了路。 就这样走走停停,时光荏苒,华欣的孩子也已经两岁了,而京中亦是风波不断,皇帝病了,已然成为太子的燕辞云成为了主持大局之人,国事皆要经过他的批复。 春季里温度适宜,外间处处都生机勃发,两人如今刚刚来到雍州的一座城里,打算停留几日看看,若是不错,便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这日,两人带着孩子到了城郊来赏花,两岁的壮壮很是活泼好动,在桃林里跑个不停。 “爹爹!” 祁懿美闻声回头,见着壮壮迈着小短腿正朝自己跑过来,笑着低身朝他伸出了双手。 软萌的小娃扑进了她的怀里,咯咯的笑着,祁懿美将他抱起,壮壮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揽着她的脖子,嫩声道:“壮壮要吃杏仁糕。” 祁懿美瞧着他圆圆的小脸蛋,忽的想到了从前家里那个弟弟。 祁懿轩小时候也是这样白白胖胖的,爱吃的很。 “等会儿咱们回家的路上,给壮壮买。”说着,祁懿美看向不远处的华欣,道:“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是该回去了。” 华欣点了头,两人便从桃林里出来,上了马车。 行进了城内,车夫从路人处打听了城中糕点铺子的所在,很快,便将马车停在了一家装饰得很是讲究的铺子门前。 一家三口下了马车,那车夫朝着祁懿美道:“小人刚才打听过了,当地人说这家铺子是城里糕点做的最好的,只是价格稍贵了些。” 祁懿美点头,道:“不怕贵,好吃就行。” 祁懿美原就是极爱吃杏仁糕的,巧的是,华欣也十分喜欢,既是一家三口都好这口,若是真的做的好吃,多花点银两也不算什么。 三人往铺子里行着,临进门时祁懿美瞥见糕点铺子旁边有一座同样装修得极为精致的酒楼,现下里门前正停着一辆马车,不停的有人忙里忙外的往车上装着酒。 行进内里,祁懿美买好了杏仁糕,华欣先送了一块到壮壮嘴里,看着壮壮的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笑着道:“慢点吃,别噎着。” 说着,华欣自己也尝了一口块,道:“味道确实不错,易每,你也尝一块。” 祁懿美于是也尝了一口,做的确实比他们之前吃过的都好,只不过她到底是吃过万祥楼的桂花杏仁糕的,如今再吃别的杏仁糕,总觉得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华欣见着她并未如他们娘俩般惊喜,笑了笑,叹道:“看来还是比不过你说的那个桂花杏仁糕。” 祁懿美诚实的点头,道:“确实比不得,不过已经很好吃了。” 华欣幽幽的叹了一声,道:“唉,你这样说,真是吊足了人的胃口,咱们这几年东奔西走的也去过了不少地方,就是没去过京城,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去一次,尝一尝你说的这个绝顶好吃的桂花杏仁糕。” “以后总归是有机会的。” 这几年观望下来,“祁懿美”之死并没有再发生什么变数,人们似乎已经渐渐的忘记了这个微不足道的人。 她想,也许她是真的自由了。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回京去看一看应是也无妨。 一家人行出了铺子,祁懿美又瞧见了隔壁酒楼前忙活个不停的景象,见着那马车上的酒已经快堆成了一座小山,不禁有些好奇,正好有个人站在不远处歇息着,便过去打听道:“这位兄台,这是忙活什么呢?我瞧这酒都堆了一马车了。” 那人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抬头一看,只见来人是清秀俊美的一家三口。 “京城的丞相大人家的公子要成亲了,说是新娘子最喜欢我们酒楼里的桃花酿,便打算这婚宴上的酒水都用桃花酿,我们正装车准备往京中运呢。” 丞相家的公子……祁懿轩? 算一算,当年的白面小胖子如今也有十六了,在这个年代,倒也确是可以婚配了。 “丞相家的公子,那自然该是用最好的酒的,只是不知,这新娘子是哪家的啊?” “听说是嘉州刺史方大人的女儿。” 嘉州乃是进京的要地,嘉州刺史方大人手中又握有不少军队,其子方洪业也与六皇子走的近,如今方大人的女儿嫁入祁家,倒也确是极合适的。 回程的一路上,祁懿美一直不自觉的想起这件事,想到京中的亲人友人,想到曾经的时光,这才惊讶的发现,曾经的过往竟如昨日般清晰。 当年一别,如今已有三年了。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可人心都是肉做的,她又怎能做到全然不去思念过往。 燕辞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进了家门,华欣见着祁懿美闷闷不乐的,仿佛是有心事的样子,联想到刚才在酒楼前那人说的话,也大致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在一起三年,祁懿美虽不曾细说她的过往,可华欣也从日常的点点滴滴中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若是想念曾经的亲友,便回去一趟吧。” 祁懿美坐在桌边,闻言摇了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下,道:“还是算了。” “你怕被人发觉?” 祁懿美不言。 怕被发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怕触景生情,好不容易迈向了新生活,又被曾经的过往牵绊住前行的脚步。 “其实我觉得,回去看看也好,你我逃出来这么久,也没遇见过追捕,想来京城里的人也是都信了你的死讯的,如今三年过去了,对于他们而言,这一页早就翻了篇,说句不大好听的,若是与你感情不深,这会儿完全将你忘却了都是有可能的。” 说着,华欣在她身侧坐下来,笑着望她道:“不如我们进京城去,你看见了他们过的好,心里自然也就放下了,然后……顺便带我和壮壮尝尝那桂花杏仁糕。” 祁懿美不禁被她逗了笑,瞪了她一眼道:“你就知道吃。” 两人相视一笑,华欣将买来的杏仁糕装到盘子里放到了桌上,壮壮跑过来伸出小手拿了一块。 祁懿美拿起一块放到口中,品尝着杏仁的香气,心底里回响着华欣刚刚的话。 也许,她真的可以回去看一看,已经三年了,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又有谁能猜到她偷偷的出现了呢?何况轩轩成亲了,她这个做大哥的,论理也是该到场的。 -- 打定了主意,祁懿美打听了祁懿轩婚礼的日子,提前了半月,回到了熟悉的京城。 祁懿美和华欣虽然都是逃出来的,可三年过去了,祁懿美一直有假死做掩护,也不太担心会有什么人追捕,华欣呢,当年虽是有人追着要她的命,可如今西边局势已定,纳哈部落已经灭亡,吉尔卡刚刚继任西戎王,正忙着打理统一了的西境众部落,想来也无暇顾及一个逃出来的女人。 是以两人十分放心的进了京。 找好了住处,祁懿美本想带着华欣和壮壮去万祥楼吃桂花杏仁糕,却不想第二天一早,壮壮便着了风寒,华欣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 祁懿美便独自去了万祥楼。 然后……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燕辞云好似在万祥楼织了一张网,只待她这只小鱼儿跃入其中。 自回忆中醒过神来,祁懿美重新打量起眼前那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面容,三年不见,二十岁的燕辞云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了,他的身形比之从前更加宽厚,衣料下臂膀间的紧实彰显着男人的力量。 俊面上从前面对她时的那份乖巧已然不见了踪影,如今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当年的那只小白兔,在两人分离的日日夜夜里,燕辞云已然进化成了一头大灰狼了。 他的眼神带着男人特有的侵略性,放肆的打量在她清秀的面颊,渐渐的向下,落在她柔软而洁白的颈项间,最后没在那交叠的衣领中,气氛也因此而带上几缕暧昧与危险。 祁懿美喉间一紧,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紧衣襟,可又怕这样的动作会刺激到他,于是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想着往昔,无论她惹得他如何生气,只要说几句软话哄一哄,便总是能轻易的让他原谅了自己,祁懿美努力的让自己冷静,快速的思考着要如何说才能先将他哄下,待混过了眼前这一关,之后再慢慢想办法离开。 “云妹,你听我解……” 祁懿美的话说了一半,便被一双薄唇吞入了唇齿间,她一双眼惊诧的瞪着,燕辞云的唇柔软而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淡淡的芳香,动作间却是凶狠中带着恨意,仿佛是想将她撕碎了吞入腹中一般,强迫着令她打开,接受自己。 他强硬的占据着她的呼吸,她的一切,祁懿美有些招架不住,只觉得呼吸困难,唇瓣和舌头被他吻得有些发麻,心跳凌乱着,大脑仿佛变成了浆糊,迷迷糊糊的无力思考。 作者有话说: 云妹(得意脸):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145章 不知过了多久,燕辞云放过了她的双唇,两人呼吸交缠,他的唇瓣就停留在她的上方,一双含情眸仿佛春水般,沉溺的望着她的眉眼,呢喃着道:“你是个骗子……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再骗我一次的……” 燕辞云的声音缠腻,性感而低沉,听在耳中酥酥麻麻的,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吻在她的颊边,缓缓的下移,温柔的啃噬着她的脖颈。 “阿美……你活着,真好。” 锁骨间轻微刺痛,祁懿美恍惚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躺回了床上,燕辞云伏在她的上方,一只手温柔的按着她的,与她十指相握。 而她的衣领大敞着,露出了颈前大片光洁的肌肤和锁骨。 祁懿美脑中警铃大作,挣扎着想要从他的身下逃脱,却无奈身上的人仿佛铁铸的一般不可撼动,她从来不知道男女的力量可以这般悬殊,她的力气在他的面前不过如蚍蜉一般。 “云妹,你、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祁懿美的声音染了几分慌乱,细细柔柔的,听在燕辞云的耳中更添几分莫名的诱惑。 他抬起头平视着她的双眸,注视着那里面的惊慌与羞赧,忽而极轻的笑了。 “好好说话……可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想办了你……” 办、办了她……? 听到这直白的话语,祁懿美一张脸迅速飘上了一片绯红,结结巴巴的道:“云、云妹,你瞎说什么胡话,我……我可是个男人!” 燕辞云微微俯身,挨近她细白柔软的耳边,用带着磁性的声音低声道:“你知道,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祁懿美浑身一僵,提到这个,她不免有些理亏。 “从前我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你如果不是个男人,我抓回你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你捆在床上,此生都不准你再下床半步。我要把你曾经欠我的都讨回来,任由你哭泣也好求饶也罢,我都不会放开……一直到你大了肚子,这一生,都别妄想再离开我。” 祁懿美听得面上一阵红白交错,既为他露骨的言语而感到羞耻,又隐隐生出许多惧意。 如果他知道了她确实是一个女子,会不会真的这样做…… “而你是个男人……虽然有些可惜,却也不妨碍你成为我的人。”他缓缓靠近她的耳畔,忽的启唇衔住了那一抹莹白的耳垂。 温热而酥麻的触感自耳上传来,祁懿美不由呼吸一滞,喘着气道:“云妹,你、你不要太过分……” 燕辞云细细的品尝着那细白的软肉,半晌才松了开来,望着那已经红得滴血的小耳,眼中闪过一抹幽深。 “过分吗?可能你还不知道什么叫过分……” 两具年轻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祁懿美几乎可以感受得到彼此微妙的变化,她的呼吸凌乱着,趁着理智还在,急急的道:“云妹!你既清楚的记得我是个男人,你这样对我,让我情何以堪!?” 身下之人的身子异常柔软,腰肢细得不盈一握,那一双杏眸中含着怒意,亮如辰星,燕辞云迷恋的望着她的容颜,缓慢而坚定的道:“你是男也好,是女也罢,今日,你都势必要补偿我这三年来锥心刺骨的痛苦。” “弥补的方式有很多种,云妹,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恨你吗?” “你太狡猾了……阿美,我再不会信你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听。今天,我必须要成事的,你乖一点……” 她消失的这三年来,他的心忽上忽下,时而欢喜,时而跌入谷底,她总是给了他希望,又给他重重一击,就在他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的时候,终于寻到了她的一丝痕迹。 可他不敢大张旗鼓的去寻她,“祁懿美”已经是个死人了,一旦走漏了消息,被旁人发觉她还活着,也许会给在外隐居的她惹来祸患。 想到当年西行途中她遭受深夜行刺,他便觉得后怕。 所以他只能暗中调查,可偏偏这只小狐狸狡猾的狠,任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同行,又一路不停的更换住处,直到最近,才确定她到了雍州。 于是,他便与祁丞相商量了,将祁懿轩的婚事提前,又在万祥楼提前设好了人手。 三年了,雍州离京城如此之近,又是祁懿轩的大婚,也许这只小狐狸会一时大意,忍不住进京来看一看。 终于将她重新捉回了怀里,长久以来的患得患失令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能令他获得真实感的证明。 他要得到她,他已经幻想过几千次几万次,与她在一起的滋味,这一种渴望已经化作一种执念,令他痛苦却也快乐。 如若让他抓到她,他一定不会再任由她摆布,为她所欺骗,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阻止他得到她。 她说过永远不会不要他,可她违背了承诺,如今,便是她为之付出代价的时刻。 祁懿美感受到他抚向她的力道,打量着燕辞云眼中的认真,半点不像是吓唬她的样子,心中是真的有些怕了,连忙拿出旧日里哄他的样子,温声道:“云妹,我都是有苦衷的……” 燕辞云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已经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缠着那灰色的衣带,暧昧的挑在指尖,一点点的拉了开来。 祁懿美双手死死的揪住那被解了一半的衣带,惊慌的道:“云妹!你怎么这样?你、你多少听我一句啊!” 燕辞云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她,粉唇开合,忽的停了动作,道:“好,那你说,你那所谓的妻儿是怎么回事,记住,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解释。” 祁懿美语塞,她本想说当年她是如何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骗他,又是如何不得不离开皇宫,可是燕辞云却是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她的妻儿怎么回事? 她根本就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说啊…… 不过是一瞬的停滞,燕辞云已然从她的眼底里找到了答案,凉凉的笑了,目光中带了几许讥诮,自嘲的道:“祁懿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竟还妄想你在这三年里,心里多少总归是会有我的……呵呵。” 就在他为她的死讯而悲痛欲绝,躺在病榻上生无可恋之时,她却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娶了一个妻子,还让她怀孕了…… 燕辞云胸腔间原本因着她脆弱而无助的神情而生起的不忍,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就是个招蜂引蝶没有良心的骗子,他又何需怜惜于她! 燕辞云的眼中渐渐浮起狠绝,再度低头强势的去亲吻她艳红的嘴唇。 祁懿美慌忙的侧过面颊,燕辞云亦是不恼,就着她露出的纤长脖颈,报复一般的狠狠的在上面肆虐着。 祁懿美双手努力的推拒着他,口中喊道:“燕辞云!我已经娶妻生子了!你这样做,将我、我的妻儿、还有你自己置于何地!?” 燕辞云身形一顿,竟是低沉的笑了两声,直笑得祁懿美背脊一片寒意,下一瞬,她的腰带已经被人大力的扯落了开来。 虽说春季衣裳不似夏季里薄薄一层,可到底也不算多,灰色的外衫敞了开之后,便露出了内里白色的里衣。 祁懿美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这层里衣下,藏着的是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她的反抗在他的面前微不足道,两人肢体交缠,衣物凌乱着,祁懿美被他吻得有些上不来气,眼看就要露馅了,努力逼着自己含了泪光,望着他做了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求道:“云妹,不要这么对我,好吗?我们相伴多年,是过命的交情,那一年,我中了蛇毒躺在床上,你守在榻前为我掉眼泪,这些你都忘了吗?” 从前替他挡箭一事,一直都是燕辞云的软肋。 然而这一次,面对她的软声细语,面对她的泪水,面对陈年往事里他对她抱着的隐隐愧疚,燕辞云墨一般黑的瞳孔中却是一片冷然。 祁懿美这才绝望的意识到,经过了她抛下他离去一事,他再不是从前那个总是对她无限容忍,轻易的为她让步的云妹了。 她的恳求,再也不会让他动容,她的解释,他也不会如从前一般无条件的相信了。 然而就这样被他发现真相,如他所说的一般,一辈子做他的笼中雀,她又如何甘心! 祁懿美瞧向他的发间,全无征兆的飞快的伸出手去,猛的拔出了冠在他头上的金簪。 燕辞云的发质一直是极好的,乌黑如绸缎一般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而散落开来,一丝丝一缕缕的垂落在她的面颊旁边,带着淡淡的芬芳,萦绕在她的呼吸间。 祁懿美一手执着金簪,抵在了自己的颈间,一双眼瞪着燕辞云,沉声道:“你要强迫我,那我唯有一死了。” 燕辞云撑在她的上方,极漂亮的含情眸瞄向了那只精巧的金簪,竟意外的没有去夺。 他形状优美的唇边含了一抹笑意,面不改色的道:“那好,你死了,我就给你陪葬,我们埋在一起,从此再没有什么妻儿,没有皇权争夺,只有你和我,我们同生共死,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 祁懿美眼中一片骇然,脑子有些懵。 她不过是吓他而已,生活这般美好,她哪里舍得死,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番惊悚的发言,声音都不自觉的微微颤了。 “你、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说说,吓你而已?” 燕辞云凝视着她,那深若寒潭的眼眸里并不见半分说笑。 “你说说也好,认真也罢,都随你。我只是觉得,真的这样和你死在一处,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我再不用担心,你抛下我了。” 祁懿美执着金簪的手微微发抖,燕辞云显然已经崩坏的十分彻底了,她竟不知该如何继续演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燕辞云伸出手轻柔的抚上她执着金簪的手,俊美的面容贴近她的,轻道:“这簪子不够利,要用来杀人,怕是不成的。” 说着,他缓缓扳开了她的手指,将那支金簪夺了走,扔到了地上。 金簪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燕辞云一双手捧起她的面颊,迷恋的望着她的每一寸,温柔而残忍的道:“你若是不想那女人和孩子出事,便乖一些……” 祁懿美哪里肯配合,燕辞云微一用力将她推拒的手腕摁在了枕畔,略带不耐的道:“怎么,那女人碰得,我就碰不得吗?阿美,别骗你自己了,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 祁懿美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恍若惊梦。 他已经好几次提到她的妻儿了。 她骗他,让他伤心,可这些也许这都不是他最在意的。她的妻儿,才是他这般疯魔狠绝的症结所在! 是她过于紧张而忽略了这一点。 两人的衣物暧昧的凌乱着,祁懿美一手握住他朝着她胸口探来的手,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郑重的道:“云妹,和我一起的那个女人和孩子,和我都没关系。” 这一次,燕辞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 祁懿美再接再励,继续解释道:“真的,那个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从来没碰过那个女人。她是我在马家镇遇上的,我遇上她时,她就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没骗你,你既是已经抓了我,我知道你找到他们也是迟早的事,你可以亲眼去看,孩子的脖子上有一块金锁,上面有他的生辰八字,这孩子被造出来的时候,我大概也就刚随军出京,根本没机会让他娘怀上娃,他绝不可能是我的孩子的。” 燕辞云的目光犹疑着,显然不未全然相信她的说辞。 “我知道,之前的事,你生我的气了,不肯信我。可这件事是真的,她当年生孩子是在我们离开嘉州时,在嘉州边镜的一处小镇上生的,你、你可以去寻当时的稳婆,还有随便哪个当地人,他们都可以证实孩子的出生日期。而且孩子和我长的一点都不像,壮壮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生得高大结实,因为他父亲是西戎人,他身上留着西戎的血统,而我瘦弱纤细,和他根本就没有父子相。 还有孩子他娘,其实我就是在马家镇时看着她因为生得美貌被人欺负,一时不忍,加上她武艺好,我想着我一人在外,有个武功好的人照应安全些,这才在逃跑的时候带上了她。 只是后来她说她怀孕了,为了让她安心生产,我们便扮作了夫妻,我们就是单纯的搭伙过日子,根本没有关系,她缺钱,我缺护卫,就这么简单。我、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看我现下依旧这般纤细似女子,只因着我这些年在外面,身子养的不大好,我便是有心也无力啊……” 祁懿美一番陈辞,目光坚定,语气诚挚,燕辞云一双眼在她的面上审视了片刻,虽是并未表态,却显然是信了一些的。 “云妹,我知道,现在你已经是太子了,又代理国事,权势滔天,我现下都被你抓了,被你锁着,又能逃到哪去。你风风火火的把我抓到这,然后就要、就要……我没有半点准备,便是被迫从了,事后回忆也定全是恐惧与愤恨,你真的希望这件事成为我日后的阴影,每当我们回忆起这么重要的时刻,没有一丝美好吗?你、你给我些时间,让我适应一下,到时……到时……” 祁懿美声音越来越小,羞得满面通红,垂了目光不敢去看他。 燕辞云的呼吸渐渐的平稳了,他思量良久,目光反复的打量着她的神情。 祁懿美到底是个男子,忽然要她接受他,也许确实是需要一些心理上的转变。 何况她这些年又发育受限,虽然她自己并未自卑,可燕辞云作为男子,却是能体会这里面的复杂心情的。 如果她本就羞于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发育不良的身体,他又在第一次时强行逼迫,日后在这件事上也许会造成她下意识的抗拒,难不成要他强迫她一辈子? 燕辞云终于徐徐起了身。 祁懿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连忙跟着坐起身,低头瞧着两人的模样,燕辞云的衣裳凌乱,而她的外衫已经不见了踪影,里面的白色里衣更是衣襟开了好大一片。 她急忙将衣裳拢了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却不知她头发微乱,双唇红肿,脖颈间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一双小手紧攥着衣领的模样,好似被人欺负狠了一般,甚是勾人。 燕辞云一手支在她身畔,并未完全从她的身上撤离,凝视着已经坐起的她,哑着声音道:“多久。” 祁懿美小心的打量着他,弱弱的道:“……一年?” 说着,眼见着他的眼里浮起了不快,又“哦”了一声,道:“一年是久了点哈,要不……半年?” 燕辞云眯着眼瞧她,道:“祁懿美,我最多等你一个月。” 一个月!? 他这回逮着她,看守她的人肯定不少,一个月还不够她设计好逃跑的计划呢…… “啊?这……云妹,你看啊,我是个男人,你让一个男人接受这、这种事……一个月是不是太快了些啊……” 燕辞云勾起嘴角,贴在她的耳边,极轻的道:“我最大的错,便是从前给了你太多的时间。阿美……我现在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想要你,一个月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如果你觉得一个月也不够,那便索性就现在吧,至于能否接受……我瞧你刚刚的反应,可是能‘接受’的很呢。” 祁懿美的脸瞬时又红得和煮熟了的虾子一般,想到两人刚刚脸红心跳的纠缠,红唇微启,却到底有几分心虚,反驳的话含在嘴里,有些说不出口了。 客观讲,燕辞云的外在条件真真是挑不出任何瑕疵,而她毕竟也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对于贞操一类的东西本就看得极淡,如今这具身躯又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纪,这样一个美人对着她又是吻又是抱的,有些反应也正常。 如果他们是平等的关系,其实和他相好一场,她不仅不亏,还大赚特赚了。 可他是她的云妹啊,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她害怕,怕迈出了这一步,两人的关系会走向未知的深渊,最后被无休止的互相折磨消耗殆尽。 她不喜欢和别人争斗,她喜欢恬静自在的生活,更不愿意做什么后妃,不愿意做一个靠讨好丈夫过活的深宅女子。 所以她绝对不能暴露女子的身份,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燕辞云盯着她的表情,眼中浮起了几丝戒备,低沉的道:“收起你的那些花花心思,这辈子,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都去不了。” 祁懿美目光飘了开,小声道:“我哪有,我没想跑,你都给我抓到宫里来了,要逃出宫哪那么容易。我只是觉得,一个月……” 说着,她瞄了一眼燕辞云毫无波澜的面容,幽幽的叹了一声,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吧。” 一个月虽然太短了,可到底比没有强。 燕辞云最后望了一眼床榻上引人犯罪而不自知的娇小身影,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自床间起了身,低头整理好了衣裳。 长腿刚迈了出去,衣角便被一只小手揪了住。 床上的人面颊绯红,鬓间散乱着几丝碎发,红唇被人吻得微微的肿着,看上去十分诱人,她的双眼有些湿润,抬头正望着他。 燕辞云微侧了头,并未去看她,道:“怎么了?” “云妹……你、你要去哪儿啊?” 燕辞云绷着一张脸,不甚温柔的道:“自然去我要去的地方。” 祁懿美微蹙了眉,依旧执着的不肯撒手。 燕辞云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语气,道:“你不想我走,是想继续刚刚的事?” 祁懿美紧张的猛摇头,手上却依旧未松开。 “……云妹,我家里的那对母子……你、你不会伤害他们吧?” 燕辞云自小就是个独占欲极强的孩子,小时候她送唐诗韵东西,他都要气鼓鼓的,后来长大了,她在祁家“宠幸”婢女时,他更是一时怒极,剑都拔了出来。 这会儿他并未全信她的说辞,她必须得要一个保证才能放心。 眼见着燕辞云的面色渐渐的又阴沉了下去,祁懿美连忙又道:“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是和我们没关系的人,要是因为我死了伤了的,我肯定要愧疚一生的。那啥,你不如放过他们吧,他们就是不重要的路人甲乙,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燕辞云垂目望着衣角上那只细手,半晌,道:“我本也不是要去抓他们的。” 祁懿美松了口气,又听燕辞云凛着声线道:“不过那孩子的身世,我自然要去查证。如果让我发现你骗了我……” 祁懿美一双眼载满了诚挚,接过话道:“我立刻马上引颈就戮,随你处置,绝无二话。” 作者有话说: 阿美:嘻嘻,我真是个大聪明,又躲过了一劫 第147章 祁懿美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手,燕辞云身形略略停顿了,再一次迈开了步子。 望着燕辞云的背影消失在了门边,祁懿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就不该回京城,原以为一直没什么人追捕,是她假死的计策成功了,一时疏忽大意,没想到落入了人家的圈套。 她在想什么啊,这可是燕辞云啊,哪那么好骗,她该谨慎再谨慎才对。 越想越是悔恨,她狠狠捶了自己几记,起身整理好了衣裳,想到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有些绝望。 要从燕辞云的眼皮底下逃跑本来就很难了,现在又只有一个月时间……她就是长出翅膀来,也飞不出去啊。 这般想着,她不由有些泄气,坐在床边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家里那娘俩现在怎么样了,她这么久不回去,大概急疯了吧。 燕辞云行至门外,却并未急着离开。 想到出门前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不禁莞尔。 什么引颈就戮,真是胡乱用词,他哪里会要她的命,最多不过是让她洗干净脱光了等他。 抬手抚上上扬的嘴角,他微微怔了下。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不自觉的微笑过了。 她回来了。 而他沉寂到谷底的心,也终于见到了光亮,数不清的灰暗日子里,他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一定还活着,而他也一定会有将她重新绑回身边的这一天。 今天,他终于可以从梦里,走到现实中了。 夏英候在院门处,见着燕辞云出来,本要上前,却发现他神色怔忡,站在门前许久未动,便并未急着打扰他。 这三年来,夏英和梅子逸作为六殿下身边的亲近人,他的悲苦,他们也瞧在眼里。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这样痴情,也不知道这个祁小公子的心是不是铁做的,初始的那一段时间,六殿下为了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他们看着都心痛,可她呢,却在外面风流快活。 说起这件事,六殿下当年听说她在马家镇给人家漂亮姑娘送布料,一张脸黑了好些时日,底下的官员们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他不快跟着遭殃。 后来他们暗里搜寻她的下落,终于寻到了江南,她却已经搬走了,六殿下亲自赶了过去,听到当地人说她身边跟着女人和孩子,六殿下那眼神好像要吃人一般。 如今终于将人捉拿归案了,抱着人进去了,却还是狠不下心,到底放过了她。 唉,大约是上辈子六殿下欠了她的情债吧,此生才要这般情苦。 夏英心下微叹,便见着燕辞云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将她原来的院子收拾下,把她关进去。” -- 祁懿美透过院门的缝隙望着那道精致豪华的千斤锁,金制的锁身上还镶着几颗宝石,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看死刑犯也用不着这么严吧。 回头望了望院子里做活的宫人,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武功打十个她都不在话下,两人都是有些年纪的,生得……不好形容。 燕辞云绝对是故意挑了相貌差一些的人放进来的。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脚步声,夏英行到了门边,将门锁打开后,行了进来。 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他转身便走。 祁懿美快步跑过去拦住他,急急的道:“夏统领,等会儿等会儿。” 夏英见她站得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避了开来,却依旧不言不语,看也不看她一眼。 “夏统领,好久不见哈,坐下聊会儿呗。” 夏英微一皱眉,绕过她便再度要走。 夏英身手好,几个快步便行出了门去,祁懿美追都追不上,站在院子里看着大门又再度被锁了上,不由有些丧气。 任她如何打探,院子里那两个宫人就和哑巴似的,一个字也不和她说,好不容易见着了夏英,又凶巴巴的不理她。 没有信息,自然没法找离开的法子,就这么被关着,也不过是默默的倒数日子,等着被燕辞云发现真相而已。 如果小青在就好了,他点子多,正好可以和她一道商量着来。 可如今别说小青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说起来,倒是有些盼望起燕辞云过来了,反正一个月内她是安全的。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燕辞云如今是太子,代理国事,和桓亦如那阴狠毒辣的狗东西过招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大抵也没多少时间到她这来。 这般想着,被囚禁的第一天,祁懿美就在绝望中躺下了。 她的院子被燕辞云反反复复修葺过许多次,如今和从前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旧时她住着只图方便,也不大在意精致与否,现下里看上去倒是处处讲究,倒有些像燕辞云的主殿一般,可见燕辞云说他每次幻想抓到她时便会恨恨的将这里重新整修一次,大约是真的。 屋子虽是华丽了,可祁懿美住着却有几分不自在了,倒也不是她不喜欢好东西,只是这里面越漂亮,东西越好,她便越有一种金丝雀的感觉。 胡乱的想着,祁懿美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没多大一会儿,门边传来了极为细微的动响。 燕辞云将这里守备得极为森严,虽然里面只有两个宫人,可外面却是好些禁军,能自由出入的,只有燕辞云自己和帮着送东西的夏英。 而敢进她卧室的,也只有燕辞云了。 祁懿美连忙闭上了双眼,虽说她心里想着和他说说好话看能不能把小青弄进来,可这大半夜的,黑暗给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朦胧与暧昧,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 燕辞云在外间时见着屋子已经熄了灯,进门的动作放的极轻,缓缓行到了床边。 空气中一片宁静,祁懿美被他凝视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装作在熟睡的样子。 半晌,床边的人缓缓坐了下来。 祁懿美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被人这样盯着看还要若无其事,本来就很难了,他不走也就算了,还坐下了。 温热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面颊,眼眸,鼻尖,最后在她的唇上摩挲着,带着几分温柔,迟迟不肯离去。 酥酥痒痒的感觉自唇瓣传来,祁懿美强忍着不发作,只盼望他能够识趣的赶紧走。 半晌,床畔的人轻笑了声,低沉着声音道:“阿美,你的心跳的好快……” 说着,见她依旧不肯睁眼,他缓慢的俯下身,停在她的上方,用带着磁性的声音威胁道:“你再不醒,我就亲你了。” 祁懿美这才睁开杏眸,一手支在他的胸前,努力坐起了身。 燕辞云也没为难她,顺势坐了回去,略显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怎么,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祁懿美抱着背子缩在床角,连忙摇头,道:“不是,我就是想,有什么事,咱们是不是白天再说比较好啊……” 燕辞云自眼角里睨着她,淡淡的道:“谁说我找你有事。” 那……总不会是梦游走到她这来了吧? “今日满京城已经传遍了,我纳了一名妾室,宠爱得紧,晚上我不睡在我心爱的‘宠妾’这里,难道要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床上?” 祁懿美一双眼瞪着他,惊讶的话都结巴了。 “宠、宠妾?” “你如今身份不便暴露,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将你留在我身边。” 祁懿美已经在三年前死了,她如今确实不好出现在人前,可是成了燕辞云的宠妾……她总感觉怪怪的。 见着祁懿美面上带了几许不畅,燕辞云抬手抚在她的秀发上,道:“又不是真要你做妾室,只是寻个名头将你留在这。待将来……我可以护你周全了,你想做谁,想做什么身份,都由你。” 祁懿美苦着脸,瞄了他一眼,道:“那不在宫里,你先将我送到宫外去也成啊。” 燕辞云的面色迅速冷了下来,祁懿美无奈的叹了一声,知他是绝不肯放开她的,便也没再言语了。 “我记着三年前,你的身子已然调养得大好了,说是再过些时月便能如常了。现在三年过去了,你却还是这般瘦弱……你之前说这些年养的不大好,莫不是刘御医的方子后来不管用了?” 这……她本就没病,所谓的方子也就是些滋养身子的不打紧的东西而已。 “嗯……我在外面,总忘,药有时喝有时不喝的,可能就没什么作用。” 燕辞云目光终于柔软了几分,半垂了目,道:“这三年里……我遍寻了治疗西域蛇毒的名医,明日,让他们来给你看看吧。” 祁懿美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这还是不用了吧,我才刚回来,你让我喘口气再说,左右也不差一时半刻的。还有啊,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弄这些个什么大夫进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要是有人泄漏了消息可如何是好。” “这我自有安排,你无需操心。” “不行不行,我不愿意,你再仔细,也没法完全保证不会出岔子,还是算了算了。” 燕辞云忽然抬起漂亮的含情目,别有深意的打量着她。 “你为何这样抵触看大夫?” 作者有话说: 掉马的事呢,哈哈,云妹已经给了最后期限啦,不会太远啦,但现在剧情还没走完,还要等等哒 疫情真的是头疼,本来下班后时间就少,还总要去排队核酸Q Q作者依旧努力尽量不断更 第148章 祁懿美并不敢直视着他审视的目光,半垂着眼帘道:“你就当我是讳疾忌医吧,我在外面漂泊三年,也没怎么好好调养,我怕……我怕我这回,真的治不好了。总之,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了,你就让我缓一缓,好好做个心理准备吧。” 燕辞云看着祁懿美脸上的落寞,静默了半晌,并未再坚持。 祁懿美见他信了自己的说辞,心里一轻,床边的人起了身,她正想要不要讨好的去送送他,改天也好和他提出让小青进来的要求,床边人颀长的身形却是停了住,伸手脱掉了外衫。 祁懿美呆若木鸡的看着燕辞云缓缓将外衫置到了一边,极为自然的掀了被子躺进来,脑子里乱轰轰的,下意识的道:“你、你真要住这啊?” 话刚刚说完,肩上便横过了一只修长紧实的手臂,轻轻一揽,便将人搂在了怀中。 两人如两只汤匙般并排躺在一起,祁懿美的背后便是他火热的胸膛,一时间面上又烧了起来,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桎梏。 “别动。” 燕辞云的声音带着微微压抑的喘息,祁懿美动作一僵,倒是真的不敢再动了。 轻闭了眼,燕辞云将人复又在怀中搂了。 “睡觉。” 这一夜祁懿美本以为定是十分难熬,可不知是燕辞云的气息过于熟悉,还是她神经紧绷了太久,竟是没多久,便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燕辞云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似乎真的很忙碌。 不过每一天夜里,都会准时到祁懿美这里来歇息。 祁懿美发觉,云妹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两人从前亲密无间,如今这般睡在一处,竟是没几日便也适应了。 囚禁生活的第五天,祁懿美觉着,向燕辞云要人的事不能再拖了。 两人夜里睡在一处,燕辞云对她的欲望真是自眼神到行为,写满了他整个人,她想忽略都不行,是以每天晚上,她根本不敢多话,就老老实实的睡觉,这要人一事便一拖再拖。 可他白日里也不过来,她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这天晚上,燕辞云没并未在前几日的时辰过来,祁懿美坐着等了会儿,便躺下了,又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子愈加发沉,恍惚着睁了眼,才见着燕辞云正撑在她的上方,目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脉脉的凝视着她。 “云妹……” 初醒的她声音中带着软嚅,听在耳中甜腻得好像要把他的心化掉般,他微微低头,朝着那双莹润的粉红吻了下去。 祁懿美意识尚有些混沌,被他温柔的含吮着唇舌,迷茫着被强迫敞开,与他亲密交融,暧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两人的呼吸都渐渐重了。 不知多久过去了,他终于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唇瓣,目光满含着爱恋,轻轻的抵上她的额头,合眼道:“今天为南疆王子接风,桓亦如……特意安排了他那个妾室献了一舞。那女子的一身衣裳,还有眼神、姿势,举手投足间都像足了你。” 祁懿美微微皱眉,冯仪她是见过的,和她确实有三四分像,可要说神态,可是全然不同,怎么连燕辞云会说像呢…… “这三年里,他让她学着你的样子说话、动作……起初,我以为桓亦如不过是想故意羞辱我,看我痛苦,可如今我已寻回了你,再去看他与那女子的相处的模样……阿美,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人要和我抢你呢?