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自难忘】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女王惹不起【危险关系2】作者:夏滟 内容简介: 身为家族和集团最有能力的接班人之一,唐湘茉深知自己处境艰险, 但她就是不喜欢身边有人时时跟着,尤其是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 她在商场打滚多年,什么人没见识过,但论起不要脸的等级, 霍于飞要排第二,也没人有资格拿第一! 他整天爱耍嘴皮加耍赖,看到她直喊亲爱的, 她听到耳朵麻痹,他却乐此不疲,彷佛刺激她是种乐趣; 她肯定自己惹到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但她也非弱女子, 想当她的贴身保镳很简单,只要能赢过她就万事好说…… 他不是第一次听过唐湘茉这名字,但第一次见到本人, 只能说她有够惨,右手打石膏、身上满是伤地躺在医院, 惨到这样还说不需要贴身保护,不知她是勇敢还是太傻; 幸好他闲得发慌,而她正是打发无聊的最佳对象, 既然如此,那他考虑看看要不要跟着她一辈子好了…… 出版日期:2011年01月24日 楔子 晚上十点。 在台北市中心隶属于「唐朝集团」的办公大厦内,唐湘茉才刚与迈阿密「唐亚百货」的人结束一场视讯会议。 她疲惫地柔了柔酸疼的颈子,一头过肩的波浪鬈发伴随她的姿势改换漾着如丝缎般的光采,她将资讯存档,关上电脑,准备回家,但拉开怞屉的瞬间,看见躺于其中的威胁信,她不禁哼了哼。「有够没品!」 那是一封不折不扣的威胁信函,以印表机列印而成,文句充满恶意。她不是第一次收到,料想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唐朝」运行多年,旗下事业横跨交通运输、金融投资、纺织、医疗等,其中运输事业先前由她父亲负责,勾结黑道,长年被不法人士把持。 就在一年前,她以身犯险,特意接触那些黑道,获取父亲与他们往来犯法的证据,大义灭亲。至此,她在台湾的日子就没安稳过。 唐湘茉关上怞屉,离开办公室,搭乘专用电梯至地下三楼的停车场。 「唐亚百货」是美国迈阿密华人圈里非常知名的百货公司,专为人在异乡的华侨所设。那是她的个人事业,获得莫大成功,如今「唐朝」有意涉足百货零售业,即将在台北开设大型购物中心,称叫「棠人百货」。她来台监督,这一次暂订停留三个多月,但现在还来不到一周,她已经开始怀念起迈阿密的阳光及热度了。 「好想找个时间出海喔……」她喃喃,快受不了台北的狭窄拥挤。 现年三十一岁的她,尽管顶着「唐亚」总裁及唐家最有声望的继承人头衔,可她的打扮却从未因此趋向保守。唐湘茉一头亮丽的鬈发,长相艳丽,她是中英混血,五官明亮深邃,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在剪裁良好的贴身洋装里,裙摆之下则是一双善于爬山涉海做尽各种冒险行为的健康美腿。 她四肢纤瘦,但有着起伏有致的肌理,充满力道,实际上她在美国最大的嗜好就是攀岩跟出海,她在迈阿密有一艘私人游艇。台湾很小,加上她的外表及身分受到各方瞩目,无法自由活动,最多只能在鸽笼一般的健身房里消耗多余精力。 顺带一提,她最近迷上的活动是拳击,因为她实在太想在那些啰嗦的董事会老头子脸上狠狠地揍上一拳。 唐湘茉百无聊赖地想着,一边走出电梯,一边咯咯笑了起来。 她接下车子的遥控锁,准备开门,就在这一瞬,忽觉不对劲。 她从小有种感应能力,并不强烈,多数时候属于一般人所谓的「第六感」。这种难以言说的直觉帮助过她许多次,现在,随着她拉开车门的动作,唐湘茉额际冒出汗意,一股排山倒海的恶寒扑面而来,化为可怖怪兽,亟欲将她吞吃入腹—— 「Shit!」肾上腺素激增,她用最快的速度开始跑。 「轰」一声,车子在她转身开跑以后爆炸,巨大的冲击力道像一只无形的手灼烫地将她整个人击倒。唐湘茉像个破败的布偶被爆炸弹至远处,浑身剧疼,有种骨头在瞬间全散光的错觉。 Damnit!Fuckingbastard!Asshole!她内心飙出一串英文脏话,嘴却疼得再张不开,头部受到的撞击使她精神涣散。妈的炸弹客,有种这时候再过来补她一枪! 唐湘茉用尽力气将手伸进口袋里,按下手机上的快速键。这会令与她合作的保全公司立即得知她有危险,并启动GPS获知她的所在位置。她脑子一阵嗡嗡响,耳朵短时间被爆炸声弄废了,她也没力再动分毫。喔,神佛保佑,她开始晕眩了,这样也好…… 在失去意识之前,唐湘茉脑里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可恶!这台Jagaur是她回台以后最喜欢的一辆车!  第一章 桃园,天气正好。 天蓝云白,风和日丽,霍于飞刚下飞机,便连人带行李拖着来到桃园堂弟和堂弟媳的住处,也不管人家是否欢迎,就自顾自地赖在这儿,当起特大号的电灯泡,住了下来。 「啊啊,好无聊……」 他像个老头子似的摊在透天厝顶楼的躺椅上晒太阳。他眉目深邃,五官端整,宽厚的唇总是扬着若有似无的弧度,笑意迷人。他一头墨发长至肩际,披散在脑后,健壮的身躯则隐在一件毫无品味的夏威夷花衬衫底下,远远看倒像极了拾荒为生的欧吉桑。 「无聊的话,何不滚下来帮忙?」 一个与他长相相近的男人上了顶楼,口气不善。霍于飞看着堂弟一脸不爽,反倒是笑咪咪的。「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怎好意思跟您这武学高手一较高下?如果那些小朋友回去跟父母抱怨『叔叔骗钱~~』就不好了。」 「嗤!」霍克勤从鼻子里蹭出一声,燃烟怞了一口,他这堂哥肯定在记恨昨天比武输他的事。三脚猫功夫?「你那要是三脚猫功夫,世上就不存在『人间凶器』这词了。」 霍于飞嘿嘿一笑,没否认堂弟的调侃。他们兄弟俩都是特勤出身,一个报效中华民国,一个则是美军,退役后则同在霍于飞舅舅的保全公司任职,先前担任「唐朝集团」主事唐沅庆及其外孙女唐左琳的私人随扈。 一年多以前,霍克勤与唐左琳相恋,约满到期没续签,小俩口登记结婚,迁居桃园,买下这幢三层楼的透天厝。一楼被唐左琳拿去开了饮料店,霍克勤则在二楼弄了间武道馆,教练附近小朋友,偶尔做点征信生意。 至于霍于飞孤家寡人,人生又没大目标,只好继续在「擎天保全」里卖命,他上周才刚结束一份Case,回想起来,真是自己喃喃抱怨。「呴,这次的任务无聊死了,陪着一个富婆在马尔地夫逛不停,能不能给我一点有趣的案子做做啊?」 想起那地狱般难熬的三个月,霍于飞不禁全身发寒。「那富婆真的超难搞的,把保镳当男公关使就算了,出入排场还搞得超级盛大,简直就是向人宣告『拜托快来宰我』……」 霍克勤冷冷瞥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堂哥一眼,想起三个月前,这家伙还一脸春风得意地说:「我要去马尔地夫陪富婆度假啦!哈哈,别太羡慕我!」便一阵叹息。他这人的心性就像个孩子,没定性,三分钟热度,好恶分明,不想做的事就是不做,想做的事十二道金牌来挡都没法阻止。 霍于飞十六岁那年随母亲再嫁美国人,归化美籍,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他居然跑去当美军,当美军就算了,还因为觉得有趣,自愿申请著名的海豹部队的入伍考核,在通过为期两周的地狱测验及一年多的训练后入队,最终在三十岁那年以「差不多了,继续下去没意思」为由退役。 和自己因伤退伍不同,他这人随兴得简直想教人捏死他……霍克勤握了握拳,将烟捻熄。他这个堂哥真是谁沾惹上谁倒楣,若不是看两人是堂兄弟,又在「擎天」一同出生入死的分上,他早就想把他从这楼顶踹下去了。 反正以他们受过的训练,十几层楼丢下去都未必会死,何况这区区三层。 「唉唉,好无聊啊……」某人还在椅子上打滚,完全不知堂弟早在脑海里把他捅了个千遍万遍。 海豹部队专司突袭狙击,火力强大,霍于飞本身爱摆弄枪枝远胜于肉搏。相较于辛苦地动用武力将人撂倒,事半功倍的阴损招数才是王道——这是他个人的信念,奉行多年,只是同样的把戏玩久了甚是无趣,军队里又充满各种阶级斗争,越来越没意思,但没想到,现在看似无拘的生活也没快活到哪儿去。 唉,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无聊而死的人…… 就在下一秒,两个男人听见动静,相互一震,同看一眼,霍于飞从躺椅上跳起,果不其然看见他的堂弟媳从一楼开张的饮料店急奔上来,整个人气喘吁吁。「不、不好了……」 「怎么了?」 霍克勤上前扶住妻子,只见唐左琳面容忧悒,口气很慌。「昨天晚上,湘茉姊被卷进爆炸意外,刚刚才醒,我、我得去医院看她……」 两人一惊,霍克勤环抱住心爱妻子的肩安慰。 过去她也曾遭受过类似灾难,唐湘茉又是她表姊,两人感情甚佳,唐左琳会这般恐惧及担忧也是自然,这种时候霍于飞就很能派上用场。 「好!我来开车,保管让你们下一秒就到台北,比搭高铁还快!」 这下,霍克勤及唐左琳对看一眼,各打了一个颤。不、不要吧…… ** 唐湘茉心情很差。 当然,换做任何一个人被迫躺在病床上,右手打石膏,全身上下各处大面积擦伤、烧伤,脑袋被砸破,甚至还有一点点破相——相信没有人会感觉好到哪儿去。 「小姐啊,王妈我也才刚退休而已,你怎会把你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我愿意的吗?唐湘茉不满地嘟囔。「只是碰到意外。」 王妈年届五十,从小照顾她到大,就连她在美国佛罗里达州读书及开创事业期间也不离不弃,担任她的管家。不管她在外头有多呼风唤雨、万人称臣,只要回到家,她的身分马上就从女王降级为小公主。 唐湘茉谁都敢惹,唯独王妈,她只能乖乖挨训。 所以她也不敢告诉她,自己在台湾动不动就收到威胁信的事。 王妈不清楚情况,加上唐家有意封锁消息,只以为唐湘茉倒楣,遇到交通事故。她一边念她多小心多注意走路不要不看路,一边拿补药炖汤喂食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姐,叹息。「我还以为迈阿密那儿已经够乱了,台湾平静一点,没想到……」 唐湘茉干笑一声。她想,这个应该和地区无关,而是「人」的缘故。 遭遇这么大的事件,她再嫌麻烦也不得不报警处理,员警把她收到的恐吓信件拿去分析,已初步锁定该是她先前招惹的黑道份子所为。 信上浓烈的恶意尽管经过影印复制,还是让一向敏感的她非常不舒服。 刚醒不久便忙着交代公司事务,同员警做笔录,听王妈叨念,早疲乏到不行,却在这时听闻表妹唐左琳来看她,她不得不强打精神,结果一看见对方比自己还差的脸色却吓到。「左琳?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她脚步虚浮,脸苍白得像鬼。一般从桃园到台北四、五十分钟的车程,硬是被缩短成二十分,过快的车速让她一路心惊胆颤,但因为太担心这个亲人,所以始终没开口阻止,下场是一下车便吐了个昏天暗地。「姊,你还好吧?」 「你样子比我还惨。」唐湘茉一笑,问。「你老公呢?」 「去买东西了。」毕竟来得太赶,什么探病用的水果花束都来不及带,唐左琳又想早些亲自确认她的情况,就先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表姊打上石膏的右手问道。 唐湘茉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如实吐出。唐左琳是「唐朝集团」主事先前钦定的接班人,现今已退出唐家,与另一半在桃园经营一间小饮料店过平静日子。 虽然如此,唐左琳在唐家还是有人脉,何况她的老公也不是个简单角色,真要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大概随手一查就行。 于是唐湘茉叹了口气,没多隐瞒,唐左琳听着,晓得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险恶。「姊,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恶作剧了,你得请个保镳才行。」 「我有跟保全公司合作。」 唐左琳摇头。「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种。」 「好啊,你老公愿意重出江湖的话。」唐湘茉促狭一笑,满意地看见唐左琳的脸红了,不禁拿左手捏了捏她粉润的脸。「我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我对付不了的,多个人未必就有帮助。」 怀璧其罪,唐家的小孩从小接受各种防身武术训练,唐湘茉本身的枪法更是非常出色,说真的,她没办法接受那种二十四小时受人监看的不自在生活,更不想拉个人当垫背,若得如此,她还宁可去死。 她心意坚决,唐左琳压根儿无可奈何。她这表姊看起来大而化之,却有自己的一套,堪称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或者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唉! 在VIP病房外头,两个男人透过半掩的门扉听见大半对话。霍于飞挑了挑眉。「人家指定你呢,你要出山吗?」 霍克勤瞪他一眼,他这辈子已经决定只保护一个人,但唐湘茉先前屡次帮助他们,有恩在身,加上又与唐左琳交好,不可能真撒手不管。他瞥了眼自己的堂哥,第一次觉得他看起来这么有用。「这里不就有现成的闲人?」 霍于飞假意叹了好大口气,一脸忧伤。「问题是人家没说要我啊!」 见病房里的谈话差不多了,霍克勤抬手敲了敲门。 听见「进来」一声,两个人推门而入,装作刚到的样子。霍于飞抬眼环视,VIP病房装潢简单,优点是宽敞、明亮、舒适,靠近窗边的桌子上还摆着台笔记型电脑。乖乖,住院了还用这玩意儿? 他内心称奇,这才将视线转往病房目前的主人——唐湘茉的名号,他过去在唐家不是第一次听到,却始终与她缘悭一面。说真的,他第一个闪现的念头是「她好惨」:右手打石膏,脸上贴胶布,头上缠绷带,脑门肿了好大一块,坦露出来的左手臂难掩多处擦伤。 再美的美人伤成这般都无法让人有多余念头,当然他见过更凄惨的,只是意外——她都变成了这个样子,还不考虑请个贴身保镳? 想起她刚在病房内坚定果断的拒绝,霍于飞真不知道该说她够勇敢,还是傻。 「啊,这是霍于飞,克勤的堂哥,我之前的保镳。」唐左琳这才想起唐湘茉不认识他,赶紧介绍。 直到这时两人视线才真正对上,唐湘茉内心很吃惊,好端端一个大男人,绑什么中国娃娃头! 霍于飞身形健壮修长,样貌英挺,跟霍克勤长得很像。唯独不同的是眼睛。他的眼珠子是深灰色的,飞扬且上挑的眉眼使他的俊美显得鲜活,而不是霍克勤那般冷硬。他嘴角似乎时常保持上扬,带着讨人喜欢的笑意,但眉眼深处却是一片凌厉,显现这个人的本质并非外人表面上看来的那般好亲近。 她扯了扯唇,直觉告诉她——她不喜欢这个装模作样的男人。 如果今天是在商场认识,回去她会叫秘书在他的名字后头打上一百颗星星。星星代表她对一个人的警戒程度,或者也可说是非我族类等级。 「你好。」所以她只简单地打了招呼,语调很冷。 霍于飞一愣,忍不住摸摸脸皮,是怎样?虽然不敢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唐湘茉的态度就好像看到了某个避不开的脏东西一样。奇怪,他不记得自己惹过她啊? 他一头雾水,却因而忍不住多瞟了她两眼。唐湘茉在唐家「湘」字辈里非常出色,不靠庇荫,独自在外闯荡,做出一番漂亮成绩。但她的父亲唐济光也是唐家出了名的问题人物,长期为了继承权的事情,与自己的叔叔、现今唐家主事者唐沅庆闹得比水火还僵。 唐湘茉不管这事,独自在迈阿密生活,一年前贸然回台,为阻止父亲越来越脱轨的行径与黑道往来交涉。这个女人样貌标致,身材姣好,怎么看都只有被男人捧在手掌心里呵护对待的分,她却能在迈阿密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独立撑起一片天,甚至不惜深入险境,得罪台湾黑道。 如今车子被人安装炸弹,差些一命呜呼,她却一点恐惧害怕也无,坚持不需保护,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 有意思。 霍于飞扬起了唇,蓦然插嘴。「你需要保护。」 病房里所有人都怔住,唐左琳和霍克勤对看一眼,决定保持沉默,看霍于飞这回又要出什么招。 唐湘茉回神,心想你谁啊?却仍试图优雅地勾勒笑弧,可惜因颊边的伤口而显得僵硬。「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要怎么做。」 言下之意,便是轮不到他多管闲事。 霍于飞不傻,自然听得很懂,但他没在意她的疏冷,径自拉过椅子,胸膛贴着椅背跨坐,再度重述。「你需要保护。」 唐湘茉嘴角怞疼。这男人是鹦鹉吗?「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喔,保护的结果是断手破相?」霍于飞毫不客气,直指她目前情况。 唐湘茉不为所动。「至少我还活着,换做别人可能早被炸成一团肉酱了。」 「你顺利打消了我今晚吃义大利肉酱面的念头。」霍于飞做了个「老天保佑」的手势,说:「请个保镳,也许你能四肢完好。」 「然后去祭拜别人?」唐湘茉嗤声,她的「能力」只在自己非常贴近危险的时候才能感应,倘若今天是她保镳率先打开车门,那她肯定来不及跑,下场是两个人一起被炸,手牵手上天堂。 可她没打算向霍于飞解释这些,他们非亲非故,何况这男人信不信还是个问题,就算信了把她当成异类也很麻烦。反正她知道,她能顾得了自己,但多了个人反倒难讲。 两人对话里的火力越来越升级,唐左琳担忧地瞥了眼霍于飞,只见他笑了笑,一副「交给我吧」。她原本就希望表姊能改变主意,受人保护,对此情状当然乐见其成,便带着霍克勤走出病房。「你们聊聊,我们去走一走。」 「喂!左琳!」 唐湘茉的不满没被采纳,她瞪眼,生气表妹居然把她扔给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当然,她晓得他是专家,唐家和「擎天」合作多年,聘雇的人肯定不会是草包,可她就是不喜欢有人一直跟在后头,那让她感觉受监视,很厌恶,就像……小时候那样。 回想起不愉快的经验,她脸色变了,立场却不变。「我会和警方合作,也会请保全公司加强宅邸及公司四周围的安全,我想这样应该就很够了。」 「喔,意思是你在台湾只会待在这两个地方?也太封闭了吧!」 唐湘茉一时语窒,居然回不出话。 霍于飞看着她,完全不懂她究竟在坚持什么,那些高官显要们遇及伤害生命的危难时都是巴不得雇一堆人给自己当防弹墙,她倒是反其道而行。 有趣……他嘴边的笑意逐渐浓厚。她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想证明自己的「专业」给她看,三十分钟前他还在桃园喊着好无聊,怀疑自己迟早会因此而死,现在……他终于找到可以驱除那阵乏味感的事了。 还好这次回台他有去进香! 「这样吧。」霍于飞忽地正色,在唐湘茉还不及反应前,竟转而露出哀求的神情。「你给我一次表现机会吧,我保证我们俩都会好好的。」 「嗄?!」防备半天,没料到这男人突然来这一招。唐湘茉愣住,瞅着他一副可怜兮兮,活似被主人遗弃的狗儿,那没皮没脸的样子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个专业人士。「你、你这是干么……」 「求求你!」 唐湘茉瞠目结舌。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说服她雇用保镳——或者说是他,为什么?她不懂。「我就不信没了我就没别人可以雇用你,据我所知,『擎天』的案子应该多到接不完吧?」 「是没错,但我现在一心一意只想保护你啊!」他笑嘻嘻。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晓得这男人根本没笑进心底,唐湘茉也不好拿他怎样,反倒跟着笑了出来。「这么死皮赖脸的……爱上我啦?」 她当然是开玩笑,不料他在不过一秒的微愣后,竟一派认真地点了点头,语调无比诚恳。「是啊,我爱上你了,一想到你处在危机当中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就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 唐湘茉彻底噎住,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要不要这么强? 如果霍克勤在场,肯定会万分同情唐湘茉现在的处境,因为霍于飞可以为了他想要的把活得说成死的,一路缠到天涯海角,比牛皮糖还难甩。他从不自诩为正人君子,再阴险的招数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就使,这并不表示他很有计谋,而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么做,可以成功。 于是霍于飞兀自继续,很是入戏,当真摆出一副深情款款、为爱伤神的样子,道:「唉,其实就在刚刚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你了。你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的女王,我不奢求你回应,喔不,你压根儿不需回应,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哇咧! 唐湘茉混迹商场多年,什么人都见识过,也见过不要脸的,但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鼓掌以示钦佩——可惜她右手断了。 求职求到这个程度,也算天下一绝了吧? 「左琳到底是开了多少价给你……」有必要牺牲色相到这种地步? 「喔,真爱是不能以金钱衡量的~~」演上瘾了。 霍于飞原本就是疯疯癫癫的性格,一旦决定了要干什么,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他热爱刺激,从前在部队里就被伙伴称作「Crazyman」,而今这女人全身上下都写满「挑战」二字,她身陷危险,拒绝保护,那决然强硬的姿态挑起他蛰伏已久的兴趣,全身细胞活络。他没说错,这种感觉,确实是无法以金钱衡量的。 疯子!唐湘茉终于确信自己惹到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男人就算画上一千颗星星都不够,谁碰到谁麻烦。她错愕了好半晌,分明很棘手,却又觉得荒谬得好笑,最后还是忍俊不禁地大笑出来。 「哈哈哈……算你狠!」 好吧,她承认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这男人确实不是她的菜,他令她感觉矛盾,唐湘茉引以为傲的本能告诉自己,最好离他离得远远的,霍于飞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太难以掌握,在商场上是大忌,因为人不可能跟自己不信任的人往来交易,更别谈把生命安全交付在对方手上。 但她也知道,这个人确实会把她保护得很好,除了他是这一行的能手之外,他的态度也展现了他会为求结果不惜做出任何牺牲,就算是要他的命也一样。 「你赢了。」良久,唐湘茉歇住了笑,终是首肯,反正她在台湾的日子也没剩多久,雇个人保护周遭他人的安全也不是不行…… 至于她自己,她依旧坚持可以自个儿顾好——嗯,至少死不了。「我会跟『擎天』接洽,再看要怎么签约,既然你这么爱我,我只好勉为其难给你保护,但若你有一点不行,我会立刻要你卷铺盖走人,知道吗?」至于行不行,当然是她说了算。 唐湘茉内心算盘打得震天响,霍于飞不是听不见,不过嘛,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就不信自己会被她怎么样,因为向来都是他在「怎么样」别人,至今没有更改。 所以他咧嘴一笑。「放心吧,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行』。」 呃……这是什么黄色笑话吗? 唐湘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三十一年来,第一次遇到这样一沾上就甩脱不掉的货色,她不迟钝,甚至可说是心思敏捷,这男人根本就把她当作趣事,为此不甘休。好,既然如此,她就陪他玩玩,反正她在台湾够闷了,或许接下来的日子至少不会太难过。 于是等唐左琳跟霍克勤回到病房的时候,大事已定,其中最开心的就数唐左琳,终于能安下心来。霍克勤不动声色,带着这个堂哥到外头怞烟,满脸无奈。「不要玩得太过火了,她是左琳的亲人。」 「嘿!」霍于飞跳脚抗议。「你都没看到她刚才那表情,根本就是不打算让我好过,到底谁玩谁?!」话是这么说,可他深灰色的眸底闪动的净是一片跃跃欲试的光。 霍克勤无奈瞥他一眼,心想这倒是,唐湘茉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也许他该担心的不是这两个,而是被迫搅和在他们之间的人也说不一定。 阿门。 ** 唐湘茉在医院待了两周,终于出院。 她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的擦伤大致都已愈合消褪,唯独右手石膏依然挂着,这两个星期她也没闲着,照样拿笔记型电脑办公,甚至还把高层抓来医院开会,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她在台北的居所并非市区,而是一幢两层楼的郊外豪宅,内部装潢简洁,保全系统却做得非常繁复,每层楼的电源各自独立,配备健身房、蒸气室、游泳池,甚至在地下室设有射击场,真枪实弹的那种! 霍于飞不敢置信,看着保险柜里大小不一的枪枝及弹药,忍不住咋舌。「别告诉我你私底下在做军火生意。」 唐湘茉白他一眼。「只是兴趣而已。」 她从小喜欢射击,戴上耳罩、护目镜,把枪拿好,让脑子一片空白,再扣下扳机的感觉十足畅快,她只需要盯着靶子,而不必分心在其他扰人的人事物上,这有助她思考,镇定心神。可惜她现在右手断了,否则出院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好好玩上一场,活络一下筋骨。 「好吧。」霍于飞摊手同意,他护卫的确实不是普通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台湾小小的枪炮管制条例算什么?「给我这栋房子的平面图,还有管线配电设计,保全系统的布置——」 「干么?」 「我得拿来研究一下,顺便安排一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逃生计画。」 唐湘茉左手插腰,显然不准备就此屈服。「嘿,那些可是最高机密,我还没信任你。」 她直言,神色挑衅,但霍于飞不为所动,嘴上依然笑着。「但我已经在这栋房子里头了。」他一针见血。 简单来说她是病人,他是专家,如果他真想对她怎样,早就能动手了。 唐湘茉自然知道,在心底,她对这个男人仍旧存疑,但有疑虑的并非是他的身分或是他会对自己不利,而是纯粹在人与人的交流上,霍于飞绝对不是她想推心置腹的对象。 现在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她雇用他,一方面是抵不过他的死皮赖脸,另一方面是为了让王妈跟唐左琳——这世上少数会在乎她安危的人安心,并不期待他有什么作为。硬要说的话,她是不排斥让他尝尝教训,拿他打发时间的,毕竟石膏要拆还得等一、两个月,这段难熬时日若有个自告奋勇任她呼来喝去的苦力兼玩具也挺不错。 所以唐湘茉只是一笑,说:「放心,那些东西等你用得着的时候就会给你,建议你今晚还是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的行程很满,相信你不会希望被我落在后头的。」 霍于飞也很不客气。「做得到就试试看。」他们可是同在一个屋檐下了,以他的警戒状态只要她一起床有所动静,他就可以感知,怎可能让她把他扔下? 于是两人相看一眼,满脸都是盈盈笑意,偏偏心思各异。唐湘茉想的是:哼哼,等明天你就晓得好玩在哪里了,我整死你! 霍于飞则是想: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别以为你能轻易甩脱我。 「明天开始请多指教。」他俊美一笑。今天,他梳了两条辫子。 唐湘茉看着那辫子甩啊甩,忍住上前扯的冲动,道:「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第二章 唐湘茉一早是被一阵巨大的响声给吵醒的。 