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教徒》作者:碧落浅妆 文案: 白若的人生,简直开挂到犯规。 她18岁,遇到大她28岁的北港首富宋致诚,他对她一见钟情; 她20岁,宋致诚为了她抛妻弃子; 她22岁,宋致诚娶了她,千宠万爱; 她23岁,宋致诚意外车祸身亡。 于是,一夜之间,白若成了全北港城最有钱最年轻最漂亮的……寡妇,小寡妇还狗血地失忆了,醒来的当天,她被告知了两件事情: 1. 她有两个常年受她挤兑且年纪比她还大的便宜儿子——恶毒后母人设get; 2.当年被她亲手送进监狱的青梅竹马出狱了——为嫁豪门抛弃旧爱的绿茶人设get。 失忆后的白若:……我这么狠的? 食用指南:人间绝色女主 X 舔-狗男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若 ┃ 配角:接档文《不服》+《仙界第一白富美》求预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没人能比男主更舔狗 立意:不酒驾不醉驾。 第1章 宋致诚的葬礼上,白若好似一朵忧郁过度的百合花,柔软而脆嫩。 引得前来吊唁的宾客频频侧目。 真是年轻啊。 也真的是纯情娇媚,我见犹怜。 刚过门一年,丈夫就意外身亡,从此豪门万丈,这个柔弱的女人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小可怜……这今后的日子,恐怕是难喏。 白若双眼通红,原本就小的巴掌脸更是因此横祸而愈发小了一大圈,连那点仅存的婴儿肥都没有了,两颊的梨涡再也遮掩不住,即使不笑都显露着。 众多宾客们只见到,这位刚刚丧夫的豪门女主人眉宇间弥漫着轻愁,眼中泪光闪动,她却咬着牙努力不让它掉下,似乎是怕扰了灵堂的清净。 她楚楚可怜颤抖着咬牙压抑眼泪,整个人显得很是伤情。 大部分宾客也不敢正眼盯着这位明显忧思过度的夫人看,可总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盯着白若看直了眼,魂不思蜀。 这一幕幕,都落在宋敏斯和宋敏齐兄弟二人的眼里,弟弟敏齐顿时就血红了眼,千刀万剐般的凶狠眼神刺向白若,恨不得将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小妈”万箭穿心。 白若显然被他眼中的毒意与恶意惊吓到,她捏着拭泪纸巾的手微微颤抖,然后假装不经意地侧了侧身,似乎是想要避开敏齐那吃人一样的可怕目光。 想来,豪门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啊,后妈更是不好当。 有注意到此幕的宾客在心中唏嘘。 吊唁结束,白若因为伤心过度,身子不适险些晕倒,被吴阿姨扶回了酒店房间休息。 …… 宋致诚的两个亲儿子——宋敏斯与宋敏齐在洗手间说话。 “老子真想让人干-死她。” “谁?” “还能有谁?” “白若?” “别给老子提那个骚蹄子的名字。”弟弟敏齐愤怒地将擦手帕子摔砸到了地上,瞪着自己的哥哥,“爸爸惨死,尸骨无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他愤愤地说,“别人不知道她的狠毒,你我还能不清楚?她跟爸爸在一起,本就是图谋我们宋家的家业,如今嫁进门不到一年便迫不及待了,几番闹事不成,竟然敢谋杀亲夫。” “敏齐,不许胡说。”宋敏斯皱了一下眉头,警告地看弟弟一眼。 宋敏齐哼了一声。 兄弟俩都没再说话。 宋敏齐说:“爸爸死得蹊跷,又恰巧在死前还专门立了遗嘱,大半个家业都给了她,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 他又说,“爸爸死之前的三天,都是跟她在一起,没有一人近得了身,我就不信你没怀疑过她。” 宋敏斯用手虚扶了扶眼镜,沉默不语。 敏齐阴狠道:“我已经报了案,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爸爸死得不明不白,让凶手逍遥快活。” 宋敏斯未出声。 敏齐知道哥哥也必定是心有疑虑,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指证那个女人,他心中咬牙切齿,转身出去。 “敏齐,”宋敏斯叫住弟弟,提醒道,“你万事小心,没有必胜的把握,别轻易招惹她。” “哼,老子会怕她?” “你忘了那个男人的下场了?” 敏齐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稍有忌惮,随口问道:“算算时间,那人也该出来了吧?” “是啊。”宋敏斯叹了一口气。 宋敏齐却好像幸灾乐祸似的,道:“呵,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就算咱们不收拾那个骚蹄子,万世琨也断然不会饶过这个背后捅他刀子的女人。” “不管怎么样,我还真希望她是无辜的。” 宋家老大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复杂道:“若这一切真的都是她主导,万世琨那种六亲不认的混蛋渣滓,还有咱们在商场上厮杀数十年的父亲,他们什么样的对手没遇到过,如果真的都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那你我,也未必动摇得了她——” “而且如今,阳光律师事务所都在她的阵营,那个姓阳的律师更是对她处处维护,表面上说是受了老爷子遗命,可是爸爸人都不在了,你见过为了死人得罪活人的商人吗?” “你怀疑……” “白若跟阳光,有勾结。” “可是他们八杆子打不着呀。”敏齐抓脑袋,“而且在父亲出事之前,白若恐怕都不知道阳律师的存在,他们也互相都不认识。” 宋敏斯不再说话,因为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推断臆测而已,拿不出证据,更说明不了什么,只是在跟弟弟分开的时候,他百般提醒,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招惹那个女人。 “这两个月,你就好好安分守己地在国内待着,料理爸爸的身后事,然后跟吴伯伯一起熟悉集团业务。” “可是我……” “住口。” 宋敏齐愤愤地住了口,兄弟俩不欢而散。 ……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白若一个人。 她此刻卸下了素衣,换了件风格略显保守的白色睡裙,头发被吹得半干,抱着膝盖坐在床头。 白若的神情忧郁而茫然,眼眶中的红血丝始终没有退去。 这已经是她的丈夫出事的第三天了。 也已经是她得知噩耗昏倒后醒来的第二天了。 两天两夜没合眼,期间数次哭晕过去——生活对于这个才二十几岁的姑娘来说,真的是太苦了。 吴阿姨端了参汤进来,见状止不住心疼与叹息。 她心中不禁心想道:当初宋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小夫人是何等的风光备受宠爱。 整个北港城,她吃的穿的是最好的,用的玩儿的是最精致的,家族中上下包含两位少爷在内,谁都不准在背后说她半句不是。 即便是如此,老爷子还觉得她年纪轻轻就跟了他觉得亏欠了她,对她事事依从骄纵。 去年她正式入主宋家的时候,风光无限,整个北港城,上至名媛公子,下至普通百姓,哪个不羡慕? 可如今一年不到,已经是物是人非。 失了靠山的小夫人,在这样豺狼虎豹成群的家族中,又坐拥宋家大半家产……这往后的日子,说腥风血雨都不为过啊。 “我想再去灵堂看看。”白若嗫嚅。 “好,夜风凉,您可别冻着了。”吴阿姨给她披了个披风,叹口气出去了。 灵堂内静悄悄地,白若一个人跪在蒲团上,垂着脑袋,不一会儿又开始压抑地抽噎起来,越哭越收不住,最后竟然变成了号啕大哭。 “猫哭老鼠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至极的男声,带着嘲讽。 灵堂中女人纤细的身形一僵,却没有立马转过头去。 “怎么,不敢面对?” 男人的声音逼近,带着皮鞋踏在地面的脚步声,在这个森森的地方,显得有几分恐怖。 他走到她几厘米间隔的距离了。 白若受惊,猛地侧过头,眼神充满防备……与陌生。 男人的心脏被她眼中那猝不及防的陌生感狠狠刺了一下。 万世琨露出了今天来的第一个微笑,不温暖,也没有想象中的冷酷。 他的喉咙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略显沙哑,“这两年,你过得好吗,阿若。” 他叫她阿若,这种古怪的亲昵,让白若一瞬间起了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白若提着一口气,缓缓镇静下来,却又渐渐变得不那么镇静。 她微仰着脑袋悄悄观察他,目光正好瞧见男人下颚那道疤,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加上壮硕的身材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使得她那双原本还噙着眼泪的双眸,瞬间被就地冻住了一般。 最终还是敌不过,白若仓惶地捏了捏拳头,转过头去,捂着唇抽噎。 万世琨怀疑,宋致诚的死不是意外,是白若设计了这一切——她谋杀亲夫。 这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是你做的对不对?”他开口,语气倒是平静得不像是质问了。 白若似乎是被这样可怕的指控吓到,她原本跪坐着的身体陡然瘫软到了地上,连抽噎都忘记了,只是使劲反复摇头,惊惶而恐惧。 这太不像她了。 太不像那个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了。 万世琨目光审度地在她身上穿梭,眼神几番试探,却不再开口询问。 白若极尽恐慌,在这样压抑的沉默中,竟也不曾吭声。 万万想不到,在这样寂静的僵持中,最终屈服的竟然是男人。 他屈身弯下腰,将白若从地上横抱起来,一点没有避嫌的,一路横抱到了内室的贵妃椅上。 男人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椅子上,粗糙的大掌不慎熟练地顺着她的发丝,倾身靠近她的耳边,小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杀了他?我知道,你比谁都恨他。” “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我的一辈子也毁了、都毁了……” 白若号磕磕巴巴把话说完。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更不知道这人跟她什么关系,但是直觉让她感受到此情此景的复杂性。 这可是在她丈夫的灵堂上。 这个男人却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进来,明目张胆地与她有肢体接触,白若只要一想到这点,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你在害怕?” 万世琨仿佛惊讶,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轻嗤一声,“你也会害怕吗?” 白若怕得更凶了,她使劲推搡了男人两下,可是由于力量差距,没能将人推开。 她终于昏了过去。 一场车祸,宋致诚意外身亡,众人只当作她失去丈夫没了靠山。 可是对白若而言,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情是:她失去了绝大部分关于某些人某些事的记忆。 通俗点来说:白若选择性失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食用指南: 1.冷门傻逼文,非典型性言情,自娱自乐之作,入坑小心; 2.男女主都是真*心狠手辣,对对手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3.没有女主外的人生赢家; 4.更新时间,每天晚上9点钟存稿箱更新,到点没有就是当天不更; 第2章 三年后。 北港城的深秋向来阴冷。 尤其是遇到这样连绵雨天的话,那种冷仿佛锥子一般,能够刺得人浑身激灵。 城东机场的人不多。 乔淮安足足多等了四个多小时,才等到了白若的出现。 她身量纤细,整个人由上到下被浅绿色的风衣包裹,脖颈上系着条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同色丝巾。 白若斜戴着一顶白色的贝雷帽,黑长直的头发温顺地垂着,踩着细高跟不急不缓地朝他走来。 短短十几米远的距离,乔淮安却觉得这女人走得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白若身上有种罕见的风情,娇媚婉转,欲语还休。 这是她那个圈子里的男人所公认的,乔淮安也不例外。 她的圈子是什么圈子? 北港城的权贵圈,上位圈,普通百姓一辈子只能观望与遐想的圈子。 “嫂子你好,这边。” 眼看着她就要从他身边走过,乔淮安赶紧挥手招呼,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灿笑。 白若看过来,顿了一下,然后朝着他走近,客气地问道,“你是来接我的?” “是的,我叫乔淮安,琨哥是我表兄,他临时有个局走不开,专门嘱咐我来机场接你,谁曾想遇到航班延迟——” “那真是辛苦你了。”白若看了一眼精致的腕表,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晚到了四个多小时,你等着急了吧,真是抱歉。” 乔淮安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说没有,心里却觉得这女人讲话轻声细语,带着款款温柔,眼神真挚而缱绻,让人心头分外熨帖。 他苦等四个小时的烦躁,竟然就在她的一语之间烟消云散。 …… 时隔三年,白若又重新回到了北港城。 内置豪华的宾利车上,乔淮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看似专心致志开着车,眼睛却老是不时瞥向后视镜,有一眼没一眼的,就这样观察了一路。 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当年他那位表兄临阵倒戈护红颜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真实近距离见到了白若其人,让乔淮安觉得:她有吸引人为了她赴汤蹈火的资本。 车子出了繁华的城区,到了远郊,绕着盘山公路转来转去,最后穿进了一片私人度假区。 停好车,乔淮安引着白若进入前厅,登记之后,两人乘专用电梯到8楼。 进电梯之前,一个四十多岁管家模样的男人过来,对白若道,“白小姐一路劳顿肯定辛苦了,这是房卡,您先去套房稍作休整,万总给您定了接风的筵席,7点钟开席。” 白若轻点了点头表示答应,进了电梯的时候,却是问管家,“陈伯,他很忙吗?” 陈伯立刻道,“万总说了,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白小姐的接风宴重要,您放心休息,晚上七点准点,他亲自过来接您。” 白若笑着说了声谢谢,两颊泛粉,仿佛是个热恋中备受宠爱的小女人。 尽管她说了不用,但乔淮安还是亲自将她送到了套房门口,生怕对这位娇客照顾不周,落得个怠慢之罪。 白若进房之后,乔淮安在她的门口站了很久才离开,主要是想起了这个女人几年前在北港城的“光辉事迹”。 说起来,白若的出生并不富裕,她老家在北港城的一个偏远小镇,父母都是渔民,白若是个地地道道的渔家女。 原本她的一辈子也就这样,顶多读书出人头地上个好大学,最终找份好工作而已。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可预料。 白若18岁的时候,遇见了北港城声名赫赫的首富宋致诚,且对方对她一见钟情,三两年下来,又是给钱供她读书,又是给人脉安置她一家老小的工作,还连带着爱屋及乌,投巨资大力建设一个小镇:没错,就是白若的老家,绥远镇。 后来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 宋致诚为了她离婚。 白若大学还未毕业,他便迫不及待将她娶回了家,然后便是道不尽的千宠万爱。 那几年传言满天飞的时候,整个北港城的上流圈子中,白若的名字几乎都是跟“狐狸精”划等号的。 好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也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白若嫁进宋家刚满一年,宋致诚就车祸身亡了,而且大半遗产都是指定白若继承。 当年这事儿闹得太大,宋家的两个儿子还报了案,说是宋致诚死的蹊跷,怀疑并非意外身故。 警察当时可是把白若这位“遗孀”当成是第一嫌疑人来调查过的。 最后当然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来。 白若也并没有如同旁人看笑话的那样,陷入豪门家产争夺战中,被撕得粉碎。 恰恰相反,她丧夫三个月不到,便给自己找到了新的靠山,且与新欢同进同出,丝毫不避嫌,最后远走国外,一走就是三年。 白若的“新欢”么,自然就是乔淮安的表兄,万世琨。 对这位表兄,乔淮安其实也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与白若似乎是幼年相识,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说起来后面还是沾了白若的光,万世琨才有机会进了宋家企业,成为了宋致诚的左膀右臂,从此事业一路顺风顺水。 唯一不顺的是,他曾经进过监狱。 至于进监狱的原因,就众说纷纭了,有人说他是泄露商业机密,有人说他是得罪了人。 还有的往风-流了里说,是他与白若关系过秘,甚至二人有了出格的行为,不招宋致诚待见了。 乔淮安倾向于最后一种原因。 因为当年宋致诚身故,恰逢万世琨出狱,他出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接走白若。 三年前宋家的那场持续几个月的腥风血雨家产争夺战,乔淮安至今想起来都还觉得惊心动魄。 但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是稳住了。 在万世琨的鼎力支持下,白若顺利继承遗产,且毫发未伤。 但代价也是,她几乎放弃了自己名下所有企业的管理执行权,只相当于个被架空的董事长,远走国外,三年未归——国内的一切对公对私的杂事,都是万世琨在替她一手料理。 乔淮安不知道他表兄的行为算不算是一种掠夺,但他想,反正此番白若回来,他表兄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她的,从此以后两人名正言顺,财产不财产的,也就不必分那么清楚了。 …… 套房门被打开又关上,万世琨走进来。 他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裹着浴巾擦拭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发现白若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沉睡。 她身边的桌子上随手丢着褪黑素的瓶子。 白若有很严重的失眠症,特别不容易入睡,可是只要睡着了,又特别不容易醒。 她这几年在国外,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心中惶然,时常整夜不睡觉占着他的电话。 因为时差的关系,她的夜晚是他的白天,搞得他自己都跟着昼夜颠倒了,白天的时间全都耗在她的身上,晚上再熬夜处理公事。 今天白天因为白若乘飞机,难得他有了空闲,就约了合作方谈新项目的事情,哪知道结束之后对方硬是要约下半场,一来二去的,又喝了些酒,万世琨再看腕表的时候,就已经接近7点钟了。 白若是被一阵细细密密的吻给蹭醒的,她不太舒服地推了推。 当她目光聚焦,看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脸的时候,白若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几点了?”她偏开脸问,男人热烈地呼吸就喷洒在她的脖颈。 “还早,我先陪你睡会。”他直接将她单手一带,她整个人就扑到了他的胸膛。 白若被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发丝微乱,脸扑红。 她睡裙的下端微微开启,露在外面的大腿莹莹如玉。 身侧的大床凹陷下去,当男人倾身覆上来,凶狠霸道的吻的间隙,白若轻轻呜咽了声,“不是七点钟开席么,我、我饿了,大家等着呢。” “正巧,我也‘饿’了。” 男人粗糙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重重咬了那娇艳红唇一口,得到预料之中的一声嘤咛之后,长驱直-入。 这场欢-情热烈如疾风骤雨一般,带着压抑,带着热切,不同于他们之前的每一次。 白若本就长途奔波,竟觉得此刻起起伏伏中有些承受不住,后来大汗淋漓,似昏似睡了过去。 两人这一闹就是两个多小时,再等到她睡着又醒来,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白若缓缓清醒,从被子里钻出来,听到身边的男人正在打电话,语气很不耐烦。 万世琨看到她醒来,便三言两句挂了电话。 “醒了?”他侧过身,声音还带着某种特定的沙哑,说话间手伸进被子里,覆在了她的腰上。 “嗯。”白若怕痒,轻侧了侧,似乎随口问道,“谁的电话?” “还能有谁,那帮阴魂不散的傻狗。”万世琨点燃一根烟,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动作着。 白若身体微微一僵。 “是警察?他们还不死心?”她问。 “嗯,想必是知道你回来了,又开始跟狗闻到了骨头味儿似的。” 白若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晦暗,欢-愉之后的潮-红退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厌烦。 “不开心了?”他凑过来亲她。 “也没,”白若没有闪躲,任由他的唇落在她的侧脸,肩膀,微喘着如实道,“就是觉得烦。” 男人很快丢了烟,一把捞过她叠在自己的身上,凑近咬着她的耳朵坏笑道,“有什么好烦的,你只需要动动嘴,求我帮帮你,要不要?” 白若瞧见他眼底的火苗,呼吸一滞。 “要,求求你。” 半晌,她红着脸声如蚊蚋地说,一语双关。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第3章 白若起身去了浴室梳洗。 浴室内,她仔仔细细清理干净身体,又换了一身相对得体的浅绿色露肩小礼服,发丝也被轻挽了起来,妆容化到最后一步,正在对着镜子涂口红。 万世琨推门而入,自身后伸手圈住了她,高壮的身躯将她抵在盥洗台上。 他的下巴贴在她半露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乱蹭。 “搞这么郑重的啊。”他眼含着笑,目光盯着她镜子中的脸说。 “毕竟是见你的朋友,我不想太失礼。”白若回答,又软声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换身打扮。” 很有几分乖巧的意味。 这样的白若,若非她如今失忆,万世琨就只有小时候才见到过。 “那倒也是不必。”想到她小时候,他从喉咙中发出低低的笑声,探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咬着她的唇说,“这一身很美,我很喜欢。” 原定于晚上7点钟的接风宴一拖再拖,最后直接给拖没了,改成了晚上11点钟的唱K,乔淮安打了几次电话给万世琨,都没有得到回应,最后被经理告知他在白若的房间,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了白若的房门前,按门铃。 出来的是两人。 “哥,不带这样耍着人玩儿的啊。”乔淮安看见白若身边的万世琨,垮着脸道。 “走吧,直接上21楼。” 万世琨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搂着白若略过他,率先到了电梯口,按下上升键。 …… 三人一起来到了21层,偌大的包间内,两男两女正在嬉闹。 万世琨拥着白若进去的时候,包间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白若觉得这俩男的有点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有些迷茫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没事,别怕。都是你以前的熟人,我给你介绍。”万世琨揽着她在卡座上坐下,指着两人道,“梁存,沈潋,诺亚集团的,以前常跟咱们一起聚。” 万世琨又跟俩男道,“白若,我未婚妻。” “你们好。”白若伸出手去。 俩男人却都没有伸手来握。 未婚妻? 梁存与沈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道眼中看到了古怪,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若伸出去的手又无比自然地缩了回来。 梁存反应快,顶着某人十分不友善的眼神,笑嘻嘻道,“原来真是白小姐回来了,难得难得呀,热烈欢迎。” 沈潋也从善如流,“真是好久不见了白小姐,滟滟可想你,要不是在国外回不来,她非得亲自来给你接风不可。” 滟滟又是谁? 白若疑惑的眼神转过来,万世琨笑着凑近她耳边道,“沈少的妹妹,名叫沈滟,从前跟你十分要好,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那种。” “这样啊,那可得改天见见,说不定能帮我想起点什么。”白若糯糯道。 她这样一番话,可算是让梁存与沈潋正面确认了一个事情:白若确实是失忆了,而且是彻彻底底的那种。 否则的话,她此刻根本不可能坐在他们面前,更不可能对着她身边那个男人和颜悦色。 白若厌恶万世琨。 这在他们这个圈儿里,可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这个娘们儿心狠手辣,对于讨厌的人可不只是摆谱甩个脸色而已,而是实实在在地让他受到教训:当年,便是白若亲手将万世琨送进了监狱,而且男人下颚上那条疤痕,也是拜这个女人亲手所赐。 至于说理由? 讨厌一个人哪儿来那么多理由。 就像沈少从妹妹口中得知到的白若的原话那样:我只是讨厌他用那种燃烧着渴望的眼睛看着我,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可以说是十分怨毒了,也十分决绝。 彼时的白若有多骄傲? 宋致诚恨不得用全天下的稀奇玩意儿来哄她开心,她要风得风,要星星不给月亮,尾巴翘到了天上去,哪儿管得了别人对她的区区暗恋。 万世琨喜欢白若。 这在当年,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但是白若不屑,就别异想天开她回应了,她甚至觉得被这样的人喜欢是种侮-辱,是以厌恶非常。 最后,也是因为万世琨竟然鬼迷心窍跟她表白,白若彻底被惹急了眼,忍无可忍出了狠招,将他弄进了监狱,还失手划伤了他。 沈潋吊儿郎当叼着跟烟,身侧的女郎给他点火,他冲着万世琨道,“不错啊,琨哥海量,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呢,竟真跟白小姐走在了一起。”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白若一眼。 梁存重重的推了沈潋一下,装怪道,“装你妈呢沈潋,搞什么文文绉绉的,咱琨哥这叫痴情!痴情懂不,就是对嫂子多少年如一日,一往情深!” 沈潋倒酒,迅速举杯道:“那我敬大哥与嫂子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 乔淮安与梁存赶紧跟上,气氛开始哈哈哈起来。 他口中的“嫂子”却毫无自觉,还捧着杯子乖乖解释道,“不好意思大家,我、我不太能喝酒。” 她话音一落地,全场寂静了起码有十多秒,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来。 “哈哈哈你难道失个忆连自己千杯不醉的本性也一起忘了吗……”沈潋笑不可遏。 “就是就是,嫂子当年可是能喝倒一桌子男人的。”梁存也跟着笑。 万世琨瞪了看笑话的几人一眼,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杯光明酸奶,递给白若,“喝不惯酒喝这个吧,是你喜欢的酸甜味。” 白若乖乖接过,温顺地说了声谢谢,万世琨凑近吻了吻她的唇角。 也许是因为有人在场,白若轻避了避,他的唇就只落在她的侧脸。 但这样的亲密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人震惊,尤其是梁存与沈潋二人。 今日万世琨似乎格外高兴。 乔淮安敢发誓,他在自己表兄手下做事三年,这是头一次看到他像今天这样笑得真实而灿烂,就好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多少年梦寐以求的宝贝似的,他今天喝了好多酒,最后烂醉如泥还说了好多胡话,无一不是在念叨着“白若”两个字。 白若因为实在是困,经不起闹腾,唱了两首歌之后就先回房间去了,留下几个男人在包间继续拼酒。 大约是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门铃响起来,白若迷迷糊糊之间,去开门。 是乔淮安,扶着醉醺醺的万世琨。 乔淮安语无伦次地说,“我哥喝高了,就劳烦嫂子照看了,我、我实在是……” 他自己也喝得烂醉。 白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体重是她两倍的男人拖到了床上,又给他脱掉了鞋袜与外套,还弄来了热毛巾给他敷脸。 “说是给我接风,可是我看你喝得像是自己结婚似的……”她一边给他擦拭身体,一边好笑地抱怨。 “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年轻酗酒呢。” “也不看看你自己,本来胃就不好。” “……” 擦了多久,她就碎碎念了有多久,像是个毫无耐心的唠叨小妻子,直到她捏着帕子的手被对方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 白若惊呼一声,被扯进了一个滚烫的胸膛,他急切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反复念,“阿若,你是我的阿若,我回来了,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清醒点。”白若涨红脸推死猪一样推他。 可是对方就是缠着她不放,咬着她的耳朵说胡话,“我要你,我要你阿若,你是我的,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好好好,是你一个人的,你放心,我这样声名狼藉的女人,也没人跟你抢。”白若只当他醉酒,没好气地随口敷衍。 他的双手死死禁锢着她的腰,力道大得都快给她勒断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喃喃,“死得好,真是死得好啊。” “你说什么?” 白若一下子皱紧了眉头,捧起对方的脸,正色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说谁死得好?” 万世琨望着她的脸,因为醉酒导致眼神都没有办法聚焦一般,闷闷道,“他那么老,怎么配得上你,是我我也想杀了他。” 宋致诚。 他在说她三年前意外车祸去世的老公。 白若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重重打了他一下,骂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那是我的丈夫。” 他还委屈似的,“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白若又重重打了他一下,咬牙道,“你把杀不杀的挂在嘴边,是生怕咱们还没惹祸上身是不是?生怕警察找不上门来是不是。”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面色一阵红一阵青。 这是白若的心病。 那些警察阴魂不散缠了她三年,令她烦不胜烦。 可是白若虽然失忆,但是有一点她非常确定:自己还真没丧心病狂到要杀死自己的老公吧? 尤其是根据知情人们的话来看,还是在宋致诚对她如此好的情况下。 为了财产? 她比宋致诚年轻那么多,难道等不到对方寿终正寝吗? 况且她是名正言顺的宋太太,又还如此年轻,完全可以生孩子巩固自己的地位以期今后分得更多财产,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谋杀亲夫? 那些警察真是脑子有病。 白若咬着唇愤愤地想。 她重重捶了自己的脑袋几下,恨自己失忆,竟然没有办法举证以表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上帝视角1: 别怀疑了,凶手就是若姐本姐; 上帝视角2: 万总真实舔狗不需要额外鉴定。 第4章 万世琨好久都没有这样彻底放松饮酒过,宿醉之后,他一觉昏睡到第二天快中午,归功于白若的彻夜照料,他起床之后竟然没觉得头疼不舒服。 管家准时送餐过来。 “阿若呢?陈伯。”万世琨问。 “白小姐一早就出去了,听沈少说,是沈二小姐回来了,两人迫不及待想聚聚呢。” “这样啊,这样也好。” 男人轻喃了一声,眼底有了笑意。 万世琨心想,让白若回国可能真的是个好决定,毕竟,他真的受够了跟她分隔两地的日子。而且她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也难免孤苦,现在回来有诸多朋友打发时间,应该也是舒心的。 陈伯看出他心情似乎不错,提醒道,“沈少在会客厅等你很久了,说是有事情想跟你谈谈,要不要见?” “见。” 万世琨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来到会客室。 明明都是醉酒,沈潋却仿佛没事儿人似的,看着他推门而来,一双桃花眼笑得灿烂又暧昧,“怎么着,琨哥昨儿个是软玉温香在怀,乐不思蜀了,今天竟然旷工了?” “去你的。” 万世琨随手从吧台处丢了瓶喝的给他,懒懒道,“凑合着喝吧。” 沈潋接住一看:光明酸奶。 他再一看那吧台一层……以前的各种名贵洋酒全部换成了清一色的光明酸奶。 万世琨说,“她戒酒了,现在就爱喝酸奶。” 沈潋端正了坐姿,严肃问道,“不是吧,你来真的?” 万世琨在他面前坐下,背靠在椅子上,斜挑了一下眉等他下文。 沈潋讪讪地说,“老子就不信你跟她睡的时候,没有觉得慎得慌。” “你他妈少胡说些有的没的。”万世琨不太乐意他用这样的语气提到白若。 沈潋跟他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会把他的微怒放在眼里,继续道,“白若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我们有目共睹的,她先是攀上宋家小儿子,有机会接触到宋致诚之后,便像是嗅到了鱼腥味儿的猫似的,立马蹬了那宋敏齐而跟宋致诚搞在了一起,也是人家手段高明,几年圣宠不衰竟真的嫁进豪门,可她都还不满足,最终竟然……” “住口。” 万世琨狠睨了他一眼,警告道,“你知道我底线在哪里的,沈潋。” 沈潋一顿,身体往后懒懒一摊,靠在沙发上道,“怎的,她白若做得,老子说不得啊。” 万世琨竟然首次吃瘪。 沈潋都觉得有点稀奇了。 这个男人自从出大学校门以来,就跟在宋致诚身边,说是那人的左膀右臂都不为过,宋家两个儿子不成气候,宋致诚反而对万世琨这个外人百般信赖,不仅将西港码头的货运生意全部交给他,甚至还默许他参与很多宋家的家族生意。 这可是宋致诚两个亲儿子都不曾得到的特权。 宋家两个儿子心有怨愤,但是到底也奈何不得。 可是即便是两位少爷忍得,白若这位急着上任的“宋夫人”又怎么能忍? 她亲手将万世琨弄进了监狱,给他下颚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还扬言威胁道,“你若是胆敢再妨碍到我,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我要你的命。 万世琨入狱之后,宋致诚失去左膀右臂,一时间忙碌起来,没多久就出车祸意外身亡,白若作为遗孀,继承了他的绝大部分遗产,恰逢万世琨出狱,这个时候,全宋家的人都在等着她跟万世琨两个狗咬狗。 宋家人恨毒了白若,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现在竟然寄希望于他们同样仇恨的万世琨,指望着他能够替他们将白若大卸八块。 结果出人预料。 万世琨坐牢两年,出狱之后,手段愈发狠毒是真,但却不是对着白若,而是对着宋家那些企图跟白若争遗产的人。 他本就把控着西港码头的生意,那可是宋家的重头戏,更别说他是除了宋致诚之外,最熟悉宋家全国各处生意与档口关系的人,有了他的全力支持,和阳光律师事务所整个顶配的律师团,再加上白若也并非真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宋家那两个常年在国外养尊处优的少爷,又怎么敌得过? 往事幕幕,沈潋有些唏嘘,懒懒道,“我以为你三年前出手帮白若,是因为事已成定局,谋财而已。” 他接着道,“的确,要论样貌与身材,白小姐的确得天独厚,可这天底下美女何其多……” “她不一样。”万世琨打断,“我了解她。” “哦,也对。”沈潋自嘲般笑了笑,“听说你小时候在她那个渔村待过,那地方叫什么名字来着?” “绥远镇,海豚村。”万世琨道。 也许是想起了什么,男人眸底有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缱绻,他说,“阿若小时候就很温柔,很爱笑,她最喜欢傍晚赤脚走在沙滩上,守着夕阳,等她阿爸乘着远方的打渔船归来……” 他像是想起了某些很遥远而美好的回忆,一时间有些动容,“她曾对我说,等她读书工作,挣了大钱,就给她阿爸买一搜好点的渔船,这样也不用每次遇到风暴海浪,她都要担惊受怕,怕她阿爸再也回不来。” “她会定期给流浪小动物送自制的鱼丸。” “她宁愿一直穿破烂衣服也要留出钱捐赠给特困同学。”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帮助阿妈走街窜巷卖鱼……” “……” “她真的很好,只是你们都看不到。”万世琨的目光聚焦在沈潋的身上,彷佛淬毒的利剑,冷冷道,“你们只说她坏,说她攀龙附凤,说她不择手段,可是谁细数过,这么多年来,她资助过多少学校,挽救过多少妇女儿童,帮扶过多少养老院,组织过多少慈善拍卖……你们只会用你们肮脏的思想攻击她罢了。” 沈潋无言以对。 两人不欢而散。 万世琨出了会客厅,给白若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他去接她。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白若随口敷衍了两句。 万世琨自然是不满,问道,“那个女人带你去酒吧了?” 电话那头声音讪讪,“没、没呢。” “还学会撒谎了?那我马上过来。” 白若连连在电话里求饶,恳求道,“别啊,盛情难却嘛,我马上回来。” 白若苦兮兮挂掉电话。 沈滟不可思议地挑了下眉,稀罕道,“不是吧,你装失忆装上瘾了啊。” 白若抱着手中的酸奶,第六十六次道,“滟滟,我真不记得很多事情了。” 沈滟第六十六次暴躁,嚷嚷道,“你就算是失忆了,也没必要搭理万世琨那个混蛋吧。” “这话怎么说?”白若乖乖求教。 沈滟重重点了她的脑袋一下,恨恨道,“你是不是傻?当年人家对你深情厚谊,你却不屑一顾,还将人家送进监狱,一关就是两年。你该不会以为,在这样的前提下,人家还继续被你耍着玩儿吧?” “他肯定图谋不轨。”沈滟下结论。 “你说什么?我害他进监狱。”白若瞪大眼。 “谁说不是呢。”沈滟学着她从前说话的语调,装样道,“你若再敢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我要你的命——喏,你的原话,可绝情了呢。” 白若听到这些话都觉得渗人,她皱着眉头道,“他下颚的伤疤……我弄的?” 沈滟点头。 白若更是不解,“可他什么都未曾跟我提起过,我竟然是这样的人……吗。” 但她又觉得想不通,“可是他这三年来真的对我很好,简直无微不至,我觉得他、他是个好人,我不该那样对他。” 沈滟哈哈大笑,她想,要是万世琨那个王八蛋知道他竟然在这时候得到了白若的好人卡,应该会暴怒异常吧。 她看到白若低垂着眼睑,似乎自责,又立刻安慰她道,“你这样一副表情做什么?你只是现在失忆了,没办法与你曾经的一些言行产生共情罢了——但你早已经言明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先在,是他一直死缠烂打,你怎么做都不过分。” 白若没有说话。 沈滟继续说,“况且,那个王八蛋现在趁人之危,趁着你失忆,骗取你的信任,图谋你手中资源与财产,还骗你跟他发生肉-体关系,这难道不可恨?” 两人又零零碎碎说了很多,最后还是万世琨打电话来催,白若不得不先离开。 沈滟送她出会所,却在门口遇到了个“熟人”。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们,目光瞬间变得毒辣。 沈二小姐侧首讪讪道,“真是冤家路窄啊,若姐。” 白若脸色也不太好,主要是这人她“认识”。 宋家小少爷,宋敏齐。 白若可不敢乱攀亲戚认下这个便宜儿子,更不敢上前去打招呼,当日宋致诚的葬礼上,这位小爷吃人一样的怨毒目光,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忆起。 她埋着头躲在沈滟的身后,试图避开对方,悄悄离场。 可是宋敏齐又怎么会放过她这个“亲戚”。 “你竟然还敢回来?” 宋敏齐起初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反复确认之后,眸底瞬间燃起暴怒,“真的是你这个臭娘们儿……” 他赤红眼,顺手提起两个酒瓶子就朝着白若猛冲而去。 “敏齐!敏齐!” 他的同伴们大惊,拦都拦不住。 白若顿觉大事不妙,神色惊惶,四下找地方想躲。 作者有话要说:若姐:雅蠛蝶!!! 上帝视角:不用怀疑,我若姐曾经就是敏齐弟弟心中白月光,两人怎么会认识的呢?因为若姐去他校门口卖鱼。 于是某一天开始,宋家小少爷每天放学 回家都拎着两条鱼儿……哎嘿嘿。 第5章 锦绣年华俱乐部今天出了大热闹。 大厅口,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老板都亲自出来打圆场了。 宋敏齐是这间俱乐部的常客,老板自然开罪不起,但是对方气势汹汹,他肯定也怕搞出事,只能一边吩咐经理疏散围观的人,一边亲自上前劝架。 白若躲在吧台一角落,紧张兮兮注视着宋敏齐。 “装?你给老子继续装!” 宋敏齐冲过去,哐噹一声将酒瓶子砸碎在吧台上。 白若一声尖叫,伴随着围观众人的惊呼声,让这本来就躁动的大厅更加混乱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若被吓坏了,崩溃地大声问。 “不怎么样,我数到三,你跟我走,我们把账慢慢算清楚。”宋敏齐狠声说。 其实哪里用得着他数,他话音刚落,白若就忙不迭点头,“我跟你走、跟你走。” 她边说着,求助的眼神投向身侧的沈滟,示意她打电话搬救兵。 …… 宋敏齐动作粗暴地将白若拉扯上了法拉利副驾驶,在她还惊魂未定之际,就已经脚踩油门,车子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摆尾,瞬间从俱乐部门口扬长而去。 他开车太快,横冲直撞的,白若吓得不轻,抖着手好几下都没把安全带给扣上,惨白着脸问,“你、你要载我去哪里。” 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过脸睨了她一眼,恶劣地扯了扯唇角,“……墓园。” 白若被带到的西山墓园,宋致诚的墓碑前。 此刻天已经将黑,墓园里静悄悄人影没有一个,天空中又隐隐下起了毛毛雨。 白若给他粗鲁地从车上拽下来,推搡到碑前,一不小心就绊倒在地,膝盖磕破渗出了血丝。 她咬牙忍着疼,硬是没有掉眼泪。 “哭啊,现在怎么不继续哭了呢?”男人冷嘲热讽。 白若抬起泪蒙蒙的眼睛,神色惊惶,“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 宋敏齐冷睨着她,“因为你这种女人就是遭人厌。” 他蹲身,一手抓着她纤细的肩膀,迫使她的脸对着父亲的墓碑,狠狠逼问道,“白若,苍天在上,你现在敢不敢对我爸的墓碑发誓,他的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白若盯着那冷冰冰的墓碑,浑身都颤栗起来。 半晌,她忍不住啜泣起来,哽咽道,“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 真的没有吗? 宋敏齐抓着她肩膀的手一僵,眸底有狂风暴雨在酝酿,又听到她继续说,“你的父亲不在了,那场车祸带走我的丈夫,也带走了我的记忆,我脑海中空茫茫一片,你跟敏斯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当你们是亲人……” “放你妈的狗屁。” 宋敏齐呸呸两声,“亲人?有你这种亲人?我爸爸才刚出殡,你就迫不及待爬上了那个狗-逼万世琨的床!” “我没得选。”白若抽泣着说,“你们全都仇视我,只有他愿意扶我一把。” “因此你就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了?” 宋敏齐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的野兽。 他这气愤得有点过了头,仿佛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似的,白若一时间有些懵,回过神来之后却又道,“人死如灯灭,你的父亲去世了,可我还年轻,我总不能永远就这样拴在你们家一辈子……” 她还真说得出口。 也不怕丢人。 宋敏齐愤怒得一时间都忘了话,两人就这样冒着雨对视着。 天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因为他没有动,白若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实在是冷,双手抱膝瑟缩着,轻轻发抖,嘴唇都哆嗦着,看起来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在陷阱里面做最后的挣扎。 宋敏齐下意识想将自己外套给她披上,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他在心中狠狠骂了句自己犯-贱。 白若好小声地问,“我以前,是不是很坏,很凶?” 宋敏齐冷冷道,“是,坏透了,也凶。” 白若闻言,又低下了脑袋,恹恹地说,“我好希望自己现在也能跟以前一样,又坏又凶,这样我就不必怕你了。” 她的话,提醒了宋敏齐:她是真的“失忆”了,没有半点伪装。 宋敏齐一瞬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针扎一样。 他故意别开了目光,不再看她狼狈可怜的样子,冷声道,“你既然找到了新的靠山,那就不该又回到这里来。” “我回来是想要找回我丢失的记忆。”白若努力睁开被雨水冲刷的眼睛,双手捏紧成拳,咬着牙语气坚定,“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我,白若,绝对不是一个丧心病狂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女人。” 她的话,宋敏齐乍一听到只觉得好笑,但是看到她认真坚决的表情之后,又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信念的动摇: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她真的是无辜的? “敏齐——”她带着祈求叫他的名字,“敏齐,你给我点时间,求你了。” 宋敏齐顿觉心脏一抽,心知不能再看她,否则必定会心软。 他心头烦躁,想要抽烟,却因为大雨的关系,打火机怎么都点不燃,最后暴躁地骂了声脏话,狠踢了下脚边的泥潭。 泥潭的水渍溅到白若的身上,令她更显狼狈。 “放、放我走吧。”白若小心翼翼地说。 “现在雨大,山路崎岖,易上难下。”宋敏齐终于点燃了烟,用手护着重重抽了两口,眼神在香烟微光中显得明灭不定,沉寂十几秒之后,他沉声道,“等待会雨小了一些,我送你下山。” 这便是,打算暂时放过她的意思了。 白若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却因为实在是冷,声音都是抖的。 宋敏齐随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扔垃圾一样扔到她身上。 白若赶紧抱住,试探着看了他一眼。 只听见男人冷冷道,“嫌脏你就扔掉,老子现在热得很,用不着。” 白若哪里敢嫌弃,连忙三两下将衣服胡乱套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衣服对她来讲真的太大了,再加上她蹲着,此刻披上外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给笼罩起来。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雨停了。 宋敏齐浑身已经湿透,脚边扔了一堆被熄灭的烟头,对她道,“起来走吧,送你回城里。” “我、我站不起来。”白若小声说,“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宋敏齐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拉扯着她过来的时候,她摔到地上弄伤了膝盖,现在那里一片红-肿,伤口清晰可见,流出的血倒是被雨水给冲刷干净了。 她刚才竟然就这样忍着痛一声没吭? 宋敏齐对上她乞求的目光和伸来的手,眉头不耐烦地皱紧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两人又是沉默许久,最终,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横腰抱了起来,朝着停车场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白若说。 “住嘴。”宋敏齐冷声道,“我没时间等你慢慢磨蹭。” 怀里的人真的很轻,很软,明明鸿毛一般的重量,怎么会像个妖女一样兴风作浪。 这是今天第二次,宋敏齐觉得,当年父亲的死,会不会是误会了白若。 她窝在他的怀里,两手伸出至他的头顶上方,做出给他挡雨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说,”敏齐,真的谢谢你。” 宋敏齐装作没听到,哼都没有哼一声。 行至车前,宋敏齐半放下她,伸手刚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却突然发现上山的山路一阵远光灯晃眼,似乎是有车上冲而来。 嘎吱。 不过是十几秒思虑的时间,那车子已经冲了过来,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拦截在他的红色法拉利的面前。 是辆山地性能极好的奔驰SUV。 奔驰车的后座门打开,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黑衣黑裤,撑着把黑色的雨伞。 男人眉峰冷峻,鼻梁直挺,薄薄的唇瓣此刻危险地紧抿着,配上下颚那道隐隐的野性疤痕,竟显出无端的凶狠来。 宋敏齐见到来人,顿时目光阴沉。 万世琨撑着伞,大步过来,行至两人面前的时候,开口却十分温和。 “阿若,过来。” 他对白若说。 从头到尾没有看她身边的男人一眼。 几个小时的心理折磨,终于在这句话之后落下帷幕,白若再也承受不住,使劲一把推开宋敏齐,大哭着一瘸一拐,最终扑进了男人熟悉的怀抱里,崩溃地大声说,“带我走,求你快带我走呜呜呜!”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之前还能端着卖乖,现在有了“靠山”,自然就委屈到无以复加。 万世琨一手拥着她,目光却落在了她身上披着的男士西服上,周身寒气更甚。 安慰人的语气却还是温柔的,“别怕,没事,我在。” 他将白若抱进车后座,将她身上的男士西服扯下,随手丢垃圾一样丢在车外,用干燥的新毛巾将她裹住,然后整个人抱进怀里,吩咐司机,“开车吧,陈伯。” 陈伯有些为难地看着堵在奔驰车前面的法拉利,迟疑道,“可是万总,掉不了头——” “我叫你开车。” 陈伯赶紧应了一声,油门猛的一踩,哐当一声,大奔迅速前冲,一头将那风骚的红色法拉利抵开到了路边。陈伯凭借多年的驾驶经验,操控着车子来了个顺利的神龙摆尾,掉头完成。 夜幕中,黑色的奔驰车轮毫不留情地压过地上的男士西服,向着山下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以前的若姐:都是小场面,不得慌。 现在的若姐:嘤! 第6章 内置奢华的奔驰车上,暖气开得很足,连开车的陈伯都觉得有点儿热了。 万世琨在给白若擦头发,动作细致温柔,全程一句话没说。 不知怎么的,白若下意识就觉得他周身气场有些不对,像是在生气。 “你怎么了?”她扯着他的手,摇了摇。 “你说今天只是跟朋友聚聚。”万世琨凉凉道。 “是啊,滟滟约的我,也是提前跟你说了的。”白若解释。 “那为什么会跟别的男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万世琨扔掉手帕。 白若咬了咬唇,别扭地说,“……是他胁迫我来的。” “哦?” 万世琨不置可否,只是就这样近距离睨着她,双眸幽深似寒潭。 半晌,他突然觉得车内暖气似乎是太足了,有些燥得慌,再加上烟瘾上来,憋得难受,找不到发泄口。 他于是使劲松了松领口,貌似不经意道,“倒是稀奇,既然是胁迫,那你之前无比自然地穿着人家的衣服干什么?” 白若直觉男人此刻微眯起的眼神有些危险,立刻反驳,“我没有要穿,是他自己给我的。” 万世琨一脸恍然,“这样啊,原来是’胁迫’你的人怕你冷,主动将自己的衣服给了你。” 他着重强调了“胁迫”和“主动”两个互相矛盾的词,深邃的瞳孔中渐染上怒意。 白若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这种害怕又不像是刚才面对宋敏齐那样。 因为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男人不会真的伤害她。 她主动倾身靠过去,两手圈住了男人的腰,好小声说了一句,“别说这些了行不行?哥哥,我脚疼。” 哥哥,我脚疼。 她多少年没有叫过他“哥哥”。 万世琨眼神一颤,心头猫抓一样,软得冒泡。 这女人太知道怎么撩-拨他了。 他有些气恼,低下头,重重咬在她的唇上,“不准再跟宋家的人有来往。” 白若嘤咛一声,小喘着气回应,“嗯……好。” 她那一个又软又嗲的“嗯”字,瞬间点燃了他的火苗,若非车上另有他人,万世琨恨不得立刻扯掉她身上碍事的毛巾,将她重重压在车座上。 也许氛围所致,当天晚上两人睡觉的时候,万世琨似乎已经将今天这件事翻篇了,半个字没有提起,只是在她身上动作的时候,较之平常,更重更深。 白若那天晚上,叫“哥哥”两个字把嗓子都叫哑了。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 乱糟糟的大床上,一双白嫩嫩纤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白若略微动了动身体,整个人酸软得快要散架似的。 耳畔传来男人微热的呼吸。 她顿了一下,用手臂轻推了推他,万世琨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她的手拽回了被子里,富有磁性的嗓音慵懒道,“……陪我再睡会儿。” 白若提醒,“你上午有工作。” “去他的工作。” 男人轻哼一声,一把将她扯回被子里,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期间电话响了无数次都浑然未觉,两个手机都被他扔到了床下。 应该是大约在晨间运动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房间内线电话传来管家陈伯的声音。 “万总,白小姐,城东分局来了两位警官,在会客厅已经等了好久了……” 陈伯话还没说完,隐约听到了电话里传来一声脏话,紧接着伴随几声意味不明的细碎声音。 他话风一收,赶紧懂事地将电话挂断。 陈伯放下电话,一脸僵硬地转过身来,对坐等的两位警察道,“两位警官,白小姐昨天出了点意外,受了大惊吓,恐怕情绪有些不好,万总正在安慰她抽不开身,二位看是不是……改日再来?”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心知这也许是推托之辞,但是到底也没有揭穿,又等了十分钟没等到人之后,便打算离开。 结果,就在会议室的门口遇到了被狠狠“安慰”了一整晚的女人。 白若穿了套米黄色小西装,发丝轻挽,两颊梨涡浅浅,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盛放中的妩媚。 她开口有些沙哑,“二位警官是找我?” 两位警员微愣,确认了一下身份之后,其中一个介绍道,“白小姐你好,我叫乔层,这是我搭档李连,这是我们的证件。” 白若伸手接过证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示意二人可以进屋坐着谈。 “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两位警官的,一定知无不言。”白若亲自给二人倒了一杯茶。 乔层也不再客气,说道,“今天我们来,是有些关于三年前,白小姐的丈夫——宋致诚先生车祸的事情。” “是前夫。”食指轻点了点桌面,白若轻声纠正,“阿诚三年前意外死亡,我悲痛欲绝,但是生活总要向前看,他身故,我们的婚姻关系便自动解除。我现在开始了新的生活,不太希望因为前夫的事情而再受到打扰。” 这个女人可真是绝情。 叫李连的警官听着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最决绝的话,忍不住主观提醒道,“白小姐,宋先生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李警官是什么意思呢?”