我好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的任何人看到,不准任何人觊觎,只属于我一个人……” 燕辞云的话令祁懿美终于从那一吻中清醒了过来,心中一阵瑟缩。 燕辞云本就是个占有欲强,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现下里又一度真的失去了她,更是患得患失。 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不想看他痛苦,可她也不想真的被他关一辈子。 那样,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自己,都会是一场劫难。 也许这样互相折磨中,他们渐渐的从至亲之人变成了仇人,也许长久的禁闭会让她抑郁,甚至失去希望,最后慢慢的凋零,也许…… 也许有很多种,可没有一种,是她想要的。 缓缓抬手握住燕辞云的手掌,祁懿美一双眼定定的望着他,坚定的道:“云妹,我在你这里,不会有人来抢的,你不要一直关着我,你关着我,我会生病的……” 燕辞云温柔而仔细的打量着她的面庞,面对着她温软的声音,那一个“好”字仿佛就要脱口而出,却到底还是静默了。 祁懿美微微带了些许无奈,温声劝道:“桓亦如他就是个疯子,他怎样对我的,你又不是不知……当年他把我推到水里,我差点就淹死了,他怎么可能对我起心思呢?非要说有,他那也是玩弄之心,不过是想看他人痛苦罢了。” 燕辞云望了她半晌,忽的蹙起了英挺的眉,带了几分不快,抿着粉色的唇,道:“不许你提他。” 拜托,是你自己先提他的好吗? “不许你叫他的名字。” 行吧…… “不许你想别人……” 祁懿美不禁带了几分笑意,燕辞云如今这副样子,倒有些像他小时候,吃起醋来全然不讲道理,却又可可爱爱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见着身下的人笑了,燕辞云认真的望向她,道:“你笑什么?” 祁懿美努力收敛着笑意,却是愈发憋不住,嘴角上扬的更厉害了。 显然,他的阿美是在笑话他的小气。 燕辞云眼中闪过一抹促狭,忽的低下头,再度吻住了那带着笑意的唇瓣。 这一吻,燕辞云好似下定了决心要给她些惩罚般,十足的耐心,渐渐的,她被他引领着,呼吸不平,一双手也不自觉的紧紧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他的唇舌柔软而带着让人迷乱的魔力,令她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一只大掌愈加放肆,柔软而洁白的衣裳也乱了,祁懿美猛然惊醒,一手按住了他放肆的手指,迷蒙的眼望着他,微微喘息着道:“云妹,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燕辞云一双眼如墨一般黑,染了欲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格外惑人。 他动作一顿,望着祁懿美略显紧张的神情,半晌,徐徐的叹了一声,翻身躺在了她的身侧。 祁懿美以为自己这是逃过了一劫,却不料身后的人双臂缠上她,便将她牢牢的嵌在了怀里。 两人紧贴着彼此,没有丝毫间隔,祁懿美甚至能感觉到某些令人脸热的变化,声音也结巴了起来:“云、云妹……” 燕辞云自后拥着她,轻嗅着她颈间淡淡的欣香,哑着嗓子道:“阿美,我已经二十岁了……从前你不在,我心中凄苦,倒也还好,可如今你已经在我的怀里了,我却还要如苦行僧一般素着……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就知道,睡在一起果然就是容易擦枪走火。 “我、我们不是说好一个月吗……云妹,要不、要不你去……让人弄点什么清心的凉茶,或者洗、洗个冷水澡什么的?” 燕辞云一双含情眸春水般动人,眸光渐渐的暗了,牵起她的手,在唇边细细的吻了吻,又在上面细细的摩挲了。 祁懿美一双眼紧闭着,身后的人贴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颊边,令人心慌意乱。 “阿美,我好难受……” “云妹,这、这……” “嘘……阿美,你帮帮我吧,你帮帮我,我才能撑过这漫长的一个月……” 空气中渐渐的浮起暧昧的气息,直到夜色深沉,屋子里的动静才稍稍的息了。 祁懿美面色潮红,长发不知何时已然被人散了开来,如水草般缠在二人的颈间,她的呼吸凌乱着,一双唇红艳艳的,杏眸里也染了春色,似是有些恼怒,朝着身后的人狠狠的剜了一眼。 “你!你……不要脸。”祁懿美憋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能说得出口的话来骂他,便只好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 身后的人轻声的笑了,胸腔微微的震动着,从旁边取过帕子为二人整理了,将人搂在怀里,满足而安心的道:“你是我心爱之人,我对心爱之人有欲望,有什么可羞耻的。” 祁懿美的面色愈加红了,气恼着别过头去,不理他了。 她就是总记着他从前乖巧可爱的样子,对他太过放松警惕了! 他哪里还是那个天真软萌的小白兔,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前你我去韩府那次……不知道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屋外,不小心听到了内里二人苟合,那天晚上,我梦里都是你……那时我真的慌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看到你出现,心里想的都是将你摁在身下,侵犯你,将你弄哭,听你求饶……” 祁懿美当然记得,当时他那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白软的脸蛋红扑扑的,她心里只觉得可爱极了,还追着逗他来着。 如今回想起来,这小狼崽子竟是自那时起就惦记起这档子事来了! 作者有话说: 云妹今天先来点开胃小菜,哈哈 第149章 燕辞云将人转过身来,重新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的揽着她,半合了眼,带了几分舒解后的慵懒,半是呢喃的道:“睡吧……” 祁懿美满面的红晕还未散,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心还在砰砰的跳,颇有些恼他让她做这样羞耻的事。 本想再掐他踹他几下出气,转念想起自己今夜原本抱着的目的,描眼望了望近在咫尺的俊容。 都说男人这时候最好说话,燕辞云如今舒坦了,想来和他要点福利他也不好拒绝。 “云妹……这院子里的宫人都不理我,夏统领也不肯和我说话,我都闷得快发霉了……你说,是不是挺可怜的?” 燕辞云闭着双目,伸手在她腰上搂了,想也不想的回道:“那你假死,扔我自己在宫里,我伤心得只想随你而去,怎么不见你可怜我?” 祁懿美瞬时便无言以对,哑了下,才道:“这不是一回事……” “总之,想出去,不行。” “我也不是非要出去……就是你看吧,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这么憋闷着,好人也憋成神经病了。” 燕辞云终于微微睁开了眼,垂目在怀中人柔美的脸上打量着,道:“你想说什么?” “你让小青进来陪陪我吧……” 燕辞云望着她的眼眸思量半晌,复又闭了眼,道:“小青鬼心眼多,又是你父亲的人,换小红吧。” 祁懿美有些无奈,小红虽然也是当年祁丞相安排给她的,可这孩子是个实诚丫头,做事虽是勤快,心思却是不怎么会拐弯的,让她进来,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啊…… 见祁懿美还想说话,燕辞云道:“睡觉,再说话就办了你。” 祁懿美终于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成吧,小红也比没有好。 -- 燕辞云将小红送入了囚禁她的院子里,见着祁懿美还活着,小红哭了足有两刻钟。 有了小红的陪伴,这种金丝雀的日子终于好受了一些。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祁懿美冥思苦想了两日,终于想出了逃跑的法子。 依她目前的情况,有能力又有意愿助她逃跑,又不至于被燕辞云的怒火所牵连的人,便只有唐诗韵了。 唐诗韵和她自小要好,依着两人的关系,得知她陷入困境,必然会相助于她。而且唐诗韵的背后是安勇侯和太后,即便将来她助自己逃跑一事败露,燕辞云眼下也不好发作,最多是说她放跑了自己的宠妾,依着唐诗韵的背景,大约也不会有如何严重的惩罚。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想办法让唐诗韵知道自己被关在这。 院门上有千斤锁,院子里两位宫人说是伺候她的,其实更像是近身的守卫,平时并不出去。只有夏英偶尔进来,但夏英警觉的狠,无论有意或是无意,都绝不可能替她传递消息出去。 那希望,便只有小红了。 大约是上一次祁懿美说怕憋出病来,燕辞云这几日又特别忙,接连两日都未出现,怕真的憋坏了她,便准许了小红每天由侍卫带着,出去一趟,有时是去外面给祁懿美摘些鲜花,有时是去给她做些平时爱吃的点心,这样,祁懿美的生活总归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了。 而小红每一次出去,都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因为有侍卫陪着,让小红去送口信也好,书信也好,都是既危险又成功率很低的方式,祁懿美便想到了从前她送给唐诗韵的小礼物——桃木斧。 这东西旁人看了瞧不出异常,可唐诗韵带在身上很多年,十分熟悉,她在看到的一瞬间,一定能认出出自祁懿美之手。 于是她便借着打发时间为由,向燕辞云要来了雕刻的小工具,照着记忆里的样子,做了一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小木斧出来。 小红是个藏不住事的姑娘,祁懿美怕让人瞧出端倪来,便没告诉她自己的用意,只是送给了她,嘱咐了平时出去的时候,都要系在腰间,不过在院子里不要带,燕辞云在的时候更是要藏起来。 再故意吩咐她在出院子时,到唐诗韵常去的几个地方去给她采花。 就这样,小红在祁懿美满眼的期待中出了院子。 希望小红能够遇上唐诗韵,进而被她看到腰间的物件。唐诗韵那么聪明,早些年又猜到了燕辞云对她的感情,看到熟悉的旧物,定能猜到见云殿里被关着的所谓宠妾,其实就是她昔日的好友。 小红第一日去了唐诗韵常去的花园,不过很快便回来了,祁懿美便叮嘱了她第二日去唐诗韵喜欢的湖边,多待久一些。 然而第二日,小红自午膳后出去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回来。 祁懿美的心愈发的沉了下去,一直到晚间,她已然有些坐立不安,晚膳也吃的不多。 到了她平时休息的时刻,祁懿美望着桌上的烛火,心中如乱麻一般,丝毫睡意也无。 燕辞云连着多日未出现了,瞧着意思应该是被政务绊住了,根本就不在宫里,小红去湖边想来并不会遇上他。 唐诗韵倒是常去湖边,可小红如果遇上她了,燕辞云是不准她和外面的人说话的,两人大抵也说不上话,现下理应也回来了。 祁懿美想了许多种可能,却都是不明白,为什么小红一直没回来。 烛光闪烁着,仿佛祁懿美飘乱的心,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好像事情是在往不好的方向在发展着。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门外终于传来了动响。 祁懿美心中忐忑着,期盼着能是小红回来了,身形一动,几步行至房门前便要开门,却不料一开门,外间的人已然立在了门口。 来人自然不是小红。 夜晚柔和的月光洒在男子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清冷的银霜,他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青白色衣衫,一头长发乌黑而光泽,并未如往日一般尽数端正的冠着,而是随意在脑后拢了,看起来似是沐浴后的模样,显出了些许慵懒和散漫。 那张绝色的容颜背对着光源,透过昏暗与朦胧,隐隐可见微微带着红晕,向来清傲的双眸,也染了几分醉意。 他一手提着一壶酒,目光逼人的注视着她,眼底里夹杂的几分不明的情绪,令祁懿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见着她向后退的动作,燕辞云扯了一边的嘴角,略显嘲弄的轻声笑了下,几步逼着她行到了室内,素色金纹靴在房门上微用力一带,便关了个严严实实。 自打将她抓回来,燕辞云心里恨她丢下他,全不似从前柔软好相处。 今日他这般的神情,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的。 燕辞云将手中提着的酒壶放在桌上,撩起青白色的衣摆,缓缓坐了下来。 他一手搭在桌沿,纤长的食指在桌上极慢的点着。 祁懿美怔怔的看着这样的他,觉得自己好似是犯了错的罪人被人抓了个正着般,原本忐忑的心,愈发的没有底了。 难不成……逃跑的事被他发现了? 祁懿美的心猛的提了紧。 “坐下,我们喝一杯。” 祁懿美磨磨蹭蹭的不肯过去,瞄了眼他倒酒的动作,小声道:“云妹,我瞧你好像是已经喝了酒的了,再喝怕是要醉的。” 燕辞云略微不耐的长臂一伸,便将人揽了过来,安置到了身侧的椅子上。 “那好,我不喝,你自己喝。” 祁懿美一阵无语,想说我又没说我要喝,可暗里打量了燕辞云不容拒绝的冷峻面容,又默默的咽了回去。 喝就喝吧,又不是没喝过。 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将酒杯推到了她的面前,祁懿美伸出手接过,凑到杯缘,微抿了一小口。 味道不错,酒香醇厚却不浓烈,味道中还带了一点花瓣的清香。 燕辞云的目光落在那被酒液润湿了的唇瓣,以及因为小口吞咽而微微动作的纤长颈子上,眼底里好似有什么被点了燃,目光愈发炙热。 祁懿美捏着杯子,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可被他这样灼人的目光注视着,又有几分退缩。 如果真的是他发现了那桃木斧,她要怎么解释? “都喝掉。” 燕辞云的声音低沉而暗哑,祁懿美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让她喝酒,可是人在屋檐下,云妹又总归是不会在酒里害她的,便还是听话的喝了下去。 伴着微微仰头的动作,祁懿美那漂亮而白皙的脖颈扬出了一个美好的曲线,燕辞云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饮了下去,执起酒壶,又给她倒了一杯。 不得不说,燕辞云的东西真真都是顶级好物,祁懿美一杯下肚,只觉得满口清香,见着燕辞云又推过来一杯,便也没推拒,缓缓饮了下去。 直到第三杯推过来,祁懿美终于察觉到有些异常了。 见着祁懿美不动作,燕辞云低低的道:“继续。” 祁懿美觉得这里面好像藏着什么阴谋,不敢看他那慑人的目光,只是尽量平常的道:“我喝够了。” 见着她违逆,燕辞云并未恼怒,而是忽的将那只酒杯执了起来,扬头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祁懿美一双眼睁了大,想说这杯子她刚用过,他想喝,再取一只杯子便是,却是刚开了口,后颈一沉,已被人揽在了身前。 燕辞云低头含着她柔软而勾人的唇,缓缓的将酒水渡给了尚在震惊中的祁懿美。 酒香缠绕在两人的呼吸间,令人沉醉的除了酒,还有他的吻。 不知是酒意渐渐有些上头,还是燕辞云的吻过于美好,亦或是她这具年轻的身子禁不得诱惑,祁懿美渐渐的头脑发昏,身上也略有些虚软,被他强迫着与他一同沉浸在唇舌交融的美好中,慢慢的有些迷失。 这一吻持续了许久,久到祁懿美外衫被褪了一半,才朦朦胧胧的清醒了过来。 “云、云妹,你、你怎么总这样……” 祁懿美自他的禁锢中挣扎开来,原本是想斥他不守信用总是轻薄她,却是发现自己声音柔软得不像话,竟带了几分娇嗔的意味。 燕辞云低头望着怀里被他吻得面带红晕,眼含春色的美人,听着她的娇软细语,想到她的所做所为,这一次,再没有为之而动容。 “为什么不这样?我们相伴八年,我自问不是一个好人,可于你,我从没有一丝愧疚。这些年间,我向来对你赤诚以待,只要我有的,甚至是我的命,都可以给你,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呢? 你嘴上说永远不会抛下我,可转头,你就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扔下我一个……” 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物件,略带了几分嘲弄,扔在了桌上。 祁懿美瞧过去,正是她做给小红的那个小桃木斧。 “你说你想要雕些东西打发时间,可怜我还以为,当年你欠了我一样亲手做的木雕,如今终于有心要做一个给我了,满心欢喜,等了这些日……今天,要不是太后见着唐诗韵有异,以为是小红冲撞了她,将人拦住,进而被宫里的禁军报给了我,我还傻傻的等着你的礼物,以为你肯回心转意,对我有那么一丝一点的真心……” 燕辞云的眼中浮起几分决绝,凄凉一笑,道:“我真是太蠢了。当年九岁的我天真的以为你亲手做的东西是送给我的,如今我二十岁了,竟还是这样蠢……往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渐渐的冷硬了起来,一双漂亮的杏情眸渐渐的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冷冷的注视着她,道:“祁懿美,你真是聪明的很,想到用这个法子递消息出去,可惜你没有想到,今天唐诗韵是和太后一道在游湖,唐诗韵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乍见到那旧日的物件,一时惊诧,为太后所见,便要将小红留下问话,侍卫承了我的命令,自然不肯,便只好让禁军速速派人通知了我。 我将小红从太后那带了回来……便见着她慌张着藏着什么东西,然后,你猜,我瞧见什么?呵呵……小红对你真是忠心啊,可是她宫外的家人到底还是她的软肋,你让她做什么,怎么做,都说了……” 祁懿美面色一白,一双眼带了些绝望,艳红色的唇微微的颤动着,却又无力辩解。 燕辞云目光一点点的扫视着她因着酒水和亲吻而鲜艳欲滴的面容,拇指轻轻的抚上那一抹艳红,眸光渐渐晦暗。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轻轻的响在她的耳畔。 “阿美,你这模样,真是可怜呢……让人既想怜惜的放过你,又想坏心的狠狠欺负你……” 在祁懿美惊慌的目光中,燕辞云眼中浮起几许轻挑,缓缓伏在她耳侧,勾唇暧昧的道:“你猜,我现在是哪一种?” 虽然是问句,然而燕辞云并未给祁懿美回答的机会,结实的长臂伸在她的腿弯处,将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燕辞云递给她的三杯酒着实厉害的很,祁懿美意识虽在,可身上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头脑也有些混沌,只是下意识的知道,这一次,她大抵是真的跑不掉了。 离开两个字一直是他的逆鳞,上一次,她成功了,而他性情大变,这一次,她虽然递了消息出去,可燕辞云也知晓了她的计划,绝不可能还会对她心软了。 将人放在了床榻上,祁懿美来不及说话,便已经被他强势的将拒绝的话都吻了回去,酒精放大了她的感官,他在她裸露出的每一片肌肤上细细的吻着,带着恨意,却又不可自制的沉迷着。 不知何时,带着热度的手指袭上了她里衣的带子,她迟钝的意识发觉之时,那带子已然松散了开来。 她守了多年的秘密,就要在二人面前揭开。 意识到这一点,祁懿美慌张的用手去拉拢着里衣,眼神中带了些惧意,不知是怕真相揭开,还是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燕辞云这一次虽是强硬,可见着她这般怯怯的模样,终究还是缓了动作,一边喘着气,一边温柔的亲吻着她的眉眼。 “阿美,别怕……是我啊……” 他的声音性感而带着磁性,可祁懿美并未能如他所料的放松下来,燕辞云又低声安慰了几句,见着身下那一双杏眼里明明与他同样带着欲色,索性便抚上那两只小手,温柔而坚定的打了开来。 祁懿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偏过头去不敢看他。 燕辞云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吻下,留下一个个暧昧的印记,目光渐渐向下,忽的顿了住。 美人的骨架纤细娇小,腰身细得十分勾人,而那平坦的胸前,却缠绕着层层的白布。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冲破而出,令他措手不及,他惊愕着望着眼前之人,震惊、狂喜、愤怒,恍惚间闪过太多的情绪。 以这样的一个形式被他所发现,祁懿美羞耻而绝望,从前她还能靠些小伎俩唬弄过去,可如今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迎接她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燕辞云僵了许久,才渐渐的回过神来,手指微颤着抚上那白布的边缘。 他从前想过不一只一千次一万次的场景,如今竟然成了真……他既庆幸上天待他不薄,又恨她铁石心肠,看他痛苦挣扎,压抑着自责着,却不肯说一句实话…… 祁懿美抬手阻止了他的手指,眼中带了几分无奈之色,细声道:“云妹……” 燕辞云眼中闪过一抹坚定,手上微一用力,她软绵的力道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阿美,你又骗了我一次……” 白布层层散落开来。 真相亦赤|裸裸的展现在二人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都乱了,祁懿美望着昔日最为她所怜爱的面容,那双染了欲望的眸子里带着痛苦,怔怔的望着她,好似不认识了一般,迷茫而心碎。 “九年……阿美,你有九年的时间可以说出真相……” 祁懿美想要开口解释,然而在这样的情景下,似乎又是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清凉的液体滴在她光洁的肌肤上,她微微一怔,朝着上方的人细细看去。 那双最漂亮的含情眸划过一滴泪,他的嘴角微扯,带过一抹苦涩。 “你总是骗我,你的生死,你的性别,你的承诺,全是假的……你说我是你最亲最在意的人……想来也是骗我的吧。” 说着,他似是悲伤至极后的死心,眼底里一片冰凉,缓缓动作,意欲起身。 颈上缠上一双柔软而纤长的手臂,燕辞云身形一顿,低头望去。 祁懿美忍着羞涩,将头埋着,轻轻的拥住了他。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想的,她只是知道,他是她最最重要的,绝不能失去的人。 她绝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 …… 第二日清晨,院子里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一早便候在了外间。 昨天夜里,尊贵的六殿下仿佛是下了狠心要将那只不听话的金丝雀收拾一番,屋子里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歇。 起初他们还隐约能听到女子破碎暧昧的细声,到最后,女子似乎连沙哑的声音也发不出了。 虽然两人折腾了一夜,可燕辞云依旧在往日的时分从屋子里出来了,他微微提了领口,遮住脖颈间女子被欺负狠了的时候咬下的印迹,唤来了二人嘱咐了几句,便行出了院子。 两人都是燕辞云的人,自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未多问一句,为什么屋子里关着的小公子,忽的变成了一个女子。 祁懿美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床上的女子鬓发凌乱,长发散在枕边,露出的肩颈上带着许多暧昧的痕迹,双眼也微微肿了,一副柔弱不堪春雨的模样。 燕辞云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感受到来自四肢百骸和某些不可言说的位置传来的抗议,祁懿美一瞬间真想把这熊孩子给阉了。 这一夜里,她半是清醒半是沉沦,燕辞云虽是心中对她恨极,但到底还是体贴她是第一次,她并未遭太大的罪。只是后来,见她疼痛退去,这小狼崽子便露出了真面貌,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精力。 虽说起初她是自己没能坚定的抵抗住美色的诱惑,又有心留他,半推半就了,可到了后面,因为之前的种种,燕辞云对她心硬得狠,任她如何相求,他就是不肯罢休,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做死在床上。 她宠着他,哄着他,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这么多年,现在不仅没有福报,还要受这份罪,想想颇有些不平。 一边懊悔着当初对他太好,惹得他生了这份心,一边又恨自己这次掉以轻心被他抓住。 外间的宫女听到内里的声响,轻轻叩了门。 祁懿美咬着牙起了身,吩咐她去备了热水,双腿打着颤,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躺回到了床上。 燕辞云曾经说过的话还在耳边,祁懿美怔忡的望着床幔,一时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他说过,如果她是女子,他便要一直干到她大了肚子……如今想起,昨夜他那般不依不饶,莫不是真存了这个心思? 这般一想,祁懿美又有些躺不住了,唤来了那名宫女到面前一问,原来燕辞云是有指示她给自己煎药的,只不过她一直没醒,又热了一遍,现下正在凉着。 祁懿美放了心,不一会儿,那宫女便将药端了过来,她想也没想,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恭喜云妹得偿所愿,将小骗子阿美收拾了 稍微改动了下,其实阿美和云妹的感情很复杂,原来也不算是强迫,而是半推半就,写的可能确实容易让人误解,加了些补充剧情 之后的更新时间会在每天的18点或21点 第150章 药虽清苦,不过喝过后全身暖洋洋的,倒是十分舒服,祁懿美又随便用了些清淡的粥,便躺着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过来的时候,祁懿美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有了点人气,自床上坐起身来,却见着屋子里的桌前,坐着一道笔直的身影。 男子肩宽腰窄,穿了一身略显华丽的宫装,紫红色的锦料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神兽麒麟,令他平添了几分贵气与威严。 他正低头看着几个卷宗,听到床边有动响,抬头朝着她望了过来。 从前她心里总把他当成是个孩子,虽然他嘴里说着对她的爱恋,而她对于他美好的外形也缺乏抵抗力,可她总觉得,这还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云妹。 一个陪伴了她整个少年时光,与她亲密无间的孩子。 昨夜里他蛮横而强势,她尚还能留着几分神志去拒绝,可当他流下那一滴泪的瞬间,她的心好似被紧紧的抓了住,本能的知道,这一次,他真的是彻底的伤了心。 九年亲昵的相伴,他总说他爱她,在意她,不能没有她,可她又何尝不是……她可以接受他们两地分离,各自安好,可她如今才发现,自己有多怕他厌恶她,多怕他真的恨她。 她也怕失去他。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她,最在意她,在她的世界里占据了大部分的,她的云妹。 贞操什么的,她本就看得极轻,从前她觉得,男欢女爱不过是人类的正常需求,也对云妹出色的外表生出过许多花花心思,之所以百般抗拒,更多的还是怕身份暴露,以及二人间的关系变了质。 然而事到如今,想要隐瞒的也瞒不住了,两人的关系,也注定没法回到从前了。 那便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这种事说白了,她自己也是享受到了。 所以,她像曾经千百个日夜里一般,将伤心的他抱入了怀里。 如今她想的更多的是,他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她。曾经他说过的那些要锁她一辈子的气话,到底还是会让她有些担忧。 燕辞云上下看了看她,复又低头在那本卷宗上写了几笔,口中道:“还疼吗?” 祁懿美不可避免的红了脸,别开了眼去,只觉得燕辞云穿了一身这么正式的宫装,在这里一脸冷淡的批阅卷宗,颇有一种禁欲之感,加之一张口,却问出了一句这样暧昧的话,反倒更欲了几分。 见着祁懿美不说话,燕辞云大抵也猜到了她多少是有几分羞赧,便也没再追问,干脆撂下了笔,起身行到了床边。 祁懿美自羞涩中回过神来,便见他掀开了被子,一手拉上了她的小腿,她立即条件反射的缩了起来,急急的道:“你、你干什么?我从前骗了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这么赶尽杀绝吧,好歹给我留口气啊。” 燕辞云动作一滞,原本因着批阅公务而略显凝重冷淡的面容带了几分笑意,望着她道:“你想哪去了,我就是看看有没有伤到。” 祁懿美这会儿脸红得真是要滴血了,抬手拿被子捂上脸喊道:“你要不要脸啊?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不用你,出去出去出去。” 燕辞云不由轻笑出声,望着被子里鼓起的一团,伸手一把连人带背抱了过来,将人自被子里抓了出来,望着面前头发凌乱着,红晕着面庞的祁懿美。 “好,我不动你,别把自己闷着了。” 祁懿美这会儿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从前云妹可可爱爱的,单纯好哄的很,总是她欺负他,看他害羞得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团,还捏着他细白的脸蛋调戏他。 现在怎么样,轮到她自己了。 瞥了一眼桌上的卷宗,祁懿美嘟囔着道:“你这么忙,就不用特意过来了,我挺好的,你让我自己养着就行。” 开玩笑,燕辞云现在就和开了荦的小狼崽子似的,他总在这,自己这块肉还不是被他一口吞了的份儿。 燕辞云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小心思,向后靠在床柱上,不咸不淡的道:“从今往后,这里也是我的住处了。” 祁懿美立即苦下了一张脸,想到疾风骤雨般的昨夜,不由瑟缩了下,一本正经的劝道:“云妹,这里哪有你主殿舒服啊,而且你看啊,我睡觉也不老实,你以前就吐槽过我来着,你白天那么忙,晚上还是得睡个好觉不是。” 燕辞云好笑的望了她一眼,戏谑道:“我倒是觉得这里挺合适的,小时候我们不是总睡在一起吗?至于你睡觉不老实……我瞧你昨夜累极,睡的倒是挺老实。大不了往后我多出一些力,让你睡得踏实些便是。” 祁懿美一张脸都快被气绿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一抬头去看燕辞云,见着他眼中一片笑意,方知他是故意调笑自己。 狠狠剜了他一眼,她偏过头不欲再理睬他了。 燕辞云收了收笑意,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今日确实繁忙,只不过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祁懿美思量了半晌,称心如意后的燕辞云比之从前要温和了许多,这时候,倒确是个对话的好时机。 于是她便从头到尾,将自己如何变成了祁家的公子,以及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尽数的讲给了他听。 “……云妹,你总说我骗你,可我也有我自己的难处。我是个男子,你尚且执着着不肯放手,我怕、我怕你知道了真相,强、强迫我留在宫里……也怕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被毁了……云妹,我是骗了你很多,可有一句,我从来没骗过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世上最亲最爱之人,我可以接受我们天涯两边,各自安好,可我不愿意看到你我由爱生恨,变成陌路甚至是仇人……” 燕辞云伸手怜惜的将人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如云般的乌发上,轻道:“阿美,你心里的这些话,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 因为和你说了,你就会像现在这样,把我关起来啊。 “从前……你便是摔了个小口子,我都要心疼上半天,又如何会让你难过,甚至是变成仇人……这次是我气昏了头了,阿美,从小到大,你都有许多朋友,还有别的兄弟,可我只有你啊……你却一次次的欺骗我,抛下我,我想……你眼中明明是有我的,对于我的碰触,你也是有感觉的,这些都是不会骗人的,可你却非要将我拒之千里之外,也许、也许……该推你一步。” 两人相拥着,不同的是,小时候的他躺在她的膝头,而如今的她,却是靠在他结实而温热的胸膛上。 祁懿美沉默半晌,闷闷的道:“我自小作男子打扮,昨夜的事……后面也是我自己自愿的。不过你刚刚说不愿让我难过,可是你现在锁着我,却是已经让我难过了。” 燕辞云默了一瞬,将她自怀中拉起,望着她认真的道:“现下里情况特殊,你女扮男装本就是欺君之罪,实不宜露面。何况北昌国正动荡,桓亦如也似乎在暗中策划着什么,这时候出去……我没有把握能护住你。” “可我在外面,一直挺安全的。” 燕辞云似有些无奈,微微的叹了一声。 “阿美,你真的天真的以为当年你的假死天衣无缝吗?我能查到真相,难道就没有可能有别人也能查到吗?这些年间,桓亦如一直私下派人四处搜寻着你的痕迹,若不是我的人一直暗里从中干扰,若不是那日我先一步找到你,也许你现在,已经被他所擒了。” 祁懿美大震,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安居乐业平淡无忧的生活,竟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除了燕辞云,竟然还有别的人要抓她。 当年假死一事,燕辞云因为心中放不下她,一直不肯信,不放弃的寻找着,最终才有了她的踪迹。 那么桓亦如呢?如果是他……自打她第一次见他,他便是高高在上,残忍而优雅的捕猎者,一直享受着捉弄她的乐趣,即便没什么利益,他也会去花时间精力来为难她,看她愤怒和悲伤,他似乎特别兴奋。 想到当年西行路上她先是深夜遇刺,后又有桓天杰暗中阻拦夏英救援,还有不久前,燕辞云说的,桓亦如让冯仪学着她的仪态举止…… 如果是他,似乎确实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祁懿美不由一阵寒栗,这个变态好像是阴影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缓缓耷拉了双肩,面上带着几许失落,低声道:“我知道了……我先在这老实待着吧。”走一步看一步,她若安些心待着,日后燕辞云对她的看守力度自然也会宽松一些。 许是祁懿美面上的难过太过明显,燕辞云心中也跟着软了几分,伸出手在她略显凌乱的发上抚了抚,道:“阿美,你先耐心等等,等我将局面收拾了妥当,一定给你想要的生活,让你无忧无虑,还像从前的那个祁懿美一样,快乐而自由。” 从前的日子……最喜欢的云妹在身边,每日里轻松自在,做喜欢做的事,她确实是快乐的。 可是燕辞云说会给她这样的日子,她却沉默了。 她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呢?皇后?她相信,只要她开口,他一定会给她这个位置的,可是皇后是什么样的呢? 也许是端庄的,也许是尊贵的,也许是宽容的,也许是贤德的。 总归不是她这样的,或者说,是她所不想成为的那样的。 她想要开心时就哈哈大笑,想出宫就溜出去吃好吃的,喜欢谁就和谁做朋友,不喜欢谁也不用因为身份而不得不虚以委蛇,男人嘛,他能和她好,他们便好好的,他要是敢有别人,她就赏他一记耳光让他滚。 哪一个皇后,哪一个嫔妃,能是这样子的? 他说他想让她做从前快乐的祁懿美,她相信是出自他的真心,可是同时,她也觉得是他想的过于简单了,成为了皇家的女人,她便没法再做那个随性自在的祁懿美了。 在他身边,和随性自在,本就是两样相悖的事物。 作者有话说: 其实阿美不是不喜欢云妹,只是有自己的顾虑,不肯敞开心扉去接纳他 作者也想念桓亦如啦,剧透个,过几章他就会出场啦哈哈 第151章 燕辞云打量着她眼中的顾虑,轻道:“阿美,你不相信我吗?” 十三岁时,望着被母妃打了手板的祁懿美,他心疼得直掉眼泪,心中明白只有权势才能让他保护好在意的人,给她想要的生活。 于是自那时起,他暗中下了决心,开始去参与到他不喜欢的政治当中,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为了让她以后可以自在的活在他身边,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可是他的阿美,似乎并不似他一般相信着这样的未来。 祁懿美想了想,点头道:“我信。” 她相信,他说出这句话时的一颗真心,可是未来太遥远了,燕辞云强大的占有欲和偏执的爱恋,令她退缩。 “对了,云妹,轩轩要成亲了,我算着日子,应该就在过两日了,我……想去参加轩轩的婚礼。” 燕辞云思忖了半晌,目光中带了几分犹豫。 “懿轩乃丞相之子,又娶了嘉州刺史之女,这场婚宴万众瞩目,百官都会参加,你去了……我有些担心。” 他既怕有人疑心她的身份,或是对她不利,也害怕她又盘算着如何逃脱。 他已经失去她太久了,如今仿佛是惊弓之鸟,不能承受一点点风险。 再来一次,他不知道会不会真的疯掉。 祁懿美一手抓着他的袖口,望着他道:“我就以你宠妾的身份和你去,穿着女装,遮着面,反正我货真价实是个女的,即便有人怀疑,也是发现不了什么的,而且我跟你一起去,就在你的身边,有你在,不会有人敢近我的身的。” 眼见着燕辞云微微动摇了,祁懿美又温声求道:“轩轩一辈子就成这一回亲,我这做大哥的缺了席,多少有些遗憾。而且我都三年没见过家人了,如今就远远的瞧上一眼,人人都知道我是太子的宠妾,难不成还有人敢当众对我做什么不成?” 望着美人恳求的目光,燕辞云思量了良久,就在祁懿美已然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极轻微的点下了头。 “那你要答应我,好好留在我身边,不能再生什么逃跑的心思。” 祁懿美点头如捣蒜,道:“你都和我说了我现在是什么处境,我就是要跑,也得挑个安全的时候跑啊。” 燕辞云凉凉的瞥了她一眼,祁懿美笑着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燕辞云满眼无奈的望了她,叹息着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的,阿美,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祁懿美沉默的坐了儿会儿,一拍手,道:“哦,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你刚刚说起桓亦如……他既是在搜寻我的踪迹,怕是找到华欣母子也是迟早的事,哦,华欣就是我那个假媳妇,现在你也知道了,她和我真的只是同行的关系,壮壮也不是我的孩子,你能不能帮我安置他们母子,以免桓亦如找上了他们,对他们不利……” “她既是在外间识得你的,若是被人寻到,对你不利,我自然不会真的置之不管,一早便让人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等过了眼前这一关,我想办法带她到宫中来见你……” 说着,他忽的停住了,复又调转回目光看她,疑惑的道:“你说她叫什么?” 祁懿美眨了下眼,道:“华欣啊。” 燕辞云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反复念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道:“她原名,是不是叫程心桦?” “这……好像不是吧,从我认识她的时候起,她就叫华欣。” 燕辞云回忆起初时带着人去那母子的落脚处将二人带回之时,那女子似乎生得极为美艳,一路上骂骂咧咧冷嘲热讽的,聒噪泼辣的狠,他烦不胜烦,也怕惹了有心之人的注意,便让夏英给人劈了晕。 当时他对祁懿美的这个妻子满心的厌恶,也不曾细看,如今想来,这个女子无论名字还是长相……似乎都和吉尔卡之前拜托他在中原寻找的人格外的相似。 见着燕辞云陷入了沉思,祁懿美试探着道:“你……认识华欣?” 燕辞云望向她,道:“她是你在马家镇遇上的……算起来,倒是时间刚刚好。”见着祁懿美不解,他复又解释道:“想必你也听说了,西边各部落已经统一了,如今的新西戎王与我有些交情,他曾托我在中原帮他寻一个人,我将事情交给了夏英去查,也不曾过问。如今你忽然一提,你这半路捡回来的假妻子倒是和那人相似的很。” 祁懿美心中摸不准这位新西戎王是做着什么样的打算,自然不敢给华欣说漏了,便装作不知的道:“哦,那应该不是华欣,华欣姓华,而且我遇上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孩子了,你说的那人姓程,又是个姑娘家,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燕辞云眼中带了几分探究,瞧了她半晌,道:“我只说要帮他寻一个人,你怎知就是个姑娘了家?” “这……你都说了像我这假妻子,那肯定是个女子,一个君王找一个女子,找的不是姑娘家,难道是小媳妇吗?” 燕辞云眼底里带着几分了然,道:“你不必瞒着我,左右他们母子早就在我的控制之下了,待会儿我将吉尔卡给我的画像拿过去比对一下,是不是自然便知晓了。” 祁懿美急急的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步子,道:“云妹,这三年里华欣陪在我身边,彼此相互依存,是共患难的情谊,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这一回,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燕辞云复又坐了回去,望着她关切的目光,颇有些费解。 “我将她送给吉尔卡是让他们一家团聚的,怎么能说是放过不放过的呢……难不成,那孩子不是吉尔卡的?” 祁懿美垂头叹了一声,道:“这倒不是,只不过……当时我们在马家镇遇上了一伙马贼,这事儿你也知道的,那伙人是西境部落的人假扮的,华欣当年出走,是因为吉尔卡要娶纳哈部落首领的女儿,那位公主说要吉尔卡杀了华欣才肯嫁,所以华欣一直担心……是吉尔卡要她的命。我虽觉得事情中可能有误会,可就这样送她回去,到底是前途未知,我又怎能放下心?” 燕辞云静默了会儿,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个不肯相信对方,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的绝情劲儿……你们倒还真是挺像。” 祁懿美不解的望着他。 “这件事吉尔卡其实和我聊起过,彼时……我们都是痛失所爱的失意人,回京前,一同痛快的喝了一场,吉尔卡将自己和这姓程的女子之间的事尽数的与我讲了,还托我在中原帮他找寻丢失的妻子。 