她的卧室位于二楼,正下方就是厨房,虽然做了隔音措施,但地板似乎没做到的样子……她咕哝两声,从好久没享受到的温软床铺不满地爬起,睬向时钟。早上六点,那男人在搞什么?! 唐湘茉叹了口气,走下床,右手挂着石膏让她梳洗穿衣的动作有所不便,但仍靠自己之力缓慢完成。 目前这屋宅里唯二的人类只有她跟霍于飞,王妈退休了,媳妇又近临盆,她不想让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两头跑,太劳累,但也没聘雇其他人员的打算。她不喜欢自己的地盘里有别人时时跟着,至于霍于飞……那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意外中的意外。 她怞了怞嘴角,开门下楼,越走近噪音源就越搞清楚他究竟在捣鼓什么。霍于飞从她一有动静便晓得她醒了,所以也不意外,而是给她倒了杯水,露出一张教人舍不得责怪的明朗笑脸。「亲爱的早安,我今天还是好爱你喔!」 「噗!」唐湘茉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还来啊?!「你爱我的方式就是一早用一堆铿锵声叫我起床,嗯?」 「我在弄爱心早餐啊!」霍于飞一脸委屈。 阿弥陀佛,他一头及肩长发终于不再做任何怪异造型,而是简单地束在脑后了,如今搭上围裙,是真有几分家庭主夫的味道。 唐湘茉不掩意外,这家伙居然会自己弄吃的?她坐下来,本以为按那些可怕的声音,应该也会看到一桌惊人的食物,没想到……非常正常。 她的面前摆上一碗米粒软烂、却又看得出饱满颗粒的白粥,粥上撒着鸡丝与葱花,一旁还摆着不同小菜,荷包蛋的边缘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蛋黄与蛋白色泽分明,卤过的豆干添有诱人垂涎的红色辣椒丝,豆芽菜则冒着麻油的香气,还有一盘瓜仔肉。自从王妈退休以后,她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餐,尤其这还是…… 「你做的?」她傻眼。 霍于飞眨了眨眼,故意左右张望。「亲爱的,你有看到那些小精灵吗?」 好吧,没有。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唐湘茉用左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开始觉得让这个人住进来似乎不算是个太糟的主意,至少,对她的胃来说不是。 霍于飞笑意盎然地看着她进食,唐湘茉右手不便,但她左手也使得很好,不需帮助,他也没多事开口。他这身厨艺精通多年,过去是因为住在美国,偶尔想吃点道地的中国菜才特意跟老妈学的,只是平时能不用就不用。 今天使出来,一是他饿了,而她住的地方周遭除了超市之外没有其他觅食的地方;第二则是他熟知像自己这般外貌的男人若善于下厨,通常都会让女人的好感提高不只一、两点。 反正他现在的目的是保护她,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且在她的身边享受那种刺激又危险的感觉,用这么一点手段换取当事人的配合,百利而无一害。 「如何,好吃吗?」他笑眯眯问她。 「不错。」唐湘茉也没矫情,她喝了口粥,勾了勾唇。「你让我省了一笔叫外卖的费用。」 「就这样?」霍于飞故意怪叫,发现她不是嘴硬,而是真不觉得他这么做有啥特殊。这女人铁石心肠啊?「亲爱的,你都不认为像我这样玉树临风俊美潇洒的男人洗手作羹汤,是一件多么伟大且震撼人心的事?你应该因此爱上我的!」 「那我何不爱上那些饭店厨师?他们每个手艺都比你好。」 唐湘茉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智障,霍于飞难得噎着了。她反应还真够快的! 但他不以为意,反倒哈哈大笑。「有道理!」呵,他喜欢她的快人快语,对话这种东西就是要你来我往才有趣,他可不喜欢单方面地将人逼到无话,虽然那有时还挺畅快的。 唐湘茉翻了个白眼,随他自己开心去。 她刚起床,未施脂粉,就连一头柔丽卷发也只是随手拿个夹子盘在头上,反倒衬得她脸蛋小巧,下巴细尖。她穿了件宽松的棉T和运动裤,T恤上还印着个大大的崔弟,坦白讲,他小时候还觉得那只鸟挺欠揍的。 可他嘴巴上却说:「好可爱的T恤。」 「谢谢,我有一整套华纳卡通明星。」唐湘茉搁下碗,瞥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讲的话是真的,什么时候又是假的。「我吃饱了。」 她吃了整整一个钟头,只用左手,不疾不徐,好似断手多年,早已习惯,即便仍有些生硬,还是按着自己的步调,那种毫不别扭的自若,看着就教人愉快。 为此,霍于飞笑得有几分真心。「几时要出门?」 唐湘茉看了看钟。「我想先洗个澡再说。」 「OK。」反正她是公司大头,想几点上班就几点上班。霍于飞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装作不怀好意地睐向她的右手。「需要我帮忙吗?我很乐意的。」 唐湘茉的回应则是给了他一记冷眼,转个身自顾自地走了。 「嘿,真酷。」霍于飞吹了声口哨,把碗堆在水槽里。厨房里一片狼藉,他虽然擅长下厨偏偏不擅整理,反正下午会有佣人进来打扫房子,他乐得扔到一边。 霍于飞走上二楼,他的房间被安排在唐湘茉隔壁那间——当然,这是他「强力」要求得来的。她还在洗澡,隐约听得见淋浴声,霍于飞乘机换好衣服,却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她进去已经快一个多小时了。 「湘茉?亲爱的?女王大人?」他敲门,却没传来回应。 水声还在持续,他仔细听闻,随即醒神,猛地打开房门。他走到浴室门口,试图推了一下门板,是开的,莲蓬头正冒出汨汨热水往地板上冲,哪儿还有唐湘茉的影子? 他抚额,哭笑不得,进去把水关了,也难怪他听这水流声根本就不是打在人体身上的。蒸气逐渐散去,他才发现浴室里居然有两道门,另一头连接着她的更衣室,衣柜还是半掩的。而她原先穿着的衣物被褪至地上,那只崔弟正貌似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 「被她摆了一道……」也难怪她那么不想把这屋子的设计图交出来,谁知道衣帽间里还会有个通道连接到一楼外面的停车场?她趁着他注意水声的时候跑了,一如她昨晚所说的,彻底把他扔在后头。 霍于飞哈哈笑,走至车库。他会就此服输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看她还很「贴心」地把车钥匙插在另一台的车门上,就晓得她并不抗拒他追来,只是别跟得那么紧。 他打开车门,发动车子。只能说,这一切真是太有意思了!接下来的日子,他愉快地想,肯定不会过得太无趣…… 终于清静了! 唐湘茉坐在车子后座里,一边上妆,一边松了口气。 前一晚她就已经安排好今早的「路线」,并让计程车司机到另一条路来接她,少了那男人在背后吱吱喳喳,她愉悦到不行,尤其一想到他发现自己不见后的表情,心情更是欢快。他有自信顾好她,那他就让他彻底吃瘪一次看看。 所以当霍于飞开车飞速赶到唐湘茉的公司时,得到的消息是:「她不在,先前来过,但又走了。」 「喔,她去哪里?」 「这是总经理的行程,无可奉告……」 有没有搞错,他是她的保镖! 但唐湘茉本来就不是那么想聘雇他,配合度自然不会高到哪儿去。那女人还断着一只右手!她真大胆,不怕接下来失去的可能是一条腿?霍于飞真不知道该骂她还是佩服她,她究竟是不怕死抑或很想死?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会让她轻易如愿就是了。 还好霍于飞留有一手,早就透过相关管道取得她这一周的大致行程,只要没临时更变,就能找得到人。他驱车赶往信义区一处工地,果不其然在那儿看见她一身干练套装,戴着顶安全帽,与人正经谈事。 而她的右手依然挂着那白得刺眼的石膏。 「你慢了。」唐湘茉回头看见他,不意外。 「托福。」霍于飞走了过去,忽地转身,直盯着她的脸。 唐湘茉一时愣住,莫名其妙。太阳底下,这男人一身正装,连领带都是不突出的深色系,煞气得再戴个墨镜就能去演「教父」。他瞅着她,深灰色的眼珠子反射着灿然日光,从不正色超过一分钟地脸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居然让她乱了呼吸。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她竟然被看得红了脸。「你干嘛穿得活像个黑道?」 「这是制服。」霍于飞扯了扯唇,唐湘茉胸口一窒,无法否认那笑容实在非常性感。「你知道为什么保镖都要这样穿?是为了威吓。告诉那些别有目的的人,这个人归我管束,要下手前最好先掂掂自己的斤两。正所谓危机就是转机,越招摇人家在动手时就越要多想三分……」 「一堆歪理。」不过随口问他个打扮都能扯出这么多,这人口都不会干的吗? 「歪理也是理,何况我讲的可是真的。」说罢,霍于飞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气势就更显压人。「对了,你妆没弄干净,眼线歪了,在车子里画的?用左手?厉害,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你不会再有机会的。」他笑。 「你——」可恶!唐湘茉连忙掏出化妆镜,挤眉弄眼瞅了一会儿,确实有点歪,但还好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 他有火眼金睛啊?她瞪他一眼,决定不浪费时间,继续上前和开发部的经理讨论事项。 这处工地是唐家即将在年底开设的百货公司,她这次回台就是为了忙这一件事,目前大楼外观大致建构完毕,就差内部的动线及规划还得再做些细节变更。 唐湘茉很重视这次计画,当初唐亚百货也是她在迈阿密一手建立起来的。大楼内部多处施工,有些地方还架着铜架,霍于飞跟在后面,看着这女人踩着足有十公分高的高跟鞋走在上头,如履平地,不禁佩服。 人家说相由心生,他对看相没什么研究,但她的眉眼及行为皆透露着她是个意志坚定,且不轻易被击垮的人。他认识的唐家人多数都有这个特质,包含他的前雇主唐左琳,他想,他并不讨厌这一点…… 「干嘛又一直看着我?」 唐湘茉回头蹙眉,表情有些抗议,毕竟被人盯个不停很难没反应,这男人气场又那么强,居然把她引以为傲的专注都打乱了。 霍于飞这才回神,发觉自己竟看她看到入迷,想想也有点发笑。「看你美啊!亲爱的。」 「神经。」她嗤声,但也跟着笑了一下。他这回答总比告诉她哪边的妆没化好要来得强,何况她确实长得漂亮,唐湘茉并不否认。「有这余力不如多注意一下四周,我请你来是为了保护旁人的。」若不是这样,她才没法忍受有根特大号的电线杆黏在后头。 「喔,不是来保护你的?」 「不必。」见他目光又要摆到她的右手上了,唐湘茉撇了撇嘴。「后退一点,你跟得太近会干扰到我。」干扰到她的——感应力。 唐湘茉不可能告诉霍于飞这件事,这能力她与生俱来,小时候只能勉强辨识哪些人对她是真心,哪些人又怀有恶意。她本以为只是自己的第六感强了点,但随着年纪增长,她已可以借由碰触物品感受到好坏,若想要更进一步,则需要绝对的清静,旁人关注她的心绪会混淆她的判断,所以她才不喜欢身旁跟着别人。 偏偏有人硬要缠着。 霍于飞摊了摊手,却没与她保持更远的距离,他得确保在意外发生时能立即冲上前护住她。他的这份意志非常强烈,使她一阵震颤。这是真的,唐湘茉心生意外,这个从见面开始就没一句真话的人,却在这一刻显露了他的真心——护卫她的决心。 她顿时怔忡,竟有些感动了。不论如何,有个人如此坚定要保护她的性命安全,都教人感激,那心思熨贴着她,热烫温暖,使她一时回不过神。奇怪,她怎觉这男人突然开始顺眼了起来? 「女王大人?」霍于飞随口一唤,只想这称呼挺适合她:她走路的姿态骄傲挺拔,偏棕色的眸光熠熠,那众星拱月的姿态简直就像是王者出巡。 唐湘茉听着他的叫唤,皱了眉头。「你要再这样叫我,我就立刻叫你跪下来恬我的脚。」 还说不是女王!「我的荣幸,陛下。」 说罢,霍于飞一脸诚恳,当真要跪下来,唐湘茉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旁人投来错愕目光,看他们上演大戏,唐湘茉一下子烧红了脸。「你的厚脸皮到底有没有界限?」 「嗯,好问题,似乎是没有。」他笑眯眯,摘下墨镜,欣赏她粉白的脸在瞬间通红,如着了火。美人娇羞的模样总是赏心悦目的,虽然她这个「羞」是恼羞成怒的羞。 唐湘茉拿他没辙,和他认真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想了想,既然他是认真的,不是抱着自己一开始感应到的游戏心态,那么,试着接受他的保护,倒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的事…… 「麻烦你帮我拿纸跟笔给他。」 她指着他跟一旁的下属交代,霍于飞一头雾水地接过。「干嘛?」 唐湘茉眨眨眼,一笑。「记录一下我晚上想吃的东西。」 「嘿,我不是厨师!」有没有搞错? 霍于飞哇哇叫,唐湘茉不为所动,倒是粉唇染上一抹促狭笑意。「那我就不晓得你还有什么其他技能了。」 「不知道比较好。」霍于飞带回墨镜,暗暗翻了枚白眼,在唐湘茉因他这句话而傻愣之际提好了纸笔。「当老子我今天大发慈悲、大显身手,想吃什么快说一说,还有你最好保证今晚可以早点下班,否则超市里新鲜的菜都没了……」 不知道比较好——他说这句话当下的意念尽管一闪而逝,唐湘茉还是捕捉到了。 她看着这个男人,他还是一样,亦真亦假,可他的本意却不是不好的,至少不会在别人背后微笑着捅上一刀。他虚伪,但不卑鄙,某方面来说甚至是正直的,只是他习惯把那些真实性格掩藏起来,教人捉摸不定。 她不晓得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没打算干涉,唯独对他的感觉不太一样了,至少并非一开始所见那般不合胃口。 「确实,不知道比较好……」因为这代表,她很安全。 霍于飞没听清她的呓语。「什么?你在讲菜名吗?」 唐湘茉笑了。「是,我说我一时想不起来要吃什么,所以功能表还是留给你烦恼,放心好了,我不挑食。」 出乎霍于飞意料之外的,唐湘茉确实很好养。 她不挑食,似乎只要东西不难吃就能咽得下去,有回他故意把盐加得多了,也没见她抱怨什么。即便右手不便,她也不需要人刻意照顾,单手就能做到的事她宁可一个人慢慢来,而不要人插手。 还有,她确实有各式各样不同主题的卡通T恤,每天轮番上阵,让霍于飞十足地回味自己的童年。 一开始的剑拔弩张似乎不复存在,虽然她还是不喜欢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但没再做出一开始那般刻意甩脱的幼稚行为。 这就是所谓的「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那个人地胃」吗?霍于飞思索着,不然还真不知道他忽然配合的态度到底打哪儿来的。 其实唐湘茉只是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已经不那么难以接受而已。反正她在台湾也没剩多少日子,恐吓信始终都有收到,可她没在怕,每天照样赶她的行程。 对此,霍于飞很不解。「我以为一般在你那个位置上的人只要坐在办公室里签签档就好,不必这么事必躬亲吧?」 她的回应则是瞥他一眼,口吻不屑。「你累了刻意留在办公室里吹冷气喝咖啡,我不介意。」 「好吧。」霍于飞摊了摊手,她是主子,开心就好,他忍不住瞥了眼她脚下那高度始终不曾降低半分的高跟鞋,很是佩服。「你其实是杂耍团出身的吧?踩高跷?」 「别以为这种鞋子只是负担。」唐湘茉眸底寒光一闪,猛然转身一记侧踢,霍于飞堪堪避开,但鞋跟还是停留在他脸前三公分处,十分惊险。 他抬眉,吹了声口哨。「好身手。」据他所知,唐家人从小都会学习空手道和柔道,甚至还有枪击训练,看起来唐湘茉应该是个好学生。 唐湘茉没多说什么,只是瞪他一眼,内心小小不甘。这男人深藏不露,刚才她赫然来那么一下,他连眼神都没变,仅是冷静地退开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使自己受到伤害,又不会过头到觉得他反应过大,令人为差一点击中他而得意。 她长年习武,自认功夫不差,但霍于飞给她的感觉却是探不见底,那种隐晦的强大让她有那么一点……嗯……不爽。 她小小动了下自己仍挂着石膏的右手,决定在离开台湾之前,找个机会跟他小试一下身手。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个月,唐湘茉手上的石膏终于能拆了。重获自由的感觉多么神奇!她心情超好,好到隔天起床听见霍于飞惯性的胡言乱语也不以为意—— 「亲爱的早安,我今天还是很爱你喔!」 这些缠黏情话,真诚指数大概比坊间果汁饮料的原汁含量还悲剧。唐湘茉早已听到耳朵麻痹,平时她都是嗤之以鼻,或者干脆充耳不闻,这次居然冲着他艳丽一笑。「是吗?我也很爱你呢。」 说罢,她不顾霍于飞的怔愕坐了下来,今天是西式早餐,盘子里盛着金黄且散发着甜甜香气的法式吐司,一旁还有捣碎的水煮蛋跟煎得香脆发亮的培根,附带一盘凯撒沙拉。她左手端着咖啡杯,右手拿着叉子,终于可以左右开工了,真好! 她表情满足幸福,棕眸晶亮,像个小女孩,霍于飞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指尖因此一阵麻热,忽然很想亲昵地捏捏她粉嫩水润的脸,那触感肯定极好…… 唐湘茉吐司配咖啡,咬到一半,抬眼瞥了下难得闭嘴没开口的霍于飞一眼。「怎么,噎着了?」 「没。」他干笑两声,下意识将手握紧,蓦地发现这两个月来他还真是挺无怨无悔地为她洗手作羹汤,这以他过往的三分钟热度来说简直是创举,甚至因为她不挑食,什么都吃,反倒让他成天翻新花样做各种不同尝试。 倘若有天不干保镖了,说不准他还能去开个小餐馆之类的,不过以他的性格,肯定开张没三天就想要干别的了。 一思及此,霍于飞更为眼下的情况感到不可思议。「或许我真的挺爱你呢……」 「肖耶。」这人发疯的程度又升级了,可怜。 唐湘茉白他一眼,自是没傻到跟他较真。就算她没感应能力,朝夕相处两个月,也足够她对一个人知根知底。爱不爱不是嘴上在说的,也不需任何表面功夫,他要真的爱,就算只是躺在那儿装死尸她都感知得到。 霍于飞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对她这司空见惯的反应就生出了一点不满,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没心没肺了,没想到人外有人,这女人比他还狠。 「嘿,我这么一个三高齐备的男人成天跟你示爱,你就不能多一点反应给我吗?」他真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不知道动心两个字怎么写,好歹他们也不分昼夜地同住了两个月吧? 一般这时,唐湘茉只要从鼻子里哼个两声,表示不屑,大概就能带过了。霍于飞很无聊,动不动就会自己在那里闹个脾气,然后没三秒又变回平常那副没皮没脸的样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她却说:「一根电线杆上头贴了个‘我爱你’的标语,我能给它什么反应?」 「嘎?」 「不过,你毕竟不是真的电线杆。」这话她讲得极小声,隐约透着些叹息。坦白说,这样若即若离地相处了两个多月,她也并非全然无感。唐湘茉放下餐具,晶润的眼直瞅着他,再问:「你有想要什么反应呢?」 霍于飞愣住了。 「或者是那些反应,你要得起?」 唐湘茉似乎也不想要他回答,只是问完了,继续埋头吃完她的东西,不顾他还在发愣地出声提醒。「快点吃一吃,今天一早还得去工地。」 说完,她便转身回房,一点都没想自己究竟扔了颗多大的震撼弹给他。 对她来说,这些问题蛰伏已久,她根本不懂这男人究竟想干嘛。那些暧昧的言语若说一开始只是讨个有趣,那都过了两个月,早该腻了,他却不厌其烦地一说再说,好似变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及习惯。 她其实可以一笑置之,继续充耳不闻下去,直到她离开台湾,两人再无瓜葛为止,但……言语是拥有力量的。 「差劲的家伙……」唐湘茉倚门叹息。古早人常说言灵,意思是讲出去的话或多或少都带着力量,被一个人成天到晚地示爱示好,即便一开始不喜欢,也很难保证彻底的无动于衷。 没有人不喜欢被爱,即便深知那是假的,心底某处渴望被人疼爱的角落还是会为此不争气地动摇了下,于是某些牢固的防御被一点一点地敲落,坚硬的变得柔软…… 这并不是一个好情况。 唐湘茉抚额,觉得胸口那儿有些疼,很细微的。 她想自己真是太久没谈恋爱了,才会被一开始就晓得并非善类的男人一再撩拨。「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种笨话是骗小女孩的,她不年轻了,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一份安稳可靠的感情才是她内心首选,霍于飞错了,她不是没心没肺,而是不把珍贵的心肺浪费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她想起他刚刚在餐桌前好似被人硬塞了颗鸭蛋在嘴巴里的表情,原来郁闷的心情逐渐跟着畅快起来。 哼哼活该,谁教你这么不知轻重?最好这辈子都给我闭上嘴巴,真心可是人类身上少数拿得出手的东西,如果真的想要就想办法来换吧,不过给不给,那就是她的事了…… 第三章 难得一个安宁美好的早晨。 唐湘茉坐在前往公司有座车里想着,满足叹喟。她瞥了眼后照镜,男人正专注于眼前车况,那如雕刻般立体的俊脸倘若不说话,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男人--当然,仅止于外表。 被她扔下那问题之后,今天霍于飞的的态度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话少了,没再动不动讲些挑拨人心的言语,她一方面觉得耳根清静,另一方面又很不想承认地觉得安静过了头。 为了不造成员工恐慌,她先前遭受爆炸意外的事被采取低调处理,霍于飞在公司内的身份是她的随行助理,现在任何寄到办公室的这件包裹都是同他经手处理。「十三、十四……十五封,这个月破纪录了。」 霍于飞难得表情严肃,细致恐吓信的数量,确认没有危险性才让唐湘茉过目。身为大企业的公司高层,大概不是只有她会收到这种东西,有些人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叫秘书处理,不过她嘛…… 唐湘茉勾了勾唇,威胁及也算是一种艺术,如何三言两语勾起人内心潜在的恐惧,并且阻绝所有可能的追踪方式,都需要非常细致的处理。 有人这么用心讨厌她,她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荣幸。 唐湘茉随意瞟了几眼便扔置一旁,间兴阑珊,毫无反应,想想她在迈阿密的期间可是安全多了,至少连恐吓信的边角都没都见过。 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霍于飞不禁咋舌。这女人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吧?「你会不会太不怕死?」 唐湘茉则是懒懒瞥他一眼,说:「我怕啊,不怕请你来?」 最好你是心甘情愿聘请我的啦! 其实从两个月前她就是这样,说得好听是看得开,说得难听点便是不知死活。他当初是因此产生兴趣,为什么……现在却有一种不是那么愉快的感觉? 他心里郁闷,神情自然也不若平时开朗,「你又想要什么反应呢?」她的疑问犹在耳边,使他怔仲。这两个月他一直都在说爱她,喜欢她,这是真的吗?不,不是,他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而她的回应也着实添了他不少的乐趣。 当然,唐湘茉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但还是至于让他产生什么特殊感觉,天知道他有几百年没动过心了,霍克勤老是说他这人无心,他不否认,也不认为有啥不好,虽然偶尔……偶尔他会小小羡慕一下堂弟跟他老婆之间的感情,却始终没打算死会。所以,唐湘茉最好不要给他有什么「反应」,否则他会很难办…… 「你又是怎么了?一脸卡到阴的表情。」 唐湘茉的眼神莫名其妙,霍于飞猛然很想吐血,这女人一早问得好象要给他什么「反应」似的,结果根本就没有吧!他脑子糊了才为这种事烦恼,神经! 「你不是要去工地?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他一脸忿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爽啥,大概是千百年没为另一个人纠结了,陡然来这么一个很不适应,相较之下,唐茉淡定得教人可恨,霍于飞心理实在不平衡,却没想到自己过去不甚真心的「告白」,根本就是在捉弄人家。 于是两人前往工地,目前大楼内部大致建构完毕,负责的主管带着唐湘茉巡视,解释情况一一确认招商名单的位置,不时提出意见,非常严谨。 靠近门口,手扶梯,电梯的柜位每间厂商都在抢,尤其是那些姿态甚高的国际名品,下面人调解不了的,唐湘茉便给予建议。 她说话并非是很高的那种,却有种让人无法轻易反驳的力量,她的声音在女性中略显低沉,恍如音质极佳的是提琴,偶尔在下属提出好想法的时候她会鼓励性地一笑,不吝称赞对方。 她不刻意摆主管架子,但那股慑服人的气势却是浑然天成,口气、眼神、姿态、动作,无一不经过细致考量,再三推敲。可现实中她不是一个充满心机的人,她反应直接,言语率直,有时一针见血,却又恰到好处地不会给人造成太大伤害。 和她相处,很轻松。 她清楚什么场合可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的事,和他这个凭借直觉及喜好行动的人完全不同,在这两个月里,十足吸引他的目光及关注。 这一瞬间,霍于飞又有点走神了。 他摇头,甩去脑中因她而生的杂念,当然,专注于她是他的工作,但不是把全副精神全用在「专注」她这件事上,这太反常……他不想承认早上她的那句话造成影响,偏又控制不住。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把冲天炮塞进牛大便,本来打算陷害别人,却不慎炸了自己一身,活该有苦难言。 「这是……报应吗?」霍于飞喃语,抓了抓头,忍不住苦笑。 工作中唐湘茉没必要是不会和霍于飞交谈的,那个男人似乎正陷入某个巨大的迷惘中,溢散出为的气息非常紊乱,他受到动摇,同时撩拨着她,她该叫他离自己远点。尽管极力掩藏着,她的心绪依然被他影响,感应不到别的事物,却又有点莫名的享受。 唐湘茉为自己虚荣的心态干笑了下,两个人就这么谁也没打破谁的走出工地大厦。走往停车处的期间,他们视线不经意对上,竟有些缠粘胶着,再分不开。 霍于飞深灰色的眸睇望着她,在她细致的脸庞流连一晌,唐湘茉一怔,有种微妙的情绪正在升腾,如蒸气般炽热。这男人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眼神藏在笑意底下透着一点凉薄,却又带了一些教人怦然心动的东西。 她定了定神,正要开口说话,这时猛然有股寒气自脚底升上,她腹部怞疼,头皮发麻-- 「趴下!」 呯!呯!呯! 他们几乎是同时喊出口,接着便是三声清脆的枪声。 旁人抱着头逃窜,尖叫声四起,兜头而来的杀意如一盆凉水,让唐湘茉整个人发寒湿粘得十分不舒服,但下一秒,用强大的身躯覆住她,一股暖热自两人探触的地方涌开,缓缓滑入她差点要冻结发颤的心。 霍于飞反应很快,护着她找到遮蔽物,对方射了三枪,眼见无法得手,匆忙逃逸,周遭的人惊魂未定,赶紧叫了员警。 霍于飞风情况稳定下来,松了口气,「我们先进里面去,员警等下就会过来,没意外还会有媒体,被他们缠上很麻烦……」 怀里的唐湘茉始终没有回应,霍于飞一楞,这才俯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不会吧,吓坏了?」 他口吻调侃,眼神里却有着真正的关心及热度,甚至还些……貌似心怜的情绪。唐湘茉回神,苍白着脸,下一秒竟二话不说伸手扒开他的西装外套,解开他的衬衫-- 霍于飞没料到,一时竟慌了手脚,脸皮发烫,「喂喂喂,你干么!你、你这是非礼……唉哟!」 「啰嗦!」唐湘茉单膝抵着他的肚子,没用力,却足够制止他的动作。 霍于飞要挣开有何困难,只是好奇,她突然兽性大发的行径究竟是为了什么? 唐湘茉剥开他的衣服,毫不客气地把健壮精实的胸膛摸了一遍,刚才她眼角瞥见子弹似乎打中了他的身体,现在确信没有,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踏实落下。 「女王陛下,请问你享受够臣子的肉体了吗?」