白若睁大眼睛,无辜得很。 接话的却是另一位叫乔层的警官,“是这样的白小姐,因为三年前宋先生意外身亡,他的两个儿子报了案,我们警方在调查宋先生遗物的过程中,发现少了两样东西。” 白若道,“既然是遗物,那你应该去问敏斯和敏齐,他们父亲的遗物肯定就在宋家,我三年前就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这少掉的遗物中,有一样,是宋先生的手机。” 白若莫名其妙,“三年前,我不是将他的手机连同车祸当天一些随身的东西全都移交给警方了吗?” 乔层提醒,“据宋先生的大儿子所言,宋先生其实有两个手机,一个日常商务用,一个专门用来跟白小姐你联系。” 可是他们在案发现场搜集到的遗物中,只有一个商务手机,而宋致诚的另一个私人手机却不翼而飞。 白若觉得简直荒谬。 “就因为丢失了一个手机?”她想不到,这些警察三年来对她纠缠不清,竟然是因为这么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自己都有些被气笑了。 “他的一个手机没在车祸现场被找到,也许是你们警方遗漏了某些地方,也或许是被某个路人捡走了,更甚至可能被环卫工当垃圾处理了,这都能怀疑得到我的头上来?” 两位警官只是盯着她,并未作回答。 乔层警官继续正面问,“那请问白小姐,当年车祸前后,是否有拿走宋先生的另一个手机。” “不知道。”白若语调冷冷,身体往身后椅子一靠,倒是有了几分骄矜的气派,“拿了没拿我都不知道,当年车祸我伤到了脑袋,有些记忆不清了。” 两位警官以为她故意不配合,却又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空手离去。 …… 午餐的时候,白若跟万世琨说起这个事都还很气愤,闷声道,“我都怀疑这些人是不是收了宋家兄弟俩什么好处,专门来找我的不痛快。” “不搭理就行了,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阳律师。”万世琨将切好的牛排递给她,随口道,“阿若,下周三就是你的生日了,想怎么庆祝说吧,我好早做准备。” “不用那么麻烦,阿忍下周要回来,我打算就一家人简单聚个餐。”白若说。 “白忍?” 万世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俊阳光的少年模样,若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对这个弟弟,你倒是多年如一日,宠爱得很。” 白若扑哧笑出声,“亲弟弟的醋你也要吃?你小时候可还带阿忍玩儿过呢。” 万世琨闻言,切牛排的手一顿,突觉后背一阵寒凉。 他缓缓抬起头来,深邃的眼神注视着她。 “你说小时候?”他貌似随口问。 白若脸色微漾,眼神微垂盖住了情绪。 万世琨探询的眼神直视着她,“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阿若。” 僵硬只是三两秒的事情,白若嚼牛排的动作停下,微偏了偏脑袋,“……就是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画面,在小渔村,你和我,和阿忍,我们三个人一起在沙滩上捡贝壳……” “你带着我们姐弟,咱们玩儿得很开心。”白若眉眼含笑望着他,梨涡甜美,“这些零星出现我脑海中的美好画面,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对吗?” 她伸过手去,握住他的,“你就像个顶天立地的大哥哥一样,一直保护着我和阿忍。” “阿若。” 万世琨反握住她的手,幽深的目光中有暗流涌动,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白若伸手去触摸他下颚的疤痕,似乎是愧疚地喃喃,“……对不起,对你造成过的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万世琨没有说话,只是重重抱紧了她,心跳声如擂鼓。 白若窝在他怀里,眉目清明,却带着些许想不通的困惑。 她在心里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他连生死尊严都不顾,也要坚持站在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若姐:糟糕!掉马了咩? 第7章 白若说想独自去机场接白忍。 万世琨没有阻拦她的理由,只说了句注意安全之后,便任由她去了。 白若离开的一整天,万世琨都处在低压状态,将自己关在办公室。 “万总,你的外卖到了。” 门被咚咚敲击了两下之后应声而开,沈潋笑眯眯提着几个外卖袋进来,边道,“听高特助说你都已经一天没吃没喝了,沉迷工作也不是这样的啊。“ 沈少爷将外卖丢给他,找了个椅子瘫进去,桃花眼洋溢着灿笑,“难得今天白小姐不在,要不要找点儿乐子?哥们保证给你安排妥帖,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滚你的。” 一个文件夹飞过来。 沈潋眼明地躲开,又故作大惊小怪道,“不是吧,还真是多少年为了白小姐守身如玉啊。” 万世琨黑着脸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滚了,别逼我叫保安丢你出去。” 沈潋赶紧说,“别啊,到底是出了啥事儿你说声话啊,别搞这套不吃不喝,怪吓人的。” 万世琨这才从众多文件中抬头,“我觉得,她好像恢复记忆了。” “嗯?”沈潋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说谁?白若?” 万世琨慎重地点了一下头,“她最近变得有一些……奇怪,阿若从前明明一提到警察就害怕,昨天竟然主动接受他们的再三询问,而且还应对得体。” 沈潋说,“也许是被逼急了呢,觉得逃避不是办法。” ”但是昨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无意间提起了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万世琨说,“我敢保证,这些事情除了我跟她之外绝对没有别人知晓,但是这三年我从未跟她说起过我们的过去。” “也许,是突然想起了一些零星碎片。”沈潋说,“一般这种创伤后失忆的,很多时候都是心理所致,时间长了精神放松了,逐渐想起一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万世琨的眼神却飘得很远,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沈潋奇怪,“你好像特别害怕她想起什么?是担心她恢复记忆之后,像从前那样厌恶你吗?” 沈潋明显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冷冽起来,衬得面前男人的脸色十分阴沉。 他有些讪讪地抖了抖手上的鸡皮疙瘩,假情假意安慰道,“今时不容往日了,以前她厌恶你,不过是觉得有宋家这个永不会倒的靠山,可是现在嘛,宋致诚那家伙曾经的江山可是把控在你的手里。” 沈潋觉得,白若这种女人,别看她娇娇怯怯,但是比谁都会审时度势,什么时候该跟谁在一起,她可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 想着,沈少爷的语气又变得暧昧起来,“再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呢,这三年,你们都多少日了……你还紧张什么。” 是啊,他还紧张什么。 万世琨敛下的眸子动了动,“也是,姓宋的已经死了,她是个聪明人,会知道谁才能倚靠。” 沈潋有惊讶地挑了挑眉,戏谑道,“那宋致诚不说是你的再生父母吧,但也该是算得上伯乐,怎么你却好像无比恨他?就因为一个白若?” “我恨不得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万世琨冷冷道,“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 白若在机场没等多久,就接到了白忍,少年身高一米八,有着一张令人如沐春风的帅脸,咧嘴笑起来的时候,令人仿佛看到朝阳升起的模样。 白若看见他,不自觉唇角带笑,冲着少年的方向挥了挥手。 “姐!” 白忍出了闸门,立刻拎着箱子小跑过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重重抱了一下又松开,开心道,“原来真是你亲自来接我,先前还以为你逗我玩儿呢。” 白若笑得明媚,“怎么好像在你心里,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怎么尽职似的。” “可不就是不尽职嘛。”少年抱怨,“自从你跟那个姓宋的在一起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冷淡至极。” 他说完话才察觉到白若脸上笑意渐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卖乖道,“不好意思姐,我忘了你失忆了,不记得之前的一些事情,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白忍心想,宋致诚车祸去世,她姐作为他刚结婚一年的妻子,必定是十分悲痛的。 “先上车吧,我送你去酒店。”白若说。 她将白忍送到了新月酒店,这家酒店目前是在白若名下,管理运营倒是一贯由万世琨在操持。 “姐姐能不能多留一会,陪我说说话。”少年眼巴巴望着她,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臂,“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白若在他身侧坐下来,有些好笑,“我回国之前不是才跟你在罗马玩儿了一周吗,这才几天呢。” “就是觉得姐姐不在身边,度日如年呢。”少年靠在她肩膀撒娇。 “姐姐快跟琨哥结婚了吗?”白忍冷不防问道。 白若一愣,诚实地说,“……有这个打算。” “嗯,他是真心对姐姐好,我看得出来。”白忍道,“可是姐姐是真心喜欢他吗?还是说,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选个依靠。” 白忍比她只小一岁,很多事情其实看得明白。 白若沉默了几秒,然后讷讷地说,“总归,也是有一些感情在的。” “只是一些吗?”白忍侧过脸看她凝重的表情,“相较于当年对宋致诚的’热情’,姐姐如今对情情-爱-爱似乎冷淡了许多。” 少年双手圈着她的肩膀,精致帅气的脸上挂着一丝迷茫,“其实我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都好多年了,还是不能释怀。姐姐十四岁生日之前,跟我是那么的要好,为什么在那之后会变得如此冷漠?有时候你冷漠得让我觉得陌生。” “是你多想了,阿忍。”白若说。 “我没有多想。”白忍执拗地抱着她,“他们都说你变了,说你贪慕虚荣,攀上宋家之后,连自己的亲人都不顾,再也没回过渔村探望我们哪怕一次……可是我不信。” 确实,只除了出钱供他在贵族学校读书,白若跟宋致诚在一起之后,没有来看过他一次,哪怕是她结婚,他还是从新闻上得到的消息。 “阿忍,你说的这些我现在都没有办法跟你解释。”白若反手抱紧了少年,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我现在脑子里很混乱,有很多糟糕的东西扑面而来。” 她倚靠着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声音带着呜咽,“我好像做了很可怕的事。” 白忍一愣,不知道她口中“很可怕的事”指的是什么,但是他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脆弱,仿佛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让他连拥抱都不敢使劲,只能反复安慰,“姐姐,别怕,你别怕,你冷静一点,深呼吸,对,深呼吸……” 白若随着他的话吸气,吐气,情绪缓缓平复。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没事儿人一样了,白忍将她刚才的异常归因于她精神压力太大了。 姐弟俩去了楼下餐厅吃东西,白忍给她讲了很多两人的童年趣事,逗得白若咯咯笑。 两人刚吃完饭,白若的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刚一划下接听键,乔淮安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来,“嫂子你快来!我可管不了了,我哥喝得烂醉,谁碰他都挨揍,你快来救命!” 白若皱起眉头,“怎么会,他才答应了不喝酒的……” “狗屁的不喝!”乔淮安哇哇喊,“总之你快来,香榭街29号,来晚了出人命的!” 白若收起电话,心想那人真是胡来,明明自己胃病严重,时常不按时吃饭不说,竟还敢这样三天两头狂饮酒,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是琨哥?”白忍关心道,“他出什么事儿了?” 白若咬着唇没好气,“喝多了发酒疯。” 白忍一愣,试探着问,“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用时不到二十分钟,姐弟俩就到了香榭街29号,这是一间地下酒吧,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些简陋。 白若想不到以万世琨如今的身价,竟然还会来这种小地方厮混。 她推开一间小包间的门,迎面就是酒气熏天,乌烟瘴气。 白若皱紧了眉头。 房间内的景象那才叫一个“乱”。 酒红色的沙发上,斜倚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郎,女郎一只手攀扯着旁边明显属于男人的衣袖,娇滴滴道,“万总好酒量,千杯不醉呢,起初还说不能喝……” 白若意识到了被那个女人攀扯着的人是谁,眉头蹙得更紧。 “那可不!”美女另一边的沈潋明显已经喝高了,桃花眼半眯着,横腿一伸,“谁能抵得过软玉温香呢,山珍海味再好,吃多了都会想吐,更何况那白若……” “咳咳!”乔淮安已经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赶紧示意沈少爷别再说了。 但是没用。 沈潋醉醺醺一巴掌拍在万世琨的肩膀上,嚷嚷道,”怎么样,哥们够义气吧!今儿个环肥燕瘦,随便你挑,老子就不信那白若真能把你的魂儿都勾了去!“ 啧啧。 乔淮安捂不住他的烂嘴,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到。 他靠过来急跟白若解释,“嫂子你别误会,沈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 “只是什么?”白若轻飘飘地问。 乔淮安一下子没声儿了,心道:完了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哥酒醒后会杀了他。 噢不,他现在就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沈少爷视角:果然还是太飘了~~有点儿想挨刀了~~ 第8章 乔淮安从前并未跟白若直接打过交道。 但是整个北港城关于白若的传言很多,其中大部分,都将她过分妖魔化了,甚至还有好些都是不怀好意的。 但是白若从没有对这些传言正面回应过,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 乔淮安一度以为白若很难相处,但是经此一事,他才发现自己误会她了。 白若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大闹酒吧,反而给足了面子。 白若对他说,“你表兄胃不好,去年在意大利进医院那次,严重胃出血,险些丢了性命,你该劝他顾着点自己的身体。”说完就去扶万世琨。 乔淮安站在原地没动。 白若蹙着眉头,声音细细软软的,吩咐乔淮安,“愣着干什么,他太重了,过来搭把手。” 乔淮安赶紧过去。 奇怪的是,万世琨醉得人事不省,之前谁碰都挨揍,男女不论,但是白若靠近他,却相安无事。 在将人扶到车上的过程中,乔淮安连连跟白若道歉,“嫂子你别生我哥的气,他也不容易,平日里压力太大了,但是我哥对你的心绝对日月可鉴,今天在包间他绝对没有跟别的女人……。” 白若接话很温柔,“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 乔淮安疑惑的眼神看向她。 白若让弟弟把车开过来,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推上车之后,她回过头来对乔淮安道,“他和我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解释。” 说完就上了车。 乔淮安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子离去,那一瞬间,他自己都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白若将万世琨送回了酒店,又是一番折腾才替他收拾好,还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上门,开了好一些养胃的药,混着醒酒汤给他喝下之后,他才总算是睡了过去。 白若守在床边,因为他频繁要喝水,她也就干脆没有睡,一直守着他。 男人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抓着她的,昏昏沉沉之间发出声音,“阿若,陪着我,别走。” 白若轻拍了拍他的手,淡淡地敛下了眼皮,“明明先转身离开的人是你,为什么现在却又要这样患得患失,仿佛生怕我将你抛下似的。” 白若想起了一些事情了,关于小时候,关于万世琨,还关于宋致诚。 男人拽着她的手用了大劲,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我回来找过你,我真的回来过,但是你已经不在海豚村了。” 白若的手都被捏红了。 她独自在心里想:你就算回来过又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另一只手轻放在男人的脸上,一点点描摹过他下颚那道疤痕。 白若想起来了他这道疤痕的由来,确实是出自她之手。 那应该是五年前了,她嫁给宋致诚的前一年。 那天正好是她22岁生日,宋致诚包下了整艘豪华游轮替她庆生,在万众瞩目之下宣布,她就是宋家未来的女主人。 而彼时白若正在船舱内,她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刀,信誓旦旦想着要跟那个扬言要娶她的男人同归于尽。 这时候万世琨进了来,发现她手握冷刃,便出言制止她不要冲动做傻事。 而她却仿佛发了狂,红着眼跟他扭打在一起,甚至还用刀狠狠划伤了他,并且歇斯底里放下狠话:你若再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妨碍到我,我要你的命。 最后因为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包括宋致诚在内的好多人。 众目睽睽之下,白若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握着匕首哭得肝肠寸断:他试图强-暴我。 宋致诚盛怒。 白若想,这或许就是当年万世琨进监狱的真实原因了。 …… 白若整晚没睡,精神却丝毫不受影响,天还没亮便自己开车出去了,目标是位于西城郊区的宋家老宅。 白若要回去取一样东西。 宋家二位少爷都在市中心有住处,自从宋致诚去世白若又出国后,城郊的老宅便少有人来,几乎算得上是荒废了。 但今天却难得热闹。 首先是二少爷宋敏齐来了。 不久又来了两位警官,为首那位名叫乔层。 乔层警官对宋敏齐道,“二少爷,今天是最后一次搜索,如果再找不到宋先生丢失的两样遗物,我们会考虑就此结案,认定你父亲的死为自然事故。” 宋敏齐只是说,“我父亲绝对不会酒后驾驶,他有专门的司机,更不可能鬼迷心窍开车到那荒僻到寸草不生的郊外去……” 乔层警官安抚,“我能理解您作为死者家属的心情,但是三年了,也该到了接受现实的时候了。况且,我们作为警察,确实没有理由持续打扰一个没有杀人动机的公民。” 他指的是白若。 “她没有杀人动机?”宋敏齐点燃一根烟,重重抽了一口。 “是的,没有。”乔层警官客观地说,“白小姐身家清白,你父亲的遗嘱也真实有效,并且根据律师的证词,你父亲这份财产赠予协议早已经立下,白小姐也是知情的——只要白小姐嫁给他,她就已经具备继承资格。” 也就是说,即便是宋致诚不死,从白若嫁给他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已经得到了自己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巨额财富。 那么宋家兄弟二人当初提出的,她为了遗产而谋杀亲夫,自然就站不住脚了。 “这不可能。” 宋敏齐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握着烟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这么浅显且具有说服力的辩词,她为什么从来没有解释过? 乔警官解答了他的疑问,“你父亲出车祸那天,白小姐也在车上,她也受伤不轻,似乎是伤到了脑袋,失忆了。” 宋致诚的遗物中少了两样东西:一个私人手机,和一些死者的日记本。 乔层一行警官将老宅翻了个遍,最终也没找到这两样东西,便打算离开。 正当他们出门的时候,一辆奔驰轿跑横冲直撞,直接开进来。 从车上下来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正是白若。 乔层驻足看过去。 她今天是漂亮的大波浪卷发,发色有些泛棕,一身浅粉色女士小西装,同色系定制品牌鞋,精致的五官组合,能让人一眼见之难忘。 乔层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白若。 他们做警察的,辨认能力特别强,尤其是乔层,几乎可以自豪地说过目不忘,哪怕是几年前一面之缘的人,他也会有印象。 可是这样一个明媚若骄阳的女人,但凡是见过,他又怎么会想不起。 “原来是乔警官。”白若走过来,笑着打招呼。 “白小姐。”乔层客气地问,“白小姐今日怎么还会回来宋宅。” 白若面露轻愁,动人的眼眸中隐有雾气浮动,“就是突然想起了跟致诚的一些回忆,一时心绪不宁,想回来缅怀一下。” “那就不打扰白小姐了。”乔层微笑宽慰,“逝者已矣,希望白小姐节哀。之前如果有给白小姐带来困扰,我很抱歉。” 白若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直到警车彻底离开宋宅之后,她才收敛了笑意,进屋直上三楼,进了三楼的一间独立小书房。 翻箱倒柜。 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里早就已经被警察翻遍了,什么都没有。 稀里哗啦,白若有些气恼地将书桌上的书挥了一地,重重一脚踢翻了一张椅子。 “在找什么,这么气急败坏?”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白若一惊,带着些恼怒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看过来。 是宋家二少爷,宋敏齐。 白若没有回答他的话,她伸手将自己微乱的头发搡到耳后,将自己扔到一边的小西装外套拿起,一声不吭就打算离开。 “你站住。” 宋敏齐抓住了她的手臂。 白若被迫停下越过他的脚步,侧回首微蹙了蹙眉头,和风细雨地道,“敏齐,你需要明白,我并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为你解答你的所有疑问。” 她今日心情已经十分不好,自然也就连敷衍都懒得。 宋敏齐却似乎并没有介意她此刻的态度,只是冷冷道,“警察刚才来说,我父亲的案子,警方已经打算结案了——定性为自然死亡。” “事实本就是如此。”白若并没有表现出洗脱嫌疑的欣喜,“你们兄弟俩的心情,我比谁都能理解。” 她试图用那种带着些安抚的语气说,“你们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我也失去了丈夫,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跟你父亲在一起,并非图财,更不可能为了身外之物铤而走险。” 宋敏齐竟然无意识怔住了。 这是自宋致诚出事以来,她第一次试图用语言为自己“开脱”。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白若将手从他的桎梏中收回来。 她刚走没两步,宋敏齐就追了上去。 “白若!” 楼梯下到一半的人回过头来,抬头望着他。 “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宋敏齐大声对她说。 白若瞳孔微微一缩,食指与中指相互轻轻蹭了一下,发出一个单音,“嗯?” “日记本。” 宋敏齐直视着她。 “你刚刚在书房,是不是想找父亲的日记本?” 白若顿在原地,精致的面容如死水般沉寂,心跳声却大如擂鼓。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若姐视角: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日记本向我走来了! 第9章 宋敏齐将白若带到花园的一角,他自己从一堆繁茂的花丛中搬出一个箱子,打开。 里面新新旧旧日记本多达几十本。 宋致诚有写日记的习惯,宋敏齐是知晓的。 “你之前在父亲的书房,是不是要找这些东西?”他问白若。 白若盯着那些日记本,觉得脑袋眩晕得厉害,但却神色如常。 “敏齐,这些东西,你怎么没有交给警方?”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警方之前说少了的遗物中,除去那个手机之外,便是这些日记本了。 宋敏齐道,“这些东西我都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我不觉得有交给警方的必要。” “没、没什么特别的吗?”白若的声音有些飘忽,几不可闻。 宋敏齐盯着她,细细打量,只觉得她此刻面色有些苍白。 她发丝微乱了也没有扶正,涂抹的口红也被弄掉了些许,现在无意识蹙着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落在他的眼里,有种别样的柔弱风情。 宋敏齐不愿意将这些父亲的“遗物”交给警方,其实有那么一丁点的私心。 因为他大致翻阅过日记本,里面事无巨细,全都是记录的白若,甚至还包括一些两人之间非常私密的事情。 他一想到父亲跟这个女人的这些“隐私”,会被警方拿着放大镜反复审查,就觉得十分的别扭,因此刻意隐瞒了。 白若用乞求的语气说,“敏齐,这些东西,你可不可以给我?” “你想要父亲的这些日记本?”宋敏齐问,“为什么?” “就当是,给我留个念想。”白若道。 “你这话说得好笑,仿佛对我父亲多忠贞不二似的。”宋敏齐靠近她一步,嗤笑,“若是真的如此情比金坚,又怎么会在我父亲刚去不久,你便迫不及待地爬上了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床?” 白若咬紧了唇不吭声,算是默默承受了他的言语羞辱。 可她越是这样隐忍,宋敏齐就越是愤怒,冷冷道,“怎么,没话说了?” “是,没话说。”白若竟然还嘴,“你尽管羞辱,我无话可说,满意了吗?” 宋敏齐一愣,明显被她气得不轻。 白若扬起头,继续道,“死去的人是我的丈夫,我继承遗产要遭到你们兄弟俩的挤兑诟病,难道现在我来拿回点自己丈夫的遗物,也要被你这般羞辱吗?” “你竟然敢倒打一耙?”宋二少爷怒不可遏。 白若也不遑多让。 片刻,宋敏齐怒极反笑,他将装着日记本的箱子一关,上了锁,对白若道,“你想要父亲的遗物?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陪我过一个生日。” 白若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敏齐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变得很沉,“明天是我的生日,你陪我过一次,这些东西我便都给你,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明天也是白若的生日。 她从前竟然不知晓,原来敏齐竟跟她是同一天生日,宋致诚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宋敏齐见她愣住,以为是不情愿,他自嘲般撇了下嘴角,“我讨厌你,因为从你进入宋家的那天起,父亲就再也不记得我的生日——他的眼里只看得到你。” 白若的心情有些复杂,试图解释,“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敏齐,你的父亲对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在他带着一点点期待的眼神下,白若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她两步上前,用尽全力拥抱了他一下,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又已经退回了原处。 白若眼眶泛红,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敏齐,害你没有了父亲,我很抱歉。” “不是你害的。”许是受到情绪感染,宋敏齐竟也觉得鼻子发酸,硬撑着回应,“是我自己不愿意接受事实,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 仔细想来,她不过是个女人,又年轻漂亮,就算当初嫁给他父亲是冲着钱财来的,但是自己父亲一把年纪,享受了女孩子的青春,付出一些金钱也无可厚非;后来父亲车祸身亡,她也失忆了,失忆之后面对陌生的一切,她想要寻求新的依靠,也并非无法理解。 就因为她跟了万世琨,他就对她处处讥讽为难。 现在想来何其可笑。 宋敏齐想清楚自己的心思,便对着白若道,“我说话算话,明天,你陪我过一个生日,我便将父亲的遗物都交给你,然后保证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 白若眼含热泪地点头,似乎大受感动。 …… 第二天。 还是在宋家老宅。 宋敏齐并没有提出苛刻的要求刁难白若,表示自己只是想跟她一起吃个蛋糕,吹蜡烛许个愿而已。 但是白若何其心细。 她带着他,两人一大早去了超市,跟一大群爷爷奶奶们抢位置,买来了做蛋糕的工具与配料,又买了鸡蛋面粉和许多食材……回来后,白若就一头扎进了厨房,持续忙碌了三四个小时。 最后,一个精致的水果生日蛋糕完成,外加两碗长寿面,双蛋黄的。 她还是当年那个将温柔刻进骨子里的人啊。 岁月无情,但是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更没有带走她的那些美好品质。 “赶紧趁热吃吧,敏齐。”白若将大碗的那份长寿面推给他,自己吃小碗的,边笑着说,“先吃面,吃了咱们点蜡烛许愿,然后吃蛋糕。” 她笑起来真的很美,梨涡浅浅,瞳孔中映照出他有些失魂的模样。 宋敏齐有些失神,伸出手,手指轻触上她的脸,感觉到指腹一阵温热。 “敏齐?”白若微侧了一下闪躲。 “你脸上有面粉。”他说。 “哦,你可以提醒我一下的。”白若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微红,“这样很狼狈。” “没有,你这样很好看。”宋敏齐说。 白若没有回应,低下头吃面。 宋敏齐也没再说话,安静吃面。 吃完面之后,白若收拾好碗筷,将蜡烛插在蛋糕上,一一点燃。 蜡烛的微光中,两人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一起许愿,吹灭蜡烛。 这画面倒是异常温馨。 如果不是白若的手机第不知道多少次再响起的话。 她取出手机,默默将其调整成了静音模式。 “有人找?”宋敏齐问她,“你电话一直在响,不会是有急事吧。” “没有的事。”白若轻笑一下,开始切蛋糕。 宋敏齐去里屋拿了一瓶红酒出来,说要跟她开怀畅饮。 白若表示自己戒酒了,于是便是他一个人在喝酒,她就在旁边小口吃着蛋糕。 两人就这样整整不言不语待了一个下午。 宋敏齐今天似乎格外多话,又似乎格外嗜酒,在他准备开启第三瓶的时候,白若皱着眉头阻止了他。 “敏齐,够了。”她说。 说话的时候,白若侧目看了一眼桌上又亮起的手机屏幕。 此时已经快到晚上七点钟了,她的手机上未接电话多达108个。 白若开始起身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你等一下。” 侧躺上沙发上原本已经似乎不省人事的人突然站起,一把拽住她的手,声音含糊地说,“……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白若回过头来看他。 宋敏齐仿佛真的醉了,眼神都没有办法彻底聚焦,吐字也不清晰,“当年在A大校园门口,你遇到我,是不是你早有预谋?” “不是。” 听到她斩钉截铁的回复,宋敏齐喉咙中溢出了低低的笑声,“那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故意摔倒在我面前,是不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白若脑子一嗡。 她下意识反驳,“你喝醉了吧敏齐,当年可是你摔倒在我面前,并非是我……” 白若反驳的话说到一半,宋敏齐就瞬间酒醒了,彻彻底底。 “你刚才说什么?”他问。 白若自知失言,噤声不语。 “你还记得当年的细节,你没失忆。” 宋敏齐肯定地说,眸底泛起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短小的更新! 若姐视角:是的没失忆,你咬我啊 第10章 白若带着一箱子宋致诚的遗物,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飙车来到跟万世琨的约定地点。 等她匆匆赶回了海豚村,停好车进去,里面的两人已经等她好几个小时了。 “姐姐!” 白忍看到她,赶紧冲过来,嚷嚷道,“我跟琨哥等你好半天了,电话打了那么多,你也不接,害得我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 白若连忙和风细雨地道歉。 弟弟又哼哼唧唧说了她几句,显然是有些不满,“今天是你过生日,自己生日怎么还能迟到这么久呢。” 白若岔开话,“怎么就你们俩,阿嬷呢?” “伯母在厨房,说是做你最爱吃的海鲜锅。”接话的是万世琨。 白若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等菜的过程中,她不咸不淡地问,“怎么,万总酒醒了?” 万世琨听她阴阳怪气,侧过眼看她,“你在生气?” 他看一眼手表,“你迟到四个多小时,我给你打了一百多个电话都不接,你现在匆匆赶来,是要先跟我生气?” 白若握着手机说,“一码归一码。” “好啊,那就一码归一码。”万世琨盯着她若无其事的表情,“你现在倒是说说看,在你迟到的这四个多小时里,你都干了些什么去了?” “是滟滟——” “撒谎。”男人立刻打断她的话,“沈少才跟我通过电话,说他妹妹今早就已经回美国了。” 白若下意识扣了扣掌心,咬着唇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借口,他此刻语气越是轻描淡写,她心中的忐忑就越是分明,尤其是两人现在离得这么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得到他冷峻的眉峰,严厉的眼神,和因为压抑着怒火而习惯性微抿紧的嘴唇。 她的心里非常不舒服。 白若非常不喜欢这种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令她又恐惧又慌乱。 因为某些缘故,只要她还跟万世琨在一起,她就必定会时常经历此刻这样的画面。 白忍跟母亲张女士从厨房端着一个大锅出来,立刻就发觉了饭桌上两人之间不正常的氛围。 他笑着对万世琨说,“琨哥……哦不,或许该提前改口了,姐夫,你就别跟我姐计较了,她这个人忘性大,指不定是忘了今天生日的事儿,跑出去瞎逛了,是吧姐姐?” 这算是给两人找了个台阶。 白若连忙点头,顺着台阶下。 万世琨不置可否。 张女士看到已经多年未见的女儿,显然情绪有些失控,带着些乡音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阿若。” 白若对这个母亲显得异常冷淡,万世琨跟白忍倒是没把她的冷淡当回事,只以为她是失忆所致。 “阿若,你真的是我的阿若,你真的回来了,阿嬷好想你。”张女士眼泪流下,上前重重将女儿抱住,早已经泣不成声,喉咙中不停发出呜咽的声音,但却再也没有办法连词成句。 白忍见此,也觉得心酸,不自觉红了眼眶。 万世琨看白若,以为她会多少有一些感触。 可是没有。 她任由张女士抱住自己,那双平日里美丽又多情的眼眸中,此刻除了空洞之外,一无所有。 万世琨提醒张女士,“伯母,阿若之前出了车祸,脑袋受了点伤,很多事情不太记得了,您别介意。” 张女士吃惊,又是眼泪直流,不停说自己的阿若命苦,从小就命苦,说是自己对不起她云云。 这时候,白若总算是开口说了一句,“先吃饭吧,阿嬷,都过去了。” 这顿饭吃得并不怎么自在,首先,白若跟张女士之间显得非常陌生,而万世琨又正与她别扭,活跃气氛的任务就不由自主落到了弟弟白忍的头上。 见大家都一直沉默,白忍突起话题,对白若道,“对了姐,你还记得中学时候资助我们上学的那个恩人吗?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若是能知道他是谁的话,我真想好好报答他……” 白若握着筷子的手一抖。 张女士哐当一声打碎了手中饭碗,她连声说对不起,跑去厨房重新拿碗去了。 “姐姐?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白忍关心地问白若。 万世琨也奇怪地看了白若一眼,他问白忍,“什么恩人,还资助你们上学,我怎么不知道?” 白忍解释说,“那是在姐姐刚过完14岁生日之后,说起来那时候琨哥你刚离开海豚村,我们阿爸出海捕鱼遭遇了海难不幸身亡,我们家庭一度陷入困难,阿嬷再也拿不出钱来供我们姐弟俩上学,但是上天眷顾,有一个不留姓名的恩人一直暗中出钱资助我跟姐姐的学业……” 万世琨皱紧了眉头,“这样的资助,持续了多久?” 白忍说,“一直到姐姐18岁,我17岁的那一年,那时候姐姐刚上大一,而我也刚高考完。” 说着,其实白忍心里也有一些疑惑,他不太自在地笑了笑,“其实我之所以想要报答这个恩人,只是觉得他给我和姐姐的恩惠,过于大了一些,超出了普通资助的范畴。” 以前他小不懂事,以为对方只是替他和姐姐出了学费,然后给了他们阿嬷基本生活费而已,但是现在回过头来,他们姐弟俩一路上的都是品质最高价格也最昂贵的贵族私立学校,在学校享受到的待遇,都是别的家产万贯的富家子弟们才能享受到的。 万世琨显得有些烦躁,竟然不顾白若在场,径自点了根烟抽起来,问白忍,“那你说的这位恩人,在你们姐弟中学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白忍摇头,“似乎是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出国读书的?” 这时候白忍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了,他看了一眼白若,讷讷地说,“姐姐18岁的时候,已经遇见姐夫……哦不,已经遇见宋先生了。” 言外之意,后面都是宋致诚替他们姐弟俩出钱完成最后的学业的。 白若握着筷子的手无意识用了大劲,竟然连骨节都微微泛白,半晌,她才抬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弟弟,“你说够了没有?是觉得这些事情很光荣吗,见人就拿出来说。” “姐,对不起。”白忍见她面色不善,赶紧道歉。 他想,自己姐姐是不想让琨哥误会,觉得她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年纪轻轻18岁就懂得攀附权贵。 少年一时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埋头吃饭不再吭声,而张女士去了厨房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跟三人一起同桌吃饭。 白若的27岁生日,就在这样的尴尬气氛中度过。 吃完饭,万世琨送她回市中心酒店,两人心中互相别扭,沿途一路都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酒店套房,白若破天荒提出了想喝点红酒。 这是她跟他在一起三年来,口口声声说不会喝酒之后,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万世琨觉得需要有个契机跟她和好,便顺了她的意。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白若喝了酒之后,是这样的……热情。 当晚,她极其主动,且花样百出,娇红着脸软语低喃,很是动人。 万世琨自然把持不住,两人折腾到大半夜。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若就醒了,她去浴室洗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万世琨也已经醒来,正侧躺在床上抽烟。 看到她出来,他动作自然地将烟捻灭。 “过来,给你擦头发。”他慵懒地冲她招了招手。 白若乖乖爬上-床,像只怜人的幼猫一样轻靠到他的身上,鼻翼间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她伸出手臂圈着他的脖子,软软地轻哼了声,“……有点困。” “谁叫你昨晚一直闹。”男人低首暧昧地咬了咬她的唇,沙哑道,“那我动作轻点,你可以靠着我再睡会。” 他给她擦头发的动作果然放得很轻,像是擦的不是头发,而是珍贵易碎的艺术品。 白若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睡过去了。 万世琨看着她一脸恬静,眼神逐渐变得缱绻。 他想有个家了——这种渴望在此时此刻变得尤为剧烈。 …… “我们结婚吧。”万世琨对白若说。 “我们分手吧。”白若对万世琨说。 两人异口同声。 …… 男人给她擦拭头发的手一顿。 白若猛的睁开了眼睛。 …… “你刚说什么?”白若问万世琨。 “你刚说什么?”万世琨问白若。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上帝视角1: 万总,舔-狗没有好结果,懂? 上帝视角2:万总+若姐双双黑化值蓄力中…… 第11章 “你把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万世琨对白若道。 “你要我说哪一句?” “分手那句。” 他表情未变,甚至连声音都还是刻意温和的,但白若显然已经察觉到了男人周身逐渐散发出来的冷冽。 她缓缓从他怀中起来,顺了顺自己半干的发丝,低垂下眼睑,低声道,“我说,我们分手。” 万世琨笑了,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能够转过脸来跟他对视,还很温柔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白若。” 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万世琨的语气很郑重,“我只给你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把你刚才的那句话,收回去。” “我们分手吧。”白若坚持。 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手顿时用了劲儿,白若疼得脸都变了色,却一声没吭。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进入宋家之后他几年的默默守候,她失忆被人挤兑时他对她长达三年的庇护。 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个这么多年只独为一人,如此这般,竟然都只换来她面无表情的分手两个字。 “白若,你没有心。”万世琨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白若看着男人下颚的疤痕,沉默许久之后,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就当是我对不起你,毕竟,我有我的路要走,并且……只能我一个人走。” 他喉咙中发出一声嗤笑,毫不费劲地将她一把推开。 “你滚。” 白若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这里只是暂住的酒店而已,她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三两分钟就弄好了。 她拎着自己的手提包,临走之前最后看了男人一眼,“……你胃不好,以后少喝酒了,若是实在需要应酬,喝了酒可以叫杨医生……” “我让你立刻滚。” 万世琨侧对着白若,却连半丝眼角余光都没有再留给她,明显是恨毒了。 白若完全理解这种怨恨,并且照单全收,她缓缓将门拉上。 万世琨却在这时候突然冲过来,手臂一把挡住了门,白若吓一跳,关门的动作被止住,她有些紧张地盯着男人充满血丝的眼睛,听见对方用嘲讽至极的语气问道,“你还要怎样才满足?还要多少钱才能收手?” “钱?”白若微蹙了下眉头,声音发飘。 “难道不是吗?”万世琨冷声道,“才18岁啊,你处心积虑,各种制造契机,几次三番才终于搭上宋致诚,现在他死了,且不论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不过才短短三年,你便又觉得我妨碍到你了吗?现在会急着甩开我,是不是又已经找好下家了?就跟当年一样?” 白若语气僵硬,“别提那个令我恶心的男人。” “啧,你现在觉得他令你恶心了?从前你上赶着往人身上贴时候怎么没觉得呢?”万世琨睨着她的目光充满了讥诮。 宋致诚比白若足足大了28岁,她18岁青春正盛的时候,对方已经是个快50的老头子了——这样始于金钱的关系,说是爱,那是侮辱了爱情。 “啪!” 白若重重一巴掌甩到了万世琨的脸上,秀美的两颊因为压抑着愤怒而涨红。 她冷冷道,“谁都有资格讥讽我,但你凭什么?” 万世琨怒极,在她又一巴掌甩过来的时候,他重重拽住了她的手腕,“怎么,是恼羞成怒了?我到底是哪一句说错了?难道你不是18岁就学着人家卖弄风情?” 白若使劲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愤怒到极致之后,反而先一步平静下来,她从鼻腔中轻哼出一声,“这你倒是说错了,不是18岁,是14岁,14岁我就跟了他了。” 她竟然在笑,眼中却是灰败一片。 万世琨眸中翻腾起惊涛骇浪,在她万念俱灰的眼神下,竟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起来,昨日饭桌上,白忍说的一些事情,关于那个资助他们家庭的神秘恩人。 “是他,是宋致诚。” 他语气肯定。 白若没有否认,眸中最后一丝鲜活之气散去,喉咙中发出机械的声音,“我恨他,是他毁了我的生活,我恨不得他死,他死了我才能自由。” 万世琨这才意识到,刚刚为了逞一时之气,自己究竟脱口而出了什么话。 他怎么会说得出口,是白若紧抓着宋致诚不放。 明明在她嫁进宋家的最后一秒,她都还在做最终的挣扎。 万世琨回想起,白若22岁生日当天,宋致诚包下了整艘豪华游轮替她庆生,在万众瞩目之下宣布,她就是宋家未来的女主人——这样风光的时刻,她却独自躲在船舱内,瑟缩成一团,哭到浑身发抖,声嘶力竭。 她说她要杀了宋致诚,要跟他同归于尽,她连刀都准备好了,可是却被他撞破。 万世琨原本以为,自己当日阻止白若干傻事,是拯救了她,虽然代价是入狱两年,但是为了她,他觉得值得。 可是现在见到她此般模样,他却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否太过自以为是。 白若面无表情地说,“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令我觉得无比恶心。” 万世琨喉咙艰涩,朝她伸出一只手,“阿若。” 白若嘲讽地看着男人的手,轻嗤一声,“本质上,你跟姓宋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自以为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其实却干着最令人不齿的勾当。” 万世琨伸出的手一僵,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恨他,恨不得他死,所以你就真的想办法让他死了,对吗?” 他说完话后就看着她的眼睛。 白若那双出奇美丽的眼睛竟然奇异地闪动了两下,她长长的睫毛像是精致小扇子一样,上下扑动,竟给她带出一丝丝单纯可爱的神色来,白若笑出了声,瞳孔中映照出男人微微紧张的模样。 半晌,她轻掂起脚,倾身凑近男人耳语道,“……怎么,你套我的话啊?” 语毕她眼神下垂,落在他的西装口袋上,伸手进他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 白若点亮屏幕顺畅解锁,看到里面的录音界面,轻笑了一下,露出可爱的梨涡。 “我不是三年前的白若了,不会再对任何人摇尾乞怜,包括你。” 她将手机还给他,凑近亲吻了一下男人下颌的疤痕,哐当一声关闭了房门。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渐行渐远。 出了酒店,白若开车急行,一路连闯了很多个红灯,边拨通了宋家二少爷的电话。 但因为她的手机是新号,几次都被挂掉。 白若有些恼怒,脚下油门踩得更紧,又连续拨了好几次,终于被接通。 电话里闹哄哄的,隐约传来男人极不耐烦的声音,“……他妈谁啊阴魂不散的!” “是我。” 电话那头一下了没回应,过了十几秒之后,嘈杂声没有了,宋敏齐问道,“白若?你装失忆的事情老子还没跟你算账——” “我没装。”白若迅速说,“三年前我确实是失忆了,最近回国之后,才逐渐慢慢恢复了一些。” “随便你说,反正从今往后你已经跟宋家没有关系了。” 白若深吸一口气,维持着最基本的温柔嗓音,“敏齐,你现在出来一下,我有事情想跟你谈。” “直接电话里说。”宋敏齐道。 “不方便。” “那我也不方便出来。”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戏谑。 摆明了耍她。 白若此刻没有心情打嘴仗,她将方向盘一转掉了头,对着手机道,“我先回你家等你,半个小时后,你若是还不回来,我会让人将你的东西全都打包丢大街上去。”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白若轻笑出了声音,“毕竟,从法律意义上来说,金碧城的房子产权在我手上,是你爸爸遗嘱中指定我继承的——这三年来,你不过是仗着我失忆,鸠占鹊巢罢了,我没收取你房租就已经是仁慈。” “白若!” 白若将手机一扔,一踩油门,车子飙出去老远。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短小的更新! 第12章 宋敏齐挂掉电话之后,阴沉着脸回到包间,里面年轻的男女女笑闹一片。 看到他似乎心情不佳的模样,一个女孩凑过来,挽着他的手臂娇滴滴问道,“怎么了敏齐,女朋友查岗啊?” 宋敏齐烦躁地甩开她,“滚滚滚,一边儿去。” 有人起哄,“出来玩儿别这么玩不起啊,二少爷,你不会真的要回去了吧?” 宋敏齐只是抽闷烟,翘着二郎腿靠沙发上,面色阴晴不定。 最后他咕哝着骂了句脏话,拎起座位上自己的外套,一声不吭就开门离开。 众人望着这位小爷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今儿可真是奇了怪了,还真是天下红雨,一个电话能让这位爷立刻走人? 有人讪讪的说,“可能,是他妈来的电话吧。” 毕竟,普通的小女朋友哪儿配让宋二少爷随叫随到呢。 宋敏齐压抑着怒火,一路开车回到金碧城的宋宅,刚进了前院,就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卡车,身着统一搬家公司工作装的人员们,正在屋子里进进出出,他一下子火冒三丈,快步冲进客厅。 白若一身纯黑色运动装,高扎着马尾,脚下是双白色的运动鞋,整个人透露着青春靓丽的气息。此刻她正靠在大厅的沙发上,悠闲地刷着手机。 吴阿姨给她端来了参汤,关切道,“夫人要回来也不早点打声招呼,我好提前给你准备些喜欢吃的菜,你看现在,我还得现去买,都不一定买得着你最爱吃的鲈鱼……” 白若接过参汤,温柔道,“别夫人夫人的了,叫我阿若就好,阿姨。” 吴阿姨应了一声,去厨房忙活去了。 搬家公司的人还在进进出出,宋敏齐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人并非在将东西从家里搬走,而是将车里属于白若的东西搬进来。 他三两步跨步到了白若面前,见对方余光都没注意他一眼,便一手抽走了她手中的手机,恨恨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想要怎么样?该不会还想要厚着脸皮回来吧。” 白若终于舍得抬眸给了他一眼。 宋敏齐冲着她恶劣地咧嘴一笑,“怎么,是姓万的那个人渣玩儿腻了,不愿意搭理你了是不?现在没地方去了,又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回来。” 白若捡回自己的手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参汤,先紧着他说个够。 宋敏齐又道,“可别说我不给你这个’小后妈’留活路,当初既然是你自己选择跟姓万的那个狗比远走高飞,迫不及待跟宋家撇清关系,如今你竟还敢回来——多大的脸?” 白若也不顶嘴,只是从包里取出厚厚一塌房产证,又从众多房产证中找出一本,丢在男人面前。 她说,“敏齐,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这些不动产,包括你现在居住的这栋房子,现在全都是属于我的——不服你可以找律师上法院起诉我。” “在这跟我逞口舌之快,就没有意思了。”白若最后补充道。 宋敏齐瞬间脸涨成猪肝色,“你这女人无耻!爸爸当初肯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你就当他是被鬼迷了吧。”白若摊手,竟然还盈盈笑语,“反正现在他下了地狱,也只能跟鬼打交道了。” 宋敏齐怒不可遏。 白若倒最是懂得见好就收,并没有对他咄咄逼人,只是示意他先坐下,有话跟他说。 白若对宋敏齐道,“敏齐,其实你何必跟我斗气呢,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如果你介意你父亲的遗产归属,我并非不能还给你。” 宋敏齐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白若轻描淡写,“但是你要知道,数年来,跟着你父亲在商场上厮杀的,都是万世琨,而不是你和敏斯,这宋氏偌大的家业即便是给你,就凭你和你那个酒囊饭袋的哥哥,守得住吗?你们能坚持几年?” “你!” 宋敏齐气得脸涨红,话都说不完整。 “我什么,行了别你你我我的了。”白若不带任何讥讽地轻笑了下,漂亮的瞳孔中折射出异光,“你父亲去世的这三年,若不是万世琨,宋氏的几家联名企业的股价早已经一落千丈,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左右骂人,不过是承了他人的恩惠而已。” 宋敏齐被气得够呛。 听听,听听这个杀千刀的女人都说的是些什么吃里扒外的话。 白若懒得理会,起身径直上了三楼,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道,“以后这栋房子里我说了算,我住三楼,除了我住的房间,你其余的活动范围自由。” 宋敏齐接连骂了好多句脏话,但是被骂的人似乎丝毫没听见。 接下来的三天,二少爷都没归家,吴阿姨从小看着他长大,十分担心,就问白若是否要电话联系一下。 白若从房间出来,似乎没睡醒,咕哝道,“没事儿,他又不是小孩子,玩儿够了自然会回来。” 结果没等到宋敏齐回来,宋宅却是来了位稀客。 是白若的弟弟,白忍。 少年一进来,就连忙对她道,“姐,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都不接,你跟琨哥到底——” 白若让阿姨先下去,给弟弟倒了杯水,示意他慢慢说。 白忍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声问道,“姐,你是不是跟琨哥分手了?好端端的为什么?” “我们有各自的生活,道不同不相为盟。”白若说。 “不是这样的。”白忍脸色很不好看,显然煎熬已久,握着她的手道,“姐,我都知道了,我们中学时候神秘资助人的事情,你跟姓宋的认识的经过,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再回海豚村,那时候你才14岁啊……” 白若回握住弟弟的手,柔声安慰道,“不管你都从哪里听来一些糟糕的事,但是阿忍,你的前景是光亮的,因此你不必觉得痛苦。” 少年听不得她这样的安慰,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在他得知到这么多事情之后,她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 白忍紧紧抱住她,迫不及待道,“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是我没有早点弄明白,我只以为是我们一家命好,得好人相助,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白若只是拥抱着弟弟,任由他发泄着自己愧疚的情绪,并未跟他感同身受,也没有表现出自己有多忍辱负重的模样。 