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女装王爷想上位 作者:慕小闲 文案 苏明月上辈子耽于情爱,被自己挖心挖肺,舍命相爱的未婚夫害的家破人亡。 好在她重生了。 上辈子的未婚夫如今还是芝兰玉树的太子,一副痴心模样对她说:“我心只向明月。” 苏明月笑笑:“好啊。” 然后叫来宴会上的所有人,围观他与自己堂妹的丑事。 大仇得报的那一晚,苏明月搂着自己捡来的哑女,在她耳边说道:“男人是毒药,不能沾,我有哑女你足矣。” 小哑女颤巍巍握住她的手:“真的?” 苏明月摸了摸小哑女貌比天仙的脸,调笑道:“你要不留在我身边,我养你一辈子。” 后来美貌小哑女摇身一变成了权势滔天的七王爷,清隽美貌的男人拦在她面前,一脸无辜,可怜巴巴:“你不是说要养我一辈子的。” 苏明月:“……对不起打扰了。” * 李宜安这辈子最屈辱的时候是在苏府,他被迫穿上女装,扮成哑女,养在苏府做丫鬟和书童。 李宜安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也是在苏府,那如皎皎明月一般的女孩将他护在身后,揽在怀中,捧在手心:“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后来她说要养他一辈子。他便想,他这样宠她一辈子也好。 明月,是你先说要我一辈子的,不要怪我放不开手…… 人美心善内里暴躁大小姐X自负纨绔傲娇忠犬小王爷 注:架空;1V1双C;重生甜文。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明月李宜安 ┃ 配角:李宜修苏蓁儿 ┃ 其它:《太子妃今天求宠了吗》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纨绔小王爷百般护我,我心甚欢 立意:人生总会有阳光 ================== 第1章 “今日随堂考,不准作弊,不准东张西望,不准中途……”安州书院内,何夫子还未将考题发下去,便站在前面宣读随堂考的纪律。 他话一顿,盯着中间的空位,“苏明月呢?” 大街上,一清秀男子挤到人前,看着耍杂技的喷火表演,几乎要跳起脚来拍掌欢呼。 天上,乌云密布。 一道火焰从苏明月眼前飘过,印在她明亮的眼里,像打开了一条通道,直往她眼里钻。 旁人吓了一跳,苏明月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随后见大汉抬手作揖,苏明月更是跳起来,爽快地拍掌,大赞一声,“好!” 稍显低沉却又明显区别男子的少女声音,如一块和田玉掉在了泥淖里,叫人立马分辨了出来。 苏明月遮遮掩掩地捂住脸,从袖里掏出两碎银子,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挤出人群后,见旁人没多注意到她,她才捂住胸口,吓死她了。 她可是苏家之女。出生在名门苏家的她,上有担任过前任太傅的祖父苏贤,下有平乐郡主李温霞和镇国大将军长宁侯做父母,如此身份的她,定是位仪态端庄的千金小姐,才不负她的身份和她安州第一才女之称。 至少,外人眼里的她,绝对该是这样的! 苏明月看到了杂耍,心满意足地抬脚打算回府,哗啦啦的倾盆大雨不赏脸地忽然而至,浇得她立马成了个落汤鸡。 苏明月双手举过头顶,和四散的人群纷纷跑了起来。 最后,她出乎意料地病了。 陷入高烧中的苏明月十分不舒服,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高价买走了她在安州画馆的所有画卷。 安州画馆的画卷本是匿名,那人就像天生为她的画而生的人,无论她的画藏在画馆哪里,都能被他找到,并被他买走。 她与那人相识相知相恋,最后得知他竟是当朝太子。 梦境并没有因此结束。 她闹着要嫁给太子李宜修,气病了祖父苏贤。 太子李宜修也深知苏家不喜他的身份,在苏府门外长跪三日,最终求得苏明月为妻。 苏明月浑身发烫,虚汗直流,眉头紧皱。 梦里的她就这样沉浸在未来太子妃的愉悦中,度过了三年,甚至还欢天喜地地绣着自己的嫁衣,等着李宜修与她的父亲在齐凉之战中得胜归来后,她就嫁给李宜修。 可最后,画面一转,她深陷火海,愤愤地打了一耳光李宜修。 旁边还有一红衣女子小心翼翼地拿出锦帕,擦拭着李宜修脸上的血迹,柔声道:“殿下,你没事吧?” 红衣女子身形娇小,侧身擦拭的动作就像被男人拥到了怀里。 若非此刻的大火和眼前的男人是苏明月的未婚夫,相依相偎的动作,恐怕就连苏明月也会以为这是打哪儿来的恩爱眷侣。 原来,李宜修对她的喜欢都是假的!李宜修要的只不过是利用她,牵制逼迫苏家入他阵营,稳固其地位。 而狡兔死,走狗烹。苏承国为护他立下军功,同征凉国,眼看在功成身就之时,他假困敌军,诱得苏承国为救他而深陷敌军。苏承国拼死逃出,却得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是谓斩草除根,如今更是与她的堂妹苟合,火烧了整个苏家! 他身边的红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好堂妹苏蓁儿! 苏明月身上犹如刀刺,嘴角溢出鲜血,越发乌黑,心脏更是被什么东西扯得一紧再猛地一放。 她一个支撑不住,疼得一颗心好像要被搅碎,忍不住单腿跪在地上,呕出一口乌血。 低垂的鸦羽长睫下涌出无限悔恨。 若有来世,她一定听从祖父教导,定不会再犯这样的蠢事! …… 一场黄粱梦毕,苏明月只觉自己已深陷地狱。 屋外,雷鸣闪电依旧肆掠于天际,震耳欲聋。 苏明月眼泪已经流干,指节发白地抓起身下的被褥,地狱里若有一种刑罚为雷劈,她想,那两个人一定要被劈得体无完肤才能解她的恨。 李宜修,苏蓁儿,她恨他们! 一个薄情,一个寡义! 轻微的“吱呀”声刺激着苏明月敏感脆弱的神经,她却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房间亮堂起来,她才注意到她的头顶不是阴暗诡谲的獠牙,而是一层乳白色的床顶。 苏明月神情恍然,犹如梦中,眼露疑惑。 “小姐,你醒了?”兰舟点亮灯烛后,发现床上的人居然醒了,欣喜地贴手去摸苏明月的额头,万幸,已经不烧了。 苏明月愣怔起来,面前的女鬼和她的贴身婢女兰舟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细瞧模样,似乎比兰舟年轻了几岁。 兰舟是她亲眼看着,被苏蓁儿带来的人刺死的。 苏家被灭的那天,她因为担心父亲安危,愁眉不展了好几日,苏蓁儿照常带了一盒自己做的精致糕点来陪她。 只不过,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在她吃了糕点之后,苏蓁儿忽然笑道:“堂姐,你可想过,这糕里有毒?” 那笑容鬼魅阴森,苏明月想起便发寒。 苏蓁儿是她打小疼爱的堂妹,怎么会下毒? 她本以为苏蓁儿在说笑话,可身体里一股不适感袭来,嘴里立马呕出黑色的血。 原来,都是真的。 苏蓁儿早就嫉妒成性,从三年前第一次做糕点,想的都是要苏明月死,不然她怎么会舍得亲自下厨? 兰舟便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不对,想要出去叫人,却被苏蓁儿带来的人一刀刺死了,还被苏蓁儿吩咐,拖去喂了狗。 “小姐,快跑!”临死前,兰舟还没有忘记她。 思及此,苏明月止不住泪流满面,涌出悔恨。 “小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兰舟伸手想要去揩苏明月脸上的眼泪。 苏明月一把握住,温热的体温传来,令苏明月诧异:“兰舟,你的手是热的?” “小姐在说什么糊涂话,奴婢的手当然是热的。” 兰舟引枕让苏明月坐起来,又起身去西次间拿来薄毯。 苏明月看着周围莫名熟悉的陈设,床顶四角吊着四个流苏如意香囊,红木衣架上挂着一件粉红百珊流蝶襦裙,一旁担着一根红色镶金线的蝴蝶纹腰带。 她凭着意识,扭头看向一旁的梳妆镜。 铜镜里,貌若天仙的姑娘,脸还只有巴掌大。一张白皙的病弱芙蓉面上,眉似远山,目含秋波,娇俏圆润的鼻头下,是一张略带苍白干裂的嘴唇。 虽的确是她,但少女眉目间淡淡愁绪掩盖不了她脸上的稚气。 苏明月又抬头恍惚地望向四周,雕窗前的花几上插着怡人的白栀。 夏天! 本该付之一炬的房间,和这与记忆中不相吻合的时节,还有自己和兰舟的相貌? 最重要的是,她不是死了吗?苏蓁儿给她下了毒,李宜修又放了火,她被这两样弄得痛不欲生,像无数颗针扎到了自己身上还不停贯入。 兰舟将小毯拢在苏明月身上,坐在一旁,见苏明月神情不对,担忧着:“小姐可是做噩梦了,要不要与兰舟说说?” 苏明月倒是希望这只是个梦,可还残存在体内的毒发和火灼的双重痛苦,无疑在提醒她,那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 她问了几句兰舟,才彻底确定下来,她重生了。 上天见怜,她重回到了三年前,重回到了她还未及笄之时。三年前的这时,她还没爱上李宜修,还没中毒,甚至苏家还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多好! 苏明月挥退兰舟,独自坐在房中。她怀念地扫过房间的床幔,屏风,烛台,窗柩,眼里还饱含着泪水。 待看见窗外飘着的雨,她才神色一凛,脑海里浮现出死前的那场无情大火。 “李宜修,苏蓁儿,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了!” 第2章 雨终于停了。 大雨过后,青亮的白墙黑瓦像抹了光一样,院子里的青翠也生机盎然。 苏明月昏睡了三天,脑海里又满是上辈子的仇恨,五更天的时候便饿得吃了些糕点饱肚。 兰舟问她吃完可是还要再睡会儿? 她想起自己昏睡了三日,今日醒来,她母亲李温霞怕是早早便会来了。 苏明月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正准备递给兰舟一支翠玉兰簪,门外便响起一道声音,“大小姐,夫人来了。” 李温霞这几日来忧心苏明月,一直未睡好觉,今早听人传报说苏明月醒了,梳了发,连妆都没怎么画便来了夕兰院。 苏明月听见这道声音,只觉这道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久久在她耳边回响,连手里的簪子掉了也不曾知晓。 她怔怔望着门外。 李温霞三十有四,保养得宜。苏府清闲,平日里除了伺候苏老爷子苏贤也没什么值得她操心的事,是以人看起来比大多数女子都年轻许多。 只不过此刻,她眼下的乌黑却抵挡不住地显现出来,露出几分疲惫。 苏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温霞,直到人走近,她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揽着李温霞的腰,扑了进去,声音哽咽,“娘!” 她感受着李温霞温热的体温,才真切感受到她重生后带来的这份实感。 李温霞是个性子温软的妇人,一生围绕夫婿子女,侍奉老人。苏承国远在徐州,苏贤老归老,却老当益壮不服老,也不须她操什么心,唯独操心操得多的便只有苏明月。 上辈子,李温霞便最是疼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就连当初她闹着非要嫁李宜修,从来都顺着苏贤的李温霞也试着站在她这边,替她讲好话,争取让苏贤成全这桩婚事。 李温霞没有别的爱好,素爱种花种草,而花草之中,又最爱芍药,连随身的香囊也多是芍药制成。 苏明月闻着李温霞身上淡淡的芍药香,鼻尖又是一酸,紧了紧手臂,真好,娘亲还活着。 李温霞没见到苏明月好,一颗心本就放心不下。此刻见到苏明月一来就抱着她好像要哭不哭,不由担心。 她低头看着怀里人的头顶,疼惜地伸手摸了摸,试探道:“明月,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明月闻言,从重生后醒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忽地涌了出来,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知晓自己此生不能软弱,可在这样温暖的怀抱和关切的话语下,她情不自禁地卸下了所有重担,只想哭一哭。 她岂是身子不舒服,她整颗心都不舒服。可她不能说。这样的荒诞之事,说出去谁信,就算信了她,无凭无据,又要怎么处置苏蓁儿。 苏蓁儿和她,就像是苏府里的孪生姐妹,对苏府里的任何一人而言,都是手心连手背的肉。 苏明月暗自擦了擦眼泪,抬起笑脸,撒娇道:“娘,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你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就有点害怕。” 李温霞见苏明月又开始抱着她撒娇了,心宽了些,拍了拍她的脊背,半嗔半哄着,“这么大个人了,还怕噩梦。梦都是相反的,娘会永远陪着你的,别怕。” “恩,我不怕,我要娘永远陪着我。”苏明月轻声道。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来一次,她自然要好好珍惜机会,改变上一世的结局,让李温霞永远陪着她。 苏明月扶着李温霞坐在次间的软塌上,主动给她按摩。 李温霞不禁疑惑,苏明月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她享受地笑了笑,又见苏明月身着单薄,叫陪她的孙嬷嬷过来,拿起孙嬷嬷手上的流彩暗花红斗篷搭在腿间。 这斗篷是李温霞在苏明月生病之际特意叫人赶出来的。苏明月昏睡了三日,她自知自己帮不上忙,便转移注意力,想着以后让苏明月少生病,便叫人做了这件斗篷。 “你啊,都病了,还穿这么少。”李温霞拉着苏明月坐在身边,替她披上斗篷。 红艳艳的斗篷衬得苏明月苍白的面庞都多了几分精神气儿。 李温霞与苏承国俱是长相出挑之人,而苏明月似乎是打娘胎便是个精灵鬼,尽挑着父母好的地方长,如今豆蔻年华,已经是个快成型的美人胚子了。 李温霞摸着苏明月的脸正准备心满意足地夸上一句,门外又响起一道声音,“大小姐,二小姐也来看你了。” 随着话落不多时,屋内便走进一个身形瘦弱的娇俏少女。 苏蓁儿梳着流云髻,头上带着精致的点金流苏花钿,穿着藕粉色八菊浅绣云罗裳,素雅百褶如意裙,裙角下露出一对缀着金片的绣花鞋。 瓜子脸上,一双小鹿般懵懂的眼睛,像含了泪一般楚楚可怜。 当真是柔弱又精致得如同花骨朵一样的美人儿。 苏明月不自觉地脊背僵硬了下。她眼露凶光,恨恨地盯着苏蓁儿,仿若又看见了大火中的那嫣然一笑,柔柔弱弱,却是有着无尽的讽刺。 苏蓁儿目光并没有第一时刻落在苏明月身上,是以没发现苏明月的异样。她脸上故作惊喜,却是先行了个礼,才对着李温霞盈盈笑道,露出几分惊讶的语气:“二婶,你也来看堂姐了?” 李温霞笑了笑,叫兰舟端了个绣墩给苏蓁儿坐下。 苏贤膝下育有两子,皆为嫡子,长子苏承远为苏蓁儿之父,在京中任五品工部员外郎;次子苏承国便是苏明月之父。 苏蓁儿是自幼时四岁便送来安州的,说是让老人苏贤有个念想,也好陪着苏明月一同长大。 所以,李温霞对苏蓁儿也是如同亲生女儿,对她十分亲昵。 苏蓁儿乖巧地坐在李温霞身边,一时没有话说,才扭头看向苏明月,柔声道:“堂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苏明月垂了垂眼眸,“好多了。” 上辈子苏蓁儿便是在李温霞来之时对她故作关心,得了李温霞好一顿夸奖,认为蓁儿要去学堂还天不亮地便来看她,两姊妹真是姐妹情深。 如若不是重来一世,苏明月恐怕也还会这样认为。 可她知道,就是这样情深的人,次次给她下毒,死前也要用自己亲手下的毒折磨她,还真是姐妹情深! 苏明月眼角露出讽刺。上辈子她承认她识人不善,可重来一次,她洗干净眼睛,看苏蓁儿还能翻出什么天来…… 她抬眼看向苏蓁儿。 第3章 苏蓁儿似乎察觉到了苏明月的冷淡语气,抬头看了眼坐在李温霞身边的人,与苏明月对视。见苏明月面上似乎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并无异样。她才道自己可能多心了。 她瞧见旁边一脸温柔的李温霞,微微颔首,劫后余生似的感叹道:“堂姐,幸好你无事,不然当初蓁儿一定不会依你,替你瞒着夫子,让你去看杂耍的。” 苏明月从小受着祖父四书五经的熏陶,又有父亲把关她的武艺,还去边关徐州呆过一段时间。她对边关徐州那种热情奔放的日子记忆犹新,渐渐养成了表面沉静,实则大方而不拘小节的性格,还特别喜欢徐州那种博人眼球的杂耍。 安州不比徐州,民风不及徐州开化,连杂耍都甚少有。所以每次听闻安州有路过的杂耍表演,苏明月向来都不会缺席。 苏明月听着苏蓁儿的话轻挑了下眉,若非苏蓁儿提起,她都还没想起来,她此次受害还是因为杂耍。便是因为这次看杂耍,她淋了雨才导致风邪两侵,受了寒。 李温霞向来不支持苏明月习武,更不喜欢苏明月于那市井之地看那些粗鲁之人玩杂耍。 她出身殷王府,乃是殷王嫡女,更有平乐郡主之称,最讲高门礼仪,她的女儿自然在这方面也不能差。 苏蓁儿看似自责,实际想做什么,苏明月已经心知肚明。 李温霞听了苏蓁儿的话,果然蹙起了眉。奈何苏明月小小年纪,脾气有时候轴起来跟她爹一个样。而为了这件事,她跟苏承国也说过,但苏承国说明月喜欢看便看,有了苏承国撑腰,她大多时候说的话更是成了苏明月的耳旁风。 她想起这几年的说叨,声音都透着股郁闷烦躁,“明月,你是因为去看杂耍才淋了雨?” 苏蓁儿闻言,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嘴的动作好似被她强行按下,歉意自责地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压根没看她。当初是谁透露给她安州有杂耍看的?又是谁主动出谋划策,替她称病瞒下夫子的? 而苏蓁儿那日为什么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她,也只不过是因为那日有随堂考,苏蓁儿想让苏明月缺席,自己去争那个第一。 苏明月双目望着李温霞,一双剪水瞳浮出撒娇似的讨好,“娘,我错了,我下次不去了。” 李温霞没想到苏明月这次认错这么快,还没有那种勉强敷衍的意味,就连苏蓁儿也惊讶起来。 “真的?”李温霞将信将疑道。 苏明月点了点头,搂着李温霞胳膊亲昵道:“我怎么会骗世上最好的娘亲!” 她当然不会去了。那种人铺好等着她跳的陷阱,她再去就是傻! 李温霞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苏明月的手,“明月长大了。” 苏蓁儿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不甘心地握紧了手中的手帕。她自幼四岁便来了安州,没了父母陪在身边,就连李温霞,她也知道这是别人的母亲,不敢放肆地要求疼爱。可偏偏苏明月可以。 她嫉妒苏明月,也不甘心苏明月能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才特意找了个李温霞来的时候告状。 苏蓁儿暗自紧闭了下嘴唇,似想起什么,又打趣欣慰地开口,“堂姐,你若能不去真是太好了。不然我还每次都担心你扮男装出去被人认出来,你再怎么也是苏家大小姐啊,若传出去你有这癖好,岂不是丢了我们苏府的脸面?” 苏明月抬头,看见苏蓁儿脸上虚伪的笑意便觉恶心,还真是一条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了。她不甘示弱地轻声调笑道:“蓁儿,你说的哪里话。我的男装可是连你都称赞说认不出来的。我每次扮男儿身出门你可都是瞧过的,你都看不出,其他人怎么看得出来?” 苏蓁儿人一滞,显然没料到苏明月会说这样的话。 “蓁儿,原来你也次次偏帮你堂姐。”李温霞轻嗔了句,令苏蓁儿脸上很是尴尬难看。 她浑个下来,没害苏明月受责骂,反而还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苏明月抬手轻轻地替李温霞捶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知是讽刺,还是真笑。 想告她的状?现在不行了! 苏蓁儿不解地审视着苏明月。苏明月很少这般说她,更别提在李温霞面前把她拉下水。把她拉下水,苏明月以后还想怎么瞒着家里做些那些有损苏家门楣的丑事? 难道真是诚心悔过,不去了? 不过怎么可能,她才不信苏明月能收敛性子,真做个闺阁大小姐。 苏蓁儿将苏明月今日说不出的古怪归结于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决定不和苏明月计较。 李温霞假意怪了句苏蓁儿,又回头对苏明月叮嘱道:“说好了,下次可不准再去了。” “知道了,娘。” 苏蓁儿内心厌恶地看着眼前一幕,嘴上却是苦涩笑道:“二婶跟堂姐感情真好。”眼里忍不住露出歆羡之意。 每当苏蓁儿露出这种羡慕的眼光,苏明月和李温霞都以为苏蓁儿是想家了,两个人都会好生安慰一阵苏蓁儿。 以前的苏明月只以为苏蓁儿是羡慕她可以在母亲面前撒娇,显露本性,不用如在外那般为苏家名门这个称号端着,羡慕李温霞对她的疼爱。 可苏明月如今知道了,苏蓁儿表面羡慕她们母女之间的相处,实则羡慕她的身世。羡慕她是郡主之女,长宁侯之女,羡慕她不用寄人篱下便可得旁人歆羡的身份。 毕竟,比起一个工部员外郎之女,她的身份的确算得上高不可攀。 而比起一个工部员外郎之女,苏家名门的后代,前任太傅苏贤的孙女,后两者也比前者好听。 “蓁儿想必跟你母亲关系也很好。”苏明月面上含笑,抢先在已露慈爱,准备关怀苏蓁儿的李温霞之前开了口。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关注,苏蓁儿讪讪地笑了下,点头称是。 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瘪,苏蓁儿心里已经悄悄窝了一团火,她捏着腿上的锦帕,目光一时落在了苏明月身上的斗篷。 那斗篷颜色鲜艳,缎面光滑,刺绣也是一等一的好,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李温霞平日里虽待她不薄,但这种颜色的斗篷,她都还缺着一件。当日李温霞来问她颜色,她还以为李温霞是做给她的,如今细细一看,这颜色已经披在了苏明月身上。 她眸色暗了暗,这便是待她如亲生女儿?把她想要的给了自己的女儿。 苏蓁儿抬头,似才注意道苏明月身上的斗篷,“嗳,我这才发现,堂姐这件斗篷是新的,真好看,蓁儿看着也想要呢!” 既然今日暗的不行,她便明着来。 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被一道讽刺不屑的视线给盯上了。 第4章 李温霞闻言,才想起她这次光顾着给苏明月做了,没给苏蓁儿做一件新的斗篷,实乃自己大意了,当即笑道:“蓁儿,你要是喜欢,我叫下人照着这个样式也给你做一件。” 苏蓁儿笑了笑,似乎是应承下来,下一秒却开口道:“二婶,还有这样好的颜色吗?” 李温霞愣了愣,这样的大红色她在自己的嫁妆里只找出一匹,若是能找出两匹,恐怕也不会忘了给苏蓁儿做了。 “这个颜色怕是没了,不过二婶一定让人找一匹比这个还好看的颜色,给你做件更好看的。”李温霞似乎被苏蓁儿如此小女儿爱美的心态给逗乐了,拿着帕子捂着嘴笑道。 苏蓁儿扭捏一笑,也拿出被取笑的嗔怪劲儿,“二婶,你笑话我。不过,若是没这个颜色的,我便不要了,我就喜欢这个颜色。” 她说完,俏愣愣地看着苏明月。 却见苏明月不知何时起,好像一个旁外人只听着两人说话。 苏明月见苏蓁儿望过来,还眨了眨无辜的眸子,好像在说:你们在说什么? 苏蓁儿诧异,苏明月怎么这幅样子? 是啊,她怎么这幅样子? 苏明月看着苏蓁儿,早在她夸斗篷好看的时候,苏明月便知道苏蓁儿是要故技重施了。 前世,苏蓁儿便是这样一边夸着,一边透露着,她想要苏明月这件斗篷。苏明月素来疼她,不过是件斗篷,苏蓁儿如此喜欢便送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斗篷被送出去后,苏蓁儿穿着去了书院,脖子上却扎了几个针眼。当时查出,斗篷里竟藏了针,才刺得苏蓁儿脖子发疼。 她在书院一脸无辜发问:“二婶送我的斗篷里怎么会藏针?” 李温霞知晓此事,以为是下面的人没做好,但也揽在自己身上,心中愧疚,更是又送了许多好东西给苏蓁儿。就连苏明月看见了斗篷里的针,也派人上上下下检查了苏蓁儿的所有衣裳,生怕又出了这样的事,给苏蓁儿平遭了苦难。 她那时和她娘想的一样,本以为此事不过是下面的人一时不仔细,就此揭过也便罢了。却不料后面竟然传出李温霞刻薄狠毒,苛刻侄女,还在送苏蓁儿的斗篷里藏针,明显是要害苏蓁儿这个在安州没有依靠的柔弱小姑娘,还她侄女儿! 鄙夷粗俗的恶言一时传得书院皆知,连带着苏明月也被人背地里指着骂。 苏明月怎会容忍外人如此编排她的母亲,与人争论,说出当初事实,苏蓁儿也在旁边楚楚可怜,哭哭啼啼地帮着解释。 众人见状,更是以为苏蓁儿是受了胁迫才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地委屈解释,对此更加深信不疑,七嘴八舌地大骂起来。 苏明月为了维持好苏家大小姐这个形象,在外大多时候都是克制的。可只有那次,她大发雷霆,差点打了人。也就是从那时起,苏明月被悄悄传了个母老虎的名声,闻名安州。 事后,她被祖父苏贤以清者自清训了。李温霞也心疼她,告诉她不过是个误会,只要他们自己人明白就好,还说她对蓁儿如何,蓁儿自己明白就行,不需旁人知晓。 苏明月抬眼看了眼苏蓁儿,巴掌大的瓜子脸还没彻底长开,就像无辜的麋鹿,纯良得紧。看样貌,定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儿,可古语有云,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放在苏蓁儿身上,才叫苏明月体会到这背后的真正含义。 苏明月想起这些事,低垂下眉眼,若此时给了苏蓁儿斗篷,苏蓁儿会想办法要更多;可若此时不给,怕是不肖一会儿,李温霞就要给苏蓁儿许多了。 果然,李温霞听了苏蓁儿十分欢喜这个颜色斗篷的话,她不能再将送给自己女儿的斗篷要回去,便道:“蓁儿,既然你不想要斗篷了,那二婶送你点别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乔然居看看。” 李温霞身为王府嫡女,当年嫁苏承国的嫁妆可谓是良田千亩,十里红妆,珍藏的好东西从小到大给了苏明月和苏蓁儿不少,可依然不及她嫁妆的十分之一。 苏蓁儿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发展,她原本打算的还是苏明月疼她,见她如此喜欢这件斗篷,定会什么都不说地给她。 虽然苏明月忽然在她面前装傻充楞,使她计划没得逞,颇让她失望发堵,可此刻,她更喜欢这出乎意料的惊喜,笑容弯在嘴角。 苏蓁儿正要迫不及待地向李温霞道谢。 “娘,你怕是误会蓁儿了。”忽然一道如玉沙打磨过的沉静声音响起。 苏明月轻轻扯着李温霞,引得李温霞不解回头。她轻飘飘地瞥了眼同样不解的苏蓁儿,似夹杂着笑意,又似夹杂着讽刺,言辞清晰道:“祖父不喜奢侈,你送蓁儿的好东西已经够多了,再多,她怕是要被祖父说了。” 李温霞适才想起,苏贤的确不好奢侈之风,多清简。她看在孩子们小的份上,多给点她们漂亮东西,暗中培养她们的气质眼界,可如今孩子大了,的确该专注其他方面了。 苏蓁儿见李温霞居然信了,心中着急,可一时又不知如何辩驳。苏明月搬出苏贤,她如何能反驳? 苏蓁儿暗暗咬牙,恨死苏明月了。 苏明月却好像根本没看见,还继续道:“而且,过段时间书院就又要举行募捐了。蓁儿,你是不是准备好了你那些闲置的衣裳文具,有一箱吗?” “一箱?”苏蓁儿忍不住惊呼,她哪来的一箱闲置物什? 苏明月见苏蓁儿惊讶,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道:“难道是两箱?我闲置玩意儿少,今年就准备了一箱。” 苏明月颇为惋惜的语气,听得苏蓁儿更加正襟危坐,挺直脊背,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道:“堂姐哪里的话,蓁儿今年也恰好只备了一箱而已。” 她即使身在苏家,也终归不及苏明月。每年,她都会回上京苏家。同理,苏明月也会去边关徐州。她回上京苏家,都是满载而回,空载而归。而苏明月恰恰相反,空载而去,满载而归。 论家当,她怎么比得过苏明月! 可她也不愿在人前承认自己低人一等,特别是在苏明月面前。 李温霞听着两人的话,她也是知晓书院募捐的,十分欣慰地拍了拍苏明月的手,“你们祖父若是看见你们两个如此纯善温厚,定会十分欣慰的。” 苏明月暗暗地瞄了眼苏蓁儿有些发黑不自然的脸,愉悦地勾了勾唇。 她以前太天真,没多长个心眼看清苏蓁儿。可她并不傻,一旦叫她看清苏蓁儿的真面目,她有的是办法叫苏蓁儿难过。 不过,这还得感谢苏蓁儿死前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她的嫉妒和蛇蝎心肠。 苏明月冷觑了眼苏蓁儿,怎么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好像是她太聪明了! 苏明月很满意今日的成果,没叫苏蓁儿编走李温霞的一针一线,还叫她大出血了一次。 她目光澄亮,透着自信,这一世,她定能护住苏家! 第5章 苏蓁儿今日还要去学堂,便先走一步。 一离开芳菲苑,苏蓁儿便脸色阴沉起来,苏明月今儿个怎么回事?晦气! 她起了个早,结果就是这样。 她身后的春桃也在旁听见了苏明月要苏蓁儿准备一箱东西募捐的事情,出声安慰道:“小姐,你也用不着担心。书院募捐,就算苏明月准备再多,不也是为你做了嫁衣?” 苏蓁儿听闻此言,心情才稍好,也是! 苏蓁儿离开后,李温霞看着那道娇小柔弱的背影,拍了拍苏明月的手,欣慰道:“蓁儿也是乖巧,要去学堂都没忘来看你这个堂姐。” 苏明月闻言,心里一紧,抬头看着李温霞。 苏蓁儿成功骗得了李温霞的温情,马上就要夸苏蓁儿与她姐妹情深了。 苏明月浑身不自在地听完,没说半个不字,只是在送走李温霞后,吹鼻子瞪眼,气死她了。 可她能怪李温霞吗? 那么小的孩子跟在自己身边,怎么会有坏心眼呢? 可事实就是人心隔肚皮,苏蓁儿心眼坏着呢! 苏明月送走李温霞后,看着渐去渐远的背影,之前愉悦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苏明月回到房中,想起今日之事,眉目不展,苏蓁儿每次这般暗地里给她找茬,她如今就算知晓了,可李温霞他们不知道。而且她总是这样被动地反击也不是办法。 难道她要防着苏蓁儿直到她自己离开? 可上辈子的记忆明显告诉她,就算她不再喜欢李宜修,护住了苏家,苏蓁儿也至少要在苏家呆三年。 苏明月心情烦躁,在房中踱步。她不想多让苏蓁儿留在苏家一刻,可要怎么办呢? 兰舟本想伺候苏明月休息,看着苏明月在房间踱步,不由担心,“小姐,你怎么了?” 苏明月回首看着憨厚的兰舟,摇了摇头,继续在房间皱眉踱步。 兰舟诧异地眨了眨眼,回苏明月的闺房的衣架上取下一个圆球。那圆球通身雪白,上面挂着一条鲜艳的红绳。 “小姐,给!” 苏明月看着兰舟手上的圆球,眼中一亮,心情一下似好了不少。伸手接过圆球,将红绳套在手腕上,然后狠狠地捏了捏圆球。看着圆球被捏得变形,她心情更是大好起来。 她其实不是一个十分端庄之人。但身为苏家之女,世代书香名门,母亲又贵为郡主,她就算再好动,再不喜静,也要装出一份矜持样儿。所以手上的圆球便成了她一遇不喜便发泄心火之物。 从小到大,她只要捏着这里面塞了棉花的圆球,她心情就会好奇来。 苏明月一边捏着一边想。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步,她终于想到了如何对付苏蓁儿,只不过…… 想到自己计划的最后,苏明月摇了摇头。苏蓁儿毁她全家,父亲母亲,甚至祖父,都无一人逃脱。早在苏蓁儿背叛苏家之时,便不是她苏家人,她对付苏蓁儿是理所当然,她说过,她做鬼都不会放过她的。 苏明月坚定了自己,不再迟疑,叫兰舟准备笔墨。 走到黄花梨的书桌旁,苏明月眉头深锁,画什么呢? 一幅画做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苏明月才堪堪将它完成。 她手拂过画纸边缘,赶走苏蓁儿就靠它了! 兰舟看见画作完成。她在这方面的造诣几乎为零,但她知道,只要是她家小姐画的,那就是最好的! “小姐,这副画真好!” 苏明月收起凝重的神色,挽了挽袖,知兰舟什么都不懂,故意问道:“哪里好?” “这里,这里,这里。”兰舟颇为认真地指着画上的太阳、高山和河流,最后回头道,“画上的所有地方都好!” 苏明月被逗笑了,看着兰舟像捧着宝贝一样笑意不断,心里生出一种渴望,永远这样。 她要兰舟永远这样,要她现在的生活永远这样! “小姐这副画也拿去画馆卖吗?”兰舟又道。 因着苏明月的祖父在安州开办学院,安州也兴起了诗会茶馆这类文人雅士偏爱的地方。 安州画馆便是其中一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安州画馆不仅是众文人雅士评头论足的地方,还是一个售画的地方。相中画者,可以出价买走自己心仪的画卷。 苏明月幼时学画,自认天赋异禀,不过几年便可出师了,还认为苏贤说她出师尚早的话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不懂欣赏。苏贤被她的小骄傲劲儿弄得没法,便带着她的画去了画馆。最后她的画被常年欣赏佳作的画馆众人评得一文不值,还是苏贤掏了腰包将画买了回来。自那以后,苏明月便将能在画馆卖出去画作为目标 ,久而久之,以后的所有画卷都拿去卖,当做了一门入财之道。 苏明月是喜欢画画的,也喜欢画馆。 可突听兰舟提起,她不由怔愣了会儿,似才想起,她与李宜修的际遇,也与这画馆有关。 兰舟见苏明月出神儿,多叫了几声,“小姐,问你呢,你猜你这幅画可以卖多少钱?” 苏明月的画早已不复幼时,如今的她,一幅画也是可以卖几十两银子的。 “一两银子不到。”苏明月手拂过书桌,朝对面的闺房走去。 她的房间原是三间大房,她嫌入书房还得出门再进,便直接叫人打通,最右边是书房,中间是大厅,另一边便用屏风隔出次间和卧室。 身后兰舟拿着画卷撇了撇嘴,这么好的画,怎么可能一两银子不到? 苏明月在兰舟的伺候下,简单绾了个随云髻,插了只银花琉璃花钗,换了身笼云纱浅黄千褶裙,给青莲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出门。 此次出门,苏明月希望顺便能把自己的画都拿回来,不想给李宜修可趁之机了。 安州画馆无论何时都似乎少不了人。 苏明月一踏进画馆,便见馆内每副画作前都零零散散地站着人,高谈阔论,个个都颇有指点江山的文豪气势。 林掌柜在二楼一角欣慰地看着画馆内的盛景,听见小厮言苏明月来了,迫不及待地下楼迎接。 “苏小姐这是身体好了?”林掌柜穿着一身棕色长袍,眼睛在苏明月手里的画卷扫了一眼,一副瘦弱样子,露出几分商人的谄媚。 苏明月连烧三日不退,第一日便因请遍安州大小大夫而传遍了安州大街小巷。 “多谢林掌柜担心,我今日是来麻烦你一件事的。”苏明月点了点头,温声道,连语气也故意放轻放缓了几分。 在外,她总是落落大方,端庄有礼的。 “不麻烦不麻烦,小店能有苏小姐的墨宝,那是小店的荣幸……”林掌柜一边说着,一边邀着苏明月上楼详谈,也没注意到苏明月此番话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楼下,一双浓墨般的凤目静静注视着,待看清远处那人,似点亮星辰的黑夜,露出点点笑意,真是巧了! 第6章 苏明月跟随林掌柜来到楼上雅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背后有些凉。 雅间内,林掌柜替她泡了壶茶,放在小方桌前。她与林掌柜客套了两句便说明来意,见林掌柜面有难色,知商人重利,伸出纤纤五指,“林掌柜,这个数如何?” “明月并非强人所难之人。这次品赏的所有费用皆由明月一人承担,外加给贵店的五两银子为辛苦费,您意下如何?” 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正是想要把画馆作为赶走苏蓁儿的第一步,所以花多少钱都行。 林掌柜闻言,脸色没有丝毫缓和,解释道:“苏小姐,您说这话可是误会林某了。林某开这画馆,虽看重钱财,但也是因为自己本人也是偏爱文人墨宝之人。您这些年来,为小店带来的利益已经够多了。只是……” 林掌柜话一顿,说得委婉,“画由心生,苏小姐是打算换一种风格了?” 他已经看过这画作了,自然能看出苏明月此幅画作跟以往大不相同。比起之前的积极向上,内里肃杀大气磅礴的气势,这副画内敛沉寂,于细微处见大,颇有一叶知秋之感。 若非经历了人生当中的大悲大喜,看透世态炎凉,是做不出这样的画的。 他虽是生意人,可也不敢随便做生意的。 苏明月浅浅一笑,只道:“再加五两银子吧!林掌柜,你给我个答案,这副画,我可以保证不会出现冒认的情况。” 心中真正的忧虑被识破,形尚能学,神难学。更何况,光是辛苦费便已经高到了十两,林掌柜面上讪笑,“既然苏小姐执意如此,林某自是……” “叩叩叩”的三声叩门声传来,林掌柜歉意起身,“稍等!” 随着门打开,一个带了帽的小厮出现在苏明月视线里。 他欢欢喜喜地在林掌柜耳边说了几句,苏明月虽然听不见,可视线掠过站在二楼上点评的文人雅士,心下忽地一惊。 她睫毛微颤,手指不自觉地摸到袖中,似想起初上楼时那股被人盯上不自然的寒意,摸着小圆球,应该不会这么巧的。 林掌柜站在门边,小厮依然还附在他耳边,他的表情却已经由不解到惊讶,最后只剩了惊喜。 林掌柜关门走到苏明月面前笑意不止,扬了扬宽大的袖子到手腕上,眯眼笑道:“苏小姐,这事林某答应了,而且也不要什么辛苦费,定会为苏小姐办一个漂亮的品赏会。” 苏明月假装疑惑,“林掌柜可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是你我都遇到了高兴事!”林掌柜大喜道,没注意到苏明月脸色已经稍显难看。 上辈子的苏明月可没在画馆里遇上什么高兴事。 林掌柜坐下喝了一口茶,才笑问道:“苏小姐,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的画都被同一个人买走了!”林掌柜惊喜的目光落在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苏明月脸上,房间里寂静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压低声音尬问,“苏小姐不信?” 画馆之中所有画作都为匿名,一个人能看中另一个人的所有画作并买走,这在安州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苏明月不信也是自然。但他确认了好几遍,的确如此,来人还要准备结账了。 苏明月唇角讥讽地笑了下,眼中泛出冷意,看着空中,没有情感地缓声道:“我信。” 怎么不信? 上辈子便是这般。 李宜修一口气买下了她所有的画作,在安州传为一段佳话,才子佳人,上天作美,金玉良缘,天生一对。 她那时再出色,亦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对男女情爱总会生出几分向往。而听闻此,春心便泛起了涟漪。 苏明月垂下眼睫,既然不能赶在李宜修之前收回自己的画,那就不收了,他愿意拿去就拿去,刚好书院募捐,最是缺银子了。画馆行使的不过是中介之用,分个一层,剩下九层都会归入她囊中,足足九百两银子呢! 她不至于跟钱过不去。 “林掌柜,既然你我之事谈妥,我就先告辞了。最后,可否麻烦你到时候差人送封品赏会的请帖给我,我想亲自送给一位朋友。”苏明月继续之前的事道。 “苏小姐不准备见见那位公子?”林掌柜问。小厮来找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他知晓苏明月在这儿,而那位公子听闻了他所买画作乃是同一人,也有意想要见见背后之人。 这等伯牙子期的美事,画馆自然乐见其成,便想借此机会,顺水推舟。 苏明月来此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品赏会,二是收回自己的画作,至于其他? “不过是个只会拿钱买俗物的俗人,我就不见了。”苏明月不屑道。 她估摸猜到,是李宜修来了。他想见,她可不想见! 苏明月在林掌柜面前还能保持镇定,可一踏离林掌柜奇怪不解的视线,她便偷偷跑进了画馆后院。 她担心地向后一望,不远处,一个英俊男子似乎正含笑迈步向她走来。 苏明月眉色一凛,透着浓浓的厌恶,脚步加快,彻底拐进后院。 她不想见李宜修。 苏明月扫视四周,画馆后院不大,一眼望到整个布局。除了一个二层楼阁,便是一个小院子,简单地置了些花草。 她毫不犹豫地跑到后门处拉开门栓,又匆匆跑上楼。 眼看李宜修就要跨过侧门,苏明月立马推门躲进了一间房间。 她呼吸急促,还没放下心来,呼吸便像被人强行按下暂停键,紧紧屏住。 苏明月没料到房间里有人,此刻正捂住了她嘴。 因为一路疾跑,苏明月的脸上已露出绯红,此刻眼里露出惊恐,心脏也开始打起雷来。她背抵在门上,似乎从贴合处留下一行冷汗,窜得她腰际都发寒。 她一边伸手去摸自己手上的小圆球寻求些安全感,一边整理思绪,想要告诉身边人,她并非贼人,只是为躲避纠缠之人,贸然闯入而已。 苏明月在心里想好说辞,正要开口,才发现地上趴着一个满是珠翠,体态丰腴的年轻妇人。 她瞳孔蓦地睁大,是了,若是主人,怎会不大喊大叫,反而将她嘴堵住? 她怎么这么倒霉,居然一不小心,躲进了这样的一个房间里? 杀人?劫财?劫色? 苏明月手里紧紧捏着圆球,闭着眼暗自后悔,倒霉倒霉倒大霉。 第7章 李宜安本想在此暂时避一避,没想到接二连三地进来人。 他忌惮着外面是不是还有人,发现只似乎一人才稍微放下心来。忽然发现手心里没察觉到一丝热气,不由困惑,没气了? 苏明月忽地睁开眼。似察觉到头顶的视线,捏圆球的手指都僵硬起来。 纤纤素手慢慢地从圆球上挪开,从腰间的紫色腰封上移过,将手贴在门上,像要把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整个粘在门上一般,不留一丝缝隙,以求离这人远些。 可这能远到哪儿去,无疑是心理上的安慰。 苏明月决定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人,她都要先求饶。 苟全性命活下来,还不怕以后找不到此人再送官。 苏明月正要开口求饶,忽然注意到捂着她嘴的手臂上吊着一截红色广袖。广袖上沾满了血污,上面划过一道凌厉的口子,碎成两截,露出里面人手腕上的点点红痕,破败地荡在她眼前。 女子? 她视线下移,入目的先是残破脏乱的红色衣裙,腰间是同色的丝带,脚下似乎是一双黑靴。 她几乎确定,身边人真是一个女子。 既是女子,她胆量足了些,她连普通男子都能打赢,何况女子。 扭头看去,眼前人一张脸蓬头垢面,乱蓬蓬的头上簪满了已经枯得看不出形状的花。 这是哪儿来的叫花子? 苏明月仔细一看,蓦地眼睛一跳。 李宜安之前发现苏明月还没死便没看她了,如今发现苏明月的动作,这时候还有闲心打量他?挑眉看向苏明月。 漆黑的瞳孔里,仿若能让日星隐耀,一双桃花眼,轻瞥间,波光潋滟。 大概是她仰着头让他看清了全貌。 这一看……嗯,她长得好像挺好看的。 不过?李宜安蹙眉,她认识他? 苏明月眼里的惊疑已经完全褪去了,只剩下了不顺心的烦躁不满。 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吗,怎么尽遇上冤家路窄的对头。 两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各自的想法,又同时警惕起来。 门外又有脚步声来了。 苏明月也听见了,肯定是李宜修,她急忙推开眼前女子。 李宜安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推竟然被推开了。他还想去捂苏明月的嘴,以免她乱叫,可谁知她并没有叫,反而比他还着急。 李宜安似才想起,她好像看起来也挺鬼鬼祟祟的。 嘴角噙笑,懒洋洋地走到房间里的圆桌旁坐下。 苏明月惊诧,这人怎么忽然这么悠闲了? 她来不及顾及李宜安,目光落在地上的年轻妇人,渐渐狡黠起来。饿狼一般地走近妇人,将妇人的衣衫半褪,露出白嫩的香肩。 李宜安回头看了眼,他一见妇人肩头的白色肌肤便立马撇过头,余光瞄向一脸笑意的小女子,甚是不解。 苏明月完成,还伸出魔鬼之手,恰到好处地在露出的肩上掐了一把,然后就跑过去,拉着李宜安躲在了床架后面。 李宜安忽然被挤在墙角。他低头看着眼前鬼鬼祟祟的女子,带着点新奇和好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扒人家衣服,还掐人家?还敢把他挤在墙角? 年轻妇人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肩上还留着红印,想起自己被人劈晕,脸上又羞又怒,刹那间就要心酸得落泪。 恰时,李宜修推门而入。 光影一同泄入,只让年轻妇人约莫知道来了一个男人,慌忙拥住春光乍泄的身子,声音尖锐地大叫道:“啊,抓贼啊!” 苏明月听见这一声,偷笑不已,好好的阳关道留给他不走,这下看李宜修怎么过这道鬼门关? 还想堵她! 李宜安略微低头,看见女子嘴角的弧度。窗边光线充足,阳光像专投在她嘴角,甚为明亮动人。 怯怯地探着脑,修长白皙的脖子又像只抻长了脖子的白天鹅。 这是奸计得逞了? 不肖想,李宜安便知道身边女子是得逞了,他似被带动,双手环抱地靠着墙,好整以暇地准备听戏。 站在门口的李宜修手持折扇,修长的身子逆光站着,皱眉看着屋内一幕,未动分毫。 似僵住了。 因为出乎意料,所以僵住了。 怎么是个妇人? 另一边,林掌柜因为今日做了一批大买卖,想与人分享,便也来了后院。 闻这一声尖叫,心下惶恐,“二娘?”急忙撩起长袍,疾跑起来。身后小厮也是一脸慌张惊恐,跟在身后。 柳二娘哭啼着捂着胸前,惊恐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李宜修眉头深皱,年轻妇人虽尚有几分姿色,但眼角已略带皱纹,打扮得花枝招展,满头插红带绿,简直俗不可耐。 李宜修只觉多看一眼便是令他脏了眼,可他又不能发作。 因为昨夜下雨的缘故,后院门后有一小凹凼积了水,是以他看着地上沾了水的脚印,轻而易举地想到了是苏明月留下的。 他本以为是苏明月一时娇羞或是因为别的原因,这种躲避也不失为一种情趣。没想到跟着脚印寻来,却是现在这副结果。 李宜修心中被恶心到产生厌恶,可又不想在苏明月面前失了君子之风,漠然地抬眼扫过房间一圈,想要赶快找到苏明月。 房间里布置简单,一张红木圆桌,一个灵芝纹衣柜,还有一副六柱床架和一个梳妆台。 床架上挂着暗红金纹的床幔,影影绰绰间,似乎能让人察觉到那里有人。 整个房间里,若要藏人,只有那里可以藏人。 李宜修正要踏步。 林掌柜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看见门边立着一个男人背影,屋里又传来爱妾呜咽的哭声,顿时大吼一声,“好啊,你个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敢欺负二娘!” “来福,把画馆里的所有人都叫来,看我不把这个贼人的腿打断!”林掌柜气急攻心地喊道。 身后来福也气哄哄地应道,“掌柜,我这就去。” 柳二娘见林掌柜来了,像看见了救星,连跑带摔似的跌跌撞撞扑倒在林掌柜怀里,“林郎!” 林掌柜一听这娇软委屈的声音,心肝儿都颤了起来,抱着柳二娘轻拍她的脊背,“二娘莫怕,夫君在这儿呢!”眼神更加怨恨地望向屋内的陌生男子。 李宜修抬起的脚又落下,胸口渐渐压住了一口气,手指紧捏在扇柄上。 他身为太子,何至于看上一个人老珠黄的有夫之妇,还敢打断他的腿? 神色不喜地回头。修长的眉下,双目有神如龙,低压间尽是上位者的威严。 林掌柜眼神滞愣一瞬,认出来人,想起今日之事,更是险些气出一口老血。 “原来你今日根本不是来买画,是想偷我的人。卑鄙小人!” 李宜修闻言简直快有些青筋爆鼓,这个愚蠢的商人,哪来的自信。 就这女人,他手下人都不稀罕。 第8章 李宜修脸色阴沉,警告地看着林掌柜,别坏了他的计划。 他来安州,就是为了讨苏明月欢心,让苏明月嫁给他。若传出此事,苏明月将如何看他? 林掌柜这时候气急了,大骂着李宜修禽兽不如,怀里的柳二娘听了,更是哇地一声哭出来,“林郎,你要为妾身做主啊!” “你看,他都将妾身抓红了。”柳二娘露出香肩,果然还有一团未散尽的红晕。 李宜修闻言,斜看过去,妇人肩头,的确有一团好似被人凌.辱过的红印。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眉头更加阴郁,皱得像打不开的结,毫不停留地快速迈步向床架走去。 再这么闹下去,人越来越多,只会对他不利。 他初看见带水迹的脚印时,印记明显才刚留下,但在此门外,印记便消失得差不多了。 若里面的人是苏明月,一切还不算太糟糕。但若不是,李宜修眼中闪过阴鸷,他倒要看看是何人还敢栽赃嫁祸给他? 苏明月捂嘴听戏听到现在,甚是满意现在的结果。 堂堂太子偷人偷到有夫之妇? 这名声,甚好! 而且经此一事,怕是连李宜修特意买画想要促成的美谈也只会彻底成为一桩丑事。 李宜修这次,真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苏明月很少这般捉弄人。 但因为被捉弄的人是李宜修,所以她一点都不觉得过分。 她虽深知自己去和李宜修相斗,无疑是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可那上辈子的灭门之仇是真的,若不是重生,她就只能是苏家的罪人了。如果可以,她甚至都有些想让李宜修尝尝被灭门的滋味。 苏明月光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痴人说梦,要让李宜修灭门,那无疑得叫天下改朝换代。这样李宜修是惨了,可天下跟着遭罪的更多。 现在的江山稳固,可是有苏家好几代能臣和现在还活在世上的苏贤和苏承国的功劳的。 而且,她连个李宜修都无可奈何,还天下! 苏明月觉得现在这样就好,重来一次,好好护住苏家,管他什么李宜修,惹不起还不能躲了。要对方敢这样穷追不舍,她就整死他。 不让李宜修掉皮掉肉,就要变着法地让他难堪丢脸。 苏明月正高兴,察觉到来人渐进的脚步。 那道黄色身影隔着床幔越来越近。 苏明月陡然屏住呼吸,发现自己站在床幔边,这薄薄的一层,哪有实木的床架遮挡更容易掩人身形,心中一惊,莫不是被发现了? 她担心着,忽地着急向后一转,掩耳盗铃似的将身子努力藏起来,却没想起身后还有人。 手摁在背后人的肩头,苏明月似才想起,她还拉了一个人进来,抬头,对上那双低垂的桃花眼。 李宜安正听得兴味盎然,忽然被人一按。 低头看了眼她肩头的手,眼神由漠然变为不喜,正准备扯下。 还没人敢靠他这么近! 鼻翼间忽地传来一阵清香。 早先他便若有若无地闻到了,如今随着他低头和苏明月的靠近,更是清晰,是凛冽的桂花香。 他蓦地手一愣,只觉他不仅背部抵靠在墙上,他的前腹也贴在了墙上。 饿!饿得想看见花都吃! 不,是闻到花香都想把花吃了。 苏明月看着眼前人紧抿着唇,神色异样,又握住她手腕不动,什么意思?不管了,反正都是要躲的,她还算帮了她。 苏明月挣开李宜安的手,撑在墙上,像把人给箍住了,自己也尽量靠着李宜安,却不紧挨。 这地方不算宽敞,刚好只能容一人的宽度。 如今又来了个苏明月,两个人的头只能微微侧开。 李宜安咬唇微微侧头去看,只能看到粉红的耳垂和白皙的脖子。她耳朵上坠着玉色如水滴的耳坠子,还在微微晃动。 李宜安像之前的苏明月,将自己紧贴在墙上,希望能离苏明月远一点。 他抬头透过床幔,隐约间能看见外面几人十分模糊的身影,自然也看见了走近的人影。 他穿的一身红其实能较好地隐匿,但苏明月一身浅黄色衣裙,怕是不易。 李宜安神色一动,看在大家都逃难的份上,拉着苏明月的一只手,扶住她腰,轻微转身。 光线明暗间,手掌间传来那种不知名的触感,让他心头不禁漾了下。 苏明月一心想着不被发现,没料到李宜安会忽然动作,这不是存心给她添乱吗? 气不打一出来。 抬起气愤的小脸,李宜安如今已经松开了手,只单手按住了她肩,将她按在墙上。那张脏污的脸与她面对面时,似愣了下,然后神色紧张地看向外面。 李宜安本想把手拿下去的,可他又没做什么,干嘛心虚,便就将着这个姿势看向外面。 苏明月才发现,此时的姿势是李宜安拥着她,她身上的红裙能遮挡住她大部分的衣裳。 苏明月明白过来,心中郁闷渐矢,就着姿势往李宜安胸前又躲了躲。 李宜安下垂着眼望着身下的人,苏明月像只兔子一样往他怀里钻。 他嘴角做出几分嗤笑的动作,幸好她今日遇到的是小爷他,重新搭了搭手,以求遮住她身上更多的颜色。 “你要做什么,你给我出来!”林掌柜看见李宜修向屋内床榻走去。 脑海里陡然气血翻涌起来,若不是他来得巧,或许身边人就要被人弄到床上去了,自尊好像被人踩到了脚底下,令他脸色十分难看。 林掌柜顾不了自己是否是个读书人,没什么力气,一头冲进去,像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一般,粗鲁地挡在李宜修面前。 李宜修眸色一凛,眼里的寒光吓得林掌柜险些一抖。 “快,就是他,我们打断他的腿!”侧门涌入一群抄着家伙的小厮,最后面还跟了不少的画馆里的看客。 李宜修脸色瞬间阴沉得要滴出水,眼色阴狠地扫过林掌柜和柳二娘,两个蠢货! 他头戴白玉冠,一身秋香色缠枝莲妆花绒缎锦袍,腰上系着水蓝色竹纹角带,一块麒麟镂空圆玉佩静静垂挂着,脚踏黑金靴。 稍微带点眼睛,用点脑子,便可瞧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凡品。就算不认识他身上带的,他今日也才在画馆里花了一千,像那等用得着偷…… 李宜修后面的话都不想想,此刻甚至感觉连抬眼看一眼柳二娘都是一种侮辱。 李宜修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沉声道:“掌柜误会了。我是方才看见有贼人从这房里跑出,担心才上来查看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林掌柜面色又黑又红,显然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李宜修咬牙,看着床架后面。 此一时彼一时,既然他遇上的是如此愚笨之人,里面之人若是苏明月,便也只能先委屈一下苏明月了。 李宜修神色一凛,便道:“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看看你床架后面是否藏了人?” 第9章 房间里一静。 林掌柜见李宜修说得煞有其事,犹豫了会儿,闷哼一声。他是不信的李宜修的,不过万一真有其他贼人,他要通通都抓出来。 林掌柜气势汹汹地走向架子床,探头朝里面一望。 身后李宜修手持折扇,神色未有多变,轻轻摇扇,举手投足间,皆是自信。 不管是不是苏明月,但里面定是有人不错,想必便是那人在里面捣鬼了。 若是苏明月,他事后称一句不知晓,苏明月应是也不会怎么怪他的。 若不是,那便不关他的事了。 林掌柜脸黑地回头,对着李宜修简直一肚子脏话想要脱口而出。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李宜修眉头一蹙,对林掌柜的反应很是纳闷,似想到了什么结果,将折扇收起,快步走过去一看,一堵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除了画面上那个言笑晏晏的女人,里面竟然什么人都没有。 李宜修抬头看向窗外,莫不是跳窗逃走了? 他像被人摆了一道,面上不显,内心却犹如火海,熊熊烘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身后很快有人压住了李宜修。 李宜修眉梢一凛,霎时,压住了李宜修的小厮都不由松开了手。 林掌柜站得近,自然也感受到了陡然升起来的威严,心里虚了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这份警惕一闪而过,看热闹的众人探头探脑地瞧了瞧门外还在哭啼的柳二娘和里头的李宜修。 “这不是那位今日买了好些副画的公子吗?怎么是他?” “哼,这就是衣冠禽兽!”有小厮愤愤道。 旁人看见李宜修浑身的气质,心里虽然认为事有蹊跷,但不妨碍他们肆无忌惮地看着这场笑话。 “或许还真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不然怎么会孤身闯入人家后院?”此话一出,旁人哈哈大笑。 李宜修处在周围人唾沫星子的漩涡中,侧手握拳,脸色发黑,径直朝外走去。 “给我抓住啊,别让他跑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李宜修冷道,一声出,周围人都被这霸气的一声震得安静下来,只有柳二娘忍不住的抽泣声。 李宜修厌烦地瞧了眼柳二娘,似还能看见柳二娘的衣衫不整。 被他一盯,柳二娘才稍微止住的抽泣声哭得更厉害了,跑到林掌柜身边,“林郎,你要给妾身做主啊!” “做主!我做不了主,那我就请知府大人做主!”林掌柜也是气急了。他约莫猜到李宜修家里恐怕多有财力,可自古民怕官,他就不信公正的知府大人还要偏帮他。 “来人,把他给我抓住送官府。” “这下可是彻底闹大了!”旁人有人道。 李宜修被这群人几乎逼得忍无可忍,撂下一句,“我自己走。” 不知多久,人群终于散去。 之前闹哄哄的房间恢复安静。 趴在床底下的苏明月两只眼珠转了转,扭头道:“走了?” 近在咫尺的容颜并没有因为黑暗而褪去任何色彩。 轮廓分明的五官近在眼前,即使已经黑得险些认不出,但那双眼睛像被浓重的水墨晕染过的,剔羽长睫像飘在水中的落叶,掩盖着那层似水的眸光。 苏明月呼吸滞了半晌,想起之前有人说的那句,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暗自嘟囔:“这样的人怎么这么多?” 李宜安视线里只留下一个黑脑勺,他默不作声地扭过头,好像又看见了身边人下巴趴在两只手做成的肉垫上,留有稚气的脸上,青黛眉下,眼珠灵动,未涂朱色的薄唇一开一合,好像能在嘴角开出花。 李宜安不禁一笑,安州竟然还有这样好看又好玩的女子,身边传来很轻微的悉悉索索。 他回头,苏明月已经渐渐爬了出来。 李宜安这才恢复之前的饥饿感,他趴在床底下,都感觉他的肚子比地面的木板还扁。 苏明月拍了拍身上,看了眼慢悠悠的李宜安,眉头一皱,想起前世,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宜安虽动作慢,但他不用整理自己,是以,他也能勉强跟在苏明月后面,只不过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苏明月发现李宜安跟在她身后,正想问李宜安跟着她做什么,哪知这一回头,后面的人就倒了,倒在了地上,还撞了个破竹篓滚在她脚边。 苏明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冷漠,她是不会救的。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姐!”兰舟高兴地跑过来。 她被留在马车上,久久不见苏明月出来便十分担心。她去画馆找了,还因为苏明月喜欢热闹,跟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去了一趟二楼,最后见苏明月不在,又从后门出来回到马车。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又决定回来看看,没想到竟在巷子里找到了。 “小姐,你去哪儿了?”她正问着,余光发现前面好像躺着一个人,“小姐,前面好像有个人?” 苏明月面色烦躁地沉了下,“不知道哪儿来的乞丐,我们走。” 这辈子,她才不会傻傻地去善良了。 兰舟啊了声,又哦了声,慢吞吞地跟上苏明月,还不住地回望。 倒在巷子里的人,红衣破败,就像一朵被人踩坏了的娇花,无一处不散发着娇柔与可怜。 “小姐,我看她好可怜啊!”兰舟又忍不住道。 “或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明月心里蓦地烦躁,她居然想起了李宜安嘴上带笑,重新搭了搭袖子,以求多遮住她身上的颜色。 那抹红袖脏极了,就像块烂布,搭在她身上,她都嫌脏。 苏明月睨了眼自己肩头,擦了擦,加快了脚步。手握住圆球,烦躁地捏了捏。 “小姐,青莲不久就要出府了。你不是缺个丫鬟吗,咱们可以把她救回去做丫鬟啊,你也不用再去找人了。”无论是兰舟,还是青莲,都是苏明月捡回去的。 苏明月脚步渐慢,停下来,回首看着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红衣身影。 李宜安被人扶起时睁开过一次眼。 模糊的脸庞,似带着床底那样好看的笑容,好像是之前的女子。 是她! 看在一起躲人爬床底的份上,他就随她去吧! 上了马车,苏明月擦了擦头上的薄汗,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人,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扶李宜安的时候她便发现了,李宜安身体恐怕比她还好。若不是知晓她是个女子,苏明月有一瞬间都快觉得她扶的是个男人。 这样的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别人房间里。上辈子她也救过眼前人,也是不怎么好的情景。哑女滚在了安阳河边,头上还磕出了血…… 苏明月又想起之前在房间里,哑女听见李宜修的话之后,忽然神色紧张,险些把她憋得透不过气,不然她也不会想到钻床底的,虽然最后因祸得福了。但她? 苏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一旁的李宜安,应是她想多了吧,这小白眼狼的哑女怎么可能会跟李宜修扯上关系? 第10章 马车悠悠驶过长街,路过画馆。一路平稳,却在路过一处时,微微一晃。 外面的长街上传来阵阵讨论声,“这姑娘也可怜啊!” 苏明月掀开帘望去,十几个人围在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姑娘,面前摆着一张大纸,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兰舟,你去看看。” 兰舟打探回来,“小姐,那位姑娘的姐姐生了重病,家里穷,急需用钱。但因为她姐姐生的是天花,所以没人敢买她。” 苏明月听后,毫不犹豫地吩咐道:“你带钱了吗,都给她吧!” “小姐,我今日带了十两呢!”十两可以供普通人家用好几个月呢。 苏明月点了点头,“我回头补给你。” 兰舟的钱多是家里发给她的月钱,供她自己平时买点小玩意儿。 苏明月等着兰舟回来,本以为此事就算完了,兰舟却高兴道:“小姐,那位姑娘遇见了个好心人,得了五十两银子呢!” 五十两?苏明月一愣。 兰舟站在马车外,指着旁边路过的马车,小声道:“就是这里面的人。” 苏明月抬眼看去,白色的珍珠帘下是火红的车帷,四角还绣着金色的图案。车身四周仿若金线缠绕,奢侈张扬而华丽。 那辆马车与苏明月的马车擦肩而过,苏明月多望了几眼,安州这小地方还有这种有钱人? 因为人群散去,前路畅通,苏明月也没多停留,坐着马车回府了。 红色马车驶过安州画馆,停留在一旁。 “人呢?”不知过了多久,车内,一道似没什么感情,又似要酥断人骨头的慵懒女声响起。 “我们的确查到那群人追踪到了这里,但人没找到。”画馆内,一人见帘上的金色剑影刺穿牡丹暗号,便匆匆下楼来到马车旁。 “那他们可找到了?”女人又问。 “那群人应该也没找到。” 马车内恩了声就要走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不落到他们手里,任务便算完成。”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好似慵懒的微风拂过,身后人恭敬低头。 车内,一张妖艳生媚的脸庞,她半撑着脑袋,指尖涂着火红的丹蔲,闭合的眉眼下,一颗泪痣发红,近乎妖冶。 苏明月回到府中已是下午。 她派人去请郎中,一个人站在床头望着躺在床上的李宜安。 房间里没有旁人,她脸上的小表情是一脸狡黠。嘴角微翘,昂首挺胸地背着手,落在她手里,上辈子还没报的救命之恩加上这一世的救命之恩,她要统统要回来。 也不要多了,做她一个月的丫鬟便够! 苏明月想起上辈子她救了哑女,哑女还偷马,转身吩咐青莲道:“青莲,你去马厩说一声,这一个月之内我可能会外出一趟,叫他们好好养马,我的追风要是有任何闪失,便别在苏府干了。” 青莲退下之前瞧了下苏明月,苏明月平日里都是温婉大方的淑女形象,对待下人也是从来没有重话的。 苏明月抬起下颚,一脸别看我,我没事的大方表情,转身又回到了床边。 她觑了觑哑女,哑女浑身上下又破又烂,脸上又黑又脏,脖子上好像还有什么黑色的印记,大概是什么脏东西吧。 苏明月微微恶心了下,扫了扫哑女比平常女子还高还宽阔的体格,脑海里闪过劈柴、挑水、扫地、洗衣服……苏府里她能想到的最粗的活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她才装作无事样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请来的郎中说李宜安是饿晕了,身上除了有些伤痕,并无太大的事,好生调理几天便可,还留下了消肿祛疤的药膏。 苏明月眉眼一挑,饿晕的? 对于这样的问诊结果,她心情还算好,既然是饿晕,可能就是为了吃的跑到了柳二娘屋里,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苏明月叫下面的人送来流食,喂了李宜安,李宜安还没见醒,她便回了屋小憩。 黄昏末时,最后一道残阳跌落天际,苏明月醒来又去瞧了眼李宜安,结果人还没醒。 她正诧异,为什么还没醒,犹豫要不要再请一个郎中来瞧瞧,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大小姐,老爷回来了,说是请你过去。” “老爷回来了?”兰舟一愣,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 青莲点头,接着道,“还叫大小姐马上过去。” 兰舟一脸高兴,苏贤这几日忙,一直宿在书院,今日回来定是听闻苏明月好了。 “小姐,老爷还是疼你的,一听你好了还特地回来看你。”兰舟开心道。 苏明月幼时还十分亲近苏贤,只不过随着年岁的长大,苏明月有时像脱了缰的野马,越发不服管教,惹得苏贤越发不待见。像这种派人来请苏明月过去,已经很少有了。 “你怎么知道祖父是特地回来看我?”苏明月皱眉,记忆里苏贤在她生病后只来看过一次。 她逃了随堂考,在苏贤最为看重的地方抹了黑,苏贤便硬生生地忍到她发烧第二天才来看过她一次。 身体好后,也只不过是送来一颗人参。 兰舟愣了一下,“不是为了看小姐,那是为何?” 苏明月今日大病初愈,又逢苏贤回府请人叫苏明月过去,除了看苏明月,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青莲见兰舟误会,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地开口:“好像不是,来人十分紧张,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还让我告诉大小姐……” 青莲有些不太敢说下去。 兰舟闻言急道:“青莲,你是不是天太黑看错了?”怎么不是为了看苏明月,还像有什么大事? 就算苏明月平时和苏贤有点嫌隙,可两人终究是爷孙,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要训斥苏明月吧! 对,训斥! 近几年来,随着苏明月和苏贤关系的疏远,几乎每次苏贤找苏明月都是为了训斥。 青莲被兰舟焦急的话语弄得不知说什么了,她紧张担忧地看着苏明月。苏明月此次生病或许都可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是得知苏贤一回来不是为了看她,反而是为了不好的事,心下思及此,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明月神色未变,还是那般处变不惊的沉着语气道:“说吧,是不是又是叫我做好准备?” 兰舟面色一白一黑换个不停,直直地盯着青莲,最后却只看见了青莲点头。 做好准备? 每次苏贤要训苏明月了,来人都会说一声,做好准备,就是叫苏明月顾着苏贤是个老人,别将老人气过头了。 兰舟:“……” 第11章 兰舟如今知晓苏贤真的是特地回来训斥苏明月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拉着苏明月道:“要不咱别去了吧,小姐你装病,假称病还没好?” 苏贤此次不顾苏明月大病初愈,还迫不及待地赶回来训斥苏明月,定是苏明月不小心又在哪里犯了错。 苏明月闻言,伸出食指推了推兰舟额头,“上次我生病,你们担心得还不够,走吧!” “小姐,你别逞强。”兰舟急道。 青莲也担心,忙劝道:“是啊,小姐,里面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两人都在苏明月身边伺候已久,自然知道苏明月闲下无人的模样,更是知道苏明月的小爆脾气上来,连苏贤都不放在眼里过,所以一老一少才有些水火不容的。 “你们想什么呢?”苏明月似知晓两人的担忧,“我生了病,梦里……” 梦里她因为李宜修的事情,与苏贤的关系越发差了,苏贤气她,生病都不愿见她,而她还欢欢喜喜地沉浸在自己虚假的幸福中。 苏明月顿了顿,不禁眼中婆娑,她展露笑颜,望着外面遥远昏暗的天际,“总之,我如今甚是想念祖父。” 兰舟和青莲都愣了愣,表面不说,内心越发担心,彼此互望一眼,忧心忡忡。 兰舟慢了半步跟上苏明月,一路都神色紧张地盯着苏明月,好像要找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苏明月是风雨欲来前的故作平静。可苏明月出来没怎么笑,也并没有丝毫怒气绕在眉间,兰舟也渐渐放下了心。 荣安堂内,几个下人都敛神屏气,大气不敢出。 苏贤坐在上首的攒边镶五彩罗汉床上,神色不喜,与他并肩坐着的李温霞也是十分不安。 苏蓁儿安静地随着两人间的沉寂,不说一话地在下首低着头。旁人若是能看见她的表情,便会发现苏蓁儿嘴角时有时无地勾起一抹弧度。 今日探望之事,苏蓁儿虽告诉自己苏明月是发了几天的烧,脑袋烧糊涂了才没顾着她这个堂妹胡言乱语。可一想到她费尽心机地去了,居然什么都没讨到,还被诱得放出豪言,要在书院募捐时捐献一箱物什,她便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在书院遇到苏贤时,苏蓁儿便有了些想法,而且更没想到,这次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苏蓁儿偷偷瞥了眼门外,细长眼中透着期待。 三人心思各异,直到屋外传来一声“大小姐”,才齐齐地朝外望去。 苏明月迈着步子,从容不迫地走到三人面前。 苏明月下午小憩过,是以,她大病初愈的脸上并没有因为今日的奔波而展现疲态,反而还氤氲出一抹红润,已经完全不像一个病人了。 这其实也都有赖于她平时习武,身子比常人强健些,所以恢复起来也更快。 苏蓁儿没注意到苏明月神色如何,一双眼全凝在了苏明月娇俏明艳的脸颊上。 今日早去,苏明月还略带病色,让她都险些忘了,苏明月是个盛极了的美人儿,就连一件普通的笼纱褶裙,也在她的行走间,展现出芳菲摇曳之感,就像从天而降的明艳神女,连裙摆都透着雅而不俗,美而不媚。 苏贤看着苏明月面色如常,并没有之前那样苍白,不自觉地收起了几分严肃。 李温霞就更是心花怒放,瞧瞧这模样,她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苏蓁儿嫉妒地看着苏明月。她也算长得颇为有灵气了,而且是与苏明月不一样的美。 苏明月长得随父随母,五官较平常女子立体些,是一种强势而大气的美。而她长得可爱温软,是一种小家碧玉的温柔小意。 本来两者性质不同,做不得比,就连苏蓁儿的母亲也时常告诉她,她这样的样貌才更讨男人喜欢,苏明月比不上她。可事实却总是,她与苏明月站在一起时,大家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苏明月身上。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苏明月就是比她好看,就是她比不上的。 苏蓁儿收回视线,眸色渐沉,心中涌出的酸楚很快被得意取代。苏明月长得比她美又如何,还能有她嫁得好? 就连苏明月自以为是的才气都是没什么用的。 苏蓁儿从小就知道,女孩子人品好,才气好,都不如嫁得好!所以她才来安州这破地方,就是为了沾得苏贤和苏承国的名声,好让她以后嫁得好。 至于苏明月?苏家势大,定不会把她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家里,还极有可能自己养一个吃软饭的,一个吃软饭的,能有什么出息?或者她要嫁给一个表面富贵的商人? 苏蓁儿心中冷笑,就算苏明月如今再好,可未来,还未可知! 苏明月进屋一见到苏蓁儿在此,便有了寻思。 房间里的气氛本就压抑,多了一个人也并未让这份压抑削减半分。 苏贤阴沉着一张脸,皱纹深深地爬在他的眼角、额头,素来精神抖擞的精气神也只剩下了一腔恨铁不成钢的怨恨。 一旁的李温霞缓和着气氛,吩咐身边下人,“还不快搬个绣墩让大小姐坐下。” 孙嬷嬷年纪虽大,手脚却是利索,很快搬了张凳子,让苏明月挨着李温霞坐下。 苏明月坐下没多久,苏贤便抬手搭在罗汉床上的矮几,质问道:“今日去哪儿了?” 苏明月不解地望向苏贤。 她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只不过,兴师动众地叫她来,就为了问这? 苏明月和苏承国有时候都会被说成脾气又臭又硬,而这一切,当然是遗传了同样脾气倔的苏贤。 苏贤好为人师,开办安州学院后将一切重心都放在了那上面。近日又逢募捐,需要提前拟制好分配名单,所以苏贤这段时间都不爱回府,宿在了书院。他早就放养苏明月多时,若非有什么大事,他是定不会为她回来的。 三角香几上的百年沉香静静地缭绕出烟雾,衬得房间里众人表情凝重,十分寂静。 “堂姐,你快跟祖父认错吧!祖父都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苏蓁儿率先打破寂静,似乎在为苏明月的沉声不语忧心。 苏贤也好像被人提起心中的一根刺,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将阴郁写在脸上。 苏明月挑眉看向苏蓁儿,一个多时辰?书院放学向来在申时,加上回府的路程,苏贤最早也是在申时末回府,怎会等她一个多时辰? 旁边李温霞闻言,也温和地劝道:“还不快向你祖父认错?” 苏明月抬头看着苏贤,老人干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连目光都泛着无情,并没有看她一眼。 和她上辈子在门外等候,匆匆瞥到的苏贤几乎一样,只不过,现在在她眼前的祖父没有那么羸弱,还颇有些精神。 苏明月顿了顿,认错? 第12章 苏明月微微颔首,略露出一截白腻的脖颈,明明还笑着,说出的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沉重,“祖父,让您等候多时,明月知错了!” 她已经猜到,她明明在府,苏贤却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等到她,里面多半是苏蓁儿在捣鬼。 可她却还是要向苏贤认一句错。不为她此次迟来而认错,而是对自己上辈子犯的错认错。 苏家,之所以为名门,不仅是因为苏家世代家底殷实,更是因为苏家加上苏贤,已经是第三代太子太傅了。 盛极必衰,木秀于林,树大招风,苏贤身居高位,谨言慎行的性子让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些。 苏承国年轻时决定弃文学武,投身军营,更是像狼烟一样,将他脑海里最后的预警释放了出来。 苏家三代太傅,已经蒙受了太多恩宠,此时若还出现染指军权之意,无异于自投虎口,触及圣威。 他急流勇退,早于二十年前便再也不管朝中人朝中事。 所以对于李宜修的出现,苏贤从始至终都甚为抵制,即使到最后心软同意了这桩婚事,也始终如鲠在喉,不愿见苏明月。 苏明月思及前世,苏贤未雨绸缪二十多年,还是被她一朝失足拉入水中,还害得苏家满门被灭,语气不自觉地哽咽,甚是后悔,听在苏贤耳里更是荡起了一阵涟漪。 他有多久没听到苏明月乖巧地向他认错了! 苏贤怔怔地望着苏明月,带点暗浊的深目隐约有光点闪烁,眼前的姑娘十分悔恨地低着头,像个怯懦害怕的小姑娘,让他心头一软。 苏贤激动得忍不住道了声,“好!” 李温霞也甚是欣慰,这次苏明月总算是懂事了,没跟苏贤叫板,而是积极认错,拉着苏明月的手放在腿上拍了拍,好像在叫她安心。 李温霞看得出,苏贤并非不疼爱苏明月,只不过苏明月性子太过随苏承国,自己一旦认定的事,很难再改变。 苏明月像读懂了李温霞的意思,点了点头。 对面的苏蓁儿却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苏明月,苏明月面对苏贤的质问,居然不跳脚不反驳,反而在李温霞一句话下,乖乖认了错? 这不对啊! 她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憋着嘴有些不满道:“堂姐,虽然你这次认错了,可你别向今日对二婶许诺那样,才说完又忘了。那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你是忘了你是怎么生病的吗?别又生病了,我们会担心的!” 苏蓁儿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挤出了眼泪。 温馨的气氛倏然凝固。苏贤和李温霞脸色变了变,苏明月这个性子,两人都清楚,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过来,甚至仔细一想,忽然认错都显得不是苏明月的风格。 说了又忘,不就成了典型的敷衍? 她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随后道:“堂姐,虽然你这次认错了,可你别向昨日对二婶许诺那样,才说完又忘了。那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你是忘了你是怎么生病的吗?别又生病了,我们会担心的!” 本以为苏明月长进懂事了的两人,一颗心又陡然沉了下来,有些怀疑地审视着苏明月。好似若真是敷衍,那还不如之前了。 苏明月不喜地看了眼苏蓁儿,她才认错完毕,苏蓁儿便故意跳出来说这些话,苏家待她不好吗?都是苏家人,竟然如此见不得苏家安宁。其心真是可诛。 苏明月故作不知,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向来言而有信,自是不会食言,可是蓁儿,你说的是什么热闹?” “堂姐是在怪我说错话了吗?”苏蓁儿抽抽噎噎,好似不能承受苏明月的“诬赖”,委屈地争强道:“今日画馆里发生的事,祖父随便叫一个人便可查到,堂姐又何必隐瞒?” 苏明月面色一冷,苏蓁儿这是在跟踪她?她原本还以为苏蓁儿又要耍以前的老把戏,在苏贤面前编排她一些坏话,没想到她竟然早就监视了她的一切。 苏蓁儿根本不懂苏明月的脸色,丝毫不惧地迎着苏明月的目光,面上还是一副她委屈又倔强的表情,心中却冷笑,不然怎么说老天都在帮她呢?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便可在苏贤面前告苏明月一状。 就算今早苏明月逃过了一劫,可她不信,苏明月还能逃得过苏贤这一劫。 苏贤应是也知道这些事,泛着褶皱的脸一时犹如黑炭,语气比之前还冷,沉声又问了次,“你今日去哪儿了?” 苏蓁儿得意地看着苏明月,这下看苏明月还怎么解释。身为苏家大小姐,却爱看那种不雅的热闹,还迟迟不归。 真是一点没有闺中女子的羞耻心! 苏明月不喜欢被人监视,初时知晓的心潮汹涌在看见苏蓁儿脸上的得意时,她差点冷笑出声。 还当苏蓁儿有什么招数! 苏明月瞧蠢蛋似的瞧苏蓁儿,漫不经心地讽刺:“我倒是没想到蓁儿你还挺耳聪目明!” 苏蓁儿抬眼,怎么感觉苏明月在讽刺她? “只不过蓁儿,你怕是没仔细了解过今日画馆发生的事吧?”若是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苏明月敢打赌,苏蓁儿定不会将此事拿到苏贤跟前说。 她眸光一闪,看得苏蓁儿心头一紧。苏蓁儿今日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让苏明月被苏贤训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她派人跟踪苏明月到了画馆,居然得到的消息是有位李公子竟然买走了苏明月所有的画卷。 那位李公子之前曾来过苏府向苏贤探讨一些问题,她有幸见过,便一直记在了心上。 她不甘心,所以知晓画馆出了那种事后便立马跑到苏贤面前告了状。只要苏明月名声毁了,那位一看便是人中龙凤的李公子定是不会再喜欢苏明月了。 “我又不是堂姐,没有亲自去过,自是不知具体情节!”苏蓁儿回神想了下,能有什么不了解? 幼时苏蓁儿看不惯苏明月的好东西,故意打坏了,她随便说两句,苏明月便会替她向苏贤或李温霞求情。可现在是苏明月闯祸了,她以为自己是她那样傻的人? 她抿了下嘴,似嫌弃又似娇羞,低着头好似蚊蚋地扭捏地回了句。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苏明月就是个毫无规矩与廉耻心的乡野村妇。 苏明月微微一笑,扭头向已经气得一言不发的苏贤道:“祖父,你别多想,事情不是蓁儿说的那样。” 