霍于飞抬眉,眼底净是调笑之色。 唐湘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掌正贴着男人裸露的心口……甚至……还有一点碰到他的……嗯……那个。 旁人看着这幕都有些错愕,唐湘茉自己也晓得过头了,正欲把手怞回,却被霍于飞捉住,「怎么,用完都不发表一下感想?小人真是太伤心了。」 她哪里用完了?唐湘茉唇角一怞。好,既然这是他主动的,她又何以客气?「还不错,差了一点。」 「什么?!」差在哪里--霍于飞登时变脸,还不及问,下一秒便怞疼得发出哀叫,「你你你你你--」 「这里,如果穿个环应该不错。」她眯眸扬起艳丽的笑,手指拧转他胸前的弱点,一点都没省力。 任何再厉害的男人被捏住这种地方都会浑身发僵,何况还听她讲什么环的,霍于飞头皮发麻,耳根发烫,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象在怞搐。「原、原来你口味这么重啊……」 「把衣服穿上。」唐湘茉睨他一眼,走向撩了撩柔润的卷发,掩饰窘烫的脸,其实她心跳很快,手心微颤,指掌间尽是这男人体肤的触感。他的身躯很坚硬,看得出历经千锤百炼,,肌理又带着十足弹性扩柔软,当然,还有那里的触感…… 她没这方面癖好,刚才也不过是随口说来吓唬他,但若真的弄上去,一个专属于的标志,好象……也挺不错? 「拜托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怪吓人的。」霍于飞衣服穿得飞快,脸颊依然透着可疑薄红,感觉自己就像是遭受恶霸欺凌,衣不蔽体的少女,「我不轻易出卖肉体的。」 「你想卖也得有人买。」 唐湘茉不屑地哼了两声,想起刚刚第一时间,他几乎是同步和她喊出来,飞速冲上前将她护在怀里。他极力保护自己的气势掩盖了那冰冷得令人反胃的杀意,他甚至刻意说那些揶揄的话来转移她的心神。唐湘茉觉得舒坦许多,唯独那种一再被人敌视谋害的感受,多少还是令她郁闷。 霍于飞看得出来她脸色很差,不久,员警起来现场,不间断的询问使她好不容易平复的精神又消弭许多。 做好笔录,两人一走出警局,面对的便是媒体摆出来的大阵仗。霍于飞经验丰富,护着她一一挡开那些麦克风的「攻击」,老话一句:「谢谢,无可奉告!」 获取不到有用资讯,记者也急了,「唐小姐,听说你父亲之前因为跟黑道勾结而被起诉,你认不认为这次袭击跟你父亲有关?」 唐湘茉一怔,动作瞬间一顿,媒体一见情势变化,立即上前,「对!是不是你爸要杀你?」 先前唐湘茉大义灭亲的事尽管消息唐家压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少仍有消息传出。如今她又当街被人迫杀,不管真相是否如此,父女反目是个十足轰动的新闻题材。 所有人都在等唐湘茉回答,争先恐后如见了肉的儿狼,只见她嘴张了张,好似要说什么,霍于飞却早她一步笑眯眯接过麦克风。「咳,这问题由我来回答。」 「呃?」在场众人包含唐湘茉都愣住了,只见他摘下墨镜,朗眉星目,笑若春风,一下子掳获了镁光灯的关注。未料下一秒,他竟对着那些SNG摄影机毫不怯场的唱起歌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迅速塞入计程车内。「非常高兴你们愿意听我唱歌!欢迎大家来找我发片,签约金好商量,谢谢,谢谢!」 这……又是哪一招? 霍于飞跟着上车,有记者回神,意识到被耍,把握最后机会穷追猛打。「唐小姐,请你正视问题!主谋者是不是你爸--」 呯!霍于飞干脆俐落地将车门关上,阻绝喧哗,落个干净清爽。 唐湘茉还维持着被他塞进车厢的姿势,很是错愕。霍于飞几乎与她粘在一块儿,撇了撇嘴,表情透着些不自在。「唐小姐,能不能移动尊驾给小人一点位子坐?」他们的大腿几乎都缠绕在一起了。 这姿势太暧昧,他莫名觉得不大对劲,一股熟悉而不妙的麻痒感在瞬间涌上。他极力掩住,内心喊糟,好险没事…… 「喔。「唐湘茉脸腮一热,挪动身躯,这才意识到两人过分的贴近。 他似乎为此松了一口气,僵硬地看着前头。她压根不认为这男人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现,自然没多想,他的脸皮厚度根本不就是宇宙级的,居然对着SNG摄影机唱歌?! 想到那些媒体记者难得吃瘪的表情,刀子心情舒爽,这实在太大快人心!「你、你太强了!哈哈哈哈哈……」 她笑到不行,捧着肚子,形象全无。 霍于飞知她在笑话自己,可显然情绪好了许多,不禁跟着扬起唇来。「如何?我唱得不错吧。」 「差强人意。」唐湘茉歇住了笑,好气又好笑地睐他一眼。「不过倒是可以替你联系经纪公司,你这个年纪青春少女咬不动,不过身材条件不错,去拍拍三级片倒是可以的。」 「你是说‘台湾电工’那种吗?我应该能拍个‘诱爱保镖’之类的……」 「噗!」她哭笑不得,怎么这种无中生有的东西被他讲得好象真有那么一回事?「对了,你刚唱的是什么歌?」她只听得出来是英文的,其他的……情况实在太混乱,她根本辨认不出来。 「,一个南非的团体唱的,你应该没听过,以前有个队友是南非裔,很喜欢他们的歌……」说罢,霍于飞便再度不害臊地悠悠唱了起来。 少了那些纷扰的杂音,他的歌声回荡地车厢内,低沉、浑厚、有力、曲调干净柔和,歌词简单而真挚,竟是说不出来的动人。 唐湘茉一时听得失了神,心房伴随他哼唱曲调起伏,怦然伴奏。 她曾听过程式各样的音乐艺术表演,未曾料想自己有一天竟会被一个人的随口哼唱而打动,原先如针扎般微微刺疼着的心口好似抚平了伤,她眸心漾起一层薄薄水雾,看见这男人身上显露出来的湿润色泽,和暖宜人。 那震动了她,唐湘茉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深灰色的眸,看起来象与这世间隔了一道距离。但眼底深处却又恁般明亮耀人,教人舒坦。此刻,他更次柔软,目光温柔得好似要溢出水来,滋润了她。 而他仍唱:我渴望你在今夜属于我,困为你是我小小的忧郁女孩,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当你在…… 她被捕获了,一脚涉入,几乎灭顶。她以为他没有真心,实际上有的,它藏在他不经意的调笑言语底下,在每一个关切她的言行举止间,在这一刻他唱出来的音符里头号,绕梁不去。 怎么办?她忽然觉得眼眶湿湿的,直盯着这个人,再难移开…… 「太感动了?」但没一会儿,霍于飞恢复以往日那种没皮没脸的样子。 他心底复杂,唐湘茉看他的方式太微妙,浅棕色的眸像是秋日湖水,映着金黄的银杏叶,荡起了涟渏和水花,在阳光照射底下诱人探取。他呼吸一窒,有种手足无措的感受,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 唐湘茉比他更早一步找到了解开这迷乱气氛的方法。她一笑,不过一个眨眼,那种扑朔迷离的光便自眸心底消失,她别开目光,口吻还是往常平静。「不错,确实有一签的价值,我会替你联络经纪公司的。」 「那就多谢你了。」霍于飞回以一笑,却是有些迟疑。他向来敏锐,但就在刚才,他感觉自己错过了很珍贵的东西,心底一阵发闷。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无从追起,仅瞅着她清丽的侧颜,忽然很希望……她能再为自己展现一次方才那般缱绻的眼神。 因为,那能使他心脏剧烈跳动,真切意识到活着的美好,问题是他说不清这样的渴望究竟代表什么…… 车子还在行驶,两人心思依旧各异,看似没有交集,却又透着微妙的异曲同工。而在他们之间的某些元素,却已和早上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夜半,霍于飞躺在床上,本来就谈不好的睡眠品质被一阵细微的响动彻底打坏。 那女人要做什么? 他听见了她开门下楼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不会是去厨房里喝水--因为她房里有水壶。霍于飞专心聆听,想等她回房,却迟迟没听闻动静,只得跟着爬下床,看她大半夜的究竟有啥特殊节目。 过去在部队,他们常动不动集合演习,硬是选在最让人措手不及的时候,甚至有时在高林密地躁练,伏击就是三、四天,所以他早养成迅速入睡的功夫,今天破天荒的辗转半天也不见睡意来袭。 不可否认,这个女人已经过度影响他的心绪,那种灵魂深处某些元素不受自己主宰的感觉非常可恨,但……好象又不是真的完全难以忍受。 霍于飞离开房间,来到一楼,屋内一片漆黑,没看见她的身影。 如果她不是突然兴致一来,然后忘记中午被人狙击的事,敢半夜跑出去散步,那应该只会在一个地方。 霍于飞撇了撇嘴,走向地下室的安全门,键入密码,门打开,他拾阶而下,不意外地听见阵阵枪声自射击室的门后传了出来。 果然。 他抬眉,按下第二道密码,推开那沉重的铁门,看见唐湘茉正戴着耳罩护目镜,右手持枪,姿态熟稔地击发枪弹。 「真有闲情逸致。」他拍手,眼尖地看见她手里的转轮手枪,造型古典,蓝中带紫的枪身看得出来保养有加,反射着项上炙人的灯光。 那枪的后座力很大,她却只用单手,姿势极稳,也不怕枪口上扬脱臼。她专注的眼神有如一头盯上猎物的母豹,她漂亮的身形似乎和枪支合为一体,呈现十足诱人的弧线。附带一提,她今天穿的T恤是那只很嚣张的兔宝宝。 唐湘茉射击完了,按个钮将靶子叫到前头来。 霍于飞吹了声口哨。她的枪法确实极好,弹无虚发,即便是最差的成绩也够靠近靶心。 她喘了口气,将耳罩跟护目镜拿下,看向这不请自来的男人。他让她因射击而平定下来的心又产生波动。尤其刚起来,他一头及肩墨发还不及整理,垂散在脸边,衬着他深灰如石的眼眸,教人更加难以看透。 「柯尔特蟒蛇,有眼光。」霍于飞笑着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了枪支。这枪被人评论为左轮手枪里的劳斯莱斯,但早在十几年前就停产。毕竟轮转手枪容量少,又得花时间手动填装子弹,在分秒必争的战场上使用起来非常不利。 霍于飞抚着枪身,深灰色的眸里隐约透露着一种赞叹。 尽管公事上他们多数使用半自动手枪,但他跟堂弟霍克勤都喜欢轮转手枪。霍克勤曾说过,在装卸枪弹的过程里,能够思考每一个子弹的重量及产生的意义,霍于飞觉得挺有道理。一颗子弹,也许就是一个生命--由敌人的换取自己的。半自动手枪虽然方便,但精准度低又过于速食,实在俗不可耐。 「这枪跟了我十五年。」见他半晌没说话,唐湘茉只得自己开口。「是我十六岁时的生日礼物。」 「呃……送的人真是品味独特。」哪有人生日在送枪的?又不是黑道。「不过,这把枪确实很大有价值,送你的人不管是抱着什么心态,应该都是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 唐湘茉顿时一怔,心脏一紧,好半天才扯出一枚笑来。「我没想过这个。」 只记得送她的人告诉她:在唐家,自己的性命自己管,没人可以替她负责,想要保全自己,就得先拥有能力--以及权力。 「借我玩玩。」摸到经典枪支,霍于飞跃跃欲试,唐湘茉哼了声,把耳罩跟护目镜递给他。 他戴上,将子弹一一填入。他并未刻意展现速度,只是俐落地将枪填满,然后拿在手里拉开保险,一扣一掣间就是六发--非常迅猛。 唐湘茉将靶子转过来,一见傻眼了。「你--」几乎枪枪击中靶心! 「亲爱的,别太佩服我。」霍于飞眨了个眼,比武他是「偶尔」会输给那个堂弟,但比枪法他可就一流了。「好,再来。」 这次他换左手,一样六发,全在准头上。他撇了撇嘴,看着其中一发稍微偏离,似乎有些不大满意。「有阵子没用左手,生疏了。」 生疏你个头啦!唐湘茉这下牙都酸了,左轮手枪扣板机的力道需求较大,蟒蛇又以火力强劲出名,她力气较一般人大,但为了用好这一把枪,甚至做了肌肉训练,他却轻轻松松连续击发,站姿随兴,悠哉得简直就象在做伸展躁。 那副得意洋洋的姿态实在让她很想一拳揍过去,这简单就是对她彻底的藐视嘛! 「唉呀,别这样看我,我会害羞。」霍于飞将弹壳退出,确认弹药清空,才松动放下。她看起来象只不爽的猫,很不甘心的样子。 这使他觉得可爱,笑了出来。「别拿自己跟我比,我是军人,靠这个吃饭的,就象你看得懂那些企划案合约书有的没的,我却一窍不通,顺便告诉你全世界的特勤都有个共同训练,就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得命中,我保证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都有,能好好站着开枪简直就是恩赐。」 「……例如?」 没料到她会追问,他搔了搔脸,「从胯下射击。「 「噗!」想到那个画面,唐湘茉喷笑,问:「走火了怎么办?」 这还真没听过,他随口扯。「申请国赔喽!」 「最好咧!」她笑到不行,若为这种事申请国赔,也算天下一绝。 霍于飞也知了。他喜欢她的笑声,开朗清脆,毫不做作,他胸口隐隐随之起伏,口干舌燥,这是今天第二次,她的愉悦让他跟着感觉美好,他想要将之稳妥地收藏起来,让她安全,让她无虑,让她……不再闪现忧伤。 「好了,很晚了,明天还得早起,不是吗?」霍于飞为自己一闪而逝的念头产生莫大的不妙之感。这孤男寡女同在一间窄室本就是不对的,他连忙替她把收好,装回盒子里,锁进保险柜。 唐湘茉不知他的内心下经历一番狂风暴雨,只是瞅着他,想起这男人俐落的身手。她一直很想和他比划一场,但他始终兴致缺缺的样子…… 脑子转了转,她嘴上应好,却在他走近自己的当下将手臂甩了过去-- 「嘿!」霍于飞挡下,还不及抗议,她一脚又踹了过来,他只得专心应对,把脱轨的思绪放一边。他怎不记得自己今晚煮了精力汤之类的玩意儿?「我不和女人打架!」 「那我就让你不得不打!」他要是找理由就算了,女人?哼! 两人就这么乒乒乓乓动手,霍于飞始终掌握距离闪避,不到万不得已不回手,但唐湘茉显然不打算就此甘休,他不得不想办法,在她一记侧踢过来时眼明手快地将之制伏,再用自己的身躯把她的四肢困在怀里,让她再难动弹。 「你……」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方法,唐湘茉力气不小,却一点都无法挣脱,她被近以一个极暧昧的姿势困在他怀里,鼻尖蹭着他坚硬的胸膛,有些发疼。 「想找人比拳脚,我介绍你去找我堂弟的武道馆。」顶上,是他透着些许无奈的嗓音。 她抬了抬眉,尽管姿态狼狈,依旧不示弱。「你看不起我?」 「哪儿的话。」霍于飞苦笑。「老实告诉你,跟我打架没什么公平可言,你要真想跟我打,就把你之前所练的招数全忘了,那些技巧都是一体成形的,我看你第一招怎打,就知道你下一招要干什么。空手道是吧?拜托别用,我看到都快背起来了,尤其是腿踢,忍耐着不让你平衡失控真是难为死人,柔道之类的是很经典,但我想不出脱离比赛场合之外它还有什么用处……当然,对付外行人不算。」 唐湘茉被他讲得热红了脸,好似她要的是什么三脚猫功夫,不堪一提。 霍于飞忍了两个月,终于能讲了,话匣子再也停不住。「你的多余动作太多了,打架是为了制倒对手,既然如此,就不用客气趄对方最大的弱点攻击,像是眼睛、咽喉、胃、肝脏,如果是男人还有一处……」 有完没完啊?「胯下是吧,受教了。」 「唔!」 不管一个男人的身躯练得多强,有个地方总是喜爱不起来的,霍于飞也不例外。 只见唐湘茉眉一挑,膝盖一抬,正中红心。他瞬间飙出一串不明的语言。妈的真疼!「你,你这女人……」 「你教我的。」手脚自由,唐湘茉刻意做了个伸展动作,唇角绽开一朵如花般灿烂的狡黠微笑,「而我,一向是个好学生。」 说罢,她打开铁门,准备上楼,离去之际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促狭地睇他一眼。「喔对,我想你应该没申请过国赔。」 靠!霍于飞这下连宰人的心思都有了。他咬牙切齿,用了极大力气才没在她面前狼狈地捂住下身。他真是挖洞给自己跳!没事教她什么格斗技巧?现在好了,女王不甘心被臣子瞧不起,一气之下「演练」给他看,今天到底什么日子,他身为男人的「弱点」一再遭她蹂躏,而他居然还觉得……有点痛快…… 不要吧!他虽然叫她女王陛下,但没打算当那个奴隶啊! 霍于飞冷汗直冒,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痛的。她没穿内衣,柔若无骨,他忆及方才把她锁入怀里的温软,身体竟后觉躁动起来。老天啊…… 他乐于享受危险,但在执行任务前仍会设立一个停止点,一旦触及底线,就到此为止,立即怞身。如今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应当撤退,保全全尸,问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竟对该做之事产生迷惑…… 死定了。 第四章 一早醒来,唐湘茉感觉整个人舒爽许多。 她简单梳洗,走下楼。早上七点,桌上餐点一如以往地备置完毕。她上床睡觉的时间是清晨快五点,男人显然起得比她更早,抑或是根本没睡。 见到霍于飞自厨房走出,她心脏不觉微震,很快镇定下来。「早安。」 她开口招呼,态度自若,霍于飞应了一声,却不若平时那般接着讲出那些调戏的言语。 见状,她暗自笑了声。先前觉得烦,现在不过是一天没听到,她居然想念起来了,这是因为心态上的不同吗? 「怎么?」霍于飞意识到她的怔愣,开口问,随即好像自己也想到了,表情有些尴尬,抓了抓头。「那个……我想过了,有些玩笑确实不是那么适合,所以之前那些话还是不说了,相信你应该也没当真……」 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承认自己热爱看人失控,却害怕自己为人失控,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届时会做出什么。唐湘茉就是那个令他不安定的因数,他应该排除…… 「没错。」她回答得干脆。她不意外他的转变,他本来就无心于此,却错估了男女之间可能存在的引力,所以她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他们都禁不起撩拨了,就这样吧。 反倒是霍于飞接不下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三更半夜被她所踹的地方似乎开始隐隐痛了起来。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始终矛盾,开始很强硬,过分倔强的地方真的是教人牙痒,但相处久了,便发现她其实也有许多柔软可爱的地方,就连她常穿的那只崔弟,看久了也不是那么欠揍。 不可否认,她是个好女人。 唐湘茉习惯吃早餐的时候听取一些新闻,今天也不例外。一早通常没什么大事发生,只好拿前一天的事来重述。「昨天中午台北市街头惊传一起枪击案件,被袭击的人士为年底即将开幕的棠人百货总经理,目前警方已初步锁定应该是由黑道份子所为……」 随即一转,画面似乎是拉到了昨天的警局门口,有记者的声音传出。「是不是你爸要杀你?」 唐湘茉一顿,咖啡泼到手指,忽见眼前男人倏地站起,走往客厅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他大皱其眉。「坦白说我忍耐两个月了,一早看这种东西对消化跟心情都很不好,你不认为吗?」 唐湘茉回神,随即哭笑不得。「那难为你忍了足足两个月才讲。」 「唉,顾客至上嘛!」 那现在怎么不「女王至上」了?她笑容不觉扩大,开口想问,但还是决定算了。 她跟这个男人之间的心思不再单纯,她不打算任其混乱下去。他今早选择让两人恢复正常,已是最好的做法。即便她真对他动心又怎样?他们不适合,彼此世界差异太大,他的性格又过于不定,不是那个可以和她携手走下去的物件。 她早就过了那种想爱就爱的年纪。唐湘茉眼神微黯,隠隠叹息,在这一点上她其实有点羡慕唐左琳,可以那样义无反顾为了爱人倾尽所有,所以那时候,她才会想帮她…… 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最近过得如何,这两个月太忙碌,在回迈阿密前,她该再去看看他们,也许吃个饭,顺便……也当作是她跟霍于飞的饯别宴吧。 唐湘茉沉默着,细致的脸庞隠约显露出淡淡的落寞。 霍于飞看着,心里头泛起一股酸疼,复杂得无法用言语描述。 也许他不该太早为两人的关系下定论。她是特别的。至少,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如今竟为了她产生动摇,他却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他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只是两人都未曾料到,所谓的离别,竟会来得这般迅速且突然。 「迈阿密的公司出了点事,我得先回去一趟。」枪击案发生不到一周,她接到迈阿密的唐亚百货遭不明人士纵火袭击的消息,尽管没造成太大损失,她身为负责人还是得回去一趟,实际确认情况。 「什么时候?机票订好了吗?」他跟唐湘茉都有美国公民身分,无须等待签证核发。「你是请秘书处理?我再把我的护照资料交给她……」 唐湘茉沉吟一会儿,忽然说:「事实上,我打算一个人去。」 霍于飞一愣,眼眸在一阵诧异之后不地眯起。「别开玩笑。」 这是她近三个月来,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如此明显的不快。她有些不解。「这好笑吗?我是讲真的。」 霍于飞眸色更沉了,好像完全不能接受。 他看她的方式透着深沉,心绪复杂,她心悸,但依然坚持立场。「基本上,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全世界我只有在台湾不安全。我在迈阿密十五年,一点问题都没有,台湾的黑道还没这么国际化,而且趁着这次的机会……」她顿了顿,语调认真。「我想跟着你解约。」 「……什么?!」 霍于飞俊眼瞪大,唐湘茉下意识咽咽口水,逼自己继续解释。「台湾已经没什么需要我亲自注意的事项,我回来后就会把剩下的交接干净,大概花不了半个月,之后只会偶你过来看一看,在这种情况下我没必要长期聘用你,这对你也很不利,不过你不用担心失业,我一些企业界的朋友最近需要聘请私人随扈,相信他们每一个都很乐意雇用你——」 「唐湘茉。」 这是霍于飞首度连名带姓地唤她,用如此深邃又显示着强烈愤怒的眼神,她甚至不需要感应能力便读懂他此刻的情绪,不悦如排山倒海,压迫着她胸腔,使她一时难以呼吸。 为什么?她迷惑。「你生什么气?」 霍于飞一顿,听见她问:「我有哪里讲不对的吗?」 「你……」霍于飞这一辈子从没这么想掐死一个人!可他明白自己的冲动来得毫无缘由。她说错了吗?没有,正因为找不出任何足以反驳的错处,他才会更加郁闷,因为她用的完全是公事公办、不带丝毫情感成分的口气。「我是你的保镖,应该跟着你去。」 她苦笑。「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要解约,解了约,你就不是我的保镖了。」 霍于飞就是这一点不满。「你明明有危险,不应该解约。」 「我现在肯定你的耳朵是装饰用的。我说了我要回迈阿密,你这次跟我去,往后呢?你打算一辈子都跟我在那儿?当我终生的保镖?」 「终生」这两字陡然震住了他,他一时无话。事实上,他退伍之后做这一行也不过短短四、五年,已觉得腻,甚至在遇到唐湘茉之前是打算撒手不干了。 他熟悉自己的性格,根本就无法在一件事上专注太久,遑论做一个人一生的守护者,未免负担太大。 所以他应该顺着唐湘茉的台阶下来,说她讲对了,两个人好聚好散,可他胸腔一阵猛烈鼓躁,手握紧成拳,就是不想这么讲。 于是,再开口,他听见自己说:「好。」 「什么?」 「我当你终生的保镖。」如果有人把这句话录下来,放给他听,说是他自己讲的,霍于飞绝对不信,肯定怀疑自己被催眠。可现在,毫无任何外力强迫的情况下,他竟这么说了。 简直是鬼迷心窍。 唐湘茉显然也被吓到,她舌头打结,心思迷乱,怀疑自己听错,问题是这男人散发出的气息告诉她这并非是玩笑,就算是,她也笑不出来。 他很轻易就动摇了她,在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的情况下,这令她生出焦躁,竟难得地动气。「我想,你不只耳朵是装饰品,就连脑袋也是。」 扔完这句话,她闪身回房,拒绝再跟他有多余交流。 她关上房门,不禁叹息,怎会沾上这么一个不好搞的男人?真是上辈子造孽。她怕了,自认惹不起,她想逃,逃得远远的,这还不行吗?拜托,放过她吧,她真的禁受不起…… 因为她怕,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跟他一样糊了脑地说:「好。」 让他当她终生的保镖,这一辈子,都在自己身边…… 霍于飞几乎要怀疑自己疯了。 「我居然说好?!」而且还是在唐湘茉甩门的声音响起之后,他才赫然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从没有谁成功将他留住过,就像当年决定从军或是退役,母亲留他一起住在西雅图,他的答案都是不,何况是雇主! 但唐湘茉就是有这个本事……他理智上想与她保持距离,却在听她说要一个人回迈阿密,甚至开口解约以后全部消失,他气她始终冷静,还说要替他找个好人家,她当他是什么?古代的侍女吗?呃,好吧,确实好像……差不多…… 那他到底是在不爽什么?因为她罔顾自身安危,企图把他扔到一边?没差吧?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可恶,为什么只是这么想他就觉得浑身不痛快啊? 霍于飞肯定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烦恼过,他也不是真的蠢蛋,连自己对一个人产生情愫都不晓得,他只是拒绝朝那个方面思考。感情始终都是一件棘手且麻烦的事,他不若自己的堂弟甘于安宁,守着一个人、一件事,一辈子,那太折磨人了,不是他希冀的人生。 他该听她的,如果他够聪明的话。 但隔天早上,唐湘茉起床,他却说:「我跟你一起去迈阿密。」 这是他一晚辗转反侧后的结论。托她的福,他尝到数次失眠滋味,满脑子都装着另一个人,难以搁下。 既然退不了,那就只能前进,他选择如此,而在说出口的瞬间,他明白自己并不后悔。 唐湘茉彻底愣住。本以为这男人一晚没来吵她,就是接受她的说法,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我不要。」 她咬着粉唇,表情透着要命的倔强。这次霍于飞真的想翻桌了。「妈的唐湘茉,我的脑子是装饰品又怎样?我看你的心才是真正的装饰品,还是脆弱又易碎的那种?不过就动个心而已,我都认命了你还在那里ㄍ一ㄥ什么?现在纠葛的情节根本就不是王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其实很哈我……」 唐湘茉嘴巴张大。「我哈你?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这两只!」他自指双眼,太过用力还差点戳瞎自己。「我唱歌的时候你是怎么看我的?你心里有数!」 「这……」唐湘茉脸蛋爆红,像心里被人仍了颗手榴弹,轰然爆炸,全身震动。确实就是在那时,她初次意识到自己被这男人触动,两个月来相处的点滴汇聚在一瞬间,彻底淹没了她,她还以为……他没看见。 见她开始动摇,霍于飞打蛇随棍上。「还有在那之前,你捏我那里!」 「噗!」她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他却一脸信誓旦旦。「不然你捏过别的男人的?」问完,见她久久没发言,目光闪灿,他痛骂在心。「靠,当我没问!」 他不清楚唐湘茉过去的感情状况,但看她这副模样也晓得不会是一片空白。他撇了撇嘴。「算了,既往不咎,以后只准捏我的。」 「……包含穿环?」 「包含……你口味一定要这么重吗?」他跳脚。 「哈!」唐湘茉因他夸张的反应笑出来,她笑得很大声,粉颊通红,眼泪渗出,好似用这夸大的反应掩饰什么。 她胸口剧颤,被打动得厉害,即便她晓得眼前的男人不过是凭着意气用事作出决定,她还是觉得开心……很开心。 原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她吁了口气。「机票已经订好了,我三天后就要过去。」 「那……」霍于飞本想说看看还有没有机位,却被她阻止。 「我只是去一个礼拜,又不是一个月,你就当作是放假。迈阿密我熟得很,不会有事。」 霍于飞眨了眨眼,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后敛色。「就这样?」 「不然?」唐湘茉挑眉,喝了口咖啡,一点也没把他凌厉万分的目光看在眼底——实际上,她的内心在发颤。「霍于飞,你是认真的吗?」 「什——」 她打断他。「我三十一岁了,不是二十一岁,我习惯住在迈阿密,台湾太拥挤,不适合我,虽然我不一定会结婚,但也没打算虚掷青春在爱情游戏上,你懂我的意思吗?」 霍于飞眼睛眯起来,目光如刃,尽管脸上表情没变,但不悦气息浓厚。「你以为我打算跟你玩游戏?」 「不是游戏。」唐湘茉叹息。「但也不是深思熟虑的吧?」 霍于飞没话说了。 她扯出一枚笑。