半晌,少年的情绪稍微恢复,他带着些哽咽地问道,“是他当年逼着你跟他在一起,才肯答应资助我们一家的,对吗?” 在少年怜惜的目光之下,白若缓缓点了下头颅。 “是的,如你所说。”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细碎的发丝,唇角含着明媚的笑意,“但是这些都过去了,也并不是你的错。” 白若在心中想,这么多年,她那个爱子如命的母亲,一定将弟弟保护得很好。 因此白忍才会如此单纯。 他把人心想得太好,以为有钱人用钱逼迫她就犯,就已经是最狠毒的罪行,却不知道,在这天底下,有些人为了生存,为了自己儿子的学业,会亲手卖掉自己的女儿,还是将其卖给曾经差点强-暴她女儿的男人。 白忍说,“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情要跟姐姐说。” “什么事?” “阿嬷旧病复发,住进了人民医院,已经两天了,医生说情况很危险。”少年语气有些担忧,继续道,“这两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白若没有吭声。 白忍道,“虽说姐姐失忆了,但是她毕竟是我们的生母——自从那天你回渔村又离开后,阿嬷一直郁郁寡欢,没两天就病倒了……” “我知道了。”白若冷冷打断少年的话,“我会抽时间去看她。” 白忍动了动唇,原本还想劝说两句,可是见她此刻脸色实在是难看,便也就这样止住了话。 半晌,少年才讷讷地道,“那姐,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白若亲自送少年到了门口,临别的时候对他道,“阿忍,以后若是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也就别来找我了。” “姐姐?”白忍皱紧了眉头,“姐姐这是要跟我撇清关系?又要跟从前那样吗?” 白若不语。 少年见她眸中冷漠,顿觉心凉,压抑着难受道,“姐姐又要跟从前一样,跟家人划清界限吗?” “我没有家人。”白若迅速说。 “那我算什么?”白忍红着眼眶质问道,“你跟琨哥分开,又撇下我,你说你有你的生活,可你放弃亲人放弃爱人,你要的生活难道就是孤家寡人一辈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短小的更新! 上帝视角题外话:有时候真的,自己没有经历过,就别劝人放下屠刀了,总之我心疼我若姐,我要做我若姐的家人,爱她宠她保护她。 第13章 白若原本是不打算跟弟弟一般见识的。 但是对方开口就占据道德的最高点,令她有些不太耐烦了。 “阿忍,你现在是在埋怨我吗?”白若问弟弟。 “我没有。”白忍言不由衷。 “你埋怨我也改变不了什么。”白若紧蹙着的眉头,“你早该走出自己的象牙塔,去看看这世界的残酷。” “没有人有义务守护你的单纯。”白若对弟弟说,“我也没这个义务。“ 宋敏齐想不到,自己几天没归家,今日一回来就撞见白若跟个年轻男人拉拉扯扯。 小白脸? 那女人竟然敢跟别的男人拉扯到家里来了。 他在门前停下车,顿时就火冒三丈,等到他后脚冲上去的时候,白忍前脚刚离开。 “刚那人是谁?” 宋二少爷怒气冲冲地问。 白若没好气,“送化肥来的。” “你骗你妈呢!” 还送化肥,送化肥需要在门口拉拉扯扯半天吗。 二少爷点燃一根烟,将她堵在门口。 他恶狠狠地提醒,“我告诉你白若,你要是敢带着别的野男人回家来厮混,老子跟你没完!” 白若早习惯了他的态度,压根不理会。 “既然回来了,就正经做些事情,别一天到晚在外厮混。”白若对宋敏齐道,“明天跟我一起去嘉云制药车间巡视,刚接到吴厂长电话,说是好像出了点问题。” “你要下工厂去?” 宋敏齐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若指尖轻触了触刺疼的太阳穴,“万世琨跟我闹僵了,他那个人的性格,偏执且阴晴不定,估计会闹出些事情。” 这两日实在是太过风平浪静,白若自然不会傻到以为万世琨会轻易放过她。 “你怎么了?” 宋敏齐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过分苍白了。 虽然明知道不能给这个女人好颜色,但他还是忍不住嘴贱,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痛风,多年的老毛病了。”白若放下手。 “有病就去医院治。” 白若没有回应,只径自进了屋。 宋敏齐竟然罕见地没跟她呛声,后脚就跟了进来。 他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刚才警局给了我电话了。”他说。 “嗯?” 白若等他下文。 宋敏齐看着白若的脸。 他想,上天真的很善待她,即便是未施粉黛,她的美丽也依旧楚楚动人,一个抬眸便尽展风情。 宋敏齐对白若说,“警方通知我,将爸爸案子结案为自然死亡,我刚从警局签了字回来。” 白若没有言语,只是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她这样的温柔,带给了他莫大的酸楚。 几乎是一瞬间,宋敏齐强自压抑着的情绪就被击溃。 这个向来嚣张跋扈的年轻男人,此刻将脸埋在掌心,几乎是呜咽出声,“我还是不敢相信,爸爸怎么会醉驾,怎么会开车去那悬崖峭壁,就这样直直坠了下去……” “警方只说是刹车临时失灵,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宋敏齐泣不成声。 白若起身,在他身侧坐下。 她伸出手臂圈住了他,感受到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 白若想,此时此刻,一定才是这个男人最悲痛的时刻。 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彻彻底底不在了。 在宋致诚死去的这三年,宋敏齐一直坚信自己父亲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故意陷害。 也是因为这样,他憋着一口气在。 就是这一口气,一直支撑着他陪着警方寻找真相,让他隐隐略去了丧父的苦痛。 可是现在,这一口气落回了肚子里,击得他无比疼痛。 “为什么,你说这是为什么?” 宋敏齐紧紧回抱住白若,声音嘶哑。 白若安抚性地轻拍着男人的后背,声音放得很轻软,“敏齐,你要相信,这都是宿命。” 她说,“这个世界,因果轮回之事常有,也许你的父亲,就是欠了别人的,如今以命相还了。” “你放心,你还有我。”白若捧起他的脸,语气郑重,“敏齐,我会陪着你,因此你不必担心前路会有多少艰难险阻。” 她这样温柔的保证,眼眸仿佛盛满了整条银河般璀璨,令宋敏齐心底颤抖。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他声音还是沙哑的,“我从前对你……并不好。” 白若直言,“就像我刚才说的,事有因果,或许真是我欠了你什么呢。” 说完,她嗔怪地笑了一下,递纸巾给他。 “赶紧擦擦吧,多大的人了,眼泪鼻涕一汪汪的。”白若道。 宋敏齐闻言一窘,可能也是觉得这画面不太好看,迅速别过了脸去。 他胡乱弄了自己的脸几下。 回过头来的的时候,已经是一切如常。 可是跟白若之间,到底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但他自己也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吴阿姨做好午饭送过来,按照惯例,她原本会将两人的饭菜分开放置,因为知晓这两人不对盘。 可今天奇了怪了。 因为二少爷竟然吩咐她,“就放长桌一起吧,搬来搬去不嫌麻烦。” 吴阿姨笑着应了一声,又道,“二少爷可真是成长不少。” 宋敏齐忍不住偷瞥了身侧的女人一眼。 白若正微垂着眼眸,唇角含笑。 她问吴阿姨,“今天也做了红烧狮子头吗?” 宋敏齐微讶。 红烧狮子头是他最爱的菜。 吴阿姨在宋家这么多年,该是多精的人儿,立刻顺应道,“做了做了,当然是做了,白小姐的吩咐,担心少爷什么时候回来会想吃,因此每顿都有备着。” “那就好。”白若笑得明媚,“那赶紧端上来吧,敏齐肯定饿了。” 两人上桌之后,宋敏齐面对着一桌子的菜,发现全是自己喜欢的,心底有些异样。 他吃着饭的时候,听见白若对吴阿姨道,“对了,花园的兰花需要换盆,让园丁弄些化肥来。” “还有,敏齐明天要跟我一起去嘉云药厂,给他准备一些合适的衣服。” “另外,院子里的葡萄好像结果了,可以弄些来分给隔壁邻居。” “给流浪狗的狗粮,我放在了院子东北角……” “……”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柔和而又兼具着力量,让听的人不自觉就安静下来。 可能这个家冷冰冰了三年,多一个女主人,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吧。 宋敏齐听着她碎碎念这些日常琐事,神色不自觉也跟着变得温柔。 “你尝尝这个,好吃的。” 他将一块红烧狮子头放在她碗里。 桌子旁吴阿姨吃了一惊:这位目中无人的霸王,竟还知道主动给人夹菜了?” 白若说了些谢谢,低下头小口吃着。 宋敏齐偷偷观察她。 她似乎并不爱吃狮子头,可能是觉得有些腻,每一口都吃得很少,但是却吃得很开心的模样。 这些年,宋敏齐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识过,既然白若能入得了他的眼,那她自身除了漂亮之外,是肯定有很多优点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宋敏齐选择性忽视了而已。 “敏齐。”白若终于努力吃完了那颗狮子头。 她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突起话题道,“你上次给我的你父亲的遗物,好像有些缺漏。” “什么意思?”宋敏齐问,“你是说那些日记本吗?” “是的。”白若神色如常,似乎只是随口道,“你父亲长久以来就有写记录的习惯,可我翻阅过那些日记本,发现里面有一些缺失。” “十二年前的一段时间,他的日记本里缺了一两本。” 那正是白若14岁左右的时候。 宋敏齐不以为意,“都十几年了,可能是搬家弄丢了些,也正常。” “可里面比这更久远的日记本都保存完好。” “这我可回答不了你。”宋敏齐从饭桌上抬头。 他突然问道,“你老是纠结这个干什么?多一本少一本的,就算是缅怀父亲,这么多你们之间的记录还不够吗?” 瞬间,他语气又变得有些古怪,泛着酸,“反正自从你出现之后,他的日记本里,事无巨细,也都只剩下你了。” 白若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眸。 宋敏齐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令她觉得不舒服了。 他有些不太习惯地放低了声音,说道,“待会有警局的同志过来,可能也是需要你签个字什么的。” “好。” 说曹操,曹操到。 来的都是熟面孔了,为首的依然是那位叫乔层的警官。 这次对方是带着满面春风来的。 宋敏齐首先招呼,“恭喜啊乔警官,马上就升职了。” 乔层下周就要调往总局了,他如今不过才三十几的岁数,有这样的升迁,实在是春风得意。 乔层道了声谢,对着白若道,“白小姐,这边麻烦您作为家属签个字,警方要走程序结案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一家这么久。” 白若慢条斯理走过来,拿起笔签字。 乔层盯着她看。 半晌,她签完字,抬起头来,将笔还给他,“签好了,多谢乔警官。” 乔层这样近距离看着这张精致美丽的面孔,脑海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突然,乔层怔住了,眸中溢出不可置信。 他想起来了。 他果真见过这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长长长的更新! PS:小可爱们,这篇文的更新时间是每天晚上9点钟,存稿箱更新哈,如果9点没有,就是当天不更。 第14章 乔层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他曾经是见过白若的。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如今他未能一眼将白若认出来,实在是因为,如今的白若,跟从前他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简直是云泥之别。 “乔警官?” 宋敏齐见乔层一直紧盯着白若看,有些不悦地出声道,“乔警官若没什么别的事,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乔层开口却是对着白若,“白小姐可还记得,很多年前,你曾经到绥远镇的派出所报案?” 白若美丽的眸子中异光一闪而过。 “绥远镇啊,那是我的家乡。”她如是回答,“我对家乡倒是熟悉得很,至于乔警官说的报案?委实没有印象。” 白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乔警官,自从三年前车祸之后,我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乔层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白小姐再想想呢。” 他补充,“那时候你大约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带着一身的狼狈来到警局,报警说,有人侵犯你。” 乔层那时候还没从警校毕业,不过是在镇上派出所实习,当一名辅警,当年这个案子,算是他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尽管最后不了了之。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出言不善的是宋敏齐,他一屁股从椅子上站起来,横跨在白若与警察之间,皱着眉头不悦道,“乔警官,这里不是警局,你说话可要注意点。” 什么十三四岁,什么遭人侵犯……这些险恶的用词,他此刻尤其不喜对方用在白若的身上。 “抱歉二位,是我失礼了。”乔层客气地后退一步。 但他探究的眼神,越过宋敏齐,始终在白若身上萦绕不去。 乔层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因为当年这个案子是他负责的笔录,出警也是他随同。 那是12年前的事情了。 某天夜里,冒着滂沱大雨,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女孩跑来派出所,说要报警,因为受到坏人性-侵。 小女孩四肢伤痕累累,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但是一双眼睛却好看得仿佛天上星。 乔层回忆起当时,女孩虽然浑身伤痕,但她的情绪却异常镇定,说话的条理也非常清楚,甚至笔录的时候,她还敢直面警察的追问,冷静地说出了每一个她被侵犯的细节,最后录完笔录,她满怀希望地拽着他袖口的警徽,声音微弱地说: “警察哥哥,你们会帮我的对不对,会抓住那个坏蛋的对不对?” 乔层冲着她肯定而鼓励地点点头。 她冲着他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生平第一次,乔层感受到了警察这个职业的神圣使命。 小女孩那样的笑容,任何人但凡是看过一眼,这一辈子都别想忘记。 乔层恨自己怎么会现在才想起来,明明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白若,就是当年那个前来报案的小女孩——他百分百肯定。 当时警局是很重视这个案子的,毕竟是未成年受到侵害的问题。 可是也正是因为小女孩当时未成年,她的一面之词并不能成为立案理由,乔层便带着小女孩来到了海豚村她的家里,见到了她的母亲张女士。 结果就被张女士一阵大吵大骂。 张女士说,是这个臭丫头不听话,跑出去鬼混,她身上的伤,都是让混混给打的。 警方有些迟疑,尤其是乔层,他追问女孩,是否对警方撒谎。 小女孩只是紧紧拽着他的手,反复陈述自己被侵犯的事实,说自己并没有撒谎骗警察。 原本此事就要这样不了了之。 但事情搁置了三天之后,不知什么缘故,警局突然出具文书,要来带小女孩去医检。 可是医检的结果很清楚: 未见男性精-子留存,未见处-女膜破灭。 不予立案。 医院门口,小女孩手捏着冰冷的报告单,拍开了女警想要安慰她的手。 她抬起那双分外勾人的眼睛,直直盯着乔层,艳鬼一样。 她问,“是不是只要处-女膜完好,你们警察,就可以当作什么伤害都看不到?” 这句话,乔层很多年之后,都还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 也会想起,说这话时候,小女孩压抑的眼神。 时间拉回到现在,乔层看到白若,尤其是对方那方美丽动人的眼睛,将她的形象自动跟当年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乔层对白若说,“白小姐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可以亲自去一趟绥远镇,调取当年的案件处理资料。” 白若瞳孔微微一缩。 宋敏齐却觉得这警察今天莫名其妙,竟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对乔层不悦道,“今天字也签了,乔警官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乔层告辞。 白若主动说要送一下他。 两人行走至门口的时候,白若对乔层道,“乔警官,又何必多事呢。” “白小姐什么意思。”乔层好奇地看着她。 白若轻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下扑动,带出几分娇憨,“乔警官记性可真好,竟然还记得我十几年前的皮毛小事儿。” “你想起了?”乔层问。 随即他又改口,“或者说,刚才在屋内,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白若竟然点了头。 “那你——” “嘘。”白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别让敏齐听到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乔层一下子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果然。 白若有些忌惮地说起,“以我如今的身家地位,若是那些不太好的往事暴露出去,让人家知道我十几岁就会戏弄警察报假警,而且编的理由还那么令人难以启齿,被你们当众戳破留下案底……” “这会令我很……难堪。” 如今的北港城,权贵圈子里,白若两个字,已经是如雷贯耳了。 她会有这样的顾虑也实属正常。 只是。 乔层忍不住问,“你当年,真的是报假警吗?还是确实受到了侵害。” 白若闻言轻抬眼皮,动人的眼眸波澜不惊,盯着男人认真严肃的表情。 “扑哧。” 她笑出了声来。 白若戏谑地问乔层,“都十几年了警官,猪都投胎多少个轮回了,您升迁在即,不觉得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聊的陈年旧案上,很浪费吗?” 乔层微窘,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两人临分别之前,白若还浅笑着对他道,“赶明儿我时间空了,会亲自给乔警官送面锦旗来局里,算是感谢警方,终于不用再咬定我谋杀亲夫了。” 乔层带着一系列的结案资料,消失在她的视线。 直到乔层上了警车离开,白若唇角含着的笑意才缓缓敛下。 她若无其事地进屋,上了三楼自己的房间。 刚关上房门,白若就开始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她拨号码的动作有些急躁。 占线。 占线,还是占线。 数次尝试之后,白若有些烦闷地皱紧了眉头,继续拨打。 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听得到吗?”她首先发出声音。 “你是……嫂子?” 接电话的是乔淮安。 白若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地问,“……你哥呢?” 乔淮安握着手机,迟疑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他就在你旁边对不对?”白若问,“你把手机给他,让他听电话。” 乔淮安下意识把手机递给万世琨,却在对方视而不见的眼神下,灰溜溜又收了回来。 “我哥他,现在有点儿忙?”他讪讪地对着手机说。 白若好几秒没说话。 乔淮安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对方还没挂断,他求助的眼神看向对面的男人。 终于,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乔淮安赶紧丢烫手山芋一样,将手机顺了过去。 “白若。” 电话里,传来男人粗粝带着压迫感的声音。 “是我。” 白若握紧手机,身体虚弱地靠在门上,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往下滑。 她咬着唇,有些艰难地开口,“有个事情,想拜托你帮帮我。” 电话那头传来预料之中的低笑声,带着讥诮。 白若将眼睛闭上又睁开,说话的声音还算镇定,“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电话那头问。 白若呼吸一滞。 半晌的沉默之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柔软的声音低低道,“……求你了,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第15章 宋敏齐敲门进来的时候,发现白若在拿着手机讲电话。 看到他进来,她才堪堪把电话挂断。 “敏齐,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白若说。 “我敲了,只是你没注意。”宋敏齐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才说上楼的时候,我看你脸色很难看。” 白若咬了咬唇,一手有些难受地轻捂着肚子,“就是,来了例假,肚子疼得很。” 宋敏齐微窘,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愣愣道,“那你,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白若看到他这个样子,微微好笑。 “那你给我倒杯热水吧。” 宋敏齐赶紧倒了杯热水给她,人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敏齐,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想躺下休息会。”白若说。 “刚才在楼下,那个姓乔的警察的话……” 他支支吾吾,却还是问了。 因为宋敏齐跟乔层打过三年的交道,知晓那人正直且稳重,不太可能毫无边际地胡言乱语。 “是真的。”白若低声道。 “你说什么?” “敏齐,我不想欺骗你。”白若的脸色还是很苍白,或许是如她所说肚子疼的缘故。 她微垂下眼睑,低低道,“我从前,确实是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乔警官说的你——” “算是未遂吧。”白若释怀地笑了一下,抬起眼眸跟他对视,“可能这就是我的幸运。” 宋敏齐震惊。 白若半真半假,将当年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了,当然,她不可能对这个人说出口的是,当年带给她噩梦的男人,就是他最尊重崇敬的父亲。 “这就是我的过去,很糟糕对吧。” 说完之后,白若轻轻喝了一口水,似乎是欲哭却又强忍着。 宋敏齐特别想要在此刻拥抱她。 当白若放下杯子的时候,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不应该故意追问。”轻轻拥着她,他低声道歉。 白若只是依在他的肩头,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宋敏齐拥着她的手收紧,仿佛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替她驱散阴霾。 此时此刻,他恍惚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人的心跳靠得最近的一次。 有些亲密关系的建立,是要靠秘密交换的。 白若深谙这一点。 她见识过宋敏齐丧父后的崩溃,这个男人自尊心极强,等到他情绪恢复之后,对于见证了自己脆弱一面的她,反而会有意疏远,因为觉得难堪。 可是现在,宋敏齐意识到了,原来她也有隐忍不发的痛苦,原来她也不是表面所呈现出的那样完美而强大,这让他觉得可以接近。 因为她需要他的庇护。 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的。 半晌,白若情绪稍微平复,对宋敏齐道,“敏齐,你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的,对吗?” “我不希望有另外的人知晓,我经历过这些不好的事情。”白若认真地说,“现在集团内部风声四起,我们的处境本来就已经很艰难,我不希望再被竞争对手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宋敏齐点头表示此事会烂在肚子里。 第二天大清早,白若根据弟弟的信息,来到了清河医院住院部,探望母亲张女士。 “姐姐,你来了。” 白忍看到她的到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白若冲着弟弟点了点头表示回应,问弟弟,“阿嬷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多是在昏睡,少有清醒的时候。”白忍脸色有些惨淡,双眼充斥着血丝,拉住她伸过来的手,“姐姐,我好害怕阿嬷会就这样离开我们,我真的好怕。” 病床上,双鬓斑白的张女士戴着呼吸机,正在昏睡中。 白若回握住白忍的手,安慰弟弟,“别担心,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都守了几天了,这里有我。” 白忍应声离开。 白若安静的目光落在病床上的张女士身上,带着一丝打量。 这人真的比她记忆中苍老了好多,也脆弱了好多——她想起那日回小渔村吃饭,张女士面对着她时,敬畏而又痛悔的眼神。 她在后悔什么呢? 白若想不明白。 因为在白若看来,任何一个重大决定的背后,决策者一定都已经预料过后果,之所以明知后果还决定那么做,是因为决策者认为值。 既然觉得出卖自己的女儿是值得,那就不应该作出一副悔恨的模样来。 “主治医生查房。” 病房门咚咚两声,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 白若回过头,看到对方的工牌上写着“乔莅”两个黑色字,知道这位就是负责张女士治疗的主治医生了。 “乔医生你好,我是病人张若华的女儿,我叫白若。”白若对医生道,“请问我阿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一直昏睡不醒。” 乔莅作为清河医院知名的主刀医生,来来往往权贵人家的女子见识得多了去了,但此刻看到白若,还是几不可见地愣了愣神。 乔莅三十几都快奔四的年纪了,是这家全市最好私立医院的副院长兼董事,外形儒雅俊朗,但却一直未婚,算是典型的钻石王老五。 他对女人很挑剔,标准很高,光是外形这一关,就能卡死一大片迷妹。 白若完美地戳中了乔莅的审美。 鹅蛋脸,秀琼鼻,温柔多情的眼睛,轻翘的红唇,衬着她说话时候若有似无的笑意,带出一对娇憨的可爱梨涡。 既有风情,又不失纯真。 她说话的声音温温软软,像是棉花糖落在了昂贵的丝绒上,带给人一种顺滑至极的享受。 “白小姐好像是第一次来。”乔莅微笑着对白若说。 “是的,平日里工作太忙了,总觉得忽视了家人。”白若轻拨了一下额前碎发,声音细细地说,“我阿嬷住院这些天,多谢乔医生照拂了,改天若是乔医生得空,希望能有机会请您吃个饭。” “随时恭候。”乔莅说。 白若一愣,随即笑开了来,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而明媚。 乔莅看得有些入迷。 她含着笑意说,“乔医生可真会开玩笑,你手术档期指不定都排到明年去了。” “工作是工作,但也不影响吃顿饭。”乔莅手揣在白大褂里,潇洒自然地取出一张名片给她,“……这上面有我的电话。” 白若收下,看了眼腕表,匆匆道,“我得离开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开,若是我阿嬷有醒来的话,还请乔医生让人通知我。” 乔莅应允,提醒她平日里可以多来,老人家住院,就是希望能够儿女在侧。 他一直目送着白若离开。 …… 乔莅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发现里面椅子上坐了个不速之客。 是他最近正职场得意的弟弟,乔层。 “怎么,乔警官竟有空来我这小医院?“乔莅打趣弟弟,“哦不,现在是该叫乔督查了。” “你就别寒碜我了哥。”乔层无奈地道。 “那今天到底是什么风把你给招来了?放着好好的犯人不去抓,而来我这守着。” 乔层闻言,苦着脸道,“还能怎么,老问题呗,咱们亲爱的妈。” 原来又是催婚,乔莅笑了,投给弟弟一个同情的眼神。 乔层愤愤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大哥你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爸妈却一声不问,反而天天对我催得紧。” 乔莅笑着认真回答说,“嗯?别急,女朋友马上就有了。” “什么?”乔层一下子从位置上跳起来,大惊小怪道,“哥你说真的?终于有喜欢的人了?” 乔莅笑而不语,只说了一句,“她确实很特别。” “我接个电话。”乔层来了急电。 男人放下电话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而沉重了。 “怎么了?又出了什么难搞的新案子?”乔莅问弟弟。 “不是新案,是西港码头出去的一艘货船无故自-燃,货船一路燃烧着前行,最终撞毁在绥远县西郊。”乔层沉声道,“绥远县西郊住宅群密集,此刻肯定出了大乱子了,我得马上回局里一趟。“ 乔层离开之后,乔莅打开手机,果然发现事情挺严重,都上社会版新闻了。 这场野生大火来得猝不及防,燃烧着的货船失控,引燃了好多建筑物,其中还包括位于绥远镇西郊的派出所档案馆。 当真是流年不利。 “好端端的船怎么就起火了呢。” 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内,乔淮安急得来回踱步,“哥,你说这出货的时候我还亲自去确认过,绝对没有易燃易爆的物品,甚至船员连抽烟我都是明令禁止说过的——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出事儿了呢?” 万世琨只是靠在椅子上抽烟,并不回应。 乔淮安急道,“哥,你别光顾着抽烟啊,想想办法。” “急什么,警察还没找上你呢。”万世琨道。 乔淮安立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恹恹的。 半晌,他没精打采地说,“我也是为你着想,老爷子病危,家里那几房争财产已经白热化了,原本你手上有宋氏集团这个助力,回到主家自然占优势不少,现在西港码头出了事,于你不利。” 万世琨抽了一口烟,轻嗤,“不管我有什么助力,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哪能入得了老爷子的眼。” “哥,你干什么这样说自己。”乔淮安道,“当年是老爷子亲口承诺,只要你打入宋氏集团内部核心层,站稳脚跟,便认可你的身份,让你母亲入宗祠,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乔家子孙。” “我不图这个。”万世琨说。 “那你图什么?”乔淮安有些不快,“难道你还真要为了个白若,放弃自己大好前程了?你搞清楚,宋家是乔家的竞争对手,是敌人。” “而白若,是宋家的人,现在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乔淮安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能因为一点点幼时的情谊,就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万世琨捻熄了烟。 “不管她是哪家人——” 半晌,他才继续,“我只是想,让她安心,夜里能睡得好觉。” 乔淮安觉得这男人真的是魔怔了,最后提醒道,“刚才姑姑打了好多个电话来催,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去医院,老爷子可能真的不行了。” “我明天回去。” 万世琨说,“临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她。” …… 白若从宋敏齐的口中得知西港码头出去的货船起火了,起火地点是在绥远县。 “火烧了很久,因为是郊区,消防车不好进入。”宋敏齐说。 白若表现得很平静,“警察调查的人去了吗?有没有发现起火原因。” “似乎是一个船员违规抽烟,未灭的烟头引燃了什么东西。”宋敏齐说。 “你脸色不太好看,是肚子还在疼吗?”他问白若。 “没,就是这两天频繁跑医院,有些劳累。”白若回答。 “阿姨还好吧?” “嗯,好多了,如今是清醒的时候偏多,我弟弟在照看。”白若道。 “那改天空了我也去探望一下。”宋敏齐说。 白若点点头,看一下腕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便道,“我有点困,想上楼休息了。” 她步伐稳健地上了三楼,进到自己的房间。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褪去了一天的疲惫,白若散下头发,轻轻拉开窗帘。 外面夜幕降临,不远处的公路上,安静地停驻着一辆吉普车。 昏黄的路灯映照下,她隐约能看到吉普车的驾驶座上一个黑色的人影,和零星香烟的星火。 白若站在窗前,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划下通话键,似乎看到对面吉普车上,那人也拿起了手机。 但接通之后,手机里除了频率稳健的呼吸声,什么额外的声音都没有。 她大睁着眼睛,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视线却莫名变得模糊。 “别怕。” “开着灯,去睡吧,阿若。” 电话里,传来一道略带着沙哑的熟悉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第16章 白若房间的灯整夜都没有熄,但这一夜,她却睡得很安稳。 吴阿姨都第三次前来轻敲房门,白若才缓缓转醒,她一看时间,已经快上午十点钟了。 白若赶紧从床上爬起,赤着脚来到窗户边,看了眼对面街道,空荡荡一辆路过的车都没有。 她又若无其事地去洗漱,化妆换好合适的衣服,整理好头发,下楼。 宋敏齐已经在餐桌上,对着电话骂骂咧咧。 “老子早就说了,姓万的那个狗比靠不住。” “现在真相大白了吧,那狗东西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 “……” “出什么事儿了?大清早的破口大骂。”白若走到餐桌旁,宋敏齐刚将电话挂断。 他愤愤地对白若说,“你还有脸问,都是你那个青梅竹马干出的好事儿。“ “到底怎么回事。“白若坐下来,“是不是万世琨在公司找你麻烦了?” “呵,人家可不是找找麻烦而已。”宋敏齐阴阳怪气,“人家是整个卷着咱们的研发团队投靠竞争对手去了,不要脸的狗东西。” 白若眉头微微一蹙,“他走了?” 宋敏齐依然愤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 宋氏的几家知名联名上市企业中,最具有含金量的,是集团旗下的“嘉云制药”。 嘉云制药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历史,是从宋敏齐的太爷爷一辈就开始经营起来的,到了宋致诚这一代,发展得愈发蓬勃。 而与嘉云制药常年对打竞争的另一家著名企业,便是乔氏集团旗下的“泰森药业”。 “你的意思是,万世琨带着’嘉云’的研发团队,投靠’泰森’了?”白若问。 宋敏齐点头,不解恨地又骂了几句,“不仅如此,还留给我们一屁股的坏账和烂摊子——上次西港码头咱们的货船起火,指不定就是姓万的故意为之。” “别胡说。”白若厉声打断,“这种没头没尾的话,你可千万别对着警察说。” “怎么,你还护着这个狗东西不成?”宋敏齐横眉冷对,“该不会你还对他旧情难忘吧?” 白若只是微垂下眼眸,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转了话题道,“警察去西港码头问过话了吗,没出什么纰漏吧。” “能有什么纰漏,违规抽烟造成起火的船员已经被拘留了,他自己也认罪。”宋敏齐囔囔道,“这种事情虽说以前也有过,但这次的火,实在有点严重。” 白若拿起杯子,轻品了一口牛奶,脸上没什么表情。 警察却在这时候上门了,通报说是跟宋敏齐约好的,例行询问一些货船起火的事情。 毕竟,烧的是嘉云制药的船。 巧合的是,来的又是老熟人,乔层。 “乔警官,这次可真是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宋敏齐递烟给他。 乔层客气地拒绝,安排随行的警员例行公事,宋敏齐被带到了一边。 白若独自面对这位警官的打量,坐姿优雅而端庄。 “白小姐可真是沉得住气。”乔层意有所指地说。 白若闻言,伸手去拿杯子的动作顿住。 她自然地把手收回来,微偏了偏脑袋似乎不解,“乔警官什么意思呢?” 乔层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这次货船起火,烧到了绥远镇,真巧,将当地派出所的档案馆给烧坏了——里面众多未存档的资料被破坏。” “那还真是令人遗憾呢。”白若感同身受地说,“毕竟是警官们多年的劳动结晶。” “是挺遗憾。”乔层说,“本来还打算再去翻翻当年白小姐报案的卷宗。” 白若面色自然,重新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回来坐下之后,唇角含笑,“看样子乔警官最近确实很闲了。” 乔层一拍脑袋,突然道,“哦对了,乔小姐当年报案的时候,好像有说侵害你的人姓什么来着?张?姓唐?还是……姓宋?” 白若唇角噙着的笑意淡了下去,缓缓道,“你们做警察的,可真会揭人伤疤。” “那到底是姓什么,白小姐可否告知一二?” “我不记得了。”白若冷冷道,“谁会记得自己十几年前编过的谎言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男人今天明显是有备而来,白若的狡辩在他预料之中。 乔层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又问道,“那不知道白小姐还记不记得,从你14岁开始,就大力资助你们家的那位神秘先生,叫什么名字?” 白若握着杯子的手稍稍收紧。 她轻抿着唇,没出声。 “怎么?也不记得了?”乔层拍拍手道,“那没关系,毕竟白小姐如今有失忆症在身,我想我需要走一趟,去问问您的母亲。” 他此话一出,白若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虽然小,但是乔层是办案多年的警察,自然接收得一丝不少。 乔层这时候意识到,当初宋致诚车祸一案被断定为自然死亡,或许结案得太草率了一些。 白若很有可能,是有作案动机的。 如果某一个他设想中的“前提”成立的话。 之前警方一直将目光放在宋致诚的巨额财产上,当得知白若不需要依靠杀夫来继承遗产的时候,便立刻排除了她的嫌疑。 可是现在想来,万一,白若有别的恨不得让宋致诚去死的理由呢? “乔警官。”白若沉下脸 ,对着面前的男人道,“你们警方办案,都不讲究一丝人情的吗?” 乔层看着她。 白若漂亮的瞳孔中开始聚集出些微的水光,似乎是被触动了什么情绪,开始压抑不住了来。 她红着眼眶说,“是,我们作为公民,有责任协助警方调查,但是我的母亲,她如今已是肝癌晚期重症在床,你们都还要前去打扰吗?” 乔层一愣,没有想到这一点。 原来,她刚才的异常反应并非因为心虚,而是听他提到她母亲。 白若眼眶中已经水汽迷漫,却还是强自压抑着不让声音颤抖,“你们警察真是一贯的冷酷心肠,多少年都不会变。” 她这样带着些怨毒的话语,将乔层的目光一下子拉回了十二年前,小女孩在医院门口拿着医检报告单的那一刻。 宋敏齐早已经注意到了两人这边的情况,笔录还没录完就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白若。 也是问乔层。 “什么肝癌,是阿姨病情发生了什么变化吗?”宋敏齐继续问。 白若难受地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刚才在楼上接到清河医院的电话。” 宋敏齐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些什么,目光盯着乔层十分不善。 乔层听到“清河医院“这四个字,眉头皱了皱,想起了自己大哥。 他离开宋宅之后,立刻跟自己大哥电话确认了此事。 白若没有说谎。 她的母亲张若华,就在清河医院住院,而且还是他大哥的病人,确实是肝癌晚期,没几天可活了。 乔层在电话里问乔莅,“病人思维清晰吗?醒着的时候多不多?” 乔莅有些不悦,斥责弟弟,“你能不能对生命有点敬畏之心,她没几天可活了,每天靠着药物止疼入睡,你该不会还想要将她带回警局审问吧?” 乔层坚持,“这个张女士,很可能是一起凶杀案的重要证人。” 乔莅不赞同地道,“不管她是不是证人,但我首先知道,她是一个女孩的母亲。” “她最后的时光,只期望跟儿女一起度过,绝对不是跟你,乔警官。”乔莅最后挂断了弟弟的电话。 当天,白若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就迅速赶往了清河医院。 乔莅知晓她今日必定会来,特意推了工作等她。 副院长办公室内。 一身素雅的靓丽女人捂着唇,难受到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怎么会是这种病……” 美人就是美人,连哭都是无死角的好看到直抓人心。 乔莅在医院工作,见多了生离死别,也见多了绝症患者,原本以为已经不会为这种“家属的眼泪”而动容,但是此时此刻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会不会被打动,全看对面落泪的人是谁。 “白小姐,别太难过。”乔莅温柔地递出纸巾。 白若眼泪再也压抑不住,断断续续,“这些年,我跟阿嬷少有见面,想不到如今重聚没几天,她却都、都——” 白若语不成句。 乔莅只能尽力说一些开解的话。 虽然他此刻更想做的,是将柔弱哭泣的美人揽进怀里,再柔声安慰。 半晌,白若的情绪总算稍微平复,沙哑着声音道,“我想去看看我阿嬷。” “我陪你一起去。”乔莅道,“算时间,她应该刚化疗完,被送回病房去了,可能还没醒。” “嗯。” 两人一起前往住院部。 结果就在住院部的门口,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白若见到此人,脸色微微一变。 “乔层?” 开口招呼的竟然是乔莅,他两步跨上前来,挡在弟弟身前,警告道,“你不会真的要将人带回警局吧?她是重症病人,会出人命的。” “我只是进去问几话。”乔层对哥哥说。 “你这人真的是——”乔莅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弟弟。 这时候白若走了过来,她眼眶还是红的,显然哭过,漂亮的眸子中此刻却闪烁着毒火,“乔警官若是真要这么纠缠不休,那至少明日再来。” 白若态度十分强硬,“我阿嬷今日刚做完化疗,精神不好,我不希望警官打扰到她的休息。” 乔莅也表示确实如此。 乔层还欲再说什么,白若冷着声抢先道,“否则我也可以投诉乔警官借故扰民,威胁到我阿嬷的生命安全。” 乔层只能离开,表示明日再来。 乔莅引着白若进住院部,白若突然问道,“乔医生似乎认识那位警官?” 乔莅有些讪讪,主要是看出了白若不太喜欢自己弟弟,却还是道,“实不相瞒,阿层其实是我弟弟。” “他这个人,有些一根筋。”乔莅补充说。 白若睫毛颤了颤,没表态。 过了一会,似乎是突然想到似的,白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阿嬷,大约还有多少时间?” “一个月,最多。” 乔莅看她的目光中充满怜惜。 只有,一个月了么。 白若漂亮的眸子中浮动着一层雾气,令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好久之后,她几不可闻地道,“很痛苦,很难受对吧,这种病。” “是的,癌症病人晚期,癌痛遍及全身。”乔莅不忍,“但我们已经在尽力用药,减少你母亲的痛苦。” “与其这样痛苦地多挣扎几天,她可能,也恨不得早点解脱呢……” “白小姐刚才说什么?” 乔莅一晃神,就见白若嘴唇动了动,却没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话。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帅到日天的作者: 已经勤快好多天了,再断更的边缘疯狂试探,需要读者小天使的彩虹屁才能勉强坚持下去的样子,忧郁点烟。 第17章 白若去替张女士取了当日的止痛药和安眠药。 重症病房内,刚化疗完的张女士还在昏睡。 乔莅对拿药回来的白若说,“药有三分毒,实在是疼痛再服用,否则越到后面,越是难熬。” 白若将散落发丝顺回耳后,面容有些忧郁,轻点了点头。 乔莅认为她是母亲病危的缘故,怜爱地握了握她的肩膀,离开了。 他临走的时候,让她有什么事情直接打他的私人电话。 白若替张女士整理病床上的物品时,意外发现床的一角散落着很多的药丸。 竟然全都是前几天领取的止痛药和安眠药。 “你竟然没吃这些药?” 张女士又在疼痛中醒来,白若问,“为什么不吃医生开给你的止痛药,这样可以减少你的痛苦。” 张若华已经瘦骨嶙峋了,她看着眼前精致靓丽的女儿,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 白若没有将手抽开,知道她是有话要说,道,“我先给你倒水,你把止疼药吃了,这样好受些。” 张女士摇头拒绝了,望着她的眼神中有痛苦,有期盼。 “阿若,我知道你心中怨我。“张女士对白若说。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养病重要。”白若语气淡淡,替她提了提被子。 “我知道自己没几天可活了。”张女士颤抖着声音说,“可我放心不下阿忍,他才刚工作,未来那么长,我走之后你就是阿忍唯一的亲人,若是没有你这个姐姐照拂……” 白若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轻颤了一下。 她几不可闻地说,“阿嬷真的是,从小到大都要替阿忍安排好一切,甚至临了,都还不忘用亲情替他谋求我的照拂。” 不等张女士回话,白若又接着道,“其实,何至于此。” 白若似乎轻叹了一口气。 “阿忍是我的血亲,自小跟我一起长大,与我感情深厚。”她说,“即便是阿嬷什么都不说不做,我也会竭尽全力守护他。” 张女士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反复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她的神志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了。 白若终究是委屈。 她握着妇人满是褶皱的手,轻声问,“阿嬷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都不曾有过一丝悔恨吗?” 张女士浑身僵硬,躺在病床上已经像是一具死尸,机械地听着白若幽幽陈述。 白若说,“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是阿嬷的亲生女儿,那个坏蛋侵犯我,我报警之后,阿嬷反而为他掩饰,就因为他给了你一笔钱?一笔钱就能买走你女儿的清白?我这么廉价的?” 张女士有气无力,“警察有带你去检查,你并没有……” “没有什么?”白若漂亮的眸子中闪动着烈火,“并没有处-女膜破裂吗?这不过是那个混蛋得知我未成年,不想去坐牢而已。” “我原本以为,虽然警察不管我,阿嬷不顾我,但我受上天眷顾,至少逃过一劫。”白若拽紧了张女士的手,声音泣血,“可你为什么,还要去主动招惹那个王八蛋?” 这么多年,白若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话,她知道现在若是不说不问,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白若红着眼睛问母亲,“你,我,阿忍,我们三人好手好脚,即便是当年父亲不在了,但是维持生计有何难?” “阿忍十几岁可以去打鱼,我可以帮你卖鱼补贴家里,我们可以不读书,可以早早的出去打工赚钱,难道没有姓宋的,我们一家三口会被活活饿死吗?” 啪! 张女士用尽全部的力气,从病床上爬起来,一巴掌扇在白若的脸上。 “打鱼,卖鱼?”妇人粗哑的声音,带着快要割裂一般的刺耳,“你阿爸打鱼卖鱼一辈子,结果被海浪无情的吞噬生命——我含辛茹苦拉扯大你们姐弟,是指望你们出人头地,过人上人的生活,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这个充满着腥臭味的烂渔村子里来。” “这就是你,将自己女儿出卖给魔鬼的理由?”白若捂着脸,声音发飘。 “宋先生是喜欢你。”张女士说。 “那个年纪的男人,喜欢的是任何年轻鲜嫩的肉-体。”白若冷冷道。 “那也是你的本钱,比卖臭鱼强。” 白若垂下眼眸,低声道,“恐怕阿嬷为了我前程是假,更多的,是为了阿忍吧。” 张女士剧烈咳嗽起来。 罢了。 白若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缓缓平复下来,这才轻扶着母亲躺下。 “你已经得到太多,名声,地位,财富。”张女士喘过气来。 她哽咽着对女儿说,“你已经得到了别人一辈子抢破脑袋都得不到的东西,阿若。” 白若不再反驳,重新站直了身体。 张女士仰视着她。 这样的角度,显得白若精致的脸蛋十分不近人情。 白若轻声细语地说,“是啊,拜阿嬷当初的选择,我得到这么多身外之物。” “既然是费尽心机得来的,那我就得用尽一切手段去保护。”声音沉了下去。 白若说完,提醒道,“时候不早,阿嬷想必也累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恰逢这时候白忍过来,姐弟俩交接。 白若将病床一角的药丸全都一颗颗搜集整理好,分别放两个小瓶子里,对弟弟说,“这是安眠药,另一个是止痛药,我都放在床头桌了,阿嬷难受的时候,给她吃一颗。” “好的姐。” “这些是纯净水,我刚买来的,你可以喝,医院里烧水不方便。” 白若又嘱咐道,“阿忍,你夜里警醒点,别睡得太死,阿嬷若是有什么情况,赶紧叫医生。” “知道了姐。” 白忍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不少,跟她紧紧拥抱了一下。 他眼窝下青黑很重,看样子并没有休息好。 白若看了病床上昏睡的妇人一眼,松开弟弟,离开了病房。 …… 宋敏齐察觉到,白若从医院回来之后,一直都魂不守舍的。 餐桌上,七八样菜几乎都没有被动过。 白若神情忧郁,眉头微蹙,宋敏齐说了好多句话她都没有意识到。 她的电话响了。 白若一下子接起,仿佛等候已久,“是清河医院吗?哦吴厂长……好的,我晚些就过来。” 她放下电话。 “出什么事情了?”宋敏齐问。 “新入职了几个高级研发,吴厂长说让我们过去见一下。”白若好像终于恢复了一点神采,淡淡道,“你待会跟我一起去,这种骨干技术人员,还是需要你多接触,笼络好人心,免得以后又被人一带就跑了。” 话里话外,说的是万世琨带走嘉云研发团队投靠对家的事情。 宋敏齐心中稍微舒坦,想着,她到底是心向宋氏。 至于万世琨,她不过是短暂地依靠了他一下。 能有几分真感情。 “多吃点这个,你最爱的鲈鱼。”宋敏齐夹了一筷清蒸鲈鱼给她。 “不吃了,我没什么胃口。” “你都没吃几口。”宋敏齐伸手,替她捋顺几根碎发,“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瘦了好多。” 白若微侧了侧脸,避开了他明显过分亲昵的动作。 可能是也意识到自己略出格的动作,宋敏齐脸色有些古怪。 他尴尬地将手收了回来,心跳变得微急。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宋敏齐问白若。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看你好像压力太大了。”宋敏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想说你不是喜欢打网球么,我一个朋友在西城新开了家网球俱乐部,可以一起去玩玩。“ “你以前不喜欢打网球的,敏齐。”白若疑惑, “以前是不喜欢。”宋敏齐目光注视着她,“但是现在,慢慢喜欢了。” 说完,他迅速别开了眼,自己从烟盒中抽了根烟出来,但却迟迟没有点火。 “好啊。” “你说什么?”宋敏齐猛的重新看向她。 白若含笑回道,“不是说打网球吗?我说好啊,周末一起。” 宋敏齐的欣喜溢于言表。 他摸打火机点烟,却被白若阻止。 白若含着笑意的眼神对上他的,轻眨了一下眼,“有女士在场,饭桌上不抽烟,注意保持风度哦。” 她伸手来拿开他打火机的指尖,不经意轻碰到了他的手指。 宋敏齐顿时脸红了。 他迅速抽回手,乖乖收了烟,低头连续刨了好几口白饭,很久都没有再主动说话。 白若或许是觉得他这番表现很有意思,连带着心情舒缓不少,也开始小口吃饭吃菜。 气氛融洽。 “你妈妈的病,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宋敏齐对白若说,“我认识一些国外知名的专家。” “不必了。”白若轻摇头,“让她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吧,别平白折腾了。” 宋敏齐听出她话中伤感,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个姓乔的警察还有纠缠你吗?” “也还好。”白若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说明天要去医院,有些事情问我阿嬷。” “他能有什么事情,怎么跟你母亲扯上关系了。”宋敏齐语气不满。 “没关系,例行公事吧。”白若安慰。 两人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一同去了嘉云制药的工厂巡视,在西港码头。 来迎接的是厂长吴巡。 这时候天正下着蒙蒙雨,吴厂长在码头口等候,远远便看到一辆低调的奔驰商务车开过来。 车门打开,下来俊男美女二人。 正是白若与宋敏齐。 “小心脚下,叫你换平底鞋你不听,这路不好走。”宋敏齐提醒白若,有点抱怨的意思。 他身着正装,一手撑伞,另一只手虚扶在白若腰侧,对她很是关照。 两人分明十分亲近。 吴巡见到此幕,瞬间觉得谣言不攻自破。 传闻白若跋扈嚣张,心狠手辣,为嫁进宋家不择手段,甚至连宋先生的意外死亡,都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传言历经三年,愈演愈烈,最后渐渐变得疯魔,已经弄得公司内人心惶惶。 白若入主公司之初,更是遭众人无声抗拒。 万世琨之所以能够轻易带走嘉云制药如此多旧部,也有此原因。 现在,她跟宋家二少爷宋敏齐,这般要好。 吴巡顿时就知道,公司内部持续了许久的人事斗争,该结束了。 白若接管嘉云制药,不管是从工作能力,态度,还是宋家人的支持度,都是实至名归。 毕竟,一些靠着依附宋家而活的旁系叔伯们的抵制,在宋家二少爷对这个女人的鼎力支持下,显得是那么的滑稽,且微不足道。 “白小姐,二少爷。” 两人走近,吴巡迎上前去,“是先去看新的生产线,还是先见见研发部几个新人。” 白若开口是一贯的温柔,“先去见见新同事吧,免得大家久等。” “就听她的,”宋敏齐笑着说。 吴巡会意,领着二人进厂房,这时候白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白若看到手机来电显示:阿忍。 她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眼眸中盛满了山雨欲来的深沉。 白若迟迟没有将电话接起。 宋敏齐注意到,她原本还算红润的脸上,此刻衬着夜幕,苍白似鬼。 “怎么不接电话?”宋敏齐提醒。 白若这才回神,滑下通话键。 她接电话不过三两秒钟的时间,就已经快要站立不住。 宋敏齐赶紧扶住她。 “你说什么,阿忍?”电话里,白若声音微微颤抖。 “阿嬷她,不行了。” 白忍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悔恨,“对不起姐,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阿嬷误食了过量的安眠药,我却以为她只是普通的昏睡,错过了急救的时间,等我发现情况不对叫医生的时候已经……” 哐当一声, 白若的手机掉了。 她身体一软,摔倒在地上。 宋敏齐赶紧将她抱起,却察觉到她浑身冷得仿佛没有体温的水鬼,瑟缩着打颤。 “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高音喇叭:让帅到日天的作者感受到你们的热情好吗小仙女们!不要让我一个人玩单机! 第18章 乔层是从哥哥乔莅的电话中得知,白若母亲意外去世了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必有蹊跷。 因为原本今天一早,他就要前往清河医院问讯张女士。 警官李连抱着一叠资料进来,看到他眉头紧锁,戏谑道,“怎么了层哥,还在想蛇蝎美人白小姐?” 乔层说,“我总觉得巧合太多了一些。” “你看,她丈夫车祸死了,她是车祸现场唯一的幸存者,结果却失忆一问三不知;” “而且上次我不过是刚提到她当年曾向警局报案的事情,没两天就发生了起火事情,烧毁了当年的档案资料;后来最后的线索是在她母亲张若华身上,现在真巧,她母亲又死了。” 乔层断言,“凭我当警察这么多年的第六感,我觉得这个叫白若的女人,很危险。” “是不是很像那种表面上不动声色的杀人凶手?”李连笑呵呵打趣。 “我是认真的。”