吉尔卡当年为了报父仇,确是有心娶纳哈部落首领的女儿,借助纳哈部落的势力,不过那女子非要他赐死程氏,他一是做不到杀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二也是觉得这女子过于毒辣,原本想着一妻一妾,虽然给不了程氏正妻的名头,可他多待她好一些弥补了便是了,可瞧着那纳哈公主这般性情,只怕将来程氏的日子必定不好过,便打消了念头。 后来程氏悄悄的跑了,他心中明了程氏宁为玉碎的决心,悔不当初,只是等他再追出去,帮着程氏逃跑的是他母亲的婢女,那婢女见他为了女人连父仇都不顾了,不仅死也不肯说出程氏的去向,还偷偷的写信告诉给了纳哈公主,让嫉妒于她的纳哈公主派人去杀她。” 祁懿美思量着,道:“我之前也这般想过,所以那些杀手,确实是纳哈部落派出来的,并不是吉尔卡授意的是吧?” “正是,吉尔卡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一怒之下,与我合作,灭了纳哈全族,只是那纳哈的公主倒是硬气,竟是到死都一口咬定程氏已经被她派出去的人杀了。 吉尔卡虽不肯信,可西边众部落正是动荡,他无暇分身,何况中原到底是大业的地界,他的人深入中原也不方便,于是直到战事平定,他才委托了我帮他在中原寻妻。” 祁懿美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听完了整个故事,感觉像是看了本小说似的,倒是挺盼望能有个大团圆的结局的。 既是二人之间有误会,还是要给当事人一个解释的机会的。到底是聚是分,彼此说开了再做决定。 “这样吧,云妹,你先别把华欣送回去,我觉着……华欣的脾气,大概一时半会儿还气着这位西戎王,你先写了信告诉他吧。至于后面的事,我们便别插手了,如果西戎王心里当真有她,为她低一次头,又有何不可。” 如果这位新西戎王心里真的有她,为着自己曾经的过错,应该放下自尊,求她原谅。而如果他不肯,那华欣错过他,也不算可惜。 “也好,那我先让人递消息到西边。我估摸着相思情苦的吉尔卡要是知道了他惦记了三年的人,如今已经嫁人生子了,大约会气炸了。” 祁懿美打量着燕辞云面上微微带着的笑意,道:“你还是说出实情吧,不然俩人又要再添误会了,吉尔卡也挺可怜的。” 燕辞云瞥了她一眼,撇了撇粉唇,似带了些委屈的不痛快,道:“你也知道不能误会加误会啊……我当年可比吉尔卡惨多了,差点命都交待了,你也不可怜我心疼我一下。” 祁懿美剜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我要是不心疼你,至于今日腰都像断了似的吗……” 燕辞云耳尖的听到了她说的内容,面上笑意渐渐扩了大,得寸进尺的道:“这才哪到哪,你看啊,我当时病了好几场,伤心了那么多天,如今心里像缺了个口似的,是一夜就能补全的吗?” 祁懿美斜睨着他。 燕辞云微倾了身,缓缓靠向她。 “一辈子才够。” 伸出食指点上缓慢靠近的漂亮头颅,轻轻推了开来,祁懿美白了他一眼,道:“你想的美。”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好像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可是还是没说的特别透彻,阿美心中还是有顾虑,两个人也都还需要时间 BE嘛是绝对不会BE的 第152章 祁家乃是皇亲国戚,祁家公子大婚,到场的除了各路高官权贵,还有皇室成员。 只是皇帝还病着,自然不能到场,皇后和四皇子也未前来,不过贺礼倒是备了足。 宁贵妃和太子则是亲自到了祁家,一时间场面贵气奢华,很是热闹。 已经是太子的燕辞云这日穿了一件略显喜庆的深红色,映衬得他仙姿玉色,眉眼间也带了几分柔和。 “殿下近些时日气色可是能瞧出来的变好了,神色间也轻快了许多,果然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方洪业见着燕辞云行进来,几步行了过来,嘴角含笑,抻着长音,打趣的目光上下扫了燕辞云,又瞄了一眼他身后那抹苗条的身影。 祁懿美这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纱裙,头上戴了顶同样颜色的帷帽,她为了不被认出,举止仪态上也是下了些功夫的。 只见太子身后的姑娘动作间有些拘谨,一副在大场面有些羞怯的模样,亦步亦趋的跟在燕辞云身后。 在她身后,还跟着夏英和一个宫女。 夏英自不必说,而这个眼生的宫女,脚步稳健,肩背有力,看得出来,也是个练家子。 燕辞云见方洪业朝着自己身后望去,微挪了步子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道:“今日你家妹子出嫁,逢喜事的是方兄才是。” 方洪业还没瞧清楚那传闻中的宠妾,便被燕辞云挡住了,面上的笑意不由更甚。 “如今谁人不知,我们的太子殿下对这唯一的宠妾可是宝贝得紧,好不容易带出来了,还遮的这么严实,莫不是怕我们都是洪水猛兽,把你的小心肝吃了去不成。” 两人关系熟稔,方洪业见着旁边没有别人,话说的也愈发随意。 燕辞云抬手在他胸间就是一记,道:“闭上你的嘴,好好帮着招待宾客去。” 说着,他牵着祁懿美的手,挑着个不惹人注意的位置坐了下来。 虽说位置隐蔽,可太子殿下带着宠妾一同到场的事依旧迅速的在人群中传了开,祁懿美隔着帷帽都能感受到人们时不时朝她投来的好奇目光,心中微有些紧张。 燕辞云牵着祁懿美的手微用力,安抚的握了握。 “没事,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官员都知道深浅,不敢上前与你搭话的。” 燕辞云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祁懿美的心也顺着他的话安定了下来。 果然,众人虽是好奇,可也只敢偷偷用余光打量她,燕辞云让她坐在了里面,帮她遮住了来自外间的目光,祁懿美便觉得自在了许多。 很快,宁贵妃也到了场。 众人纷纷起身参拜。 “今日是我侄儿的婚宴,既是不在宫中,众位也不必多礼了。” 宁贵妃的声音依旧如从前般柔婉动人,她和几位亲戚说了话,便朝着燕辞云所在的位置望了过来。 感受到宁贵妃渐渐的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行了过来,祁懿美的心复又悬了起来。 宁贵妃从前就十分紧张燕辞云,现下里他纳了妾,却又不肯带出来示人,这下被她见着了,怕是定要被盘问一番的。 宁贵妃缓步停在二人身前,淡淡的瞥了一眼燕辞云,便细细的打量起祁懿美来。 因为戴着帷帽,倒是看不清楚模样,身段略显纤细了些,不够丰满,不过被水绿色的细带系着的腰肢倒是极细,看着也算是另有一番风情。 “平日我要你带过来给我瞧瞧都不肯,怎的今日倒是大大方方的带出来了?” 燕辞云抬手扶着宁贵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回道:“阿懿她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胆子小,怕生,宫里规矩多,我怕她做错了事冲撞了人,便没让她多走动。不过她往后既是要跟着我的,自然也不能一辈子如此,这不正好轩表弟成婚,场面虽大,规矩却不似宫中多,就带她来见见世面。” 说着,他浅浅的笑了下,朝着宁贵妃温声道:“母妃,她长在乡间,从前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县里的县令了,你可别像盘问犯人似的盘问她,吓着了人你上哪抱孙子去。” 宁贵妃又细细的瞧了那美人,只见她紧张的低着头,确是一副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虽是有好多的话想问,却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燕辞云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女人,为着这事,她劝也劝了,方法也想了遍,都不管用,后来祁懿美死了,他整个人如被燃尽了的烛火,颓败而凄苦,接连大病,她便只求他能好好的活着,娶妻什么的,他不愿意,不娶便是了。 就在她已经放弃了的时候,燕辞云倒是忽然自己开了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叫阿懿的女子,关在了见云殿里,得空便宿在其间,上心得不得了。 燕辞云肯亲近女子已是不易,既是姑娘家胆小,他又护得紧,倒也不急于一时,问的多了,吓到小姑娘不说,还惹得儿子不快。 “瞧你这紧张的样子,罢了,我不问便是。” 问是不问了,不过这样貌让人见一见,倒也不打紧。 这般想着,宁贵妃正要再开口,门边又是一阵热闹声,几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祁丞相行了进来。 一路受着众人的贺喜,祁丞相满面春风的行到了内里,见着宁贵妃也在,几步便行了过来。 “娘娘,殿下,你们二人怎的坐得这样偏僻?”说着,他微皱了眉,抬目寻着管家的身影。 “大舅舅,是我自己想坐在这儿的,今天……我把我那妾室一道带过来了,她胆子小,我想着坐在这儿不惹眼,她也能放松些。” 祁丞相顺着他的话往他身后瞧去,只见一名女子柔柔的依在燕辞云的身后,似是因为胆怯,一只小手紧紧的抓着燕辞云的衣摆。 一瞬间,他的眼底里迅速的变化着。 燕辞云不久前忽的带回了一名女子,关在了见云殿里,万般宠爱。 众人皆是好奇,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勾得了从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 祁丞相却是心弦一震,有些事,不必言说,他心下也猜到了几分。 燕辞云对祁懿美有多执着,他这几年间看得清清楚楚,他从前甚至一度十分担忧,如果寻不到祁懿美,燕辞云这一生是否会不肯娶妻。 如果是这样,他便是得到了皇位,之后也要交予到旁人的手上的。 而祁家的复兴,也会因此而葬送。 为此,他还私下去寻了许多和祁懿美面貌相似之人,以求将来若燕辞云此心至死不改,这些女子相对来说也能令他容易接受一些。 可是他试探的和燕辞云透露过几次,燕辞云却是满面拒绝,望着那些和祁懿美有着几分相似的脸,眼中只有厌恶。 他说,谁都不能取代他的阿美。 所以在得知这件事的一瞬间,祁丞相便知道,见云殿内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不相干的女子,一定是她回来了。 不得不说,她的伪装真好,如果不是他一早认定了她一定是祁懿美,现下里根本看不出,这个小心翼翼,有些小家子气的姑娘家是从前那个无甚拘束的祁小公子。 “云儿这孩子,将人带了出来,却给戴了帷帽,难不成这天下还有人敢同你抢不成?快摘下来吧,让母妃和你舅舅都瞧瞧。” 祁懿美背脊一僵,旁边的燕辞云倒是对答如流。 “这么遮着,她都够害羞的了,摘了她还不钻到地缝里。母妃且等我带她多见几回世面,礼仪妥当了,再与您相见也不迟。” 宁贵妃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是看一眼而已,又有什么关系,正要开口,边上的祁丞相却是温声劝道:“娘娘,殿下说的有理,如今她既是还不懂宫廷礼仪,这会儿百官都在,摘了帷帽,让人瞧见她脸上那些胆怯拘谨的神色,不免要觉着咱们太子千挑万选挑中的竟是个不甚得体的,将来传了出去也不好,倒不如就这么保持几分神秘,待殿下将她□□好了,再来见人。” 宁贵妃无奈的叹了一声,道:“好吧,既是你也这样说,我再坚持,倒显得像个坏人似的,不看便不看吧。” 祁丞相笑了下,望了那戴着帷帽的女子一眼,复又朝向宁贵妃道:“娘娘,懿轩他们接亲的队伍就快到门口了,娘娘不如随我去上座吧。” 宁贵妃说来也算是新人的长辈,又是当朝贵妃,坐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确实不大得当,便点了头,跟着祁丞相一道离开了。 祁懿美松了口气,心中也猜到祁丞相定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很快,祁懿轩便牵着新娘子一道入了内。 祁懿美隔着帷帽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祁懿轩小时候一直是个胖子,这几年长了开,如今虽不似燕辞云一身修长紧实,却也是白净的公子了,看上去端方如玉的,怪不得能惹得人家方家女儿倾心。 拜了堂,新娘子便由人送着进了内里,祁丞相和祁懿轩父子二人聊了几句,祁懿轩便端着酒杯,第一个到了燕辞云这边。 作者有话说: 阿美:大家好,俺叫淑芬,今天头一天进城 作者五一也在上班T T未来几天要去别的部门帮忙,作者尽量不断更 第153章 祁懿轩向燕辞云敬了酒,祁懿美打量着眼眉间尽是欢喜的弟弟,心中也有些感慨。 印象里总觉得祁懿轩是个胖胖的小孩子,如今他却已经都娶妻了,时光真是快,她也有二十一了。 只可惜她如今的身份是太子娇媚胆小的宠妾,和外男说话不大合适,不然她真的想亲口祝福他几句。 仿佛是猜到了祁懿美的所思所想,燕辞云轻揽着她到身侧,低头看了她一眼,道:“今日是祁懿轩公子的大喜日子,阿懿,你也喝一杯,说几句祝贺之词吧。” 祁懿轩本想客套的说不用,人人皆知太子如今甚是爱这宠妾,刚刚听祁丞相也说了这女子胆小怕生,又如何好为着他的事逼迫人家。 然而听到燕辞云唤的那一声“阿懿”,祁懿轩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那已然离世的大哥。 从前的六殿下与祁懿美,是多么令人称道的一对……他们在一处的画面,仿佛是最优美的风景,令看的人都不禁神往,只觉得天下间唯有此二人才堪彼此匹配。 后来,祁懿美亡故,燕辞云形单影只,落寞而孤寂,整个人的性子都有些变了。 祁懿轩看着这样的他,虽然有些心疼大哥,可到底还是觉得,斯人已逝,如果能放下,也是一件好事。 太子殿下带宠妾回宫的那一日,他还特意去祠堂里大哥的牌位处上了香。 他觉得,他的大哥性子那样好,一定是希望六殿下能放下过去,好好的活着的。 如今乍一听到这声“阿懿”,他心里猛的一紧。 难不成……太子殿下遍寻了天下,终于找着了一个和大哥长得一样的女子,把她当成了她的替身? 祁懿美听着燕辞云的话,心中感激他的体贴,伸手执起了一杯酒,细声细语的道:“祝祁公子新婚大喜,与方小姐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心中想说的话很多,可是为免旁人起疑,她只能挑最平常,最普通的话来说。 不过,却也够了,这最寻常的几个字,已经包含了她对他所有的祝福。 祁懿轩心不在焉的将酒饮了下去,笑了下,道:“多谢夫人。” 其实仔细听,这姑娘的声音虽是柔软纤细,却是隐隐有几分像她大哥,想来也是太子殿下让她学着这般说话的吧。 祁懿轩心中既是难过大哥的不幸离世,又是感慨燕辞云的痴情,一时竟有些想落泪。 吸了口气,笑了下,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让自己不要去想,和燕辞云又客套了几句,便行到了下一桌。 祁懿美跟着燕辞云复又坐下来。 燕辞云见祁懿美有些失落的模样,心知她对旧时的亲友也是有些想念的,伸手给她夹了块杏仁酥,压低声音道:“等以后我能护你周全了,一定让你大大方方的与家人相见。” 祁懿美没说话,将那块杏仁酥吃了下去,目光移到了面前的一道鱼汤上,想到此行除了参加祁懿轩婚礼外的另一个目的,心中忽上一计。 抬手执起了鱼汤,因着鱼汤是用一个精致的小碗盛着的,祁懿美既要保证帷帽遮挡严实,又想把汤碗送进帷帽内,着实有些麻烦,一不留神,那鱼汤便洒了她前胸皆是。 燕辞云取过帕子想要帮她一同擦拭,祁懿美却将他的手推了开来,小声道:“我自己来。” 燕辞云这才注意到,汤渍所在的位置都正好在那柔软的起伏上,想着祁懿美面皮薄,便也没坚持。 祁懿美低头擦了会儿,鱼汤洒了好大一片在上面,虽是擦了干,却还是湿着。 她无奈的叹了一声,将帕子放了下,和燕辞云道:“殿下,这鱼汤已经渗进衣料里去了,原先热时还好,凉了之后多少还是有些鱼腥味,我去换件衣服再回来吧。” 燕辞云的目光落在那片湿了的衣料上,又抬头望着她,隔着帷帽的布料,她面上的神情看得不大真切。 胸前一片汤渍,遇上了人总归是惹眼,燕辞云自也不想人人都盯着她的胸口瞧。 “我陪你同去。” 祁懿美摇头,道:“这里是祁家,不会有人敢在这做什么的。何况不过是换个衣服,你、你陪我去也不大方便,就让宫人陪我去吧。” 燕辞云看了她片刻,道:“那我们即刻回宫便是。” “宾客们都还在,你是太子殿下,天下谁人不知你与祁家关系密切,今天是轩轩的婚礼,你才刚来就要走,日后难免要有人说轩轩的闲话的。而且……我难得出来,也想多在这待一会儿。” 燕辞云思量了半晌,若要是从前,他定是不会允的,可两日前他与她说起了桓亦如追查她下落的事后,祁懿美似乎确实改变了想法,至少就目前,她也明白离开他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祁家也确是安全,那名宫女又是他精挑细选的,武艺不俗,跟着她走一趟,倒也没什么。 不过一想到让祁懿美离开自己的视线,燕辞云总归是有些不安,垂目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想看到祁懿美失望的目光,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 得到了燕辞云的许可,祁懿美带着宫人自殿内行了出去,那宫人去和祁府的管家说了几句,那管家便唤来了一名婢女,带着他们往祁家女眷的屋子行了过去。 那婢女将二人引到了祁二夫人的住处,又取了几件衣裳送了进来。 “这些都是二夫人和三夫人近来新做的衣裳,全是新的还没上过身,请夫人随意挑选。” 祁懿美目光在上面扫了下,想着自己从前的喜好,便挑了件与之相反的大红色衣裳。 那婢女送完了衣裳便行离了,祁懿美抱着衣裳正要往里屋走,见那宫女要跟进来,回头阻了她的脚步,道:“你在门口守着,我换衣裳不习惯别人看。” 那宫女听着祁懿美语气中暗含不快,想到之前在院子里时她亦是这样,便也没觉得异常,应了一声守在了门外。 祁懿美进到内里,将衣裳脱了下来,从里衣的里层,翻出了一张纸条。 之前她想方设法的递了消息出去,也成功了,可燕辞云之后的一番话却也让她明白,眼下并不是逃离的好时机。 故而她想借着这次出宫的机会,与唐诗韵取得联系。 唐诗韵是个聪明人,今天在宴席上看到她,一定会找机会与她搭话。于是祁懿美在出行前便准备好了这个纸条,借着换衣服行出了宴席,她知道,唐诗韵一定在暗中观察着她,她此番行出来,唐诗韵必定会跟出来。 有宫人在,她不便与唐诗韵说话,可等她走后,唐诗韵一定会检查她待过的这间屋子,届时便会发现自己留给她的纸条。 这样想着,祁懿美将纸条压在了桌上的茶壶下。 为免意外被旁人所得进而察觉到她还活着,祁懿美只简单的写了静候时机四个字,这样,即便是旁人得了去,也无甚要紧。 放好了纸条,祁懿美拿过那身大红的衣裳,正要穿,外间忽的传来了人声。 “桓大人!内里是太子殿下的宠妾,大人还请止步!”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祁懿美寒毛都竖起来了,僵着身子,眼中闪过些许诧异。 祁家人的喜事,他来干什么?而且她刚刚在宴席上,也没听说他来了啊…… 祁懿美的心悬着,只好自己安慰着自己,也许是听错了。 “太子殿下的宠妾不是在宫里吗?就算是带出来了,也是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你这刁奴信口雌黄,莫不是混入祁府的他国细作,又或是这内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声音低沉阴冷,带了一股威慑力,正是祁懿美再熟悉不过的,桓亦如的声音。 “夫人是和太子殿下一道来的,脏了衣裳才到这来换,大人!大人请止步!大人若要硬闯,小人只好得罪了!” 祁懿美听着外面令人心惊肉跳的对话,生怕桓亦如这个神经病发了疯真的闯进来,慌忙的将衣裳穿了好,又看向了桌上的纸条,怕他抢进来瞧见,迅速的将纸条收回到了怀里,急急忙忙的推门行了出去。 那宫人已然要动手,听着身后的开门声,瞬时松了一口气。 敞开的房门内,站着一名窈窕的女子,她一身红色的锦服,似乎不大合身,又穿的有些匆忙,略显宽松的套在身上,右手臂的袖子不小心堆在了一处,露出了一截莹白光洁如莲藕的小臂,衬在大红的面料上,显出几分妖娆与性感来。 女子肩背纤细,作为传说中将禁欲的太子殿下迷得失了魂的宠姬,她并不是十分丰满,不过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倒是有几分勾人的本钱。 桓亦如不禁想到了多年前,他曾经不小心在那人的腰肢上轻轻的揽过那么一次。 纤细柔软,好似一用力,就会坏掉一般,脆弱而令人浮想联翩。 现下里回忆起来,依旧清晰的好似在昨日。 他的目光渐渐得变得锐利,落在了那帷帽垂下来的布料上,仿佛要穿透那层料子,直直的看到眼前人的心底里去。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五一过的怎么样呀 作者假期其间一直在上班,好消息是五月下旬作者也许能休假啦!看看能不能努力冲一把尽快完结了吼吼 第154章 感受到桓亦如逼人的目光,祁懿美因着紧张而心跳有些加速,好在如今她给自己新角色立的人设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倒也不怕把自己的紧张表现出来。 她双手绞在了一起,局促的站着,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而帷帽的布料下,祁懿美一双眼暗里朝着对方打量着。 三年未见,桓亦如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算起来,这人这会儿应是已然快三十了,可苍白的肌肤紧实细腻,并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瞧上去倒是依旧如当年初见一般,阴郁而妖娆。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头发。 桓亦如的头发是漆黑如浓墨的纯黑色,如今额角上却是有一缕白发,配上他上挑的凤眸和艳红的唇色,不仅未让他看上去老气,反而更加妖异惑人,更添几分美艳。 祁懿美心中恨恨的想,让他一心祸害他人,想来这几年和燕辞云你争我斗的也不怎么舒坦,年纪轻轻早生华发,真是活该。 “桓大人,这就是我们夫人,大人若还是怀疑我二人的身份,与我们一同到宴上与太子殿下确认便是。” 桓亦如微微侧了头,似是嫌这宫女有些聒噪。 “你先下去。” 那宫女愣了下,全没想到桓亦如已然知晓了祁懿美的身份,还要做此不当之举。 “大人,这是太子殿下的宠妾,您与她单独相处只怕不甚合规矩。” 桓亦如轻笑了声,慢声细语的道:“如何不合规矩?”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自然不合规矩。” 桓亦如点头,满不在乎的道:“可你们背后不是说我不男不女吗?我是什么身份,想来你也清楚,我与她在一处,算不得孤男寡女。” 这下不只那宫女,连祁懿美也不由微微惊愕,桓亦如这样出身的人,总归都是多少有些自卑的,纵使他现下里做了高官,可心底里想来还是有缺憾的,是以平常极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没想到他自己竟这般云淡风轻的说了出来。 那宫女答不出话来,桓亦如高大的身子已然朝着屋内迈了过来。 宫女急忙挡在了他的身前,焦急的道:“桓大人!太子殿下有多重视我们夫人相信您也有所耳闻,夫人她自民间而来,对京中的人和事都不熟悉,太子殿下宠爱她,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我们殿下都不愿意让其接近惊扰了她……” 桓亦如对宫女的话仿若未闻,直到被她拦下了去路,细长的眉轻微的皱了下,却是并未犹豫,抬手便是一掌。 桓亦如武功不低,宫女也是个高手,只是全没想到如今在祁家,桓亦如竟如此大胆,因而并无防备,这一下避的不及时,虽错开了要害,却还是被拍在了肩头。 一声闷哼,宫女甚至听到了肩骨错位碎裂的声音。 那宫女立即一腿扫向桓亦如,两人稍作打斗,祁懿美便瞧准了时机,连忙将宫女拉了回来。 宫女武艺虽高,可桓亦如也不算低,加之她已错失先机,被桓亦如打伤了肩膀,半边手臂无法动弹,方才打斗其间一直处于下风,缠斗下去,并无益处。 祁懿美压低了声音,极轻的嘱咐道:“你这样子打不过他的,这里离大殿有些距离,你先听他的行出去,到了外间去寻祁家的侍卫,找侍卫统领祁杉,让他带人带救我,再去大殿内禀报殿下。” 那宫女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可细细想了祁懿美的话,似乎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便点了头,小心的避开了桓亦如,行了出去。 桓亦如并未再为难那宫女,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看来……当年我说的那些话,都成真了。” 祁懿美并不说话,打算就这样装傻充愣,直到祁杉带人前来。 左右这里是祁家,桓亦如一没有那个本事将她从祁家抓走,二也不可能伤害她而和燕辞云撕破脸。 桓亦如也不恼,自顾自的言语了起来。 “燕辞云这个人,虽是有几分本事,可惜他一颗心装的不是皇权和江山,而是些情啊爱啊的,难免有些可笑。他能走到今天这步,靠的,大抵就是占有你的欲望而已。我曾说过,一旦他得势,必定会强迫于你,如今,我可说错?” 红衣女子缩着身子,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桓亦如轻笑一声,眼中含了几分讥诮,上下的看了她,目光在她那女式衣裙上定了下。 “你看看你,为了活下去,真是什么耻辱都能忍。怎么,你打算一辈子做个以色侍人的玩物?” 祁懿美努力平稳着呼吸,心中知晓他这是在激自己还嘴,一旦她反驳了,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自己劝解着自己不去和这个变态计较,她并不打算让他看出任何破绽。 桓亦如见她一直不语,忽的长腿朝着她迈了几步。 红衣女子便立即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瑟缩的后退着,直到后背抵上了墙壁,才带着哭音道:“你、你别过来,太子殿下马上就来了……” 桓亦如嘴角勾着笑,眼中全然无所畏惧,将人逼到了墙角,歪着头打量着她,漫不经心的道:“不过,你穿女装的样子……倒是很有几分风情,撩得人心痒痒的,纵然是我,看了也有些动心呢……” 最后一句说得暧昧而旖旎,桓亦如一双狭长的凤眸中带了一抹艳色,殷红的唇微启,倾身在她耳畔,轻柔的道:“声音拿捏的也不错,娇软柔弱,若是寻常的男子,听了你这样的话,定是要起了几分怜惜的。只可惜……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吃这一套。” 是,她当然知道,桓亦如软硬不吃,做起事来随性而至,对于这个甩不掉的蛇蝎美人,祁懿美惹不起,却也躲不起。 “时间不多了,祁懿美,你的太子殿下想来已然在路上了。我想问你一句,你当真要这样过一辈子吗?一辈子做他的禁脔?出卖你的□□? ……我从前对你说过的话,如今依旧有效。只要你应下一声,我保证,一定会想办法将你从燕辞云这里救出来。” 红衣女子因着惊惧而微微的发抖,害怕的道:“桓、桓大人,你好像认错人了,我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美的。” 桓亦如不想与她废话,一把按在了帷帽的边缘处。 祁懿美大惊,抬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急道:“太子殿下说了,不准任何人看到我的样貌,不然要杀了对方的。” 可这些话对桓亦如并无用处,祁懿美手上的那点力量对他并无丝毫影响,眼见着帷帽就要被摘了下来,祁懿美又道:“我、我是和她长的很像,可我听说他是个男子,我是个女子,真的不是她……” 帷帽被人从头上摘离,垂下的布料轻摆在祁懿美的面庞上,就在布料即将被彻底掀离,她的面容即将暴露的一刻,祁懿美忽的怒道:“桓亦如!!” 桓亦如手上动作一顿,祁懿美连忙双手将帷帽夺了回,重新戴了好。 还好,就差一点,那帷帽就要被他完全摘下来了。 桓亦如并未再去动那帷帽,只是看着她道:“所以现在能不再端着那一副奇怪的模样,可以好好和我说话了?” 祁懿美低头不语,心中已经把他骂了千次万次。 说话?他们一不是亲友,二不是情人,彼此间半点情分也没有,恨不得整死对方的两个人,有什么话好说? 桓亦如静默的打量了她,似是不知如何开口,片刻后方道:“如今有能力救出你的人,只有我。我知你不愿背叛燕辞云,如果你愿意来到我这边,我应承你,绝不会逼你做出卖他的事……何况他现下迫你至此,你便是离他而去,也算不上是背叛他。” 祁懿美不由有些听不懂了,当年桓亦如为了说服她加入他的阵营,为他做事,曾经拿着燕辞云得势后会强势的占有她这一事来威胁她,如今他旧事重提,却说只要她肯,不为他做事也可以。 可不为他做事,那他说的来他这边……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单纯的到他身边,让他养着吃白饭?? 祁懿美满心的问号,桓亦如这个人,绝不是什么会好心帮助他人的善心人,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不成他几次三番要她加入他,一直被拒绝,现在成了执念了?? “那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禁不住心中的疑惑,祁懿美终于问出了口,语气里既未承认自己就是祁懿美,也未否认。 “为什么……”桓亦如缓缓站直了身子,眸色渐渐的深了下去。 “我心中有个疑问,只有你能解答。” 哈?? 祁懿美觉得今天这番对话着实有些消耗脑力,桓亦如这人活的精明现实,到底有什么会是他想不通的疑问?还非得她能解答? “我知你心中惧怕于我,但我保证,如果你愿意来到我的身边,我……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了。” 这…… 第155章 面对着桓亦如的画风突变,祁懿美一时有些不适应,正是不知如何应对,外间终于传来了动响。 很快,来人便阔步行了进来。 来的并不是祁懿美以为的祁杉,而是燕辞云。 他的身后还跟着夏英等几人。 “桓亦如。” 燕辞云一张脸阴沉着,仿佛山雨欲来,眼底里含着几分杀意,低低的开了口。 桓亦如已然退了开来,站在离祁懿美有四五步距离的位置上,看向燕辞云,面上波澜不兴,狭长的眸子里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祁懿美立即如受了委屈的少女般,快步跑了过去,轻倚在燕辞云的身后,小声抽泣着。 这时,祁杉也跟着祁丞相带着人行了进来,院子里瞬时变得拥挤了起来。 燕辞云抬手在祁懿美肩上安抚的揽了下,目光如锐利的刀子一般扫向桓亦如。 “桓大人,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桓亦如不慌不忙,抬手一揖,道:“臣今日来祁府贺喜,恰好瞧见一个宫女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在房间前守着,臣执掌刑部和大理寺多年,一眼望过去便觉此女心中有鬼,加之她身着宫女衣装,臣却从未在宫中见过她,便过来问询了几句。 谁知她竟敢称内里是太子殿下的宠妾,试问京中谁人不知,殿下的宠妾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见云殿里,臣见这婢女说谎,便要上前问询一二,她却百般阻拦,甚是可疑,是以我二人才动了手。 至于夫人……臣保证,只是向夫人问了几句话,绝无冒犯之处。” 语毕,他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燕辞云身后的一抹红。 “惊扰了夫人,臣愿向太子殿下与夫人赔罪,改日定当奉上厚礼,以赎今日之过。” 燕辞云沉着面色,并不言语。 祁丞相见状,劝道:“殿下,桓大人既是无心之失,如今又诚心认错,殿下不如略施小惩,大殿内还坐着许多官员,事情闹了大,于殿下亦是不利。” 桓亦如寻的理由合情合理,要治罪并不容易,加上臣子冒犯了太子的宠妾,传出去于彼此名声都不好,祁丞相眼见着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便想劝燕辞云就这么算了。 桓亦如收拾自然是要收拾的,可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燕辞云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桓亦如,祁丞相心中想的他何尝不知,只是想到进门前他离得她那般近,那一句作罢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祁懿美伸手握了他的,小声道:“殿下,我、我想回去……” 燕辞云目光一柔,低头看向了身侧的人,僵硬的身子终于慢慢和缓了下来,最终轻叹了一声,厉声道:“桓亦如冲动鲁莽,惊扰了宫中女眷,罚俸三月,以示警诫。” 桓亦如依旧是平淡的表情,躬身道:“臣领旨。” 经历了此事,祁懿美原本出来放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和燕辞云行出了院子,便和他商量了想早些回去。 燕辞云回到殿内又稍作停留,与众人道了别,两人便行出了大殿。 行出殿门时,忽的瞧见祁府大门口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人,祁懿美定睛一瞧,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秀灵。 秀灵微微喘着气,因着进门便跑向了另一边,她并未见着燕辞云和祁懿美。 祁懿美心中疑惑着,直到跟着燕辞云上了马车,才小声问了出来。 “刚刚那不是皇后宫里的秀灵吗?怎么慌慌张张的样子……” 燕辞云端坐在马车里,面色依旧不大好,半晌,才答道:“四皇子妃预计的生产之日便是这两天了,想来是生了,皇后让她来给桓亦如送消息。” 祁懿美微微惊讶,没想到当年一心痴恋唐诗韵的四皇子,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不过也是,唐诗韵已经有了文迦,四皇子也娶了亲,两人再这样纠缠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倒不如珍惜眼前人。 “时间过的真快啊,我上一次见到四皇子,还是在三年前,他那时刚定了亲,我和诗韵坐在海棠树丛里,他一双眼痴痴的望过来,我看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避了开来,留下了他们二人独处。如今他能想开,诗韵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燕辞云沉默了片刻,道:“四皇兄与四皇嫂相敬如宾,彼此间虽是和睦,却到底还是少了些什么……两人成亲三载,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希望这个孩子能成为他们夫妻关系的转机。” 语毕,燕辞云伸手揽在祁懿美和纤腰上,微用力一带,便将人抱入了怀中。 祁懿美侧过头去打量着他,只见他眉目间依旧有些不快,一双眼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阿美,怎么办,我虽然明白他一定不敢对你做什么,可心底里还是火烧一般,恨不得挖了他那双看向你的眼睛……” 祁懿美瞧着燕辞云半是恼恨半是委屈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道:“你想哪去了,你以为你自己望着个少年郎心生不轨,便人人都和你一样?桓亦如这个人,且不说他是个太监,就他这狠绝冷情的性子,我敢保证,这世上他谁都不爱,就爱他自己。” 燕辞云抿着嘴角,依旧一脸的不舒坦,像极了小时候要她哄的模样。 祁懿美便不由跟着心中一软,抬手捧上了他洁白的面颊,笑吟吟的道:“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这么别扭,好了,别不高兴了,他就是怀疑我的身份,试探了我几句而已。” 燕辞云粉唇微抿,目光偏了开来,半晌,才低声道:“我是在和我自己不痛快,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经历了这一遭……” 祁懿美心中不禁微微感动。 其实今天这件事,和他根本没关系,非要说,也是她自己倒霉,让桓亦如给碰上了。 可是燕辞云的心里,依旧自责着。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这样在意她,永远把她的事放在最前面,毫无保留的对她好了。 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他不是这样强的独占欲,也许她早就被他打动了。 垂目敛下眼里的情绪,祁懿美本想像幼时一般将眼前不痛快的孩子揽入怀里安慰几句,却是发现眼前人已然高大挺直,最后倒变成了自己小鸟依人的倚入了他的怀里。 祁懿美将头搁在他的肩上,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 皇宫,闻岚殿。 床上的女子已然苍白得仿佛透明,一双眼半合着,内里并无焦距,口中气若游丝的念着什么,旁边的御医们把了脉,又检查了她的生命迹象,摇了摇头,微叹着行了出去。 外间的大堂内,吴皇后正端坐在上位上,满面的焦急,四皇子燕辞岚立在下方,一双眼满是关切,正朝着内室的方向望着。 御医自内室行了出来,缓缓跪在了二人面前,为首的一人沉声道:“启禀皇后娘娘、四殿下,四皇子妃……难产多时,如今,只怕是撑不住了。” 虽然内里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更是几不可闻,两人也不由往这个悲伤的结果去想过,可如今猜测被证了实,依旧令人倍受打击。 皇后瞬时满脸怒气,一把将边上的茶杯打了翻,怒道:“什么叫撑不住了!?这是本朝的第一个皇孙,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让这个孩子给我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几名御医纷纷拜了下去,道:“娘娘,皇子妃腹中胎儿胎位不正,皇子妃身子孱弱还流了血,臣几人和产婆已然想尽了一切办法,奈何皇子妃依旧无法顺利诞下,如今……已然有油尽灯枯之势……” 屋内立着的四皇子身形一晃,扶着一边的椅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怔怔的望着那说话的御医,声音极轻的道:“你说什么?” 那御医低着头,道:“皇子妃只怕撑不了几时了,臣见她口中还一直念着殿下,殿下若想与之相见,眼下……怕是最后的时机了。” 四皇子半刻犹豫也没有,便要往内室里行去,他身后的皇后见状,立即追了上来拦住了他,道:“岚儿,产房里不吉,你进去又做不了什么,还是在这候着吧。” 四皇子缓缓合了目,捏紧了手心,坚定的道:“母后,她要见我!” “她要见你,待她把孩子生下来了,自然能见。” 四皇子忽的睁开眼,双目欲眦的望向皇后,生平头一次对着她大声道:“她是为了我才走这一遭的,如今她不行了,我连去看她一眼都不肯,我还是个人吗!?” 语毕,他猛的一把掀开了皇后拦在他身前的手,几步开门行了进去。 皇后气恼的看着儿子的背影,复又回过身来,望向跪在地上的御医们,道:“既是大人已经不成事了,可有法子保住孩子?” “这……初时还有法子,可如今皇子妃已然耗尽了精气神,便是神仙药,也难令她再回光返照了。” 起初四皇子妃难产,几人便来问询过皇后和四皇子的意见,彼时皇后便有意保孩子,可四皇子却坚决不同意,拖到了现下,即便是改了主意想要留下孩子,也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皇后失魂落魄的跌坐了回去,抬手抚上额。 作者有话说: 云妹:阿美要是能一直这样乖巧的依附着我就好了 第156章 内室。 屋内一阵温热腥甜的味道,四皇子见着宫人们端着盛着血水的盆行了出去,眼中微微泛红,脚步沉重的走向了床榻。 榻上的人似是累极,躺在那里,脆弱而苍白,嘴唇微微翕动着,只是声音过于细微,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四皇子坐在了床边,附耳过去细细的听了。 殿下。 她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的,是“殿下”两个字。 眼泪瞬时噙满了整个眼眶,四皇子跪坐在榻边,双手握住被外那只纤细的手腕,爱怜的贴在颊边,泪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她是个傻姑娘,明明知道他心里有别人,明明知道他忘不掉,却依旧包容他,爱他,等他,陪在他的身边,倾听他,安慰他。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了他内心的支柱,他虽然没有完全忘却他的诗韵,可心中某个角落里,已然渐渐有了她的位置。 她说,想给他生一个儿子,让他的母后不必再总是逼迫于他。 这么好的姑娘,是他没有这个福气,和她走完一生。 泪水缓缓流过纤细白皙的手腕,掌心里的手指轻轻的动了一下,四皇子睁眼望向床上的人。 那一双黑瞳带着几分虚弱,怔怔的望着他,见他看向自己,她柔柔的笑了下。 “殿下……你来了……” “阿瑶……” 四皇子妃一双眼望着他,气息微弱的道:“殿下……阿瑶没能为你生下这个孩子,阿瑶食言了,你不会怪我吧……” 四皇子泪如雨下,努力的忍耐着喉间的哽咽,伸手抚着她汗湿的额间,温柔道:“没关系的,阿瑶,只要你好好的,没关系的……” “殿下……我如今的情况,自己心中有数……只是还有些话,想和殿下说……殿下温和儒雅,本不是好争抢的性子,只是……皇后娘娘强势,殿下才不得不做这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阿瑶本想着……有了这个孩子,也许他能帮殿下分担一些,可如今……殿下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了,阿瑶不放心。” 四皇子将头挨近了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道:“所以你不能走,阿瑶,别走……” “殿下,阿瑶有、有些话憋了很久,自知僭越,一直不敢说……如今……再不说,却是永远也没机会了……阿瑶想劝殿下,放下吧……殿下并不适合那个位置,处理政务,也不是殿下擅长喜爱之事,殿下为了皇后娘娘,为了旧时与三殿下之间争一时之气,已经委屈自己太多年了,阿瑶不想殿下……一直不快乐。” 四皇子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的妻子,是啊,这世上的人爱他也好恨他也好,除了眼前的人,有谁真的在意过他想要什么? 三皇子的死,让他一瞬看破了许多。 纵是年轻气盛,纵是满腔热血,依旧抵不过世事无常。他和三皇兄从小争到大,小时争父皇的宠爱,大了争权势,争女人,可如今又如何? 三皇子已然化作一捧尘土,而他,被母后支配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又真的快乐吗? “殿下,我陪了你三年,往后……你不要忘了我,好吗?” 四皇子爱怜的将她抱入怀里,温柔的道:“我一生都不会忘了你。阿瑶,我承认,最初成亲时,我根本不在意娶的人是谁……那时我去见了诗韵,问她和文迦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幸福,看着她笑着和我点了头,真心幸福的样子,我决定退出。 后来我娶了你,起初不肯打开心扉,待你冷漠,是我不对……可是你不怪我,相反,你聪明,善良,又是那样的懂我,阿瑶,是我蠢,事到如今才意识到,我不能没有你……” 四皇子妃面上浮起一抹真心的笑容,轻倚在他的怀里。 “殿下……你心里苦,我都明白,我从来没怪过你,只希望往后的日子里……你能自由、快乐……” 闻岚殿外。 高大的男子一身紫色的锦服,迈了进来,见着院子里跪着几名御医,上挑的眉眼一沉,唤了一人过来问询了几句,随后朝着厅堂的大门行了过去。 皇后萎靡的坐在厅堂内的椅子上,眼里俱是疲惫,听到门开的声音,放下了撑着额的手,抬头看了一眼。 