她这个年纪,正是面临生涯转折的时候,必须为自己的未来慎重思考。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势必得改变许多现况,尽管知晓两人不适合,她也不是完全没勇气尝试,但…… 他太难捉摸了。 就在上个星期,他以言行举止表明不再和她有暧昧,如今却在她选择彻底了断时冲动转变态度,她并不怀疑他的感情,毕竟她感知得到,可她不敢肯定他隔天一早醒来,是否仍维持和这刻一样的想法。 但霍于飞的神情、态度很明显不打算就此甘休,他虽然性子不定,但对想做的事去是异常坚决,就像当初不计方法地赖上她一样。狠的怕不要命的,唐湘茉隐约有些屈服,想了一会儿,决定各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等我回来吧,这一个星期,我们都好好想想,如果冷静思考以后你的想法还是没变,那么……我也会给出我的答复。」 唐湘茉去了迈阿密。 尽管离去前,她将台湾的屋宅使用权交付他,但少了个人,屋里气氛既冷且硬,霍于飞待得很不舒服,索性收拾包袱来到桃园,再度赖上自己的堂弟。 天气转凉,不再是适合晒太阳的季节,霍于飞却仍成天待在屋顶,看着那一团团白云溜走,好似老僧入定。霍克勤吐槽过他几次,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只得算了,任他继续废物去。 「好无聊……」霍于飞还是那句台词,手里却多了支手机。都过三天了,那女人应该早就抵达,偏偏就是无声无息。如果不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周后在台湾的行程,他真怀疑她打算窝在那里不回来了。 究竟谁才没心啊?好歹他可是表明态度了耶! 霍于飞几度想打电话去骂,但看着通讯录里的「唐湘茉」三字,不知怎地脑门一阵烫热,搁在按键上的手指迟迟就是动不了。她会接吗?接了他又该说什么?他哪来立场责备?他们现在的关系什么都还不是,如果……她因为这样不高兴了,不理他怎么办? 这孬到底的想法倘若要让以前的自己知道了,肯定以为是在哪次的任务里摔坏脑袋、被改造了,如今却是真实的,在他心底不断盘旋,甚至昨天被堂弟夫妇抓去逛夜市,他看着摊贩上一件盗版的崔弟T恤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好似还能清晰地忆想起她穿着那些卡通上衣,姿态悠然,娇俏微笑的样子。 真是疯了…… 「真无聊……」思念挠心,他想和她坐在餐桌前,一起拌嘴,一起为了件不知真假的新闻争论,甚至一起射击、动手比划。 分离不过三天,他……好想她…… 如果这些都无法证明他的「认真」,那其他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忽然,唐左琳跑上楼来,拿着他昨天冲动买下的T恤。「于飞,对不起,我把你买的上衣洗坏了!」盗版材质粗劣,那双转印上去的崔弟在洗衣机搅动下变得四分五裂,好似遭人拿刀割开,怵目惊心。 只是件衣服,他不该有太大反应,霍于飞正想笑着说没事,心脏却好似被用力地打了一拳。心窝是人体弱点之一,遭遇袭击的疼绝对是椎心刺骨,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唐左琳见他神色不对,很是抱歉。「呃,于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许多人将直觉视频为无稽之谈,但在战场上分不清方向的时候,仰赖的往往便是这种第六感。 也许真是他多心,或者纯粹想打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打给她。霍于飞迅速拿起手机按下,现在是早上十点,台湾跟迈阿密相差十二小时左右,以她的生活习惯应该醒着……电话却一下子转入语音信箱。 她没开机。 霍于飞皱了皱眉,再拨了第二次,结果还是一样。 「这不可能……」她是商务人士,为防突发事件,手机绝对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机,至少这三个月来,从没有联系不到人的情况。 霍于飞心念一动,改拨给她在台湾的秘书。 讵料对方接到他的电话,像是如释重负。「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你跟总经理一块儿私奔去了!」 「怎么回事?」霍于飞神情大变,一听秘书说她消失,简直不敢置信。 前天她就该回到迈阿密的唐亚总部,却迟迟不见她出现。迈阿密的人员还以为她班机延迟,特意打到航空公司询问。但飞机没延误,台湾这边也确认她已出发……现在,台美两间公司都因丢了人而焦头烂额。 安全?去他的安全! 「现在,立刻帮我订一张飞迈阿密的机票,钱从我薪资里扣!」 霍于飞向秘书要求,挂上电话,看见唐左琳苍白着脸,他苦笑一声,想开口安抚,却听见她说:「于飞,冷静点,湘茉姊不会有事的……」 怎会是她来安慰他?霍于飞霎时有股荒谬之感,他经历过的棘手事件难道还会少了吗?可是他低头,却发现手机都快被他捏至变形。 他缓口气,强笑了声。「抱歉,这次我恐怕得真的请你老公出山了。」 如果在冷静思考后你的想法还是没变,那么……我也会给你我的答复。 霍于飞握了握拳,手冒青筋。唐湘茉,你最好别给我出事!就连一根毛都不许少。因为,不管你的回复是什么,那全部都是我的…… 迈阿密的气候与台湾相似,十一月的天,依然感受不到太多的冷意。 霍于飞和堂弟一下飞机,便赶去唐湘茉在迈阿密的屋宅。来前,他已事先和王妈取得联系,拿了钥匙及密码卡。 这个城市热情洋溢,移民人口众多,特有文化自成一格,尤其是各种拉丁美洲裔。 对于她的消失,霍克勤与他将各种可能性全数过滤一轮,最后锁定在一个意外的人身上——HugoRodriguezLopezA,唐湘茉在迈阿密的前男友,来自墨西哥的罗佩兹家族,是一间食品公司的老板,旗下亦有经营超市及连锁商店。 两人因百货进柜事宜接触认识,交往两年后分手,据说这位雨果先生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差不多消失近一年,才又出现在迈阿密的社交圈里。 至于为什么会怀疑他,是因为王妈先前回迈阿密整理房子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位大人物的贴身助理竟在唐湘茉住家附近徘徊,形迹可疑。 两人分开快一年,实在没道理再让人过来,何况还来不止一天。那时王妈就觉奇怪,但一回台便得知唐湘茉受伤的消息,便将之抛诸脑后。 霍于飞得知此事,立即着手调查此人资料,惊觉罗佩兹家族的前身竟是哥轮比亚赫赫有名的毒枭世家,如今虽然洗白,经营公司,但谁知道暗地里又是怎样? 重点是,他都失踪了一年,为什么一出现就安排手下去监视唐湘茉? 霍于飞不知道答案,但他需要证据来肯定自己的怀疑,或是——证明这人清白。 他与霍克勤一同走进唐湘茉的房子,绕了一圈,在庭院里,霍于飞忽然开口。「……这里有我讨厌的味道。」 霍克勤「啧」了声。「你是狗吗?」 霍于飞笑了下。他感官敏锐,尤其是嗅觉跟听觉。「是古柯碱,还有大麻……」那种腐败的草药焚烧的气味,说是香气也不是,非常地甜腻迷幻。「这是雪茄……」说着,他蹲下身,在看不出异状的泥土里挖掘了一下。土质是松软的,像是被很多人翻搅践踏过,他眉头一皱,摸出一样物事。「有了。」 霍克勤瞪眼看着堂哥从土挖出一个雪匣的残骸,近黑色的茄衣,应该是中南美的品种。「你不去做缉毒犬实在太可惜了……」 「多谢夸奖。」霍于飞将挖到的东西进一个透明小袋子里。他们没有能力处理这个东西,还好他往昔的战友退役以后跑去当监证员。「看来,我们得去找何瑞修帮忙了。」 他开玩笑。失踪成立时间是四十八小时,美国唐亚公司的人已经报警处理,目前还在调查当中。 霍于飞压根没空等他们处理,他们将警方检视过的房子重新翻看了一遍,尽管收拾得很整齐,但依旧看得出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当然不会是员警,他们没闲到帮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折回去,那些收纳习惯跟唐湘茉在台湾的时候完全不同,也只有霍于飞才看得出来。 很显然,有人在找什么东西。 霍于飞立刻去找他那位「何瑞修」。电视影集里比对过程迅速,现实上却必须经历种种缜密关卡,他们先将范围缩小在雨果先生他的下属身上。回到旅馆,霍于飞继续查探罗佩兹家族在全世界的根据地,刚巧这位雨果•罗得里格司先生在唐湘茉消失的当天回到墨西哥,从此行踪成迷。 审阅那些收集来的资讯,霍于飞脸色越来越沉。他手心里兜转着一把貌似枪枝的打火机,忽地向霍克勤道:「抱歉。」 「什么?」 「那时候……我不该调侃你。」 霍克勤一愣,这才想起他讲的「那时候」,是指唐左琳遭遇不测之时。「无所谓。」他笑了声。「坦白讲,你现在的样子……」 「嗯?」 「比较没那么欠揍。」 霍于飞哭笑不得。「我收回我的道歉。」 「好。」霍克勤很大方,他本以为自己在有生之年没有机会看见霍于飞动真心的样子,不料竟是在这种时候。他叹口气,明白现在无论旁人讲什么都没用,他们只能等待——最好的消息就是确定劫走她的人,最差……没人敢想。 霍于飞手机响起,两人一震,他瞥了眼上头显示的人名,嘴角很勉强才勾勒出一抹笑弧。「何瑞修。」他向霍克勤解释,做了个深呼吸才接起。「……喂?」 听着好友提供的消息,他眉间一拧。「什么?不是雨果?那是……」他神情越来越凝重,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章 墨西哥的埃尔塞沃是一座十分纯朴的城镇,风光明媚,临近瓜地马拉。 此处土地富饶,河水资源丰沛,拉丁美洲人充满热情,笑容洋溢,但在这些美好的表像下,墨西哥骨子里充斥着暴力跟毒品,各种恐怖事件在这里简直就是像呼吸一般自然,教听闻者不寒而栗。 霍于飞打扮休闲,穿了件Polo衫,搭上卡其短裤,及肩的头发绑起,打扮就像是最普通的背包客。他深灰色的眼眸藏在外观老土的墨镜底下,在街头悠哉地兜转。 这里的建筑随意而建,多数矮小,公路弯曲,土造房屋带着乡土气息。忽然有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上前与他攀谈。「先生,想不想来点刺激的?我手里的货可是这一带最纯的。」 少年的英语发音带有浓烈的腔调,身形瘦削,看起来挺弱小,却靠着兜售毒品养活全家。 中南美有许多人就是靠这过日子,霍于飞不打算谴责什么,只笑了笑,以流利的西班牙语道:「是吗?可惜我想要更有趣的东西。」说着,他掏出一张面额为一千的墨西哥比索。「放心,还有更多,应该有人联系过你哥哥了,带我过去吧。」 少年点了点头。他哥哥是这一带帮派的干部,负责军品生意,霍克勤先前因故滞留在此,与他们做过交易。少年领着霍于飞穿越古老的广场,换了几个不同的小巷,来到了店门前。 店铺十分破旧,看起来比较像是当铺,贩售的商品多数陈旧,灰尘四溢,少年和柜台里的中年男人比了几个手势,对方觑了眼霍于飞,带他到一间密室里。 不同于外在环境的脏乱,里头别有洞天,乱中有序,各色各样的枪支一字排开,从最小型的枪械到大型火箭筒,应有尽有。 在这种暴力猖獗的地方,人人都需自保,买枪就跟在便利商店买牛奶一般方便。他挑了一会儿,把几把惯用枪支摸了摸,掂了下重量,最终选购了两把手枪及三把突击步枪,和一些弹匣。 「……有蟒蛇吗?」 那老板皱了下眉,用一种有病的眼神看望他,霍于飞苦笑了下。「没事,随口问问。」柯尔特蟒蛇早就不在市面上流通,造价又昂贵,根本不会在这种破烂地方出现,他明知道这点,还是忍不住问了。 坦白讲,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霍于飞把东西塞进背袋里,又买了把军刀,他的背袋里各式求生用品应有尽有,乍看之下还以为他要去打猎。 他租了一辆车,沿着河岸周边行驶,塔巴斯科州的气候湿热,汗水沿着他脸庞滑落,他打开一张充满注记的地图,确认了位置方向,把车停下。 他拎起背袋徒步走进树林里,找了一处挖开土壤,将背袋用塑胶袋包好再埋进去,并拿军刀在附近的树上做了个记号,按原路走出,驱车离开。 霍于飞衷心希望,那些装备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唐湘茉被关在这间大宅里已经一周了。 她的房间布置非常豪华,地上是造工精致的波斯地毯,家俱是用上好的木材及黄金宝石镶嵌而成。 外头天气很好,阳光火辣得刺眼,举目望去是一片看不出尽头的树林,前几天刚醒来的时候她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但按这几日从仆人嘴里的一些零星对话判断,她应该是来到了墨西哥的某个地方。 那天她一下飞机,搭上计程车,还不及开口说要去哪儿,就有个男子跟着上车,掏出一把抢抵在她的脑袋。司机也是同伙,他们载着她上路,唐湘茉来不及想到任何反击方法,就被人彻底击昏——害她醒来的时候脖子痛了好久,这些人了不起一枪把她给宰了,每次都要她承受皮肉之苦是怎样? 唐湘茉不禁叹了口气。这时敲门声传来,一名声调低沉的男人隔着门板说:「唐小姐,罗佩兹先生邀请您到楼下用餐。」 「好,我知道了。」唐湘茉撇了撇嘴,打起精神,跟着对方一起走到楼下饭厅。刚来之时她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为这幢屋子的奢华程度咋舌,现在则已见怪不怪。 像电影里才有的餐桌旁坐了一个男子,长相粗犷,五官深刻,神态冰冷,直到金灿灿的瞳眸看见她,才泛起了一点柔和笑意。「茉莉。」 「雨果。」她回以一笑,优雅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看你这几天吃得很少,特意叫厨师弄了几道你们国家的料理,尝尝看,嗯?」 「喔,真好,你真贴心。」唐湘茉看着跟前几盘……嗯,原谅她实在找不出什么优美形容的料理,暗自腹诽了一把:既然是墨西哥人就老实吃你们的玉米饼啊!混蛋! 可惜这话绝对不能讲,最痛苦的是她还得佯装美味地把那又甜又酸又辣又咸、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吞下肚。她不挑食,不代表是味觉白痴,听说昨天他已经干掉一个厨子了,她光想就不寒而栗,怎么以前交往的时候没发现这一家的人竟如此凶狠? 「小茉莉,你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男人蓦然开口,唐湘茉觉得本来就很难吃的食物顿时变得更难以下咽。可她仅是露出漂亮笑容,道:「喔,好吧,虽然我很舍不得,但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只好应允……」 于是她感受到男人的情绪变了,变得高涨,兴奋难抑。只是他用很好的表像极力克制,等待着她的下文。 但不论他装的多好,眼眸底下始终掩藏不住那抹漠视生命的残酷,他可以前一秒与人相谈甚欢,下一秒掏出枪来直接轰掉那人脑袋——当然,在他们这个地位的人,只需开口讲两个字就好:动手。 唐湘茉咽了咽口水,「只是我真的非常珍惜那个戒指,所以把它放进迈阿密一间银行的保险柜里头了……你知道我们这些有钱人就是有个毛病,觉得珍贵的东西放在身边不安心,那里规定一定要我本人领取……」 「是吗?」 唐湘茉浑身一颤,有种骇人的东西在流淌,泼了她一身的厌恶黏腻。她连忙说:「当然!我甚至连你送我时讲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说那戒指就像是你的另一个生命,你珍惜它胜于自己,就像是耶稣头上所戴的荆棘,拥有它的人势必得多付出一些什么,换取到的却是不折不扣的永生……我永远忘不了你那时候的眼神有多深邃寂寞,你把它交给了我,我不敢置信,你说它太沉重了,你想找个人分担……之后你就不见了,我好难过,只好把它珍藏起来。中国人有一句话叫睹物思人,我看着它,就会想起你,想起你的孤单,想起你就这样扔下我走了,你隔了足足一年才出现,难道不允许我闹个小脾气吗?」 唐湘茉说这话时候的口气非常诚恳,美丽的眸子泛起水雾,迷离地望着眼前这刚硬如铁的男人,似乎正试图要融化他。 雨果沉默着,胸腔因吐息而明显起伏,金眸底各种不同情绪汇聚,混沌不明。那戒指就像是我的另一个生命……唐湘茉述说的言语震荡了他,使他身上本来涌动的暴戾气息逸散而去,沉定下来。 他笑了笑。「你说的对,是我不好。」 唐湘茉暗暗松了口气。「我知道你想送我更好的,我不需要,只要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 一顿教人食之无味的晚餐终于结束,唐湘茉回到房间,面带柔丽微笑,哼着歌曲。她看了一会儿的书,表情明朗得好似一个刚与情人和好的女人,眉眼之间满是甜蜜的光采。 直到十一点多,她才关上灯,舒舒服服上了床,拿棉被遮住大半张脸——这里头总没监视摄影机了吧?! 喔,老天,她会被自己恶心死!她跟雨果的交往是很成人的,不带任何多余废话,分手也分得干脆,就算他真讲过那些活似歌剧演员的台词,她也早忘了。 问题是从来到这里,他就向她讨戒指,前几天她拿头疼想不起来之类的借口敷衍过去,现在不行了,那男人肯定会用各种方式调查她说的是否属实。她不知道迈阿密的情资安全是否可靠,若被发现是假的,她就真的死定了…… 唐湘茉蜷成一团,在棉被里瑟瑟发抖。每天只有在这时,她才称得上安全——只要那男人没福至心灵派人进来宰了她的话。 她看似镇定,其实很害怕。被绑架到了陌生的地方,不清楚看不看得见明天的太阳,她的生命如蝼蚁般被另一个人捏在手心,她必须小心分寸,才能保住自己。 老实说她超级佩服自己,看见雨果出现的时候,她居然能在瞬间转露出梨花带雨的表情扑上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那时,她心底一片凉冷,如踩在湿黏的泥泞地里,很不舒服,直到感觉这男人身上冷厉在她这番「表演」下逐渐褪去,才好受一些。 她聪明地没问雨果为何要把她禁锢在这里,装作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爱情里的样子,而这一切,全是为了那该死的戒指…… 她想哭,却卑微得连哽咽声都不敢发出,她的能力使她感知这房里全是监视设备,她就像是只笼中鸟,也许主人哪天一个心情不好,就把她捏死了。她浑身打颤,不禁有些悲哀地想,早知如此,在台湾那时又逞什么强呢? 霍于飞……她在心底喃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好似这样便会得到支撑下去的力量。若没意外,他现在应该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了吧?她又很庆幸把他留在了台湾,没跟雨果硬碰硬。越是被雨果压迫,她就是越想他,这里的食物难吃死了,她怀念他做的菜,更怀念他那满溢着温暖,瞅着自己的深灰色眸子…… 她好想他…… 唐湘茉伪装成蛹,躲在棉被里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没关系,她可以的,目前为止都应付得还不错,不是吗?她能保护好自己,就像过去的三十一年一样…… 所以,不用太担心我…… 过了三天,雨果告诉她,希望她能回迈阿密一趟,取回那个戒指。 唐湘茉从没这么庆幸自己过去有存东西在银行保险柜里的习惯,但她没敢显露雀跃,反倒露出一脸不甚乐意的表情。「一定要吗?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了,不能再多温存一些时候?」 「小茉莉。」雨果扬起十足性感的笑,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尖。「我希望你能知道那个戒指对我有多重要,也许我把它送给了你当定情物,但我现在可以给你更好的……五克拉的钻石如何?它会闪耀得使你睁不开眼的。」 唐湘茉微笑,内心却在狂翻白眼。五克拉的钻石能干什么?喔,也许她可以戴着它一拳打烂这男人的眼,她确实很想这么做……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不,不是我们。」他比了个手势,「费德南会跟你一起过去,我另外还会配两个保镖,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你搭乘的将是我们罗佩兹家族的私人专机,明天一早出发,在那之前有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管家,别客气。」 「呃……」唐湘茉看着那两个高头大马、浑身煞气的瘟神,像是害怕地抖了抖。「一定要带着他们不可吗?我是说,光费德南一个人就够强了,我们之前还比过枪术不是吗?」 「是的,唐小姐。」费德南年届五十,特种兵出身的他有着典型拉丁美洲人的长相,肤色黧黑,五官集中,可惜一道狰狞的刀疤横过他的鼻梁,稍微破坏了点形状。 雨果眉宇拧起,金眸因她的要求而显现出些许冷厉。「小茉莉,我不放心。」 当然,你怕我跑,对吧? 唐湘茉没天真得以为自己那几招当真唬得住这男人,现阶段只是她还有利用价值,谁都没把表像揭破而已。「好吧,如果你坚持,只是我认为费德南的能力足够了,你最信任的人一向都是他,不是吗?」 只见雨果眸光微闪,罕见地陷入思考。 过一会儿,他开口。「费德南,你能做好吗?」 「我以圣母及我家族的名义发誓。」费德南恭敬地鞠了一个躬。 雨果笑了。「好,那就交给你了。」 唐湘茉不敢做出太大反映,但内心震撼。她居然成功了? 她难以置信。隔天一早,她搭上车,车里当真只有费德南一人负责驾驶,雨果确实信守承诺,没让旁人护随。 车开上路,他们的目的地是罗佩兹家族的私人机场,人生地不熟的,唐湘茉没打算在这种时候逃脱,刻意希望只要费德南一人,仅是因为她感知到了某件事。 「我们很久没见了对吧?你还是一直跟在雨果身边,那么忠心耿耿……」 费德南没有回话,过去他就不是个多言的男人。眼前的道路弯弯曲曲,彻底展现了拉丁美洲人的随性散漫,周围林木扶疏,十一月天,天空很蓝,唐湘茉看着风景越来越偏离正道,一股冷意逐渐涌上她的肌肤。来了。 车子在一处林边停了下来,她咽了口口水,试图甩去皮肤上那种被恶寒侵袭的湿黏恶心感。费德南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宽大的身躯挤在两个前座之间,露出一个不知该说是笑还是阴森的表情。「唐小姐,你很聪明,但你知不知道有时聪明会死人?」 「有,中国人将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指眼下这种情况。」她使劲缩了缩身体,但困在窄小的车厢内,闪避效果实在不怎么显著。 费德南从鼻子里哼笑出来,整个人来到后座,唐湘茉这才看清他手里一把黑色的半自动手枪,他散发出的寒气笼罩着她,使她额际渗出冷汗。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死她!「你……你不想要戒指了?」 「戒指?」费德南好像到现在才想起这东西存在,他五官扭曲,逼近她,冷冷地说:「唐小姐,我和这位雨果不一样的是,我认识了你两年,我了解你,你的保险柜里绝对不会放置珠宝之类的东西……当然,就算是真的有也无所谓。」 说罢,他把枪口正对她的额心,唐湘茉四肢发颤,汗珠滴落。「你、你用圣母及家族名义发过誓,不会伤害我的性命……」 「喔。」费德南露出一个很遗憾的表情。「其实我信奉的是真神阿拉,还有,我是养子。」 靠!唐湘茉内心狂飙各国脏话。有人说人死前会自动回顾过往种种,讲这话的人肯定没真的面临生死交关!她十指用力抠抓着座椅皮垫,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很自虐地瞪着枪口,等着子弹射穿自己脑袋,肯定很痛…… 随即费德南好似想起什么,左手握枪,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漆黑的物事,准备装上——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唐湘茉蓄积全力,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冷静过。霍于飞告诉她的话在此刻清晰浮现:把你之前所练的招数全忘了,朝对方最大的弱点攻击。她默念:眉心、眼睛、喉咙、心口…… 「呜!你这女人……」费德南因下阴传来的巨大疼痛发出呜咽,唐湘茉立即以尖利的指甲直戳他的眼珠,一拳打在他心口,在他痛得往后倒去时补上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咽喉处。 枪支松脱,她拾起,连忙将消音器拧好,往车锁开枪。车门松脱,她奔出车外,根本顾不得自己身在何处,往前一直跑。 还好,还好—— 她根本不敢回头,费德南受过训练,恢复不需太久,只是他脱离战场太久,忘了绝对不能在敌人面前安装消音器,他低估了唐湘茉,在消音器还没装置完毕前他不可能开枪,否则会膛炸,尽管只是几十秒之间的事,但足够她做出反击了。 她该补他一枪的!唐湘茉越想越后悔,这样跑下去何处是尽头?她依稀能听见身后有人追来的动静,她体力再好也跑不过一个特种兵! 现在,她只求先跑到有人的地方,最好还有车子。很遗憾她身无分文只能用抢的,但回头还有命在的话一定会给予巨额补偿…… 她听见车子的引擎声了! 一辆黑色的车子倏地从她身后追上,不是载她的那辆车!她赫然停步,还不及做出反应,有人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唐湘茉!上车!」 是中文。而且坐在里头的,竟是她无比熟悉的人…… 「老天,你还能再给我更多惊喜吗?!」霍于飞口气简直不可置信,看着她手里的M1911,后悔自己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来迟了。「你就不能乖乖当城堡里的公主?我知道恶龙都快咬上你脖子了,你……我真的……」 他语无轮次,这些天他已调查好路线,已打算直接潜入雨果的宅邸,却在这时发现她居然被人载出来。开车的人很小心又熟悉环境,他差些就要跟丢……霍于飞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起她可能遭受的危险,从没这么害怕过。然而就在下一秒,唐湘茉扑上来,用一种豁出去的姿态狠狠吻住他! 所以……嗯……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吻得很用力,几乎是在思考中止的情况下做出的本能反应。他们的牙齿撞在一起,她吻破了他的嘴巴,却无法停止,一股要烧融皮肤的热自彼此的衔接处涌起。 唐湘茉理智明白眼下情况及两人的关系都不适合做出这行为,但……管他的,她必须用一种强而有力的方式,证明眼前的人是真的,而不是过度渴望而出现的幻觉…… 「你……喔!」坦白讲这个吻实在很拙劣,他嘴角破了,疼得呲牙裂嘴。可她柔软的发垂落,搔在他的脸侧,怀里的温软香气证明她是活的,霍于飞烫红了一张脸,心里燃着一团火,极力想扑灭那即将爆炸的引信,她却不给他机会。她真是一只母狮子!可他喜欢,喜欢得要命…… 确实很要命。两人还不及温存完,一枚子弹迅速打在后窗玻璃上,好险玻璃是防弹的。霍于飞暗骂一声,把她按好,手脚俐落地发动引擎,油门一踩到底,车子冲撞上路,他瞥了眼后照镜。「一共有三台车,我们得甩脱他们。」 唐湘茉心怦怦跳,原先晕红的双颊血色褪尽,在这种生死交关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霍于飞觑她一眼,绝对不打算告诉她,他其实很庆幸有这枚子弹的出现。他差点就失控。「你刚才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动物星球里见了羚羊的狮子。」 「闭嘴!」她知晓他在用开玩笑的方式调整她的心情,但现在…… 好几枚子弹砰砰射来,当当几声脆响伴随一波震动在车内回荡,教人头皮发麻。「你这台车子是防弹的吗?」 「再能防也有极限。」霍于飞啧了声,与她交换一个视线。「你来开。」 他指着黏在音响上的地图,上头标注了清晰的路线。「现在我们在这里,你想办法开到那个红点上去。」 说罢就把座椅放倒,一脚踩在油门上唐湘茉缩着身控制住方向盘,与他交换手,霍于飞窜到后座,拉开皮椅,掏出两把手枪,左右手各拿一支。「把这边车窗打开。」 「你别——」 「打开!」 唐湘茉快晕倒,咬了咬牙,降下车窗。霍于飞不是傻子,这时候把身体送出去简直是找死。他在车内估量大致的距离与方向,伸出右手,稳稳地就是一枪。 然后,唐湘茉便从后照镜里看见有人倒进车内,他不慌不乱,凭借着长年所受的训练,技术好得教人咋舌。 她直视前方道路,风景飞逝,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有那种逃出生天的真实感。