乔层点燃一根烟,“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中,肯定有什么细微联系。” “行了哥,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安心去当你的督察吧,这些小案件下面的弟兄们会处理的。”李连将收拾好的东西递给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的想象也太离谱了一些,别说毫无证据,就是电视剧都不会这么拍。” 乔层是觉得,假设一个前提成立:当年白若报警受到侵犯的事情为真,而侵犯她的人就是她后来的丈夫,宋致诚,那么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宋致诚因为看上了贫穷的渔家女,来硬的不行,就采取了迂回政策,资助白若一家,最后可能是屈服于金钱压力,白若嫁给他,但是她嫁进宋家之后余恨未消,于是设计车祸,谋害了宋致诚。 李连反驳说,“太夸张了,这些话全部凑在一起,每一句都像是天方夜谭,毫无根据。” 他们警察可不是靠推测办案,是要找到切实证据的。 李连对乔层道,“除非能找到证据证明,白若确实有杀害宋致诚的动机,否则,怎么都没有办法对她以嫌疑人提起诉讼的。” 乔层自然也是知晓,但他更明白刚才在电话里,哥哥的警告。 此事必须到此为止了。 他不能再在这种时候,去招惹白若。 因为白若的母亲死在了他兄长的清河医院,死因很微妙:误服过量安眠药。 若真要追究起来,医院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白若没有带头医闹。 她一身素雅满面愁容赶到医院现场的时候,乔莅和一干人等已经等候已久。 早已经控制不住悲痛的白忍紧紧抱住了她,连声说着对不起,泣不成声。 白忍哭着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嬷会突然痛醒,她醒来我恰好不在,可能是痛昏了头,她竟然胡乱吃了那么多安眠药,医生怎么能一次性给她那么多足以致死的药量。” 一旁的乔莅迅速说,“我们每天给病人的药量都是合规的,每天的派药也都有登记,这些都可供查看。” 言外之意,这么多足以致死的安眠药的量,并非一次性派发。 话语权最终落在了白若的身上。 白若的情绪显然已经收敛过,不同于弟弟的痛哭流涕,她的悲伤显得压抑很多。 “是阿嬷自己。”白若眼圈通红,对乔莅和弟弟道,“这些药,是阿嬷自己存起来的,她应该是,自己不想再承受这种绵延的痛苦了。” 她说得很委婉。 言外之意,白若觉得母亲是自杀。 乔莅觉得也有这种可能。 “不可能!”白忍立刻反驳,“阿嬷早上还跟我说要尽快好起来,希望活到我结婚生子。” 白若顿了一下,讷讷说,“倒是跟在我面前的时候不太一样呢,昨天下午我见过阿嬷,她的情绪很低迷。” 乔莅十分感激她此刻的理智,如果白若作为家属,一口咬定医院有责任的话,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白小姐,节哀 。”乔莅温声对白若说。 白若红着眼睛点点头,安排弟弟先回去稍作休整,她联系人处理母亲的身后事,顺便收拾一下医院内母亲的遗物。 乔莅自告奋勇陪着她一起收拾。 “真是不好意思,给乔医生添麻烦了。“白若说,“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乔医生先去忙吧。” “没事,我想陪白小姐多待一会。”乔莅这话说得就有几分过于亲近了。 白若收拾着的时候,看到了病床上绣到一半的鞋垫,动作一僵,眼泪落了下来。 “她真的不在了,永远都不在了。” 白若坐在冰冷的病床上,仿佛这才接受了事实。 乔莅见此幕,心都被揪紧了,千言万语的安慰恨不得脱口而出,却又明白此时此刻的她什么都不需要。 白若泣不成声。 乔莅帮她收拾东西,收拾到桌上两个药瓶子的时候,发现里面各还有一颗安眠药剩余——张女士就是吃了这两个瓶子里的安眠药物去世的。 乔莅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在白若没有到来之前,按照她弟弟白忍的说话,张女士床头桌上放着两个药瓶子,一个是止痛药,一个是安眠药,张女士一定是吃了止痛药之后,还多服用了安眠药,才会致死。 可是乔莅觉得有一点想不明白。 如果张女士真的已经服用了止痛药的,止住了疼痛,那么她整个人处在清醒的状态,又怎么会故意服用过量的安眠药呢? 除非真的像白若说的那样,张女士想要自杀解脱。 而现在,还有一种可能:其实,两个药瓶子里装的都是安眠药。 张女士疼痛难忍想要吃止痛,但是错服了安眠药不起作用,才会将安眠药当作止痛药大量服食,最终致死。 乔莅问白若,“这些安眠药和止痛药,是你给张女士装在瓶子里的吗?”他看着两个瓶子上用便利贴有写,安眠药,止痛药,应该是被特意分装过。 白若抽泣的动作一顿,点点头,“我早上发现母亲并没有服用这些药,已经劝过她,但是她只是推拒,那时候我并不清楚,她留着这些要是想……” 白若双手捂面,十分痛苦,语不成句。 乔莅不忍心再问下去。 他能怎么问呢? 他作为医生,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安眠药与止痛药的区别,这两个瓶子里装的,分明都只是安眠药。 有极小的可能,其实是白若在装瓶的时候弄错药了,害得她母亲意外身亡。 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醒她这个可能的真相。 让她知晓是自己无意害死了母亲,这会要了她的命的。 几天之后,张女士的葬礼,安排得十分地简陋。 白忍提议将母亲的骨灰运回海豚村安葬,但是白若却有不同的意见。 “将阿嬷安置在城里墓园吧,西山墓园风景秀丽,她会喜欢。”白若说,“阿嬷跟我表达过,若是有机会的话,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小渔村——她恨透了那种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 白忍答应。 姐弟二人送走了宾客,安顿好了后事,让张女士在西山墓园落葬。 白若对弟弟说,“阿忍,你已经长大了,阿嬷不在,你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白忍哽咽着点头,“嗯,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姐姐。” 白若含泪笑了,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说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在外面遇到困难可别想着硬抗,跟姐姐说。” 白忍抱紧了她,呜咽着说了声“好”。 他能够感觉得到,是母亲的死,让姐姐对他的态度,又变回了小时候的关怀备至。 刚送完弟弟离开,白若在墓园门口,见到了一个人。 “乔淮安?” 白若看到来人略显吃惊。 乔淮安面对她其实也有点尴尬,但是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将一个盒子递给白若。 “喏,有人给你的。”乔淮安道,“逝者已矣,白小姐还是节哀,别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这是什么?”白若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乔淮安回答,“你可以打开看看,说不定是什么礼物呢,他专门让我跑一趟,肯定很重要。” 白若打开盒子。 是一个已经很破旧的洋娃娃,仿佛已经有些年头了。 就这? 乔淮安看到这个“礼物”,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件愚蠢至极的蠢事。 他以为,自己表兄如今身价翻倍,怎么说也该送些昂贵首饰珠宝之类的,用来哄得美人归。 没想到却是个破布娃娃? 而且这个女人是什么反应?抱着一个破布娃娃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哥他,还好吗?”白若问。 “看怎么说了。”乔淮安不紧不慢道,“要说不好也挺好的,要说好吧,脾气还挺大。” 尤其是见天儿地使唤他来干这种蠢事。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似乎不怪他撬走了嘉云制药的研发队伍?”乔淮安问白若。 白若缓缓垂下了好看的眸子。 “不怪。” 半晌,她低低说,“……是我默许的。” 乔淮安顿时瞪大了眼,仿佛吃到了一个惊天大瓜。 “你们不是吵架分手了吗?”他拔高声音道。 山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冷意,白若抱紧了怀中的破洋娃娃,似乎从中汲取到了不少温暖,脸色变得柔和起来。 “是啊,分手了。” 白若的脸上带着那种温柔而惬意的笑容。 乔淮安有些看直了眼。 他觉得这个女人竟然能够笑得阴霾尽扫,仿佛今天不是她母亲下葬,而是她得到了新生。 白若取出一张黑色的卡片,笑着递给乔淮安。 “把这个给你哥,告诉他,本周天晚上七点,过时不候。” 说完,白若率先离去。 乔淮安低头看手中,“西城弗莱娅花园酒店,1301,总统套房。” 这是一张房卡。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着带来更新! 第19章 共事之后,宋敏齐发觉,其实白若很有经商的头脑。 公司事务繁杂,有时候他自己都会觉得无从下手,但是白若总是有办法,在千头万绪中找到出路,将问题解决,引领着公司往正途发展。 宋敏齐还发现,这两天白若似乎心情极好。 她的日常很简单。 每天早早起床,到院子里简单拉伸运动一下。 整理花草,准备好给流浪猫狗的粮食。 随后会跟吴阿姨交代一些家里面的事情。 两人吃过早餐后会一起去公司,处理完公司事情之后又一起回宋宅。 今天是周末。 吃早餐的时候,白若对宋敏齐说,“敏齐,你以后下班了若是想约朋友玩儿的话,可以自行安排,不必跟我一起早早回家的。” 她的生活规律而又枯燥,白若想,以宋敏齐的性格,必定是不喜欢的。 “你嫌我烦?”宋敏齐不悦地说。 “怎么会,是怕你无聊。”白若笑着说,“你的朋友们,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呢。” “谁?”宋敏齐皱眉问。 “是个叫露露的女孩子。”白若喝了一口粥,笑着说,“她说想你,让你抽空给她回个电话。” 宋敏齐唰地一下扔了筷子,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怎么了?”白若莫名。 “你笑什么?”宋敏齐瞪着她,“有什么好笑的?你还笑得出来。” 有什么不能笑的呢? 白若顿了一下,认真道,“敏齐,你这样不太好,你要是喜欢人家,就不要敷衍;要是不喜欢,也别吊着,早日说清楚。” “我不喜欢她。”宋敏齐恨恨道,“是她自己纠缠不休,我都没正眼瞧过她,你别想些有的没的,以为我跟她怎么了。” 白若喝粥的动作停下,道,“我也没说你们怎么了,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宋敏齐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但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便干巴巴地说,“以后这种乱七八糟的电话你就别接。” 白若点头说了声好,很依着他。 宋敏齐说,“吃完了咱们就出发吧,不是约好了今天去打网球的吗?” 白若看了眼时间,才九点钟不到,她想到自己今天晚上还另有约,便对宋敏齐道,“好啊,早点去,我晚上约了人吃饭。” 宋敏齐问:“约了什么人?” “就,一个客户。” “周五的时候,张秘书说你这周没额外饭局安排了。” “临时增加的。”白若说得很随意。 她上楼换衣服去了,宋敏齐等着的时候,有些不悦但忍着没发作。 可是白若万万没想到,宋敏齐竟然将车开到了这里来——西城弗莱娅花园酒店。 当他将车开往酒店地下车库的时候,白若的表情有些微妙,问道,“不是说打网球吗?来酒店干什么。” 而且偏偏还是这家酒店。 “对啊,打网球啊。”宋敏齐说,“这栋楼对面就是我说的网球场,跟这酒店是一家的。” 原来这么巧。 白若顿时就有点想打退堂鼓,“敏齐,我突然觉得好像肚子有点不舒服。” 宋敏齐担忧地看向她,“怎么了?严重么,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 白若本就是装的,肯定不愿,继续说,“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宋敏齐盯着她,不吭声。 白若微垂下眼眸,也不吭声。 “你这是故意耍我呢。”宋敏齐压抑着怒火说,“你要是真的肚子痛,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要是撒谎,我饶不了你。” 白若是晓得他脾气的,招惹不起。 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来到了网球场,心中想着,那人应该也不会这么早到。 他们姗姗来迟,球场上,好几个年轻男女已经等很久了,应该都是宋敏齐的朋友。 看得出来,全都是些出手阔绰的富二代,个别带着男女朋友。 “敏齐,这边!” 好多人招呼他。 见她磨磨蹭蹭,宋敏齐直接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过去,跟众人寒暄。 众人见到白若,皆是稍惊。 白若跟宋敏齐站在一起,虽说俊男美女养眼,但是气场却千差万别。 白若是那种,令人肉眼一看都觉得温柔且美好的人。 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眼神,都会让人觉得分毫不差,十分恰如其分。 有朋友打趣,“行啊敏齐,难怪最近都不出来了,原来是交了新女朋友。” “就是啊,藏那么稳干什么,早该带出来让大伙儿见见啊。”有人附和。 也有女生,不动声色观察白若。 面对众人的调侃,宋敏齐显得泰然自若,笑骂道,“去你们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也没有严肃否认。 白若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等到宋敏齐先跟朋友们叙旧完毕之后,她才对大家道,“今儿天气有些热,我让人送了些冰镇水果过来,自家果园种的,清晨现摘现配,大家一起尝尝,喜欢的话我让人再采了送到各位家里去。” 宋敏齐吃惊,“你什么时候让人准备的?” “今天一早呀。”白若道。 “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忘了今天跟你有约了?” 白若笑起来,现出两颊温柔梨涡,“怎么会,我这个人记性最好了。” 大家先一起吃水果。 宋敏齐觉得今天的水果超甜。 白若真的太会来事儿了。 她尤其懂得,在什么样的场合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能够让身边的男人倍增面子。 她甚至提前给大家安排好了午餐宴,还专门细心地询问了他的众多朋友,有无特殊的饮食禁忌。 不仅如此,网球场上,众人提议联合双打,白若也是欣然答应。 她网球打得好,宋敏齐是知晓的,但是却不知道,原来是这种秒杀普通玩家的段位。 两人组队,全无败绩。 多场下来,挥洒完汗水,白若还巴巴地跑过来,特意问宋敏齐,要不要放放水,也让好朋友们开心开心。 宋敏齐瞧着她认真提意见的模样,突然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众人结束打球,吃完午饭之后,又聚会了两个多小时,有人提议去唱K。 宋敏齐今日高兴,喝了好些酒,明显有些醉意。 他脸红红的,侧首靠着白若的肩膀,问,“你要不要去?” 白若看了眼手表。 “还是不了,我晚上约了人,跟你说过的。” 众人起哄,非说要她一起。 宋敏齐也笑,拉她的衣袖,语气像是在撒娇,“推了呗,什么生意非得今天谈,就说不空。” 白若温柔地说不能推,对方不好惹。 宋敏齐哼哼两声,也没强求。 他俩提前退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却见到了白若的弟弟。 少年身着休闲装,阳光帅气的模样,身边跟了个名牌加身的漂亮小姑娘。 “姐姐?” 白忍首先招呼她,“这么巧啊,姐姐也出来逛街。” 白若笑着回应,问道,“这个女孩儿是——” “她就是阳云袖呀,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交往了一个女朋友。”白忍笑着对身侧的女孩道,“袖袖,这是我姐,白若。” “姐姐好。”姑娘露出两颗可爱小虎牙,“常听阿忍说起你。” “你好。”白若微笑着对姑娘道,“欢迎来家里玩儿呀。” 阳云袖点头答应,说,“我很久以前见过你,姐姐可能不记得了。” “嗯?”白若疑惑。 “在我爸爸的办公室呀。”阳云袖说,“见过你好几次呢,姐姐长得漂亮,就算没有特别注意,但见过之后不太容易忘记。” 白若问道,“你的爸爸是——” “阳光律师事务集团。”小姑娘语气骄傲地说,“大律师阳铭锋,我的爸爸。” 白若微变了脸色。 宋敏齐倒仿佛突然酒醒,插话进来,“阳铭锋?” 杨铭锋正是替白若打遗产官司的主要律师。 不过宋敏齐一直以为,在他爸爸去世之前,白若跟阳律师都是不认识的。 可是听这小姑娘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宋敏齐问阳云袖,“你说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那时候我才初中呢,这位姐姐经常来我爸爸办公室的。”阳云袖说。 宋敏齐立刻看向白若。 白若自然不能抵赖,否则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能是从前,有些法务上的事情,你爸爸常叫我去交接。”她说,“年代久远,我也记不得具体缘由了。” 宋敏齐也没再追问。 倒是白忍眼看似乎气氛不对,就赶紧对白若说,“姐,我跟袖袖约了看电影,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还有点事情。”白若说。 “那咱们就回儿见啊。” 白忍揽着阳云袖,离开了。 “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中午喝多了酒。”白若对宋敏齐说。 两人朝着酒店停车场而去,打算取车。 宋敏齐却觉得脑子里乱得很。 白若怎么会跟阳律师事先认识呢?而且照着那小姑娘话中意思,她分明与阳律师是老熟人了。 如果按照这样的前提,那么他父亲去世之后,主张大部分遗产由白若继承的阳律师,其实并不是理客中的第三方立场。 重点是后面,也是阳律师向警方出示了证据,证明他的父亲其实早就已经立下财产赠与协议给白若。 也是因为这一重大证据,警方才立刻断定:白若没有杀人动机。 可是现在得知,白若其实跟阳铭锋早已经从往甚密,宋敏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他想起了父亲葬礼的当天,他的大哥对他说的一句话: 白若跟阳光,早有勾结。 两人到了地下停车场。 上车之后,白若刚要发动车子,宋敏齐就拽住了她的手。 他拽得她紧紧的,幽深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眸。 “怎么了,敏齐?” 白若另一只手探向他额头,“你的脸好红,好像是有点发烧。” 宋敏齐猛地凑近她。 两人咫尺之隔的距离。 她都能够轻易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些微清淡酒气。 “到底怎么了敏齐。”白若关切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宋敏齐冷冷地回。 “那算了,我脑袋也有些昏沉,可能是刚才球场上中暑了。”白若指尖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直接送你到酒店吧,你休息一下,恢复之后自己回去。” 两人从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直接上了13楼。 宋敏齐似乎真的有些醉了,走路都没办法直线。 白若半扶着他,总算将他扶回了房间躺下,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可她刚一出宋敏齐的房间门,就遇上迎面电梯口走来的高大人影。 白若见到来人,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她看一眼腕表,才六点不到。 这人最近不应该很忙吗?他为什么提前了这么多时间来? 男人看到她,似乎也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刚才在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就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形容亲密,搂搂抱抱着进了电梯。 像极了迫不及待前来开房快活的狗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带着若姐一起土拨鼠尖叫!! 万总视角:感觉头上有点绿?发生什么事情了吗?exm? 第20章 宋敏齐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酒店的大床上。 他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头疼得仿佛要炸裂一般。 宋敏齐回想了今天的一天,球场打网球,午宴吃饭他多喝了点酒,跟白若一起出门遇到了她的弟弟,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后面的事情,他就记不太清楚了。 宋敏齐只隐约记得,他似乎中途醒来过一次,还给白若打了电话,但是电话那头咿咿呀呀的,她含糊不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被挂断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做梦,可是拿起手机一看,确实有跟白若短暂的通话记录。 大约八点过的样子。 宋敏齐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洗了把脸,醒神之后,打电话给白若。 未接。 好几次都是未接电。 “搞什么,难道已经睡了?” 宋敏齐知晓白若的作息习惯,一般都会在十点左右睡觉。但是她之前跟他说今晚约了客户,应该会耽误一些时间才对,不会这么早就睡了。 难道是事情还没谈完? 宋敏齐从裤兜里翻找出车钥匙,打算回家看看。 谁知,他刚打开房间门,对面的房间门也同时打开,出来了一个人。 “白若?” 宋敏齐着实没想到,她会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白若顺手就把房门关上了。 宋敏齐两步上前,“你怎么会在——” 白若脸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说,“你别嚷嚷行不行,下去再说。”话里话外都带着埋怨他的意思。 她鲜少有对他这样。 宋敏齐顿时就有些来气。 两人坐电梯去停车场。 电梯内,宋敏齐总算是察觉到了这女人身上有什么不一样。 此时此刻的白若,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能掐得出水儿来的糜艳。 她发丝缭乱,妆容稍淡,鲜艳的口红也被蹭掉了大半,部分还沾在了雪白的脖颈上,脖子上与那口红残余相得益彰的,是她试图用衣服遮盖的条条暧昧红痕。 宋敏齐紧盯着她看,越看越不对劲。 白若皮肤特别白,于是一点点的痕迹落在她的身上,就会显得尤其明显,她今天穿的运动短裤,宋敏齐注意到,她膝盖往上的地方,有好几处淤青。 那痕迹不像是摔倒擦破皮,倒仿佛是被人用力握出来的一般。 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也很……香艳。 两人上车,白若事先叫了代驾,她似乎很是疲累,坐在后座闭眸假寐。 宋敏齐可是刚睡醒,精神好得很:“你干什么去了?不是说约了客户吗?” 白若本来想假装没听到。 但是不行,这位爷脾气上来的时候可难伺候。 她不得不又睁开眼睛,没什么精神地说,“就、客户临时爽约了,我便回酒店睡了一觉。” 宋敏齐冷哼一声:“哪位客户这么不守信,东寰的尚总?还是博时的李董?” “都不是,你就别瞎猜了。”白若揉了揉太阳穴,“我就是头疼得很,心烦。” 她此刻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沙哑,像是小感冒。 白若闻得自己的声音,立刻不悦地咬紧了下唇。 特别像是吃了闷亏,却又无法发作的样子。 宋敏齐还鲜少看到白若这副模样,意识到原来也会有她搞不定的客户。 白若回到宋宅,破天荒地发了脾气。 宋敏齐是怎么看出她发脾气了的呢? 她拿着把大剪刀,将一个破布娃娃给乱刀子剪得七零八落。 这个破布娃娃,宋敏齐是知晓的,白若不知从哪儿得到,反正宝贝得很,收藏得很好。 今天却被殃及了。 说明她真的是不解气。 宋敏齐觉得,这样的白若,总算是有了些烟火气,令他想起了父亲还在的时候。 白若正式来宋家的时候,并不是外人想象中的谨小慎微,更没有如今这般待人处事面面俱到。 她那时候,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 除了明显优于同龄人的样貌,宋敏齐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她有什么与众不同。 但是似乎在父亲的眼中,白若是独一无二的白若。 父亲会带她进他的书房,牵着她鉴赏一幅幅的名画,再耐心地跟她讲述这些画作的历史渊源,来历背景,会跟她讲很多他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曾讲过的自己的一些经历……可白若是不喜欢古玩字画的,她的性格其实跟她温柔娴静的外表不一样。 白若其实很好动。 她喜欢打网球,或者是攀岩,爬山,这可能与她的童年生活有关,时常陪着父母在外跑。 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白若生气,就乱刀子剪了他父亲好多名贵字画,有些甚至是名家绝笔。 宋敏齐都以为,这次肯定能让这女孩滚出他们家。 他甚至还奚落白若:你简直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可是白若很显然是知晓的。 她就是太知晓自己的斤两,所以才能有恃无恐。 他父亲根本不会惩罚她。 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什么名贵字画,什么名家绝笔,直到保洁将这些碎渣全都扫尽垃圾桶,他父亲都没有给这些东西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只吩咐人将家里利器都收好了,理由是怕白若不小心受伤。 也许就是父亲这第一次明面上的退让,令白若尝到了“叛逆”的快感,以至于她在后来的生活中,越来越变本加厉,跋扈嚣张。 宋敏齐有时候会想。 白若的很多细小习惯,好的不好的,其实无形之中,都是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 白若父亲早亡,母亲又常年不在身边,缺乏基本的父母教养,她身边唯一能够接触到的,称得上她的长辈的,只有宋致诚一人。 有时候宋敏齐会觉得微妙。 他会忍不住想:要是父亲在对待白若的态度上,跟对待他们兄弟俩一样严厉,会不会白若就不是如今的白若? “敏齐,我明日想休息一天,就不去公司了,你不用等我。” 白若的声音,让宋敏齐回神。 她这个工作狂竟然会主动要休假,宋敏齐觉得有些诧异:“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就是有点累,想歇息一天。” “那好吧,我让吴阿姨给你炖些补品。”宋敏齐说。 白若上楼去了。 宋敏齐总是觉得,今天的白若,相较于往常,变化特别大。 …… 乔淮安今天又是来当司机的。 他不明白,自己堂堂一上市集团副总,怎么就沦落到成为了专职跑腿小弟兼司机了。 他跑腿服务对象是自己的表兄,如今‘泰森集团’的新任董事长兼执行总经理,万世琨。 起因是白若母亲下葬。 乔淮安被自己表兄叫到了办公室,说让他带件礼物给白若。 乔淮安提醒,两人当时分手分明闹得很难看,如今他表兄还上赶着倒贴,会让那女人得寸进尺。 但是万世琨不介意。 并且嘱咐他一定要把礼物准时送到。 乔淮安倒是不知道,自己表兄竟然也是个这般长情的人,为了抚平旧情人的丧母之痛,竟然就要这样有异性没人性,使唤他开车跨城两小时,就为了送一个破布娃娃出去。 可那旧情人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竟然还回礼? 一张房卡,语焉不详。 她的态度暧昧不明。 这是啥意思? 约睡觉? 乔淮安反正是没搞明白,但他觉得白若这事儿做得太丢份: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我表兄的下一任会更乖。 现在你一声不吭给出张房卡,什么意思,当我表兄是你招之即来的鸭吗? 这也太侮辱人了。 乔淮安气不过。 在万世琨面前说了白若半个多小时的酸话,半句没带歇气儿的。 说完之后,他哥发话了: 好的,我知道了。 知道啥? 乔淮安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 万世琨说他会准时赴约。 乔淮安觉得自己又一次受到了侮辱。 今天下午原本万世琨是有个饭局,乔淮安随同,但他心思根本就不在吃饭上,随意喝了两口酒之后,才五点多就说醉了,要离场。 可是乔淮安心里倍儿亮堂:这只狗才不是酒醉了,他就是心醉。 醉得厉害。 迫不及待赶着想去见旧情人。 母胎单身的乔副总恨这种舔狗,在心中骂骂咧咧好多句。 当天晚上将近十一点,舔狗来电,哦不,他的表兄来电话了,说车子坏了,让他开车来接。 乔淮安现在接到了人,目中生忌。 战况肯定很激烈。 过程肯定很愉悦,女主角必定不是温柔娇怯那一款。 万世琨身上穿的是早晨出门的白衬衣,现在上面胡乱擦着些口红的痕迹,透过他没有扣完整的衬衣领口,乔淮安看见,好几条长长的抓痕,一直从喉结蔓延而下。 十分暧昧。 “啧,不至于吧,这么妖的吗?” 乔淮安咽了口口水,嘴上说着狗男女不知廉耻,心中还是好想要个女朋友。 最好是会挠人的,性感小野猫。 还要会喵喵叫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更新! 性感小野猫做错了什么?要被人这样觊觎?喵~ 第21章 清晨,院子里放着清幽舒缓的音乐。 白若身着练功服,在练瑜伽。 宋敏齐已经面无表情在沙发上坐了一早上。 直到白若练完瑜伽进来,发现他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皱着眉头似乎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了敏齐?心事重重的样子。”白若吩咐人上早餐。 两人上桌,安安静静吃着饭。 宋敏齐冷不丁地出声:“下周三,是我父亲的忌日。” 白若喝粥的动作一顿,没抬头看不清表情:“……我知道。” “父亲去世后,你一走三年,他年年忌日,从未见你出现过。”宋敏齐道。 “我那时候车祸后遗症,记忆不清楚,也怕你怪我。”白若说得很平和。 她一直低垂着眼眸,细声细气,令宋敏齐即便是有火,也一直发作不出来,憋得难受。 宋敏齐毫无征兆地要求:“白若,你能不能到别处去住一周?酒店,或者是星月弯的房子,反正哪里都可以。” 白若这下倒是抬起头来了:“为什么?” 宋敏齐眼神闪了闪:“反正就,一周而已。等我父亲忌日过了,你还可以搬回来,咱们一切照旧。” 什么叫一切照旧? 白若有些不悦。 但她早已经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只淡淡道,“敏齐,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这栋房子,从前属于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去世后,它属于我。” 宋敏齐讨厌她在这时候提起他的父亲。 他“啪”的一声摔了筷子,闹出不小的动静。 “你只知晓享受父亲带给你的财物,挥霍他留给你的遗产,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凭什么得到这些?”宋敏齐眼中红血丝颇多,显然一夜没睡,“你以为你凭什么有资格得到这些东西?” “就凭我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白若也推开碗。 “有你这样的妻子吗?” 宋敏齐哐当将桌上的碗筷掀翻一地,怒火中烧,“弗莱娅花园酒店,是我父亲一位旧友的产业,你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昨天晚上从六点到十点,这四个小时的时间,1301号房,你跟那个狗男人都干了些什么?” “我已经调过走廊监控,你离开之后,那个男人就从1301房出来。”宋敏齐一锤子锤死。 白若瞳孔微收,浑身鸡皮疙瘩都被调动了起来。 显然,宋敏齐敢这么准确地言明,肯定是已经了解清楚。 但那是她的私生活。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白若冷冷地说。 “是,你有你的生活,你说人死如灯灭,人走茶就凉,这些都没关系。”宋敏齐道,“没有谁能够道德绑架你,需要你为我父亲守身如玉,但你能不能别这么迫不及待?在我父亲忌日前期,跟别的男人干出这种苟且之事。” 白若表情凉薄,微微抿紧了唇角。 宋敏齐与她相处日久,知晓她此刻已经生气了。 但她没有发作,只是平静地叫来人,将这一地的烂摊子碎片收了。 “我先去院子里看看花,还有给流浪猫狗的粮食还没准备。”白若起身欲走。 宋敏齐一把拽住她:“我母亲和大哥要回来了。” 白若被他拽住的手臂一僵,回眸过来。 她此刻的眼中,是山雨欲来的危险:“……所以呢?” “你说你的母亲和大哥要回来了,你让我搬出去一周,你冲我大发脾气,所以呢?”白若扯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沉下了声音,“敏齐,你是要让我给你们腾位置,是吗?” 宋敏齐顿住。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毒潋的眼神。 白若接下来说了好多话。 “我继承遗产,你们折腾我足足三年,报警污蔑我谋杀亲夫——我因为失忆,百口莫辩,只能远走他乡。” “过了整整三年,我好不容易能回来,警察还我清白,我遵循你父亲的遗言,对你照顾有加,收拾公司一大堆烂摊子。” “不久前,我生母意外死去,我心中痛悔交加,在这种时候我想跟关心我的人互相取暖,何错之有?” 白若眉梢眼角都带着郁愤:“从我踏进你们家开始,尊重二字,便从未得到过。” 宋敏齐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 他只是对她再一次心生怀疑。 因为昨日遇见了律师阳铭锋的女儿,对方无意识的一些话令他起了疑心。 有可能,白若真的是与阳律师有勾结,害死了他的父亲,而且还作假伪造了遗书,非法占有了父亲的财产。 宋敏齐语气僵硬地问,“你跟阳律师,是不是早就相识。” “是。”白若毫不避讳。 “那父亲去世的时候,阳律师铁板钉钉主张你继承遗产,你身为既得利益者,为何不曾提过此事?” “我说过,当时我失忆了。”白若道。 “既是这样,那我想,有必要告知警方此事,对阳律师申请调查。”宋敏齐冷冷道。 白若一愣。 “你怀疑我?”她微蹙了一下眉头,“你在怀疑我什么?敏齐。” “不是怀疑,是有疑虑,我需要给我的母亲,还有我大哥,有个交代。” 白若笑了,笑容艳丽而多情。 “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是我勾结阳律师,伪造遗书,然后又害死了你的父亲,好顺理成章继承你父亲的遗产吧?” 宋敏齐不置可否:“我什么都没说,我相信警方。” “好一个相信警方。”白若笑出了梨涡,“设身处地为你好的人你不信,你愿意相信警方,我真是好替警察感动呢。” 宋敏齐讨厌她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行,我搬出去。” 白若说完,什么东西都没收,直接出门了。 两三分钟之后,院子里传来的车子发动的声音。 客厅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宋敏齐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刚才白若说的话,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在这个家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吴阿姨进来,问二少爷中午想吃什么,还是按照白小姐昨天的提前安排吗。 宋敏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应。 吴阿姨叹了口气。 她在宋家工作几十年了,从二位少爷的母亲嫁进来开始,到两位少爷出生,再到白若来到宋家,这几十年,早已经见惯了这一家子人的脾性。 吴阿姨此刻当然旁观者清。 “少爷不该跟白小姐吵架。”吴阿姨说。 “吴嫂你不知道内情就别掺合。”宋敏齐不耐烦。 吴阿姨并不介意他的语气,她在他身侧沙发坐下,低声说,“我虽然不知晓少爷口中的内情是什么,但我至少知道,白小姐对少爷,是极好的。” 或许真如她自己所说,照顾有加。 宋敏齐红了眼眶。 吴阿姨说,“少爷也知道,三年来,警方一直在调查白小姐,再加上她之前失忆,有很多事情处理不周,比如不能回来给宋先生扫墓,这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是后来,白小姐回来,她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从万先生手中拿回本属于宋家的产业,警方排除她的嫌疑之后,她也第一时间回到宋家,照顾少爷你的情绪,带你熟悉集团业务得到公司核心成员的认可。更别说后来的生活中,对公司,对家里,白小姐全都付出良多。” 吴阿姨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少爷在想什么,但是不可能,这绝对是一万个不可能。” “吴嫂什么意思?”宋敏齐意识到她话中有话。 “少爷自己想想看就明白了。“吴阿姨道。 要是白若真的是凶手,她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回来,住在死者曾经住过的房子里,甚至在他们曾经待过的房间里,夜夜安睡吗? 除非她有极其强悍到变态的心理承受能力。 可是白若显然没有。 “白小姐显然没有这种心理承受力。”吴阿姨说,“否则她也不会,被少爷三言两语一激,就委屈到离家出走。” 宋敏齐心底微动。 是啊。 她方才离开的时候,眼眸湿漉漉泛着水光,分明是委屈至极的。 宋敏齐握着手机的手收紧。 他心中知晓,自己此刻正确的行为就是应该给警方打电话,知会警方阳律师可能存在问题,协助警方调查这个人,顺带着的,白若肯定也会作为关联人,再次被查。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到,因为他父亲身故,白若已经受了警察三年打扰。如今好不容易平静几天,再加上她母亲才去世没多久,若是这时候再次因为他而被警察纠缠……白若肯定会对他心生恨意。 可是若就这样放弃,他怕自己的父亲死不瞑目。 “吴嫂,我究竟该怎么办?”宋敏齐眉头紧拧。 “少爷不应该问我,该问问自己的心。”吴阿姨说,“你真的觉得,白小姐会是那种,为了金钱财产,而谋杀亲夫的女人吗?她根本不是。” “而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她有什么理由,杀害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丈夫呢?”吴阿姨继续道。 是的,宠爱有加。 宋先生极其宠爱身为他第二任妻子的白若,甚至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 这一点凡接触过宋家的,人人皆知。 “少爷那几年长飞国外可能不知。但说句不好听点的,白小姐若是想要金钱名利,何至于要杀鸡取卵?”吴阿姨摇摇头道,“……你的父亲,什么都惯着她。” 宋敏齐彻底放下了手机。 是的。 只要是白若想要,哪怕她说天上星好看,他的父亲也会想方设法帮她得到。 珠宝首饰,锦衣华服,动产不动产……这些身外之物,他的父亲又何曾吝啬过。 宋敏齐表情复杂。 吴阿姨将他的手机捡起来,递给他,“给白小姐打个电话吧,让她回来吃饭,就说做了她最爱的清蒸鲈鱼。” 宋敏齐看着手机,觉得它烫手。 吴阿姨知道他是拉不下脸,又鼓励道,“放心,白小姐什么脾气我比你了解,她不会真跟你生气的,打吧。” 宋敏齐拨通白若的电话,心想大不了就是一顿骂。 她要是真生气也无妨,他受着就可以了。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她就算是动手也伤不了他两分。 可是对方关机了。 宋敏齐又拨了好几次。 还是关机。 吴阿姨看他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宋敏齐捏着手机,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软了软了彻底软了,需要彩虹屁才能恢复坚-挺! 第22章 白若当天一夜未归。 宋敏齐打了她电话很多次,一直都是处于关机状态。 吴阿姨让他别担心,说她可能只是累着了,在休息,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了。 宋敏齐没说话,第二天一大早去了公司。 可是白若第二天也没来上班。 宋敏齐问她的特助,对方说也不清楚缘由,好像是白若说要出远门一趟。 宋敏齐浑浑噩噩上了一天的班,干了些什么也不清楚,老是不停看手机,终于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的手机来电了。 结果却是他大哥,宋敏斯打来的。 宋敏齐亲自开车去机场,接到了宋敏斯,和他们常居国外的母亲图女士。 图女士本名图兰,事业型女强人,如今五十几岁的年纪,保养得却很好,谈吐和衣品皆为上等,她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优雅与知性的美,俩儿子也都是帅气潇洒的形象,站在她身边,出机场的时候,十分吸引人眼球。 宋敏齐对母亲是敬畏颇多,倒是少了些寻常人家的亲近。 他乖乖叫了声:“妈,一路辛苦了。” 一边帮母亲将行李放上车,宋敏齐一边说,“其实您要是忙的话,就不必每年都回来给父亲扫墓了,他根本不值得您如此。” “敏齐。” 图兰有些严肃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还分不清楚什么话不该说。” 宋敏齐脸色十分不悦,上车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开着车子一路疾行。 他心里忿忿不平:明明是父亲当年为了白若,抛弃了这个家,既然这是父亲的选择,母亲没说什么,他们作为已经成年的儿子,更没话可说。但是如今父亲死了,他曾经当成心肝宝贝的女人却对他不屑一顾,这些都是父亲自食恶果。 有时候宋敏齐会觉得,自己的母亲虽说商场得意,但性格实在是太过圣母与懦弱。 反而是白若够狠,也做得够绝。 白若对待宋致诚的凉薄与淡漠,既让宋敏齐觉得气愤,为父亲鸣不平,同时又让他觉得爽快无比。 宋敏齐多么想自己的父亲能够泉下有知:看看,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这就是你当年为了她不管不顾抛妻弃子的女人,瞧瞧她如今,可曾提起过关于你的只言片语? 宋敏斯因为说临时要去见个朋友,就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宋宅。 宋敏齐到底还是顾及白若的,她的电话一直关机,但他又害怕她会临时回来,于是便对吴阿姨讲,将母亲安排在二楼,而三楼原本属于白若的私人领域,依然保持着原封不动的样子。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很怕万一白若回来,看到自己的领域被动过,会生气,会委屈。 宋敏齐发现,他的母亲自从踏入宋宅开始,就始终心事重重,似乎很是感慨。 今年已经是第四年。 自从宋致诚去世,图女士年年回来替他扫墓,今年却是她第一次踏进宋宅。 她在后院转了一圈,进来的时候说,“院子里好多兰花,像是种了很久了,开得很好。“ “是的,五六年了吧,爸爸花高价从外面移植回来的。”宋敏齐说。 花园里百花争艳,花团锦簇,显得十分生机勃勃。 “你的父亲花粉过敏,从前可不接触这些。”图女士回忆说,“他也很讨厌兰花这些娇娇弱弱的东西,觉得难将养,不划算。” 可是白若喜欢。 宋敏齐觉得,母亲的伤感多源于白若。 父亲多固执又霸权主义的一个人,却唯独愿意为白若作出改变,而图兰女士生性要强,若是父亲还活着,她还能冷眼看他下场,可是如今他死了,临到死都还不忘为白若安置好后半生,将一切都给了她——这可能,令向来心高气傲的图兰女士难以忍受吧。 宋敏齐有一点很好奇:“其实当年,母亲根本没有必要让步——只要您不点头离婚,白若怎么都嫁不进宋家,也就没有这后来许多事情,爸爸说不定也……” 说不定也不会死。 这样的话,几年来,宋敏齐变了法说过很多次。 图兰女士无一例外都只是沉默。 半晌,就在宋敏齐以为母亲又是不语的时候,图兰女士却开口了。 “是他求我。” 她声音低低地诉说,“是他跑来意大利,跪下求我,说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给白小姐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让她安心。” 那时候整个宋家已经闹翻了天了。 宋致诚将白若堂而皇之带回主家,带她公开出席各种公众场合,在她的生日宴上一掷千金,像全世界宣告,这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 宋敏齐在那个时候恨透了父亲,更恨透了白若,觉得白若是最可恨的第三者。 可是图兰女士此刻却说出了令他吃惊的话。 “其实我与你父亲早已经秘密离婚,在白小姐出现之前。” “妈你说什么?”宋敏齐不可置信。 “我跟你父亲的婚姻,本就是一潭死水,生下你们兄弟俩之后,我俩更像是完成了各自传宗接代的任务,都得到了解脱。我借口工作,常居意大利,他也是忙得满世界飞——这样的夫妻,哪有半分温情可言?” 图兰女士对儿子说:“我们早已经协议离婚,但是出于对稳定公司股价的考量,并未对外公布。” 这话若不是自己母亲亲口说出,宋敏齐压根不可能相信。 图兰女士道:“我们虽无感情,却也是共同养育了两个儿子的亲人,白小姐的事情,当年我是知晓的,但是并没放在心上,我觉得那是他的自由,随他去。”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宋致诚对待白若,并非简单地养个小情人而已。 他给了她自己所能够给到的全部。 不仅仅是一张结婚证。 图兰女士对儿子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白小姐,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宋敏齐已经魂不守舍,思绪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白若独自一人回到了海豚村。 她没有开车,是乘坐的大巴。 破破烂烂的大巴车一路摇晃,在坑坑洼洼的国道上缓慢蠕动着,大半天才到达目的地。 天色渐晚,白若脱了鞋,赤脚踩在粗糙的沙滩上,任由腥咸的海风吹来,肆掠过她原本还算是造型精致的头发。 时隔多年,当她又一次独自站在这片沙滩上的时候,白若眺望远方,意识到时光在真实地流淌。 她在这片沙滩上孤寂地坐一夜。 却也再等不到阿爸归来的渔船,等不到阿嬷不耐烦的呼喊,等不到年幼的弟弟踉跄着朝她追来,也等不到年少时的恋人从身后蒙住她的眼睛,惊喜地递给她一个可爱洋娃娃。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毁掉她原本安宁美好生活的人,如今已经长眠地下了。 可她偏还活着,带着对他满腔的怨愤,得不到心灵的平静。 白若看向面前这片海。 距离这片海很远的地方,停泊着一艘巨大的破烂渔船,那渔船原本不是普通船,很多年前的时候,它外观精致华美,彻夜灯火通明,游走在这片海域上,与周围的贫苦人家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曾是北港有钱人出了名的销金窟,距今早已经被警察查封多年。 这艘船,是白若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遇见宋致诚的地方。 她那时候才十四岁不到,因为帮家里送货,踏上了这片矜贵甲板。 与宋致诚的初次见面,对方喝了很多酒,定定看着她出神,那种眼神很痴迷,带着向往,令白若如今回想起来都还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明明他当时什么都没说,也没跟她有任何的正面接触,但是白若就是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这个男人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这一点。 可惜。 北港首富与年轻貌美的贫穷渔家女的故事,流传出去,带给了多少傻女孩儿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打扮靓丽,就可以有富豪从天而降前来求娶。 贫穷是原罪。 当白若这两个字,跟宋致诚搭上关系之后,人人对她都只有艳羡,嫉妒,鄙视,或者再不济也是像宋敏齐那样的,厌恶。 谁会可怜她? 谁会对这样的“幸运”女孩心生同情? 只会觉得她是祖坟冒青烟,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白若自小心高气傲,受不得这种气的。 她在外面受到多少气,回到宋致诚为她打造的那个“金屋”之后,全都要变本加厉地发泄出来。 打砸古董,掀翻碗筷,剪烂字画……十八-九岁正直青春叛逆的时候,白若什么样的事情都干过——宋敏齐在主家所见识到的,只不过冰山一角。 她还敢赤脚站在窗户边缘,冲着那人叫嚣:“你信不信,我敢就这样跳下去?” 那人竟会害怕,忙不迭依从她,让她赶紧下来。 事后,他也常常是什么都不说,只抱着她好一阵豁哄。 要是白若还不解气,他会无条件地割地赔款,答应她种种无理的要求,直到她满意为止。 原则么, 宋致诚有,但仅针对白若以外的人。 她于他,是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更新! 第23章 白若在沙滩上静坐了一整晚,直到东方天际现出鱼肚白,彻夜捕鱼的渔民们满载而归,她意识到天将破晓。 手机早已经没有了电。 白若从随身手提包中找出充电宝,让手机正常开机之后,看到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 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敏齐”这两个字。 白若只是随意看了眼未接来电,并没有挨个回拨。 手机响了。 万世琨打来的。 “你回海豚村了?”电话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白若闻言微皱眉,怀疑这人在她身上安装了追踪器,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里头男人低低地笑了,“你既不在市区,那便是出了城,除了渔村,还能回哪里去。” 白若听到了电话里车子颠簸的声音,像是走在山道上。 她挂掉电话,心脏砰砰跳。 他肯定来了。 白若动作迅速地穿好鞋子,打算在万世琨开车抵达之前,先行离开。 她不想再跟这人有纠缠,那天晚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个错误,是她昏了头了,那时候她的母亲刚落葬,她茫然四顾,觉得这世间仿佛再无可依靠之人,才会头脑发热给出那张房卡。 惹来这后面诸多事端。 可是避无可避,她才刚走出沙滩,还没等到去叫车,就已经被一辆奔驰SUV堵住去路。 熟悉的车牌号,车子冲着她鸣笛两声。 驾驶座上的男人探出脑袋,叼着根烟,“上车,阿若。” 白若咬了咬唇,有些迟疑。 但她还是坦然上车了。 白若并非害怕万世琨,她连鬼都不怕,更遑论人。 她只是非常单纯的,不想要与这个人再产生交集。 可是这人非是不饶她。 “你的那个好弟弟,可真是会找女朋友。”万世琨将一个文件袋丢给她。 在她上车之后,他的目光便胶着在她的身上,一只手默默地将烟捻灭。 “你什么意思?” 白若接过文件袋,打开来看,全是些照片,好几十张,照片的主角之一,正是她弟弟的女朋友,一个叫阳云袖的姑娘。 照片中小姑娘浓妆艳抹,衣着清凉,却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她出入各种高档会所,好几张照片上,身边的男伴都没有重样。 自然,男伴肯定不是她的弟弟。 “这些照片哪儿来的?”白若皱眉。 “哪里来的不重要,你看看这张。”万世琨抽出一张给她。 宋敏斯? “我听宋敏齐说起过,他大哥和母亲,回来给宋致诚扫墓。”白若紧盯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宋敏斯一手揽着小姑娘,两人形容亲密。 ”但我猜那个男人一定没告诉你,宋家大少爷,是冲着什么回来的。“万世琨睨着她。 白若冷眼,“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样子我今儿来得不是时候。”万世琨一手耷在方向盘上。 “他怀疑我。”白若沉声说,“他是冲着我来的。” “看样子你是想通了。”万世琨道。 “我没杀人。”白若说。 “可人就死在你跟前。”万世琨倾身逼近,用语言刺激她,“阿若,他死的时候,你就在车上,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有没有跟你求救过,你有没有想过饶了他?” 白若脸色分明丝毫未变,她那双漂亮似夜空繁星的眼睛就这样跟他对视。 “我饶不饶他不重要。”她说,“是上苍不饶他。” 万世琨喉咙中发出低沉的笑声,笑不可抑。 “我的阿若什么时候也会信上苍了。” 他从驾驶座上凑过来,带着烟味的唇紧压在她的唇上,用了很重的力气。 白若呼吸都被瞬间夺了去。 她挣扎,他便任由她的挣扎,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长驱直入。 “唔!” 她重重咬了他一口,万世琨尝到了血液的腥咸味。 “这么恼羞成怒干什么。”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渗血的唇,还在笑,目光幽深仿佛紧锁住猎物的狼,“不过是,提前收取点利息。” 白若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声音发狠,“没人可以威胁我。” 万世琨不置可否,并不想要在这时候继续惹怒她。 半晌,他说,“做两手准备吧,让铭峰三天之内出国,他那个女儿奢侈惯了,警方一旦开始调查,就会发现阳铭峰有很多财产来历不明,一摊子审查下来,你又要被警察光顾了。” “若是他不肯走呢?”白若问。 “都说了两手准备了。”万世琨意味深长。 白若心中咯噔一下,蹙紧了眉头。 万世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入手触感凉且软。 他凑近咬她耳朵:“坏家伙,又想什么坏水儿呢。” “他要是不走,就先把她女儿弄出国去。”他继续道。 白若表情顿时如释重负:“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男人眸中带着促狭,“以为我要你,杀-人灭-口吗。” 白若迅速敛下了眼皮,避开了他的眼神,心脏砰砰狂跳。 手机又响了起来,宋家二少爷打来的。 白若此刻正心恼,无暇敷衍,便任由它响。 万世琨重新发动车子,一个摆尾,朝着回城的方向。 “怎么不接,最近不是跟二少爷你侬我侬,正火热着吗。”万世琨笑不达眼底。 “没你说的那回事。”白若不耐烦。 “哦?那肯定是我误会了。”万世琨抽空瞥她一眼,“我的阿若,他哪配。” 白若接起来电话。 “你跑哪儿去了?一天一夜不接电话。”宋敏齐的声音扎耳。 白若将手机移开了一点,“回了老家一趟。” “那你现在回来了吗?”宋敏齐问。 “回城的路上。” “我来接你。” “不用了。”白若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小声说,“我有自己开车。” 宋敏齐顿了一下,低低说了些什么话。 因为声音很小,驾驶座上的万世琨并没有听清楚,只是觉得白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 “你说什么?”白若对着电话,“敏齐,你别把我对你的容忍当做取之不尽,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 宋敏齐竟然说,让她回宋家,跟他妈妈一起吃个饭。 白若跟图兰女士,聊天吃饭? 聊什么? 她们之间唯一的交集,是曾经都嫁给过同一个男人。 宋敏齐声音低低的,带着些为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不是故意给你难堪,只是我的母亲她——” “我不会回宋宅。”白若斩钉截铁,“虽说我们共处过一段时间,但你并不了解我,敏齐。” 她挂断了电话,宋敏齐再打就没接了。 白若是什么脾性呢?万世琨是知晓三分的。 她欠别人一分,必还三分,别人欠她三分,她必索三分,一分都不能少。 能让她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看样子此番是受气不少。 “原来,是在宋家委屈了。”万世琨道,“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图兰女士回来了,宋敏齐让你避嫌吧?” 白若一下子抿紧了唇角。 那就是说中了。 白若带着满身郁气回了公司,却不曾想,她不就山,山却来就她。 图兰女士已经等她颇久,就在公司会客室。 白若心知是宋敏齐的安排,打算秋后再算账。 “你肯定就是白小姐,我见过你的相片。”