桓亦如进了门,回手将门关了好,面色阴沉着行到了皇后的面前。 “你都知道了吧……” 桓亦如淡淡的望了一眼内室的门,微蹙了眉。 “到底是个不成事的。” 皇后双眼带着些无助,望向桓亦如,哽咽着道:“亦如,孩子没了,下一步要怎么办?” 皇帝正病着,原本满宫上下皆是十分期待这桩添丁的喜事,却不想现在喜事变丧事,成了一场空。 桓亦如目光深沉,并未言语。 内室的门微动,四皇子满面泪痕,神情怔忡的行了出来。 “阿瑶带着孩子,去了……” 虽是已然知道了结果,可想到太医说那是个男胎,生日时辰又是大吉之日,皇帝原本满心期待,不免还是有些惋惜,叹了一声,道:“唉,早知她肚子这般不争气,当初就给你娶几个妾室了……” 说着,她又看向了桓亦如,道:“现在也不晚,亦如,你瞧着哪家的姑娘合适?” 桓亦如立在厅堂内,沉沉的目光望向四皇子,忽的道:“四殿下,臣记得……殿下倾心安勇侯之女多年,臣如今有一计,可以助殿下遂了心愿。” 一边的皇后瞪大了双眼,惊诧的道:“你是说唐诗韵?可她……她不喜我儿,亦如,你有办法让她答应嫁给岚儿?” 桓亦如勾了嘴角,高深莫测的道:“正是。” 皇后眼中瞬时载满了欢喜,刚刚因着孙儿夭折而产生的晦气也一扫而空,欣慰的道:“安勇侯手中握有几十万大军,若能娶了他的独女,我儿的将来便会容易许多。” 说着,她一转头看向四皇子,道:“岚儿,这真是太好了,娶了她,你要登上皇位便多了份助力,而且,你不是一直喜欢她吗……” 皇后的声音在四皇子凉薄的目光中渐渐的小了下去,她望着四皇子满面的凄楚,心下不禁有些茫然。 他不是一心一意爱着唐诗韵的吗?如今桓亦如想出了计策帮他达成心愿,他不欢喜,反而哭丧着脸……平日里也没见他多喜欢他的这个皇子妃啊。 “呵呵呵……” 四皇子发出了一阵轻笑,这笑声凄然苦涩,皇后得听一阵怔忡,开口道:“岚儿,阿瑶她既是已经去了,伤心又有何用,我们眼下该坐下来好好打算以后才是啊。” “是。” 四皇子点着头,又笑了一声。 “你们说的都对,只是……” 他的面色渐渐的归于了一片平静。 “只是我不会再娶任何人,也不会再受你们的摆布。” 皇后皱了眉,心下有些担忧,几步上前仔细的打量着儿子的面容,道:“岚儿,你说什么呢啊,母后是为了你打算啊。而且,而且阿瑶她已经去了,你不要说气话,哪有人一辈子不娶的,你既是总归要娶,娶一个对你有利,又是你喜欢的人,不是很好吗?” 四皇子一双眼泪痕尚未干涸,淡漠看了皇后一眼,又直直的看向了桓亦如。 “桓大人,你说你有办法让我娶诗韵,我想问问你,是什么办法呢?是像那一次你设计三皇兄和祁懿美一样用药,还是想办法拆开她和文迦?” 桓亦如一双阴冷的眸子打量着四皇子略显疯癫的样子,微微不耐的蹙起了眉,淡淡的道:“你不喜欢她了吗?” “呵呵……桓亦如,你这种和蛇一样冷血的人,根本就不懂人心。诗韵她曾是我心中所有的美好,我爱她敬她,绝不会伤害她一根手指。” 说着,他正了面色,重复道:“诗韵也好,旁的女子也好,我不会再娶任何人。还有……这个皇位,我不要了。你们愿意给谁就给谁,我厌倦了听你们的话,做那些我看不惯也不愿意去做的事,从现在开始,桓亦如,你别想再摆布我!” 皇后大惊失色,上前几步扯住四皇子的手臂,瞪视着他,见他一脸的认真,颤着声音道:“岚儿!你疯了吗!?就算是你失去了妻儿,可你还有母后啊!你难道要丢下你母后不管吗?” 四皇子缓缓的望向她,声音到底放软了几分。 “母后,您是北昌国王室之后,身后还有吴家支持,即便您的儿子不是皇帝,即便吴家倒了,也不会有人敢亏待您的,您一样可以安度晚年。 您的孩子他喜欢诗书,喜欢音律,他不喜欢政治,不喜欢看公务,不喜欢朝堂上的一切,可他为了您,已经努力了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人看到我的辛苦,看到我的不快,阿瑶她是唯一一个,可她也离我而去了……” 皇后急急的道:“岚儿!你做了皇帝,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啊,你喜欢诗书,只管去读便是了,你不喜欢政事,还有我和亦如帮衬你,这些并不与你的意志相违背啊。” 作者有话说: 后面桓亦如的戏分会越来越多,云妹要加油啦 第157章 四皇子嘴角苦涩的扯了扯,道:“母后,您的儿子是不是皇帝,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皇后双目通红,斩钉截铁的道。 “当然重要!我出身高贵,自小锦衣玉食,便是父亲都不曾对我大声过一句,可自打来到这宫里,我受了多少委屈!?明明我才是皇后,可你父皇他心里只有祁经兰那个贱人,我凭什么处处都要差她一截?她夺走了我丈夫的宠爱,还要夺走属于我儿子的位置,她休想!” 四皇子目光渐渐的垂了下去,轻道:“曾经,我也是这般和三皇兄较着劲……直到他病逝,我才勘破,这些不过都是虚妄。母后……” 皇后打断了他,凛着面色道:“不要说了,岚儿,你不能懂这对母后来说的意义,母后求你好好想一想,不要一时冲动。” 四皇子喉间微动,看着母亲眼中决绝的目光,缓缓后退着,道:“母后,儿子不孝……再无力担此重任,明日一早,便会请旨离京……” 说着,他缓缓朝着皇后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头。 皇后大震,一双眼红着,上前低身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臂,质问道:“岚儿,你疯了是不是?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这样对我?你要把你的母亲扔在这宫里不管?任由她受人糟践欺凌?你是我的儿子啊,我对你哪里不好,你要这样来回报我?” 四皇子眼中带着悲戚,轻道:“母后没有对我不好,是儿子没本事,无法完成母后的心愿……至于以后,我会常常进京来看您的,凭着您身上北昌王族的血脉,只要您不再与六皇弟为难,相信他会善待您的。” 皇后凄然大笑,起身将屋子内一众摆设全部打了翻,花瓶碎在四皇子的身侧,他却仿佛浑然不知,只是躬着身子跪着,一言不发。 “好!好你个燕辞岚!真是我的好儿子……今天你走了,就再不是我的儿子!” 四皇子双目中载着沉痛,却是依旧执着的坚持着。 一生针锋相对的对手和最为亲近的人接连离世,他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再无心为了旁人的意愿去争些什么。 缓缓站起了身,他脚步微动,却是在看到边上一直沉默着的桓亦如后,又顿了住。 “母后……临行前,儿子还有最后几句话。桓亦如此人,不值得信任。儿子曾与母后说起过多次,可母后念着与他多年的情谊,总是不肯信……从前儿子在您身边,还可以暗中提防一二,如今儿子走了,还望母亲莫要对他全然信任,凡事为自己留下几分周转的余地……” 皇后猛的转过身背对着他,双眼已然被泪打了湿,口中却是绝然道:“你再不是我的儿子,我的事也不用你管!” 四皇子望着母亲的背影,亦是垂下了两道泪痕。 “母亲!他不是什么好人!您还记得您的庶妹吴才人吗?她漂亮又聪明,是外祖父送入宫中给您的助力,原本她一直在您的身旁出谋划策,直到桓亦如出现……是他为了让您孤立无援只能依附他、任他摆布,才设计害死了她!” 桓亦如微眯了长眸,淡淡的道:“四殿下,大概吴才人出事的时候您还年幼,不记得了,她是因为出卖皇后娘娘,才引火自焚的。” “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只可恨我一直没有证据,才迟迟没有将你的罪行呈到母后的面前来……如今我既是下了决心要离开,这些话,便不能不说了。” “说完了吗?” 皇后蓦地出声道。 “说完了就走吧。” 四皇子咬着牙,低头最后拜了母亲。 却是刚一转身,发现桓亦如已然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见着他惊讶的目光,桓亦如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森森的寒意,四皇子来不及反应,便觉颈间一痛,随即晕了过去。 皇后回身见到儿子倒下,面色大变,口中唤着“岚儿”,几步过去揽着儿子,抬头朝着桓亦如怒斥道:“你要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不过是一时气恼说了你几句,左右我不往心里去便是,你何苦要这样?” 桓亦如不慌不忙的扬声唤道:“来人。” 很快,秀灵便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狼藉,进到了内里。 “四皇子妃过世,四殿下忧伤过甚,需要静养,扶他回房。” 秀灵带着人将四皇子抬了出去,皇后这会儿也明白了桓亦如打晕四皇子是别有用意,怔怔的望着桓亦如,似乎有些不解。 “怎么,娘娘还真想他去请什么离京的旨意?” 皇后茫然的道:“可……他不愿再去参与到皇位之争中,也不愿娶妻,亦如,难道你有了法子劝服他?” 桓亦如望了她一眼,道:“先将他关在闻岚殿里,对外就说是伤心过度正在静养,至于他不愿意……这些都是后话,他不愿意,想办法让他愿意就是了。” 皇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桓亦如所谓的办法不会是什么好法子,上前几步望着桓亦如,道:“你要如何,一定事先问过我的意见,亦如,我虽万般事都听你的,可岚儿和琼月是我的孩子,我不准你对他们做任何不利之事。” 桓亦如回身瞥了她一眼,笑了下,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轻道:“这是自然。” -- 祁懿美这边和燕辞云回了宫,也听说了四皇子妃难产而亡的消息。 许是四皇子失去妻子的事触动了燕辞云,这一夜他格外热情,仿佛害怕失去她一般,缠绵了半宿,任她如何求饶都不肯放开她,直到后半夜祁懿美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他才揽了她在怀里,相拥而眠。 第二天祁懿美睡到了午时,才懒洋洋的起了床,累了一夜,醒来梳洗了也没什么胃口,到了午后,在院子里侍弄着里面的桔梗花,待一起身,竟是一阵天炫地转。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屋子里一片安静,隐隐能听到卧室外有人在说话。 “所以并不是有孕了……?” “回殿下,正是。殿下与夫人同房时日尚短,即便是有孕,如今也无法得知。夫人这回晕厥,是因着夫人这几年在外调养不好,身子本就有些虚,许是近来忧思过甚,或是受了惊之类的,兼之休息不好,不曾饮食又午时曝晒,这才一时气虚,无甚大碍。” 燕辞云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开的养身子的药,若是停了,可有影响?” “这……殿下当时担心夫人的身子,特令微臣把了脉,臣见夫人的身子有所亏空,便开了这些补身子的药,待夫人身子养了好,自然易得孕子嗣。如今药若是停了,依夫人目前的状况,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有孕。” “除了难有子嗣,对她的身子还会有其他的影响吗?” “这自然也是有的,夫人在外漂泊,四处奔波,身子受了凉而不自知,如今虽不算严重,可若不及时调养,任由其亏空下去,将来恐会折扣寿数。” 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你照常医治便是了。” 半晌,门轻轻的被人推了开来。 燕辞云进了门,不期然撞见了一双黑瞳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祁懿美靠坐在床头,见着他缓步坐到了床边,问道:“所以你让人给我喝的那东西,根本不是避子汤。” 燕辞云怔了下,神色一定,随即隐隐带了几分怒意,道:“避子汤?” 祁懿美不语。 燕辞云眼中瞬息万变,似是怒极,又似伤心欲绝,许久才渐渐的平静了,凉凉的笑了下,自嘲的道:“也对,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你自然是不愿意要我的孩子的。” 祁懿美微蹙了眉,她确实不想要孩子,可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若说燕辞云是一厢情愿,倒也不全是。 望着燕辞云失望而苦涩的面容,她思量了半晌,道:“云妹,我大致猜得到,你是怎么想的。你怕我再离开你,所以觉得有了孩子,就有了羁绊,对吗?” 燕辞云不语,祁懿美接着道:“我实话说,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根本没有办法再迎接一个孩子的到来。而且如今时候正是动荡,这个孩子这时候来,如果将来你失败了,难道要我的孩子跟着你一同陪葬?” 燕辞云回头正视着她,道:“我的孩子,我自然有把握护他周全。” “即便如此,你我的关系自己还没理清,便要将一个孩子掺合进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最后真的不合适,难道要为了这个孩子勉强绑在一起,还是说,要让他在缺失父母一方的情况下长大?” 燕辞云忽的满眼沉痛,一把将她抱住了怀中,轻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心中的不安才稍作安抚。 他固执的说道:“阿美,我们怎么会不合适,一定合适的,我会给你一切想要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不求你爱我了,阿美,只要你不爱别人,好好的在我的身边,我就满足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太忙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18点或21点更 第158章 燕辞云的手臂缓缓用力,仿佛要将她嵌入到自己的身子中一般收了紧。 “阿美,你不喜欢,我们便不要孩子了,只是避子汤那东西于身子总归是不好,以后你身子养了好,孩子到时再说也不迟。” 祁懿美不语,心中猜到四皇子妃难产而亡的事令他对于生产有些惊惧,还想过撤了那补身子的药,想来在子嗣这方便暂时倒不会令她为难了。 “以后……云妹,等一切都过去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燕辞云紧紧的搂着怀中的人,听到了“处置”二字,微微皱了眉心,似乎对这个用词不甚满意。 “我说过,等到我能护住你的那一日,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你想做谁,想做什么身份,都随你。” 祁懿美微微挣扎着自他怀中起身,认真的望向他,道:“云妹,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曾经说要关我一辈子,要绑我在你身边,你真的会这样做吗?” 燕辞云一双含情目里载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怔忡的望了她半晌,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他抬手轻轻的摁上她的胸口,目光定定的望着她,道:“阿美,你……” 话问了半句,却是没入了口中。 你的心里,如今可有一星半点我的位置? 燕辞云没有足够的勇气问出这一句,他害怕听到她依然只把他当弟弟,和他这些时日的肌肤相亲,亲昵相伴,都不过是因着念在旧时的亲友之情,以及自小作为男子养大的她,打心底里对于这些事的不在意而已。 祁懿美却是从他的眼神中领会到了他要说的话,就在他的目光渐渐垂落之时,轻柔而坚定的道:“云妹,我的心里是有你的。只是……” 她轻微的蹙了眉,面上带了些困惑。 “只是我们太熟了,我习惯了与你亲近,习惯了享受你的好,也习惯了对你好,我也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有一点我是确认的,对我而言,你就是这天下间最重要的人,见到你伤心,我也会难过,见到你开心,我也会不自觉的跟着喜悦。” 燕辞云缓缓倾了身,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微偏了头,如幼时一般乖顺的将脸颊倚在了她的肩上。 “阿美,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不爱上别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关在这里你嫌闷,只是这宫里如今到底还是皇后在执掌,你若出了见云殿,她必会为难于你。而外间……京备军的统领曹将军投靠了桓亦如,你若出了宫,也不安全。” 这些道理燕辞云也和她说过几次了,祁懿美也都明白,想了下,道:“那如果外面情况好些了,你会让我走动走动吗?” “也许……你出见云殿的时日并不会远了。” 祁懿美彼时并未完全明白这话里的含义,只当是燕辞云安慰自己,便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打算暂时放弃出去的想法了。 -- 盛夏之后,天气渐渐凉快了些,祁懿美没想到的是,距离那次燕辞云安慰她很快可以出殿不过才几月,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之后,她确实可以出了见云殿,在宫里略略走动了。 北昌国接连发生动乱,最后,北昌国君被叛乱者所杀,一场王位更迭后,起兵造反的另一王室成员登上了王座,成为了新一任北昌国君。 这位新王虽然也是北昌王室,可论起血脉,与大业的吴皇后却是离的着实有些远了,皇后如今便从旧日北昌国君的外甥女,变成了今日北昌新君的仇人之后。 而就在这时候,宫里有名新调到勤德殿伺候的小太监,原是出生在医药世家的,这小太监跟着人去送药给皇帝,嗅出了这汤药内里的不对劲。 燕辞云带着人细查下去,最后在皇后身边的宫女秀灵的屋子里找到了有毒的药材,审问下去,秀灵招了供,说是皇后指使她害死了司药局里皇帝御用的煎药人,又设计将事先买通好的人送了进去,每次都在皇帝的药中添加这种少量的毒药,为的,便是让皇帝可以一直病下去,最后在合适的时机死去。 谋害帝王是重罪,失去了北昌国君的庇护,皇后被囚禁在了凤仪宫中,等待着进一步的审问。 因为皇帝的病势并不乐观,皇后又是国母,此事不宜张扬,审问定夺一事便交由了太后来主理,太子燕辞云和统领大理寺和刑部的桓亦如来协助查办。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乐观,虽然人证物证俱在,但是皇后一口咬定全不知情,更拒绝将主谋桓亦如的名字供出来。 几天下去全无进展,燕辞云眉心拢了一层乌云,祁懿美坐在床边打量着他看着卷宗时略显沉重的神色,道:“皇后还是不肯将桓亦如供出来?” 燕辞云将卷宗放了下,伸手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 “她给父皇下毒的事其实我几月前便知晓了,只是这毒的毒性慢,除非服上几年的时间,或是突然加大剂量,都是不要紧的,停了药养些时日,便无碍了,是以我便没有立时声张,想的便是在日后一举将她和桓亦如一起扳倒。” 皇后的背后是北昌国和吴家,上回祁懿美和三皇子被害,皇帝虽然看出了皇后也有参与其中,可摆出来的意思也是不愿牵连到她,可见眼下这种并未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冒然告发她,皇帝未必不会考虑到北昌国和吴家,为了平稳各方势力,将此事压下。 到时告发她的人,没准还会落得个诬陷的罪名。 燕辞云发现了皇后背后动的手脚,隐忍不发,默默的调查并收集证据,直到北昌国新君上台,才安排了小太监告发,一击致命。 只可惜,皇后坚持不肯供出桓亦如。 祁懿美拿过一边的枕头抱在怀里,思索着道:“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秀灵竟会背叛皇后,将真相说出来,我记得她可是吴家人送进宫里来的呢。” 燕辞云复又执起下一卷卷宗,一边展开,一边道:“秀灵是吴家的人没错,不过她原是吴才人身边的,是吴才人死后,她才转而到皇后身边伺候的。这些年,皇后待她还不错,却也没少给她气受,我的人细细的打探过,她年年都在吴才人的祭日祭拜,旧时也曾深受其恩惠,便想办法将吴才人之死的始末透露给了她,之后的事,便简单了。” 吴才人的事祁懿美也听过一些,说是皇后娘娘的庶妹,漂亮又聪明,算是皇后身边军师一样的角色,可是后来到底是深宫难有姐妹之情,吴才人背叛了皇后,与别的嫔妃一同来谋害皇后,被皇后发现后,吴才人便羞愤自尽了,对外,则是声称其病死了。 “吴才人不是自杀吗?” “吴才人出身吴家,又不似皇后身上有北昌血脉撑腰,父皇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宠爱,她最好的出路便是跟在皇后身边,一辈子依附这棵大树。吴才人是聪明人,与旁人一道谋害皇后,她有什么好处?” 祁懿美抱着枕头细细想了下,倒也确是如此,皇后倒了台,吴才人作为皇后的庶妹,一样要被牵连,即便是保住了自己,没有了皇后这个大腿,吴才人一个既不受宠,出身又不高不低的才人,又有何出路。 燕辞云抬笔在卷宗上批示着,漫不经心的道:“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故意害她。而这个人我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桓亦如。当时皇后身边既有吴才人,又有桓亦如,吴才人一死,不甚聪慧的皇后娘娘在宫中便只有桓亦如一人可以依靠了,今后的一举一动,自然都是听他的,所以说,吴才人之死,桓亦如正是最大受益者。 何况方才我们分析的这些道理如此浅显,但凡稍作细想,便会明白吴才人不可能会背叛皇后,桓亦如不可能想不到,而他知道却不为吴才人平反,显然,就是想要看着吴才人死,甚至说,就是他一手策划了整件事情。” 想到那个如吸血鬼般冰冷阴鸷的桓亦如,祁懿美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噤,点头道:“这倒的确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吴才人既是不曾做错,自然也不会羞愤自杀,她的死,定然是被人所逼迫。虽然事隔多年,证据早已被销毁了,可秀灵在皇后身边多年,桓亦如是什么样的人不会不清楚,这些话同她一讲,她立时便信了。” 祁懿美幽幽的叹了一声,这个桓亦如,心思深沉,又冷情狠绝,身上不知背了多少血债,就连她自己,也曾被他推入水中险些丧命。 传闻当年他查石家一案,石家满门无一生还,连孩童都不放过,而石大人更是被他亲手折磨而死,满院的悲惨景象,鲜血都从门缝里淌了出来。 想到他莫名其妙的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祁懿美便背脊生凉,脑中闪过前世看过的影视剧中的各种变态们,只觉得真落入了他的手里,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了。 作者有话说: 番外会讲桓亦如的故事哒,细心的小可爱应该能猜到,他和石家是什么关系了 第159章 “桓亦如……如果皇后肯将他供出来,便好了。对了,你可有将这些事向皇后说出来?” 燕辞云放下卷宗,看向祁懿美,道:“这事都过了这么久了,皇后虽不算是聪明,可也不是傻子,吴才人到死都不肯承认,想来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疑惑的。 我的人去查过,皇后和吴才人原先在吴家做姐妹时,便不甚亲近,皇后的母亲是北昌国的公主,出身高贵,而吴才人不过是她母亲陪嫁的婢女,她向来看不上吴才人,却偏又比不得吴才人聪慧,自小便不喜欢这个庶妹。 眼下她便是知道了是桓亦如害的吴才人,只怕也根本不会在意。” “那……如果皇后一直不肯招认,太后那里打算如何结这个案呢?” “太后自然要看我和桓亦如的调查结果,如果几日后两方都仍然没有进展,种种证据都指向皇后,她也是难逃罪名的。只是要顾及皇家的体面,而且皇后毕竟是吴家的人,想来最后或是圈禁在凤仪宫,或是以为帝王祈福的名义送到寺庙中,性命虽可以留住,往后的日子,却是要辛苦了。” 祁懿美倚在床柱上想了片刻,道:“我想和你一道去见见她,有方法吗?” 燕辞云望着她,道:“她如今被圈禁,眼见着罪责难逃,穷途末路中有些疯狂,我怕惊吓了你。” 祁懿美笑了笑,道:“你忘了,我从前可是和你一样作为一个男子在外行走呢,哪就这么娇弱了。我想试试和你一起劝劝她,如果亦是无用,我就当是为她送别了,怎么说也是个旧相识。” 说着,她打量了燕辞云眼中的犹豫,目光微微的落寞了下来,道:“不过我也明白,我如今的身份是你的妾室,若是见了她,难免要被她知晓了身份,之后怕要给你招来麻烦,如果不方便……去不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燕辞云望着那张略显失落的杏眸,垂目思量了许久,忽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其实……不久前,我已经让人将消息传了出去,说你是我在外时遇到,因着相貌与我的故友相似,一时怀念,才收了的。” 祁懿美怔怔的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燕辞云嘴角含笑,道:“即便是皇后将来对旁人说出什么,因着你的相貌本就与祁懿美相似,人们也只会以为是皇后疯癫之下认错了人而已。而以后,只要是安全的地方,你都可以戴着面纱自由出入,而不必担心被人瞧出端倪了。” 祁懿美一时激动,开心得一下自床上跳了起来。 “云妹,你是说真的,以后我可以出去了?” 燕辞云爱怜的牵上她的手,将人带到了怀中。 “能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当然可以。阿美,我说过,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 两日后,午后祁懿美睡了醒,便听小红来报说是燕辞云来了。 戴好了帷帽,两人带上了夏英和院子里会武艺的那个宫女,一道出了见云殿。 因着不想祁懿美多做露面,燕辞云准备了马车载着她到凤仪宫。 马车就停在见云殿不远处,两人行了过去,祁懿美由燕辞云扶着,正要上车,便听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急切的声音,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挡在了马车前。 祁懿美定睛一瞧,竟还是个旧识。 女子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生得大而明亮,头上梳着两个发髻,上面绑着的蝴蝶发带随着她急切的动作而微微摇摆着。 这个年岁的女儿家如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儿一般,既带着少女的天真,又带着女人的风情,很是令人心动。 她一双大眼望了过来,见着燕辞云身侧还带了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目光微滞了下,随后也意识到了祁懿美的身份,不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扑通一声,朝着燕辞云跪了下去。 燕辞云眉心一皱,几步过去扶着她,口中略显不耐的道:“琼月,你我是平辈,此处人来人往,你行这般不合身份的礼数,会乱了规矩。” 琼月公主如今已然从活泼刁蛮的小萝莉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她的五官生得和吴皇后有些相似,这会儿一双眼中载满了恳求,执着的不肯起身。 “谁愿意看就给他看去,没了母后,我还要脸面做甚。六皇兄,我求求你放了我母后吧,我知道以前很多事,母后惹你不高兴了,可以后、以后不会了,我给你当牛做马,什么都听你的,你放了她吧……” 琼月公主一边说,一边要低身去磕头,燕辞云目光一凛,抬头朝着几步远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对方便领会的几步上了前,双手自琼月公主两臂下一架,将人硬是从地上拖了起来。 “你干什么!我是公主,你放开!给我放开!” 琼月公主挣扎着,奈何根本不是那宫女的对手,几下便被对方制了住。 燕辞云伸手揉了揉眉心,道:“你再乱叫喊,我就让她把你打晕了送回去。” 这句话十分管用,琼月公主瞬时便不再继续大喊大叫了,只是喘着气,大眼中的泪珠一颗颗的滚落了下来。 她压抑着胸中的恼恨,哀求的看向他,低声道:“六皇兄,我母后是你的嫡母,弑母是大罪,要下地狱的,你饶过她吧,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面对着这个向来有些天真的妹妹,燕辞云心下微叹,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扶着祁懿美上了马车。 眼见着人要离去,琼月公主再度激动了起来,挣扎着要追上来,口中嚷道:“六皇兄!我求求你了!” 马车渐渐的驶离了原地,祁懿美坐在车内,听着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忽的消失了,心中也知是那宫女到底将人打了晕。 暗里打量了身侧的燕辞云,祁懿美有些不解。 “你怎么不和她好好解释一下?” 燕辞云正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闻言无奈的笑了下,道:“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觉得我能和她说的清吗?” 祁懿美脑海中闪过许多过往,琼月公主自小便是个张狂的性子,第一回 见面,她就要剁下自己的手来,可以说,她不仅长得像皇后,这不甚聪明的心思,也像极了她。 想来依着她那个漂亮却不大灵光的小脑袋瓜,定是觉得皇后一案既是燕辞云和桓亦如在调查,桓亦如自然会向着皇后,而只要她说服了燕辞云,那皇后便可以平安无事了。却没有细想,皇后犯下的是谋害帝王的重罪,人证物证确凿,又岂是一两个人简单一句放过便可以翻过去的。 更何况皇后如此无法无天,如今被施以惩戒也是顺应天理,如果每一个犯了法的人都去可怜他有亲人,而不去加以惩罚,世人缺乏约束力,岂不是要大乱。 要让向来感性的琼月公主明白这些道理,本就不易,何况如今的她,母亲犯下了大案被关着,兄长又病了不能出闻岚殿,一下子失了所有宠爱她的亲人,她孤立无援,恐慌和惊惧之下,只怕是根本听不进去的。 幽幽的叹了一声,祁懿美道:“纵使皇后曾多次害我们,可琼月公主却是无辜的,希望此事过后,她能长大一些吧。” “她都十八岁了,已经不小了。方家的女儿才十六,如今都做了你弟弟的妻子,打理着祁府上上下下了。” “唉,也怪以前皇后和四殿下过于纵着她,将她娇惯得一直长不大。说来她已然这般年岁了,皇后还没给她议亲吗?” 燕辞云伸手自然的圈上祁懿美的腰身,将人带入了怀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微闭了眼小憩着。 “议过多次了,皇后想着给琼月寻一个能照顾她,牵就她的好人家,相中的几个青年才俊出身都只能算一般,不过相貌和品性皆是上乘,与琼月倒也是相配。只是琼月自己却闹着不肯,连人不肯见,为着这件事寻死觅活的,说是不肯嫁,要一辈子住在宫里。” 祁懿美不由觉出几分怪异来,按理说情窦初开的姑娘家,对于爱情应该是满满的向往的,怎的琼月公主就这般抗拒呢? 这般想着,祁懿美抬头望着燕辞云,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燕辞云听罢,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瞧着她,道:“这件事我倒是觉得不难理解。” 祁懿美正不解着,燕辞云便低头吻了过来。 祁懿美心中还想着琼月的事,有些心不在焉的,燕辞云便发了狠,手上的动作也放肆了起来,到底是将人吻得晕晕乎乎的,才肯罢休。 祁懿美将领口松散了的衣裳整理了好,狠狠的剜了燕辞云一眼。 自打这小狠崽子开了荤,仿佛要将过去二十年里的空白都补回来似的,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想不到的新花样,祁懿美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折腾散了。 从前她觉得他就够粘人了,现在才发现,小时候的他都算是好应付的了,哪像现在,动不动就缠上来,非得把人逼得告饶了才肯放过。 作者有话说: 距离休假倒计时啦,开心,朝着完结冲鸭 第160章 燕辞云纤长的手指轻佻的抹在她润泽的唇瓣上,目光幽暗的盯着那一抹艳红,缓缓俯身在她的耳畔,带了几分得意,道:“如果不是路程太短,其实马车上……也不错。” 祁懿美的脸瞬时便红了透,哼道:“外面这么多随行的人……你真不要脸。” 燕辞云面上带着微笑,仿佛真的认真的去思考了可行性,答道:“他们都是在宫中伺候的,这样的事自然是知道要如何处理的。” 祁懿美脸更红,想到在马车里面,外间人来人往的,既刺激又羞耻,当下只觉得燕辞云看过来的目光甚至都带了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意味,连忙把人推开,咳了下,正色道:“我和你说正经事呢,你别东拉西扯的。” 燕辞云霸道的将人揽回怀里,无辜的道:“我哪有东拉西扯,我就是在回答你之前的问题啊。你问琼月为什么抗拒成亲,我说是我的话不难理解,你还是没明白,我就只好用行动告诉你,我心里只有你,所以从前我一直抗拒成亲,同理,琼月这般抗拒,大抵也是这般的情况。” 祁懿美本想斥责他借着回答问题揩油,可听到最后,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琼月公主一生没什么大槛,除了和原文女主唐诗韵较劲,并没什么大事发生,这样的她不肯成亲,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心里有人了。 可她心里的人是谁呢? 祁懿美离宫前的那些年里,琼月公主面上喜欢的人一直是她,可祁懿美心中清楚,琼月公主不过是想和唐诗韵争抢而已,并非真心。至于别的人,除了温柔儒雅的四皇子和梅子逸,也没见她主动和哪个男子亲近过。 可这两人,一个是她的兄长,一个是大了她十几岁的太监,按常理来说也不大可能。 “琼月不会是好胜心又起了,想和诗韵抢文迦吧?” “不大像,而且文迦现下里已经回南疆了,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凤仪宫与见云殿同在宫中,距离本就称不上远,两人说话间,便已经到达了凤仪宫。 两人将关于琼月公主的话题放到了一边,一道下了马车,凤仪宫的门庭处由禁军把守着,祁懿美跟着燕辞云行了进去,园子里的景致还如从前般秀丽,然而处处立着的禁军,却让这秀丽中多了一抹肃杀。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关押着皇后的主殿。 夏英示意了门口的侍卫将门打开,便跟着二人一同行了进去。 阳光透过门缝洒进了布满灰暗的室内,主殿的厅堂内散落了一地狼藉,有打翻的食物,还有碎了的茶杯,屋子里的桌椅也东倒西歪的,上好绸缎制成的布帘被撕下了半边,整个屋子看不出半点从前的华丽富贵。 燕辞云伸手护着祁懿美,带着她小心的避开了地上的碎片和脏物,行进了内室。 内室到底是休息的地方,比厅堂内要整洁几分,宽大的雕花木床上,一个女子发髻微乱,身上披着的华服脏污着,听到外间传来动响,动也不曾动,只是大声斥道:“都给我滚!你们谁也别想瞧我的笑话,滚!!” 皇后如今落魄,许是为了维护那份仅有的自尊,抗拒着所有人接近。 祁懿美心中暗里叹息了一声,怪不得屋内如此脏乱,原来是她不肯让旁人进内。 “皇后娘娘。” 闻听到燕辞云的声音,皇后终于微微的动了,鼻腔里冷哼了一声,移过了视线,道:“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我不曾做过,你若不怕后世骂你为了权势陷害嫡母,尽管定我的罪便是。” 燕辞云并未着恼,在屋内站定,平和的道:“皇后娘娘做没做过,想来自己心中自是清楚的。只是我虽非皇后娘娘亲生,这么多年,却也算了解您的性子,这般恶毒之事,娘娘也不过是为人所利用。我不懂,娘娘为何不将幕后主使供出来,娘娘伴驾几十载,又育有皇子公主,如今不过一时踏错,若娘娘供出主使,自然理当从轻处理。” 皇后低沉的笑了笑,道:“我不曾做过,何来主使。本宫不愿看见你,不必多言,速速回吧。” “皇后娘娘。” 这声音柔韧动听,却又带着几分熟悉。 皇后目光微怔,缓缓移了视线,这才注意到燕辞云这次来访还带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之前燕辞云带着宠妾到祁家贺喜的事传得人尽皆知,皇后几乎是立即便猜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可是一个宠妾而已,燕辞云把她带到这来做什么呢? “我随太子殿下过来的路上,看到了琼月公主,她跪在了殿下的身前,哭着哀求他可以放了您。” 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女儿,皇后心中一紧,目光闪烁着,避了开来。 “公主是那样骄傲的性子,如今,却为了您向他人下跪,泣不成声……还有四殿下,眼下病着,没了妻子,正是需要娘娘的时候,娘娘只要一句话,供出主谋,虽然罪行不能尽免,可太后和陛下定会从宽处理,娘娘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过吗?” 皇后一张脸苍白着,牙关紧咬,斥道:“放肆!你区区一个妾室,竟胆敢在此对着皇后指手划脚!” 语毕,她忽的想到了什么。 传闻中,燕辞云的这个妾室出自乡间,因着没见过大场面,胆怯瑟缩得很。 而如今这个女子,面对着国母,却诸字诸句有条不紊,掷地有声。 而且她的声音,实在是熟悉极了。 “还是您觉得,他会助四皇子登上皇位,然后再想办法为您平反,将您接回宫中做太后?” 皇后缓缓回过了头,目光中带了几分疑惑,怔忡着望向了那戴着帷帽的女子。 帷帽遮挡下,女子轻笑了声,继续道:“桓亦如这个人,心狠手辣,杀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他舍弃别人,从没见过他救过谁。皇后娘娘,您与他相处多年,难道还天真的相信着他会来拯救你,这样一个像是笑话般的谎言吗?” 皇后瞳孔忽的一凛,仿佛见了鬼一般,面容大骇,颤着声音道:“祁懿美……” 祁懿美并未应声。 皇后猛的从床上扑了下来,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眨眼间便扑到了祁懿美的面前,却是迅速的被旁边的夏英制了住,一双朝着祁懿美抓过来的手尚来不及碰触到她,便被人拖了回去。 “祁懿美!!我不信!不可能!!她已经死了……死了!” 皇后一双大眼中载了几许癫狂,忽的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想装神弄鬼吓我是不是?可惜我不怕!!祁懿美已经死了!死透了!祁懿美也好,祁经兰也好,敢和我抢的,统统都给我死!!” 祁懿美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一个小辈,又一心避着权谋,皇后说她和她抢,着实有些冤枉人了。 皇后情绪激动,并不适合晓之以理,祁懿美也没急着再去劝服她,而是等着她喊够了,略略平静了之后,才道:“这些年间,桓亦如利用娘娘您,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吴家,娘娘可有想过,娘娘性子率真,四殿下温和儒雅,即便是四皇子将来继承了皇位,您和四皇子皆不擅长治理国事,到时多半也是要依附于桓亦如,而有这样强势的辅臣,四皇子又能有多少实权?将来若有一日四皇子不肯再受他的摆布,是否又会出现废帝另立的情况?” 皇后被扶回了床上,摊坐在床头,冷冷的笑着,睨了祁懿美,道:“把你的帷帽取下来。”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道理,娘娘还需仔细思量。” “拿下来!” 祁懿美沉默了下,见着皇后一心只执着在自己的身份上,不肯听自己的劝解,干脆抬了手,真的将帷帽取了下来。 一张旧时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皇后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之人,眼中皆是惊恐,好似是一直以来的噩梦成了真,呼吸凌乱着,向后退了几步。 “怪不得外间都在传太子的宠妾肖似祁家公子……祁懿美,你竟真的没死……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这样都不死……我派去的杀手杀不死你,掉入江中你还不死……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到底是谁!?” 原来那夜刺杀她的人是皇后安排的…… 祁懿美望向了一边的燕辞云,却见着他并无多少意外。 叹了口气,她一双眼平静的望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如今深陷囹圄,如何脱困,才是娘娘应该关注的要点。” 皇后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口吻中带了一丝讥诮,道:“脱困?告诉你,若是你不曾前来,我还有几分可能会招供,可如今见了你,便是一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祁懿美无语,顿了下,道:“我自认不曾做过什么惹得娘娘如此记恨之事。” 皇后望着她,复又看着她身侧的燕辞云,嘴角挂上一抹恶毒的笑,阴恻恻的道:“燕辞云,你和亦如争斗多年,想必很恨他吧。” 燕辞云目光幽深,并未回应她的问题。 “我虽然不能如你的愿,说出你想听的供词,不过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桓亦如痛苦……你想不想听?” 第161章 说着,并未等二人回答,皇后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缓缓道:“说来也真真是可笑,桓亦如这样的人……竟然会爱上祁懿美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杀了祁懿美,我敢保证,他一定会痛不欲生。” 祁懿美眉头一挑,心中有些不解自己到底是怎么把皇后给得罪了,到了这个关头还要寻些由头想要害她。 不屑的摇摇头,祁懿美半是无奈的道:“你既是也知道桓亦如是什么样的人,还胡诌出这样的话,难不成是把我和殿下当成傻子。” 祁懿美一边笑着,一边偏了头去看身旁的燕辞云,不料对方沉着面色,一双含情眸中晦暗不明,全不似她满面的轻松。 上回祁懿轩成婚时她与桓亦如起争执时,燕辞云便很是紧张了一把,如今皇后这般一说,只怕他多少是有些信了的…… 皇后冷冷的笑了开来,望过来的目光中带着鄙夷。 “胡诌?我多想这是胡诌,祁懿美,你一个毛头小子,除了生得有几分漂亮,论家世,论对他的助力,你哪里比得上我? 这么多年来,都是我陪在他的身边,关心他,对他好,但凡他说的,我都无条件的相信……凤仪宫冷冷清清的,我求的不多,只是想要他陪在我身边,和我说说话而已,凭什么……你个不识好歹的半大孩子,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夺走了他!” 皇后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祁懿美睁着一双眼迷茫了会儿,才消化掉这话里隐藏着的令人震惊的含义。 这话听起来,似乎皇后对桓亦如,竟是存着那么些许的……情愫? 惊讶过后,这件事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难以理解。 皇帝不曾对皇后有过任何爱意,大好的年华,都在看着丈夫对旁的女子情深义重中度过,而这个时候,桓亦如如天神般出来在她的生命里,他美丽,强大,为她出谋划策,将她带出困境,屡屡救她于危难。 这种情况下,孤苦落寞的皇后,很难不对他生出好感。 多年的依赖,也许桓亦如在皇后的心里,早就已经不同了。 