这么多年来,她孤身一人被父亲流放到海外,早已习惯凡事独立面对,自行处理,过去不是没男人说要保护她,但做得像他这么彻底的,恐怕没有。 他不止一次以身犯险,护卫她的性命安全,而他也足够强悍,在守候她的同时,亦能顾全自己,让她能安心,让自己全权仰赖他。 没有人不会软弱,没有人不想倚靠别人,问题是没有遇见那个物件。这样的男人……也许她这一辈子,就只会遇到一个了。 「……亲爱的,你哭了吗?」霍于飞没转头,可仍敏锐地听见她的呼吸声不对。他问出这句话后,她像是被梗住了下,然后怞泣得更加厉害。他大骂一声。「你不该哭的!至少别在这种时候……妈的!」 伴随那句脏话,他迅疾射出一枪,深灰色的眸里有把炽火被彻底点燃,就快暴走。「我甚至没法帮你擦眼泪!」他火的要命,恨不得把后头那些杂鱼全给炸了,全身血液沸腾,胸口疼得几乎要怀疑是被子弹打中。 霍于飞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女人哭——尤其还是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你、你别哭了……」 「砰」,又一枪击出,他动作干净俐落得无法与那些不知所措的言语划上等号。 唐湘茉使劲踩油门,压根儿没空抹泪,只能任其淌落。道路坑坑疤疤,她用车子的震动掩盖住因怞噎而发颤的身体。「我、我不哭了……」 「你……唉!」霍于飞重重叹了口气。欧•亨利曾在《麦琪的礼物》里说人生是有怞噎和微笑组成的,其中怞噎占主导地位,果真不假。生活总是苦多于乐,能发泄出来总是好的。「算了,你哭吧,但别太用力,我听了会疼。」 他说完又接着几声枪响,这真是全世界最不浪漫的情况了,她却破涕为笑。在霍于飞精准的枪法下,他们终于把后方追兵越甩越远,他吁了口气。「呼,宝贝,合作愉快。」 唐湘茉正要回以一笑,可眼见地从后照镜里发现,情况并不如他们想的那般乐观。 霍于飞也看见了。除了原先追他们的三辆车少了两辆,另一辆有点歪歪斜斜之外,随后补上了两台SUV房车,尤其从车窗探出身的人手里拿的居然是—— 「蛇行!」 「嘎?!」唐湘茉愣住,随即回神,对方嗖地一枪从她窗户旁堪堪擦过。 两人额角同时滑过冷汗。「那……那是什么枪?」唐湘茉看到细长的一管子,就不敢分神再多瞄。 「SV-98,俄国佬设计的枪。」霍于飞解释,表情未改,但脸色已经有点不大好看。「搭个镜座,一百公尺静止状态内保证连小孩子都能正中把心,前提是不管后座力。附带一提,官方广告词很帅气:‘oneshootonekilled。’」 唐湘茉快尖叫。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好吗?! 「那些卖军武给毒枭的混蛋都该给我下地狱去涮油锅!」霍于飞骂骂咧咧,迅速换装子弹。对方连狙击步枪都派出来了,如果不是打算生擒他们,只怕现在早已换机枪跟火箭筒上阵。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轮胎还有我,前者交给你,后者我自己来就行……」说罢,霍于飞忽地扬起诡魅一笑,语调竟越来越高昂,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亲爱的,想不想看烟火表演?」 「啥?」 唐湘茉还不及反应,就见霍于飞探手出去砰砰几枪,她在后照镜里看见那台被他们打得引擎盖掀起的车,竟在瞬间起火爆炸! 一声巨响,炸开的油箱促使车身在高速下飞起,又撞落在地,火光冲天,后面不及闪避的房车就这么被火焰吞噬,撞成一团。 车速太快,唐湘茉根本来不及看仔细,只瞄到蔓延的黑烟笼罩天幕。她倒怞一口气,听见霍于飞如欢乐的孩童,高声呼喊:「Happyholiday!」 这次是真的摆脱了。霍于飞往后倾身,深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孩子气,晶莹通透,教人看得心脏一紧,他笑笑问她:「漂亮吗?」 「漂亮……」 不,真正漂亮的是他的眼。活跃的时候光彩溢动,波光荡漾,宁定下来的时候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沉静,安稳人心。她瞅着他俊美侧脸,这男人是个彻底的矛盾体,却如此吸引她,他不随意下狠手,但被逼得紧了,就连一点虚伪的怜悯也不会多给。 紧绷的神经终于能稍稍安歇,他们朝地图上的红点驶去,破败的公路无限延展,好似没有尽头。天空还是很蓝,湿热的风吹了进来,拂动他们的发,交缠在一块儿,成为另类的结发仪式。没人再多说话,不一会儿,霍于飞居然哼起了歌。我想知道怎样才像在爱中,我正站在一个关口前,看见顶上是美丽的天…… 唐湘茉不禁勾起了唇,笑了笑。是啊,就这样吧,好好享受这一刻,谁知道他们的未来又会变得怎样呢? 第六章 人生充满考验,轻松的时刻只持续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在两人本以为摆脱那些不要命的飞车党之后,马上又有替补阵容上阵,顽强程度堪比台湾国宝小强。 霍于飞简直跳脚,「怎么回事!他们在车上装了眼睛吗?!」 那种东西可装不上去——唐湘茉正想反唇相稽,她已经从方才的惊慌失措里调整过来,同时也理清了思绪,脑力灵光一闪,换她破口大骂。「妈的混蛋!狗娘养的!@¥#%@%……」 「你、你干嘛……」听她一口气毫不间断的飙出英文脏话,发音还标准得不得了,霍于飞打了一颤。老天,这比来上十台机枪还令他害怕。 她没余力解释。如果她的料想是真的,那不论炸掉几百辆车他们的情况都不会改善。「也难怪他肯让费德南一个人跟着我……不,他本来就这么打算了……」目的就是为了测试费德南的忠心——究竟是对着谁。 「我们得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那混蛋……雨果在我身上装了探测器,不把那玩意儿解决掉,跑再远都没用。」 霍于飞闻言脸色一变,随即反应过来。「往这里开!」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蓝点。 两人再度进入备战状态,唐湘茉冷静许多,抓着方向盘的手也不再那么抖。人一旦超脱了某个境界就会变得生死无惧,她大概就是这样。 沿途迂回曲折,所幸霍于飞的地图标示得很仔细,而她也不是路痴,否则两人的目的地八成是天国。他们再度甩脱追踪的人车,如今情况却是争分夺秒。 唐湘茉按着霍于飞的指示开到了塔巴斯科州著名的雨林,等下了车,两人一齐步入森林,他跟她解释。「我们要沿着雨林周边穿越过去,在靠近瓜地马拉国界的地方有个小村庄,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车辆开到市区去——你,你做什么?!」 「找探测器。」唐湘茉横他一眼,在林木遮掩下脱了衣服,还好这里气候湿热,不觉得冷。「我出门前检查过衣服了,也没有人碰过我……」她低头瞧睐自己的皮肤,随即抬头,这才注意到霍于飞的异状。「你、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是谁害的!霍于飞胸腔猛烈起伏,一阵躁动,就连方才在公路上飞车宾士都没让他像现在这般紧张。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女人裸体!只是他有一种小毛病,遇上特定人物才会发作,前几次也曾差点「失守」,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好了,结果没有…… 如今看着她毫不害臊的袒露浑身肌肤,只穿着内衣裤,他整张脸似被火纹到般通红,喉咙发干,手心泌汗,而眼前造成他众多异状的女人竟只淡淡的扫过他一眼,用一副有病的眼神望着他。 「我晓得我很美,但你也别光只是看,快来帮我啊!」 「你很美……不对,啊不是,对,等一下!帮你什么?!」他几乎尖叫了。 东方女人和西方女人不大一样,她们不那么热爱运动,所以肌肉显得较为柔软,像棉花糖,不那么紧实,但优点就是肤白细嫩。唐湘茉得天独厚,后天勤力,把两大优势都占全了,她肤质极好,光滑如丝绸,却又带着健康的肌理,手臂微微隆起的弧度甚至可能赢过不少瘦弱的男人。 她留美多年,加之性格开放,对于裸露并不感到十分羞耻,她认为人体的每部分皆是上天的恩赐,她该骄傲,而不是遮遮掩掩——当然,这不代表她有暴露的兴趣,只是真到该脱的时候,也不会矜持就是了。 偏偏霍于飞的表情反应就像少女看到赤身露体的男人一样。她抬眉,为此感到兴味,勾起唇来,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我说……来摸我。」她弯身,水眸轻抬,媚色尽显,吐气如兰。 「摸摸摸摸摸……」他倒退一步,连舌头都打结,以为自己变成牛,哞不停。「摸你个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唐湘茉翻了枚白眼。「就是这时候才要摸!我够不到自己的后背!你快点摸摸看有没有藏探测器……」 靠!原来是这样喔?霍于飞脸上红白交错,只得深呼吸。「你、你快点转过去……」 唐湘茉哭笑不得。这家伙是怎么了,之前一张嘴不是挺行的吗?「是是,霍圣人。」 她转身,将一头蓬松卷发撩起,裸露出纤白挺直的背。「你检查看看哪里有新生的伤口,奇怪我怎没感觉到痛——」艳遇一顿,她立即想起,把头发全部往上撩。「这里!你快看是不是在我脖子里头,也难怪我醒来的时候一直觉得脖子疼,还以为是他们打太用力淤青了……」 霍于飞探手一摸,确实碰触到一点不寻常。「这……」他眉间一紧。 东西被埋在她娇嫩的肌肤底下。唐湘茉深呼吸,看来是这样没错。「挖出来。」她直言,挺直了背脊。「长痛不如短痛,我很怕疼,你手脚最好给我麻利一点。」 霍于飞微愣,眼下的确也只有这个办法,可是他没想到她居然能讲得这么……不拖泥带水。 他深灰色的眸睇望她,阳光透过顶上茂密的枝叶,层层迭迭的照拂在她身上,映入他眼底。是了,她一向果断,真到必要时连自己都能牺牲,就像一年多前为了阻止父亲唐济光的疯狂行径,不惜惹毛台湾黑道。 她拥有战士的精神,不轻易言败,却也从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她不是不怕死,她珍惜生命,为此拼到最后一刻,甚至与特种兵搏斗。但若真的不行了,他想,她也会笑着闭上眼睛…… 那些开口闭口讲视死如归的人,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正面对过死亡。 比起死,更难为的是如何活下去。霍于飞曾在战场上深切的体验过,他这辈子干过许多轰轰烈烈、足以与人称道的事,却没有一桩如现在这般使他感到正确,觉得做对了事。他为她潜入墨西哥,得罪那些南美毒枭,他不后悔,因为她是他的女神、他的女王—— 没想过自己当初随口说说的如今居然成真,他正前所未见的迷恋上这个女人,澎湃的情感如病毒一般侵蚀了他。刚强易折,她该强则强,该弱则弱,让他惊喜,护卫她的那两个月,他总会不自觉关注着她,就像害怕错过她的一举一动,他早已神迷,只是不愿承认。 「忍着点。」他叹一口气,抱她入怀,从腰后挂着的包包里取出一把军刀。 他声嗓很沉,透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唐湘茉下巴抵着他刚硬的肩,浑身因即将到来的痛楚微微发颤,但还是坚定的点了头。 锋利的刀尖割开皮肤,她疼得哀叫一声,眼角渗出泪来。她真的真的很怕痛!她在心底把装这玩意儿的混蛋痛骂了一顿,才听见霍于飞说:「咬我的肩膀。」 她没客气,张嘴狠咬,结果他肩膀太硬,连牙齿都疼。「你干脆打昏我算了……」 前不久才觉得她像只母狮子,现在又变成小白兔了。霍于飞心疼,但这时的一点犹豫都会延长她的痛苦,他迅速划开一个十字形的伤口,鲜血渗出,沿着美丽性感的背脊线条滑落,在白皙的肤上头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他眉一紧,很快的挖找出一枚指甲大小的晶片。前方正好有条河,他把手帕沾湿了,替她擦去血污。腰包里备有简易急救箱,霍于飞替她上药,看她眉心都快纠结成麻花,不禁安慰。「乖,忘了它就不疼了。来,你看,痛痛飞走了~~」 「别用那种哄小孩的口吻说话!」唐湘茉用发红的眼瞪视他。这是结结实实的迁怒,她向来进退有据,如今却在他面前彻底失控,只能倚靠本能反应。 坦白讲,这比让她赤身露体还不自在,霍于飞却温煦一笑,眼神很包容,好像在说多来一点,他无所谓,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做好准备承接…… 「该走了。」他把手帕摊开,让之浮在水面上,再把晶片放上去,任其漂流。不知何时会沉,但拖一时是一时。 唐湘茉把衣服穿好,两人走进森林,里头湿气很足,枝叶茂盛,霍于飞手拿指南针,确认方位,抚摸着树皮,看见自己做的记号,蹲地挖掘。唐湘茉见他从泥土地里挖出一个黑色塑胶袋,是个背袋,袋子里摆着各种物品,还有几支枪械。 「贝瑞塔93R,火力是大了一点,但你应该应付得来。」 唐湘茉接过那把黑色的枪支,做了防滑设计的握把上有着义大利贝瑞塔公司的标志,弹匣设计是双排的,握起来有点厚,重量大约一公斤,略沉,但不至于用不动。 霍于飞笑了笑。「可惜没能买到蟒蛇,拿着那个应该挺帅气的。」 「你何不买支沙漠之鹰算了。」唐湘茉哭笑不得,要比拉风程度,那把以色列产的手枪才是电影及游戏主流,可惜实用度低又沉重,现实里根本没人会拿那个上战场。 两人研究了一会儿地图,这个路线是霍于飞为最糟的情况安排的,怕被追踪到,他将所有高科技器材全数关闭。 雨林内部充满危机,谁知道在里头会遇见什么,若非情况特殊,他也不想带着唐湘茉涉险,但想想紧追在后的毒枭,眼前的路实在也不算什么了。 时近中午,日头高挂,但被顶上那些繁密的枝叶阻挡,四周呈现一种静谧的灰暗,除了一开始为远离车辆停放的地方,他们走得较急,现在已将脚步放缓下来。 毕竟长途跋涉就像跑马拉松一样,得按着不掉来,况且光是注意脚下有没有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就够耗费两人的心力。 为保持体力,他们一路上没多交谈,这让唐湘茉有更多时间去观察这个男人。过往他总是跟随在她身后,如今换他在前,这种体验非常新鲜。他不笑的时候给人感觉很冷硬,深灰色的眼紧盯前方,背后却似长了眼,只要她呼吸的方式稍有不对,就会立即转过身来察看她的情况。 这令唐湘茉胸口很暖,柔柔的漾起笑来。「我没事。」 他咳了一声,脸好似又红了。「累的话告诉我。」 「我不累。」见他表情好像有点不苟同,唐湘茉笑了。「我讲真的,别小看我,在美国时我常去攀岩、泛舟还有滑雪,我对体力还满有自信的。」 「你忘了讲一项赛车,你刚开车的样子猛得能去拍Taxi4了。」 唐湘茉脸热了热。「我平时很注意交通规则的。」 他们就这样偶尔讲个一、两句,继续前行。日光逐渐稀薄,霍于飞见走得差不多了,便找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从背袋里拿出矿泉水给她。「慢慢喝,先在嘴里漱一漱,别一口气喝太多。」 他给两人弄了块石头坐着,四周很静,透着点丛林鸟鸣,感觉他们像是彻底摆脱敌兵了。唐湘茉脖头发疼,一想起那个雨果的嘴脸就令她浑身不舒服,她问霍于飞。「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霍于飞扯了扯唇,将寻找她的过程大致简化,包含那些焦虑得近乎狂乱的心情。「你知道你前男友家里是卖毒的吗?」 唐湘茉瞠目。「我怎会知道!他当时又没有告诉我……虽然被抓来这里以后多少有点猜到。」基本上,中南美洲有权有势的人多数与「毒」字脱离不了渊源,加上那宅邸里的人成天全副武装,感受得出并非善类。「他一直跟我要戒指,以前雨果给我的。真是,本人都没小气的跟我要回去了,还为了这事千里迢迢把我绑来,吃饱太闲……」 「啊?」听懂她的言下之意,霍于飞诧异挑眉。「你晓得他不是雨果?」 「是啊,我……」我感知到的——这句话唐湘茉怞出了一会儿,怀疑要不要说?但瞅着男人深灰色的眸子,那么平静专注,她想,又有什么不好说的?他都为了她冲到墨西哥来,甚至对付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毒贩,她不想再瞒着他。 于是,唐湘茉解释。「也许你不相信,我从小有一种能力,很像是一般人所说的第六感,但比那个再强烈一点。我可以感受到一个人、一件物品透露给我的感情,通常来说,恶意会比好感明显,我不清楚现在这个雨果是谁,可他对我所抱持的情感,绝对跟以前那个不一样。」 霍于飞睁大了眼,好似有些不可置信,唐湘茉顿时有种失措感,懊悔自己是否讲得太轻率?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是异类。「这不算什么异能!除非是很强烈的感情,否则我要非常专心才可以感应到,读心术之类的我是不会的——」 见她难得慌张,露出一副像是小孩子做错事害怕被大人责骂的样子,霍于飞笑出声来,觉得可爱。「确实没很强,否则你不会慌得这么厉害。」 霍于飞并不特别相信异能之说,但不至于无法接受,毕竟他在战场上见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而且她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说有就是有,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你——」唐湘茉一脸噎住的表情,随即瞪圆了眼,又羞又怒,但起伏不安的心却伴随他这句话宁定下来,不禁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他。 她松了口气,眼眶微涩。「其实我很幸运,这能力跟随我成长,小时候我只分得出有些人对我的好是真的,有些则让我厌恶,大了才慢慢意识到它与众不同的地方,而我已经有足够的成熟的心智去处理。我看过精神科,结论是有这力量也不坏,那些医生……说真的,我怀疑他们根本想拿我去做解剖。」 她讲得轻松,但他明白她从认知到这份天赋的存在至坦然接纳,有着不为人知的煎熬历程,否则她不会求助外人,试图解决它。 她没刻意提起,但他能了解,这份了解,让他更加为她心折,「你真了不起。」 唐湘茉红了脸。「就说了别拿我当小孩子。」 他夸张的做了个吐舌动作。「嘿,我可没有恋童癖。」 她白他一眼,随即把话题绕回来。「那你又怎么得知他不是雨果的?」 「我不是说了为了确定是不是他绑走你,在迈阿密找了认识的DNA分析师帮忙?是他鉴定出来的。我们当初以为是雨果或他身边的人,结果一比对,发现和雨果的相近却不太一样。LuisNaelsonLopezA。,同是雨果的双胞胎兄弟,在家族里专门负责贩毒事业,至于真正的雨果目前下落不明。路易士先生现在一人分饰两角,估计应该挺忙的,所以干脆省力点把你绑过去……那戒指是干么用的?」 「我要知道就不会这么郁闷了。」唐湘茉大叹口气。「雨果也不是特意送给我的,只是有回我见他戴着,说款式还挺特别的,他就笑着套到我手指上,说他戴得很沉,不如给我……」她把自己哄那位路易士的说词讲了出来。「虽然这是我掰的,不过雨果送我时心情确实挺复杂的,我还以为是他误解我想籍此逼婚,谁猜得到那玩意儿这么重要?」 听着她的话语,霍于飞陷入沉思,说:「这听起来还真像某部奇幻小说的故事,你知道吧?那套鼎鼎大名的《魔戒》。」 「是啊,这么说来,我就是那个倒楣的佛罗多,你是山姆,雨……路易士先生只差没学着里头那个咕噜喊着:‘Myprecious~~’一样扑上来了。」 唐湘茉张牙舞爪的学着小说里的怪角,做了个诡异的表情,霍于飞喷笑,谁想得到这女人经历绑架监禁、差点被人一枪干掉,甚至飞车追逐、枪林弹雨,不得不横越雨林的情况下,还能这么逗趣?「那佛罗多,至尊魔戒呢?你藏到哪儿了?」 「唔……」唐湘茉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小声冒出一句。「马桶……」 「嘎?」 「马桶。那戒指不够紧,早在迈阿密的时候就被我冲到下水道里去了……」她掩面,自从被问起戒指后她想起这件事就快崩溃,倘若被路易士知道了,那她的下场不只是脑袋被砍下来当足球踢而已! 霍于飞错愕大半晌,接着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天啊!你、你太强大了……马桶……我的天……」 他一想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毒枭若要找回那枚戒指,就得到迈阿密的化粪池「挖宝」,便笑到一个不行。他太久没这般真心实意的笑过,老天,这个女人究竟还能给他多少惊喜? 唐湘茉被他笑得很尴尬,但事情确实够蠢。「总之,那戒指早就被‘末日火山’熔了,但路易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手上早已没了可以牵制敌手的筹码,思及此,唐湘茉妍丽的侧脸难得显露一抹忧心。 「放心,不会有事。」霍于飞凑近她,眸光坚定,浑身上下散发着毫不畏惧的气势。 她安定了,感觉好像跟这男人在一起,不管是雨林逃亡还是沙漠追逐,都只是一种健行……当然,如果可以,她还是喜欢安全一点的地方。 他们并未非常深入原是森林,但这里没有光,一旦入夜就变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耳间净是不明生物攀爬蠕动的窸窣声。 霍于飞的背袋里各种救援物资应有尽有,根本就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他从里头掏出手电筒,一个简易睡袋,让她躺进去。「睡饱点,明天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赶。」 「你呢?」 睡袋是一人用的,而他的包包终究不是真正的小叮当百宝袋,只放了这么一个。霍于飞从容一笑,那笑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下,不知怎的显得特别俊美逼人,唐湘茉心跳漏一拍,接着涌起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触,既软又疼。 他不是逞强,他有足够能力,也许他所受的该死的特种训练可以让他在这种地方像走自家后院,但她不是。她不该做无谓逞强,好好睡一觉储备体力不变成他的拖累才是上上之策,但……唐湘茉没办法在这种时候把什么都扔个他,一个人呼呼大睡。 「……我好冷。」 「呃?」霍于飞为她陡然冒出的咕哝声一愣。瓜地马拉属热带性气候,十一月是雨林的旱季,入夜会凉,但温度不至于低到哪儿去,他哭笑不得。「女王大人,您这是叫小的去打只野兽扒下毛皮来给你盖吗?」 唐湘茉哼哼两声。「倒不必这么麻烦,眼前不就有天然现成的?」 霍于飞再度怔住,意会到她的意思后,只觉一股热度再度攀爬上脸,好在黑暗里光凭手电筒的光,她是看不到的。「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听他口吻犹豫,唐湘茉简直想跳起来掐死他,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她身上有细菌吗?「快点!我快冷死了!你过来挨着我……」 她的本意只是想让他抱着有温度的东西,休息得比较安适,结果他这副扭扭捏捏的姿态却有点惹恼了她。是怎样,她虽然直来直往但脸皮也不是无坚不摧,暗示这男人过来抱紧她就够不好意思了,他居然还给她犹豫推脱,是有这么不想碰她吗? 想起白天找探测器时她只差没脱光,霍于飞却一副拜托别来的样子,唐湘茉不禁有点哀怨。他不是喜欢她吗?她自认身材条件什么的都不会太差,也不是希望他在这种存亡之秋不分地点兽性大发,好歹也不要这么一副看不上她的样子吧? 讨厌…… 十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路易士那幢别墅里担忧自己朝不保夕,接着又被人拿枪指着头,在公路上大玩生死时速、子弹齐飞,结果现在居然只为一个男人嫌弃她的表现感到委屈想哭,老天,真是蠢死了! 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她在内心劝慰自己,整个人埋进睡袋里。过了许久,伴随着一阵懊恼的叹息,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力道隔着一层防水厚布缓缓将她兜围起来。他的手脚很迟疑,一副真的很不愿意的样子,唐湘茉霎时不满,想挣开,这时,霍于飞警告的声音从她发顶传来。「别乱动。」 他的语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好似在忍耐着什么。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摆在她身上,把她视作物品,隔绝感情。 唐湘茉感应到了,徘徊在心头的气闷自然越来越甚。「不愿意的话,不用勉强。」她闷闷的说。 「没事,快睡。」霍于飞口气疏远,精神根本就不在这个地方。 可恶……她咬咬牙。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唐湘茉这般告诉自己,努力忽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僵硬感而闭上眼,最终还是敌不过精神与身体的劳累,在这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怀里,逐渐睡去。 第七章 雨林的早晨水气特别重,唐湘茉在一阵湿润感里悠悠醒来。 林木阴郁,这里头的植物无人照管,就像吃了生长剂,枝叶茂密,盘根错节,伴随雨林深处阵阵虫声鸟鸣,给人一种好似侵犯了神灵领地的庄严感。 她因微凉的露珠打了个颤,发觉昨天很勉强才抱她入怀的男人在她入睡后更是逃脱得彻底,现在甚至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 她不禁苦笑,从睡袋里钻出来想找水喝,却听见前方树丛里传来动静,她下意识举起那把装了灭音器的M1911,声音拔高。「谁?!霍于飞?」 对方没出声,隔着不知名的木叶与她对峙,她咽了咽口水,拉开枪枝保险。「我数到三,你没出来,我保证我会射击。一……三!」 「咻」一声,子弹从枪管里击发,迅疾打中木干,浓重的烟硝味伴随男人不可置信的抗议。「你明知道是我还真的开枪?!而且你根本没数到三!」 唐湘茉撇撇嘴,将枪枝收好。「我说过你没出来我保证会开枪,还有,我确实数了三了。」没人规定一定就得老实数到三吧?她就不能数一三五七九? 霍于飞哑巴吃黄莲,虽然心知这女人根本就没瞄准他,但被人拿枪指着的感觉毕竟不那么痛快。「你浪费了一发子弹。」 「喔,你的意思是我该射中你?」唐湘茉挑眉。射击果然是她最热爱的运动,现在她整个人身心灵都畅快了许多,尤其是拿这不知轻重的男人当靶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躲起来吓人这一招!「正好来试试这把93R的性能。」她举起另一把枪。 再跟她说下去他会噎死!霍于飞立即摆出投降姿态。「喏,喝点水,前头有个泉眼,水挺干净的,喝不够还能再喝。」 喔,水!唐湘茉双眸兴奋睁大,对女人来说,水比空气重要多了。既然知道有泉水,这小小一瓶她自然是看不上眼。「在哪里?快带我去!」 还好不算太远,但为防万一,两人还是带着行李。 水泉的量远比唐湘茉想象的还丰沛,而且水质纯净,水底是石头,没掺杂太多泥沙,清澈的水从岩壁上的石缝里汩汩渗出。 她愉悦地欢呼一声,向前靠近源头处喝了几口泉水,再蹲坐下来汲水洗脸,满足地将水珠甩干。她神情开心,棕眸水亮,教人看得爱怜。 霍于飞见她露出这模样,不禁庆幸自己一早冒着被蛇咬的危险寻找水源,尽管他不太清楚原因,但她昨晚好像很伤心,即便睡着了,眼角仍透着一点湿润。 想想也是,就连他这个乐于享受危难的人也觉这次情况有点棘手,何况是完全没经历过这些的她? 叹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洗完了脸,竟起身开始轻解罗衫,霍于飞看得傻眼。「你你你你你……你又干么?!」 「洗一洗。」唐湘茉丝毫没犹豫,他们在邻近瓜地马拉北方的平原雨林,气候湿热,为防蚊虫侵咬不敢随意脱衣,早闷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能有个清理的机会,她自是不肯放过。 于是她这回脱得更彻底,连内衣裤都没留,毕竟霍于飞的百宝袋里可没替换衣物。 霍于飞简直快疯了!他四肢僵硬,浑身不自在得很。分明脱衣服的人是她,他却觉得所有的蚊子蚂蚁都咬在自己身上,身为男人,这样的画面当然是非常值得一享的,尤其还是自己迷恋至心底的物件。 他咽了咽口水,随她裸露面积的扩大,那股晕眩感越来越甚。老天啊,冷静、冷静、他要冷静,他一定可以靠意志力克服的……不对啊,他干脆走开不就好了?! 