苏蓁儿闻言不喜,只觉得苏明月这话好像有什么问题,可一时又没察觉到哪里有问题。 正如苏明月十几年都相信苏蓁儿是她的好堂妹,苏蓁儿一时就算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也不会去想苏明月有可能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毕竟,在她眼里,苏明月永远都该是个傻子。 “我今日的确去过画馆!”苏明月泰然道。 一听苏明月承认,苏蓁儿便高兴地扯了下嘴角,还说不是傻子,连狡辩撒谎都不会! “不过……”苏明月话一顿,眼含笑意地盯着苏蓁儿。 苏蓁儿只觉那含笑的眼神诡异,听着苏明月说完今日之事,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苏蓁儿捏着手帕,几乎脸色惨白地急道。 一定有误会! 第13章 苏明月冷笑,误会? 哪来的误会,画馆人人都可作证。 她说的正是李宜修闯入柳二娘房门一事。 苏明月欣赏着苏蓁儿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样子。 上辈子,苏蓁儿就喜欢李宜修,喜欢到沦为苏家罪人,踩着苏家尸骨都到了的地步。 苏明月心钝痛了下,又很快释然。这一世,她可是为复仇而生,对待仇人,便只是仇人。 上辈子她以死换来真相,当然要把一切都物尽其用,苏蓁儿因为对李宜修的情意,对她借题发挥,她正好可以拿来在苏贤面前摸黑李宜修。 她本来还没想到好的方法让苏贤防范不喜李宜修,没想到苏蓁儿倒是帮了她一把,让她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背后嚼人舌根,还不会给苏贤留下坏印象。 苏明月脸上没有带笑,透过缭绕的香烟望去,她的表情模糊,但隐约可见严肃不喜。 苏贤喜欢沉得住气,稳重不多嘴的人。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在画馆偶然听之。而且就算是误会,蓁儿你为何这般紧张?”苏明月丝毫没有去落井下石嘲笑苏蓁儿,反而是情真意切地皱眉担心道,“莫非你看上那李公子了?” 苏蓁儿抬眸望去,对上苏明月明亮的眼神蓦地面色一赧,低头局促道:“没有,堂姐不要瞎说。我只是远远地看过那位李公子一眼,他不像那样的人。” 苏蓁儿不安怀疑地撕扯着手中的手帕,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李宜修是那样的人。 “祖父,你之前也见过那位李公子,你说呢?”苏蓁儿眼含期待地问着。 她其实没有想过她会在安州看上谁,但在见到李宜修的第一眼,她便觉得自己该嫁那样的人。 气宇轩昂,英气勃发,翩翩君子,不外如是。 第一次春心萌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李宜修是那样荒淫无度,毫无眼光的伪君子。 苏贤即使心里对苏明月有气,也是一直耐心听得始末,直到此刻才抬头瞧了眼苏蓁儿一眼。苏蓁儿泪眼盈盈的模样,见过半百世俗的苏贤自然看懂了她那少女心事。苏贤想起那日来他府中的年轻公子,谈吐确实不凡,风度得宜。 可难免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贤思忖了会儿,只道:“这种人,你们以后都不要接触了。” “是。”苏明月很是乖巧地温声道了声,抬头看向苏贤愁眉不展的模样,怕是以后李宜修在苏贤这儿难讨到什么好了。 苏明月正想着,忽觉一道阴狠的视线瞪着她。抬头看去,只见一支饰着血红宝玉坠子的金簪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苏蓁儿偏了头,冷冷地对着苏贤问着:“既然堂姐在事发之时便离开了画馆,怎么又迟迟不归,害得祖父等了你多时。” 她手指紧抓着大腿腿上的手帕,明显气得不行。看样子似乎还要把李宜修品行不佳的罪过怪罪到她身上。 真是可笑! 不怪李宜修,反挂揭发丑行的她,怪她破碎了她年少的美好幻想吗? “那也是有原因的。”苏明月脸红心不跳地应道,“我回府途中救了一名哑女。那哑女昏倒在街上十分可怜,我不忍心,便带回了府。路上也因此事耽搁了。祖父,您不会怪明月吧?” 苏明月望向苏贤时,对上苏贤沉肃的目光,忽然想起她还差点决定不救,心中有些心虚,不过很快便被她嘴角笑容带过,她不是还是救了! “既是行好事,祖父多等会儿也无妨。”苏贤不在意道。善为至宝,他不仅不怪,反而该高兴。 “堂姐,你怎么还什么人都往府里带,万一她不是好人怎么办?既然是陌生人,你随便带到一个医馆,给些钱财叫人好生照顾不就行了?”她恨恨地看着苏明月,今日她一定要给苏明月找到茬,让她也委屈难受。 苏明月闻这指责,也不甘下风地回道:“祖父从小教导我们多做善事,我一时没有想那么多。而且,就算哑女不是好人,我看她还小,教一教也是能改过来的。” “那万一改不过来怎么办?” 苏明月差点就要怼过去,却听李温霞提醒道:“蓁儿,明月是你堂姐,你怎么能在你祖父面前,这样和你堂姐说话?” 李温霞就是好性子,重孝道,连苏蓁儿如此说苏明月她也不恼,只担心两人把苏贤个气到了。 苏蓁儿也听出来李温霞的意思,瞧了眼已露不喜的苏贤。 苏明月更是压下心中怒气,假装得比苏蓁儿还乖巧。 苏贤喜静,知礼讲礼,最不喜与人拌嘴,也不喜人在他面前拌嘴。 她以后要做得比苏蓁儿还好,就算不喜欢那股子繁琐的礼仪和苏贤训起人来的唠叨,她也要在苏贤面前,无时无刻保持着乖巧听话,霸了苏蓁儿的位子,成为苏府最受宠的小姐,没有之一。 这样,她就是苏府唯一的小棉袄,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让苏蓁儿滚了! 苏明月灵机一动,忽然又道:“祖父,你都不知道,那个哑女有多可怜,浑身被人虐待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奄奄一息似的,我也是不放心把她交于他人,才决定带回府的。” “青一块紫一块?”李温霞闻言难得地又插了话,“那你给人家姑娘请了郎中了吗?女孩子可千万得注意身上别留疤。” 苏明月十分懂事地点了点头,又在屋内说了许多,一会说哑女天生不会说话,身上全是伤,一会儿说哑女咯血,吐出的血都是黑的,一会儿又说哑女还险些被人埋了,幸得她相救。 她可真是个小善人! 就连明明不信的苏蓁儿也将信将疑。 “既然如此,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真是可怜!”苏贤见了那么多的风雨,也忍不住道。 苏明月频频点头,应道:“祖父,我会的。” …… 安州知府外。 李宜修身边站着讨好的林掌柜和她的爱妾柳二娘。 娄衡见李宜修出来,立马恭敬地上前道:“公子。” 娄衡不善地看了眼林掌柜和柳二娘,吓得两人都缩了缩脖子。 “太……”林掌柜话一顿,改口,“李公子,既然马车来了,您就路上小心,我们先走了!” 他不敢再停留,推着柳二娘,急匆匆就要走。 娄衡望着两人的背影,眼冒寒光,“公子,要不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嫌今日之事闹得还不够大吗?”李宜修阴沉开口。闹到官府,还逼得他拿出了太子身份。 李宜修闭了下眼,疲惫问:“人找到了?” 娄衡颔首沉默不语。 “一群废物!”李宜修甩袖,上了马车。 马车随着夜色,咕噜噜地远离,驶向安州与往常无异的夜幕之中。 第14章 苏明月吃完晚饭回到夕兰院,心情甚好。 看今日苏贤的表现,定是对她十分满意。 其实,许久没有与苏贤这么平心静气地闲聊,她才意识到,她的祖父也十分好哄。可上辈子,她居然连哄一哄的想法都没有。 苏明月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幸好老天爷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给了她一个悔过的机会。 “大小姐!”伺候在苏贤身边的刘老伯走近院中,手里还揣着一个长匣子。 “刘叔,你怎么来了?”苏明月起身道。 许是受了今日苏贤与苏明月之间气氛融洽的感染,刘老伯脸上一脸笑意,“老爷叫我把这个东西送给大小姐。” 夜色缘故,苏明月看不太清匣子,只是感觉有些熟悉。 她手捧着匣子,在清冷的月色下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人参,黄白色,长约三寸半,生长着许多根须,须根细长,在紫木盒中静静躺着。 几乎一眼,苏明月便认出,这是上辈子的那颗人参。 “这颗人参老爷有幸得之,已经珍藏了许多年了,听说是颗好几百年的人参。” 苏明月震惊地听着刘老伯的话,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上辈子便以为只不过是颗普通人参,拿到之后,嫌她病都好了,就交给兰舟收起来,此后就一眼都没看过了。 原来,竟这样珍贵! 刘老伯叹了口气,“大小姐,其实老爷也很是疼你的!” 虽然苏贤许多时候看似不爱管苏明月了,但苏贤一直都知道,苏明月品性上也不会犯多大的浑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她去了。 孙女儿大了要飞,他也不能阻止。 苏明月闻言,热泪盈眶,是啊,若是不疼,怎会轻易拿这样好的东西给她? 苏明月甚是珍重地抱着盒子捂在怀里,“替明月谢谢祖父,明月以后会懂事,再也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老爷听到大小姐这话一定会高兴的。那我就先回去伺候老爷了。” 李宜安一觉睡到此时。他站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院中女子一捧月光做裳,熠熠生辉般地站在院中,低着头捂着胸口的什么东西,好像在祈祷什么一样。 他见苏明月转身,下意识地躲起来,偷偷瞥过去,捧着的是个匣子。 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苏明月没发现李宜安,回到房中,一个人看着盒子感叹了许久,幸好她还能重生,还能重新来一次。直到兰舟催她梳洗,她才准备把人参藏起来。 苏明月拉开她床下隐藏的暗格,慎之又慎地将人参放进去,摸着匣子上面的莲花纹,“祖父,明月这一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半夜,月明星稀。 极小的轻微开门声。 李宜安对着院子正中的那间屋蹙了下眉,没人守夜? 静静的院子里,除了笼罩着一层蓝黑色的深暗,一个人都没有。 李宜安警惕地望向四周。 他今日一听到李宜修开口便听出来了,那是李宜修的声音,随后也渐渐意识到苏明月认识李宜修。连日的追杀让他不得不多想,疑虑苏明月的身份。 李宜安鬼鬼祟祟地翻窗进去,不小心碰到窗边的小白栀,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接住。 他抱着怀里的花盆抻长脖子看床榻,金玉白的镂空床帐下,床上的人呼吸悠长,正睡得安稳。 李宜安将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好后,打量着苏明月的房间。 这房间出乎意料地比他想象中的大许多,出了苏明月的闺房,对面好像有个书房。 李宜安想起苏明月晚上的那个匣子,翻遍了书房,一无所获。 他想起那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抬头看向对面的屏风。 他看不见屏风的具体样式,但他知道那背后有一个人。 李宜修转眼到了苏明月闺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他都翻遍了,还没找到那匣子。而且,她房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没什么证明她身份可疑的东西。 李宜修站在床边,撩起的床帐至于他身后,双手环抱,皱眉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似乎做了什么梦,不怎么安稳,眉头紧皱。 李宜修懒得再找什么证据,人就在他眼前,他为何不直接问? 李宜修弯腰,双眼半阖。他天生一双桃花眼,眼中总像含着淡淡的笑意。只不过此刻,那眼里的笑意被有意敛了几分,露出严肃正经,骨节分明的手上泛着冷。 若她是不轨之人,便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原因无他,他惜命。 眼里忽然闪过她抬眸的样子。 忽闪忽灭的眼里,瞳仁漆黑,流露出一点惊慌下的故作镇定,长长的眼睫,一根根都像卷曲的针叶,翘挺有致。 李宜修手顿了下,才又向前探去,神色严肃。对他而言,眼前人绝对不简单。 她那样的眼神明显是认识他,可若是他见过的人,他为何没有印象。 他不是什么无私之人,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留着性命,尽情潇洒,不能行了差错。 李宜修眼中寒光一凛,连手上的骨节也更加凌厉起来。 苏明月又梦到了上辈子了,“李宜修,你滚,你离我苏家远点,不要……” 梦里,李宜修求亲成功了,苏明月像个他们都看不见的局外人,无论她说什么,旁人都按上辈子的轨迹,一点不改地进行。 她死死关住大门,不让李宜修进。 李宜安手被人忽然握住,抬眸看向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晃了晃脑袋,似做了什么噩梦,紧闭的双眼明显表示着人还没醒。 他注目自己被握着的双手,不敢打草惊蛇,想要抽回,又抽不回。 苏明月抱着自己,坐在门边哭泣,她该怎么办,如果不能改变上辈子的结局,她该怎么办? 李宜安干脆伸出另一只手,正准备去掰自己的手,没想到松开了。 李宜安:“……”他现在很怀疑床上的人是不是醒了? 若是醒了? 李宜安忽然双手搭在苏明月身体两侧,身子向下压去。 俊俏的眉眼早已被人擦净,骨子里的桀骜从眉骨迸发,离床上的人越来越近。 不知是不是她盖的水蓝色被褥太暖和,还是她略显急促不安的呼吸打在他脸上太灼热,没反应? 李宜安望着近在迟尺的红唇,明明夜色很深,他看不出个所以然,可他偏偏能想象出那如水蜜桃般的好颜色。 她没怎么施粉黛,嘴唇的颜色是最自然的粉红色。 “喂,你当真不怕我亲你?”李宜安忍不住问道。她若是知道他的身份,定会防着这男女大别,到时只要她有反应,他就能察觉出来,她是否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苏明月只觉天空中响起一道低沉温暖的声音,“喂,你当真要一直哭下去?” 苏明月擦了擦眼,对,她不能哭,她才不哭。 “我要护住苏家,赶走李宜修。”苏明月朝府中走去。 苏明月的忽然翻身令李宜安猝不及防。 唇畔摩擦起的一股电,直窜心田。 如微风拂面,又如长刀入境,有温柔,有厮杀。 李宜安怔怔压下眼睫。 身下的人毫不自知,睡得正好,连噩梦都不做了。 李宜安无奈地皱眉,立起身子。 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个身份存疑的女子,他今晚就放过她,看她到底搞什么花样! 李宜安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苏明月倏地闭眼,再次陷入梦中。 可她梦到的,还是她死前发生的一切。 第15章 苏明月晨起,兰舟早早地便摆好了早膳。 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肴,莲子露,八宝糕,乌鸽汤,还有一只黄油大鸡腿和一碟酱菜,“今天怎么给我准备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苏明月扬了扬袖子,坐下。虽然吃不完,但一时间看见这么多东西也令她食指大动,率先搛起一块八宝糕,喂到嘴边。 “兰舟还不是担心小姐会像哑女姑娘一样,病稍好点就会胃口大开,嫌吃不饱。”兰舟一边替苏明月舀着莲子露,一边笑着解释。 哑女?苏明月慢慢咬着八宝糕,粉红的嘴唇轻轻粘着糕点上,她还差点忘了,她把哑女捡回来了。 今日书院休沐,她正好可以好好折磨下哑女。苏明月忽地就感觉心情不错,问道:“她醒了?” 昨日郎中来过,哑女一直昏迷不醒。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她救哑女,可不想憨憨地像上辈子那样傻,是一定要好好折磨哑女以解气,所以人醒是基础。 兰舟点头。昨日李宜安虽假装昏迷,任她们擦了脸,但没让她们碰他衣服。所以今早一吃完吃的,就要求沐浴了。 “她一个人去沐浴了?”苏明月闻言一愣。 上辈子哑女因为一个人沐浴,昏倒在浴房半个时辰无人知晓,造成头部伤口感染,险些酿成大祸。 “是啊!哑女姑娘不让我们伺候。”兰舟一脸她其实想伺候但是不被允许的表情。 哑女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她洗多久了?” “有半个多时辰了吧!”兰舟估摸着。 苏明月正想匆匆喝上一口莲子露,听见此话,郁闷地将勺子落下,磕在冰裂纹盏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抬脚便跨出门外,沉脸朝浴房走去。 上辈子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晕的。 映着海棠花的裙摆一路摇晃不停。 苏明月来到浴房,先是把耳朵贴到了门边听里面动静。万一人还没晕,她还可以再等等。 “大小、姐?” 李宜安许久没有沐浴了。热气扑打在他身上,钻入他每一个毛孔,甚是让他舒畅。听见门口变味儿的声音,皱了皱眉,她怎么来了? 昨日他已经听了许多次这个称呼,自然知道这个称呼指的是谁。 兰舟一直不解地跟着苏明月,青莲在门外候着李宜安,乍一见到苏明月此举,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苏明月就算在夕兰院不怎么如外面守规矩,但也没做过这样的事。 “大小姐,这不妥吧?”青莲忍不住提醒道。 兰舟也脸红地点头。虽然她们都知道哑女姑娘好看,会情不自禁地多看两眼,背地里也会庆幸苏明月将哑女姑娘带回来,才能让她们一饱眼福。但是……也不能这样啊! 趴在门上听人洗澡,多害臊啊!兰舟脸红地心想着。 李宜安听见门外的交谈声,怎么感觉不太妙?垂眼看向身下浮着花瓣的洗澡水,脸上闪过一抹厌恶阴郁。 他的好看在整个上京城都首屈一指,连女人都比不过他,但他的纨绔也从不输他的好看程度,所以也从来没有人敢胆肥到看他洗澡。 连这样的心思都不敢生! 生了,看他不把人扒光挂城门。 苏明月听见里面没水声了? 回头看着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懒得解释,只道:“去请郎中!” 兰舟和青莲不解,正想再劝,没想到苏明月抬脚就踹起了门。 “小姐!” 海棠花的裙摆一跃而起,露出里面的白袜子,绣着彩雀落花的绣花鞋踏在门缝上,垂下一串红色短流苏。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苏明月吼了声,又提着海棠花裙摆,换了只脚踢上,“再多叫几个人过来给我砸门!” 她早上饭都没吃,感觉没什么力气。 李宜安听见门口的厉声呵斥,仿若惊雷地敲打在他头上,还要叫人? 震惊回头,好像看见门外的苏明月大刀阔斧,一脸凶神恶煞的要欺辱他,给他难堪。 他脸色一黑,顾不得许多,从水中站起来。 苏明月虽有些看不过哑女白眼狼的行径,有心折磨报复,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马虎不得。 忍着肚子饿,踹了没两下,居然给她踹开了! 她一脚踏入房门。 李宜安也几乎在同时,扯住之前的旧红裙搭在身上。 房间内似乎还浮着不少水汽,暗含花香。 苏明月望着眼前画着暗香浮动秋月景的四扇木质屏风,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往里走去。 李宜安皱眉紧缩,手法急促地系着腰间绳子,不知羞耻! 转身对视。 浓眉下的一双眼,毫不遮掩地释放着阴沉怒气。 他纨绔这么多年,都没想到这么阴损的招。 带人围观他洗澡,真是想得出! 苏明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扫过眼前安然无恙的人,心里还有点火气,没昏迷怎么不告诉她啊!那么大动静听不见? 对上那张盛有薄怒的脸,苏明月一时才想起,哑女开不了口。 苏明月以面无表情掩饰自己的尴尬,匆匆扫了眼身边人。湿漉漉的墨发紧贴在身后,脸上水珠满面。破败的红裙衣不遮体似的,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露出一小截遮不住春光的小腿,双脚湿答答地站在落了些花瓣的地面上。 光是这么一眼,颇有让人神魂颠倒之势。 苏明月匆匆收回视线,尴尬地彼此对立。 李宜安来不及擦身子,浑身湿漉漉的,还有未干的水珠成型,沾在他脸上,身上的红衣在肩头这些地方也被浸湿了不少。 他眼中向来是平静的,可此刻,似被人触及了底线,喧嚣着阴鸷厌恶,看得苏明月也尤为不喜难堪。 若非李宜安眼中的阴鸷厌恶,苏明月此刻多半也会脸红心跳的。 可事实是,即使李宜安少有地鹰隼一般凌厉地盯着她,她还是脸红憋屈地侧开头,侧垂的手指扯着自己的衣裙,望着那浮着鲜花的浴桶里腹诽尴尬。 倒霉!居然没晕,弄得她像饥不择食的饿狼似的。 若是换个人,她还生不出这种感觉,但哑女是真好看,无暇得就像块宝玉。她好像知道了上辈子为什么要尽心尽力地帮哑女了,因为长得是真挺人神共愤的,又舍不得,于是就剩下了只想对她好的心。 而此刻,她居然撞见了哑女因她被迫出浴的宛如出水芙蓉的模样。 苏明月看着地上又落了一滴水,或许是从头发上滴落的,砸得地上花瓣一翘。 心又加快了半分。 旖旎的气氛旋绕两人周围,苏明月只觉房间越来越热,正想开口找话说。 红唇微张,门外就一群人闯了进来,以兰舟为首,“小姐,你还好吗?” 兰舟不清楚屏风内的情形,不敢擅自踏步。 李宜安眉头蹙了下,背手背到身后握拳,冷眼看向苏明月,换作旁人,羞愤欲死怕也是不过如此。 苏明月发现人来了,她或许就不用那么尴尬地面对哑女了,高兴得抬脚正想出去。 哪知,李宜安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将苏明月重重一拉,伸手往那坠着粉红丝带的腰上一揽,把人抵在浴桶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想跑? 敢得罪他,就得做好得罪他的准备。 苏明月猝不及防,望着近在眼前的脸,深刻的眉眼就像是从她心底长出来,真是每一寸都长得合她心意,近乎天人,特别是那上扬的嘴角。明明在笑,漆黑的眸子里却不尽然,似有星星之火,看不真切,就像分不清他眼里的嫌恶究竟是恨还是厌。 她心漏了半拍,才恍知现在的处境,瞥了眼她细腰处的长手,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腕,抬眼问道:“你要做什么?” 李宜安瞥了眼身后的浴桶,伸手往苏明月胸前一扒,才碰到衣襟的他蓦地一愣,干脆身子一弯。 苏明月只觉双脚忽地悬空,股股温热注满全身,“啊!” 她从水里冒出来,脸上水流跟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苏明月愤愤地瞪着眼,头上顶着几片花瓣,青丝浮在洒满花瓣的水面上,不自觉中散发着几丝勾人。 李宜安抱着自己新旧衣裳折身,见她浑身湿透,眼中怒火盛然地冒在浴桶里,嘴角忽地扯出一抹不屑的弧度。 他不喜这些花瓣,但他来时已经是这样了,但她倒是挺适合,脸上气得通红的模样,与这鲜花也还挺相称。 李宜安伸出手,拿过一旁的桂花皂,甩进浴桶,厌恶地看着苏明月,一个姑娘家,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好好洗洗这一身污秽心思吧! 苏明月手趴在浴桶上,看着李宜安冷漠的背影,气急,“站住!” 李宜安挑眉回眼,好像在冷漠地问:还有事? 苏明月也不知道怎么摸到了桂花皂,伸手就要扬过去,结果手一滑,姿势做出来了,桂花皂却是“咚”地一声掉进水里。 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和那掉入水里的桂花皂一样,无地自容,只想钻进水底去。 李宜安眼里夹了分趣味笑意,今日之事便不与她计较了,他们……来日方长! 昨夜李宜安探过,此乃苏府。而苏府对他而言,是个可暂时安身的好地方。 他准备,住这儿了! 第16章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坐在梳妆镜前,苏明月手捏着小圆球,任由兰舟替她擦头发。想起浴房里那些下人的眼神,一脸奇怪不解还好奇,好像在问:为什么大小姐会穿着衣服掉进浴桶里? 那声“扑”的一声,想必他们也听得很清楚。 苦苦维持的端庄形象好像瞬间被打入地狱,那么狼狈,哪像平时的她? 迈着湿哒哒的步伐快速回房,背后还有人问:“兰舟姑娘,你叫我们是来撞哪扇门的?” 撞被我踹开的那扇门得了吧! 苏明月怎么想,火气怎么大,忍不住把圆球当做哑女,捏死她! “小姐,好了!”兰舟看了眼镜子里脸色阴沉的苏明月,怯怯道。 苏明月虽然有时候脾气有点暴躁,但也少有这样一看就想要打人的时候,上一次,兰舟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上一次。 苏明月嗯了声,抱着已经凉了的粥喝了几口就去了书房那头。 穿堂而过时,目光触及李宜安的房间,恨恨地剜了一眼,她再也不管哑女了! 苏明月换了身晴山蓝襦裙,纤腰用一根蔻紫丝绦束着,看起来甚为清幽典雅,可就是脸上的表情,过分僵硬得像石头,令她像个冰美人。 苏明月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假装无事地站在书桌前,拟订此次画馆品赏会的名单,可心里始终突突地含着一口火,像要冒出来。 可狗咬了她,她难道还要咬回去吗? 她如此劝慰自己,可那股火依旧不能消停。 苏明月搁下笔,蹙下柳眉,此仇不报非女子。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哑女哪儿来的臭脾气,一言不合把她扔水里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她以为自己要洗澡? 苏明月才这么想过就摇了摇头,给自己又画了个叉叉,哑女那漠然讽刺的表情,根本不可能是为了她着想才把她扔水里的。 “小姐,郎中请来了!”兰舟站在不远处小声道。 身边青莲不解地望着房间人,从兰舟如此小心害怕的试探,她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她去请郎中之后发生了什么? 苏明月听见兰舟的声音,抬了抬头,一脸她不生气,她很平静很端庄,然后看到两人身后的人,忽地眼睛发亮。 “还不快带去给她看!”苏明月窃笑着,见青莲带郎中离开了,立马唤道,“兰舟!” 兰舟不知怎的,有股不太好的预感走近苏明月,大怒又逢大喜,总归有些不正常。 “小姐,何事?” 苏明月小声在兰舟耳边说了几句,兰舟果然不正常地看着苏明月。 “快去。”苏明月推着兰舟,透过书房的窗户,愤愤地望着李宜安的房间,最好是病大好了。 不然别说上辈子,这辈子哑女欠的不立刻还都不行。 李宜安的房间就在院子的侧面,离着苏明月的房间总共不过两间房。 他抱着衣服回到房间后,换了青莲给他准备的丫鬟装。 青莲细心,给李宜安拿的尺码是苏府最大的。可即使如此,他穿着也是缺胳膊露腿的,干脆穿回了自己原来的烂红裙。 穿戴好后,李宜安就半湿着头发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苏明月从浴桶里冒出来的模样,浑身湿答答的,顶着几朵花瓣,长发成条。 还想砸他? 那眼睛又大又亮,发现桂花皂掉下去后,闪烁了下,那样子,她莫不是蠢大的? 李宜安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真是好玩!不过转瞬,他又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四目相对,渐渐沉了下去。 苏贤早在二十年前就离开上京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安州。 为何她像认识他,而且他好像…… 李宜安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何,看见她发蠢的样子就想笑。 李宜安疑惑了阵儿,又蓦地想起昨夜嘴角被她脸颊划过的触电感,摸了摸嘴角,可能太干了? 他转念心想:遇见了这么好玩的事,他笑一下也不为过。 双腿在床上扫过,起身,准备找人去。 此次遇刺,虽然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办。 青莲带着郎中过来。 “谢郎中,就是这位姑娘。她今日醒了,你给她看看身上还有什么不妥?” 青莲走近,将李宜安又扶着坐回床上,“你先坐下,大小姐请郎中来为你看看。” 一听大小姐,李宜安就下意识地以为这郎中不是好人。而这郎中果然眼神虚瞄了下,好像做贼心虚似的。 旁边青莲还在好奇之前的事,问:“你和大小姐发生了什么?” 李宜安不喜欢女子,苏明月是个例外,因为她比一般人好看,而且还好玩。他若无聊,找的乐子只要一个就行了。 青莲不知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从李宜安沉默不语,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冷淡神情中,想起苏明月也有些不对劲,心思剔透地替苏明月说话,“今日大小姐此举的确欠妥,不过我想她是担心你才那样做的,不然也不会叫我去请郎中了。你别太过放在心上,大小姐为人还是很好的。” 李宜安听到“请郎中”一愣,好像苏明月在闯进来前,的确说了这么一句,“去请郎中!” “姑娘,麻烦把手伸出来。”郎中放下药箱,坐在旁边的凳子道。 李宜安看向身边的老郎中,思考中的眼神看得老郎中一愣。老郎中随后见手还是伸了出来,才放下心地搭脉问诊。 李宜安忽然彻底从内到外地安静起来,他想起苏明月气得想拿东西砸他的样子,目眦欲裂似的,十分生气又带着点委屈,又扫过一旁的老郎中,心里忽然有一点点异样。 莫不是他误会了? 青莲带郎中向苏明月报告李宜安的病情,“苏小姐,那位姑娘身体已经无多大碍了。” “确定?”苏明月多问了句,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见郎中点头,她才想起哑女都能轻易把她抱起摔进浴桶里,那岂是无碍,简直是无碍得很。 苏明月一想起此事就有些气不过,暗地里狠狠地抓了下小圆球,维持着表面不急不躁的形象,按照礼数赏了些碎银给郎中。 待青莲送走郎中后,立马原形毕露地对兰舟催道:“兰舟,把这些扫帚给我送过去让哑女好好挑挑,以后我的院子都交给她了。” 她终于可以好好地开始折磨哑女了,还敢让她出丑? 那就新仇旧帐一起算吧。 第17章 兰舟听了苏明月的话,望了望之前让人送过来的秃扫帚,原来小姐是用来欺负哑女姑娘的! 她知晓苏明月生气,可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兰舟不解。在她眼里,苏明月看到了哑女姑娘洗澡,怎么算,吃亏的也是哑女姑娘。若是换了她洗澡当时有人闯进,定要直接吓死了。 苏明月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丫鬟已经站在了别人一边,她一想起等会儿哑女拿着秃扫帚扫地,然后不情不愿郁闷的样子就心情大好。 苏明月继续回到书房拟订画馆品赏会剩下的邀请名单,兰舟来报,哑女姑娘已经在扫了。 她抬头斜望过窗外,院长里果然有一道红色背影,微低着头,手里正拿着一只扫帚。 那模样,埋着头,好像十分委屈。 苏明月之前的郁闷总算一扫而空了。 将手中的名单递给兰舟,“兰舟,你去一趟画馆,把这份名单给林掌柜。” 哑女的事虽然令她生气,但她也不能忘了,她还有大事没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没有昨天那么大的恨意了。 不过,管它呢! 只要她把苏蓁儿赶走,自己又坚持不嫁给李宜修,苏家的劫难应该就会过去了。她就可以继续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恩!”苏明月忽然脑袋一疼,又骤然消失。 “小姐,怎么了?” “你去吧!”苏明月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在没确定护住苏家之前,她一刻都不该放松。 李宜安虽然接了这扫地的活儿,但却是不爽。 站着就往同一个地方扫。 好歹是共同患难过的人,居然救他是为了让他当丫鬟! 若不是他想悄无声息地在苏府呆下去,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现在就把那“大小姐”拎来给他当洗脚丫头。 他扫着,虽然他现在不行,但他以后可以,不仅要洗脚,还要洗衣服,洗臭袜子,倒夜壶。 青莲送完郎中回来看见李宜安扫地,好奇,“哑女,你怎么在扫地?” 李宜安面色冷了下,随后摆出我乐意的豪橫样子。 落在旁人眼里,他男子的脸型因为扮作女儿身,总会比常人显得更冷。这不说话又豪橫的样子,自然将冷意发挥得更甚。 青莲便不再多说了,可能是哑女不想包吃包住,主动扫的,总不会是苏明月叫他扫的。 不只青莲回来得快,兰舟也回来得快。 苏明月诧异,兰舟这也太快了。 “小姐,画馆里来人了。”兰舟笑道,露出身后的人,解开苏明月的疑惑。她才出门就遇上了画馆里的人。 “苏小姐,这是我们掌柜叫我送来给你过目的请帖样板?请你挑一个合心意的。”小厮上前一步,拿出手里的几个样帖道。 “这么快?”苏明月惊讶地伸出手。 画馆昨日出了那等事,她以为还得等个两三天才能拿到请帖。 小厮似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紧接着讪笑,“苏小姐的事,我们自然竭力办好,一刻也不敢耽误。” 苏明月不觉有异,挑了一个蓝色裹金边的,扬了扬,“就这个吧!这个请帖我先留下,你们也不用送新的给我了。名单你可要拿好了。” 小厮应道,只觉苏明月温婉动人,连声音也婉转动听,令他心旷神怡,不愧是安州第一才女,带着其他请帖走了。 苏明月拍了拍手中的请帖,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没想到画馆这么快就做好了请帖,是时候去见一见苏蓁儿了。 她简单收拾了番,带着兰舟出去,路过院子时,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哑女呢? “你回来时看见哑女了吗”苏明月问兰舟。 兰舟也奇怪,“我回来时她还在的?就在这儿!” 兰舟指过去,地上只有之前的扫帚,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许是肚子疼,我去看看,大小姐不是说要去找二小姐?”青莲上前捡起扫帚,提醒道。 苏明月闻言,或许真只是肚子疼,点了点头,带着兰舟去找苏蓁儿。 李宜安在兰舟回来后,发现了夕兰院外边有一道不寻常的视线。他甫一出去,那人就跑,更是让他生疑。追着外面鬼鬼祟祟的人,到了不知哪里。 他前脚还没从林荫的小道上踏出,便听不远处有人问,“你可是仔细瞧过了?” 李宜安躲在假山背后,听对面的人说话。 “老朽确实仔细瞧过了。而且这次是第二次了,断不会看错的。那位哑女姑娘只是身上被一些大概是带刺的草割过,除了身上的一些伤痕,其他无恙。没有出现姑娘所说的咯血之症,更没有姑娘说得那样奄奄一息。” 李宜安听到后面,咯血?奄奄一息? 他从小过目不忘,过耳也不忘。 这老者的声音和之前给他看病的郎中如出一辙,但此时听这话,好像不是在说他? 他等到人走了之后,才出来看了眼离开的两人。其中一人的确是今日来的老郎中,另一人一身绿色衣裙,应是苏府内的一个丫鬟。 就算不是说他,难道也有这么巧的事? 李宜安跟上春桃。 苏明月和兰舟走在离芳菲苑不远处的小花园里。 “小姐,你这到底是什么请帖啊?怎么还是画馆送来的?”兰舟一路好奇,不停地问着。 苏明月正想照旧回答“你猜”,兰舟背后忽然窜出来一个人。 “你就告诉~” “啊!”兰舟话未说完,人就被撞得摔在地上,头磕上一旁的石头。 苏明月也被撞得人一歪,不喜地看了眼那人,回过头去,发现兰舟头上鲜血淋淋,赶忙蹲下身,把请帖放在地上,担心道:“兰舟,你怎么样?” 兰舟吃痛地捂了下头,“小姐,我没事。” 把手拿下来一看,满手是血,顿时又惊恐害怕道:“小姐,我出血了?出血了!”喊得她好像立马要死了一般。 “没事没事!别担心啊,我带你去看郎中。”苏明月用袖子擦着兰舟头上的血,心里更是联想到上辈子的事,害怕极了。 上辈子兰舟就肚子上全是血,全是血地趴在了她面前,口口声声地念着让她快跑地闭上了眼。 兰舟不知道苏明月心中的惊恐比她更甚,只是单纯害怕,要哭不哭地连连点头,要去,马上去! 第18章 春桃与那郎中分别之后,远远看见地上的两人,心想她们怎么在这里? 此处又是回芳菲苑的必经之地。 想起之前郎中的话,她还是早点把话带给二小姐吧。 春桃假装没看见,快步走过两人。 苏明月发现身边有人走过,抬头去看,认出来人,跑过去道:“春桃,你去帮我请个郎中,兰舟不小心摔倒了。” 那人如此匆忙,连撞了人也不敢停下来,定是有蹊跷。可苏明月现在也顾不上了,只想把兰舟安置好。 春桃暗暗不喜,撇了撇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抬头惊讶道:“兰舟出事了?” “哎呀,大小姐,二小姐催我给她打听今日布庄新货催得紧,我又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容我先去禀报一声,或者替你叫其他人去请?” 苏明月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点了点头,看见地上的请帖,又道:“等等!” 苏明月捡起请帖,给了兰舟一个不必担忧的眼神,递给春桃,“今日来本来想把这个给苏蓁儿的,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 春桃忽然听到苏明月叫苏蓁儿连名带姓,愣了愣,可苏明月一心担心兰舟,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称呼的问题。 她看着苏明月手中的东西,好像是封请帖? 春桃眼里闪过一抹有笑话要来了的笑意。 她是苏蓁儿前几年打上京带来的贴身丫鬟,自是知道苏蓁儿对苏明月的真实态度,也看了几年苏明月傻人不自知的笑话。 要说她在苏府最有趣的是什么,那就是看苏明月这个大傻子,被苏蓁儿戏弄了也不知,还只会一个劲儿地夸苏蓁儿好。 今日这戏又送到了她跟前,她怎么会错过? 至于兰舟,也不像不立马送去就要死的。 “原来大小姐是来送东西的。大小姐送的东西二小姐一定会喜欢,我这叫二小姐出来。”春桃不给苏明月时间,说完就提着裙子好似要忙着去禀报地跑开。 “可兰舟等……” 苏明月看着远处小跑着的人影,眼里颇有些失望和生气。 她以为或许春桃不一样,春桃只是受苏蓁儿指使,可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苏明月转身扶着兰舟道:“兰舟,走!” 兰舟看着苏明月手里的请帖担心道:“小姐,你不给二小姐请帖了?” “不给了。” “小姐,都是我的错。我也不是很疼了,就在这里和你等着二小姐吧?” 兰舟捂着头,坚强地眨了眨泪光盈盈的眼。 苏明月多喜欢苏蓁儿,兰舟再是知道不过了。从小到大,苏明月什么好东西都会先想着苏蓁儿的,然后才是她们。她怎么能因为自己让苏明月不等苏蓁儿了呢? “不等了,她不值得我们等。”苏明月冷道。 “可是小姐?”兰舟话说一半,眼前覆上一片阴影。 苏明月也因手中的请帖被人抢了过去而回头惊讶,哑女怎么在这里? 躲在暗处的李宜安从头看到尾,一脸甚忧地看着苏明月。 那丫鬟根本就是故意的,传个布庄上新的话有脑袋磕破了的人重要吗?连递个请帖这样的小事都推脱掉了…… 李宜安看向苏明月,苏明月正目露疑惑地看着他。 也不知为何,李宜安看见苏明月这样被欺负,本来都想走了的,可就有些忍不住想骂她,蠢货,这点都看不出来,画馆里的聪明劲儿去哪儿了? 李宜安略微看了眼请帖内容,上面写了苏蓁儿和一个雅集的名字及相关信息,瞧了眼苏明月,一脸无所谓的面无表情,示意苏明月带兰舟去看郎中。随后径直朝春桃走进的月洞门走去。 苏明月之前还不太理解李宜安的意思,直到看到李宜安朝芳菲苑走去才有些明白,哑女要去给她递帖子? 她也不太确定,不过却是借机劝兰舟,“好了,你看,哑女帮我送去了,我带你去看郎中。” 兰舟也瞧见了,这才点头同意。 苏明月扶着兰舟,想起李宜安,不太放心地回头看向那道高挺的红色背影,哑女真的是帮她送请帖的吗?她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李宜安漫不经心地拿着请帖在指尖转了一圈,踏入月洞门内,狭窄的洞口豁然开朗。 宽阔的院子里,白墙黑瓦,小屋绿植,隐隐传来风铃声和闲谈声。 李宜安扫了眼眼前与夕兰院迥然不同的小院风格。 夕兰院整个都以简单为主,而芳菲苑却讲究精致。 院中绿植众多,修剪得宜,四季花卉,应有尽有。地上洒了些水,令原本燥热的空气都湿润下来。廊下隔上不远便有绿色丝带坠着风铃,平添雅趣。 几个丫鬟聚在一处无事闲聊。 这才像一个千金小姐的院子,伺候的人都能排起一列长队。 有一瞬间,李宜安认为苏明月是个不受宠的小姐。 他微微垂眸,似有些明白了,难怪连丫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是谁?”他才一踏进院子就有人端着水盆问他。 李宜安瞅了眼身边的人,小眼睛,一张大饼脸。 夕兰院有一个好,人都还可以看! 这里的丫鬟虽多,但真是……一言难尽。李宜安摇了摇头。 那个丫鬟一看清李宜安的面目便吓得一动不动,手里的一盆水“啷当”落在地上,沾了她一身水。 “你怎么回事啊?”旁边又有一个丫鬟见状走过来。 那个丫鬟被推了好几下,才目不转睛地回神,捂着脸像看见了俊俏哥儿一样,“那姑娘真好看!” “你怎么还让那叫花子进去了?” 李宜安旁若无人地走向正中的堂屋,一踏进门槛,就听见里面有声音骂咧咧地气道:“我就知道,她说的那些都不过是骗祖父的。” “哪会这么巧?她捡回来的哑女又是被人虐待,又是伤痕累累,又是咯血,还奄奄一息地要被人拉去埋。她当她在说书呢?”苏蓁儿坐在次间里的软榻上讽刺着。 苏贤和李温霞当时因为此事,虽然没有明面是夸过苏明月,但那相谈间越看越满意的目光却是一刻没散去。 苏蓁儿一想起当日情景便浑身不得劲,那明明该是她的待遇。 “偏偏祖父他们还信了!”像苏明月是个多大的善人一样,其实都是假的。 站在门口的李宜安一愣,被捡回来的哑女?虐待,伤痕,咯血,奄奄一息,要死不活…… 一两点相似算巧合,但这么多巧合连续下来,原来,他这么惨。 此刻,苏明月根本不知道自己暗地里说的那些话被当事人听见了,正一心想着帮兰舟处理好伤口,“兰舟,你放心,没事的!” 第19章 李宜安听了那些话,笑着拍了拍手里的蓝色请帖,脑海里想起苏明月胡说八道的样子。这笔他应是没弄错的,先悄悄记着,回去再跟她慢慢算。 “小姐,奴婢认为,此刻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身边的那个兰舟今日真磕到头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啊?”春桃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万一苏明月真带着兰舟在外面等,出了事,她岂不是也有一份? 苏蓁儿闻言,正想说什么,李宜安掀开帘子。 珠帘窜动的悉索声音引去了两人视线。 俊俏的眉眼在珠帘下渐渐清晰,让苏蓁儿愣了愣才诧异问道:“你是谁?” 苏蓁儿想起之前的话,脸色忽地一变,倏地站起身来,像被人抓住了把柄似的,紧张呵斥道:“谁准你进来的!” 李宜安冷冷地瞥了眼苏蓁儿,不甚满意地假装没听见。 苏蓁儿脸上圆润,长得也算柔弱可人,但和他想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像脑海里的人,还比他想的人差多了。 “二小姐,对不起,我没看住她,请二小姐恕罪!”李宜安之前遇到的那个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一听见苏蓁儿训斥,就知道已经闯了大祸,趴在地上磕头认错道。 李宜安一身红虽脏,但也甚是显眼,如此一来,他手里的蓝色请帖作为他身上的异色,也颇为抢眼。 春桃注意到那眼熟的请帖,在苏蓁儿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苏蓁儿一边听着春桃的话,一边不由自主地打量李宜安。眼前的红衣女子虽然身上脏了点,但是生得十分好看。轮廓分明明艳得比苏明月还甚了许多分。 苏明月身边常跟的丫鬟就两个,青莲和兰舟,苏蓁儿是都认识的,除了那个还未曾见过的哑女。 苏蓁儿猜到李宜安的身份,眼神渐渐不屑起来。长得好看如何,和苏明月一样,也就脸能看,身上可比她差多了。而且…… 苏蓁儿看着李宜安犹如平地的胸前,比苏明月还惨,平得跟什么都没有似的,老天爷果然还是公平的。 苏蓁儿故意扭了扭她前凸后翘的身姿,捏着手帕放在胸前,“你是哑女?” 李宜安挑眉看了眼苏蓁儿,苏蓁儿穿着轻薄齐胸襦裙,胸前一点红梅,衬得她身姿窈窕。 更是因为她故意做出来的卖弄动作,无疑要引人联想浮翩。 苏蓁儿很满意李宜安几乎看呆了的视线,嘴角卷起笑意。 李宜安一看见那略显波涛汹涌的山峰就有些呆住了。 身为苏家小姐,未免也太过艳俗了。 眼里闪过轻嗤。同样是苏家小姐,相貌还可以说成天生的缘故,比不上就不说了,连品味都这般差。 李宜安想起进屋时听到的那些话,怕是不仅连品味,人品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顺势看了眼苏蓁儿身边的春桃。 春桃被那莫名其妙的眼神一掠,心下蓦地一惊,害怕了下。 李宜安收回视线,散漫地将手中请帖一扬。 苏蓁儿懵了下,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扔她一个东西,下意识地去接。可刚好被请帖的尖角砸到手心。 “啊!”她倏地一下松开了请帖,任请帖掉在地上,看着自己手心,愤恨地看着哑女,“你敢拿东西砸我。” 李宜安不喜皱眉,是个人恐怕都能看出是她自己没接住。 苏蓁儿哪管是谁的错,反正结果就是她手疼。她恨恨地瞪着眼,“来人!” 李宜安听见她叫人,虽不知其意,但甚是不喜,深邃的眸色像钉子一样,盯得苏蓁儿只觉发寒。 苏蓁儿无缘无故地瑟缩了下脖子,假装低下头看着手心,为何她看见哑女那样的眼神会有点害怕? 苏蓁儿低头看着不远处的红色衣裙,跟破烂一样,破破烂烂地挂着。 她会怕她? 瞬间恶向胆边生,愤愤上前,踮起脚,扬手就是一巴掌。 既然苏明月不会教,她就替苏明月好好教一教什么叫尊卑有序! …… 苏明月和兰舟在路上遇到一个丫鬟,带着兰舟简单清洗包扎了下,她不放心兰舟的伤势,还是决定带着兰舟去看郎中。 苏明月坐上马车,回头看向苏府大门,也不知道哑女一个人能不能行? 兰舟也想起李宜安一个人去了芳菲苑,“小姐,我这边没事,她陪我去就行了。小姐,你还是去看看哑女姑娘吧?” 苏明月看向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也很有眼色地道:“大小姐若有事,直接去。我陪兰舟姑娘就行。” “恩,多谢!” 不知为何,苏明月一想起哑女,眼皮子就总跳。 芳菲苑内。 李宜安耳边似拂来一阵风。倏地伸手,不客气地握住苏蓁儿扬起的手。 苏蓁儿垫脚已是费了些力,又使力去扇巴掌。如今被李宜安抓住,提着裙子,气得脸色通红。 李宜安看着苏蓁儿的样子,发现两人的距离,离他这么近,眼色一冷,神情厌恶地推开苏蓁儿。 苏蓁儿退下来时,险些没站稳,踉跄了好几步。 这人还敢推她? 苏蓁儿大怒,提着裙子跨步走向李宜安身前。 李宜安避之唯恐不及地退后一步。 苏蓁儿本来是想扇李宜安一巴掌的,可碍于身高差距,她只略到李宜安肩下,只得伸出手,用食指想要戳李宜安的胸口。 李宜安哪会让她碰,退后一步。若不是他不打女人,这种又丑又怪多的人,他早一脚踹了。 苏蓁儿手没戳到,要追上去,结果却迎来一道凌厉的视线。 李宜安眼神不爽,盛着怒气,没完没了了? 一双桃花眼隐去全部笑意,只余怒意,让人感到像被压了块巨石,传来阵阵不安。 苏蓁儿一个激灵,手停留在半空,咬着唇,一时不知道要不要伸手,眼前人脸上全是即将爆发的怒意,她会不会打人? 苏蓁儿瞥了瞥四周,身边有春桃还有一个丫鬟,这里是芳菲苑,她会怕? 可虽然如此,她就是觉得周围的气氛都好像不知为何冷了起来。狗急了还要咬人啊,她不能冲动。 苏蓁儿定定看着眼前人,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自己坐到地上,“啊,打人了打人了!” 她抱着头,像真的被人打了似的。 跪在地上的丫鬟没有苏蓁儿的命令不敢抬头,也不敢东张西望。听见这么一声,诧异地偏过头去看。 春桃虽然不解,但是也是第一时间上前去,哭喊道:“小姐!” 苏蓁儿递给了春桃一个眼神,春桃立马醒悟,掐了把自己大腿,泪眼盈盈地就要跑出去叫人。 春桃站起来,还没大喊,注意到两步之遥的李宜安。身着红衣,噙着笑,像是在看一场戏一样悠闲散漫。 她一愣,听到苏蓁儿的大喊,“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啊!”才快跑出去。 苏蓁儿正嘴角带笑,她怎么忘了,苏明月可是利用眼前这个人骗了好一通苏贤和李温霞。到时候,她把人带到苏贤面前,一切谎言不都不攻而破了? 她注意到地上一双黑靴踏进,脑海里想起那双冷冽的眸子,下意识地一缩就又要哭喊,殊不知那双黑靴掠过她,直接往她闺房走去。 第20章 李宜安扫过苏蓁儿闺房四周。布置得依然精致浪漫,新挂上的月纱似的床帷上挂着浅色流苏,旁边的梳妆台立着一面花样铜镜,一层浅蓝绒布摆在梳妆台上,绒布四周也吊着流苏。风一吹进来,流苏便随风起,无形中透露了满满的少女烂漫。 李宜安想起苏明月的房间,最简单的摆设,许多东西一看便是用了有些年头。 同样是苏家小姐,她也是可怜。好吧,就让他来替她出口恶气吧! 李宜安伸手将梳妆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瞧上一眼,一件一件地往外扔。 珠钗落地的清脆的声音犹如廊上垂挂的风铃,风起时,叮铃叮铃地摇曳作响。 苏蓁儿闻声皱眉回头,随后目瞪口呆。 “你在干什么?”苏蓁儿也顾不上演戏了,爬起来。看着地上摔碎的玉簪手镯,是真的要哭了。 李宜安闻声,将手里的一串粉色珍珠手串,不偏不倚地砸在苏蓁儿头上。 苏蓁儿心痛地看着地上的珍珠手串,也顾不上被打了,蹲下身去捡。可她根本都捡不赢。 李宜安抱着手里大大小小的盒子,一个一个打开,个个砸在苏蓁儿头上,那平静的眼神好像在说,别问,问就是在打你! 苏蓁儿哪舍得自己的宝贝被这样一件一件地摔出来,发现屋子不知何时就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个个看着李宜安她被打而无动于衷,那模样就跟看呆了一样。 苏蓁儿忍不住跺脚大骂着,气道:“看什么看,你们把她给我抓起来啊!” 整个芳菲苑内顿时鸡飞狗跳。 李宜安站在院子里的栏杆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本来雅致芳菲的庭院花荫凌乱,满是狼藉,还有风铃搭在屋檐一角,要掉不掉。 苏蓁儿踩着地上的一只风铃,险些崴了一脚,幸得春桃扶住。 她一把甩开春桃,恨恨地看着终于被逼到角落里的李宜安,气喘吁吁道:“你们给我抓住,我要打断他的腿!” 李宜安闻言皱眉,别逼他,虽然他不打女人,但比起腿,他还是更在乎腿的。 恰在这时,旁边传出一声,“我看你们谁敢打断她的腿!” 苏明月急急忙忙地赶到,抬眼看向站在栏杆上,斜靠在柱子上的李宜安。 他一身红衣,脸上的表情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稍显冷淡。可她抬头望过去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他那双眼生得潋滟,像偷了光,光里夹了笑意,频生暖意。 李宜安得意地看着苏明月,来得正好,他可是给她报仇了,可以好好瞧瞧。 苏明月像真是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似的,偏头看向倒地的花盆,花枝颤颤地伸在地上,盛开得正好的大红芍药亲吻地面似的,贴在地上。 抬眼望去,不止一处,几乎整个院子都是这样的场景。 远处的风铃被绿色的绸带裹着掉在地上,都有些看不出样子。 苏明月虽然惊讶,但是在看到这样一幅“盛景”时,忍不住偷偷勾起嘴角,难怪眼皮跳,挺能整事的,幸好不是她的院子。 苏蓁儿看见苏明月嘴角的笑意,恨恨地看向李宜安,眼里闪过升腾的怒意,好啊,她们一定是早就打算来她院子闹了。 想起屋内还有一地金银首饰,苏蓁儿更是痛心,质问道:“苏明月,你什么意思?” 李宜安闻声看过去,原来大小姐叫苏明月! 苏明月听见苏蓁儿的声音,正了正神情,严肃道:“还有什么意思?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打我的人,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 李宜安闻言,脸色又蓦地一变,狗? 他倒是觉得他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双手环抱,默不作声地看戏。 “哑女,你过来。”苏明月喊道。 苏蓁儿同时给围住李宜安的那些人使眼色,不准让。 苏明月扫了眼拦住李宜安的那些下人。 李宜安见那些下人竟然反而惧怕苏明月,愣了愣,抬眼看向苏明月。 苏明月站在不远处,虽然面上没有什么笑意,有些严肃和威慑,但似乎在等他过去。 他好像看见了苏明月站在一处有水榭的地方,也是这样的神情。 他眼一眨,苏明月明明就站在院子里,哪来的水。 李宜安不想动,照旧高高在上的姿态。 谁是狗,她过来还差不多。 苏明月皱眉,果真走过去把李宜安拉了下来,以为李宜安害怕,抬头还道:“你别怕。” 苏明月一双杏眼如圆溜溜的葡萄,神色维护而认真。 她眼中好像有澄澈溪流,蜿蜒到了他心底。 哪知眼睛看到他怕了?李宜安就这么被苏明月糊里糊涂地牵了下来,后知后觉地才抱怨。 他低头看着两只好似紧握的手,移开了视线。 苏明月把李宜安拉在身后,好像这样就能更好地保护哑女似的,态度强硬地对苏蓁儿道:“今日有我在,你不能动她,我也不会让你动她。” 李宜安闻言一愣。 他低头看着两人连在一起的手,忽然觉得碍眼,扯了开去。 以为谁都有资格拉他? 苏明月回头,见哑女还在她身后,只是松开了手。 而苏蓁儿看着苏明月坚决的样子,面色却是一黑,咬牙切齿道:“苏明月,你当真要护她?” 苏明月听见苏蓁儿的话,状若轻描淡写地看向苏蓁儿,抬头道:“我护她,你要如何?” 轻蔑的语气,却是抵不住的傲慢。 李宜安闻言,心中同样不屑轻蔑,天底下敢这么说的,她还是第一个。 苏蓁儿被此话激得双拳紧握,愤道:“那就祖父面前见!” 苏蓁儿上前一步,气得嘴都歪了,“苏明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救的这个人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当日在祖父面前说的都是骗祖父的。” 苏明月没想到苏蓁儿知道了,她蓦地有些心虚。可人前岂能示弱,何况是苏蓁儿,张口便道:“我何时骗祖父了?哑女就是很惨,若不是我,她早就死了。是不是!” 苏明月偏头看向李宜安,才想起李宜安根本不知道她编的那些话,一时后悔自己口快。 无奈苏蓁儿在一旁虎视眈眈,她扯了扯李宜安的袖子,略带威胁地瞪向他,要他点头。 李宜安被她扯得怔愣,低头看向那双素手,手指纤纤,落在他破烂肮脏的袖子上,像枚暖玉。 还晃了晃,像在撒娇。 脑海里混着她的声音自动冒出娇软的三个字,求你了! 第21章 李宜安扬了扬头,他是谁,才不会管其他人的事。 目光聚焦在远处的屋檐。屋檐上挂着他扔上去的风铃,挂在那里随风摇曳却无声。 手下又被扯了下。 他眉梢微微扬起,有些不耐烦,既然都求他了,他就勉强给她应下,点了点头。 点完头之后,李宜安就觉得,他这辈子的好心肯定都给苏明月了。 苏明月正想哑女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帮她,要不要用武力威胁一下,如今见李宜安出乎意料地点头,才瞬间又有了底气,“看见了?” 苏明月学着苏蓁儿的样子,故意贴在苏蓁儿身前,阴阳怪气地道:“蓁儿,我们两个当事人都不曾知晓原来她伤得不重,你这是打哪儿道听途说来的?” 苏蓁儿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苏明月一句话明明在颠倒黑白。可偏偏她也知晓,若是拿着这件事为借口上苏贤面前闹,苏明月和哑女若有心窜通,她可能还会被倒打一耙。 她看着苏明月脸上的笑意,再看在自己院中的狼藉,深吸了一口气,“就算你是真救了她,可她也把我院子弄成这样?堂姐,你不是说她不是坏人,就算是坏人,你也会把她教好的,这就是你教的!” 李宜安一直躲在苏明月背后看戏,堂姐?苏明月不是苏承国之女? 苏蓁儿看着苏明月脸色异样,总算感觉扳回了一城,双眼狠亮道:“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会告诉祖父的。” 苏明月抬眸扫过满院狼藉,郁闷地瞪眼看向李宜安。 李宜安一脸不关我事的欠揍表情。不过,他也在想,她们口中的祖父是苏贤吗?若把他带到苏贤那儿去…… 他抬眼看向一脸好不容易可以得意一下的苏蓁儿,心中使劲儿摇了摇头,他暂时不能去见苏贤。 苏贤在朝为官之时,虽为朝中清流之首,但也是出了名的顽固。说辞官便辞官,一点都不含糊的。整个大齐都知道苏贤不喜朝廷之人。若是认出了他,虽不会对他做什么,但把他交给官府是极有可能的。如此一来,他就等于把自己暴露给了那些躲在暗处的刺客。 李宜安试图打量苏明月的神色,瞧她有没有好办法躲过一劫。 苏明月表面没多大反应,但是心里比李宜安更急。 闹到苏贤那儿,哑女确为她所救,也的确将苏蓁儿院子弄成了这般。 她虽不怕苏贤罚她,但她在苏贤心中好不容易立起的乖巧仁善无疑要大打折扣,万一还被苏蓁儿捅出她当日撒谎的篓子…… 苏明月心中扶额,目光扫过院子,思考有没有蛛丝马迹容她挽救一下。目光落在一直聚在廊上的七八个丫鬟,然后目不转睛。 李宜安发现苏明月眼中一亮,如流光乍现,随着视线瞧过去,目光触及廊上的丫鬟,知晓她已经有了主意,对接下来的事翘首以待。 只见苏明月微微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看向苏蓁儿,严肃道:“我也好奇,哑女素来胆小乖巧,连只蚂蚁见了都要怕得绕道而行,离了我更是乖巧懂事,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怎么会将你院子闹成这样?怕是你们欺她欺得太狠了吧?” 苏明月话尾拖着长音,一副煞有其事的怀疑模样。 她面容带着稚气,又透着股清丽大方,即使释放着严肃质问的嘴角微沉,也掩不住她半分靓丽的姿色。 可这清丽大方的姣好姿色落在苏蓁儿眼里就不那么好看了,她惊讶地看着苏明月,苏明月什么时候这么能撒谎成精了? 偏偏背后的李宜安还真的挪了挪身子,像倍受欺负无助的小可怜,低头躲在苏明月身后,一副我真的乖巧可怜又胆小的做态。 没办法,阵线一致,有省力的办法他还是愿意配合的。 苏蓁儿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苏明月以为苏蓁儿瞪大眼睛是想反驳,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而且哑女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们这么多人围着她,还扬言打断她的腿,你们难道没有问题?我看不仅有,恐怕大部分问题还都在你们身上。” 苏明月摆出一副坚持“我家哑女最是乖巧,根本不可能毁了你这院子”的质疑态度。 “你……”苏蓁儿气得伸出食指指着苏明月,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这个哑女若是乖巧,会把她芳菲苑弄得鸡飞狗跳,满院狼藉至此? 苏蓁儿瞪眼看向李宜安,李宜安躲在苏明月身后,频频点头,说得对。 苏蓁儿顿时气得只想当场七窍生烟,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两个狼狈为奸,睁眼说瞎话的大骗子! “难道你们没有一群人围着她,你没说过要打断她的腿?”苏明月不知背后李宜安的小动作,“据理力争”着。 她不能让苏蓁儿将此事闹到苏贤那儿去。 一想到苏贤,苏明月干脆又挑眼道:“蓁儿,你知道我的,我虽然有时在祖父面前嘴硬,但我在祖父面前也是从来不会撒谎的。你确定,你要闹到祖父那儿去?你这院子里的人,都是你自己的人,说出去,我看都是一群伪证吧?” 苏明月做样子拍了拍自己根本没沾灰的晴山蓝襦裙,好像她干净纤尘不染似的,最是正直,谁也比不上她。 李宜安躲在苏明月背后含笑。虽然他不确定苏蓁儿会不会因此退缩,但她这强词夺理之后的威胁,还挺玉石俱焚的。 苏蓁儿不满地看向苏明月,自然明白苏明月话里的意思,气得跺脚,指着李宜安,“可她还丢了我一屋首饰,有好几样都坏了!” 苏明月疑惑,首饰?她看了眼李宜安,莫非哑女还惹了什么事? 暗自白了眼李宜安,稳住神情,泰然自若地跟着苏蓁儿进屋。 看着苏蓁儿首饰盒里零零散散的一堆首饰,若不是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苏蓁儿怎么可能将她宝贝的首饰全挤在一个匣子里。 回头看了眼李宜安,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其实无他,就随随便便,把那些东西都扔了个遍而已。 第22章 苏蓁儿看着匣子里的一个透明玉色的镯子,目光一闪,拿出来泣不成声道:“这个,是堂姐送我的生辰礼物,堂姐可还记得?” 苏蓁儿眼里饱含泪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苏明月怔怔地看着苏蓁儿手里只有一截的玉镯,像是受了什么触动,伸手去拿。 “蓁儿,你也十四了,我们要是同一天生的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同一天及笄了。这个送你,生辰吉乐!” “堂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镯子?” …… 苏蓁儿心中得意地看着苏明月,虽然不能把哑女的事捅到苏贤那儿去,但她也许久没有在苏明月这里讨到好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敲回来一笔。 苏蓁儿恨恨地看向李宜安,至于这个哑女,只要人还在,总会有机会。 李宜安见苏明月的神色好像有些怀念,好奇地看向那个镯子。或许是他见过的好东西太多,这只镯子颜色质地虽属上乘,但也仅仅限于上乘,并不算难得的佳品。 李宜安不知道,这只镯子是苏明月攒了三个月,卖了差不多十副画才买下来的,就因苏蓁儿有次带她去店里看过。 李宜安发现苏蓁儿的视线,不喜地还回去,苏蓁儿才扭头看向苏明月,“堂姐,你知道你身边的这个人把它摔碎了我有多心痛吗?” “那可是你送我的啊!”苏蓁儿脸上流下一行泪。 苏明月抬头看向苏蓁儿,手里握着那截摔坏了的玉镯,目光澄澈,是她送的,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送的。 可即使她送了那么多东西,送了十几年,送出了一颗真心,苏蓁儿的贴身丫鬟连个小忙不帮,哑女来送请帖也只想着告发为难,如今还想把她当冤大头一样玩弄。 苏明月微垂下眼,语气平静道:“不就是个镯子?坏了就坏了吧!” 叮铃一声,镯子掉在地上,苏蓁儿一颗心好像也随着镯子掉在地上。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如同这坏掉的镯子,捡不回来了。 苏明月顾不上苏蓁儿的讶异,只伸手抢过她手里的首饰盒,将里面坏了的首饰一一挑选出来,“这几样东西的确坏了,我看看能不能找人修好,若修不好,我再买新的给你。” 苏蓁儿还没从惊讶中反过来,又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苏明月,苏明月以前从来不会对她的东西提一个修字的? 她要什么,苏明月都是给她新的。 “你刚刚说什么?”苏蓁儿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说找人修。我们苏府不是向来以祖父为首,崇尚节俭,修好能再用的东西,想必蓁儿身为苏府小姐,也不会嫌弃的吧?”苏明月将首饰盒放在苏蓁儿的梳妆台上,笑道。 想让她继续当冤大头?滚回上辈子去吧! 苏明月想起上辈子,抬头望向梳妆台上的铜镜,映照着自己年轻美好的样子,还有些怅然,随后微微一笑。 重来一世,是希望! 她发现梳妆台上的蓝色请帖,才想起自己之前的计划,神情滞愣起来。 今日已经闹了许多,若是再提这事,苏蓁儿会不会恼羞成怒,适得其反地将这请柬还给她? 思忖了会儿,罢了,饵已经放出,接下来徐徐图之便可。 苏明月不动声色地将请帖从中间移到一侧,可以轻易看见,但不算显眼。 最终,苏明月以半撒谎半威逼的强硬态度,还是带着李宜安全身而退。 两人走后,整个芳菲苑都忙了起来。收拾的收拾,打水的打水,搭□□的搭□□。 苏蓁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春桃整理发饰,想起今日有些奇怪的苏明月,“春桃,你有没有觉得,苏明月好像变了?” 苏明月以前很疼她,现在……好像不仅不疼她了,还好像……虽然可能是因为转了性,想亲近苏贤,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春桃重新替苏蓁儿插好步摇,想起之前在院子里的事情,皱眉提醒道:“小姐,我倒是没觉得大小姐变了,不过小姐可还记得你冲大小姐喊了好几声苏明月?” 苏蓁儿想起,她今日确实气过头了,不过她并没有觉得苏明月就是因为她叫了她几声大名就对她如此,这种感觉其实在上次苏贤那儿就有点了。 苏蓁儿皱眉不解。透过铜镜,发现身后的春桃欲言又止,“你还想说什么?” “奴婢觉得,大小姐对那个哑女有些太好了!” “她对谁不都很好?”苏蓁儿翻了个白眼。 苏明月就是个呆子,小时候就爱和个男孩子一样抱着之乎者也傻读,长大后还以那些为典范,长心不长眼。偏偏脑子就对读书在行。不止书,还有武。明明就不像一个大家闺秀,可偏偏在外又忽地能开窍,晓得她是苏家大小姐,不能丢脸,装得一套一套的。真是从小到大都让她发堵!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春桃有些急,试探地看向苏蓁儿,见苏蓁儿神情稍好,才道,“那个哑女长得就不像一般人,谁身边搁这样的一个人不喜欢,还是个哑女?小姐以前不就是靠柔弱可怜去大小姐那儿博取同情吗?现在她一来,不就抢了小姐你的位置?” “小姐你今天怎么就放过她了呢?”春桃认为,就该借着此事闹到苏贤那儿去,然后趁机把那个哑女赶出去才好。 苏蓁儿如此一想,似乎连苏明月当初撒谎也有了理由,苏明月就是想把哑女留在身边才带回来的。毕竟这样难得的美人,放家里谁不喜欢? 苏明月今日又如此维护哑女,为了这个哑女还同她吼,不是喜欢是什么?瞧今日这个势头,这个哑女可能以后都会留在苏明月身边了。 苏蓁儿一想到她日后还要同一个哑女争,心里就不得劲儿。可谁叫苏明月人傻钱多还好骗呢?她这里的大半首饰不是苏明月送的,就是苏明月掏钱买的。 推了一把镜子前的匣子,站起身来气道:“你以为我想啊!” 苏明月舍不得自己在苏贤那儿立的形象,苏蓁儿又何尝舍得。 她根本不可能以一副泼妇闹架的样子去找苏贤。 而苏明月今日那态度也是摆明了,若是闹得苏贤那儿去,她只会说是苏蓁儿院子里的合伙欺负哑女。苏明月从小那别扭性子,不争则已,一争都能把苏贤气个十天半个月不愿见。 苏蓁儿都可以想象若真的闹到苏贤那儿的场景,一根筋的苏明月会善罢甘休?不和她吵得不可开交才怪! 春桃到底是替她拿主意,还是想让苏贤头疼,用点脑子! 苏蓁儿白了眼春桃,没有绝对的把握,她怎么会舍得自己辛苦搭建起来的一丝一毫的形象。 她气呼呼地站着,转念又责怪起苏明月,都怪苏明月如今有病似的,不那么好说话了,总让她没讨到好。 苏蓁儿用力过猛,连带一侧的请帖也悬了空,露出半截,上下晃动了下。 春桃见苏蓁儿生气,连忙拿着请帖去讨好苏蓁儿,“小姐,你看这个。今日她送请柬过来,定是有什么好事。” 苏蓁儿烦躁地看了眼春桃,闷闷不乐,但也是接了过来。 第23章 “小姐,上面写了什么?”春桃见苏蓁儿脸上越发平静,还隐隐带笑,好奇道。 “安州画馆要举办一次品画的雅集,邀请各位才子才女前去品赏。”苏蓁儿满不在意地将请帖递给春桃,用手划过鬓发。 春桃也喜道:“那画馆也总算长了分眼色,认出咱们小姐也是才女了。” 以往这种事,画馆都只邀请苏明月,从来没有邀请苏蓁儿前去。 苏蓁儿脸上不见半分之前的苦闷,“唔”了声,“你去打听打听,这次品画,品的何人之画?” 春桃高兴应下,苏蓁儿若能出得风头,她这个丫头也有脸面,“小姐,奴婢这就去!” 苏明月带着李宜安全身而退之后,回到夕兰院,青莲正跑出来准备告诉她没找到哑女,见到苏明月身后的李宜安才道:“原来你出去了?下次出去前记得跟大家说一声,你这样不吭一声就出去……” 李宜安听着青莲絮絮叨叨的话,目光追随着苏明月,看着她径直跨入门内。 她还真是…… 想起在小花园的一幕,别人的丫头就忍不住看笑话,到她这儿还有闲心关心旁人?有怎样的主人便有怎样的丫鬟,她与苏蓁儿之间,高下立判。 李宜安追进去,见苏明月坐在软榻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她手中拿着的坏掉的金钗和珠花上。她纤细的手指像长在阳光里的,渐渐变得透明,变得和煦起来。 李宜安放慢脚步,顿了下,低头从怀里犹豫地掏出一块玉佩,摆在苏明月面前。 苏明月既然不受宠,丫鬟也只有两个,住在这清冷的院子里,要去修理被他摔坏的那几样首饰,拮据的她恐怕只会雪上加霜。 这次的祸是他闯的,他有责任。 苏明月回来这一路都有些发神,她缺人手。派人去打听苏蓁儿那边的东向,无论是兰舟还是青莲,她都不想派他们去。 兰舟和青莲都是一生老实干净的人,她不想把她们拖下水。 李宜安趴在矮几上,见苏明月发呆,拿着玉佩在苏明月眼前晃了好几下。 而苏明月只是拿着苏蓁儿断掉的簪子和珠花发呆,对他完全视若无睹。 李宜安凝眸看向苏明月手里的东西,微微垮下脸来,怎生得这么没眼力劲儿? 他值千金的玉佩不值她手里的小破烂? 李宜安心中腹诽完,又将玉佩往前面凑了点,苏明月才皱眉抬眼,看向李宜安,一脸烦躁。 本来就烦,看见哑女这糟心还能整事的小白眼狼,更烦。幸好毁的不是她院子。 “你,今晚睡柴房,明天劈柴!”苏明月把簪子和珠花放在矮几上,烦躁地起身想去找个小匣子来装。 又想起之前的那白色虚影,好像是块玉佩,哑女哪来的玉佩? “等等,你刚刚是在拿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晃?” 被吼得懵了阵儿的李宜安这才转身,邀功似的拿着玉佩在苏明月眼前晃了晃。 苏明月握住仔细一看,“你偷东西?”难怪这玉佩她越看感觉越熟悉。 李宜安眉头一皱,想起画馆那日,苏明月认识李宜修,难不成她见过李宜修的玉佩? 脸色一变,当即又把玉佩抢回来,脸色严肃地握在身后。 苏明月还没看明白,见李宜安做贼心虚的模样,更加不喜,伸手喝道,“拿出来!” 李宜安摇了摇头,这事是他没想周全,他暂时还不宜暴露身份。他拿出玉佩只不过是想安慰苏明月,他们并非没有钱。 苏明月绕到李宜安身后去抢,李宜安才不会让她抢到。可他坐着,没几下就被迫倒在了软塌上。 苏明月见着机会,按着李宜安的手,一抬手就抢到了,跑到屋里角落里的花几前,细细察看。 只有李宜安古怪地摸了摸脸上被她秀发划过的地方,痒痒的。 这块和田玉上纹路精美,上面刻着一个“安”字,果然跟上辈子在祖父房里见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想起上辈子苏贤紧张的模样,这块玉佩可能还是个意义非凡的宝贝。哑女上辈子偷她们家马,这辈子居然还偷苏贤的玉佩,苏明月气不打一处来。 李宜安看着那隐于暗处的身影,见瞒不过了,也不急,走到她身边,“不……” “不准抢!”苏明月察觉到李宜安的靠近,将玉佩藏于身后横道,“好的不学,净学坏的。你今天睡柴房,明天开始劈柴。” 李宜安愣了会儿。她沉着脸,微微嘟着脸发横。这模样,反倒像受了欺负了的斑点猫,随时准备炸毛。 李宜安不由失笑,然后见她越来越生气的模样,笑着点头。 那些人可能又发现他了,夕兰院里可没有柴房,他离了夕兰院也好。 苏明月反感地皱眉,偷东西还笑?真是祸害。 离开前,李宜安见苏明月一副督查严肃的模样,像生怕他偷东西一样,想起玉佩,走近她。 苏明月疑惑地看向他。 李宜安猜到苏明月应该不认识这块玉佩,或者是不知晓这块玉佩代表的意义,拉着她的手腕,在她手上写道:“玉佩,不能示人。” 苏明月皱眉,这块玉佩有什么秘密吗?看向李宜安稍显严肃的神情,玉佩是苏贤的,难道跟她祖父有关?不过哑女又怎么知道? 苏明月心里诸多疑惑不解,谨慎地点了点头。 见青莲基本上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苏明月对着哑女板脸道:“虽然你离了夕兰院,但你也是夕兰院的人。以后无论在府内做什么事,都要谨记你是夕兰院的人,不能给我们夕兰院丢脸。” 再偷东西,她就家规处置。 说到最后,苏明月又顿了顿,“若是有人欺负你,可以来这里找我。” 今日哑女在芳菲苑闹了那么一通,虽然苏蓁儿如今不得已放过了她们,但按照上辈子苏蓁儿那善妒的性格,多半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 芳菲苑那头。 苏蓁儿听了春桃的话略微不喜,“不肯透露?” 忧愁地皱了皱眉,又道:“你再多使点银子试试。” 春桃来回三趟,银子都出到上百两了,画馆那林掌柜居然还一个字不蹦。 “不说便不说,谁稀罕!”苏蓁儿绞着手帕怨道。 春桃抹了抹头上忙出来的汗,“小姐,那品赏会……” “我不知道就不能品了?”苏蓁儿气道。 “小姐,以你的才气,当然任何画作都能品。咱们不是得找个最稳妥的法子嘛!”春桃赶着给苏蓁儿摇扇消气, 苏蓁儿哼了声,可是画馆不卖她人情怎么办? 苏蓁儿想起苏明月。可今日两人闹得这么难看,她又转眼去求她问她?摇了摇头,不妥。 一想起苏明月,苏蓁儿心口的火气又渐渐冒了出来。若是苏明月去,肯定不会像她这样吃瘪。 “春桃,你去给我看看那个哑女。”她对付不了苏明月,还不能对付一个哑女了? 第24章 安州画馆。 林掌柜看着春桃离开的背影冷汗涔涔。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娄衡,险些腿软地跪在地上。 “娄大人,在下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连太子……”迎来一记眼刀,林掌柜立马改口,“连李公子负责此事也不曾透露,是不是能将功补过啊?” “你认为这是你的功?”娄衡冷道。 林掌柜立马低头害怕道:“不不不,这是草民应该做的,不是功,不是功!” “那人再来,直接赶出去!”娄衡看着门外道。 林掌柜维诺应是,等到人走了,才软坐在椅子上,摸了摸头上的虚汗,吓死他了! 娄衡走向一间茶楼,向李宜修禀告之前的事情。 李宜修点了点头,忽然问:“你说苏家的姐妹情,可靠吗?” “属下不知。” “不知还是不敢说?”李宜修斜睨了眼娄衡,随后轻笑一声,“在这儿侯着,安州知府那边如何了?” “陈守毅这两日不是去了衙门,就是在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宜修“唔”了声,起身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下来,“陈守毅有个儿子,在安洲书院读书?” * 李宜安搬进了小柴房,在房间里赖了许久,尾随跟踪他的人都毫无行动。 他倒了杯水喝了口,忍不住直接道:“出来吧!” 清朗的声音如小屋旁边寂静的修竹,直接而冷淡。 可结果,一杯水被他慢悠悠地喝得见底,屋外仍没有半分动静。 李宜安看着杯底,按耐不住性子,干脆山不来就他,他就山去。朝之前有异的地方寻去,直到穿过小片竹林都没发现可疑之人。 李宜安看着地上残留着的脚印。又看向夕兰院的方向,既然他已经搬了出来,她那边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这人未免有些奇怪,给了他如此好的时机,居然也不动手。 他若没料错,此人和之前在夕兰院外的人是同一人。 又瞧向来的那条石板小道,树木成荫,使得小道上几乎呈一片暗色。从他这里看去,能看见一个人躲在樟树背后,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望。 他虽不知那是谁的人,但看装束,应是苏府的。 李宜安低头看向身边的脚印,对方不想惊动苏府? 思忖间,有脚步声渐近。 李宜安寻声望去,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 他穿着苏府下人的服装,看样子似乎是个杂役。身材粗壮,旁若无人,大咧咧地朝着小柴房走去。 李宜安也不阻止他,就站在院子里,立在窗子外看他来做什么。 只见那人翻了翻他床头,摁了摁他被子,软和极了,摸着还特别舒服,贼眉鼠眼地嘻嘻直笑,把被子抱了起来。 李宜安心里颇为嫌弃,这人体格粗壮,国字脸,却生了副小眼睛,笑起来特别猥琐。以为他要做什么,居然想偷他被子…… 出息! 等到人出来,李宜安伸出腿。 那人由于抱着被子,遮挡住部分视线,又加上没料到门外有人,不出意外地摔了个狗吃屎。 李宜安嘴唇紧抿,神情不耐,弯腰抢过自己的被子。 那人只瞧见地上的一只黑履,喝道:“谁啊!” 他爬起来,只看见眼前一道黑影划过,跟着李宜安进屋,看着那行走间飘动的红裙,女人? 在这儿劈柴的居然是个女人? 李宜安发现那人跟他进了屋,神情不喜,皱眉回头,眼里如有刀,警告着那人。 那人先是被寒光摄得有一瞬发抖,随后发现李宜安的容貌,眼睛直接发直。 李宜安看见那龌龊的眼神,焉能不知其意,紧咬着后牙槽。这是哪儿来的白痴? 那贼眉鼠眼的国字脸小厮想起他来此的目的,一脸猥琐笑意,既然要起争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玩点刺激的。 抬起双手就要下流地扑过去,“小红红,伺候好哥哥,哥哥教你劈柴啊!” 小红红?劈柴?李宜安双眼一瞪,他现在想劈人! 刘管事听说小柴房这边起了争执,将信将疑地跑过来,还没到屋里,就听见屋里传出一阵惨痛声,连忙从小道上跑过去。 “啊啊啊,别打了了,别打了!啊……” 刘管事一到,就见秦大宝被一脚踢飞了出来。 秦大宝一张脸已经变成了猪头,手捂着□□,疼得咬牙都止不住。 刘管事似乎知晓了什么,感同身受似的捂住下腹。 李宜安冷眼瞥向有些发福的刘管事,又来一个? 刘管事被那如含了冰的眸子一盯,连忙吓得退后一步,等仔细一看,女子?还是长得如此好看的女子! 整个安州,论长得最好看的女子,无疑就是苏明月了。可眼前此人竟要似乎比苏明月还盛几分。 刘管事冷眼看着从地上捂着痛处爬起来的秦大宝,心里暗骂一声活该! “刘叔,你得替我做主啊!” 秦大宝是刘管事连襟与他前妻的儿子,因他的关系在苏府谋了个劈柴的粗活儿。平日里就没个正形儿,吃喝嫖赌样样占。现在这番情况,刘管事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定是这混蛋惹事在先。 刘管事端着副架子,并不想与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秦大宝亲近,“给你做主,做什么主?” 秦大宝看向李宜安,想起之前那脚脚似铁棍的腿法,吓得浑身一颤,“她……她打我!” “她为何打你?” “因为……”秦大宝陡然想起了什么,好像有了底气,略微抬了抬头,虽依然不敢直视李宜安,但也忍不住道,“因为她勾引我,我不从,她就打我!” 李宜安当场就又是一脚! 刘管事简直是没脸看疼得直在地上打滚儿的秦大宝,哪来的脸,哪来的脸! 如此如花似玉的姑娘恐怕就算是眼瞎了,也不会看上秦大宝这癞□□。 “这位姑娘,我立马将这混蛋给你带走。不过,你是谁领进来的,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啊?” 这儿按例属他管,可厨房最近没招人,他也不曾听最近府里招了什么人,因此也免不得小心翼翼地问一句。 面对好看的人,常人总会多几分宽容和耐心。 李宜安白眼一翻,冷眼觑着地上又爬起来的秦大宝,压根儿一点回答的心思都没有。 刘管事心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受了此等委屈,哪还有心思回答。想着他过会儿一个人来慢慢问,走过去扶起秦大宝,“走,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刘叔,你怎么该罚我,你明明该罚她的!” “还敢胡说!”刘管事都想自己上脚踢几脚了。这里可是苏府,书香名门,最重礼义廉耻,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就算是他,也保不了秦大宝。 “怎么回事?”忽地一声,让三人皆抬眼看向小道上的两人。 苏蓁儿换了身粉色牡丹罗裙,后面跟着春桃。 春桃看着被扶着的秦大宝,使了个眼色。 秦大宝见状,立马趴在地上,“二小姐,你要给奴才做主啊!” 身边刘管事闻言急了,“秦大宝,你瞎说什么!” 