她是皇后,而他是个太监,他可以陪在她的身边,而不必为人所诟病。如果桓亦如也对她抱有同样的感情,他们就这样在深宫中彼此慰藉,相伴着过一生,也未必不好。 只不过……那可是桓亦如啊,是十四岁就可以下手灭了石家满门,残忍冷情的桓亦如啊。 他怎么可能有心。 思及这许多,祁懿美望向皇后的目光中不禁带了一抹同情,许久,才道:“皇后娘娘,且不说桓大人是宫人出身,本不应有男女情爱,以及我又是男子,与之更不可能,便说桓大人多次害我,还曾亲手推我入水意欲淹死我,你说他喜欢我,有这样喜欢人的吗? 你若是想要让殿下信了你的话,对我起杀心的话,实是白费力气了。” 皇后似是再懒得与祁懿美辩驳,调转了视线望向燕辞云,再度道:“我知你现下里不忍心,不过有朝一日,你输给了亦如,一定要在他得到祁懿美之前,把她杀了!!” 皇后话说的狠绝,对方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并不发一言,她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只怕他还犹豫着,又继续道:“这也是为了你和祁懿美着想,你若输掉了皇位,祁懿美迟早要落入他手中,与其她日后被亦如逼迫,你不如给她一个痛快,起码还留个清白的名声。” “我不会杀阿美,而桓亦如也不会碰到她一根手指。因为……我不会输。” 燕辞云目光淡淡的望了皇后一眼,伸手拉过祁懿美,道:“我们走。” 祁懿美眼中带了些犹豫,回头又望了望皇后,只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尽是毫不遮掩的恨意,心下也明白,只怕自己说什么,她都是不会听进去的了。 叹了一声,祁懿美望着她道:“皇后娘娘,深宫寂寞,许多人都会下意识的紧紧抓住能碰触到的一切温暖……只不过,桓亦如他是个无心之人,娘娘抓住的,也不过是虚妄而已……并不是爱。” 语毕,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身后的人,跟着燕辞云踏出了内室。 皇后一双眼猩红着,张牙舞爪的想再度扑过来,却被夏英制作,只能徒劳的叫喊着。 上了马车,祁懿美瞧了瞧燕辞云黑沉着的面容,伸手轻轻的握住他,道:“皇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她只是想挑拨离间而已。” 燕辞云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道:“阿美,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虽然燕辞云和皇后都提过桓亦如对她有特殊的感情,可祁懿美并不觉得桓亦如这样冷血之人会有爱这种东西,何况他害她的时候毫无顾忌,半点都不曾手软,她根本不信皇后的话。 朝着燕辞云安抚的笑了笑,祁懿美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 盛夏过后,夜晚总是带了些凉意的,顶替了秀灵伺候在凤仪宫主殿外的宫女手中端着空了的餐盘,站在殿门外,瑟缩的搓了搓手指。 今日午时皇后娘娘平稳了许多,还好好的用了午膳,不料晚上又开始绝食了,她实在无法,等了几个时辰不见皇后有要用膳的意思,便进去将餐食放下了。 彼时皇后正跌坐在厅堂内,鬓发凌乱,满面泪痕,见她进来,一把将餐食打落了地,大喊着将她轰了出来。 轻叹了声,她回头正要往回走,便见着院门微动,随即,一个高大的人影行进了内里。 桓亦如身着一件暗紫色锦衣,上面用金线绣着兽纹,漆黑的夜色里苍白的皮肤和艳红的嘴唇愈发妖异,他几步上了前,殿内的光渐渐染在他带着几分艳丽的面容上,仿佛是自黑暗中走来,魅惑人心的妖邪。 那宫女愣了下,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礼数。 桓亦如点了头,问道:“听闻今日午后太子殿下带人来过?” “回大人,正是,太子殿下带了一名戴着帷帽的女子,在屋子里待了没多久,便离开了。他们走后,皇后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又不肯吃饭了。” 桓亦如抬了抬手,示意了她下去。 伸手推开门,内里传来了一股久不通风的沉闷气味,桓亦如朝着屋内望去,皇后正垂着头,倚坐在厅堂的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虚空中的一点,似在出着神。 “娘娘。” 这声音仿佛为皇后注入了生机,她的目光中渐渐有了焦距,立即回头看向了进来的人,眼中瞬时积起了泪水。 “亦如……” 皇后的双目微微的红肿着,她似是忽的意识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有些狼狈,复又避过了面庞,四处寻了下,才发现角落里被自己摔了裂的镜子,急忙去拾了起来,对着那块碎片略略整理了仪容。 桓亦如一言不发的站在那,直到她简单的梳理好了乱发,又擦干了面上的泪水,才道:“我听说今天太子带人来过了。” 皇后擦拭泪痕的动作一顿,缓缓垂下手去,望向桓亦如的目光中带了些委屈,轻抿了嘴角,道:“是……他们和我说,你会舍弃我。可我一个字都不信,亦如,你果然真的来看我了,你怕他们欺辱我,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他带的那个女子是祁懿美?”话虽是问句,可语气里却没带多少疑问,似乎说话者早就对答案有了定论。 皇后脸色一变,原本的柔情渐渐的覆上了一层寒冰,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子。 “……祁懿美?” 她向后退了两步,忽的大笑出声。 “你匆匆忙忙从外面赶来,就为了问我,那个人是不是祁懿美?” 桓亦如面不改色,平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我不能问吗?” 皇后点着头,嘴角带了一丝嘲讽,道:“能问,当然能问……只不过很可惜,那是个女子,虽说长得像,可就是不是她。祁懿美已经死的透透的了,烂在地底,被虫蚁啃食,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桓亦如轻微的蹙了细长的眉峰,似乎不大满意她的回答,却也并未再继续深究。 “他们可有为难你?” 皇后别开头去,带着几分恼意,道:“你这时候才想起来问我。” 对于皇后这些如使性子般的话语,桓亦如似乎生出了几分不耐。 “娘娘既是不待见我,也许我该让娘娘独处片刻冷静一番才是。”语毕,便要抬步离开。 皇后急忙回过头来,几步上前,道:“亦如,你、你就当真如此狠心?我如今这般处境,心中难过,你又总是不来看我,我不过发几句牢骚,你竟就要扔下我?” 桓亦如身形顿了下,道:“所以娘娘现在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皇后半垂了目,心中虽是委屈,却到底点了头,道:“是,亦如,你回来吧,陪我说说话,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害怕……” 第162章 桓亦如回身在尚未打翻的椅子上落了座,道:“他们今天来,都说了些什么?” 皇后于是将午后之事简略的讲了,只是避开了后半段自己劝燕辞云杀祁懿美的事。 桓亦如纤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着,道:“所以那人和祁懿美生得十分像?” 皇后移开了目光,道:“是,极其像,但确实不是她。” 桓亦如眼中闪过了一抹思量,沉默未语。 对于太子这位神秘宠妾的身份,他其实从一开始便十分笃定,如今之所以问,也不过是想确认下罢了。 皇后并不是擅长撒谎之人,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如果那女子确实只是个胆怯的宠妾,又怎能说出那些条理清晰的道理来劝服皇后。 “亦如,他们说你会在利用完之后将我抛弃,说如果我供出你,会从宽处理,呵呵……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们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击垮吗?” 说着,她在桓亦如的面前缓缓的蹲下身,伸出手,似是想要触碰他的面庞,却又有些退缩,最终只是轻柔的放在了他的膝头。 “亦如,你会永远在我的身边的,对吗?” 她的目光温柔而依恋,桓亦如回视着她,眼底中平静无澜,半晌,轻轻的笑了。 “祁懿美有时候,当真不像个才刚二十岁的年轻人。那副年轻貌美的壳子里,莫不是装着个老头子?” 皇后满目惊诧,听着桓亦如口吻中不自觉带上的几许温和,再看他一双眼里竟也染了笑意,只觉得心底里一阵发凉。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桓亦如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仿若坠入了无间地狱。 “她说的没错,你沉溺于眼前的虚妄,时至今日,你的儿子,女儿,甚至家族,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已经无法回头了。” 皇后的脸色瞬时白得如纸一般,她缓慢的站起身来,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人,好像不认识了一般,畏缩着向后退了一步,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仓惶的笑容来。 “亦如,你在说什么啊……” 桓亦如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漠的看着她。 “听不明白吗?” 皇后手指微颤,目光中带了些无助与恐慌,道:“亦如,你不会抛下我的……” “你不能好好的约束自己的亲信,导致毒害皇帝的事泄露了出去,如今你罪责难逃,便是我,亦是无法。 你自小娇生惯养,与其将来受苦,不如现下里自我了断。” 皇后向后退着,满面的不敢置信,连连摇着头,一只脚绊在了歪在地上的椅子上,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亦如,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这么有手段,一定有法子解决眼前的困境的,你只是想吓吓我,给我个教训是不是……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凡事我会更加小心,其实秀灵这件事,亦如你也有份啊,那次你踩碎了她的肩骨,她躺了几个月,之后骨骼变了形,手臂也不能自由活动了,也许那时起,她就恨上了你我……” 桓亦如缓缓合上了双眸,双手随意的搭在身前,淡道:“娘娘如今失了北昌国的庇护,又身陷困境,对我已然没有了利用价值。” “利用价值……”皇后眼中尽是苍凉,依旧不肯去相信,似是哀求一般,道:“亦如,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是说,会护着我,守着我的吗?从前我做了错事,你都不曾责怪,还帮我收拾妥当,我难过的时候,你还会陪在我的身边,安慰我,为我想办法,你对我这样好,我不信……你只是利用我。” 桓亦如似乎有些不耐。 “过往之所以是过往,便是因着它们本就是过去了的事情,还请娘娘活在当下,接受现实,给彼此留几分颜面。” “我不管!!”皇后终于爆发了出来,一双眼中流出了大颗的泪水,望着桓亦如,双手上前意欲抓上他的手臂,嘶吼道:“你说你会帮助我,你说你会保护我,你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照顾,难道都是假的吗!?” 桓亦如伸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手臂一拂,便将身侧的人拂了开来。 他的目光在室内巡视了,最后走近了那道被撕了开来的帘子,苍白的手指微一用力,便将长长的布料带了下来。 回身将布料扔到了皇后的面前,他一双眼里淡漠得令人遍身寒栗,口吻仿佛是在述说着今天吃什么一般,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待我离去后,娘娘便用这道帘子上路吧,我瞧过了,长度和柔韧性都很适合。” 皇后瞬时抖如筛糠,望着那地上的布料,仿佛是看着什么毒蛇猛兽一般,痛苦的抗拒着。 “亦如,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我们相伴多年,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护了我这么多年,我不相信,如今你会要我死……” “娘娘每每提起祁懿美,总说她是个一无是处的孩子,可在看人待事上,娘娘却是连个孩子都不如。” 说着,他艳丽的面容上绽了一抹妖冶阴柔的笑。 “臣本想让娘娘体体面面的上路,可如今,娘娘执着要问一个明白,臣也只好如了娘娘的愿。” 他向前行着,高大的身影背着烛火,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阴冷而残忍,缓缓的向前逼进着。 皇后惊惶的向后一点点的退着。 “祁懿美说的没错,娘娘于我,不过是获取权力的爬梯而已。当年靠着为陛下卖命,我仕途虽算是平顺,可朝中恨我之人也不少,我没有家世背景,要继续掌权,几乎是不可能。 就在这时,我见着了深宫中看着华丽,实则空虚的娘娘您。娘娘自小被宠爱着长大,乃是性情中人,渴望爱与被爱,可陛下冷落您,娘娘又不喜身边的吴才人,日日里形单影只,心中孤寂,我不过略加示好,娘娘便向我敞开了心扉。之后,为了更好的控制娘娘,让娘娘听从于我,我又设计害死了吴才人。 接近娘娘,为娘娘出谋划策,屡次救下娘娘,皆是因为娘娘有可利用的价值,如今娘娘没有了这份价值,自然也失去了要求别人为你提供助力的资格。娘娘,这就是你要的现实,还满意吗?” “不可能!!”皇后复又上前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双目通红,仿佛疯了一般摇着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亦如,你对我那么好,帮了我那么多,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让我伤心……” 桓亦如自眼角里睥睨着她,寒凉的道:“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帮衬娘娘,是为了娘娘能提供的价值。如今舍弃娘娘,同样也是因为娘娘失了这样的价值。至于心里……娘娘,你不该生出妄念,你忘记了,我是个太监。” 皇后已然满面泪水,闻言,似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慢慢的瘫坐到了地上。 “是……从前我也是这般作想的,所以我从没要求你回应我,即便只是同盟的情谊,只要你心里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便满足了。可是亦如……祁懿美呢?你敢问心无愧的说,你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 桓亦如微微蹙了眉,似是不愿她再提起这个名字,冷厉的道:“娘娘就要上路了,祁懿美如何,与娘娘也无甚关系了。” 皇后凄凉的笑了两声,仿佛是失望透顶,最后猛的抬头,恶狠狠的看着他。 “你若不肯为我谋个出路,我便将你曾经做过的一切都告诉燕辞云!” 桓亦如自上而下的睥视着她,道:“你不会。四皇子殿下还被我的人关在闻岚院里,这里的守卫也有我的人,稍后我离开这里之后,凤仪宫里传出来的下一个消息如果不是宫里的人自缢了,我便会亲手杀了四殿下,让他先行一步,在下面等着娘娘。” 皇后眼中的希望再度熄了灭,她惶恐的望着桓亦如,道:“没了岚儿,你如何继续争权夺势,而且、而且岚儿他是皇子,杀了他,你也活不成的,你就放过他吧。” 桓亦如点头,道:“没有四皇子,还有九皇子,他只有六岁,远比四皇子要听话得多。至于谋害皇子……他既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要杀他,自有百种千种方法脱身。你将我供出来,能不能就定了我的罪将我扳倒还是未知,却让你儿子丢了性命,这并不划算。倒不如你好好的上路,我保证,一定会善待四殿下。” 皇后心如死灰,再顾不得国母的尊严与仪态,跪在他脚边,哀求道:“亦如,我错了,我不想死,我不求你帮我了,只要你让我活着,我真的不想死……亦如,你就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你想想,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对你好,比我真心,没有了我,你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便是得了权势,亦是寂寞……我会老老实实的待着的,皇家寺院也好,终生囚禁也好,我都愿意,不会给你添一丝麻烦的,亦如,我不想死……” 作者有话说: :,,,。,,,,,。。,,。,,,, 第163章 桓亦如却是不愿与她多言,转过了身去,冰冷而残酷的道:“臣告退了,这块帘布就留在这,如何做,相信娘娘心中思量后自会有所决断。” 黑靴抬起,一步步的行离了皇后的视线。 “等等!” 桓亦如高大的身形顿了下,却并未回过身来。 皇后跌跌撞撞的自地上站了起来,望着眼前绝情之人的背影,一双泪眼中尽是绝望,许久,才颤着声问道:“你说会善待岚儿,我要你发誓,在我死后,如果你害了他,你、桓天杰还有祁懿美必定惨死……” 皇后说到一半,似是觉得这誓言对于桓亦如而言,并不足以起到威慑作用,又补充道:“不只如此,你死后还会坠入阿鼻地狱,来世为奴为娼,任人践踏!” 最后一句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桓亦如眸光微变,静默了半晌,才道:“好,我发誓。” 皇后松了一口气,缓缓露出一抹苍凉凄楚的笑容来,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一边大声的笑着,一边道:“桓亦如!你这个缺乏人性、没有感情的怪物!你身边的人终会一个一个的离你而去,你注定会失去所有人,凄惨收场!我就在底下看着,看你如何落败,如何悔恨,哈哈哈哈……” -- 从凤仪宫回来,祁懿美仔细思量了那一日与皇后的对话,觉得皇后既是对桓亦如有情愫,又误解了自己与桓亦如的关系,那不如将计就计,索性承认了自己与桓亦如有暧昧,以此来瓦解二人之间的信任,也许便能让皇后松口供出桓亦如。 这般想着,祁懿美计划了一晚上要如何劝解,不料第二日一早,凤仪宫里传了消息出来,伺候皇后的宫女一早进门时,发现皇后已经吊在梁上自缢身亡了。 皇后的遗书里,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一人头上。 祁懿美不禁有些泄气,桓亦如狡猾阴险,这也许是他们离扳倒他最近的一次了,却还是被他逃脱了去。 三个月后,皇帝的毒虽是解的差不多了,可奈何中毒前本就在病着,如今虽是解了毒,却依旧缠绵在病榻上,朝中之事还是由太子和桓亦如把控着。 宫中的禁军是燕辞云的人,但桓亦如以皇帝病重,为免任何人挟天子把持朝政为由,塞了一部分京备军的人到宫里,与禁军共同守在宫里。 自从皇后离世之后,宫中大小事务便尽数由皇贵妃代为主理,没有了会为难她的皇后,桓亦如的人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造次,祁懿美已然可以借着与祁公子肖似的宠妾这个身份,覆着面纱,在宫中活动了。 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只除了暂时不能出宫,倒也自在。 这天,祁懿美正在唐诗韵的住处,和她一同料理花草。 唐诗韵很喜欢听她讲起宫外发生的那些事,听着祁懿美陪着华欣生产的事,微笑着道:“真没想到,你跑出去一趟,回来时都当了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了。” 祁懿美将手上沾着的泥土在边上准备好的水盆里洗了干净,一边擦试着水渍,一边笑道:“嗯,白捡个大儿子,哈哈,回头等风波过去了,我给你看看我这儿子,虎头虎脑的,长得特别壮实,我给他取了名个叫壮壮。” 唐诗韵也去洗了手,笑着道:“六殿下知道了这件事,怕是气疯了吧。” 祁懿美回想起刚被人抓回宫时的事情,挠了挠头,干笑了下,没接话。 岂止是气疯了,燕辞云性情大变,还说要关她一辈子,不弄到她怀孕不让她下床,说来真是既羞耻又惭愧。 “懿美,你将来可有打算?” 望着唐诗韵目光中的认真,祁懿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当然是不能留在这里的。 燕辞云和桓亦如一场争斗,如果燕辞云败落了,无论桓亦如对她抱着的到底是何种心态,戏弄也好,情愫也罢,都必定会掘地三尺的将她找出来,她虽然贪生怕死,可桓亦如是怎样残忍之人,她一早便领教过,与其落在桓亦如手中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也许真的不如和她的云妹一道去了。 而如果燕辞云胜了……她多半是要改个身份,充入他的后宫的。可她不想做后宫里端庄的妃嫔,也不想看着自己的丈夫纳着一个又一个的新欢。 “你总不能一辈子扮成女子,虽然太子殿下待你一颗真心,可是……自古以来,做帝王身边的男人,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人们在你面前,或许是谄媚讨好,可是背后,整个大业都会议论纷纷,说的多难听的都有。还有嫔妃,即便是太子心中只有你,可为了绵延后嗣,也终是会有别的女人,看着他与旁人恩爱,生子,懿美,你做好这个准备承受这些了吗?” 祁懿美望着唐诗韵那关心而担忧的目光,心中隐隐有些愧意,她还没有告诉唐诗韵自己的真实身份。 犹豫了下,祁懿美决定说出实情。 “诗韵,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唐诗韵望着她,见她牵起了自己的手,眼中带了几分不解。 祁懿美想了半天,话到嘴边却是有些说不出口了,便干脆用行动来告诉她,执着她的手,轻轻的在胸前放了下,随即低下了头去。 手下一瞬的触感温软而富有弹性,唐诗韵愣了下,先是以为这垫的东西质感倒是真实,再见祁懿美低着头微红了面颊的模样,蓦地睁大了双眼,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懿美,你……” 向来侃侃而谈的唐诗韵,竟有些结巴了。 “你、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做下这样的事……” 祁懿美瞄了她一眼,小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了,原本的祁家公子生病去世了,我不过是顶一时而已,后来阴差阳错,才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要假死的原因。” 唐诗韵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偏头又望着她,道:“怪不得这回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将你抓回来,竟还允许你来见我,要是从前,早就打翻了醋坛子了。” 祁懿美心说这你可高看他了,虽说如今燕辞云已经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可一听她要来找唐诗韵,那小心眼的太子殿下,粉唇一抿,和她使了好一阵的别扭,后来到底还是她牺牲了色相,才将那位醋王殿下哄了好。 “你既是这种情况,那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便也不是什么顾虑了。如此真好,原本我还担心,你以男子的身份在他身边,为人所诟病,现下看来,等他将来稳固了朝纲,你便做皇后,我还能在宫里时时的见到你,真是再好不过了。” 祁懿美望着眉开眼笑的唐诗韵,却是轻松不起来。 “哪里好了,你看过去的皇后娘娘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可不想这样过一生。” “太子殿下并不是陛下,你也不是曾经的皇后,情分不同,自然没有可比性。” 祁懿美幽幽的叹了一声,将自己的顾虑尽数的和唐诗韵说了出来。 唐诗韵听罢,带了几分无奈,道:“懿美,我觉得你有些过于悲观了。太子殿下待你如何,不仅我在一旁瞧的清楚,你自己心中想来也是明白的,他如今已然二十岁了,你又一直以男子的身份示人,若他能喜欢旁的女子,又何必痛苦挣扎多年,何必等你到今日。 再者说,你不想被规矩束缚着,不想被关在宫里,这些你可有好好的和他说过,和他商量过,太子殿下并非迂腐之人,你又怎知他不会为你改了规矩?要知道前朝一夫一妻的帝王也是有过的,也出过能打理政事,甚至从商的皇后的。” 祁懿美语塞,其实燕辞云一早就说过,会让她像从前那般,过得自在舒适,只是她自己觉得,他做不到罢了。 拧着眉心,祁懿美撇了撇嘴角,道:“可你也瞧见了,他自小便十分依赖我,如今长大了,占有欲更是强到令我害怕,我总是担心……他哪一日,会真的把我关起来,就像他说的那般,不给任何人看到,变成他一个人的私有物……” “是,太子殿下的占有欲确实强了些,可是你说他把你当成私有物来看待,却着实有些冤枉他了。你仔细回想下,哪一次他真的忍心伤害你了,自小到大,我见着的,都是他拿你没办法,你便是惹了他,回头说几句软话,他便没骨气的原谅你了。他嘴上说要关着你,其实也不过就是气你扔下他,害怕失去你而已。换位想想,如果文迦敢一声不吭的扔下我,还假死害我那般痛苦,打断他的腿都是轻的。” 听到最后,祁懿美的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文迦那张俊美的混血脸孔,想着他一瘸一拐的滑稽模样,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唐诗韵也跟着笑,语气却是认真。 “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我可是说真的,他要敢这么对我,我必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164章 祁懿美笑着,不由跟着想了下,如果假死离开的人是燕辞云,她会如何。 虽然她并不曾如燕辞云一般对对方抱着偏执的爱恋,可是她的云妹如果死了,她必定也是催心断肠般的难过吧。 从前她刚刚进宫的时候,小小的他身子不好,那时的她想到他将来病逝的结局,心都跟着一抽一抽的难受,何况是如今二人一同经历了这么多,相知相伴,如果燕辞云死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而经历了这许多的艰难痛苦之后,发现对方不过是欺骗自己,又会涌上多少委屈愤恨。 “懿美,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一句,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前我以为你待殿下只是亲情和友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不曾有过旁人,我倒越发看不透了。” 祁懿美尚来不及思考唐诗韵的问题,门外便行进来一个宫人,说是太子来了。 很快,燕辞云便大步流星的行了进来。 燕辞云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刚下朝便来了这里,视线在院子内坐着的二人身上扫了下,行到了二人的面前。 两人起身行了礼数,燕辞云点头,随后便望向了祁懿美,伸手将人带到了身侧,道:“我下朝回来,正好接你一道回去。” 祁懿美一双眼瞪着他,心说谁要你来接,我压根也没说要回去啊。 燕辞云却仿佛没有看到她目光中的含义,温柔的牵起了她的手,又道:“正好我有点饿了,我们回去一道用膳吧。” 唐诗韵望着二人之间无声的眼波流动,心知这位太子殿下是嫌她占着他的心上人了,嘴角隐隐带着笑意,道:“既是如此,诗韵便不送了,夫人和殿下一道回去吧。” 祁懿美被燕辞云牵着出了唐诗韵的住处,一双眼瞪视着他,撇着嘴道:“你都二十岁了,还这么小气。” 燕辞云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带着她缓步在宫道上走着,回道:“谁让你从前那么喜欢她,还和她互相送东西,今天小木斧明天叶子画的。” “那些都是小姑娘喜欢的小玩意,你小时候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啊。” 燕辞云哼道:“你又没送,怎么知道不喜欢。” 祁懿美不由觉得好笑,望着燕辞云已然高大结实的身形,恍惚间眼前之人好似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白白软软的萌包子,正想打趣几句,却听他又道:“所以你现在得把亏欠我的都补偿回来。” “补偿?怎么补偿?”眼前这位主儿一不缺钱二不缺权,她哪有什么可补偿给他的。 燕辞云含笑的望着她,轻佻的挑了一边的眉,低头在她耳畔道:“自然是……肉偿了。今晚你要乖乖的,再不许和我闹脾气。” 祁懿美面色一红,羞恼着别过了头去。 说起这事来,燕辞云缠她缠的紧,可她的体力跟不上,每每都被欺负得没骨气的求饶,而燕辞云这头小狼崽子,在问过御医确认了她除了身子虚些并没什么大碍后,在这方面极少见的强势。后来前几日,她中途晕了过去,醒来后,竟还没完没了,她一气之下,连着好几天不肯让他碰她。 “你还有脸说,□□熏心,我瞧你将来真的当了皇帝,离昏君也不远了。” 燕辞云瞧着眼前之人红着面颊斥着他的娇憨模样,只觉得心中爱极,只可惜覆着面纱,只能瞧见半张脸,便愈发加快了脚步,想要早点回到见云殿,好与她好好的“说说话”。 两人行出了一段距离,忽的听着不远处吵吵闹闹的,朝着那处望了过去,缓下了脚步。 不远处,一身鹅黄色衣衫的琼月公主正被哭喊着,被人拦在自己的宫门处。 “放开!!你们这群贱奴!我要见父皇!!” 祁懿美远远的瞧了一眼,琼月公主因着失去了母亲,这几月瘦了不少,如今正和门庭处的宫人们推搡着,却是不敌对方人多力气大,最后大门一关,琼月公主的叫喊声也被隔绝了开来。 祁懿美望向了燕辞云,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燕辞云牵着祁懿美的手缓步向前走着,道:“北昌国新君继位,由于没有了旧时皇后与北昌国的联系,桓亦如带了一众臣子提议,与北昌联姻。” “联姻……是指,琼月公主?” 燕辞云点头。 “是嫁与北昌新君的儿子?” 燕辞云沉默了一瞬,道:“是北昌国君。” 祁懿美一双眼里带了些惊诧,道:“这……我若记得没错,这位北昌新君,已经四十多岁了吧,琼月公主才十八岁啊,这位北昌国君的年岁都够当她的父亲了。” “北昌国君的几个儿子均已婚配,只有长子去年丧了偶,可是又体弱多病,并非继承王位的合适人选,桓亦如要琼月嫁过去,就是想要她为自己拉拢北昌,让北昌新君如从前的北昌国君一般支持四殿下,自然不会挑这个没什么前途的长子。” 祁懿美不由渐渐低沉了下去。 皇家儿女,从来都由不得自己。能如燕辞云一般婚配自主,背后定是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就像他自己说的,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想要守护自己在意的,就必须要变得强大。 曾几何时,琼月公主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跟在她身后,和唐诗韵争风吃醋着,虽说有几分娇惯之下的任性刁蛮,可也不算是个坏人,现下里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难免令人心中唏嘘。 “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父皇虽在病中不宜操劳,不过联姻这等大事,自然是要通报一声的。” 这么说来,皇帝也是允准了的。 也是,北昌国从前因着有皇后的关系,一直与大业关系良好,如今少了这根血脉,要继续维持这份关系,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联姻。 想到这内里许多的利害关系,祁懿美原本被唐诗韵说的那番话激起来的信心,复又黯淡了下去。 皇家从来都是充满了无奈,即便是贵为皇后,贵为公主,也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和不得不。 而她,并不适合这里。 望着祁懿美略显低落的模样,燕辞云安慰道:“琼月自有她自己的命数,你不必为她难过,听闻北昌新君虽是年过四十,可武艺超群,生得威猛阳刚,年岁并不是衡量是否为良配的唯一标准。” 祁懿美目光怔怔的,并未再言语。 -- 入冬后,燕辞云忽的让祁懿美搬到了宫外居住。 祁懿美问他原因,燕辞云目光沉沉的望了她良久,说是宫中许要变天了。 祁懿美于是未再多问,顺从的搬到了宫外的那处被层层把守的院落中,住了下来。 喜出望外的是华欣母子也住在这,许久未见,双方重逢很是欢喜。 壮壮见着祁懿美,扁着嘴哭了起来,小手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开,祁懿美心中也很是想念他,就这样由他搂了许久,壮壮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祁懿美见天色也不少了,索性便和母子俩一道睡在了大床上。 “懿美,你不知道,刚开始知道你被抓时我吓坏了,你那个太子殿下,顶着一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却是冷得要命,一开始见着我,那脸色黑的,我还以为要一剑杀了我呢。” 壮壮躺在两人中间,香甜的睡着,华欣一手支着头,面对着祁懿美侧躺着,伸出另一只手为壮壮盖了盖小被子,笑吟吟的继续道:“我的事你可是都知道了,可你和太子的事都没和我讲过,今天你可得如实招来。” 祁懿美瞧着华欣,打趣道:“什么叫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的情郎不远万里的来到了京中求你原谅,这一段我还不知道呢。对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没跟他走?” “成,我把后面你不知道的这段给你讲了,然后你就老老实实的把你和太子殿下的事讲给我听。” 如今祁懿美的身份在华欣这已然不是秘密,祁懿美也没打算瞒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她,道:“行,你说吧。” 华欣于是将被燕辞云带回来之后的事尽数与她讲了。 当时燕辞云将寻到华欣的事写了信告诉了西戎的吉尔卡,后来吉尔卡便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见他们母子,只是华欣一想到他曾经要她做妾,为了权力牺牲她的行为,心里便还恼着不肯原谅他。 吉尔卡到底是西戎新王,西境众部落刚统一了没多久,自然不能一直不回去。放下自尊向华欣认了错后,见着华欣依旧过不去这道槛,便想着给她些时间,先行回去料理国事了。 后来他每隔两月便会来一次,华欣见他宁可辛苦却也不肯放弃她,心中终于有了些许动容。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呢?” 华欣望着儿子的睡颜,道:“其实……我已经原谅他了。他是真心的悔过了,而且当年到底也没有真的去娶那个公主,何况壮壮也不能一直没有父亲。只不过我觉得他吃的教训还不够,所以打算过段时间再回西戎。正好现在冬日里寒冷,不宜远行。” 第165章 笑了笑,华欣敛了面上的惆怅,一双眼亮晶晶的望向祁懿美,道:“我说完了,该你了。我进京后才知道,当年你和六皇子这一双绝色璧人是何等风光,还出了好多以你们为原型的话本子,快给我讲讲你们的事。” 祁懿美瞧着她那一副八卦的样子,好笑的摇了摇头,道:“话本之所以是话本不是传记,就是因为它是虚构的。我和太子殿下的事其实挺简单的,你既想听,说与你听听也无妨。” 祁懿美于是从头至尾大致的给她讲了一遍,华欣听得十分入神,还时不时的来几句感想,听到了最后,一手支在枕头上托着下巴,叹了一声,道:“唉,太子殿下真可怜,怪不得那天抓我们的时候那么生气,喜欢上你这么个没有心的,真是找罪受,活该你被抓回去这样那样的。” 祁懿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道:“程心桦姐姐,你有没有是我老婆的自觉,你可是我这边的人好吗,怎么还向着别人说话。” 华欣嘻嘻的笑着,回道:“我这叫帮理不帮亲,你给人家漂亮美少年的心偷走了,自己却丢下人家跑路,差点让人把命都搭里了,和吉尔卡那个负心汉比起来,半斤八两。” 这下祁懿美躺不住了,支了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望着华欣,道:“你竟然把我和吉尔卡比?你讲讲道理,我这个现任可比你的前任好多了好嘛。” 祁懿美名义上还是华欣的夫婿,听她说自己和她前任那个渣男一样,瞬时就有些不平了。 华欣啧啧了两声,也跟着一道坐了起来。 “你呀,就是当局者迷,在我看来,你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行为都是纯属瞎折腾。” 祁懿美无奈道:“我自然有许多我的不得已之处。” 华欣点头,道:“你所说的不得已,无非就是你女子的身份,还有害怕未来会过得不自在。” 她一眨不眨的望着祁懿美,道:“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首先,你喜欢太子殿下吗?” 祁懿美垂目,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闷声道:“我不知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在一处了,习惯了彼此亲近,你若说我是否在意他,那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他对我而言,和其他人都不同。可你说我有没有少女怀春的那种悸动,好像又是没有的。” “那太子殿下抱着你,吻你,抚摸你,还有同床共枕之时,你对他有感觉吗?” 祁懿美面色一红,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道:“这自然是有的,虽说我自小是当男子养大的,可芯里到底还是个女的,又正值青春,太子他年轻貌美,咳……就是对异性有反应,这不是很正常的嘛。而且我对贞操观没什么概念,本也是不太在意这些的。” 华欣一双眼睛瞧了她半晌,若有所思的道:“那也就是说,你认为你之所以对他有感觉,是单纯的身体需求对吗?”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祁懿美略有些窘迫,实在不好回答。 华欣也没再追问,又道:“那好,按着这个理论,只要是生得还不错的男子,你应该都是不抗拒的,对吗?” 祁懿美点了头,按着她从前的理论,确实是这样的。 “可是在外那几年,其实我们也有遇到过许多不错的男子的,我记得有位许公子,第一次瞧你的时候都看直了眼睛,还上来直唤你姑娘,他生得也是清俊,可你瞧都不曾瞧他一眼。” 祁懿美虽是作男子打扮,可生得身形娇小,又五官秀美,在外那几年被认成女子的时候也不少,要不是有华欣带着孩子在身边,想来根本瞒不住女子的身份。 细细想了下,她好像确实有打算过,如果性情相投,相貌俊俏之人,试着去相处一二,可是在外三年,竟是一个合心意的都遇上。 那位许公子,说来性情温和,长相清秀,明明是符合她的要求的,可她就是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祁懿美紧锁着眉头沉思着,道:“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原因,也许……是他们还不够好看吧,毕竟我原先身边都是六皇子,唐诗韵之类的人物,许是把眼光养刁了也说不定。” “那好,就说皇宫里那些顶顶漂亮的人,如果是他们,相中了你这套美人壳子,想与你春风一度,你能接受吗?” 宫里顶顶漂亮的人,祁懿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燕辞云,除了他……桓亦如,三皇子,四皇子,文迦,也都是极漂亮的人。 桓亦如的话……撇开他太监的身份不谈,一想到和这个阴郁妖异,冰冷得好似吸血鬼一般的人亲密接触,祁懿美就浑身寒意,尤其是那苍白肌肤上的殷红唇瓣,她甚至不敢想象与这双唇亲吻的画面。 总觉得这双魅惑优雅的唇,像是会随时咬在她的颈项上一般。 至于另几个人,即便不考虑情啊爱啊有没有妻子爱人之类的,单纯的春风一度,她似乎也在本能的抗拒着,总觉得别扭的很。 之前她和三皇子被人设计,便差点出了事,明明三皇子也是个俊良的年轻公子,可面对他扑向自己的身躯,她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惊惧而已。 她似乎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能够接纳任何人。 望着祁懿美满面的困惑,华欣点出了她的所思所想。 “你是不是也发觉了,自己其实并不是真的只是出于欲望才和太子殿下在一处的?” 祁懿美抬头看她,眼中带了几分迷茫,轻道:“你是说……也许我是喜欢他的?” “你喜不喜欢他我不知道,这要你自己去想明白。不过我和你一同生活了三年,不说完全了解你,可你的性情也是知道些的,你若是谁都可以的性子,根本不必等到二十一岁,被太子殿下抓了回去,完璧归赵。” 祁懿美听她又开始乱说话,气恼的瞪了她一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完璧归赵”。 不过话虽有些露骨,说的却是有几分道理。 她一直以为自己活了两世,又自小被当成男子养着,并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可却未去细想过,为什么自己的身边一直空着,为什么仅仅是想象,都不能接受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碰触。 她是否喜欢燕辞云,其实她的身体已经代替她做出了回答。 二十一年来,他是唯一一个她愿意亲近,愿意交出自己的人,他的吻,他的热情,他给予的一切,她每每都不自觉的沉沦,只因为她的心里,已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他。 只是她对他倾注了太多的亲情和友情,掺杂在这份爱意里,让她分不清,辨不明,加上她心中对未来的担忧,更是下意识的不愿去想自己爱上他的这种可能,于是拖到今日,在华欣的点拨之下,方才渐渐明了自己的心。 她怎么会不喜欢她的云妹呢,那个小小的依赖着她的他,那个霸道却又委屈巴巴的他,还有吃起醋来别扭要人哄的他,每一个他都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她整颗心,再容不下其他人。 别说是三年,再过五年,十年,也许她都未必能寻到自己心中想的那个合适的人,只因为她的心底,已然悄无声息的被他填了满。 想通了这许多,祁懿美一时心绪纷起,说不清是喜是悲。 喜的是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悲的是爱情和自在不能两全。 “你说的对……也许我确实是喜欢他的,可这又能如何呢?我不愿入宫,他又不能出来,注定是一场伤心罢了。” “好,那第一个问题有了答案,我要问第二个了。” 一边说着,华欣正色瞧向她,道:“你相信太子殿下吗?” 祁懿美片刻都不曾犹豫,立即答道:“相信,我们一同长大,彼此间情谊深厚,他是我在世上最信任的人。” “那你觉得,将来有一天他会背弃你吗?”