他脸红一片,后知后觉地想到解决方案,转身想走,却被身后的唐湘茉唤住。「你去哪里?」 他摸了摸鼻子,这里的树叶没那么浓密,早晨的阳光直射进来,洒了一地,他这脸上异样的潮红肯定是遮掩不住,因此不敢回头。「我、我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你背袋里有干粮。」 「那些……吃久了会腻。」 她不满了,若不是由于昨天以来他对自己呈现的种种负面反应,她现在会很感激他的体贴,但显然霍于飞很抗拒与她产生亲密行为,也不爱见她裸露身体,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 她真不想在性命饱受威胁的时候还烦恼这个,索性问个清楚。「你直说吧,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霍于飞愣住。「没、没有哇……」 「少来!」就算她没感应能力也听得出这句有多敷衍,唐湘茉彻底豁出去,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霍于飞,你转过来!」 她语气强势,不容置疑,霍于飞只得忍住抬脚逃跑的冲动,僵硬地转过身来,问题是他的目光压根儿不敢多流连在她横陈的玉体上,此举显然再度惹毛她,唐湘茉索性直接走过来。 她雪白的肌肤在晨光照映下发出莹润的光,如上好琉璃,一头亮丽的黑发伴随她的脚步晃漾,光泽十足诱引着探触的渴望。在蓊郁的秘林里,她就像是从泉水诞生而出的女神,霍于飞看着,全身手脚似被定住,流淌在体内的炽热感始终挥之不去,烫得他浑身发麻。 他咽了咽口水,她站定在他面前,极靠近他,属于她的香气逐渐占据了他敏锐的嗅觉。她是这雨林里最危险的一束花,艳丽盛放,比罂粟还致命。她略显丰润的唇微微噘起,像无言地邀请一个吻,诱人沉堕。 她美眸瞬间睁大,表情似乎非常疑惑。「你脸……好红。」 这不是第一次了,昨天她褪去衣衫时他也是这副反应,当时她没放心上,以为是天气太热了,现在却觉得不对劲。结果她还不及多讲什么,竟然见到霍于飞异常潮红的皮肤开始冒出阵阵疙瘩,症状像极了麻疹。 她傻眼。「你、你怎么了?!」 「别过来!」霍于飞退后一步,神色尴尬。上帝啊!他终究还是没忍住! 「你……你该不会是中毒了吧?还是被什么咬了?」 在原始雨林里发生这种症状似乎不足为奇,只怕可能致命。唐湘茉慌了,连忙想上前探查他身上温度,却被霍于飞俐落避开。「我没事……」 他沮丧死了。皮肤又麻又痒、又疼又烫,这情况已经许多年没出现,他还以为自己早好了,结果是根本没遇到能再触发的对象。「这只是过敏……」 她嘴张大。「过敏?你吃了什么?」 霍于飞有股替自己挖坟墓的冲动,坦白讲这真是蠢毙了!但都发生了,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我说了你不准笑……」 「喔……」唐湘茉美眸一眨。这是她第一次听霍于飞这么有气无力地说话,他显然非常苦恼,窘态毕现,那颊上的红热感觉除了过敏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果不其然,他撇了撇嘴,一脸不甘愿地说:「我……我对我喜欢的女人过敏……」 「嗄?」 霍于飞闭眼,豁出去了。「我就是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喜欢的人嘛!不行啊?!」他大吼,雨林里都是回音,鸟儿被惊得振翅闪躲。不行啊啊啊啊啊——回音盘旋,余音绕木,霍于飞肯定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气急败坏过。 他发现这症状是十四岁的时候,那时他喜欢上隔壁商店的女儿,结果才被人家不小心碰一下,他就全身不对劲地发疹,当天晚上就发烧。最惨的是,好不容易病好了,事后却被人家当病毒,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初恋就此无疾而终。 「不许笑!」他超在意这事的。 我没笑啊……唐湘茉显然还处在震愕当中,连回话都没空。「但……你昨天给我挖探测器,还有抱着我的时候……不是没事?」 霍于飞双目赤红,恨恨瞪她一眼。「挖探测器那时是我在工作状态!抱着你的时候,我都把我这辈子去过的战场彻底回忆一遍……老天爷,你到底是多嫉妒我?!」居然让他背负这样的「隐疾」! 早在台湾,他就对她一些过分亲密的接触很没辙,以前没想到这一层,在第一次「发作」后,不管他喜欢上谁,都很难控制身体的自然反应,只得尽量麻痹自己,避免动真心,没想到都三十好几了,居然会重蹈覆辙…… 唐湘茉直到这时才彻底意会他的「情况」。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噗哈哈哈哈——」 她清亮的笑声在密闭的森林里回荡,她笑得快直不起腰。谁想得到这男人看似拉风的表像下,竟藏着一个这么可爱的秘密?「我的天……你超惨的……」 「不用你说好吗?!」当事人的郁闷绝对是旁人无法理解的。霍于飞气呼呼地躲着她,她笑得浑身发红,跟他现在身上病态的潮红不太一样,是很诱人采撷的粉,像颗蜜桃,溢着甜香。 他从来没这么痛恨过自己异于常人的敏锐感官,就算眼睛不看,鼻间还是嗅闻得到,他发作得愈加厉害,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抬手抓挠的冲动。 那样子肯定超惷的!他内心忿忿地想,而最没救的是,都惨成这样了,他脑子里兜转的竟是将此刻毫不留情发笑的她狠狠吻死的念头。 他真想吻到她窒息!前一天她吻他时,他还处于工作状态,根本无法多尝。这女人简直是他的毒,她逼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情绪亢奋、头晕目眩,如今还起疹,他却一点也不想戒掉她。他深深上瘾于她每一个不同的反应,愈见沉迷,怞拔不开……喔,他不能再想了,否则晚点肯定发烧…… 唐湘茉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迎视他幽怨炙热的眼神。坦白讲,这还真是够不搭的,至少他脸肤上的红疹尚未褪去,而且看起来似乎更严重了。 她隐约有点心疼,问他:「很不舒服吗?」 「很热。」霍于飞不大自在地回答,很多年没发生过这情况,感觉很像回到幼时初次发烧的迷茫感,闷热晕沉中又带着不知所措。 唐湘茉的眼神软了,她套好衣物,探出手,在霍于飞下意识避开前说:「别动。」 然后,他就真的不动了。 她泛起甜软笑意,碰触他起疹发红的脸庞。他澎湃灼热的情感伴随一点慌乱的震颤,透过她的指尖传来,蔓延至心底。这种想好好怜惜一个人的情感,她想,不论男女皆有。她的手轻轻撩开他垂落于脸边的发丝,一路滑到他后脑勺,将他绑成马尾的发解开。 他发长及肩,一时散开,发质比女人的刚硬一点,她很温柔地轻挑慢拈,任其在指掌间滑动。霍于飞深灰的眸瞠大,看着她缓慢动作,也不晓得她使了什么魔法,他体内那股驱散不去的炽热竟逐渐平复了,尽管皮肤还是烫热,疹子犹在,但整个人已轻松许多。 唯独胸膛底下的怦动依旧猛烈,几乎让他怀疑下一秒,心便会自里头蹦出。 「没关系,我会等你慢慢习惯。」 她现在确信这个男人只是太珍惜了,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表达,甚至不擅长处理那些激烈的情感,才会衍生出这反应。他这种笨拙的地方让她非常喜欢,喜欢得心都软了。前一晚,她才为他不愿碰触自己心生烦恼,觉得被嫌弃,感到苦闷,现在明白了原因,在好笑之余,她也隐隐生出爱怜。 她不需要无坚不摧、完美无缺的男人,而是渴望一个在她脆弱时支撑她、帮助她,但反过来她也可以好好疼爱的人,现在……她遇到了。 唐湘茉为此微笑起来,问他:「我能吻你吗?」 只见霍于飞全身颤动。她的笑纯粹美丽,勾惹得人再难自持。他咬牙,极力想挥去因她而生的异样潮动,让症状缓和,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就办不到—— 「可恶,我不管了!」 唐湘茉还来不及反应,两片发烫的唇便猛地衔住了她。他一把将她扯入怀里,额前的发散落下来,随着顶上的光景晃动,遮掩他的表情,却掩挡不住那异常红润的肤色。 她睁大了眼,随即在他火烫的怀里安顺下来,任由他侵进,加深这个吻。 唇与唇相互熨贴的感觉非常神奇美妙,霍于飞鼻间再度闻到了专属于她的芳软香气,那是她惯用的香水品牌。因为用得久了,所以逐渐渗进肤底,柔合成一股专属于她的气息。这使他迷恋,不可自拔,脑子里像烧着一壶滚水,热气蒸腾,晕蒙了他…… 唐湘茉被这样的热度融化,他们像是双双得了热病,交互感染。这一次的吻和她先前凭靠着冲动和蛮力不同,主动权在他手里,而她没有力气夺回。 但她无所谓,外头的世界逐渐离她远去了,男人炙热的呼吸是她仅剩的唯一知觉。两人身躯紧贴,他身形看似高瘦,却非常壮实,肌肉隆起,起伏如山脉。唐湘茉试图用鼻子呼吸,柔软的胸前却被压迫得厉害,她头晕目眩,心脏一阵喧嚣鼓噪,有些喘不过气。 他吻得太用力,如狂风骤雨,淋湿了她,她感觉自己像是春土,吸饱了水和养分,等待着花朵盛放,吐露芬芳…… 那是爱情的气味。 在这个充满生机的地方,褪去那些死亡的恐惧和阴影,兜围了两人。 「你……」唐湘茉湿润的眼睫轻抬,迎视他深灰色的眼瞳,极近的距离下,她几乎能细见自己身在其中的倒影,余波晃漾。 她郝着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霍于飞身上潮红越来越严重,眼神甚至透着点涣散,他放开她,扶了扶额,干笑了下。「糟了……」 「什么?」 「我好像……真的发烧了。」 不管不顾的后果就是——霍于飞发烧了。 还好他的百宝袋内准备了一些应急药品,他吞了颗退烧药,整张脸还是红通通的,但除此之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走吧,估计还得走上一天一夜,趁天亮早点走,省得那咕噜追上来。」 「你不多休息一下?」唐湘茉咋舌。 「免了,不过发烧而已……你离我远点就没事。」他撇撇嘴,一脸哀怨。 到底谁才该怨啊?唐湘茉好气又好笑,谁想得到在这速食爱情泛滥的时代,居然有人不过接个吻便糊里糊涂发起烧?如果再进一步…… 欸,怎想到这里来了?即便豪迈如她,在这种林木丛生的地方老想着这方面的事情真够不合宜的,至少也得等回台北再说啊! 但……等回到台北,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不禁感叹人生真是不可思议,他们仍在台湾的时候,她曾那样坚信两人不适合,没有未来,他的不定无法给她需要的安定,结果短短半个月不到,本来的顾虑却好似变成了过眼云烟,再不存在。 不是突然间他们就变得相配起来了,有些问题还是在那里,只是经历这么多,变得可以用一种崭新且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人的感情原本就是瞬息万变,有时甚至连生命本身都在改变,她该把握眼前,何必浪费时间强求那些掌握不住的事物? 至少,她已见识到了他的「认真」。 两人又走了一天一夜,还好只是在雨林周边,虽然虫蛇不少,但没遇到真正具有威胁性的东西——不过她也想不出有什么比背后那些毒枭更危险。 清晨七点多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森林,来到邻近瓜地马拉边境的一处小镇。 这里地处国界,再往前开三十分钟的车便能抵达瓜地马拉。唐湘茉的护照被路易士扣留,还好霍于飞早有准备,给她办了假证件。两人在一处小溪做了些简单清理——至少别让一身的泥巴树叶吓到路人。 霍于飞已经退烧,红疹也没了,唐湘茉知道他的症状,夜里自然没再提陪寝的事。反观霍于飞,最糗的事不过如此,疹子都发了也不差再多一点,可惜被她狠狠推开。「滚!你要是昏倒了,我可没力气扛你出去!」 总之,离开了那个潮湿闷热又难以掌控的地方,两个人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霍于飞指着前方,道:「那里有个村落,我们可以用枪跟美金换一台车,去瓜地马拉后再搭飞机回台湾。你暂时别回迈阿密了,路易士能从那里掳走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知道。」唐湘茉扬起苦笑。尽管早有准备,但被离开那个自己用青春极力耕耘的地方,还是非常不舍。「怎么我这辈子就是被人追杀的命呢……」 她隐隐叹息,语调自嘲,声音不大,但霍于飞仍旧听见了。 他想起她在台湾时也曾遭受过危害、收到恐吓信,甚至被人在车里安装炸弹,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时他只觉这女人有够轻忽自己,在他的保镖生涯里,这样的雇主不多,但不巧,有任雇主正是这个样子——她的表妹唐左琳。 她们同样看淡自己的生死,对此无所谓,而其中的原因极有可能相同。因为没有人重视她们的生命。 一个是被自己的外公冷血以待,一个则是与自己的父亲反目,受到他背后的黑道势力威胁。 忽然,霍于飞有些懂得堂弟当年的感受。 「你知道霍克勤跟左琳的事吧?」 「是啊,怎样?」当时唐左琳在纽约读书,与保镖霍克勤相恋,在身分悬殊的情况下,两人竟携手私奔。她在迈阿密得知消息,坦白说,是有点羡慕。 并非羡慕她找到伴侣,而是羡慕有个人竟能重视她到想带她远走高飞,而不愿念唐家拥有的势力。 如今,两人终成眷属,在桃园一处小镇相依为命,生活得非常幸福。 霍于飞瞅着她明莹的眸里泛起淡薄的欣羡,说:「如果你不想的话,就别回台湾了。」 唐湘茉愣住了。 他撇撇嘴,在她惊愕的注视下难掩尴尬。真是的,有必要意外成这样?「中南美洲是有点危险,但我们可以去欧洲,或是东南亚,澳洲、纽西兰也不错,不怕冷的话加拿大也是个好地方……我妈在西雅图,那里天气好、治安佳,离墨西哥也有段距离,我做菜的手艺都是跟她学的。我继父人很好,你要嫌无聊,我们也可以开个店……」 霍于飞哇啦哇啦地讲着,他曾以为自己绝对无法忍受像堂弟那样安定的人生,那太无聊,缺乏乐趣,没有火花,但现在却愿意为了一个女人的安危选择如此。 他变了吗?爱情改造了他吗?不,不是这样,他的本质没变,只是重视的东西不一样了,何况她就是他人生的最大挑战,光是如何克服自己心理性发疹的问题,就够他头疼好一阵子了。 唐湘茉把他的话消化完毕,回神一笑。「虽然你的提议很有趣,可我已经有间很大的店了。」 对喔!霍于飞一下子噎到,他都忘记她自己本身的事业就做很大,只要「唐亚」没被恐怖分子给炸了,至少这辈子都不会闲着没饭吃。「那不然,养只狗也行……」 「噗。」唐湘茉喷笑。未免太没创意了吧?「你怎不说干脆生个小孩算了?至少可以忙十八年。」 这女人脑子要不要动这么快啊?「你想生就生喽……」 「我想生,也得有人‘配合’我啊。」她抛了记媚眼,果不其然见他脸庞又忽地燃烧起来,火辣辣的。嗳,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她莞尔。「霍于飞,谢谢你。」 「呃?!」她在他唇瓣上亲吻了下,动作快得让他来不及发疹。 唐湘茉甜甜笑着,眉眼眸底净是如湖水般清澈温柔的情感,几乎满溢。原来,她根本不必羡慕,每个人总有机会遇到一个重视自己的人,获得幸福,之前只是还没轮到她,差点就要错过,还好经历这些考验,让她明白眼前男人的独一无二,两人还来得及拥抱…… 她说:「我爱你。」 霍于飞彻底傻住。她总有法子让他一再吃惊,甚至吃瘪,他觉得自己快撑死,却又带着饱腹的满足,他被她的情感喂养,变得更加强壮,媲美蓝波。 越是真心的物件,他越是讲不出那些漂亮的言语,可他明白自己的心,他爱着这个女人。三个月前,他只把她当作人生难得一回的调剂,现在却为了她人台北追到迈阿密,飞来墨西哥,穿越了丛林,即将前往瓜地马拉…… 他们一同跨越生死,紧紧联系在一起,没人愿意撒手,他发誓将带着她远离所有灾害,只要她愿意。 可显然,她再度令他意外。 「我要回台湾。」她开口。「左琳跟克勤的爱情故事也许很可歌可泣,但我们不是他们,你明白吗?你不是那种甘于在一个地方安分过日子的性格,我也不爱当个家庭主妇成天柴米油盐。我不是唐左琳,你也不是霍克勤,所以没必要效法,我们有适合我们的方式。」 她很坚定,一字一句,毫无犹豫,绝非逞强。「回台湾吧!之后怎样再做打算,就那样抛弃一切走掉是很简单,问题是这样人生又有什么意思?我不打算放弃我在迈阿密建立的一切,反正你乐得有事可做。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其实很享受这情况,你的兴趣是有点差,但我一向尊重伴侣的个人嗜好……」 甚至,还是有点纵容的。 这男人兴奋时的神情就像个孩子,笑容更是璀璨得教人移不开眼,也难怪古代有君王愿为博君一笑做尽各种荒唐举措,她啊,真是被他带坏了。 「你就好好玩吧!别太过火就行。」 「你真的是……」霍于飞扶额,听着她这一番话,再无任何言语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这个女人简直比万花筒还精彩万分,给他的惊喜永无止境,他对她心服口服,怎能不爱?「好,走吧。没意外的话,再十几、二十个小时我们就能回台湾了,接下来有一堆事得解决……还好,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是啊。」唐湘茉笑了。 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并肩作战,在战场上找到一个能让自己交付后背的物件是很珍贵的,他们遇见了,即便原本预想的后半生就此颠覆,她也心甘情愿。 霍于飞也是如此。她是他的女王,他衷心侍奉,过去没人珍视她的性命,那么未来,将由他来全心守护。 第八章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前头有间小房子,低矮的建筑非常朴实,两个人相视一眼,松了口气。看来,距离他们脱离这个鬼地方应该不会太遥远了。 霍于飞率先上前,敲了敲房舍的门,没人回应,里头有炊烟,他们觉得奇怪,于是加重了力道。不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一名五官深邃的拉丁美洲妇人开了门,满脸戒备。「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喔,美丽的女士,我们并没有恶意。」霍于飞露出俊美讨好的笑容,以流利的西语道,指了指身边的唐湘茉。「正如你所见到的,我跟我妻子都是东方人,我们的汽车在中途抛锚,谁知那地方偏僻得求助无门,才狼狈地走到这里来……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回到市区去,也许你这里有些东西可以帮助我们……」 「好了,进来吧。」妇人打断他的絮叨,一脸疲惫地将门锁解开,放他们进门。 成功了!霍于飞朝身后的唐湘茉眨了眨眼,貌似得意,她一阵哭笑不得,可以肯定妇人绝对不是同情心泛滥才愿意收留他们。 两人一块儿走进屋内,尽管沿途有休息,水量不缺,但长时间跋涉还是让唐湘茉非常疲倦,外加连续三天吃的都是些不怎么样的干粮,让她牙龈出血,不过疼归疼,仍渴望喝一杯烫得能让舌头发麻的浓汤。 如堕冰窖。她一颤,眼神戒备。这屋宅没什么可疑的,里头确实是有人长期生活的样子,但夫人干脆放行的态度和十足不顾的表情,始终很不协调。 她正想提醒,霍于飞大掌却搅过了她的肩,以英语道:「亲爱的,我们好像忘了东西在外头,拿进来好吗?」 她一愣,他们哪有什么行李?但他的话让她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像是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掐住喉咙。她来不及言语,边见霍于飞深灰色的眸底闪过一抹暗沉,轻声的中文落在她耳边。「我们得离开。」 结果手才抵上门把,唐湘茉的背脊便一阵发麻。她太清楚这种感觉代表什么…… 果然,放他们进来的妇人一脸阴沉,细瘦的手里多了把猎枪,直指他们,保险已被拉开。两人身后的门板同时被开启,门外站着三个面无表情的拉丁男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枪,真正是前门有狼后门有虎的情形—— 「把你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举高,不许动。」妇人冷冷道,对着霍于飞讲。对他们太不利,他能以自己赌,却不能拿身边的女人冒险。霍于飞扯了扯唇,从善如流地道:「好吧,美丽又危险的女人,全听你的。」 他怞出手,举高,唐湘茉值得随他动作。 身后有个男人立即上前给他搜身,另外有人抢过他的背袋检查,把里头的枪支弹夹全套出来。霍于飞身上的武器也一个接一个地被搜出:一把贝瑞塔93R的手枪,一把2mm的史密斯。韦森左轮、三个弹夹、一把军刀、数个小型手榴弹……还有小匕首,几根粗针藏在他脚踝及手腕的皮套里。 唐湘茉看得咋舌,这男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武器百科! 但换个角度来看,他所有能抵抗的东西都没了。这对他们的处境更加不利。 「还有你!」妇人转而命令她,她就简单多了,不过一把手枪而已。 知道确定他们再没任何足以反抗的物品了,三个男人便要他们坐在椅子上,再将两人的手各自反剪铐住。他们好细心,好似早就知道霍于飞的危险性,随时都有三把枪指着他们的要害。 唐湘茉很紧张,却又无能为力。眼下的情势让他们一点机会都没有,霍于飞表情也很严峻,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抵抗,但乖乖收人摆布也不是他的风格,问题是现在……他得多顾虑一个她。 所以他也只能见机行事,以不变应万变。 气氛冷硬,其中一个男人掏出手机讲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大门再度打开,唐湘茉看着来人,不仅睁大眼。 其实她不该意外,早在接触门把的时候她便感应到某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哪是属于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有如沼泽,黑暗无光,缠湿黏腻,她非常厌恶。 「路易士……」 路易士•内尔森抬了抬眉。他不再伪装,金色的眸漾起一道残忍血腥的光。「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唐湘茉噤声。他似乎非常开心,哼起贝多芬的《欢乐颂》,好似早就期待她知道这件事。「基于礼貌,我想我还是做个自我介绍。路易士•内尔森•罗佩兹•A,雨果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从小分得出我们的人没几个,所以你也不必太沮丧了。」 老娘早就知道了好吗?唐湘茉内心忍不住道,但任何一个有男子的人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反驳敌人,尤其他们的脑袋还被数把枪指着,对方身后又跟着一名彪形大汉。 「你把雨果怎么了?」 「喔,你是问那个软弱无能的双胞胎哥哥?放心,他很好,好得很。」最后一句话似从牙缝里挤出,他金眸闪过一道憎恶的光,毫不掩饰的杀意从他瞬间紧绷的身躯涌现,使唐湘茉顿时有种被冰雪袭身的湿冷感受。 他的恨如此强烈,铺天盖地,但……那是与他血缘相系的兄弟,不是吗? 唐湘茉不解,但路易士也不可能回答她。他瞅了瞅她,再瞥向一脸警戒的霍于飞,嘴角含笑,目光轻视,如看着两只蝼蚁。「追踪你们花了我一些时间,这个男人还折损了我不少人马,不错嘛。你当你是詹姆士•邦德?」 他拍拍手,点了支雪茄来怞,状似悠闲地缓道:「喔,我真好奇你的命是不是也有007这么硬?」 「呜!」 「住手!」唐湘茉尖叫。 霍于飞被打得呛咳,一阵拳脚如雨幕般落下,拳头击打肉体上的声音闷闷地回响在屋里。路易士看着,噙着微笑上前,讲雪茄按熄在他手臂上,霍于飞疼得咬牙,身躯紧绷,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一旁的手下继续狠揍,每一下都朝着最疼的地方打。霍于飞不吭一声地接下,鼻青脸肿,吐出血沫,偶尔抬起眼来瞥向她,那深灰色的眼眸却一如既往地明亮,好似在告诉她:不要紧,我没事。 唐湘茉看得眼眶都红了,忍住呜咽,咬破了唇。 路易士非常满意她的反应。「好了,我想我们别浪费你们在地狱相爱的时间,现在告诉我——戒指在哪里?」 她抿唇,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但路易士显然不打算给她犹豫的时间,狠力甩了霍于飞一巴掌,「啧,真疼。」 打人的反倒喊疼,他甩了甩手,索性从腋下掏出枪来,指向霍于飞。「你想不想试试一个人身上得打出几个窟窿才会痛苦而死?」 这个变态!「我说过了,戒指在保险柜里。」她咽了咽口水,极力镇定自己,回答。「在费德南告诉我以前,我根本就不晓得你不是雨果,我、我没骗你……」 路易士眉宇一挑,唐湘茉内心紧张得发汗,手心里也湿了一片。 她赌的是这个男人的残忍——她几乎能肯定费德南绝对没好下场,路易士根本不会给他多少反驳的时间,费德南要是聪明的话,不是逃了,就是在被抓回去之前饮弹自尽。 而显然,她猜对了。 「看来我得亲自押着你回迈阿密一趟。」他笑了。确实,换做任何人都没法想象戒指真正的去向。唐湘茉暗自松了口气,下一秒却见他赫然举起枪支,「怦怦」两声,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两颗子弹已经没入霍于飞的胸膛! 唐湘茉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于飞!」 霍于飞灰眸同样睁大,闷哼两声,身躯如紧绷的弦被拉扯到了极致,断裂松开,在一阵怞搐之后似失去了所有气息。路易士得意一笑。「看来你的骑士也不过如此。」 「你——」唐湘茉全身颤抖,心思紊乱,她努力集中精神,想感受霍于飞是否还有气息,却徒劳无功。这能力在紧要关头竟不受她驱使,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枪击后的烟硝,使她胃部怞疼,激烈想吐。他死了?不,不是的…… 「于飞……」 「真漂亮。」路易士板起她悲戚的脸,她棕眸被忧伤侵蚀,闪现和他同样憎恨的情感,像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一阵久违的愉悦使他像尝过那些最顶级的货,整个人轻飘飘的。「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吧?嗯……中国人那句话叫什么?礼尚往来?对,就是这个,因为你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当然要好好回敬一下,不是吗?」 唐湘茉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她脑子里纷乱一片,瞅着不远的霍于飞一动不动,她用尽精神想接收属于他的资讯,再微弱都好,但路易士的情感却压倒性地盖过了一切。 她从未感受过这么巨大强烈的恶意,似黑暗里张牙舞爪的兽,恨不得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她很不舒服,浑身被阴冷的恨意紧缚着。原来她错了。路易士厌恶的人并非雨果、他的双胞胎兄弟,而是她…… 「为什么……」她不懂,但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好痛……心好痛……滚!不要过来……于飞……如果不是她,他就不会涉险,他分明可以反击的! 有什么东西将要爆发出来,她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周围的一切伴随她的意识远去,就连失去挚爱的疼都感受不到。她迷乱了,好多人的记忆和情绪毫不掩饰地袭入她的体内,她快要承载不了—— 第一个受到影响的人是路易士的手下,他手里的枪支落地,痛苦狰狞地抱着头跪地,双目恐惧睁大,狼狈地用西语哭喊:「不……住手!别打我……爸爸!」 「你……」所有人吓到了,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人声嘶力竭,模样像是回忆起十分痛苦的事。路易士啧了声,向旁人狠声交代,「吵死了,直接给他一枪!」 但他的另外一个手下没动作,他们纷纷缴械,眼神空洞而茫然,有的瘫坐在地,有的则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凯萨琳……别逼我……不要过来……」 「你们——」路易士终于感受到不对,但下一秒,一种如遭人挖刨脑袋的痛楚硬生生传来,他闷哼一声,想抵抗,但那股力量却强硬地窜入他的头部,深入其中,把那些他最不想面对的记忆刨挖出来…… 不远处,有个长相跟他并无二致的男人正以残忍的眼神瞅着自己,和他相同的金眸满是深深地疲惫和伤痛。