图兰女士微笑着说,“你比照片上更好看。” “谢谢,抱歉让您久等,敏齐也没提前跟我说。”白若给图兰女士倒了杯水。 两人自沙发上坐下。 落座之后,图兰女士毫不掩饰自己对白若的打量,自上而下,她用那种带着点挑剔的,但是却又全无恶意的目光,彻彻底底打量着白若,似乎是想要透过这短短的一次照面,就将她看透。 “我其实想不明白。”图兰女士说,“虽然你有容颜绝色的资本,但他并非那种昏聩到被美色蒙眼的男人。” 白若知晓她说的是谁,并不搭腔。 图兰女士问:“他死了,你伤心吗?” 白若回答得很官方:“起初是有伤心的,后来慢慢的就淡了,生活还是要过。” “你有为他做过什么吗?他活着的时候?”图兰女士又问。 “从未。” 白若的声音透露着一种无以言喻的凉薄,让听的人无端生寒。 “他死了之后呢?”图兰女士继续说。 白若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随后低声说,“没有。他生前或者死后,我都未曾替他做过些什么。” 图兰女士眼中竟流露出悲凉,不知道是为已经死去的自己孩子的父亲,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年轻美貌的女人。 “是你害死了他。”图兰崩溃出声。 她将自己脚边一个旧箱子拿起来,摔在白若面前,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是你害敏斯和敏齐失去了父亲,只有你有绝佳的杀人动机,和杀人的机会。” 白若看着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些没有送出的信件,和两本记事本。 正是宋致诚的遗物中,缺失的那两本。 她的心跳迅速了起来,面上却依旧沉寂无波。 白若对图兰女士说:“我想您如果有充分的证据,可以移交给警方处理。” 图兰只是含着泪摇头。 “他只愿你好。” 图兰女士说完最后一句话,推门离开,脚步早不复来时的优雅。 第24章 白若对图兰女士撒了谎。 当图兰女士问她:是否曾为宋致诚做过什么,在他活着亦或死后。 白若斩钉截铁说从未。 其实不是。 宋致诚并非儒雅风流的君子, 恰恰相反, 他年少起家, 又一手将宋家企业发扬至海外, 声名享誉国际,他对自己的能力极为自负,因此这个男人有着极强的掌控欲,连亲生儿子都不好亲近, 敏斯与敏齐对待这个父亲,皆是崇敬偏多,并无多少亲热。 白若能在他身边长留数年, 若说全凭宋致诚一厢情愿,岂不是天方夜谭。 到了四十几岁的男人,再也不是凭感觉冲动行事的小伙子了,他十分懂得分寸,和克制。 白若再是任性张狂,也自有她温软如玉的一面。 两人相处日久, 总会有温情脉脉的时候。 宋致诚惯饮酒, 时常有饭局,因此长年累月落下了严重的胃病,白若会每日电话叮嘱他忌生冷, 记得服药。宋致诚久居在外会有气候变化的城市,白若也会时常电话关心;宋致诚因为公事彻底待在书房愁眉不展的时候,只有白若敢捧着甜汤前去打扰。 他们相处近十年。 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里, 她的世界中几乎全是这一人的光影,怎么可能没有交集。 只是有很多事情都已经被白若有意无意地遗忘了,或者是即便她记得,也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 但是图兰女士送来的这些日记本和信封,又再一次提醒她想起。 宋敏齐进来的时候,白若正在烧东西。 办公室内空气净化器开得呼呼响,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个火盆,盆中火烧正旺,她还在一张一张地,将一叠叠信件,和一张张日记本信笺扔进其中。 “你烧了爸爸的遗物?”宋敏齐靠近她。 白若头也没抬:“你的母亲图女士说,这些东西,是你父亲留给我的。既然是留给我,那我便有处置权。” 宋敏齐气急:”可是你也不必要——“ 白若抬起眼眸看她。 宋敏齐在她的目光下显得有些局促,缓和了语气:”那可能是爸爸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东西了。” 白若幽幽地说:“人死了,惦记他的人会将他放在心里,即便没有这些物件;而不惦记他的人,就算是目之所及皆是他,又有何用。” 宋敏齐恨她这种说话方式,不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他并非需要她对父亲百般惦记,也知道她不会,但是他想,至少要有最基本的尊重,死者为大。 可是白若却仿佛怨气很深。 “是不是你不喜欢我的父亲?”宋敏齐问,“是不是他死了,你反而觉得解脱了,巴不得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他留下的一丝痕迹?” 白若正烧到最后一封信,她拆开,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字:愿吾爱若若,一生安好。 她将那信笺扔入火盆,它很快便被火舌吞没。 白若目光盯着那跳动的火焰,火焰飙起老高,烧到了她的手她都没反应。 “你小心点。”宋敏齐赶紧拉住她的手扯开。 白若回神过来的时候,她的食指和中指已经烧红一片,现在才有些迟来的疼。 “疼吗,都这么红。”宋敏齐小心翼翼替她吹了吹,又弄来了冰水,“将手指伸进去冰一下。” 白若照做。 “没有。”她莫名其妙吐出两个字。 “什么?”宋敏齐满腹心神都在她受伤的手指,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我没有觉得解脱。”白若说,“他死了,我也没觉得解脱,我时常做噩梦。” 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细,像是春蚕嚼食一般缓慢,勾起了宋敏齐丝丝怜悯。 他想要安慰她,甚至将她纤瘦的娇躯拥进怀里。 但这明显很不合时宜。 宋敏齐觉得喉咙干燥,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艰难地移开注视着白若的目光。 他听见白若语气幽幽地说:“我时常做噩梦,梦见他回来找我,说我骗了他,问我为什么要骗他。” “那你骗了他什么?”宋敏齐追问。 白若却在这时候住嘴。 宋敏齐见她眸中似有水雾,忍不住开口:“你今天下午就别上班了,我送你早点回家,我让吴阿姨给你做些安神汤,你可能是没休息好。” “回家?”白若蹙眉,“你是让我回宋宅吗?” 宋敏齐面色有些尴尬,想起两人昨天才吵了架,他还让她从家里搬出去。 他说,“是我的母亲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她其实并不介意你跟父亲……” “可我介意。”白若斩钉截铁。 宋敏齐微愣。 他这才觉得,白若看似温柔似水,能随着波涛顺流,但却又分明不是水,而是谁都撼动不了的寒冰。 白若说,“我既然顺你心意搬了出来,就不会再搬回去。” 宋敏齐感觉被她敲了一闷锤。 他有些讨饶的意味:“谁生气还没两句气话,你也讲了很不好听的话。” 白若却坚持:“你先顾好你母亲跟大哥吧,等他们离开再说。” “那你这些天住哪里?” 白若好笑,反问:“难道不是你给我提的建议吗?酒店,星月湾的别墅,这些都可以,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能露宿街头?” 宋敏齐再次被堵了个及时。 她这话分明带着刺,可却又偏偏语气柔婉,还眉眼含笑,令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宋敏齐有些气恼:“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怪我之前怀疑你。” “难道你现在就不怀疑我了吗?”白若轻飘飘说。 宋敏齐呼吸一滞。 白若莞尔,心想这人虽说岁数虚长她一岁,但却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爷,竟就这样在她三言两语之下手足无措。 顿时也就懒得跟他一般计较了。 “敏齐。” 白若似是叹气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伸手握住了他的。 她的手指刚浸泡过冰水,现在这样陡然触及到他的,冰得宋敏齐打了个寒颤。 随即他又觉得手背被她触及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令他有些魂不守舍: “什、什么事?” 白若看着他的眼睛说:“敏齐,你相信我,我没有杀死你的父亲。” 她的眼中有漫天星河,令人没有办法将目光移开。 “你、你敢发誓吗?”宋敏齐听见自己声音干涩。 发誓? 白若心想,这人还真是小孩心性。 她一字一顿地说:“敏齐,若真是我杀死了你的父亲,我的丈夫,那就让上苍保佑我众叛亲离,一辈子孤家寡人……”唔。 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白若大睁着一双漂亮眼睛,就这样近在咫尺看着他。 宋敏齐额头都被她看出了细汗。 他说:“算、算了,我信你。” “别说那些吓人又不吉利的话。”宋敏齐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掌心湿湿热热的,很痒,连带着脸和脖子的温度都升高了来。 他红着脸推开白若一点点,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觉得刚才稀薄的空气慢慢充足了起来。 白若也不再看他,自顾自整理桌上的文件。 宋敏齐也不再看白若。 但他又忍不住继续看白若。 正巧这时候白若整理好文件抬起头来,笑着对他说:“敏齐,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没有了。” 他说完,赶紧开门离开了她的办公室,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宋敏齐花了好多时间才平复那种呼吸急促的感觉。 他心想:两人这算是和好了。 那吴阿姨建议的买束花写个道歉纸条什么的,应该也用不着了。 宋敏齐又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白若今天确实很早就下班了,堆积了两天做不完的工作,全被她打包,打算带回家加班处理。 她先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自己开车去了星河湾的独栋别墅——这里,是她曾在这座城市住过最久的地方。 一切都很熟悉,似乎还是她十四五岁刚搬进来居住的样子。 只是花园里的花开得更盛了,树也成年长高了,别墅有专门托管,被看顾得很好,还是一派葱葱郁郁精致奢华的模样。 保安明显还认得白若,帮她将东西搬进去。 白若收拾好行李,简单洗漱之后,刚准备下厨弄点东西来填肚子,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看到来电显示,皱起了眉头。 白若去看窗外,果然,一辆黑色的车子开进来。 熟悉嚣张的车牌号,保安对开车的人明显也是熟悉,正在指导他合适的停车位置。 这人整天都没事干的吗,仿佛就掐准了她时间点的样子,而且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电话还在响。 这么近的距离,白若都能看见那黑色车子的主人一手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另一手轻握着手机,等她将电话接起。 “你有什么事情吗?”白若接起电话说。 “有事。你开门,阿若。”简洁明了的声音。 白若咬着唇显得十分不耐烦。 “我今天不方便。”她闷声说。 “哪儿不方便了?你大姨妈月底来,今天才十三号。”他在笑。 黑色的车子一个摆尾,停放得妥妥当当。 白若咬牙说:“你走吧,我不会给你开门的,我今天工作多。” “不开?” 万世琨从车上下来,黑衣黑裤,依靠在车门上,就这样握着手机跟她对望:“不开的话……那我踹门了哦。” 他果然捏着手机过来了,脚步生风。 白若听到手机里传来声音:“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就准备好报警,否则我不会轻饶了你。” 1,2,3. “哐当”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气势汹汹地拉开,露出一张染着俏怒的美人脸。 可爱,想亲。 但是,万世琨忍住了。 主要是下嘴唇还在隐隐作疼,昨天被咬过的地方还没好。 白若堵在门口:“你什么事情可以赶快说,我今天真的忙。” 她也没有特别不耐烦,可能是以为语气缓和一点,两人就有商量的余地。 然而人并不想跟她商量啊。 万世琨抽出一支烟,轻松靠在门框上,看样子是打算强聊的架势。 “阿若在忙什么?公事,还是私事?”他耐心问。 “这都跟你没关系。”白若说。 “怎么会没关系,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他就这样在她面前将烟点燃。 白若迅速皱紧了眉头。 “不喜欢?”万世仿佛才察觉,“不喜欢你让我进去,我就不抽烟了,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好不好。 像是在哄着她了。 “半个小时,你最多只能待半小时。”白若看腕表,最后一锤定音,“你多待超过一分钟,我绝对报警。” 啧啧。 “半小时能干什么啊……” 也太小瞧人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咋舌,一手捻熄了烟。 万世琨揽着白若进屋,反手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将毫无心理准备的白若吓一跳。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白若推他。 “你走得太慢,磨磨蹭蹭,故意的吧。” “我平常就是这样走路。” “那我抱你。否则浪费一秒是一秒,我亏大了。” “……” 毕竟,只有半个小时。 三十分钟,1800秒,而已。 半、次、都、不、够、吧。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么么。 第25章 绝了。 白若真做得出来,她真的在认认真真计时间, 一丝不苟。 现在已经相安无事十分钟过去了。 万世琨出去了一趟, 从车子里搬了好些东西进来, 有冰淇淋, 还有小熊娃娃,全是些幼稚小女生的玩意儿,甚至连棉花糖都有。 白若想象不出他一脸生人勿近的表情去买这些东西时的场景,只能估摸着, 可能是助理帮忙挑的。 万世琨将一朵棉花糖递给她:“青苹果味的,你从前很喜欢。” “我现在不吃这些了。”白若表情嫌弃地说。 “再尝尝呗,说不定又喜欢上了。” 白若还是敬谢不敏。 万世琨又将冰淇淋递给她:“这个草莓味的, 你从前可是哭着闹着就要这个,别的味道都不行,我每次都要排老长的队才能买得到。” 他说起从前,但那都是老久之前的从前了。 白若是个十分念旧的人,还是有些动容。 她接过冰淇淋,轻轻尝了一口, 甜腻腻的味道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 白若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不好吃吗?”万世琨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 “太甜了。”白若说。 是啊,太甜了, 他眼里此刻的她。 甜得好像小时候,乖乖巧巧一小只,跟在他身后到处跑。 他那时候会生怕太阳将她给晒融化了, 像冰淇淋一样。 万世琨缓缓靠近白若,呼吸间带着草莓冰淇淋的味道,目光火热。 白若两只手抵在他的胸膛推拒,赶紧说:“只有八、八分钟了。” 八分钟?她还真是一分一秒认真数着。 万世琨觉得好笑,额头贴着她的额头:“阿若,你手表快了吧,可别糊弄我。” “我没糊弄,现在只剩下七分钟了。”白若迅速说。 “既然你这样迫不及待,那我抓紧这最后几分钟吧。”男人的唇贴合过来,堵着她的唇说话,“你可不能再咬我,否则计时不算数。” 他吻得好重,白若有些喘不过气,好不容易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她再看腕表。 “只剩下两分钟了。”她说。 “好的,我认。”他出乎意料放过了她。 万世琨站起来,摊了摊手,眼神暧昧地掠过她红艳泛着水光的唇,沙哑着声音提醒,“阿若,擦擦,别引人犯罪。” 白若赶紧用手背狠擦了几遍嘴唇,目光中水汽潋滟,夹杂着生气。 “时间到了,你该走了。”她冷冷地说,“否则我立刻报警你信不信。” 真把手机拿出来了。 “我想起还有个事情没跟你说,阿若。” 万世琨突然开口,“乔淮安那小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办事的,竟然说约了华洋商会的会长史密斯先生,要我明天准时出席,说是一切都谈好了,要我做好准备跟商会签署今年的医药器材采购协议。” 白若的表情在听到“华洋商会”四个字的时候,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寻思着,这位史密斯会长,不是常年都跟你们嘉云制药保持着友好合作的吗?”万世琨笑着骂人,“乔淮安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一些,怎么能干出撬墙角的事情来……” 白若不出预料气得够呛。 她细声细气骂人:“你们是不是,竟会干这些挖墙脚撬客户不干不净的事儿,蛇鼠一窝。” 华洋商会,是东南亚最大的一个医院联合商会,商会会长史密斯先生,乃是宋致诚多年的旧友,是以多年以来,华洋商会都跟嘉云制药保持着战略合作,每年从嘉云采购大批量的医药器材,和名贵新药。 却不想今年被人截胡,出了这变故。 万世琨道:“阿若,你话不能这么说啊,要骂你骂乔淮安那小子就可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若瞪着他:“不是你指使他干的好事?” “怎么会,冤枉哪。”男人声音拖得老长,双手耷在她的膝上,“阿若没有明许的东西,我怎么能欺负你,暗抢呢。” “可是人乔副总合同都拟好了,就等着明日我去签字,好拿着合同往董事局邀功呢。”万世琨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膝盖,盯着她红唇的目光意味深长,“你说这要是到嘴的鸭子我自己打飞,不合适吧,阿若。” “你想怎么样。”白若不耐烦极了。 男人看一眼手表,却赶紧道:“嗯,好像时间到了,哦不对,都已经超时两分钟了。” 他立刻站起身来:“不如这样,今天时间到了我先回去,等明天签完合同得空再来看你,明天也只给我半个小时?” 白若唰地一下站起来,眼神锐利似要吃人。 可她天生一汪柔情似水的眼眸,再怎么作凶狠状,似乎都没有什么说服力。 万世琨就这样盯着她看,就是不主动开口。 “你别去。” 半晌,白若小声说。 话出口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了,脸发热。 “嗯?”男人似乎没听明白她的话,“阿若刚才说什么?” 白若又不吭声了。 “别去签合同?”万世琨却自己重复了她的话,然后又连忙反驳,“这样不好吧,得罪了华洋商会,泰森集团再想打开东南亚市场,可就难了——我这个新上任的董事长位置,坐不坐得稳都很难说。” 他说得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但是眸中的促狭却十分明显。 白若最生气的就是这个。 “那你巴巴地跑来告诉我干什么?”她带着生气质问,“两头话都让你说尽了。你又要专门跑来告诉我此事,还特意落井下石,实在是太没风度了。” 只能到此为止了,她的恶毒言语。 他的阿若自小温柔良善,连句难听的话都讲不出口,再生气也只是骂一句没风度而已,还是嗲声嗲气,半点没有威慑力的那种。 白若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万世琨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白若受惊,使劲挣扎了两下。 但他力气大得惊人,哑声警告:“别乱动。” 白若喘着气,骂道:“你现在立刻滚。” 男人只是紧紧抱着她,身体贴合着她的,咬着她的耳朵说,“阿若,你今晚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说你想我,想让我留下来陪你,我就什么都依你。” 他的呼吸带着十足的热气,像是个温度极高的小太阳,搁在她的耳侧,能将她整个人都要烫化。 白若腿都软了,迷迷糊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 总归,都是他爱听的。 …… 第二天都快中午了,泰森集团的总部大楼。 乔淮安已经忙得鸡飞狗跳,电话打了好几十个都没人接,整个人急得像只快要下蛋却还没找到窝的鸟。 好不容易,在临近十二点钟的时候,罪魁祸首总算出现了。 乔淮安冲进万世琨办公室,劈头盖脸:“搞什么啊大哥,电话不接人又不知所踪,会让人以为你被鬼抓了——” 事实上确实有点像被鬼抓了。 乔淮安盯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发飘:“你去找她了是不是?不过就是个女人。” 肯定的了。 小野猫爪子厉害的很,次次都要留下痕迹的。 他哥侧脸上那三两道细细的痕迹,新鲜刺目得很。 万世琨卷起衬衣袖口,起身去倒水喝,乔淮安看到了他手臂上十分醒目的抓痕。 多么的恨铁不成钢啊。 “哥,天星集团的三小姐林淑,上次吃饭你也见过,漂亮清纯不失可爱的。”乔淮安暗示说。 “少风情。”万世琨道。 “那东寰的尚大小姐呢?嫁过一次人但闪离,风情万种的熟女。” 乔淮安想到白若,以为他就是好这口。 万世琨一脸厌恶:“俗不可耐。” 乔淮安忍不住继续:“再不济乔楚楚总可以吧,我妈挺看好这姑娘的,剑桥刚毕业。” “你妈看好你跟我说干什么?你娶回家供着不就是了。”万世琨莫名其妙,一口将水饮尽,“我又没妈,我自己会挑。” 乔副总:“……” 悲伤那么大。 你确定你会挑?你是瞎了眼根本已经分不清人和猫的区别了吧。 乔淮安提醒说:“今天晚上约了华洋商会的人吃饭,史密斯先生本人也会到场,你可别打算就这样去赴宴吧?” “不去。” 万世琨斩钉截铁。 乔淮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去,推了。”万世琨靠在沙发上,随口道,“就说要签合作协议也可以,但是你之前跟他们谈好的价格,我要求再提高十五个百分点。” “哥你不是吧。”乔淮安大叫,“这不摆明了将客户往外推吗,已经谈好了的协议,你现在这样坐地起价,还连面都不出一个——这说不过去。” “就这么定了。”万世琨说。 “不行啊哥。”乔淮安挣扎,“你也知道的,华洋商会的事儿我跟了好几个月了,这好不容易拿到了机会,让他们放弃嘉云选择咱们,你现在这样做,等于是自己退出竞争。” “机会?” 万世琨这才正眼:“你凭什么得到的机会?你不过是报了个低得令人发指的价格,将客户从嘉云制药硬抢了过来——这样胡乱拉低行业均价,无耻。” “我哪儿无耻了。”乔淮安叫屈,“你总得让咱们先跟对方搭上线,不给出一个有吸引力的价格,人家怎么会舍熟就生?再说了这只是第一年的价格,咱明年再涨价不就行了。” 万世琨嗤笑。 乔淮安却道:“我说哥,该不会是那女人跟你说了些什么吧,让你畏首畏尾的。” “你从前可不这样。”语气小有抱怨。 万世琨伸腿踢了他膝盖一下:“你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那样的人?” 乔淮安连忙认真点头,又被踢了两脚。 万世琨啐了他一口说:“尽办些蠢事,真以为低价合作个一年,这些外国佬就成你朋友了,随便你涨价非你不可了?” 他们只会在第二年更加变本加厉地压价而已,泰森不同意没关系,商会转头就可以再找嘉云——在商言商,他们可不会讲究什么情面。 挖墙脚不是这样挖的,自损八百。 乔淮安不甘心:“就算你说的也在理,但按你说的加价那么高,都已经超过了商会之前跟嘉云的合作价,这不就是摆明着把生意让回给嘉云了吗?” “谁说的?”万世琨反问。 乔淮安看着他。 “你以为白若是什么人?”万世琨突然笑着问道。 乔淮安:“……” 首先她肯定是个人,是个有恩还恩有仇报仇的女人,不是什么可爱小野猫。 万世琨说:“她的脾性我再了解不过,你该不会以为,华洋商会在我们这里吃了闭门羹,转回头去找嘉云,就能讨得着好吧?” “她都知道了?” 乔淮安觉得自己眼皮子突突地跳:“她知道是我挖她客户了?” 不知怎的,他就是有点怕。 万世琨见他这副反应,颇为好笑:“你乔少爷怕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女人。” 将这话还了给他。 乔淮安被怼得够呛。 当天下午,乔淮安打电话给华洋商会说临时加价的事情。果不其然,对方怒不可遏,当场表示华洋商会永不再与’泰森’合作,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乔淮安战战兢兢一下午。 直到晚上传来了消息。 华洋商会的总会长史密斯先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亲自提了礼物上了宋家,指名道姓要拜访白若,结果被管家给连人带礼轰了出来,说白小姐不在。 那场面光是听起来就很刺激,还十分解气。 乔淮安眉飞色舞,心想他哥真是料事如神。 他赶紧打电话给万世琨:“哥你听说了吧?那女人疯了,她竟然狮子大开口,涨价百分之二十五!还说要是商会再不决策,价格每日递增百分之一。” 他噼里啪啦说完之后,电话里传来女人细细软软的嗓音: “你说谁疯了?” 乔淮安灿烂的表情一顿,背脊发凉,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 “这、这是我哥的手机。” 他重新看了一遍手机号码,确实没有拨错人。 可是刚才从他哥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确实是白若。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 乔少爷:最近还是有点儿太飘了~~ 第26章 史密斯先生年近七十,却依然看起来精神矍铄, 且因为保持锻炼的缘故, 使得外表看起来, 也就五十来岁左右。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白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已经不太记得是多少年了,宋先生设宴款待,偌大的宴会上,那个风流潇洒的男人身边, 不合时宜地多出了小姑娘。 小姑娘二十岁不到的模样,看起来娇娇怯怯,分外柔怜, 黑发明眸,是位典型的东方美人。 若非宋先生举手投足间对她的亲密,史密斯差点误以为这小姑娘是宋先生的女儿。 那仅有的一次见面,史密斯对这位东方小美人印象颇为深刻。 主要是表现在,他的老友太过迁就她了。 小姑娘爱吃鱼,宋先生一点点给她剔鱼刺, 她吃不得辣, 桌子上的菜便全是清汤寡水,连她中途起身要上洗手间,宋先生都会担心她迷了路, 要起身亲自送她半程。 史密斯先生那时候就在想,他的老友这是栽在了这小姑娘手里,魂儿都被她捏着玩儿弄。 当时那顿饭吃得十分愉快, 宋致诚破天荒让利许多,原因无他,只因为他身边的小姑娘说她困了,想早点回家,他希望尽早结束扯皮,赶着送她回去而已。 从那之后,史密斯再听到“白若”这两个字,就只有从别人口中。 史密斯先生只隐约记得,后来他的这位旧友,似乎真的将小姑娘娶进了门——这很合情理。 只可惜故人命薄,他们不过结婚一年,他的好友便意外车祸身亡。 再见到白若的时候,史密斯先生不得不感慨时光匆匆:当年那个柔弱乖巧的小姑娘,如今已长成了楚楚明媚的大美人。 会客室内。 “白小姐好。”史密斯用熟练的中文招呼白若。 白若今日穿着十分大胆,依旧是妩媚的大波浪卷发,偏分至一边,浅绿色正装,搭配着同色系小丝巾,明眸红唇,显得她整个人似烈焰般浓烈,且热情。 白若热情地招呼客人:“您快请坐下呀,您是贵客,站着怎么像话。” 史密斯先生在她的热情下,显得有一些尴尬,道:“关于采购协议的事情,还请白小姐再斟酌一下,华洋商会毕竟与嘉云合作多年,坐地起价不合适。” “再说了,宋先生曾是我的至交好友,若是他还在的话,必然也不会赞同白小姐这般决策。”史密斯补充道。 呵,一开口就是老道德绑架犯了。 白若并未开怼,只是幽幽道:“史密斯先生自己也说,跟我的丈夫是多年好友,可是他现在人刚去世几年,您却是半点不顾念旧交情——泰森集团给了您多大的好处,值得您这样?” 老头脸色微变,强行辩解:“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是么。”白若咄咄逼人,“既然是误会,那您的意思就是,愿意接受我的条件,继续跟嘉云保持合作了?我算一下,加上这些天您犹豫不决的时间的话,一共增加三十个点,在去年价格的基础之上,您没什么意见吧?” “这不可能——” 老头激动地站起来,仿佛被气得不轻:“你、你这是胡来。” 白若也就势站起来,气场未落下风。 “若是您不愿,那便请回吧。”她伸手一指会议室的门口,“小秦,送客。” 小秦是她的助理,立刻进来,对着老头道:“史密斯会长,您这边请。” 老头哼了一声,面色难看:“偌大个华夏,非只有你嘉云一家生产线。” “也对,您还有’泰森集团’做备选呢。”白若自顾自地说。 老头离开的脚步顿时一僵。 “乔副总难道没跟您沟通吗?他们昨儿个又提价了,说是原材料上涨,价格不涨不行呢。”白若轻飘飘说。 老头的脸色彻底变得青一块白一块。 白若却在这时候建议道:“不如您再去问问内陆的一些小公司?恐怕货的品质又达不到您的需求,而且那些个厂商运输不便,哪能跟嘉云和泰森相提并论?咱们有自己的货运码头,随时24小时出货,且运费全省。” 史密斯这才回过头来,重新打量眼前这年轻漂亮的女孩。 他不得不承认,自白若的身上,他看到了年轻时候宋致诚的少许影子。 或许,这就是那人一手带出来的女孩儿吧,并非只是个会撒娇挑食的坏孩子。 “史密斯先生。”白若主动给出阶梯,“周五晚上七点,锦绣香榭,我约了泰森集团的万总和乔副总,咱们一起吃个便饭,顺便把合同细节谈一下吧。” “一起?”史密斯明显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白若耐心解释道:“是啊,一起。” “就像贵商会一样,您方为了压价,将众多医院联合起来,才能有了跟一线厂商谈判的筹码。我们卖东西的,也可以依葫芦画瓢不是?否则老被你们提着脑袋耍,朝令夕改的,会令我们很烦恼。” 史密斯离开会客室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黑着的。 宋敏齐在他走后来了白若办公室,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对方不会翻脸吧?” “那就翻。”白若语气责怪,“你平日里做事需要更加仔细一些,尤其是报价之类的机密,别轻易给到别人知晓。” 宋敏齐不明所以:“你这话什么意思?” “能够什么意思,字面上的。” 白若本来也不打算跟他追究,只是随便说了两句便作罢,她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下班了?”宋敏齐看一眼时间,“这才两点钟不到。” 白若边收拾东西边说:“我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在这待到天黑也没用。” “你好像很着急,有什么急事儿吗?”宋敏齐问。 “也不是很急,就是跟人约好了。” 白若匆匆离开了公司。 她开了二十几分钟的车子,才找到万世琨发给她手机上的这个地址。 是一家私人影院。 白若不喜欢看电影的,一些无聊的片子,十分钟不到就能让她开始打瞌睡。 她在前台登记进入,经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约定好的包间。 房卡滴答一声,门应声而开,她被一只手拉了进去,门在她后面哐当一声被关上。 白若吓一大跳,惊呼一声。 “嘘,是我。” 男人将她抵在门上,呼吸紧紧贴着她的,“怎么这么晚才来,迟到了,阿若。” “路不好找。”白若使劲推他,“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你急什么,今天总不至于还定时约会吧。”万世琨低低地笑,凑近用牙齿轻轻扯开她脖子上的丝巾。 白若原本雪白的脖颈上,少了丝巾的遮掩,上面点点斑驳的红色吻痕,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尤为暧昧。 啧啧。 他直起身体,拉开一点点两人的距离,眸中赞叹毫不掩饰:“我的阿若,穿正装也很诱人。” 白若不得不侧目,避开他点火的目光。 “害羞了?” 万世琨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小声说:“你现在没问题问我了?” 白若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她皱眉问:“是谁把’嘉云’跟华洋商会的合作价格,透露给乔淮安的。” 乔淮安起初能够那么轻易地精准报出低价,明显是得到了一些内部消息,而且这消息还十分准确。 “这能说么。”万世琨捏着她的下巴,凑近重吻了一口她的唇,“这我要是说了不太好吧,毕竟是我亲表弟,人也是为了公司任劳任怨,没大的过错。” 惺惺作态。 白若伸手就要去拉门。 他赶紧将她的手按住了,小声哄,“这么容易生气的么。” 白若冷声道:“我还有事。” “是宋敏齐。”万世琨打断她的话,“就是你家不靠谱的二少爷呢,将消息透露给乔淮安的。” “你胡说。”白若瞪着他。 万世琨也任由她生气,不哄。 半晌,他才酸不溜丢地说,“倒也是你,为什么要老护着那小子。” 白若语气肯定道:“敏齐没那种心机,去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没问你这个。”男人的目光带着薄怒,紧锁着她说,“我是问,你为什么老是要在我跟前,明目张胆袒护那个家伙。” “是你自己胡说八——”白若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一把横腰抱了起来。 她被重重的扔在柔软宽厚的沙发上。 男人强健的体格由上方欺压而下,白若顿时一点点光都看不到了,只隐约能瞥见前方的大屏幕上,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正在上演着雨夜分手的戏码,十分狗血。 “阿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男人粗粝的手指,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 白若一惊,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就、就当是我欠了他的。” “那你欠我的呢?”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欠我的呢,不打算还了?” 白若呼吸一滞。 半晌,她涨红脸憋出一句话: “欠、欠你的,债多不愁。” 她分明没有说任何服软的话,他却忍不住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气性都没有了,只将她紧紧一团揉进胸口,细细碎碎说着些话。 “那到底是谁——”白若还不死心。 “嘘。”他将她被闷得通红的脸抬起来,凑近蹭开她凌乱的发丝,声音沙哑地说,“阿若,你说两句好听的话给我,好不好?” 他的唇与她的贴得很近:“你叫声哥哥,说你想我了,好不好?” 白若见他眼中火苗,顿时闭紧了嘴巴,使劲摇头什么都不说。 她再张嘴说话,甭管好听不好听,她都走不了了。 白若心知肚明。 这人的脸皮,好厚好厚的。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 第27章 周三,虽非清明时节, 但北港西山墓园也依旧碎雨纷纷, 偶有几个行人, 都是来去匆匆。 今日是宋致诚的忌日。 宋家一行轰轰烈烈, 排场颇多,前来扫墓的人吵吵嚷嚷,从清晨一直到午后。 图兰女士显得有些无端悲切,但她身为前妻, 又久居国外,跟宋家众多旁系并无多少交集。祭拜之后,因为心情不佳, 宋敏齐便先行开车送她回宋宅。 主角都走了,其余前来作秀的近亲远亲们也都尽数散场。 白若是掐着时间来的。 预计宋家前来祭奠的人应该全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自己开车来到了西山墓园,带了一束康乃馨,和一些祭奠用品。却不曾想,等她抵达墓园, 竟还发现有人没走。 宋敏斯是专门在等她。 白若其实跟这位宋家大少爷没多少接触, 而且当年她来宋家的时候,宋敏斯对她的态度,也不如敏齐那般“激烈”, 再加上这人常年在国外,据说是跟着图兰女士做生意,有意要接母亲的班, 反而少了跟白若的交集。 白若一直觉得,宋敏斯这个人,跟宋敏齐简直是两个极端,总的来说不太容易让人捉摸透彻,但说到底她也不想跟宋敏斯有什么交集,她一直觉得对方也应该跟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但是现在看来很显然不是。 白若走到宋致诚的墓前,将康乃馨放下。 “爸爸不喜鲜艳的花。”宋敏斯站在她身后,金边眼镜后的目光很冷。 “是么。”白若道,“他从前未跟我说起过,还移栽了很多名贵花种回来,钻研了一年多的园艺。” 她平日里从未主动提起过自己死去的丈夫,但是此刻突然说起的时候,却又仿佛对两人曾经相处的很多细节,记忆尤深。 “爸爸花粉过敏,换季连出门都备着药。”宋敏斯道,“他不过是迁就你,忍着不适换你开心罢了。” 白若蹲身收捡东西,背对着宋敏斯说话:“敏斯什么时候回意大利呢?是跟图女士一样周六的机票吗?” “你好像迫不及待希望我走。”宋敏斯轻扯了一下唇角,“我这才刚回来呢,就碍着白小姐的眼了?” 白若站起来。 “你没有碍着我什么事。”她面色带冷,对男人说,“但是敏齐是你的亲弟弟,嘉云是你父亲的心血,你私自从敏齐口中套出对华洋商会的报价,又将之卖给竞争对手泰森,这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好处?”宋敏斯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一斯文败类,“能看到白小姐这般气急败坏,也算是好处之一吧。” 白若怒极反笑:“你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外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多吗?”宋敏斯声音发沉,“我的父亲纵横商场几十年,临了却栽在你这样个女人手里,干出些出格的行为,最终死得不干不净,这难道还不够让人看笑话的吗?” 她这样的女人。 这几个字让白若眼中燃起薄怒。 宋敏斯说:“你这样的女人,出生低贱,别的本事没有,却十分懂得怎么将你那天赐的两分姿色运用得淋漓尽致,只可惜父亲鬼迷心窍,竟指望着一个女人,能接他的班,让‘嘉云’更上一层楼——他是被你迷昏了头。” 白若生性不喜跟人打嘴仗,规规矩矩祭奠完毕之后,径自离开。 宋敏斯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白若,你占据了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太久了。”他说。 “放手。”白若冷眼, 呵。 男人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嗤,松开了她:“爸爸去世之前的一年,你跟律师阳铭峰往来过密,数笔巨额转账记录,分不同的账号转出,理由是什么?做慈善?” “你有证据你就该找警察,我不接受警察以外的质询。”白若面不改色,意有所指,“况且,阳律师做任何事情,都跟他的女儿无关,你别打扰阳云袖。” “是别打扰阳云袖,还是别打扰你那个乖弟弟?” 白若猛地眉头一皱。 这男人果然是故意的。 他就是冲着她来的,并且在来之前都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她的弟弟,她弟弟的女朋友。 “你敢碰阿忍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白若道。 宋敏斯垂首,喉咙中发出低低的笑声,“你怎么跟我没完呢,白小姐?” 真是个变态。 白若看着他这副模样就厌烦,转身离开,途中打了电话叮嘱白忍好多遍,少跟阳云袖往来。 宋敏齐发现了,接下来的两天,白若在公司出现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十分压抑,像是白玉蒙了一层霜,令人看着都不好接近。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午休时候,宋敏齐来到白若办公室。 白若却一改前几日对他的冷淡,带着些委屈地说,“敏齐,你说你大哥是不是十分厌恶我。” 她说话的同时,指尖轻揉着太阳穴,仿佛已经苦恼已久。 宋敏齐解释:“怎么会,大哥今早还跟我说,要我好好跟在你身边,多多学习呢。” “可他为什么处处针对我。”白若低低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频繁接触阳律师的女儿,希望得到些什么消息,我很理解。可是阿忍是我弟弟,他很喜欢云袖这个姑娘,你大哥都是已婚的人了……” 白若将一叠照片丢给宋敏齐。 全是他大哥跟阳云袖那个小姑娘的亲密照。 宋敏齐看着这些照片震惊:“大哥他怎么会,嫂子才刚刚怀孕。” 白若咬着唇,十分难受的模样:“敏齐,我是真心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好,如果我有私心要害你们家庭不睦的话,这些照片,我就会直接寄给你的母亲跟嫂子,而不是在这里跟你抱怨。” “劝劝你的大哥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白若撑着额头,淡淡地说,“让他别再跟阳律师的女儿有纠缠,多顾念自己的家庭,别临了到头,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连老婆孩子都保不住。” 老婆孩子都保不住。 当宋敏齐将这句话轻飘飘带给他大哥的时候,宋敏斯精准地接收到了白若的威胁。 白若口中的“老婆孩子保不住”,可不止是曝光他在外玩儿个小姑娘这么轻松。 这个女人拿他老婆孩子的安危,来逼迫他收手。 可她越是反应大,就越是证明有鬼。 与华洋商会的最后签约仪式,安排在周五一场晚宴之后。 白若代表’嘉云’,作为东道主出席,算是给足了史密斯这个老头的面子,同席的还有泰森集团,诺亚集团代表若干,代表泰森的万世琨,乔淮安,和诺亚集团的沈潋,梁存,跟白若都是老熟人了。 大家全都开门见山,口风一致:现设北港医疗用品进出口商会,三方均为会员单位,华洋商会若要来华采购,以后不必单独联系某一家,直接公对公,跟商会对接即可,至于具体选哪家的货,出口方各凭本事。 总而言之,统一了定价,并且是在原来的价格上至少提了百分之三十,理由都很充分:原材料上涨,人工成本上涨。 宴席上,史密斯老头冷汗涔涔。 最后,白若微笑着对史密斯会长讲道:“史密斯先生跟我亡夫是故交,也与嘉云合作多年,我们产品的质量,以及出货速度,都是别家比不了的,还请您在同等价格的基础之上,优先考虑咱们。” 诺亚集团的梁存立刻嚷嚷:“白小姐不带这样的啊,这还没下桌呢,就开始内部斗争了,这样不好,不好。” 沈潋也笑眯眯打趣:白小姐这样绕了一圈,若是华洋商会还选你们嘉云,那岂不是白白被提价这么多吗?人家可亏死了……“ 是啊是啊,可亏死了。 史密斯老头后悔死了,早知道当时就不图点小利,得罪了老合作伙伴,现在自讨苦吃。 这么想着,老头狠狠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乔淮安莫名其妙:老子躺着也中枪? 他原本战战兢兢,全幅心神只顾着防备那个女人,生怕被穿小鞋。却不曾想白若没对他怎么样,这老头还先找事儿来了。 乔淮安不服气,出口对史密斯道:“其实贵商会要是觉得亏了的话,也可以不做这笔生意的。”言外之意让这鬼佬赶紧滚,不想给嘉云便宜,也不想受这老头的鸟气。 他话音出口,左右脚分别挨了一下重踢。 左边的是白若,柔声提醒:“乔副总瞎说什么话呢,史密斯会长不是那种因为三两块钱翻脸的人。” 右边的是他万世琨,笑瞪他一眼:“就是啊,说什么话呢,胳膊肘往外拐。” 老子看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 乔淮安悲愤的眼神瞪着万世琨,表现得就好像是一个妨碍到亲妈再嫁的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听到他妈,哦不,听到他哥说:“你是不是这个位置坐着不舒服?那跟我换一下吧,这样方便些。” 万世琨顺利坐到了白若的身边。 接下来的画面乔淮安已经不想再看,总归就是他哥跟那小野猫卿卿我我,顺便还帮着怼一两句史密斯老头。 可怜那老头,六七十岁了,还要受这种挤兑。 最后合同还是签了,定的还是嘉云,老头灰溜溜提前离场。 白若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了乔淮安。 “乔副总会打牌吗?”她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娇声问。 白若今日喝了不少酒,但她酒量好并不轻易醉,只是现在酒意正上头,衬得两腮泛红的同时,声音也软绵绵似幼猫轻唤,十分抓人。 被突然点到名,乔淮安却怂得连头都不敢抬。 “会、会一点。” “这样啊,现在天色还早,咱们楼上包厢玩儿一会啊。”白若已经叫来人安排。 看样子真是牌瘾来了,挡不住。 乔淮安求救的眼神看向万世琨。 可惜对方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侧的女人身上,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 见他半天没有回应,白若似乎是有些生气了,站起来道:“怎么,乔副总不赏脸?” 桌子下,乔淮安立刻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万世琨笑着安抚白若,“怎么会,淮安平日里很喜欢打牌,就是老赢钱。” 说完,万世琨转脸给了乔淮安今晚第一个眼神。 好的,我懂了。 乔淮安忍辱负重一点头,对白若说:“可以,打牌,陪白小姐开心一下,就当陪罪。” 他心想着大不了输点钱给白若,就算是散财消灾。 不然老子今天脚都要被踢断。 岂料到了牌桌子上的时候,白若突然道:“赌钱多没意思啊,不如咱们玩儿点刺激的?” 乔淮安顿觉不妙:“玩、玩什么。” 白若靠近他,柔声问:“看到外面那个浮云塔了吗?白天夜晚都很多游客攀爬的,听说去塔顶的寺庙上柱香,能得一世姻缘呢,” 乔淮安不明所以:“看到了。” 白若说:“咱们就赌,今天谁先输光了筹码,谁就脱-光衣服,爬上那浮云塔,绕着塔顶的姻缘庙裸-奔三圈。” 被临时叫来凑牌搭子的梁存与沈潋:玩这么刺激的吗? 乔淮安已经吓傻了。 白若迅速让人将兑好的筹码搬上来,四人均分。 乔淮安挤眉弄眼,对着万世琨。 万世琨神色平和地对他说:“阿若不怎么打牌的,就是今天偶然来了兴致,你陪她练练手,放心。” 然后他就真的放了心。 后来的故事是什么,乔淮安已经不想再聊了。 只是他隐约记得,浮云塔很高,夜风吹着屁股很凉,绕庙三圈的时候,他多希望真能够求来个姑娘,扯一段好的姻缘。 否则对不起他今日所受的心酸。 嘤! 去你妈的不怎么打牌! 去你妈的练练手! 老子再信你们两口子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 第28章 白若的牌是宋致诚教的,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赌博这玩意儿, 跟烟酒有得一拼, 沾上了难戒, 只能说平常克制。 白若向来懂克制。 小小的玩闹之后, 她便收了心,大约在晚上十点多左右离场。 万世琨说送她。 白若想都没想就拒绝,走路步子却在左右晃。 “你喝了好多酒,阿若。”男人一手扶着她的腰, 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半搂着,“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开车不安全。” 白若脸蛋通红, 依靠在他身上,随意哼哼了两声,算是答应。 两人正走出会所,却想不到冤家路窄,迎面走来了宋家大少爷。 会所门口,宋敏斯衣冠楚楚, 揽着个漂亮小姑娘, 正是阳云袖。 白若酒醒了一瞬,瞪向两人。 阳云袖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面色有些尴尬, 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隐隐想要朝着男人身后躲。 可是宋敏斯并未给她这个闪躲的机会, 他将小姑娘拉扯进怀里,重重吻了一口,戏谑道:“这是怎么了,看到白小姐自惭形秽了?还害羞。” 阳云袖又羞又怕,不敢抬眸去看白若的眼神。 “阿若,我们先走。”万世琨揽着白若欲离开。 可是白若原地纹丝不动,漂亮似水波潋滟的眸子中闪动着邪火。 她对宋敏斯道:“你别太过火了,敏斯。” 男人闻言轻屑地哼了一声,没将她的警告放在眼里,反而对着怀中的小姑娘调笑,“瞧瞧白小姐的气场,不可真该好好学学。人家十七八岁的时候,可都能让我老子神魂颠倒了呢,哪儿像你这样子,怯怯懦懦的。” 白若踩着高跟噔噔上千,一把将阳云袖拉了出来,眼角余光都没给宋敏斯丁点。 白若对阳云袖说:“我想你的父亲应该已经提醒过你,别跟这个男人往来。” 阳云袖原本还有些理亏怕她,但是一听到她出口这句话,立刻也变得生气:“果然是你在父亲面前搅浑水,要他拆散我跟敏斯,我还当敏斯糊弄我。” “拆散?”白若沉声道,“据我所知,你并没有跟阿忍分手。” “那是你信息更新不及时,今天早上,我已经跟他分了。”小姑娘傲娇地抬起秀丽的下颚,“我不喜欢幼稚的男人,敏斯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白若声音泛冷:“你可知这个男人是有老婆孩子的?” 阳云袖被戳到痛处,脸色一恼,硬气地说:“那又怎么样!敏斯会离了婚娶我。” 她说完,目光看向一旁看好戏的宋敏斯,后者对她轻眨了下眼睛。 “离婚娶你?”白若心知这姑娘是在做春秋大梦,但又觉得她可怜。 “你需要清醒。”白若掏出手机,给女孩的父亲打电话。 她在电话里冷声对阳铭锋说,你的女儿你要是教不好,我可就替你教训了。 语气十分不悦。 白若电话挂断之后,阳云袖的手机就立刻响了起来,是她的父亲。 将女儿一顿痛骂之后,阳铭锋严厉要求女儿立刻回家,准备好收拾东西,明早跟他一起前往美国交流学习。 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白若并未太放在心上,万世琨更是没看在眼里,他在开车送白若回家的路上,握着她的手说:“阿若没必要跟个小丫头片子动气,我已经让人警告过阳铭锋了,他会在明天一大早乘坐航班离境,不会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区区一个宋敏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白若还是紧蹙着眉头,太阳穴突突跳,感觉头疼的很。 她似乎真的有点醉酒了。 白若眸光氤氲,双腮娇红,懒懒依靠在座位上。她今日穿的是浅绿色露肩小礼服,刚才室内开着空调,她的脖上一直盖着丝巾,现在酒意上来,白若觉得热,便随手将丝巾扯下。 少了丝巾的遮掩,她雪白的脖颈,前胸,和肩膀上,处处都是醒目的吻痕。 万世琨侧眸见她此番情态,顿时就有些受不住,尤其想到她身上这些痕迹还是自己的杰作,一时间脑子里车速也很快。 他猛踩油门,车子很快开到了星月湾别墅。 万世琨扶着半醉的白若进门,却被她堵在门口,似乎不让他进门的模样。 他有些好笑,低首咬她的嘴巴,哄道:“阿若乖,让我进去。” 万世琨拿她的手去指纹开门。 白若警惕地将手背在身后,语气含糊地说:“不能、不能再让你进去了。” 男人一手圈住她,将她抵在门上,白若的手被自己的背抵着,怎么都不交出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万世琨看到她泛红的脸颊上方,睫毛上下刷动,像两只醉酒小蝴蝶。 “你确定不让我进去?”他目光紧锁着她,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你若是不开门,我就在这里吻你了。” 白若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巴,死死的。 她压在他的肩膀上好小声地说,“不、不能再让你进门,他会发现的。”带着委屈。 他? 万世琨眸中笑意陡然一僵,目光落在白若纠成一团的小脸上,突然意识到了她口中的“他”是谁。 白若可能真的是醉了,思绪混乱地飘到了好多年前,她自己竟浑然未觉。 星月湾的别墅,是宋致诚的房产,白若在正式搬进宋家之前,便一直居住在这里。 万世琨在宋致诚身边待了很多年,起初并没有人会将他跟白若联系到一起,因为这两人几乎没有过正面交集。 只非常偶然的一次,宋致诚忘带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文件,让万世琨前往星月湾别墅去取,他说会让人将文件放在入口处的保安亭。 万世琨抵达太早,等了好一会儿,黑发长裙子的小姑娘才推门而出,抱着文件袋小跑着冲向他。 她将文件袋规规矩矩交给保安,并未意识到旁边多出了一个年轻男人。 万世琨却是一眼就认出了白若,因为那双漂亮到勾魂摄魄的眼睛,他在梦里心心念念过千万遍。 他那时候压根不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了,只是速度很快地追上前去,在女孩重新关门进屋的最后一刹那,将她堵在了门口,红着眼睛叫她的名字。 他说阿若,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白若哐噹一声将门关上,跑到二楼,从窗户偷看了他很久。 万世琨知道她那时候是在看他,因为她在确认,确认他就是当年那个“抛下”她的青梅竹马。 后来很久的时间内,万世琨就时常来星月湾别墅,保安因为认识他,以为是宋先生默许,并未诸多阻拦。 可是别墅区来来往往的园丁,佣人,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都会奇怪这个年轻男人的出现,因为他前来根本不分时候,有时甚至是半夜三更,而且一待就是好多个小时。 说句不好听点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又孤男寡女瓜田李下,难免惹人嫌话。 可没人敢嚼舌根。 因为在别墅工作的帮佣们都清楚:这别墅的女主人,看起来温柔娇怜,脾气却是个骄横跋扈的主儿。 她发作起来的时候,打砸痛骂,可以从天黑闹到天明,围着她转的所有人平日里都是战战兢兢。 宋先生由着她,下面的人便愈发惹不起,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现在这个年轻人既然愿意来,而且还似乎能哄得住她,佣人们心中只有谢天谢地,巴不得他每周多出现几次。 万世琨确实也时常来,频率高到都超过了宋致诚出现的次数。 佣人们见怪不怪。 直到有一天,他被小姑娘堵在了门外。 她那时候,也是像此刻这样对他说:“不能再让你进去了,他会发现的。” 可她那时侯话是这样说着,眼波中古灵精怪流转着的,却分明是看好戏的神情。 她根本不怕被任何人发现。 更甚至,万世琨那时候都隐隐觉得,这小妖精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让宋致诚发现,她竟然跟他的下属偷-情。 仿佛这会让她觉得痛快无比。 万世琨未尝不知她目的,也更知道迟早纸包不住火,他迟早会为自己越轨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他如此心甘情愿刀尖上饮血止渴,只是因为她每次需要他的时候,都会在电话里娇娇地对他说:哥哥,我想你了。 那声音掐着他的命,让他不顾一切也想要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白若终于还是醉醺醺到不省人事,万世琨用她的手打开了门,扶着她进去洗漱休息。 她今日在床上格外柔情蜜意,令万世琨忍不住想起了好多过去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觉得难以消受。 折腾到很晚才入睡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两人都睡得很死。 上午快十一点钟的时候,白若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从乱糟糟的被子中伸出手臂,拉扯着被子往上一提,整个将自己盖在了被窝中,哼哼唧唧像是在骂手铃声吵人。 万世琨被她弄醒,顺手拿过被她扔在一边的手机。 他本想顺手替她挂掉,却不小心看到手机的来电显示:乔医生。 哪个乔医生? 万世琨以为是白若曾生病,担心医生打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便径自替她接了电话。 “医生你好。”他尽量压低了声音,一手轻盖在白若的耳朵上,不想将她吵醒。 电话那头的人却愣住了。 乔莅重新看了一遍手机号码,确定是白若的没有错。 他对着手机道:“我找白小姐,请问你是……” “……她老公。”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和舒坦,“乔医生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阿若还在睡觉,她累着了。” 累着了? 乔莅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他握着手机的手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小姐的老公死而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 乔莅:当时就是害怕,还有点蛋蛋的恐惧,以为自己撞了邪。 第29章 乔莅打电话来说,白若的弟弟车祸住进了医院, 情况不妙。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顿时就把白若霹蒙了。 她急赶到清河医院。 “乔医生, 我弟弟怎么回事, 怎么好端端突然车祸了?”白若看起来是真的着急,说话很仓促,“他昨天还跟我通过电话,人好好的, 只是情绪有些不高。” “是今天清晨送来医院的。”乔莅对她说,“车祸地点是在东城机场外面,据送他来的年轻人说, 似乎是说你弟弟的女朋友要出国了,他放不下去挽留,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他从机场出来精神很恍惚,没有注意到一辆大巴车……” 白若两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变了脸色。 “乔医生, 你一定要救救我弟弟, 多少钱都可以。”白若迫不及待地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乔莅很同情这个美丽的女人,因为知晓她才丧母不久,安慰道, “白小姐与我,也算是有过交情,我肯定会尽力, 只是……” “只是什么?” 乔莅说:“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成功的几率并不高,你的弟弟他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轰隆一声,白若脑子里某根弦彻底断了。 她浑身冷得如坠冰窖,仿佛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缠绕住了一般,不得脱身。 乔莅扶着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细细说了很多安抚的话,这是他对别的病人家属从未有过的耐心。 白若坐在椅子上,没有眼泪,却浑身笼罩着能将人淹没的压抑和悲伤。 她想起了几天之前,在公司办公室,自己对宋敏齐的“誓言”。 她说敏齐,若我真的害死了你的父亲,那就让上苍保佑我众叛亲离,这辈子孤家寡人,不得好死。 白若的脸色苍白似纸,下唇都快被自己咬破。 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阿若,情况怎么样,阿忍还好吗?”是万世琨。 白若没有回应。 “阿若,你说说话,别吓我。”男人的声音有点微急。 白若幽幽地问:“阳铭锋父女俩,是不是今早一早的飞机?” 万世琨说是。 白若的心情顿时沉到谷底。 乔莅去倒了杯水过来,就发现白若握着手机,眼眶泛红。 “白小姐,喝口水。”乔莅将杯子递给她,“情况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你先平复一下心情。” “阿忍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白若终于忍不住哽咽,“乔医生,我求求你。”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乔莅此时此刻想着的,真的只有眼前人梨花带雨的娇容,为她眼中的祈求而动容,再无其他。 可见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白若抽噎着对乔莅说,她这一生,努力积德行善,广开善路,从不想主动与人结怨,可是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上苍真的不仁。 乔莅忍不住靠近了她,心中充满怜爱。 他这时候早已经把“早晨白若老公接电话”这一茬丢到脑后去了,只当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女人,需要他的肩膀。 过了好半晌,白若情绪稍微平复,她整理了一下妆容,客气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白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乔医生,耽误你的时间了。” 乔莅有些怅然若失,温和回应道,“怎么会,我当白小姐是我的朋友,安慰朋友怎么能说是耽误时间。” 白若破涕为笑,算是认下了这个“朋友”。 “乔医生以后就叫我阿若吧,白小姐前白小姐后的,听起来很别扭。”白若说。 “好啊,阿若。” 乔莅笑起来,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风度翩翩。 可惜白若无暇领略。 再者,男人的儒雅风流,成熟魅力,白若皆已免疫。这两样东西,她死去的丈夫从来不缺——白若领教够了。 乔莅又跟她说了会儿话,让她不用担心,放心把弟弟的事情交给他,他会替她安排好,还让她今天先回去休息,等白忍检查结果出来了,他立刻通知她。 白若听话地离开。 正是因为弟弟车祸重伤这件事情,最近这些天,白若跑清河医院勤快了起来,而且时常接到乔莅的电话,二人一说话就是半个小时起,有时候甚至是半夜三更。 万世琨周末照例过来星月湾探望白若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厨房内,白若拴着围裙,秀发挽起在脑后,正在小心翼翼守着火熬汤。 她从前鲜少亲自做这些事。 万世琨自身后圈住她,将人抵在橱柜上,凑近她颈项轻咬了一口。 “阿若什么时候也学会洗手作羹汤了?”男人轻哼着说。 “就、随便做一点。”白若侧着闪躲他的唇,没躲得过。 “可你昨天才跟我在电话里说,阿忍要做大手术,手术前两天不能再进食。” 白若搅弄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嗫嚅着说,“是乔医生,上次我送汤去医院,他说这个鸽子汤还挺好喝的。”于是她就顺手准备一点带给他。 万世琨箍着她的手一紧,语气还是若无其事,“可是阿若都没有给我做过鸽子汤。” “你不是不喜欢吃汤汤水水的吗?”白若回答得自然无比。 男人顿时觉得被无形中敲了一闷棍。 白若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那要不我给你留一碗?一碗够吗?” 男人咬牙切齿重重说了声不够。 白若立刻又往汤锅里加了水,边喃喃:“那这下应该够了,这都够四五个人的量了。” 万世琨黑沉着脸出了厨房,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再说过话。 等到白若忙完厨房的事情,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还在沙发上坐着,有些吃惊。 “你还没走?” “你希望我立刻走?”男人眼神中明确写着‘你敢点一下头试试看’几个大字。 “我以为你很忙的。”白若回应说。 万世琨怒极反笑了,顺着她道,“阿若最近才是真忙,时常见首不见尾的。” 白若不吭声,是又想起了弟弟。 万世琨拿她没办法。 “过来。”他道。 白若依言走过去,万世琨伸手一拉,将她拉坐在他的怀里。 他手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低哑的声音说,“阿若,你看着我。” 白若看着那双深邃到能吸人魂魄般的眼睛,在男人的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万世琨对白若说,“阿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关你的事,真的都不关你的事情。” 白若闻言浑身一僵,瞬间就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 万世琨细细密密亲吻着白若的面颊,对她说,“这些糟糕的事情都跟你无关,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别跟自己过不去。” 白若压抑了多天的情绪,终于在此时此刻崩溃,她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我这辈子没做过真正意义上的坏事,只除了一件:我害死了他,我真的害死了他,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眼中带着遗憾……我会有报应的,我那时候就知道,我会有报应。” 万世琨紧紧将她抱进怀里,白若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的情绪不受控制。 “我母亲的死是第一步,现在又是因为我,是我急着逼走阳律师,反复警告阿忍离开阳律师的女儿,阿忍他还那么年轻,他从未经历过感情困苦,我怎么能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像我一样冷酷无情,对感情说丢弃就丢弃……” 她此时此刻的眼泪,能将他的心都绞碎。 万世琨紧搂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地安抚。 “阿若,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坏,你不是,你没有丢弃感情。”他红了眼眶。 白若万分懊悔。 万世琨却对她说:“你没有错,阿若,是我威逼阳律师离开,就算有什么报应,也该落在我的头上,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白若抓着他肩膀的手陡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脸贴着他的脸不再动弹。 半晌,就在万世琨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突然好小声好小声地说了一句: “……你别离开,求你了。” 她竟然也会害怕,会担心他出事。 这样的想法,比让男人喝一百碗鸽子汤来得更振奋人心。 万世琨捧起白若的脸,吻在她泛红的眼眶,沙哑着声音保证:“阿若,我会一直在,你别怕。” 白若闻言,揪在他肩膀上的手,这才缓缓放松,整个人疲惫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口传来的稳健心跳,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万世琨心中熨帖到恨不得就地跑个三百圈。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太厚道,但是他确实无比喜欢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她只有他可以依靠。 他心心念念从小护到大的女孩,心里有他。 可是白若的手机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乔莅打来的。 白若接完电话之后,突然对万世琨说:“你下周不用过来看我了。” 万世琨一愣,还没从刚才的满腔柔情中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要离开市区一周。”白若道,“乔医生刚才打电话说,他们医院下周前往区县,有个帮助留守儿童与老人的爱心活动,我想着尽一些心意,资助一批医疗资源与设备过去,就当是为阿忍积福了。” 乔医生,又是乔医生。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 万世琨甚至都不需要见面,光是听到“乔医生”这三个字,都能感觉到其散发着一股子白莲花的味儿。 熏得他想吐。 但他肯定不会在白若面前发作出来,不想破坏掉两人好不容易才有一点点进展的关系。 万世琨笑着对白若说:“这很好啊,这个乔医生可真是个好人呢,他需要多少医药和设备?嘉云捐多少,我们泰森制药捐双倍。” “就像阿若说的,给阿忍积福。”男人笑得像个暖男。 白若开心地说了声好,就要去收拾衣物,却被万世琨拉住了。 “捐赠的物资让人送过去就可以了,阿若这些天也累了,就不用亲自去了吧。”他说。 “我得去一趟,已经给乔医生添了很多麻烦了,这次去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得到他。”白若说得很诚恳。 “你说什么?”万世琨立刻皱紧了眉头。 原来那个白莲花狗男人也要去么? 孤男寡女山区相会,还一去就是好多天,说不是居心叵测谁会信? 白若信的。 她点点头对男人道:“乔医生心怀大爱,年年都要无偿去山区义诊的。” 这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万世琨脸色乌压压黑沉一片,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 社会我琨哥:日了个鬼,到嘴的老婆竟还要飞? 第30章 泰森集团总部大楼。 “不是吧大哥,你怕不是脑子抽风!” 乔副总的哀嚎声, 几乎能够传遍整层。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山区啊。 是嫌城市里的灯不够红酒不够绿吗?喜欢去黑灯瞎火的地方帮农民伯伯插秧? “什么黑灯插秧的, 乱说一通。”万世琨靠在椅子上, 纠正他的话, “是帮扶贫困山区的留守老人与儿童,捐赠物资给贫困县医院,镇医院,给山区困难人口提供免费医疗资源。” 乔淮安骂骂咧咧:“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个女人。” “嗯?” 乔淮安看到面前男人的脸色, 又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不美好的记忆,横竖就是觉得冷风飕飕屁股凉。 他破罐子破摔道:“反正老子是死都不会去的。” “你要是不去,谁帮着医疗队扛仪器上山义诊呢?”万世琨道。 “谁起的头谁去。”乔淮安忿忿说, “就让那个女人自己去吃苦,受点罪她就不会发疯就能好了。” 万世琨重重踢了他一下:“说什么呢,阿若她生病了,吹不得风。” “不就是个重感冒,看把你紧张的,跟她得了绝症一样。”乔淮安捂着膝盖站远点, 哼哼唧唧, “人家生病了还记得给乔医生熬鸽子汤呢,可殷勤了。我看就是熬多了鸽子汤熬出的病。” “滚你的。” 一个文件夹飞过来。 乔淮安身手利落地躲开,赶忙说了句有会要开, 闪了。 白若确实是得了重感冒。 可能是这两天频繁跑医院,再加上没有休息好,导致现在稍微一吹风, 她就咳嗽不止。 今天已经是医疗队组团出发的日子了,白若却觉得头晕目眩,打不起精神。 她又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点。 “你就不能不去吗,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宋敏齐看不过,说她,“你说你这是不是自讨苦吃。” “我既然答应了乔医生,再反悔就不好。”白若说话声音都有些哑。 看样子确实是很严重的感冒。 “再说了,乔医生已经给我开好了药,我喝了一剂之后已经感觉好多了。”白若说,“就是这药实在是太苦,有些难以下咽。” 乔医生,又是乔医生。 宋敏齐一个大男人,最是了解男人。 这个乔医生即便是他不曾见过面,他也能嗅出一股子白莲花的味儿。 宋敏齐提醒道:“可别是这个乔医生对你心怀不轨吧,不然他一个大男人,硬是约你到山区,孤男寡女的。” “什么孤男寡女,一大车子的医疗队呢,再说,咱们公司还去了那么多义工,”白若说,“你这偏见也太大了。” 宋敏哼了声,没再说话出去了。 “白小姐,这是你的药,我提前给你装在保温杯了,你记得喝。”助理小秦给她拿了个保温杯进来。 于是秋冬时节,白若将自己裹得跟只毛茸茸熊一样,抱着保温杯上了医疗队的包车。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一上车就遇到了万世琨。 “阿若,过来。” 男人招呼他。 白若发愣,包车上,浩浩荡荡一行人,就他旁边有一个空位。 空位后坐着乔淮安,乔少爷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见白若上来,他赶紧将脸移开看窗外,装作没有看到她的样子。 白若在万世琨的身侧坐下,与她同排坐着的,正是一身白大褂风度翩翩的乔莅。 只不过有一过道,将她跟乔医生隔开了。 白若冲着乔莅微微一笑,表示打过招呼了。 乔莅笑着问她:“白小姐的感冒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多谢乔医生的药。”她晃了一下手上保温杯,“我还带着呢,待会再喝点。”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万世琨一把箍着她的腰,白若回头看他,听见男人道:“你坐我这里。” 她跟他换了位置。 于是现在位置变成了白若靠窗,万世琨与乔莅之间隔着一条过道,气氛异常尴尬。 乔莅笑着对万世琨道:“这次真是感谢万总慷慨,但其实万总贵人事忙,倒是不必亲自来的。” 万世琨皮笑肉不笑:“乔医生跟阿若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阴阳怪气的。 白若重重掐了他的腰一下,提醒他不要太过火,对乔医生放尊重一些。 万世琨哼了一声,别开脸没再搭理乔莅。 乔莅却又主动起话题:“万总跟白小姐,好像很熟悉。” 可不就是很熟悉吗,床单都快滚烂了呢,呵呵。 表面上看着窗外的乔淮安正竖起耳朵听呢,听到这里忍不住腹诽,狗男女坏的很。 “我跟阿若自幼便相识。”万世琨说。 乔莅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二十岁小傻子了,只需要一眼,便能看出这两人关系不菲。 “咳咳!”白若又咳嗽起来。 “怎么咳这么严重,吃的什么破药。”万世琨皱眉,替她将车窗关得十分严实。 白若沙哑着声音说:“不关药的事,是我自己嫌药苦,有一顿没一顿地在吃。” “我把这剩下的药吃了就没事了。”她打开保温杯,顿时一股子药味袭来。 白若看着那黑乎乎的液体,皱紧了鼻子,实在是下不了口。 万世琨注意到她的表情,微微有点好笑。 “阿若,良药苦口,快喝。”他笑着提醒,塞给她掌心一团东西。 白若握着一看,是一团包装精致的棉花糖,粉红色的。 看样子应该是草莓味,或者西瓜味。 “喝了药吃这个,就不苦。”男人凑近她耳边说。 白若微偏着脑袋闪躲,耳朵很红,她想起了一些事情,好多年前了,关于棉花糖的。 “阿若是不是跟我一样,想到了什么?”万世琨侧转过身体,压近她,呼吸很热。 白若赶紧埋头,将保温杯中的药水一口喝尽,迫不及待拆了棉花糖扔进嘴里。 却是怎么都不回他的话。 白若从前是爱吃棉花糖的,各种口味都爱,尤其钟爱青苹果和西瓜两种味道。 万世琨想起自己第一次留宿星月湾别墅的事情,那时候白若18岁。 大约是在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他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小姑娘声音恹恹的,好像是生了病,她在电话里对他说,自己十分难受,烧得稀里糊涂的,嘴巴里没味,要他赶紧过去,还要记得带棉花糖。 他起初很着急,恨不能立刻飞到她身边,但又转念一想,她有家庭医生的,现在三更半夜,他前去不合适,于是便让她打家庭医生的电话,让医生去看看。 可她偏要为难。 她在电话里气呼呼地说,十分钟,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让这别墅的主人回来陪我。 她太知晓怎么激起他的忌妒心了。 他那天飙了有史以来最快的车,闯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红灯,急急忙忙赶到星月湾别墅的时候,推开她门,却看见本该生病不起的人,正穿着清凉的小吊带扑在床上看漫画,看到兴起之处,她笑得上起不接下气,小脸蛋子红扑扑。 哪有半分病样。 她装的。 呀,你来了啊,棉花糖带了吗。 她像个小小的妖精,双手撑着下巴趴在床沿,漂亮精致的眸子瞧着他,似乎很是愉悦。 万世琨从未像此刻这般生气过,更无奈。 然后他做了大胆到差点吓坏她的举动。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将放肆嬉笑着的小姑娘压进了棉被里,狠狠吻到她喘不过气,吻到她叫,吻到她哭,吻到她哭着使劲打他,破口大骂他王八蛋混帐东西。 是你自己要招惹王八蛋的,你得为自己的玩笑负责,阿若。 他擦着下唇上被她咬出来的血,心头邪火难消,忿忿对着她说。 小家伙有些被吓到,但却又努力装作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对着他又打又骂,大吵大闹。 最后,是她的恶人先告状,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拿出手机威胁他,说你信不信,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姓宋的,说你欺负我。 她那时候只顾着想要他认错出气,哪里知晓血气方刚的男人,在这种时候,是绝对禁不起激将的。 他对她万般忍耐,万般纵容,愿意为了她一句玩笑随叫随到,心甘情愿做她眼里的笑话换她开心,可却绝对忍不了,她在这种时候以这种语气,当着他的面提起另外个男人。 那天晚上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离开别墅,而是将小姑娘压在床上,欺负了一整晚。 是她自己说的,他欺负她。 那他就坐实给她看。 当然最后她也没有告成状,只是命令他去绕城很远的地方,买回了一包她爱吃的棉花糖。 “甜过头了,这东西哪儿买的。”白若皱眉发出声音。 万世琨的思绪从回忆中被唤回。 他看着她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似乎是觉得这棉花糖比药还恐怖,忍不住笑了,凑近她问道:“就是阿若从前最喜欢的那家,东城王福记。” 这时候车停了,抵达了目的地。 “咱们下车吧,车上人多闷得很。”万世琨扶着白若起来,两人率先下车。 乔莅在后面跟上来,叫住了白若。 ”白小姐,你的东西掉了,好像是褪黑素。”乔莅将一个瓶子递给白若,“刚才下车的时候,在你位置上看到的。” “是我的,谢谢你了乔医生。”白若道谢。 “白小姐睡眠不好吗?我看这瓶褪黑素所剩不多了。”乔莅问。 白若点头:“我常年有失眠的毛病,褪黑素只是起个心理安慰,主要还是靠安眠药。” 乔莅轻点了点头,“那白小姐至今还是失眠吗?” 白若很苦恼地回道:“是的,几种常见知名的药都用过了,但是感觉效果不大呢。” 万世琨在叫她,白若说了声抱歉,就转身先走了。 乔莅却在原地,微微陷入了沉思。 一个常年被失眠症困扰到对各种安眠药都很熟悉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可能,会分不清楚安眠药跟止痛药的区别呢?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么。 嗷嗷嗷嗷嗷坚持不住了日更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我需要一点点力量!哪个小可爱能给我吹吹彩虹屁我就将她按在棉花糖味儿的若若的床上欺负一整晚! 第31章 白若让乔淮安刮目相看。 白若是那种典型的吃过苦会干活的人,跟养在城市里的娇滴滴少爷小姐完全不一样, 乔淮安实打实看在眼里。山区义诊条件辛苦, 她在自己重感冒的情况下, 还能够全程协调统筹工作, 积极帮助沟通患者,确实为医疗队出力不少。 她并非来做做样子刷个慈善家的名头,乔莅也看出了这点。 白若认真帮忙的同时,也有很明显的心事重重, 每顿饭都吃得很少,乔莅知晓她是担心弟弟。 “别担心那么多,白小姐心地善良, 会有福报的。”午饭的时候,乔莅安慰白若。 “希望吧。” 白若瘦了一圈,此刻头发扎起来的,更加显得脸小。 乔莅偷偷观察她,愈发觉得,白若真的就像是一个完美的矛盾体, 令人想要细细探究的同时, 又会忍不住害怕真的探究出什么不可承受的东西。 他这些天老想着白若母亲的死亡,怀疑那其实并非意外。 “白小姐应该是很看重亲情。”乔莅对白若说,“你的母亲和弟弟, 应该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他们是我的血亲。”白若道,“终究血浓于水,跟他人是不一样的。” 乔莅说:“我只是今日, 看白小姐对待这些老弱村民尚且如此温柔耐心,就忍不住想,要是白小姐的母亲还活着,定然会过得很幸福,因为白小姐一定会用心赡养。” 白若的眼眶红了。 “抱歉,是我不会说话,触及到白小姐的伤心事了。”乔莅连忙安慰。 白若摇摇头:“不关乔医生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从前跟家人的一些回忆,一时有些感触。” “不管怎么样,我如今只有阿忍一个亲人了,还请乔医生帮帮我。”白若恳切地说。 乔莅欣然答应。 白若却似乎颇有感慨,竟主动问道:“乔医生作为医生,见过生离死别无数,生命二字的意义在你眼中,是更珍贵呢,还是会觉得更无所谓?” “自然是更珍贵。”乔莅正色说,“我相信每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都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哪怕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是他们医者,却还是拼尽全力要跟阎王爷抢人。 白若又道:“那如果一个人做了坏事,伤害了你,他现在被送到你的医院,向你求救,你会救他吗?” “会。”乔莅语气肯定的说。 “为什么?”白若微微不解,“如果他是个丧心病狂的坏蛋,你也要救他吗?” “救他是我的责任。”乔莅道,“若他真的做了坏事,惩罚他是警察的责任。” 白若长长的睫毛上下扑动了一下,“乔医生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乔莅轻笑:“我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白小姐如果遇到你说的情况,也会跟我有一样的选择。” “我不会。” 白若离开了,乔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许地愣神。 万世琨找了一大圈,最后才在一个小村落的后山找到了白若,她正靠在一棵大树下出神。 “怎么了,是不是累到了?”万世琨伸手挨了挨她的脸,“脸好凉,你下午跟我一起提前回城里吧,这边义诊也快结束了,最多明早。” “嗯。”白若轻轻点头。 “是不是在担心阿忍?”万世琨问她。 白若不置可否,只是声音低低地说,“若是阿忍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宋敏斯那个混蛋。” 她讲话是惯常的细细软软,这样的狠话说出来,任何人听到都不会觉得有威胁性。 但是万世琨了解白若。 这个女人说一不二。 万世琨将白若的手握在掌心,替她暖手,安抚道,“阿若,你别冲动行事,阳铭锋的事情现在才刚刚结束,我警告过他,他不会再回来了。” 白若这才跟男人四目相对,足足有一分多钟的沉默。 许久,她才有些疲惫地开口,“谢谢你了。” “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万世琨笑道。 “我以为你会好奇一下,或者至少跟宋敏斯一样,怀疑我跟阳律师有勾结。”白若冷静地说。 “好奇对我有什么好处。”万世琨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抱得很紧,“我只要我的阿若好。” 他凑近她的耳边说:“前尘往事,过了就过了,阿若既然已经一路走来,就千万不要再想着回头望——咱们往前看吧。” 往前看。 白若的眼中有光,重重点了一下头。 “你等我一下,我去整理下东西,下午跟你一起回城吧,阿忍明天下午的手术。”她说。 “好,我等你。” 白若收拾东西去了。 乔淮安悠哉悠哉晃过来,故作深沉地对万世琨说:“哥,情况有点不对劲,我刚刚过来遇到那个女人,她好像是在哭。” “你欺负她啦?有长进了呀我的哥。”他问万世琨。 男人没有回应。 乔淮安咋舌感叹:“这男人呐,果然就是吃不到的屎最香,一旦到手就不珍惜了,甭管对方是不是美若天仙。” 说得好像自己不是男人似的。 万世琨踢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些什么。”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乔淮安嘟囔,“肯定是被你弄哭的,刚就你们俩在说话。” “没有,她只是担心阿忍。”万世琨解释。 乔淮安撇撇嘴。 “怎么你现在话里话外又向着阿若?”万世琨好奇,“起初不还觉得她造作,很讨厌她?” “我那不叫讨厌,那叫尴尬。”乔少爷愤愤道,“尴尬懂不?” 人美心善的仙女谁不喜欢呢,偶尔野一点也能接受,勉强够得上他心目中的嫂子线吧。 乔淮安心想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哼哼唧唧提醒道:“哥,可别怪我没主动跟你敲警钟啊,那个叫乔莅的医生莲里莲气的,肯定是想撬你墙角。” 万世琨皱眉。 乔淮安靠拢来说酸话:“哥你还真别不信邪,人都喜新厌旧,你跟白小姐吧,都这么多年了,也没能修成正果,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捷足先登了的话我都替你不值。” “阿若不会喜欢他的。”万世琨语气肯定地说。 “从前是不会,因为两人没什么接洽的机会么。”乔淮安道,“现在白小姐弟弟在人家医院,三天两头跑的,难免就跑出感情来了。” 万世琨还是决定说服白若,给白忍换一家医院。 乔淮安又道:“哥,有时候也不是我说你,追女人不是像你这样的。” “我这样是哪样?”万世琨问。 “随叫随到,还任她予取予求。”乔淮安道,“你要搞清楚,你可是正宫,别搞得自己跟个卑微备胎一样。” “嗯?”万世琨不解。 乔淮安决定好好跟他说道一番:“首先你至少要冷酷一点,别她眉头一蹙你就赶紧开哄,懂?” 万世琨微微皱了眉,没说话。 乔淮安继续道:“还有,你不要老是主动联系她,要等着她联系你,她偶尔联系你的时候,你也可以说你有约了比较忙,让她改天。” 万世琨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阿若会生气的。” 你脑子里头装的难道是水?乔淮安恨铁不成钢:“生气有什么不好?情侣不都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就是让她吵你几回,打是亲骂是爱么。” “你多少要吊着她一点。”乔淮安显得深谙此道,“要让她觉得你不是非她不可,这样她才会紧张你,恨不得栓牢你。” “……这样,真的可以?”万世琨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怎么不可以。”狗血八点档不都是这样演的。 乔淮安理直气壮:“甚至有时候还可以饿一饿她。” 饿? 万世琨从未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这么贫乏过。 “什么意思?”他问。 乔淮安眼神闪躲:“就是她那个你的时候,你偶尔也是可以拒绝一下的。”不要每次都像是饿虎扑狼一样迫不及待啊。 万世琨如实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乔淮安不负责任地说,“我敢保证,你要是按照我说的做,不出三个月,她绝对会对你另眼相看,恨不得哭着求着你抱抱她。” 三个月? “时间太长了吧。”万世琨语气不悦地说,“三个月不理阿若,不行的。” “也不是说完全不理,就是让你控制频率而已。”你到底是懂不懂啊。 乔淮安急死:“你三十而立了啊哥,难道不想结婚抱上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吗?不想想办法怎么行啊。” 果然,“大胖小子”这个点,总算是触动到了万世琨。 他对乔淮安说:“好的,我按你说的试试吧。” 乔淮安总算是觉得他上道了一次,心头想着:罢了罢了,白小姐有钱有姿色,也似乎没有哪点配不上我哥的,我就当是日行一善了,图我哥个开心,我哥开心了我的日子也好过些。 好巧。 白若的电话这时候来了。 万世琨立刻就要接起,乔淮安赶紧阻止:“半分钟之后再接。” 要冷静,不要上赶着。 万世琨点了点头,盯着电话很久,才缓缓接起来:“……阿若。” “你刚刚是在忙吗?”白若在电话里说。 乔淮安用嘴型提醒他记得冷酷一点。 “嗯。” 万世琨喉咙中溢出冷酷的一个字。 白若说:“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现在可以过来接我了。” 乔淮安使劲摇头提醒他别立刻答应,万世琨一个“好”字到了嘴边又被强行咽了回去。 “咳,我有点忙。”万世琨对白若说,“阿若,你能不能自己出来,我将车停在来时的村口等你。” 电话里安静了一瞬。 好一会儿,白若试探着说:“是不是你有事情要忙?那要不你先忙你的,我自己回城里吧,咱们回去了再联系。” 万世琨赶紧说忙完了,马上可以去接她,让她原地等着不要动。 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乔淮安痛心疾首:“你这又是干什么啊,刚才我那么多的话白说了吗?” 万世琨有点烦他:“总不能真让她一个人回去。” “让她一个人回去怎么啦?”乔淮安恨铁不成钢,“就是得要让她一个人回去,感受下沿途这种孤身一人的寂寞伶仃,感冒咳嗽都没人关心的那种委屈,这样她才会念念不忘你的好啊。” 万世琨还是主动开车去接到了白若,但是到底还是将乔淮安的话放在了心上。 白若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万世琨难得没有主动找话题,一路沉默地开车,也没多看她一眼。 沿途白若因为感冒咳嗽了几声,他竟也破天荒没主动出口关心。 白若倒是没觉得奇怪,主动起了话题:“今天你也住星月湾吗?” 男人方向盘上的手一紧,冷静道:“不了,我晚上有约,阿若自己好好休息。” 有约? 白若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是约了客户?很紧急吗。” “嗯。”惜字如金。 “那好吧。”白若淡淡地说,“你记得少喝酒就是了,忙完了也早点回去休息。”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 还是白若起的话题:“等你忙完了,这个周末,我们去滑雪啊。” “再说吧。”还是惜字如金。 白若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侧过脸看万世琨:“你怎么了,好像是不高兴?” 她伸手去触碰到他的大腿,“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万世琨轻轻将她的手拿开,冷静道:“别闹,我开车呢,你坐好。” 白若觉得这情况古怪极了。 他好像一下子对她很冷淡。 不,也算不上冷淡,只不过就是……她描述不出那种感觉,但就是莫名觉得不舒服。 是以也不再主动找话说了,两人全程都很沉默。 车子终于抵达了市区,下车之后,白若抽了个空档忍不住问乔淮安:“你表哥怎么了?好像是情绪不好。” “何止是不好啊,我哥简直就是不好极了。”乔淮安语调夸张,“家里给他安排相亲,环肥燕瘦的世家小姐们,一个个的整天电话短信轰炸,我哥简直烦不胜烦,就这样还不止,每天晚上都还要安排好几场的相亲饭,他都快烦死了……” “相亲?”白若语气幽幽,“没听你哥提起过呢。”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提的,难道白小姐还能给他变出个贤惠老婆吗。”乔淮安道。 白若语气肯定地说:“你哥不像是那种会听从家里安排,乖乖相亲结婚的人。” 乔淮安嗷嗷直呼:“我哥也是三十几的人了啊,也到了结婚生孩子的年纪了。” 白若想起方才,万世琨说晚上有约,问道:“那你哥今天晚上——” “是的,相亲去了。”乔淮安点头。 白若一下子咬紧了下唇,脸色微变。 乔淮安紧盯着她的表情。 白若一言不发,转身进了星月湾别墅,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乔淮安赶紧摸出手机,给万世琨发短信。 To 琨哥:她等会肯定会联系你,你可千万要稳住啊哥,不管她是哭是闹是生气还是装病,你这回都不要依她。 万世琨不放心地回: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To 琨哥:你别管说了什么,总之我用脑袋保证,她今天绝对会找你。 万世琨刚到办公室,准备通宵处理累积了几天的工作,没有太将乔淮安的话放在心上。 结果没想到,大约七点过的时候,白若果真来信息了。 From 阿若:我的头好晕,似乎是今天车上吹了冷风。 万世琨看着这条信息,想起了乔淮安的提醒,目露犹豫。 在他短暂犹豫的时间内,手机又接连响动了好多下,全都是白若发来的信息。 From 阿若:好像还有点发烧,似乎是感冒更严重了呢。 From 阿若:家里药箱的退烧药过期了。 From 阿若:我真的头疼得厉害。 From 阿若:你可不可以给我买点退烧药过来。 From 阿若:…… 万世琨心中天人交战,目光死死盯着这些信息。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好佩服乔淮安。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么么! 琨哥: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32章 万世琨起身打开办公室的窗户,寒风吹进来, 让他头脑清醒不少。 他看一眼时间, 距离白若刚才的数条信息, 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她没有再发, 可能是料定了他肯定会马不停蹄赶去找她。 万世琨回到位置上,面对着一堆的文件,反复跟自己说:我因为工作,我这真的是工作多, 一时脱不开身,不能亲自给她送药过去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给白若的家庭医生,让对方立刻去星月湾一趟。 万世琨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 很快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乔淮安给他送宵夜过来。 “怎么样,她有没有联系你?”乔淮安问。 “有发短信,阿若发烧了,肯定是感冒没好透。”万世琨说。 “发烧她该找医生啊,找你干什么?你又不会治病。”乔淮安会找重点,“她分明就是拿捏你, 你可千万别上当。” 万世琨蹙眉。 他并非真的单纯愚蠢, 只是硬不下心肠跟她计较。 况且,这种狼来了的游戏,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玩过很多遍。 他明知道她撒谎, 却还是会在她三言两语之下,让她如愿以偿。 乔淮安却心有所思:今天,他一跟白若提起他哥要去相亲, 不过短短半小时,白若就忍不住。从她的种种行为来看,她并非完全对他哥没意思啊。 可到底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哥若即若离的。 而且乔淮安还想起一件事情,对万世琨道:“哥,其实你当初离开嘉云,带走嘉云的研发团队回泰森另起炉灶,白小姐是知情的,但她完全没有追究,竟然以一己之力将这事儿压了下来。”这很难说白若对他哥没有一点点情谊啊。 “她只是不想要欠我什么。”万世琨点燃一根烟。 “什么意思?”乔淮安问。 万世琨道:“阿若的性格,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她不会想要欠任何人哪怕一丁点的人情,我也一样。” 乔淮安有些懵:“那她之前跟你说了分手,后来又主动找你……” “大约是,遇到麻烦了吧。”万世琨重重抽了一口烟,“她知晓我与阳铭锋是熟识,这人以前替宋致诚做事,她却跟他常年私下有联系,也许手上有她什么把柄,宋敏斯一心想要翻出来,她恼了。” 乔淮安越听,越觉得我哥简直是狗血剧中的那种完美男二号,将“悲剧”两个字贴脑门儿上的那种。 不不,这他妈连个男二号都还够不上,顶多算是个工具人。 乔淮安不可思议问:“哥,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拒绝她的不合理要求吗?” 万世琨一愣,抽烟没再说话,心中却忍不住想:她的脸色就是他的晴雨表,他只顾得上观察她开心还是不开心,便已经目不暇接,哪里还有心思琢磨什么要求合理不合理。 片刻,万世琨熄灭了烟,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和桌上的车钥匙。 “我还是去看看她。”就要出门。 “你等一下。” 乔淮安阻止道:“哥你不是吧,女人不能这样惯的,你这样她只会越不把你当回事。” 万世琨冷冷睨着他。 乔淮安看不得这种眼神,顿时就怂了:“记、记得给她带点退烧药去。”不是说发烧了么。 万世琨回:“我已经让老陈去买了。”老陈是他的司机。 乔淮安心想好吧,也没必要挣扎了,你丫就舔-狗一辈子吧跟老子没关系。 万世琨出门,先打白若的电话想要问问情况,结果电话通了却一直没人接听。 这么晚了难道是睡着了? 他又试着拨打了好多次,无一例外都是没人接。 万世琨感觉眼皮突突地跳,油门踩得很足,原本快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让他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车子迅速开进星月湾,万世琨跟保安打过招呼之后,顺利用门禁卡打开了门。 白若竟然不在屋内。 万世琨上下三层楼飞速找了一遍,只在底楼沙发上看到白若的手机,白若人却不见踪影,也不在卧室睡觉。 他心跳得有些快,立刻电话联系家庭医生。 医生说八点多的时候来看过白若,确实是有些低烧,给开了药还守着她吃了才离开的,嘱咐她好好睡一觉发发汗。 她既然是生了病,而且也没带手机,就肯定不会大半夜地跑出去。 万世琨最后是在别墅的后方花园找到白若的。 她拿着个小铲子,在一棵大树下使劲挖着什么东西。 “阿若!”万世琨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你半夜三更跑花园来干什么,这里风大,会吹得你感冒更严重的。” 白若重重推他一把,大声道:“你谁啊,滚开。” 她脸颊通红,像是真的烧得厉害,可是脚边却散落着好多酒瓶子,更像是喝醉了。 “你感冒发烧还喝这么多酒?”万世琨有些怒,一把拽过她,“跟我进去。” 白若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好响亮的一声,嚷嚷:“是你啊,相亲完了吗?选中了哪家的姑娘啊,有没有我好看……”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拎着自己的睡裙原地转圈圈,可能是喝醉了以为自己是只蝴蝶。 万世琨又气又好笑,脸上还隐隐作痛。 ”阿若,别闹了。”他靠近一步。 白若转晕了头,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歪倒进花坛里,万世琨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嘘!”白若一根手指贴在他的唇上,明眸水亮闪动着光。 两人近在咫尺,四目相接。 她身上清香的气味夹杂着酒精,钻进他的脑袋中有些微熏。 白若凑近万世琨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嘘,你别吭声,我给你看个秘密。” 秘密? 白若目光侧移,万世琨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一个土坑,方才白若就是在这里用铲子挖土。 现在坑已经被挖得比较深,露出了一点点铁皮。 埋有东西? 万世琨问:“阿若,你在挖什么东西?” 白若眼神涣散,并不理会,只是踉跄着脚步挣开他的束缚,去大树下将那个铁皮盒子刨了出来,小心翼翼擦拭干净上面的泥巴。 她席地而坐,将脏兮兮的盒子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小声喃喃:“我没错,我真的没有做错。” 万世琨眼睁睁看到她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他将她抱进房间,把那个脏兮兮的盒子从她手中取出来,在灯光下打开。 盒子里面竟是一个旧手机。 万世琨第一反应是有点眼熟,待他定睛一看之后,脸色微变。 这是宋致诚的手机,他曾见到那人用过。 宋致诚有一个私人手机,是用来专门联系白若的,一用就很多年,旧了也一直没有换。当初他车祸去世了,警方一直在搜寻他的遗物,白若一口咬定,说没有见到过宋致诚的另一个手机。 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是她偷偷将宋致诚的手机藏了起来,埋在别墅后院的大树下。 万世琨觉得空气压抑得厉害,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半晌才能正常思考。 乔淮安之前有句话问得好,他说哥,你跟白小姐明里暗里这么多年了,宋先生死后她身边也没出现过别人,她既然没有拒绝你的示好,那至少证明是心里有你的,可是却迟迟不愿意跟你确认公开关系,我只能说:她会不会,偷偷爱着别人? 万世琨原本对这种猜疑是不屑一顾的,但是乔淮安后面又说了一句话: 不过也是,白小姐这样的人,可能是从前经受过最好的宠爱,如今会觉得什么都不过如此吧,也就不将你的心意当回事。 万世琨紧握着这部旧手机,手指骨节都泛白了都全然未觉。 这么多年,不论宋致诚在世还是他死了,万世琨从未正面在白若面前,提起过此人一个字。 他从来没有正面问过白若:对待此人,究竟是什么感情? 真的是纯粹的恨么,恨不得人死。 可是等到他真的死了,她又为什么还要回到宋家,回到那个她曾经最厌恶的地方?白若进嘉云,扶持宋敏齐,竭尽全力替宋氏集团稳住股价……这一系列的行为背后,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万世琨很不愿意想到那一点:白若对宋致诚有感情。 这就是她始终不肯接受他的理由。 这样的想法像是冬日里的暴雪,将他由内到外全都浇到凉透。 万世琨带着旧手机出去客厅,找到了匹配的充电器,充好电给手机开机之后,手机屏保是白若的单人照。 双马尾,学生装,五官楚楚精致,未施粉黛却还依旧明艳不可方物。 她读书那会就已经足够漂亮到让任何男人心动。 万世琨几乎是下意识地翻开手机相册,不出所料,成百上千张的,全都人白若一人的缩影。 他继续翻阅手机,从短信到微信,再到录音的通话,到备忘录。 一直到天近破晓。 白若清醒之后头疼得厉害,昏昏沉沉爬起来,打算下楼去找水喝,却发现了客厅沙发上端坐着的男人。 万世琨塞着耳机,在听语音。 耳机里,传来男人富有磁性却温柔的嗓音,一条条,将他反复凌迟。 【若若,你对我误解太深了。】 【到了我这个年纪,女色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美。】 【我未必是要你服从于我,为我生儿育女,我只要看着你,在阳光下灿烂夺目,绚丽生长,我就会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惬意……】 【当年一眼之缘结下的情份,我从没想过,会无穷无尽赔上自己的一生。】 【……】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若咚咚跑下楼,都顾不上穿鞋,跑到万世琨的面前:“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话是问句,但她分明已经看到了,否则不会如此惊慌。 “阿若。”万世琨摘下耳机,冷静地问,“这手机里的内容,你都已经翻阅过了,对吗?” 白若胸口一闷。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夜未眠导致他眼中红血丝醒目,“阿若,你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个手机交给警方?” 白若下意识后退一步:“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警方查无可查。” “这还叫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吗?”万世琨问道,“这里面的一点点一滴滴,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对你是多么的情意绵绵,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给你,他甚至明明白白对你说,愿意将所拥有的一切身外之物,与你共享。” “你若是早将这个手机交给警方,警察就会明白,怀疑你为了钱财谋杀亲夫是多么的可笑。”万世琨声音冷冽。 白若浑身绷紧,声音发颤,“你到底想说什么?” 万世琨目光紧锁着她。 许久,他闭眼又睁开,深吸一口气道,“阿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心里有他。” 否则为什么宁愿被警察纠缠误会,也要将这承载着那人情谊的手机保留。 白若猛地瞪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十恶不赦恐怖的话,竟半晌不能言语。 “你回答我的话,阿若。” 万世琨上前一步,重重握住白若的肩膀。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只是害怕。”白若指甲掐进了掌心,咬牙忍着哭腔,“我只是害怕,这么多年,害怕是我真的误会了他,是我白白害死了一个真真切切保护过我的人……” 白若目光掠过万世琨,紧紧盯着沙发上的旧手机:“是你告诉我的,前尘往事,不论对错,都不能再往回看了。” 于是她即便隐隐知晓自己可能犯下了弥天大错,也只能踩着荆棘向前走,坚决不敢回头。 当年车祸后,当她找到这个手机,听完了里面他太多没有发出的备忘录语音,顿时醍醐灌顶。 如果宋致诚真的曾经侵-犯她,那为什么,将她接到星月湾之后,他再也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的不轨之举。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将她当作情人养在外面,他为什么会对她说,若若,你好好读书,女孩子多读书才能有多余的选择。 如果他真的十恶不赦,为什么会在发现她跟他的下属偷-情之后,竟然还能冷静地对她说,等你去读大学,你就自由了,爱跟谁在一起都可以,但是现在不可以,你要好好学习。 他明明比谁都尊重她。 他真正对她开始像一个男人对待女人,是在她彻底脱离他去读大学之后,时隔一年未见,她辗转一圈意外结识到宋敏齐,被邀请到了宋家,敏齐的生日宴。 她在敏齐的生日宴会上,弹奏着他曾经手把手教会她的钢琴曲。 一曲结束之后,她听到有人给她鼓掌,回眸站定之后,才意识到: 原来兜兜转转,她又转了回来。 白若痛恨命运,更痛恨被命运捉弄的自己。 她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对万世琨道:“我恐怕,真的犯了好大一个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 啊! 这是怎样的! 人间惨剧! 美若若亲手干掉了最爱她的宋叔叔! 啊! 想想都觉得好缠忍! 第33章 乔淮安早会结束之后立刻来了万世琨办公室。 “哥,昨晚怎么样, 她有没有哭哭啼啼求你不要走别离开啊。”兴致勃勃。 万世琨头埋在文件里, 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一个。 没有? 乔淮安试探着问:“那难道是白小姐大发雷霆, 将你打了一顿?” 万世琨没理会。 乔淮安又说:“总不可能还真是生了重病, 卧病在床吧。” “滚出去。” 好嘞我立刻就滚。 乔淮安出去晃了一圈抽支烟后,又悠哉悠哉地回来了,看见万世琨在盯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乔淮安心道就说嘛, 刚才就知道你魂不守舍根本没有工作,否则怎么会一页合同看着都不带翻的。 “哥,出了什么事儿你倒是开口说啊, 这样不清不楚的,我就是想帮忙也使不上劲儿。”乔淮安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难道是激将法不管用?” 他还敢提激将法。 万世琨眼神能杀人:“你为什么要跟阿若乱说我什么去相亲?” 乔淮安讪讪:“我这不是想刺激一下她吗,她在乎你,我说了你还别不信,昨天白小姐听说你要去相亲, 她脸色都变了。” 乔淮安觉得, 白若这样为人处事面面俱到的性格,其实是惯会掩饰的,不论什么时候, 她都是完美无瑕到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至少在外人面前是这样。而她昨天反应那样大,其实就是明摆着在乎。 万世琨只说:“你以后别对她胡说八道了。” 乔淮安哼唧两声, 心想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又忍不住提醒道:“哥你今天不去医院吗?白小姐的弟弟今天手术,她肯定紧张担心,你这时候可以趁机去陪陪她。”省得又被那个医生趁虚而入。 “我已经跟医院联系过了,说是手术很成功,阿忍应该暂时没有大碍了。”万世琨道。 “跟医院联系?”乔淮安听出了点不对劲儿来了。 这种时候,他哥竟然选择避开了白若,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接下来的几天,乔淮安才是真的觉得破天荒:万世琨再也没有联系过白若,相应的白若肯定也没有主动来过电话,但是这情有可原,毕竟弟弟刚手术,她忙不过来也能理解。 “有猫腻。”乔淮安暗自忖度。 清河医院。 白若反复跟乔莅道谢。 乔莅微笑:“白小姐客气了,这次主刀的是张医师,我并没有尽很大的力。” 白若依然连声感谢:“总之这真的是太好了,阿忍受伤的这些日子,我真的——”她语气有些哽咽,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白小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上天会眷顾的。”乔莅递纸巾给她,“病人应该快醒了,去看看吧。” 病房内,姐弟俩抱在一起痛哭。 白忍鲜少有见到自己姐姐这般情绪失控过,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对不起,是我不好,净做些糊涂事,让姐姐担心了。” 白若只是哭,根本说不出其他的话。 乔莅见状,关门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姐弟俩,不过到此时此刻,乔莅是彻底信了:白若这个人,平日里看着不动声色,似乎对什么都淡漠冷清,但是至少有一点,她很在乎自己的亲人。 这样的人,只怕明知自己亲人命不久矣,也都会想方设法为他们多续命一天算一天,怎么会迫不及待想要将他们当作包袱甩掉。 白若母亲的死,终究只是个意外吧,乔莅想。 白若稍微收拾好情绪之后,对弟弟道:“这是鲫鱼汤,还温着的,你多少喝一点。” 白忍皱眉:“姐你知道我的,不喜欢这个味儿。” 白若破涕为笑:“加了很多红枣,不腥,我一大早起来熬的呢。” 白忍这才接过汤碗,喝了两口之后,闷闷地说:“……姐姐,你说要是阿嬷还在就好了。” 白若抱着保温盅的手一顿:“阿忍很想她吗?” “是,很想她。”白忍难受地睁了睁眼睛,“以前姐姐不回家的那些日子,阿嬷每次炖鲫鱼汤,都会悄悄留一份在厨房,说那是姐姐最爱吃的。” “可惜姐姐从未回来过。阿嬷每次都是在收拾厨房的时候,将那份已经冷掉的汤默默倒掉。” 白若将保温盅放下,轻声说:“这又是何必呢,我那时候生活得很好,不缺这口鲫鱼汤。” “阿嬷也知道姐姐不缺,但她还是会常常念叨,说姐姐爱吃什么,姐姐回来了怎样怎样。”白忍想起母亲,十分难受,“她有一次生病发烧烧糊涂了,自己一个人跑到村口,见着一群打闹游戏的娃娃,抱住个小姑娘硬要说是你,说是她的阿若回来了……” 白忍从前怨白若,是觉得她的心太硬了,顽石一般,那些她走路的路,看过的风景,和她一起看风景的人,哪怕对她望穿秋水,她也从来不曾回望过。 白若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白忍苦笑:“我虽然不知晓姐姐经历过什么,也没资格指责姐姐好坏,但是我想,亲人之间血浓于水的爱,应该没有姐姐想象之中的那么脆弱。” 白若低低道:“阿嬷对待你和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白忍说,“她对我会说,我是男孩子,我将来是要顶天立地的,要迅速成长起来,保护姐姐,小时候我甚至很怕她语气严肃地对我说这样的话,因为下意识觉得很沉重。但是她对你会说,阿若乖,要好好学习,别光顾着帮家里干活,女孩子靠这些没有出路。” “阿嬷更希望你出人头地。”白忍翕动着唇,“她的病其实早有预兆,她时常肋下疼痛,但是却不愿意去看医生,说是浪费钱,她留着这些钱,以后指不定能够有更大的用处,万一哪天姐姐在外面生活不下去回来了,也能用得上。” “我过得很好。”白若深吸了一口气,“她该多操心自己。” 白忍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否又是自己说错了话。 白若低声问弟弟:“之前阿嬷去世,我回老家替她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存照片的老旧铁皮盒子,那里面我的照片,她哪里来的?” “这我并不知晓。”白忍道,“我也是姐姐跟我说起,才知道阿嬷竟然有你那么多照片,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不过这样想来,那几年她多少有了一些慰藉,毕竟也算是,间接见证了姐姐的成长。” 那些照片上的姑娘,喜笑嗔怒都是娇艳,仿佛养在富人家的骄纵小姐,生活在绚烂温暖的阳光下,身上再不见一丝泥腥味。 白若缓缓垂下了眼眸,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她离开病房的步伐异常沉重。 白若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个下午,盯着一个老旧的铁皮盒子发呆。 宋致诚死了,她的母亲死了,有些没有说得出口的话,没有问得出口的疑问,就真的成为了永久的遗憾。 白若隐隐知晓自己弄错了什么,但却已经不敢深究,因为怕真相与自己的认知差之千里,她承受不起。 宋敏齐敲门进来,发现白若正在看一些老旧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你读书的时候啊。”宋敏齐惊讶,靠过去看了看,“你别说,你十四五岁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不似现在这样温婉大气,却也明艳娇纵。” 白若将照片收进盒子里。 “这些照片谁拍的?”宋敏齐问。 “你的父亲。”白若道。 “你说什么?”宋敏齐以为自己听错了,“开什么玩笑,我父亲见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读大学快十九岁了,我的生日宴上,你忘了?”这些照片中有好多她都还穿着高中校服。 白若自然不能忘。 宋敏齐见她脸色平静,不似空口白话,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你跟我父亲,那么早就认识了?” 