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情侣,未来的事,确实是充满了不确定,可燕辞云和她之间却不一样,他们幼时相识,在燕辞云最为绝望之时,她拯救了他,两人相知相伴了十载,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这份感情里交织了太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将这种羁绊牢牢的拴在了二人之间,令他们不可分割。 “他不会。” “那你说的那些顾虑,便都不是问题了。我刚刚听你讲回宫后的经历中提过,太子殿下和你说过多次,等风波过去,大局定下来之后,会进行安排,让你自在的生活。你不相信他吗?” 祁懿美手指渐渐握了紧,缓缓叹出一口气。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觉得……他也许做不到。” “他还没做,你怎么知道做不到?你所说的皇家人身不由己,理论虽是正确,可也要分情况。便是你之前提及的琼月公主和亲北昌,虽是可悲可叹,也非所有公主尽是如此,历史上也有公主自己挑选驸马,甚至还有公主不愿成婚,成为了摄政公主,差点当上了女皇的例子,难道所有公主就都非得是一个命数吗? 懿美,这世间事换了个人,换了个情境,换了个身份,总之只要有一处不同,结局就可能完全相反,你不要用这些别人的例子来吓自己,我要是你,就大胆的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相信他,与他一同商议着前行,而不是因为害怕失败,就直接选择逃避。” 华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仿佛一阵清风,吹散了祁懿美心中笼罩的云雾。 华欣说的没错,她的云妹从来没让她失望过,她应该相信他,而不是一次次的抛弃他,选择逃避,留下他一个人伤心痛苦。 “华欣,我明天就让人递消息出去,你说的对,我应该见他一面,把心底里的想法和担忧都告诉他,与他一同商议之后的路,一同面对未来的波折。” “这才像我独当一面的夫君嘛,反正你现在在人家手里也跑不掉,还不如好好的享受现在在一起的时光。” 受到了华欣的鼓励,祁懿美发现心境也渐渐的发生了变化,从前她确实是太悲观了。 是时候,该她向前迈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祁懿美明白了自己的心,只恨不得立即飞到燕辞云的身边去,倾诉心底里的话,这一晚也没睡多久,早早的就醒了。 早上和华欣一道吃了早饭,祁懿美还没来的及去叫侍卫给燕辞云递信,宫里倒先来了人。 梅子逸快马加鞭的到了院子里,满面的焦急,仿佛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气还未喘匀便来见了祁懿美。 向来稳重端方的他并未行礼,直接道:“夫人,还请立即随我一同上路。” 祁懿美有些懵,望了眼身侧的华欣,又看回梅子逸。 “上路?是……回宫吗?” 梅子逸一边吩咐着侍卫们去备马,一边道:“京中可能有变,殿下让您速速离京前往嘉州。” 祁懿美见着他的情状,显然是事态紧急,便也没再多问,忙回头去和华欣道:“快去收拾东西。” 华欣应了一声,梅子逸却是神色间带了几分顾虑。 “怎么,有何不妥吗?” 两人说话间,侍卫已然动作迅速的备好了马牵了过来。 祁懿美望着那几匹好马,皱眉道:“不成,壮壮还不到三岁,需得坐马车才行。” 有些话原本难以说出口,可时间紧迫,便是不好出口也得说了。 “夫人,事态紧急,马车远不如骑马快,您先带着侍卫们上路,您放心,您走后,我定会安排人来另送华夫人母子的。” 祁懿美一怔,当即拒绝道:“不行,如果京中真的出大变故,我们的侍卫人手并不算多,再分成两半,路上只怕并不安全。何况桓亦如的人很快就会找上这里,这处院落不再安全的话,留下他们母子在这里等着再行安排,有些危险……即便是上了马车,可晚了片刻,再要逃脱也怕是难了。” 华欣大抵也听明白这对话里的意思了,站起身来道:“懿美,你把侍卫们都带上,骑马上路便是,梅大人既是会安排我们母子,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祁懿美知道华欣不过是想要让她先走,立即凛着声音道:“华欣,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壮壮才两岁多,你带着他留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 稚子无辜,想到自己可爱的儿子,华欣作为一个母亲,要留下的决心多少有些动摇。 梅子逸见祁懿美目光坚决,心知再讨论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便道:“好,就带着华夫人母子。” 很快,侍卫便牵来了马车,几人东西都未来得及收拾,便立即上了马车开始赶路。 马车驶得飞快,片刻后,一行人便出了城,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祁懿美砰砰直跳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了些,放下了车帘,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华欣母子。 马车行得太快,壮壮被颠得难受,华欣正将他抱在怀里安抚着。 行得匆忙,他们并未带行李,祁懿美在马车里翻了下,找到了仅有的一点干粮,递给华欣道:“给孩子吃点东西吧,壮壮早上都没怎么吃,我们路上应该不会休息,到嘉州还要几个时辰呢。” 华欣伸手抚着壮壮的小脸,摇头道:“先留着吧,壮壮这会儿不舒坦,估摸着也吃不下。” 两人正说话间,外间忽的起了些许骚动,很快,梅子逸便驱马到了车窗旁,和祁懿美道:“夫人,许是有人追来了。” 祁懿美心头一紧,问道:“对方有多少人,可是确定了冲着我们来的?” “眼下还不知,应还离着有些距离,瞧不大清楚,不过听着声音,人数怕是不少。为保万全,夫人和华夫人母子,最好下车上山躲避。等确认了安全,再回来继续赶路。” 祁懿美点头,带着华欣下了马车,瞧了瞧道路两边的高山,寻了个易行的小路,一同上了山。 如今是冬日,山上的草木皆是枯枝,并不似夏日里易寻遮挡,两人顾不上休息,头也不敢回的向上行着,几经弯弯绕绕,才总算是行到了山内的一些不易为人瞧见的小路上。 壮壮从小就是个结实的孩子,华欣虽是习武之人身子好,可抱着这么个沉的孩子爬山也是吃力,脚步很快便慢了下来。 这时,山下隐约传来的喧闹之声,显然是梅子逸一行人到底与对方起了冲突。 祁懿美心中忧心,边上的华欣忽的停下了脚步,喘着气道:“懿美,这样不行,如今山下的人来者不善,你跟着我一起,我们许都会被抓到,还是分开走吧。” 祁懿美摇头,正要说话,华欣又抢道:“你说你若扔下我们母子,心里会愧疚难安。我又何尝不是,若你因为我拖慢了脚程被擒,我心中也是痛苦负疚。懿美,一个人活总好过三个人死,你带上我们一同跑路,我已然很是感激了,如今我不过是个拖累,这回你得听我的,必须分开走。” 祁懿美一边喘着气,一边思量了下,山下追来的人是冲着她来的,如果她和华欣分开走,她不幸被擒,想来他们也不会再追杀华欣,分开走,也确是对彼此有益。 “好,那就分开走。” 两人于是朝着不同的方向继续前行着,祁懿美不顾一切的迈着步子,终于,顺着半山腰,到达了山的另一边。 下了山,祁懿美已然累得腿脚酸软,跌跌撞撞的上了官道,便再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她双臂在身前支着,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额间已然微微带了薄汗。 可她不敢休息太久,稍稍缓了身上的疲累,她正要起身,面前便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 靴面用的是上好的缎料,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垂云纹,明明行在尘土飞扬的官路上,却洁净无尘。 祁懿美背脊一僵,半晌,才缓缓直了身子,抬起头来。 男子着了一件紫檀色的蟒纹锦袍,领口处是狐裘制成,腰间系着镶着黑曜石的金缕带,漆黑的长发间夹了一缕白发,显出了一股别样的邪魅与诡异。 他生得极为高大,立在她的身前,阳光洒在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上,给这张总是阴冷妖异的面容带了几分活气。 那一双狭长的凤眸睥睨着地上的人,殷红的唇角微扬,仿佛带了几分从容与惬意,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身前略显狼狈的她,不发一语。 祁懿美缓缓移动了冻得通红的手,支在地上起了身,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理了鬓间松散的头发。 事到如今,她的身份于他而言早已不是秘密,她亦不必再隐藏。 “桓大人……我是太子殿下的妾室,您这般带着人马劫下我,一路上定然惊动不小,只怕回了京会难以解释。” 桓亦如瞧着她,嘴角一直带着笑意,仿佛心情大好。 “我为何要解释?” 祁懿美皱了眉,道:“难不成桓大人劫走了他人的妾室,竟成了光明正大之事了?桓大人再是一手遮天,也需得知道,这世间还是有王法的。” 桓亦如的目光落在她发间沾上的枯叶碎片,定了定,苍白的手微动,似是欲将其拂下,祁懿美却是浑然紧绷着,向后退了半步,警惕的望着他。 桓亦如收回了手。 “就在你逃出京城的同时,宫中太子殿下的人已然造了反,刺杀陛下,我的人救援不及,如今陛下已然身故,不过到底还是拿下了几名逆贼,几人对于太子殿下授意弑君之事供认不讳。只是可惜,主犯太子殿下已然逃了去,如今正被全城搜捕,至于你……一个罪人的妾室,我带走你,并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 祁懿美如遭雷霹,睁着一双眼怔愣着。 这怎么可能……燕辞云,绝不可能做下弑父这样的事…… 怪不得桓亦如如此大胆,竟然带着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来抓她…… 猛的抬眼狠狠的盯着眼前之人,祁懿美恨声道:“是你诬陷他对不对!?” 桓亦如浅笑不语,见着远处来了人,道:“如何?” 那人身穿铠甲,瞧着打扮像是京备军中的,朝着桓亦如单膝跪地,恭敬道:“禀大人,已经尽数擒下,山上还抓了个抱着孩子的女子。” 祁懿美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他们费尽力气,想方设法的逃命,却到底还是被他抓了。 桓亦如轻轻的瞥了她一眼,淡漠的道:“梅子逸先留着,至于那女人和孩子……杀了便是。” 祁懿美惊恐的望向他,斥道:“桓亦如,你的目标是我,那妇人和孩童不过是过路的,你为何要杀无辜之人?” “过路的?”桓亦如冰冷的眸子中带了几许笑意,直直的望进她的眼中,低沉着声音道:“你的妻儿,如何说是无辜之人?” 原来桓亦如到底还是查到了她这几年的行踪。 “桓亦如!!华欣和我是假夫妻,那孩子也不是我的,你若调查过,定然能查到这孩子的出生时间,你仔细算过便知,这绝不会是我的孩子,所以他们于我而言,真的是不相干之人,你又何苦因为我而牵连于他们!” 桓亦如一双眸子凝视了她半晌,忽而轻笑了声。 “从前无论何事,你总是能强装镇定,如今却是将关切都写在了脸上,看来对那对母子当真是情深意重……” 说着,他的目光一凛,抬了手,示意下属去执行命令。 祁懿美心中又恨又惧,桓亦如就好像是一个对她纠缠不休的恶鬼,以她的痛苦为食,一次又一次的折辱她,伤害她。 眼看着那名下属已然行出了有些距离,祁懿美伸手自怀中取出了随身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桓亦如移回了目光瞧着她,平静无波的道:“手中的利刃应该向着敌人,而不是自己。” 祁懿美红着眼圈,孤注一掷的道:“论武艺和力气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杀不了你,可我能杀我自己。桓亦如,你来抓我,绝不是仅仅为了折磨我取乐,无论你是要拿我要挟太子殿下,还是另有图谋,总归,都是需要我活着的。” 祁懿美的目光愈发坚韧,狠绝的回视着眼前的人,厉声道:“放了其他人,否则,我便立即死在这里!” 桓亦如抱臂于胸前,狭长的凤眸微眯,定定的瞧了她片刻。 “祁小公子,我印象里,你可不是一个这般不惜命的人。” “是!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可是天下谁人不知你桓大人的手段,落在了你手里,我要活着也是难了。与其被你折磨,苟且偷生,每天生活在害了旁人的愧疚之中,最后绝望而亡,倒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桓亦如冰冷的目光细细的扫过她面上的每一丝表情,最后落在了那刀刃上沾上的细微血迹,阴郁着道:“来人,放了梅子逸和那对母子。” 那名下属闻声,复又行了回来,领了命才离去。 作者有话说: 桓亦如的戏份要来喽 第167章 跟着桓亦如行回了主道上,祁懿美才知道桓亦如竟带了一大队的人马追击她,似乎是铁了心一定要将她拦在进入嘉州之前。 虽然已经亲眼看到桓亦如将一行人放了,想到即将在这个魔鬼一样的人手下过活,祁懿美紧绷的神经依旧无法松弛下来。 重新将她塞进了马车,调转了方向,她被他带着行回了京中。 京备军的人正在城中挨家挨户的搜着,即便是坐在马车里,祁懿美依然能感受到外间的喧闹嘈杂。 不知道行了多久,马车似乎是驶入了一处院落,终于停了下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那一张苍白的容颜出现在了外间。 “下车。” 祁懿美心知事到如今,反抗亦是无用,也未打算给自己找不自在,顺从的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目光不安的四处打量着。 院落很大,布置简单,并不似寻常大户人家般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亦没有廊亭假山,故而多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在这冷清的冬日之中,更显萧条。 这里大约就是桓亦如的府邸了。 许是觉得她有些磨蹭,桓亦如忽的长臂一伸,揽上她的腰,便将人顺势从马车上带了下来。 祁懿美浑身僵硬着,他的碰触令她不自觉的起了一阵寒意,心中虽是抗拒,却还是咬了牙忍下了并未发作。 如今在桓亦如的地盘,惹恼他,绝不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桓亦如将她放了下,便松开了手,淡道:“跟我进去。” 祁懿美跟着他行到了一处小院,一进门,便觉得有些眼熟。 院子不算大,内里依旧是空荡荡的,只是种了一棵大树,树枝上挂着一个又破又旧的秋千,随着冬风细微的摇晃着。 祁懿美记得这个秋千。 这院中的陈列,似乎和他在宫里的住处十分相似。 不过内里的房屋却比宫中要大一些,一眼瞧去,除了正室,边上还有一处侧室。 祁懿美便被安排着住进了这侧边的屋子。 接下来的几日,许是忙于追杀燕辞云,虽然二人同在一个院子,桓亦如却并未来见她。 侧边的屋子由多人把守着,几乎断绝了任何逃出生天的出路,祁懿美观察了两天,便暂时放弃了出逃的想法。 她迫切的想知道外面的燕辞云怎么样了,可是被关在屋子内,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她担心被桓亦如陷害的云妹,也害怕桓亦如会用自己来威胁他,更不清楚自己将会被这个变态如何折磨。 桓亦如越是不来见她,她越是心中没底,就好似有一把刀悬在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一般。 担忧和忐忑令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不过五日,便明显的瘦了下去。 这天晚上,到了用膳的时辰,祁懿美灯也未点,侧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发着呆。 听着门上的锁有了动响,她亦没什么反应。 黑底金线云纹靴踏入了房内,来人自夜色中走入,回身关好了门,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望着室内的昏暗,微蹙了眉,却并未点燃烛火。 祁懿美一动未动,等了片刻,却不见那人离开,这才自床上起了身,朝着桌边望了过去。 昏暗的夜色中,来人的面容显得格外妖异,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红唇像一抹滴在白纸上的鲜血,艳丽而凄美。 他并未束发,长发漆黑浓重,中间一缕白发垂在胸前,身上原本披着的狐皮大氅被置在了椅背,如今只有一件不算厚重的松散里衣。 瞧着样子,倒似刚沐浴完便披了大氅过来了。 祁懿美立即从头到脚都紧张了起来,自床上起了身,取过了床头的烛火点了着,一双杏眼警备的望着他。 在烛火的映照下,桓亦如美艳的五官渐渐的自黑暗中隐现了出来。 他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伸手将食盒一层层的打了开,最后取出了酒壶,自行倒了一杯。 “我也还没吃,一道用吧。” 桓亦如给的吃食她并不放心,可要活下去,也不得不吃。 何况她如今已然在他的手心里,他要杀要剐,她也是避不得的。 所以这几日,对于送过来的饭菜,她也未去房间在意有没有毒,闭着眼往下吃便是了。 不过眼下,她真的吃不下什么。 “桓大人,不是我不给面子,只是真的胃口不好。” 桓亦如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执着酒壶给另一只酒杯满了上。 “听他们说,你一直不怎么吃东西。怎么,你是想绝食吗?” “……没有,只是单纯的因为担忧而吃不下而已。” 桓亦如点头,道:“你是知道我的,绝食在我这里只怕是行不通,你不肯吃,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吃下去。” 祁懿美不敢去想他会用什么办法逼她吃下去,只是苦笑了下,道:“是,桓大人逼供的手段世人皆知,到了大人手里的,必得都吐得干干净净的,才能求得一死,我早知如此,自然不会为难自己。” “坐下吧。” 祁懿美望着他身侧的位置,虽是不想,却还是忍着对他的惧意缓步行了过去。 这屋子一共就这么大,他真要伤害她,她坐在哪都一样。 小心的坐到了椅子上,桓亦如将酒杯放到了她的面前。 祁懿美望着内里的酒水,酒精会麻痹人的理智,与桓亦如这样的恐怖却又强大的人过招,必得时刻保持清醒。 “我……最近吃的少,胃不大舒服,饮酒怕是伤胃。” 桓亦如自顾自的饮下一杯,并未反对,祁懿美松了口气。 “你很担心太子?” 祁懿美垂下眼眸。 “他与我情谊深厚,我自然担心他。” 桓亦如的眉极为细微的拢了下,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他复又倒了一杯仰头倒入了口中,动作利落,苍白的脖颈上性感的喉结滑动,清凉的酒水入喉,沾湿了他殷红的唇瓣。 祁懿美见他总是这般一口饮尽,心中担忧他吃醉,毕竟不喝酒的他就已经让她很是惧怕了,若当真酒意上头,兴致起了,像从前那回一般差点掐死她,这回她可没法子能自救了。 “桓大人,饮酒伤身。” 祁懿美自眼角里瞄了他一眼,却不料他听了话语,目光正意味不明的瞧了过来,与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祁懿美慌忙着避开了目光,桓亦如那逼人的目光在她的侧脸上盯了许久,才出声道:“你既是担心他,都说与你听也无妨。” “皇帝确实已经死了,不过动手的人是天杰。皇帝的护卫军一半是我的人,一半是太子的人,我精心策划了许久,让天杰成功潜入刺杀皇帝,再带领一早埋伏好的人反杀太子的人马,将罪名甩给他们。 太子的人里活下来的有几个是我的内应,他们按着我的指示供认了刺杀是太子所为,如今,他已是我们大业的罪人了。” 说着,他微眯了凤眸,审视着她。 “你妻儿的住处我一早便让人盯着了,后来你住了进来,也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过有一点我甚是疑惑,燕辞云突然命人带你出城……好似知道事态将要大变一般。如果不是你出逃,为了带人马将你追回,我本不会急着在那日就命天杰动手的。” 回想那一日,梅子逸的确与她说过,京中要变天了。 那么也许……燕辞云是知道桓亦如将要实施的计划的? 想到这里,祁懿美的心忍不住欢喜起来,只是面上并不敢表露,依旧半垂着目光,眼中带着些哀痛,道:“殿下若能提前知晓你的行动,又何至于今日狼狈出逃……那日子逸来宫外寻我,和我说是殿下觉得宫中有了你的人,总归不甚安全,于是让我住到了外面,谁知第二日又想到京备军的将领亦是你的人,便想干脆将我送到嘉州。” 桓亦如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她,只见她神色忧郁,因着多日不曾好好进食,形容憔悴,确是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半晌,蓦地道:“你这般担忧……燕辞云强迫你跟了他,又令你穿女装示人,如此辱你,你竟爱上他了?” 这……她和燕辞云的事其实已然分不出个对与错来了,她也是近些时日才明白,自己的心早已在很久前便装了他了,燕辞云确是强势,可要说强迫,却也算不上。 至于女装,桓亦如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我有没有爱上他,不过是小事,并不会影响桓大人的大业。” 桓亦如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一双森冷的长眸里带着坚持。 “我要知道。” “这不过是并不重要的小事,桓大人如此在意?” 桓亦如轻挑嘴角,面上却毫无笑意。 “是。” 祁懿美一怔,她不过是激他放弃追问而已,没想到桓亦如竟然一口承认了。 想到桓亦如以往逗弄她的恶趣味,她无论回答是还是不是,似乎都不免不了被他嘲弄,她索性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桓亦如凝视了她良久,才移开了目光。 “罢了,左右你喜欢谁,本也是不打紧的。” 这话祁懿美听得迷糊,只觉得眼前这向来阴阳不定的桓亦如越发令人看不懂了,一会儿在意得不得了,一会儿又说不打紧,实是有些莫名其妙。 犹豫了片刻,祁懿美还是将心底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桓大人……是要利用我威胁太子吗?” 桓亦如狭长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深沉,执着酒杯,耐人寻味的道:“再说吧。” 再说?? 他不惜提前动手,就为了带上队伍追上她擒住她,竟是还没打算好要如何利用她呢? “那……你……不会给我上刑吧……?” 想到那次他差点淹死她时,他身上就带着血腥之气,还有京中流传着的他的各种手段,祁懿美多少有些瑟缩。 如果让她受酷刑,真不如死了算了。 桓亦如皱了眉,目光中带了些显而易见的不痛快。 “你觉得我会对你用刑?” 这……难道不会吗? “我毕竟是太子身边的人……” 桓亦如打断她,抒了口气,道:“吃饭吧,把你的气色给我补回来,不然便让你试试我的手段,倒也无妨。” 祁懿美一听,当即不敢再多话了,虽是没有胃口,还是抬手执起饭碗猛扒了两口。 -- 梅子逸本以为这一次为桓亦如所擒,定然没有活路了,却是没想到祁懿美用性命为赌注,救下了他们。 几人赶到嘉州,不久,便与燕辞云会合了。 得知祁懿美被桓亦如抓了去,燕辞云的面色阴沉,眼中的杀意,连跟随了他二十年的梅子逸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接连半月,燕辞云皆是黑沉着面色,身边的将领官员个个都提着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梅子逸最担心的,还是桓亦如用祁懿美来要挟燕辞云。 燕辞云对她有多在意,梅子逸是看在眼里的,他甚至毫不怀疑,燕辞云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然而令他庆幸的是,在他试探的将这些担忧问出口后,便发现燕辞云虽是愤怒,却还算理智,也并未打算因为祁懿美而将性命与江山拱手相让。 祁懿美的被擒确实令燕辞云心如火焚,可是他同时也看得很清楚,桓亦如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长眸中压抑的欲望,根本不会随着他得到权势而熄灭。 如果他为了救出祁懿美做出妥协,令桓亦如赢得了这场对弈,他也好,祁家也好,绝无生还的可能,而等待着祁懿美的,也不会比死亡好过多少。 也许成为他一时的玩物,忍受着屈辱,背负着亲友的死,被仇人折辱,抑郁而终。 何况燕辞云心中也隐隐有预感,桓亦如并不会真的将祁懿美归还给他。 要让她安全的回到他的身边,唯一的方法便是尽快结束眼前的争斗。 他必须要动作再快些。 燕辞云这边心仿佛油煎一般,祁懿美那里也不算好过。 桓亦如自那日抓了她,便时不时的与她一同来用晚膳,祁懿美想着他吓唬她要上刑的话,饭都吃得极为认真,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气色。 有时她和他打听燕辞云的事,桓亦如也意外的配合。 从他的口中,祁懿美得知,燕辞云如今身背弑父之名,已逃往嘉州,因着他身后还有嘉州方氏父子,以及东三州、西戎的支持,目前局势虽对他不利,可也非能被立时迫害消亡的,两方军队在京城与嘉州的交界处对峙着,战事一触即发。 这日,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祁懿美静坐在窗边,透过窗户上微微开启的缝隙望着窗外素白的美景,幽幽的叹了一声。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心境也从一开始的不安渐渐的化作了平静。 至少眼下,桓亦如似乎并不打算用她来要挟燕辞云,也没有想杀她的念头。 不过祁懿美并未因此而掉以轻心,桓亦如这个人性情乖戾,说不好哪一日,便会如从前一般生出折磨她的心思也说不定。 看了会儿雪,祁懿美被窗缝中吹入的寒风吹得有些冷,便抬手将窗户关了好,坐回了桌边,拿起了暖手炉捂着。 一片静谧之中,除了炭火燃烧的声音,又缓缓传来了靴子踏在雪地里“咯吱”的声音,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门锁被解了开,有人推门进了来。 不必抬头,祁懿美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桓亦如这日穿了件极称他颜色的暗红色绒毛锦袍,进了内里,将手中提着的酒放到了桌上,抬手拂了拂肩上的雪花。 “这是雍州的特产,名为桃花酿,味道很是不错,刚温了好,你且试试。” 这一阵子里桓亦如都温和得令她觉得诡异,祁懿美瞥了一眼那酒壶,胡诌道:“我不喜欢桃花的味道。” 桓亦如坐在她身侧,闻言轻笑了声,为她倒了一杯,道:“这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即便如此,你弟弟的婚宴上用的酒水便是它,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桓亦如一边说,一边自行饮了一杯。 祁懿美做了番思想斗争,坦白说当时她在雍州见着当地人把这酒夸到了天上去,却因着酒都被祁家买了走,并未喝到,后来在婚宴上,她装着胆小的乡下少女,自然也没去喝酒。 如今,倒是着实想试试。 只喝一杯便好。 祁懿美抬手执了酒杯,浅浅的尝了下。 确实酒如其名,入口唇齿皆是桃花香气,酒味香醇不烈,很适口。 抬眸一望,桓亦如一手支在了桌上,轻轻的搭在颊边,额前几丝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垂了下来,他的长眸中带了几分意味不明,似乎有心事,轻拢着眉心。 一瞬间,祁懿美脑中闪过的只有“风情万种”这四个字。 如果他不是面色过于苍白,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为情所苦的倾世佳人,迷茫中带着不自觉的美态。 “今天吴家的人在我的耳边聒噪了半个时辰,说是要让我用你的性命,威胁太子,令他速速认罪伏法。” 祁懿美身形一定,望向他道:“……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看上你了,你便算是我的人了,我桓亦如虽非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会用自己的枕边人去换取利益。” 祁懿美袖中的手指微紧,并未言语。 果然,这些时日桓亦如的温和,都是为了眼下再为她设另一个圈套。 他骗了皇后对他痴心一片,为他付出一切,如今,又欲将同样的手段用到了她的身上。 只可惜,她一早便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绝不可能爱上他这样的人。 “祁懿美……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千辛万苦的将你抢了过来,却并未利用你去换取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祁懿美半垂着头,依旧沉默着。 “你可还记得,那次在祁家你我相见之时,我曾说过……我心中有个疑惑,唯有你能解答。” 桓亦如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带着他特有的阴郁性感,漆黑的眼瞳凝视着她,轻道:“皇后和天杰都说我喜欢你……我想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祁懿美微拧了眉,心中腹诽着,你喜不喜欢我,不问你自己,把我抓过来问我干什么? 桓亦如的目光流连在她的眉眼上。 “你说……怎样才叫喜欢一个人?” 感受到他的视线,祁懿美有些别扭的偏开了脸颊。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处处为他着想,希望他过得顺心如意吧。” 桓亦如轻柔的笑了,打量着她秀美的面容,道:“你这个骗子,想骗我放你走,让你顺心如意,是吗?” “……是你问我的,我回答了你又觉得我在骗你。” 桓亦如轻轻的笑了一阵,最后,视线渐渐下移,停留在了她的红唇上。 “其实要验证,却也不难。” 既是不难,还要问我…… 祁懿美正无语着,却见面前的人忽而倾身俯下,腰上被人紧紧的禁锢着,她惊恐万分的发现,桓亦如那妖冶的面容已然离她不过半寸。 他目光温柔的凝视着眼前如小鹿般惊慌的美人,轻柔而低沉的道:“祁小公子,你的腰一如当年不盈一握……真是可惜了你这一副好身段,若是个女子,定也是个迷得君王不早朝的绝代妖姬。” 祁懿美尚来不及斥他无耻,面前的人已然朝她俯下了身。 那一张过分妖艳,又带着几分阴郁的面容,就要与她的贴合到一处,祁懿美心中一阵惶恐,好似身陷噩梦一般,拼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 祁懿美从前在燕辞云面前,总是无力反抗,如今才知道,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心中一早便有他,才没什么阻碍的便接纳了他。 此刻面对桓亦如突然的发疯,她只觉得惧怕,浑身带着寒意,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都在诉说着抗拒,不可自制的激烈的反抗着。 桓亦如见她动作间全然不顾一切,怕她伤到了自己,竟一时也不得亲近。 祁懿美不停的挣扎着,本就心血上涌,情绪不稳,忽的鼻尖飘来一阵血腥之气,闻得她更是难受,竟没忍住,白着脸干呕了下。 这一下桓亦如面色大变,立时松开了手,任由她从椅上跌了下去,略显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他缓缓站起身,行到了她的面前,目光冷冷的凝视着脚边白着一张脸的祁懿美。 “你觉得和我亲吻……很恶心?” 作者有话说: 人家云妹十几岁就看明白自己的心了,桓大人,现在下手来不及啦 第168章 祁懿美坐在地上,下意识的向后缩着,目光中带了几分惊慌和恐惧。 桓亦如仿佛一樽森冷的雕像,立了良久,一双眼中风云变换,最后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阴郁低沉,本就十分特别,平日里压低了声音说话,便已然令听者感到寒凉,如今这般诡异的笑了好一阵,祁懿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若说自己刚刚是受他身上的血腥之气才抗拒,又好像是在说她愿意和他亲吻一般。 “桓大人……” 解释的话才开了口,桓亦如已然弯下了腰身,一张苍白艳丽的脸离得她极近。 她下意识的向后仰去,桓亦如出手极快,那略显冰冷的手指狠力的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无处可逃,不得不与他近距离的对视着。 他嘴角依旧带着那诡异而森冷的笑,像是开在地狱里的彼岸花,妖娆而充满了危险。 他冰冷的凤眸仿佛比外间的风雪还要寒冷,凝视着她,低低的开了口:“是了,你也觉得我脏……和一个身有残缺的人亲近,你很厌恶,是吗?” 口中虽然说的是问句,然而桓亦如并未留给她回答的时间,那双眸子中闪过一抹嘲讽,忽的便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祁懿美大惊,然而转眼间她就被他放在了桌边的床上,她拼尽一切的挣扎着,却还是被他一只手摁在了床上。 他另一只手伸向桌边,取来了那一壶桃花酿。 他朝着她微笑着,轻轻的“嘘”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道:“祁小公子,我建议你最好留着嗓子,待会儿再叫……” 桓亦如的话说得似乎别有深意,望着她惊慌的模样,那带着微笑的美丽面容上没有一丝波动,他像是致命的罂|粟,美艳而魅惑人心,又像是游荡于世间吃人的艳鬼,绝色下只有冷情与残忍。 祁懿美心中恐惧更甚,桓亦如是宫人出身,他根本没法对她做那些事,可刚才的话里他明明又在暗示着什么…… 就在她惊恐之时,桓亦如已然将酒壶递到了她的面前,柔声道:“喝了它。” 这酒祁懿美已经喝过一杯了,并无任何不适,显然并没有渗什么毒在里面,可是这一壶都喝下去,定然是要醉了的。 见着她依旧用力的挣扎着,不肯配合他,桓亦如倒也未着恼。 祁懿美因着是用尽了全力,竟差点打翻了他执着酒壶的手,自床上逃脱。 “怎么,伺候得太子,却不肯让我碰一下……只可惜,今天你注定要被我这个残缺之人脏了身子了。” 他极轻的叹了一声,再度将身下张牙舞爪的人制服住,伸手将酒壶凑近她的唇,苍白的手微倾,透明的液体便倾洒而下,落入了女子的唇舌,一部分被她饮了下去,而另一部分,顺着下颚的线条缓缓流下,经过洁白柔软的颈项,留下了一道道暧昧的水渍,最后没入了衣襟。 桓亦如原本只是想让她喝些酒,松软些,却不料酒水这般洒落,竟是别样的香艳,望着她带着湿意的肌肤,嗅着周遭淡淡的桃花香,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 这一次,他并没有碰她的唇。 他一点点的舔干了她颈边的酒水,声音缠腻而沙哑,带着他特有的阴柔。 “祁小公子,我虽身有残缺,不过这房中事……却是深谙此道。燕辞云能给你的,我都能……甚至是更多,你乖一些,我带你去极乐世界……我保证,从此之后你再也不会去想燕辞云那个毛头小子了……” 祁懿美被强行灌了酒,才刚刚喘过了口气,却发现双手已然被人一手制服在头顶,听到身上的人说的话语,知道再不解释,一切都来不及了。 “桓亦如,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我刚刚行为有些失礼,我向你赔不是,你放过我吧……” 桓亦如冰冷的红唇已然顺着酒水移到了交织的领口,对于祁懿美说的话,他似乎已然失了兴趣。 纤长的手指在湿濡的布料上用力。 真相就要展露在二人的眼前。 祁懿美闭了眼,颤着声道:“我是个女子……” 手指终于停下了动作,桓亦如悬在她的上方,目光带了几分狐疑,抬目看向了她,显然是在疑心这是否是缓兵之计。 “是真的,你若不信,随便叫个女子进来一验便知。” 桓亦如缓缓自她身上起了身,与燕辞云得知她身份时激烈的反应不同,他的凤眸里一片平静,令人看不出内里的情绪。 他沉静的坐在床沿,祁懿美浑身还带着因为惧意而产生的战栗,瑟缩着靠在了床角。 “怪不得从前许多事,都隐隐令人想不通,原来你是个女子……” 他的目光细细的扫过她的面容,湿濡衣襟下的身形,最后伸出手,轻柔的抚在了她的面上。 她强行忍耐着没有再度避开来,耳边听着他的声音道:“你是个女子,甚好……祁小公子,想来你跟在燕辞云的身边,定然已尝过了男女欢愉的滋味。从前你伺候他,不如今日我伺候你一番如何……” 祁懿美寒毛都竖起来了,不敢去深想他要如何“伺候”她,目光惊骇的望着他,寻了个理由道:“桓大人,我是个女子,自、自然要守女子的德行,既已跟了太子殿下,绝不可能以身事二人,你若强逼,我唯有一死……” 桓亦如倾身挨近了她,目光暧昧而危险的扫过她的身子,轻轻的笑着。 “女子的德行?祁小公子,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那些束缚女子的规则,沉闷无聊的礼教,你何时在意过了。” 他凑在她精巧的耳边,道:“放松……你会得到快乐的……” 祁懿美反抗的力气终于渐渐耗尽,酒意上头,她的红颊酡红,推拒在他胸前的手,更似在爱抚一般。 桓亦如动作愈加放肆,她绝望的发现,自己这头待宰的羔羊,已然走投无路。 见着身下的人渐渐的止了挣扎,桓亦如微起了身,伸手解下身上那令她觉得有血腥气的外袍。 他今日确实是审了人过来的,祁懿美那天被忽然送出京城,他始终没能彻底放下疑心,将提前知晓计划的几人一一用了酷刑,却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招供。 大抵就是那时候,染上了那些人的血,他闻惯了血的味道,身上的锦袍又是暗红色的,是以并没及时发现。 将外袍扔到了一边,他正欲再度俯身,身下已然老实了的人却忽的一跃而起,朝着床柱狠力的撞了过去。 他细长的眉拢着,来不及思考,已然闪电般迅速的伸出手去。 祁懿美之前停了挣扎,就是为了积蓄力量,这一下撞的很是用力,虽是被桓亦如伸出的手垫了住,却还是磕的有些疼。 桓亦如顾不上手上的剧痛,心中燃起的怒火令他带了几分狠戾,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床壁上,长眸中带着噬人的恨意,他咬着牙道:“你真想死?和我做这种事,就让你这么不堪这么痛苦?” 祁懿美解释说不是他想的那样,可被狠狠的掐着喉咙,她吱唔着根本没法说话。 那双凤眸怔怔的望着她,竟带了几分绝望。 祁懿美呼吸不畅,不知是不是窒息让她产生了幻觉,朦胧中眼前的人竟带了几分脆弱。 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他,桓亦如这三个字,代表着狠毒,冷血,甚至有几分变态,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软弱的时候呢? “是了,我是宫人出身,是个伺候人的玩意,你们都觉得我下贱……你宁可死,也不愿意被我脏了身子……” 说着,桓亦如的目光渐渐复了狠绝,手指收拢。 “若你不能成为我的,那么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祁懿美面色胀红,去扳他手指的双手渐渐的没了力气。 从前她总是想佛系的过一生,安安稳稳的,对于许多事也想的开,可在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也没有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 桓亦如并不是真的男人,可是要和他做那些事,她却是真的做不到。 与其被他折辱,最后被他利用,连累云妹和祁家,也许就这么死了,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思绪飘乎着,神智渐渐的失了清明,祁懿美以为自己真的就要这样交待在这里时,脖颈间的力道忽的一松,新鲜的空气迅速的涌入,她剧烈的咳了起来,直把眼角都咳了湿,这才回过神来。 颈项上还火辣辣的痛着,祁懿美顾不上休整,望向面前冷漠着凝视她的桓亦如,解释道:“我不是嫌弃你……亦不是觉得你脏,看不起你……只是我心中已有了燕辞云,再没法去接纳旁人了,不只是你,其他谁都不行……” 她害怕他心中还误会着她嫌恶他是个太监,再行折辱,趁着能说话,立即解释了清楚。 桓亦如拾起地上的锦袍穿了上,自床间起了身,听到她的话,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极轻的笑了一声。 这笑声里含了几许讥诮。 穿戴整齐后,他回过身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一瞬时,似乎又变成了昔日那个残忍自负的掌印大人。 他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 “嗯,那也好办。你不愿和我这个残缺之人亲近,不过我府里的侍卫几十人,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轮着来上你一遍,你这不能接受旁人的毛病自然便好了。” 祁懿美一张脸瞬时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动了动。 或许是这一段时间他都对她和颜悦色,她差点忘了,他原是怎样一个恶劣残酷之人。 旁人没有办法的死士,到了他手里都能吐得一干二净,大概这些折磨人的脏法子,都是他用惯了的。 这也确是他一贯的风格。 望着显然被吓到了的祁懿美,他勾着唇角微笑着,道:“不过你先不用害怕,我要留着你给我一个孩子,自然不能让旁的人脏了你的身子。” 作者有话说: 第169章 祁懿美瞳孔紧缩,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可怖之事,白着一张脸。 “桓亦如,你真是个疯子……” 是了,他从前就想要一个孩子,还弄来了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冯氏,像是替身文学一样要娶了冯氏,还说想要一个相貌像她的孩子。 彼时她只觉得他是存心羞辱,如今再回想,对于桓亦如刚刚那“喜欢她”的话语,倒是有了几分相信。 他或许不是真的爱她,可他确实对她起了心思。 这个冷心绝情之人,竟然发起疯来忽然想要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 从前她是个男子,不可能嫁给他,也不可能给他一个孩子,他就找来了和她相似的冯氏,那如今她被他掳到了府里,他先是温和以待,意图打动她,直到今日被她的抗拒惹了恼,才露出了真面目。 那么接下来他打算做什么?强迫她跟了他,对他奉承讨好,做出他喜欢的样子,苟且偷生,再和不知道什么人给他生一个孩子? 如果要过这样的生活,她宁可去死。 祁懿美猛的自床上弹起了身,恶狠狠的扑向了他。 只可惜她浑身的醉意还没散,她的指甲还未触碰到桓亦如的面颊,他已然一把将她的双臂制了住,向后背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一手制着她被背在身后的双手,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这样的姿势令她不得不挺起胸膛,桓亦如欣赏着她难堪的挣扎,还有那张扬起来的明丽面庞上美若星辰的恨意,慢声道:“祁懿美,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还会娶你,对你好,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想法,不过我们有一生的时间好好的去想。” 想到未来他会找不知什么人来让她怀孕,还要生一个注定被母亲厌恶的孩子出来,祁懿美已然不再畏惧死亡,一双眼饱含着恨意,冷声道:“娶我?