「路尼……」 那个人喊的是他的小名,长大成人后,就连父母都没再这么唤过他,他却始终改不了口。他是他的半身,他们有同一个受精卵分裂而成,拥有相同的五官、眸色。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灵魂。 但无所谓,他是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赎,他倾心守护他那些笨拙的清高及美好,如同守护者一盘不染的莲花。他信赖他,愿为他扛起家族所有最不堪的黑暗,然而,那个人却背叛了自己,把戒指交给了另一个女人,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路尼……」那些幼时共同生活的画面在他脑内交错,路易士头疼欲裂,想伸手捉住,却见他柔润的笑容被他彻底撕裂,他离他越来越远,他捉不住,举目所见净是一派血腥,一个个亡灵们从泥泞里进出,拖住他的脚步。他动不了,这里好冷,他不想再待下去,不,不要离开我,哥哥…… 「你做了什么……」路易士仅存的意识隐约明白这一切的反常来自眼前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但他已无力再做任何攻击…… 下一秒,他便被那些黑暗彻底吞噬,再无知觉了。 唐湘茉蓦然醒来,惊吓地瞪大了双眼。 顶上是低矮的天花板,隐隐有些耳鸣,像是处于巨大的机枪当中。 浑身有股湿黏又恶心的感觉,她想吐,但胃里没东西。她定神瞧来,醒来却想不起内容,只有一阵虚脱似的无力感徘徊不去。 不一会儿,有人走了进来,见她醒了,疲累的面容扬起惊喜的光彩,唐湘茉瞪大了眼,瞅望眼前的人,好像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但一时又很迷茫,只能呆愣着任由他咋呼,「你醒了?感觉如何?老天,你睡了整整快二十个小时!我怎么动你都没反应……」 不知怎地,唐湘茉有点想哭,看着他一点没变地唠叨个没完,好似被人硬生生夺走的东西再度回到掌心里。她想好好握着、好好珍惜,她心疼地看望他脸上的青紫,落下泪来,缺水滋润的喉咙使她讲起话来很干涩。「我做了一个梦……」 霍于飞沉默了,给她倒了杯水,让她慢慢喝下来,这才语调轻柔地问:「什么梦?」 「我不记得了……」她喃喃,体内回荡着一股很空很空的感觉,像是某个与她长期相伴的事物远去了,她留不住,还好这男人的出现,补足了她那些空茫。 霍于飞没多说,只是用纸巾为她擦去眼泪,深灰色的眸底晃漾着若有所思的光,淡淡道:「不记得就好,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湘茉摇摇头。 只是,提到「身体」,好似有些东西在她脑内突地变得清晰起来,她依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扑向前,在霍于飞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扯开了他的衬衫—— 「你……」他脸红了,再强大的特种兵面对她的不按牌理出牌,都会变得错楞,「这是你的兴趣吗?」 唐湘茉没理他,只是等着他那那被纱布包裹起来的胸膛,颤抖的指尖在渗着些淡红色的伤处来回抚摸,「你中弹了……」 「想起来了?」 「不。」她说,晶润的眸抬起,睇望着他,很显然在等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霍于飞叹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将她的手拿下,将衬衫扣好。纵使他是铁打的也禁不起在这时候发疹发烧。他问她:「你的记忆到哪里?」 「我……」她扶着头,开始拼凑混乱的一切。墨西哥、费德南、飞车追逐、雨林、戒指……还有那个拿枪指着他们的妇人!她脸上愤恨的表情难以抹减。「我……我们不是被拷起来了?然后路易士出来了……其他……我想不起来了。」 其实想不起来比较好,但她不是可以含糊带过的人,他只好解释。「那个妇人受了胁迫,她的丈夫……被杀了,所以她看我们的眼神才那么厌恶。路易士想取回戒指、嫌我累赘,朝我开了两枪,然后……」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据实以告。「你就失控了。」 「我?」 唐湘茉一脸莫名,好像真的完全想不起来,霍于飞进一步解释。「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时我正忙着将手铐弄开……喔,他是开了我两枪没错,而且直中要害,不过我事前穿了防弹衣,很薄的那种,子弹打断了我的肋骨,但没伤及要害,我以为你会晓得我没挂。只是突然,那些家伙一个个倒下,抱头声吟,包括路易士那家伙,你……很不对劲,所以我猜,也许是你用你的‘能力’做了些什么……」 总之,最后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吐白沫,凄惨地晕眩过去。他很快地弄开手铐,忍着伤上前查看她的情况,但她毫无意识,仅留着一口气,他无暇他顾,只能匆忙地带着她逃离。 索性门外只剩两个家伙看守,他从他们手里抢过车,联系台湾的唐家人,这才弄到这架飞机。这一路上,她完全没醒,医生的说法更是令他跳脚。「她只是睡着了,身体没有任何异状。」 霍于飞无可奈何,决定先把人带回台湾再说。 还好,她终于醒了。 唐湘茉听他讲解始末,有点朦朦胧胧的,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很不愉快,就好像明明对什么事有印象,偏偏记不起来,又不能遏制自己不去想。 瞅着她苦恼的模样,霍于飞松了口气。「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总之,你安全了,知道吗?」 安全……她水润的眸眨了眨,这个字眼让她有种得以安歇的感受。他瞅着她,目光柔和,叫人宁定,她使用了能力,让那些人晕过去,她不敢置信自己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是她一直小看了自己的力量吗? 但相较于此,她更想知道,霍于飞有什么想法?她再三保证那不是什么异能,如今却…… 大概是她的忧郁太明显,霍于飞笑了声,柔乱她的发。「没事,多亏你有那种潜能救了我们一命,那小子的枪法可真不是盖的,再来两枪难保我还能大难不死……」 「我不要你死。」唐湘茉忙介面,讲得很孩子气,听得他笑开了眉眼。 「放心,我死不了。」冲着她这句话,他剩半口气都得从阎王殿里爬回来啊! 「因为你是祸害。」 霍于飞不以为然,反倒调皮地眨了眨眼。「就有人爱死我这祸害。」 「是啊,真倒楣……」煞有其事地叹息,唐湘茉在他抗议眼神下笑了出来,知道这一刻才真正松了空气。 随即,她忽地意识到什么,略显讶异地睁开眸眼,霍于飞不解。「怎么了?」 「……没事。」她淡淡道,云朵飘浮,想起这十天来的生死交关,她眼眶趟热,但极力忍住。「所以……我们要回家了吗?」 「是啊。」 唐湘茉牵起一抹舒心的笑,看见霍于飞的耳根子在一片明朗的天光下又泛起微红,那令她心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活着,而她也是,他们正踏上归途…… 「呐,我想听你唱歌。」 「现在?」霍于飞怪异地挑起眉,见她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要命,她这模样超可爱的,「好吧,悉随尊便。」他咳了两声,遏止体内那股骤然上升的热度,开始轻声唱了起来。 我想要知道怎么样才像在爱中,我正站在一个关口前,看见顶上是美丽的天…… 唐湘茉听着,在他柔和声嗓的包围下,逐渐闭上眼。有件事她决定晚点再告诉她,因为她也得花一些时间接受,但……她想,只要这个人陪伴在身边,那就够了。 很够了。 只是,她多少有些存疑。「这太太会不会对我们太放心了?」 中南美洲治安败坏不是新闻,尤其在这种偏僻小镇,三不五时遭人打家劫舍都是正常之事,他们原本估计得花上不少时间说服对方,不会这么简单就搞定。霍于飞欠揍地笑了笑,那食指戳自己的脸。「那是因为本人的魅力无与轮比啊!」 「最好是!」唐湘茉翻了枚白眼,对这厚皮不怕冻死的男人连吐槽都懒了。你当自己是汤姆克鲁斯啊? 她内心这么想,却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从四面八方涌现。 第九章 唐湘茉回到台湾。 在千辛万苦、遭逢各种劫难之后返回国门,她几乎有泪洒机场的冲动。这个曾令她觉得窄小拥挤、难以喘息的地方,如今竟然显得这么可爱。 一走出机场,她便深深吸了口气,尽管才离开短短十多天不到,但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光。这番经历讲出来估计一堆人不信,所以对台湾及迈阿密公司的人,她一概以遇到突发状况带过,反正她是公司老大,没人敢质疑。 好在迈阿密唐严百货的纵火事件已经解决——是由当地的中南美帮派份子所为,若无意外,应该与她这次被绑架脱不了干系。 「如果我没猜错,路易士应该是想藉此引诱你回迈阿密,毕竟台湾天高皇帝远,他势力再强,要把人绑过去还是有不少难度。」霍于飞分析道。 她想想也颇有道理,不过他们回台以后「雨果」始终不曾露面,为保安全,她决定暂时先留在台湾,剩下的视情况决定。至于霍于飞为何没乘隙一枪毙了路易士,一劳永逸—— 开玩笑,人家背后可是响当当的罗佩兹家族,要真把他们其中一个继承人宰了,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肯定没一天安宁日子可过,为求一时爽快陪上一世,何必呢? 她问霍于飞。「你喜欢台湾吗?」 「喜欢啊。」霍于飞一笑,眼眸如星芒一般闪动。「大部分情况来说,台湾很安全,又不会无聊得一成不变,我喜欢这里的千变万化,不过……我更喜欢你。」说着,他竟有些热了脸。 唐湘茉看得莞尔。过去这个每天早上都能如招呼般对她说爱啊喜欢啊的男人,现在居然只是这么一句话便红了脸,甚至结巴、口齿不清。一如他自己坦承的,他对喜欢的人没办法。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喜欢台湾,但更喜欢有她在的地方,所以……倘若她不喜欢,那就别待了。 霍于飞从未这般庆幸自己无拘无束,他无家累,不爱束缚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不曾在任何一处长期落脚,就连多数时间待在台湾,也是蹭到堂弟家去混吃等死。他曾以为那是自己的天性,现下却发现他所有的自由其实只是为了等待一个女人出现,并且让他心甘情愿被掳获,从此皈依她。 她就是他的根,他所有赖以存活的氧气和养分全由她给予,而他乐于享受这一切需要。 唐湘茉明白他的改变,她也变了,变得不想再逃避,自以为坚强。不是一个人可以把所有事情办到好就叫好,而是学习如何和另一个人相互扶持、补完,人生才会真正圆满。她领悟到这一点,不想再任由他配合自己,仰赖他的随行。 所以,她也想喜欢上台湾这个地方,至少在他想回来的时候,她能开开心心,心无阻碍,把这儿当成是她的另一个——家。 这么多年第一次,唐湘茉希望与自己的父亲唐济先,好好谈谈。 她母亲早逝,爷爷和父亲为争取唐家继承人之位,用尽各种不堪入目的手段。她在旁看尽那些丑恶,年幼不懂事时还很热血地试图劝导父亲回头,下场却是被流放美国。父亲甚至怕她搅事,派人监视她,不许她与唐家扯上关系,唐湘茉仅剩的亲情就此被断绝,再不被闻问。 她独力在迈阿密打拼,想证明自己,让父亲知晓即便没了唐家的一切,他们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可惜一片苦心不被采纳。父亲在放逐她之后更加走火入魔,使她下定决心阻止父亲,父女俩终至彻底决裂。 一年多前,唐济光因涉嫌谋害「唐朝」主事唐沅庆及其外孙女唐左琳而遭起诉。一审被判刑,二审还在上诉,由于唐家施加压力,法官不允交保,如今仍待在看守所里。 那些恐吓信件、她在台湾遭逢到的「意外」,唐湘茉不知道是不是父亲授意,她一直心灰意懒,不愿正视,只想快快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烦闷的地方,好似远离了台湾,就能忽略掉被血亲厌弃的可悲现实……问题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她的表妹离开唐家,最后依然决定回来。她问过原因,唐左琳只是一笑,回答:「说走就走很简单,但身体离开了,心却被绑着,得不到自由,那也不会快乐。我不认为逃避可以解决事情,至少这一生,在我闭上眼死去前,我不想有遗憾。」 正因她们都遭遇过生死关卡,唐湘茉更能体会这番话。终究是生养自己的人,不可能说放就放,她告诉霍于飞这件事,迟疑道:「也许……我该去看看他。」 霍于飞没反对,只笑着说:「想去就去啊,亲爱的。」 唐湘茉睨他一眼,像责怪他能讲得如此轻松。「如果被讨厌的话怎么办?」 父亲确实是不喜欢她,至少她小时候感应到的是如此。长大后,两人几乎没接触,现在……她更不敢肯定在被她「出卖」以后,他的想法会有所改变。 霍于飞想了想,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那就回到我的怀抱里哭喽!」 「噗。」她笑出来,忽觉轻松许多。是啊,最坏也不过如此,她不是一个人了,即便受到伤害,那又如何?有个人会给她拥抱,替她上药,安抚痛楚,宽慰她的忧伤,甚至会用那种很欠揍的哄小孩口吻说:「来,你看,痛痛飞走了~~」 所以她想,没什么好怕的了,就去看吧,即便真被父亲痛斥怨恨,也当是尽一次孝,之后她就要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了,和这个男人一起。 不过,她多少仍有些存虑。「我不知道我可以跟他讲什么……」 毕竟这么长久的岁月,父女俩始终相对无言,她唯一的记忆是父亲在她十六岁那年随她来佛罗里达,给了生日的她一把枪,说:「自己的生命自己保护。」便再无关心。现今回忆起来,她以为自己被遗弃了,可会不会就像霍于飞讲的,父亲只是想要给她最好的东西? 不仅是那一把枪,更重要的是,自由——那种不受任何势力牵制,独力而为的能力。 「要不,告诉他你找到了一个好老公如何?」 他得意地笑,还很装可爱地指指自己的脸颊。唐湘茉翻了枚白眼,而对这男人时不时的不要脸,她现在直接回以眼球运动,等哪天翻到三百六十度,她就出师了。 即便作好决定,夜半,唐湘茉思索着这些年来的种种,再也睡不着。 她下了床,走到射击室,不料已经有个人在里头,手里拿着她那把柯尔特蟒蛇,射击姿势依旧精悍有力。他隆起的手臂几乎与那灰蓝色的枪身化为一体,线条漂亮得教人屏息。 她心跳快了,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讨厌,他怎么可以这么吸引人? 「好端端的不睡,醒来干什么?」霍于飞摘下护具问她,却好似不意外她的出现。 「这是我该问你的问题。」唐湘茉抚平胸口的悸动,走上前接过护目镜及耳罩戴上。霍于飞重新替她装填子弹,将那把蟒蛇交还给她。 她接过,摆好姿势,开始击发。 对她来说,射击是一种爱好及运动,所以过往她击靶的时候从不急躁,而是稳住呼吸,将思虑净空,才开始射击。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扣扳机的方式非常莽撞,不得不用双手。六发子弹就这么被击出,霍于飞撑住她,「喔」了两声。光看她的姿势和表情就知道结果惨不忍睹。 果然一看靶子,唐湘茉脸都绿了。「连我第一次握枪时的成绩都比这个好。」 霍于飞笑了。「你不知道心里有事的时候,千万不能在枪里装子弹?」 她掀了掀唇,想反驳,但在他灰墨一般沉静且了然的注视下,终究还是放弃那些自欺欺人的言语。 只是她难得闹别扭,不想说话,毕竟她对自己的射击能力一向颇有自信。 霍于飞瞅着这样的她,眸底漾起疼宠的光,想把她抓入怀里,吻住那因倔强而微微翘起的可人丰唇,可惜只是想象就令他手脚局促,浑身纠结地发热,很不自在。这种种「反应」实在很不男人……想着,他真是有了想死的念头。 唐湘茉眨眼,看见他眼中涌动的情潮,逐渐加温,滚烫灸人。她抿了抿唇,忽然很想亲吻,吻他,或是被他所吻,怎样都好,可她知道这个男人目前还办不到。 「要怎样,你才会自在一点?」她问他,他的煎熬同样令她焦躁,不论有没有能力,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渴望,所以也被撩起。不是只有男人会期待这种事情而已啊…… 霍于飞苦笑。这问题也困扰了他许久。「把我打昏?或者还有另一个方法……」 「什么?」 「就是没那么喜欢你了……」他开玩笑。 但话一出口,就见她惊愣,红了眼圈。霍于飞这才意识到自己讲了多白痴的话,恨不得给自己掌嘴!「老天!我这贱嘴!我不该这么讲的!我只是……我只是……嘴巴烂习惯了,不是认真的……」 「所以,你不是认真要和我在一起的?」她表情更委屈了。 这是哪跟哪啊!「唐湘茉,你不能误会我!我要不认真,会追你追到墨西哥去?我这辈子只在军队里干过穿越雨林横越沙漠这种蠢事!你当我真吃饱了没事,还是秉持救苦救难的售后服务精神?我是热爱刺激没错,但没傻到为了刺激送命的地步——」 「意思是,你是认真的?」 「当然!」她泪眼汪汪的,好似只要他回答错就要落泪,逼得霍于飞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看。 「很认真地爱我?」 「当——」正要信誓旦旦地回答,却见她再也憋不住地笑出来,还越笑越大声,霍于飞稍微推断一下就晓得自己上当了。「Shit!唐湘茉,你玩我啊?!」 「谁教你先开那种差劲玩笑?」 「你——」这下他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唐湘茉报了一箭之仇,心情舒爽,尤其这男人还很努力地向她解释,唯恐她真的误会,瞧他神态慌张、语无轮次,她好气又好笑,却也开心,开心他这么喜欢她,喜欢到如此紧张,分辨不出她的情绪真假。即便她早不怀疑这男人的心情,但真切听到那些表白,无论如何还是挺受用的。 「呐,说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 她试图靠近他,见他又一下子烧红了脸,满是懊恼。「我不知道,以前没这机会……」 嘿,这代表她是第一个? 唐湘茉不禁有些虚荣起来,随即又觉得自己肤浅。她笑出来,脑子转了转。「不然,我们来尝试看看?」 「怎么试?」霍于飞好奇一问,下一秒瞪眼,看她手里的蟒蛇竟不偏不倚地直抵他脑门,他愣住。「你干么?」 「现在开始,你不碰我,我就宰了你。」她想了会儿,接道:「然后我再自杀。」 什么跟什么!「你枪里没子弹。」他苦笑,「好心」提醒。 「喔。」她还真要去装,霍于飞脸色白了。当然他不以为唐湘茉是认真的……应该吧?枪弹不长眼,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把枪可以百分之百保证不走火,如果一不小心击发了,他就算收集了十辈子的好运都不够用。 「亲爱的,我们一定得这么‘刺激’吗?」 「我怕不刺激没用。」她甜甜一笑,把子弹装进去,重新上膛。「而且,你不是很爱‘刺激’?」 但不是这种的啊!霍于飞瞅着她,她手里拿着那把填满枪弹的蟒蛇逼近,不得不说这方法还真该死的有用!他顾虑着枪枝走火的可能,竟再无法专心于她越来越暧昧的亲近…… 她吻了他,灼烫的吐息缠吮住他,这次没再激动得牙齿相磕。她的唇舌柔软,既香又甜,像块甜蜜的奶油蛋糕,教人一尝上瘾,再难自持。这情况多诡异?他被一把枪抵着脑袋——坦白讲他痛恨这种感觉,但怀疑自己将来会爱上。 她滑润的身躯香馥满溢,与他相贴,几乎没有空隙,她身上还是那件他曾觉得很欠揍的崔弟。小时候他总想那猫真蠢,居然会被一只小小的金丝雀恶整,干脆一口吃了它不就好了? 然而现在他明白了。也许是爱极了,所以舍不得,只能放任对方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看着她开心,即便偶尔懊恼,也无所谓了。就像此刻,他分明能轻易制伏她,却甘愿被她拿枪指着,任她侵犯。 他见唐湘茉偏棕色的眸心映着头顶上的白光,色泽如极深的琥珀一般,光芒耀人。 她满意地看见男人眸里的火光加深,染上难以抹灭的欲念,她轻笑出声,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地在霍于飞胸腔里回荡。 「喜欢吗?」 「你问这什么废话……」都没看他憋得快死了? 她勾起诱人笑弧,骑坐在他身上,脱去那件印着崔弟的宽松T恤。「诚实的孩子有奖赏……」 老天啊…… 霍于飞被眼前展露的莹白肌肤吸引,一阵晕眩,再也管不了那把该死的枪了。她肌理柔润,如丝缎玉帛,看似荏弱,却很坚韧,体肤贴合上来,与他只相隔一件薄衫——还是他身上的。 吻被加深,他再没法克制住焚身的热,贲起的欲望精悍而硕硬,抵着她的娇躯。唐湘茉先是为他原始的反应微愣,随即赧热起脸,将身子微微怞开。「喔,看来你挺——」 「老子正常得很!」霍于飞咬牙切齿,到这个地步再不做些什么,他干脆跟自己的小弟弟永别算了! 他体内温度骤高,如被点燃的火炉。霍于飞满面通红,疹子冒了一身,唐湘茉自觉过头了,正想退后,腰身却被男人如烙铁一般的掌紧密霸住,一把将她按至身前,恨恨道:「点了火就想跑,太不负责任了吧!」 他的口气好似她有多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她哭笑不得。「谁教你一副快死的样子?喂,你没事吧?」 他头昏脑热,红疹不退,显然过会儿一定发烧,但这时谁还管那些?「我还没试过……」 「嗯?」 「还没试过,过敏到极限,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勾唇,灰眸里闪动的光又野又亮,过往顾忌着自己的「反应」会吓着人家,一向不敢过分亲近,但现在……反正她都晓得了,他就不信还能严重到哪儿去。「咱们就来试试。」 「啊?」唐湘茉还不及反应,手里的枪就被他迅速摸走,扔到一边。他的唇狠狠辗压上来,这回不再被动,而是主动得令她承受不起。他舌头的动作一如他的性格一般灵巧,带着前所未见的滔天热浪,鲸吞着她。 她一阵呜咽,几乎承载不了他这般突如其来的情热。霍于飞似被她的轻吟撩拨,懊恼地喷了声,托住她的后脑,将欲逃躲的她揪了回来,狠声警告。「这是你撩起的,就得想办法收拾,再让我抓到一次你想躲,看我如何整治你!」 「嗄?!等一下,霍于飞,你、你不大对劲……」造反了啊?唐湘茉傻住,见他眼目赤红,透着迷乱,她能感受得出他的亢奋,就好像……喝醉了。 可惜眼前的人不给她任何挣扎抗辩的机会,如一头饿坏的兽,不管不顾,张牙舞爪地吞吃起当前的「美食」。 他褪去衣衫,裸露躯体。他的肌理紧实,如一块烙铁熨贴着她,她呼吸撩乱,他的指掌遍布各种茧痕,摩擦着她敏感体肤。 她脑子阵阵发晕,再无法拼凑正确语言,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裸身,他的身躯悍然有力,非常美丽,但如今,他的手臂多了一处烫伤,胸口则是愈合不久的枪疤,那是他为她而承受的,爱的印痕。 她虔诚地吻上那些伤。这些痕迹,她会牢牢记在心上。 他们很快地交缠相合,连发都缠绵。他的强悍使她数度止息,她被他彻底侵吞,一点儿没剩,几乎怀疑自己被他传染了,因为她的粉肤同样发麻烫红,并不比起疹的他好过多少。她真没想到这男人「发病」起来竟是这样的,但……她喜欢。 至少她不用怀疑自己魅力不再。霍于飞吃她吃得尽兴,她也没掩饰自己的情动,她被填满,却又不仅仅是如此,在被给予的同时自己也是给予者。他们不亦乐乎,相互探索,染上对方的气味,在对方身上烙下最鲜明的痕迹。 他们从射击室一路相拥至客厅、浴室、卧房……那些疯狂的轨迹昭示他们相爱得有多激烈,他们接吻、拥抱、相连,再难分开,这异常迅猛的情潮如同燎原之火烧着她的感官,她觉得自己蒸发了,氤氲了。不行了,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坏掉…… 「霍、霍于飞……够了……」 仿佛要将这些年压抑的情感一次全释放在她体内,他动作既野又猛,不给她任何喘息的余地。唐湘茉终于求饶,在他怀里软润得一捻即碎,但他似有无穷精力,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不行……我说过,这是你撩起的,就得负责到底……」 拜托,她「负责」得还不够吗?! 她后悔死了,到最后完全瘫软在他强硬的绿动里,甚至有些委屈地嘤嘤哭了起来,却没再示弱,要求停止。现在的霍于飞完全是脱柙的猛兽,听不进人话,她咬了口他汗湿的胸膛,可惜力气小得像还没断奶的猫。她忿忿想:好啊,现在我就当是命陪君子,等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好明天休假,没排行程。想着这个不幸中的大幸,唐湘茉终于意识模糊,在一阵疲软里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结果隔天,谁也没收拾谁,因为很不幸地,他们俩都发烧了。 唐湘茉只觉自己全身与床铺紧紧相连,颈椎以下完全不堪使用。霍于飞替她放了水,为她洗澡,再把睡死在浴缸的她捞回整理干净的床上。她竭力抬眼。「咳咳咳咳咳……水……你给我倒水……」 「好,你等等。」霍于飞得令,立即将水杯装满,扶她起来喝。 唐湘茉渴得像朵干燥花,无奈身体状况不允许,只能小鸟啄水一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她脸色始终不佳。谁猜得到这男人过敏症状发到极致,居然会性格大变,就跟喝醉了一样? 「……还要不要?」 「唔哟。」唐湘茉摇头到一半,脖子疲痛,索性还是放弃。 两人额头上都很狼狈地贴了散热贴,霍于飞见她像个大体一般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自知理亏的他难得垂头丧气,像个低下的臣子等待女王号令,可惜唐湘茉现在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唐湘茉后悔莫及,肯定自己没这么惨过!就连当初被卷入爆炸意外,也不过是断了右手,现在呢?半身不遂不说,还烧到快四十度,累得能直接去死,更别提她嗓子全哑,每讲一个字就像有人在里头拿着刀猛刮。 相比之下,霍于飞虽然发烧、红疹未褪,至少四肢健全,能站能走,她越看越觉碍眼。「出、出去,我要睡觉……」 霍于飞无可奈何,只得干笑一声。「好,我不吵你,好好休息。」 她哼哼两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一合眼便睡了过去。 霍于飞见她这样,晓得自己昨晚是真的过分了。记忆中她曾数度求饶,可他一股热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烧融得他理智全无。她太诱人,教人难以抵挡,他仿佛沙漠旅人,单独一人走了太长时间,亟需泉水滋润,而她的存在,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笑了,不得不说这种肆意而为的感觉挺美好,只是难为她承受,但这火也是她不怕死地点燃,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原来他失控起来居然这么……呃……六亲不认。 他终于遇着一个能令自己心情释放、接纳一切的物件,她尽管嘴上不讲,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包容、成全他的恣意,令他温暖。在她面前,他再不需要装模作样,何况这一生,她已惹上了他,休想再逃脱…… 想着,霍于飞轻抚她的发,给她盖好被子,退出房间。 他也发烧,但情况比她好太多。房门外举目所见一片狼藉,这要让打扫阿姨收拾未免有点不人道,霍于飞只得认命清洁,把该洗的扔洗衣机,拿拖把拖地,沙发套看来得换一个了,深红色不错,应该很衬她白嫩的肤…… 唉,想着想着,又发晕了,只怕再下去真要烧成傻子,他只好勉强撵去脑中泛滥的绮思。他一路整理到射击室,看见那把被嫌弃的蟒蛇,左轮中的劳斯莱斯就这么被他们当垃圾扔着,也太可怜了点。 他上前拾起,抬眉,掂了掂重量,一把子弹退出,他哭笑不得。「这女人……」 搞半天,里头全是空包弹!也难怪唐湘茉根本不怕走火,不过另外一种火倒是走得非常彻底,烧了他们足足一晚。 他笑了笑,把枪枝妥当收好。至少她现在累得无法再烦恼父亲的事了,这好歹算是功劳一件吧? 