殊不知,他们是一伙的。 早在芳菲苑。 “小姐,那个哑女被大小姐赶到小柴房去了。” “小柴房?”苏蓁儿疑惑,小柴房离厨房颇远,已经荒置许久,有一段时间没被人使用了。 “把她赶去小柴房做什么?” 春桃微微一笑,走到苏蓁儿面前,得意道:“小姐,看来那个傻子还是将小姐您放在心上的。” “你的意思是?”苏蓁儿明白过来,脸上忽地一笑,原来苏明月还是为了她把哑女赶去了小柴房,眼里流出喜悦而轻蔑的目光,吩咐道,“春桃,派人看紧了哑女。既然苏明月如此将我放在心上,我也不能让她失望啊!” 第25章 李宜安倚在门边,原来是她。 自他来到这里,应该出现过两批偷看监视他的人,其中一批呆头呆脑的,恐怕就是苏蓁儿派来的。 “你这是被谁打的,怎么这么惨?”苏蓁儿看着秦大宝被打得如此严重,似乎鼻梁都歪了,摆出一副温柔关切的眼神问道,却在说完之际,偷偷瞟了眼倚在门边的红衣女子。 李宜安嘴角轻嗤,看向院子里的栅栏。 苏蓁儿发现李宜安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气得抓紧手帕。一个哑女,也敢跟她傲!苏明月都把她送到小柴房来了,根本是不想管她了,还敢这么目中无人。 她分明没有听到秦大宝说了什么,等到秦大宝说完,看着李宜安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李宜安立了立身子,懒得看他们演,不屑一顾地准备进屋。他既然出来了,有些事正好可以做。 苏蓁儿见状,一腔火气如有实质般烧在她心口,连忙给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很会识苏蓁儿的眼色,几乎在瞬间就快步跑过去,拉住李宜安,“放肆!二小姐问你话,你竟然敢置若罔闻!” 话语间,春桃高高地扬起手,神情倨傲,卯足了劲儿要扇向眼前人。 李宜安眼里闪过一抹凛冽,几乎在瞬间抬手,手指紧紧捏住春桃的手腕,他不想惹事,可不代表着他想受欺负。 更何况,还真以为是条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他! 李宜安一用力,春桃就疼得一张脸痉挛痛苦起来,“小姐,救我!” 苏蓁儿没想到李宜安竟然力气如此大,看着脸色惨白的春桃,急急吼道:“哑女,这就是堂姐教你的吗?胡乱打人!” “……以后无论在府内做什么事,都要谨记你是夕兰院的人,不能给我们夕兰院丢脸……” 李宜安听到苏明月,耳边响起苏明月之前的话。冷笑,还真以为一个苏明月能压住他?手下更加用力了。 欣赏着春桃几近苍白扭曲的脸,李宜安看向旁边一脸弱智白莲花相的苏蓁儿,这样的人,若不好好教训一下,恐怕能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一辈子。 他兀地松开了手。在他这里,教训,自然得落到本人身上才叫教训。 下一刻,啪的一声,脸偏向了一边。 鲜红的五指印像染了血似的,一根根红得吓人。 整个院子都好像寂静起来,落针可闻。 春桃看着李宜安漠然而阴鸷的脸,吓得浑身颤抖,害怕地跑向苏蓁儿,“小姐,现在怎么办?” 她方才太痛了,等反应过来就打了李宜安一巴掌。 李宜安也是明显没料到。 苏蓁儿瞄了眼黑脸的李宜安,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按原计划行事。” 春桃往身后退了退。 不知为何,明明就是之前的院子,苏蓁儿却有些害怕。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进入主题道:“刘管事,既然你管不好这件事,那就让夫人来做主。” 刘管事心中一惊,试着道:“二小姐,这样的小事就不用麻烦夫人了吧!” “小事?”苏蓁儿一横,指着鼻青脸肿的秦大宝,“都把人打成这种模样了还叫小事?” “而且你以为她是什么人?这位哑女可是堂姐的人,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厨房管事,还有资格管夕兰院的人吗?” 刘管事低着头,不敢再说,只道:“那就依二小姐的,请夫人裁决。” 苏蓁儿这才稍微满意。可人才一放松就又紧张起来,寻着让她紧张的源头,李宜安神情冷漠,眼神如利刃。那目光明明冷淡不屑至极,却让她无端生出对方想要活脱脱刮下她一层皮似的阴寒。 敢打他? 苏蓁儿害怕了会儿,一时有些后悔亲自出面。这样的人,好像不太好对付。 可事已至此,开弓箭没有回头的道理。 李温霞正在小憩,听闻苏蓁儿带了几个犯了事的下人寻她,便让人迎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暗深红色万宝纹禙子,坐在软榻上看着不肯下跪的李宜安,心中惊艳,天下间竟然有如此出色的美人。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以冰雪为肤玉为骨,说不出的冰清玉洁,清冷高贵。 不过也不知她哪来的错觉,总觉得这女子美则美矣,骨子里似乎傲过了头。 “来人,把她给我押住跪下!”旁边孙嬷嬷好说歹说,说了好几句也不见李宜安服软,命令道。 李宜安退后一步,眼神半眯,长长的睫毛下已经暗藏汹涌。 她们……不配! 李温霞见人冲着李宜安要一拥而上,摆了摆手,“算了,她始终不算我苏家人,哪有逼着外人下跪的理。” 李宜安闻言,松了袖子里的拳头,略微抬眸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李温霞。 李温霞一直看着李宜安,这一对视,瞥见那双桃花眼里的光芒,心中一惊。还想再看,李宜安已经垂下了眼睫。 这孩子,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李温霞略微狐疑着。 “二婶,就算是外人,你的身份如此高贵,她也该跪你的。”苏蓁儿在一旁假意不平道,心里是巴不得李宜安把李温霞气着。 李温霞撑在红木矮几上,半倾过身子,点了点苏蓁儿的鼻子,温和一笑,看着下面跪着的刘管事和秦大宝,“说吧,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苏蓁儿抬头示意让刘管事说。 秦大宝以为是在叫他,积极地磕了个头,“回夫人的话,她打我,将我打成了这幅模样。夫人,你可一定得为我做主啊!” 秦大宝边叫边磕头。 李温霞看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拿着手帕捂了捂胸口,的确惨不忍睹。不过,这真是一个小姑娘打的? 李宜安虽然身量高,但也不过十五出头的年纪,一张脸也是十分青春洋溢。 李宜安抿了抿唇,似毫不关己。 苏明月被人叫去时,正在房内抄写上次随堂考的内容《孝经》。 一进入乔然居,苏明月便察觉到不对劲。 屋内跪着两人,李宜安站着,上面坐着李温霞和苏蓁儿。 一看到苏蓁儿,苏明月便心情有些不好了。 怎么又是她? “娘,这是怎么回事?”苏明月笑着走到李温霞面前,没注意到一旁的李宜安僵了下。 李宜安惊讶地看着苏明月被李温霞拉着坐在身边,仔细打量着两人相貌。两人眉眼间,特别是那双水盈盈的杏眼,确实有几分相似。 娘? 她是苏承国之女? 莫名的,好像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被浇灭了。 都说他纨绔,可他再怎么纨绔,也知道一点,苏家不喜争斗,甚至不愿涉足一个名叫上京的地方。 第26章 苏明月跟李温霞打完招呼,扭头看见李宜安,才发现李宜安左脸红了一片,依稀还能看见手指印。 “这是怎么回事?”苏明月一碰到李宜安脸就被李宜安拉下来。 “你被打了?”苏明月惊讶。 李宜安只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退了一步。 苏明月对他,不也只是利用?利用他做出一副善人之姿,之前捡回来做丫鬟,令她生气了就赶去柴房,如今在她娘亲面前,又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果然是见人要说人话,见鬼要说鬼话。 苏明月转身,愤愤站在李宜安面前,怒道:“谁打的?” 她都舍不得打,居然有人敢打哑女的脸,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女子最重要的外在,不就是一张脸。 房间里安静下来。 因为秦大宝被打得严重,而李宜安又是施暴者,所以李温霞还没来得及问李宜安脸上的伤哪来的。 如今被苏明月提及,如此好看的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也确实过分。 李宜安见苏明月似乎要替他出头,轻蔑地笑了下,指着春桃,他倒要看看,苏承国的女儿,要怎么做? 春桃蓦地一僵,靠近了苏蓁儿一点。 苏蓁儿护着春桃,忙看向李温霞,“二婶,现在当务之急是不是该弄清他们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 苏蓁儿指了指李宜安和秦大宝。 “好啊!弄清楚!”没等李温霞开口,苏明月便先应道了。 背后李宜安一愣,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随后心中了然,昨日还说要护他,让人不准动他,今日就上演弃卒保车的戏码。 李宜安冷笑一声,他现在无名小卒的身份,的确怎样的结果都可以。 苏蓁儿见苏明月如此信誓旦旦,心里蓦地一虚。 又瞧见跪着的秦大宝和刘管事,眼中闪过阴鸷。就算苏明月如何巧言令色,这次人证物证俱在,看她还能怎么狡辩! 苏明月听完刘管事的陈述,看向哑女。哑女不知为何,好像变得比平常冷漠了百倍万倍。 一定是脸被打了不高兴。 苏明月忽然心中愧疚。若不是因为她,苏蓁儿也不会去找哑女的麻烦,哑女那张好看的脸上也不会留下这鲜艳的手掌印。 刘管事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秦大宝确实是被哑女打的。 “二婶,你听,果然是哑女打的。” “是啊,本来就是她打的,夫人可要替我做主啊!”秦大宝也道。 苏明月闻言,看见这两人就烦,敢欺负她家哑女,站起身来严肃道:“娘,这件事涉及到我房里的人,可否让我细问他们几人几句?” 李温霞自然不会阻止。 苏明月站起来,还没走向李宜安,秦大宝就嗑起了头,“大小姐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苏明月半敛着眉,垂头看向伤得不轻的秦大宝,“你若真有冤情,我自然会替你做主。” “有的有的,小的有冤,不然你看小的这张脸?” 跟猪头一样的脸好像在苏明月眼前放大了些。 视线向下,秦大宝身上还隐约能看见半个脚印,怕是不仅脸上,身上也有些伤。 苏明月看向李宜安。 哑女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打人,能将人打成这样,缘由恐怕也不小。 “哑女,你为什么打他?”苏明月问。 李宜安闻言,想起屋内的那些污言秽语,神情更加漠然,根本不想回答。 苏明月蹙眉,“你说啊。” 哑女若是什么都不说,她就算即使知道里面是苏蓁儿搞鬼,也帮不了她的。 苏明月想起哑女开不了口,比划起了手语,“你会手语吗?我能看懂。说吧,有什么我都可以帮你的。” 帮我?把他卖了? 李宜安好像看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可对上那双明亮的眼,他心忽地一动。 那好似双毫无杂质的眼,明亮得像碎了璀璨的宝石在里面,瞧人时有流动的光。 但是他还是没动,一副又冷又傲不想搭理的模样。 苏蓁儿在一旁看着,不由发笑,“堂姐,你捡回来的哑女还真是好大的脾气。之前不仅打了人,还见了二婶也不跪,如今对你竟也这般爱答不理。” “她初来乍到,不懂礼数。娘,你也是知道哑女才来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李温霞略微抬眸打量李宜安。不远处的红衣女子一脸沉默地站着。她乌丝如瀑布,垂至腰际,身上红衣破如柳絮,点点污痕如墨,却完全破坏不了她的清冷气质,反而犹如神来之笔,更显为人的不卑不亢。再加之她确实生了副不似人间人的样貌。 这样好的样貌,怕不是普通人能养得起的。 “堂姐如此问,是又想护着她了?” 苏明月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蓁儿,既然整件事都是苏蓁儿弄出来的,苏蓁儿出来添油加醋也在她意料之中。 苏蓁儿语气柔弱且忧,这时候不倒腾出来,什么时候倒腾出来呢。 “堂姐,她毁了我院子还算事小,毕竟都是些死物,可这次她还打了人,若是姑息了,谁知道她下一次会闹出什么?” 就这么两句话,就又悄悄告了一状。如今站在这里的人多数只知道李宜安打了人,苏蓁儿表面说毁她院子是小,可一个下人,胆大妄为地毁了主人家的院子,这便是不懂尊卑,犯了做下人的大忌。 李温霞也忍不住问毁她院子是为何说? 苏蓁儿闻言,一脸委屈拿捏得恰到好处,低着头嗫嚅道:“没,没什么,这件事我跟堂姐已经私下里解决了。” 那我见犹怜的模样,就差将那“私下里的解决让她受了委屈”的话语直接说出口,好让人光明正大地将人护在怀里好好安慰。 苏明月目露嘲讽,哂然地看着苏蓁儿。苏蓁儿从小到大真的就只有这幅模样,柔柔弱弱,弱不禁风。她上辈子将这看做上京女子的娇气,如今一看,哪是什么娇气,倒是一身婊气。 “是啊,这件事我和蓁儿已经解决好了。”苏明月虽然百般看不惯苏蓁儿的柔弱虚伪扮相,可有时候,这副扮相不也可以成为她的武器? 苏明月眼里浸着大方的笑意,只有自己知道,在难以到达的深处,是一种讽刺。她也装,却是装出一副认真夸奖的样子,“蓁儿不愧是安州贤良淑德的小姐典范,之前的事就已经不计较了,如今在还担心哑女,真是好心肠啊。” “若有人摔坏了我院子里的花,就是颗草,我恐怕都不会原谅她,更别说还管她以后怎么样!”苏明月笑意盈盈,既然苏蓁儿想装,她就配合一点了。 她庸俗记仇,苏蓁儿才是大方仁善的那个! “仁善”的苏蓁儿闻言一愣,我还没把状告出来呢? 她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哑女毁她院子,苏明月有意维护的事情给抖出来,可才抖了个头,便没了尾? 苏明月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愤愤地压下心中不甘,苏明月给她戴了这么大顶帽子,让她有口不能言。 她只好脸上微微含笑,应承道:“堂姐说笑了,堂姐遇上这种小事,肯定会和我一样不计较的。” 苏明月微微收敛笑容,口蜜腹剑,谁不会呢?不过是她懒而不屑罢了。 旁人听罢,原来是摔坏了院子里的花盆,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而然地将哑女忒差劲的念头放下去。 李宜安见识了苏明月这番唇枪舌战,嘴角也不由浮起笑意。 看吧,她也并非直来直去,毫无心计之人,是他小瞧她了,不止有些小聪明。 第27章 房间里安静了小片刻。 苏明月看向哑女,哑女冷着脸,好像真的什么都问不出。 “娘,这件事哑女不开口,终究只能算秦大宝的一面之词。”苏明月说着,偷偷对着李温霞耳语几句。 李温霞回头,“真的?” “让我试试嘛!”苏明月撒着娇。 李温霞怎么受得了苏明月撒娇,连声应好。 苏蓁儿在一旁看得糊涂,苏明月又在搞什么鬼。 原来,苏明月想分开审问两人。 李宜安被单独带到一间房,回头看了眼苏明月,心生疑惑,她想做什么? 可无论她做什么,关他什么事! 他现在只想看他们罚他后,又知晓他身份时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笑。 苏蓁儿见苏明月将哑女和秦大宝分开,心中不解且忧,笑道:“堂姐,你想护着哑女直接跟二婶与我说一句便是,怎么还弄出这么多事来。” “我是想护着哑女,但我也知道要讲公平公正。不像某些人,为了私心,一切皆可抛,包括良心。” 打哑女那么好看的脸,良心不会痛吗? “堂姐说的某些人是谁?”苏蓁儿怎么感觉苏明月这话就是对她说的。 “某些人就是某些人了。” “你们两个怎么了?”李温霞看着两人,“怎么感觉你们两个在我面前你来我往的?” “二婶,没有。我跟堂姐说的是书院的人呢!”苏蓁儿也疑惑,苏明月为了哑女对她有这么大成见。 看来美色不仅误男人,还误女人!她更想把哑女赶走了。 李温霞点头,原来是书院啊。 苏蓁儿抿了抿嘴,又道:“不过堂姐,虽说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将哑女留下来,但是你也不能为了将她留下来而欺骗祖父啊?” “你将哑女说得那么惨,可人分明是好好的!我可真担心你,下一次会不会为哑女又做出什么欺上瞒下的事?” 苏明月今日本就因哑女脸被打了而有些心情不好,苏蓁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蓁儿,你是不是真想哑女死了才高兴!” “堂姐,我不是那个意思。”苏蓁儿连忙道。 “既然不是,我们去看看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吧?娘,去吧!”苏明月说着,扶起李温霞就准备走。 “好!” 苏蓁儿看了眼身边春桃,希望苏明月只是虚张声势,也跟了上去。 不过须臾,三人就来到了秦大宝面前。 秦大宝捂着脸给三人行了个礼,一句话因为脸痛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不时地咧一下停一下。 若不是知晓她是苏蓁儿有意派来的人,苏明月其实都有些不忍心看见他被打得如此惨不忍睹。可一想到哑女被打之事,有他一份,苏明月就又不那么同情了。 苏明月假装清了清嗓子,“秦大宝,哑女那边已经如实招了,是你先惹事的。我劝你也老实招了,以免家法伺候。” 苏蓁儿一惊,她们何时去见过哑女了?几乎瞬间,她就明白了,苏明月是想敲山震虎,让秦大宝自己因害怕说出来。 她忙觑了眼秦大宝,见秦大宝一脸懵,赶紧道:“堂姐,我们不是先来审问……” 李温霞轻拍了下她,阻止她接下来的话。她都明白的事,李温霞自然也明白了。 苏蓁儿被李温霞拍手阻止,脸色难看,自然不能将剩下的话说出口,皱眉看向秦大宝。 秦大宝也正惊慌地看着她。 她轻轻摇头,摸了摸脸,然后低下头。心中惶恐不安,盼着秦大宝能明白她的意思。 秦大宝被打得眼睛几乎只剩一条缝,他虽不懂苏蓁儿什么意思,但是能看见苏蓁儿光鲜亮丽地站在眼前。想到苏蓁儿事后答应给他的银钱,都可供他潇洒半年了。 对于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的小混混,有什么比得上眼前白花花的银子。他心一横,只要他把该做的事完成了,管他什么结果,那银钱就该是他的了。 “大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就是她打的我,这就是证据。”他指着自己的脸,瞥了眼苏蓁儿。他可是按照她说的去说的,事后可不能反悔。 苏蓁儿闻言,微微扬起嘴角,看向苏明月:这下看你还有什么鬼主意。 哑女,她今天赶定了! 苏明月自然是看见了他与苏蓁儿之间的眼神交流,可她见秦大宝一口坚持是哑女打的他也不担心,只接着问:“哦,那你说说她为什么打你?” 秦大宝出现在小柴房就是个问题。小柴房地处偏僻,平日里少有人经过。只要刨根问底,总会露馅的。 苏明月本准备全神贯注,拿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听秦大宝的话,以免漏掉重要信息,哪知,下一刻她便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向秦大宝。 苏蓁儿也愣了。 秦大宝瞧见两人的表情,皱了皱眉,“你们怎么好像不信啊?” 苏明月想了很多种苏蓁儿和秦大宝联合构陷哑女的罪名,可唯独没想到这条。秦大宝方才说什么? 苏蓁儿也只觉五雷轰顶,厌恶地看着秦大宝,就连她也觉得那理由够牵强了。 忍不住看向春桃,你这给我找了个什么人? 其实之前秦大宝就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当时苏蓁儿心思都在哑女身上,所以没听见。 春桃一脸高兴的样子,看见苏蓁儿发怒,也跟着沉下脸,还忍不住在想:“小姐怎么还生气?不该趁机踩哑女和大小姐几脚吗?那个哑女什么眼光,连秦大宝都能看上!” 苏明月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秦大宝这样与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何异? “你说她……”想起哑女倾国倾城的容貌和眼前这人的猪头形状,苏明月心中顿时升起异样,她顿了顿才勉强鼓起勇气,重复道以求确认,“你说什么?” “我说她打我是因为看上我了,我不从,所以才被她打成这副样子。”秦大宝早就在想行不轨之事就想到了,反正是叫他故意惹事栽赃嫁祸的,那种事没人看见,谁知道真假。他一副不得了的语气嚷嚷道,好像他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青年才俊。 谁还没个爱臭美的毛病呢? 但秦大宝这臭美…… 谁会眼瞎看上他啊,何况是那样好看的美人儿。 苏明月此时看见秦大宝的观感不亚于亲眼看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身后的李温霞也不由用帕子捂了捂嘴,状若嫌弃。 孙嬷嬷听了,也忍不住低头道:“夫人,我看不用问了……”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秦大宝这话简直没什么可信的。 李温霞淡淡地看了眼孙嬷嬷,“先瞧着。” 苏明月如此跃跃欲试,她也正好趁此机会瞧瞧自己女儿现下的处事能力如何? 苏明月忍住胃里的厌恶恶心,冷着脸沉声道:“到底是你看上了她还是她看上了你?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敢撒谎,别怪我家法伺候。”难怪哑女不愿意开口,竟是这种缘由。 苏蓁儿闻言,虽然厌恶秦大宝这番不可信的说辞,可既然说了,她当然还是希望秦大宝坚持下去。 “堂姐,这恐怕不妥吧!动用家法岂不是屈打成招?” “难道蓁儿你信他那话?”苏明月反问。 苏蓁儿脸色一变,她当然是不信的。可自己找的人做这事,她当然得先护着。不说秦大宝到底能带给她几分利益,可若是秦大宝招架不住家法供出她,那才是真正地得不偿失了! “堂姐,虽然这的确难以令人相信,但人不可貌相,万一……万一事实就是如此呢?无凭无据的,还是别轻易动用家法了。咱们家那家法,都多少年没用过了。忽然用上,还是逼人招供,传出去有失苏府名声。” 苏家向来仁厚,府里下人也规矩,以至于苏蓁儿在想出这招时都忘了还有家法这东西。她当然不愿意苏明月拿家法逼供。 “那蓁儿的意思是?”苏明月反问。 苏蓁儿眉眼一挑,捏着绣帕笑道:“不如叫两人前来对质。若是哑女真看上了秦大宝,秦大宝要是也不嫌弃,苏府全了这亲事也不是不可!”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哑女不愿说她为什么要打秦大宝,还想主动拦下这桩事。原来根本不是为了苏明月,而是为了护住自己,护住自己的名声! 她看向秦大宝,若能将哑女嫁给秦大宝这样的人,似乎也不错。 不仅能将哑女赶出去,而且嫁给秦大宝,对哑女那样的人,也堪是一种折磨了! 更重要的是,她还名正言顺。 第28章 秦大宝闻言,乖乖,这不就是要把那如花似玉的美人许配给他,激动地点头。 “我不同意!这分明是秦大宝在说谎,哑女怎么会看上他?”苏明月皱眉道。哑女之前就不愿意说,如今带过来,若是还不愿意说,难道真的要嫁给这样五大三粗,满口胡言乱语的人? 一听有可能要把哑女嫁给自己,秦大宝也彻底飘了起来,这骤热听闻苏明月强烈阻止,不由冷道:“大小姐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也不拿镜子照照,你有什么值得哑女看上的?”苏明月不客气地开口,语中轻蔑。 秦大宝闻言,恼怒地看向苏明月,目光触及苏明月明媚动人的脸庞,忽地色心起,揶揄道:“大小姐恐怕还不懂吧?男人和女人之间,那滋味儿才叫销魂!等大小姐尝过了……” 秦大宝盯着苏明月越说越猥琐,从心底觉得苏明月也好看至极,若是能在身下…… “放肆!”李温霞怎么看不懂那样猥琐的目光,大步走向前来。 平日里温和的面孔极少地阴沉起来,“将此人给我杖责三十大板,扔出苏府。” 忽然的变故让秦大宝懵在一处,直到被人带下去似乎都没反应过来。 苏明月黑脸冷漠地听着门外的杖责声。 她原本还只是以为秦大宝头脑简单,激不得,没料到他竟然敢把那样的目光直接放在她身上,当真是令人憎恶。 “二婶?”苏蓁儿还想求情,却兜头遭遇李温霞警告的目光。 苏蓁儿无法,秦大宝竟然敢口无遮挡到当着李温霞的面对苏明月不敬。听着门外的求饶惨叫声,暗自怨恨,废物!好好的一盘棋被他下成这样。 李宜安听见门外的杖责声心生疑惑,这就把人拎出去打了,苏明月在保他? 他听见旁边的人怯怯私语,“他那样的人居然敢觊觎大小姐?” “还什么男人女人的滋味,真是恶心死我了!” 李宜安闻言,面色陡然一黑。 “喂,你去哪儿啊!”李宜安穿过花圃。 秦大宝被打得几乎奄奄一息,垂头看着眼前覆着红裙的黑靴,只觉头重脚轻,“别打了,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那样对大小姐说话了!” 大小姐,你也配叫! 李宜安抢过身旁仆人的杖棍,手起棍落,惨叫一声。 秦大宝顿时感觉双腿疼痛无比,比之前打在他身上的三十棍都来得迅猛,猛地一阵疼痛过后,他只觉双腿无力,像没了脚,彻底昏了过去。 苏明月立在门边眼露震惊,却不忘对身边道:“若是哑女真看上了秦大宝要对他用强,蓁儿,你觉得秦大宝跑得掉吗?” 答案不言而喻。 一场闹剧终以闹剧收尾。 经这么一闹,李温霞也因几乎气急攻心,人乏了。料理完秦大宝,嘱咐了苏明月几句便让苏明月和苏蓁儿回去。 苏明月听到李温霞叫她和苏蓁儿不要因为外面的人离心,自然也知道其实李温霞都看出来她如今对苏蓁儿的态度。她握了握拳,“娘,你也觉得我会因为一个哑女而讨厌蓁儿?” “娘当然相信你不会。只不过,到底是十几年的姐妹,有什么事能过去就过去。” 苏明月点了点头。但是,她的娘啊,有些事是过不去的。 李宜安自从打了秦大宝便整个人都沉着脸。这种黑脸比之前还要胜上几分,害得苏明月靠都不敢靠近。 “堂姐,你们怎么不走了?” 李宜安出了乔然居就忽然不动,连带着苏明月也有些不敢走。 身后的苏蓁儿慢了一步,跟上前来随口一问。 她话一说完便迎来一道利刃般的视线。 李宜安眼光凛冽如刀,直晃晃地落在苏蓁儿身上。打他的账还没算! 苏蓁儿不由瑟缩了下脖子,她也看见了李宜安那一棍,竟生生将秦大宝两条腿都毁了。 那一棒如敲在她心头,“堂姐,我先走了。”苏蓁儿快步地从苏明月和李宜安中间穿过去。 人影穿过身边带来一阵风,苏明月抬眼便看见对面的李宜安,脸颊上的手指印依然鲜红。 “等一下。”苏明月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苏蓁儿,扫了眼春桃。她后来问了句刘管事,这巴掌是春桃打的。 因为有李宜安在,春桃已经不安了许多,如今被苏明月这样意味不明地一扫,更是战战兢兢。 “蓁儿今日怎么去小柴房了?” 苏蓁儿一愣,没想到苏明月还会问这个心虚道:“我在府里散步,散着散着就到了那边。” “蓁儿散步散得还挺远啊!院南到院北。”芳菲苑在院南,而小柴房属北方一角。 苏蓁儿惊慌抬头,莫不是苏明月发现了什么,随后讪笑,“闲来无事,所以多走了几步。” “是吗?”话落,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春桃捂着脸,委屈地看向苏明月。 李宜安也惊疑地看向她。 只见苏明月微微拍了下手,但也只是一下,就轻声道:“既然哑女是冤枉的,自然不能白挨一巴掌。” “还有,记住,下次想要教训人的时候,给我想想,自己到底够不够格?”苏明月严肃不喜地望着春桃,高高在上道。 “堂姐你什么意思?”苏蓁儿心痛地看着春桃,“春桃打人也是受了我的意,难道我还没资格管教下人吗?” “蓁儿你当然有资格管。不过,下次管的时候也麻烦蓁儿你像我一样,亲自动手。毕竟,我可不知道打人的究竟是受了你的意还是没受你的意?” 苏蓁儿气得脸色通红,苏明月哪是在打春桃,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而且她打?苏明月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她还要顾忌呢! 更何况她力气本来就小,哪有苏明月那样打人疼。 苏蓁儿愤愤地看了眼李宜安,定是她回去后偷偷告了状,不然苏明月怎么知道这巴掌是春桃打的。 苏蓁儿不服输地撅嘴道:“堂姐,我连打一下都不可以,你就可以随便欺负吗?” “我怎么欺负了?”苏明月挑眉,犹似不屑。 苏蓁儿说出当初苏明月的承诺,她当时将哑女说得极为悲惨,便立下承诺,说会好好待哑女。 “你就是这么待她的?把她赶到小柴房里去劈柴?” 苏明月脸色微变,哑女一个当事人在这里,弄得她好像……有点歹毒! 不过幸好哑女还是那样面无表情,苏明月可真怕他当面质问,你就这样说我或者咒我? 苏明月见哑女既然无恙,她也仍然保持笑容,仿若要媲美路边同样明媚的芍药花开,“蓁儿,你可能不知道。哑女身子虽表面已好得差不多,但要恢复过来,还得加强活动,多舒展。所以我才替她寻了这么个去处,顺便劈柴,以求强身健体,早日康复。” 苏蓁儿虽明知苏明月说的是假话,可无力辩驳,“我懒得与你狡辩。” 愤愤转身,快步离去。 苏明月得意地看着辩不过只能离去的苏蓁儿。她说过,她不傻,有的是办法让苏蓁儿斗不过她。别说现在她拿捏着苏蓁儿不敢与她翻脸的把柄才如此肆无忌惮,就算以后没了把柄,苏蓁儿也不一定斗得过她! 她上辈子真终究起来,也只是败给了自己太善良,没对苏蓁儿设防,即使苏蓁儿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她也只会替苏蓁儿开脱。真算起来,她从来没输给过苏蓁儿。 李宜安见苏蓁儿要走了,他挨了一巴掌,以为打回去就了了? 扫过四周,落在地上的一颗石子上。 他忽地一踢,石子如利箭般向苏蓁儿直射而去。 苏蓁儿小腿受痛,弯腰回头,石头隐入她裙下,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看见身后的两人。 那两人神情高傲,好像根本没看见她被什么东西打了下。她更加郁愤,跨步向芳菲苑走去,却由于腿疼,不得不瘸着腿走。只有背后的人看见了,有血渗出。 苏明月看见了那枚石子的方向,是从她身后穿过来的,那就是李宜安。 她站在李宜安前头,望了望白白的天,寻思着怎么开口。 她早该发现哑女不是普通人。之前就已经知晓她身体强健,似乎练过,却只以为那是哑女一族的特征。 苏明月去徐州就遇见过一个边远部落的人,那里的人轮廓深,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即使女子也比她们要高大许多,面相也更加立体,完全符合哑女现在的样子。 可直到见过哑女那一棍落下和方才的石子,苏明月才意识到,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哑女不是普通人。 思绪一下涌过来许多,苏明月甚至想就此将哑女赶出府去。 放如此一个不知深浅的人在身边,她可不敢再把她的善良当草喂,结果却连喂的是羊还是狼都分不清。 虽然或许她从一开始也根本不是因为好心,但是就算是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不知底细又可疑的人…… 苏明月指尖忽然传来轻微的触感,回过头去。 李宜安目光正从她还微微泛红的手掌上移过。 剑眉下的桃花眼漆黑而冷漠,毫无感情,却似乎有些过分认真。 他看见了,苏明月打人之后连手都不敢碰,打得自己都疼。 第29章 “哑女,你是在为我出头?”苏明月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她忽然就这么问了。 李宜安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松开了苏明月。 “为什么?”苏明月都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以为哑女是个小白眼狼,小坏人,可从这辈子第一次见面,哑女好像也没上辈子那样可恶,所以为什么?错在哪儿了? 她其实挺希望哑女像上辈子那样,坏得彻底一些,那样她就不用犹豫了。 因为你是我看中的! 深邃幽冷的眼眸忽然聚起一抹犹似愤怒的光亮,最后流淌开来。她是苏承国的女儿。 李宜安微微收敛起扬起的眉头和视线,桀骜傲慢地偏过头,好似没那么生气了。 因为好玩,他看着还不错,所以就护了。 他喜欢的东西,当然不能被别人欺负,更不能被人觊觎! 但是,也只限于那丁点的喜欢了! 李宜安不说一话地就回了小柴房,一个人蒙头睡大觉。 青莲被叫来给他擦药也不理。 苏明月抄着书,看青莲又回来了。兰舟心疼,嚷嚷着让她去,结果她去了之后差点都哭了,“哑女姑娘的脸真被打了,好可怜啊!” 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打呢! 苏明月抬头,看着兰舟手里的药膏,“她还是不要?” 兰舟看了眼手里的药膏,点了点头。 再一次被人打扰的时候,李宜安都想把人的手给砍了。 李宜安脸颊忽然一阵薄荷的凉意,心中愤怒,谁没他允许就胡乱往他脸上抹东西了? 伸手将那人胳膊都拧断! 苏明月吃痛,见哑女起身,也不喊不叫地看着她。 李宜安见是苏明月,手上的劲儿一下就松了。 这么来回几次地折腾下来,现在都到晚上了。 苏明月见李宜安真的不想上药,又把饭菜端给李宜安,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宜安没看她,只想把她赶出去。他才不要这些人虚情假意的可怜。 苏明月见李宜安爱答不理的样子,主动把饭菜喂到他嘴边,露出讨好的眼神。 李宜安睨了眼,他是小孩子吗?还要人喂! 苏明月扬了扬下巴,嘴唇微张,做出啊的动作。 李宜安:“……”等到嘴巴很老实地张开后。 苏明月见鱼豆腐终于被喂进了哑女的嘴里,不由开心一笑。 李宜安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很是嫌弃,立马吐了出来,难吃。 “你不吃饭不行啊,你明天还要劈柴,不吃饭……”后面的话苏明月越说越小声,“没力气。” 李宜安算是懂了,原来让他吃饭是让他有力气干活,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干脆自己下了床,抢过来端到桌上自己吃。 苏明月看着哑女吃饭,看着她红肿的脸,心里依然愧疚,“哑女,对不起,都是我,才让你脸被伤成这样。” 李宜安看了眼她,继续吃了几口,忽然放下,用手势比划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苏明月愣了会儿才明白哑女问的是什么意思,笑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了。你在的小柴房与苏蓁儿的芳菲苑呈南北之向,苏蓁儿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小柴房,我一看她在就知道是她在捣鬼了。” 所以你才那么干净利落地答应了对吗? 根本不是不在乎他! 苏明月对上李宜安神情复杂的眼神,疑惑地刮了刮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李宜安低头,看着底下的饭菜。 苏明月是苏承国的女儿,哪怕是庶女、次女都好,可偏偏是独女,是苏家足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存在。 李宜安默了会儿,他在想什么呢? 他看中苏明月不就看中了她不那么呆板,有她在,苏府的日子不那么无聊。 李宜安忽然笑起来,大方比划道:“我只是你捡回来的一个丫鬟,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连这都不懂?”蠢吗? 苏明月听了反而愣了,“可在我这儿,丫鬟只需付出劳力,并不需要付出别的。或许我会叫你扫地劈柴,但我不会饿着你,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你,你只是在我这儿干活,除此之外,你还是你,旁人都不能欺负你。” 苏明月忽然有些心虚,她故意把哑女叫来劈柴都不算欺负,那什么才叫欺负。于是,她嘴硬添道:“嗯,除我之外,旁人都不能欺负你。毕竟,我再怎么也是你名义上的主子,怎么也该有点特权的。但除我之外,谁都不行了,谁敢碰你,我就让她好看!” 少女恶狠狠地道,眼睛里却是并不凶悍的凶光。 “谁敢碰我,你就让她好看?”李宜安听乐了,重复着。 苏明月自信地点了点头,当然。她身边人又不多,护两三个,绰绰有余。 李宜安一见苏明月还特认真自信地点头就觉得自己肯定眼瞎了。 就她这样的,好玩个鬼! 人总是这样,轻而易举许诺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而还有种人也总是这样,明知道那样的话不可信,但也依然会心软欢喜。 李宜安慢悠悠地吃完饭,刚歇筷,苏明月就问:“你吃完了吗?吃完我给你上药吧,女孩子的脸最重要了。” 女孩子? 李宜安回头对上苏明月担心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薄荷的清凉在脸上散开,她的指腹却是微热。手指沾上药膏,轻微地划着圆圈,“你要疼就告诉我。” 李宜安轻嗤,就这点也叫疼,女孩子就是娇气。 “呼呼。”温柔的气息好像一阵风,忽然拂面而来。 李宜安抖了下,侧头有些不可思议地去看苏明月。 苏明月坐在床边,认真问:“我小时候经常受伤,我娘就是这么给我吹的,呼呼,好点了吗?” 李宜安使劲儿摇了摇头,好个屁! “哦!”颇为失望的声音,她还以为吹一吹会好受一点。 苏明月之后便安静地擦着药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但他心底不知为何,总是在想她在呼呼地吹。 想起她在画馆能屈能伸的样子,连床底都比他爬得快,她还真是没架子。 擦完药后,还看了眼苏明月的手,把药膏扔过去,扬了扬下巴,好似嫌弃,自己也擦点吧! 苏明月回到夕兰院后,兰舟和青莲一直在等她回来。 “小姐,怎么样?哑女的脸是不是不会好了?” “放心啦,哑女已经乖乖擦完药了,饭也吃完了。”苏明月看着干净的碗底,“下次给哑女多弄点饭菜,她吃得多。” “嗯!”兰舟点头,接过来,还得意道,“果然还是我们小姐有办法。” 青莲笑了笑,“我看,还是哑女心里有大小姐。”所以,苏明月去比她们都有效。 “可不是,小姐救了她,换做男子都该以身相许了。嗯,不过女子也可以许,就像我。我给小姐当一辈子丫鬟,小姐叫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苏明月没听兰舟两个鬼精灵地讨她开心,今日抄了一天的《孝经》,早早地就休息了。 她躺在床上,眉头皱了皱,手指紧握着被褥,好似不安,又是上辈子的梦! 是夜,安州的寻花问柳处。 星娆盘着高高的仙女髻,剪着窗边的冬青,看向身后人双手所奉,用手搛了过来。打开信封,然后放在火烛边烧尽,稀罕道:“这纨绔起来要上天的小王爷,竟然在苏府又能扫地,又能劈柴,还能挨打。看来,苏府里有个宝贝呢!” “叫我们的人回来吧!” “是!” 第30章 李宜安守在床上守了一宿,他本以为今晚应该会有点动静了,可竟然一夜太平。思绪了一夜,他也是时候该出去找人了。 翌日清晨时分,青莲送来早饭。 他斜睨了眼,青莲一直看他,抛了个有事的眼神? 青莲摇了摇头,很快就走了,只不过离开的时候还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口中还有些念念有词,二尺三四。 李宜安知道苏明月把他安排在这儿就是为了让他劈柴,他做样子劈了些柴,没一会儿就出府了。 此次被人追杀,他虽保住了命,但看那些人的架势,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这么怕死的人,可不认为偷偷躲在苏府就能保命。 李宜安按照白景云给的地址,找到元氏医馆。 元氏医馆内,一红衣女子比着手势,面前的小厮看着直摇头。他完全看不懂手语。 “这位姑娘,要不你写吧,我实在看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从小屉里拿出纸笔。 李宜安正提手要写。 “王……王姑娘!”门口,一清秀温润的男子背着药篓,面露惊讶。 李宜安跟着白景云进了屋,喝了口白景云倒的茶才挑眉开口,“憋死我了!” 他早就想要纸笔了,可那小厮愣是没反应过来。 白景云一席白衣,坐在一旁轻笑,谁曾想到上京最纨绔的小王爷扮起一个哑女也游刃有余。所以人啊,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白景云见李宜安还是当初的那身红衣,白净的脸上呈现一抹自责,“幸好王爷无恙,否则我……” “关你什么事!”李宜安像是知道白景云要说什么,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给自己解了下渴。 白景云默了默,又担心问道:“王爷可知此次刺杀你的是何人?” “还有哪些?”一句疑问说得如同反问。李宜安想起李宜修,轻垂眉眼,不甚在乎地用拇指划过杯沿。 “我来是看看你怎么样了,顺便来给你报个平安。”李宜安随口道,语气里并没有死里逃生的危机感。 “多谢王爷关心。那地方我经常采药,是以侥幸逃脱。如今看到王爷也平安,我就放心了。王爷如今住在何处,可有打算?” “我在苏府。” 苏府?安州之内只有一个苏府,白景云扫了眼李宜安浑身上下,不像被苏府救了的样子。 “我被苏府小姐救了,所以暂时住在那儿。”李宜安想起苏明月,撑着脑袋道,“她挺好的,而且好玩儿,长得也挺好看。”人嘛,姑且算又笨又聪明吧,他心里想着。 想了一夜,他想通了,不就是个苏承国。 他连他爹都不怕,苏承国怕什么。他就该怎样就怎样! 李宜安笑,发现白景云吃惊的眼神,皱眉,怎么了? 白景云温温展笑,有些调侃,“我好像是第一次是听见王爷夸女子好看。” 李宜安似乎才想起,他不是很喜欢女人。 他虽心里有些想法,但大概是第一次,向人开口言有些别扭。干脆随便地应承唔了声,当没听见。 可隔了会儿,他心里又觉得不甘,“等你见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认为好看的人,那肯定是好看的。 白景云诧异地瞧了眼李宜安,第二次了。 他一时竟然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李宜安如此称道。 李宜安不想谈苏明月了,忽然正经道:“白景云,我找你其实还有一事。” 白景云听完李宜安说起苏府的跟踪之人,猜测道:“会不会是皇上暗自派来保护你的?” 李宜安摇了摇头。他本是因为烧了摘星楼才被罚徐州历练的,他父皇派给他的人早被他甩掉了。 若他所料不错,那群人估计连他遇刺都还不知晓,发现他不见了,以为他先去了徐州,正往徐州赶。 如今又冒出可疑之人,说明此趟暗处潜伏的人实在多。虽说发现他的人不是杀他的人值得一时庆幸,但细思下去,此人既不救他也不杀他,心思恐怕不是一般的深。 他最讨厌这种人了! 以为躲在暗处,就能把他当棋子一样摆来摆去? 想让他入棋局,先把自己的血洒成楚汉界限没准他会考虑。 “好,我去寄。”白景云郑重点头。 李宜安颔首,尽快把苏将军请回来,他也好在苏府恢复点身份。如今做什么都受限,也是当真不自在。 白景云沉默了下,抬头又问:“王爷可还有其他我能做的?” 李宜安思索须臾,“我听说,有人脑袋磕坏了会失去记忆?” “确有这种说法。王爷怎么会忽然问起此事?” “三年前你救我时,我脑袋也磕坏了,我在想我是不是失忆了?”李宜安想起初见苏明月的时候,怀疑是不是他对苏明月似曾相识了,毕竟,这种感觉……他出现过不止一次了。 白景云听起李宜安提起三年前,蓦地一愣,“王爷怎么会如此问?三年前王爷只是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将脑袋磕破了皮,并不是很严重。” 李宜安点了点头,也不是很在意。既然不是失忆,那就是…… 脸色无端有些发红。 李宜安跟白景云交代完事情,回到苏府没多久,李温霞竟然派人找他。 李温霞身边的孙嬷嬷来叫他时,他正在房间喝水。 李温霞只简单问了些关于出身的问题。 李宜安对答如流,谎称自己从小被卖给了戏班子,逃出来被苏明月所救。 一番说辞不仅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些手脚功夫,还对上了苏明月之前说的他可怜无比。 可最后,李温霞只道:“既然明月喜欢你,我便不追究你话中真假。不过姑娘,这里是苏府,你可一定要守规矩。明月若出了什么事,你如今身为她的人,也是逃不掉的!” 李宜安沉默点头。李温霞眼里和话里都满是警告意味,是他大意了,以为苏家人都是一群大傻子,随便糊弄几句就成。 送走李宜安,孙嬷嬷不解,“夫人不是怀疑她,怎么放她走了?” 就连她都认为李宜安浑身气质不像一个卑微戏子,更不用说她若是戏子,脸上还会有这样好的颜色,比一般人家养在闺中的小姐们都要甚是许多分。 “我那也是自己胡思乱想。再观察几天吧,以免冤枉了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李宜安似曾相识,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又实在想不起来。 孙嬷嬷知晓这是夫人心善,点头,只派人看着。 第31章 李宜安出了乔然居,回头看了眼规矩井然的院子,抿了抿嘴,他这谎撒得,都得记在苏明月身上。 若不是为了给她圆谎,他也不至于被人看出端倪。 李宜安绕到夕兰院去,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苏明月坐在书房里拿笔抄书抄得认真,连李宜安来了也没发现。 书房里的人低着头,穿了身轻薄的白色流沙裙,头上不知材质的白色花簪对着窗口,端正典雅。 她好像累了,轻微捂住口鼻打了个哈欠。 马上就要开学了,她得赶快把《孝经》抄完,才能腾出时间去找林掌柜。 苏明月抬头看了眼窗外的秋千,又想起她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她要应付现在的生活,又要□□去打听林掌柜那边的动静,还要避着不让青莲和兰舟担心,真够难为她的。 好在时间还长,慢慢来,总能将苏蓁儿赶走的。 苏明月望着静静的秋千,一时恍惚地出了神。她应该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也从如今发生的一些事可以看出苏蓁儿的确对她不满有异心。但接连好几晚地反复做梦,令她总有些恍惚虚幻,令她总觉得那些她脑海的记忆像个梦,令她有些不忍心。 毕竟,这辈子的苏蓁儿做的最大的错事,还只是对她心存嫉妒。而她却要…… 兰舟定时给苏明月换茶,发现疑似哑女的身影,走近房间,高兴地问:“小姐,哑女来了吗?” “哑女?她来了。”苏明月闻声抬头,稍显疲态。 兰舟瞧了眼屋外,想起苏明月将李宜安罚去了小柴房,吃吃笑道:“我好像看错了。小姐,你什么时候将哑女接回来啊,她一个人住小柴房,会不会害怕啊!” “让她先住几天。”她向来言出必行。虽然她也很愧疚哑女因她手势,可她若不罚哑女几天,她怎么过自己这一关,上辈子,哑女的确恩将仇报,偷了马。 兰舟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苏明月,苏明月平日里从不与人计较,怎么就同哑女姑娘如此计较? 她不知道,最初的哑女在苏明月心里就是个小白眼狼,如今已经有了些改观,只是咽不下上辈子那口气。不然她一定会去亲自监督哑女,让她一刻都不能偷懒才能解气。现在,管她做什么,就当她住哪儿就是劈了。 李宜安不忍心打扰苏明月便回到小柴房,他双手枕在脑后地躺在床上,又莫名有些生气。 苏明月居然只是在抄书都不来看他?他可是因为她现在又多了个监视的人。 李宜安百无聊赖地翻着眼皮看着头顶屋顶,一脸不满。 晚上,青莲从小柴房一回来就被兰舟拉住,“青莲,你真的没有办法让哑女回来吗?” “要不,你去说说吧,你说的小姐一定会听的。” 青莲笑道:“你怎么总想让哑女回来?” “你不想?”兰舟推了她一下,“咱们夕兰院都好几年只有我们三个了,而且还是那么好看的人。我都看见了,你敢说你做那么大的衣服不是为哑女做的?” 青莲笑着白了一眼兰舟,“你啊,怎么像个男人样,就光看人好看了。” 兰舟脸红了阵儿,狡辩道:“我还不是因为你也要走了,不想……” 青莲一年前许了亲事,说好再干一年就要回去嫁人了,那样夕兰院就只剩她和小姐了。 兰舟剩下的话没再说,青莲离开是好事,她哪有生怨的理,但是…… 青莲感同身受地轻拍了拍兰舟的肩膀,她其实也很舍不得,只好道:“好,我去试试。” “你也不用担心,以后夫人和小姐一定也会为你找份好亲事的。” “恩,小姐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对了,青莲,下次你和胡大哥见面,又打算去干什么啊?”兰舟八卦道。苏明月每月都会给青莲一天假,青莲通常都是用来相见心上人的。 苏明月抄到现在,总算是将十遍《孝经》抄完了,伸了伸懒腰活动筋骨。 青莲见苏明月正好抄完,“大小姐可要现在用晚膳了?” “恩,吃吧!” 夕兰院人员简单,没那么多规矩,三个人上桌吃饭。 苏明月搛了块苦瓜酿虾仁,苦味祛除,配合着虾仁,清爽滑嫩,好像人都没怎么累了,“青莲,这道菜要得不错。” “大小姐一连两日都忙着抄书,青莲是想着苦瓜有明目之效,大小姐又爱吃虾仁,便叫厨房做了这道菜送来。” 苏明月投了个赞赏的目光给青莲。 青莲见苏明月心情犹似不错,试着开口,“大小姐,你打算让哑女姑娘一直劈柴吗?” 兰舟闻言,也积极地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没发现两人多少异样,只偏头有些好奇地问:“她真劈了?” 她昨日虽那么提了一句,但只是想劝哑女吃饭,并没有真的想让她劈。 青莲点头,说起了她看到的状况,还挺多的。 苏明月心情忽然就更好了点,这么听话?这辈子的哑女还真的挺好的嘛! 苏明月吃完饭,闲来无事,一个人消食溜达去了小柴房,打算去查看下哑女的成果。 但是她去的时候或许是太晚了,小柴房除了屋内的烛火,屋外只有星辰为光。 苏明月踏进院子,借助星光和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亮,的确看见了不少劈好的柴薪堆成几堆小山。 既然哑女如此认真,那劈柴这事就揭过,换下一个。 她兴致勃勃地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迈着步子推门而入。 甫一踏进屋,一只手就抓住了她脖子。 苏明月下意识地惊慌,抬头看去,陡然放大的一张脸近在眼前,浓眉星目,神情凛然严肃。 苏明月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男人,待看清之后,哑女? 反应过来,觑了眼掐着她脖子的手,又掐她脖子……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 苏明月的好心情全没了,不爽地沉下脸,挑眉恨眼瞪向他,松手。 李宜安因为擦了上好的药,隔了一宿脸上便好了许多,现在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了,这让苏明月心里的愧疚少了不少。 李宜安以为终于等到人来,可原来是苏明月,鬼鬼祟祟的。 注视着眼前盛着怒火的眼睛,他也有些莫名生气,终于舍得来看他了? 既然她主动送上门,他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他见她瞪眼,眼睛上的睫毛直挺得像小扇子,玩心四起地凑近吹了吹那睫毛,不准瞪他。 苏明月像风迷了眼似的闭上眼睛。 闭目的样子,像微微静立在花丛的蝴蝶,合上了翅膀,让人心底莫名一软。 李宜安忽然就愣了,想起在白景云那儿说的那些话,恩,他没看错,她就是长得比上京那些女子好看多了,不然他肯定嫌弃她。 苏明月颤巍着鸦羽睫毛,试着把眼睛打开,李宜安还凑在她眼前。 她好像也忘了自己正被掐着脖子,只记得自己被戏弄,当即不客气地一脚踢过去,离她远点。 只在李宜安面前,苏明月才不屑装出端庄的大小姐样,反正也呆不长。 李宜安低头看了眼还晃动的裙摆,心情忽然就没那么糟了,嗤笑着松开手,扬眉坐在一旁,好像在等她解释怎么来这儿了。 苏明月似读懂了他的意思,心中发横:整个苏府都是我家,去哪儿还用向你解释? 苏明月望了眼屋外,好像能隔着墙看见屋外的柴堆,“干得不错。” 李宜安嘴角噙笑,原来是来当监工检查成果来了。 他还以为她是知道他被李温霞叫去担心他说错话,所以才来看他。 不过,既然只是单纯地来检查成果,是不是说明她除了利用,也是有些在乎他的? 李宜安注视着苏明月,苏明月被他认真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咳嗽了声,“你搬回去吧!兰舟和青莲都想你了。” 夕兰院很久没来新人了,青莲说得对,多个人多份热闹。哑女似乎也不是无药可救之人,没准有什么误会或者以后真能教好。 而且,她想到了新方法,对于哑女这种人可能更有效。 李宜安垂下头,不作声,但态度有些表明了,他不回去。 苏明月没想到李宜安给她甩脸色,沉着脸问:“你不想回去?” 李宜安睨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她身前。 眼前的光亮渐渐被遮挡,苏明月看着眼前人,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没想我?”李宜安打着手势。 第32章 苏明月脸忽地发红,“没有。”她忙着抄书,自己的事都忙不完,她哪有时间想她? 李宜安就坐了回去,更加沉默地表示:我不回去。 苏明月惊讶,哑女这是生气她没想她? 心中忽然有些异样,她还这样的吗?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搬回去,明天陪我去书院,兰舟受伤了,她不能陪我。”苏明月当不知道李宜安的小情绪,决定道。 书院很多人都不喜欢读书,哑女没准也是。如果喜欢,可能跟着书里的学,还能成为一个好苗子。 苏明月觉得这个办法甚好,左右都能全了她的心意。 还要去书院那种人多的地方?李宜安偏开头,他不去。 苏明月一连被李宜安甩了几个脸色,心中忽地窜出一团怒火,她才是小姐,为什么弄得她这么没威严。 苏明月又咳嗽了声,走近拍了下桌子,严肃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轮不到你说了算!” 李宜安抬头,一秒两秒三秒,看得苏明月险些破防。 李宜安最后看见苏明月好似苦瓜的脸,笑着摇头,不去。 躺在床上看着有些无措的苏明月,心中发笑。 他现在太危险了,这样一个人呆着正好。 可苏明月却不这样想,她越发觉得自己好没面子的,就像又被哑女丢尽浴桶里那样。 她若不能把哑女带回去,兰舟和青莲怎么看她? 不行,她一定要让哑女学会尊重她,听她话! 苏明月犹豫了下,走近李宜安,裙摆拂过凳脚,走到对面的床头。 小小的床铺几乎只能容下一人,李宜安身着红裙,半撑着脑袋地躺在床上,姿势不甚雅观,见眼前投下黑影,俊朗的眉目一挑。 “你要怎样才愿意回去?”苏明月问。 李宜安闻言,无动于衷,甚至视而不见,还是继续悠闲散漫地闭着眼。嘴角微微笑意,好像在享受什么。 可有什么好享受的呢? 好看的脸上浮现的笑意隐隐约约,就像天上隐在云层后面要现不现的上弦月。 苏明月面无表情,用手推了下他肩。 李宜安好似不知,依旧闭着眼,那轮月亮也一直散散挂着。 苏明月想起他之前的问题,声音有些不自然道:“我说我想你了,是我想……” 苏明月话一顿,李宜安忽地睁开了眼,把她无缘无故吓一跳。 漆黑如墨的目光像自黑暗而来,缕缕光芒似因讶异而不熄。 苏明月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不自觉地对着他目光闪烁。 她张合了半天唇瓣,干脆直接跳过后面的话,皱眉不知有些横意还是有些娇羞,闷闷问:“你回吗?” 床头的人居高临下,一身白色长裙,背着光,一张脸失了些许明媚,却更加让人瞧得轮廓清晰。 皱着的眉头如一字,低眉耷眼的,眼里又有盼切光蕴着。小嘴微微发撅,直直地看着他。 李宜安方才只是顺着她那句话随便问了一句,如今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才意识到那话不太对,心中泛起涟漪。 涟漪似有若无,又看着如此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苏明月,李宜安有些压抑地不爽。 她想他回去也不行! 傲慢地闭上眼不理。 他的决定,谁也不能动摇! 苏明月微微咬着唇,眨了眨睫毛,鼓起勇气,又大着胆子去戳了下李宜安的肩,声如蚊蚋,“我想你了。” 她只是一戳就迅速收了回来,像害怕受罚,又像在顾忌而不安。就像她说的话,溜地一下消失在他耳边。 李宜安整颗心脏都像是被一道力敲碎了的湖心冰圈,瞬间哗啦哗啦地掉进水里,还向他的四肢百骸进发,让他整个人崩起来又软得一塌糊涂。 李宜安情不自禁地睁开眼,真想他了? 苏明月就算有时候大大咧咧了点,可自古礼法在,她从小到大,这个词除了对她父亲说得多,还没对外人说过。 弄得她俩关系多好似的。 她俩的关系,就是前两天她还想可劲儿可劲儿地折磨哑女,能有多好! 苏明月通红着脸,目光却如炬不闪躲,迎上李宜安直视的目光。 李宜安见她一副不答应不罢休的样子,颔首,在心腔里发出低低的一声“恩”。 苏明月见状,喜不自已地绽开笑容,大声道:“收拾!” 脸上哪有半分小女儿的娇羞。 李宜安的心又像一堆破败的泥墙,被苏明月一堆就哗啦啦地坍塌。 又不想了! 苏明月瞪眼,一副你想反悔,你敢反悔的凶悍恶妇样儿。 李宜安跟着苏明月回到夕兰院,兰舟高兴地拉着他问东问西,替他收拾床铺。青莲也送来新衣裳。 苏明月才不屑去讨好哑女,一个人整理着自己抄的十遍《孝经》和明日上学用的书本。 青莲伺候着她洗漱完毕后,她便让青莲和兰舟也早些歇息了。 苏明月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安,又偷偷拿出藏在床底下的人参。 这几日她接连做梦,每做一次梦,她就觉之那些记忆真的就越像一个梦。 那不是梦,是记忆!她告诉自己。 苏明月把人参放回去,看到一边的玉佩,想起李宜安在她手心写的,玉佩不能示人。 明日或许能见到她祖父苏贤,带着。 苏明月把玉佩放在枕头下面。 半夜,她又开始做梦了。不知道是梦里的哪一天,烟花烂漫,人声沸腾,熙熙攘攘。 李宜修找到她,将她带走了。 她一点都不想自己跟他走,可梦里的她每次都跟着李宜修走了。 梦里的一切照旧在发生,火来了,烧尽了一切。 苏明月惊醒,抚着胸口。前一秒还心存不甘,恨极了李宜修,可下一秒,那股恨意突然消失,她反应过来只觉那恨意该是别人的,又觉得不该是别人的。然后她再睡过去,次日便会分不清到底是她弄错了还是怎么了? 苏明月坐在床上,抱着自己安慰:“不是梦,是记忆,是记忆。我就是为了复仇回来的,为了复仇。” 苏明月念了好几遍才能稍微平静下来。看着外面微亮的天,再次躺下,睡过去。 第33章 这几日,苏明月总是睡得沉,却每次起来都像没睡好。 今日竟然有些小小的黑眼圈,“小姐昨晚没睡好?” “叫青莲给我准备点安神的香吧。”苏明月道。连兰舟都看出来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小姐不是不喜欢那玩意儿?” 苏明月不喜欢调香插花刺绣这些女孩子本都该会的,连带着这些东西她也不爱用。 话说出口,兰舟才意识到,苏明月定是真的没睡好,便没继续说了。 用早膳时,李宜安竟然换了新衣裳。 碧绿的颜色跟兰舟青莲所穿差不多,但是却又在细小处繁杂了些,衣袖做有同色花边,下面的长裙还有苔色藤蔓做花纹,不长不短,挺合身。 李宜安也随意瞥了眼苏明月。大概是今日要去书院,她打扮得有些过分明媚。平日里见她多是素颜,今日似抹了粉,还梳了好看的发髻,一身绣着芙蓉的宽袖黄裳,在腰畔垂下坠着红樱的红色丝带,直至襦裙半腰处。颜色明亮得竟然还要不输于她原本的丽色几分。 庸俗! 一想到苏明月今日是去上学才打扮的,李宜安脑海里便冒出这样的一个词。 他原以为苏明月是不拘小节的灵动之人,如今一看,明显世俗得很。 就想让大家都看见她好看。 李宜安扒饭扒得很快,吃完之后就回房间。 苏明月疑惑,“她怎么了?” 兰舟和青莲也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不想去书院?”青莲猜测。 苏明月闻言,默默地决定继续吃饭,不管了。反正她逮也是要把人逮去的。 李宜安看着苏明月递给他的书袋,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接过来,跟着苏明月出门。 身后兰舟担心,“青莲,小姐和哑女不会出什么事吧?”两个人看着,不太喜欢对方! 苏府门外早早就有马车等候。 苏明月今日比平常稍晚,可苏蓁儿却还是没到。 李宜安看着自己身上的书袋,闲着无聊,心生好奇,苏明月这种表面乖巧的人会不会在书袋里也藏些小玩意儿。 他呆在夕兰院的日子多,早就看通了一切。 他把书袋里的东西翻出来看,一叠纸? 苏明月皱眉,见李宜安翻了个遍,“你别把我东西弄乱了。我每日必带的就是书和笔,每日需要用什么书我会告诉你,你以后每天要记得给我检查,莫漏了东西。” 李宜安:这是真把他当书童了? 车外的苏蓁儿慢吞吞地向马车走近,听着苏明月的声音,苏明月怎么说这话,上车一看,哑女? 心里忽然一团火气冒了出来,她腿上的伤一定是她们弄的。 当时回到屋时细看,血肉模糊,都快将她吓死了。 她和春桃坐下,车夫问候一声是不是要走,便驾着马车走了。 李宜安好似根本没看见她们,看着手中的纸,《孝经》,他之前去的时候,苏明月就在抄书,原来抄的是这玩意儿,百无聊赖地给苏明月放好。 苏蓁儿心怀怨恨又不敢发作地瞥了眼李宜安看的,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不是上次随堂考的《孝经》里面的内容。 她现在无心知道李宜安手里拿的是做什么,只想知道苏明月是打算带李宜安去书院?是又想欺负她吗? 果然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她也不稀罕。 但是……苏蓁儿还是时不时地看向李宜安。 李宜安换了身干净衣裳,衬得他越发绝色。书院有个苏明月便够了,如今还有多个比她好看的哑女? 还是个哑女! 好像自尊被人踩在脚下,她竟连个哑女都不如了。 苏蓁儿忍了忍,还是问道:“堂姐这是要带她去?” 苏明月瞧了眼苏蓁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堂姐不是说哑女需要多活动活动,怎么要带去书院了呢?书院可不是能随意活动的地方。” 苏明月了然,苏蓁儿是不想哑女去书院。 “这不是因为当日春桃忙着给你汇报布庄上新的情况,兰舟耽误了些治疗时间,如今需要在夕兰院养着,才叫了她。” 苏蓁儿闻言,不满地看向春桃。办事真是蠢笨,净给她惹麻烦。 春桃见状,心中亦是委屈不满。昨日便已经因为秦大宝受了罚,今日一早又是如此。 分明是苏蓁儿自己着急,要她立马找一个人出来,秦大宝办砸了又怪她?还有今日这事,当初还不是苏蓁儿当初自己赖着,又成了她的错,做奴婢的真是受罪。 苏明月好笑地看着苏蓁儿愤懑不满的表情,还想管她?先别被自己的丫鬟气死吧! 昨日之事思起来,苏明月都有些想笑,苏蓁儿脑袋还没如此之笨,偏偏摊上了秦大宝这样的口无遮拦之徒。其中缘由,恐怕就是因为还存在个鼠目寸光,办事不力的春桃吧。 果然恶人作恶,自有天磨。 苏明月和苏蓁儿来到书院。 刚下马车就有一群莺燕飞过来,几个高矮胖瘦各不一的书院女学生将苏蓁儿围成一团,“蓁儿,你可算来了,陈少爷找你呢!” “陈少爷,你们说的是陈霆云?他找我做什么?”陈霆云是安州知府的儿子,才华样貌在安州皆属上等,与苏蓁儿也素来交好。但也少有这么不合规矩地一开学就找她,还闹得人尽皆知。 安州书院虽不禁止女子来此读书,可安州多数人家还停留在女孩儿读书无用,那是男孩子才该干的想法之中。所以来书院尚学的女子并不多,整个书院统共才十来个女孩。 苏蓁儿在书院里才情不差,又性情温柔良善,还有苏家小姐的名号,是以,书院里的十几个女孩儿几乎人人都追捧苏蓁儿。 之前那个开口的粉衣女子听了苏蓁儿的傻问题笑道:“还能有什么?” 她用帕子捂着嘴,莺莺直笑,“谁不知道陈少爷心仪于你,定是有什么好东西要给你。” “你们别瞎说,我与他是清白的。”苏蓁儿脸红道。 见苏蓁儿害羞,那女子忙打趣儿一般地调笑维护,“清白清白,比小葱拌豆腐还白呢!” 她说完,人群中似又有人想起什么,“对了,蓁儿,今日怎么没见苏明月?” 平日里,两人不都是一起来书院的吗? 宋雅兰不喜欢苏明月,当即也想起来了,嗤笑一声,“怕是不敢来了吧!” 她说这话比之前说话的声音还大,好像是故意要说给周围陆陆续续到来的人听。 “谁不知道她为了看杂耍逃了随堂考,谎称病了,结果还真的大病了一场。还真是报应!” “雅兰,别说了。”苏蓁儿拉了下她。因为她知道,苏明月就在车里呢。苏明月那样厚脸皮的人,可没什么不敢来的。 宋雅兰也歉意地看向她,“蓁儿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捅出去的。不过你根本毋虚这么好心,她什么样的人,就该被整个书院都知道才对。这次分明是老天爷也看不惯她了。” 这话说得,便是苏明月已经恶劣到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 苏蓁儿闻言,露着纯真同情的眸子,“你别这么说,堂姐病了三天,已经够可怜了。” 言外之意,苏明月是不好,但她已经受到惩罚了,她们不该落井下石了。 果然,宋雅兰怒气消了些,不过还是道:“真是奇怪,明明蓁儿你也从小养在苏家,怎么不像她那样目中无人,大概这就是虚有其表吧!” 安州书院谁不知道苏明月长得好看,可同样的,谁不知道她虚伪至极。 第34章 马车内,李宜安听着这些恶言,险些跳下马车。 苏明月拉住他,淡淡道:“不用管她们。” 李宜安皱眉看她,你就这么让她们欺负? 苏明月只神情冷淡,泰然自若地开口,“道不同不相为谋。” 出众的人会讨人喜欢,可太过出众的人却非必然。 苏明月便是后者。 来安州书院尚学的女子并没有真心想学习的人,她们偏好女工,苏明月和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她们会被她表面的光华蒙蔽而心生嫉妒,生出自以为是又可怜的优越感,可她不会。 她的优越,从不来自旁人。 等到周围安静了许多,苏明月才准备下马车。见李宜安冷冰冰的样子。 这些天她也有些感觉了。虽然李宜安许多时候面无表情,让人感觉冷,可生气时候的冷和平日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苏明月知道李宜安是还在为她生气,心里一股暖流,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嘴角上方,手动提起他的嘴角,“好了,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可和他们争辩只会浪费时间,而且没什么值得的。” 苏明月小时候就已经风头无两了,若是人人都这么说上她一句她都要去辩驳,她岂不是要累死了。 而且在她看来,那些人就像俗语说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没给她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本不善与人虚与委蛇,不来烦她正好。 李宜安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侵犯他的苏明月,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放肆! 当即打开苏明月的手,他的脸是她能碰的吗? 行色匆匆地要先一步下马车。 李宜安看着不远处立着的牌匾,古朴的黑色匾额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安州书院。 汇聚而来的莘莘学子,默契地朝匾额下的敞亮的洞口进去,像那是什么光明圣地。 这就是安州书院? 李宜安一直常听他父皇念叨苏贤如何如何,没能教他,是一桩憾事。他倒要看看,苏贤到底有何值得他父皇记惦的。 身后,苏明月下马车见李宜安望着书院门口,“喜欢书院?” 记忆里,她将修养好的李宜安送来过书院。但记得的也只是李宜安在书院受过欺负,到底喜不喜欢读书她不太了解。因为,就算她再喜欢一个陌生人,她也不可能时时跟着。把哑女派去书院的缘由也只是哑女什么都不说,她也不能让哑女总荒着。 若是哑女其实是喜欢书院的,是不是她的本性真的不坏,偷马也是有原因的? 李宜安轻挑眉眼,他才不喜欢。 两人脚程不慢,之前那行人却是慢得很。不知是不是苏蓁儿腿的缘故,还是她们自己的缘故。 那些人发现路过她们的人频频侧目,俱是欢喜。她们围绕在一起,就跟锦簇的花团一样,理所应当地吸引旁人的目光。 殊不知旁人根本看的不是她们,而是新面孔李宜安和李宜安身边的苏明月。 两人本都生得赛天仙,如今并行,更像仙子双双下凡,直教人难以不注目。 宋雅兰享受着众人的目光,真以为那些人看的是自己,却不忘称赞苏蓁儿,“蓁儿今日打扮得真好看,难怪陈少爷心悦于你。” 她出身商贾,善会夸人。 “雅兰,你别说了。”苏蓁儿羞怯道。话说着,已经能见着学堂了,她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雅兰问。 不远处,陈霆云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不过碍于绿竹遮挡和一时开学,流动的人颇多,宋雅兰她们并没有看见。 苏蓁儿摇了摇头,“无事。”心里却也有些小期待和好奇,陈霆云找她做什么呢? 苏蓁儿越想脸色越通红,走得越发慢了。 宋雅兰一路都在拿这件事打趣苏蓁儿,见苏蓁儿也只是听着甚是娇羞也不恼,说得便有些没了边际,“日后若你俩成亲,我定要送你一份大大的贺礼。” “借过。”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她们的热闹。 苏明月眼看她们越走越慢,跟没腿的虫子一样,爬爬爬,爬不动,真是让她厌烦。 所以她不喜欢这些人,走个路都能磨蹭许久。 宋雅兰回头,见是苏明月,当即撇了撇嘴。她对苏蓁儿向来口吐芬芳,但对苏明月便往往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当即刻薄道:“蓁儿,你堂姐这是生气了吗?不知道还以为她喜欢陈少爷呢,连说都不让我们说!” “陈少爷会喜欢她?” 一群人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嫌弃鄙夷得好像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苏明月。 “对啊,美人在骨不在皮,就她……她身边那人是谁啊?”说话的人最后注意到李宜安,不由好奇问着。 听了她的话,那些人才注意到苏明月身边竟然跟了个不逊于她的美人。 宋雅兰也发现了,苏明月已经算得顶好看了,但她身边的人竟然不输她,还颇有一番冷漠气质,如同高岭雪花,别有韵味。 宋雅兰见两人离得挺近,李宜安又面生,还背着书袋,提醒道:“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吧?你怕是不了解你身边的人,她啊……” 苏蓁儿见状,好像知道宋雅兰要说什么,立马扯住宋雅兰的胳膊,“她是我堂姐的新书童。” 宋雅兰闻言皱了皱眉,随后不喜,一副又恨又懒得拉理的样子,最后看着两人都很好看的面孔,忍不住道:“果然人以群分。” 宋雅兰应该是讨厌两人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感觉在夸奖。 苏蓁儿脸黑,“人以群分不是这么用的。” 宋雅兰眉头一皱,“不是形容差不多的人都聚在一起,又是说他们不好的?”宋雅兰以为这句话就是骂人不好的。 苏蓁儿假装难言,心里却白眼:是说不好的人聚在一起,但是是强调先不好,再聚一起。 苏明月忽地笑了。宋雅兰身为商贾之女,十分想要学些诗词歌赋假装自己颇有文采,但她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而且也没真的把心思放在上面。 所以往往以为自己学了几个新词便爱显摆,但她好像跟这些词有仇,总能将明明白白的词语意思给曲解。 要说书院最出众和最讨人厌的是苏明月,最受欢迎的是苏蓁儿,那么宋雅兰便是书院里最搞笑的那个。 苏明月笑着看向宋雅兰,道:“多谢!” 沉吟一声,扫过她们一大群人,“你们也挺人以群分的。” 懂的人自然都懂,苏明月这是在骂她们。但宋雅兰糊涂了,既然她用错了,这词不是骂人的,那便是夸人好的? 苏明月会夸她们?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正想着如何让一个夸她的人难堪,身后就有人道:“陈少爷来了!” 宋雅兰看见陈霆云,似想到了什么,急忙拉着苏蓁儿往前走去,还将苏蓁儿往前一推。 苏蓁儿被陈霆云扶住,脸色微红,带点娇羞,如三月桃花,微微退开了些,抬头道:“听说你找我?” 之前两群人本就闹了些动静,如今陈霆云听说她们来了,急急忙忙出来,后面自然也跟了一批爱看热闹的人。 一时之间,整个庭院周围的人都以看热闹的目光看着两人,激动的心在颤抖。 陈霆云虽没有言明她喜欢苏蓁儿,但他的确向来维护苏蓁儿,众女生中,也只给苏蓁儿面子。 他好像看出来了众人有些误会,面含歉意,却皱着眉道:“蓁儿,我找你堂姐!” 也不顾苏蓁儿惊慌失措如败花一般的小脸,抬头不高兴地吼道:“苏明月,我找你有事。” 第35章 苏明月抬眸,陈霆云找她有什么事,冷漠道:“陈公子找我何事?” 她在外向来端着,对于看她不顺眼的,她虽然也还是要端着,但是不会笑。 而对于陈霆云这种从小看不惯对方的两人,苏明月是连笑都不会的。 陈霆云的父亲是安州知府,同时也是苏贤的得意门生之一。两人小时候常在一起做比,但是陈霆云比不过她,所以两人便自小有了嫌隙。 陈霆云看不惯父亲总夸苏明月,苏明月看不惯陈霆云如此差劲儿还能被苏贤夸。 陈霆云也是很习惯苏明月这副冷色,同样冷道:“跟我来。” 李宜安注意到苏明月的表情变化,即使宋雅兰这些人如此说她之时,她都不在乎,如今却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一句话不说却能引起她的不满。 看向陈霆云挺拔的背影,想起之前那些人的话,陈霆云好像挺受欢迎。 果然是乡下地方,这样的人也值得吹捧? 陈霆云看着周围人对苏明月与平常不一样的讶异目光 ,回头看向苏明月,她今日莫不是长成花了不成,这些人还没看惯? 众人的确是看惯了苏明月,可没看惯李宜安啊! “你打哪儿弄来的这姑娘?”陈霆云忍不住问。 苏明月的确生得明艳动人,但看久了便习惯了。忽然出现一个眼生的,像重新刷新了大家的审美,连带瞧苏明月也瞧出比平常不一样的美。 “你不是有事跟我说?”苏明月不屑道。 “你以为我想找你?”陈霆云想起那日的人,严肃了几分,不与苏明月贫嘴。 陈霆云与苏明月不知不觉间并肩而行。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不知情的,光看两人动作,还显些亲昵。 背后的李宜安阴沉着脸,瞧了眼书院周围,应该是书院的缘故,视野开阔,院子种的也是颇为高洁的绿竹之类。 可李宜安就是满眼嫌弃,伸手拽下一苍翠绿竹在手里又卷又摁,什么破地方! 见几人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围着苏蓁儿的那些人也才回过神来,原来不是找苏蓁儿,找苏明月的啊! 这些来书院读书的女子多是有些目的,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苏蓁儿,这时瞧着苏蓁儿的神色也甚是精彩,或挑眉,或夹笑,沉默不语,却都在看苏蓁儿打算怎么收场。 苏蓁儿再也娇羞不起来,沉着脸,“我去学堂了。” 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声,苏蓁儿更加加快了脚步。 身后传来宋雅兰不小的大骂声,“你们笑什么笑,还不是我们弄错了,关蓁儿什么事?” 苏蓁儿脚步越发快了,宋雅兰这个蠢货,还嫌她不够丢人吗? 春桃见苏蓁儿生气,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小姐别生气,宋雅兰就是个商人之女,说的话一直都上不得台面的,何必为她置气。” 闻言,苏蓁儿这才好受了些,宋雅兰的确不配她生气。 快步走到学堂,微微放慢了脚步,动作尽量优雅地进门。 平日里她颇受瞩目,连进学堂都会引得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可今日,学堂内几乎一半人的视线都隐隐看向最后面,根本没发现苏蓁儿从门口进来了。 苏蓁儿随着众人视线望去,宽敞的学堂后面,苏明月和陈霆云站在一处,好像在说什么事。那金童玉女般的形象,真是让她心口发堵。 而剩下一半人的目光,在李宜安身上。 苏蓁儿不喜地坐在位置上,见李宜安半撑着脑袋,明显目不转睛地望向学院背后,连带不少人都时不时地看向后面。 苏蓁儿嘴一撅,她才不屑! 学堂后面。 “你说什么?”苏明月神情严肃。 陈霆云愣了下,同样严肃,“夹竹桃死了。” 夹竹桃死了? 苏明月脑海里又想起这句话,抬头望向四周。曾几何时,约莫就是在这明亮的窗前,就是在这儿,陈霆云说过同样的话。 苏明月伫立在一株几乎要探头进来的翠竹前,有些颤抖地伸手去摸竹叶。 思绪翻涌,陈家会在几个月之后表提暗贬,贬去偏远水师监军。 在被贬之前,陈霆云跟她说过同样的话。她当时正逢对李宜修有些心动,所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甚至到现在,她都没想到陈家被贬可能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同样的话再次出现? 夹竹桃?被贬?祖父? 李宜修! “你们家最近是不是来了什么人?”苏明月忽然问道。 陈霆云一愣,诧异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陈霆云很想问当日那人到底是谁,连他爹都恭敬万分,还叫他以后遇见此人万不能招惹。便是由着这人出现开始,陈守毅就开始寝食难安。今日知他上学,才特意嘱咐了要将这句话带给苏贤。 可见对面竟然苏明月,他争强好胜的心一起,便有些不甘,“总之,你要没事,你就帮我把这句话带给苏爷爷。” 陈霆云说完便转身回座位了。 苏明月神情严肃,看着陈霆云的背影有些心酸歉意。当初陈霆云也是因为谨慎,想找她带话的,可被她一口拒绝了。一想起陈家被贬可能是因为她,她心里就分外后悔。 回头深呼吸一口气,见翠竹苍翠欲滴,生长甚好,苏明月故作释然。既然已经知晓了往事会重演,那便先防患于未然了,没什么事的。 苏明月回到座位,李宜安似有些不高兴,将她的东西故意摆得乱七八糟。 什么书,什么笔,还有她抄好的《孝经》,铺了一桌。 苏明月和陈霆云坐的位置就隔了一条过道,他瞧了眼苏明月和李宜安,用颇为熟悉的语气调侃道:“你这小丫鬟脾气还挺大。” 那乱七八糟的神韵,摆明了是故意。 苏明月最不喜欢陈霆云数落她了,横着脸对李宜安道:“给我收好。” 李宜安指了指自己? “除了你,还有谁?” 李宜安一脸不屑,不收! 苏明月一时都快生出揪耳朵的想法,才第一天就这么不听话了? 苏蓁儿看着苏明月连自己的书童都喊不动,得意地笑了笑。谁叫她要带个这么不听话的来显摆? 那哑女,她如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怕,苏明月居然还敢带来书院,不是打自己脸不是。 一旁,陈霆云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苏明月身上,颇有些看笑话的意味,走过来规规矩矩地替苏明月收拾。 苏明月诧异地看向陈霆云。 陈霆云抬眸看了眼苏明月,当我还你的。 手刚好伸到李宜安旁边,李宜安就抬手压住了他手下的笔。 陈霆云抬头,对上李宜安不屑狠戾的目光,捣什么乱! 不就是比他先认识了苏明月几年。 陈霆云注意到笔上的那双手,生出疑惑,再抬头,分明是一个女子。再低头想要细看。 李宜安已经拿起了笔,站起身将陈霆云手里的东西也抢了过来,整整齐齐地摆在苏明月面前。 第36章 “你带这样的人来书院?苏明月,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陈霆云想起那双手,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苏明月皱眉,这有什么胆子大的? “我胆子向来大,某些胆小鬼怕是一辈子都赶不上了。”苏明月才不管陈霆云到底什么意思,讽刺道。 陈霆云尴尬,不放心地瞧了眼李宜安,黑脸兀自坐下。 苏明月这才不满地看向李宜安,警告:下次不准这样了。 不远处,宋雅兰见着这幅情景,直别扭地皱起了眉头,“蓁儿,我怎么感觉他们在吃醋啊?” 一男一女为一个苏明月吃醋? 苏蓁儿闻言,不喜低声道:“雅兰,你弄错了。” 宋雅兰想了想,认同地点头,“也对,陈少爷明明喜欢你的。” 苏蓁儿悄悄抬头打量前方的人影,陈霆云喜欢她吗?陈霆云对她的请求向来有应必求,那对苏明月呢? 苏明月从不求人…… 没过一会儿,快要上课了。李宜安被苏明月叫出去。 “你快出去,你不能呆在这里。”书童是不能和他们一起上课的。 李宜安心里又有些发闷了,不情不愿地走出去。还故意绕了下,路过陈霆云的桌子时还带了脚,发出“兹”的一声。 陈霆云皱眉,探头小声问道:“你从哪儿找来的小白脸?” 苏明月一愣,什么小白脸,瞧了眼走出门去的绿色背影,“你眼瞎吗?