语毕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白若已经不想要再隐瞒什么,太累了,她淡淡道:“从我十四岁离开绥远镇,就一直跟你父亲住在一起,星月湾的别墅,我一直住在那里。” 宋敏齐不可置信,但又觉得白若没有撒谎的必要。 他愣愣地问:“你、你们……” “我知晓你在想什么,但真的不是。”白若笑得很勉强,“我在星月湾居住四年,见到你父亲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即便是偶尔会来,我跟他也都是仇人见面一般,相处并不融洽。那四年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囚禁。” 宋敏齐忍不住道:“若是我父亲真的勉强你,你其实可以……” “可以什么?”白若打断他,“我当然可以离开,他毕竟没有锁着我。可是我离开去哪里呢?” 是她的母亲先放弃了她,让她无家可归。 没有了宋致诚的庇护,她只能露宿街头,或者比这更惨烈。 宋敏齐问:“我的父亲对你……” “很好,挑不出毛病的好。”白若坦言,“就像是养着一个正直青春期的叛逆孩子,你的父亲有十足的耐心。但我想,他当年可能也曾苦恼,后悔将我带了回去。” 后悔归后悔,他终究没有将她再抛弃。 是她自己觉得翅膀硬了,扑棱着迫不及待想要飞离。 “那这些照片是怎么拍下的?”宋敏齐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佣人吧,司机或者是管家之类的。”白若说,“他遣了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安排有老师给我补课,还有其它的学习活动,我那时候每天二十四小时其实挺不够用,自然注意不了这些。” 白若微微皱眉,看向宋敏齐的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问道:“敏齐,你是他的儿子,你替我想想,他长年累月留下这些我生活的剪影,又心思缜密地将它们传递给盼我归家的母亲,到底是图什么?” “图你母亲宽心。”宋敏齐语气肯定地说,“父亲是希望你的妈妈了解,你生活得很好,让她不必为你担心。” “可一个能为了钱卖掉女儿的母亲,又怎么会担心她女儿的死活呢。”白若紧紧抓着手中的铁皮盒子。 宋敏齐看出她情绪不对劲,缓和了语气:“你没事吧?我给你倒杯热水。” 白若捧着宋敏齐递过来的纸杯,小吞了一口热水。 宋敏齐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温声道:“你想得太偏激了,没有哪个母亲会想要卖掉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 白若猛地抬头,两人四目相接的时候,她恍惚从宋敏齐的眼眸中,看到了那人几分熟悉的影子。 白若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宋致诚从前会说,敏齐这孩子像他年轻的时候,蛮横不知收敛,但却又心中怀揣着热诚,对美好的事物有着向往,对糟糕的东西弃如敝履。 这样的人,偶有温柔的时候,真的十分打动人心。 譬如宋敏齐此刻。 “你像你的父亲。”白若对宋敏齐说。 宋敏齐微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脱口而出这种话,回道:“父亲在世的时候,可少有看到我,他只觉得大哥是他的骄傲,还有你。” “不,他疼爱你。”白若伸出手握住宋敏齐的,目光真挚,“敏齐,你相信我,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你,嘱咐我要照顾好你,别让你走上歪路。” 宋敏齐红了眼眶,低下头去。 白若将目光缓缓移开,落在办公桌的一角,盯着一个被缝缝补补过的洋娃娃。 这个破烂娃娃竟又被她捡了回来,一针一线细细缝好了。 白若此刻想:其实岁月并非不可回首,只是她从前,始终未曾回首过。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么。 我琨哥的春天要来了~~ 第34章 接下来的几天,白若基本上就是公司医院两头跑, 忙是真的忙, 但也抽空给万世琨发过短信, 无非就是约吃饭之类的闲话, 可是对方也说忙。 白若倒是不疑有他,毕竟泰森集团也是家大业大,事务繁杂可以理解。 今天再到医院看弟弟,白忍的伤已经好多了, 第二次手术也很顺利,医生说很快就可以下床行走,白若高兴之余, 姐弟俩聊天她不小心便多说了一两句。 “阿忍,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别的很多类型的姑娘,心志应当更加坚定些。”白若耐心地说。 白忍懂她的意思,苦笑道:“姐,你误会了, 云袖既然说了喜欢上别人, 我就是再喜欢她,也自然不可能再纠缠不休。” “那你还不顾一切跑机场去追人家姑娘干什么?”白若皱眉。 “不是我要去追,而是那天云袖出发之前, 给我通过电话,她电话里情绪非常激烈,有些不正常。”白忍说, “后来当天一早,我又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说是云袖想不开,竟爬上了东城机场白云塔要轻生,死活不肯跟她父亲一起出国,我毕竟跟她相识一场,想着能劝一下她……” “谁给你发的短信?”白若问。 白忍只是摇头,翻出手机给她看记录。 白若记下了号码,打算事后查一下。 白忍试探着问:“姐姐,我之前听云袖说,你跟她的父亲阳铭锋先生,似乎是旧相识?” “嗯,从前打过一些交道。”白若明显不愿意多说。 但她没想到,阳铭锋竟然主动联系了她。 接到电话的时候,白若的不悦大过于吃惊:“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待在国外,颐养天年就可以了,没必要再跟我联系。”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有些沧桑:“我知道白小姐憎恶我,原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只是袖袖她出了事……” 阳铭锋在电话里对白若说,原来阳云袖竟然怀孕了,当日他带女儿走的时候,对方就闹死闹活,好不容易带着出国了,想让她打掉孩子重新生活,她竟然又偷偷买了机票回国,说要去找孩子的父亲。 白若问过弟弟,自然就知晓,这个“孩子的父亲”,很大可能是谁。 阳铭锋在电话里道:“白小姐,这些年承蒙你的照拂,给我了很多资源和机会,当年没能够帮到你我也确实很懊恼,可是我就袖袖一个女儿,若是她出了事,我决计在国外待不安心的。” “你威胁我?”白若薄怒。 “我是求你。” 白若冷哼了一声,挂断电话。 当日工作结束之后,白若状似不经意地向宋敏齐问起:“敏齐,你大哥最近怎么样?是不打算回意大利了吗?” 宋敏齐道:“暂时不会了,嫂子就要生产,说是这样来回奔波麻烦。” “这样啊。”白若顿了一下,微笑道,“你大哥跟嫂子是住在金碧城吧?” “嗯,那里离医院近,嫂子不想去月子中心提前待产,就一直在家里。” 白若问宋敏齐要了钥匙,说抽个日子亲自带些补品去探望一下。 宋敏齐倒是高兴,还乐呵呵说改天都空了可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白若欣然答应。 今儿的天可真冷。 乔淮安觉得心更冷:他哥竟然整整一周没找白若?这简直匪夷所思。 乔淮安抱着一叠资料进到万世琨办公室,拖着腔调道:“万总,下班时间到了,您儿就不想找点乐子吗?”比方说约一约心上人什么的。 万世琨从众多文件中抬头:“你想找乐子?正好,有个跟诺亚集团的单要签,市场部王经理约了沈少爷几个打牌,你一起去吧,今晚七点,山水人家。” 又是打牌? 乔淮安嗷嗷叫:“你可就饶了我吧哥,我上次的心理阴影还没平复呢。” 万世琨不知是想到什么,隐隐笑了一下,乔淮安赶紧抓住机会问:“不如我打电话约白小姐一起?也是挺久没聚了。”还特地强调,“是我打,我打给她,就说差个牌友。” “不用了。”万世琨唇角的笑意凉了下去,“别打扰她了。” 什么叫别打扰? 乔淮安搞不明白,还当这人故意晾着人家呢,心想老子教你一招欲擒故纵,没想到竟被你丫用得炉火纯青到了这种地步,作也要有个度啊,别搞半天到手的老婆都没了上哪儿说理去。 白若这是第一次来山水人家,是听宋敏齐说,宋敏斯今天在这里约了人打牌消遣。 这地方真是地如其名,进门之后别有洞天,山山水水,一片风雅清幽之感。 门童和服务生见她虽是孤身一人前来,却又穿着打扮精致,容貌娇艳,心道恐怕又是位娇贵的主儿,因此在白若如实表示自己并没有会员卡的时候,竟还没有将她当场扫地出门。 服务生说话相当客气:“抱歉女士,这里是私人会所,只有持有会员卡的客人可以进入,并不对外开放的。” 白若只是微笑,将车钥匙丢给泊车的少年,嘱咐道:“不用停太远。” 她对着阻拦她的服务生道:“我只是来找个人,找到了立刻就走。” 找人? 那就更不能进了,服务生一看她车钥匙是宾利,又是这样的气度,说话语气又不骄不躁,心想着肯定又是哪位贵人家的正宫来抓小三小四了,顿时急出了一额头的汗,想方设乡不让她进。 白若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轻笑了一下。 她对服务生道:“你误会了,我是来找宋先生的,宋敏斯,他是这儿的常客你应该知道吧?” 服务生一听宋敏斯,显然是熟识的。 白若垂眸,轻声细语道:“他说今日跟家里那位吵了架,想出来消遣一下,却没告诉我这里还要私卡才能进,这样吧你稍等,我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我。” 服务生人精一样的,立刻读懂了她话中的意思,赶忙制止了白若掏手机的动作:“真是抱歉,既然是宋先生的朋友,您里边请。” “谢谢。” 白若抬眸轻微颔首,根据服务生的指引,绕着各种假山水池,步履悠悠地进入到了另一方天地。 这是一处格调高雅的厅堂,服务生表示自己不能再进去了,免得打扰客人雅兴,白若便自己顺着长廊向前,最终停留在一扇扇屏风隔离的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传来嬉笑谈论的声音,偶尔夹杂着洗牌声。 白若隐约听见屏风后传来男人的调笑声:“宋总这回可真是双喜临门哪,别人三年抱俩,你加上那里那位,这可是一年抱三儿,听说是双胞胎呢,对吧丫头?” 男人回应的声音带着懒散:“去你的,你这是恭喜我呢还是嘲笑我。” 是宋敏斯的声音。 白若目光从屏风的缝隙看过去,正巧看见宋敏斯坐在牌桌上,身侧规规矩矩坐着个小姑娘,可不就是阳云袖,男人还凑近她耳边调笑:“真是双胞胎?我的?” 阳云袖顿时紧张红了脸:“当然是你的!” 几个看牌的男女又在起哄:“宋总可别是吃干抹尽就想不认账,可别欺负了人家小姑娘,到时候人家想不开……”很显然,阳云袖要出国当日,以自杀之名威胁宋敏斯离婚娶她这件事,早已经传遍了。 这样的事情被人当众拎出来说,阳云袖羞愤欲死,手紧紧抓着宋敏斯的衣角。 白若哗啦一声推开屏风,将自己彻底置身在这一方乌烟瘴气的天地。 整个包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下,打牌的看牌的玩笑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目光一致地朝着白若的方向看过来。 有人拐了一下宋敏斯:“不是吧?嫂子找上门来了?”还当是宋敏斯老婆来捉奸的。 宋敏斯已经看到了白若,但是连正眼都不屑给她一个,懒洋洋随口一句:“我当谁呢,原来是白小姐,怎么,你弟弟被车压断的脊椎骨这么快就好了?” 白若听不得他用这种语气提起白忍,顿时冷了脸色:“我们的账,秋后再跟你算。” 她将目光转向阳云袖:“过来,你父亲让我将你送回美国。” 阳云袖害怕她的眼神,缩着脑袋:“……我不走,你告诉他我不会去美国的。” 白若仅有的一点耐心很快就用尽了,对小姑娘道:“你现在不跟我走,是想要继续留在这里,被一群大男人看笑话一样评头论足吗?还是说你真的蠢到以为,这个畜生会为了你抛妻弃子娶你进宋家的大门?” 阳云袖十分羞愧,又想到自己父亲的严厉,拼命往宋敏斯身后躲。 白若踩着高跟鞋逼近几步,却被宋敏斯起身拦住。 男人盯着她,语带调笑地说:“白小姐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会为了袖袖,抛妻弃子娶她进门呢?是自以为这世界上就你白若一个人手段高明,能将男人迷得昏头转向失了魂魄吗?” 他指桑骂槐,眸中尽是怨毒。 白若连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懒得,直接伸手去拉阳云袖:“跟我走。” 阳云袖拼命挣扎,白若动了真怒,宋敏斯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场可笑的猴儿戏。 “我不要走!我就要跟他在一起。”阳云袖像是发了疯,歇斯底里,“你就是让我父亲来我也是这样说!” 白若穿的高跟鞋,差点被她推一踉跄。 宋敏斯的狐朋狗友们在帮腔:“这是人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小姑娘要是自己不情愿,谁能强迫的了她呢。”一语双关,言下之意,宋敏斯并没有强迫阳云袖,都是她心甘情愿送上门给人睡,而白若现在才是在强迫她。 可是十七八岁的姑娘,被男人虚假的热情冲昏了头脑,如果清醒着的人只是看她笑话而不拉她一把,那跟侮-辱她的人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白若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仪容,对宋敏斯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当然不能。”宋敏斯笑得恶劣,故意将阳云袖揽在怀里,眼睛却是直直盯着白若,懒散道:“白小姐花容月貌,我要是跟你单独共处一室,万一袖袖吃醋怎么办?”他侧转身招呼朋友们:“别停啊哥儿几个,继续打呗。” 将白若彻底晾在了一边。 包间内重新开始热闹起来,似乎当刚才的意外不曾发生过。 白若站立在原地,有人一直在偷偷看她,带着些打量,也有一两道视线不那么正经。 还有喝得半醉的男人递酒瓶子给她:“白小姐是吧?不如跟这个妹妹一起,陪哥儿几个喝两杯再走啊,来都来了……啊唔!” 白若顺过酒瓶子就将这人破了脑袋。 这下牌也打不下去了,众人纷纷看过来,个别小姑娘见这流血的场面已经吓白了脸。 白若手中拎着剩下的半截酒瓶子,不负责任地晃了晃。 她扯着唇角低声问宋敏斯:“这酒,好喝么?” “白若,你敢跑到老子的地盘上来撒野?”宋敏斯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是,就撒野。”白若将手中半截瓶子一丢,就近落座在了一方沙发上,左右腿一叠。 白若道:“敏斯,有些东西不能拿来玩儿,人命不能拿来玩儿,你该早点明白。” 宋敏斯狠声:“你也配提人命?我父亲的命不是人命?” 白若重重敛下眸子,声音渐寒:“若非你是他儿子,我能玩儿死你。” 她站起来,睥睨着面前有几分醉意的男人,十分不屑:“枉你活了几十年,你真是连你父亲的百分之一都赶不上。” 白若说话间,外边突如其来一阵闹哄哄的,紧接着二三十个黑衣保镖鱼贯而入。 为首的人对白若道:“白小姐,没事儿吧。” 白若淡淡道:“没什么,就是敏斯跟他的朋友喜欢喝酒,你们可千万别跟人客气,今天就招呼他们喝个够。” 黑衣保镖们应声,立刻齐齐动手,出手干净利落,将这室内打砸一气。 一整排的酒水陈列柜,尽数被掀翻,各种名贵的酒水被砸了一地,室内混乱不堪,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年轻男女的尖叫,糟糕成一团。 白若拉着阳云袖,站在外圈,没多看这骚乱一眼。 宋敏斯自然不可能服气,白若看见他冲过来,一手握着电话,不知晓是要过来咬她呢还是要打电话号人来,总而言之就是觉得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很可笑。 白若也真笑出了声来,提醒他:“你是该打电话回去问问,家里老婆孩子可还安好?” 宋敏斯脸色一变。 白若冷冷道:“你是结了婚的人,你的老婆为你十月怀胎分娩在即,你确定现在要在这里跟我争一时之气,而放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管不顾?” “白若。”男人叫她名字的声音像是发了狂,“你不是人。” 白若今天就想不做人一回:“今日我当面警告你宋敏斯,别再动歪脑筋,否则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宋敏斯电话响了起来,接通后传来是月嫂急匆匆惊慌不已的声音,说家里突然闯进来了好多人,问是不是他安排回去的。 宋敏斯放下手机,白若道:“你现在回去,好好陪着你的老婆待产,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阳云袖这时候藏不住了,从白若的背后站出来,带着哭腔:“你别走!你说过娶我的——” 真是个傻姑娘。 白若在心中叹气,看着宋敏斯颓然离去的背影——从始至终,他可能都记不住这个姑娘的脸,又或者是全名。 阳云袖绝望地瘫软在地上,眼泪横流,白若蹲身在她面前,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别哭,你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阳云袖抓住她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求求你让他回来,让他回来好不好?我们的孩子——” 她哭得肝肠寸断。 白若紧紧抱住她,想要用这种方式控制住小姑娘身体的颤抖,再也说不出奚落她的风凉话。 因为白若比谁都明白,人在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思想是多么的危险,生与死的界限是多么的模糊。 这个年纪的难过是真实的难过,痛苦是真实的痛苦,哪怕痛苦的理由在旁人看来是那么的可笑不值一提,但就是那样荒诞的理由,会要掉一个青春期女孩的命。 …… 什么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乔淮安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他们刚进入山水人家会所,乔淮安在登记处办理手续,发现雅厅一行人乌乌泱泱地出来,本来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来这儿玩来了,结果乔淮安不小心看见被好多保镖挡着的白若。 “白小姐!” 乔淮安办理登记的动作一顿,热情地挥手招呼她:“今儿真是巧了不是?” 白若同样一愣,让保镖先将阳云袖带去吃点东西,自己一个人剩下。 乔淮安赶紧热情地凑过来:“上次义诊一别,咱们可整一周没见了呢。” 白若还有点不适应他这种热情,眼神下意识朝他身后看了看,没见到别的人。 “你是不是找我哥啊?”乔淮安立刻问。 白若别开眼神看别处,也不说话。 乔淮安赶紧说:“我哥今天忙着加班呢,就让我过来跟合作方签个合同。” “这样啊。”白若道,“那你先忙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乔淮安赶紧追出来拦住她,笑呵呵地说:“你要是没别的事,咱们一起玩儿啊。” “不了,我还有——” “那叫我哥过来打牌!”乔淮安连忙打断白若,“肯定是我牌技不好,白小姐才不肯赏脸,你等着,我马上打电话叫我哥过来,咱们玩几圈再走啊,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白若微微沉默了一下,垂着眼眸不知道再想什么。 半晌,她细声回道:“其实如果不是玩到太晚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乔淮安连忙招呼白若先进雅间稍等,自己给万世琨打个电话,随后就到。 可是大约二十多分钟之后,乔淮安推开屏风进门来,落座在白若的身边,神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白若小声问他。 “我哥说他今晚工作多,可能就、来不了了。”乔淮安讪讪道。 “这样啊。”白若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那要不,还是我来凑个数?”乔淮安提议。 “你哥最近工作遇到麻烦了吗?”白若不答反问。 乔淮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中肯地说:“其实,也还好吧,公司里里外外那些事,他都驾轻就熟了。” 其实乔淮安特别想问白若跟他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自从那天晚上她生病,他哥去看过她之后,两人就变得古古怪怪的。 而且乔淮安看白若这副模样,明显也不像是两人吵过架的。 既然来都来了,也没道理因为谁不出现就转头就走,不然就会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若于是只能留了下来。 但是当乔淮安叫她跟他们几个大男人一起组团打牌的时候,白若却拒绝了,说自己有点累,想一个人待会。 于是乔淮安一边在打牌,一边时不时看看白若,就见到她一个人靠在角落的卡座里,埋首好像是在玩手机,整个晚上都没有抬头。 清酒却喝了好多瓶。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么 第35章 乔淮安打牌打得坐立难安,一边自己手气不好老点炮, 一边又还要关注着孤零零缩在卡座玩手机的白若。 他心里可就奇了怪:整整三个小时了, 这女人就靠沙发上玩手机喝闷酒? 乔淮安觉得有些不对劲, 找了个人替自己打牌, 自己跑出去问服务生,白若先前来这儿干什么,结果就了解到:哦,这厮来闹事的, 现在闹完了,感情儿是在恢复情绪中? 反正打牌也没心情了,乔淮安干脆在白若身侧坐下, 起了话头:“平日里看白小姐斯斯文文,温柔似三月春风,没想到也会耍狠。” 白若放下酒瓶子,侧脸看他,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似的,嘟囔道:“没想跟谁耍狠, 是他宋敏斯欺人太甚, 从前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他就看我不顺眼。” 乔淮安没想到她还真能正常回话,而且思路蛮清晰的, 看起来真没喝醉,他便顺着她说话:“那想来白小姐以前在宋家,也是吃了不少苦。” “苦?”白若抬起眼眸, 顿了一下,“众生皆苦,我这也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她接着道,“在那些日子里有人陪着我,现在想起来,倒也并不全都是苦。” 乔淮安这时候可不敢再乱问这人到底是谁,只是想要扶她起来,道:“我先送你回去了,你今天肯定也累了。” 白若推开他。 乔淮安一愣,以为她是无心之举,就又去扶她,白若依旧推开他,这次用了更大的力气,还好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别对我动手动脚。”白若不耐烦。 乔淮安懵:“白小姐?” 白若水光粼粼的眼眸瞪着他,脸颊透着酒意的嫣红,好半晌不说话,但就是不走。 乔淮安这时候意识到了,这女人是在气头上,才不是什么伤心难过喝闷酒。 她还凶得很。 乔淮安叹气:“这都快十一点了,我们也要散了,各回各家。”他心想,原本是想要做个顺水人情才让白若留下来,结果想不到他哥借口推辞,现在白若于他而言,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而且也是乔淮安今天才发现,这个女人性格乖张得很,她说了要怎样,就必须怎样,一点点反驳都不可以,比方她现在说不走,他跟她提一个走字,她就皱紧了整张脸。 就是必须得要顺着她。 这谁惯出来的狗脾气,老子伺候不起。 乔淮安也生气了:“你不走是吧,那行啊,我们可要走了,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好啊。”白若答应干脆,“你就这样告诉他,说你把我一个人甩在这儿了。” 乔淮安多精的人,恍然大悟:搞半天原来是在赌气。 他笑了一下:“这是你说的啊,那我现在给我哥打电话了。”真拿出手机拨电话。 白若的脸色一下子微妙,微蹙着眉头,看着他的动作不眨眼。 乔淮安真打了万世琨电话,在对方接通之后赶紧一口气把话说完:“来不来随你,白小姐喝多了发酒疯,跟人打架,都打出血了,奄奄一息!” 白若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怎么撒这种谎?”白若说,“我从不跟人动手,更不会发酒疯,他不会信的。” 乔淮安哼哼两声不再说话,他觉得白若有时候很了解他哥,有时候却又仿佛一无所知。 她似乎并不明白,在他哥的心里,多荒诞的理由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白若”两个字。 这两人够得磨。 乔淮安看了眼腕表,在心里默默估计着万世琨抵达这里的时间。 这时候他倒是不着急了,反而有心情跟白若闲聊,说了没多久之后乔淮安突发奇想问白若:“你说要是我哥待会真的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白若不说话。 乔淮安戏谑:“不如撒个娇?总要给个台阶下嘛,男人要面子的。” 白若瞪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乔淮安回头:得,正主儿来了,他是可以走了。 包间门的屏风被拉开,一阵冷风灌进来,灯光映照出门口男人冷厉的五官,不带一点暖意。 乔淮安一看时间,比预想中快了一大半,这速度都让他忍不住怀疑,其实他方才打电话的时候,这人就已经在路上了。 白若立刻就别开了目光,自己面对着墙,不去看门口。 乔淮安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赶紧将一干闲杂人等带走。 包间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到能令人心生紧张。 皮鞋靠近的脚步声显得分外明显,白若一阵紧张,抓在沙发皮上的一只手收紧,手背上青筋微微现出。 她讨厌这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感觉,令她回想到十七八岁的时候,那个还学不会控制糟糕情绪的自己。 “阿若。”熟悉沙哑的声音。 白若身侧的沙发凹陷了下去,男人紧挨着她坐了下来,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飘进白若的鼻子。 “哪儿受伤了?我看看。”万世琨去拉她的手查看。 白若重重将手抽了回来,挪屁股坐离了他足足有一米远,仿佛他身上带着瘟疫。 万世琨一愣,笑起来:“没受伤?那就是闹脾气了。” 白若抿紧了唇,手揪着沙发皮:“你要是忙你就走,刚乔淮安打电话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打架受伤。” “我知道。”万世琨靠近她一点,在白若又要往后挪的时候,他手按住了她的大腿。 “但我想,既然阿若没有阻止他打电话骗我,那必定就是——” 万世琨语气顿了一下,唇角带着笑,“阿若希望我来。” 白若猛地抬起眼皮,目光跟男人噙着笑意的眼眸对上。 她顿时觉得脸很烧,像是有什么不堪一击的秘密被戳破。 今晚的酒还真是有些烈,她现在才有些上头的感觉。 “你说完了?”白若有些忿忿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可以走了,万总贵人事忙。” 听见她这样讲话,万世琨赶紧别开了眼神,主要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待会可不好收场。 “阿若还想听什么?情话?”他突然凑近问白若。 耳畔突然一阵湿热,白若伸手推他,万世琨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顺势拉进怀里,抱得很紧。 白若使劲挣扎,她推拒不动就想要用手抓人,抓他的脸。 万世琨赶紧握住她作乱的手,将人抵在沙发上,哑声警告:“今天可不能让你胡来,我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要见人的。” 白若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脖子。 万世琨顿时抽疼:“阿若,住口。” 一直到口腔中有血腥味溢出,白若才忿忿松口,通红的眼睛瞪着他。 万世琨无奈,却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多少年都是如此。 他将白若喝光的酒瓶子收拾好,一边说:“早知道从前就不该教你喝酒,现在成了个小酒鬼,撒酒疯都撒在我身上。” “我没喝醉——” “嘘!”男人侧过身来,压在她身上,“就当你是喝醉,总要给个台阶下,嗯?” 白若说:“你要什么台阶?” 万世琨贴着她的唇说:“要是你没有喝醉,这样对我又打又掐又咬的,我还舍不得反抗,那说出去我多没面子。” 白若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于接近了,拼命想挪却又挪不了。 可她真的没醉,因此有些事情逃避不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 半晌,白若几不可闻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万世琨笑着反问:“后悔什么?” 白若咬着唇,声音小到只有十分贴近才能听得见:“你后悔当年意外来到星月湾,遇到我。”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垂着眼眸,因此哪怕两人咫尺之隔的距离,她也看不到男人眼中的满腔深情。 万世琨捧起白若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阿若,你要相信,遇见你,跟你重逢,跟你在一起……这些,是我一辈子唯一不后悔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么! 第36章 “你说什么?”白若感觉脑袋沉沉的,用手去抠沙发皮。 万世琨握住她的手, 侧靠在沙发上, 似乎是有些无奈, “阿若, 有些情话反复说,听的人没什么,但说的人就很尴尬了啊。” 白若一愣,没想要他还会这样, 轻哼了声,“你脸皮那么厚,也知道尴尬。” 万世琨凑近亲了她脸颊一下, 没打算跟她一般见识,道:“好了算你说的对,是我没脸没皮,那现在,请问可以让厚脸皮的人送你回家了吗?都已经凌晨了,小祖宗。” 白若看一眼腕表, 果然, 零点三分了,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万世琨扶她,白若推开道:“我自己会走。” “好好, 你自己走。”懒得跟她一般计较。 万世琨站起来等,可是白若这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另一只鞋了,她眼睛四下看。 “是不是在找这支?”万世琨屈身从沙发侧缝中取出一支高跟鞋, 在她身前弯身,提醒,“扶着我,你站稳,左脚伸出来。” 白若一手搭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依言将空着的左脚伸出去,感觉脚心被男人粗粝的手掌握住,动作异常温柔地将她的脚放进了鞋子里,万世琨很是熟练地替她系上了鞋带,抬眸看她,“阿若这么多年,什么都长大了,就是脚还是这么小。” 白若有些不自在,将脚缩回来随口说:“脚小不方便,不好买鞋子。”因此她穿的鞋多为私人定制款,也算得上是另一种独一无二。 两人出了门,白若随着他一起去停车场开车,坐上了副驾驶。 “安全带系上。”万世琨提醒。 “麻烦,就十来分钟路。”白若皱眉。 “系上。”万世琨说着,侧身过来给她系,“有些危险经历一次就可以了,别再吓我第二次。” 白若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是几年前她跟宋致诚经历的那场车祸。 她咬紧了唇,讷讷地说:“那不是没系安全带导致的。” 万世琨不置可否,没再多问。 这一路他开车慢很多,一路都非常平稳,用时比常速足足多了一倍的时间,快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车子才行驶进了星月湾,被安安静静停放在车库。 万世琨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看白若:“到了,阿若。” “嗯。”白若应了一声,解安全带的动作很缓慢,因为注意到他似乎并没有跟她一起下车的打算。 她拉车门的动作顿住。 “怎么了?”万世琨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没什么。”白若烦躁地说了一声,摇下车窗抱怨,“这天真是冷,好像要下雪了。” 万世琨附和:“嗯,天气预报说了,天亮可能有大雪,阿若要记得关好门窗,做好防寒准备。” 白若心不在焉“哦”了一声,手搭在车门上,微微用力将门拉开。 “还有什么事吗?”万世琨看她踟蹰,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笑着问道,“有什么事你就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倒是跟从前不像。” 他说话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就像是在小时候。 白若鼻子嗡的一下,仿佛画面回到了十七岁自己最任性的时候,她横着鼻子说了一句:“我今天不想待在这里。” 万世琨看一眼天:“快下雪了,也很晚,阿若今天就别闹了。” 白若顿时就将腿一蹬,加大了声音:“我今天就不想待这里。” 万世琨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很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白若垂着脸不应声,也不再说话,咚地一声又把车门关上了,赖在副驾驶座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闹脾气。 “真不想待这里?”万世琨烟瘾上来,从盒子中抽出一根烟,问白若,“你抬头看着我说,是不是今天真不想待这里。” 白若抬头盯着他,明明白白地说:“是不想待这里。” 万世琨忍不住将烟点燃,却又因为白若在车上,他吸了一口之后,将夹着烟的手伸到了窗外,低笑着道:“阿若是不想待这里,还是不想一个人待?” 白若像是被突然的烟味儿呛住,重重咳嗽了好多下,脸都咳红了,半晌没机会说话。 万世琨轻拍了拍她的背,颇有些好笑地问:“你刚刚该不会以为,我就这样让你一个人下车,然后转身开车就走了?” 白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脸还是红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万世琨又转过头抽了口烟,然后将还剩下大半截的烟熄灭,对白若道:“我只是想让你先下车,我抽根烟而已,免得烟味儿呛着你。” 白若试图诡辩:“话都是你在说,我没这么想。” “没怎样想?”男人挑眉笑得很惬意,“是没有生气以为我要丢下你就走,还是没有偷偷想我留下来陪你?” 白若推开车门走,还将车门关得好大声,像是泄愤。 可她穿着高跟鞋能有几步快,万世琨慢条斯理锁好车,下来也只需要几个大步,就赶在了她的前面,替她开门。 白若自己跑去三楼洗澡,让他只能用二楼的浴室,男人耸耸肩,表示随意,她尽管安排。 白若洗完澡之后出来,发现万世琨正在料理台切水果。看到她出来,他将一个果盘端过来,放在她的面前,“吃点再睡吧,今天喝了那么多酒。” 白若洗过澡酒醒了不少,脑袋也清醒很多,接过果盘说了声谢谢。 万世琨挑眉,似乎有点意外,她好像一下子又恢复了温柔懂事。 白若有一下没一下叉水果吃,万世琨注意到她仿佛欲言又止,就一玩手机一边等着她开口。 半晌,白若放下果盘道:“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能听听吗?” 万世琨埋首看手机并没有抬头,轻哼了声:“是好听的那种话?” 白若顿住。 “那看样子不是了。”男人有些遗憾地摇头,煞有介事,“那阿若不如不说,横竖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净是我不爱听的。” “我想让你把手机还给我,可以吗?”白若还是说了。 万世琨眉目一拧,遂又放松,“阿若缺手机吗?明天给你新买一个。”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白若坚持。 万世琨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白若的眼神也不再闪躲,横竖就是坚持要回那个旧手机。 “我扔了。”男人身体往沙发上一靠,懒散地说,“那东西我看着心里不痛快,上次离开这里出门的时候,就已经顺手扔了。” “你怎么能擅自做主扔掉别人的东西?”白若生气。 万世琨脸对着天花板,他用掌心遮目,屏蔽了刺目的灯光,喉咙一动:“什么叫别人的东西?别人是谁?” 白若语滞。 万世琨直起身体,目光锁住她焦躁的表情:“他对阿若而言,只是’别人’吗?” 白若重重捶了沙发一下。 “他已经死了,他的所有都已经不在了,每一丝痕迹都被我毁灭,这个手机是他最后的遗物了。”白若语气有些僵硬地说,“我原本只是想将它埋起来,一直深埋在泥土里,直到很多年让它自然腐烂,我没想过自己喝了酒发疯,会又去把它翻出来,还当着你的面……” 她语速说得非常快,快得不像是在解释:“我并非当它是个念想,并非要用它来怀念什么,更从来没有开启看过这个手机里的内容,但是因为他车祸时亲手将它交给我,我就不敢再像之前烧毁他的信件那般,对待得这么简单粗暴。” 万世琨微愣,他确实没有想过,白若竟然没有看过这个手机里的内容。 白若手捧住脸,话从指缝中倾泻而出:“我答应过他,会好好保存这个手机,我已经骗过他很多次,我不想连这最后的承诺都做不到。” “抱歉阿若。”万世琨坐到她身侧,眼神诚恳,“是我不好,乱扔了你的东西,你打我骂我都可以。” 他终究还是不想要承认,自己并没有扔那个手机,只是想着,现在她打也好骂也好他都愿挨,但是不想要她生命中还有那个男人一丁点的痕迹。 这本来就是个荒诞的错误。 到底是精力不济,白若闹了没多久就累了,万世琨抱她回房间,替她一点点将头发擦干,好小声说着近乎自言自语的话:“阿若其实不必要想太多,有的东西顺其自然,强迫自己去恨或者去爱,又或者去感激去愧疚,都会让自己很难受。” “恨错,比爱错更折磨人。”白若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似乎是睡着了。 第二天大约是在清晨七点多的时候,白若幽幽转醒,她手臂懒懒的一伸,发现床上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手机响了起来,白若迅速拿过来,发现来电的人不是想象中谁之后,有些百无聊赖地按下了通话键。 宋敏齐骂咧的声音:“老子管不了了,你弄来的这个女孩,闹死闹活的,像是发了疯!你自己来管。” 说的是阳云袖。 白若皱眉:“她又怎么了?” 宋敏齐冷哼:“还能怎么,寻死觅活呗,说要我大哥负责。” 白若压根不想听到宋敏斯任何事,就道:“买张机票送她上飞机就好了,他父亲会在目的地机场接她。” “哼。”宋敏齐冷笑,“那你也得问她想不想走。她说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谁敢让她打胎她就去跳楼。” 白若有些烦,捏了捏眉心:“都是你们宋家的种,她生下来你就替她养着呗,我只要她人好好的,给她父亲有个交代。” “我养?”宋敏齐顿时火冒三丈,“白若你他妈的有没有心?老子一个黄金单身汉养小孩?” “你养怎么了?”白若不悦道,“小孩生下来还得喊你一声伯伯呢。” 宋敏齐稀里哗啦骂了一大通。 白若还是迅速收拾好去了趟,阳云袖被安置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套房,白若抵达的时候,宋敏齐正在跟她涨红脸起争执。 看到白若前来,小姑娘仿佛看到了救兵,立刻冲过来大声道:“我不会打胎的!” “你先坐下,别这么大动作,毕竟是有身孕了人了。”白若将阳云袖安置好,又问宋敏齐,“你大哥呢?” 宋敏齐翻了个白眼:“托你的福,让人上家里恐吓一通,我嫂子受不住刺激,直接住进了医院待产,今天好像要剖了,嫂子好多娘家人都到了,我大哥肯定得在医院守着,否则得被骂断脊梁骨。” 白若将宋敏齐拉到一边,低声问:“敏齐,你嫂子,知晓阳云袖的存在吗?” 宋敏齐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能嫁进我家来的女人,都是千年道行的妖精,你以为谁还会是傻白甜?” 白若顿了一下,感觉自己有被轻微冒犯到。 宋敏齐也意识到自己口快,补充道:“当、当然,也有个别例外,像你这样的。” “那我难道是傻白甜?”白若还觉得好笑。 宋敏齐没理她,回归正行:“我嫂子心里明白得很,没了阳云袖,还会有张云袖李云袖,她哪儿管得过来?她只想着一门心思生下个长孙,让咱们家后继有人呢。” 白若没有表态。 宋敏齐又继续说:“说来不怕你嘲笑,我之所以来探望阳云袖,也是有我嫂子的意思。” “她什么意思?”白若问,“让你来羞辱小三?” “切,这哪儿跟哪儿。”宋敏齐道,“我嫂子跟你一样,是让我来安抚小姑娘情绪的,嫂子还担心自己这胎不争气是个女儿,还指望着阳云袖的肚子呢。” 白若瞪大眼:“她想让阳云袖生下你大哥的孩子?”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宋敏齐有些不屑,懒懒道,“养谁的孩子不是养,反正都是我大哥的,她只要有个儿子傍身就可以了。 白若侧目看一眼阳云袖的方向,见到小姑娘还在担惊受怕偷看她,似乎是很害怕她跟宋敏齐“同流合污”,逼迫她打掉孩子。 一时间百味杂陈。 “真是畜生行为。”白若小声骂。 “你说谁?”宋敏齐问。 “说你大哥,还有你那个嫂子。”白若道,“果然什么锅配什么盖。” 宋敏齐有些不服气:“也不是每个人都跟我大哥那样的,他那是从小野惯了。” “你难道就跟他不一样?”白若没好气,“都是一个人的种,能差别到哪儿去。” 这就是要搞连坐这一套了,宋敏齐有些恼火,张了张唇刚要解释,就注意到白若脖子上鲜红的吻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顿时重重别开了眼,哼了一声:“总之,老子比你洁身自爱。” 白若这时候倒是有心情跟他打嘴仗:“我说敏齐,你长这么大,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宋敏齐忿忿:“管你屁事!还真当自己是我妈了。” 白若冷静问:“那到底是谈过还是没谈过?” 宋敏齐瞪着她:“谈过。” 白若好奇:“那个女生现在——” “死了。”宋敏齐瞪着她的眼睛要吃人,“很多年前就死了,老子亲自开车送的火葬场。” 白若:“……” 死了这么多年还恋恋不忘不交新欢,白若觉得,宋敏齐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高大而神圣起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宋敏齐不悦。 白若如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宋敏齐转身背过去不再说话,心里十分不快地想:不多又怎么样,反正就算是这世界上的男人全都死绝了,你也看不到老子的好。 就仿佛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 敏齐少爷说:很多年前喜欢个姑娘,初恋,就忍不住邀请她回家,结果还来不及表白就被截胡,四舍五入难道不是等于直接将人送进了火葬场? 第37章 “敏齐,你生气啦?”白若从身后拍了拍宋敏齐的肩膀。 男人恶狠狠回过头, 阳光透过窗户透进来, 映照在他的脸上, 使得他原本满脸郁愤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很多, 看起来很清透,有种奇异的矛盾感。 白若认真道歉:“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让你想起死去的女朋友。” “你还提?”宋敏齐横眉竖目, “别让我听到你再提女朋友三个字。” 白若莫名:“但也总不能一辈子为个死人当和尚吧。” 宋敏齐烦死她:“你又不是我妈,当和尚你也管不着,碍不着你什么事。” 白若咬着嘴巴不说话。 宋敏齐瞪一眼她身后的阳云袖, 问道:“这女孩怎么办,她油盐不进,闹死闹活就要把孩子生下来。” “你不是说你嫂子希望她生下来?”白若问,“怎么现在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太乐意。” 宋敏齐难得严肃了神色,淡淡道:“这姑娘自己都还没长大, 哪儿知道生孩子意味着什么, 更不知道如何养育好孩子。大哥也太不是人了。” “我电话让他父亲自己回国来接吧。”白若说。 “阳铭锋?”宋敏齐眼神有些微妙,“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避开他,我大哥前前后后闹出这些事情, 不就是因为觉得,你跟阳律师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么,觉得你们谋财害命。” “你现在打电话让阳律师回来, 可就等于三方当面对峙了。”宋敏齐说,“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白若郑重其事地看着宋敏齐,没说话。 她生得真的极好看,是典型的明眸皓齿东方美人,五官却又半点不寡淡,明艳而多情,就算是随意涂抹个口红都会显得熠熠生辉。 宋敏齐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识挪了挪眼神,粗声粗气道:“干、干什么?” “没什么,”白若轻笑出声,“就是觉得,你还挺向着我的。” 宋敏齐一下子耳根发烫,感觉像是被拎在烤肉架子上烤,整个人都在滋滋冒烟儿。 “疑罪从无,警察都这样认定的。”他干巴巴地说,“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敢让阳铭锋回来当面对峙,那就证明你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却又为什么从前要遮遮掩掩跟阳律师是老相识这件事?” “我没有刻意遮掩。”白若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我只是不希望,将一些陈年旧事又翻出来说。” “至于你大哥——”白若目光冷淡,“我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也更不会向他解释或者证明什么,他不配。” 宋敏齐也没说什么,白若安抚阳云袖,说不会逼迫她,会让她自己做决定,随后回家,宋敏齐说顺路送她。 车上,两人说话。 白若:“听吴副总说,你最近工作挺卖力的,成长得很快,也肯下基层吃苦。” 她语气带着赞许,宋敏齐竟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随口道:“也就那样吧。” 白若笑了,倒是好心情:“真希望你可以早日能独当一面,这样也算是名正言顺继承了你父亲的遗志。“ 宋敏齐听不出她话中意思,就道:“你好像在嘉云待得不开心。” 白若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不是不开心,只是家大业大的,会很累,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和自己真正向往的是什么。” 她并没有因为突然拥有这么多财富而更开心。 宋敏齐在此刻突然意识到:白若继承了他父亲的遗产,看似是继承的巨额财富,可是更多的,是这财富背后的巨额责任。她每天被这责任推着走,需要顾及宋家内部庞大家族的利益关系,还要运筹帷幄整个宋氏旗下多家公司与子公司的发展决策,更别提,还要面对里里外外多少人质疑和指责的言语。 他原本以为白若这样的女人,早已经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今日却意外觉得,她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宋敏齐开口道:“要是觉得累的话,你给自己放个假吧,公司的事情有我。” 白若闻言,从副驾驶座上侧目看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好,谢谢你,敏齐。” “你还是住在星月湾吗?”他问。 “嗯嗯。” 车子行驶进星月湾,白若下车之后,宋敏齐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叫住了她:“白若。” 白若听见声音回头,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好长:“嗯?” “你没那么坏。”宋敏齐靠在车窗上,说话很大声,“你别听信别人的胡说八道,就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听到没有?” 白若微愣,明明是小有感动,却又忍不住煞风景:“就你骂我坏女人骂得最凶,还有脸说。” 宋敏齐一恼:“我那是年轻不懂事,说的话不当真。” 白若噗嗤笑出声,闷声回:“行了我知道了,你开车回去小心。” 宋敏齐驾驶着车子,扬长而去。 白若回想着他方才的表情,觉得好笑,却又有种异常的温暖。 她埋着头朝里走,走了好多步才意识到,门口等着了人。 万世琨不知道等了她多久了。 白若笑容一收,下意识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时候?”万世琨正靠着门抽烟,香烟在他的指尖散发着猩红的微光,拖长了声调道,“大约是……你跟宋家二少爷打情骂俏的时候?” 白若心头咯噔一下:“什么打情骂俏,乱说。” 万世琨靠着门笑:“是我乱说,还是阿若心虚?” 白若立刻说:“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就是顺路送我回来,说了两句话而已。” “顺路?”万世琨抽了一口烟,“那这路顺得可真是有够远的。” 白若不吭声,想走上前去开门,却被男人出声阻止。 白若皱眉:“怎么了?” 万世琨扬了下手上的烟:“等一下。” 白若不悦:“可真是烦人,你就不能不抽烟,我懒得等。” 万世琨好笑:“我都等你两个多小时了,你等我两分钟,不过分吧。” 话是这么说,他最后也只是多抽了两口,便已经将烟熄灭。 白若上前开门,两人进屋,也都没再多说什么。 “吃饭了吗?”白若问。 “没,等你一起吃呢。”万世琨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我买了你爱吃的鳕鱼披萨,一起吃吧,还是你已经跟咱们二少爷一起吃过了?” “你能不能别提这茬。”白若觉得这男人小心眼得很。 “怎么,现在提都提不得了啊。”万世琨挑眉。 “我跟敏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他毕竟是——”白若烦躁的话说到一半,自己闭了嘴,重重咬了一口男人递到嘴边的披萨,泄愤似的。 “小心点,别噎着了。“万世琨用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微笑着懒懒道,“我就是怕阿若明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却还跟他亲亲热热,那难道是想要认这个便宜儿子?” “你瞎说什么。”白若瞪他一眼。 这一眼落在男人眼里,只有风情,并不具有威胁性。 万世琨清了清嗓,压低声音说:“阿若要是想要儿子,咱们自己生一个,自己养的更乖,也更可爱。”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白若提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砸他。 万世琨接住她砸过来的抱枕,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那总不能咱们一直这样没名没分的,这都多少年了。” 白若吃一口披萨,瓮声瓮气:“我不介意名分。” “可我介意啊。”万世琨拉长声音,“就不能让我光明正大吃口软饭?” 白若蹙眉:“你讲话能不能别这么不正经?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万世琨斜眼瞧她严肃的表情:“有头有脸?有头有脸又不能让我有个老婆孩子。” “那你去相亲啊。”白若想到什么,伸直腿重重蹬他一下,“你不是爱相亲么,想必相亲对象里面环肥燕瘦啥都有,你尽管挑选就是了。想要儿子的话还得找个会生养的。”越说越不像话,连着蹬了他大腿好多下。 万世琨表情一僵,只觉得乔淮安那臭小子啥本事没有,搅浑水却一流。 “相个鬼的亲。”他一把拽住白若的脚,轻轻用力就将她拖了过来,凑近她的脸,“……我只跟阿若相亲。” 白若:“想的美。” “总不能连想都不能想。”万世琨伸手一揽,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抱得很紧,“阿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白若下意识皱眉:“考、考虑什么?” 万世琨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和紧蹙着怎么都舒展不开的眉头,瞬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想要脱口而出的“结婚”两个字给活生生掐回了喉咙,换成了一瞬间的沉寂,寂静中只余下两颗心跳声如擂鼓。 其实是有一些狼狈的,和手足无措。 半晌,万世琨笑着开口:“考虑一下,跟我一起出去度个假?” 白若顿时松了一口气:“你不用工作吗?” 万世琨凑近亲她嘴巴一下,声音低沉:“你比工作重要。” “那去旧金山怎么样?”白若竟然搭腔。 “还真愿意去?”万世琨奇了。 “我打算亲自去见一趟阳铭锋,亲口问他一些事情。”白若的语气很严肃。 万世琨问:“这些事情,对阿若来说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白若一字一顿,“比结婚生孩子更重要。” 万世琨拿起白若刚才吃剩的半块披萨,笑着咬了一口:“那我肯定得陪阿若跑一趟。” 第二天,万世琨就给乔淮安说了要去美国出差一周的事情。 乔淮安疑惑:“旧金山?这个月没听说有旧金山的业务啊,出什么差。” “私差。”万世琨靠在沙发上,神情惬意,“指不定这趟出差回来,你就真多了个嫂子呢,嗯,说不定还会多个大侄子。” 乔淮安:“……”这人怕不是疯了。 “白若?”乔淮安试探着道,“是跟白若一起吧?”肯定是的。 果然。 万世琨点头。 乔淮安已经崩溃了:“我说哥,这事儿还没完啊?那天山水人家你接白小姐回家,我以为你俩都已经成事儿了以为大侄子已经在路上了……你现在告诉我没结果?” 万世琨拖拉着声音:“那天她喝醉了啊,我怎么能趁人之危?” 乔淮安真的是头皮发麻,尴尬得能用脚趾头抠出一室两厅:“你还不乘人之危?你都趁人之危多少回了?你还曾经跑到人家学校去偷偷恐吓人家的追求者,还藏起人家的作业本让人专程打电话求你……你怎么不干脆狗到底算了呢,还能制造个她酒后乱性强迫你的现场,醒来赖都赖不掉。” 万世琨直起身:”谁跟你说这些的?恐吓追求者,藏起作业本?” 乔淮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其实吧,白小姐这人,喝了点酒话挺多的。” 哦,白若跟他说的。 万世琨脸上五颜六色,竟难得有了瞬间的窘迫,不过转眼又变成了自然的笑脸。 原来,那些年少时候他以为自己□□无缝的小手段,却全都在她眼里无所遁形。 但又庆幸,她很早之前,就心知肚明他对她的情谊。 乔淮安无语:“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是不是脸比城墙都厚啊。”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骗得到白小姐这样的人间绝色的啊。 老子为什么没有这种命!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 乔少爷:老实说,除了愤愤不平之外,还是有点蛋蛋地羡慕。 第38章 乔淮安真的有些不明白,问万世琨:“哥, 其实我真挺好奇的, 白小姐到底哪一点吸引你, 让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甘之如饴?” 万世琨反问:“那你觉得阿若有哪一点不好呢?” 乔淮安被问住,闷头想了一下,如此道:“平心而论,白若是个有能力有美貌的女人, 当然现在还有财富,但我始终觉着吧……不至于此,你不是看重这些的人。” 万世琨挑眉:“谢谢你给我这么高尚的评价, 但我还就看重这些,俗气得很。” 乔淮安无语,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心中也是隐隐觉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他哥对白若这么死心塌地的, 肯定也是有缘由, 只不过不愿意说罢了。 乔淮安收拾文件:“那就祝你去美国此行顺利,如愿以偿早生贵子了。” “谢了。”万世琨笑踢了他一下。 乔淮安抱着文件出去了,刚出门就接到了白若的电话。 “晚上空么?出来喝点东西。”白若在电话里说。 乔淮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白小姐, 你打错电话了吧,我是乔淮安。” “我知道,就是约你。”白若回答。 乔淮安:“那要不我叫我哥一起——” 白若坚持:“别告诉他, 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乔淮安战战兢兢挂了电话,回头看了眼正在处理公务的万世琨,进退两难:告诉吧,怕白若那个小心眼的女人报复。不告诉吧,万一让我哥知道我竟然跟白小姐单约出去……啧啧,头皮发麻。 乔淮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先不说,打算探探白若的虚实,看她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讲。 两人约在一家气氛安静的清吧,大下午的,没几个人,乔淮安赶到的时候,白若已经点了两杯酒,在等着了。 她今天穿得十分保守,浅绿色遮臂黑色长裙,配同色系定制高跟鞋,大波浪卷发扎起,妆容很淡,整张脸显得轻透又明亮。 “我最近没干什么得罪白小姐的事儿吧?”乔淮安惴惴不安地坐下。 白若低饮了一口酒,闻言有些错愕:“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乔淮安翻了个白眼:“主要怕你又叫我打牌。” 白若想起什么,轻笑出声:“想什么呢,我是那种计较的人?一事一毕。” 乔淮安幽怨:“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要特地瞒着我哥约我。” 白若笑意收敛,认真地说:“……就想跟你,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就这? 乔淮安无语:“聊什么?” 白若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微蹙着眉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比如说,聊聊你哥?” 乔淮安瞪大眼:“这你可以直接跟我哥沟通的吧。” 他又接着道:“但是有一点我得跟你坦白:我哥没相亲,真没去相亲,虽然说出来很丢脸,但他真的对你忠贞不二的,先前都是我胡说八道,如果让你误会了,真是不好意思。” 白若轻点头,并没有计较,反而另起话题道:“我跟你哥从小就相识了,除开中间他读大学的几年,我们其他时候一直未曾断过联系。但是我好像,从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家庭,或者是父母?” 白若低低道:“他似乎,很不愿意跟我提起这些事情。” “不是不愿意,是觉得不好吧。”乔淮安难得有了些认真的神色。 “怎么了?”白若问。 “我哥是随母姓的,是我大舅跟一个姓万的舞女婚-外情生下的孩子。”乔淮安说,“那时候老爷子还在,觉得这事儿闹得丢人,就让人将那个女人扫地出门了,连带着我哥一起。那时候他好像才两岁多,也没人知道他们母子俩去了哪,是死是活,家里也没人敢问起,都觉得触霉头。” 白若感觉跟自己的记忆对上号了:“应该是来了海豚村,我小时候见过他的母亲,是个很漂亮温柔的女人,说话细声细气,但却常年生病在床,不能劳动,后来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小时候她不懂事,还曾傻乎乎地问过少年:哥哥,为什么你的妈妈生病了,你的爸爸不来看你们? 现在想起来,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分明就是拿刀子在他的心上戳。 白若收紧了握着酒杯的手,声音低哑的问:“后来呢,他为什么又离开海豚村了?” “因为他的母亲死了,他还未满十四岁,需要有人监护,是我妈站出来说话,表示怎么说也是自家的孩子,至少要出钱供他读完大学,就算是不进宗祠,也要为他尽点心力——可能我大舅良心未泯吧,答应了。” 白若想起来,自己十岁那年,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少年突然表情郑重,像个大人一样对她说:阿若,你等等我,我读完书就可以挣钱了,挣到钱就回来给你,你再也不用辛苦跟着阿嚒出去卖鱼了,还可以拿钱去买好多好多的棉花糖。 她那时候只顾着哭鼻子,根本顾不上去观察少年满身的伤痕累累,只是拼了命地大哭大闹,歇斯底里地说自己不要钱,自己再也不要吃棉花糖了,坚决不要他去外面读书。 因为那时候她年纪虽然小,但是潜意识里却明白,少年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白小姐?”乔淮安伸手在白若面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没、没事。”白若将脸别到一边,声音嗡嗡的。 她抱着些希望地问:“离开渔村之后,他的日子应该过得好些了吧。”至少不用再跟村口的混混们打架斗殴,可以有个安静学习的地方,交些素质高的新朋友。 乔淮安见她眉头紧蹙,便不想要将故事说得太悲情,只是附和道:“嗯,是好多了,至少读了好的大学,能出来工作。” “但他进的是嘉云,从一个小小的助理做起,每天干的都是些打杂的活儿。你们乔家家大业大,旗下公司多不胜数,他却并没有在泰森谋得一个职位。” 白若冷静地说,“是因为依然受到排挤。” 她不是那种好骗的小女孩,乔淮安尴尬地点了点头:“我舅舅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我舅妈生的,自然就顾不上……” “顾不上一个私生子?”白若语气有些冷。 乔淮安讪讪地点了点头,话捡好听的说:“好在后来有了转机,老爷子死活要认回这个孙子,觉得他工作能力强,有了乔家人雷厉风行的风范,还说在乔家孙辈一代中,无人能出其右。” 白若揪紧的心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得到放松,反而觉得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压抑。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一家人?”她骂人的声音很凉薄,“身为父亲却未曾尽生养的责任,让他童年时期自生自灭,受同龄人的欺负,长大之后让他进对手企业自生自灭受人打压,可刀山火海之后,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你们却还能厚着脸皮跑来认这个亲戚?就因为他已经在嘉云扎根多年,是个完美的商业间谍好方便你们知己知彼?” 乔淮安很尴尬:“我们小辈的,哪能管得了大人的事,我只知道他是我哥。” 白若重重将酒杯掷在桌上,抿紧了唇不说话,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琥珀色的酒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身气场压抑。 乔淮安大气不敢出一口。 半晌,白若饮了一口酒,语气有些僵硬:“他跟我相识多年,从未提起过这些。” 不管什么时候以何种姿态出现,那个男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却又无所不能的模样,会令她觉得无比安全,就好像……所有的麻烦只要丢给了他,都能够被妥善的解决,包括那些,她不好的情绪,糟糕的心情。 好像这些坏东西只要流动到他的那里,就会被全部悄无声息的处理化解掉,让她重新拾回少许的宁静。 乔淮安道:“白小姐可千万别误会,我哥并不是要刻意隐瞒你什么,大概是在他的心里,潜意识觉得那些过去,不值得再被提起吧。” “那现在呢?”烈酒下肚,白若脸有些红,“过去不提,那现在呢,他好吗?” “他好与不好,不还是全凭白小姐你么。”乔淮安决定适时助攻一把,“我哥现在很好,至少物质上不缺。可就是吧……一把年纪还没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挺急的。” “嗯?”白若抬起眼皮,“谁急?” “我哥急。”乔淮安说。 “你哥急什么?”白若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没听懂。 乔淮安鼓励道:“就……急着想一年抱俩?” “哦。”白若闷闷喝了一口酒。 “什么叫’哦’?”乔淮安瞪大眼,“哦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白若淡淡说。 乔淮安:“……” 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白若只顾着喝酒,两人好久没说话,直到快五六点了,乔淮安提醒说送她回家,她才稀里糊涂地抓着自己的包包道:“那还真是挺有难度的,得要是双胞胎。” 乔淮安莫名:“什么双胞胎?” 白若嗯了一声,手盖着脸:“一年就要抱俩,啊,得生双胞胎才可以。” 乔淮安:“……” 这女人肯定是又喝多了,脑子里天马行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飞美国的机票订的是晚上十一点的,万世琨在七点多的时候打电话给白若,问她人在哪里,白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让他先在机场等,她很快就过来。 电话里,万世琨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推测她好像是在什么野外的山上。 “你不在城里?”他问。 “嗯,出来办点事。”白若说。 “什么事这么着急,不能从美国回来再办,要误机了。”万世琨问。 “就……还挺重要的。”白若挂断了电话。 最后急匆匆乘出租车赶到机场的时候,白若脸蛋红红的,发丝微微乱,喘着气,看样子是刚下了车就急跑来,她身上香水的冷香夹杂着清酒的味道,尽数扑进男人的鼻子里。 万世琨给她拎包:“喝酒了?” “一点点。”白若整了整头发,“赶紧走吧,快赶不上了。” 两人排队登机的时候,万世琨盯着白若的后脑勺,还是忍不住问:“你刚去哪儿了?” “寺庙。” “去寺庙干什么?”万世琨问。 “随便拜拜。” 拜什么呢,白若没有细说。 万世琨也没再多问,心想:管她拜什么呢,横竖不是去求神拜佛让我能一年抱俩。 上了飞机,飞机还没起飞的时候,万世琨发现白若手中握着点什么东西,露出黄颜色的一角。 “阿若,你拿的什么?”他问。 “大师给的符咒。”白若摊开手,眼神透着温柔的光,“大师说了,这符咒烧了混着水喝下去,再在当天晚上那个的话,能生双胞胎。”这偏方是她从阳云袖那小姑娘处听来的。 “……” 万世琨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刚想伸手拿过那神奇的符咒来看个究竟,却被白若一把将手拍开,语气严肃地说:“你不能碰,碰了就不灵了。” 万世琨:……这也真的大可不必。 万世琨对白若说:“阿若,你可小心别被什么大师给骗了,这符水喝下去,我怕你会拉肚子。”再说双胞胎什么的他压根不介意,三年抱俩也很爽。 白若却莫名其妙:“我怎么会拉肚子?又不是我喝。” “……” 万世琨想:哦,搞半天跟我无关,原来是帮别的想生双胞胎的人求的。 一时间也懒得说话了,就闭着眼睛假寐,一直到飞机抵达美国。 两人住进事先定好的酒店,因为白若提前跟阳铭锋约的见面时间是第二天一早,她便打算先休息下睡几个小时补补觉,再去见阳律师。 万世琨洗完澡出来在房间玩手机,白若进了浴室却一直没出来,时间都过去一个小时了,他有些担心地跑去敲门。 “阿若?你洗完了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万世琨说着话,感觉闻到了一股烧纸的味道。 白若瓮声瓮气:“马上,你先休息吧。” 万世琨不放心地问:“你在干什么?” 白若:“都跟你说了马上,你别敲了。” “……” 五六分钟之后,白若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两条大白腿晃荡着走到男人的跟前,手捧着好大一个碗。 “来把这个喝了。”白若对万世琨说。 若不是她此刻一本正经的表情,结合她刚才在浴室久久不出来的行为,万世琨都要怀疑她给他捧来了一碗马桶水。 “这是什么?”他靠在沙发上皱眉问。 白若如实:“……能让你梦想成真的东西。”将碗递给他。 万世琨接过碗一看,黑乎乎黏糊糊的,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还不如端碗马桶水呢。 “什么东西?”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白若难得没好气,不耐烦道:“叫你喝你就喝,哪儿那么多废话,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要不要命不知道,反正万世琨是觉得,白若半威胁半哄骗着他喝下了这碗她口中的“神水”之后,他接下来拉肚子拉了一整晚,可偏生这样子的情况下,她还非要折腾,床上扭着他没个正形,非说今天这日子不能错过,热情无比,对他极尽挑逗。 彻夜放纵又彻夜拉肚子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万世琨觉得自己双腿都是虚的,黑眼圈也很重,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 白若跟阳铭锋约在一家中式茶餐厅,阳律师一看到万世琨,大吃一惊:“万总这是水土不服?” 万世琨:“……” 万世琨狠狠瞪了阳铭锋一眼。 白若解释说:“也没有,他就是昨晚不小心吃坏了肚子。” 三人坐下之后,白若直接开门见山:“阳律师,你我都已经打交道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你的女儿云袖,我有托朋友妥善照看,等她情绪稳定之后,我会安排你们父女见面,这个请你放心。” 阳铭锋连声感谢,忧郁疏散不少,却又了然道:“白小姐百忙之中专程来亲自见我一面,因为不单单是告诉我云袖的消息吧。” 白若直白地点头:“我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透彻,关于我们从前打过的那些交道。” 阳铭锋看一眼万世琨。 万世琨挑眉,眼神却看向白若:“看样子我需要回避?” 白若却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不需要,我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你知道的。”话虽这么说,但她握着他的手却不自然地用了很大的力气,带着点隐晦的紧张。 阳律师道:“白小姐想问什么。” 白若似乎是在回忆:“我第一次单独找你,是什么时候来着?” “十五岁。”阳铭锋却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十五岁,穿着校服扎着双马尾,还是个小孩儿模样,却一本正经作出大人的样子,闯进我的办公室,将一个包有五万块现金的牛皮带子扔给我。” 小姑娘语气严肃的对他说:我想请你,帮我打个官司,拜托了。 那画面隔了十几年,阳铭锋想起来的时候,都还觉得清晰无比,又感慨万千。 当年那个眼神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雷厉风行的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 第39章 阳铭锋对待白若的态度十分温和,一如从前。 万世琨在一旁看着, 瞬间就明了:这两人已经是多年的老相识, 彼此甚至连对方的说话风格都已经十分习惯。 白若对阳铭锋很不耐烦, 像是心有怨气。 白若语气冷冷地问道:“阳律师, 这么多年,你收了我这么多钱,却从未关注过我的委托,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 拖到最后不了了之,如今跑到美国来颐养天年,还有脸托我照看你的女儿, 你不觉得亏心吗?” “我收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白小姐的钱。”阳铭锋坦荡地说。 白若有些轻怒。 阳铭锋却视而不见:“从您十五岁给我第一笔委托费用开始,我就非常清楚您的钱源自哪里,也十分明白,到底谁才是我真正的委托人。” 白若的脸色十分压抑。 “你第一次来到我的办公室,甩下五万块,那对当时的你来说应该是一笔巨款了。你想委托我替你打官司, 控告你当时的监护人宋致诚先生, 曾对你图谋不轨。”阳铭锋喝了一口咖啡,思绪万千。 他接着道:“那时候你太小,也什么都不懂, 以为是个律师就什么官司都能打,甚至都能赢。且不论我擅长的只是经济类案件,就算是我能接此类案子, 但你可知道,你要求提起诉讼的对象,是我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也是多年的商业合作伙伴——你猜我会怎么办。” 白若抿紧了唇,脸上仅剩下寒霜。 她大约是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受到了欺骗。 白若心想:或许在这个男人的眼里,自己持续多年以卵击石的举动,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现在很生气。”阳铭锋竟然还笑得出来,眼角鱼尾纹都变得生动,“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我的朋友一句,因为我十分清楚他的人品,对他也百分百信任。” 小姑娘当时被拒,万念俱灰,愤怒地将那五万块委托费摔撒在地上,流着泪跑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原本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我没想到还有后续。”阳铭锋似是叹气地笑了一下,“令我没想到的是,你前脚刚离开,我后脚就接到了阿诚的电话。” “他发现了?”白若皱眉。 “发现?”阳铭锋说,“我不知晓你口中的发现是指什么,但他在电话里言辞恳切,让我接下你的委托,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令我觉得……简直荒谬。” 白若显然是不曾料到当年还有这些细节的,不悦道:“他大概是觉得,看我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撞,却怎么都奈何不了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阳铭锋失笑,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白若竟还是当年一样的想法。 “他只是告诉我,如果我不接下你的委托,以你的性格,必然不会放弃,你还会去想方设法弄更多的钱,找其他的律师,那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阳铭锋道。 “他是心虚,怕了。”白若冷冷。 “他是怕了。”阳铭锋顺着白若的话,“怕你为了得到钱不择手段,作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也怕你整日奔波这些事情,无心学业,才让我想方设法安抚你,陪你演了一场长达多年的戏码。” “演戏?” “抱歉,我用了这样的字眼。”阳铭锋苦笑,“但是对我而言,你的这个所谓的案子,就只是演戏而已。” “我接下你的委托,却多年来一直以调查需要资金为由,不停向你索要钱财,从几万到几十万,再到上百万……你筹钱的金额越来越大,每一次筹措的周期就越来越长,一耗几年就过去了,你终于长大了。” 白若眼睛充血,心口剧烈起伏,前所未有愤怒。 万世琨感觉得到,她握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阿若,冷静点。”他侧耳小声提醒。 白若猛地一手拍在桌子上:“你敢耍我?” 阳铭锋多少年的老江湖了,白若的年纪都能做他的女儿,他又怎么会将她的这点愤怒当回事,只是依然笑得很温暖:“您息怒。” 息怒,白若怎么可能息怒。 那么几年,她全部的努力,全部的希望,一次又一次抱着全部的希冀与勇气,将钱交在这个混蛋的手上,却换来对方早已经想好的又一次狮子大开口。 周而复始,他像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白若满腹酸涩。 她当时只是年纪小,但并非蠢钝一无所知,潜意识里,白若觉得阳铭锋贪得无厌,很可能是在骗她,但是除了抓住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还能怎么办?她离不开北港这座城,也曾找过别的律师无数,但是对方纷纷都在听到“宋致诚”这三个字之后,看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可怕的瘟疫,迫不及待将她赶走,表示案子不接。 只有阳铭锋,表现得一点都不惧怕那人,给了她微妙的一线希望,就是这一点点光源,令她在那焦躁不安的几年中,找到了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现在这个给过她希望的人,面对面亲口对她说:抱歉,曾经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白若声冷似寒冰。 “友谊无价。” “呵。”白若冷笑。“畜生只和畜生做朋友。” “原来温婉端庄的白小姐也会骂人。”阳铭锋似乎觉得惊奇,反问道,“且不论现在我的女儿还在你手上,阿诚人都已经不在了,为了一个逝去的故交得罪你这个大金主,怎么看都是我自己吃力不讨好啊。” 白若缓缓平复呼吸:“你知晓就好。” “我很知晓,就是恐怕白小姐还是什么都不要知晓得好。”阳铭锋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打量。 白若顿时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你什么意思?” 阳铭锋:“其实你今天来找我,又旧事重提,不就是已经有点怀疑,当年是不是你自己,误会了些什么?” “你难道还想要为他狡辩?”白若眼神不善。 “若是他还活着,我必定只字不提,因为提了你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我们同流合污。”阳铭锋指尖轻敲了敲桌面,语气郑重,“可是现在他死了,我若真是昧着良心为他开脱,又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就像他刚才所言,如今,白若才是掌控局势的人,钱也好他女儿的命也好,都在她的手上。 两人之间,有了长达两三分钟的沉默。 沉默之后,率先开口的是白若。 “他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什么?”这才是她今天真正想要询问的话。 “白小姐以为他会跟我说些什么?”阳铭锋哂笑,“其实那时候我们彼此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再加上要避免让你知晓我跟他的友谊,我们接触得已经很少了。” 阳铭锋接着道,“是我某次出于对你的好奇,问他为什么会招惹上这样个小姑娘,小姑娘还锲而不舍想将他送进监狱。也问他是不是遗憾自己没有个女儿,就想领养一个。” 他还曾玩笑般的打趣:你这领养的小姑娘,脾气也太火辣了,跟我家袖袖没得比。 男人在电话里低笑:去你的,云袖才上幼儿园,等到了青春期,烦不死你。 说着,男人似乎也真是有些苦恼,大约是觉得:自己在商场上所向披靡,雷厉果决,为什么唯独对着个毫无攻击性的青春期叛逆小姑娘,却反而畏手畏脚,束手无策了呢。 白若隐隐知晓,下一句马上就是她追寻已久的答案,她呼吸都绷紧了,指甲紧紧掐着掌心。 阳铭锋似乎是看出她的紧张,故意喝了口水,给了彼此个喘气的机会。 白若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有种什么都不想听了立刻想要起身就走的冲动。 “阿若。”万世琨察觉到她的异样,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白若仓皇地跟他对视了一眼,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焦躁,死死咬住唇。 阳铭锋说:“关于你,他其实并没有对我说很多,只偶然的一次,你好像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了,他找了一天一夜,几乎将整个北港城都翻了过来都找不到你,那一刻,他显得有些不同于寻常的烦躁,破天荒喝了很多酒。” “酒桌上我问他,为什么带回这小姑娘,现在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男人喝得醉眼迷离,却又似乎很庆幸,叼着根烟,笑意中带上了叹息: 总不能,平白看着她被坏人欺负,以后日夜流荡在灯红酒绿的香江船。 那样干净一姑娘。 阳铭锋回忆着当时的画面:“我虽不知道你们认识的始末,但却也大概知晓,他应该是,在某次谈生意的途中,顺手救下了个小姑娘,并且破天荒善心大发,还打算救人救到底。” 顺着阳铭锋的提醒,白若又回想起那个噩梦初始的夜晚:她替家里送货上了那条船,管事的九姨跟她眼熟,说是有个送菜的服务员小妹拉肚子,让她临时顶一下,额外给她五百块的工钱。 她当天送去的两大箩筐鱼,总价才四百多,现在只需要去端端菜,竟然就有五百块的工钱,她当然应下。 可白若不知道,香江船上的服务员,除了端茶送水之外,还要陪客人喝酒。 白若从没有喝过酒,当天却骑虎难下,最后喝了两口之后辣得不行,几乎是哭着落荒而逃离开那间豪华包房……可人才出来没几步,她就觉得浑身发软,眼前发黑,那时候她都还以为是自己饮酒的后遗症,没有想到方才喝的那酒里面有迷药。 她被几只手强硬地拖走,迷迷糊糊间听不清也看不见,只是觉得四肢发软,浑身都被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巨大恐惧所笼罩,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呜咽颤抖。 那样的绝望和无助,不管时隔多少年,都会时不时在午夜梦回中,化作吃人的野兽,来将她吞噬得体无完肤。 这是白若多少年失眠症的根源。 后来等到她恢复意识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那条船上,也不知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她挣扎着从躺着着大床上爬起来,却听到了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男人洗完澡穿戴好衣服出来,只有头发还湿漉漉的,看到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你醒了啊,家住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见她满目惊慌,似乎是被吓到了,男人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白若僵硬在原地,脸色煞白,如同五雷轰顶,她目光呆滞地盯着男人的手腕:“你的手——”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手腕上牙印衬着几条抓痕,显得触目惊心。 他佯装责怪地瞪了她一眼:“……还挺凶。” 白若脑中轰隆一声,就近跟他扭打在一起。 她四肢并用使出了全力,咬着牙仿佛是要拼命,要跟他同归于尽,要挟着他一起下地狱。 男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撕打扭咬了好多下,最后没办法也只能出手制服住她,但是她又踢又蹬,又叫又骂,又哭又喊,最后竟让她挣脱开了去,夺门而逃。 外边已经是深夜,冒着滂沱的大雨,白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着自己仅有的一点记忆,找派出所。 她浑身湿透秀发凌乱,带着一身狼狈还有隐约伤痕来到绥远镇派出所,声音颤抖地对执勤的民警说:“……有人侵-犯我。” 那是警察乔层,第一次见到白若。 小姑娘脆弱,痛苦,却又带着同龄人没有的勇敢与坚强。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 今天我要努力把正文部分全部写完!晚点继续更! 第40章 阳铭锋没有再说话。 白若面无表情,只是接连捧着水杯喝水, 握着杯子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白若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不体面, 拼命想要抑制住双手的颤抖, 但是却适得其反。 咚一声, 她双手将杯子置于桌上。 白若声音压抑:“你的话漏洞百出,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阳铭锋身体往椅子上一靠:“信与不信,是白小姐自己的事情,我只是为了报答白小姐照看我的女儿, 知无不言而已。” 白若并不罢休:“他当年若并未心怀鬼胎,为什么要出钱将我从我母亲手中买走,还打着资助的名头。” ‘买走’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 白若绷紧的身体颓然一松。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不安全感的暴露,也是她这么多年来,埋藏在心中最大的不甘,此刻统统都被亮了出来,赤-裸裸摊给人看。 她只是一个,被亲生母亲放弃了的可怜虫。 白若将脸别到一边, 表情云淡风轻到看不出喜悲, 到底不是当年那个会哭会闹的小孩了。 阳铭锋说:“是不是金钱买卖咱们暂且不论,但是据我所知,他当年确实去过你家一次, 跟你的母亲进行了一些交谈,至于谈了些什么,如今他不在了, 你倒是可以问问你的母亲。但我想,他对你总归没有恶意,更不屑于强取豪夺。” “问我母亲么……”白若的眼底渐染上悲凉,“她已经不在了。” 阳铭锋微愣:“抱歉,令白小姐想起了伤心事。” 半年前母亲的死,于白若而言,原也不算什么伤心事,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消化自己的情绪,母亲便已经下葬了,跟那个被她记恨多年的男人一样。可是后来在一些生活上的零星琐事中,她却总是会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苍苍白发,才会恍然察觉: 哦,原来有些人,早就已扎根烙印在你的生命里,不论生离还是死别,都已经切割不掉了。 关于母亲的死,白若是有着痛彻心扉的悔恨的,但有些秘密,一旦成了秘密,她就注定只能一辈子自己保守消化,再也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阳律师。”白若迅速整理好情绪,又恢复了温和模样。 阳铭锋摇摇头:“你知道我并非什么烂好人,只是希望白小姐能遵守承诺。” 白若心知这人担心女儿,也如实道:“云袖怀了孩子,关于孩子的去留,和孩子的父亲,你看——” “这些都不重要。”阳铭锋谈及女儿,仿佛瞬间苍老很多,“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重要,孩子是否留下我也没所谓,我只要我的女儿毫发无伤,紧她开心。她毕竟……还那么年轻。” 他脸埋在掌心,声音发涩:“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袖袖好端端一个姑娘,是我忙于工作没有将她教育好,让她走上歧途。” 白若客观地开口:“你是对她太过纵容了一些。” 阳铭锋脸从手中抬起,竟觉得这话是如此的熟悉。 他回想起好多年前,自己也曾打趣自己的老友:白若这样任性妄为,给你惹下诸多麻烦,她固然有错,但是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对她太过纵容了一些,可别以后走岔了路。 男人只是笑着饮酒,声音低沉:不会,我正在学怎么哄小孩,找到点感觉了。 自己当时还有心情玩笑,吐槽对方不会养小孩,说小孩怎么能光靠哄的,这样越养越坏。 可不曾想多少年后的今天,还真是应验了男人当年的一句话:小孩青春期到了,够得烦的。 “没想到是你对我说这样的话。”阳铭锋苦笑。 白若不明所以。 阳铭锋叫了酒,开一瓶给她:“我只是觉得,当年那个最叛逆的小孩,如今长大了,也变得知书达理,优雅从容。看到你这般,我便又觉得充满了希冀:我的袖袖,不管历经多少风雨打磨,也会有明媚灿烂的将来。” “这是自然。”白若倒了杯酒,跟他碰杯,“云袖比我幸运,她有个时刻为她好的父亲。” 阳铭锋将酒水一饮而尽:“白小姐何尝不是,拥有过万里挑一的幸运。” 白若没有再搭腔,只是改签了当天晚上的机票,凌晨坐飞机回国。 一派正常,她似乎只当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会面,转头即忘了这个事情,再也没有提起过。 ** 回国后,整整三个月,白若安安静静工作,基本上是公司家里两点一线,每天加班到深夜凌晨。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在某一天,白若突然回了宋宅,又去了宋家老宅,在两栋宅子里翻箱倒柜,疯了一样翻遍了屋里屋外的每一寸土,翻过家里家外的每一米空间,红着眼将各个房间折腾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既像是发了疯,又放佛在泄愤。 “没有了,为什么全都没有了?”白若掀翻一张书桌,手撑在椅子上歇斯底里。 为什么关于那个人的所有,全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关于他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像是喝多了酒,碎发凌乱,两颊通红,踉跄着跑到大厅问所有的帮佣:“你们谁干的?到底是你们谁干的给我滚出来,我要你们好看。” 吴阿姨吓得不轻,连忙打电话给宋敏齐,电话里跟他说白小姐回来了,喝醉了酒发酒疯,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结果因为没找到,正在冲着大家发脾气,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宋敏齐开车回来,远远的还在驾驶座上,就看到家门口坐了一个雪白纤瘦的人影。 他迅速停好车过来,看到白若靠在台阶上,赤着脚,鞋子早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宋敏齐上前拽她:“你又发的什么疯,老子正和朋友聚着会。” 白若攀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是你回来了啊。” 宋敏齐心头窝火,忍不住就要骂人:“我他妈——” “对不起。” “你说什么?”宋敏齐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攀着他的手收紧,嘴巴一扁,毫无征兆就哭的稀里哗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烧你的东西,我不该骂你,我不该试图把你从家里消灭得一丝不剩……” 宋敏齐越听越古怪,然后在某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女人认错了人。 不,她或许并没有认错。 她只是借着酒意,非常刻意的,将他当成了他的父亲,说出口了那些,她清醒时候从不敢说的话。 “白若,你怎么回事?”宋敏齐将她带到屋内。 “坐下。”他将她放在沙发上。 白若靠着沙发,神色依然有些恍惚。 宋敏齐吩咐人去给她熬醒酒汤,指着她的额头骂:“你这女人怎么回事,竟然还敢饮酒,你可要搞清楚,你现在是个孕妇,可不是千杯不醉的职场女性了。” 是的,怀孕了。 一周之前,白若因为连续加班,突发性晕倒了,把陪着她加班的一干人等吓得不轻,宋敏齐连夜送她去了医院,结果白若却被查出怀孕。 医生对宋敏齐道:明知道自己老婆怀孕,你还让她彻夜加班工作?看你们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缺那两个钱的人啊。 宋敏齐目瞪口呆:…… 怀、怀孕了? 于是他宋敏齐,北港城上流社会无数名媛的梦中情人,北港最洁身自爱的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继照顾阳云袖之后,开启了照顾第二个孕妇起居的生活,整日水生火热,都快被搞出毛病来了。 本身一个阳云袖就已经够他烦,一会要生一会要死的,横竖就是想当他大嫂。白若就更不必提,自从美国回来之后,她整个人像是害了瘟疫,沉默寡言不说,还时不时神神叨叨地叫他进办公室,也不做什么,就是死死盯着他看。 可与其说是看他,宋敏齐更觉得,她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已经消失已久的灵魂。 有时候,宋敏齐都会被她那种复杂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 但每每他问起的时候,白若又是什么都不说。 今天他是真的忍无可忍了,约了朋友唱K放松一下,可没想到,人刚到会所,吴阿姨电话打来了。 白若,白若,又是白若。 翻来覆去都是白若。 宋敏齐都快被白若这两个字间歇性过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的是老子的种。”宋敏齐骂骂咧咧接过醒酒汤,恶声恶气递给白若,“快喝,发什么傻呢。” 白若喝下热乎乎的汤水,似乎觉得头脑清醒不少,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年轻男人,她突然说:“我没喝酒。” 宋敏齐瞪眼:“没喝酒你发什么疯?” 白若趴在沙发上,细声细气地说:“我就是觉得脑子里嗡嗡响,不由自主想起从前很多事情,有些难过。” 宋敏齐真的是恨死自己了:老子上辈子难道是个圣父?不然为什么总是见不得这女人哭。 “喂,你可别真哭啊,我今儿没心情哄你。”宋敏齐放缓了一点语气,在白若身边坐下来,“我朋友们还等着我呢。” 白若小声说:“抱歉敏齐,给你添麻烦了。” 宋敏齐不耐烦:“没什么麻烦的,你别整日里魂不守舍就行,我担心你签文件的时候出差错,损失的可是公司的利益。” 白若语气郑重:“你放心,我不会的。” 像个保证好好作业的小学生。 宋敏齐扑哧笑出声来。 白若不明所以。 宋敏齐似乎也觉得这时候应该保持严肃,于是他看了眼她的肚子之后,又第一百零八次问道:“说真的,你这肚里孩子,到底怎么来的?” 白若眼神闪躲:“就,去庙里求来的。” 宋敏齐翻白眼:“你好好看看我。” 白若盯着他的脸:“你怎么了?” 宋敏齐:“看看老子像不像个傻的,任你糊弄。” 白若解释:“真是求来的。” 宋敏齐酸溜溜扫她一眼:“呵,别是被哪个渣男给甩了吧,以后孤儿寡母的,惨得你。” 白若咬唇不吭声,看样子像是有点生气。 宋敏齐又瞄她一眼,试探道:“那总不能孩子生下来没爸爸,要不打掉?” 白若立刻捂住自己的肚子,迅速坐到了另一边沙发,眼神防备地盯着他。 “不能打掉。”她语气严肃地说。 宋敏齐酸得没边:“呵,一个甩了你们娘儿俩的渣男,你还护着他孩子呢。” “这样吧。”二少爷往沙发上潇洒一靠,嬉皮笑脸,“等你孩子生下来,让他认我当爹?” 白若有点气:“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怎么这么喜欢认小孩,前儿个才说要当阳云袖肚里小孩的干爹。” “我那不是怕她寻死吗,你跟她怎么一样?”宋敏齐脸色涨红,“她闹死闹活的,以为全世界都要逼着她打胎,我只能舍身取义了,安抚宽慰下她,表示有人关心她的孩子,毕竟是三条人命呢。” 阳云袖怀的是双胞胎。 “我这也是三条人命。”白若摸着肚子,幽幽地说。 宋敏齐瞪大眼:“不是吧?双胞胎这么容易的吗?” 白若:“喝的同一个大师的符水。” 宋敏齐:“……” 宋敏齐:“那大师住哪儿,我也去求一个。” 白若莫名:“你求来干什么,你又没有对象。” 宋敏齐:“……” 白若:“唯一有个前女友吧,还红颜薄命。” 宋敏齐:“……” 他妈的你还不如红颜薄命死了算了呢,省得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被个渣男给甩了赖上老子。 白若手机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微微蹙眉。 宋敏齐立刻察觉到了古怪的气息,警惕地问:“谁?” 白若赶紧掐断电话:“没、没谁。” 宋敏齐语气肯定道:“是他对吧,就是那个甩了你的狗男人是吧。” 白若眼神有些微妙:“敏齐,你别这样说他。” 宋敏齐立刻就要吃人:“你还护着他?” 白若非常尴尬地垂下了脑袋,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该怎么跟敏齐说:三个月前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万世琨向她求了婚。 但是白若那时候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思绪,她十分明白自己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甚至别说结婚了,因为某些原因,她甚至连继续跟人维持亲密关系都觉得困难,于是她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还最大程度地减少了跟他的接触。 白若还一度去看过心理医生。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跟那个男人联系。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 还肚里孩子是谁的,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能怎么办?她进退两难。 白若咬着唇,心想那大师的符水也太厉害了一些,竟然一次就中奖,她明明还拿回了好多张备用。 “喏,这个给你。”白若将一张黄颜色的折叠符纸交给宋敏齐。 宋敏齐皱眉:“什么鬼?” 白若坦然:“你不是想要么,留着吧。” 她拍拍他的肩膀:“生双胞胎的秘方,说不定以后你用得着呢。” 宋敏齐:“……” 白若说:“我把这个秘方给你,你能不能答应我,先别告诉任何人,我怀孕的事情。” 宋敏齐冷冷:“哦,原来你也知道丢人。” 白若白他一眼:“我不是怕丢人,我是觉得你成天在公司对我嘘寒问暖,被那么多同事目睹,这我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万一大家以为怀的是你的孩子,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宋敏齐:“……” 白若怕怕的:“我也是要脸面的人,跟谁也不能跟你不清不楚。” 宋敏齐拳头都捏紧了,好他妈想爆捶这死女人一顿啊。 “你想干什么?想打人啊。”白若警惕地瞪着他。 宋敏齐十足认真地问:“白若,你还算是个人吗?” 白若一愣,随即看着他怒红的脸,破天荒开怀大笑起来。 宋敏齐也愣住了。 这大约是,整整三个月来,她头一次,这样毫无包袱地笑出声来。 好像,被她说两句也值了吧。 他在心中默默想。 又依然有些不甘心。 到底是哪个狗男人,能让这女人死心塌地为他生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我高估自己了,还有一章才能写得完呜呜呜。 万. 狗男人本狗. 世琨:谢邀,刚被老婆甩,连夜买醉去了。 第41章 正文完结 白若的心情明显好一些了,但是她却没有急着离开宋宅。 吴阿姨做饭去了, 宋敏齐说白若难得回来一趟, 就一起吃个饭, 白若应下, 靠在沙发上玩手机。宋敏齐也在用手机玩游戏,两人偶有三言两语的交流。 “白若。”他突然连名带姓叫了一声。 “嗯?”白若从手机中抬起头,“怎么了敏齐?” 宋敏齐故作轻松:“我问你个事儿啊,你就当我随口一问, 不想说也没关系。” “什么?看把你紧张的。”白若轻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 浅浅的梨涡,微扬的唇角,勾勒出宋敏齐一整个青春记忆的模样。 “我问你, 要是当年,我没邀请你到我家,你没有重新遇上我的父亲,你还会不会——”宋敏齐话说到一半,没有办法继续说了,因为白若已经蹙紧了眉头。 “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如果。”不过须臾, 白若便舒展了眉头, “敏齐,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因果循环罢了, 你我,都只是推动命运进程的棋子——影响不了什么的,别执着那些如果的事了。” 注定要重逢的人, 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命运都会令其发生。 白若已经坦然接受。 宋敏齐撇了下嘴巴,有些说不出口的无声委屈,但是很快又骂骂咧咧起来。 “老子真羡慕你,白若。” “嗯?羡慕我什么?”白若彻底放下了手机。 “没什么,就是羡慕。”宋敏齐慢吞吞,“你身上有一种,让人天然想要靠近的柔和感。” 说完,他可能自己也觉得别扭,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连约好的晚饭也没有吃。 ** 乔淮安再见到白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白若怀孕五个月,肚子已经超级明显。 乔淮安瞪着她的肚子不可置信:“你你你这——”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发现!这个大秘密! “你竟然怀孕了?”乔淮安整整盯着白若看了一分多钟,才能开口发出声音。 “这就是你不接受我哥的求婚,还要跟他划清界限的理由?”清酒吧内,乔淮安无比激动,“你怀了别的野男人的孩子?” 他声音这么大,引得别桌的客人们频频侧目,朝两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胡说什么呢。”白若瞪他一眼,坐下来,“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的。” 乔淮安心都要哭碎:这我可怎么跟我哥交代! “孩子是你哥的。”白若直截了当地说。 啥? 乔淮安心情跟坐过山车似的,以为自己幻听了:“白小姐,你刚才没说话吧?” 他好像听到了她说孩子是那谁谁谁的。 白若重复一遍:“你没听错,孩子是你哥的,双胞胎。” 她接着道:“你不是告诉我你哥想一年抱俩吗,我找了个大师求的符水,还挺灵。” 乔淮安“啊”了一声,已经说不出话了。 但他还记得问:“那我哥知道吗?” 果然白若摇头,很苦恼的样子。 乔淮安看一眼她的肚子:“是上次你俩一起去美国?那你这肚子得有五六个月大了吧。” 白若点点头:“上次在旧金山,发生了一些事情,对我打击很大。我回来之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哥他……可能有些介意。” 乔淮安重重点头:“不是可能,是非常介意,你拒绝他求婚的这个事情。“ 他讪讪地说:“这几个月我在他面前,提都不敢提你的名字,甚至遇到白这个字,他都要大发雷霆,搞得公司气压很低,高层们全都战战兢兢。” 白若微垂着眼眸,也没说话。 乔淮安接着道:“不过现在我理解他了。” 毕竟,心上人怀了自己的孩子,却不让孩子认自己这个爹,换谁谁暴走,说不定气疯了还要打人。 乔淮安心想:难怪老子有一天在我哥办公桌上看到一本孕期保养守则。 白若却道:“他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 啥? 乔淮安懵了:“这你都能瞒?还真能瞒得住?” 白若难得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摸了摸肚子:我也不知道是瞒住了还是没瞒住,但当我表示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他后来就没再来找过我了,可能也是生气。” 确实是没有找过,偶尔万世琨倒是会给她打电话,但是白若基本上不敢接,因此她是默认万世琨不知晓她怀孕了的。可要是说不知道吧,这几个月她时常深夜回家,都会发现保安亭有人送东西来寄放,无非都是些孕妇吃的穿的之类,营养品或者是一些细细写明的孕期注意事项。 “哎不是,我就真是搞不懂了,你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乔淮安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过去的一些事情。” 乔淮安心想:需要你有什么解释,你现在怀孕了,需要跟孩子的父亲一起,这就是解释,哪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哥他,以为我跟别人两情相悦。”白若说。 乔淮安胡乱奔腾的思维顿住:“啊?” 白若苦笑了一下:“但这个人已经死了,你哥心有不甘却又无力改变,他就想要认命,可事情不是这样的。” 乔淮安似乎已经知道白若说的“这个人”是谁了,从她说“已经死了”这四个字开始。 他忍不住问:“那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吗,如果一个人照看你这么多年?” “我哥会有些介意很正常吧,但是日子是留给活人的。”乔淮安说,“你跟我哥都是太钻牛角尖了。” 局外人的角度,怎么都看不懂局内人的纠缠。 白若垂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抬眸,乔淮安注意到,她还没开口眼眶都已经开始红了。 她终于开口:“我跟宋先生,只是产生了一场延续很多年的误会,对于这样的误会,我心中有愧,我会用余生尽我全力去弥补,照顾他的家人,归还他的财产,替他看管好公司。但是对你哥,我希望亲自照顾他下半生,任何一个女人代替我做这件事情,我都会嫉妒,会发疯,你明白吗。” 乔淮安震惊,这些话竟然是从白若口中说出来的,他不太敢相信的样子。 白若稍微笑了一下:“抱歉,我是不是太偏执了,有点不体面。” 乔淮安咽了口口水,掩饰住自己的诧异:“没,是我失礼了。” “为什么?”乔淮安问。 他心想:平常也没见你对我哥有多好。 “可能是我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白若慢吞吞道,“我的幼年时期,随着父母忙于生计,青春时期顾着跟抵抗命运,目不暇接。等到有了第一场婚姻,我又开始忙着挣脱牢笼……总之,我这么多年,从没向往过一点好,全是想着逃离,和破坏,甚至试图拉扯着人跟我一起搞破坏。” “挺糟糕的,对吧。”白若笑得比哭还难看。 乔淮安问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哥?这么多年。” “可能是相同背景条件的人,让我觉得更好掌控,更有安全感吧。”白若说,“我对你哥知根知底,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是共同的生长环境,可以有很多话聊——我不喜欢自己把握不了的东西,人或者物都这样。” “我经历过心理很黑暗的很多年。在那些年里,我一点点从他身上汲取光源,以为他是个源源不断的发光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白若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但是后来我发现,他才不是光源,他只是将他仅有的那一点点光,点滴不剩地捧给了我,还小心翼翼护着它多年不熄。” 乔淮安心中颇有感触。 因为万世琨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大约是在几个月前的时候,万世琨说起要跟白若一起去美国,其实那时候他隐隐有些直觉知晓会发生变故,但他还是义无反顾任白若去了,乔淮安还笑话他舔狗成习惯了都,问他:图什么,这么多年,小心翼翼讨好一个人不累吗, 那人只是十分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整整抽完了一根烟,才缓缓道: 【在我那些一眼望不到头又漫无边际的日子里,她是唯一的光源。】 乔淮安从前压根不明白,万世琨跟白若,这样两个不管从性格还是行事风格,都彻底搭不上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着持续这么多年的交集?而且这种交集,和对彼此的笃定,甚至不会因为他们在一起或者分手而改变。 但现在他有一点点懂了。 或许是两个同样孤寂的灵魂,在某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擦碰了,产生出火花,让彼此都有了活下去的光亮,和勇气。 *** 白若决定去意大利生孩子。 她临走的前一天,才跟宋敏齐说了这个事情,结果宋敏齐因为刚被外派出去签一个合同,不能回来送她,足足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了她一个钟头,问她为什么又要发疯。 白若耐心地听完他骂人的话,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柔:“阿忍在那边读博,他也想看着自己的小外甥出生呀,毕竟是我唯一的血亲。” 宋敏齐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又啰里八嗦叮嘱了她好多话,还让她一定要每天打电话报平安,白若全都乖乖应下。 前来送机的乔淮安有些不是滋味,酸溜溜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的是他的孩子呢,这二少爷也太不像话了。” 白若收好电话,无奈地笑了笑:“敏齐一直都这样,急性子,改不了了。” “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说什么。”白若问。 “他喜欢你吧。”乔淮安语气肯定地说。 “嗯?”白若顿了一下,似乎是仔细想了想,“很久以前可能喜欢吧,就只是可能有点喜欢那种,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事,大约是见我好看?” 乔淮安无语,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陪着她进登记大厅,乔淮安再一次确认:“你真想清楚了吗?自己一个人可以,真不需要跟我哥说?” “真不用,有我弟弟在,你放心。”白若笑着摸了摸肚子。 乔淮安:“果然。” “果然什么?”乔若问。 乔淮安:“我哥猜到你会这样说。” 白若愣了一下。 乔淮安取出一个满是划痕的旧手机:“这个是我哥让我交给你的,说是物归原主。” 白若看到那个旧手机,眼眶一下子红了。 上一次两人那一场不算吵架的吵架,万世琨对她说,已经将这个手机扔掉了,不喜欢看到和听到另一个人对她的卿卿我我,可是现在,他又将另一个人对她的珍重爱意,无比隆重地交还给了他。 乔淮安:“我哥说,比起嫉妒,他更多是的庆幸。” 庆幸这世界上,原来是多一个人和我一样爱你,而不是伤害你。 白若视线被泪水冲得有些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又哭又笑,引得同行登机的人侧目不已。 她登机的时候,在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的最后一秒,突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冲动:好想给那个人打一次电话。 好想像从前一样任性,拨通电话什么都不必多说,只一句“要你在”,那人就会穿越千万山水,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的身边。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 那些年少时候的偏执,任性。 那些被她一根根树立起来保护自己的刺。 终于还是伤到了一个个想要给她温柔保护的人。 这将是白若三十岁之后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 可能真的是世事难料,或者是缘分奇妙。 白若来意大利生孩子,临产的时候,陪在身边的除了弟弟白忍,竟还有一个人:宋敏齐的母亲,图兰女士。 想不到异国他乡,她临盆在即,竟是她死去丈夫的前妻,以过来人的身份,在跟她耐心讲解着注意事项。 白若很不好意思,挺着个大肚子靠在床上,对图兰女士道:“真是麻烦您了,敏齐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还电话惊动您。您平常事情繁忙,不必要亲自过来探望陪护的。” 图兰女士笑得很温和:“不过来看看,那小子回头又要吵得我脑仁疼。” 白若想起宋敏齐暴跳如雷的样子,也是有些敬谢不敏。 图兰女士了然地笑笑:“你也觉得他脾气怪,是吧。” 白若客气:“就……也还好。” 图兰女士看着她十分勉强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图兰女士感叹:“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也走了好几年,你都要生孩子了。” “五年前我见到他最后一面,那时候他亲自飞到意大利来见我,意气风发得仿佛个二十岁的冲动少年,求我跟他离婚。”图兰女士心有感慨,“……这画面历历在目,仿佛才发生在昨日。” 白若十分耐心地听着,温顺又淡然。 图兰女士还是忍不住问:“你难道从来不曾对他心动过?” 如今时过境迁,白若的心态前所未有的平静,也不再跟任何人赌气。 她语气平静地说:“从未。” 图兰女士不可思议:“难道这就是你们年轻女孩子的想法吗,觉得年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对白若说:“我与阿诚虽是豪门联姻,彼此没有感情基础,但我们从小便认识,我很了解他,他不是那种轻易对人示好的人。” 图兰女士道:“可他对你却如此的好,近十年的相处,都不能叫你软了心肠,我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取笑他。” “与年龄没有关系。”白若摸了摸肚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神色变得温柔而缱绻,“不管宋先生好还是不好,年轻又或者年长,我都是一样的选择。” 因为在比十年更漫长的时光里,有另外的一个人,像影子一样存在于她的身后,孜孜不倦填补着她生命的空白。 图兰女士盯着白若大大的肚子,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问她:“等生下孩子,你会去找他吗,我是说你肚里孩子的父亲。” “不会。” “不会?” 白若笑出两颊浅浅的梨涡:“因为他会主动来。” 因为他绝对不会,错过他和她孩子的降生。 因为不论在异国还是故乡,不论在幼年还是长大,不论是喜悦还是痛苦,只要她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一定会被秒接。 只要她轻轻开口:哥哥,我想你了。 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身边。 万水千山都隔阻不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