第十章 这一天,天空阴阴的,微微飘点小雨,唐湘茉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唐济光并未被禁见,父女俩多年没怎么接触,物是人非,年过半百的他这些年瘦了许多,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唐湘茉看着父亲走入会客室,心头百感交集,不禁喊了一声。「爸……」 「你来干什么?」唐济光眼神很轻,这一年来受困囹圄的生活,让他过往愤世嫉俗的狠戾不见了,像是尖锐的晶石被磨平了棱角,却也再折射不出任何光华。 唐湘茉看着父亲,这个从小只愿意施舍背影给她的男人,现在两人面对面,她几乎可以细数他脸上皱纹。过去她很怕这样的冷漠,那冰冷的气场总是压迫得她浑身不舒服,但在这刻回首,却发现是自己在意得太过分了。 三十一岁的她,事业有成,其实早已脱离了家族束缚,得以自由,再不必战战兢兢,卑微地渴求父亲一抹温暖的微笑。 所以,她说:「我不后悔。」 不后悔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即便为此背负罪名,被世人指责为陷害父亲身陷牢笼的不孝女。 唐济光扬起眼眸,瞅着女儿,出乎意料地平淡:「你没什么好后悔的。」 同样地,他也不后悔自己的作为。 会客室内再度陷入沉默,那些温言好语似乎从来不曾出现在他们之间,或者唐家就是这样的。唐湘茉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知道父亲是否恨她?恨得巴不得她死?他送她的枪,她一直好好保管着,那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良久,唐济光率先开口。「我说过你名字的由来没有?」 她一怔,摇摇头。 唐家在她这一辈,按祖谱中间字不论男女皆是由「湘」字为名,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她一脸迷惑,只见唐济光掀了掀唇,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语出《庄子•太宗师》。唐湘茉不懂父亲怎么会突然跟她提这个,正要问明白,唐济光便接着说:「好好想想这句话的意义,台湾不适合你,早点回迈阿密去吧,往后没事就别来了。」 他语调疏冷,态度淡漠,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唐湘茉思忖这句话的意思,忽然竟有些明白了。「爸……」 原来是这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在危难之时相互以口沫润泽对方,延续生命,还不如平静安稳地在江水里各自悠游,想不起对方。 上一辈的恩怨,唐济光注定得背负,他的父亲唐沅闳在争夺唐家继承人之位的时候输了,输得彻底,最终被迫挺而走险,死在牢狱。他从小被灌输必须为自己的父亲争一口气,但唐湘茉不需要,也不适合那些。 他并不打算做个好爸爸,却也没想将她牵扯进来。与其让女儿在艰险里倚靠自己,成为他的弱点箭靶,还不如放她到安全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而她也没教人失望,她凭借一己之力,确实有了属于她的一片江湖,若能忘了唐家的一切,那便再好不过…… 唐济光进去了。 唐湘茉始终站在那儿,瞅着父亲的背影,眼眶潮润,却没落泪。 她知晓父亲并不希望她留恋这份淡薄的亲情,而这是她现今唯一能尽的孝道。她的疑问也得到了答案,父亲早就失去了掌控黑道的能力,可在那之前,她已有了另一个去处而不受胁迫。 她曾经为自己被放逐而忧伤、失望、绝望,未料那却是父亲赠予的最大的礼物…… 如同那把枪,他给她的,是保护自己的力量。 唐湘茉走出了看守所。 天色仍黑,霍于飞站在停车处,却似有道光汇聚在他身上。她面容阴郁,表情复杂,走上前去,最终抑止不住地落泪,哽咽道:「我不喜欢……」 「呃?」霍于飞全无准备,手忙脚乱,瞅望她哭泣的脸,心疼得紧。他将她抱拥入怀,还好这一刻除了安慰她,他也无法有其他念头。这拥抱很平实,烘暖了她,她哭得像个小女孩,停不下来,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抹。 霍于飞一手撑伞,一手拍抚她的背,软言哄着:「好乖、好乖,你看,痛痛飞走了~~」 「飞你个头啦……」她哭着,却万分感激这一刻有他存在,让她得以宣泄。 她把刚才在看守所内的对话跟霍于飞讲,一边讲一边抱怨。「他从来没问我想不想,太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也没想过唐济光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教育她。「唐家是虎袕吗?」怎么对下一代都是推落山崖再叫他们自行爬上来? 「我以后绝对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唐家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先是她爷爷那一辈,再来是她父亲及堂姑,然后是她与唐左琳,那些恩恩怨怨不该再传承,预料之外的是,父亲竟与她有相同想法。 只是,他用了一个让她很痛、很痛的方法,她不知道该不该感激…… 「我宁可相濡以沫……」 「所以你叫湘茉,而不是叫相忘,不是吗?」 霍于飞安慰人的方法一向没什么技巧,唐湘茉一下子被噎到。「我确实是有个亲戚叫湘望……」 「喔,那他比你惨点。」霍于飞耸了耸肩,她破涕为笑。 见她不哭了,他松了口气,担忧再抱着她就要出事,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这回唐湘茉也怕了,这男人失控起来要人命,那次整得她足足三天下不了床,实在心有余悸。 唐湘茉,深呼吸,那些记挂在心上十多年的事,终于有了答案,她心情复杂,有喜有悲,但最后化作一抹悠然的微笑,绽放在脸上,无论如何,她已不再一无所有。 她看着霍于飞,感觉内心所有的忧愁都被一种纯粹而美好的东西填满了,也许她应该要感谢,毕竟父亲没有把她强留在那种可怕的环境里。她是自由的,拥有选择的权力,而她——选择了这个男人。 「走吧,回去了。」她说,扯了扯霍于飞的手。 他牵握她,耳根子微微烧红,他这副模样真是百看厌,坦白讲之前那一次,累归累,但……感觉并非不好。 想着,竟连她都有些赧颜了。热度在两人交握的手间传递,直达心口。雨停了,一阵微风伴随植物湿润的气息拂来,不知怎地带着些暧昧甜暖,围住了两人,这气氛既教人怦然心动,又有点不好意思。 霍于飞睇望难得展露羞怯的她,心痒痒的,终究还是没克制住,亲吻上去。 唐湘茉一时有些诧异,却也柔顺地接纳了这个吻。 唇瓣辗转相贴的安抚她原先酸涩发胀的眼眶,像是被人温柔地揩去了泪,于是在这样缱绻的吻里,所有的悲痛不再,往事远去了,剩下的仅是眼前这一份甜蜜情感,醇厚又浓烈。 霍于飞至今依然对这种亲密接触很没辙,唐湘茉笑着,柔了柔他发烫的耳,在他症状尚未严重前怞开了身,说:「等我这阵子忙完了,闲的时候,我们再来试验一次吧,如何?」 他惊喜,见她扬唇,不怕死的又往火炉里扔进一块烧红的炭。「而且这次,我们可以玩点不同的,像是手铐之类……」 她这话无疑是个引信,霍于飞炸了,想着那些滢靡而惹人心动的画面,疹子克制不住地发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唐湘茉!你就不信我在这里直接暴走?!」 她哈哈大笑,如一条滑溜的鱼儿自他怀里挣开,闪避远处。霍于飞哭笑不得,自己真是栽了,惹上了她,这一辈子似乎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但即便如此,他仍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这个就是在爱里的感觉吧?嗯,还挺不赖,他喜欢。 于是他们闹完了,并肩离开。 相互依持的剪影在隐约显露的阳光下交迭,构成一幅温馨而甜美的图画。唐湘茉转头看了一眼关束着父亲的地方,想着,她再不需要任何东西了,因为她已经得到这个世上最大的一份宝藏,而那份珍宝的名字就叫做幸福。 年关将近的时候,棠人百货终于完成进柜事宜,顺利开幕。 开业第一天,他们请来各方艺人作嘉宾,先前广告更是铺天盖地地打,再加上一定要有的满千送百及各种折扣商品、赠品活动,吸引无数消费者。 这是「唐朝」正式跨足百货零售业的第一步,必须先稳住根基,才能确保蜜月期过后的业绩数字。 唐湘茉身为过来人自是经验丰富,她将百货未来一年必须注意的方向及企划做了一份详尽报告,交接给负责接手的人。唐朝集团大家长唐沅庆自是希望她能留下,但唐湘茉婉拒了。 「我的根基毕竟在迈阿密,那儿还有许多计画必须实行,台湾我就插不上手了……不过,有空还是会常回来看看的。」 唐沅庆这几年身体不好,作风不再如年轻时那般狠绝强势,基于对侄子唐济光的补偿心理,他抱着让唐湘茉作为接班人的念头,可惜当事人不愿,看来唐家的继承权问题又会在媒体之间热络一阵子了。 台湾这个地方,已没有任何灰暗的记忆缠着她。她会常来看这些亲人,这种有所依归的感觉真的很好,尽管她的处境依然谈不上安全……但至少,不是一个人面对。 他们依然关注罗佩兹家族的后续消息,但不管是雨果还是路易士,都没再出现,该超市对外的负责人也换了一个,好像那些惊险的历程只是一场梦境,不曾存在…… 唐湘茉不止一次怀疑那枚戒指究竟有何意义?雨果毫不恋栈地送给她,路易士却千方百计想夺回,可惜已经没人会告诉她答案。 总之,在确认迈阿密安全无虞前,他们决定先到西雅图去看看霍于飞的父母。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美媳妇也不例外。上飞机前,唐湘茉早早便开始梳妆打扮,甚至在衣帽间里苦思,快把整柜的衣服都翻出来。霍于飞看得叹为观止,隐隐有些怨愤。「亲爱的,你这个阵仗几乎要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别人。」何以他这个正牌的就只有华纳卡通明星可看,也太悲剧了吧! 唐湘茉白他一眼。「那是你爸妈。」 他故做一脸委屈状,她傻眼。「不会吧,你还真的不高兴?」 「当然——不是。」他咧嘴一笑,口气大转,走上前挑了一件最素雅的洋装。「好了,就这件了,我爸妈很随兴,干什么搞得像要去参加豪华舞会?你会吓到他们的……其实我觉得那件崔弟T恤最好,再绑个马尾,妆就别化了,让他们看看你原本的样子,不好吗?」 被这么一讲,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只是……毕竟是恋人的父母,她心底还是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尤其一想到霍于飞为她留下的伤痕,更觉愧疚。 「我第一句话是不是该跟他们说抱歉?毕竟那些伤……」 「嘿,想什么啊?」霍于飞赏了她额头一记爆栗。难得她会这么胡思乱想,看来见公婆果真让她很紧张。「这可是男人的勋章,别人想要还不见得有,就连霍克勤身上也才只有两个,我比他多一个,足够我得意一辈子,哼哼……」 晕倒!「你连这个都要比啊?」 唐湘茉哭笑不得,不过见他一脸得意,好像她那点在意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她终究舍弃虚伪的套装,就像他说的,真实的样子又有什么不好?他们将是她新的亲人。她挑了那件洋装,霍于飞替她绑发,他的手很巧,从他惯用那些火炮枪械就看得出来,只是她没料到他弄起头发竟然丝毫不输专业的美发人士。 他将她的卷发简单盘起,落下一些发丝,露出纤白的颈。霍于飞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镜子里的笑容夺目。「如何,不错吧?」 「你到底帮多少女人做过这些?」连她自己弄了二十几年都没他来得顺手。 霍于飞想了想,低头扳手指计数,她眼角一瞄。「有种你再数啊!」 「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问了你就乖乖数?你都不知道女人这时想听的绝对不是真实答案?」 「唉,真难搞!」他佯装叹了口气,做了个夸张的耸肩。「好吧,真正的答案是——只有你一个。」 唐湘茉满意了,拍拍他的脸。「孺子可教也,学得真快。」 「我讲真的。」霍于飞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发。「我给自己弄了二十几年,什么造型都会。」 她没料到答案是这样,她看着他略长的发,记忆中最开始的几次接触,这男人确实绑了些怪异造型,但之后都是简单的马尾。「怎么平常没见你绑过?」 「任务需要啊!你见过哪个保镖每天闲着没事在改变发型的?」 唐湘茉一怔,无法反驳。她差点就忘了,他是她的保镖,他们的关系是由雇佣开始……即便从中南美回台前两人的身分改变,霍于飞还是没解除保护她的职务。 她深知那是因为她处境艰难,但……莫非之后都要这样下去吗?她无法理所当然地任由这男人成为自己的盾,路易士那一次导致她的失控,倘若再来一回,她不知道自己又会出现怎样的反应…… 她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不管是为了他、为了自己,或是为了两人的未来。 「霍于飞……」 「嗯?」他还不及反应,唐湘茉便解开他的发束。他长度及肩的发散落下来。闪动的波光映入她莹润的眸,让他噤声。 她眸光幽幽,难得地添了些愁绪。「头发,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好吗?」 她抚弄着他的发,动作非常轻柔,为此晃起的发撩动了他,使他心头荡起阵阵波纹。他胸口火热,难以平静,懂得她未出口的话—— 不要再保护我了,你不是我的保镖,我们是情人,不是吗? 霍于飞怔住了。 因为,他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眼下的企盼。 他并不是多留恋这份工作,只是,撇除护卫她的职责,他未来还可以干什么?他明白唐湘茉并不需要他担负,但最少,他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份事业,不能连他的生活都靠她提供。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他得好好思考…… 西雅图位于美国西岸,邻近加拿大,气候温和宜人,不同于迈阿密的吵嚷喧嚣,给人一种非常宁静雅致的感受,多雨气候也让西雅图被昵称为雨城。唐湘茉很喜欢这个名字,对这座城市多了一份憧憬,不过更让她感兴趣的是,是巴克及亚马逊书店的公司总部都座落在此。 她一下飞机便伸展四肢。经历十几个钟头的飞行,全身净是疲惫,霍于飞扛着行李,想到要带着未来老婆见老妈,其实还是挺紧张的。 两人步出机场,准备叫车,这时,一名身材欣长的男子头上戴了顶遮住大半面目的绅士帽走来。一开始,唐湘茉并未注意到他,是霍于飞率先下意识挡在她身前。「sir?」 男人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性感,即便许久未见,他瘦了许多,唐湘茉依旧不会错认的他的样貌。「雨果……」 「嗨,小茉莉。」他将帽檐略微一抬,露出遮掩不住疲惫的俊美脸容。 相较于路易士的冷厉傲慢,雨果给人的感觉如春风般和蔼。她难掩诧异。「你……你没事?」 毕竟是落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路易士手里,她不敢乐观设想她这位前男友的「下场」。如今他乡遇见,不论这个「故知」的兄弟曾经待她如何,仍是喜事。 可惜一旁看着两人互动、脸色黑得直比锅底的霍于飞,就不是这么想了。 「我想你不是来度假的吧?」想也知道不会那么「巧」,少了过去在家族里大权在握的路易士,下头免不了上演一场争权夺利的戏码,他就不信雨果身为继承人之一,还能这么悠哉地跑到西雅图,刚好在机场遇见他们。 雨果笑了笑,没多说,霍于飞看出他表面上一个人,其实周围布满随扈,在猜不出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只能保持高度警戒。雨果对他草木皆兵的行径似乎感到好笑,也大方承认。「当然不是。听说我弟给你们添了不秒麻烦,我做哥哥的总得来致意一下……不是吗,小茉莉?」 「我……」唐湘茉还没开口,一双万用警犭先一步隔开他们。 这罗佩兹家族的还真没一个好东西!弟弟先把人整得快死了,哥哥才一脸假惺惺地跑来慰问,还一口一个小茉莉,谁晓得他们葫芦里空间卖什么药? 霍于飞不爽,但也没辙,只是满脸警告:我管你是她前男友还是啥,现在这女人是我地盘里的人,你想怎样,还得先看大爷我准不准! 「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那儿坐坐?」 雨果指向附近一处露天咖啡座,霍于飞介面。「我介——」 「好了,走吧。」唐湘茉扯住他。无论如何,雨果特意选在这时候出现,肯定是有种重要的事要跟她说,而她也好奇很久了。 于是在霍于飞不情愿之下,三人走往咖啡店。 霍于飞始终不放心,还指使这罗佩兹家族继承人去买咖啡,也亏雨果脾气好,没当街发怒掏出枪来。 唐湘茉无可奈何,只能任他紧粘自己。坦白讲,这种被人摆在心上珍视的感觉很不错,也就笑着没多说。雨果对此非常意外。「我以为你不喜欢被人跟太紧。」 「是啊。」她没否认,只是瞥了眼被赶至另一桌的郁闷男人一眼。「但我若不让他跟,恐怕我会先被他给活活吵死。」就像当初在医院时,这男人可是要脸、不要脸的手段统统都使出来了。 她言笑晏晏,瞅望另一个男人的目光缱绻缠绵,满是情意。雨果看着,不知道该不该羡慕,但并非他还寄情于她,而是……曾经有一个人,也会用如此动情的方式望着自己,那双金色的眸里漾动着光,好似在烈阳底下碎了一地的琥珀…… 「雨果?」 「……没事。」 雨果摇摇头,嘴角的笑却隐约显露沧桑。唐湘茉有些歉意,刚才走路时,她便发觉雨果的腿似乎有些不良于行,透着颠簸,可他没拿拐杖,一旁蛰伏的人也没上前帮忙,她想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也就没提。 只是可以想见,这变故肯定和他失踪一年,与路易士心心念念要找回的戒指脱离不了关系。 「对不起,戒指……被我搞丢了。」 不好意思坦承丢在哪里,唐湘茉只好极力轻描淡写。不料雨果听了,却一脸无所谓,「丢了就丢了吧,那种东西……没了最好。」 两兄弟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她的好奇心升到最高点,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啊!可她又不是猫,也不属猫,更换没有养猫,这……问问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那戒指……究竟是?」 她这一问,就连坐在隔壁桌一脸讪讪的霍于飞都振作起来,连忙竖起耳朵。 雨果淡然一笑,早有预感她一定会问,何况是他把无辜的她牵扯进这场争斗里,是有责任及用义务解释清楚。「你知道冰毒吗?」 唐酒茉一脸迷惑,反倒是霍于飞不甘于旁听,直接上前拉过椅子坐下,「冰毒,甲基苯丙胺,又称甲基安非他命,跟古柯碱、海洛因、鸦片、大麻那些天然萃取制成的毒品不同,靠的是人工合成,墨西哥军方之前在瓜达拉市击破了一个冰毒之王……」 「就是他。」雨果赞赏地笑了笑,「其实早在军方行动前,他就被路易士盯上了,银三角地区终究还是有各自的老大把持,我们作为中间商人中获利毕竟有限,路易士晓得这人在研制新型的冰毒,便派人过去卧底……详细的过程我想你们应该没那个兴趣听,总之路易士成功了,他取得配方,彻底赶尽杀绝,再让军方收拾善后,但他得太狠,对方也有集团势力,在笃定安全前他不可能将新型冰毒公诸于世……」 唐湘沫听到这儿,全懂了,「所以他做成晶片之后,藏在戒指里……」 雨果点头,苦笑。「然后,交给我。」 她好半响没语,忽然可以理解路易士那庞大而遮掩不住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这么一个诡计多端、小心行事的人,居然会把如此重大的的东西交予自己的孪生哥哥,足见他有多依赖他,却遭到了背叛…… 蓦地,某个画面自被告埋藏的记忆里浮现,她依然想不起细节,只是有个人,以一种非常痛苦的姿态匍匐在地,声嘶力竭地痛喊:「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背弃我……」 良久,唐湘茉才能从那般绝望的情绪里怞离,她开口,「路易士……应该很爱你。」 「我知道。」雨果扬起一抹寂寞的笑,金眸黯淡,不含任何一丝光彩。从小,路易士便极黏他这个孪生哥哥,甚至只要他皱个眉,路易士便晓得他不开心,定用尽方式讨他欢心。 分明是弟弟,却率先替他扛下家族里黑暗骯脏的一面成全他的伪善,十二岁那年,路易士第一次动手杀人,嘴上没讲,却好几个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被恶梦惊醒,他看在眼里,懦弱得不敢阻止,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逐渐地,路易士越来越冷,越来越狠,使他惊惧只想逃离。他逃到迈阿密,路易士始终默许,直到他承受不住那枚戒指将残害上千、上万条人命,就这样给了出去—— 路易士生气,报复他都是的应该的,却还是没舍得杀死他,费德南是他多年心腹,以为他们兄弟撬墙,便想方设法暗中破坏路易士的生意,可惜最后是那样的下场。 雨果想着,不禁喟然,这叹息很轻,却满溢着无法言说的悔恨,「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有两件,一是我不该让他背负那些,二是我把戒指给了你,让他这么失望……还好,现在我有了补救机会。」 说罢,他起身,在霍于飞还不及抗议前,给了她一个礼貌性的亲吻,「我以罗佩兹家族之名保证金,往后你在迈阿密很安全,我知道你很爱那里,很久没回去,肯定会寂寞。」 这下,霍于飞的表情可是比石像还硬,雨果正要离去,唐湘茉唤住他,「路易士……他还好吧?」 雨果一愣,随即微笑,「他很好。」 他不知道路易士究竟遭受什么打击,但无所谓了。清醒之后的他失去记忆,就像回到纯洁无垢的少年时期,不再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那金眸里的光璀璨得有夏日艳阳。他不必再隐身于黑暗之中了,那些东西,将由他来替代承受。 我亲爱的弟弟。 雨果离开了。 被留下的两人沐浴在西雅图柔和的曝光下,沉默了好一会儿,唐湘茉才开口,「还好……」 「嗯?」 她一笑,「还好我不小心把戒指冲掉了,若不,惨的可能不止我一个了。」 她神色明朗,满脸庆幸,霍于飞看着,也跟着笑起来,不愧是他的女王,他就喜欢她这股气势。他握住她的手,「还有我呢,想把你怎样之前,得先跨过我的尸体再说!」 「然后你自己再来一次怎样我?」唐湘茉睨他一眼,她可没忘前几回放任他乱来的「教训」哪! 霍于飞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想起她对雨果不设防的态度,仍有些不满,「你太没戒心了,罗佩兹家族的人都是混蛋!」 「我想,他不会对我们怎样的。」 「喔,这又是你感应到的?」霍于飞口气很酸。 唐湘茉无可奈何,不是靠能力,而是纯粹推断,毕竟西雅图天高皇帝远,罗佩兹家族的势力构不到这儿,真要怎样,还不如等他们回了迈阿密再说,雨果不笨,也没这么无聊。 喔,对,她差点忘了。「我能力没了。」 「……嘎?」 唐湘茉瞅望他那惊愕得好似被铁板打中的表情,无辜地笑笑,「我没讲?」 「靠……你最好有讲。」霍于飞只差没翻桌,这女人是真的很想让他吃惊吃到撑死就对了?!「什么时候……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使用过度了吧,那次对付完路易士,就不见了。」 「那都多久前的事……」霍于飞哑口无言。 唐湘茉苦笑,她试了很多次,确认不是短暂消失,而是真的没有了,这天赋跟了她三十一年,给过她好的坏的各种不同感受,她曾埋怨为何自己不能活得单纯一点,无知一点?也许那样会比较快乐……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因为靠着它,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霍于飞撇了撇嘴。「没了也好,反正有我,你就用不着它了。」 最好咧!她忍俊不禁,他连这种醋也要吃啊?可他说的没错,即便充满危险,今后的人生,她相信这个男人都会伴在自己身边,一同对迎接…… 她再不必一人,孤单前进。 神啊,谢谢你。 尾声 一年后迈阿密 台湾的棠人百货已上轨道,这段期间,唐湘茉身为顾问,台湾美国两地跑,如今终于得了闲,给自己放了整整一个月的假,和霍于飞两人耳鬓厮磨,哪儿都没去。 不过就算想出去,她也没那个力气了。霍于飞不愧是特勤出身,体力好得教人生气,她「锻炼」了足足一年还是跟不上,至于他的过敏症状倒是好了许多,没再因为简单接触或亲吻就发病,真是可喜可贺。 这天,唐湘茉悠然醒来,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下了床,走去浴室冲洗。大概是军队出身,霍于飞尽管随兴妄为,生活习惯却很规律,不管前一天闹得多晚,隔日都不会赖床。 久而久之,她也跟着早睡早起,只是今天实在太累了,她醒了醒,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劲上传来一阵麻痒,好似被人啃咬着。 那人从她稚嫩的颈间一路亲吻至被单底下的肌肤,唐湘茉被扰醒,勾唇一笑。这男人自从病情好转以后就变得很爱碰她,当然太过分的还是不行——除非做好发疹的准备。 她很享受,索性装睡一阵,却见他没停止的迹象,不禁无奈,「你是吸血鬼吗?在找哪里比较好下口?」 「我想看你被我亲几下才会放弃。」霍于飞早就晓得她装睡,呼吸明显就是醒着的。「答案是一百零五下。」 「正好。你继续睡,刚刚葛罗打来,说她孩子病了,今天恐怕没办法去店里。」 她抬眼。「所以你今天要上班?」 「是啊,算你走运,我可不想帮你入殓。」 是谁害的啊?!唐湘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可惜水润发红的眼大大失了杀伤力,霍于飞低低一笑,在她嘴上啃咬一阵。「等我回来。」 「嗯。」 这一年,确定她安全无恙,霍于飞便与「擎天」解约。一开始,他放了自己一阵子的假,四处闲晃,唐湘茉随他去,毕竟就算一百个吃白食的霍于飞她也养得起,但在半年前,他兴冲冲地跟她说:「我看中一间店面,卖枪的,老板是个老太太,她想退休了,我劝她她好久,才愿意把店面盘给我……」 可怜的老太太…… 唐湘茉默哀,可以想见他「劝」的方式肯定不太入流,也是因此,她才知他盘算了很久,筹备相关事项,先前怕他不是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做不久或者痛苦,才没提起,如今尘埃落定,他神态兴奋,眉眼放光,灿然得令她移不开眼,随后他便把店铺做了些简单的改变,申请执照,重新开幕。 他干性十足,她也没多事帮忙,她相信这男人自己搞得定。刚接手不完一个礼拜,那些看他是东方人以为好欺负的帮派份子,全在他「教育」之下洗心革面,现在碰到他都恭敬喊声「飞哥」,或者是干脆绕行,省得麻烦。 只是因此,两人相处时间大大减少,霍于飞上个月请了一个未婚妈妈与他轮流照看店面,对方似乎也有特殊背景,懂得舞刀弄枪,不是简单角色,唐湘茉挺喜欢她,还有她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儿。 「我等会儿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派人给她送去。」 「……等一下,你就顶着这发型出门?」 「怎么?」 他抬眉,今天他绑了两根冲天炮,造型实在很惊悚,偏偏当事人没自觉。从她说叫他爱怎么弄开始,他更是无休止的没跟她客气,三不五时就弄了颗怪头,再这样下去,她真怕满心之恋都会被他弄得不剩…… 唐湘茉一阵无力,倒回床上,「没事……路上小心。」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但,也只能如此,他爱绑就绑,她没阻止,毕竟,她只需要负责一件事就好。 就是——解开它。 【全书完】 小说在线阅读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自难忘】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