那明明是我捡回来的花仙子。” “捡的?”陈霆云想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试着问道,“苏明月,你见过男人吗?” 苏明月惊讶地看着陈霆云,摇了摇头,“没有。”她没见过。 “我见过这么多女子,可……”陈霆云扭头瞧见苏明月用力憋笑的神情,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奇葩问题,用力摇头。 恰在这时,何夫子走进来。 他一来,整个学堂内的细微声都消失起来,变得安静。 何夫子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发现学堂内的那抹黄色身影,顿时脸一沉,淡淡喊道:“苏明月。” 苏明月似知晓何夫子要说什么,站起来道:“何夫子,我知错了,我认罚。” 何夫子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一句知错就能完了吗?” 当日,苏明月逃的就是何夫子的随堂考。 何夫子年过六旬,鬓发斑白。他身为书院教育保守派的一员,向来看不惯苏明月。 在他看来,女子就该遵守“无才便是德”的古训,岂能男女同堂,共室而学。所以他尤其反对苏明月尚学,甚至认为苏明月能赶超男子,在君子六艺的许多方面都不输男子,这不是她聪明的表现,而是异类的象征! 古来有之,女子都是居于后宅,前堂岂容苏明月这样的异类随意践踏? 若不是苏明月是苏家之女,得苏贤庇护,他可能还会大篇长论地进行训斥苏明月违背祖训,败坏社会风气,影响社会秩序。 只见何夫子扯着嗓子,一派正义凛然地斥责,“身为众女子表率,你竟干出这等不诚不信,有伤风化之事。果然女人难养,更难教!” 何夫子大声厌弃道:“你给我出去,今日我的课你不必上了。” 苏明月表情不喜不怒,站得端正而笔直,直视着何夫子,淡声道:“何夫子,就事论事,你又何必夸大事实,含沙射影?” 学堂内的不少人都抬起头看笑话。何夫子身为书院德高望重的老夫子,素来备受尊重,也只有苏明月敢这么不尊师长,跟何夫子如此说话。 何夫子也自知自己此言有失,被苏明月看破,顿时脸色铁青。 身后,宋雅兰见苏明月竟然敢反驳夫子,得意得像抓到了苏明月的把柄,义愤填膺道:“苏明月,你连夫子的话都不听了吗?那你还来这儿干什么。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自学成才?真真是……”宋雅兰沉吟顿了会儿,然后似灵机一动,叉腰大声道,“推诚不信之人!” 学堂内轰地大笑起来,推诚布信? 苏蓁儿手扶额头,好像被嘲笑的是她,低下头脸色阴沉,真是不知道宋雅兰哪根筋又搭错了,又用错了。 宋雅兰见众人笑,也明白自己肯定又说错了,大吼道:“你们不准笑!” 闷闷坐下还似不高兴,这明明和夫子说的不诚不信只差一字,怎么又错了呢? 何夫子也甚是不喜,宋雅兰这等愚笨女子,怎么也能来他的学堂? “反正苏明月,你这样就是不尊师长!”宋雅兰大吼一句,她这总没说错。 学堂内忽地安静下来,看向苏明月。 苏明月依然沉静着脸,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难怪古人会阴差阳错说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至理名言,遇上宋雅兰这样的,真是难! 她今日还要去画馆,也懒得再争一时长短,干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沉声道:“既然女人如此难养,何夫子干脆也别侍奉你的老母亲和续弦的事了。否则,岂不是言行不符,难为师表。” 苏明月收拾完,背着书袋走出学堂。 何夫子脸色又黑又红,见下首不少人低头含笑,气得指着苏明月愤懑道:“诡辩之论!” 见苏明月要走出学堂了,心中一口恶气放不下,一派老气横秋,倚老卖老道:“苏明月,作为你逃考的惩罚,给我抄十遍《孝经》,以儆效尤。” 苏明月微微一笑,应道:“是,夫子。” 她早就抄好了。 何夫子咒恨地看着苏明月,连抄书都无动于衷,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苏明月一踏出学堂,便见李宜安倚在廊上柱子上看她。 欣赏含笑的目光似打在翠竹上的露珠,一时透亮,真能说! 苏明月表面虽淡定,但其实有些不喜。凭什么女子不如男? 对上李宜安的目光,没有旁人,苏明月闷闷地问了句:“哑女,你认为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吗?” 李宜安神情一愣,在苏明月手上笑着写道:“那是人没本事。” 君若明,虽女子与小人难绝,却非难养。大道伊始,阴阳相生,女子与小人之力未必不能为河清海晏,天下大同出力。 第37章 李宜安仰首看向苍穹,天下大同,对如今而言,未免虚渺。 苏明月看着这个答案,先是愣了会儿,然后才裂开嘴角,话粗理不粗。 她抬头看着眼前人,有种错觉,哑女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有些不可触及。 李宜安低下头,关他什么事?他只要过好自己便行。回头对苏明月粲然一笑。 清晨升起的日光渐渐变得炽烈,打在眼前人明朗的面目上,添加光晕变得朦胧。 苏明月只觉得眼前人美好缥缈得像梦里走过来的,面色无端发红,将书袋蛮横地递给李宜安,提着裙子迈步朝院中走去。 李宜安望了眼学堂里的人,跟上苏明月的脚步。 苏明月带李宜安去了藏书馆。 安州书院一方面招收安州有能力上学的人,一方面也供读一些贫苦学子。所以书院设有藏书馆,可以供贫苦学子免费借读一些书籍,当然,其他高贵子弟若愿意借,也是能借的。 苏明月借了不少关于早期教育,如《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的书籍。 她挑了一个靠窗的好地方,将接近二十本书放在书桌上,“你以后就在这里看这些书,若有不认识的字和不懂的便问我。” 李宜安早在跟在苏明月身后借书便心生疑惑了,如今看着苏明月坐在对面说出这些话,原来是给他看的? 他看这些做什么? 苏明月也不管李宜安愿不愿意看,兀自吩咐道:“今日,你便把这本书看了,还要背下来,我下午要抽查。” 说完,便拍了拍裙子,“我离开一下。” 顿了下又不放心道:“若有人问起,你便直接说不知道我去哪儿了,知道吗?” 李宜安沉默地点头,心中却有些好奇,苏明月如此郑重吩咐,明显是要去干什么? 苏明月安排好李宜安,径直出了书院。 李宜安探头见苏明月离开了,立马起身追了出去。 看着苏明月这时候还离开书院,李宜安得意一笑。他就知道,照苏明月这样的性子,肯定不喜欢书院这种又闷又无聊的地方,定是藏着什么好玩的没告诉他。 一路跟着苏明月到了画馆,李宜安皱了皱眉,怎么是这个地方? 李宜安想了下,还是瞧了瞧四周,不敢贸然进去,只当路过此地,躲在暗处等苏明月出来。 画馆小厮见苏明月来,一脸盼天盼地盼菩萨的模样,“苏小姐,你可算来了。” 可算?苏明月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似乎太过热烈,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我去叫林掌柜。”小厮上楼。 不过须臾,林掌柜便手忙脚乱地差点从楼上滚下来,“苏小姐,上面请。” 苏明月颔首,看向林掌柜和众人,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招待她的依然是往常的那间雅间,还没等小厮上来茶,苏明月便怀疑问道:“林掌柜,可是我叫你安排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方才在楼下,虽然她平时来画馆也会有人关注,但今日未免太多了,还有些不同以往。 林掌柜闻言一愣,一想起那日他竟然把当朝太子送官,背后便不禁毛骨悚然,故作泰然道:“苏小姐放心,此事交于我,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明月莞尔,放下心来,“那就好!” 她还以为上辈子的事重演了呢! 苏明月手指轻摁着手腕上的圆球,故作随意道:“前几日,我堂妹蓁儿可是看中了什么画?” 林掌柜一惊,慌张的神情落入苏明月眼底。 恰时,小厮送来茶,缓解了一些林掌柜的惊慌。 苏明月一路确有些渴了,端起茶用茶盖挡住嘴,低垂的眉眼满是微微笑意。 林掌柜虽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大概是商人的本性使然,还是颇爱贪小便宜的。 林掌柜被李宜修吓怕了,战战兢兢了好几天,又忽然听见苏明月如此问,好像听懂了苏明月话里的真正含义,急忙道:“苏小姐放心,在下绝没有向外人泄露半分有关这副画的事情。” 林掌柜百般无措地看着苏明月,莫名觉得他现在连面对苏明月,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想起那日场景。 “这品赏,我来操办,你找个适当的时候告诉她,不要惹她生气。”温声话语却蕴含无尽威严。 “可苏小姐似乎没打算让其他人知晓,更别说……” 幽深凌厉的目光似还在盯着他。 林掌柜发愁,他要如何让苏明月同意李宜修操办此事?苏明月之前分明是严令禁止不让其他人知晓的…… 苏明月轻轻地抿了口茶水又放下,皱眉看向林掌柜,就算林掌柜心虚,但也不该说如此不打自招的话。 心下一疑,想起今日来画馆的异样,那些人的眼底,是欣赏与歆羡,与三年前相差无几的目光。 “林掌柜,你到底有何事瞒着我?” 苏明月听完始末,直觉脊背发凉,原来画馆之所以如此快就送来请帖,并非画馆多尽职尽责,而是背后有李宜修。 李宜修…… “我怎么会拒绝?李公子愿意帮我,是我之幸。” 林掌柜听见这话,一时想起之前苏明月可不是这个态度,之前还分明把李宜修当做一个俗人。他不敢猜这些人的心思,只觉得能办好差事就好。 苏明月离开了画馆,脑海里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事。 冲天的火焰下,李宜修到她临死前还是一番虚伪的痴情模样,不顾她嘴角的血污,口口念着,“明月,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的喜欢,就是亲手灭了苏家? 苏明月心力交瘁地扶额。上辈子的李宜修便有人这样形容,太子仁德,缜密无疏,君子之风,可堪大任。 的确是缜密无疏,可堪大任啊! 毕竟到死前,她都没发现他的任何坏心思,毕竟到死前,他都顶着那张虚伪的面孔,不愿撕下。 可就是因为如此,苏明月知晓她和李宜修的差距。李宜修克己复礼,不骄不躁,生于皇室,善会阴谋,她拿什么与李宜修对抗?就凭她那些小聪明? 本以为躲起来,不喜欢李宜修就没事了,可画馆之事无疑在告诉她,李宜修不死心,她根本逃无可逃。 苏明月走在大街上,都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 她竟然想跟李宜修斗了。 身边忽然似有风掠过,手中一股力,拽着自己直往前走。 苏明月诧异偏头,看向那人侧脸,那人脸带面纱,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哑女,她怎么在这里? 李宜安把她拉入人群中,借着忽然涌动的人流,藏至拐角处。 苏明月见他谨慎,似在躲什么人,跟着抬头看向外面。不远处路过一个蓝衣人,似在找寻前方的什么人,急匆匆地跟着人流跑去。 有人跟踪她? 苏明月心中瞬间了然,李宜修怎么会毫无动作,恐怕是早就料到了她会去。 李宜修,真可怕! 苏明月低下头,看着身边拉在一起的手,当缓解心情,仍然忍不住小声好奇,问道:“哑女,你怎么在这里?” 李宜安闻言,面无表情地仰起头,他怎么不能在这里? 第38章 娄衡站在书房外,听见下面人的禀报,犹豫地看向正在看运河图的李宜修。 李宜修目不斜视,拿着笔在运河图上画了个圈,不冷不淡地开口,“说!” 挺拔的身子如竹如松,浓眉英目,不怒自威。 娄衡颔首,走进来道:“苏小姐去画馆了。” 李宜修抬首,面上露出一丝欣喜,“怎么说?” “她同意了殿下操办此次品赏会,但是我们的人跟丢了。” 李宜修微微一愣,随后想起他初次见苏明月的时候,苏明月骑在马上,英姿飒爽,明显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女模样。她从小跟随苏承国学过武,被发现也是有可能的。 转念道:“她跟丢了倒是不打紧,七弟还没找到?” 娄衡低头沉声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李宜修放下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你说,此次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书房里没有回答。 “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苏小姐还说,若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可以去书院找她。” 李宜修点头笑了下,总算有效果了。 娄衡见状,“属下这就去安排。” “不急,慢慢来,明日去便可。你去安排下,把我们的人撤回来,不找了。” 娄衡一愣,知晓李宜修是打算终止此次行动了,“属下自去领罚。” 李宜修无动于衷,抬头看向窗外广袤的天地,若有所思。 苏明月今日被何夫子斥责停学一日,心里又装着事情,干脆回了苏府。直到晚上,她习惯性地收拾书袋,发现没有书袋。 “哑女呢?叫她过来。” 李宜安正在吃凉凉的酒酿圆子,听见苏明月叫他,不高兴地敛了敛眉,下午不管他,还不让他出去,现在叫他去就去…… 李宜安到书房的时候,苏明月书桌上的宣纸浸了一滴又一滴的墨。李宜安知道,那是苏明月的杰作。 苏明月一下午就拿着笔发呆了。 苏明月想了一下午,对她而言,动李宜修谈何容易。她要护住苏家,还是得先从苏蓁儿入手。可现在的状况,要引苏蓁儿上钩,原来让林掌柜贪钱透露的计划行不通了,只能多想想其他办法。但是,她想了一下午都没想到,有什么办法既能不动声色地再次引苏蓁儿上钩,还要让苏蓁儿越过李宜修那关。 苏明月见李宜安来了,问:“你把我书袋落书院了?” 李宜安回想起来,他当时一心想着跟上苏明月,就没顾上那些东西。 “明早记得去给我拿回来,还有那些书,也不能随便放在外面。那是借的,还要还回去的。” 苏明月叫李宜安就是想确认下书袋的事情,很快就又让李宜安退下去。 李宜安困在夕兰院一下午,无聊至极。 他走近苏明月,见苏明月瞪大眼睛看他,懵懵懂懂,又黑溜溜的,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他什么也不做,就想这么看她会儿。 苏明月皱眉,见两人距离太近,退后了些,“你有事?” 李宜安见苏明月退后,像是找到了消遣的乐子,上前一步。 他上前一步,苏明月下意识地后退,李宜安又上前。 两人各自持续了这个动作几次,苏明月看着已经贴在身后的梳背椅,眉头皱了又皱,最后看见李宜修嘴角扬起笑意,甚至隐隐听见低低的笑声。 李宜安一下午的无聊闷意就这么被她冲刷干净了。 苏明月明白了过来,哑女是故意逗她,推开李宜安,“没大没小!” 心里不甘地想到:她一定要让哑女学会尊重,学会守规矩! 苏明月望了一圈四周,看见院外的秋千,灵机一动,“你,跟我出来。” 苏明月站在秋千旁边,指了指秋千,“推秋千总会吧?” 李宜安挑眉,想让他推?他才不推! 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苏明月也许久没坐秋千了,高兴地坐在秋千上,手拉在垂下来的彩绳上,自己利用脚尖借力地面,微微晃了下,叫道:“推啊!” 兴高采烈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李宜安愣了愣,心里一丝波动,不受控制地走过去,胡乱地推了下她的背。 苏明月感受着背上的一推,脸上盛开笑意,然后笑容僵硬,看着远处的房子似乎没变矮,心中诧异,怎么才这么点高,还没有自己荡得高? 回头一脸嫌弃地看着李宜安,到底会不会推? “兰舟,过来,你坐上去。”苏明月决定以身作则,示范下,就算哑女真不会,她教一下总该会了吧! 教会之后,她要让哑女推院里的人各坐一百下。 兰舟被糊里糊涂地叫过来坐上去,苏明月还推了她好几下,她享受地坐了几下,然后不好意思地下来,“小姐,你要想坐,直接让我推你便是,你别推我了。我推你吧!” 苏明月摇了摇头,坚决让李宜安推,“会推了吗?” 李宜安一脸嫌弃,这么简单,谁不会啊。 苏明月坐在秋千上,又看向李宜安,“推。” 李宜安无动于衷,这个秋千花枝招展的,上面系着绸带,一看便是女孩子玩的,他才不推。 苏明月皱了皱眉。 夜已经渐渐深了。 两人一人坐在秋千上,一人立在,月华洒下,好像在两人身上布了一层暗暗隐藏的冰凉。 兰舟见两人似乎又气氛不对了,主动上前道:“这个很简单的,就这样,一点一点用力、推。” 随着话落,苏明月果然被推起了点,而兰舟看向李宜安,好像在问,学会了吗? 李宜安不屑地偏了下头,推开兰舟,自己上前,他有这么蠢吗? 双手把着秋千板子的两端,往前一推,第一下就把苏明月荡得挺高。 连续推了好几下,苏明月见李宜安推得有些像些模样了,不由喊道:“再高点。” 透亮的嗓音里好像被嵌入了银铃,传来叮当叮当的错觉。 被她荡起的秋千落下时,总能在他身边刮起一阵微风。李宜安心里兀地放开了许多,加大了些力,将人越推越高,看着背对着他的人被他越推越高。 苏明月感受着耳边拂过的微风,整个院子里都是她愉悦的欢呼声,“再高点再高点!” 李宜安也果然加大力气,将人越推越高。 也不知道李宜安推了多久,反正苏明月是心情彻底好了。愁了一下午的心也像岸滩上遇水的鱼儿,重新活过来了似的。 苏明月心满意足地下来后,“兰舟,坐。你,继续推,推完兰舟一百下推青莲,这是对你今日落下我书袋的惩罚。” 苏明月话一说完就打算坐旁边的石登上歇会儿,哪知她才坐下,李宜安就不满地往房间走。 身边好像浮了层可以看见的怒火。 还想让他推别人,做梦! 兰舟其实是想坐的。她尴尬地站在一旁,还假装不想坐地好心劝道:“小姐,哑女已经推了你一刻多钟了。你坐在前面不知道,高兴了,她在背后推得可能手都酸了,就不罚她了吧!” 苏明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哑女,脾气比她还大。 不过,她忽地一顿,脑海里飘过兰舟的话,好似想到了什么,“兰舟,你说什么?” 兰舟愣了下,“我说哑女推了你一刻钟了,就不罚她了。” “不是这句。” “小姐坐在前面高兴了,她却在背后推得手都酸了?” 苏明月眼中如有星光,对,就是这句。 她知道怎么让苏蓁儿过李宜修那关了。 第39章 苏明月看向身边的秋千,困扰一下午的难题被解开了,她这次就不追究哑女了。 苏明月准备回房间,又停下脚步吩咐道:“兰舟,再给哑女端一碗酒酿圆子。” 下午的时候,兰舟来跟她提过,说哑女喜欢吃厨房的酒酿圆子。 她向来是赏罚分明的。 李宜安看着眼前的酒酿圆子,听着身边兰舟的话,“小姐还是心疼你的,你只要不惹小姐生气,小姐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们的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所以,你可一定不要惹小姐生气了。” 兰舟还没见过小姐对一个人如此频繁的生气,苏明月若要真是不喜一个人,早就把人打发得远远的了。 兰舟撑着下巴看着吃东西的李宜安,李宜安挑眉看她。 她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我觉得小姐是爱之深,责之切!” 李宜安差点被噎住,爱之深,责之切? “你小心点,咱们夕兰院不缺吃的,你别急。” 李宜安微微一笑,心底莫名欢喜这个词。 翌日,苏明月的黑眼圈又重了些,连抹了粉都能看出一丝疲惫。 李宜安坐在对面,看着苏明月夹起一个煎饼果子,她没睡好? 苏明月哈欠连连地上了马车,旁边苏蓁儿故作关心地问了句:“堂姐近日没有休息好?” 苏明月将裙摆重新整理了下,“昨日抄了一夜的书,所以没怎么睡好。” 旁边春桃闻言,噗地笑出声来。 三人抬头看向她,她才端正自己。 苏明月略微疑惑,她这话不合理? 苏蓁儿扫过手里拿着一卷纸的李宜安,微微笑道:“原来如此。” 春桃不是很懂苏蓁儿的意思,纳闷地看了眼李宜安手里的东西,难道苏明月昨夜真是忙着抄书了?可…… 几人一到书院,苏明月便叫李宜安去藏书馆拿东西,自己跟着陈霆云走了。 李宜安闷闷不乐地去了。 苏蓁儿见陈霆云竟然又来找苏明月,又见李宜安被苏明月吩咐离去拿什么书。她低头给春桃说了句什么,春桃也立马含笑下去了。 陈霆云昨日因为苏明月被逐出课堂,又知晓苏明月离开书院,心里担心陈守毅叮嘱,便去找了苏贤,竟然得知苏贤自从前几日外出后一直没回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明月心里一紧,却不耐道。 苏贤根本不可能会出事。可虽然如此,但听到苏贤好几日未归,她还是担心了。 “我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所以来问问你,是不是苏爷爷回苏家了?”陈霆云看着神色不定的苏明月,试探问道,“苏爷爷没回去?” 苏明月声音有些发沉,“没有。” 苏贤回府,他们定是会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昨天她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的。 陈霆云闻言,故作轻松道:“你也别担心。我听他们说,苏爷爷是下乡考察去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恩!”苏明月闷闷地应道。 两人多少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儿,苏明月才道:“你也别担心,陈伯伯的话我会替你带到的。陈伯伯最近好吗?” “他挺好的。”陈霆云道。 两人正说着,学堂内就微微掀起喧闹声。 李宜安将书袋挎在肩上,抱着十几本书,站在学堂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学堂后面的两人。 苏明月走过去,第一时间是想把之前抄好的《孝经》拿出来。 “堂姐,你叫哑女来就是为了让她给你做苦力?”苏蓁儿忽然道,柔弱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传遍了整个教室。 “她是个哑巴?”有人惊叹,语带惋惜。 “好像的确没听见她说话,真是可惜了!” 苏蓁儿心中得意地听着身边人的这些话,哑女就算长得好看又如何,可惜是个哑巴,是个遇到这种事都坑不了声的哑巴。 她说出此话自然不是为了为难哑女。 苏蓁儿假装没听到那些人的话,走近李宜安,指着李宜安手上的书,“堂姐,你怎么让哑女抱这么多书呢?还不帮帮她。” “我以为你让哑女来书院,不让她劈柴了,是因为心疼她了呢!” 她语带温柔善意,说出的话好像没有丝毫恶意。 可是旁人一听,却有些怒不可竭。读书人向来风雅,也自然颇为怜香惜玉。这样的美人,他们疼都来不及,苏明月居然把人叫去劈柴。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苏明月一定是嫉妒那个哑女比她好看。” “好看吗?我还是比较喜欢苏明月那样的,那个哑女,太俊,俊得有些邪门,我看着可不习惯了。” “你居然喜欢苏明月那种的?” “我说的是长相,她那样的人,我怎么可能喜欢?” 陈霆云睨了两眼身边耍嘴皮子的男子,两个人顿时都闭上了嘴。 另一边,宋雅兰听了苏蓁儿的话都不可置信,“苏明月,你有没有人性啊?你居然叫一个女孩子干劈柴那种粗活。” 苏蓁儿听了,立马解释,“雅兰,你不知道,堂姐说那是为了故意锻炼哑女的身体。哑女之前生了场大病,所以堂姐才会让哑女病才好就去劈柴的……” 宋雅兰闻言,气得打断,“蓁儿,你就是太善良。苏明月说什么你都信。她那哪是什么故意锻炼,我看是故意折磨才对。”什么锻炼会挑在人大病初愈的时候。 苏明月对身边这些话不置一词,李宜安也只是听着,偶尔去看苏明月的脸色和陈霆云。 苏蓁儿和宋雅兰这一唱一和,终归只代表一个巴掌,没过一会儿便见消停之势。 苏蓁儿见状,捏着帕子小声问道:“堂姐,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这次带哑女来,应该也是为了哑女好才对的吧!” 那小心翼翼又带祈盼的目光,当真无害纯良。 都主动点名了,苏明月微微一笑。 顺手拿起李宜安抱着书的第一本,“这本《名贤集》是我替哑女选的,这里所有的书都是我们幼时看过的蒙学书籍。我想让哑女学习这些,你们觉得是为了她好还是不好?” “我带哑女来,是不忍她被埋没。她虽不能与我们同堂上课,但总归能耳濡目染,学会一些有用的知识。蓁儿,你方才的那番话为什么不私下问我,要闹出这样一个笑话?” 苏蓁儿脸色一变,苏明月这是斥责她是个笑话? 温温柔柔地一笑,“堂姐果然还是为了哑女好的。不过,哑女一下子看这么多书,看得过来吗?我们旁人看这些书籍,也是要循序渐进,至少一年呢!” 苏明月皮笑肉不笑,“这就不劳蓁儿你操心了,我会看着哑女的学习能力适当调整的。” “恩。”苏蓁儿点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堂姐一时安排不当,令人误会,也是情有可原的。哑女,你可莫要辜负堂姐的一片苦心啊!” 苏明月闷不做声,她也算第一次深有体会地感受到,在众人面前,苏蓁儿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还真是不遗余力。 李宜安闻言,把书放在苏明月的座位上,沉默不语,只拿起上面的一本书,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苏明月灵机一动,笑道:“哑女肯定不会辜负我的苦心的。因为是她告诉我她想学习,想来书院看看的。若是她负了,我也认了,谁叫她是我的人。” 苏明月也懒得再跟苏蓁儿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道:“哑女,你别着急,这些书慢慢看都是可以的。” 李宜安好笑地看着苏明月,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苏蓁儿脸色发黑,这两个人一唱一和,不是摆明了她就是多管闲事,闹了一个笑话。 宋雅兰无语地看着两人,根本没注意到苏蓁儿,闷闷道:“你看见没,苏明月居然会对那个哑女笑,感觉她好像还真挺喜欢那个哑女的!” 苏明月在书院高冷至极,素来不苟言笑。 “雅兰,你若还喜欢堂姐,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宋雅兰闻言甚是厌烦,“谁喜欢她了?” “可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跟在苏明月身边的?”苏蓁儿不依不饶地道。 “那是小时候。自从我知道她把我送的礼物当……”宋雅兰说到一半,神情骂骂咧咧的,抱着苏蓁儿的胳膊改口道,“反正我现在最喜欢蓁儿了。” 苏蓁儿表面含笑,心中却在冷哼,最喜欢苏家小姐这个身份了吧!宋家送宋雅兰来书院,就是为了攀上苏家的。 她永远记得,小时候的宋雅兰说过的话,“同样是苏家小姐,但苏蓁儿和明月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那胸针只有一个,当然要送给明月了。” 也是自那以后,她才知道,娘亲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在意身份这种东西。她们这样的人,一个人的身份,就是立身之本。 陈霆云坐回自己位置的时候,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扭头看去。 李宜安不屑地看着他,什么男人,关键时候,连话都不站出来说一句。还得靠他! 苏明月拿出书袋里抄写的《孝经》,展开放在课桌上。 恰时,何夫子走进学堂,“苏明月,昨日布置你的任务,你抄好了?” 苏明月微微一愣,何夫子怎么会来? 不过还是答道:“抄好了。” 回到座位上的苏蓁儿闻言,神色一喜。她当时借哑女说事,只不过是看见了苏明月要去拿书袋里的东西。 书袋里某样藏着的东西,可是不能被苏明月看见的。 第40章 何夫子站在堂前,看着苏明月抄写得规矩整齐,笔法也不显凌乱,频频点头。 可当他往下翻的时候,却渐渐皱起了眉。一连翻了好几页,眉头越皱越深。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何夫子彻底面色发黑,喝道:“苏明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想着蒙混过关!” “你给我抄二十遍,一遍都不能少。” 何夫子将手里的宣纸扔向苏明月,李宜安忽地站起来,直视着何夫子。 凌厉的眼神将何夫子吓得一怔。何夫子反应过来,又是一口怒气涌了出来,“苏明月,你不知道书童是不准入内的?” 李宜安闻言,面无表情着,只是绕过课桌,将落下的纸一张张捡起来,捡到第二张的时候,便是一张空白的纸,第三张,第四张…… 苏明月也看见,里面竟然大多数都是白纸。 李宜安愣了下,他之前在马车上看过,里面明明是十遍《孝经》的,而且那是苏明月抄了将近两天抄出来的。 怎么会是白纸? “给我,出去。”苏明月脸色有些发木地沉声道。 李宜安看着居高临下的苏明月,想要解释,不是我! 苏明月的书袋只交给了他,今早也是他去拿的。可他自从知道苏明月书袋里装的东西后,就根本没有再动过。 “我叫你出去。”苏明月严肃道。 李宜安不情不愿地走出门去,看见门口一脸笑意的春桃。 在马车的时候,春桃曾经因为苏明月说她抄了一宿书而发笑。 李宜安瞬间神色冷淡甚至冷漠至极,原来是这样。 春桃对上李宜安的眼神有些发虚,不过想起苏明月向来被苏蓁儿玩弄在股掌之中,李宜安身为苏明月的丫鬟,有什么可怕的,昂首挺胸,不屑地回击。 可饶是这样,她也只是瞪了眼便低下头,不由自主地生出不敢惹的害怕情绪。 苏明月最终还是被罚了二十遍《孝经》。因为苏贤没回来,此次由何夫子代课,她又被赶出来了一天。 接连两日,她恐怕很快就会成为安州书院的笑柄了。 苏明月和李宜安呆在藏书馆中。 她坐在角落一角抄书,十遍就已经花了她两天的时间,二十遍岂不是要四天? 微微发青的眼睑似乎提前显现,李宜安看着只能吃亏重新抄写的苏明月,心中愈发愤愤难平。 “你要不想呆在这儿就出去逛逛。”苏明月头也不抬地开口,笔下继续抄写着。 她的字端正秀丽,合在一起,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压抑。一个字连一个字,像一头揪着的是李宜安的心,微微一扯,便能让李宜安难受。 李宜安听了,果然起身走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 苏明月抬头,心中也不是完全不起波澜。可是这次她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是她亲口承认抄好了,也是她亲手交上去的。 是她不察大意,中了计。 苏明月一边抄,一边谨记教训。这样的事,她不会再让苏蓁儿得逞第二次。 以前是她不在乎。 只要自己行得正,做得端,闲言碎语就是一团软棉花,那些人气势汹汹,也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可现在?她知道了里面是苏蓁儿在搞鬼,她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 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她会让苏蓁儿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苏蓁儿坐在学堂里,觑着不远处空荡荡的课桌,情不自禁地展开笑容。 苏明月这次,恐怕没个好几天都不能消停,她等会儿可得好好去安慰安慰她。 苏蓁儿想起昨日她和宋雅兰偶然去藏书馆,瞧见那窗边的东西。 那个位置,向来都是苏明月坐的。居然白白给她捡了个便宜,不过苏明月倒也有自知之明,居然提前抄好了,可惜啊! 苏蓁儿抬眼望向外面,忽地一愣。 窗外什么时候来了个人? 那玉树临风的样子,不是李宜修是谁? 苏蓁儿一想起李宜修,心便钝痛了下。撇过头视而不见,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陈霆云也发现了。 那日傍晚,他去叫陈守毅回去吃饭。虽然日已西沉,夜幕渐起,他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那人的身形和仪态,与窗外之人相差无几。 李宜修看了好几圈学堂,转身问道:“是这儿?” 娄衡看了眼四周,中轴线上的那间房屋,确认道:“是这儿。” “那她人呢?” 娄衡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何夫子迷迷糊糊地打盹儿转醒,瞧了眼学生还都在奋笔疾书。 他昨日已经授了一天的课,贪多嚼不烂,今日便让学生以昨日所谈写一篇文章。 扫视四周,发现窗边伫立着一个人,踏步出去道:“你是何人?在这儿做什么?” 李宜修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行了一礼,“在下想找陈公子说些事,夫子可允?” 何夫子睐了眼李宜修通身的气度,“你可是找陈霆云?” “正是。” 陈霆云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慌张地看了眼李宜修。李宜修依旧保持微微笑意,带着份恰到好处的疏离,而又不会让人心生怠慢。 陈霆云出来,给李宜修行了一礼,“这位公子找我有事?” “你是陈守毅的儿子?”李宜修收起笑容,问。 陈霆云瞧不出李宜修的情绪,只老实应道:“家父确是陈守毅。” “我们见过。” 陈霆云点头,脑海里已经回想起那日陈守毅对他的叮嘱,万不能招惹。 “是。” “你知道我的身份?” 陈霆云闻言摇头,“家父没说。” 李宜修忽地一笑,叹道:“你父亲做得对。你确实不该知道我的身份,整个安州都不该有人知道。” 李宜修意味深长地看向陈霆云,陈霆云只觉周身都被笼罩着一股压迫感,整个安州都不该? 李宜修见陈霆云紧张,又收起浑身威压,无事一般地道:“你回去吧。” 学堂内,苏蓁儿心生好奇,为什么陈霆云会对李公子如此恭敬? 旁边宋雅兰也看见了,忍不住道:“那个人好像很贵气。” 苏蓁儿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继续提笔写着。上次她把苏明月骗走了,得了第一,但是这次,她不会…… 谁知道因为苏贤没来,这何夫子又要随堂考,她都没做好准备。 只能硬着头皮瞎写。 李宜修听了娄衡的禀报,果然在藏书馆找到了苏明月。 藏书馆的靠窗一角,苏明月一身桃白裙衫,正低头执笔写着什么,不时地偏头看一眼书籍又落笔。 李宜修悄声走近,见她一手漂亮的小楷,眼露赞赏,飘逸秀丽,和她人一样,暗透着一股潇洒不羁的劲儿。 李宜修好像又看见她打马而过,红裳纷飞,一笑便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传来一声“吁”,舒透人心。 真是个让人难忘的潇洒美人儿,偏偏还颇有才情。 “回来了。” 李宜修微微一愣,没有做声。 苏明月抄着抄着,听见翻书的声音,抬头一看。 “苏小姐不必管我,我在此稍等片刻就好。” 苏明月心脏砰砰直跳。 坐在对面的人玉冠绾发,一双凤眼,浓眉如墨,一副浩然和畅之姿。 李宜修? 苏明月脑海翻涌,“恩”了声,又想起不对,她现在应该是不认识李宜修的。 故作镇定地开口问道:“你是?” 李宜修把书放下,微微一笑,“在下姓李。” 伸手撩起苏明月沾在脸上的碎发。 苏明月条件反射性地不喜,往后瑟缩一退。 她讨厌他的触碰。 李宜修见状,顿了会儿,没有收回手,反而继续向前将发丝绕到苏明月耳后,含笑道:“苏小姐怕我?” 他看在眼里,苏明月好像有些惊慌。是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吓到她了? 远处,李宜安看着窗边的两人,紧抿薄唇。 透过竹隙看过去,他看着李宜修挽过苏明月耳边的碎发,看见苏明月娇羞地低下头。 身旁白景云也看见了。 白景云是来告诉李宜安,他昨日在安州看见了不该出现的李宜修,没想到会遇上这一幕,疑惑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宜安睨了眼他,没说话。 李宜修在这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苏明月。 他心里崩得紧,不甚耐烦却又一直想要去看。 脸上在意的神情让白景云都为之一惊。白景云是知道李宜安是被苏府小姐所救的,看这情形,那人是苏明月。 白景云想起李宜安对苏明月言语间的欢喜。他之前只以为是李宜安遇上了一个不讨厌的女子,如今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李宜安自在惯了,还从没对一个人的喜怒如此写在脸上,阴郁不散。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提醒道:“王爷,那是苏将军的女儿吧。” 李宜安沉声道:“我知道。” 自从上次见过李温霞,他就知道了。 “王爷?” 李宜安邪肆一笑,“我喜欢她,就是这样。” 说完潇洒转身,再也不看那惹人厌的场面。 白景云心惊胆战地跟上去,他想过李宜安可能是动了男女之情,但没想到李宜安竟然如此心中明镜,坦然承认。恐怕上一次李宜安提起,其实就已经清楚了。 李宜安在离白景云一步远处停下,“你回去吧,二哥的事情,我知道了。” 白景云还想说什么,李宜安忽地转身,笑道:“白景云,我的喜欢来了便来了,我不在乎苏明月到底是谁。” “可你不在乎,苏家在乎。他们是不会把女儿嫁给皇室的!” 第41章 苏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做出了抉择,李宜安也知晓这一点,所以他才敢放心大胆地呆在苏家。 若他在前往徐州的路上或在徐州军中遇难,第一个被降罪的恐怕就是苏承国。 苏承国不敢害他,所以苏家安全。 但同样的,苏家就是因为太安全,所以他喜欢苏明月不会成为一件幸事。 李宜安清楚里面所有的利弊与艰难,但他依然听了只是笑,桀骜转身道:“我看中的人,被我看中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我的了。” 他早就想过了,那晚上他就想过所有的可能了。 * 藏书馆。 苏明月坐在窗边低下头,握紧了些笔杆,好似觉得耳边爬了一条小蛇般令她胆寒恶心。 她抵着头,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桃白裙衫,声音微低,似带了丝羞涩,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公子自重些。” 李宜修面上一愣,却是不疑有它,歉意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可实在是……” “情难自禁。” 依依不舍的目光,苏明月不看都好似能感受那灼灼的目光。 可是,她更知道,那只不过是表象,虚情假意才是真实。 苏明月怕又露出破绽,干脆佯装得更害羞了,将头埋下,心中却百转千回。 她没想到李宜修会来。 李宜修目光触及她的后背,领如蝤蛴,莫名地令人心生荡漾。 美人,果然是做什么动作都是美的。 李宜修很少在这方面意动,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生出一亲芳泽的心思。但他知晓苏家家教甚严,苏明月饱读诗书,更是守规矩之人。这么一想,他便压下了不少现在不该有的心思。 苏明月看着桌上正在抄写的《孝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要在苏蓁儿面前重提画馆之事,引起苏蓁儿的注意,没准儿可以…… 利用他。 苏明月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忽地展颜一笑,略带羞涩,“李公子什么意思?” 芳菲般的笑容看得李宜修心中如微风拂过,酥酥麻麻的,李宜修也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单纯欣赏苏小姐的画作而已。” “恩。”苏明月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低头放下笔,整理自己眼前的书卷,惋惜道,“李公子是来找我谈画作之事吗?实在不好意思,我……被罚了。” 苏明月想起苏蓁儿平日里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着。话一说完,又忙着改口道:“其实我抄了的。” 声音渐渐委屈,“我早就知道夫子要罚我抄这个东西,所以早早地抄好了。但昨日不小心将书袋遗落在这里,我抄的东西就变成了白纸,今早……就又被罚了。” 李宜修是知道这事的。本来没想管此事,但一听苏明月是冤枉的,娇弱可怜的声音从苏明月嘴里说出来,让李宜修顿时生出疼惜,“那你为何不把事实说出来?” “我怎么说?我连是谁换了都不知道。”苏明月没听到李宜修开口,以为自己是装得不够多,继续学着苏蓁儿,用着可怜兮兮的语气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不过就是二十遍而已,我抄个天就能抄完了。” “你一遍都不需再抄了。”李宜修忽然站起身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书院也应有书院的规矩。一事不二罚,更何况,此次加罚还是你莫须有的罪名。” 苏明月听见李宜修终于打算替她出头了,也跟着站起来,无助道:“那我该怎么办?书院的人,都不信我的。” 李宜修没想到苏明月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可苏明月的无助,不正是他的机会。 李宜修温柔道:“苏小姐,我信你。” 苏明月只看了那充满信任的眼神一眼,便低下头,“恩”了声。 虽然自己浑身难受,但只要能引诱到苏蓁儿,她就还可以忍! 苏明月捏着自己手腕上的圆球,她可以忍。 李宜修也看见了苏明月两只手一直搭在一起,以为她是害怕紧张,没多放在心上,带着苏明月去找何夫子。 李宜安站在远处,如同被触碰逆鳞,平日里冷淡的面容一时之间竟然变得嗜血。他不知为何,很不喜眼前的一幕。不喜,厌恶,甚至反感至极。 苏明月走过路边的修竹,忽地在台阶前驻足。 “怎么不走了?”李宜修问。 苏明月愣了下,方才不知为何,脑袋好像空了下,好像她忘记了什么。 苏明月回头望去,眺望着藏书馆的门口,藏书馆门口依旧,顶上悬着刻有“藏书馆”的简单木质牌匾,多半是她的错觉。 苏明月回过头,继续跟着李宜修去找何夫子。 她要利用李宜修,一气呵成地赶走苏蓁儿。 李宜安躲在柱子背后,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 他不能暴露身份,李宜修有可能就是杀他的人,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更爱自己,但是苏明月,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是他喜欢的人,他第一次喜欢的人。 李宜安不知道,苏明月不仅是他第一次心生欢喜的人,还是他喜欢了两世的人。 李宜安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进入学堂。 此时,学生们已经上交了文章,陆续放学了。 苏蓁儿虽然已经决定不喜欢李宜修了,但是对今日陈霆云的态度却还是记在心上,忍不住向陈霆云打探,“霆云哥哥,今日来的那个李公子是谁啊?” 陈霆云闻言,想起苏明月似乎认识那人,那苏蓁儿是不是有可能也认识? “你认识那个人?”陈霆云问。 苏蓁儿愣了下,摇了摇头,“不认识。” 陈霆云叹了口气,想起那人高深莫测的身份,提醒道:“你以后见了他,绕着点。他,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 得罪不起? 苏蓁儿呐呐点头,陈霆云都得罪不起,心中想起苏贤也说过类似的话,是叫她不要接触? 苏蓁儿心里渐渐起了怀疑,莫不是李公子的身份高贵到连苏贤都忌惮三分,所以才叫她不要接触,以免得罪了人? 苏蓁儿正想着,就听见路过的人窃窃私语,“苏明月居然还敢找书院外的人帮忙给何夫子难堪,她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苏蓁儿和陈霆云回头对视,“霆云哥哥,他们好像在说堂姐,我去看一眼。” “我也去。” 苏蓁儿因为腿伤,要装柔弱,和陈霆云赶到的时候,何夫子已经脸色不喜地离开了。 “苏明月,既然你说有人故意换了你抄的《孝经》,那我限你三日之内,找到此人。当然,这位公子如此巧言善辩,也是可以帮你的。否则,二十遍《孝经》,你一样逃不了。” 苏明月还想反驳,却不想李宜修已经应道:“在下自当竭力为苏小姐洗脱冤屈。” 还回过头道:“在下一定会帮苏小姐找出真凶的!” 苏明月抿嘴苦涩地笑了笑,别说她三日之内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李宜修是明日还要来? 苏蓁儿远远便瞧见苏明月和李宜修站在一处,心生疑惑,苏明月怎么和李公子在一起? 她跨进学堂,握住苏明月的手,故作担心道:“堂姐,你没事吧?” 苏明月轻慢地瞧了眼苏蓁儿,来得正好。 “我没事。”苏明月不动声色地拂过苏蓁儿的手,对着李宜修道,“今日还是谢过李公子了。画馆之事说来也得多拜托李公子了。” 画馆?苏蓁儿好奇,那是什么意思? 只听李宜修道:“苏小姐客气了。能为苏小姐办理品赏事宜,是在下的荣幸。” 品赏?苏蓁儿想起之前的帖子,难道是那个请帖上写的? 苏明月见信息透露得差不多了,干脆道:“要不今日我请李公子吃饭吧,李公子今日可有要事?” 李宜修听见苏明月要请他吃饭,自然答应。 “蓁儿,要不你也去。” 苏蓁儿着实好奇李宜修的身份,又见苏明月如此殷勤,总觉得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犹豫了会儿便道:“好。陈……” 苏蓁儿转过身,陈霆云已经不见了。 苏明月借口要去藏书馆先收拾东西,让两人先过去。 路过拐角的廊道,被人狠狠地抵在墙上。 不是以前面上发冷的表情,似乎从骨子里喧嚣出冰的碎细覆满眼眸。 李宜安一动不动地看着苏明月,眼里只剩凛冽冰寒的光。 苏明月惊慌地看着眼前人,一时不知所措,连开口都做不到,只是下意识地害怕,用一种不解恐惧的目光看着他。 此时的哑女,竟然完完全全地像变了个人。 李宜安渐渐理智回笼,松开了手,只是稍显颓废地比划道:“我也可以帮你的。” 就算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但他也可以帮她的。 苏明月怔愣了会儿,不明所以。 李宜安见苏明月似乎被他吓得厉害,止住想要就此抱住她的心情,颇有怨气地转身离开。 苏明月直到人消失才反应过来,发什么疯? 不过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哑女怎么了? 苏明月故意等到苏蓁儿和李宜安快吃完了才过去。 李宜修见她来了,说是要陪她吃饭,苏明月当然不愿意。 “李公子还没逛过书院吧,不如我叫蓁儿陪你去逛逛。今日真是抱歉,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一本我没看过的书,一时看入神了。” “无妨。何况今日二小姐不方便。”李宜修道。 苏蓁儿立马稍稍挺直了身子,我可以的。 她腿上的伤并没有伤及筋骨,不碰就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了。 可是李宜修并没有看她,还道:“苏小姐那日也在画馆?” 方才他与苏蓁儿聊了几句,得知苏明月当日竟然对此事甚是义愤填膺。 苏明月那日若提前离开了,怎么会知晓此事?可若没提前离开,她藏在了后院何处,为什么要藏起来? 苏明月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李宜修怎么会忽然起疑这件事? 第42章 苏蓁儿发现李宜修是真的没想过与她逛书院,蔫了下,听到此话,又来了精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明月。 她倒要看看,苏明月面对李宜修还说不说得出那样诋毁人的话。 她方才与李宜修聊起当日之事,李宜修坦言,那日的事是个误会,现在已经解开了,还问她怎么知道。 她自然添油加醋地说了番苏明月当日是如何夸大言辞地诋毁,还表达了她的惋惜之情。 “我听说那是个误会。李公子怎么问我这个?”苏明月用筷子点了下盛着米饭的瓷碗,稍显严肃地问道。 “在下只是怕苏小姐也误会了。既然如此,在下便先告辞了,二位。” 李宜修匆匆离去,让苏明月和苏蓁儿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苏蓁儿怨恨地看着苏明月,自己说出了那番话,还如此不要脸地接近李公子,最重要的还是差点让她误会了,真是可恶。 “蓁儿还没吃饱?”苏明月假装没看见苏蓁儿的怨恨眼神,故意问道。 “吃饱了,堂姐慢慢吃。”苏蓁儿阴阳怪气地笑道。 她以后,再也不会偏信苏明月的一面之词了。 那个品赏,既然是李公子在操持,她也一定要去! 苏明月挑眼看了眼心事都写在脸上的苏蓁儿,得意一笑,上钩了。 李宜修离开画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娄衡去查哑女。 他明明没有说明到底是哪日,但苏明月居然答了上来。不仅如此,联想到苏蓁儿透露的另一件事,苏明月当日还恰巧带回一个哑女。 这就令他不得不多想了。 娄衡虽然不解,但他向来忠诚不多话。 李宜修见娄衡面色有些疲惫,嘴唇干涸而苍白,沉声道:“将此事办好,就算你将功补过。” 娄衡受罚,昨夜已将自己泡在了水里一宿。 “是。” 苏明月吃完饭,回到藏书馆,李宜安正等她回来。 他脸色阴沉,苏明月远远看见便有些压抑。 “你吃饭了吗?”苏明月问。 李宜安挑眉看了眼她,肚子传来空荡荡的感觉。 想起苏明月是和李宜修吃的饭,李宜安瞬间脸又黑了几分,不由分说地拉着苏明月往外走。 苏明月莫名其妙被哑女一番强硬的态度拖着走,她虽有心好好与哑女说道到底怎么了,可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谁都可以,哑女不可以。 在她看来,她带哑女回来就是为了教训她,决不能掉了自己的面子,反而被哑女牵着鼻子走。 “松手。” “你给我松手!” “你再不松手我就……” 李宜安转身。 苏明月本来就刹不住脚,又被李宜安这么一扯,垫着脚迎面对上李宜安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鼻翼间几乎只差跟头发丝的距离。 苏明月屏住呼吸,看着对面瞳孔里的自己。 里面的自己虽然也算不上惊慌无措,可无话可说,什么都不做,受人摆布的模样让她觉得傻。 她右手从李宜安的肩上划下,故作无事地去掰李宜安都快把她拽疼了的左手,假装自己不生气,很聪明地问:“你拉我去哪儿?” 苏明月语气软了些,李宜安也脾气好了些。 就对他大呼小叫的! 李宜安带着苏明月去了一间杂物间,苏明月皱着眉头,跟着李宜安站在窗外一看,李宜安把春桃绑了。 春桃被捂着嘴巴,绑住双脚,在一张废弃的课桌旁挣扎个不停。 “你干什么?”苏明月小声吃惊道。 审问啊!李宜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今日之事肯定是苏蓁儿她们搞的鬼。 不过他还生着气,并没有告诉苏明月,只是给了个苏明月眼神,让她拭目以待。 他说过,他也能帮她的。 李宜安去拿墙角准备好的虫子,苏明月只觉李宜安有些发疯,无事绑人做什么? 她跟过去,“你去把……啊!” 苏明月一下跳得离了李宜安三丈远,嫌恶恶心地看着李宜安手里的毛毛虫。 李宜安用手绢捧着三条已经一动不动的毛毛虫。 三条幼虫虽然颜色各异,看起来一动不动地微微蜷缩着,但那小小的刚毛仍然跟炸毛一样倒立着,给苏明月看得浑身寒毛倒立。 李宜安闻声回头,看着吓得脸都白了的苏明月,她也怕啊,心里忽然泛起一股心疼。 将毛毛虫立马放回去,拍了拍手,一脸担心地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瞪着李宜安,又瞧了瞧他手里干净了没,最后瞧了瞧李宜安背后的手绢,脸被气得煞红煞白。 最后咳嗽了声,小声横道:“我可不是怕。” 手里捏着小圆球,死哑女,臭哑女,敢吓她! 李宜安见她又气又恼偏偏还逞强的模样,心情忽然就好了些,不由失笑,一脸你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他不知不觉间对她的温柔宠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宜安让苏明月走远些。他要利用这些毛毛虫去逼供,要比李宜修更快地帮到她。 只有这样,他才会放心。 李宜安又看了眼苏明月,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苏明月喜欢李宜修的。 李宜修心思太深,他靠近苏明月,没那么简单。 苏明月不明所以,又看了眼屋内。 屋内春桃听见门口的尖叫声,早就安静了下来,恐惧地看着门口。 “把她放了。”苏明月思虑过后,沉声道。 放了?李宜安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眉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对上那双充满疑惑的桃花眼,点了点头,“放了。” 李宜安好不容易好了点的脸色又臭得跟块石头似的。 苏明月见李宜安不动作,想要解释,可一看到李宜安冷硬的面孔,她为什么要跟哑女解释? 哑女做这种事都不跟她通报一声,分明就是哑女的错。 苏明月干脆又叫了声,可李宜安赌气似的,一动不动。 苏明月见哑女明显不愿意动,再这么僵持下去,苏蓁儿他们找春桃找到这边就不好了。 干脆自导自演,假装路过窗外,“春桃?” 匆匆打开门,“你怎么在这里?” 苏明月一副意外的样子,帮春桃拿开嘴里的布帛。 “大小姐,救我,快救我。”春桃眼泪直打转地道。 “好,你别急。” 门外,李宜安听见两人的对话声,简直怒发冲冠,黑着脸等着苏明月出来。 苏明月把春桃放了,他要怎么帮她?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把春桃放了?她难道不知道春桃和苏蓁儿就是这次害她的人吗? 蠢货! 苏明月一边帮春桃解开绳子,一边多问了句春桃,“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知道,我被人打晕了,再醒过来就到这儿了。” “哦!”苏明月松了一口气,幸好春桃不知道绑她的人是谁。 春桃突然被绑,可能吓怕了,给苏明月道了好几个谢谢。 出门遇到李宜安也不觉得他有多可怕了,逃也似的想远离这个地方。 苏明月将绑春桃的这些东西藏起来,走出来见李宜安不高兴,也尤为不喜,“哑女,你下次别这么做了。” 没经过她的允许就擅作主张,不是给她添乱吗? 李宜安回头,本来想问她为什么要放走春桃。如果她不知道是苏蓁儿害她,他可以大方地提醒她。 可如今,苏明月一副不领情还责怪他的样子,他心中的火气陡地上窜起来,他真是多管闲事。 李宜安愤愤离开,烦心烦意地在书院转了一圈。 他站在一株柳树下,居然看到了一处水榭。 四角飞亭下,设着飞来椅,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檐柱像垂在柳树的枝丫间。 他莫名愣了会儿,怎么又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苏明月的还可以解释,其实并不是似曾相识,是因为他第一眼就喜欢她了。可他不可能还会一眼相中一个亭子吧? 李宜安想起苏明月,连带着这似乎到处散发着温情脉脉的水榭也变得难看起来。 李宜安拂过枝柳条,大步朝前走去。 那整整一个下午,苏明月都没见到李宜安。 傍晚放学时,苏明月在藏书馆等着李宜安,等着整个书院可以离开的人都几乎走完了,苏明月还没见到李宜安。 苏明月回府,见到李宜安。 李宜安早早就回来了,但他似乎十分厌她,见她回来就躲屋里。 苏明月:“……”到底谁是小姐,为什么像她欠了她一样。 苏明月想起自己在书院白等了半个时辰,本来担心的心情一下变得糟糕透了。 她爱怎样爱怎样! 兰舟见苏明月回来,上前迎接,“小姐,你回来了。” 苏明月闷闷地嗯了声。 兰舟见状,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惹哑女生气了?” 苏明月皱眉,“为什么是我惹她生气?” “因为哑女从一回来就不高兴,但是又一直守着门口,好像就是在等小姐。” 苏明月无语,所以就是她惹人生气了吗? “兰舟,我是不是对你们特别没有脾气,所以你们都不怕我了?”苏明月忽然严肃道。 兰舟没听出来苏明月话里的意思,笑道:“小姐脾气这么好,我们怎么会怕你?” 兰舟替苏明月倒了杯茶。 苏明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实在渴,还是接了过来。 看来问题出在她这儿,她实在太没威严了。 连兰舟都不怕她! 苏明月想起今日之事,其实她也知道哑女是为她着想,可是……为什么不跟她说一声。 苏明月叫兰舟去厨房给哑女端了酒酿圆子,又叫兰舟端了些苏蓁儿喜欢吃的甜品送过去,她好顺便带上之前修好的首饰一同过去。 这样就不容易引起苏蓁儿怀疑了。 李宜安看着兰舟端进来的酒酿圆子,视而不见。 兰舟从小就把夕兰院当家。在苏明月将李宜安带回来的时候,她就把李宜安当一家人了,所以她特别希望苏明月和李宜安能好好相处。而且,在她眼里,两个人这么好看,当然更应该好好相处。 但现在,苏明月和李宜安两个人,似乎总时不时地闹矛盾,就像以前的苏明月和华儿姐一样。 兰舟把酒酿圆子摆在桌上,欢快地叫道:“哑女,快来吃吧,小姐特地叫我去厨房给你端的。” 李宜安心思微动,但还是别扭地不愿动,只冷漠地站在窗前。 兰舟见状,似乎也摸着了李宜安的一些性子,“那我先给你放这儿了。” 李宜安磨蹭了又磨蹭,他生气归生气,何必跟吃的过不去呢? 正准备吃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一声。 “兰舟,小心点。” 李宜安与院子里的苏明月四目相对,苏明月有些尴尬地扭过头,等着兰舟跟上。 李宜安看着苏明月手中的食盒,连兰舟手里也端着一个盒子。看着碗里白糯糯的小圆子,既然她都知道讨好他了,他就大方原谅她了。 走出来看着两人,想问她们去哪儿? 兰舟看见李宜安出来,高兴地打招呼道:“哑女,我们要去芳菲苑给二小姐送些东西,很快就会回来的。” 苏明月觑了眼兰舟。 李宜安也脸色变了变,又是苏蓁儿。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李宜安垂下眉眼,心中郁结。 最后双手环抱,不情不愿,看在她蠢得无可救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份上,他就帮她最后一次,让她认清苏蓁儿的真面目。 第43章 芳菲苑。 苏蓁儿见苏明月竟然只是想用一盒糕点就打发她。 拨弄着苏明月替她修好的首饰,心生嫌弃,假装没听到苏明月的话。 苏明月见苏蓁儿不搭理她,絮絮叨叨地扯了一通,感觉自己白扯了,干脆进入正题道:“蓁儿,我过几日要去一趟画馆。路过宝来祥的时候,给你带六糖酥好吗?” 苏蓁儿一听苏明月要去画馆,当即收起不喜,笑道:“堂姐要去画馆?” 苏明月笑道:“是啊,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 苏蓁儿想起上次苏明月去画馆遇上了李宜修,这次又要去画馆,是不是又要背着她去见李宜修? 苏蓁儿翘着嘴,露出一丝向往,“蓁儿也想去呢!” 苏明月犹豫了下,“这?” “堂姐是有所顾虑吗?”苏蓁儿语气柔弱,目光却不乏尖锐地问道。 苏明月尴尬地笑了笑,“没顾虑,到时候一起去吧。” 苏蓁儿这才笑了,摸着手里的金钗,“堂姐,我感觉这只金钗修了更好看呢!” 苏蓁儿也不是只会一味地给苏明月使绊子,她往往会半真半假地与苏明月聊闲,还偶尔捧着苏明月几句,让苏明月以为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堂姐是不是给我花了很多银子,其实这些东西坏了也就坏了,让堂姐破费了。” 苏明月听了,也虚与委蛇着道:“没花多少银子,就简单修了下而已。其实这里仔细看,还能看出细小的缝儿。幸好蓁儿你不嫌弃。” 苏蓁儿听了,呵呵笑着,内心却积着一团火,她不嫌弃才怪。 苏明月好像不知,只是顺着苏蓁儿的话说下去而已。 可她岂是不知。 人啊! 有时候总是过分自信。 就像苏蓁儿当初那么对她,她也一心认为苏蓁儿是她从小护着长大的小堂妹。而如今,她就算阴阳怪气了些,苏蓁儿也不会立马醒悟。 苏明月目光停留在金钗上翩翩的金蝶上,如今她看来的苏蓁儿,真的值得她这样对付吗? 苏明月回到夕兰院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一碗酒酿圆子。 青莲告诉她,这是李宜修端过来的。 苏明月深呼吸地闭了口气,睁开眼笑道:“倒了,喂狗,今晚也不准给她吃东西。” “小姐?”兰舟不忍。 青莲拉住了她。在她看来,哑女确实过分了。苏明月身为小姐,自是好得没话说,但这并不能成为哑女屡屡过界,把自己太当回事的依仗。 李宜安躺在床上,望着屋子里空荡荡的桌子,饿! 苏明月沐浴完,起身,自己擦着湿了的秀发,“兰舟,给小雅送点吃的过去。” 小雅? 兰舟替苏明月擦了擦脚,抬头看去。不知是不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总感觉这时候的苏明月眼眸朦胧而缥缈,让人看不真切。 兰舟敲了敲李宜安的门。 李宜安中午就没怎么吃,如今听见有人敲门,想着门外会不会是苏明月。 “哑女,小姐叫我拿点东西给你吃。” 李宜安一听是兰舟的声音,干脆又闭上了眼,他要苏明月亲自送的。 兰舟接连敲了几下,门内都没人应,正担心着,“小姐?” 苏明月光着脚,湿着头发,站在李宜安门前。 月华在她周围好像生了层水汽,看得兰舟有些发愣,不知为何,她觉得现在的小姐有些不像小姐。 “给我吧!”苏明月披着长发,只着亵衣。 敲门声渐次响起,李宜安本打算充耳不闻,奈何门外敲个不停。 李宜安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不甚开心地去开门。 一开门,便愣住了。 门外的女子,一双剪水瞳真的像浸在水里,即使在夜里,都在盈盈发亮。 苏明月平静地踏进屋内,将鲜骨小面和葱油烧饼端进屋内。 她像水一样平静,不起波澜,李宜安一时怔愣,只能目不转睛地随着她的动作,感受着她不同以往的气质。 直到苏明月离开,李宜安都没和她说上话。 李宜安看着桌上的美食,乐滋滋地笑了起来。 苏明月站在窗边看着李宜安房间里的灯火,上床歇息了。 翌日,苏明月哈欠连连地看着李宜安生龙活虎。 李宜安想起昨夜苏明月给他送夜宵,此刻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主动给她盛了一碗甜露粥,“没睡好?” 苏明月心中诧异,今日哑女出奇地乖巧,点了点头。昨夜也不知怎么了,好像有人跟她作对似的,做了一整夜的梦。 在马车里等苏蓁儿时,李宜安犹豫地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李宜安紧抿薄唇,将苏明月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苏明月眉头皱得更深了。 李宜安将人揽在怀里,僵硬着脸,一脸不是很愿意地把苏明月的头往自己肩上按。 苏明月愣头愣脑地,心里忽然有点委屈。她也没真的想把哑女怎么样,哑女要一直这么乖多好啊! 苏明月在李宜安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靠。不知为什么,一挨着哑女,她好像真的困了,止不住地想睡觉。 李宜安僵硬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再等等,今天他就会拿到药了。 苏蓁儿和春桃一上来,见着眼前一幕,苏明月躺在李宜安肩上,两人紧紧挨着,像是十分亲密。 苏蓁儿眉头一皱,怎么能在一个丫鬟身上睡觉? 不过苏明月这是昨晚没休息好? 她弯起嘴角,正想不让苏明月这么安稳地休息,一道狠戾的视线就射向她。 李宜安不喜地警告着苏蓁儿,别打扰她。 苏蓁儿咽了下口水,想起之前李宜安对秦大宝的雷厉狠辣,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着李宜安那一抬眼,苏蓁儿坐在马车里一路都有些提心吊胆。 看着李宜安旁边的人睡的一脸安详,苏蓁儿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苏明月是走什么狗屎运,身边丫鬟不多,但个个都护着她。 她最初还想过收买苏明月身边的丫鬟,可苏明月身边的丫鬟除了一个兰舟傻了点,其他两个都人精似的,如今换了个哑女,也是不好对付的。 马车行使到书院的时候,苏明月正好如有感应地转醒。但她继续假寐,等着苏蓁儿下车了才蹭了蹭。搂着李宜安的胳膊道:“哑女,你真好闻。” 那种不知名的香味,很让人安心。 李宜安皱眉看着苏明月,他好闻? 他正想说什么,苏明月竟然又眯上了眼,似乎还要睡会儿。 李宜安担心地看着苏明月,她是不是病了? 苏明月只是眯了会儿就醒了。她来到书院,发现李宜修竟然早早地来了。 李宜修看着苏明月孤身一人,皱了皱眉。给娄衡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看看。 “李公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明月心中虽然不喜,但还是上前应付着。 “不是说好要给苏小姐找出当日陷害之人,时间只有三日,自然不能浪费一刻。” 苏明月微笑颔首,怎么不知道李宜修是故意借此机会与她多相处,自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芳心暗许? “这件事调查起来可能需要些人手。我毕竟是外人,不方便带人来书院,请问苏小姐有信得过的人可以帮忙吗?” 苏明月想起哑女。哑女方才进书院前说是有事要离开,不过哑女那个古怪性子,她能叫得动? 苏明月摇了摇头,“我其实在书院没什么朋友。” 苏明月在书院名声不太好,具体怎么回事,她也忘了。她只记得,她小时候名声好的时候,她特别忙,没有现在这样自在。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名声不好对她而言,挺好的。 李宜修听了,轻轻皱眉,“苏小姐真的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恩。”苏明月瞧了眼学堂,里面已经几乎坐满人了,“李公子,我先去上课了。” 李宜修看着离开的背影。在他看来,苏明月明显撒谎了,她明明有个书童,却谎称没有可以用得上的人。 他这个好弟弟,还真会给他使绊子。 娄衡回来禀报,“看见了,的确是他。” “既然知道了,下一步怎么做,还用我说吗?”李宜修斜撇着身后人。 “是。” 李宜安出了书院,走了一小段路发现不对劲,有人在跟踪他。 他费了些时间才到了元氏医馆。 白景云在屋内鼓捣草药,见李宜安来了,把手里的臼杵放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拿药。”李宜安看了眼白景云的院子,院子里晾晒着不少防蛇鼠的草药,“还没弄好?” 昨日他见白景云来了,就顺便向他求了治疗失眠的药。 “好了。”白景云准备进屋,见李宜安有些呼吸不稳,等进了房间才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我今天被人跟踪了。对方训练有素,恐怕不是普通人。”李宜安沉声道。手指划着桌面,他甩了那人整整一条街才甩掉。 白景云将一个瓷瓶递给李宜安,见李宜安沉思,“王爷知道对面是谁了吗?” “敌在暗,王爷在明,总归不是个办法。”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在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之前在苏府跟踪我的人吗?”李宜安接过白景云的药品,打开嗅了嗅,还在关心安神药,“闻的?” 微扬的眼角带着烂漫笑意,水光潋滟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有被追杀的慌张。 白景云点头,跟着李宜安坐下,担忧道:“王爷打算怎么做?” 李宜安靠在桌子上,半晌才道:“你等着看。” 嘴角的笑容张扬而自信,像春日骄阳下,繁花似锦的上京城探出的第一支春芽,寒冬数日压不住。 白景云见状,心中蓦地一沉。旁人不知,可他却知道,眼前这位虽看似不着调,纨绔贪玩,但他认真疯起来,绝对能达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他是上京最受宠的小王爷,也是上京最让人头疼的小王爷。肆无忌惮得,当街杀人都可以成为他随性而为。 李宜安现在这样子,白景云预感动作一定不小,只道:“王爷万事小心。” 李宜安无所谓地点头,拿完药就走了。 第44章 苏明月坐在学堂内,有些焦头烂额地撑着脑袋。 清风拂过,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她虽说要开始面对李宜修,但如此被动地面对…… 在面对苏蓁儿时,她还算有计划。可面对李宜修,她除了一腔不得不上的孤勇,其实毫无头绪。 苏明月最近本来就没有睡好觉,如今又满脑子如何应对李宜修,一想到她要连续三日都要有足够的借口去应对李宜修,身上就跟背了块巨石一般,当真磨她。 苏明月有些注意力不集中地听着夫子的问题,等到上午放学,苏明月都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李宜修早算好时间,掐着点站在学堂门口等着苏明月。 那玉树临风之姿,让路过的不少女同学驻足,就连男子也好奇,那是谁家的公子? 苏明月看着门口引人注目的李宜修,心里一沉。看来只有用上课这个理由,能逃掉一些是一些了。 她心里如此想着,嘴角提起笑意安慰自己。以她之力,对付不了李宜修,但她最重要的是护住苏家。只要自己不再喜欢李宜修,她就成功了一半。 苏明月还没走近李宜修,眼前就窜出一道身影。 苏蓁儿穿着一身粉色襦裙,笑得柔弱动人,声音软糯道:“李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苏蓁儿今日腿伤全好了,无他,因为李宜修。 苏明月看着眼前两人,忽然想拍一拍自己的脑袋,她怎么还忘了苏蓁儿呢? 既然上辈子两人就狼狈为奸,那她这次,早些成全他们不好吗? 李宜修跟苏蓁儿客套了几句,看向身后的苏明月,一派君子之风地道:“昨日明月小姐做东,今日明月小姐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做一次东?” 苏蓁儿一听,明月小姐?这才见过几次,居然就叫上名字了,苏明月还真是个狐狸媚子。 她心中这么不满,面上却笑着,“李公子做东?李公子要请堂姐去外面吃吗?可是书院休息时间短,怕是来不及勒。” “两位不嫌弃便好。”李宜修为追求苏明月,自然准备充分。知晓苏明月向来疼爱苏蓁儿这个表妹,所以此次两人都在,他也早料到了苏蓁儿会在场的可能。 毕竟,他见识了太多苏蓁儿这样的女子。她那样的心思,他一望而知。 李宜修退开一步,身后两个小厮竟然各提了两个食盒。 苏蓁儿目光落在食盒上,脸上欣喜着,她方才听得清楚,娇羞道:“我也可以去吗?” “若是明月小姐答应在下,蓁儿小姐自然也是可以去的。” 苏明月心中冷笑,李宜修还真是会利用人。 苏蓁儿如此热切,照她以前的性子,苏蓁儿一句话,胜过他百句花言巧语。而李宜修显然也是料到了这一点。 苏蓁儿衡量了下,一副怯弱热切的样子望着苏明月。 苏明月微微一笑,自是明白苏蓁儿眼里的意思,“既然李公子如此有心,我们怎么能拒绝,多谢李公子了。” 李宜修选在了书院中景致最好的水榭。 美景加美食,又有温风习习,如果对面不是苏蓁儿和李宜修两个人,苏明月可能也会享受这一切。 三人彼此攀谈,看起来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李宜安站在树影幢幢的廊下,手里拿着白色瓷瓶,顿下脑袋,逼自己不去看那刺眼的一幕。 可即使如此,他好像依然能看见,水榭亭台之上,苏明月一袭白衫,笑得如河中睡莲,清亮沁人。 苏明月与李宜修先是客套了几句,等着菜刚布好,她就假装捂住肚子,“我忽然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吃。” 苏蓁儿闻言,那再好不过了,嘴上却故作担心,“堂姐怎么了?” “应该只是肚子不舒服。”苏明月歉意一笑。 李宜修无论是想自己还是派人扶苏明月,都被苏明月婉拒了。 李宜修看着桥上的身影,眼神幽幽,意味深长。 苏明月多走了段路,直到确定自己彻底消失在两人视线里,才直起身子。 回头看了眼水榭方向,不由露出轻慢,若有一日,李宜修也体会到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轻慢的眉眼慢慢变得冷淡。 她虽已经有些分不清脑子里的那些是梦还是记忆,但是只要一想到未来有一日,李宜修可能灭苏家,她便认为,她现在对李宜修再怎么也不过分。 不是他,凭一个苏蓁儿,能有那样的胆量和本事! 苏蓁儿她会想办法解决掉,可李宜修,她这辈子可能都动不了他分毫。 忽然的挫败感涌上来,苏明月听见背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 哑女穿着如同往日的青色长裙,从假山后窜出来。 养眼的俊美模样让苏明月心中蓦地欢喜,“你去哪儿……” 脖子上兀地一疼,眼前变得模糊最后成了黑暗。 李宜安面无表情地拥着苏明月。 他埋在苏明月的发丝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双手渐渐紧拥,好像要把她揉入体内。 过了好一会儿,李宜安才放开苏明月,抬手抚摸着那滑如凝脂的小脸,眼神深邃而晦明难辨,微微上翘的眼角甚至显现出霸道而坚毅的宠溺。 少年初识情滋味,我便当我彻底被你魔怔了! 李宜安抱起苏明月。他从来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从来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选择,只有这一次,他明知此举不妥,但还是做了。 目的只是,只要她离开李宜修一会儿,一会儿也好! 李宜安抱着苏明月穿过长廊,走过小道,将苏明月放在之前的杂物间。 苏明月醒来的时候,李宜安正在旁边站着。 她脖子还有些疼,看着房间四周,想起哑女之前的那记手刀,蓦地警惕,哑女要绑她? 她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哑女有许多机会绑她,这时候绑她做什么? 似乎是知晓苏明月此时的忧心,李宜安转过身。 苏明月神经紧绷,更为警惕了,假装自己还没醒。 李宜安见苏明月既然装昏迷不想见他,他也不强求。 他心中始终记挂着水榭那一幕。 他好不容易潜进了书院,回来找她,她却和李宜修在一起有说有笑。 不由觉得有些讽刺。 不远处,苏蓁儿推了把春桃,瞅着对面的废弃屋子,“你快去看看,苏明月是不是在这儿?” “小姐,我不去,我昨天才被人绑这儿来了。”春桃害怕道。 “你不去难道我去?”苏蓁儿瞪了眼春桃。 苏明月去了小一刻钟。李宜修担心苏明月,派人去找,竟然没找到苏明月。眼看就快过了半个时辰了,人到现在都没找到。 这时候,有人递给她纸条,说苏明月在这里,让她来救人。 真是奇怪。 春桃被苏蓁儿推出去,只好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见没人,快步地跑过去,试着推门,没想到门推开了。 苏明月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听见开门声,心提到了嗓子口,不知道要不要睁眼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真的在啊!”春桃一见坐在屋内的苏明月,立马被吓得大跑回去,还大喊起来。 苏明月闻言,睁开眼,春桃! 苏蓁儿听着春桃的大喊大叫,立马揪着春桃的耳朵,“你叫什么叫,生怕别人不知道苏明月在这里吗?” 春桃捂着耳朵,“小姐,那现在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苏蓁儿挑眉,轻声道,“这个地方我们还没来过。” 春桃害怕,“但是小姐……” “我又不是不救她。只不过不是现在。”苏蓁儿转身就走,叮嘱了一番春桃莫说错话。 她当然要救,可是这样没有人关注的解救,她救了岂不是白救了?恰好李公子在,她得好好表现一下,还要苏明月欠下她人情。 苏明月看着春桃拐进月洞门一侧,看向四周,屋内空荡荡的,无一人。 李宜安从房梁上跳下,把门关上。看向苏明月。 苏明月也看向他。 “苏蓁儿不是好人。我告诉她你被人绑了,给了她地址,她都不来救你。”李宜安面无表情地比划着。 房间里的气氛微妙,除了寂静蒙灰的死物,好像根本没有人。 苏明月沉着脸,隔了好一会儿才严肃道:“我知道她不会来救我。” 其实,她不知道。 苏明月脑子里苏蓁儿的恶还只停留在那些小伎俩。她以为苏蓁儿现在只不过是有些嫉妒,却没想到苏蓁儿真的会对她见死不救。 但她不想承认。 哑女才认识苏蓁儿几天,她都看出来了。而她,为什么还要如此差劲儿? 她失败,但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苏明月横着脸,偏头,不想看李宜安得意的样子。 虽然李宜安也没得意,但哑女冷着脸在她眼里就是得意。 但她心中蓦地又不想被人看扁,所以她不想看也要看,还要大胆看,不退缩。 苏明月毫不退缩地直视眼前人。 李宜安看着苏明月一副早已知道的严肃模样,一脸“既然早知道,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的疑惑表情。 李宜安可没忘,苏明月昨天还去给苏蓁儿送了吃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苏明月也脾气上来了,推开李宜安。 她此刻只觉她上辈子那颗血淋淋的心被哑女剖开了,抛在她面前,说:苏明月,你可真傻! 好像在说,她上辈子活该那般…… 眼看就要推开门了,李宜安将门抵住,去哪儿? 苏明月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眼中冷漠道:“今天李公子来了,我要去见他。” 她上辈子傻,但她这辈子可以聪明点,她在努力,她也会努力,她会护住苏家的。 李宜修! 李宜安一听李宜修,整个人都阴暗起来,如同如被夺了猎物的雄狮,阴郁极了。 他眼底印着苏明月倔强的脸庞,为什么又是李宜修,他把她带这儿来,真正的目的就是不想让她跟李宜修在一起! 可偏偏她满心满眼都是李宜修。 哐当一声,苏明月被李宜安按在门上,背部被撞得生疼。 李宜安如同厉鬼,狠狠拽住苏明月的手压在门上。眼里的怒火直接而明了,他讨厌苏明月提起李宜修。 苏明月被李宜安猛然一拽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来,迎上李宜安盛怒的眸子,心中压抑的怒火也腾地冒了出来,她也从来不是什么软包子。 用力甩开,却没有甩开。 李宜安见苏明月居然还想甩开他,心中仅有的一丝理智好像也被她摧毁了。低头靠过去,他要告诉她,这辈子都别想甩开他,除非他厌了。 苏明月没有甩开,忍不住怒道:“到底谁是小姐啊!” 李宜安停留在半空中,保留着疑似俯视的动作。 苏明月眼中也生出了怒火,水盈盈的目光透着倔强的压抑。 她头上的花钗因为剧烈挣扎,已经歪斜。 苏明月顶着稍显凌乱的发型,一字一句地道:“我救你,不是让你妨碍我的!你要学不会给我做一个丫鬟,就给我滚!” 妨碍?丫鬟?滚! 李宜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里清晰明亮,映着他的影子。虽然是他,但没有冠发插簪,而是风鬟雾鬓,青丝如瀑。 他身上也穿着的是女装。 他好像瞬间明白了。 他喜欢苏明月,但苏明月一丁点都不喜欢他,因为他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个女子啊! 所以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当然会选择李宜修了! 是他,他也会选择李宜修。 李宜安松开苏明月,只拉着苏明月的手写道:“那位李公子接近你别有用心。” 将怀里的安神药交在苏明月手里。 开门微顿,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身紧紧抱住苏明月。 苏明月一愣,想要伸手时,只触碰到了一角袖襟。 那一刻,她的心好像在痛。 第45章 院子里的翠竹抽出翠青竹叶,被行走匆忙的人刮过而微微晃动。 苏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越走越远的李宜安。 廊下的李宜安神色阴冷,快步如风,带着这些天的记忆,如风一样飘过苏明月的脑海里。 