呵……我就是嫁给街边的乞丐,也不会嫁给你!你口口声声说不会伤害我,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你所谓的对我好,前提也是要我顺从,违背自己的意愿,按你想要的做,否则你就会用那些残酷的手段来对付我,你这叫对我好?” 桓亦如美艳的长眸中浮上几丝困惑,似乎真的不懂她为何着恼。 “你的意愿……你肯好好的嫁给我,做我的妻子,给我生一个孩子,其他的,我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允许你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祁懿美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了两声。 是她蠢笨,和这样一个缺乏同情心和共情能力的怪物讨论这些。 “是了,我是你的一个玩物,你觉得有趣,便想放在身边,哪一天你觉得没意思了,便会将我这个潜在的危险毫不犹豫的除掉……” 桓亦如并未否认。 对于祁懿美,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究竟如何。似乎一开始他不过是觉得她有趣,喜欢为难她,总是不自觉的接近她,直到后来,吴皇后和桓天杰说了那些话。 他们说他喜欢她。 而他喜欢她吗? 他不知道。 他这辈子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他是个残缺之人,男女之情于他而言,从来只是愚蠢的幻象,他利用着这个幻象控制着吴皇后,看着她痴傻的听命于他,只会觉得可笑。 而他们却说他喜欢上了祁懿美。 如同那一次看到父子之情一般,他萌生起了想要尝试的念头。 他本是个不会有男女之爱和舐犊之情的人,可如今,也许这些都在他的眼前了。 而如果有一天,他腻了这些,觉得这些愚蠢的感情也不过尔尔,那么祁懿美作为燕辞云的人,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依着他的行为作风,自然不会再留下她这个祸患。 “看来我说对了……桓亦如,你仿佛施舍一般说给我一条生路,可我却宁可一死,也不愿配合你演这一出家庭美满的戏出来……” 桓亦如目光深沉,喉间微动。 “……戏?”他殷红的嘴角边带了一抹自嘲,点头道:“在你眼里,这不过是陪我演的一出戏而已。” “难道不是吗?你明知我心中有别人,对你更是只有憎恨和恐惧,却要留我在你身边,生下一个被母亲厌弃的野种……只为了满足你自己心里对于家的一场梦,真是可笑至极。” 桓亦如长眸微眯,内里已然起了杀意。 祁懿美却仿若未见,继续道:“桓亦如,我本来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非要为难我,还有曾经的那名进士,也被你折辱而死。直到最近,我才忽的想明白了……我们都和你一样男生女相,那名进士和你面貌有几分相似,而我则是与你同样失去了身为男子的生育能力,你在我们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吗?” 她的一双眼澄澈透明,内里的嘲讽□□裸的展现在他的面前,毫无丝毫掩饰。 “所以你百般折辱我们,甚至想杀掉我们……其实你恨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曾经的自己,你恨你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恨你自己为了向上爬出卖身体,舍弃尊严,最后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变成了一个冷血疯癫的怪物……你不停的问我是不是觉得你脏,其实不过是你自己,厌恶着自己肮脏的身体和心灵。” 语音刚落,桓亦如已然暴怒,大掌扬起。 祁懿美依旧带着那抹嘲讽,微笑着望着他,不见一丝畏惧。 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桓亦如一双眼猩红着,带着仿佛被人揭穿心事的狼狈,最终垂下了手。 他已然许久不曾这样失态过了。 敛起了面上的表情,他的目光复于平静。 “你想激得我杀了你,可惜还是不够了解我。” 桓亦如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目光平淡的望向她。 “死亡从来都是解脱,而不是惩罚。我越是对一个人恨极,越是不会轻易的杀了他。” 祁懿美忽的想到了他初初掌权时查处的石家一案,石家满门四十余口,死状惨死,石大人的尸体更是惨不忍睹到令见惯了尸体的随行官员吐了出来。 有传言说,石大人经历了非人的虐待,桓亦如尽量吊着他的命,让他受尽了苦楚后,才惨烈的死去。 “祁小公子,你说你不愿陪我演这出戏,然而这一切却是由不得你。” 她吃不得苦,更不可能让自己生出仇人的孩子,她怕死,可死亡,也许是她唯一的解脱。 祁懿美恨恨的注视着他,厉声道:“桓亦如,你为了权势先卖身后卖情,如今也想这般让我出卖自己,可我看不起你这种行径,也不屑与你一样成为他人的玩物!!” 桓亦如点了头,扬声朝外间道:“来人。” 很快,便有侍卫躬身行了进来。 屋内有些纷乱,侍卫不敢抬头去看那女子,低着头跪在了桓亦如的脚边。 “让冯仪过来贴身伺候着,告诉她盯了紧,还有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如果这屋子里的人少了半根头发,地下室里三十二套刑罚,便要他们走一遭了。” 桓府里的地下室,藏着桓亦如的私刑,他只随主子进入过一次,已然令他遍体生寒,恶梦连连。 三十二样酷刑,别说是走一遍,只怕是一两样,都是受不住的。 看来大人对这个女子的在意程度,确实非同一般。 “祁小公子,我会让你明白,想要死,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的。” -- 一连几日,桓亦如都不曾再出现过。 如果可以各自相安,祁懿美倒并不想再去寻死,更何况身边有冯仪,在她的监视之下,祁懿美要做什么也难。 对于冯仪,祁懿美的印象还是宫里那个穿着娇粉色,委屈时会噙着雾水,惹人生怜的小女人。 没想到再次相见,她的气质和样貌已然完全的变了。 她面上娇美的妆容不见了,如今只是淡淡的修饰了下,身形有些瘦,原本丰腴的前胸也显得单薄了。祁懿美记着她喜欢粉色,虽有点子俗气,可也衬得她娇俏,如今的她却是一身素色,再没穿过那些鲜艳的颜色了。 燕辞云曾和她说过,桓亦如让这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学着她的打扮和举止,跟在他的身边。 现下里真的见到了人,祁懿美的心中一时滋味复杂。 冯仪虽出身商贾,可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没名没份的跟着一个残缺的男人不说,还被要求着扮成另一个人,又被遣来她身边伺候,一下从主子变成了下人,只怕不好受。 然而冯仪面上并未显露出半分,她的面上带着恭敬和疏离,并不与祁懿美多说任何话,多作任何一个表情。 不过她确实看得她极紧,祁懿美曾想过留些东西防身,便要了一些刺绣说是打发时间,可是每次她绣过之后,冯仪便会亲自接过检查,她便是连一根绣针都留不下。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日,桓亦如一直不曾出现过。 这天晚上,冯仪早早的便离开了祁懿美的屋子。 祁懿美不禁有些疑惑,虽说这几天她一直很老实,不曾做过任何轻生的举动,可冯仪依旧寸步不离的守着,很少这个时辰就离开。 而她心中的疑惑,很快便被解了开。 门庭微动,一只灰色银底靴迈入了内里。 那人的面庞渐渐进入到祁懿美的视线内,乍一看,那轮廓似是桓亦如,祁懿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并不是桓亦如。 来人与桓亦如相貌有几分相似,却不似他妖异艳丽。 正是桓亦如的弟弟桓天杰。 祁懿美紧绷的神经却并未因此而放松下来,她的脑海中忽的闪过从前桓亦如说过的话。 “谁说我打算养育一个与我全无血缘的孩子了?” 那一年他忽然要娶妻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看着眼前的桓天杰,祁懿美的心渐渐的沉到了谷底。 是啊,桓天杰是他的弟弟,桓天杰的孩子,也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想要一个孩子,那么桓天杰的后代,就是最好的人选。 作者有话说: 桓亦如是个很复杂的人,行事狠辣是他的作风,对于懿美,他其实并不懂要如何亲近相处 第170章 祁懿美惊慌着自桌边起了身,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茶杯,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茶杯碎在了地上,茶水也溅了一地。 桓天杰站在屋内,目光淡漠的扫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仿佛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人,行到了床边,坐了下去。 祁懿美立即移着步子到了屋内离床较远的角落里,目光警惕的观察着他。 桓天杰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一张酷似桓亦如的面庞上淡漠如霜,他坐在床沿,一语不发,表情沉重着,似乎并不比她轻松。 祁懿美于是渐渐的没那么紧张了。 似乎在这件事上,桓天杰也是不愿意的。 想来也是,她记得多年前他离开皇宫的那天,站在院落外,痴痴的凝望着什么,彼时的院子里有许多女眷,她还猜测着,他大概也是不自觉的受到了原文女主唐诗韵的吸引,对她生了情思。 现下想来,桓天杰年岁也不小了,却一直没听说他和哪个女子亲近过,也许还念着宫中的唐诗韵也说不定。 “桓将军……” 桓天杰忽的抬起手,祁懿美看着那只略显粗糙的手移到了领口边的扣子上,一颗心又再度紧张了起来。 “桓将军,你、你先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桓大人这做法,实有些不妥,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了人的,我记得之前西行路上,看到你对着一个香囊出神,想来那香囊的主人,定是你的心上人吧。你今天做这样的事,虽然只走身不走心,但你可有想过,你的心上人若是知晓了,该是何等伤心,何况如果真、真的生了个孩子出来,说到底也是你的血脉,桓大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并不适合做一个抚育孩子的角色,你难道要看着孩子跟在他身边,将来长成一个和桓大人一样的人?” 祁懿美急着向他说了许多,桓天杰神色却依旧冷淡,似乎全未听进去,那只手从解开了的扣子伸进怀里,最后,取了一个极小的纸包出来。 他将小纸包轻轻一抛,掷在了桌上,面无表情的道:“这是往生散,吃了它,一刻钟内即会毙命,不会有痛苦。” 祁懿美怔了下,望着桌上的那一小包粉末,又看向桓天杰。 桓天杰依旧是冷漠疏离的面色,回视着她道:“你不愿受辱,兄长又让冯仪看得你极严,我今日藏了这包药,本是助你。怎么,事到临头,你却是不敢了吗?” “不是不敢,只是不解。桓亦如已经下了命令,若我有了闪失便要这满院的人赔命,即便你是他的亲弟弟,可违背了他的意思,定也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于兄弟之情亦有损伤,我实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我。” 桓天杰喉结微动,目光移动,偏开了视线,手指轻柔的抚上腰上系着的香囊,半晌,道:“你猜的没错,我心中已然有了人了。我不愿行此事,只是兄长之命难违,你死了,一了百了。” 祁懿美行回桌边,伸手拿起纸包端详了,最后又放回到了原处。 “既是你也不愿,我倒是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助我二人躲过此事。” 在椅子上落了坐,祁懿美伸手取了新的茶杯,执着茶壶倒了两杯新茶,示意他坐过来详谈。 然而桓天杰却并未理会于她。 祁懿美也不着恼,自顾自的道:“我死了,桓亦如必定大怒,他的性子狠绝,并不是什么顾念感情之人,你作为他的弟弟,虽未必会死,可定然也要付出一番代价。倒不如你想办法弄来些绝育的药进来,若我没了生育能力,他自然也不得不放弃了,这样我还活着,可以和你一同承受他的愤怒,想来你兄弟二人也不至于翻脸。” 桓天杰轻笑两声,目光中含了些不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死。” 祁懿美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我怕死,若不是逼到了绝路,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她不想死,她想和她的云妹团聚,她还有好多心里话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这计划听上去确是两相有益……只可惜,我却不愿配合于你。是喝下这毒药死去,还是活着受辱,你自己选一个吧。” 祁懿美皱起眉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道:“你既是也明白我的计划对彼此更有利,为何非要我死?” 桓天杰冷冷的注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非要你死。西行之路上,你以为为什么皇后的杀手可以那么轻易的接近你,还有后来我为什么要入江阻碍救援……这一切,不过都是想要你死罢了。只可惜,你的命真是大。” “所以说……那一路上,想要我命的人不是桓亦如,是你……你早就发现了随行队伍里有人要刺杀我,却装作不知,后来又下水阻拦夏英救人……我不明白,你我昔日为同窗,虽然并无情谊,可也无仇怨,即便后来你我各自为营关系对立,可亦没有深仇大恨,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桓天杰沉默半晌,敛下了目光,道:“说这些亦是无用,祁懿美,早些上路吧。” 祁懿美撇了嘴角,不咸不淡的道:“怎么,我若不肯,你便要强行将毒药给我灌下去?虽说如今屋内只有你我,可我若高声叫喊你要害我性命,你猜,那些身家性命都牵于我一身的下人们听到了,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冲进来?” “……你若不愿,那我便只有遵从兄长的指示行事,应该选哪一个,你自己想好了。” 面对桓天杰的威胁,祁懿美满不在乎的笑了下,道:“你若肯顺从他的意思,早就这样做了,你宁可毒害我,被桓亦如降罪,冒着兄弟绝裂的风险,也不肯做下那样的事,足以说明,即便刀架到了你的脖子上,你都未必会背弃心中所爱之人。” 桓天杰一张冷冽的面容微微有了一丝裂缝,冷淡的眉宇间带了一抹懊恼,并未反驳。 祁懿美向来是个聪明人,是他太小看她了。 “所以现在不是你给我选择,而是我给你选择,要么你来强行杀死我,而我会大声呼喊你要害我性命,我们赌一把,看看是我先被你杀死,还是外面的人先进来救下我。再就是你听我的,下一次,将我要的东西带进来。” 语毕,她微笑着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桓天杰缓缓合上了双目,就在要开口回答之时,伴随着一阵清冷阴森的声音,房间的门再度被人打开了。 “祁小公子,你的谋划倒是缜密,只可惜,却是无用武之地了。” 看到来人,桓天杰目光大震,立即自床边起了身,半低着头,低低的唤了一声:“兄长。” 桓亦如眸底晦暗,只在他身上略略的一扫。 “天杰,你太令我失望了……不过如今时局正是用人之际,今日便暂且记下,待风波过后,自行到军中领取五十军棍。” 五十军棍,桓亦如手中的军队治下风格皆如他这个人一般狠厉严格,刑罚也更是残酷,他们军里的五十军棍打下去,饶是个壮汉,也要没了半条命。 桓天杰咬着牙,低声道:“是。” “出去吧。” 桓天杰行出了门去,桓亦如回过头来凝视着祁懿美,伸手执起她面前的纸包,仔细的收入了怀里。 今日安排了天杰过来,明明是一早便计划好的,可是事到临门,他却不知何故,生了些怅惘之心。 他是想要她的孩子的,一个和她一样漂亮,聪明的孩子,也许还会生得几分他的影子,会叫父亲,母亲,成为他们之前的连接,他们三个人生活会在一处,就像千千万万个家庭一般。 然而想到天杰和她…… 彼时的他低头望着自己执着酒杯的手,浅浅的笑了。 他竟然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 真是可笑至极,这种事,明明是他从前做惯了的,也最是看淡了的。 不过是相欢一场,人们有的为了片刻的欢愉,有的为了换取利益,有的为了生育后代,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如同妓子和恩客,嫔妃与皇帝,甚至是妻子与丈夫,他们的关系,说白了也是如此。 他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她无论和谁,做什么样的事,他应该都无动于衷才是。 缓缓放下了酒杯,他苍白的手捂上胸口。 可是为什么,他这里会这样的难受呢? 自思绪中回过神来,桓亦如望着眼前人漂亮却又充满愤怒的面容。 “祁小公子,你就这么不想要生这一个孩子吗?宁可永远失去生育能力,也不肯顺从。” 还好他来了,听到了这一切。 祁懿美此刻心中恨极了他,偏过头去,并不愿回话。 桓亦如望着她倔强的面容,一时间心绪难平。 那一句“放过她”似乎已然到了嘴边,可是含在唇齿中,却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进门的一刻,看到两人衣冠整齐,他没由来的心中一松,竟是有些庆幸,他来的还算及时,一切都还没发生。 他像是个笑话,明明是他自己一手安排的这一切,可看到她真的与旁人亲近,他又好似被什么奇异的力量控制着,无法接受。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一个举棋不定,优柔寡断之人的呢?这还是以狠绝残酷闻名的桓亦如吗? 吴皇后曾说,他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可是这一刻,他发现,也许他自己都不认识他了。 两人各有心思,皆未言语,良久,桓亦如轻叹了一声。 祁懿美等了许久,亦不见桓亦如发怒,渐渐的倒也平静了下来。 她忽的想到,之前燕辞云派来的医者说过,她的身子有些亏损,目前并不易受孕。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是怀不上的。 大约是这事过去了几个月了,她又被桓亦如逼得失了分寸,竟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忘到了脑后。 作者有话说: 阿美之前还在养身子,还没怀上啦~ 第171章 “桓大人,说起来有一事,我忘记告诉你了。之前曾有大夫来瞧过,说我在外漂泊期间受了寒,身子有所亏空,如今不易有孕。辛苦桓大人安排了这一切,只可惜,我却是要辜负了大人的期望了。” 桓亦如静默的打量着她。 “我已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数月,如今依旧腹中空空,足以证明我所说的话。何况我是否说谎,大人寻医者来一看便知。” 桓亦如虽未言语,不过眼中的神色显然已是信了。 他起身出去唤了人,很快,冯仪便领着一位蓄着白须的老大夫进到了内里。 祁懿美配合的看了诊,老大夫将腕枕收回到了木箱之中,望着桓亦如道:“大人,夫人确是身子有所亏损,寒凉入体,有些血淤滞气之症,不过并不甚要紧,夫人之前用的药都是上好的对症之物,调养了几月,如今已然见好,待老夫再为夫人开一些,吃上两三月,便可痊愈了。” 桓亦如点了头,又问道:“也就是说,她如今的状况,确实不易有孕?” “正是,不过这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调养几月,便无碍了。”说着,他观察着桓亦如的神色,又讨好的道:“大人若是想要夫人尽快生子,倒也不是全无法子。” “说说看。” “大人,夫人如今的情况不过是略略亏损,老夫可以开些大热大补的坐胎药,夫人饮下,便可解一时之症,正常受孕。只是此法乃是急于求成,过于激进,于母体不益,产后必会亏空,日后怕难再有子嗣,更有甚者,许会落下病来,影响寿数。” 他看得出来,这位掌权的桓大人似乎急于求子,而他残忍的声名在外,定不会在意这一个女子的身子,老大夫思量着,自己的这个法子应正得他欢心。 祁懿美手指微动,心好似被揪了起来,暗里打量了桓亦如。 桓亦如坐在祁懿美身侧,并未多作思量,开口道:“罢了,正常徐徐进补便是。” 这一下不只是祁懿美,连那老大夫也怔了一下。 “……是,大人。” 桓亦如起了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带着人一同出去了。 行在银装素裹的院子里,他望着站在院门处满面沉重的桓天杰,竟意外的松了一口气。 心头因着他与祁懿美要同床共寝而生出的那股子沉闷,也散了去。 罢了,如此也好。 -- 那一天大夫来看过了之后,桓亦如并未再理会于她,而生子的劫数也算是暂时过去了。 得益于桓亦如这突然的“仁慈”,祁懿美也终是可以缓一口气了。 虽然她依旧不信一个无心之人会改变,可眼下他的所做所为,至少说明了他确实是不愿伤害她的。 那么也许,她与他虚以委蛇着,真的可以活着回到云妹的身边去。 看过大夫后没几日,宫中又再度发生了剧变。 祁懿美作为被关着的人,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燕辞云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令与桓亦如交好的京备军统领倒戈,吴家手上的兵力并不多,加上桓亦如自己的,也远比不上京备军的数量,于是不得不带着四皇子,还有几位心腹和祁懿美,一同逃出了京城。 一路上,又不时传来消息,与吴家同盟的两个州亦投向了燕辞云,局势迅速逆转。 为了出逃顺利,吴家人和桓亦如兵分两路出行。 出逃的前两夜还好,只是到了后面,因着赶路过于紧急,吃住皆得不到保障。 第五日夜里,几人不得不宿在了山上。 冬日里本就寒冷,山上更为尤甚,虽是寻了洞穴,搭了帐篷生起了火,祁懿美依旧难以在荒郊野外入睡。 桓亦如见她精神不济,望了边上为她倒着热水的冯仪,命令了她将自己的大袄送给了祁懿美。 祁懿美自然不肯要,只是冯仪的眼中尽是恐惧与哀求,半垂着头不敢看人,也只好不再言语,默默的收下了。 冯仪是如此惧怕着桓亦如。 到了深夜,众人皆歇下了,两个姑娘家单独住在同一个帐蓬里,祁懿美伸手取下了披在最外面的大袄,还给了冯仪。 冯仪自搭好的简易床铺上起了身,回头望了她一眼,抬手将身上放着的大袄拂了下去。 祁懿美无奈,其实自她被桓亦如抓来之后,冯仪眼中对她的厌恶虽是克制,却依旧躲不过她的眼睛。 她心里恨她,却又不得不伺候她,讨好她。 “他们已然睡下了,不会有人来我们的帐子里查看,桓亦如也不会知道你将大袄穿了回去。” 冯仪抿着嘴角,躺回被子,倔强的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面对这样的冯仪,祁懿美幽幽的叹了一声。 “你就是讨厌我,也犯不着和自己的身体较劲吧。你冻这一晚上,若是起了风寒,之后的行程里,想也知道桓亦如是不可能停下来让你养病的,你若跟不上众人,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被遗弃在这深山雪林之中,饥寒交迫中孤独的死去。” 冯仪依旧不肯言语,然而背对着祁懿美的身躯却是微微颤抖着,祁懿美起初以为她是冷得起了寒战,直到听到了细碎的哽咽,才发觉她是哭了。 许是这深山之中,寒夜凄凉,冯仪这多年来心中的苦尽数的涌上了心头,借着被迫给出大袄一事,倾泄了出来。 祁懿美没再言语,静静的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许久,冯仪才起身坐起,拾起了大袄。 重新穿上了厚衣裳,冯仪的身子渐渐的暖和了起来,可内心里,却是愈发的冰凉一片。 这就是桓亦如,是她小心翼翼伺候了三年的主子,她体贴他照顾他,柔顺的依附他,他却为了一个违逆他的祁懿美,全然不顾她的死活。 她也是人啊,她也会冷,会饿,会难过……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她伸手抹了去。 少女时期的她,看到有如天神般降临在面前的他,听着掌权的桓大人看中了她,要她入府,想象着将来做上权臣夫人,被虚荣冲昏了头脑,一心要跳入这富丽华美的圈子里。 她想,他有权有势,貌美富有,即便是不能做一个男人,她也不在乎。 如今再忆当年事……如果她不曾因着年少自负美貌,贪恋于他带来的荣华和他倾世的容颜,而是平平常常的嫁入小户人家,做人家的妻子,儿女成群,平平淡淡的过一生,该有多好。 眼泪越流越多。 “桓亦如……待你不好?” 冯仪冷笑了声,泪光中带了几分不屑,瞟了她一眼,道:“不用你可怜我,你自己又比我好到哪去,大人眼下虽是看中你,可想来也不过是视你为一时的玩物,我倒要看看,将来你是如何凄惨收场的。” 这话中满满的憎恨与恶意令祁懿美怔了下,微拢了眉,道:“你大可不必对我这般敌视,你没能如愿成为高官夫人,如今又像个伺候人的下人一般,皆是桓亦如造的孽,你该恨的是他,而不是我。你我皆是受害者,应该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不是彼此仇恨。” 冯仪却是恶狠狠的望向她,道:“我为何不恨你?是,当初是我自己鬼迷心窍,贪慕一时的荣华富贵,可若不是你,我便是千般招数使在他身上,他也不会看我一眼的,又怎会落得今日的光景?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听着冯仪这般怨毒的话语,祁懿美不由也生了几分心气,笑了一声,道:“这罪名我可不担。我听说你当年是自愿跟着桓亦如的,你如今也承认,是因着恋慕荣华,而我想,桓亦如这样的人,想来也定不会在感情上欺骗你,他应该一开始,就没提过情啊爱啊的,那其实你们之间本可以简单的概括为一场交易。 他想要你在他的身边,陪伴他,你想要他的权势和富贵,虽然权臣夫人没做成,可这府里这么多年就你一个女主子,这答应给你的权势与富贵,想来还是没少你的吧。” 冯仪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吸了吸鼻子。 确实,她起初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桓亦如给她带来了风光,令她和她的家人在十里八乡都是威风的,别说是县令老爷,便连郡守都亲自登门讨好,至于钱财更是数不尽,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从前只能羡慕看着的城中富豪才能用的那些奢华物件,如今见过了更好的,竟是已然瞧不入眼了。 尤其是自从这位夫人被带进了府里,因为要她贴身看着,桓亦如又送了她房屋良田,还有许多名贵的珠宝首饰,她虽是做着下人的活,可得到的报酬却是许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 “冯氏,你既得了这些好处,便该履行一开始交易时说好的责任,就如同码头的苦力出卖劳动,得了好处,就要付出辛苦,我虽同情你如今受了委屈,可恕我直言,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了,桓亦如虽未如一开始说的一般娶你,可以前也不曾亏待过你。” 其实说起来,冯仪过的并不算多不好。作为府里唯一的女主子,每个人都对她恭敬有加,她用度奢侈,除了要在桓亦如面前做小伏低,忍受他的淡漠轻视,几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冯仪的目光怔怔的,祁懿美的话萦绕在心头,渐渐的原本的悲伤竟也散了许多。 这几年桓亦如虽是轻视她,可却不曾亏待过她,她本就是图他的权势富贵,如今她已经如愿的过上了想要的奢华生活,本也没什么可怨的。 只是,她也是个女人,她也想有人疼她爱她,关心她。 是啊,祁懿美说的没错,桓亦如在最初便直白的说明了来意,彼时的他其实并未说一定会娶她,只是说想让她陪着他而已,他对她没有感情,这些她都知道。 可是她总想着,自己这般貌美,又最擅撒娇,原来镇里的公子们都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摆布,如今不过是一个太监,将来,她定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至高无上的官夫人,被宠在手心里的。 是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可以打动他,却不知,他这样一个人,根本没有心,更不可能动情。 然而祁懿美却打破了这种不可能。 这让她如何能不恨,尤其每当她对着镜子,想到那个人通过自己这张脸看着的是别人,就恨入骨髓。 “今天大袄的事确实是委屈你了,只不过这并非我的本意,你若因此而生了怨恨,该恨的人也不是我。你走到今日,也不算多悲惨,你若心中有怨,该怨的人也是桓亦如,甚至是曾经与他交易的自己,而不是我这个无辜之人。何况你若真的觉得自己如今处境不好,努力改变便是,在这里怨天尤人又有何用。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着,祁懿美翻身躺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预计60w字内完结啦 第172章 和她说这么多,其实祁懿美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们一路逃亡,不如原来在府中安全,冯仪若是对她心存怨恨,也许会在小事上给她寻些麻烦,而且祁懿美心中想着,若能说服得她与自己站到同一战线,遇上了合适的时机,也许可以试着一同逃跑。 总而言之,冯仪作为她身边之人,若可以为她所用,定是一大助力。 只可惜今日说话间,冯仪目光恨毒,显然对她积怨已深,也不知是否能将她的话听进去。 第二日一早,在起身之前,冯仪将大袄还给了祁懿美,众人再度上路了。 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终是翻过了山,在山脚处寻到了一处猎户,便在那里落了脚。 桓亦如这次出逃带了二十几人,猎户家里自是住不下的,于是除了四皇子和祁懿美、桓天杰,其他人皆是照例在外间搭了帐子过夜。 那猎户兄弟在这山里生活了多年,对于冬日里如何找寻食物很是在行,于是桓天杰便带了一小队人马跟着猎户出去捕猎去了,桓亦如又派了三四个人跟着猎户的弟弟到山中去挖野山芋。 终于住到了屋子里,虽是简陋,祁懿美依旧觉得很是舒适,在火炉旁边烤着火,暖意渐渐的包笼了全身,想到一路上冻得瑟瑟发抖的冯仪,也不知她这会儿去了哪。 似乎进门时她被桓亦如叫住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起身开门寻了外间的侍卫,祁懿美问道:“你可见着冯夫人了?” 那侍卫道:“回夫人,冯夫人跟着那猎户去山里采野山芋去了。” 采野山芋去了?想到冯仪那冻得通红的脸,祁懿美不禁有些诧异,她不好好的暖和一下,急着去山中采野菜? 再一想到桓亦如叫住她的样子,似是吩咐了什么。 她不禁更加疑惑,这一行人中就她和冯仪是女子,如今上山采摘这样的活计,不交给更有力气的士兵做,怎么让冯仪去了? 回身坐回了炉边,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渐渐的昏暗了下来,出去捕猎与采摘的队伍也分别回来了。 并不见冯仪的影子。 晚间,侍卫送了炖好的肉汤还有烤山芋进来,祁懿美一问之后,便愣在了当场。 冯仪跟着采摘队伍走山路,回程的时候不慎落入山崖,死了。 好好的,让她一个少了衣裳的女子跟着去野外采摘,又在路上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件事真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然而细思下去,这一切,似乎也不难想通。 晚饭过后,天黑了下来,祁懿美披着被子缩在炕上,目光怔怔的。 她虽然不喜欢冯仪,可她到底也陪伴了她多日,如今这一条昨天还鲜活着的生命,就这样流逝在她眼前了…… 人的生命,如此轻贱,如此卑微。 她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门“吱呀”一声自外打了开来。 因着猎户家烛火不多,祁懿美只点了一根蜡烛放在了桌上,室内昏暗朦胧,朝着门口眯着眼看了,才看清楚那张她极为熟悉的艳丽的脸。 历经了几日的逃亡,众人的模样都带了些许风霜,桓亦如却是意外的依旧整齐,因着不会长出胡须,他一张容颜光洁细腻,只是鬓角处轻微有几丝乱发,偶尔垂在颊边,却是配着他妖异艳情的面容,显得更有风情。 祁懿美拧了眉,道:“你进来做什么?” 桓亦如并未理会她的冷淡,抬手解了身上披着的大氅,径直坐在了炕边,一副要歇在这里的样子。 好在炕还算大,睡三四个人没什么问题,祁懿美抱着被子缩到了墙角,双眼警惕的注视着他。 将靴子脱下在炕边放了好,他上了炕,见着祁懿美抱着被子不肯撒手的模样,也未勉强,抬手从一边的柜子里又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打开盖在了身上。 “如今在外,吃住用度本就紧张。冯仪死了,这屋子你一个人住总归是浪费了些,我住在你这里,便可以将另一间屋子的位置腾出来,让外面的士兵们轮着进内睡一会儿。” 祁懿美见他规规矩矩的躺在了炕的另一侧,倒也没再矫情,只是听他提到冯仪,心中不免有些哀伤。 “……你让人杀了冯仪。” 片刻的沉默过后,桓亦如极轻的“嗯”了一声。 祁懿美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承认,望着炕上那人精致美艳的五官,只觉得从心底里的发凉。 那股凉意竟是比外间的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再怎么说冯仪也是跟了他三年的人,在他身边谨小慎微的服侍着,即便他不爱她,可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害了她的性命,这样的漠视与轻率,不免令人生寒。 “为什么?” 桓亦如缓缓合上了狭长的凤眸,轻道:“她不过是无关轻重之人,早些睡吧。” “昨天夜里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是吗?” 桓亦如依旧不语。 “你听到了,所以觉得她心中怨恨你我,这一路逃亡有太多的不确定,你觉得她是个隐患,所以今天特意让她一道去采摘,并吩咐了下属在路上除掉她,对吗?” 望着眼前之人全无丝毫波澜的容颜,祁懿美心中除了寒凉,还有一丝恐惧。 冯仪陪在他身边三年,都能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被杀死,她祁懿美不过是他一时的兴致,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这样的人,没有心,也不会爱任何人。 他甚至不会爱自己。 缓缓垂下了目,祁懿美知道,他是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了。 冯仪的死和眼前人的冷血令她心头沉闷,有些透不过气来,在被子里坐了片刻,取过了一边的厚袄披了上,下了地。 桓亦如缓慢的睁开双目,道:“你要出去?” “……是,待在这里,我觉得憋闷,出去待一会儿。左右这房屋周围都是你的人,我也逃不去哪里,不是吗?” 桓亦如未再言语,祁懿美于是推开了门,抬步行了出去。 猎户的房子是两间房,中间由厨房灶台连接着,祁懿美从屋子里出来,便见到灶台边上有几个侍卫卧在地上休息着,见着她出来,正要起身行礼,祁懿美摆了摆手,朝着室外走了出去。 门外隐隐可以看到几处火光,宿在外间的士兵们都燃着篝火,而离房门处不远,一个男子坐在篝火边的石头上,手中执着一条宫绦,正细细的打量着。 男子面容生得冷冽,目光却是带着几分柔情,他的膝上放着一个素色的香囊,左手小心的执着宫绦,仿佛是珍贵至宝般爱重。 这已经是祁懿美第二次看到桓天杰对着物件发呆了,只不过上一次,他拿着的是香囊,彼时她还有些不解,他的模样显然是对这物件的原主人一往情深,可香囊若是姑娘所赠,为何不绣上寓意美好的图样。 现下里倒是明白了,原来他望着的不是香囊,而是这装在香囊里的宫绦,香囊本身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容器而已。 听到开门声,桓天杰缓缓握紧了手心,抬手要将宫绦装回香囊去,却不料许是动作急了些,膝上的香囊掉在了地上。 他伸手捡起来,然而香囊上已经沾了一层灰尘,他便有些犹豫了,似乎觉得这脏了的香囊已然不配再放他的心爱之物,却一时又想不到还能用什么东西来放置。 他想要拍打清理上面的灰尘,可又不放心让宫绦离开自己的手,好似那手中握着的是他的心脏一般,不敢有任何闪失。 祁懿美于是行到了边上,道:“你若是不嫌弃,把香囊给我吧,我给你擦擦。” 桓天杰抬头看她,沉默了一瞬,最终抬手将香囊递给了她。 祁懿美接过香囊,将上面的灰尘仔细的拍打清理了,直到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印子,才送回给他,瞥了一眼他手心攥着的宫绦。 与宫人的手艺相比,那宫绦编得并不算特别出色,不过上面系着的羊脂玉却是质地绝佳,上面用浮雕刻着一轮明月,很是雅致。 “这香囊颜色浅,易脏,我已然将浮灰去掉了,现下里只一个浅印子,不细看的话看不出的,你瞧着成吗?” 桓天杰执起香囊看了下,小心的将宫绦装了进去。 “……谢谢。” 祁懿美坐在了篝火边上的另一块石头上,望着跳跃的火光,幽幽的道:“几年前,你我也是这样坐在篝火边上,和现在还挺像的……时间过得真快,三年过去了,无论是人还是事,皆是大不同了。桓将军,和我讲讲外面的事吧,深更半夜的,干坐在这也是无聊。” 桓天杰不语,祁懿美于是又道:“刚刚我还帮了你,如今只是让你陪我说几句话,你不会推辞吧。随便说什么都行的,我就是想知道故人们现在如何了,这总归不是什么机密,桓亦如也不会怪你。” 这一次桓天杰没有沉默太久。 “燕辞云派了唐小姐去了一趟南疆,说服了文迦带着南疆的军队一同参战,加上原有的嘉州、东三州,还有西戎新王的支持,燕辞云如今在嘉州很是得势,一众支持者皆言谋反一事他是被陷害的,前几天还出了吴家联盟的两个州反叛之事,这个你也知道,可以说,现下里局势于他可谓是大好。” “可是桓亦如不是还有北昌的支持吗?” “北昌?”桓天杰的目光渐渐的凝了,冷声笑了,道:“北昌的新君不过是个奸邪小人,他谋逆犯上取得了王位,本就不服众,如今娶了琼月公主……” 他的声音渐渐的落寞了,似乎那些话含在舌尖,苦涩的难以说出。 良久,他缓缓的捏紧了拳头,目光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继续道:“他年过四十,公主却是大好年华,花容月貌,他不好好珍惜,还……伤害她,这样的人,便是与人同盟,也不可靠。” 想到琼月公主,祁懿美心中也不好受。 她对琼月公主,虽谈不上喜欢,可却是从心底里感到惋惜的。 “我听闻北昌的新君虽是年纪大了些,却生得威武,他……对公主不好吗?” 桓天杰垂下目光,苍白着面容,极轻的道:“不好。他确是生得雄壮,相貌上并不见老态,可是却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而公主又是从前在宫中横行惯了的,到了北昌,便是收敛了些,也依旧是那样不服软的脾性,他便时常对她拳打脚踢……她还因此流了一个孩子。” 祁懿美心中难过,北昌新君是桓亦如那边的人,如果桓亦如和吴家铁了心不管她,便是燕辞云的话,北昌新君也未必会听从。 可怜大好的女儿家,被桓亦如和吴家当成工具牺牲掉,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印象里那个总是穿着鹅黄色,衣服上绣着月亮的明快少女,走起路来会蹦蹦跳跳的,梳着两个发髻的时常是摇曳着的,很是鲜活。 如今,却也蒙了尘了。 祁懿美心中感伤,轻叹了一声。 抬眼再看,桓天杰虽是在努力克制着,可依旧被她发现了那一双眼中满满的痛苦与悔恨。 一瞬间,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琼月并不算完全悲剧,在考虑最后要不要出番外呢,也可能会将几个配角的故事合并起来写到一起 第173章 许多年前,桓氏兄弟被迫离开皇宫的那一天,祁懿美和几个宫中贵人一同在院中赏乐,出来时,便看到了桓天杰静静的站在墙角,目光怔忡着望着院墙,仿佛是要透过墙壁,看到内里那思念的人。 彼时她还以为他心中的人是唐诗韵,如今看来……竟是琼月公主。 她记得,琼月公主曾经丢失过一条宫绦,怎么也找不到,如今看来,这带着明月图纹的宫绦,正是琼月公主丢失的那一条,怪不得琼月公主当时找不到,竟是被桓天杰拾了去。 望着落寞的桓天杰,祁懿美不禁有些唏嘘,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所嫁非人,受此劫难,他本就焦急,可面对着强势的兄长,他又没有能力阻止他,救下心上人,想来心里必定煎熬。 “……怪不得你讨厌我,原来你对琼月公主……想来从前她总是跟在我身后,你看着定然不舒坦。” 桓天杰望着火光,缓缓垂了眼,道:“其实她喜欢谁并不打紧,只要她快活就好……” 祁懿美打量着他悲伤的神色,忽的生起了策反他的心思。 如果他肯协助燕辞云,将桓亦如的叛乱尽快平复,燕辞云一定愿意帮忙敲打北昌国君,即便是不能将人接回大业,可至少也不会再如现下般受苦。 祁懿美这样想着,朝着桓天杰凑了近,正思量着要如何措辞,身后忽的传来了冷冷的一声。 “祁懿美。” 祁懿美身形一顿,回头看了过去,原来桓亦如竟不知在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抱着胸冷眼瞧着她。 桓天杰这才注意到自己和祁懿美的距离有些近了,立即起了身移开了步子,并未抬头,道:“夜深了,兄长,我先回去休息了。” 桓天杰几个步子行离了,桓亦如上前拉过了祁懿美,将人带回了内室。 进了屋内,桓亦如并未立时回到炕上,而是坐在炕沿,一语不发的审视着她。 桓亦如的目光总似鹰一样锐利,祁懿美被看得有几分心虚,借着去烤火,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策反的话还没出口,难不成他仅从她的表情上就猜到了什么? 应该不会的,他就是再狡诈,也不是神。 正自己在那思量着,桓亦如忽的掀了被子躺了回去。 “祁懿美,你以后离天杰远些。” 这声音沉闷,听上去心情似乎不大好。 祁懿美状若不解的扯了嘴角,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我就不懂了,你不是想让我们给你生个孩子出来吗,如今我和他关系近些,也许对那事就没那么抗拒了,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桓亦如未再言语,只是眼底里瞬时腾起了阵阵杀意。 “你喜欢他?” “不喜欢,不过你想让我们生孩子,我就得至少对他有些好感,才能做得下去。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身体和感情是相通的。” 床上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又似升起了几分惆怅,良久,声音中充满了万般的无奈,甚至是带了些妥协。 “既是如此,我们便不要孩子了。” 祁懿美怔了下,侧头去看他。 桓亦如轻合了狭长的双眸,道:“就你和我,不要孩子了……如果你喜欢,我们挑一个好看的孩子领养着玩,也可。” 话说到这里,走向完全不在祁懿美的预测内。 她以为他刚刚不痛快,是看出来她别有用心的接近桓天杰,原来……只是吃醋了? 桓亦如会吃醋?? 这有些过于不可思议了。 