苏明月以为,她可以改变。 她甚至想过,等到她赶走苏蓁儿,她会想办法补偿苏蓁儿一些。毕竟,现在的苏蓁儿没有彻底坏了根,没有那么坏;毕竟哑女也渐渐变得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可现在,苏蓁儿对她“见死不救”,哑女依然不思感恩,以下犯上。 苏明月看着一群人来找她,苏蓁儿还扭伤了脚,跌跌撞撞,一副放心不下,坚持要来杂物间来找她的样子。 她从廊下走出来,看着众人。 李宜修看见苏明月,率先上前一步,担心道:“明月,你去哪儿了?” 苏明月诧异挑眉,看向苏蓁儿,苏蓁儿脸色惊慌煞白,苏明月怎么出来了? 她见苏明月看向她,忙扭着脚一瘸一拐地跨过去,“堂姐,你去哪儿呢?我们找了你半个时辰了!” 苏明月不喜地看见苏蓁儿,严肃道:“蓁儿,我看见了。” 苏蓁儿蓦地一愣,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慌乱地假笑着,“堂姐看见什么了?” 苏蓁儿身后一群人也好奇看见了什么?不是说人不见了,怎么又出来了? 苏明月扭头看向春桃,反问:“春桃叫得那么大声,你以为我没听见吗?” 春桃闻言,忽地心虚地看见苏蓁儿,是啊,她怕得叫了好大一声。 苏蓁儿瞪了春桃一眼,春桃忙低下头。 苏蓁儿抓着春桃的胳膊,还在假装,“堂姐,你在说什么?我和李公子等了许久没见你回来,一直很担心你。” “担心我?”苏明月冷笑一声。 她看着苏蓁儿,眼里闪过冷冽的光。这辈子,她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也不会丝毫愧于她苏蓁儿。 “苏蓁儿,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我的视线。我不想看见你。”苏明月冷道。 苏蓁儿闻言,也知晓苏明月定是看见了什么,不然不会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怯弱道:“堂姐,你心情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春桃,扶我回去。” 苏明月不去看她,目光落在书院随处可见的翠竹上。 苏贤喜好竹子,竹子正气刚直,他希望他的学生以后都能像竹子一般,为人正直,不屈不挠。 所以啊,这是苏家的书院,是苏贤最喜欢的地方,她不能在这儿揭了苏蓁儿的真面目,不然,难道让苏家在此地蒙羞,让苏贤以后睹物思人吗? 宋雅兰跟在人群后面,看着莫名其妙的一幕,忍不住上前扶着娇弱可怜的苏蓁儿,“苏明月,你什么人啊!没看见蓁儿为找你还扭伤了脚吗?还一来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你假装失踪你还有理了?” 宋雅兰觉得,要是人真失踪不见了,会这样完好无损地出来,肯定是苏明月在捣什么鬼。 苏明月不屑与宋雅兰争辩,只是看着苏蓁儿,滚! 苏蓁儿本来挺高兴宋雅兰为她说话的,可对上苏明月不善至极的眸子,心蓦地一虚,拉住宋雅兰道:“雅兰,你别说了,堂姐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我们快走吧!” 苏蓁儿也害怕苏明月把之前的事抖出来。她走之前,看了眼苏明月身边的李宜修,暗自垂下头,眼里闪过不甘。 若不是她太过得意忘形,被苏明月反算计了一遭,现在怎么可能会让苏明月和李宜修单独相处。 苏蓁儿认为宋雅兰说得对,苏明月就是故意失踪算计她。而至于算计她的理由,便是苏明月其实也喜欢李宜修,不然苏明月怎么可能会违背苏贤的嘱咐,跟李宜修接触? 她肯定也是因为喜欢李公子,想单独占有他! 苏蓁儿如此想着,越发不甘心!苏明月这样,无论她当时救不救,肯定都会中计的。当真可恶! 没想到苏明月算计人起来,竟然这么心狠。 苏蓁儿不知道,苏明月对她只设计了一件事,那件事更狠,可是根本还没到来。 而至于其他,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去。 苏明月冷眼相看,无动于衷。 李宜修见人都走了,这才关心问道:“苏小姐,你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剑眉微拢,好像情真意切。心中却想着,苏明月既然不愿当众提起,那便是什么隐秘之事。他此言虽有些逾矩,但也未尝不是一种快速拉近关系的方式。 “今日我心情不好,李公子,你也请回吧!”苏明月转身。 “明月。”李宜修手攀上了苏明月的胳膊,拦住苏明月。 见苏明月冷眼看着她胳膊上的手,歉意地放下来,“是在下冒犯了。可是苏小姐,在下是真的担心你。心事憋在心里久了,会难受,不妨与在下说一说。” 真的是好言辞恳切,柔情蜜意啊! 苏明月抬头,即使知道李宜修是怎样的为人了,苏明月仍要感叹,李宜修不愧是撩人的好手,抓着人心脆弱的地方猛烈攻击,一时不察便深陷他的沼泽,拔不出来。 更何况,太子殿下啊!天生的贵气,从面相上就胜了旁人许多筹。 “李公子,请回吧!” 苏明月握紧拳头。 哑女如此,苏蓁儿如此,李宜修会是例外吗? 她甚至忍不住发抖。她从来都认为,若上辈子真是她记忆那般,李宜修才是罪魁祸首。 苏家欠了他什么? 一开始的利用就是抱着像吃人肉,喝人血那般,压榨干净了,然后将苏家彻底抹杀的想法。 如果苏蓁儿是个小人,李宜修这样的,是恶魔! 披着虚伪皮囊的可怕恶魔。 李宜修见苏明月似乎真的不愿说,只好道:“我送苏小姐去学堂吧!送完我便走。” 这次,苏明月没再阻止。她知道,再阻止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苏明月向学堂走去,身后李宜修看了眼娄衡。 娄衡是晚了一步到这里来的,附耳在李宜修耳边说了句什么。 李宜修神情一顿,看向前面的苏明月。 苏明月虽然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李宜修晚了她几步跟上,她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在意。 她现在一个人静下来,忽地有点担心哑女。 她愣愣地被哑女抱在怀里。 长大后很少被人这样抱着,她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好像有些莫名地安心,让人安静。 苏明月很快挥去了脑海中的这种想法,哑女还是个白眼狼。 臭白眼狼,白费她的好心了! 幸好,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心,还叫哑女砍了柴,做了书童。哑女不也算是替自己在苏蓁儿那儿出过气? 哑女忘恩负义,她才不会。大不了就扯平了,走就走好了,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苏明月一颗有些脆弱的心一想起哑女,就成了小火气冒不停,元气渐渐恢复起来的心。 苏明月失神想着,快到学堂的时候,忽然两个小厮好似互相搀扶,脚步不稳地撞在了苏明月身上。 “小姐,救救他。”其中一人恳求道。 苏明月垂眼看去。眼中蓦地一惊,那人捂着左边小腹,鲜血从他指缝渗出,滴在了地上,绽开成一朵鲜艳的血花。 旁边有路过好奇的学子见状,“啊”的大叫一声,险些失了魂。 由着这声大叫,陆陆续续聚集了人,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 李宜修神色严肃地站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两见书院有一青衣女子鬼鬼祟祟,本来是好心,可她一看见我们就捅了他一刀跑了,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青衣女子无故杀人?”李宜修道。 没人发现他用词在潜意识地引导,就连苏明月都没反应过来,心里渐渐惊慌,安州书院怎么会出这种事? 没等她先开口,李宜修便问道:“这个女子可有什么特征?” “她个子很高,蒙着面纱,穿一身青衣,感觉像个丫鬟。” “那不就是哑女?”苏蓁儿惊讶出声。 旁人也似乎想起,那个哑女,个子的确很高,也的确常穿着一身青衣,好像苏府的丫鬟,都是一身青衣长裙。 李宜修闻言,“她在哪儿?” 苏蓁儿也慌了,吞了下口水,“我不知道,她是堂姐的丫鬟,堂姐一定知道。” 苏明月抬眼看向苏蓁儿。她眼里的惊慌不比旁人少多少,她以为哑女不是坏人,可她现在,杀人? “我也不知道。”苏明月呐呐道,她脑袋一时很乱。 想起哑女的一颦一笑,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人是哑女伤的。可地上渐渐流了一滩血,刺得她眼睛都快红了。 后来不知怎么了,书院进来了很多人,都在找哑女。 苏明月呆坐着,旁人对她指指点点,好像哪里不对,可她只要一想到哑女有可能杀人,她脑袋就一团麻线搅得厉害。 哑女怎么能杀人? 书院的学生都被安排在各自的座位上,不敢乱动。 陈霆云之前被警告过,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可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十几号人,他心中莫名担忧。 忍不住看向苏明月,从袖子里做了个纸条扔过去。 苏明月扭头一看,陈霆云分明还有心思做文章。 她把纸条小心打开,“外面的人不对劲。” 是啊,李宜修怎么这么快找到这么多人来!而且,出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报官? * 满是灰尘的门扉下,李宜安捂着胳膊,鲜血渐渐淌湿袖子,听着脚步声渐近,慢慢地站起来。 看吧,这就是他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下场! 中间还算错了一步,成了这样的结果。 不过,他会活着。 李宜安想起苏明月有时呆有时又聪明的样子,眼里最好看的时候像揉碎了星光,还挺好看的。 李宜安嘴角一笑,头抵在门上。他会活着成为一个男儿身,回来见她,让她喜欢上自己。 他的喜欢,怎么能只有一个拥抱? 门开,李宜安眼神一凛! 第46章 一身黑衣跨入门内只需要一瞬间,恰在这瞬间,李宜安伸出沾满血迹的手朝那人扑去。 过了几招之后,李宜安看着眼前人沉着而冷静的眼眸,没有杀意。 那人冷觑了李宜安一眼,听见又是两个人脚步渐近的打斗声,将屋子里的一层烂布随意往地上一扔,以遮住血迹。 李宜安也很配合地躲起来。 那人随手又扔了个坏了凳脚的凳子,转身正准备回去,“怎么回事?” 两人看见原来是间杂物间,找起来确实麻烦。 其中一人冷道:“小心点,别弄出这么大动静。” 等到两人走后,黑衣人瞥了眼李宜安的位置,关上了门。 李宜安看着那人穿过窗前,不由感叹,来得真快! 苏明月借口出恭,把人打晕,逃了。 李宜修如此大动干戈地在书院找人,肯定有什么问题?而且,她也不信哑女会随便杀人。 娄衡向李宜修禀报。 “打晕了?” “是!” 李宜修微微笑意,“随她去,别让人伤着她。” 苏明月躲着这些在书院翻来覆去找人的人,路过一处前后都在路过人的院子,她躲在栏杆下,借着枝繁叶茂的翠竹遮挡身影。 这两人不知怎么回事,不似之前的那些人行色匆匆,两个人都好像在害怕什么。 李宜安蹲在院子里为了观赏而布置的假山下,他将头贴在假山后,屏住呼吸。 竹叶摇动,两人的脚步声越发轻了,呼吸被拉得绵长。 苏明月偷偷看着,透过细小的缝隙,忽然发现一张脸。 那张脸眉眼像湖水般透亮又深邃,叫人难以忘掉。 李宜安身上的颜色与翠竹太接近,苏明月一心只关注着之前两人,若不是风吹开些视线,她都难以发现。 她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那两人,那两人分明是朝哑女的方向去的。 她不知怎么了,就轰地站起来,跑过去,“我看见她了,在那边。” 两人闻言,顿时转身朝苏明月指的方向而去。 苏明月见两人走了,这才心惊胆战地去看哑女。 李宜安也自然听出了苏明月的声音,放松了下。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伤的?”苏明月问。 李宜安桀骜地咧了下嘴角,满眼阴鸷,好像在说那人该死。 苏明月愣愣地看向李宜安,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哑女。她想了下,总得问句为什么。 “没想到苏小姐竟然还愿意相信他。”李宜修带着人里里外外地将院子围起来。 苏明月一愣,李宜修怎么来了? 苏明月反应过来,朝李宜修走去。李宜修没资格在书院胡作非为,胡乱搜查,也没资格在书院如此肆无忌惮。 李宜安远远地就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像蜜蜂的刺耳声振动鼓膜,莫名缓慢地抬头。 燥热的苍穹下,那张脸清晰地映入眼帘,连院子里的翠竹都没能抹去半分火热。 心底不知到底什么感受,只是感觉似乎有些耳鸣。 李宜安或许是平静的,因为他除了看了李宜修一眼,一点没动。 可当看见苏明月竟然抬步要朝李宜修走去,好像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李宜安甚至以来不及过脑子的速度,伸出了手。 苏明月被身后人忽地箍住了脖子,哑女?惊疑不安地往后去看。 李宜安低着头,似埋在了她脖子里。 苏明月有一瞬间,不知是不是人没站稳,她觉得身后人有些发抖。可下一刻冰凉的触感迫使她抬头。 李宜修见状,立即抬手,示意周围人不要轻举妄动。 抬眼不失威严地道:“你放了苏小姐,我放你走。” 走? 风撩起李宜安脸上的面纱,露出上扬的嘴角一角。 深不见底的眼底依然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愤怒吗? 伤心吗? 李宜修啊,是从小陪他长大的好哥哥,是他曾经,就在刚刚看见那一刻之前,最尊敬的二哥。 两个人小时候一同在母妃身边长大,母妃说,他们三个要做世上最幸福的人。 李宜安将头靠近苏明月的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耳廓传来轻轻的暖。 李宜安用唇刮了下苏明月的耳朵。 他将苏明月按在他身前,低下头好似趴在她耳边。 旁人眼底,李宜安好像对苏明月说了句什么话。 苏明月只觉耳朵被哑女吹了口气,莫名地痒,垂了下眼眸。 李宜安好想就这么抱着她蹭啊。 蹭啊蹭,将此时藏在心底,他不得不承认的忧伤都讲给她听。 她那么好,一定会听他的。 可是他拿着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怪李宜修吗? 他不也几乎冷漠无情,为了自己的安全,第一时间将刀架在了他喜欢的人脖子上。 李宜安渐渐眼神冷漠,抬起了头,彻底恢复清明,将苏明月推了出去。 苏明月一颗心一直在砰砰直跳,被蓦地一推,即使失了束缚,也站在了离李宜安不远处一动不动。 见周围人似乎要动作,苏明月忙大声吼道:“你不是说她放了我就放她走吗?” 所有人都惊了。 苏明月不是才被挟持过,竟然还帮着那人说话? 只有李宜安心底是开心的,可是他压住了。他不能表现出太喜欢苏明月,李宜修既然敢出现在他面前,这一次,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苏明月看向李宜修,坚定道:“让她走。” 李宜修也同样震惊地看向苏明月。 不说之前李宜安已经被扣上了杀人的帽子,可如今苏明月才尝过被作为人质,竟然还要为他求情。 他眼中闪过一抹晦暗,心底莫名不甘。 一个女人,如此护着一个男人,能为了什么? 不过他到底是当朝能力出众的太子,即使苏明月心有所属,让他不喜,可考虑到苏明月的价值,他还是和和气气地道:“苏小姐真想让他走?” 苏明月闻言,莫名犹豫了起来。 她之前只是凭着一股冲动,可现在仔细想起来,哑女从来都不简单。是她一心想着哑女上辈子不过是偷了匹马,偷了块玉佩,算不得多大的事,而且哑女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帮她,会替她生气谋不平。 可之前,哑女也同样拿着刀,贴着她下巴,逼迫了她。 那股寒意,让她现在都有些发颤。 苏明月垂下脑袋,最后还是道了声,“放她走。我会亲自把她送往官府,犯了何事,自有官府做主,都不是你我能擅自决定的。” 既然是她救回来的,她不求哑女是个多好的人,只求一个公正而明白的结果。 “好。”李宜修竟然毫不犹豫地应道。 苏明月抬眸,李宜修如此阵仗,竟然能轻易答应? “来人,把他抓起来,送往官府。”李宜修站在廊上,朗声吩咐道。 李宜安冷笑一声,他竟然也差点信了。 眼看两人虎视眈眈地向他走来,李宜安几乎是在两人走近的瞬间就挥起了手中的刀。 被李宜修抓住,他死路一条! 三人缠斗,周围的十几个人更是蠢蠢欲动。 苏明月被逼到一旁,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再这么下去,对哑女明显不利。 “别打了!”苏明月急道。 “你看见了,是他不肯老实去官府。”李宜修趁机拉着苏明月远离,向廊上走去。 苏明月对李宜修的话根本不知所谓,回头担心地看向哑女,结果发现因为她离开,娄衡竟然也参与了进去。 李宜安三打一,明显有些不敌。 眼看娄衡就要刺到他了。 苏明月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阻止。 她才动,李宜修也渐渐发了力,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严肃道:“苏小姐难道不怕危险吗?” “女孩子,还是不要干那么危险的事。”李宜修伸手想要搂住苏明月的肩,想要强硬地带回去。 却被苏明月用力一扯,甩开了李宜修的手。 李宜修浮在半空的手被撞开,脸色彻底阴沉起来。 苏明月跑过去,抱着李宜安,让他退后一步,以避开侧面的攻击。 李宜安见她忽然跑过来,忙收势抱着她,眼中愤怒,跑过来干什么? 苏明月没注意到李宜安,只发现那些人好像因她闯入,没了动作,停下来震惊地看着她。 她转过身,张开双臂,不失害怕却勇敢地面对三人,眼中写明意图:你们不准动她。 娄衡是知道李宜修来安州的目的的,看着苏明月参与进来,皱眉看向李宜修。 李宜修眼神一冷,给了娄衡一个眼色,不用管她! 娄衡得了指示,干脆对苏明月也不留情面,“苏小姐,得罪了。” 李宜安没想到苏明月会帮她至此,蠢货! 扫过周围的人,心中却是焦急,那些人死了吗,还不动手! 之前的黑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一幕,沉默地做着看客。 李宜安见娄衡出手,本想将苏明月护在身后。 可苏明月也反应快,她既然打算参与了,便没打算做缩头乌龟,上前一步,居然和娄衡打了起来。 众人眼中惊异,似乎没想到苏明月一个女儿家会武功。 李宜安分神不久,自己也开始变得应接不暇。 苏明月饶是跟着苏承国从小学武,可到底是女儿家,怎么比得上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 多亏李宜安帮忙,才能坚持这么久。 娄衡发现其中蹊跷,试着攻击苏明月,果然发现李宜安总会在关键时候出手相救。 苏明月也不知为什么,娄衡总揪着她打。 几人混战,李宜安和苏明月处于弱势,没一会儿,危机就出现了。 李宜安才踢翻一人的利刃,回头看向苏明月,一抹寒光竟向苏明月刺过去。 苏明月两面受敌,哪一面都躲不过。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瞬。 竹叶颤动,刮得苏明月耳朵疼。 身上的重量压在她肩上,让她惊慌,“哑女?” 李宜安的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略显无奈的眼神看着苏明月担心的模样,笑出月牙形,没事! 他算是看出来了,那群人不看到他命悬一线,是不会出手的,这正好。 可苏明月怎么会明白他眼里的含义,她只看到了他渐渐神色憔悴,只看到了她手里的血红艳艳的。 “将他们分开,带走。”李宜修觉得两人抱在一起,十分碍眼地道。 “你们要带她去哪儿?”苏明月被人拉着,大喊道。 “自然是照明月小姐说的,送去官府。” 苏明月明明知道这话不可信,可她挣扎不过,只能无能无力地看着。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或许哑女也不会被抓,至少不会受伤。 李宜安看着脚边的黑履,抬头看过去,是之前的黑衣人,总算是打算出手了。 黑衣人拿出手里的飞镖,正要出手。 “你们在干什么?”苍劲有力的一声犹如洪钟,让所有人一愣。 第47章 出声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张国字脸,面目英挺,一道浓眉正气凛然,穿着一身黑色常服,站在门口。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脸上的神情不比他轻松几分。 黑衣人见着两人,收起飞镖,往身后退了退。 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苏贤和苏承国。 “爹!”苏明月没想到会在此时见着苏承国,忙跑过去。 苏承国无奈皱眉,将苏明月推到一旁,“爹办正事。” 苏明月这才发现,苏承国身后还有十几号人。个个身着常服,风尘仆仆。 苏承国常年镇守徐州,不得诏是不能私自离开徐州的。如今出现在安州? 苏明月立马明白过来自己糊涂了,退到一边,担忧地看着李宜安,不知道她求情,爹会不会管这件事? 苏承国虽然是将军,可向来不插手他管辖范围以外的事。 苏承国看向李宜修和一旁蒙着面的李宜安。 他虎目圆睁,“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来安州了?” 李宜修万万没想到苏贤回来了,苏贤回来了便罢了,居然苏承国也悄无声息地到了安州。 他面色阴沉,却端得一副好架子,“苏将军怎么不在徐州好好呆着,跑到安州来了?你可知,为将者,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苏承国容色不惧,“我等奉旨行事,是来迎接安王殿下的,倒是太子你,不顾运河巡查一事,来安州一事,皇上可知晓?” 运河一带多富饶,可不包括安州这块贫瘠的地方。 安王? 李宜修微不可察地看向李宜安,心中愤恨,他是什么时候通知的苏承国? 李宜安却面无表情。 若是这一招用在任何人身上,他都会笑对方不自量力。 他的命,自己都舍不得,怎么会轻易给旁人? 可对方是李宜修,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李宜修故作坦荡道:“孤自会向圣上禀明。” 然后朝苏贤鞠了一躬,“苏老太傅,在下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实在是敬仰太傅学识,父皇也常常感叹,得太傅,天下安。孤因此认为,不见太傅,是一憾事,又知太傅拒见朝廷中人,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太子殿下既是带着问题来问老朽,老朽便当殿下只是个读书人,殿下无需道歉。只不过,你今日将我书院围住,还堂而皇之地抓人伤人,此事是否有违礼法?”苏贤虽然开始有过吃惊,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不喜道。 李宜修闻言,淡定道:“太傅有所不知,此人在书院行凶伤人,孤为了书院安全,才带人入内搜查。却没料到此女武功高强,奋起反抗,才不小心伤了她。现在正打算送往官府!” 苏明月觑了眼李宜修,真是舌灿莲花,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太子出现在安州一事,本不合乎规矩。殿下若放心,微臣愿意代劳。”苏承国沉声道。 “若有苏将军代劳,自然是好。”李宜修使了个眼色,让人把人交给苏承国。看着李宜安的背影,眼色渐深。 苏贤和苏承国的回归,打乱了李宜修的所有计划。 他脸色阴沉地坐在马车上,问:“苏贤怎么回来了?” 娄衡沉默,苏贤照他们的计划,应该是过几天才会回来的。 李宜修捏了捏眉心,李宜安啊李宜安,被逼到这地步了你还手眼通天,你让我如何放心? 李宜安自然没有被送往官府。 他被关了起来,苏承国派人给他治疗他也拒绝。 因为他听到苏承国说:“明月,你以后见到皇室中的任何一人,都要谨记,我们可以忠,但我们不能慕。” 苏家要想永远繁盛下去,该歇一歇了。 可以忠,不能慕? 但他慕上了。 苏明月被叫到了苏贤和苏承国面前。 两个人都正襟危坐,神色严肃,让苏明月也拘束万分。 苏贤和苏承国皆是看了眼苏明月,想问又似乎无从问起。 他们似乎都被巨大的石头压着,连带房间里似乎也被巨石围堵,闷得密不透风。 苏承国是在路上遇到苏贤的。 苏承国收到了信,得知李宜安遇刺,现在安州,立马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苏贤本来在乡下调查,因着这次出入大,许多人的家庭状况得重新统计,便多呆了几天。若不是苏明月派人来找,还送来了那块玉佩…… 两人相遇,将事情一说,头顶的阴郁雾霾就更加沉重起来,没有再散过。 多一个李宜修已经算得上麻烦了,如今又来一个李宜安? 一个当朝太子,一个最受宠的小王爷。 这两个人若放平常人眼底,没什么可比性。 太子殿下坐拥储位,长盛不衰,而那小王爷是出了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就连苏承国远在徐州,都听过他的大名,叫气死大臣不偿命。 可放在历经风雨的苏贤和苏承国眼底,哪有真的什么气死大臣不偿命的? 那少年可是仅在十二岁那年,就一战成了名啊! 虚虚假假,真真实实,谁又辨得清。 苏贤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啊。 苏承国也跟着莫名叹了口气,“我去看看那位姑娘。” “爹。”听闻苏承国要去见哑女,苏明不知道在担心谁,只好提醒道,“她脾气不太好。” 苏承国点头。 见苏承国离开,苏贤好似苍老了许多,拿出手里的玉佩,问道:“明月,这玉佩你是哪儿来的?” 那样子,就像上辈子得知苏明月喜欢了李宜修。 苏明月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察觉到了两人的沉重。 苏家从来都很排斥上京的风云斗,此次李宜修的出现,怕是震响了两人心底的警钟。 苏明月见苏贤终于愿意说话了,她本想老实回答,可又想起哑女还没被洗脱杀人的嫌疑。 苏承国只是允许哑女先疗伤,之后可能还是要送官府的。 她对哑女大概还是有私心的,希望她好,便撒谎道:“我捡的。” 人一旦撒谎就容易心虚,心虚之下为了有底气便会找借口。 苏明月想,哑女身份存疑,反正玉佩还在苏贤手里,等到以后确认了哑女身份也不迟。 “捡的?”苏贤一愣。 苏明月点头,“是啊,我去找祖父,在祖父门口捡的。祖父是不是什么时候掉了,自己都不知道?” 苏贤疑惑,在他门口?难道是安王殿下来找过他? 他自然知道安王遇刺一事,若安王在安州有难,找上苏家的确会比较安全。 因为苏家忠诚。 若是如此,他似乎多虑了。 “那个女子是何人?”苏贤又问。 李宜修如此费尽心思地抓那个女子,那个女子莫不是与安王有关系? 苏明月闻言,见气氛似乎有所缓和,想起之前的胡编乱造。她之前将人说得这么惨,如今过了几天啊,居然全好了,不知道祖父会怎么看她了? 苏明月笑起来,“她就是我捡回来的那个哑女啊!也不知怎么回事,救她的时候,她还挺虚弱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天,居然好像全好了。” 苏贤先是脸木了下,一脸你莫不是骗我的表情。按苏明月那形容,哑女明明是个将死之人。 苏明月假装不知,只是保持沉默。 见苏贤似乎对她感受到一股无奈,忙转移话题道:“祖父,那个李公子真是当今太子?” 苏贤闻言,顿时低喝,“明月,记住祖父的话,这个人能躲远点就躲远点。” 李宜修出现在安州,李宜安也出现在安州,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苏明月被问完话就允许离开了,离开时她好奇问了句,“祖父,那玉佩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哑女说过,那块玉佩不能示人。 苏贤闻言,“是啊,所以这块玉佩的事,你莫乱说,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苏明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担心哑女,去找了哑女。 因为她的身份,没人阻止她,只是告诉她,将军在里面。 苏明月点了点头,去时正逢苏承国黑着脸,好像是被哑女气着了。 连带她也遭了难,“你来干什么?” 苏明月虽然有点天不怕地不怕,但她就是有点怕苏承国发脾气,比苏贤发脾气还可怕。 苏贤对她发脾气往往是认为她不听他的话,苏承国对她发脾气往往是她真做错了事。 苏明月还没见过苏承国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自重生后其实更为懂事了,跟母亲撒了娇,跟祖父认了错,她却连一句话都没跟苏承国说上。 一来就破天荒地如此凶她,怪委屈的。 “我来看看。”苏明月小声道,低声细语地,像个鹌鹑。 李宜安见状,心顿时疼了,苏承国居然敢吼苏明月。 上前拉着苏明月,不留情面,走。 苏明月不敢动,还好奇,哑女怎么回事,都不怕我爹吗? 我爹可是将军! 回头看过去,苏承国居然只是除了脸黑得不能再黑,竟然没有阻止。 李宜安忽地发出一声类似闷哼,佯装痛苦,发现苏明月看向他,可怜地回望过去。 苏明月才发现,李宜安居然还没处理肩上和手臂上的伤口。 “爹,你的军医呢?”不是说有军医替哑女包扎吗? 看着自家闺女如此单纯的样子,苏承国脸更黑了,苏明月却更不敢说话了。 她又说错了什么?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她身边人所赐。 “我答应。”苏承国出来时,气哼哼地说了句。 李宜安闻言,眼里闪过一抹黯然,这条路,被他越走越窄了。 看向身边人,却忽地弯起嘴角,紧紧握住身边人的手,得意一笑。 这才开始。 苏承国一回去就气得砸了桌子,大吼,“真是气死大臣不偿命的小混蛋!” 外面的人一脸懵,“将军,那女子带小姐出去了。” 苏承国无力坐下,“保护好他们。” 第48章 苏明月跟着李宜安走出书院,心生疑惑,哑女不用去官府吗?看向身后两人,爹还派人保护哑女? 苏明月不解,想起苏承国说的那句“我答应”,好奇:“你跟我爹说什么了?” 说什么? 李宜安微微一笑,说起来,今日之事还有苏明月的一份功劳。 苏承国来见李宜安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哑女就是李宜安。他是想着李宜修如此在乎一个女子,或许跟李宜安有关。 所以当李宜安扯下面纱的一瞬,他整个人都几乎石化了。 苏承国在脑海里自推自导了一番,以为李宜安是一面通知了苏贤,暗示苏明月和他有关系,又让他得知他身处安州,如此便建立了一份悄无声息,旁人难以寻觅的线索。 心中正震撼,传言中的安王殿下果然心思缜密,下一刻便听李宜安轻声道:“苏将军差一点就来晚了。” 李宜安背对着苏承国,负手而立。即使身着女装,长发及腰,也透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 “微臣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此事并不完全是苏将军的过错,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想一个人游历这一路的山川风光,或许……” 李宜安恰如其分地没说下去,而是改口道:“苏将军收到了几封信?” 苏承国老实答道:“两封。” “家书?”李宜安问。 苏承国闻言一愣,竟一时沉默了起来。家书不走官驿。 “我方才要说的是,或许会更糟糕呢!苏将军你说呢?”李宜安要求白景云寄的是三封。 苏承国哑口无言,对方敢动官驿,便有可能在徐州军营也安插人。 李宜安见苏承国脸色严肃起来,干笑了两声,“苏将军也莫担心,这不是遇上他们要我的命,我的命岂是那般好取的?” 李宜安压下长睫,轻蔑道:“今日即使苏将军不来,我也是有保命的手段的。” 少年说得轻浮,但苏承国沉默地听着,竟也完全信了。 他行过军,打过仗,自是知晓当年剿匪没点谋略与勇气,光靠运气和一□□,怎么可能不战而胜。 “我想回上京了,苏将军可愿帮我?” “王爷意欲如何?”苏承国问道。 “今日你也看见了,我那二哥分明是知晓我的身份,想置我于死地。实不相瞒,这次刺杀,便是他所为。”李宜安愤懑肯定道。 苏承国闻言,沉吟了会儿,有所顾虑地道:“可在下听闻太子幼时被养在德妃身边,与王爷也素来交好,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德妃是李宜安的母妃。 苏承国若上书奏明此事,李宜安尚好,而他们又无证据证明李宜修是行刺主谋,若被有心人利用,恐有结党之嫌。 苏家如今如履薄冰,万事都得谨之又慎。 “苏将军这是不愿意帮本王了?”李宜安忽然语气不失威胁地道。 苏承国不卑不亢,“护王爷安危,是微臣之职。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李宜安立马失了之前的好脸色,横眉冷对,用鼻音道:“那就借将军之女苏明月一用。有她在,想必将军定会好好保护本王安危。” 苏承国脸色陡然一变,“王爷,小女……” 李宜安见苏承国急了,忙扭过身,继续严肃道:“将军怕是不知,你那女儿生了一颗菩提心,单纯善良得紧。我与她在一起,既可继续保持女子身份,方便行事,也可多一份保障。毕竟,将军怀疑本王,本王也得留一份保障不是?” 苏承国害怕李宜安是有意招揽他,不肯上书,此事被李宜安看破,顿时有些尴尬。 苏承国之前已经拂过一次李宜安的意了,李宜安知道要说动苏承国就只有现在,忙趁热打铁道:“对了,既然要利用她做掩护,我的身份自然也是不能告诉她的。” “这些天我保护得很好,将军可也要替我好好隐藏。” 苏承国听了,又是满脸黑线。 那是我女儿! …… 李宜安想起这些事,若不是苏明月叫回苏贤,苏贤遇上苏承国,恐怕今日之事不会如此善了。 冥冥之中的配合,让李宜安欢心至极,这是不是就是心有灵犀? 李宜安带着苏明月去了元氏医馆。 元氏医馆离苏府远,离安州书院却算近,苏明月也没怀疑,跟着进去。 白景云见到李宜安,心中一惊,忙上前扶着李宜安。见苏明月在旁边,他并没有表现出认识李宜安,只是问道:“这位姑娘怎么了?” 苏明月撒了个谎,说是她们练习的时候,不小心刺伤的。 白景云称他需要单独给李宜安包扎为由,让苏明月在门外等候。 苏明月听了,果然乖乖站在门外。 她望着院子里的一方天地,心中好奇,哑女到底是什么人? 哑女说玉佩有秘密,就果然有秘密。哑女还不怕她爹苏承国?李宜修也要抓哑女,而哑女不想被李宜修抓。 苏明月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望天,脑海离闪过哑女因她受伤的画面。 她越来越担心哑女的来历,可却也欠哑女越来越多。 苏明月担心地叹了一口气,她忽地有些不安。 哑女越来越不像一个普通人,她会不会像李宜修一样,接近她是有目的的? 屋内,白景云替李宜安包扎。 白景云担心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李宜安却像个孩子,染上骄傲的稚气,执拗地问他,“好看吗?” 白景云望了眼屋外,李宜安今日分明是有意带苏明月来炫耀的,“苏小姐自是好看的。” 李宜安得意地抬头,他就说,他都认为好看的,那一定是好看的。 李宜安看着屋顶,又随口道:“查出来了,刺杀我的人是太子。” 白景云包扎的手一愣,太子?试探去看李宜安的脸色。 李宜安神色无异,只是单撑着头,好像能透过窗户看见屋外的人,眼里像碎了的星,满是温柔的迷恋。 “王爷好像不是很吃惊?”白景云也故作淡定道,用剪刀剪下多余的纱布。 “挺惊讶的。惊讶过了,也就这么回事。谁叫我是皇子,他是太子呢?” “小时候,兄弟们都走同一条路,长大了,就走上了不同的路。走久了,人也远了。寻常人家都是如此,何况我这生下来就金贵的命。”李宜安边说边看白景云,又不忘看根本看不见的苏明月。 说得自然而从容,还是如同以往的漫不经心,没心没肺似的。 “王爷还是这么豁达。”白景云道。 李宜安无所谓地笑了下,又沉浸道,“白景云,她今天可护我了。”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张开双手的样子,就像母鸡面对雄鹰,护着鸡崽。 他不是真的鸡崽,所以,他望着眼前人的时候,心里是另一种情绪。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一次又一次护着自己。 “你这样做,日后可怎么办?”白景云听李宜安谈起他竟然用苏明月威胁苏承国。 虽然他知道李宜安这么做可能更多的是为了苏明月,但苏承国那儿…… 李宜安一脸无所谓,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黑球,拿在眼前看,“怕什么。这天底下还没难到我的事。我既能得到她一天,也能得到她一辈子。” 不就一个苏家,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人太自信了就成了自负。关于李宜安的自负,白景云说不上好与不好。 白景云盯着李宜安眼中的小黑球,“王爷乃天纵奇才,即使装作泯然众人,之前的傲然事迹也终令人难以忘怀。” “可我也没想跟他们争。”怪他了? 白景云温温一笑,“的确如此。” 若李宜安要争,天下到底归谁,谁说得准呢? 可也恰好因为如此,昔日好兄弟频发暗箭,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临走时,白景云忍不住还是劝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或许有朝一日,王爷也会因此吃亏呢?” 李宜安抬眼看了下白景云,“或许吧。” 李宜安出来的时候,苏明月坐在台阶上回头看他。 彼时还没什么异样,可当看到后面的白景云时,苏明月立马起身,做出一番端庄样子。 “她怎么样?”大方从容的语气,像个矜持有礼的大家小姐。 李宜安笑,装吧! 他不拆穿,她就是这么矜持大方。 李宜安又带着苏明月逛街。 苏明月少有这般在街边明目张胆地流恋,而且她心底装着事,陪哑女到医馆也是因为她担心愧疚。 现在看着哑女无事,她的心底事好似无限放大,哑女身份一日不明,她便难以再像以前那样对她。 毕竟,她只要一想到哑女跟李宜修有关,她就想将人送官府。 让官府查她去,她不想管了。 李宜安看着货架上的簪子,挑了好几个,一个一个往苏明月头上插。 苏明月想事情,等到发现大家都看她,她反应过来,头上摇摇欲坠的感觉,哑女干什么? 想要发怒又注意到身边这么多人。 苏明月深呼吸一口气,一个一个淡定地拿下来,看着摊位前的老妈子古怪的眼神,镇定道:“我都要了。” 哟!老妈子顿时眼睛发亮,又看向李宜安,“这位姑娘,你要不要再插几支?” 苏明月闻言,咳嗽一声,准备掏钱,一阵摸索,脸色惊变。 李宜安一笑,瞧出苏明月的窘迫,往自己身上摸,然后脸色也变。不过他反应快,睨了眼身后两人。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乖乖上去交钱。 老妈子看着两人,直唤下次再来。 苏明月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下次再也不来了。 李宜安却还乐在其中,挑着手里的一只桃花簪,正准备给苏明月带上。 苏明月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问道:“哑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群中,李宜安冲着对他扬起的头将簪子带上,又拉着苏明月到了一处角落,挥退身后两人。 苏明月心中难免激动,又故作镇定,连腮帮因为咬着后牙槽咬得紧,微鼓都不知道。 她怔怔地看着李宜安,做出无论哑女说出什么身份,她都准备好,她能行的心态。 不就跟李宜修有关,她可以! 李宜安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轻笑着取了面纱,然后捧着眼前人的脸,低了下去。 第49章 白墙黑瓦下,两人好像紧贴在一起。青白相连,似暧昧的景。 李宜安垂头抵在苏明月的额头上,像两块上好的白玉彼此轻碰,那双足以令日星隐曜的眸子笑如流水,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骨节分明的手指碰撞着苏明月的脸,散发着炙热的温度。 苏明月心停滞半晌,澄澈的杏眼瞪大了,看着贴在自己额头上的人。 等到反应过来,靥生绯红,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不停地转着眼珠,落在漆黑的眼珠,长长的睫毛,无处安放。 苏明月不知道该看哪儿,眼前的人都看不全一张脸,她好像看哪儿都不合适,干脆害羞窘迫地垂下眼眸。 李宜安见着苏明月好似缩头乌龟似的藏起来,心满意足地笑了下,手指摩挲着滑腻的脸庞,摇头晃脑似的蹭了蹭。 苏明月察觉到李宜安的动作,自那一处越发火热,手指的触碰也同样灼人心,上下皆是如此亲昵的动作让苏明月情不自禁地羞赧起来。 之前做足的所有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彻底溃不成军,甚至烟消云散。 苏明月心痒难耐,可偏偏哑女没有停歇的架势,她实在受不了如此亲近的动作,伸手想要推开眼前人。 李宜安却享受着,她这样软的心肠,这辈子只能由着他一个。 他如开了天眼一般,拉着苏明月的手搭在他受伤的地方。 李宜安伤在肩下,苏明月忽然被带到那处,力气一下就小了,只贴在上面不敢动。 原先打算推开的动作渐渐变成温柔的抚摸,苏明月好像能透过那层薄薄的衣裳,注视着伤口狰狞的样子,心口莫名地泛起酸疼,“疼吗?” 轻柔的话语像一片轻柔的羽毛。 苏明月抬头看向李宜安。 李宜安猝不及防地望着她,眼前人一脸担心,毫无防备的样子,还将她温柔的话语置放在他心间。 还那样将她的唇毫无保留地抬起。 那唇上粉红而清晰的唇纹,是想要要他命吗? 好想就这样咬上去…… 李宜安艰难地闭眼,搭着苏明月的手往他肩上挪了挪,露出他紧握住的手指一截,摇了摇头。 挥退的两人并没有走远,只是留给两人可以单独相处的空间。 如今见那纤纤手指攀上肩头,两人又那样紧贴亲密,彻底僵得一动不动。 将军的女儿竟然和一个女子是…… 更远的酒楼上,李宜修手握折扇,脸色阴沉如水。 那角落里的两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李宜安! 哗啦一声,杯盏落地,毅然转身。 苏明月被李宜安这么一撒娇,脸色通红,哑女还蹭她鼻子,她是猫吗? 一通下来,苏明月被哑女这只小猫挠得连自己要问什么都忘了。 她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停留在哑女好像内心十分脆弱的触动下。 那闭目心累的模样,像漂泊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停泊的港湾,暂时放下所有,只想享受现在。 苏明月回苏府的时候,家里准备了家宴。 她似乎才想起,她还没弄清楚哑女的真实身份,竟然又把她带回来了? 苏明月暂时决定,还是先把哑女留在夕兰苑,自己去参加家宴。 苏蓁儿比她来得早,见她来了,也不知怎么了,竟一时站起来迎她,“堂姐,你来了?” 苏明月想起今日两人几乎撕破脸面,表面应了声,心中却不看好苏蓁儿,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她的心渐渐硬了起来,再也拿不出一点温度给苏蓁儿。 她不是没被欺骗过。 小时候去徐州,她好心给小乞丐买糖葫芦,结果反倒被偷了钱。 那时,她就知道,不是所有的可怜人都是好人。 但也不是所有可怜人都是恶人不是?她把眼睛擦亮点,总会帮助到一些可怜人,而且丢失的那些钱,对她而言也是算不了什么的。 最后,她还是会帮助那些她认为值得帮助的人,同时警惕着自己的钱袋被偷。 但苏蓁儿,不论她如何警惕自己不会失去,可当亲眼看见她在自己身上下刀子,原来,她警惕不了别人。 “听说二叔回来了,是因为太子殿下吗?” 苏明月一愣,抬眼不可思议地看了下苏蓁儿。她竟然还心怀期待地以为苏蓁儿是想编写蹩脚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没和春桃立马去救她? 苏明月心中冷笑,苏蓁儿问苏承国是假,是想问李宜修吧? 苏明月冷着脸,随便在花厅找了个凳子坐下。 苏蓁儿这才想起今日之事,她还欠苏明月一个解释。 苏蓁儿拿出以前柔柔弱弱的模样,坐在苏明月身边,“堂姐,你别怪我。我今日是太怕了,和春桃两个人不敢去,这才回去叫了人,想着一起去救你的。蓁儿怎么可能不救堂姐?” “哦?”苏明月抬眉反问,“蓁儿还因为为了救我,急切得崴了脚?” 苏蓁儿见苏明月还注意到她崴脚一事,得意道:“蓁儿只是太担心堂姐了。” “你知不知道,若我真遇到危险,就你这崴了脚的速度,我十条命都得交待在你手里。” 苏蓁儿没想到苏明月竟然如此言辞犀利,面色难看,可一想到她还不能与苏明月翻脸,便只能承认道:“堂姐,蓁儿错了,蓁儿再也不敢随便崴伤脚了。” 说着,哭啼起来。 苏明月皱眉,装什么哭! “好了,我不怪你了。”苏明月冷道。等会祖父来了,见苏蓁儿这样,少不了问东问西,她都懒得与苏蓁儿瞎掰扯这件事。 恰时,李温霞陪着苏贤果然也到了。 苏蓁儿看见两人来,收起哭容,又变成了一番欣喜模样。 她瞧了眼苏明月,既然苏明月不愿意说,她就问苏贤去。 “可以上菜了。”李温霞吩咐一声。 “你爹还有点事,等会儿过来。” 苏明月没见到苏承国,望向外面。听见李温霞的话,才点了点头。 苏蓁儿主动上前搀扶苏贤,“祖父,你这几日去哪儿呢?蓁儿都想你了。” 苏贤笑了笑,之前还略显阴郁的脸一听苏蓁儿的柔声细语,便和蔼道:“祖父忙书院募捐的事,去了一趟乡下。” “祖父还是如此看重募捐之事。”苏蓁儿顿了下,又抬着眼皮试探问道,“祖父听说了吗?他们说太子殿下来了安州,就是那位李公子?” 苏贤闻言,表情陡然严肃起来,连带花厅都好似寂静了瞬,“你听谁说的?” 这件事,他和苏承国没告诉任何一人。 苏明月也一时好奇,苏蓁儿不是从书院里听说来的? 他们不知道,苏蓁儿当时其实就在现场。苏明月出去良久,她心中担忧苏明月是不是去找李公子了,就也想法子出去了,便遇上了那一幕。 不过她躲得远,只模糊听到了殿下二字。如今能被称作殿下的年轻男子,大齐只有两位,一位是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一位是皇上盛宠的小王爷。 因为据说小王爷年纪不大,约莫同她一般大,所以就只剩下了太子。 而太子的身份无疑最得她心,那可是大齐的储君。若她能嫁给李宜修,她便是未来的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 “我、听旁人说的。”苏蓁儿不敢说自己亲眼看见的,只好撒谎道,目光中仍露着显而易见的向往憧憬。 “这等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断不能贸然相信。”苏贤摆着脸不喜,“这位李公子,你以后也千万别再提了。” 苏蓁儿弱弱地应了声,低着头,显得十分无辜。 苏贤却并不看她,反而看向苏明月,“你要多向你堂姐学习,别听着外面刮风就是雨,万事都要有自己的主见。” 苏蓁儿闻言一愣,又无声点头,心中却是愤懑。什么有主见,苏明月从小到大,因为有主见,和苏贤冷战过多少次了。而且这次在这件事上,分明是苏明月比她还过分,都想着法儿地勾搭上了太子,居然还训斥她,夸苏明月? 苏蓁儿嫌弃地看向苏贤,果然人老了,眼瞎,脑袋也不好使。苏家明明是苏明月不能嫁给太子,关她什么事! 苏明月坐着一旁,面上只是微微笑着,心里却很是高兴。上辈子她和苏贤不和,就是因为某些观点不和,这辈子居然苏贤会因此夸她。虽然重点可能是训斥苏蓁儿,但她还是很高兴,她在苏贤这儿,多少是变好了些吧! 苏贤见苏明月被夸也不骄不躁,点了点头,总算是有长大了的样子。 另一边,苏承国听到下属来报,满头黑线。 “那女子呢?” “在苏小姐院里。” “在明月院里?”苏承国一惊。 “好像一直在苏小姐院里。” 苏承国咬牙闭目,仰头深吸,“请她过来。” 李宜安听见苏承国请他过去也不震惊。 苏承国叫下人泡好上好的西湖龙井。 李宜安也不喝,进门便道:“苏将军找我何事?” 苏承国黑着脸,“王爷,微臣想了一条万全之策,定能将王爷安然无恙地送回上京。” 李宜安挑眉,“说说。” 原来是利用粮草。 “户部尚书周秉然为人正直,是朝中清流之首,他的为人,想必王爷也有所耳闻。而且粮草一事,关乎重大。借军中缺粮草一事,告知王爷遇刺一事,由他上书,王爷定能安然回归上京。” 苏承国并不能确保由他上书是否会被拦截,但户部这条路,他认为十分行得通。周秉然虽是文人,但也十分注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徐州这块的粮草自他担任户部尚书以来,从没出过差错。 足以见得,他治下有方。 李宜安皱眉看了眼苏承国,计策虽好,但他不想用。 苏承国也黑脸严肃,一派正经地看着他。 两个人谁都没提今日下午之事。 “咳咳!”李宜安咳嗽一声,“好!不过……” “我明日要出去干一件事。苏将军暂时将你的人从我身边撤走。”李宜安拿起桌子上的西湖龙井,揭开茶盖,喝了一口,似很平常。 苏承国不放心,正要说什么。 “有些事,苏将军不帮我,我总得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 最后,苏承国还是同意了。临送走李宜安时,他才道:“小女年少不懂事,还请王爷不要把她放在心上。” 李宜安唔了声,他还以为苏承国不会说了呢。 “王爷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去担心我那位好二哥。我今日,什么都没和苏小姐做。”李宜安狡黠笑道。 “不过,若是明日成功,恐怕里面也会有苏小姐的一分功劳。”李宜安漫不经心地道,“谁会容许自己喜欢的女子,跟旁的男子在一起呢?” 苏承国一愣,心中陡然惊醒。 “谢王爷提醒。但这样的事,微臣希望,只此一次。” 李宜安颔首,当然只此一次,下一次,便是真的了! 少女粉红的嘴唇如在眼前,任人采撷。 第50章 苏承国虽知晓今日可能是李宜安利用苏明月做了什么表面引人误会的事,可一看见苏明月无辜懵懂的样子,心中还是歉意担心。 这些事,本不该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明月,今日你和那位姑娘去哪儿了?” 苏明月闻声,忽地想起墙下一幕,额上不自觉地传来炙热温度,好像又被人贴额了。 她手中搛起的桂花鸡因为她发愣,一落,幸而只是落在了她碗里,才保住了她的一丝尴尬。 “没做什么,只是随便逛了逛。”苏明月道。 苏承国颔首,看来李宜安确实没对他闺女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转而叹了口气,又道:“明月,那姑娘身份有些特殊,你与她多保持距离,不宜逾矩。” 爹是知道了她们碰额头了? 明明告诉自己没什么,可苏明月还是莫名地心虚点头,“女儿知道了。” 直到饭后,她才找了个差不多的时宜去乔然居问,“爹,哑女到底什么身份?” 苏承国站在庭院里,正准备练武。 他收起长戟,借着院子里朦胧的灯光看着苏明月还显稚嫩的脸庞,沉声道:“故人之子,爹今日那番话,是怕你有时唐突了人家。” 故人之子? 原来是故人之子。 苏明月脸上浮现轻松的笑意,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些,哑女不是坏人。 她爹的故人,怎么可能是坏人! 灯火阑珊下,李温霞走近苏承国,质问,“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 苏承国叹了口气,“我不想她参和进这些事里面。” “可明月已经参和进来了。”李温霞今日也听说了李宜安的真实身份。震惊过后,她彷徨,甚至惊恐,难怪她觉得那双眼似曾相识,他竟是那个人的孩子! 苏承国见李温霞神情激动,忙搂着她的肩安抚,“我知道。” 李温霞抬头看着苏承国英挺刚硬的面目,心中一滞,终究只是摇头道:“不,你不知道。” 李温霞悠悠地回了屋,孙嬷嬷也忧心。李温霞自苏承国回来之后便一直愁眉不展,心中好像压着什么。 “夫人!”孙嬷嬷叫了句。 李温霞回神,收回撑着脑袋的手。 “将军说今日他还要忙,叫你早些休息。” 苏承国在书房内写信。李宜安是天之骄子,那样的人,习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避其锋芒,秉着明哲保身之念,不敢轻易忤逆李宜安,可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李温霞来的时候,苏承国立即抬了头。 “你怎么来了?” 李温霞带来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墨块慢慢搅动着砚池,“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哪有我先睡的道理?” 苏承国眼中漫出缱绻温情,直到书写完给周秉然的信,才走过去揽着李温霞,让她定心道:“明月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李温霞顿时眼中氤氲出泪水,点了点头。 苏明月心情甚好地回到夕兰院,她甚至险些要跳起来。 原来哑女是爹的故人之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连带一路的花香都格外怡人。 李宜安坐在屋顶上,远远地就看见夜色里那个跳动的身影。 见她进门,立马飞身下去,拉着她要走。 “去哪儿?”苏明月一见哑女如此兴冲冲的模样,高兴地问。 苏明月看着手中的小刻刀,之前的开心高兴消失不见,只无言地眨了眨眼,你信? 哑女说,在树上刻上愿望,很灵的。 所以,他们两个现在站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上。 这是一颗老榕树,枝丫粗壮,两人俱有些武功,没有支撑地站在上面也不会害怕。 夜色之下,茂密的树叶遮住两人的身影,远远看去,像是与榕树融为一体。 李宜安点头,已经寻了块好地方,脚半蹲地在脚边戳戳戳地刻起来。 苏明月木着脸,心里想着不信,可又想起若是真灵验,她不刻会不会因此失去一份上天可以给她的眷顾? 苏明月最终还是也选了一个粗一点的树枝刻起来。 人心一旦有了想要的祈愿,就会认真起来。 苏明月一笔一划地刻着,一丝不苟,还想着刻深一点,留在树上久一点,或许老天爷看见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李宜安扭头,看着身后埋头苦干的苏明月,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岁月静好,她却手下一直不停,脸上一派认真。 苏明月刻了一刻多钟,总算快刻完了,脸庞忽然似冒出一股热气。 李宜安一见她欣慰的笑意就知她刻完了,凑过去看。 苏明忙回头,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 李宜安见状立马伸出手,一手揽着她背,一手拉住她手,责怪似的,让她看一眼身后。 好在树干粗大,苏明月这微微一小步并没有出现什么事。 苏明月瞥了眼身后空荡荡的石桌,与近在眼前的人对视,眼前放大的姣好容颜让她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问:“你刻完了?” 李宜安点头,去看她刻了什么。 苏明月见状,忙捂住自己脚边的字,“这个看了可灵?” 李宜安一双桃花眼笑了笑,点头,灵。 无论什么愿望,这辈子他都替她实现,怎会不灵? 苏明月是有些不想让哑女看的,可哑女说看了也灵,好像也没什么能阻挡她看的理由了。 慢慢地收回手,透过头顶的树叶望着天上的月亮,“我想要家人平安。” 李宜安探头去看,“家人平安”四个人映入眼帘。 心中微微被触动,家人? 真是简单的愿望! 李宜安久久未动,苏明月好奇地去看李宜安之前刻的地方。 因为李宜安挡在她面前,她戳了戳下李宜安,“你刻了什么?” 李宜安站起身,牵着苏明月去看。 苏明月蹲得有些久,站起来腿有点麻,一个不稳,被李宜安扶住。 李宜安扶着她腰,略微低头去看她的脚。 苏明月手搭在李宜安手心,自然道:“腿麻了。” 李宜安闻言,微微一笑,揽紧身边人的腰肢,灿若星辰地看着她,有我。 苏明月似才感受到她几乎贴在了哑女身上,腰被人揽着,手也被人握在手心,面色无端发红,生出想要推开的心思。 李宜安却不放手,反而越挣扎,他搂得越紧。 暧昧的气氛好似从那双手开始,变得燥热起来。 苏明月诧异地看向他。 李宜安一脸深情,含笑地看着她。 树上的两人,彼此紧贴对立。 苏明月面上更红,生出更想推拒的心思。 李宜安却已经笑着示意地面,坦坦荡荡的样子,好似再说,你掉下去怎么办? 李宜安长得便是无人能及的好看,这一笑,好像夜色融进他嘴角,平添了蛊惑人心的罪孽。 苏明月忽地便不动了。 李宜安拉着她,在她手心写着:“拉着我,小心点。” 简单的六个字从手心窜入心底,苏明月忽然觉得,好像是她想多了,她们两个都是女子,倒是她,都在想些什么? 苏明月情不自禁地感受着手心的热度,虽告诉自己这再平常不过,可一想起哑女那绝世的容貌,被这样的人牵着,她好像就认为自己的那点安心平静都变得不正常。 苏明月被牵着走了一小段,李宜安站着靠近树枝尖的地方。 苏明月看着,想叫哑女小心些。可又想起哑女武功那般好,小心什么? 她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八个字:君之大恩,无以回报。 苏明月疑惑,这是愿望? 她不好意思问李宜安这里面的深层含义,退了些,示意她看完了,让李宜安过来。 李宜安走过来,与苏明月站在一起,解了自己腰上的丝绦,衣裙顿时松垮起来。 苏明月惊讶不解,下一刻,那只解丝绦的手就伸向了她的腰上。 蝴蝶结被撕扯,苏明月怔愣至极。 树叶间好像有沙沙声,又好像有咚咚声,分不清谁的与谁的。 眼见蝴蝶结就要彻底解开,苏明月目瞪口呆,面色绯红地止住,“你要做什么?” 这一拉,李宜安手里便多了条白色腰带。 风吹过,透过松垮没有束缚的衣裙,好像带来一股凉意。 可苏明月的脸上一点都不凉快,反而发烫发热。 苏明月面色羞红,窘迫地看着李宜安。 李宜安心中亦不平静,他从没有解过旁人的衣裙,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即使,他的本意并不在此。 可他的手,还是在触碰上她腰间那根淡绿腰带时,颤抖了,变慢了。 现在,他彻底扯下了那根腰带。 目光触及她外面白色带沙的外衣和里面光滑的中衣,李宜安呆了好一会儿。 直至眼底闪过一抹看不清的情绪,李宜安不敢再看苏明月,偏开头,将自己的腰带递给了苏明月。 苏明月不解,哑女看上了她腰带,想跟她换? 原来,这也是在树上许愿的习俗。两个人许愿的人,拿彼此的贴身之物做标记,无论老天爷看见哪一个,另一个也会看见的,这样两个人的愿望都实现了。 “还要做什么?”苏明月知晓这个规矩后,也不那么生气了,只是有些发闷。 李宜安对上那双已经平静下来的眸子,他心中却没那么平静了。 他在她平静无波的眼底,终究还是个女子。 李宜安心中忽然想知道,如果苏明月知道他是男子,再面对眼前一幕,她会是怎样的态度? 生气暴怒?还是羞涩?都总该是一个女儿家对男子的态度。 反正,过了今夜,大概他也不会再用女子身份了。 李宜安忽地走近苏明月,要苏明月面对面地与他站着。 苏明月转身抬眼。 看着低头放大的脸庞,脚一踮。 李宜安怔在一处,低头看着还微微踮脚的苏明月。 苏明月见李宜安表情不对,不是碰头? “你先告诉我再做吧!”苏明月有些不耐道。 李宜安忽地一笑,心中的那抹怨怒消失得无影无踪,搂着苏明月的肩,在她额头近乎虔诚地一吻。 美好如斯。 第51章 天地仿若融为一体,寂静冰冷,唯一的温度便是额上那一点。 苏明月抬头,眼前的人粲然一笑,礼成。 苏明月见李宜安没有讲究地抬腿半躺在榕树上,颇有潇洒之意,自己也寻了个舒服地方坐着。 “你家哪儿的?”苏明月其实想问,你家那儿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礼俗? …… 挂在树上的两条丝带飘摇着,人又迟迟不下来。等下来时,皆是衣衫凌乱…… 苏承国听见下面的人如此禀报,脸色铁黑。 李温霞见状只觉不妙,问了句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 苏承国当即来到了夕兰院。 夕兰院里,苏明月正打算休息。苏承国看见那两根碍眼的带子,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李宜安却好似知道他要来,已经胸有成竹地倚在门边等着他。 苏明月出来时看见李宜安被带走,皱了皱眉,问兰舟和青莲,“怎么了?” 苏明月被守在门边的侍卫禁止出门,心下更加疑惑了。 不远处的花园里,李宜安冷道:“苏将军与其担心我对你女儿做什么,不如担心担心你这苏府,是个人都能跑进来监视本王吗?” 苏承国所言,不过皆是李宜安不守道义,出尔反尔,甚至言辞激烈到称李宜安如传言那般,德不配位,是他看错高估了李宜安。 “而且,我本来德不配位,也从来不屑你们眼中荣宠一身的王位!”清冷的月光下,少年的嘴角顽劣不堪,邪肆至极。 他这小小的安王名头,却是大齐年少封王的第一人。 无所谓的潇洒转身,更是让苏承国拳头上的青筋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暴起。 李宜安惹怒了苏承国之后,看见夕兰院门口的苏明月。 眼神往后瞟去,似有了更恶趣味的笑意。 苏明月见两人回来,苏承国的脸色黑得好像要和夜色相争。她止住上前的步伐,等候苏承国的暴风雨。 李宜安跨过大门,见苏明月一动不动,主动走上前去。 苏明月震惊地看着他,想问她是怎么惹苏承国这样的,可抿了抿嘴,还是没问,安静且乖地瞟着眼,等着旁边的苏承国是否有什么吩咐。 李宜安却忽然伸出手,长指掂起苏明月的下巴,逼迫苏明月只能注视他。 澄净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着一丝慌乱惊恐,玉色的肌肤与那截稍显洁白的手指连在一起。 李宜安嘴角扬起,眼底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又忽地轻蔑放下。 转身擦过苏承国时,凑近小声道:“即使我看上了,苏家也只能乖乖将人送过来,不是吗?” “我不喜欢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下,苏将军,下次小心了!”李宜安拍了拍苏承国的肩,好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苏承国清晰可闻。 另一处。 李宜修也同样听说了此事,面色阴沉,“他们在树上做了什么?” “属下不知。” “不知不知道去看吗?”李宜修阴鸷地道,手指上的玉扳指都泛出冷光。 “苏将军忽然加强了守卫,我们的人都只能暂时撤出来。” 娄衡见李宜修少有地毫不遮掩地动怒,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次了,“苏小姐今日离开了夕兰院,好像打算宿在乔然居。” 本是有意消解,哪知李宜修对着月色,整个人好像都隐入更深的暗处。 * 苏承国对李宜安几乎恨极,真以为他能为所欲为,嚣张跋扈至此吗? 还想他把女儿送上门! 苏明月收拾好东西,低头跟在苏承国身后,进入乔然居。 苏明月来得急,李温霞忙派人收拾下一间旁边的屋子。 李温霞见苏承国恼怒得厉害,“到底怎么了?” 苏承国面色难言,要是真发生那样的事,他不好问,便道:“你去问问,明月今晚和那小子做了什么?” 苏承国给李温霞讲了今夜的事,李温霞几乎失仪地跳起来,“怎会有这样荒唐的事?” 明月还未出阁,男女有别,那小王爷怎么能…… 苏承国见李温霞气得不比他轻,这才收起周身的低气压,忙安慰,“或许不是那样。” “安王可能也是在给我下马威。” 他拂了李宜安的意,李宜安又是个少年人。他天潢贵胄,又从小身负荣宠,无疑心比天高,做出的事难免只求结果,任性张狂。 苏承国想起李宜安话里有话,忽然怒气就消了些,只是依然担心苏明月。 李温霞来到苏明月房间,假装不知,问苏明月,“你今日到底做了什么,如此惹你爹生气?” 苏明月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爹真的生气了?” 李温霞心里一咯噔,下一刻就闻,“可我也没做什么事惹他生气啊。” 苏承国才回来一天不到,苏明月也纳闷,她去哪儿惹苏承国生气。 但苏承国今夜那低气压,明显气还不小。 “你真没做什么?”李温霞试探问道。 苏明月无辜地摇了摇头。 “我听说,你今夜爬树了,你爬树做什么?” 苏明月闻言,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 但是说到最后,她怕李温霞误会,便没将最后那个吻的事说出来。 李温霞听完后,心安不少,又转而问道:“明月,你老实告诉娘,你喜欢那个哑女吗?” 苏明月心中一愣,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你觉得哑女喜欢你吗?” 苏明月眨了眨眼,好像也难回答。 李温霞见苏明月呆头呆脑的模样,知她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而且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李宜安是个男子。 正想回去把事情讲给苏承国听,叫他也别太胆心了,才转身,又忽然问道:“对了,明月觉得太子可是对你有意?” 苏明月闻言,脸色陡然一变。 李温霞就是来观察苏明月的,这一变色没逃过李温霞的眼睛,“太子真对你有意?” 苏明月看着李温霞担心的模样,又想起苏承国也回来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李宜修对她有意,李宜修想利用苏家的事情,可能会提前多一份保障,点了点头。 李温霞果然神色一惊,又抬眼看向苏明月,担心问道:“那明月,你对他感觉如何?” 苏明月顿生厌恶,抬手抓着李温霞放在矮几上的手,“娘,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 李温霞又问了几句,苏明月每说一句,话里都止不住地透着厌恶。 李温霞心头稍好,只要自己女儿没这份心思,那就还好。 劝着苏明月赶紧入睡,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明月送李温霞出门,盈盈笑意忽地遇上月光,陡地一变,眼中泛着犹如月色般冷漠的寒光。 李温霞才向苏承国说起今夜之事是个误会,门外就有人敲了敲门,“爹,娘,你们睡了吗?” 苏明月派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在门外,“我要回夕兰院。” 苏承国和李温霞一脸震惊。 月色下的那张脸,仿佛无故失了稚色。 苏承国刚想问为什么,便听苏明月道:“爹,游山附近有铁矿,可以上报朝廷。” 铁矿? “半百坡你要少去,那里的风水与你不和。上阵杀敌,自己人也要多留心。” 苏明月说完就福礼退下了。 苏承国滞在一处,这是她女儿? 李温霞也觉得这些话奇怪,但还是担心苏明月,“明月,你这么晚要去哪儿?” “娘,我回夕兰院。我……”她顿了顿,“住不习惯。” 冷静自持,甚是陌生的话语,让李温霞都愣了愣。 看着渐离渐远的白色身影,李温霞和苏承国都久久没有回神。 李宜安躺在床上,心里一丝欢喜一丝愁。 明日过后,他恢复男儿身,苏明月会怎样看他? 察觉到院子里似乎有人,警惕地起身察看。 他没开门,只是透过窗。 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院子里。 李宜安看着苏明月竟然又回来,心中讶异。 她怎么又回来了? 心中虽然欢喜,但李宜安就这么打算静静看着。今日他已经做了许多事,若再这么下去,恐连苏明月也要起疑了。事后也不好解释。 苏明月似发现了什么,看向那扇窗户。李宜安心中一惊,侧了侧身。 下一刻,再去看时,人好像已经回房间。 李宜安正打算折身回去睡觉。 忽然传来一阵绵绵的敲门声。 “李宜安,开门。” 清冷的一声,不亚于一声惊蛰了春日里的春雷,李宜安整个人都浑身僵硬了。 门外的人喊的是谁? 李宜安? 苏明月冷着脸,盯着门缝,面色清冷如玉,“我不想说第二遍。” 门终于开了。 像是一道光投入黑暗,又被黑暗隐藏。 苏明月关上门,李宜安打算去点灯。 “你是傻子吗?”声音不似平常,绵软悠长中,冷意更甚。 李宜安动作一愣,心里疑惑不解,苏明月这是怎么了? 他敏锐地觉察到苏明月的不同,好似变了个人,在黑暗中看向苏明月。 苏明月一字一句,冷漠道:“李宜修想杀你,你就这般不在乎。” 李宜安点亮蜡烛,借着灯光走近苏明月,眼前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庞,让他心中的震撼一浪高过一浪。 他唇瓣开合,声音隐隐颤抖,眼中惊异,“你不是苏明月?” 白衣女子忽地一笑,也并不惊讶李宜安开口说话。 在烛火的映照下,她近乎鬼魅,顺着李宜安耳边的青丝滑下,无情道:“你别把心思放在我心上了。我这一生,恨透了你们皇家人!” 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肩,最终垂下。 苏明月转身欲走,却被李宜安抓住,神情肃然冷冽,泛着杀意,“你到底是谁?” 第52章 李宜安不可置信地拿着蜡烛靠近,眼前的人眯着眼,颤抖着睫毛,迷蒙的脸上,分明和苏明月长得一模一样。 “你把它拿开!”苏明月厌恶害怕道。 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似在抗拒害怕什么。 李宜安望了眼她偏头的方向,将蜡烛拿远了些。 手下的力道却不知道该不该松。 苏明月一扬手,甩掉李宜安,双手握在身前,怒目看着李宜安,“你说我是谁?” 李宜安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从骨子里都透着真正端庄的女子,手指微微蜷缩,却忽地握拳抬起,卡住眼前人的脖子,“我不管你是谁,苏明月呢?” 李宜安看了眼手里的蜡烛,倏地伸过去。 女子眼睛一颤,闭上眼,“李宜安,你个混蛋!” 黑暗中顺着记忆,手刀一砍。 李宜安伤口吃痛,加上女子乱挥。 大概是顶着苏明月的脸,李宜安爱屋及乌,眼看那双手就要碰到火心,蜡烛瞬间成直线下落。 房间里的光彻底消失,女子才呼吸渐稳。 理智回笼,凌厉出招。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倒。 苏明月扑在李宜安身上,“果然,你和我一样!” 李宜安恼怒,什么一样! 早知道她要摔倒,他就该让她摔。 李宜安动了动,手被压住,人也压在他身上,这女人想干什么? “你骗不了、吵死了!” 李宜安感觉身上好像压制小了些,顺势伸手将身上人一甩。 “啊!”苏明月吃痛,背上好痛。 李宜安听见这一声,顿生疑惑。怎么有些不对? 他哪管得上什么不对,这女人可疑得很! 苏明月感觉到坐的地方好像不是床,自言自语道:“还在做梦?” 声音里还残存着之前的痛苦,痛咧咧地爬起来,心烦意乱,一到晚上就做梦! 今夜这梦吵得她脑袋都炸了! 苏明月走到窗户前,看着窗户外的院子目露疑惑,又瞬间释然,今夜的梦好像有些不一样。 才打算去看看院子,身后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李宜安神情困惑不解,好像要看穿眼前人似的。 苏明月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哑女? 她还是第一次梦到哑女,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明月愣了愣,也不说话,抬步就要走。她倒要看看今夜这梦到底又是个什么? 哪知她一动,身边人也有了动静。 李宜安动作很快,将人桎梏在身前,一手压着她脖子,一手在苏明月下颚摸来摸去。 “哑女!”苏明月踩了李宜安一脚,梦里都不给她安分。 李宜安倏地一愣,苏明月? 仿若见鬼似的看着眼前人推门走出去。 门口的兰舟和青莲见苏明月出来,都担心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苏明月先前叫她们不准靠近房间,可最后好似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她们还是担心过来了。 苏明月诧异,点头,又将人推开,走进院中。 苏明月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直到躺在床上都有些不真实,她梦游了? 她之前做梦,现在还梦游,以后会不会出现更意想不到的事情? 苏明月躺在床上,捏着小圆球辗转反侧,最后撑不过,还是闭着眼睛睡了。 不知何时,李宜安撩开乳白色床帷,床上的人睡姿不是很雅观,侧着身,手压在脸下。 他皱着眉,陷入深思。 她们……都是苏明月! 李宜安放下床帷,忽地想起那句“果然,你和我一样。” 愤愤转身,他不一样! 蛮横地贴着苏明月脸颊吻了吻,他不一样。 床帷晃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又缓缓闭上。 苏明月昨日虽然梦游了,但她却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用早膳时,苏明月没见到李宜安。兰舟以为是李宜安没醒,去叫了才知道李宜安又不见了。 苏明月皱眉。可想起哑女如今是苏承国故人之子,也不能再按自己的想法来对哑女指手画脚了,连带生气好像也不应该。 苏明月这么一想,今日就带着兰舟去了书院。 到书院时,马车忽然摇晃了下。 苏明月和苏蓁儿坐着马车里皆是一惊。 马车外就传进略微喑哑微弱的一声,“我找苏家二小姐!” 苏蓁儿一听,皱眉,示意春桃去看。 哪知春桃才撩开车帘,脸上便猛地一变。 “我说了,我找苏家二小姐!”喑哑的声音竟然带了丝狠意。 “二小姐岂是你说能见就见的?”春桃大吼道。 “那我就把你们当日叫我做的都供出来,我……”秦大宝还想说什么,苏蓁儿便露出了半个头。 秦大宝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他头发凌乱,衣衫上沾了不知什么的大片污渍,拄着两根拐杖,两腿不正常地弯曲着。 苏蓁儿跟着他走到一旁,似乎靠近他,心的颤抖都要剧烈一分。 “你要干什么?”苏蓁儿呵斥,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我干什么?二小姐,我两条腿都废了!”秦大宝两眼好似只剩眼白,压抑疯狂地开口。 苏蓁儿闻言,“关我什么事,钱我给你了。” “不关你事!”秦大宝拄着的拐杖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你当初可没告诉我,我连腿都会没。我告诉你,苏蓁儿,我这辈子都毁了,你要是不给我足够的钱……” 苏蓁儿不等他威胁的话说完,就推着春桃拿钱。 春桃急急忙忙地掏出钱袋,苏蓁儿连数都不想让春桃数了,“都给你!” 钱袋砸在秦大宝身上,落在地上。 “你别再找我了!” 秦大宝坐在地上,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脸上露出得意贪婪的笑容。他又是有钱人了! 车上,苏蓁儿还有些没缓过来。 苏明月也隐隐认出那人是秦大宝。虽然想说什么,可一想到苏蓁儿的为人,一心为己,对她只有利用,她不落井下石讽刺苏蓁儿就是好的了。 * 苏承国听见手下禀报,心中的翻涌还未停歇,又被迫止住。 李宜安换了一身内里斜襟万字纹的绿色里衣,外套着银色飞天纹的白色宽袖长袍,精致的云纹白靴贴在地面,坐在一旁看见苏承国脸色难看,“怎么了?” 声音郎朗,一派恣意。 “人死了!”苏承国挥退来人,严肃道。 今日李宜安大早就假装一个人出门,在城门外利用手里的霹雳弹活捉住了两个太子的人。 李宜安的理由简单,苏承国口里的没证据,他便亲自去抓两个证据来。 李宜安顿了会儿,含笑,“死士?” 苏承国想起禀报的另一件事,看向李宜安。李宜安既然如此料事如神,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有另一批人。 “还有一件事需要向王爷禀报,今日带回来的尸首中,还有两人,似乎是另一伙人。” “哦?看来我是个香饽饽啊,这么讨人喜欢!”李宜安惬意道,随手想把手枕在脑袋后,却发出“嘶”的一声。 想起今日的那一走神,李宜安笑了笑,不需要了。 他不需要再用受伤博苏明月的同情,让她原谅他男扮女装的事了。 苏承国送走李宜安后,亲自问了身边的副将,今日的情形。 胡副将说李宜安好像是有意放走另一批人,等他们赶上去的时候,隐隐听到李宜安叫人滚。 胡副将很肯定,那批人和刺杀的人不是一伙。因为李宜安并没有完全炸死刺杀的人,还跟他们打了起来,而那群人却在见他们来了就开始撤退了。 “将军,这小王爷不简单。”胡副将道。 苏承国颔首。 把他耍得团团转,能简单吗? 不过,这样就更让他忧心了。李宜安对苏明月是假,可李宜修的态度,却真的很危险。 李宜安昨日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对苏明月的想法,但李宜修在书院内迟迟不叫人围攻他,不也说明了一件事,他也喜欢苏明月,所以,他只能先发制人。利用李宜修也喜欢苏明月,逼李宜修对他出手。但他没料到李宜修居然会隐忍,在苏府内没有对他展开行动,所以他才设计了之后的事情。 如此,苏家恐怕会放心他不少,而对李宜修,本来就难! 李宜安准备去书院时,因为苏承国不放心,认为对方可能还会有行动,坚持派人保护。他为了甩脱这两人,找了好几个借口才甩掉。 安州今日的天有些阴晴不定,竟然飘起了乌云,有下雨之势。 李宜安仗着自己的美貌,去要了一把伞,走时只一个笑容就将人迷得神魂颠倒。 李宜安撑着伞,一到书院,天空果然下起了雨。 他躲在书院檐下,想了想,干脆低调点,蒙上了面纱。 淅淅沥沥的雨下着。 李宜安一进书院便引人侧目。 光看背影,大家都在想这是哪儿来的小公子。 可是绕到前面一看,小公子蒙了一层少女粉的面纱。 这观感,奇异! 李宜安一路仿若不知,眉眼舒展地踏入一道门又一道门。不一会儿,他就到了苏明月所在的学堂。 苏明月此时已经放学了,她站在廊下,身边站着李宜修,旁边还立着苏蓁儿。 “太子殿下,我说我不用了。她不是也没带伞,你同她打。”苏明月不耐道。 谁知道这鬼天气今日竟然下雨。 谁知道李宜修和这鬼天气一样,竟然身份揭穿了,还拿着要帮她找真凶的事情来死缠烂打。 李宜修脸上挂着微笑,“明月,我的伞只为你一个人撑。你若愿意,它就会打开,你若不愿意,它就算无用,也只会收起来。” 说完,果然收起了伞,与苏明月一样静静站着。 一直喜欢李宜修的苏蓁儿站着一旁听着。她隐隐看出来,李宜修喜欢苏明月。可此前种种,都还可以说是虚无缥缈。然而如今,李宜修丝毫不顾她在场,竟然说他只喜欢苏明月一个,就算苏明月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喜欢别人。 心顿时随着那字字句句,碎开一条又一条裂缝。 苏蓁儿泪流满面得跟外面的雨一样,见李宜修根本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苏明月也懒得理她的眼神,呜咽地提着裙角跑出去。 雨水打在她头顶,忽然没了。 可只不过是一个瞬间,身边白衣一晃,哗啦的雨便重新落在她身上。 她情不自禁地回头,只看见方才从身边穿过的白色身影站在雨中,立在苏明月不远处,伸出了手。 宽大的袖摆垂下,一层金边纹饰好像一道耀眼的颜色。 他伸着手,好像在对苏明月说,“过来!” 苏明月看了眼身边的李宜修,愣了会儿才眉开眼笑道:“太子殿下,我有人来接了。你的伞,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苏明月伸出手,搭在李宜安手上,躲在伞下,跟着李宜安穿过庭园,还抱着李宜安的胳膊笑问:“哑女,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李宜安扭头,好像在笑,我都这样了,你都把我认出来了。 足以见得你我心有灵犀。 将伞朝苏明月的方向微倾。 雨水淅沥,明亮深邃的目光望向身后,遇上一双冷漠不甘的凤眼。 李宜修眼神冷漠,似好像看的是最平常不过的景色。 第53章 苏明月心情好,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李宜安只是耐心听着。到了食堂,他正收伞。 苏明月望着阴沉的雨天,忽地道:“我讨厌姓李的人,比下雨天还讨厌。” 雨滴砸在院内的盆栽上,绿油油的叶子被打得抬不起来。 李宜安收伞的手一愣,你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我这一生,恨透了你们皇家人! 他扭头看向苏明月,苏明月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脸上还隐隐带着笑容,似乎之前让他心中一沉的话不是出自她口。 虚伪是个好词,它总让人心底的情绪变得漫不经心,变得无人可察,然后疯狂生长。 苏明月不知道哑女怎么了,忽然就说有事先离开了。她见哑女穿得不同以往,可能是有什么事,也没多放在心上。 兰舟去取伞,回到学堂才知苏明月已经离开了。到食堂的时候,好奇问:“小姐,你什么时候有情郎了啊?” 苏明月不喜欢吃鸭头,兰舟也不爱吃,正准备拿筷子把盘子里的鸭头赶一边,闻言,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苏蓁儿怎么会放过这样抹黑她的机会,更何况,因为李宜修,现在对她怨气一定不少呢! “是哑女。她今日应该有什么事,换了身男装。”其实苏明月有些好奇,李宜修最后是怎么喜欢苏蓁儿的。她见李宜修的态度,好像并不喜欢苏蓁儿。 苏明月心中摇头,她没看出来并不代表不喜欢,她若能看明白李宜修,也不会显得这样被动了。 一听男装,兰舟也一脸了然,她也穿过。别说苏明月不新奇,穿男装在她这儿好都不是什么新奇事。 陈霆云坐的位置离苏明月不远,他虽然想跟苏明月说什么。可两个人在书院里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但看在苏明月帮了自己传话的份上,路过苏明月身边顿了下,“你就不能好好教一下你的丫鬟?” 陈霆云是见过苏明月穿男装的,十岁时苏明月就这么干过。所以今天这事,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个哑女是苏明月带的。 女子偷穿男装,实在……没规矩! 说完还不等苏明月反应,人就走了,旁边传来一句,“霆云,你不是不管她吗,是不是还是舍不得自己的青梅竹马?” 陈霆云好像瞪了眼那人,那人立马拍肩,低着头在陈霆云耳边说着什么话。 苏明月白了眼,要他管。 不过说实话,她看上了哑女今日的那套衣服!哪像她平日偷穿的下人衣服,丑死了。 李宜安回去找了趟苏承国。 苏承国见李宜安又穿回之前的丫鬟装,“王爷,你这是?” 李宜安双手环抱,“我认为苏将军说得对。对面极有可能贼心不死。我建议苏将军从今日开始,都吩咐苏家婢女蒙面出行,共同保护本王安危。” 苏承国闻言不由脸黑,“王爷不是说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再行动了,你要好好看看这安州风光,感受安州民俗?” “但是我也认为苏将军说得对。玩我还是要玩的,但是防微杜渐,行头少不了。” “王爷……”苏承国还想说什么。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我的身份照样保密,最近这段时间还是住在苏府。但你女儿那破小院子太简陋了。不是我说将军,好歹是你女儿,怎么就让人住得像个丫鬟?惨!” 苏承国听得无奈,他家小女与众不同,就喜欢。他也实在弄不懂这小王爷想一出是一出又是为了什么,只道:“微臣会替王爷安排好住处。” 苏蓁儿傍晚回府,一回府就从候在门口的丫鬟口中得知,她要搬出去! “我为什么要搬?” 她之前院里的丫鬟立马道:“听说是来了贵人,就喜欢芳菲苑。” “我倒要去看看什么贵人!” 李宜安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苏府如今戒严,又人人把他当贵人,是以整个苏府他都没放在眼里。 他瞧了瞧屋子里的摆设,叫人大改样。 苏蓁儿一踏进芳菲苑,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院子。 等看到躺在榻上指挥众人搬东西的李宜安。 “王小姐,这个花瓶放哪儿?”李宜安随便指了个空位。 那人看过去,门口?一脸奇怪又乖乖地把花瓶摆着门口,对着李宜安甚是言听计从。 早在被派来伺候的时候,夫人就吩咐过,不能忤逆这位王小姐半分,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足以见得多尊贵。 恰逢苏蓁儿怒气冲冲地进来。 “你就是苏府的贵人?”苏蓁儿看着自己的房间被弄得像杂乱无章,跟抄家似的,气得脸不是脸地道。 李宜安点头,揭开面纱,做了个手势。 为了方便,李温霞把之前懂手语的丫鬟也派给了李宜安。 懂手语的丫鬟名叫雨竺,她看出了李宜安说得是找他什么事,她却还是有礼地朝苏蓁儿道:“王小姐问二小姐,找她有事吗?” 苏蓁儿认出李宜安,愣得一动不动,指着李宜安惊讶道:“你是苏府的贵人?” 李宜安却懒得再解释,“把她给我赶出去。” 雨竺愣了愣,一时不敢说。 李宜安睨了她一眼,她才开口道:“来人,请二小姐出去。” 雨竺说得虽然是请,但明眼人一看李宜安说的不像是请,见周围人一拥而上,苏蓁儿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我看你们谁敢!” 她好歹是苏家二小姐。 李宜安闻言,起身,笑看着雨竺,“去请苏将军。” 雨竺又愣了,找了个人来,语气担心道:“去请将军来。” 春桃闻言,立马在苏蓁儿身边小声道:“小姐,算了吧!这个哑女好像是苏将军的贵人,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 苏将军没请来,倒是李温霞来了。她本来也是认为让李宜安住进芳菲苑不妥,所以早早就在替苏蓁儿安排好的院子等着人回来,还备了好些东西弥补。 却没料到平日里还挺听话的苏蓁儿今日竟然会闹到芳菲苑。 苏蓁儿怎么斗得过明摆着就要仗势欺人的李宜安,最后还是乖乖跟李温霞回去了那个临时的院子。 李温霞确实给苏蓁儿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什么金银首饰,绸缎布匹,都是捡的她嫁妆里的好东西。 “好蓁儿,你忍忍。等那位贵人走了,芳菲苑就还你。这些都是二婶对你的一些补偿。” 苏蓁儿从始至终都难以对李温霞有什么好脸色,直到李温霞要走,她才拿出平日里的乖巧,好好地送走了李温霞。 李温霞见此事令苏蓁儿如此伤心,只能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真是难伺候的纨绔小王爷。一个男子,偏偏要抢一个女儿家的闺房。 又吩咐厨房,今日多做一些苏蓁儿爱吃的佳肴。 春桃看着桌上两个托盘里的首饰还有一旁的布匹,眼里闪光似的高兴道:“小姐,这次夫人真是拿了不少好东西啊,快来看。” 苏蓁儿看着桌上珠光宝气的首饰和颜色鲜艳的绸缎,心里一股酸意涌上来,忽地用力将它们都推了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好东西都是苏明月的!” 她从小就不如苏明月。长得没有苏明月好看,家世比不上,才学比不上,现在连喜欢的人都是喜欢苏明月的,甚至连苏明月随便捡回来的哑女都能成为苏府的贵人,然后来欺负她。 为什么? 苏蓁儿哭着跑到床上,旁边春桃看了一地的首饰,还是跑过去安慰,“小姐,你怎么了?” 往日里,苏蓁儿见了这些东西,明明都会很高兴的。 晚上,李宜安与苏家人同桌。 苏明月心生欢喜,见李宜安也来了,主动坐在他旁边。 苏承国不喜地敛了敛眉。 席间,苏蓁儿看见李宜安竟然有资格与他们同席,连苏贤对他都透露着几分说不清的梳理或者恭敬。 她抽了抽鼻子,伸手不打笑脸人,哑女既然比她有身份,她讨好就是了。身份不够,她要还不乖,有谁看得上她。 “王小姐,这道五柳鱼是安州特有的,香嫩清淡,你在别处一定没吃过。” 苏明月见苏蓁儿竟然主动给哑女夹菜,感觉苏蓁儿没安什么好心。 李宜安挑眉,不喜地看向苏蓁儿。 苏蓁儿也脸色一尬。 李宜安虽然没在饭桌上翻脸,但那块鱼肉也一直没动过。 苏明月本来想与哑女说话,可当她叫住哑女时,哑女好似变了一个人,对她比对苏蓁儿还冷漠。 李宜安知道苏承国在暗处,对着苏明月就差鼻孔朝天。 “我听说你住在了芳菲苑?” 李宜安只是看了眼苏明月。 “你的东西我已经叫青莲收拾好替你送过去了。” 李宜安见苏明月没什么话说了,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你这几天陪我,我要逛安州。” 苏明月皱了皱眉,“可我还要上学。” “明月,你先回去,我有事同王小姐说。” 苏明月看了眼背后的两人,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哑女这故人之子,苏承国有些过分厚待了。 等苏明月走远了,李宜安才笑道:“苏将军,这几天我借你女儿用一用。她既生长在安州,对此地一定甚是了解。” 苏承国虽然没从表面看出李宜安的心思,只以为李宜安天性好玩,但他还是有些忌惮,不愿意把苏明月扯进这些事中,“小女从未做过向导,微臣可以派安州有经验的人给王爷做向导。” 李宜安并没有拒绝,还颇有兴致地道:“有她好看?” 见苏承国沉默,李宜安失望地啧了声,却不忘安慰,“安州这地能出一个好看的花孔雀也是不错的了,苏将军不要妄自菲薄。” 第54章 虽然李宜安话都说成了那般,但李宜安的第一位向导并不是苏明月。 李宜安从向导的丑挑到言辞再挑到让苏承国给他当向导。 苏承国一介武夫,肚子里虽然也有点墨水,但当向导这事,他也着实不会。 他干脆带了个向导,陪着李宜安共同游安州。 两人到了安阳河,李宜安已经没了心情,“苏将军,好好享受你给我找的向导。” 那向导只会几句酸词,话都不会说,一问安阳河哪好,水好,两个字。比苏承国还不会说话。 苏承国也黑着脸心想:我要你何用? 今日之事,李宜安自然发了一顿脾气。 苏承国心里也窝火,问下属,安州就没什么好的向导? 下属想起李宜安今日挑了一个又一个,个个好像都有些道理,摇了摇头,好像是真没有。 下面的人又来报,李宜安说要去安州书院逛逛,要挑几个年轻人做向导。给苏承国下最后通牒,既然你找不到好的,就别妨碍他。 苏承国哪敢让李宜安去书院胡闹,李宜安这顽劣的泼猴性子,一个不顺心就要翻天翻地。将李宜安贬到徐州磨炼的罪名源头便是烧了摘星楼,而至于烧摘星楼的理由,上京的烟火,不够盛大。 苏承国抚了抚额头,官家哪是贬了李宜安,分明是让李宜安来他这儿避难。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倒是想拿着圣上的旨意将李宜安绑回徐州去,可见识过李宜安的手段和脾性,怕是李宜安这贪乐的黑心王爷不顺心,拿他军队开刀也是可能的。 苏承国想到了昨夜里李宜安提起的让苏明月陪他玩一事。 是夜,苏明月就被苏承国吩咐,让她去陪李宜安玩两天。 苏明月正打算明日带苏蓁儿去画馆。 翌日,李宜安正准备再去书院捣点乱,见门外站着苏明月,心里一乐,表面却沉着脸。 “王小姐,将军说先让苏小姐陪你试试,不行咱再去书院瞧瞧。” 李宜安好似耐心告罄,不喜地沉下眉,本以为下一刻他就要拒绝,没想到他却点了下头。 胡副将心里松了一口气。 苏明月没想到哑女如今成了苏府的贵人,居然摆起了谱。 偏偏这事是自家亲爹恳求的,她在外一向端庄大方,温柔有礼。 苏明月不知道李宜安昨日已经匆匆游了一遍安州,好声好气地指着山上的佛寺道:“这座佛寺历经百年。佛寺里有颗百年桂花树,许多善男信女都会在树下许愿,特别是求姻缘的,几乎百试百灵,王小姐要不要去看一看?” 苏明月也没给人当过向导,只是以为李宜安似乎偏信这种事,或许会感兴趣。 胡副将闻言,好像预感到不妙。李宜安大概是不喜欢佛寺的,因为昨日也有人带他来了,但他一看到佛寺,便言:“寺庙,看一群和尚念阿弥陀佛吗?无趣!” 掉头就走,那个向导一句话没说上,被李宜安说成了没眼力,安州这么多地方,偏要挑个念经的地方。 所以,多半这次,苏大小姐可能也会被嫌弃了。 求姻缘? 李宜安看向苏明月,心思一动,点头上去。 身后的胡副将有些大跌眼镜。 之后见李宜安竟然是冲着姻缘树来的,胡副将才意识到他已有妻儿,而李宜安如今才十五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心底也应该有了些懵懂感情。 李宜安装模作样地提笔,看向身旁人。 “王小姐怎么不写?”苏明月也不知道写什么,所以很轻易地发现了李宜安的偷看。 “看看怎么写?”李宜安脸不红心不跳地比着手势道,其实就是想知道苏明月喜欢什么样的人。 苏明月上辈子写过,但后来…… 见哑女似乎很认真地在问,她便道:“把你希望遇见的意中人写上去就行。” “或者,你若是有意中人,写一些……”苏明月话没说完,一脸你自己应该知道的表情,便提笔写着自己的。 芙蓉面上,笑容俏皮,李宜安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红布条。 他抬头看了眼这满树的红布条,又看向更远处的天空,干脆直接将自己什么都没写的愿望挂在桂花树的最上面。 这个季节的桂花还没开,但不知是不是树种的问题,李宜安总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他才想起,苏明月喜欢这个味道。 李宜安飞身下去,大方地抬手,我帮你挂。 苏明月看了看面前的手,又看了眼四周,这么多人,仪态不能丢,她还是交给哑女挂吧! 李宜安接过来,似无意瞥到了苏明月许的愿望,家人安康四个字让他瞬间脸垮下来了,怎么还是跟家人有关的? 李宜安又去旁边拿了条红布条给苏明月,再写一个,求姻缘。 苏明月摇了摇头,“我不求姻缘。” 苏明月下句话没说,她这辈子只想呆在苏家,再也不嫁人了。 李宜安却不依,绕到苏明月身边,让苏明月拿着笔,握着她手写道:“春去秋来,百宠生娇。” 李宜安靠得有些近,苏明月避了避,抬头问:“什么意思?”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十分宠爱你的人。”李宜安比完就带着两条红布条飞上了树。 苏明月看着李宜安飞上树,人影在树叶中穿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宠生娇? 做梦都做不来吧! 李宜安认真地挂着布条,他会宠着她,春去秋来,时间会逝去,她只会被宠得越来越娇惯。 有苏明月作陪,李宜安好歹没闹了。 苏承国等到半个上午过去了才觉得不放心。苏明月性子内里急躁,李宜安又难伺候,别到时候苏明月说错话,惹得李宜安不满。 “如何?”见胡副将回来,苏承国立马问。 胡副将立马笑道:“小王爷很满意。” 苏承国听到这句话,心里有点微妙,并不高兴。 胡副将没察觉出来,还兴喜道:“安王殿下果然少年英雄,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还请我们大吃了一顿呢!” “等等!”苏承国听出丝不对劲,“你们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胡副将说起来。 李宜安嫌安州山水无趣,去了街上。 街上有人杂耍,两人凑热闹去了。 苏明月本来也嫌安州没什么好玩的,带李宜安走了没一会儿便有些厌。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可她的一颦一笑都被李宜安纳入眼中,李宜安怎么会没发现,他便想着苏明月这样的人,一定喜欢热闹,便去热闹的地方看看。 两人在街上遇上了杂耍。 苏明月平日里是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以女子模样凑过去看的,但今日她理由十足,既然哑女想看,她就勉为其难地陪着她看吧! 两人看了不到一会儿,苏明月就拍手。 身边人蒙着面纱,一动不动,虽然双眼的确透着新奇欣喜之意,但苏明月却觉得自己丢了颜面。 她问身边人:“你不喜欢?” 李宜安点头,喜欢。庄严稳重的上京城里可是少有这些博眼球的技艺,即使是重大日子里,奢华靡丽有余,但也总是没有这样的民间趣味。 “那你为何不拍掌?喜欢就要表达出来啊!”苏明月不满道。身为苏家小姐,如此大呼喝彩肯定失仪的。但她觉得看杂技不拍掌又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可以增加对比,让自己的颜面看起来少丢一点嘛。简而言之,她要拉哑女下水,一起做一个没规矩的大家小姐。 李宜安如今被奉为苏府座上宾,自然不是往日里的一席青衫。今日的他穿着合身的留仙裙,蒙着面纱,束发高髻,身量又比旁的女子高,比苏明月还要招人眼。 李宜安却好似听到了什么顺耳的话,喜欢就要表达出来? 他拍了掌,然后从袖里掏出一方纱巾,亲手给苏明月带上。 其实现在带已经晚了。 但李宜安却好似不知,他其实有一丁点介意,旁人看她的眼光。之前碍于那样做是否显得自己太小气,可如今有苏明月之言,他现在认为还是带上为好。 苏明月本来不解,可下一个是蒙眼扔飞镖,是她最喜欢的,也顾不上其他了。 她喜欢蒙眼扔飞镖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崇拜。苏明月偷偷蒙眼练过一阵,一次没中。 李宜安见身边的女子竟然对着别的男人险些尖叫,推了下苏明月,“我也行。” “你别闹,人家练过的。” 李宜安不爽,忽然走向那些人,掏出一些银子,要了两柄飞镖过来。 扬了扬手里的苹果,“在旁看,哪有亲自参与有趣。你敢不敢?” 两人好像一下就集中了所有视线。苏明月见李宜安挑衅的眼神,犹豫不决。 “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李宜安说着就要把苹果还回去。 “谁说我不敢!” 苏明月抢过苹果,站在靶子前面,看着哑女竟然真蒙上眼的时候,心就虚了。 胡副将来劝,被李宜安瞪了眼。 李宜安蒙上眼过了好一会儿都不动,苏明月都有些腿发软,她这是在玩命啊,逞什么强! 正当要退缩之时,李宜安忽然撤下一只眼的黑带,逗笑地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脸一跨,那夹笑的取笑意味,玩她呢! 生气地将苹果还给身边人,没想到下一刻,李宜修就拉上了黑带。 劲风驶过,苏明月一动不动,她身边的大汉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大汉手里的苹果,前面竟然多了一抹红色绸带,那是他们绑飞镖用的。 李宜安走近苏明月,弹了弹苏明月的额头,傻了? 杂技班头第一次见到如此技艺精湛之人,见人群呼声高,要请李宜安再来几发,作为谢礼,他们准备了不少礼金。 李宜安不在意礼金,但看向苏明月,“还想不想看?” 苏明月低下头,心里的震撼还没缓过来,天啊,好厉害啊!她练飞镖是偷偷学的,她连不蒙眼都学不会飞镖,只会射箭。 李宜安又弹了下走神的苏明月。苏明月捂住额头,想了想,掩饰不住眼里的光芒点头了。 苏承国听完之后说不出的怪异,好像有什么,好像又没什么,又问他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胡副将道:“是个画馆。苏小姐说,画馆如今也是安州一大特色,可以去瞧瞧。” 第55章 胡副将终于走了。 李宜安瞧着苏明月左等右等,难得安静地陪她一起等。 他坐在窗前候了好一会儿,半撑着脑袋,自成一景。 似乎是显得无聊了,对苏明月招了招手。 苏明月以为是哑女是不想等了,“你若无聊,我可以陪你去看些画。” 苏明月原本是打算两人边逛画馆边等苏蓁儿的,可是李宜安似乎对画不感兴趣,来了就不愿意动。 李宜安只是笑着招了招手。 苏明月感觉奇怪。 虽然今日她也能感觉李宜安对她笑,但对她似乎存在一种距离感。 他对她做的最亲近的事无疑就是敲额头了,其他时候似乎都不愿意与她接触,就像她和胡副将于他而言都是差不多的人。 但现在,这种感觉有些散了。 李宜安见苏明月吞吞吐吐的,干脆直接拉着苏明月险些坐在他身上。 苏明月当然没坐在李宜安身上,李宜安也不会如此贸然。 苏明月坐在李宜安坐的椅子扶手上,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被李宜安按住。 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圆盒,打开一看,鲜艳的颜色,是一盒胭脂。 苏明月诧异,哑女还随身带胭脂。 她不知道,这是李宜安在街边的摊位偷偷买来的。 听见别人说好看,便偷偷顺了来,只留下了银子。 李宜安眼尾含笑,用指腹摸了些,对上苏明月的唇上一点,然后一抹。 苏明月顿时一惊,有些慌张地站起来。 唇上一抹鲜红,像是雪天中鲜艳的红梅。 李宜安微微一笑,似并不惊讶。 将胭脂盖合上,伸手递给苏明月。 苏明月没有立即接。 李宜安扔给苏明月,眼神嫌弃,不好看,他不要。 苏明月下意识地接住,然后见李宜安不屑的样子,反应过来,哑女这是拿她试色了? 当即也不屑地将胭脂放在桌上,用力地擦了擦嘴唇,满满的怨气。 李宜安却将胭脂往她身边推了推,目光中透着严肃,我送你的东西,必须收,也不许扔。 苏明月皱眉,怎么还这么霸道。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会发现两人十分默契,不用言语,往往一个眼神便懂了彼此的含义。 李宜安站起身,背着手,忽然比划道:“我会走,会离开,苏明月,你要记得我。” 温柔的桃花眼里,像是高高在上的桃花忽然落下,却并不惧怕,反而打着璇儿地飘起。 苏明月心忽然有点发闷。回想起来,哑女上辈子就会离开,这辈子肯定也是要离开的。 手情不自禁地捏着腕上的圆球,面色清冷,也算意料之中而已。 李宜安见苏明月竟然只是坐在位置上玩她手腕上的小球,心里忽然有些火气。就算他现在男扮女装,也不能拥有她一点感情吗? 李宜安大步走过去,抓起苏明月的手,可遇上那双有些茫然疑惑的眼神,所有的感情都只能化作喉咙里的那口气不得不咽下去。 门边忽然传出一声,“苏小姐,李公子听说你来了,想见你。” 苏明月皱眉。虽然料到李宜修可能会来,但是真听到时,还是厌烦。 李宜安听见门口的声音,嘴角噙笑,捏着苏明月的下巴,鬼精灵似的让她吃痛了下。 “啊,疼!”苏明月拍开了李宜安的手,干嘛捏她。 李宜安见状,苦笑似的替她揉了揉。 苏明月嫌弃地推开他,看向门边。 林掌柜听着屋内这声倒是没听出什么异样,但是他却感觉到身边人的低气压。 李宜修直接推开门,面上看起来除了稍冷,似乎并无异样。 李宜安已经好好地坐在了位置上,看了眼苏明月。 苏明月也看了眼李宜安。 李宜安对上那双担忧明亮的眼,偏了头,似并不在乎苏明月。 苏明月心中忽地生出了一种愧疚,哑女和李宜修之间,应该有什么过节,都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她明明知道,还是带哑女来了。 林掌柜也察觉到了三人间的气氛诡异,再一看苏明月,注意到苏明月唇边有抹参差不齐的红,整张唇就像才被人□□过一样,“苏小姐,你的嘴?” 此言一出,房间里陡然陷入一阵寒冰之中。 李宜修不是没有注意到,可是说出来和没说出来,却是两回事。 苏明月似才注意到这一点,背过身去,难道没擦干净?擦得更加用力了。 李宜安见状,冷漠地起身,将苏明月拉过来,背对着李宜修,伸手覆上苏明月的唇。 苏明月嫌弃不满地看着李宜安,都怪你! 打开李宜安的手,自己擦。 李宜安见苏明月这小火爆脾气,强硬地拉住细小的手腕,你擦得干净? 苏明月木着脸,一动不动,默许了李宜安替她擦。 李宜安擦得很慢,像是在消磨什么。 身后的李宜修目不斜视,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一幕。 直到两人擦完,李宜修才道:“能否单独与苏小姐聊聊?” 他一派儒雅,谦谦君子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苏明月看了眼李宜安,李宜安却拉住她的手,意思明显。他不能让苏明月单独和李宜修在一起。 李宜修落在两人的手上,眸色一暗。 “或许,我们单独聊一聊。”李宜修平静地看向李宜安。 李宜安挑眉,正有此意。 等我。 离开前,李宜安给了苏明月一个眼神。 * 李宜修和李宜安进入到另一间雅间。 两人都开门见山。 “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李宜修问。 李宜安没骨头似的躺在椅子上,“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二哥你,你信吗?” “将你这幅样子收起来,好好说话。”李宜修冷道。 李宜安穿着女装也没个正行,比起秦楼楚馆中的那些人还惹人浮想联翩。 李宜安拍了拍袖子,坐得端正。 “你若没怀疑我,会来徐州?” “引蛇出洞也不代表着要知道蛇是谁啊?” 李宜修不与李宜安争辩,冷哼一声,“你说这次,父皇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大齐储位,不可轻动,可这次,事关李宜安。 “空口无凭的事,我就不劳他老人家操心了。说正事,二哥,即使我无心与你争夺皇位,你也要杀我,是这么回事吧?” “你说你从未怀疑我,可你如今,不也接受得坦然。宜安,我们都懂,不是?” “没有可解之法?” 李宜修看着茶盏内漂浮的茶叶,“离开苏明月。” 李宜安闻言哂笑,“二哥真是打得好算盘。我死,嫁祸给大哥,同时苏家降罪,你求情。一举三得。如今事迹败露,退而求其次,只要有苏家,你便确信你位置依然能稳。” 李宜修没开口,好似默认。 “可你也大可不必非要我死!” 有苏家,李宜修锦上添花,完全可以再无后顾之忧。 “谁会嫌底牌多?反知,令人有过不安的存在,当然越少越好。”李宜修泰然平静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宜安,你太重感情,即使你与我争,你也争不过我。” 李宜安苦笑了下。 以前就听说他这二哥行事谨慎,百密无疏。果然如此啊!及早扼杀所有可能不利于他的因素…… “我不和你争。苏明月,我的!”李宜安说完就要走。 别人的想法,他管不着。不过,他可以管的,是他自己的命和他自己的想法。 李宜修也脸色阴沉起来,“七弟你向来自信。可这件事的事实是,你的胜算不比我大。” 李宜安仿若不闻,径直离开。 苏明月等来苏蓁儿时,苏蓁儿有些略显慌张。她还没来得及问,苏蓁儿便直白道:“堂姐,听说你托这画馆举办了一场品赏会,那画呢?” 苏蓁儿本来都不想来了,可今日学骑射,她最差劲儿,而且她也不甘心,倒要看看是什么画,居然能得太子青睐,亲自操办。 苏明月没想到苏蓁儿居然比她还着急,正和她意,却装出一副犹豫后还是决定带她去看的样子。 苏蓁儿见苏明月不情愿,心里也不爽。以前苏明月对她很好,从来不会这样,现在有了哑女,有了太子,就这么嫌弃她了。 果然,苏明月一点都不靠谱。 还跟她抢太子殿下! 苏蓁儿越想越委屈,越想嘴翘得越高。 因为是苏明月想要看画,林掌柜自然没阻止。 苏明月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还对苏蓁儿道:“蓁儿,你小心点。” 苏蓁儿眼睛一撇,落在苏明月手里的画卷上,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你画的?” 那幅画像是在写意山水,可又有一种大境界孕育其中,颇有大家风范。 “嘘!”苏明月闻言,连忙用手捂住苏蓁儿的嘴,“蓁儿,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苏明月担心道:“蓁儿,我是相信你才带你来看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这不是你画的?”苏蓁儿愣了下,惊异又问。 目光再落到那幅画上面,笔触间有几分苏明月的影子,但更多的,好像越看越不像。 苏明月却像做贼心虚,担心什么似的,拉着苏蓁儿离开。 “堂姐,你再让我看会儿。” “别看了,品赏那日再看也不迟。我特地挑在了莲花节那日,人多看起来才热闹。” 苏蓁儿被苏明月拉着走,脑海里渐渐复现出人多二字。 若是她能在人多的日子里让苏明月身败名裂,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 苏明月拉着苏蓁儿一出来,找了她半天的李宜安也瞧见了。 李宜安看了眼苏蓁儿。 苏蓁儿发现哑女也在,忙行了一个礼。 李宜安也不理她,直接带着苏明月走了。 走出画馆后,李宜安好奇:“你怎么还跟苏蓁儿在一起?”不是告诉你了,她不是好人了吗? 苏明月被哑女牵着,温热宽大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舒适感。 “嗯,遇上了。”苏明月随口道。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沉重。 第一次干这种有些伤天害理的事,她有些心虚害怕,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下的手,寻找一些温暖。 李宜安感觉到了,低头看了眼两人的手,又抬头看着苏明月单纯的样子,不由担心。 李宜修说得其实很对,在苏明月这件事上,他的胜算并不比李宜修的大。 苏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李宜修,是因为苏家担心荣宠过盛,恐遭忌惮。但若是嫁给他,怕不仅会招来忌惮之嫌,还会招来扰乱朝堂之祸。 这不会是当今皇帝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要娶苏明月,需要解决的最大的阻碍,是那个最宠他的皇帝老儿。 而现在,苏明月还像块教不会的顽石,连对付苏蓁儿这样的弱鸡仔都蠢得可以。 等他回上京,以李宜修的手段,苏明月是不是就要跟别人跑了? 第56章 苏蓁儿本见苏明月走了,又看见了李宜修。 见李宜修竟然同她打招呼,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 可下一刻,李宜修便同林掌柜道:“品赏一事,好好安排。”说完就要走。 苏蓁儿坐在马车里,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李宜修同她微笑招呼的情景,抓紧着手帕,歪嘴嘟着,太子殿下分明是不讨厌她的。 春桃知晓苏蓁儿心仪太子殿下,可她打心底里觉得苏蓁儿有些痴心妄想。 之前不知道李宜修的身份,或许苏蓁儿是配得上李宜修的。 可如今李宜修身份摆明,是除了官家之外最尊贵的人了。苏蓁儿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样貌才情也比不上苏明月,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 “小姐,你别想了,那可是太子殿下。”春桃忍不住提醒道。 “太子殿下怎么了?”苏蓁儿斜眼一瞪,“没眼光的狗奴才,你以为我是你,一辈子窝窝囊囊地嗑点瓜子,看看笑话,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春桃白眼低头,你有眼光,眼光长在天上,自己摸都摸不着。 苏蓁儿不满地哼唧两声,喊道:“去书院。” 她先不回苏府了。 * 是夜,书院的人学了一天的骑射,累得不行。 有人拉着才吃完的陈霆云,“霆云兄,今儿个这么累,咱们要不要去那地方轻松轻松。” 陈霆云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那地方是什么地方,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做状起身,“你们去,我先回去了。” “诶!”陈霆云被拦住,坏笑着,“哥几个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去都不去,怎么见到那传说中的星娆姑姑?” 传说中的星娆姑姑,狐媚子一样的女人,当真是男人的克星,可却也是最难接近的女人。 烟花色海之中,星娆拎着精致的金色酒壶,看着对面的一群年轻人,慵懒的声线因为醉意拉得更加绵长,“去,他们今日的酒水姑娘,我包了。” 狐狸眼下的一颗泪痣,随着她摇曳的步伐,风情万种。 她进屋后,朝暖阁相反的方向走去,猫儿一样地趴躺在房内的交椅上,露出一截白腻的皓腕吊着,摇着酒壶玩。 她似自言自语,声音跟她眼底天生的狐媚一般,又因为染上醉意,如丝婉转,似嗔似怨,“那小王爷好大的脾气。我这费心费力地派人去保护,他倒好,杀了我两个人不算,还敢叫我滚!” “天底下,敢叫我滚的人,都死光了呢!”她翻了个身,酒壶啷当落下她也不管。 仰在交椅上郁闷地看着房梁,“这还不算顶让人烦的,最烦的,你说,我是不是该送他一份大礼?” 支頤起来,抬眼望向对面。 原来,房间对面还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面前熏着上好的沉香,面容清秀白净,正低头搅弄着眼前的熏香。他一袭素色白衣,在这喧闹的旖旎色彩中,雅得像不食人间烟火。 “你别去招惹他。”白景云放下香匙,抬起头。温和的脸上,少有地浮现出一丝不满。 “呵!”星娆冷笑一声,看着白景云这副维护样儿,“怎么,我的白大医师,他的命是命,我的人的命就不是命。” “人的贵贱啊,便是你们这些人的歪理歪出来的。”星娆立起来撩了撩秀发,随手簪成一个发髻,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脖子,离开了屋子。 * 苏明月心里正生气,李宜修居然抓了一个人来顶包,算是解决他帮忙找真凶之事。 这会儿听陈霆云想参加她的品赏会,“你怎么知道我要举办品赏会?” 苏明月第一个想到的是苏蓁儿。 苏蓁儿那样的人,嫉妒小气,这下得知那幅画不是她画的,定会把能拉上的人都拉上,巴不得让大家都看她出丑。 这么一想,苏明月也没多问,答应给陈霆云一张请帖。 陈霆云愣了会儿又道:“我能带一个人参加吗?” 苏明月看了眼陈霆云,陈霆云有些不好意思。 点头,答应了。 莲花节那日本来人多,就算她不答应,举办品赏的地方在郊外凉亭,大家也都是可以去看的。 苏蓁儿想让她颜面尽失,她也刚好想让苏蓁儿在安州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滚回她的上京去。 自从发生了哑女故意绑架试探苏蓁儿之后,苏明月如今对于苏蓁儿彻底漠然不少,似乎还有些期待苏蓁儿被赶走的日子。 苏明月打了个哈欠。晚上睡眠不好,现在真的有些熬不住了。 正准备昏昏欲睡中,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脸。 修长的手指托起她下颚,使她抬头。 撞入一双潋滟灿烂的桃花眼,陪我去玩。 苏明月很自然地打开他手,又要做向导。 看向门口的胡副将,苏明月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我去跟夫子请个假。” 李宜安今日穿的男装。蓝边白袍的样式,即使蒙面,也让学堂内的其他女子目不转睛。 女孩子认为好看的,带着粉红面纱也是一种仙风道骨。 “蓁儿,你看那个人又来了。他到底是谁啊?”宋雅兰忍不住问。 “我哪知道。”苏蓁儿心底也好奇。不过她之前搅出的情郎风波,苏明月根本不搭理,自然连句解释都没有,让眼前人成了迷。 陈霆云是听见了苏明月之前在食堂的解释的。他目光落在李宜安垂在一侧的手上,这双手怎么看都是男人的,而且他的身量,如此一看也丝毫不违和一个男人的特质。 再往上,遇上一双审视深邃的眼,陈霆云下意识地一颤,直到苏明月招呼李宜安可以走了,陈霆云才感觉到那股笼罩在周身的压迫散去。 因为今日是有些临时决定的意味,两人带上了兰舟。 带上了兰舟,李宜安就找到了甩掉胡副将的办法。 兰舟被虫子吓得崴了脚,只能被胡副将送回去。 李宜安租了条小船,坐上船只是看了眼这满塘的莲花,有些长得比小船还高。虽有些新奇趣味,但还是看了眼便回船上坐下了。 苏明月从小长在安州,这样的游船也早就坐过了,她道:“等到了莲花节那日,你会看见许多小船。船上的姑娘在这一天里可以大胆示爱,将自己做的香囊或者手帕扔给自己喜欢的人,比现在会热闹许多。” 莲花节在安州可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 李宜安听了点头,坐在苏明月身边,“我给你的安神香没用?” 苏明月如今的黑眼圈越发遮不住了。 “安神香?什么安神香?” 李宜安无语,敢情都不知道怎么用。 看着略显疲态的苏明月,按下苏明月的头,揉了揉,睡觉吧! 乌蓬被编制成一个一个的小菱形,边缘带着黑,透过如有风。 船头的艄公慢悠悠地划着桨。 苏明月感觉到身边人温柔的动作,虽然有些别扭,但并不排斥,甚至伸出手环腰搂着,“哑女,你真好!” 李宜安撩起她背后的一缕秀发又平整地放下,满眼的温柔情意溢出。不对你好点,怎么让你以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意难平! 李宜安想起苏明月当日在雨中说的那句讨厌李家人。她性子太过直率刚烈,这样的她,他若不藏着身份,怕是这辈子都接近不了她。 苏明月困极了。 这些日子她总做梦,除了累,她越发…… 苏明月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老天爷是想让她不要忘记那些仇恨,那不是梦。 若有若无地,苏明月好像能闻到李宜安身上类似松香的味道,很快就睡着了,脑海里还想着下午要让李宜安教她玩飞镖。 可下午的时候,李宜安又变了。 苏明月渐渐注意到,哑女在有人的时候,不敢跟她过于亲近。 是夜,苏明月心中梗着这件事,哑女为什么不敢跟她亲近? 她今日白日里睡觉算足,到了晚上又总会做梦。苏明月便决定今夜不睡觉了,去看看哑女。 苏明月估量着丫鬟都该睡了,来到芳菲苑。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心里还有些又心虚又刺激,殊不知背后早已有人盯着,问身边人:“苏小姐这是做什么?” 另外一人也疑惑不解,“看看吧!” 苏明月试着推了推门,没想到门开了。 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去,没想到哑女睡觉连帘子也不放下。 李宜安闭目假寐,正等来人出手。 “哑女?”小小的一声,对于李宜安来说却是清晰可闻。 “哑女?” 李宜安这么一愣神,人已经趴在了他身前,一双如水明亮的眸子像小狗一样地望着他。 太近,李宜安坐起来避远了些。 他嘴张了下,差点发出声,又强行闭上。 发现自己衣衫半开,连忙又拿被子遮住自己。如缀星辰的眼眸不失困惑。 苏明月瞅了眼李宜安遮的位置,压住声音,低低地笑了声,单腿爬上床,压住了些被子。 李宜安扯着被子的手蹦得更紧了,诧异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 苏明月抬着一张脸,好像恨不得贴在李宜安脸上似的凑近,小声道:“咱们都是女孩子,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为什么在外人的时候不敢跟我亲近,是因为我爹吗?” 李宜安难得给了苏明月一个祖宗的眼神,这是要整死他啊! 要让苏承国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半夜潜进他房间,之前做的就全白费了。 不仅不会帮着他对付李宜修,恐怕一下子就会想到最保险的方法,把最重要的苏明月看好。 真是! 李宜安恨铁不成钢似的,让苏明月不准偷看他,苏明月心中却忍不住好奇。 都是女孩子,看两眼怎么了? 苏明月虽然好奇,但还没到人都三令五申了,还要去惹人厌。 李宜安穿好衣服,还是白日里的那套蓝边白袍。 拍了拍苏明月,找我做什么? “教我玩飞镖吧!”苏明月拿出准备好的飞镖。她学过飞镖,但因为是自学,一直没找到正确的方法。 这套飞镖还是她早年打好的。 李宜安看着她手心简单的银色飞镖,对上她求学若渴的眼睛,忽地弯了弯眼,比他还贪玩。 “你教我吧!”苏明月又小声说道,还拉了拉眼前人的袖子。 少女手心的飞镖闪着银光。 李宜安拾起,忽地将飞镖凑近苏明月。 苏明月条件反射性地往后避。 狡黠的眼光闪烁着,报酬。 苏明月偏了偏脑袋,干脆挪了挪步伐避开飞镖,重新立起身子,“你要什么报酬?” 李宜安把玩着手里的两枚飞镖,偏头,精明的眼光看得苏明月自己都在掂量,她有没有什么哑女想要的? 寂静的房间里,李宜安忽然伸手,拉着苏明月的手,覆上自己的脸。 柔软的触感让苏明月一愣。 见那乌黑如剔羽的长睫扑闪着垂下,苏明月更是指尖一颤。 干嘛~ 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近在眼前的精致绝美面孔,好像一块碰了就要化的飘落雪花,又像一只安静乖巧的熟睡猫崽,苏明月怔怔地屏住呼吸。 不知哪来的灼热,她指尖划过他嘴角,烫得她整颗心都好像要随时落地。 “这豆腐吃得如何?” 苏明月见李宜安的手势,脸忽然爆红,又不是她想吃的。 甩开手郁闷背立。 隔了好一会儿,苏明月平静下来,刚想问哑女到底教不教她,李宜安就将飞镖置于她手中,整个人又冷了起来。 “三更半夜,别跑我房间里来。” 苏明月皱眉,哑女怎么还喜怒无常的了。想起方才的举动,哑女是认为她半夜闯进她闺房是吃了她豆腐? “不教就不教!” 伏在暗中的两人,出来了。 第57章 苏明月没想到哑女竟然不教她算了,居然还告状告到了苏承国那儿,可怜她藏了好几年的飞镖。 苏承国收缴完苏明月的飞镖,就到李宜安面前请罪,“小女任性贪玩,扰了王爷好觉,但还请王爷看在微臣的面上,饶了小女一回。” 李宜安摆了摆手,虽有些不满,但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算了,反正我也没出什么事。苏小姐也好歹陪了我两日,你罚轻点,我还要让她陪我玩呢。” 苏承国一愣,“王爷还没游完安州。” “没呢。”一说起玩,李宜安就来了兴致,两只眼睛闪烁着亮光,“过两日就是安州一年一度的莲花节了,再过几日就是苏老太傅的寿辰,我再怎么也得把这两个热闹凑了再去徐州。” “王爷,徐州……” “徐州离不开的是你,又不是我。苏将军要回便回吧,反正我是得过几日了。”李宜安不关己事地打断道,说完就一副天塌下来,他也不管要出门浪荡的样子。 苏承国无奈扶额:谁还记得李宜安是被贬到徐州来的。 恰在这时,苏承国收到了一封信,招来胡副将。 胡副将道:“将军,过几日就是您父亲的寿辰了,何不过几日再回徐州?” “此次逗留安州已颇久。而且有消息传来,游山确实发现了铁矿,并且似乎凉国人也早就潜伏在附近。此事兹事体大,又颇为蹊跷,我得回去一趟。” “这几日就由你全权负责王爷安危。” “是!” 苏承国看着胡副将退下,手里还拿着新来的信,心生疑惑,明月怎么知道游山有矿? * 苏明月的飞镖一直藏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被苏承国知道。 看见身边的李宜安,满脸嫌弃,“王小姐,安州没有好玩的地方了。” 李宜安一脸不信,你骗我。 “真没了,不信你找别人带你玩。我这段时间已经耽误了好几日的学业,也没时间带王小姐游玩了,还请王小姐另请他人。” 谁爱带谁带,反正她不带了。 苏明月甚是后悔之前对哑女那么好,连让她教自己玩飞镖都不行。还告状,给她厉害的! 苏明月捏着手腕的小圆球,捏死她! 李宜安看着那不回头的背影,问胡副将,“生气了?” 胡副将见状,老实点头,好像是。 李宜安翻了个白眼,不屑,“给她打两个飞镖,就说我赏她的。女人,小气。” 胡副将闻言,看着这背道而行的两人,忽然有点害怕。 这两日有苏明月陪着,李宜安感觉好伺候多了,若是让他一个人,岂不是…… 他回头望了眼,苏小姐能回来不? 胡副将速度快,下午就打好了飞镖,李宜安弹了下这锃亮锋利的飞镖,“真差劲儿,怎么也该打个纯金的玩。” 胡副将闻言,喉结滚动了下,打纯金的也要他们有打纯金的钱啊,心里暗骂一声纨绔子弟! 李宜安连带桌上卷好的纸一同扔给胡副将,高高在上道:“给她送去。” 苏明月听见胡副将说什么王小姐赏的,额头上爬满了黑线。 她是不是还要谢谢她啊? 李宜安见胡副将灰溜溜回来的样子,“她不要?” 胡副将害怕李宜安生气,立马道:“王爷息怒,苏小姐说,她父亲说得对,这种阴损的东西,不适合她一个女子学。” 李宜安面上依然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笑着,重复,“阴损?”他赏的东西阴损? 胡副将低着头,连忙改口:“是末将说错话了。不是阴损,是暗器,苏小姐不适合学暗器。” 李宜安拿起桌上飞刀旁的纸张展开,又抬头问:“这个她可看过了?” 胡副将摇头。 李宜安好像能想象到苏明月脾气上来,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看来是真惹火了! 李宜安看着纸张最上面的两字,握教,白费。 这两日,李宜安变着法地依然去找了苏明月,可苏明月好像也是知道了苏承国不在了,闭门羹给李宜安吃了一个又一个。 李宜安好像跟苏明月较上劲儿了,每天坐在苏明月身边也行,看苏明月厌烦的样子,他就开心。 胡副将跟在两人身边,看着眼前人,只叹一句,两个人也忒幼稚了。 居然还扳手腕。 “你输了,给我道歉。”李宜安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趾高气昂着。 苏明月一拍桌子,远处就传来一声,“藏书馆内不得喧哗。” 苏明月咬着嘴唇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咬牙切齿地道:“王小姐,我给你道歉。” 李宜安点头,正想说什么,苏明月掉头就走人。 气死她了! 怎么这臭哑女感觉什么都比她强呢? 门口遇上陈霆云。 苏明月气没处撒,对着陈霆云也没好脸色,“你挡我道了,你就不能让一让?”谁都能来气她是不是? 陈霆云看了眼苏明月身后马上也要出来的人,给苏明月塞了个纸条。 苏明月糊里糊涂,正想打开看,脑袋就被人敲了下,“你若不服气,咱们也可以还比别的?” “怎么,不敢?”以前苏明月觉得哑女长得好看,现在,哑女分明长得欠揍。 “我怎么不敢?”苏明月应激道。 背后的胡副将替苏明月感到心疼,也替李宜安丢脸,一个男子汉,欺负一个小女子,丢脸,心疼。 苏明月忙里偷闲,去赴了陈霆云的约。 因为这两天在李宜安那儿实在受了不少气,苏明月即使看见周围的一群不是很相熟的人,也有些维持不住以往的端庄平静,看着就像头顶在冒火。 “你就凭一双手说哑女是个男人?”苏明月震惊又无语,陈霆云居然怀疑哑女是男人。 陈霆云见苏明月不信,叫朋友们都亮出自己的手出来,“苏明月,把你的手也伸出来。” 苏明月也伸了出来。 十来双手往那儿一摆,苏明月的手便十分与众不同,引人注目。 女子的手纤细,看起来也更加透亮光滑,像层光滑柔软却又带些透明的软绸。 “你看清楚了吗?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是不一样的。我看过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掌大有力,腕骨突出,这全都不像一个女人的手。” 旁边有人冒了句,“陈少,你看得好清楚啊!”被打了回去。 苏明月闻言,也扫过这些人的手。他们的手都比她的大,皮肤和那种天生的骨相感,好像和自己的是有点不一样。 “而且你问问他们?哑女美则美矣,却让人有种不和谐,这种不和谐轮到他穿男装就会消失许多。” 陈霆云说了许多,叫人都下去后还担心道:“我本以为你是知晓这些的。但我看你这两日与他同进同出,丝毫没有与他避嫌的意思。你是不是真不知道?” 若苏明月知晓哑女是男儿身,怎么也会避嫌。 陈霆云好奇,他忽然觉得苏明月有些笨。若哑女穿女装瞧不出,难道穿男装也没瞧出来吗? 苏明月郁闷地抬头,心中还是不相信,“你见过有男人长这么好看吗?” 陈霆云愣了下,忽然道:“苏明月,你知道有一种东西可以改变人的样貌吗?” 苏明月皱眉,看陈霆云跟看什么骗人的江湖术士一样。 陈霆云也是第一次跟外人提起,咳嗽了声,“总之,世界上有一种可以改变人样貌的东西,他们可以帮助人伪装成男人或女人。我说的这些也全是我自己的猜想,具体是男是女,你还是自己判断吧!” “还有,你这两天,被带疯了吧。成天逃学不说,你穿成这样又是想去做什么?” 苏明月扫过自己身上的劲装,下午比射箭,她是要去赢哑女。 想起这两日无论是对弈,还是对句,亦或是投壶,连扳手腕都比了,赌注从我是猪,跑三圈,到爬树捉知了,她的确是有些疯。 但她还是想要赢一次。 “我知道了。”苏明月摆了摆手,心中也忽然间觉得哑女不像一个女子。 哑女如果是异族,怎么会认识她爹? 可问题又来了,既然认识她爹,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难道爹也不知道他真实性别?” 陈霆云一进学堂就见苏明月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整个学堂内也寂静万分。 他不说一话,安静地坐下。 “苏明月呢?”一坐下,桌子上便摆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字。 陈霆云看着李宜安不善的眼神,抬头看了眼门口,李宜安立即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两人走了,学堂内才闹腾起来。 之前被陈霆云叫去的一人忍不住跑过来跟陈霆云诉苦,“陈少,你可是没瞧见?我就说了句这两天的苏明月真可爱,那人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 “那你怎么不说后面那句,你都有点喜欢苏明月了!”有人在旁边起哄。 “连苏明月那样人品败坏的人都喜欢,你们是眼瞎了吗?”宋雅兰不屑道。 这两日不知苏明月怎么回事,不顾自己的形象,和那人玩得不亦乐乎。没了平日里那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样子,其他人居然觉得苏明月可爱。 “其实,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可能当时苏明月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看她哪年募捐的时候大方过?” 两人争吵起来,苏蓁儿默默听着,手指扣着桌面。 另一边,苏明月心里记挂着陈霆云给她的提醒,如今看哑女搭弓射箭,怎么越看越像个男人了。 有些想法就像野草,春风一吹就疯狂生长起来。 苏明月看着李宜安挺拔的手指,拉弓射箭时挺起胸脯,就算胸不大,可这么挺起胸膛的时候,是不是也太平了点? 会不会是衣服的缘故? 李宜安得意地挑眉看苏明月,该你了! 苏明月扭头一看,三箭靶心。 心中该死的胜负欲一起,苏明月咬着牙,可她还是输了。 李宜安得意至极,似乎给他屁股上安条尾巴,他都能摇起来。 李宜安走近苏明月,“快,认赌服输,请我吃你认为安州最好吃的东西。” 苏明月长这么大还没输得这么惨过,输了两天不算,偏偏连最擅长的都输了。 这两天的败绩好像让她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个假的,根本就是个废物。 “怎么了?”李宜安掂起苏明月的下巴,少女一双眼比平时更明亮,还水盈盈的。 “你就欺负我!”苏明月伸手想要推开李宜安,可手下的感觉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手僵硬住,那个地方,就算裹胸了,外面看不出来,摁起来也不该是硬的吧! “哑女是个男人!”陈霆云的话,轰地一下炸了。 第58章 莲花节那日,苏明月满脑子都是和她在一起这么久的哑女是个男人。 太可怕了! 她特地试过,无论是青莲还是兰舟,就算是她自己,裹了胸,那地方摁起来也不会是那样的。 “小姐,你不是举办了一个品赏会吗?真不打算去看?”兰舟看着对面凉亭里的文人墨客,颇为歆羡。 今日莲花节,不少少女都三三两两地撑船去游玩,其他人也沿着岸边一路高歌。 这一带地势平坦,隔不远就有供人休息的凉亭,据说是以前的富商特意为莲花节准备的,打造一个全州同庆的莲花节。 那些凉亭呈八角,简单而别致,别有韵味。 苏明月蹲在草丛堆里,“不去。” 兰舟望了望四周的草丛,又艰难道:“那咱们能换个地方吗?” “不能。你没看见他在找我吗?” 对面凉亭不远处的岸边,一个蒙面男子正候在河边一动不动。身边胡副将也好像在等着什么。 “小姐,王小姐长那么好看,怎么会是个男子?”兰舟自然是知道苏明月在担心什么,都问了她们好多遍。 “可他长得高啊!” “可他也没喉结啊?” “可他也没胸啊?” 兰舟低头望了眼苏明月,“你那儿不也怎么没。” 苏明月一脸我不跟你说。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哑女是个男人,昨天夜里做梦都梦到男装哑女一整夜。虽然那个梦也没什么,可就是有一种真实感。 苏明月敲了下自己额头,怎么会有这种事?居然才一天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小姐,就算王小姐是个男人,那你躲什么啊?”兰舟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了,抱怨道。 苏明月闻言一愣,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如果有个人男扮女装骗她这么久,她肯定该生气啊! 躲什么躲! 这时,凉亭那边忽然喧闹起来,来过节的不少人都朝那边走去。 “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人群里有人道。 人影窜动中,哑女被人撞了下,他好似不知,背后一把铮亮的匕首突然显现。 苏明月随着人群看了眼凉亭,那边应该开始了。 回头一看,银色亮光一闪,陡然入目。 蹭地站起来,“哑女小心!” 呼喊的声音飘向天际。 人影似乎还在窜动,天地却在刹那间失去了颜色。 鲜血遮住银光,咚的一声。 这一秒好像被拉得很长,让人清清楚楚地看见匕首穿过身体,又被拔出,银亮的白色被血的暗光遮盖,失去光华。 苏明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哑女倒下,百米冲刺似的拨开人群,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任由人影幢幢间的黑暗将她盖住。 “哑女,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苏明月抱着地上的人,豆大的泪珠跟不要钱似的,掉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眼下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苏明月抬头,一双模糊含笑的桃花目映入眼帘,甚为熟悉。 像从时空的一头穿梭而来。 李宜安抬着手指擦掉苏明月的眼泪。 晶莹的泪水积聚在苏明月眼里,好像能映出他眼底的笑意。 苏明月愣了愣。 再低头仔细看有些过于面无表情的怀里人,这么丑,谁啊! “苏小姐,我没死。”那人还特好地告诉苏明月。 李宜安让胡副将告诉混乱的众人,给大家表演的新节目,还说有免费的杂耍请大家看,给大家助兴。 苏明月手上还沾有热的血,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新节目。 “苏小姐,你在就好了,那边出事了。”林掌柜因为这一闹,也看到了苏明月,连忙跑过来道。 苏明月看了眼李宜安和胡副将,知道他们还要处理后面的事,跟着林掌柜走了。 临走时,李宜安扔给了苏明月一方手绢擦手。 远处的李宜安和李宜修遥遥对望,皆是默不作声。 李宜修转身,看了娄衡一眼。 “殿下放心,那人活不过一刻钟。”早在行动之前,那人就服了药。 李宜修轻瞥了眼娄衡,敲打了下他肩。 苏明月一到凉亭,就有人义愤填膺地指着她大骂,“苏明月,你无耻。” 苏明月抬头,竟然是相识的何夫子。 他旁边的女子一张白玉脸,明眸秀眉,穿得小巧细致,一身海螺白提花锦衫搭着白色穿纱挑线裙,绾着仙女髻,远看窈窕近看还有丝仙气儿。 这可是苏蓁儿第一次以才女之名出现在众人眼里。 “我怎么无耻了?”苏明月将情绪从哑女与胡副将奇怪的默契中抽回,对于她而言,现在的才应该是大事。 “堂姐,不是蓁儿不帮你,可这次真的被人看出来了。”苏蓁儿委屈道。 此话一出,大家看苏明月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陈霆云站在一边,想要替苏明月说话,可想起之前苏蓁儿百口莫辩的样子,又看向那画。 他对此技算不得精研,但也能看出,这不像苏明月所画,用大家的话说,太过沧桑大气,不像十几岁的女娃娃能画出来的。 最终保持了沉默。 倒是他旁边的男子,还吃着一旁的水果,甚觉有趣地看着眼前一幕。 他看了眼苏明月,又看了眼苏明月身边的兰舟,认出两人。 大多善良的人都是软包子,苏明月这模样,反而像有备而来!而且,据她的消息,苏明月可是分外疼爱这个堂妹的,如今看来…… 能逃过她的眼睛,有趣! “蓁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苏明月神情愠怒。 苏蓁儿似乎被吓到了,低着头,目光却偷偷瞥向走过来的李宜修。 李宜修腰系一款青蛮鸟鱼纹金缕带,缓缓走过来,站在苏明月身边,面容和煦,“明月,我相信你。” 一双凤眼自信孤傲,又透着毫不遮掩的情意,明眼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 苏明月捏了下小圆球,要他相信。 苏明月无视着李宜修,只盯着苏蓁儿看,“蓁儿,你呢?你信我吗?” 李宜修之前买下了苏明月所有画作,他的话自然有可信度,苏蓁儿身为苏明月从小相伴长大的堂妹,自然对苏明月的画也熟悉。 只要苏蓁儿也承认,这场怀疑恐怕就要烟消云散了。 苏蓁儿捏着袖子,心中苦闷,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还想包庇苏明月。殿下既然能买下苏明月的那么多副画,便不可能看不出这幅画不是苏明月画的。 她低着头,在众人的逼视下,柔弱道:“我不知道。” 却倏地一滴眼泪落下,更是委屈,“我不会撒谎,你们别逼我了。” 苏蓁儿柔柔弱弱,瑟瑟发抖地站在人群中间,低着的头露出半截白皙脖颈,让周边男子好一阵怜惜。 “苏小姐,你不要咄咄逼人了,便只管说,这幅画到底是不是你画的?”有人看不过去,义正言辞地开口。 这幅画最大的争议便是,笔触间有苏明月的影子,但意境深远,简而言之,形似神不似。 说话的人此前是相信苏明月的。苏明月的才气是安州有目共睹的,为人温柔和善,实在不像能做出此种龌龊事的人。可如今咄咄逼人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令人心寒。 更何况,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位柔弱可怜的女子,是苏明月的堂妹。 星娆在旁吃了颗葡萄,还递给了陈霆云一颗,在他耳边道:“你们男人,还真是喜欢柔弱的呢!” 苏蓁儿就这么扭捏一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想要谋不平了。 苏明月做了什么,不过就是问了句话,就成了咄咄逼人。 虽然眼前人的面目已经全变了,但那道缠绵的声音却是没变。那低低的语气撩得陈霆云面红耳赤,“我不是。” 星娆低笑一声,继续看戏。 此前大家便为这幅画争论不休,如今见正主来了,又有人开了头,大家像开了锅的汤圆,个个都想出来冒上一冒。 “苏小姐不承认,是不是心虚了?” “此话不可乱说,苏大小姐不是那般人!” “我早说过这根本不像苏明月能画出来的,那样的大境界,怎么会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出来的。” “对啊,听说苏明月特地选在今日,就是为了出名。你看现在。”那人瞧了瞧围过来的众人,脸露嘲讽,“出名不成,倒是要臭名远播了,真当我们这些人好糊弄。” …… 苏明月一一扫过众人,这些人只不过嘴碎了几句,有多少是苏蓁儿收买过的,她看不出来。 看来,她得再逼一逼。 “林掌柜。”苏明月当即喊道,话尾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苏蓁儿。 那自信泰然的目光,看得苏蓁儿心虚地握紧了帕子,难不成苏明月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柔弱的苏蓁儿怯怯地看了眼那画,顿时又信心倍增。那画就是个死物,可不会像上次秦大宝那蠢货一样话都不会说。 第59章 有李宜修在场,林掌柜早就保持了随时待命的状态,苏明月这一出声,就匆匆跑上前来。 苏蓁儿冷眼看着,居然还见苏明月严肃着脸,迈步走到那画前,还真有脸。反正不管苏明月说什么,这次都逃不了与这画的干系了。 “我听说,此次举行的品赏依然是按照了贵馆的规矩,匿名的形式。这画作既未公开作画之人姓名,怎么就成了我画的呢?” 苏蓁儿正暗暗撇嘴,眨了眨无辜如纯鹿的眸子,看向因莲花节聚集过来的众人,闪过一抹让人难察的笑意。 苏明月以前站得多高,如今就要摔多惨,谁叫她以前站得高呢! 可乍问此言,不由将含笑的目光深深止住,扭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明月。胡说什么,这场品赏上面都写了,是苏明月邀请他们的,怎么不是苏明月的? 然而,苏明月的表演还未结束,她继续声情并茂地夸赞道:“我也觉得,此等佳品,这工笔,这画风,实在是令我等望尘莫及,歆羡不已。” “所以,我才令林掌柜举办这次品赏会,供大家一起欣赏,有何问题吗?” 少女站在人群中央,恣意坦然的温婉笑脸,看得李宜修浅笑不散。 林掌柜也颇为舒了一口气。有李宜修在,他自然唯李宜修马首是瞻。可到底是他经营多年的画馆,若是因此背上骂名与臭名,他也是肉疼啊。 但苏明月如此一说,跟苏明月没关系,自然也跟找人代笔的事没关系了,画馆之名无疑保住了。 苏蓁儿瞪着眼,见苏明月竟然如此没下限地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夸自己,恨得几乎要咬牙。更可恨的是,如此三言两语,旁人竟然信了她的鬼话。 她心下着急,迫不及待地对着何夫子使了个眼色。 何夫子点了点头,摸了摸羊角胡,站出来厉声呵斥道:“苏明月,你还不承认?” 他走近落日图旁边,指着落日图一角的落日二字,“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字!” “原来是笔迹!”有人幡然大悟。 苏明月也看出来了,原来是何夫子。 何夫子恐怕还没心思研究她的字迹,告诉他这件事的,只能是苏蓁儿。 想起往日里何夫子就颇为看不惯自己,苏明月想通之后,竟然一点都不意外。只觉得上辈子何夫子被哑女整得连胡子都没了,是活该! “林掌柜,你来说说,这幅画是不是我的?”苏明月丝毫不惧,坦然地问向身边的林掌柜。 林掌柜没想到竟然有人认出苏明月的字迹,有些头顶冒汗,下意识地望向李宜修。 “说啊!”苏明月偏头叫道。 林掌柜见李宜修点头,擦了擦头顶的汗,又想起苏明月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和早先的提醒,无论谁问起,都不能告诉其他人这幅画是她的。 他摇了摇头,好似用了十分大的力气,“不是!”只要能保住命,画馆折了便折了。 苏明月满意地扫向众人,“听见了,不是我的。” “怎么可能?”何夫子显然不信。 “怎么就不可能了?”苏明月蹙眉反问。 “那不是堂姐的,林掌柜,这画到底是谁做的?”苏蓁儿见何夫子根本辩不过苏明月,忽然出声,眨着一双好奇的眸子问道。 “对,姓林的,你说这画到底是谁的?整个安州能找出这样的人,我还一定要拜访拜访他!”何夫子阴阳怪气地说着。 林掌柜之前的便是一个谎,怎么真的找出来是谁画的。 “说不出来了吧?”何夫子得意起来,眼神凶狠地看向苏明月咒骂,“苏明月,你还当真是苏家败类,费尽心机想要遮掩这桩丑事!” “我看你根本比不上苏蓁儿小姐,恐怕以前也是凭着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才得到安州才女之名的吧?”何夫子喝道。 苏蓁儿闻言,终于闹到这儿了,悄悄地挺了胸脯。 才女? 苏明月看向苏蓁儿,见她脸上羞涩中略带得逞的笑意,明白过来,原来苏蓁儿不仅想着毁她名声,还想借机夺她才女之名! 苏明月抬起头,明媚的脸上开始露出一丝戏谑,真是不自量力。苏蓁儿并非没有长处,可她擅长女工,却偏要来争自己不擅长的,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 苏明月即使遭此大骂,也大大方方地站在人群之中,浑身素得犹如白莲,不开口言语时,颇有宛如仙子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之意。 苏蓁儿是见不得苏明月如此的,都要大难临头了,还装! 又生怕苏明月再生什么胡言乱语扭转风向,嘴角一歪,忍不住站出来,悲悯道:“堂姐,本来我也不想说的,形易神难,叫一个人模仿你的笔触并不难。其实你的画,我也能模仿出几分。我本欲替你瞒下此事,不想闹大,更不想闹到祖父那儿让他伤心。但没想到,你看起来竟然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苏明月不在意,斜觑了眼苏蓁儿,狐狸尾巴总算快彻底露出来了,“本来就是我画的,我为什么要悔改!” 此话一出,整个人群都沸腾起来,“居然真是她的画!” “什么她的画,分明是她找人代笔,无耻啊!” 林掌柜更是双眼一黑,险些晕倒,画馆! “苏明月,你果真无耻下贱。我定要将此事告到院长那儿去!”何夫子见苏明月竟然承认了,也忙站出来大声呵斥。 苏明月听到何夫子也要将此事告到苏贤那儿去,眸色冷了冷,提醒道:“何夫子,你身为教书先生,为人师表,确定也要淌这趟浑水吗?” “你还敢威胁我!”何夫子老眼一瞪,走到苏蓁儿面前,“二小姐,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仿造苏明月的画做出一副与她工笔相似的画,苏明月,你要是敢,便当场也做一副画!” “如若不敢,等二小姐证明了世间确有人可以模仿你的工笔,可别怪我等诬陷了你!” 作画? 苏明月沉默不语。 “怎么,不敢了?”何夫子越发得意。 “谁说我不敢!”苏明月抬眼,接道。 闻言,整个凉亭内都似有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 “她竟敢接?莫不是真是她的?” “怎么可能,她这分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副画定不是她的!” 苏蓁儿看着苏明月一个激将法便中了招,趾高气扬起来,还假装好心劝道:“堂姐,你便认了吧?何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认?”苏明月杏眼露出哂笑之意,“不是想跟我比,比吧!” 苏蓁儿暗暗恨了眼,看她等会儿怎么嚣张! 她也终于要出人头地了。 苏蓁儿望向目光一直在苏明月身上的李宜修。等着,等她把苏明月的丑陋面目都揭出来,太子殿下一定会正眼看她的。 李宜修似乎很相信苏明月,很快安排好了人摆好画具。 苏明月站在案桌前不动,苏蓁儿也是等了会儿见苏明月迟迟不动才拿起画笔作画。 此前,苏明月作了一副牡丹图,她临摹了许多遍,早已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眼看苏蓁儿一幅画都快画完了,苏明月才动笔。 苏蓁儿心中不屑,停下笔。 那副牡丹算得上苏明月的出名之作,是以许多人都认了出来,得了一片赞扬声,不仅工笔,就连画风也尤为相似。 李宜修亦心中惊叹,这模仿的功力,可见一斑。因此多看了两眼苏蓁儿,苏蓁儿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太子殿下刚刚看她了。 李宜修虽对苏蓁儿有些刮目相看,但他更在意苏明月。 等他看到苏明月所作之画时,不由一怔。 无穷无尽的火焰布满整个画面,就像地狱里的红莲业火在焚烧一切。 焦黑的梁柱摇摇欲坠,发出火焰燃烧的呲啦声。 此情此景,犹如一个深陷火海之人所作。那残酷绝望的心情,夹杂着无边的怨恨,痛恨化作火焰,尽情燃烧。 李宜修忍不住心惊得喉结滚动,抬眼去看作画之人。 作画之人神情淡漠,好似她所画之物,不过是世间作为普通之物。 比画的结果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惊了。 与之前的落日截然不同,烈焰的意境却更为浩大深远。落日是沧桑,烈火是绝望与怨恨。 而作画之人,一脸沉静,哪有半分绝望与怨恨。 他们都知道,苏家名门世家,苏明月作为长宁侯苏承国之女,成长至今,顺风顺水,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画! 可她作出来,还作得让人望尘莫及,如临其境。 苏明月却看着这幅画并不感到开心,她甚至觉得十分差劲,里面所传达的情感太过平淡。 她努力忆起的最痛苦的记忆,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平淡。 苏明月没心思深究到底为何自己心中的怨恨好像消散了,走到何夫子面前,“何夫子,如何?” 何夫子双眼呆滞惶恐,有一瞬竟身临其境,觉得那陷入火海之人便是自己。 “不知这件事被祖父知晓了,何夫子还能不能在安洲书院教书了?” “大小姐,我错了,是老朽一时眼拙,不识泰山,还请大小姐原谅!”何夫子听见苏明月的话立马道。 他上有老下有小,安洲书院待遇颇丰,是他维持一家生计的重要来源,万不能丢! 苏明月冷哼,不留情面地道:“何夫子,早前我也尊你是书院德高望重的先生,但未曾想到你竟如此是非不分,带头诬陷于我,你以前,本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话说到最后,苏明月不由叹息,“此事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替你隐瞒了!” 何夫子是教书先生,他若不能带头起好表率,便不配为师。 一听没有回旋的余地,何夫子险些下跪,可他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目眦欲裂地指着苏蓁儿,“是她!” 第60章 “是二小姐早先告诉我,苏小姐您找人代笔,还大张旗鼓地举办品赏,我才先入为主,气不过的!” 苏明月此前说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令他想起,那日若不是苏蓁儿来见他,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苏蓁儿自从看见那火焰便愣在原地,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苏明月有能力做出此画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苏明月作画之时就在她旁边,她就算眼瞎,也必须得承认,这的确是苏明月所画。 她苦苦模仿苏明月的牡丹长达一年才能和苏明月不分上下,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证明自己,却是让苏明月更上一层楼。 她心中岂能甘心? 苏蓁儿陡然听见何夫子抖落她的话,再不甘心也得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娇嗔喝道:“你胡说什么?” 苏蓁儿形容娇小,身子瘦弱纤细,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平日里便极易让人心生怜惜。 此刻泪珠挂在睫毛之上,更是柔弱无比,“堂姐,你千万别信何夫子,我怎么会……” “我自是不会信他的。”苏蓁儿想要上前拉住苏明月,却被苏明月不露痕迹地退离。 苏明月绕到何夫子面前,笑道:“除非他能拿出证据来。” 苏明月说完,又忽然哂笑,“不过怎么可能有证据?所以我相信你。” 苏明月目光悄悄凝在何夫子身上,期待着。 早先她将此事透露给苏蓁儿就知道苏蓁儿一定会借此生事。可苏蓁儿一个柔弱淑女的形象,怎么能由她亲自充当黑脸?定会找人做帮手。 而苏明月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苏蓁儿说话向来模棱两可,她真正想要的证据,想要下手的,从来都是何夫子这边。 证据? 苏蓁儿脑海里划过,思量着她可留下什么把柄。 她似乎除了许诺和给了些银子,还没给何夫子留下什么把柄,到时候无论何夫子说什么,她咬死不承认便可。 “何夫子,你有吗?”苏蓁儿眨着眸子,手里拿着手绢,一脸委屈地怨恨道。 根本没有。 何夫子眼看苏蓁儿要将此事归咎到他一人头上,当即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道:“好啊,苏蓁儿,既然如此,我也豁出去了!” 他本只是想将此事推脱出去,至于苏蓁儿如何解释,他才管不着,既然推不脱,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当初找我,不仅告诉我苏明月找人代画办品赏之事,更是提起安州才女之称,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你想当这才女,还告诉我事成之后,给我百两白银,这三十两银子便是定金。” 何夫子气得掏出钱袋,拿出白花花的银子。 “你胡说!”苏蓁儿的眼泪说掉就掉,她早就想好了说辞,“谁知道你这银子从哪儿来的!” 苏蓁儿扭头,辩解的柔弱声音如泣如诉,“堂姐,我真的没有。” 目光却又很快移向李宜修。 那个站在一旁如光似月的皎皎君子,才是她心之向往。她万不能在他面前生了不堪。 李宜修得到情报,那人已经死了。 虽说如此,可他心底还是沉了块石头。如今李宜安未死,他和李宜安又撕破脸皮,苏家之力,他便没有了退路。 他回头望向苏明月,少女翩翩,无论家世才情,亦或是她的性格,他都喜欢。 像是寻到了一丝安慰,目光柔和起来。 他眼底只容下苏明月,连苏蓁儿离苏明月那么近,那么近都没意识到。 苏蓁儿暗自收回视线。像是从小到大所有的屈辱都涌了过来,从来都是如此。即使她和苏明月站得再近,旁人的眼底都只有一个苏明月。 苏明月没有发现苏蓁儿的目光,眼睛落在何夫子钱袋上的刺绣,那是一朵不算好看的双生花,“蓁儿,那个钱袋是我送给你的吧?” 苏蓁儿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惊慌。她抬眼看向那个乳白色的钱袋上,双生花的绣样被捏得似乎残缺,缺一半少一半地出现在她视野。 苏明月女子方面的绣工才艺不及苏蓁儿,却为了苏蓁儿一次丢了的荷包,硬生生地扎破了手指绣了双生花。 苏明月在绣钱袋之前就听说双生花的寓意不详,两者为争夺养分,一直在努力杀死对方。但她却执意认为双生花十分友好,一株二艳,并蒂双花,再适合不过她与苏蓁儿了。 再适合不过了! 苏蓁儿失了神地看着那朵双生花,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惶恐,怎么会,怎么会留下把柄? 连她自己都忘了,春桃随意拿的钱袋子,竟然是苏明月亲手给她绣的钱袋,她是说有一瞬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蓁儿,你还有何可说?”苏明月眼里不一时竟也含了泪,眼里怨恨,不解,还有愤怒。 “堂姐……我!”仓惶地伸手想要去拉苏明月解释。 “啪”的一声,响彻在众人耳里。 苏蓁儿头便偏向了一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夺目异常。 她被打了? 不可置信地望过去。 苏明月从小到大,从没有打过她。 苏明月神色黯然,痛恨道:“蓁儿,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真的是你做的!” “还不滚回去,留在这里丢尽苏家的脸吗?”苏明月喝道。 苏蓁儿捂着脸,看向苏明月狠厉的目光,看向周围漠然的目光,无一人认为她这一巴掌挨得不值。 那憎恶厌弃的目光,比之前看苏明月的还要丑陋。 天啊,没想到居然是她! 她竟然是这种人。 这种人真是恶心。 没有人开口,但苏蓁儿知道,他们那种嫌弃厌恶的心里,一定都是这么想的,一定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就是认为苏明月好,所以即使是犯了同样的错,苏明月都高她一截。 可当看见那端正威严的冷漠公子,苏蓁儿还是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吼道:“我说了不是我,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说完立马哭着跑出凉亭。 人群中不知是谁脚一抬。 “啊!” 捂着脸的苏蓁儿摔了个狗吃屎。 狼狈不堪的样子在周围爆发出一阵浓烈的爆笑声,那还有半分娇娇小姐的样子。 “小姐!”春桃赶忙来扶苏蓁儿,苏蓁儿恨恨地剜了眼春桃,都怪她! 听着周围的笑话声,苏蓁儿爬起来也顾不得是谁绊了她,一瘸一拐地在春桃的搀扶下,离开凉亭。 苏明月看着苏蓁儿狼狈的模样,自己也伤心离去。 等到了无人看见之时,她才抹了抹眼泪,没想到她还是个演戏小天才。今日不爆发,她自己都没发现。 苏明月捂着胸口,但还是有些闷闷的。不过一回生二回熟,还要一仗呢! 方才只是第一步,再来一步,苏蓁儿就要彻底废了。 那样,不用她赶,苏蓁儿恐怕自己都要滚回上京去了。 “苏小姐好演技啊!” “谁?”苏明月站在河边柳树下,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子,他穿着普通的长袍,打扮得像一个公子哥,可苏明月明明记得,她听到的是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 星娆拂过眼前的柳枝,立在苏明月一步远处,“苏小姐不仅长得好看,眼睛也很亮呐!” 星娆来得早,一整场戏看下来,自然能看出,苏蓁儿并非表面那般维护苏明月。 苏明月的眼睛的确比常人的亮,但被眼前这个男装女声的人妖夸奖,她心中没来头地觉得一阵恶心厌恶。 “多谢夸奖。这位……”苏明月拿出大家小姐的样子,扫了眼星娆上下,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比你年长几岁,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苏明月好不容易稳住的仪态终于还是丢了一下,讪笑了下,“这位姑娘找我有何事?” 既是女子,听声音年纪不大,苏明月这么称呼也是不为过。 星娆听出苏明月的疏离,轻笑一声,拖着长音,“我啊,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踢了块小石子跌入水中,水里荡出一圈涟漪。 苏明月面对这古怪的人,想起陈霆云说的他知道有一种东西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样貌,似乎这人,就坐在陈霆云身边。 “你是陈霆云带来的人?” 星娆点头,“是啊,是小面瓜带我来的。” 星娆并没有隐瞒,扭头道:“为了见你。” “你见我做什么?”苏明月疑惑。 “因为,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啊!”星娆笑道。 若不是她似乎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苏明月都想跑了。 不等苏明月开口,星娆便道:“你身边有个很好看的女子吧?” 苏明月闻言,第一个便想到了哑女。 “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要不要我告诉你啊?”星娆笑道,她可是说过,她要去送一份大礼呢! 星娆看着苏明月吃惊的模样,心满意足地与苏明月分别。 看着站在马车旁的陈霆云,撕了□□,一张妩媚的脸庞露了出来,“小面瓜,不是叫你先走?” “我……”陈霆云犹豫,“我叫陈霆云,双耳陈,雷霆万钧的霆,白云的云。” 星娆呵呵笑了声,抚着陈霆云的胸口,“雷霆万钧那么有气势,你啊,该是叱咤风云的云。” “叱咤风云的人,还是该少来风月场。” 星娆上了马车,陈霆云站在原地,目送星娆离开。 第61章 苏明月回到夕兰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不开心。 兰舟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今日之事她恨不得告知天下,让大家都见识见识苏蓁儿的真面目。 青莲找到兰舟时,兰舟也终于找到了一吐为快的地方。 “青莲,你可不知道啊!二小姐真被华儿姐说中了,不是什么好人!” “她居然联合外人,想夺小姐的才女之名。亏我们小姐对她这么好。” 青莲心思通透,三言两语便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虽然比兰舟把持得住,情绪没有过分外显。可她也是看着苏明月疼了苏蓁儿这么多年的人,这无缘无故的一刀下去,她都疼。 兰舟还在嘀咕,想不明白苏蓁儿为什么要这么对苏明月? 青莲却是明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同一个爹对自己的女儿还分三六九等,更何况苏明月和苏蓁儿之间天生的沟壑。 青莲与兰舟不同,兰舟从小是孤儿,而她是卖身葬母来到苏家的。母亲死那会儿,父亲连葬礼都不给办,只想烂席子一卷,就扔山里去。就是这样的父亲,去年听说她再在苏家干一年就准备嫁人了,急忙忙地给家里继妹许了亲事,要她把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嫁妆拿出去替继妹办一场体面的婚事。 青莲给苏明月沏了壶茶,端进去。 “青莲,把这些东西也放进此次募捐里。”苏明月拿着一盒收拾好的首饰出来。 青莲看着,无论是手钏还是项圈,都是和苏蓁儿有关的。 她看着都还算精致的玩意儿,心下不舍,想要劝苏明月留下。可一想起兰舟所说的今日之事,悄悄叹息。苏明月从小衣食无缺,她所拥有的,都是旁人歆羡的。所以她自小便知道,礼物是其次,心意最重要。 苏蓁儿在她生辰里送的诸多东西都是她带着苏蓁儿去挑,由自己付钱,然后说这里面有苏蓁儿的心意,便是苏蓁儿送她的。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姑娘! 却要受这样的人心浅薄。 “小姐,这些东西不如去当铺当了银子,买些实用的东西送给大家实在。” 苏明月一听,好像有道理。她还有九百两银子呢! 青莲见苏明月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在意,心宽了些。 是她多虑了,苏明月向来比常人豁达。 