不过不论他到底是不是吃醋,谈话的结果倒是合她的心意。 生子一事,看来以后不必再担心了。 …… 这一夜,祁懿美睡得并不安稳。 床上多了个桓亦如,虽说中间离着有些距离,可还是别扭的很。 这个人气场十分强大,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既是睡不着,天刚蒙蒙亮,她就起了。 行到院子里,她还想着能不能再遇上桓天杰,把昨晚想劝他的话说出来,成不成的,总归是一份指望。 猎户家的院子并不大,院子里种了几棵果树,其中一棵大树上还挂着一个秋千,因着秋霜冬雪的侵蚀,已经有些破败。 她行过去,抬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坐了上去。 双手扶着绳索,她以脚支地,微微的荡了起来。 清晨的外面很冷,空气却也清冽,祁懿美嗅着这份难得的自在,思量着之后的打算。 虽然如今的局势燕辞云已然稳操胜券,不过她人还在桓亦如的手里,如果将来他走到穷途末路,未必不会将她做为人质要胁于人。 所以她也不能就这样等着燕辞云来救。 原本她想说服冯仪与自己一同逃跑,如今冯仪没了,好在上天又将桓天杰送到了她的眼前。只不过桓天杰到底是桓亦如的亲弟弟,若要策反他,只怕是要下些功夫。 尤其现在,桓亦如还下了命令不许她接近他。 拧了眉头,祁懿美陷入了苦恼之中。 如今在野外,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是什么地界,就算她成功的跑了,可要去哪才安全呢? 身后一双长臂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肩膀,随后,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微一用力,原本摇晃着要停下来的秋千,复又荡了起。 祁懿美坐在摇曳的秋千上,回头望了过去。 是桓亦如。 因着有了住所,他简单的理了鬓发,如今看上去英挺俊丽,眼底的血丝也因着一夜的好眠褪了下去,立在这农家院中,不似在逃亡,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出来体验生活了。 秋千缓缓的停了下,祁懿美想从上面起身,桓亦如伸出手压上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坐着。 他的目光幽深,上上下下打量了秋千,最后落在了她的面上。 “你喜欢秋千吗?” “哦,还行。” 说完,她想起了从前,似乎是在他的院子里见过一个老旧的秋千,便是出了宫,也要随身带着,很是重要的样子。 于是她瞄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打探道:“你喜欢秋千?” 桓亦如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苍白的手指在秋千上抚了抚,眼底里竟浮了几丝温意,半晌,道:“我小时候,院子里也有这样一个秋千,每到春日,杏花开了满院,我就坐在秋千上,一边荡着,一边数着空中飘落的花瓣。” 一直以来,桓亦如给她的印象都是冷血冷情,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可以是理智的,冷漠的,却不应该是感性的,哪怕只有一瞬间。 祁懿美几乎要怀疑眼前站着的不是他了。 见祁懿美诧异的抬起头来,桓亦如侧过了身去,神情中的怅惘也慢慢的散了,恢复了从前那一副冷漠寒凉的样子。 “等到局势稳了,我便在你的住处种满杏花,这样,也许春天到来之时……”他的话渐渐的隐了下去,似是害怕祁懿美出口嘲讽,坏了想象中的那一片温馨。 两人在院子里没坐多大会儿,就有士兵来报,似有追兵的痕迹。 桓亦如细长的眉微蹙,目光带了几分狐疑,落到了祁懿美的身上。 这一路上,他们走的皆是崎岖之路,按说追兵要准确的知晓他们的路线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事实就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摆脱,依旧无法甩掉身后的追兵。 唯一的可能,便是一行人中有燕辞云的细作。 最有可能之人,当然就是祁懿美。 只是她一直在监视之下,要搞小动作,却又并不容易。 长抒了口气,桓亦如头疼的抚了额,思量着许是冯仪在前一天到达这里时发了信号出去,也未再深究,立即命令了再度启程。 下了雪山,路便好走了许多,行到午时,众人便到了纪城。 纪城是宜州的一处城市,远远见着纪城的城门,四皇子终于长松了口气。 他并不愿再参与到这些政治中来,可是桓亦如抓了他故去妻子唯一的弟弟,他不忍见妻子的娘家绝后,才咬着牙跟了这一路。 只是旅途艰辛,四皇子斯文温和,不擅刀枪,如今跟着一路疾驰,又不似祁懿美百般被桓亦如照顾,面色已然憔悴不堪,想到能在城中好好歇个脚,他倒是有些期盼着进城了。 桓亦如坐在马上,打量了那城门上“纪城”两个字,忽的掉转了马头。 桓天杰不解,跟上前问道:“兄长,我们不去纪城了?” 桓亦如眸光凛然,道:“不去了,你我兵分两路,到北边的袁州刺史处汇合。” “兵分……两路?” “是。四皇子和祁懿美,我们必须要保下一个,一旦局势不利,才有资格和燕辞云谈条件。我们如此小心,却一路不停的被追兵发现,这一行人里,怕是有细作。你带着四皇子绕过纪城,自西北方向走。我带着祁懿美……另走其他的路。” 桓亦如并未将自己打算走的路线尽数说出,桓天杰怔了下,缓缓的低下了头,沉声道:“兄长……” 桓亦如抬手,道:“勿再多言,走吧。” 桓天杰自马上翻身而下,朝着他单膝拜了下去,道:“兄长保重,无论发生何事,还请兄长一定以自己的性命身家为重。天杰……就此别过。” 桓天杰带着四皇子和一半的人马走了,桓亦如策马过去牵起了祁懿美的马,领着剩下的十余人,走上了城外的小路。 祁懿美朝着桓亦如问道:“这里是宜州的地界了吧,我们不进纪城,是要去哪?” 桓亦如未答,她又道:“我不是想打探路线,我只是听说宜州地势险要,我们一行人里又没有本地人,这样随随便便就挑了个小路走,也不知是前面有没有路,有的话又是通向哪里。” 桓亦如依旧未回答她的问题,双腿轻夹了马腹,带着一队人马,向着小路行了进去。 而事实证明,祁懿美多虑了。桓亦如带着一众人穿梭在宜州的山林里,一路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小路,却是从未走错过一个路口,那般笃定的样子,好似他对这里已是千般万般的熟稔一般。 行到第三日,桓亦如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一处小院。 小院似是多年无人居住过,到处都是尘土和落叶,墙头上更是破损了好几处,窗户也尽数漏了。 桓亦如站在院门前,静默了许久,才出声吩咐了士兵们在外扎帐。 祁懿美有些不懂,这样一处破败的院落,桓亦如为何不肯让士兵们进内休息,直到她注意到了院里枯死的树木,还有内里的格局。 这一处小院,和桓亦如在宫中的住所布置的一模一样。 难道……桓亦如在进宫前,就是生活在这里的?难怪,他对这山林里的道路如此熟悉。 小院看上去已然至少十年没有人住过了,桓亦如在院子里立了半晌,叫了两个士兵进内,帮着简单的打扫了。 这一夜,便这样的过了。 作者有话说: 离完结应该不会太远啦 第174章 第二天一早,天色才刚有了些许光亮,祁懿美便醒了。 起身坐了起,望了对面的床上,桓亦如正静静的坐在床边,出神的想些什么。 “醒了?” 祁懿美坐在床上,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便是生活在这里的。” 祁懿美并不意外,道:“我猜到了。” 抬眼望了周围,因着荒芜的时间实在太久了,现下已然想象不出房屋内当年的样子了,只是瞧着这屋内布置简单,又地处荒无人烟的山林之中,祁懿美猜想,大约并不是富裕的家庭。 也许桓亦如是童年过的太苦了,才变成了这样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性子。 “你可有听说过当年御史石大人一案。” 祁懿美抬目望了他,道:“听过,据说……是你一手查处的。” 桓亦如的目光渐渐变得深远,良久,道:“他是我的生父。” 祁懿美惊讶的望着他,人人都说这位石大人死状惨烈,而且不仅是他自己,整个石家上下四十余口,上至花甲老人,下至五岁孩童,无一生还。 一个人,竟然对自己的生父下这样重的狠手……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面对着祁懿美充满惊疑的目光,桓亦如缓缓的笑了。 这一抹笑,和他从前对着她时的从容戏谑不同,朦胧的晨光里,祁懿美怔怔的望着这一抹笑,竟有些读不懂那里面复杂的情绪。 “是,他是我亲手杀死的,不过他倒也不是冤枉,通敌一事,他确有参与其中,只不过多年来,狡诈如他,一直不曾露出过马脚。所以你看,你说我阴险狠毒,原来我这是继承了他的禀性……” “你既是石大人的儿子,为何……生活在这山林之中?” “为什么……”桓亦如目光中升起了几丝嘲讽,道:“我原是他正妻之子,只是他为了权势地位,抛弃了糟糠之妻,停妻再娶……为了讨好新娶进门的高官之女,他将我们母子抛在乡下,不管不顾,可即便是这样,他那新娶的夫人依旧容不下我们母子,暗中派了人到乡下,要杀了我们。 我母亲当时已然病入膏肓,见了杀手,强撑着跪下来求他放过我,并自刎在了他的面前……许是这份决绝打动了他,这名杀手留下了我,将我带到了这里,收为了义子,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他在一次执行任务时,被人杀死了。 杀手死后,我便靠着为人抄书,勉强糊口,可后来……有一家书坊的老板对我生了歹念,我不肯从,他便心生恼恨,他知我无所依靠,竟仗着人多,将我制服,就在他家的院子里,被众人看着……后来,他便将奄奄一息的我卖入了勾栏院。” 十二岁……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祁懿美怔忡着听着他的讲述,只觉得心仿佛被罩了一层潮湿的密布,沉重又令人窒息。 桓亦如的目光却是平淡,仿佛叙述的是他人之事一般。 “我渐渐的明白,我虽身有武艺,可到底年少,拼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所以我不再反抗,直到十三岁那一年,我趁着馆子里的人都忙着驯服新人,打伤了恩客,逃了出来。那时,我便明白,我生了这样一张脸,又年少无人庇护,便是躲过了勾栏院的追捕,以后的路也不会平顺。于是我思来想去,上京去寻了我的生父,我不求他给我钱,给我身份,我只求他能让我依附,平平稳稳的过活。 可笑的是,当我历尽千辛,来到了石府的时候……这位石大人,满眼鄙夷的瞧着我狐媚的相貌,又厌弃的看了我面上的脏污和不甚得体的衣物,向后避了开来……我以为他不会认我,可他却出乎意料的同意了为我寻个住所,还在当晚,亲叫人送来了饭食。 就在我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安稳的生活下去之时,却意外的发现,院子里的麻雀偷吃了桌上的米饭,已经死了……原来他觉得我丢了他的人,是他的污点,留下我,不过是想方便将我害死而已。 我害怕得连夜出逃,却无处可去,后来……那被我伤了的恩客将我寻到,带着人将我毒打了半死,尽情的污辱我糟蹋我,最后……施以了宫刑。” 祁懿美听得浑身寒凉,一双眼惶然的望着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语。 她甚至不敢去细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人世间最可怕的地狱,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桓亦如却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一丝伤怀和悲痛,似乎这些血淋淋的往事,根本不曾经历过。 “祁懿美,你觉得我狠毒冷血,却不知你以丞相之子的身份长大,身边的亲友对你都很好,你见到的,都是世间美好的一面,你又怎会理解我这样的人?我自肮脏的泥里爬出来,但凡有一点心软和犹豫,在进宫前,便已经死在外面了。” 祁懿美缓缓垂落了目光,半晌,轻道:“我同情你的遭遇,也认同那些伤害你的人应该为他们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只是,弑父终归是一项罪孽,石大人或许该死,但不应该受那样的极刑。你为了报复伤害过你的人,将自己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心中充满恶与恨,自己也不会快乐的。” 桓亦如低低的笑了。 “变成了一样的人?你错了,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们本就是一样的人。至于恨……爱也好,恨也罢,不过是都是些控制人心的虚妄而已,很早以前,我便不恨他们了,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们应该死。姓石的临死前,吓得鼻涕都流了出来,不停的对着我磕头,说着后悔……实是有趣的很,我便特意留着他的命,多玩了一会儿。” 望着桓亦如平淡无澜的面色,祁懿美渐渐的明白了。 不论成因如何,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怪物,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忘却了曾经为人时的温度,冷漠的睨视着他人的疾苦,再不会生起一丝丝的怜悯。 不过,也有例外。 “你既是灭了石家满门,为何独独留下了桓将军的性命,他也是石大人的子嗣吧?” “是,那一天我亲手将石家灭了门,听下人说起,他还有个找上门的私生子在外边,我想着斩草除根,便寻到了天杰。 他守着病重的母亲,才只有六岁……这世间之事真的很神奇,姓石的相貌虽是不错,可我与他倒不怎么相似,而他生了这么个私生子,竟和我有几分相像。我朝那个男孩伸出手,笑着问他,要不要去见他父亲,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桓亦如望着自破败的窗框上倾泄而入的阳光,静静的回忆着。 “他冷着一张脸,用不符合年纪的语调,凶狠的说,他不想见他,他只想姓石的死。” 石大人一人作孽,害得两兄弟皆是苦楚…… 这一场悲剧,他们既是受害者,令人同情,却又是加害者,让人愤恨。 祁懿美问道:“……石大人不肯认下桓将军,致使他们母子流落街头,他的母亲病重,这让你想到了你自己,是吗?” “我只是觉得,他小小的年纪,有这份狠绝,倒是值得赞赏。而且我爬的越高,身边就越需要可靠之人,所谓的兄弟情谊这种虚幻的东西,我虽然嗤之以鼻,不过对他人而言,却是一份纽带,我想着这孩子才六岁,我将他养大,他顾念着恩情与血脉,长大后一定能成为我的一份助力,便饶过了他。” 祁懿美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里的疑问。 “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是已经不打算让我活了,是吗?” 桓亦如沉默着缓缓自床上起了身,行到门边,伸手推开了门。 老旧的门扉发出了“吱呀”的声响,冬日里晨间清冷的日光缓缓洒了进来,桓亦如抬手遮了下,看着指缝间若隐若现的光明,定定的站了半晌,才抬起脚迈出门去。 “祁懿美,你陪着我吧……” 留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桓亦如已经行了出去。 这个清晨,他们难得安稳的用了个早膳,吃的虽然是祁懿美已经吃得快吐了的野山芋,桓亦如却是胃口很好,连吃了两个下去。 而这份安稳,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出外巡视的士兵又来报,有军队自纪城的方向过来,已经包围了这几座山,正沿着上山的道路分别搜查。 这一次,不止桓亦如皱眉,便是祁懿美也觉出了异样。 桓亦如前脚进了山里,后脚就有军队包围了山林,显然,是有什么人将他们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想到随行之人里有燕辞云的人在,祁懿美的心瞬时又燃起了希望。 “陪我出去走走吧。” 祁懿美拢了眉心,早上他将过往的不堪都告诉给了她,让她隐隐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见她不动,桓亦如拉起她的手。 他的手依旧冰冷,寒冬腊月里,像是寒潭里的冰块。 祁懿美被他带着行出了小院,桓亦如竟没有带任何他人同行。 山路崎岖,走起来并不方便,也许是多日来的营养不良,祁懿美这会儿觉得特别的疲软,然而桓亦如的身形高大,脚步稳健,他一只手坚定的拉着她,竟也带着她一路登上了山顶。 站在山顶,祁懿美已然浑身无力,不得不靠扶着树干,才勉强站住身形。 桓亦如朝着山顶的一处望了过去,那里,有一道由木板和绳索制成的长桥,延伸着直通到另一座山上。 “祁小公子,随我一道过桥吧。” 祁懿美望着那摇摇欲坠的木桥,瞧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摇头道:“这山谷这样深,木桥又年久失修,看着十分不结实,你我二人上了去,若是就这样殒命于此,岂不是冤枉。” 桓亦如目光柔和的打量着她,轻描淡写的道:“能与祁小公子死在一处,一同化为齑粉,不分彼此,躺在这无人知晓的山谷之中,沧海桑田,倒也是件幸事。” 第175章 说着,他已然伸手要来扶她。 “你想发疯便只管自己发去,我却不想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祁懿美用力的打开他的手,却是忽的发现,自己的手软绵无力,推在他身上,倒像是轻轻的搭在上面。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她今日格外虚弱,而是早上的食物里有问题。 祁懿美目眦欲裂的望向他,质问道:“你竟然给我下了软筋散!?” 她的心中充斥着不安,浑身的软绵令她不由将事态往坏的一面去思考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 桓亦如抬手将人揽在身侧靠着自己,半是搀扶半是强迫的带着她一步步的朝着山谷中的那道木桥行着。 “我只是想带你去那边赏景。” 赏景要给人下药让人不能自如活动? 眼见着她已然被他揽着,离着那破旧得好似随时要断裂开来的木桥越来越近,祁懿美抗拒的向后退着,却是根本使不出力气。 桓亦如便干脆低了身,一双长臂揽在她的腿弯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双脚悬空,祁懿美再挣扎不得,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只能用双眼恼恨的注视着他。 “桓亦如,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道桥破成这个样子,半路上许是要断开的!你清醒一点,虽说如今你已然被军队所包围了,可你手上还有我,未必不能活命,桓亦如!!” 任是祁懿美如何言说,桓亦如的脚步依然没有半分迟疑。 黑底靴踏上了木桥,用绳索固定的木板桥微微摇晃了起来。 祁懿美不敢去看桥下的万丈深渊,微微摇晃的桥身带给人一种飘忽之感,她一张脸白成了纸,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也许就要交待在这了。 和这个疯子一起。 桓亦如面上却无一丝慌乱,看着怀中的人原本垂着的手不自觉的抱紧了他,显然被吓坏了的样子,爱怜的将她揽了紧。 “祁小公子,你很怕吗?” 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她如何能不怕。 他目光幽然,嘴角竟浮了一缕微笑。 “你这样抱着我,我很欢喜。” 祁懿美并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紧闭着双眼,悬在高空的紧张令她额上已然渐渐出了冷汗,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他。 更何况,她只想他尽快带她过了桥,不愿让他在言语上分了心而耽搁脚程,故而也不愿去搭话。 然而桓亦如却像是享受着这一刻她对他的依赖,他的脚步缓慢,目光中一片平和。 “我想,也许我确实是喜欢你的……很喜欢。” 清冷的山谷中,艳丽的男子身形高大,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缓步行在长长的吊桥上,微风拂在他的面上,发丝自那张妖异阴郁的面容上轻轻的划过,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仿佛此刻他只是带着心上人在自家的花园里赏景,而不是行在这危险重重的深谷吊桥。 “如果桥断了,这山谷这样深,你我相拥着坠入,定无生路。想来他们搜了一座座的山,也不会想到,你我已然化作了一个整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了……从此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千年,万年……倒也很好。” “以前有一名得道的僧人,入宫为陛下太后布法讲经,那僧人见了我,说我此生执念太重,向往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不能及时回头,死后或会因着执念过重不得超生。 彼时我觉得那光头老儿说的虽是有几分趣,却不过是些胡言乱语。我被人踩到低贱的泥里之时,也不曾有过神明出现,如果那时的我一心指望着神来解救我,大约早就被扔到了哪个乱坟岗。” “而如今……我倒是希望可以在死后化为厉鬼,我一定缠着你,让你也不能往生,你我一同留在这山谷里,做一对鬼夫妻,想想也是有趣。” 祁懿美听着他这番言语,担心他真的一时偏激带着她一同自尽,虽是因着恐高而浑身紧绷着,依旧用微弱的声音道:“总归要活着,才有希望……桓大人,你向往了一生的权势,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桓亦如轻轻的笑了笑。 “权势……其实我也没多想要。” 他的目光渐渐的归于平静,望着脚下的木板,轻道:“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这人世间的种种,于我而言,已然索然无味。” 他活着,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 他的一生,充满了污秽和卑贱。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行完了桥上的最后一步,桓亦如的双脚终于踏在了紧实的泥土上。 祁懿美松了一口气。 其实行过来,大约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可给祁懿美的感觉,却好似过了一万年。 桓亦如寻了一处干净的大石,将她放了下来,自己又回过身去,朝着那道吊桥行了过去。 手起刀落,他将吊桥的绳索切了断。 望着那渐渐垂落下去的吊桥,祁懿美一双眼惊骇着。 他断了来时的路! “你要干什么!?” 山风吹起了他的衣角,令他的面容带了几分肃萧,桓亦如凝望着那吊桥渐渐跌落,嘴角带着微笑。 祁懿美见他发疯般的断了两人的退路,气恼着道:“桓亦如,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你说你喜欢我,是,你待我或许有所不同,可在你自己的面前,这细微的不同根本不值得一提,你永远可以为了你自己,随心所欲的牺牲任何人,就如同现在……” 桓亦如望着对面山壁上因为坠桥而激起的尘土喧嚣,平静的道:“……是吗?” 他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她道:“或许吧……只可惜,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若我还有一生的时间,倒是可以慢慢向你讨教,要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走近她的身边,将她自大石上扶起。 山谷中,忽的传来了人声。 “兄长。” 桓亦如的背脊僵直,祁懿美朝着山谷的另一边望去,瞳孔中露出了几许讶异,小心的瞥向了桓亦如。 桓亦如静默了一瞬,才缓慢的回身看过去。 山谷的另一边,就在他们来时的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行在前头的男子一身玄色外袍,眉目俊秀,气质偏冷,正是桓天杰。 而他身后的人马,从着装上来看,并不是桓亦如的人。 桓天杰来到了山崖边上,望着已然断掉的吊桥,复又看向了山谷对面的二人。 “兄长……” 他想了一路,要如何向他说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然而真的见到了桓亦如,他却沉默了。 桓亦如的那双眼睛,好似已然将一切看了透。 然而,却没有多少意外。 “天杰,自祁懿美那日跟着梅子逸莫名出逃起,我便一直疑心身边有人出卖……只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桓天杰缓缓低下头去,眉间带了些挣扎,朝着他跪了下去。 “兄长,是天杰对不住你。待此间事了,天杰愿将己身性命尽数向兄长奉上,以赎罪过。” 桓亦如低低的笑了,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向着外人的?” 桓天杰沉默半晌,道:“天杰的心从不曾向着兄长以外的任何人……兄长软禁四皇子,逼死了皇后,谋害陛下,这些虽非正道,可天杰依旧愿意为兄长出力,只是……兄长不该将琼月公主嫁到北昌。” 桓亦如点了头,道:“原来,你喜欢上了琼月公主。看来,到底是我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我竟半点也未曾察觉。” “兄长便是察觉了,又会如何呢……你会为了弟弟的一片相思,破坏了与北昌联姻的计划吗?” 桓天杰苦涩的笑了下,道:“兄长,你不会的,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这些儿女情长,在你的眼中不过是控制人心的幻象而已,你不会在意我喜欢谁,也不会在意我会不会伤心,你在乎的,只有你的计划会不会受到影响。 你是如此的狠绝,而我又是如此的了解你,所以在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公主动了心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将这份心意埋藏在心底里,我不敢接近她,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牵挂,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感情藏好,我只求,能够远远的守护着她,看着她平安幸福,便足够了。” “所以你恨我害了你的心上人,要报复我,是吗?” 桓天杰闭上了双眼,沉声道:“琼月公主的事已然发生了,我恨不恨,又有什么区别呢?兄长……从小,你便是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我仰望着你,渴望着有一天能够像你一样强大,直到我慢慢的发现,我和兄长不一样,被七情六欲束缚着的我,注定只能做一个凡人。 其实做这个决定,真的十分不容易。可是……琼月公主受了那么多苦,我却只能像一个懦夫一样,什么都不能做,这样的我,竟然还下决心要守护她……我恨自己的无能,却又不敢表露半分,就在我痛苦不堪之时,燕辞云找到了我,他和我说,如果我愿意助他,他掌权后,将会以新君继位为由下旨令公主回朝观礼,然后设法留下公主,也承诺会放过兄长一命。 起初,我也是拒绝的,只是……兄长,你扪心自问,如今燕辞云声势大涨,即便不论在大业朝内的威望,便是旁边的西戎,南疆,也都是支持他的……我们本就很难成事。与其你我兄弟为了这不值得的一战葬送了性命,倒不如卸下权势,退居田园,还能借此将琼月公主救出苦海…… 所以我答应了他,将我们意欲谋害陛下的计划告诉了他,燕辞云想要借此让你的罪名做实,也想将大业所有怀有不忠之心的臣子尽数挖出,便让我继续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只不过另安排了刺杀一事,皇帝并没有被杀死,而是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后来,兄长忽的将计划提前了。虽然有些突然,不过一切依旧照着原定的计划执行了。” 作者有话说: 先和小可爱们道个歉,今天不会更两章的字数了,原因是作者大概算了下字数,应该在未来两三章内就会完结了。所以想在完结前,好好的整理一下,包括未来的番外内容等等,今天先更这么多,明天也停更一天,本周周末,会直接更新到完结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如果快的话,也许周六前就能完结了 第176章 冷风吹在桓亦如的面上,却不如他的面色寒凉。 “怪不得,我一直想不通,为何许多已然投靠于我的势力,会莫名其妙的纷纷倒戈,原来是那个老皇帝还活着……天杰,你长大了,这一招玩的十分漂亮。 我们逃亡一路,你一直暗里向外泄露着我们的行踪,所以无论我计划如何周密,退路设计得再巧妙,都甩不掉身后的追兵……你果然是我们石家的血脉,和姓石的,和我,都一样……将大‘义’灭亲四个字,写进了骨子里。” 桓天杰垂在身侧的双拳握了紧,眼底里带着几分苦痛,沉声道:“兄长,我们这一路走来,已经牺牲了太多人,却依旧落于下风,又何必执着……不如就这样算了,离开这吃人的权利场,静静的度过余生,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出路……” 桓亦如狭长美艳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嘲讽,道:“保全性命,苟且偷生……所以燕辞云特意没让旁的人跟着,只遣了你自己来此追击,用意便是让你劝我投降……只可惜,这或许是你们眼中好的出路,我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桓天杰跪着向前膝行了两步,急切的道:“兄长,太子殿下说,只要你不伤害祁小公子,他保证我们可以全身而退,往后虽然没有了权势,可活着,总归比死了要强……” “活着……”桓亦如将这两个字含在舌尖轻轻的念着,最后轻笑了声,道:“可惜在许多年前,我便已经不再是活着的了。如今生与死,又有何分别……” 说着,他忽的抬手捂上了胸口,细长的眉轻轻的蹙了下,可很快又恢复如常,笑了开来,仿佛那一瞬的动作不曾出现过一般,对桓天杰道:“天杰……这一场,是你赢了,你不必自责,亦不必愧疚,好好的活下去吧……我们兄弟二人,此生便要就此别过了。” 语毕,他回过身,将大石上的祁懿美抱在怀中,迅速的隐在了山林之中。 桓天杰跪在山谷的另一头,颓然的跌坐了下去,怔怔的望着对面。 直到滴落的泪渍晕湿了土地,他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抬手拭了泪,他迅速的命令道:“立即下山回禀太子殿下,带人从山脚上山。他……”桓天杰闭上了眼。 “他怕是不会活了。” 祁懿美被桓亦如抱着,穿梭在山林之中。 冬日里的山林不算茂密,山顶也算平坦,路并不难走。 许是被兄弟背叛给予了他太大的打击,桓亦如的身形已然不如初时平稳,到了最后,竟是踉踉跄跄的,力量的流逝变得异常明显。 甚至有几次,他险些要脱力带着她一同跌倒,然而他还是勉力支撑着,带着她到了一处平坦的悬崖处,将她放了下来。 祁懿美背靠着一棵大树,桓亦如将她安置了好,便静静的坐在了她的身侧。 那一张艳丽的姿容已经微微的乱了,他面色苍白着,坐在她身边,呼吸间带着微不可察的虚乏。 “这里叫做辰女崖……是这一代景色最为优美的地方,一到春日里,漫山开满了杏花,一眼望过去,远处的杏花林好似连成了一片花海,望不到尽头。我小时候住在这里的时候,时常来崖边玩耍,还听过,关于这处悬崖的由来。” 祁懿美想要说些什么,却惊讶的发现,软筋散已然渐渐的麻痹了她的舌头,她虚软的靠在树上,除了静静的凝望着他,什么都说不出了。 桓亦如望着冷清寒凉的山谷,仿佛透过这一片萧瑟,见到了春时的美丽繁荣。 那向来是殷红色的唇瓣亦失了血色,带着浅浅的白,他微微勾起嘴角,道:“传说这里原来是没有这么多杏花树的,有一名唤作辰女的女子,丈夫得了重病,为了给丈夫寻找上好的药材,来到了这里,却不小心坠入了悬崖。她的丈夫后来病好了,因为思念她,便亲自上山来寻,走到了这处崖边,见到漫山遍野的杏花,想到辰女生前最爱的便是杏花,于是跪在了崖边,许愿妻子可以平安回家,为此甘愿付出生命。 后来,他跳入了山崖,而辰女也真的活着回来了,从此,这里便被命名为辰女崖,传说人若有所求,跳入此间,便可心愿达成。” 他侧过头,微笑着望着她,一双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与平静。 好像他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桓亦如,而她也不是他强行绑来的人质,他们只是一对世上最普通不过的情人,坐在山谷间,望着秀丽的风景,听着凄美的故事。 “祁小公子,你相信传言吗?” 祁懿美无声的回视着他。 桓亦如抬手温柔的抚过她的眉眼,面颊,嘴唇,轻柔着道:“是了,你大抵是不信的。” 他缓缓低下头,那张美丽而妖冶的面容靠近了,极轻的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的唇冰冷而柔软,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轻轻的碰触了,便分离了开来。 “可是,我却想试一次。从这里跳下去,换一个心愿达成,这很划算,不是吗?” 祁懿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原来他说要她陪着他,是这个意思。 这一次,桓亦如也许是真的要她死,陪他一起死。 也许是刚刚过桥时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祁懿美竟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她有很多的话想说,她想告诉他,爱是放过,而不是占有,爱是成全,不是强迫,她想和他说,如果他敢带着她一起跳下去,那么她将许愿,让他的所求不能成真。 她不想死。 桓亦如轻轻的拥着她,避开了她投过来的视线,呢喃着道:“这座山四壁陡峭,不易攀爬,山下的人要上来,还需要些时间,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咳……” 他轻轻的咳着,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肩头。 桓亦如抬手随意的在唇边拭了拭,看到手背上的鲜红,不以为意的笑了下。 “看来,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松开她,缓慢的直起身来,试图再度将她抱起来,只是那吃下去的毒药已然发作,他的四肢渐渐失力,呼吸也变得困难。 勉强将她带到了崖边,他拥着她坐在那,仿佛是一对幸福的恋人。 天空中,慢慢的开始飘洒了雪花。 纯白的雪花自空中轻盈的飘着,很快,便在地表覆了一层淡淡的银霜。 片片白雪之中,他苍白的唇染着鲜艳的血,看上去比往昔更加妖异艳丽,美艳不可方物,殷红的血滴落在地上,轻薄的白雪迅速被染了红,看上去像是一朵朵开在冬日里的红梅,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雪花落在祁懿美的眉间,被他温柔的抚了去。 桓亦如唇角的血渍越来越多,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痴痴的望着她的容颜,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真可惜,没能等来春天,一同在院子里,坐在秋千上,看着杏花飘落……” 毒素令他眼前开始渐渐的模糊,他已然有些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了,可却依旧执着的望着她,颤着手,细细的抚着她的五官。 “也许,我这一生,从一出生开始,便都是错的。” 最后,他缓缓闭上了眼,唇边绽出一抹绝美的笑。 “愿来世,我可以成为凡尘中最普通的一个人,体验寻常人的喜怒哀乐,平淡安稳的过完一生,有父母亲人,家族庇护,有亲友兄弟,也有……你在身边。到时候,你再好好的教我,什么是爱……”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最后一句,似是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他的手缓缓的松了开来,微笑着向着崖下倾倒了下去。 祁懿美怔怔的望着他凄美的容颜,渐渐的没入了山谷之中,许久,才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她竟然还活着。 桓亦如在最后一刻,放过了她。 山风刺骨,如刀子一般刮在人面上,她坐在辰女崖的边上,湿了眼眶。 “桓亦如……” 软筋散的药力正在逐渐的消退着,祁懿美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桓亦如的一生,带了太多的不幸,他接受了太多来人世间的恶意,渐渐的,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没有人性的恶鬼。 可是最后,他放开了她。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在心底里的最深处,还埋藏着他做人时的一点温情。 “阿美!!” 祁懿美身子还不能动,只能听见脚步声又急又快,带着担忧和害怕,几乎是转眼,便到了她的面前。 燕辞云将人自地上抱起,向后退了几步远离崖边,紧紧的揽在了怀里。 他的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祁懿美靠在他的胸前,感受到他的恐惧,正想温声劝解几句,却忽的感觉到冰冷的液体滴在了她的颈侧,微微一怔。 燕辞云嗅着她的气息,狂跳的心好似才终于能安定了些,忽的鼻腔中飘过一抹淡淡的血腥味。 急急的将她推了开来,他低头检查着她的身子。 “阿美,你受伤了?” “不是,是桓亦如的血,我只是被他喂了软筋散,药效还没过,这会儿有些无力而已。” 祁懿美的身子已然可以动了,只是依旧有些乏力,她抬手温柔的帮他擦了泪痕,道:“你都很久没哭过了……你小时候哭起来,眼睛红红的,小脸又白又软,像个小白兔,我当时看着,就想欺负你。” 燕辞云再度将她拥了紧,道:“我来的路上就在想,如果你真的没了,我该怎么办。” 祁懿美轻轻的依着他的肩膀,道:“那你想好了,要怎么办吗?” “……坦白说,我不知道我会怎样。仅仅是假设一下,我都觉得自己会疯掉……阿美,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其实这件事,燕辞云的计划已然很是周密,只是谁也没想到,桓亦如竟然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无关政局之人,将刺杀皇帝的计划提前。 “我不怪你,这也不是你的错。” 将祁懿美从怀中拉起,燕辞云一双含情眸定定的望着她,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道:“阿美,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想的很明白,很清楚了。你不想嫁给我,那么我们就不成婚,我就做你的……地下情人,以后京中局势平稳了,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只要你让我知道你在哪,让我想你的时候可以见到你,我就满足了……你放心,我会一直这么好看下去的,不会让你厌倦了我,我只求你……不要抛弃我。” 祁懿美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见她并不回答,他的目光渐渐的落寞了下去。 “我知道……你心中大抵还没有把我当作一个男人来爱,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我愿意……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当然,他是绝不会让这种“如果”存在的。 祁懿美望着眼前的人,忽的笑着反手抱住了他。 “傻云妹。” 她的云妹这样毫无保留的爱着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 也许在很久之前,她便已经深深的爱上他,不能没有他了。 -- 第二年春天,大业朝平复了战乱,皇帝因着病势未愈,宣布禅位于太子。 桓亦如与吴家党羽尽数伏法。 丞相大人见着太子的宠妾与已故独子相貌相似,将其认为义女,新皇燕辞云与之定下婚约,择日入宫为后。 传说因为这名皇后出身乡野,嫁入宫廷后,新皇不愿其在宫中拘束,对其的纵容程度堪称史上之最。身为皇后,她依旧可以像出嫁前一样生活,不仅随意出入皇宫,亦不受礼教约束,众臣屡次进谏,皇帝却依旧浅笑置之。 人们都说,这是皇帝思念故人,故而对这位新后加倍宠爱,毕竟当年祁相独子伴了他整个年少时光,还曾救下过他的性命。 也有传说,这位皇后,就是那位故人,她原就是女子,扮成男子陪在皇帝身边,与皇帝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最后换了个身份,名正言顺的嫁给了他。 至于真相如何,人们便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谢谢各位小可爱们的陪伴!爱你们!!揪住么么! 结尾有些快,一些剧情会在番外里换一个视角详述哒,番外不定时更新,目前定下来的有云妹和阿美情定后的甜甜日常,还会有现代篇哦,以及桓亦如的故事 下一篇文会攒攒稿再发,打个广告哈哈 ***预收文《渣了美强惨后他重生了》,戳专栏看哦*** 间千平是永安王手下的一名女谋士,小小的永安城被坐拥百万大军的世族江氏逼到了绝路,她已然做好了殉主的准备,却被告知,江氏的家主江曦扬言,只要她一人 直到踏上了出城的马车,她都想不明白,那个名冠天下的贵公子,费尽心思大军压境,就只是为了她这么一个无名小辈? 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 前世,他身份卑微,却一腔真心,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爱她,然而她满颗心装的都是匡扶主上登上皇位,感情于她似乎只是多余的物件 他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即便她看不到他,他也视她为整个世界,愿意永远这样默默的守护着她 却不知恰逢一场政变,她的主上死了,敌军的铁骑踏入了王城,他第一次违逆了她,强行要带她走,她却转身拥抱了他 他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却在第二日一早发现了她冰冷的尸体 她骗了他,默默的为她的主上殉葬了,那一夜的相拥,也仅仅是为了阻止他带走她而已 带着对她强烈的恨意,他抱着她的尸体一同葬身火海,再次睁开眼,已重回了年少之时 这一次,他决定再不任她随心所欲玩死自己,他发誓,失去的,他都要夺回来 阅读指南: 1.美强惨男主重生,因为前世被虐的狠了,今生疯且病娇 2.女主一心搞事业,前世略渣(画重点) 3.又美又妖病娇恋爱脑男主VS冷情木头事业心女主 4.双C,女主后期会慢慢恢复前世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