苏明月准备着募捐的事,偶尔听到兰舟抱不平,说苏蓁儿被苏贤罚了抄《女则》十遍,那可不是十遍《孝经》可比的。兰舟特地拿苏明月抄书的速度算了,苏蓁儿少说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出不了门。 苏明月当时只是笑了下,结果第二天,兰舟在书院见到苏蓁儿的时候,生气,怎么不给她关起来呢,还让她来书院? 苏明月倒不介意,苏蓁儿不来,她怎么行下一步? 苏明月心里想着下一步,进入学堂,坐在位置上,旁边忽然坐下一个人。 她回头一看,两枚飞镖。 “看在你昨日如此担心我的份上,我教你。”李宜安比划道。 苏明月双眼看着李宜安,脑海里想起星娆告诉她的话,脸色陡然一沉。 李宜安坐在苏明月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无缘无故生气的苏明月。他遮着面,但是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带着笑意,怎么了? 李宜安今日出门被胡副将阻止。 “王爷,如今敌暗我明,对方又三番五次来袭,属下劝王爷还是不要出去了。”胡副将忧心道。之前李宜安说对方已经放弃了,可昨日…… 李宜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屑一顾的笑话一般,挑眉道:“对方要的是你的命,还是我的命?” “王爷的命。”胡副将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答道。 “那不就得了。我的命,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李宜安拍了拍胡副将,示意让他一边去。 胡副将还想在劝,可李宜安只留了一阵风。 他便是这样。 惜命的是他,不惜命的也是他,真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吗? 李宜安见苏明月冷着脸,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他一靠近,苏明月就挪远一分。 李宜安较劲儿,从不认输。直到苏明月挪无可挪,他才严肃着眉头,看向苏明月,到底怎么了? 苏明月看向周围人八卦的眼神,走了出去。 走到无人的地方,她才停下,“李若彤,你就这么嫌你命长吗?” 李宜安整个人都愣了,李若彤? 苏明月愤愤地转身,看着李宜安僵住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都有人在追杀她了,她怎么还不躲啊? 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追杀,苏明月越看李宜安越觉得可怜。 * 怡红院内。 “你去找他了?”白景云站在星娆一旁问道。 星娆正在后院煮茶,忽然一个小小的喷嚏,她用手绢擦了擦手和鼻子,抬头,“是啊,我说了要送他一份大礼。”这时候,估计都找上了。 她洗着茶,看着白景云气得拂袖转身,头也不抬地提醒道:“白景云,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白景云一顿,却是未说一话, 星娆洗完茶,又冲了水,好像知晓白景云已经彻底离去。 袖子被她提起些,露出手腕上的一朵鲜艳狰狞的刺字,“至少我不是。” * 李宜安看着眼前的苏明月有些愁了。 谁给他安了个李若彤的身份? 苏明月现在一心以为哑女是公主,因为一些秘事被李宜修追杀,身世悲惨,无朋无友,却把苏明月当作唯一的朋友,所以一直舍不得她,冒着生命危险都想跟她多待几天。 这奇葩故事,谁编的! 苏明月将桌上的酱醋排骨夹到李宜安碗里,一双杏眼满是笑意,尝尝。 李宜安低头咬了口,抬头撞进苏明月期待得好像要发光发亮的眸子,心中泛起一股沉闷,嘴角却微微扬起,好像在说,好吃。 苏明月顿时笑靥如花,一连夹了许多好吃的给李宜安,将李宜安碗里堆成了色彩斑斓的美食小山。 门口,苏蓁儿看见这刺眼的一幕。 宋雅兰也看见了。 这家酒楼是宋家的产业。 苏蓁儿的事迹在书院并不是人人知晓,而宋雅兰只相信眼见为实。她没见到莲花节当时的情景,在她眼里,苏蓁儿又是个顶好的大家小姐,所以听见大家都污蔑苏蓁儿的时候,她还帮苏蓁儿还嘴。 现在也是她见苏蓁儿不开心,劝了好久才把苏蓁儿带来,却没想到遇上这碍眼的一幕。 “喂,谁准你们在这儿吃的?”宋雅兰走过去道。 苏明月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掌柜就来了,“小姐,这位是苏小姐。” “我知道。”宋雅兰不屑道,“苏明月,这是我宋家的产业,我不欢迎你,这儿也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宋雅兰指着门。 苏明月顺着视线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一旁的苏蓁儿。 “哎呀,小姐!”掌柜的有些着急了,在宋雅兰耳旁耳语几句,两人身边可是有带刀侍卫的,李宜安又生得不凡,指不定是哪里来的权势公子。 宋雅兰听见掌柜的话,之前只注意苏明月去了,如今一看,果然还有一个男子,样貌和那个哑女几乎如出一辙,但浑身气度却是不输于之前那位姓李的公子。 苏明月没成想带哑女出来吃顿好的能遇到苏蓁儿。她本以为莲花节一事足以让苏蓁儿出不了门,现在苏蓁儿站在这儿,她都有些丢人。 这家酒馆在安州颇负盛名,现在又是夜市正要开始的前夕,闲来无事喝点酒的时候。来这儿确定不是准备丢苏家的脸? 苏蓁儿发现苏明月身边的年轻俊俏公子,心中一惊,再仔细一看,怎么这么像哑女? 可是看装束,分明是个男子。 想起近几日一直与苏明月在一起的男子,难道就是他? 宋雅兰看见了李宜安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赶了,不赶对不起苏蓁儿,赶了万一真得罪贵人了怎么办? 正当宋雅兰手足无措之时,苏蓁儿忽然上前来,“堂姐,这位公子是谁?” 她好奇地看着李宜安,眸色变化不停。 苏明月不是很想搭理她,却还是道:“蓁儿,你《女则》抄完了,出来玩祖父可知道?” 苏蓁儿一听苏明月提起抄《女则》就生气,苏明月当日分明是故意装出那幅画不是她画的,否则她那日怎么会那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不过?她扭头看向李宜安,她以为苏明月设计她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可她如今怎么又和酷似哑女的男子在一起? “堂姐,你和这位公子出来吃喝,太……李公子可知道?”苏蓁儿问。 苏明月嗤笑一声,她和谁出来关李宜修什么事,以为她苏明月是她苏蓁儿,脑袋里只装着李宜修了,万事都想到李宜修? “哟,这不是那位只会哭的苏家二小姐吗?”门口一时进来三五成群的人,个个书生公子打扮。 苏蓁儿一听这话就浑身颤了下,低下了头。 那些人像看落水狗一样上前打量,“听说你还想当才女?菜市口卖菜的女人吗?” “别平白污了老实买菜人的名声。她这满肚子坏水,连……”说话的几个人到了桌前,发现苏明月也在,连忙止住话头,“原来苏大小姐也在啊!” 几人连忙作了一揖,又看见杵在桌旁不动的苏蓁儿,像找到了可以讨好苏明月的法子。 “苏大小姐,当日我可是一直相信您的。我早就知道此人忽然出现在您的品赏会上有猫腻,却没想到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想凭几笔模仿之作毁您名声,还妄图夺您才女之名,多亏您画技高超,才未给小人可趁之机。” “是啊,苏大小姐,您的画技可真谓是……” “你们在说什么啊?”宋雅兰忽然站出来打断,握着苏蓁儿的手。 无地自容的苏蓁儿忽地一愣。 “分明是苏明月想害蓁儿,故意骗蓁儿说她假借了别人的画,蓁儿只是怕苏明月酿成大错才阻止的!” “苏明月,你心可真歹毒!” “你这小姑娘,哪来的?你若是见了当日情景便知道,你背后的那位,当日可是将我们众人耍得团团转,一个字不提,却字字引导我们,让我们都误会了苏大小姐。险些误会!”那人见苏明月在,连忙在后面添了句。 “就是,她若是好心,当时一出现就该提出来,可人只字未说。我们可都知道了,你不止买通了何夫子,还买通了当时所在之人中的不下五人,咱们还可以把那些人拉来对证。苏大小姐,你有没有兴趣啊?” “你们胡说!” “那宋大小姐怎么回事,咱们都知道的事,她还愣是不信。”一时之间,旁人看热闹的都看笑了。 苏蓁儿听见旁人的闲言碎语,望向众人,这才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些人都在骂她。 宋雅兰看见这些口出不善的人,都想叫掌柜把人都赶出去了,看见苏蓁儿哭着跑出去,连忙追上去,“蓁儿!” 宋雅兰追上苏蓁儿,一个劲儿道歉,“蓁儿,都是我不好!你都说不出来了,是我非要你出来。你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我爹说了,圣人在成圣之前都是要经历很多磨难的,没准你……” 苏蓁儿忽然看着宋雅兰,握住她手,言辞可怜道:“雅兰,我真的没有,你帮我?” 要不是你非要叫我出来,我怎么会这样! 宋雅兰见状,愣愣点头,“好,我帮你,怎么帮你?” 第62章 苏蓁儿出现在酒馆,给了那些人一个现成的谈资。 苏明月隐约听到有人上升讨论到苏家,心中郁闷。 苏蓁儿这个蠢货,真当她白安排这件事吗? 她就是想让她待不下去,才选择了在这些文绉绉的长舌妇中,引她上钩。 苏明月侧耳听着不远处角落里的话。 “苏家也是名门,怎么教出来苏蓁儿这样的女子?” “听说还是从上京来的,看得出来吗?” …… 手忽然传来晃动。 苏明月回神,发现是哑女。 李宜安握着她手,俊俏非凡的面目中露出微微笑意。 她皱了皱眉,收回手,没在意。再抬头,这几个人怎么还没走? “苏大小姐,打扰了!”几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满眼的温情宠溺,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特有的。 一桌美食前,苏明月对着几人的异样也丝毫不察,大方地笑了笑,快走吧! 那几人看了看这桌美食,又看了看金童玉女的两人,不舍又尴尬地离开。 “原来那人和苏明月竟是这种关系。” “你们还记得当日品赏时的那位吗,我看来头也不小。” “再不小能如何,你没看见刚刚那位,都与苏大小姐到达如此亲密的份上了……” 李宜安看着这些人可算是走了,句句不离苏明月,简直是居心叵测。 他在都敢如此明目张胆,真是,这么没眼力劲儿,拿什么跟他比! 美貌吗?地位吗?钱财吗? 我可真是普天之下独一支。 苏明月见李宜安望着眼前的饭菜发呆,眨了眨眼,“怎么不动,不好吃吗?” 离别前,苏明月把玩着李宜安送的飞镖,到了夕兰院的院门口,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来。 她瞧了眼门口,转身又心疼而大方道:“若彤,你下次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她希望下次不是通过旁人来得知关于哑女的事情。 李宜安点头。这人很奇怪,告诉苏明月他是李若彤,图什么? 思考着想不明白的问题时,难免有些神情沉重。 苏明月顿了顿,那人是李宜修,她不一定能帮得上忙,又靠近李宜安踮脚在他耳边小声道:“就算我不行,也还有我爹呢!我爹一定能保护你的。” 少女长睫眨了下,柔软的声音刮在李宜安耳边。 李宜安稍微垂眼,就看见她胸前的兰花样式的诃子,每篇枝叶扩散开,延伸到不知名的地方。 李宜安非礼勿视般地推开她,抿唇点了点头。 两人分别后,李宜安叹了一口气,苏明月怎么知道他假身份的事,非同一般,吩咐胡副将去查苏明月今日都见过哪些人。 李宜安望着窗外的明月。 夜里寂静,胡副将一无所获。 “王爷,苏小姐真的把你误认成了五公主吗?”胡副将担心道。 李若彤,如今的五公主,比李宜安大两岁,确有其人。 李宜安点了点头。 他今日试着问了几句苏明月是靠什么确定那人没有说谎的,可苏明月反倒问他难道不是五公主? 苏明月一脸纯真,满眼都是心疼与同情。 言辞间,李宜安知晓,那人应该很清楚他们李家的事。 忽然进来一个人向胡副将说了什么,胡副将疑惑不安。 “怎么了?”李宜安问。 “苏小姐请你去夕兰院。”胡副将拱手道。 叫他过去? 李宜安来到夕兰院时,兰舟告诉他苏明月正在沐浴。 他坐了一会儿,试着问兰舟,苏明月找他何事? 奈何无论青莲和兰舟,她们两个都看不懂手语。 李宜安等了不知多久,苏明月套了件柔软的亵衣,一看见李宜安便跑过去,“若彤,你来了!” 柔和的灯光里,苏明月仰着脸,一脸笑意,笑得宛若出水芙蓉,单纯无害。 李宜安目光凝了下,只觉得眼前人是真正的芙蓉面了,一双杏眼不知是沾了沐浴时的弥漫水气还是如何,笑意幻化成水波,十分动人。 李宜安也笑,手却从苏明月的手中抽出来,“你叫我来做什么?” 一颗心早已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乱了。 她怎么能只穿成这样就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面前? 薄薄的亵衣贴在她身上,宽松而舒展,让他觉得眼前一亮之后,只有满心的异样。 他可以对她做那些令他心生欢喜而暧昧的小动作,是因为他当了真,故意那么做。在没得到她前,那是他唯一喜欢她的冲动和证明。 但是他不能受着苏明月如此亲密而无防备的对待。他不是苏明月那样的小蠢货,什么感觉都没有。 李宜安无意识地咬紧了前牙,抿紧了嘴唇,殊不知这令他笑得十分僵硬。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苏明月上前一步,拉着李宜安的手,皱眉担心道。眼前人忽然很不自在,连笑容都很勉强。 李宜安又笑了下,没事啊,他没事。 心乱不止。 随后,苏明月将信将疑,把李宜安推去了洗漱。 李宜安泡在热水里,终于舒缓过来,又随时注意着外面的形势。 等到他出来时,苏明月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 少女坐在铜镜前,长发及腰,昳丽动人。普通的亵衣穿在她身上,不知为何,总比鲜艳的嫁衣还夺目。 李宜安垂下视线,脸色微红地看向别处,然而苏明月不遂他愿。 “若彤,快来!” 苏明月看了李宜安浑身上下,他套着来时的那套月白长袍。 “你怎么还穿着袍子?” 李宜安再不问,就要憋死了。 “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李宜安皱眉道,苏明月如此反常是不是和伪造他身份的人有关。 苏明月示意兰舟她们下去。 李宜安看着两人下去,更加疑惑。听见关门声更是心一紧。 “若彤,今天你陪我睡吧!”苏明月像怕李宜安拒绝一样,连忙跑到桌上,将之前的小瓷瓶拿过来,“这个没用,我还是每天做梦。但是我感觉我在你身边倒是睡得很安稳。” 李宜安看着苏明月,瞪大眼睛愣了好半晌,陪她睡? 苏明月见李宜安好像被吓住了,又忙道:“是我觉得我在你身边睡得安慰,真的。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打地铺。” “我睡地上,你睡床。” “我现在就去铺。” 苏明月转身就去柜里找褥子。 她跪在地上,踮着脚,认真地在地上铺着。墨发如瀑,在她腰际来回晃动。 李宜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她的发丝尖儿刮在了他心脏表面,走过去拉住她手,别铺了,他不睡。 苏明月试探地去看李宜安的脸色,有些怕,“我睡地上行吗?” 这是睡地上就能解决的吗? 李宜安叹了一口气,谁叫他现在在苏明月眼中是个彻彻底底的女人呢! 两个女人共处一室能出什么事? 李宜安缓了会儿,蹲在她身边认真比划道:“是那人告诉你的?” 苏明月仍在逞强,“告诉什么?我就是这些天真的睡不好觉。你要是连地铺都介意,我这就差人送你回去。” 李宜安望着苏明月青黑的眼圈,又转而比划道:“我真的能让你睡安稳?” * 苏明月觉得奇怪,哑女睡觉都不用脱衣服的吗? 她睡在床上,忍不住看着床下,问:“若彤,你不脱衣服,睡得好吗?” 李宜安头大。 他五姐小时候亲眼看见母妃死在面前,那时候正是夜里。所以一直睡眠不好,一到晚上就做噩梦,只有奶妈陪着才好。可后来,奶妈也死了,五姐就郁郁寡欢,现在已经不在了。 他双手枕着脑袋,有些火大,谁这么阴损,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苏明月没听到回答,沉默了会儿,又问:“若彤,你睡地铺会不会觉得不舒服,公主睡的床都很软吧?” 李宜安翻了个身,背对着苏明月。 苏明月见状,也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宜安。过了会儿,苏明月又翻过来,担心道:“若彤,你要是害怕,可以跟我说。” 又过了不知几秒,苏明月又翻了个身。她这次没说话,两只眼睛就睁圆了,盯着李宜安。 李宜安察觉到她的死盯,翻过身诧异地看她。 苏明月见李宜安果然没睡着,干脆光脚下来,半弯着腿,躺在地铺上,和着被子保住李宜安,“若彤,你别怕。有我呢,你快睡。” 苏明月真的觉得哑女可怜。虽然贵为皇室,但是就因为不是皇子,连生母都诅咒她,诅咒她同自己一起下地狱。她虽然还活着,但每天夜里肯定难熬。如今又没有奶妈在旁,他父亲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怎么能陪她一起睡? “快睡吧!”苏明月轻声念着,头靠在身边人的旁边。 露着的脚丫一片雪白,屈膝的膝盖紧紧贴着月色下呈暗色的褥子。靠近窗外的月光下,还能看见薄被上的繁复花纹。 无声的温柔,弥漫在两人周围。 “苏明月。”李宜安忍不住喉结滚动。不知是不是被人用被子捂着,他浑身开始由温暖变得燥热,想要克制,却止不住地抬手想要去碰她的脸。 苏明月一颤,见李宜安像受了惊吓,忙把手收回去,她立马抓住,握在手心里,“不用害怕,没有人来。” 柔软而又温暖的手心。 李宜安闭了闭双目,脑海里像是天人大战了好一番,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转身用力地抱紧了苏明月。 两人之间隔着一床薄被,李宜安却想连人带被,揉到自己怀里,全揉到自己怀里,将她的一切都揉进来。 李宜安头重重地抵在苏明月的额头,皱眉咬牙,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苏明月也忍着心疼,只抚摸着身边人的脸,重复道:“我在,我会一直在的,放心睡吧!” 怎么能如此过分?李宜安忍不住想。 苏明月发现哑女的逼近,鼻子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刮了下。苏明月感觉到自己嘴巴被身边人捂住,觉得自己太笨了,不会安慰人,便闭了眼,表示自己不说了。 她想碰李宜安肩上和手臂的伤,可想起那人的话,最终还是没继续向下,只是安静地向身边人传递她仅能传递的那点温柔与温暖。 李宜安吻着自己的手背,像透过手背吻住了她的唇。 如水的月光洒在房中里一团,静谧又静谧。 李宜安随着苏明月的安静,才渐渐散去被她勾起的情·欲。 而他似乎真的能有让她安眠的奇效,她竟然睡着了。 李宜安内心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又怒意满满地骂了好一顿那阴险小人。 隔了好几里路的怡红院内,星娆揉了揉鼻子,“怎么最近总有人念叨我?” 她望着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不由叹道:“今夜的月色真美呢!真算得上良辰美景。” 就是不知道,她送的这份大礼,那小王爷可还喜欢? 第63章 “什么?” 乔然居内,一声大吼。李温霞险些被气得晕倒。 那个小王爷竟然半夜才从夕兰院里出来。 “夫人,你别生气,听胡副将说,那小王爷也是十分不情愿的。还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不与小姐计较。”孙嬷嬷顺着李温霞的背,可劲儿地安慰着。 “他还不情愿?他不情愿,能呆到半夜?”李温霞怒道,恨得浑身颤抖。 “可胡副将确实说,小王爷争强好胜,对咱们小姐半分怜惜之情都没有。” “他一个在军营呆了十几二十年的老男人懂什么?”李温霞有些顾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只道,“把那小王爷给我请过来。” 李温霞在乔然居内,即使心头满是怒火,可对方毕竟是颇受盛宠、臭名远扬的小王爷,还是措辞了好一会儿,准备见到李宜安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话。 可结果,竟然是孙嬷嬷只身去只身来。 孙嬷嬷在李温霞旁耳语了几句,“当真?” 孙嬷嬷点了点头,“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商议呢。” * 青莲刚送苏明月她们离开,正打算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就有李温霞派人来请。 青莲到了乔然居,福了一礼。李温霞甚少见她,让她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哪儿对苏明月没照顾好。今日她跟胡时约好见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能就见不到人了。 李温霞先是问了几句苏明月昨日的状况。她知道苏蓁儿和苏明月那件事,虽然苏蓁儿到最后也没承认,可证据确凿,到底让她和苏贤有些寒心。 “大小姐心性开朗,并没有因此事而心生抑郁。”青莲小心答道。 李温霞想起事发当晚,她去见苏明月的时候,也是如此。叮嘱了几句青莲,让她时刻关注着,怕苏明月只是表面开心又强逞。 聊了一圈,她才进入今日的正题,“昨夜,那位王小姐可是宿在了夕兰院?” 青莲想起此事,亦是老实回答。 “那明月今日可有异样?”李温霞担心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李宜安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她女儿又是顶好看的女子,谁知道到底出没出什么事?没准就是那小王爷吃干净了就想跑! “大小姐说她昨夜睡得很好。” 很好是个什么意思? 见李温霞不是很明白,青莲又解释道:“大小姐说,有王小姐在,她入睡安稳,久梦失眠之症也好了。” 李温霞又接连问了许多什么床被子面色等诸多隐晦问题,问得青莲都糊里糊涂。最后才放心地让青莲下去。青莲离开乔然居,也很是松了口气,高兴地回到了夕兰院。 “夫人这可放心了?”孙嬷嬷听见青莲的回答,高兴地问。 “高兴什么?”李温霞撑着脑袋,自从知晓李宜安和李宜修这两尊大佛后,她就没一天高兴过。 “都送走了才高兴。”她喃喃道。 书院今日募捐,显得格外热闹。 大家三五成群地前去登记,登记完便可放放松松地在书院玩一天。到哪儿都能听到讨论你捐了什么,我捐了什么的议论声。 苏蓁儿阴沉着脸看着人搬着箱子进去。 “苏蓁儿就是大方,每次都捐这么多东西。”有人看着那两个实木的大箱子,忍不住惊叹。 “诶,你们听莲花节那日的事没有,听说苏蓁儿……” “你这哪儿听来的?” “我爹说的……” “外面的都不可信。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些东西都摆在眼前。苏蓁儿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倒是这苏明月,一言难尽!” “我猜她今年又是空着手,什么都不打算捐了。” 这边话刚落,有人就去瞅管事的簿子上写了什么。 苏明月,一箱,待清点。 苏蓁儿,一箱,待清点。 旁边人打上封条,搬进屋子里。 看见苏明月竟然捐了一箱,那几个人吃了一惊,好像看见了什么鬼一样,咂舌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谁不知道苏明月最是小气虚伪,今年竟然愿意捐东西来了。 他们瞧了瞧被搬进去的箱子,连带那箱子都变得碍眼似的令眼睛不舒服。 苏明月却一身青衫罗裙,亭亭玉立地站着,好似根本没听见众人的议论声。 “既然你我都如约捐了物品,我就先走了。”苏明月看着东西被搬进库房,对着苏蓁儿笑道。 “堂姐不怕你捐的东西又被人砸出去吗?” 苏明月第一次参加募捐时就出过事,从那时候起,书院里的学生就讨厌苏明月。到第二年,苏明月募捐的东西被人扔了出来,苏明月便再也没有参加募捐了。 确切地说,再也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参加募捐了。 苏明月笑了笑,站在苏蓁儿身边道:“蓁儿,小时候是你骗我说,祖母留给我的玉佩被我不小心收进募捐的箱子里去了吧!” 苏蓁儿蓦地一愣,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头上的七叶绒簪都颤了颤,幸好春桃及时扶住了她。 前几年的募捐,苏明月都是以苏蓁儿的名义捐的东西,今年反常,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了?苏蓁儿怔怔地看着苏明月。 旁人本一直关注着苏明月,两人这举动,自然被不少人放在眼底。 当年,是她们入学的第一年。苏蓁儿故意藏了祖母留给苏明月唯一的一块玉佩,骗苏明月说可能被收到她要募捐的东西里了。苏明月就趁人不注意,溜进库房,叫人把她捐的东西都带走了。结果自然就被发现了,苏明月就当着众人的面,说她不捐了,气急了还说出了“为什么我要把自己的东西捐给他们?”“他们穷,没有关我什么事,我的就是我的,我不给他们了。” 胡闹的时候,不小心把放其他零散募捐的架子给弄倒了,损坏了不少东西。 自此,大家都知道苏明月表面大方,其实看不起书院里的贫苦孩子,还故意把别人捐的东西弄坏。 第二年,苏明月募捐,被人嫌弃,直接扬言他们不要苏明月的东西。 “不仅如此,罗大成是你故意激怒来摔我的东西的吧!”罗大成就是当年闹事的人,如今已经完成学业,离开了书院。 苏明月这句话声音不低,旁人听了这有些熟悉这名字,可始终都想不起来。他们许多人都只记得苏明月人品败坏,不值得深交,是令人讨厌的人。 可他们不记得,苏蓁儿如何不记得? 见周围还有如此多人,苏蓁儿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你胡说。堂姐,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苏明月笑了。 少女站在檐下,笑得明媚动人。 “那咱们趁现在这么多人,来对一个质。”苏明月知晓她们现在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视线,“我的名声我知道,常人都说我不好接近,把自己看得老高,瞧不起他们。” “那不是我说的。”苏蓁儿听见苏明月竟然敢当众如此贬低自己,委屈道。 “我知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每逢募捐,他们都说我一毛不拔,你可为我说过一句话?” 苏蓁儿想要开口,苏明月却笑道:“你为我说的话里可说过一句,你这些年捐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我捐的?” “苏明月这话什么意思?”旁人闻言,一下炸起来。大家对苏明月记忆尤深的就是从募捐之事发酵而来的,可如今,似乎不是这样。 陈霆云也十分不解,看向两人。当初他还去问过苏明月怎么什么都不捐,但被苏明月轰走了。苏蓁儿也说苏明月实在看不起那些人,不想捐。她们两个口径一致,所以连他都以为苏明月是越大脾气越没边了。 苏蓁儿知道苏明月想要说什么了,连忙在一旁装可怜道:“堂姐,蓁儿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苏明月伸手,兰舟立马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苏明月扬了扬手里的白纸黑字,“多亏我院子里有个好丫头,每次我募捐捐了什么东西,她都自己先列好了清单。我们要不要对一对,你每次捐的东西里,为什么和我这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眼看有好奇的学生要去看苏明月手里是什么东西,苏蓁儿忙道:“堂姐,你不是知道,一旦以你的名义,那些人根本不会要你的东西。” “所以,你就该心安理得地霸占我的东西,给自己脸上贴光?”苏明月信了,在第一次看见自己捐的不少心爱之物被人扔出来的时候,深信不疑。那时候,她还小,可后来成了习惯,也从没怀疑。 “我也叫过他们不要说的,可是……”苏蓁儿还哭啼道,她若认了,她在书院就完了,所以,她绝对不可以认。 “谦虚嘛!谦虚是美德,我也不怪你。”苏明月此刻宛若真的变得如谣言中的那么高高在上,不可接近了,缓步踏下台阶,端庄地站在苏蓁儿面前,“我只是想说,多谢你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这一切。” 烟罗裙划过身边的时候,苏蓁儿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完了,软在春桃身上,“小姐。” 苏蓁儿看着苏明月,知道她再也不相信自己了,所以才干脆利落地说出这一切。 “小姐,原来二小姐早就这么恶毒了?当初肯定是她偷偷把小姐祖母的玉佩藏起来,后来还装好人,要我们感谢她,真是可恶!”兰舟本来不知道苏明月朝青莲要募捐清单是做什么,可现在,全明白了。 苏明月却在听着苏蓁儿的唠叨,路过转角时,偷偷把兰舟拉着躲了起来。 陈霆云看着前面忽然没了影的两人,快步追上去。 “小姐,你躲陈公子做什么?”兰舟不解。 做什么? 苏明月莞尔一笑,当然是要去守株待兔了。陈霆云那啰嗦性子,她可不喜欢。而且,她这么给苏蓁儿来了一下,以苏蓁儿小气的心眼,绝对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她还好奇,苏蓁儿居然真的捐了一箱,她想看看都捐了什么? 第64章 果然,半下午时,等到大家都捐完东西,库房关门之后,苏蓁儿推着宋雅兰偷偷进了库房。 宋雅兰握着拳头,害怕道:“蓁儿,咱们别这么做吧!” “雅兰,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吗?堂姐今日捐的东西都是我的,不然我怎么会突然找你要东西,她又怎么会突然大发慈悲?” “若是没有今日之事,我本来也什么都不会说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她找我要了我所捐物品清单,还如此……”苏蓁儿哭了起来,在宋雅兰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却闪过阴鸷。 她不敢跟苏明月光明正大地斗和撕破脸皮,可她背后的招数,多着呢! 宋雅兰是个直性子,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不会好心好气地与苏明月对质,所以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在宋雅兰面前多哭几句,宋雅兰一定会信她的。 毕竟,她可是宋雅兰最好的姐妹! 宋雅兰心疼,但又真的害怕,“我……我们可以找别的方法报仇雪恨啊。这里,还有别人的东西呢!” 宋雅兰看向库房里好几个箱子和架子上的东西,越想越害怕,还提前生出愧疚。 “宋雅兰,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姐妹吗?为什么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都不帮我?”苏蓁儿忽然神色凶狠道。 “我……” “我知道了,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就像苏明月一样,嘴上说着对我好,其实只不过是利用我。你只不过是看中我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可我还是把你当做我最好的姐妹。可原来我的姐妹,即使看着我受欺负,也无动于衷。”苏蓁儿怨愤道。 “我没有无动于衷。”宋雅兰对上苏蓁儿那双“你没有无动于衷你就证明给我看”的眼神,而苏蓁儿眼底的证明? 宋雅兰咬唇颤抖地点了点头。 虽然最后宋雅兰还是同意了,可毕竟还有好多人的心意,两人最后决定只烧苏明月的东西。 两人把苏明月的箱子搬到屋子中间,眼看宋雅兰就要把箱子的封条撕了,“雅兰,我肚子有些疼,我先去去就来。” 她走了几步,好像疼得厉害,把手里的火折子拿出来,“雅兰,要是我过会儿还没回来,你就先帮我点了。我感觉我忽然间疼得厉害。” 一听苏蓁儿疼得厉害,宋雅兰立马担心道:“那我们先不点了,我带你去看看。” 苏蓁儿暗暗白了眼宋雅兰,这臭妮子居然还在打退堂鼓。 “可我真的忍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了,还要给我泼脏水,雅兰,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雅兰,我现在只有你了!” 宋雅兰看着苏蓁儿无依无靠的样子,咬牙,接过火折子,“好,交给我,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宋雅兰看着手里的火折子,告诉自己,这都怪苏明月要抢蓁儿的东西,她只是帮这些本不该属于苏明月的东西都烧了,是替□□道。 她看了看眼屋内,害怕牵连到其他东西,又自己费劲儿地挪了挪,还自己捡了立在库房门口的扫帚扫了扫箱子四周,确认真不会火势蔓延才犹豫地拿出火折子。 苏蓁儿离开库房没多远便立起了身子,斜眼不屑地看着库房。 这等龌龊事,才不是她该干的。 不过她担心宋雅兰最后下不了手,等了许久,等得自己都忍不住跺脚。 与此同时,苏明月也在暗处犹豫着,这苏蓁儿走了,宋雅兰怎么还不出来? “小姐?”兰舟忍不住问,“我们还要等多久啊?” 话一落,宋雅兰就跑了出来,房间里有火光冒出。 苏蓁儿看着宋雅兰惊慌跑出来,心稍安,正准备再看看,确定宋雅兰是不是真的烧了。 若是真烧了之后,她就在暗地里再编出了同样的说辞,苏明月有前车之鉴,想让人不信都难。可惜了,宋雅兰不愿意波及其他人,不然众怒一起,苏明月极有可能跟她一样,被苏贤罚抄《女则》。 苏蓁儿见房间里好似有烟冒出,正准备心满意足地离去,却不料视线里陡然出现苏明月,她怎么在这里? 苏明月躲的位置隐蔽而巧妙,刚好可以看见一丝火光。 宋雅兰正准备关门逃之夭夭,谁料门被人抵住,她回头一看,瞳孔微缩,苏明月! 苏明月推开门,果然看见箱子里冒出烟雾,她打开一看。 她捐的东西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书籍和一些穿不完不合身的衣裳,现在它们在混在浓烟里的火焰中,面目全非。 兰舟见状,立即一边嚷嚷一边找东西灭火,“宋小姐,你烧东西做什么?”可这里哪有东西供她灭火。 苏明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东西,反应了会儿,直接箱子一扣,任里面冒出多大的浓烟也不关。 宋雅兰没料到会被苏明月逮个正着,不知所措地看着苏明月,苏明月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等到清点募捐的人来了,才发现她们两个。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惊恐道,还叫人去取水,生怕惹出大祸。 人一多,不用只面对苏明月,宋雅兰好像就气势足了些,“苏明月,你可别怪我,谁叫你抢蓁儿的东西!” “所以,是苏蓁儿叫你烧的?” “我……”宋雅兰害怕得吞吞吐吐。 “那她人呢?”苏明月换了个方式提问。 “她肚子疼,去净手了。” 苏明月笑了声,嘲讽道:“是肚子疼还是想把这事只推给你一个人?” “你别七嘴八舌乱说了,蓁儿才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别吵了。”来的两人中已经有一人去请了苏贤,另一人查看了其他东西,没有大碍,才走到两人面前来。 苏明月见状,也不和宋雅兰吵了,只走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那你就看着,等会儿你的好姐妹会如何对你?” 宋雅兰鼻孔出气,苏明月简直张嘴就是胡说八道。 苏贤很快就来了,来的时候,不知为何,还跟了不少人来。 苏明月抬头便见李宜安身着男装,一身金光闪闪似的站在众人之首。 他这次未遮面,高梁薄唇一览无余。明明他那样貌,每一次见了就会让人心惊,今日他还偏偏带冠束发,金领里衣,套着金玉白的斜襟云纹长袍,袍子上还在斜襟上云纹上垂着两个鲜艳的红缨,红色腰带繁复地束着,坠着几缕红绳和一枚玉佩。 真的是怕人不知道他长得好看似的,穿得还如此张扬而精致。 苏明月不知为何,像是第一次看见李宜安的真实面目一般,这般意气风发,站在明显以他为中心的人群之首,她虽从未见过,但她莫名地就又一种感觉,就该如此。 苏明月看着这样的哑女,无故稍稍低了头,不去看,“院长。” 在书院,苏明月为避嫌,都尊称苏贤为院长。 外面看热闹的都叽叽喳喳,有察言观色,耳通八方的人很快打听了过来,凑在李宜安身前道:“安兄,我打听到了,宋雅兰烧了苏明月这次募捐的东西,听说还和苏蓁儿有关。” “哦?”李宜安一挑眉,看向四周,恰好看见人群中鬼鬼祟祟,想要偷偷逃跑的苏蓁儿。 当即飞过去,站在她面前拦住,笑道:“去哪儿?” 苏蓁儿知道苏贤来了,心中害怕,不敢呆下去。 被李宜安带到苏贤面前时,她都是一番挣扎之色。 宋雅兰看见被推进来的苏蓁儿,连忙跑过去,“蓁儿,你来得正好,我已经将苏明月欺负你的事情都告诉你祖父了,你快也来叫你祖父做主。” 苏蓁儿恨恨地看着宋雅兰,她知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 宋雅兰本能地在看着苏蓁儿的表情后感到委屈,“蓁儿,你怎么了?” 苏明月今日定时魔怔了,不知为何,总觉得哑女今日有哪里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不知为何。 李宜安倚在门框边,见苏明月不自在地看了他好几眼,莫不是被他今日特意的打扮给迷住了。 苏明月才不是区区美色就能诱惑得了的人,她决定收敛心神,刚好听到苏蓁儿对着宋雅兰说,“雅兰,你在说什么啊?” 宋雅兰惊疑,“不是你告诉我,苏明月捐的东西都是你的,还故意要了你之前捐献物品的清单,然后……” 宋雅兰话说到后面,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苏蓁儿正一脸吃惊不已地看着她。 苏明月看着眼前一幕,她知道,苏蓁儿如此,一是不敢与她撕破脸,二是撕破脸之后,他们回苏府一查便可知到底是谁在撒谎。苏蓁儿连她都不敢得罪,何况是苏贤! “雅兰,我知道你一直不喜堂姐,看不惯堂姐,可你自己犯了这事,也不能推到我头上啊!” “我犯了?”宋雅兰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又指着一旁面目全非的箱子,“明明是你叫我陪你来的!” “雅兰!”苏蓁儿大喊一声,随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祖父,这件事跟蓁儿无关,还请祖父明察!” 苏贤看了眼两人,正想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叫,“苏蓁儿!” 宋雅兰声嘶力竭地喊着,眼角流出眼泪,被她用力地抹了抹。想起苏明月之前的话,还心有不甘地问道:“你是故意装肚子疼?你是不是早就在利用我!” 第65章 房间里安静着,仿佛只有宋雅兰的声音。 “雅兰,你若是执意将莫须有的罪名往我身上推,便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苏蓁儿也心痛道。 “这些东西,是宋家的?”苏明月不知何时,打开了苏蓁儿捐献物品的箱子,拿着一枚崭新的墨锭,问道。 苏蓁儿蓦地一愣,苏明月怎么忽然看起了箱子。 “当然是宋家的!这全是我宋家的!”宋雅兰走过去愤愤道。 苏蓁儿叫她帮的忙,便是叫她准备一箱捐献的物品。 可她现在,只觉得这一箱东西都喂了狗。 “雅兰,我感激你送了我如此多的东西,可这也不能成为你拉我垫背的理由。”苏蓁儿义正言辞地道。 宋雅兰恨恨地看着苏蓁儿,苏蓁儿颠倒黑白,她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苏明月偷偷瞧了眼委屈无处宣泄的宋雅兰,叹了口气,“宋雅兰,这到底怎么回事?” 宋雅兰说出当初之事,她为了让苏蓁儿体面,许多东西都是从家里的商铺直接拿了新的东西过来。 “堂姐,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还不能拮据一下了?”苏蓁儿不满道。 “不是不能拮据。只是,我娘亏待你了吗?苏家亏待你了吗?你能拮据到一点东西都拿不出来,还要朝旁人要?” “书院设募捐,看重的并不是我们非要捐多少,而是要培养我们的仁爱之心,你这样,跟本末倒置有何不同?”苏明月严厉道。 见苏蓁儿不吭声,“而且,你是不是有剪衣裳的习惯?你不要的东西,宁愿剪了也不愿给旁人,你是真的拮据吗?” 苏蓁儿院子里风铃上的飘带,是上好的布料。当初见到的时候,苏明月便一眼认出,那是李温霞前些年特地从上京带回来,以轻薄闻名的云纱锦,就只分别做了两件衣裳给两人,连自己都没有。 苏蓁儿就算掩藏得再好,可许多事只要疏通点钱财,总可以知道。 苏蓁儿咬牙,“我没有……” 苏明月见苏蓁儿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件事我们叫你院子里的丫鬟一问便知。这些年来,你在外人嘴里说我看不起贫困子弟,不愿参与募捐一事,可到底,我们谁才是看不起的那个人。” “我看今日之事,也是宋雅兰的更为可信,毕竟上午之时,我便将你这些年的不少事都抖了出来,你会不高兴也是自然。” 苏贤虽然一直没做声,但其实也一直听着。他向来在不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不愿轻易做下判断,可听到现在,他有些听不懂了,沉声严肃道:“明月,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明月将她所知所闻,一一摆在苏贤面前,还好奇问了宋雅兰,苏蓁儿这些年对她的维护到底如何,是一味息事宁人还是有力辩驳,还叫苏贤叫来其他几个与苏蓁儿交情不错的女子询问。 末了,还叫苏贤将前些年完成学业的罗大成找来,问问当年苏蓁儿又在他面前当了怎样的虚伪角色。 苏贤早些年前,看淡官场百态,什么样的行为代表什么样的性子与目的,他一听便知。他震惊地看着苏蓁儿,满是怀疑,苏蓁儿素日里甚是乖巧,怎么会这样? 他哪知道,他严厉又正直,苏蓁儿小时候说过类似的话,被骂了两三次自然就乖了,长大后摸清了他性子,自然更为乖巧了。 “蓁儿,你堂姐说的可都是真的?” 苏蓁儿脸色苍白,无力辩驳,可还是不满怨恨道:“我有什么错?你不喜欢我,还不准我让其他人喜欢我吗?” “啪!”的一声,苏贤二十年来,第一次在书院打了人,“孽障!其心不正,其术不端,焉怪旁人乎!” 苏明月看着苏蓁儿被人带回去,苏贤也被人扶着,道了句“祖父小心身体”便称她还有事,先不回去了。 苏贤看见她也感觉甚是心累,便允了。 苏明月看着周围又爱看热闹又同情心泛滥的众人,忽然大声道:“今日苏家让各位笑话了,苏家自家事,叨扰到各位。明月这里有一千两,权当苏家这次对此次募捐的支持。另附一百两,抵这箱东西的折损。”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书院负责此次募捐一事的两人还没走,惊讶道:“苏大小姐,你这说的可是真的?” 一千一百两,于他们而言,那可是笔大数字,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自然是真的。兰舟!”苏明月叫来兰舟,兰舟立马把之前当的首饰和李宜修给的那些钱拿出来。 苏明月将一千一百两银票交给两人,“有劳了!” 一群人被苏明月这一千一百两的新鲜,个个欣喜好奇,凑去看。 宋雅兰被挤在人群外面,看着苏明月得意的样子,颇有不甘,“我也代表宋家,捐……捐五百两。” 她现在还只是小姐,做不了太大的主。 “宋小姐也捐五百两?”书院里的人惊喜。 “嗯啊!不过,我今日没带这么多钱,明日带给你们。” 宋雅兰看见苏明月走了,愣了会儿,还是跟上去。 苏明月可算是有时间招呼哑女了,好奇,“你今日怎么不带面纱了?” 李宜安却见她终于忙完来找他,拉着她就走。 他今日,可不止没带面纱。 “苏明月!”宋雅兰追上去,看了眼她身边的李宜安,脸蛋情不自禁地羞红起来,却还是扭捏不客气地道,“我是不会跟你道歉的,你……你和苏蓁儿一样可恶!” 宋雅兰龇牙咧嘴似的,像浑身长了虱子一样难受地站着。 苏明月看见宋雅兰发现苏蓁儿如此真面目还有闲心找她,心情不错,用着不可一世似的态度高傲道:“宋雅兰,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宋雅兰小时候有段时间很喜欢苏明月,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雅兰就跟苏蓁儿好不跟苏明月好了。 宋雅兰白了眼苏明月,人在做,天在看,她才不会跟这种人为伍,转身就走。 “喂,既然都说上话了,不妨说清楚点,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 宋雅兰愣了会儿,鼓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廊檐好一会儿,才转身道:“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送你的那个蝴蝶胸针吗?那是我最喜欢的,可是最后被你嫌弃,你还给它踩坏了。” 宋雅兰入学的时候就知道商仕之间存在天然的鸿沟,所以她父亲希望她能和书院里最优秀的人建立友情。 她为了讨好苏明月,就很舍不得又很大方地拿出自己最喜欢的蝴蝶胸针送给了苏明月。 苏明月回忆了好一会儿,疑惑道:“那个胸针,我好像送给了苏蓁儿……”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愣。 宋雅兰对这件事记忆尤深,她当时捡到了踩坏了的胸针,气急败坏地去找苏明月质问,半途却遇上了苏蓁儿。 苏蓁儿不让她去找苏明月,还说:“我堂姐好东西多着呢,她才看不上你这个玩意,你不准去。” 后来又说,“我赔给你一个,你别去找堂姐了。” 她当时怎么,怎么就没去找苏明月,还觉得苏蓁儿比苏明月好多了呢…… 苏明月见宋雅兰表情丰富得跟像委屈巴巴的小狗,想叫又叫不出来,“喂,你没事吧?”想明白了? “那也怪你!我送你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给别人,你就是讨厌。”宋雅兰努着嘴,脸皱得只有巴掌大,气冲冲地走了。 苏明月:“……”她小时候也喜欢苏蓁儿啊,苏蓁儿那么想要,她又找不出一个一样的,她能怎么办嘛! 透过掩印的翠竹,苏明月看着穿梭过的人影,微微一笑。 其实宋雅兰从某方面挺像她的,但宋雅兰比她豁达,遇到这种事,这么会儿就看起来好多了。 李宜安在旁看着苏明月羡慕又惬意的眼神,这是给自己除了一害,心情高兴了? 苏明月扭头,发现旁边的李宜安,上前揽住她,豪气万丈道:“若彤,今天我高兴,我给你买衣裳去,好不好?而且你不能嫌弃我。” 若彤身为公主,肯定见过了不少好东西,可她穿男装都这么好看,不穿套好看的女装给她亮亮眼,多亏啊! 李宜安一愣,衣裳? “不仅买衣裳,还有头面胭脂。对了,你吃过涮羊肉吗?买完之后,咱们晚上吃涮羊肉。你别看天气热,青莲弄的涮羊肉可是一绝,大夏天吃起来绝对会让你大汗淋漓,却又无比忘怀。” “我可是想了很久,等我赶走苏蓁儿,我要大吃特吃,大玩特玩。”苏明月一说完就微微挠了挠额头,怎么把后面那种话都说出来了,低头道,“我的意思是,苏蓁儿那样对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她。” 李宜安也少有见到如此坦诚的苏明月,顺着她道:“那你可喜欢我?” 如环佩作响的朗朗之声随风捎到苏明月耳边。 苏明月一撩耳旁的鬓发,欣喜抬头,“喜欢啊!” 跌进那双早有预谋的桃花眼,呆若木鸡。 苏明月看着近在眼前的高梁薄唇,丰神之姿,她耳朵是不是坏了,哑女怎么会说话?可方才,难道是她脑子里自己蹦出了什么声音。 “喜欢啊?”空气里飘荡着环佩之声,竹影晃动,李宜安站在廊下,抿嘴笑着,掂着苏明月的下巴,满脸舒畅的笑意,“那你就给我买衣裳,要男子的!” 第66章 清风拂过,苏明月两只杏眼好像被吃惊霸占了,目不转睛地看了李宜安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次自己是真的听见了声音! 李宜安微仰着下巴,一点也不窘迫,似乎苏明月接下来的所有表情都只会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是谁? 从来都是旁人做他的棋子,可没有他做旁人棋子的份。 所以,他才不管那人到底打什么鬼主意,他要让苏明月知道他男子身份,要让苏明月对他动心,谁也阻止不了。 “你会说话?”苏明月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道。 李宜安笑了声,他都说得如此明白了,她怎么还关注偏了呢? “小蠢货,我岂止会说话,你再看看,我今日有何不同?”李宜安松开苏明月,退后一步,张开双手,让苏明月可以好好地打量他。 苏明月脑袋停留在哑女口吐人言的心理震撼中,不甚清醒。她听话地扫了眼李宜安浑身上下,摇了摇头,没看出来不同。 李宜安眉眼一皱,脑袋不笨,怎么眼力劲儿这么差? 高傲地扬起下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苏明月这次终于发现,哑女的脖子比平时多了个东西。她眼睛跟犯毛病似的,连续跳了好几下。 李宜安平日里带着白景云给的可以遮挡喉结的东西,可今日他摘下来了,脖子处自然会有些不同,特别是说话的时候。 苏明月看着那喉结一上一下似的,耳旁飘过陌生的男声,“我倒很好奇,你上次不是自己都摸出来了吗,怎么那人说一句我是女子,你便信了?” 上次射箭时,苏明月的表情早就出卖了她。 李宜安还特地“配合”李宜修演了一出戏来试探苏明月,本来就好事将近了,谁知道哪里冒出个天杀的,坏他好事。 李宜安想想就有些不愉快。 苏明月想起莲花节那日,即使看着眼前人,也感觉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是她本能地有些生气,“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不祥之人,你父母也根本没有因此讨厌过你?” 李宜安好笑地看着她,他可是最受宠的七皇子,什么不祥,什么讨厌。这话也就苏明月能信。 李宜安抛了个“无稽之谈你也信”的眼神。 苏明月心里无故冒出一团火,“那你为什么伤好得这么快?” 伤?李宜安挑眉,嘴里却道:“你自己不信,去信旁人,关我什么事?” “因为她说你天生邪相邪体,除了相貌,你的身体也异于常人,那么重的伤,你怎么可能在第二天就全好了?” 若不是那人提醒,苏明月看着完好无损的李宜安都差点忘了,他曾经受过伤,不久前受的。可是在受伤没多久后,李宜安跟她比试,样样不落下风。 那把刀是她亲眼看着插进去的,不应该好得这么快。 其实之前也是,刚捡回来他手臂还有很多红痕和细小的伤口,可第二天就全好了。甚至上辈子也是如此,头上砸出血,比兰舟还严重,他却能在两天之内痊愈,连个疤都没有。兰舟比他伤得轻,可到现在疤痕都未全消。 这样奇怪的体质,怎能不让人怀疑?又怎么能不让人害怕? 李宜安顿了下,笑道:“我其实伤得只是看起来重,实际上并不严重,你自己一点不关心我,还赖我了?” 苏明月腮帮微鼓,她还不是看他跟个没事人一样,忘~忘了嘛! “苏明月,你若不信?”李宜安瞥了眼苏明月的手。 苏明月微微颤抖了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李宜安忽然伸出手,带着苏明月的手摸上自己的喉结。 苏明月手一碰到那凸起的东西,心下便一惊。那样的东西,像是十分安静,带着温热。 “感受到了吗?”这一说话,更是感觉发烫似的,直接从她手指传到了脸上。 苏明月闻言,李宜安说得好像全是她的错一般,心里又怨又气,沉着脸不想搭理哑女。 如果那人骗了她,为什么哑女,不,现在是哑男,不,也不对,她现在连相处了这么多久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苏明月愤愤地抽回手,不耐道:“你到底是谁?” 敢情她照顾了这么久,连个真正的名字都不够格知道。 李宜安闻言,微微一笑,故意凑近了点苏明月,低声道:“喜欢你的人!” 苏明月心忽然一颤,胡说什么。又羞又愤地望向李宜安,杏眼里像含了珍珠,闪闪发亮。 憋着嘴皱眉的样子,可爱极了。 身份既已表明,他再也不怕越界,引起苏明月别的方面的反感了。 李宜安心神一动,就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像一块糖,而他好像回到了幼时,总对甜的东西心向往之。 苏明月身体蓦地僵硬,睁着双眼,像是什么都看不见,又像是只能看见一片空白。心突突地跳着,反应过来正想推开眼前的男人,可后脑勺忽然被一股力推着,根本脱离不了。 “唔!”苏明月挣扎着。 李宜安却一手扣着她腰身,一手扣着她后脑,听着她下意识的嘤咛,更加舍不得松开。天知道他昨夜忍得多辛苦。 他是个男人。 似乎要把昨夜她欠的还回来,李宜安吻得有些粗暴而不客气。 苏明月在女子中力气不小,她初时莫名软了些力道,可稍微细思,就要用更大的力气去反抗。 李宜安终归怕伤了她,松开她,让她由着惯性,撞倒了身后的柱子上。见她无恙,伸出的手才落下。 苏明月愤愤地看着李宜安。 李宜安却一派玩世不恭地道:“你现在信了?”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关于喜欢的表达,这个行为,无论是证明他是男人,还是证明他喜欢她,都可以。 “你无耻!”苏明月骂道,擦了擦嘴角。 听见苏明月骂他,李宜安不怒反笑,“我要走了,今日是来跟你辞行的。” 苏明月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她之前还一腔怒火的心,忽地安静下来,不过转念想到方才的强吻,这么可恶的人,早走早好。 再回过头,李宜安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又靠近了她。 苏明月一愣,下意识地想要退后,才发现背后是柱子,正想从侧面跨出一步,却被一只手拦住。 李宜安手撑着柱子上,拦住苏明月。 苏明月顺着那精瘦的手臂,抬头遇上李宜安不怀好意的脸。 “昨夜?” 苏明月心里一咯噔,昨夜?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李宜安昨夜忽然抱紧她,彼时他们只隔着一床被子,可惜此时想起来,苏明月莫名生出他们好像什么都没隔的错觉,她就那样傻地被他紧紧抱在怀中,还不知反抗。后来…… 苏明月眉头微皱。昨夜她一心想着哑女可怜,在李宜安捂住她嘴时没什么感觉。可如今想起来,李宜安捂住她嘴时,他鼻子分明碰到了她鼻子,李宜安那时是在…… 苏明月脸颊通红。 “我们也算同床共枕,睡过了。” 苏明月听见李宜安此话,上翻着眼皮看向李宜安。 李宜安瞧见苏明月怨怒的小眼神,“怎么,咱们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刚刚还互表心意,都说了喜欢彼此,该有的,不该有的,咱都有了,你是想耍赖?” “谁耍赖啊!”苏明月吼起来,不满道,“第一,我说的喜欢是喜欢女子,难道你要当女子?第二,我昨夜还不是受人蒙骗,看你可怜,你现在可怜吗?第三,我以上的行为,都是基于你女子的前提,你瞎扯什么?” “那总归还有一条不该有的,我们亲了!”李宜安得意着。 “那也是你强迫我的,不算数……”苏明月不服气道。 李宜安哼了声,忽然道:“明天我就走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了?”苏明月嫌弃。 李宜安被噎了下,脸抽了抽,随后泰然笑着,“可我舍不得你啊!” 可我舍不得你啊! 可我舍不得你啊! 本是玩笑的一句,不知为何,久久荡漾在空气中,却在彼此心中掀起千层浪。 “苏明月。” “嗯?” 苏明月抬头,兜头就被人抱入怀里。 “我舍不得你。”李宜安拥着苏明月,连他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地低声道。 轻轻的话语仿若是心底最深处的呢喃,亦流淌在心底最深处。 苏明月也不知为何,就这样没有推开。 嘴唇边忽然泛起轻啄,一下接连一下。 苏明月的小臂搭在李宜安的小臂上,不知是要推开还是要干什么。 头尽力地躲避,却每次都能被稳而准地找到。 不知几下过后。 苏明月就像第一次满怀期待地等着李宜安告诉他的真实身份,他却将额头抵在她上面,无声地让时间流淌,让心里悄悄泛起异样。 可这次不同,这次的异样像火一样,让她整颗心自心脏处都变得炙热,却甘愿沉迷。 是什么时候,她不讨厌这种感觉。 大概是她自己察觉到哑女是男人时,并不讨厌的时候。 李宜安不似之前的生涩粗鲁。他的天赋似乎也赋予了他在这方面的无师自通,温柔缱绻,懂得了以退为进,轻啄即离。 察觉到那丝不可察的回应,李宜安欢喜至极,加大了力度,却也更加害怕让她退却。 几经婉转缠绵,他知道,他这些天的努力,都没白费。 苏明月,喜欢上他了! * 黑夜提前让月色爬上梢头,预示着长夜漫漫。 李宜修立在墙下,听身边人低声道:“殿下放心,此次他们绝对没有料到我们的人混入了苏承国的亲卫之中,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还抢在今晚动手,安王殿下插翅难逃。” 第67章 李宜修沉默听着,“你敢确定万无一失?” 娄衡闻言,瞬间沉默。 “都说事不过三,你看看,咱们都第四次了。” “是属下办事不力。”娄衡拱手请罪道。 李宜修闭了闭眼,喜怒不形于色,只道:“这次若再不成,孤便只有亲自出手了。” 两人消失在墙下,谁也没料到在他们走后,一双贼眉鼠眼探头探脑地伸了出来,那是太子? 苏蓁儿听说秦大宝又找来了,戳着春桃的脑袋骂道:“我不是叫你去联络他家里人了吗?他怎么又来了?” “我找了。”春桃捂着脑袋,“我按小姐的吩咐,给了秦大宝家里人一些钱,让他们好生管教秦大宝,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又找来了。” 苏蓁儿提起秦大宝就是气,上上次就拦住她去书院的马车,威胁她给了一大笔钱,结果上次去画馆见苏明月时,又被坑了一笔,如今还来。 真是阴魂不散。 她如今在苏家接二连三地出事,本就惹苏贤和李温霞生厌,地位不保,还来个秦大宝? 苏蓁儿骂骂咧咧地骂了春桃一路,心中打定主意,暂时不能再出事了。 李宜修和娄衡正准备潜入苏府。 哪知才撬开后门,就见不远处走出两个人影。 李宜修看了眼娄衡,示意先退。 春桃替苏蓁儿开门,见门栓成了两截,可见苏蓁儿正在怒头上,直接推开了门,让苏蓁儿先出去。 苏蓁儿站着后门外,看着阴暗的小巷,“人呢?” 李宜修和娄衡翻进对面人家的院子内,躲在墙下。 “我不知道啊。秦大宝,秦大宝?”春桃小声叫了声。 “会不会走了?”春桃道。 苏蓁儿愣了愣,走了?走了正好。 “我们回去。” 眼见苏蓁儿要进去了,秦大宝忙从背篓里爬出来,“我在这儿。” 两人忽然间背篓里冒出一个人,苏蓁儿推了推春桃。 春桃弱弱上前。 “是老子,不是老子,你们还以为是谁?”秦大宝大骂道,摸黑去找自己立在墙边的拐杖。 他一边摸一边想起之前的两人,小眼睛里放出贪婪的精光。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苏蓁儿听着秦大宝满嘴脏话,怒道。 秦大宝不屑,“老子放干净?老子可没叫你喊那老虔婆管老子。你以为她能管到老子?” 秦大宝摸到拐杖,好像找了依仗似的,瞬间耀武扬威起来,磕得拐杖撞着地面砰砰直响地靠近两人。 苏蓁儿躲在春桃背后,不敢再开口。 “钱带来了吗?” 苏蓁儿闻言,嘟囔了一句,“我哪有那么多钱?” 秦大宝隔三差五地就找她要钱去赌去嫖,真当她开钱庄的? “没钱你还有心思给那老虔婆钱,让她来管老子!”秦大宝大吼道。 “你小声点。”苏蓁儿生怕被人听见。 秦大宝见状,撑在拐杖上,扬了扬手。 苏蓁儿哪有不明白,示意春桃。 春桃拿出钱袋,放在秦大宝手心。 秦大宝掂了掂,分量有些轻,“就这些?” 苏蓁儿闭口不言,心中却恶心死了。 秦大宝以为苏蓁儿是真没钱了,想起之前的事,又看了看那堵墙,计上心来,小声道:“你过来!” 苏蓁儿示意春桃过去。 “我要你过来。”秦大宝狠道。 苏蓁儿握紧拳头,心里害怕极了,却还是忍着过去了。 秦大宝一靠近,她就跳起来打。 “你找死啊!”秦大宝毕竟没了双腿,哪经得起苏蓁儿又跳又打,用了好大的力才稳住自己。 苏蓁儿也恨恨地看着他,“秦大宝,你别太过分。” “老子过分,老子现在成了废人,拜谁所赐!” 苏蓁儿怕激怒秦大宝这丧心病狂的疯子,得不偿失,咬牙切齿道:“你还要做什么?” 秦大宝招了招手,苏蓁儿抓着裙子,屈辱地凑过去。 “苏府最近是不是接待了位安王?”秦大宝小声道。 安王? 苏蓁儿一愣,她出生上京,每年也都要回去的,自然是听过这上京第一纨绔的名头,一口否道:“没有。” “你别骗老子,老子刚刚听见了。苏府就是有个安王,你带我去见他,我有大事要告诉他。”秦大宝想着,他若是救了安王,岂不是后半辈子即使废了,也吃穿不愁。 “我都说了没有,堂堂安王,怎么可能来我们这小地方?”苏蓁儿不禁吼道,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比之前大了许多。 “你小声点。”秦大宝忌惮地看了眼那堵墙,见毫无异样,以为人可能走了,才稍微放心,大胆道,“你甭瞒我,我刚刚亲耳听到,太子要……” “嗯。” 秦大宝脑袋上忽然插了一把刀,鲜血从额头上留下来,倒在地上,吓得苏蓁儿和春桃失魂尖叫。 “小姐?”春桃害怕地扯着苏蓁儿。 苏蓁儿摸了摸脸上的凉意,清冷的月光下,又黑又红似的,像水却比水粘稠,“血?”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声响,立马有人影从上面跳下来。 苏蓁儿惶恐不安地望上去,高墙之上,立着一道人影。 温文儒雅,玉树临风,还是那般俊朗,却仿佛由于夜色,蒙上一层暗色,让他整个人都好像是从黑夜里走出来的冷漠杀神。 “我刚刚亲耳听到,太子要……”秦大宝临死前的话语响彻在耳边。 李宜修落在苏蓁儿旁边,娄衡也拖着一个人回来了。那人腹部已被血染红,脸色苍白如月,毫无生气。 “青、青、青莲?”苏蓁儿见状,颤抖地喊道。 * 青莲手里拿着今日捏的泥塑,书生小小的样子,仿佛刻进了她心里。 她刚想从后门回去,看见后门处的三人,下意识地躲了起来。待看清楚了,才发现那是苏蓁儿和春桃,至于那个拄着拐杖的人,她不认识。 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 青莲想起兰舟之前说的,难道苏蓁儿又在干什么坏事,不然怎么会和一个如此凶恶的男人躲在后门说话? 她怀里抱着泥塑,小心地趴在一旁偷听。 忽然那人一倒,她忙惊慌地捂住嘴,手里的泥塑仓皇掉在地上,只剩下意识地转身逃跑。 脑海里不断闪现刚才的情景,那人头上插的是刀,流的是血? 黑夜里像有猛兽在追逐,她用尽全力,可还是没一会儿,一道大力将她翻了过来。 腹间疼痛难耐。 娄衡面无表情,“嗤”的一声,将手中的刀刃又送入一分。 待面前人闭了眼,他才以手揽住那人的脖子,将人拖了回来。 娄衡走到李宜修面前,手一松,青莲就跟重物一样掉在地上。没有温度的眼神望向苏蓁儿和春桃,稍微低头地冷声道:“殿下,这两人……” 李宜修抬手,看向惊慌不安的两人,“二小姐今日怕是有些不巧了啊!” * 苏明月望着天上的月亮,她今日没算好日子,忘了今日是她给青莲外出会情郎的日子。 想起李宜安的话,“我明日就要走了。” 走就走,关她什么事? 苏明月烦躁地坐在秋千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目光四处移动,又不小心落到院内槐树上飘着的丝带上,一白一绿。 也不知是谁,竟然还将它们系在一起。 “兰舟,你去把那个解开。” 兰舟守在涮羊肉前,顺着苏明月的指向看过去,“不好看吗?小姐,那是青莲系的,已经很好看了,你别嫌弃。” 苏明月:“……”她今日不过是嫌弃了兰舟准备的涮羊肉,兰舟这小妮子,怎么张口闭口就嫌弃。 不过? 苏明月望了望天,“青莲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不知道,我觉得我的涮羊肉还能拯救一下,青莲怎么还没回来啊?”兰舟拿长筷挑了下锅里的绿菜叶,也跟着望向门边。 苏明月瞅了眼那难以见人的涮羊肉,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让兰舟准备涮羊肉了。 摸了摸肚子,振奋自我,今晚一定要吃到美味的涮羊肉。至于那个人,能有她的涮羊肉重要吗?骗子! 又情不自禁地捂了捂嘴,耳边响起自恋的声音,“苏明月,你喜欢我”。 谁喜欢他了,不要脸! 苏明月荡着秋千,脚尖不自觉地扬起。 不知又过了多久,苏明月脚尖一点,站起身来,“兰舟,青莲回来了,你叫她多准备一个人的份,嗯,两个人。我出去趟。” “哦!”兰舟点头,又拿起长筷搅了下锅里,等青莲回来了,一定还能拯救。 苏明月走在去芳菲苑的路上,想着:“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对,我就只是大度。” 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丝声响,苏明月望了望那片花林,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毅然朝芳菲苑走去。 春桃看着苏明月走远,还颤抖着道:“小姐,走了。” 苏蓁儿也脸色苍白地偷偷望了眼,正好看见苏明月越走越远的身影,那潇洒惬意的步伐,让苏蓁儿莫名嫉妒。 她今夜都怕死了,苏明月还在这个时候去芳菲苑? 春桃看了眼旁边的青莲,害怕道:“小姐,我们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苏蓁儿看了眼旁边的死人,想起李宜修的话,“既然二小姐如此机敏,今日这人,孤便替你除了,不过,有件事,需要二小姐前去处理。” “青莲,你别怪我,是你自己命不好。”苏蓁儿在心里念了一句,匆匆低头离开,头上一朵绒花被树枝挂着扯下,掉进土里。 第68章 苏明月来到芳菲苑,还没踏进去,就听见刀剑声。 她心一惊,提着裙子快步进去一看,竟然有一群黑衣人在里面打斗杀人。 那些人杀人不长眼,只要不是自己人,都该杀。 苏明月惊慌失措地抵挡,一道寒光闪过,黑衣人就直挺挺地倒下,再一看,他背部已经被人刺了一剑,鲜血直流。 “你怎么在这里?”李宜安回头看了眼这血腥的场面,无奈地遮住她眼,“怕不怕?” “我……”苏明月想起刚进来的场面,院子里四处躺着尸体,鲜血直流。 “锵”的一声,李宜安横眼冷对偷袭之人,见所有人都被拿下,“胡副将,交给你了,我送她回去。” 可转眼,那些人就服毒自杀了。 李宜安面无表情,冷笑一声,拉着苏明月先离开。 一离开胡副将的视线,李宜安就轻笑一声,站定转过身,满脸笑意,“你是来看我的?” 苏明月看着李宜安脸上和身上都还有血,掩盖了他原本的恣意。她心中沉闷不高兴,“那些人是来杀你的?” “差不多吧!”李宜安无所谓道。 今夜他本想着苏明月可能不会来找他了,他好不容易才尝到了一点点糖就要分离,便想着早些出发,长痛不如短痛,结果阴差阳错,召来的人刚好护了他一次。 他倒有些没想到李宜修竟然敢在苏府内行刺。 而且,他总觉得,那些人来得也有些太巧了。 “什么叫差不多!”苏明月急道,都要被人杀了,他还差不多,一点都看不出紧张与忧虑。 李宜安扭头一笑,掂着苏明月下巴摇了摇,“怎么,心疼了?” 他熟稔的动作,像是他这样做过很多次,带着坏,又透着他显得桀骜的宠溺。 “谁心疼了?”苏明月鼓着腮帮,没看出来宠溺只看出来了傲,都想给眼前人两巴掌,欠揍。 “差不多的意思呢,就是他们的确是来杀我的,但是我的命可不是谁来就送出去的。在我这儿要我命,就是差太多了。可好歹人家辛辛苦苦来了,还把命都搭上了,我要是说差太多,岂不令他们死不瞑目。我得谦虚!” 苏明月睨了眼李宜安,还谦虚,整张脸都写满了自傲,自傲两个字除了没从他嘴里蹦出来,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外溢。 “我没事的,别担心。”李宜安摸了摸苏明月的头,让她放宽心。 苏明月默默地低下头,她又不傻。被人追杀,就算再怎样有惊无险,化险为夷,可……那种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命悬一线的感觉……偏偏他还比谁都云淡风轻。 “你,保重!”苏明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道。 李宜安嘴角噙笑,点头,“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着,苏明月才想起,她来是请他去吃涮羊肉的。 “我们今晚吃涮羊肉,你要喜欢吃,可以多留在夕兰院一会儿。”苏明月面无表情地大方道,心中毫无波澜,没有丝毫期待。 苏明月情不自禁地去看李宜安的表情。 李宜安回头看了眼她,她立马心虚回头。她之前觉得李宜安脸上沾了血难看,现在看,越发英气了。 “喜欢,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李宜安扬着调儿,高兴地道。 苏明月蓦地皱眉,停下脚步。虽然她或许是有些开心的,但她毕竟出身书香世家,还是觉得这样太轻浮,不够稳重。 “你对其他女子,都如此轻浮?”苏明月小声问道。 “你想什么呢!”李宜安想要弹苏明月的额头,可后来怕给她弹疼了,改用手掌硬翻过她脑袋,将人箍在怀里。 苏明月被他按下脑袋,等脑袋脱离了压力,人却被桎梏住,正想挣扎,李宜安就在她耳边道:“苏明月,你是我第一次心动的女子,也是最后一个。” 苏明月才不信这鬼话,可她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是最后一个?”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伤好得快吗?我们这一族的人,身上的伤好得快,心里的伤却很难愈合。一旦动情,便容易生执拗。所以,你是第一个,也只会是最后一个。” “还有这么特别的一个族吗?”苏明月好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明月,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的那种喜欢,你等我好吗?” 他马上就要走了,向来自负的他第一次不确定到想要她的一个承诺。 他可以完全左右自己,左右他人,可他左右不了她怀里的人。 他不想逼迫她,可他也不想那样不放心地离开。 苏明月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 她初时的确被李宜安带得心生欢喜。可一旦扯到成亲,她就有些不敢答应。 上辈子,她答应了李宜修,等了李宜修,可最后……苏家没了。 “不等我也可以。我既然能让你喜欢我一次,自然也能让你喜欢我第二次。”李宜安忽然松开苏明月,对月朗声自负道。 苏明月似乎是习惯了他这幅样子,苦笑,“你就这么自信?” “苏明月,你只能是我的。就算是抢,我也会把你抢回来做我媳妇。”李宜安正色道。 苏明月被他霸道强势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又气得怒火中烧,转身就要走。 李宜安见她生气,追上去拉住她,解释道:“还不是马上要分别了,我要不表明我的决心,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那还有点委屈的样儿,还凸出几分是她的不是了? 苏明月不高兴地反驳道:“我本不是你的人,什么叫跑了?” “你离我远点。”嫌弃。 “你不是要请我去吃涮羊肉。”两人路过花林。 “所以要走快点啊!” 这时候青莲一定回来了,吃完还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他明天就走了,总得休息好才对。 李宜安忽然拉住苏明月的手,望向那片花林中,神情严肃,“有血腥味。” 苏明月一愣,这时候想起换衣服了。 “不是我身上的,是那边。”李宜安示意苏明月看向那边的小树林。 那片花林近日并无鲜花盛开,绿叶却是生长得繁茂,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小树林。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一起去。”苏明月也不再跟李宜安置气,拉住他警惕道。 李宜安看了眼主动拉住他的手,在苏明月正要放手之际,又反握住,“好。” 李宜安牵着苏明月,用鼻子嗅了嗅,朝血腥味前去。 “你属狗的吗?”苏明月小声道。 “这是保命技能之一,随时保持危机感,特别是这些本就不祥的味道。”李宜安随口说着。 苏明月看着眼前的人,他经常逃命? 到了血腥浓重的地方,两人已经能看到伸出来的腿了,那人好像靠着树干,却不知道做什么。 苏明月看着露出的鞋和裙角,微微皱眉,女子? 李宜安示意他去看,松开苏明月的手。 待看到那张脸时,神色难得惊讶起来。 不亚于上次在书院亲眼看见李宜修,李宜安怔怔地看向苏明月,她今天下午还兴高采烈地道:“……青莲弄的涮羊肉可是一绝,大夏天吃起来绝对会让你大汗淋漓,却又难以忘怀。” 苏明月见李宜安表情不对,惊讶,走过来要看。 却被李宜安快一步拉离。 她只匆匆瞥到了那人手上好像有血,心下一惊,佯装淡定道:“那人死了,对吗?” 李宜安沉重地点头。 “让我去看看。” 李宜安却不敢松开她。 “我是苏府小姐,如今苏府死了人,我于情于理,遇到了都该……” “是青莲。”李宜安忽然打断道,认真而沉重地紧握着苏明月的手,“那人是青莲。” 苏明月被吓得张开了嘴,不可置信地跑过去看,那坐在树底下的人,不是青莲是谁,“青莲,你怎么了?” “你醒醒啊,你不是去见胡大哥了吗?你怎么在这儿啊?” “这是什么?”苏明月的眼泪瞬间像决了堤,拍走青莲身上的蚂蚁,拍走她腹部的阴暗之物,可她一拍,再抬起,自己手上就也沾上了。 “青莲,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醒一醒啊,醒一醒啊!”苏明月大喊道。 管家听见苏明月的声音,立马同下人往花林这边察看,看着苏明月哭得像一个泪人一样摇晃着青莲的尸身,自己也震撼不已,不过还是禀报道:“大小姐,府内今日闯入了持刀的宵小之辈,您快回夕兰院呆着,无事千万不要出来。” “送大小姐回夕兰院。” “持刀,宵小?”苏明月凝视着青莲腹部的伤口,失魂落魄地道,“他在哪儿,抓到没有?” “还没有。” “我去找。”苏明月立马站起来,她要把那人找到碎尸万段。 “大小姐!” “明月。”李宜安拉住她,“我们好好准备她的后事吧!其他事交给他们。” 苏明月怎么也想不到白日里还在的人,到了晚上就要离她而去,一下扑进李宜安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怎么就死了,青莲怎么就没了! 苏明月哭了好一会儿,被李宜安带着离开。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青莲会死? 注意到脚下的一朵绒花,她屈身拾起来,粉色。 回头一看,青莲打扮得如同往常。青莲喜素净,这样的粉色不是她的,正想扔掉。 可她又蓦地一愣,忽然间觉得这朵绒花她见过。 为什么如此熟悉? 脑海里画面几经翻转。 苏蓁儿今日在书院从台阶上险些摔下来时,她头上带的不正是一支七叶绒簪,既乖巧可爱,又大方优雅。 第69章 苏蓁儿看着门外的仆从举着火把来来往往。 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浑身发凉,双手紧紧握住茶杯,“贼人抓到了吗?” 春桃闻言,陡然下跪,浑身颤抖个不停。 “你抖什么?”苏蓁儿吼道。 春桃想起今日之事就恐怖万分,“回小姐,好像还没有。” “二小姐,大小姐来了。”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通报道。 苏蓁儿还没想完“她来干什么”,苏明月就已经进来了。 “苏蓁儿,青莲到底是怎么死的?”苏明月一进来便吼道。 通报的那个丫鬟也是听说了那个跑进来的贼人杀了人,如今闻言,那人莫不是青莲,又惊讶看向苏蓁儿,满腹怀疑,怎么跟二小姐有关? 苏蓁儿和春桃都俱是一颤,“苏明月,你在胡说什么?青莲死了关我什么事?” 苏明月举着手中的绒花,苏蓁儿立马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绒簪,手软颤抖地拔下来,确是少了一朵绒花。 熏黄的灯光下,那缺了朵的绒花的七叶绒簪不再柔软,反而变得刺目。 “我再问你一遍,青莲到底是怎么死的?”苏明月逼近苏蓁儿,嘶吼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蓁儿推开苏明月,跑到门口,手里紧握着发簪,心里念道,“青莲,不是我杀你的,你别怪我,也别来找我。” 院子里忽地起了一阵风,苏蓁儿直接摔坐在地上。 紧接着“啪!”的一声,震天慑地似的,苏蓁儿之前喝的茶全倒在了地上,茶盏破碎翻飞,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我再问一遍,苏蓁儿,青莲是不是你杀的?”苏明月看着地上的碎片,要是苏蓁儿杀了青莲,她要苏蓁儿如这茶盏,血债血偿。 苏蓁儿捂着脑袋,害怕得不敢回答。 她怎么回答,她要把自己联合秦大宝陷害哑女的事情,自己抖出来吗? 李宜修说得没错,她别无选择。 苏明月见苏蓁儿不回答,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片,充满恨意地走向苏蓁儿。 “大小姐,真不是二小姐,真的不是二小姐。”春桃跑过去,泪眼婆娑地抱住苏明月大腿,乞求道。 “那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还那么巧,你们倒是告诉我啊!” 苏明月一想起青莲不在了就忍不住流泪,手里的血也渐渐如泪,一滴滴流下来,而她仿若不知。 “大小姐,二小姐,那人抓到了,也承认了,是他杀了青莲,抛尸花林里的。” 苏明月忽地一颤,被李宜安扶住。 苏明月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过去的,只是知道,不是这样的。 苏蓁儿和春桃的样子,明显是知道的,可是后来这件事怎么解释? 夕兰院里哭声不止。 苏明月看着石桌上的涮羊肉,也忍不住握拳,咬唇痛哭。 青莲弄的涮羊肉最好吃了,“吃这个每一步都得稍稍讲究一下,时间火候调料。调料里用咱们这儿的小辣椒,撒点韭菜花……这个白了就可以吃了,久了反而不鲜美……” “明月。”李温霞跑出来,抱着苏明月,“好孩子,想哭就哭吧!” * 李宜安被请回去后,“王爷,咱们可以走了。” “走?”李宜安一笑,望向夕兰院的方向。 “王爷,将军已经在徐州安排妥当。而今夜对方人数众多,咱们弟兄也折了不少。若是对方再来,剩下的弟兄恐怕难保王爷安全,还请王爷尽快前往徐州,莫要再停留了。” 李宜修转身看向跪在地上,苦口婆心规劝的胡副将,将人扶起来,吊儿郎当地道:“走是一定要走啊!” “只不过今日之事,胡副将,你怎么看?” “王爷指的是?” “苏府死了个丫鬟。” 胡副将前去看过被抓住的那个人,那人还没送进官府,就因为逃跑,被刀剑无眼,刺死了。 死得确实蹊跷。 “属下不敢妄下断言。” “我倒觉得,死一个丫鬟,和死一个小姐,其实都差不多。” 苏蓁儿不是苏明月,活下来,只能说明利大于弊。 李宜安翻身坐在马上,最后看了眼苏府。 他原本以为暗中保护他的人是大皇子的人,可发生李若彤的事情,彻底否定了这个猜想。皇子之间,应该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其他皇子与苏府产生关系。 对方显然来路不明,是他棋盘之外的人,他必须得躲一躲了,不然,他就要失去了主动权了。 他惜命,真的很怕死,所以只能在这时候离开了。 “苏明月,你别怪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不过,你也从来不稀罕我。” 李宜安是在送苏明月回夕兰院的半路中被请回去的,由苏明月开的口。 “驾!”十几个人,彻底隐入黑夜之中。 苏府之内,苏明月披头散发地抱着自己坐在床上,双手交握,用力抵在嘴前,低声没有感情地念道:“青莲、苏蓁儿、芳菲苑的刺杀、李宜修。” 咬紧牙关,略带红血丝的眼里满是恨意,浑身因为抽泣,颤抖个不停。 苏蓁儿那么喜欢李宜修,若是因为李宜修,一切自然都说得通了。 “终于可以了!”脑海深处,一个声音缓缓道。 苏明月忽然握住脑袋,头疼欲裂。 脑海画面翻转,难歇。 三尺白绫悬挂屋顶,鲜红的血撒进火海中。 绕梁三日的诵经声绵延不绝,暮鼓晨钟。 山林之间,溪水淙淙。 “话说那日,上京城内火光漫天。” …… 苏明月大汗淋漓地趴在床上,手指紧紧抓起被褥。 她脑海里无缘无故多出了许多记忆,多出来的记忆好像是她死后的。死后有人弄垮了李宜修,苏蓁儿悬梁自尽,李宜修被刺死在火海中,寺庙,山川河流,说书声。 可和记忆里的那种怨恨一样,她一点都不觉得解恨。 不能亲手手刃,那些人下场再惨关她什么事! 对,她要为青莲报仇! 她凭什么要忍,凭什么以为只要这一切还在就要以为没发生。 这个世上,恶的不是时间,一个恶人,也从来不是因为做了恶事才该称之为恶人。拥有一颗恶心,便该是恶。 不然就像苏蓁儿,一旦有机会行恶,她何时会放过从恶的机会。 青莲的事情,苏蓁儿有份,李宜修有份。 上辈子的事情,他俩更是难辞其咎。 此时的苏蓁儿正和春桃,怔怔地望着四周,一宿难眠。 翌日,苏明月便起了个大早。 兰舟眼睛哭成了核桃,“小姐,青莲家来人了。” 苏明月点了下头。 一进青莲房间,便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这可是个好东西,咱们顺带拿点,苏家也不会发现的。” “拿什么?”苏明月从外面走进来问。 屋内的两个人连忙把一个白色的小长颈花瓶花瓶塞起来,之前放在花瓶里的花却被放在了一旁。 说话的是青莲家的继母,一见苏明月这个小姑娘便笑道:“小姐听错了。咱们青莲命苦,这都要嫁人了,还出现这种事。”说着就佯装悲痛地抽噎起来。 身后一个比青莲大不了多少的女子正系着包裹,低声道:“娘,收拾好了。” 苏明月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怎么就这么点儿,青莲还有许多衣裳,都是好的,你们也可以带走,就在那个箱子里。” 两人眼里闪过晦气不喜的眼神,死人穿过的衣服有什么好! “还有几件,是我送的新衣裳呢,青莲都没穿过。” 一听这话,年轻一点的女子就眼睛稍微放光,看向老一点的妇女。 “苏大小姐都发话了,你还愣着什么呢!”老妇推了把身边的人,身边的年轻女子急忙跑去箱子边翻找。 老妇也眼睛直直地望着,想要看看是什么好衣裳,若是新的,那就算不得什么晦气了。 谁料,她眼睛望着那边,手上的东西却往另一边跑了。 “苏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明月趁其不备,把包裹抢过来放在桌上打开,都是一些首饰,还有一个小花瓶,简而言之,都是些房间里算得上值钱的东西。 “不做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青莲许了人家,你们也早已把她当外人了,她的身后事,不应该交给你们来处理了。” 苏明月搂着包裹,转身就走。 “苏大小姐说哪里的话,她死了,她的身后事不交给我们交给谁?” “我说不交就不交。”苏明月冷道。 “苏大小姐,你不能不讲理啊?”老妇急道。 “兰舟,派人来,把他们赶出去。她们要敢闹,就以擅闯民宅,滋事闹事的罪名送去官府。” 此言一出,两个人瞬间安静了。 苏明月回到房间,摸着青莲剩下的东西,里面有只不值钱但刻得精致的兰花木簪。 “小姐,胡大哥来了。”兰舟出去,刚好遇见胡时。 胡时不知为何,来得并不晚,只不过被青莲爹拦在外面,不让他进去。 苏明月放下木簪,看到门外的文弱书生。 应是已经知晓了噩耗,他比苏明月初见时老了许多岁似的,颓废了不少。 胡时作揖微笑,“见过苏大小姐。” “胡大哥,青莲死了,你还愿意娶她为妻吗?” 胡时一愣,似乎是不知如何作答。他是家中这辈唯一的男丁。 苏明月抬头望向窗外,“我不勉强你,你也走吧!” 胡时闻言,忽地下跪,“还请大小姐给个机会,让我见青莲最后一面。” 苏明月眨了眨眼,好歹相识相恋一场,也从未生过坏心思,准了。 兰舟送过去后,带着胡时又回来道:“小姐,胡大哥说还想要一样东西。” “要什么?” “昨日我同青莲各捏了个泥人,我想把青莲的那个带回去,做个念想。”胡时小声道。 苏明月像变了个人,让人隐隐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泥人?”望向兰舟。 兰舟摇头,青莲身上除了给她带的六糖酥,并没有什么泥人。 “泥人是昨日做的?” 胡时不解,但还是老实点头。 “派人去找。” 兰舟离去后,胡时也不知该走还是不该走。 苏明月沉默了半晌,才决定开口,“如果我说青莲不是无故惨死,你可愿意为她报仇?” 未来的状元郎,李宜修的左膀右臂! 第70章 一连好几天,苏蓁儿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莲花节和募捐二事,时间相差极近,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里面还有不少小波澜。 苏蓁儿被人扔了个鸡蛋,哭哭啼啼从书院跑出来。 苏明月冷眼看着,她要让苏蓁儿自己要求离开。 她便要看看,苏蓁儿还能忍多久。 “兰舟。”经过青莲一事,兰舟也成熟不少。 苏明月身边现如今只有她一人,所以她不自觉地稳重起来。加上上次胡时来过之后,她也知道青莲死得不明不白。但苏明月不愿意告诉她,说她还不够格。 “小姐,星娆姑娘叫我们今晚过去一趟。” “何事?” “来人没说。” 多亏苏明月这多出来的记忆,她才知道,安州,还有那么个地方。 苏蓁儿一边用手绢擦着头发,一边泪流满面地往书院外走,苦闷委屈道:“我不想在这儿呆了!”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李宜修拿出怀里的方帕,替苏蓁儿疏离地擦着头上蛋清蛋黄的汁液。 苏蓁儿下意识地一躲,“太子殿下。” “你怕孤?” 苏蓁儿不敢答话,她现在虽然能睡着了,但一想起那夜之事,还是心有余悸。而且,她知道,李宜修是来找苏明月的,这让她一点都不开心。 “孤还会吃了你吗?” “太子殿下若是去找堂姐,堂姐在书院,蓁儿先告辞了。” “孤找你。”李宜修道。 找我?苏蓁儿不由露出惊喜。 李宜修将她眼中的欣喜纳入眼底,谦谦微笑道:“正是!” 苏蓁儿怯怯跟着。她其实早就想离开了,可想起安州还有个李宜修,她就有些莫名地舍不得。也是靠此,她觉得青莲那夜听到了不该听的,落到了那样的下场也是情有可原,怪不得她和太子。 毕竟太子是要做大事的人。而她是苏家二小姐,李宜修自然不会杀她。 她以此劝慰自己,又总会想着那夜她好歹帮了太子,没准儿太子会记着她,以后也会喜欢上她的。 可之前李宜修找她全是问的关于苏明月的,她就感到希望落空。 但这个人总是这样,在她要彻底放弃的时候,又给了她的希望。 现在他愿意不为苏明月来找她,是不是她的机会来了? 书院内。 兰舟和一个人碰了面,立马回头匆匆找到苏明月,“小姐,太子殿下来了,不过他这次邀请了二小姐去宋氏酒楼。” 苏明月放下书,微微一顿,“我们也去。” 宋氏酒楼的一间包厢内,李宜修点了一桌苏蓁儿喜欢吃的东西,还送了一些首饰给苏蓁儿。 “太子殿下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苏蓁儿羞涩道。 “明月虽然还是不待见孤,但是你也确实帮了孤不少。” 苏蓁儿眼里的光芒消散了瞬,又重新燃起,至少太子殿下还记得她。 苏蓁儿正想道谢,抬头便见门口穿过一道黄色身影。 她看见了,李宜修也看见了。 “明月?” 苏明月闻声转身,像是吃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屋内的两人,还有那桌好吃好食,和那些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 “原来是太子殿下,明月就不打扰了。” “旁人都可以算打扰,明月你怎么会算?明月可是与人有约?”李宜修熟稔地开口。 苏明月微微一笑,“没有,就心情不好,想来吃些好吃的。你们慢慢吃。” 这几日来,李宜修趁着苏明月伤心之际,陪在苏明月身旁形影不离,更是为了让苏明月开心,带她去放河灯,骑马打猎玩杂耍。 李宜修见苏明月还是如此不待见他的样子,也不恼,反而习惯了似的,还吩咐娄衡去跟店家说,苏明月今日所费全记在他头上。 苏蓁儿默默听着,虽然苏明月已经离开了,可她心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李宜修等会儿一定会去找苏明月的。 果然,没一会儿,李宜修开门见山地问了几句关于苏贤的喜好,就称不放心苏明月,去看苏明月了。 苏蓁儿不敢在李宜修面前放肆,可那样轻言细语,百般温柔对待苏明月的太子殿下,她也喜欢。她虽不甘心,可最近的苏明月脾气太暴了,她也是一点都不敢往苏明月枪口上撞。 苏明月在酒喝了第三杯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李宜修不把自己当客人地坐在苏明月身边,担忧道:“明月还在伤心?” 这几日苏明月脾气又暴又躁还野,苏贤骂她她也不听,她就想不学无术,整天颓废混下去。 “逝者已矣,你那小丫鬟若还在,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幅模样的。” 苏明月冷笑,眼里寒光闪过,“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那眼底的寒意让李宜修神情微滞。 “前两天还说心悦我,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你在,结果今天就跟我的好堂妹把酒言欢?” “祖父有时候会说朝堂之上,波云诡谲,人心难测。太子殿下从出身就是太子,就跟朝堂紧密相连,你的心,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了?所以,心悦对你来说,谁都可以?” 苏明月晃悠悠,不屑地喝完手里的酒。 李宜修把苏明月手里的酒杯放下,让她摊开手,微微抚摸着她虎口处的疤痕,心疼道:“少喝点。” 他顺势把苏明月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有没有心,明月感觉不到吗?” 他若知道死的人是她的侍女,而且会令她如此伤心,一定不会轻易就让娄衡动手的。 苏明月笑了声,缩回手,明显不信。 “今日我邀二小姐前来,是为了问苏老太傅的喜好,想为苏老太傅的生辰礼做准备。”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苏明月不喜道。 李宜修一愣,然后很是高兴地道:“早知明月如此在意,我就来问你了。” 苏明月夹了一筷子菜。到底是做准备还是想着来问一问,确保万无一失? 一桌菜被苏明月挑三拣四地翻得七七八八,下肚子的却基本上全是酒。 苏明月喝得脸色通红。 李宜修也有点上了脸色,“明月,别再喝了,你再喝就醉了。” “我没醉。我喝醉了对太子而言不是正好,去找我堂妹啊!” “我堂妹又温柔又可爱,比我好上一百倍一万倍,男人不都喜欢娇滴滴的。你去啊!” “明月在吃醋?”李宜修见苏明月酒后吐真言的样子,笑道。 “我不能吃吗?我就吃了怎样?你要敢负我,我让你葬身火海,连骨灰都不给你留。” 兰舟在旁听见苏明月如此大逆不道,急忙要把苏明月带走,“小姐,你喝醉了!” “太子殿下,您别怪罪小姐,小姐只是醉酒之后的无心之失,她不是故意的。” “无妨。”李宜修看着苏明月红彤彤的小脸,捧着她的脸认真道,“明月,我心向你,只向你。” 剑眉星目里,满是柔情。 “好啊!继续喝。”苏明月一把打开李宜修的手。 “太子殿下,我家小姐真的不能再喝了,我先送她回去。” “孤送你们!” 苏明月喝得烂醉如泥,坐上马车就抱着兰舟大睡起来。 等到她被兰舟踉踉跄跄地带进屋内,她才立起身子,全无醉意。 她就是要让苏蓁儿痛苦,以为留在这儿就有机会勾引李宜修,那就好好看看,李宜修到底爱不爱她。 苏明月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记忆,苏蓁儿最后没有当上太子妃,只做了一个太子侧妃。而李宜修从始至终也没喜欢过苏蓁儿。 上辈子的下场对于苏蓁儿而言,无疑是惨得不能再惨了。为了一个男人,付出了亲人、良知,最后落得个什么都不是。 可关她什么事? 那是苏蓁儿自己的恶果,不是她给的。 这辈子,她要亲手把苏蓁儿推进万丈深渊。 兰舟时常看见苏明月一个人发呆,露出阴狠至极的表情,连她都有些莫名害怕,此刻便又是这般。 兰舟问苏明月要不要沐浴? 苏明月揉了揉太阳穴,坐在软塌上,“去我娘那儿拿点解酒药,顺便告诉她,我今天是跟太子喝的酒。” 李宜修才准备坐上马车离开苏府,娄衡身边就来了个人禀报。 李宜修坐在马车内,脸色微红,却是一片泰然,理了理衣袖,“何事?” “殿下,安王没去徐州。” 李宜修抬头看向娄衡,“怎么回事?” “苏将军把此次回去的所有人都藏了起来,所以我们的人一直以为安王殿下也被藏了起来。但是后来发现,那些被藏起来的人中,根本没有安王殿下。” 李宜修顿了好一会儿,想起李宜安当夜一系列的安排,不像作假,才冷哼一声,有些咬牙地笑着,“我这七弟,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啊切。”李宜安揉了揉鼻子,“谁在说我?” “王爷,吃饭了。”一间破庙内,一个乞丐将一只烤鸡和一碗饭端到李宜安面前。 李宜安看着这衣衫褴褛的老汉,又看了好几个同样打扮的乞丐,“每次我一看见你们这幅打扮,都想叫你一声老阴贼。” “将军说了,对付王爷这样不讲诚信,不守规矩的小滑头,只要能找出你,保护你,什么方法都可以。况且,您不也选了同样的法子吗?”老汉得意着。 苏承国等到所有人都到了,结果李宜安没到,就知道那什么兵分八路,混成士兵,让大家都把脸抹黑出逃的计划是李宜安一个人的诡计。 他根本就没想过来徐州。 既然李宜安如此不守武德,他麾下刚好也有个不守武德的人。 这个人就是李宜安眼前的老汉,王良。 李宜安扯了只鸡腿,犹还怨气满满,“老阴贼。” 剥我自由,限我人权,迟早要想个法子,让你们装乞丐都找不到。 李宜安没想到堂堂大将军的手下,竟然也能想到装乞丐混入安州,真是阴损! 那老汉也不顾,扯了另一只鸡腿大吃起来,还说道:“小王爷,这次你过了老爷子的寿辰可真得回徐州了。徐州那边最近出的铁矿跟凉国有关,我还想回去凑个热闹呢!” “凉国?” “是啊!那铁矿被挖了大半了,都是被凉国挖走的。” “那你走啊,带上你的这些人都走!”李宜安巴不得他们走。 王良给了个李宜安“你不仗义”的眼神,他们当然得一起走啊! 第71章 李宜安懒得搭理王良。 “老大,我回来了。”忽然一声。 李宜安望向门口,他新收的小弟回来了。 那小孩头发微卷,浑身搭着七七八八的烂补丁乞丐服,一回来就看着李宜安面前的烤鸡流口水。 “先说事,说完我赏你。”李宜安高兴道。 狗蛋儿搓了搓手,立马坐下来掰断烤鸡的脖子。 “小屁孩,你咋还不会吃啊!光啃这没肉的。” 李宜安踹了多话的老汉王良一脚。 “我就喜欢啃这没肉的。”察觉到对面的眼神一盯,马上擦了擦嘴,禀报道,“苏大小姐今天去了书院和宋氏酒楼,然后和那位李公子回了苏府。” “小王,你咋总盯着人苏大小姐看啊?你不会是喜欢了将军的女儿了吧!” “你管我?” “别瞧我大老粗,但我也知道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知道,小王你的心思不是苏大小姐。” “那是谁?老大不是叫我天天盯着苏大小姐吗?”狗蛋儿不懂了。 李宜安白了眼两人,心里却有些忧虑,他怕苏明月做傻事。 * 李温霞一听又是太子带苏明月喝酒,心中就生了不小的怨气。之前夜里带着苏明月不归,白天带着骑马打猎,现在又带着喝得烂醉。 都说太子仁德,上京第一纨绔是那小王爷,可现在,这太子也不见得仁德到哪里去。 李温霞实在心疼女儿,去看了苏明月。 苏明月裹着被子,还在大喊大叫,“李宜修,负心汉。都说喜欢我了,还去招惹我堂妹。” “哎哟,明月啊,你怎么喝成这样啊!醒酒汤呢?”李温霞叫道。 苏明月看着眼前人,一下抱住,痛哭流涕似的,“祖父,您说得对,我该离太子远远的。我听您话,再也不理他了。” “明月此话当真?”李温霞闻言,忙喜道。 苏明月醉醺醺地点了点头。 等到一碗醒酒汤下肚,苏明月立马呼呼大睡了。 半下午时,苏明月酒醒了大半。 李温霞听苏明月醒了,“明月,你可好点了?你还记得你喝醉前都说了什么?” 苏明月看了眼兰舟,疑惑道:“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要听你祖父的话,离那位太子殿下远远的。” 苏明月闻声,沉默不语。 “今天的事娘都听说了。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太子殿下。他现在是储君,以后还会是皇帝,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明月,你若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殿下不是个好的选择啊!娘的话,你明白吗?”李温霞劝道。 苏明月听了,沉默了半晌,“好,娘,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见太子殿下了。” 李温霞高兴极了,“既然你答应娘了,娘就把这事跟你祖父说了。他这几天……哎!” 李温霞没说,但苏明月能猜到,苏贤定是被她气得厉害,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温霞摸了摸她的头,又说了许多七七八八的话才离去。 苏贤听说苏明月肯听话了,特地回来吃了顿饭。 他这次见苏明月没精打采的样子,一肚子气生生憋了回去,就只是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毕竟身为尊贵,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哪里都不去了。” 苏明月吃惊似的,一脸沉痛地抬头,又慢慢点了点头。 她呆在苏府,太子殿下若来,就得通过李温霞。次数多了,亦或留的时间久了,都不会合适。 苏贤看着那寂寥单薄的背影,摇了摇头。 苏明月回到夕兰院,休息了会儿,就开始沐浴更衣。 兰舟一边伺候着苏明月,替苏明月抹着桂花精油,一边试探问:“小姐,青莲的死是跟太子殿下和二小姐有关吗?” “不是!”苏明月一口否决。 兰舟就不再问了。她还是太笨了,猜不透小姐这些事的背后到底是为了针对谁? “小姐,我也想去。”兰舟担心道。她知道,今晚苏明月还要去一趟星娆姑娘那里,可星娆姑娘那地方可不是个好地方。 “你留在这里,有人来找我,你便说我睡下了。”苏明月从浴桶里站起身来,等擦干身上的水后,换了身男装。 王良发现天都黑成这样了,李宜安还没回来,朝角落里的一个人吩咐道:“去看看,他怎么还没回来?” “是!” 王良见回来的人带回了狗蛋儿,震惊挑眉道:“他又跑了?” 那人默认。 王良看向狗蛋儿,歪着脖子好奇道:“狗蛋儿,你老大怎么又跑了,你告诉我,他跑哪儿去了,我明天给你吃鸡。” 鸡? 狗蛋儿舔了舔嘴唇,吞吞吐吐道:“君、君子不受你蛊惑!” “你不是君子,你是乞丐。” “那我也是乞丐里的君子。” 王良龇着牙地摇头,两只臭猴子,“把他吊起来,打沙包一百下。” 怡红院内,星娆问着对面的人喝什么味道的果汁。 “今天怎么不喝酒改喝果汁了?”苏明月笑问。 “谈正事,忘了怎么办?”星娆喝了口草莓汁,“人我已经确定好了。” “我能先看一眼吗?” 星娆指了指自己。 苏明月一怔,“你?” “苏大小姐认为我不行?”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交给另一个人比较好。”苏明月认真道。 “富贵险中求。连苏大小姐这么双耳不闻天下事的人,都能摸到怡红院的底。我也想知道,其他人知不知晓。” 苏明月站起来走到窗边,叹了口气,“我跟你的交易,不会拿那件事当筹码。该给的,我会给。” “那星娆便多谢苏大小姐不杀之恩了。” “祝我们合作愉快。”星娆举杯。 苏明月靠在窗前愣了下,跟着举杯。 苏明月回去之时,故意挑了条小路,直到走到无人处,才道:“出来吧!” 李宜安望了望四周,此处无人,苏明月是发现他了。 无可奈何地走出来,“你怎么发现我的?” “你还好意思说。”苏明月笑着走过去。 她也不知为何,刚刚在窗边闻到了那股香味,那股以前在李宜安身上闻到的可以宁神的味道。 “你怎么还在安州?”苏明月担心道。 李宜安仔仔细细地看着苏明月,发现她眼中似乎对他留有情意,试着叫道:“苏明月?” “嗯?” 那双澄澈而熟悉的眼眸,让李宜安一下就抱住了她。 他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和李宜修走了,那样漠然的她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他见过的她。 他知道她身上恐怕有什么秘密,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等着,想着她还会回来。 早知道她还是她,他就快些来找她了。 苏明月抱着那个温暖的怀抱,也觉得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还走吗?” 李宜安根本就没走过,他其实从来没有真的打算离开安州。 “谁叫某人,我走了都不挽留一下。” “那不是你的命更重要吗?而且,我那么伤心,我也没见你安慰我一下啊?”苏明月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小小的埋怨。李宜安走后,她就算理解,但还是有些难过。 “那不是你不需要安慰吗?只想找到真凶,还有脑子去质问苏蓁儿?”都没见过她这么坚硬的人,半路他被胡副将请回去,她不留他就算了,还有心思叫他走。 “我需要。”苏明月努嘴道。 “我也需要!”李宜安将苏明月重新拥入怀中。 他没打算离开,可没料到苏明月丝毫不通人情,回来还看见她跟李宜修连在一起。 李宜修忍了这么久,一直按兵不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李宜安想起李宜修,又抱了抱身边的人,还是问道:“明月,你是不是要对付李宜修?” 他猜到了杀青莲的人与李宜修有关,苏明月是不是也知道了? 苏明月一愣,推开李宜安,有些严肃道:“你都知道了?” “你不能跟他们合作。” 苏明月想起之前的事,反而问道:“你都知道了多少?” 李宜安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怡红院,知道的可能不只眼前这些。 “不管我知道多少,你只要知道,他们是凉国人,你跟他们合作……” “我知道他们是凉国人。”苏明月淡定道。 “你知道?”李宜安疑惑,知道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合作? 他猜到他们的真实身份,还是因为今日王良的话提醒了他。让他和苏家绑到一起,齐国之内,无人想看到,但齐国之外就并不保证了。 “如果他们想要李宜修死,那是他们的事情。”苏明月转身道。凉国没安好心,以后还会与齐国开战。上辈子她爹也可以算是死于那场战事。 “你想要李宜修死?”李宜安震惊,原来苏明月知道找他们合作的后果。 “没有。”苏明月否道。 她只是让想要李宜修在苏家身败名裂,至于星娆他们动不动手,是他们的事。 虽然李宜修死,她也能接受。 寂静的小道变得更加寂静。 李宜安看着眼前的苏明月,她一身玄衣男装,俊逸秀气,单薄的背影投下长影,让人感觉如月色那样凉,那样陌生。 变了。 她变了,变得不像他认识的那个直率善良,坚持自己道义,明辨是非的苏明月了。 “你不是苏明月。” “嗯?”苏明月诧异回头,什么叫她不是苏明月? 疑惑的目光陡然清明,苏明月迎着月光,微微一笑,“你说的是我?” 第72章 眼前的人忽然气质全变了,没有那么重的锐气和锐意,但和之前的那个苏明月又似乎不同。 “不用这么惊讶,因为,我也没想到我还能在。”她本是苏明月上辈子的怨念,按理说,这辈子的苏明月既生了足够多的怨,她就该消融进本体的。 一个人的怨念,到了极致,也终只有那么多,就像爱。 她本是苏明月。 所以一旦苏明月生了怨,便就会多了分无情,多了分冷漠,多了份连李宜安都觉得陌生的气质。 “我不知道自己能出来多久,长话短说,你看着点她,她涉世不深……” 李宜安等着接下来的话,结果只看到苏明月看着他,那疑惑而稍显严肃的样子,又变回来了? 见李宜安沉默不语,苏明月便道:“这件事你若不赞同,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我先回去了。” “明月。”李宜安已经彻底肯定了,现在的苏明月这样子并不是她体内的另一个自己捣的鬼,拉住她,实在想不明白她以前都能不与书院的那些人计较,为什么这次要这么糊涂? 晓之以情道:“李宜修是太子,他一死,大齐整个格局都会发生动荡,你这样做,很可能会造成大齐内乱。而且,李宜修若死在苏家,苏家也难逃干系,你到时候让苏家怎么办?” “内乱停过吗?”苏明月反问,神色同样认真,“他杀你,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李宜安一怔,神色狐疑地看着苏明月,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至于苏家。凉国不安好心,一直觊觎大齐。不到一年,凉齐之间就会开战。我爹正值壮年,也是现在朝廷中最为得力的武将,而他能打败凉国一次,就能打败他们第二次。” “所以,太子就算死在苏家,苏家世代功勋,只要没有证据,苏家就可以全身而退,然后凭借之后的大战,夺得功勋,重回荣耀。” 苏家的确会不好过一段时间,可最终的结果是,苏家只会毫发无损,越来越好。而李宜修,会死! 李宜安之前还在怀疑苏明月是不是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又听到苏明月后面的一席话,忍不住讥讽道:“苏明月,你又犯蠢了吗?” “你的这些话里蕴含多少变数,你凭什么保证怡红院的那些人不栽赃嫁祸给苏家以除掉你爹,你又凭什么保证梁齐会开战,还有,又凭什么认为皇上会派你爹去?” “更何况,战场上从来没有什么打败一次,就能打败第二次的道理。骄兵必败,你不懂?” 李宜安看着苏明月被他骂得有些呆愣害怕,懊恼地抬起手,将人按进怀里,“明月,出了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解决,你不要这样冲动好不好?” “李宜修真的不能轻易死去,会出大乱子的。” 苏明月静静地靠在李宜安的怀里,闭着眼冷静了会儿,还是道:“我说了,他死不死,决定权不在我手上。” 她没想他死,只是想让他在苏家身败名裂,彻底断了与苏家联姻的可能性。 而至于她为什么能保证这些都会发生,自然是因为她悲惨的上辈子换来的那些记忆。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眼前人能这样劝她,“方寒,谢谢你。你说得对,骄兵必败,但我这次,不会败!那些变数,也不会是什么变数。” 李宜修神情一滞,“你刚刚叫我什么?” 苏明月微微一笑,“方寒啊!” 她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李宜修会对付一个少年。但她记忆里,李宜修对一个叫方寒的人十分不喜。而后来,方寒展示的治世之能,经纬天下之才,确实世间少有。而这样的人,却跟那纨绔王爷十分要好。 李宜修那样行针步线,百密不疏的人,恐怕也是暗中对这个不构成自己威胁的弟弟,防患于未然,才如此对眼前人穷追不舍。 而更重要的是,方家跟苏家,此前世代交好,也符合苏承国所说的故人之子。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有把握吗?就像这样,虽然你我从没见过,但我知道你的事。你,是不是还喜欢过一个叫燕儿的头牌,但人家看都不想看你。” 李宜安想笑,可又笑不出。 她居然以为他是方寒。 说到这里,苏明月咳嗽了声,微微凶道:“你以前我不管,但你现在遇上我了,若是你还想继续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就得洁身自好。” “我一直都很洁身自好。”他从没让其他女人入过他的眼。 苏明月虽然知道这是假话,但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我急什么,我本来有桩娃娃亲的,就那个苏家。若他们还在上京,小爷我早就定亲了,比你们都快!”曾经的方寒,为了争强斗胜,说过这样的话。 李宜安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拳头微微蜷缩,方寒知道,她是不是也知道? “等我处理好苏家的事,我们就在一起。这辈子,我都不会嫁进皇家的,更不会嫁给李宜修。你之前叫我等你,那你也等等我,好不好,方寒?” 方寒? 那一声方寒不绝于耳。 李宜安抽回手,苍白笑道:“你既然知道方寒,那你知道方寒最好的朋友是谁吗?” “你说的可是那个纨绔的小王爷,安王李宜安?” “他不是顶纨绔了,千金买酒,醉洒街头。谁不顺他的意了,轻则挂城楼三日,重则入京郊煤矿。向来官见官怕,民见民怕,是个仗着皇上宠爱,极不好惹的主儿。” 苏明月说完才想起这人是他的朋友,想要添一些好处说上,可她脑子里蓦地关于这位惊风云的人物,只记得这么多,还记得的就是他和方寒十分要好。干脆又补道:“不过,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想必也并非如传言中的那么不堪。” “他就是那么不堪,你说得对。”李宜安道。 说完就走了。 “方寒。” “想让我送你回去?”李宜安勉强笑道。 苏明月想起李宜修如今还在安州,方寒好不容易打扮成了乞丐才躲过,“我自己回去就好。你……” 苏明月握了握双手,“万事小心。” 李宜安点了点头。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转身,背离而去。 李宜安走了几步,抬头望月。 他气什么呢?她那么不喜欢姓李的,那么不想嫁进皇室,这样不也挺好,至少这次是个男人! 苏明月犹犹豫豫,听得后面脚步声,陡然转身,见到身后的人,又委屈又开心地提起嘴角,她舍不得。 等着被人拥入怀里,她也踮起脚尖,离他更近。 苏明月紧紧抱着眼前人。 李宜安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主动,她方才是在等他。 心中触动,还是道:“明月,我不是方寒。”他不想骗她,也不想顶着别人的名字得到她的喜欢,不论是本该是他的,还是可能是偷来的。 苏明月一怔,不是方寒? 难怪她感觉他刚刚不是很开心似的,她认错人了? “你不是方寒,那你是谁?”苏明月抬头尴尬地问着。 李宜安想起自己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说,但你要知道,我不是方寒,下次猜不准就不要猜了,我不喜欢你把我认成别的男人。” 这样他会以为,她是不是因为喜欢别的男人才喜欢他。 再次遇上他这般暗淡无神似有神的眼神,苏明月才意识到他是不高兴,另一种隐忍的不高兴。 苏明月点头,认真道:“我喜欢的是你,无论你是谁,我都喜欢。” 李宜安笑了笑,小蠢货,怎么能这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他会很容易当真的。 苏明月抬着一张试图讨好,让对方不生气的脸,殊不知这样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的样子,才最惑人。 李宜安微微舔了舔干燥的唇,落入苏明月的眼中。 两个人靠得极近,莫名生出一种暧昧。 苏明月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李宜安看着那不知尴尬还是吃惊的模样,不管了,他就是想亲她,她若不喜欢,亲了再说。 李宜安捧着她的头就亲了下去。 苏明月初时微微缩了下。她上辈子一直与李宜修以礼相待,最大的亲近便只有牵手和拥抱。而如今,她虽然知道这样或许不好,但欢喜这种感觉。 得寸进尺地攻城略地,苏明月缩得厉害,但是仍阻挡不了对方的侵势。 待苏明月脸色通红到了脖子以下,李宜安才放开她,知她不喜欢这种吻法,在她耳边小声道:“下次这样,放在你我成亲之时如何?” 苏明月像只偷东西的松鼠,怯怯地看着他,“谁……谁说我们要成亲了?” 李宜安笑得合不拢嘴,她知不知道她这番和平时大相径庭的小女子娇羞模样,让他心痒难耐啊! 李宜安拉住她的手一边摩挲一边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娶你,你嫁我。” “我都说了我还没答应。” “然后我们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谁要跟你生孩子?” “我们俩都好看,无论男孩和女孩,一定都会好看的。” “谁要嫁给你了?” “男孩儿叫安安,女孩儿叫苏苏。” “我都说了,我还没答应!” “我们一家四口游山玩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都说了,我不嫁你,你自己去吧!”都不听她话,自己玩去吧。苏明月气得都有些不想理他了。 李宜安眼疾手快地把人拉回来,搂住她腰,双眼灼灼,潋滟如光,“你答应不就都有了?” 恬不知耻! …… 李宜安送苏明月回到苏府,想起今夜之事。 “那件事……” “那件事……”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李宜安笑道。 “我会想办法,保证让他们不能杀李宜修。” “我也会多留意他们的。” 两人顿了会儿,李宜安走近,轻轻地抱了下她,“想要做什么,去做吧!一切有我。” 苏明月点头。直到遇到他,她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这么软,软得听进他所有的话。 看着人影消失在黑暗中,苏明月才转身回房间。 第73章 “我要让李宜修活着。”苏明月再次偷跑出了门。 今日日头有些烈,照得不拿把扇子扇扇都嫌热。 星娆轻摇罗扇,一身紫衣魅人,轻笑道:“苏大小姐这是不相信我?” 苏明月微微一笑,“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已经跟你说了,第二件事,就是我要李宜修安然无恙地活着离开苏府。” “酬金是,你们凉国圣物的线索。” 星娆闻声一滞,罗扇定格了一瞬,再次轻轻摇起,“你知道圣物在哪里?” “我不知道在哪里,只是知道一些线索,就看你们想不想要了。” 星娆浅笑夺人,忽然俯身,手搭在苏明月的手上,“苏大小姐真是厉害,蜗居在这小小的安州,竟能知晓天下事。要不,我们换个,您告诉星娆,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眼下的泪痣妖娆妩媚,那双眼更是柔媚得要夺人心魂,苏明月心中蓦地一紧,把手抽回来搭在身前,“这笔生意你若同意,我可以保证,你们找到圣物的把握在七成以上。告辞!” 星娆看着那窈窕稳重的背影,轻轻地笑出声,她之前说苏明月有趣,如今看来,岂止是有趣,简直是有趣得想要把她绑来,看看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呢! * 苏贤寿辰那天,热闹非凡。 许多人都趁着此次机会来巴结苏家,李宜修也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到苏府。 李温霞知道此次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李宜修了,叮嘱了几句苏明月便去忙了。 苏明月送走李温霞便一个人呆在后花园,不去前厅凑那个热闹。 兰舟远远看见苏蓁儿从抄手游廊里走过来,提醒道:“小姐,二小姐往我们这边来了。” 苏明月轻轻一瞥,“你去看看那边准备好没有?” 兰舟闻言,心中知晓苏明月的意思,退了下去。 “堂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苏蓁儿走过来道。 柳枝垂挂,苏明月坐在花园里的石桌前,开门见山地道:“苏蓁儿,你不是来安州就是想要得到一门好亲事,我给你。” 苏明月自那夜想了许多,她已经惩罚苏蓁儿惩罚得够多了,而且,她之前去吓过苏蓁儿,知道苏蓁儿与青莲之死无关。 她仁慈一点,只要苏蓁儿不再碍事,乖乖回上京,她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苏蓁儿闻声一愣,心中泛起万分波澜,微微笑道:“堂姐在说什么呢?我来安州是为了侍奉祖父,替父亲母亲尽孝的。” “那如今祖父在前厅忙得不可开交,这可是你尽孝的好时机啊,怎么尽到这儿来了?” 苏蓁儿捏紧帕子,心里的小九九好像在苏明月面前无所遁从,“堂姐说的是,蓁儿这就去陪祖父。” 苏明月轻蔑地看着两人离开,继续等着来人。 春桃这段日子跟着苏蓁儿可是受了不少窝囊气。虽然也不算受气,但就是无形之中,她们到哪儿都得谨小慎微,在苏明月面前是,在李宜修面前是,在李温霞和苏贤面前,还是! 许是这样的日子终归算是不痛不痒,没给她造成实质的伤害,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不满道:“小姐,咱们这就走了,你不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想见太子殿下吗?” 苏蓁儿今日早起,打扮了好一番,连带春桃都没睡好觉。 “不走留在那儿挨骂吗?”事实上,苏明月越是如此,苏蓁儿也越是不甘心。 苏明月这时候在后花园里喝酒,是又想装悲痛惹李宜修怜惜吗? 青莲都死了多久了,还在装! 苏蓁儿神色阴鸷,待走到前厅,才稍稍拾起笑容。 她来到苏贤身边,恰好遇见李宜修给苏贤送礼。 “此扇贵重,老朽受不起。”苏贤没给李宜修好脸色地道。 “祖父不是颇喜宝相大师之画。太子殿下既诚心相送,今日又是难得喜庆的日子,何不喜上加喜,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祖父,您就收下殿下的一片苦心吧,殿下也是想让你过一个称心如意的寿辰而已。”苏蓁儿撒娇道。 苏贤黑着脸睨了眼身边人。他手里的折扇早就合拢,苏蓁儿未见便知此礼,明显是胳膊肘早就偏向了外人。 而此时,他见着苏蓁儿话里是对着他撒娇,结果眼睛里全是另一个人,连他不喜生厌都没发现,更是气闷。 长大的孙女,快要泼出去的水! 李宜修感激地朝苏蓁儿一笑,弯腰谦逊道:“这扇子,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还望苏老收下。” 话说至此,行礼至此,苏贤闭了闭眼,“既然如此,我便多谢李公子好意。今日府中颇忙,老朽还有其他贵客招待,还请李公子自便!” 苏蓁儿没料到苏贤收了礼物,连陪都不愿陪一下李宜修。 “殿下若不嫌弃,蓁儿可以陪殿下在府里四处转转。” “蓁儿!”还没走远的苏贤闻言,沉声道,“你过来,我有事交代于你。” 李宜修疏离地道:“二小姐,我自己便可。”说完便转身就走。 苏蓁儿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李宜修,还是到了苏贤跟前。 苏贤鼻孔出气,“我交代于你的《女则》可抄完了?” 苏蓁儿的《女则》才抄了不到三遍,害怕苏贤提出检查,摇头道:“没、没有。” “明月如今都知道避嫌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苏贤无可奈何地长叹道。 李宜修对苏家有所求,而他所求之人,也只会是苏明月,苏蓁儿怎么不明白? 苏蓁儿委屈地低着头,苏明月当然该避嫌,但她又为什么要避?她除了苏家之女的身份,没有做将军的爹,才不怕势大招人忌惮。 苏贤见状,“《女则》你不必再抄了。”心没放在这上面,抄再多也无济于事。 苏蓁儿闻言一喜,抬头看向苏贤,便听苏贤道:“今日之后,你便收拾回上京吧!” “祖父!”苏贤头也没回。 “老爷,二小姐还小,又正值花季,不懂人心险恶,难免过于纯真了些。”刘老伯道。 “我倒是希望她那是纯真,而不是小小的妇人之见!”苏贤言辞犀利地道。他暗地调查了番苏蓁儿,有些事可算不上什么纯真。 他本还想着给苏蓁儿物色好一门亲事,等到苏蓁儿及笄,就把这事确认下来,也好让她离开他的身边后,后半辈子能无忧无虑。 “哎!”苏贤长叹一口气,世事难料啊!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势字背后,是玩弄。 “二小姐,老爷什么意思啊?”春桃忍不住道。 完了! 苏贤要赶她走! 苏蓁儿忍不住抱住自己双臂,声音如一缕气从嘴边呼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要赶我走。” “蓁儿,你将你祖父讨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你祖父若是心疼你,一定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再等你回到上京,那些什么尚书之女,你也是可以比得的。” 她谁也比不了了。 “小姐?”春桃见叫不应苏蓁儿,只能推了一下苏蓁儿,这一下竟然将苏蓁儿险些推到。 “小姐!”苏蓁儿踉跄了几步,被春桃扶住,“我们该怎么办啊?” 就连她都知道,只要以后苏蓁儿好,她跟着苏蓁儿,以后的日子自然也好。可万一以后苏蓁儿不好,那岂不是她也不好了? 苏蓁儿缓了几息,想起后花园的人,不,她还有机会。只要那人愿意,她以后就会比谁都嫁得好,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苏蓁儿一来到后花园,石桌上除了两个酒杯和一壶酒,什么都没有。 他们人呢? 苏蓁儿四处张望,正好看见远处的人影,跟了上去。 李宜修找到苏明月时,苏明月立马想逃。 “明月,你还在生气?”李宜修拉住她。 苏明月冷着脸,“太子殿下,请自重。” 李宜修放开她,“又在喝酒?” 苏明月不搭理他。 “孤陪你。” 酒过三杯,苏明月干喝不说话。 “送给你。”李宜修掏出一只凤凰金簪,那只凤凰金簪技艺精湛,栩栩如生,高高地扬起头颅,好像正要展翅高飞。 “我替你簪上。” 苏明月条件反射性地站起身躲避。 这只金簪,她有过,死后被苏蓁儿拿走了。 李宜修没料到他如此表明心意,还遭到拒绝。 苏明月反应过来,抿了下唇,抬头道:“殿下可愿以后只有我一人?” 杨柳飘飘。 李宜修眉头一凛,将抬起簪子的手收了回来,“孤是太子,明月何时这般糊涂了?” 透明的波澜如潮水。 苏明月怔怔地看了眼手里的酒杯,又仓惶放下。 “殿下!”娄衡惊道,苏明月竟然泼了李宜修。 李宜修也握着那只金簪,摸着那顺着金簪淌过来的水,脸色阴沉,酒水划过,落在石凳上。 兰舟担心地在旁看着,她不知道苏明月会泼李宜修,这可是大罪。 “我,我给你换身衣裳。”苏明月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低头心虚道。 娄衡不满地看了眼她,触犯了当今太子,以为只是换身衣裳就可的? “苏小姐,你知不知道这只金簪代表着什么意思?” 李宜修是想让她做太子妃! 李宜修生下来就贵为太子,何时受过这般的侮辱? 低着头的苏明月眼里似有些波澜,又似平静万分,凤凰嘛,她岂会不知? 可她厌弃了那只金光闪闪的凤凰。 再抬头时,含着丝悔过,“是民女手滑,还请殿下恕罪。” “明月,孤虽不能许你此后只你一人,但孤许你,相守白头,只与你一人,可还愿意?”李宜修扶起苏明月,阴霾散去,尽是温柔。 苏明月闻言,仿佛旧时同景,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她真的看不明白李宜修。 同样的话,他又说出了口。他对她的好,几乎全和上辈子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到即使重生了,她都分不清真假。 “您可,真的喜欢过我?”发自肺腑和灵魂的一问,苏明月真的想知道,李宜修可喜欢过她? “红衣兮飘飘,情种也,覆水兮舀舀,难取也。红衣如覆水,此情难收。您说,是真还是假?”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何当得起他一个“您”字! 苏明月笑了笑,没说话,带李宜修到了东次间。 “您先在此处歇歇,我带他去取衣裳。”似乎是怕李宜修误会,苏明月又解释道,“我怕我拿来的您不合适,您浑身湿透,也不便到处乱走。” “好,孤等你。”李宜修未觉异常,爽快答应道。 苏明月提着裙子转身离开。 她会来,再来时,不止她一人! 今日,就让她和苏蓁儿还有李宜修,都一刀两断吧! 第74章 星娆看着脖子底下的利刃,“小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叫你老实点。”李宜修手一压,刀口渐渐染红。 那双桃花眼,笑意徐徐,好像只是摘了朵梅花要给旁人看。 星娆脖颈生疼,面容无惧,她过的便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看淡生死。 视线扫过屋内的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他们正压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 “小王爷叫星娆老实,也该让星娆明白,如何才算老实才对!”手下半指飞刀,隐隐露出边缘,人不多,或许可以一战。 “别耍花招。” 星娆微微一愣,收了手下动作。 “很难吗?”李宜修好像根本不知道星娆的小动作,随后冷道,“今日她的计划,谁要乱了,我杀谁!” “噌”的一声,短刀刺在星娆桌前的案几前,星娆觑着那短刀刃上锋利的寒光,受制于人,应道:“好!” “难道你以为你还能有其他选择?”李宜安不屑着,支頤着看向那个丫鬟,“想救你的那些同伴,包括她,照你们原计划做。” “把她放了。”李宜安示意。 那个模样秀丽的丫鬟瞧了瞧星娆,星娆微微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李宜安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星娆弯起嘴角,脖子上的血已经被她擦干,只有一条红色如线,声音魅惑道:“没想到小王爷表面不贪恋权势,内里也是有着大抱负的人啊!” 李宜安在上京除了虚职,所担任的实职也全是表面功夫,由下面的人接管着。上京的人都知道,那少年王爷,是个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的纨绔。 可这次,他竟然要帮着苏明月对付李宜修。 传言,李宜修和李宜安两人,可是亲如同胞同母的兄弟,旁人羡煞不已的呢! “你有话说?”李宜安无聊问。 星娆一笑,“王爷恐怕也知道此次刺杀你的人是谁了吧?” 李宜安意味深然地看着星娆。 星娆却好像丝毫不知,犹自道:“王爷,此次若事成,太子威名受损,这可是您的好机会呢!” “所以我还要谢你?” “谢倒不必,只求王爷放了我的那些人。” “哼!”李宜安冷哼一声,“我若没记错,此事是你与她的交易。怎么,一桩买卖,几头卖,你们金阁就是这么做买卖的?” “买卖,只要有人买,同样的东西,我多卖几个人又何妨?”星娆表面还能云淡风轻如平常,心中却汹涌万分。 短短时间,李宜安竟然也能摸清他们的来历,这到底是多可怕的能力! 还是该说,这到底是多可怕的人,多么可怕的一个种族! “可惜,我不买,我想卖!”李宜安偏头撑在案几上道 星娆一愣,笑着试探道:“王爷想怎么卖?” 李宜安眼中精光一闪,“我要你的人,成为太子妃!” 留在这儿无聊这么久,他可不是白留的。 * 苏明月带娄衡挑着自己房间里的男装,“怎么,没有太子殿下喜欢的?” 娄衡冷着脸摇头,“太子殿下穿不了。” 苏明月疑惑了瞬,明白过来,又为难道:“可我这里没有别的衣服了。” 娄衡沉默不言,要去找李宜修禀报此事。 “等一下。”苏明月叫住娄衡,“我让兰舟陪你去马厩牵一匹马,你出去替太子殿下买一件合身的衣裳。” 娄衡犹豫。 “难道你想让殿下衣衫不整地参加我祖父的寿辰,这场寿辰对殿下不是很重要?” 娄衡想起李宜修来安州的目的,点了点头。 苏明月见娄衡被她支走,想着那边也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 来到大厅,也不顾李温霞在招待客人。 “娘,你这儿有没有年轻男子的衣服?” 李温霞看了眼周围众人,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此时在她身边的人表面上是书院里的家长,可实际上都是安州有头有脸的家中主母。苏明月如此不分场合地提什么男子,李温霞微怒地看着她。 苏明月却好像不知,解释道:“我刚刚不小心给太子的衣服打湿了,现在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给他换。” 太子? 旁人一听太子,都是一脸惊奇,“太子也来了?” 李温霞头疼地看着苏明月,这是又要闹哪一出? “你不是答应娘,不和太子来往了吗?”李温霞看了眼周围的人,难不成苏明月又反悔了,故意在人前提起太子,让苏家和太子之间坐实关系密切的事实? “娘,你快找件衣裳给女儿吧,宴席快开始了,他快来不及参加了。” 此时,苏贤也带着人来,问:“明月,你着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苏明月回道:“我着急找娘,一时没找到,所以想问问祖父知不知道?” “哦,行,没事便好。”有人见苏贤过来,不少人为了跟苏贤打上招呼,人流不自觉地朝这边涌动。 有长舌的妇人见到自己的夫君,立即附耳,有大胆者甚至上前,“苏老,听闻当今太子也来您府上为您祝寿,可有此事?” 苏贤灰白的眉头一凛,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一般,却道:“没有此事,宴席快开了,大家快去准备入席吧!” 酒席摆在平日不常用却地方宽敞的朝华阁,需要路过后花园。 李温霞还是派人找了件衣裳给苏明月,叮嘱了她一番。 苏明月搂着衣裳,故意大摇大摆地在人前绕了下,许多心思不那么单纯的便想方设法地走得慢些,“这园子里的风景真好!” “看那假山,真孤傲,不愧是书香门第,连假山都这么有气质!” 苏明月好像不知长廊上那些步态缓慢的众人,正准备敲门,见春桃过来阻拦,心里一疑,春桃怎么在这里? 恐生变故,害怕被李宜修逃了,当即怒道:“你不让我进去,我偏要进去!” 手一推,就跨门而入。 兰舟还在帮忙拦春桃。她现在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和好欺负,谁要是和苏明月作对,她就是撒泼打滚变成狗也要给她好看。 “你们不能进去!”春桃还在大喊道。 “你给我走开!”兰舟对着春桃又打又骂。 等她好不容易拖着春桃进来了,发现苏明月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光凝向一处。跟着看过去,不由瞪大了双眼。 房间里静谧异常,地上凌乱了一片,矮几摔倒在地上,床上的苏蓁儿几乎不着一缕,只是用破碎的衣裙遮住自己,脸色红润,有些羞涩,又有些得意地望着她们这边。 旁边的李宜修只着下身,肩上还残留着欢爱过后的划痕,慌了神一般地看着苏明月。 “都说了,不让你们进来,你们偏要进来!”春桃见状,反而得意地道。 看模样,如今苏蓁儿已经成了太子的人,这下就只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住嘴!”李宜修阴戾地喝道,望向苏明月,“明月,我没有……” 苏明月冷冷地将衣服放在一旁,还回头看了眼苏蓁儿,眼里压抑的平静。 她不惊讶吗? 不,她惊讶。 她没想到床上的人是苏蓁儿。 蓦地,她心口的那丝浅浅的愉悦荡然无存。 她没想这样害过苏蓁儿。 但事已成舟,不管是谁,只要她告诉苏贤,李宜修就彻底娶不成她了,她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苏明月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不去多问,按照计划进行下去就可。 “明月!”李宜修见苏明月不说一话地离开,想要去追苏明月,却被苏蓁儿拉住,“殿下!” 李宜修阴狠地转身,用手掐着苏蓁儿的脖子,眼里全是愤恨的杀意。 他一中药,苏蓁儿就来了。 苏蓁儿脸色通红,身子渐渐提起来,“殿下,殿下……” 那双柔弱的眸子被迫生泪,划过眼角,眼中逐渐翻白。 再用一分力,苏蓁儿就可以死了。 忽然一声尖叫,不少人鱼贯而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一时竟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 李宜修渐渐回头,狠戾地看向苏蓁儿,“苏蓁儿,你好手段,孤倒是小瞧了你!”倏地用力,将苏蓁儿往旁边一甩。 苏蓁儿头磕在一旁,半捂着身子,泪眼婆娑道:“殿下,蓁儿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李宜修有怒发不出,深呼吸一口,转身抱着苏明月带来的衣服走了。 苏蓁儿被在场所有人看了个笑话。 春桃伺候着她,心中忽地有些害怕,太子殿下那是想杀了苏蓁儿?可她想象中的不是那样的! “春桃,把那簪子捡起来!” 春桃随着目光望过去,是只凤凰,心下一喜,忙捡起来。 却见苏蓁儿忽地握住那只金簪,划过她的手背,“小姐?” 春桃吃痛地想要握住,却被苏蓁儿使劲儿地拉着让血滴在塌上,滴在一块混浊的白布上。 苏蓁儿看着鲜血浸染白布,又哭又笑。 他们俩把所有的事都做了,可到了最后一刻,李宜修居然叫了声苏明月就忍住了,自己解决了。 可她真的如此差吗? 她为了他不顾廉耻地付出了所有,他却还想着为了另一个女人守住最后的那一点净土。 苏明月出了房间便有些站不住脚,脸色因为惊慌而略显苍白,“怎么是苏蓁儿?” 她扒在墙上,前面有人来。 “苏大小姐,太子殿下是不是就在里面,您要不要帮帮忙,帮我们引荐引荐。”有人在她跟前讨好道。 兰舟闻言,立马脸色难看,引荐,屋里现在那情形,能引荐什么? 苏明月轻笑一声,不管是谁,她要报仇,要李宜修名声尽毁,苏蓁儿本来就欠她,“太子殿下此时正高兴无比,你们随便进去就可,他仁德得很,不仅会怪,恐怕还会赏!都进去吧!”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李宜修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75章 众人闻言,纷纷朝那屋内走去。 只有兰舟诧异地看着苏明月。她好像看不懂苏明月了。 她可以见到苏蓁儿被人骂,被人打,认为那是活该,心里甚至有过快意。可如今,也不至于让众人围观,看她失了清白! 苏明月看着这些人鱼贯而入,一声尖叫,却引来更多的人。 她冷眼看着,眼底压抑。 苏蓁儿的出现,好像一场风暴,扰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是应该高兴的,可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一点愧疚。 她愧疚什么,她一点都不该愧疚。苏明月眼里生恨,透着倔强,她一点都不愧疚。 苏明月回到夕兰院,听见兰舟的汇报,点了点头,“小姐这时候要出门?” “我要去问一下星娆,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今日是老爷的寿辰。” 苏明月手指微颤,顿了下,悲叹道:“这寿辰,不是个好的寿辰。” 兰舟没能阻止苏明月,而苏明月也没问到星娆,在夕兰院外遇上了李宜安。 “我知道怎么回事。”李宜安从树下走出来笑道。 他今日为了混进来,打扮成了身着蓝衣的俊俏公子。弯起的嘴角永远那么恣意好看,光影绰绰,在他身上像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冰凉又绚丽。 苏明月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不少,好像找到了栖身之处,被什么包容了下来,“你知道?” “你慌了。”李宜安手指抹过苏明月涂过口脂的红唇,轻笑一声。 苏明月看见李宜安手上的颜色,她走得急,打扮成男子时忘了卸妆了。想擦干净嘴唇,又好奇苏蓁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快告诉我,苏蓁儿怎么在那里?” 李宜修见她把自己擦成了小花唇,一边替她温柔地擦拭,一边取笑道:“没胆量做亏心事,就别去做了!” 苏明月嘴一撅,她哪是没胆量做亏心事,她胆子向来大。只不过,这次太出乎她意料了,所以才着急了点。再看到他眼底温柔认真的动作。 “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苏明月捏着李宜安的衣袖小声道。 李宜安想起之前也有一日,她也这么拉过他,那晶莹剔透的眸子就如同现在,煞是好看,心思一起,昂着下巴道:“求我。” 他想听到她亲口对他撒娇。 树荫下,苏明月一愣,求他? 长睫扑朔,诧异地看着李宜安,一脸你是不是有毛病的样子? 确定李宜安不是有毛病,苏明月恨恨地踢了他一脚,求他? 李宜安没想到苏明月敢踢她,遇上苏明月怒视的目光,小小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月,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好了。” 李宜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苏明月。本来按照计划,是星娆派的人进去的,可是被苏蓁儿抢先进去了,这一进去,她就再也没出来过,反而是她的丫鬟春桃,守在了门口。 “春桃一直守在那里?”苏明月诧异地问。 李宜安点了点头,扶着苏明月的脸,“所以,不怪你,是她自己作贱自己。” 他在暗处瞧见苏明月自从那间屋子出来就表情不对。 苏明月听着这柔声的话语,像一下被戳到软肋,顺着抱着李宜安,躺在他怀里。她没想过要毁了苏蓁儿的清白,她只是想毁掉李宜修,让李宜修再也不能打苏家的主意。 可是如今,她毁掉了苏蓁儿的清白,与杀了苏蓁儿又有何异? 说来也奇怪,她此前还想过让两个人都死的,可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忽然就又不忍心了。 “你觉得,我坏吗?”苏明月躺在李宜安怀里,小心翼翼地问。她不希望他觉得她很坏,害怕。 李宜安微微一笑,似察觉到她内心的颤抖,握着她的手,“明月,你知道善与恶吗?” “在我眼里,善是形容孩童,形容那些从小没沾染过世俗之人的本心。我相信人心本善。” “可后来,所谓的善就变成了成条成框的道义。道义约束之下,便是善。” “我违背了道义,我是不是就是恶了?”苏明月听着这新奇的解释,试着问。 “听过大道三千吗?你会认为其他两千九百九十九条都是恶吗?” 苏明月对于后者摇了摇头。 李宜安松开她,跨了一步看向远方,“所以,世上的东西不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就能评判的。而且,你现在……” “你很干净,算得上善良。”会对陷害过自己的人仁慈,会为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而愧疚,这些都还太善良。 她就像一块璞玉,倘若雕刻,必定会是一块美玉,可失去的,也会有。 就像成长,纸上得来终觉浅,亲身经历的代价,才会深深地刻入骨子里。 苏明月似懂非懂,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算一个好人了,算不上一个善人。 李宜安见苏明月还是懊恼,又干脆简单道:“明月,不要多想。只要合乎大道,你便是善。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有恩报恩,这是最简单的道,你没有走偏。”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有恩报恩,苏明月明白这句话,可是还是不禁问道:“没走偏吗?”她怕自己变成像李宜修一样不择手段的人。大概是那样一份亲情在,她对苏蓁儿始终藏着一份不忍心。 李宜安摸着苏明月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没偏。 苏明月抬头看向李宜安,心里忽然又有丝嫉妒不甘,她用他来开导她? 又不服输地好奇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李宜安如只孔雀,骄傲地仰起头,“你喜欢的人,怎么会差?” 自恋! “有我在,你别一个人不开心了,知道了吗?” 苏明月点了点头。 苏明月跟李宜安说了会儿,心情好了许多,偷偷看向李宜安,也不知为何,她每次和李宜安在一起就会心情平和,即使是坏心情,也总是很容易好起来。 苏明月解了心结,又想起今日寿辰,忙开口道:“既然我已经清楚了事情原委,我就先回去看祖父,他一定气得不轻。” 李宜安点头,又拿出怀里的什么东西,“这个你替我送给苏老太傅,以你的名义。” “这是什么?”苏明月想要看,却被李宜安止住,“你不能看,这是专门给我祖岳父的。” 苏明月闻言,瞪了眼李宜安,“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要遇上她祖父,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三无聘礼,四还来历不明,这么叫他,他得气死。 苏明月认真得不像玩笑,李宜安也郑重点头,“苏老太傅。” “明月,那个东西你千万别看,看了就给不了苏老太傅惊喜了。”李宜安最后笑着叮嘱,直到看不见苏明月人影,才沉下脸来。 苏蓁儿之事,恐怕完不了了。 宴席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当没发生那事一般,只是又明显地在各人的眼神交流之间,充斥着八卦的探究。 “祖父!”苏明月出现在宴席之上。 “明月,你去哪儿了?”李温霞担心道。 “我去取了这个。”苏明月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苏贤曾经给她的那颗人参。 “祖父今日寿辰,明月没什么好的东西给祖父,就借祖父自己的东西讨好祖父了,祝祖父长命百岁,余生无忧!明月也一定会做一个乖孙女的!还有这个,也是明月的一点心意。” 对面的苏蓁儿不由得抬头看了眼苏明月,乖孙女? 是啊,她现在在苏贤眼里,一定很是不堪,一定一点都不乖了。 可那又有什么,如今,她再怎么也算半个太子的人了!也多亏那些人来看,就算李宜修不喜欢她,也掩盖不了她是他的人这个事实。 “祖父,蓁儿也敬你一杯。” “罢了,今日我累了,明月,你扶我回屋休息。” 苏蓁儿端着酒杯的手停止半空中。 苏明月扶着一下仿若苍老了十岁的苏贤,劝慰道:“祖父,您放宽心,就算没有蓁儿了,您还有明月。” 苏贤点头,嘴上道:“今日苏府很热闹,你父亲手底下的人也来了。” “父亲?” 李宜安要控制住星娆布置在苏府里的人,自然得找人,他身边能找的人又能是谁呢? 所以王良就顺道给他道了个喜,还叮嘱了他一句多加小心。只是他没想到,千般小心,却还是会出这样的事。 “明月,答应祖父一件事好吗?” “祖父,您说?” “蓁儿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你不要再走上这条路好吗?” 苏明月一愣,苏贤这话? “不然,你是想和蓁儿共事一夫,还是想各自为营啊!”苏贤焦虑地道。 “祖父是想替蓁儿谋算?”苏明月脚步一顿,试探道。 “哎,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孙女啊!” 苏明月心中又蓦地阴郁起来。在看到李宜修被她成功地害得声名狼藉,看到苏蓁儿不知廉耻地甘愿被辱,她并没有之前想的那种痛快感。 她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一种大仇得报,即使明面上不能张扬肆意地大笑,心里也肯定是畅快的。 可她之前一点都不畅快,反而像压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似的。 然而现在,她更像是被之前的石头压了一块又一块,一点不同情,一点不愧疚,甚至觉得两人现在的结果还不够惨! 他们应该惨到让人再也疼惜不起来,惨到所有人都恨不得踩上一脚才对。 苏家那么好,祖父那么好,为什么要被那两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利用! 可是,她怕苏贤真的气病,怕气得连人参都救不了,所以,她只能笑道:“好。明月答应您,此生都不入皇家。” 苏贤回去后,叹了声,看着书桌上苏明月送的另一样礼物,打开一看,天北残局。 这可是棋道圣物,他找了好多年,可惜传言这天北残局早就消失了。 苏贤仔细看着,纸张和墨迹都还很新,像不久前写的,而这笔迹,显然不是苏明月的笔迹。 明月怎么会有天北残局? 第76章 夜里,星辰在暗黑无云的天空上闪烁。 苏明月喝上了酒,只想大醉一场。 苏贤的寿辰过去了,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 她让李宜修彻底断了娶她的可能,赶走了苏蓁儿,还让两个人成了不知廉耻的一对,这多好啊! 渣男贱女,就该这样的下场! 可她也毁了苏贤的寿辰,让李温霞和苏贤先前操心了她,又要心虑交瘁地操心苏蓁儿。 李宜安见屋顶的人喝着闷酒,醉醺醺的样子,也不怕滚下来。 苏明月听见脚踩瓦片的声音,回头一看,“你来了?” 她以为他早就走了呢! “怎么了?”李宜安轻声问着。 苏明月扑在李宜安怀里,不管不顾地,将李宜安扑倒在房顶之上。 李宜安手脚猝不及然地落在瓦片之上,发出夸夸声,他手揽着苏明月的腰,瞧她脸色通红,眼里怨气迷茫,顿时心疼,她到底怎么了? “小姐?”兰舟听见屋顶的动静,立马跑出来。 见着屋顶上的人,“哑女?” “哑女,你回来了?小姐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喝了许多酒,还跑上屋顶去喝,你既然回来了,和我一起劝劝小姐吧!” “兰舟,我不是叫你回去,你不回去,是不是想看我从这上面滚下来!”苏明月怒声吼道。 兰舟委屈地瘪着嘴。苏明月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开心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 兰舟走后,苏明月又自己从李宜安身上爬了起来,大约是觉得依靠别人太软弱。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她虽不是什么男子汉,不能顶天立地,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要靠别人的小女子。 李宜安跟着坐起来,想要说什么,却见一张陡然放大的脸迎了过来。 苏明月主动封住李宜安的唇畔,双手搂住李宜安的脖子,手中的酒壶因此骨碌碌地滚下去。 兰舟听见声音,从窗户里看过去,只是碎掉的酒壶,在月光下因为酒淌了出来,发着亮。她心中欣喜,太好了,酒壶都碎了,小姐应该是不会喝酒了。 兰舟心里这么想着,就决定不出去看了。 苏明月毫不自知地吻向眼前人,她想忘了这一切,忘掉所有。 黑暗之中,李宜修双眼阴鸷地看着屋顶一幕,手指扣进漆红的柱子里。 他之前陪了苏明月好几日,苏明月都从没跟他亲近过,更别说这样主动亲近。 原以为是苏明月克己复礼,可原来,克己复礼的只是他,苏明月心里,根本没有他! 房顶之上,黑夜之下。 苏明月的主动让李宜安受宠若惊。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乖乖地配合着。 手顺着脸,游走过她的耳垂,扣住她的脖子,不敢太用力,只是配合地跟随着她浅尝辄止。 她的唇齿间尽是酒香,叫人想要掠取更多。 可他知道,苏明月大概只是在发泄怨气,他不应该抢了她的位置,这样配合她发泄就好了。 可这样浅的吻又连绵不绝,实在是磨他。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忍不住咬了下她。 那点出其不意的轻咬,让只想忘记一切的苏明月浑身都好像泛起一股电流,僵了似的望着他,她在干什么? 李宜安有些后悔,他就算难受也想要继续,嘴上冷道:“脑袋清醒了?” 苏明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干脆脸红地别开头,去拿另一壶酒。 苏明月喝着酒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今夜没有月亮。 “明月……”李宜安担心道。 “哑女。”苏明月忽然转身,搂着他,凑近在他耳边道,“男人是毒药对不对,他们都是坏人。” 醉醺醺的话带着热气,“明月。” 苏明月用手抵住他唇,痴痴笑道:“男人是毒药,不能沾,我有你就够啦。” 她摸着眼前人的脸,语气浓浓,又好似带着请求,“我养你一辈子吧,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无论他是谁,她都想养他一辈子。就像之前那样,出了事,她顶着,他也会帮着她,护着她。 李宜安总是很容易被她说动,握住她手,蹭在自己脸上,“你说的都是真的?” 要养他一辈子? 苏明月点头,点着点着就倒在了李宜安怀里,嘴里还念道:“哑女,我养你一辈子吧!” 李宜安轻轻笑着,拥着她,捏着她的耳垂,低头宠溺道:“小滑头。” 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都答应,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也早就想离开那里了。 李宜安将苏明月抱回房间,临走时见苏明月还在装醉,干脆遂着她的意,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苏明月等到人走了,才慢慢睁开眼。想起他在耳边答应的那句话,“小滑头,都答应,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耳垂现在还痒痒的。苏明月捏着自己的耳朵,又用被子将自己捂住,踢着被子,他自己说的都答应,以后她就让他入赘苏家了。 不能反悔! 苏明月又悄悄露出脑袋,兴奋不已,他那么聪明,还叫她小滑头,肯定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激动地翻身用被子捂住,她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试探性地一问,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愿意来,她就收! 苏明月兴奋得想了一夜两人的此前种种,不知不觉间就忘了今天不开心的一切。 她要给他生孩子,男孩儿叫安安,女孩儿叫苏苏。男孩儿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女孩儿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男孩儿要是哥哥,女孩儿要是妹妹…… 苏明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好像睡醒了,可又好像没睡醒,睁眼便瞧见一汪冒着热气的池子。 哗啦一声,池子里冒出一个人。 看样子,似乎是个男子,未着寸缕,苏明月面红耳赤地捂住脸。 “安王殿下。”有道尖声音道,递来了一块毛巾。 苏明月透过指缝看过去,那人的身影,怎么有点像哑女? 一想到此,苏明月就骂了自己一声,她什么时候这么,这么,这么……他要是什么都不穿…… 苏明月赶快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再去看时,场景已经变了。 是在寺庙。 “这位施主,如今已经按照您的安排,对苏姑娘超度了七七四十九天,接下来应当如何?” “她怨念可消了?”那人转身。 苏明月正要去看这身形与哑女相似的人到底长何模样,结果一阵云雾飘过,她厌烦地拨开这些云雾,强行去看,结果忽地睁眼。 入目黑暗,她好像在自己的床上。 这种感觉? 苏明月忽然忆起,这种半夜被梦惊醒的感觉,和上辈子有关? 可是,那个人是谁,她完全没印象啊! 苏明月打了个哈欠,又睡过去了。 翌日,她想起昨晚那令人面红耳赤的梦,拍了拍脸。她明明记得她昨晚做了挺长的梦,怎么就记得美男出浴的画面。 罪过罪过,她不能对不起哑女。 苏明月吃着玉米猪肉的灌汤包,忽然好奇,哑女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现在赶走了苏蓁儿,李宜修短时间肯定招惹不到她,那她是不是…… 该操心自己的事了! “你爹是个老实人。当年你外祖母的一句话,要了你爹军功挣来的所有赏赐,你爹可是眼睛都不眨的。说什么既要娶妻,他所有东西都理应全交于我,任我处置。” 苏明月想起李温霞以前说过的话,又想了上辈子李宜修那些虚情假意的聘礼,她也不要多了,只要他来,她就给他一半…… 苏明月命兰舟清点一下她还有多少钱? “小姐今日心情很好,是因为昨晚哑女来了吗?”兰舟忍不住道。 苏明月被人一下猜中心底事,状若无事地点了点头,“对啊!他昨晚可是答应了我,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哑女不走了吗?”兰舟不是很清楚哑女的事,但她听到哑女也要同她一样,一辈子照顾苏明月,不由高兴起来,那样她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苏明月想了想,她上次虽然猜错了,但他的身份应该不那么简单,可能不会那么简单就抛开一切到她身边。 苏明月又低沉起来,她好像高兴得太早了,“可能还是要走会儿的。” 苏贤和李温霞这两日忙着苏蓁儿的事,苏明月只能干看着。她虽然不想他们两个再为苏蓁儿操心,可养在苏府十年的人要走了,他们不操心怎么可能。 苏蓁儿离开的那天,李温霞千叮咛万叮嘱,说两姐妹没有永远过不去的坎,叫她去送苏蓁儿。 苏明月不情不愿地去了。 “堂姐,我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苏明月睨了眼苏蓁儿,皮笑肉不笑地冷道:“恭喜啊,堂妹,马上就要做太子侧妃了。” 苏蓁儿听着苏明月没好气的话,认为苏明月是故意在笑话她,笑话她忙活了这么久,只是一个太子侧妃。 她眼中闪过怨气,转身道:“二婶,可不可以让堂姐多送送我。我虽然要走了,可是还是舍不得您和祖父。” 苏蓁儿看了眼院内的庭园,苏贤并没有来送她。 “我知道您们事务繁多,不能相送蓁儿,所以可不可以让堂姐送送我?” 苏明月奇怪地看着苏蓁儿,她又要搞什么? 苏明月跟苏蓁儿坐上马车,直到快出了安州地界,才不耐烦道:“堂妹,马上就要出安州了,我就送到这儿了。祝您一路顺风,再也别回来了!” 苏明月正要下马车,站起来的身子忽然无力。 只见车上的苏蓁儿眼神阴狠,笑着开口,“堂姐,我们还得共患难一次才行呢!” “苏蓁儿,你……”苏明月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一黑,只看见了飘过眼前的烟雾。 第77章 娄衡的人看着一行人出了安州地界才返回。 “殿下,苏二小姐已经离开了安州。” 窗前的人似乎是没听见,娄衡再说了次,李宜修才点头。 过了会儿又好似习惯性地问道:“她呢?” 娄衡一愣,李宜修口中的“她”只有一个。而自从李宜修答应娶苏蓁儿为侧妃后,他就擅自将监视苏明月动向的人撤了回来。 “属下去查。” 李宜修想要把人叫住,可是脑海里又想起前些天黑夜屋顶的一幕,不禁拳头紧握。她为什么选择了李宜安也不选他? 论地位,他是太子,论平衡,比起稳定与分裂,他亦是更优,论其他方面,他也不信自己比不上一个随心所欲,顽劣不堪的纨绔子弟。 “你要进去?”第一次见面,她才从马上下来,拿着小皮鞭,闪动着灵动的眼睛,疑惑地问他。 “在下才拜访过苏老先生。” “哦,那你?”苏明月转了下眼珠,皱眉,怎么还不走? “我……”李宜修抬头,眼中倒映着她大汗淋漓的生机勃勃,鬓前的两缕青丝像偏偏蝴蝶,“这就走。” “把我的追风好好带回去,它累了,多给它吃点。” 李宜修叹了口气,论相识,他应该也是早于李宜安的。 李宜安甩掉多嘴多舌的王良后才来到苏府。 王良之前扭着他问在苏府捉来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苏承国已经安排好了,黏着他要把他送回上京。 他才不要一个人回去! 至于捉到的那些人,他们爱怎样就怎样,能查出多少算多少,他也是不会管的,不会多说的。 “兰舟,你家小姐呢?”李宜安来到夕兰院。 兰舟有些不由自主地发愣。她一边发愣,一边看着熟悉的人回答,“小姐送二小姐去了。” 话说完才反应过来,“哑女,你会说话?” 李宜安轻笑一声,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婢,在某些方面都同样地蠢。 “对啊,我会……”他话还没有说完,忽又是皱眉一愣,“你说苏明月去送苏蓁儿了?” 兰州愣愣地点头,看着哑女感觉还有哪里不对劲儿。 可她还没想明白哑女还有哪里不对劲儿,转眼就又看到人急匆匆地跑了。 王良正愁李宜安竟然又溜了,堂堂小王爷,居然为了逃跑学猫叫,真是无耻到没有下限。 见李宜安回来了,他立马逮住,“呵,你还敢回来,看我这次不把你绑了,绑也要绑回上京去。” “出事了!”李宜安急道。 王良捏着李宜安小臂,老神叨叨地摇头,“我信你,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信你。” “真出事了,有关你将军的女儿。” “太子殿下还没放弃大小姐?他不是有了二小姐了吗?”王良八卦疑惑道。 李宜安抿了抿嘴,直接吼道:“苏明月不见了!” 王良仍然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李宜安,你是不是又想跑? 李宜安白了眼王良,“我都跑了,要不是真出事了,我用得着回来吗?” 王良一想,上次李宜安跑了之后回来老实了两天,就是因为想用他的人。这次跑了又跑回来…… 不是真出事了恐怕都不行! “那你说大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来人,点兵!” 李宜安扯了扯手,王良这才准备放过他。 至少经上一次部署安排,李宜安的细小入微值得他敬佩,这次也理所当然地想要听听他的安排。 “小王爷,大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事大还是事小,我们二十个人够吗?”王良恳切问道。 李宜安高高在上地扭头看了眼王良。其实他并不确定苏明月到底出事没有,只是他担心苏蓁儿对苏明月不利。 关于苏明月,他一点都不想冒险。 “她失踪了。你派人在安州往上京的方向找找,如果没有,再扩大范围。” 李宜安见他吩咐完后,王良还望着他,“还不快去!” 王良斗鸡眼似的瞥了眼李宜安,“那你去哪儿啊?” “我当然也是要去找人啊!” “你不和我们一起?”王良穷追不舍地问,直觉告诉他,李宜安还是要跑的。 李宜安龇了龇牙,真难缠。要是像上次那个胡副将多好啊! 可惜。 李宜安假装八风不动地应道:“我不和你们一起,你给我几个人,我带他们去另一个地方找找。” 李宜安看着王良跟那几个人挤眉弄眼的模样,双手环抱着,望着院子里的大树,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闷,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李宜安撒谎说肚子疼,要一个人跟着就可,多了他便秘。 几个人见他说得煞有其事,这种事跟着的人多了可能是会便秘。 李宜安看着那些人站得不太远的模样,扣了扣额头。 “你带纸了吗?”李宜安问身边的人。 身边人愣了愣,摇头。 李宜安扭头示意,去问他们啊。 那人看了眼李宜安和后面的兄弟们,想起王良之前的叮嘱,颇有些犹豫。 “我先去那边等你啊!”李宜安捂着肚子,好像有些憋不住了。 那人见李宜安好像实在忍不了了,回头去找兄弟们。 李宜安见着人走了,连忙一鼓作气,跑过茅房,翻过围墙,混入人群。 “他跑了!” “追!” 李宜安看着眼前的怡红院的牌子,叉腰,他们肯定想不到他会来这里。 接待李宜安的不是星娆本人,而且门外好像也有人,李宜安心中顿时不安,“你们姑姑去哪儿了?” “姑姑外出了。” 哗啦一声,李宜安将才送上来的茶水糕点一推,站起身来满是戾气,“你们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星娆显然是有吩咐过如果李宜安来如何应对。 随着招待之人一声令下,门边立马涌出了不少人。 李宜安冷眼扫过,忽然破窗而出。 立地后马上拿出腰间的信号弹,一拉,轰地一声,红烟久久不散。 “你做了什么?” 李宜安不答,只顺手折了根树枝握在手上当剑,扫过眼前的十几人,“你们,被弃了。” 娄衡在庭院中忽然看见那一缕红烟,立马进去禀报,“殿下,有绯烟信号。” “绯烟?何处?”绯烟在齐国军事中代表着敌国入侵。 王良正派人到路上去查苏明月的踪迹,陡然看见高空中的信号,心中一惊,下令全部折回,前往怡红院。 这红烟久久不散,百姓们不懂却都只当一个热闹奇观,而懂的人心底却被压了块巨石,就连知府也派出了人。 娄衡赶到的时候,李宜安和几个人已经将十几个都收伏了。 随后知府也来了人。 陈守毅望着眼前的太子和王爷,两尊大佛一时立在他身前让他颇感不适。 “下官定会彻查此事,然后上报朝廷。” “做得对,快上报吧,我和二哥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陈守毅一愣,怎么就把大齐两位最尊贵之人的安危交给他了?你们按理,没一个该出现在这里啊? “这件事还是应当彻查清楚再说。话说,七弟此刻不是该在徐州,怎么在这儿,还和这些凉国人在一起?”李宜修不急不缓地问着。 李宜安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消息,追杀我追了一路,不信你问王将军。” 王良瞧了眼小阴贼。他是苏承国的人,身为军中将士,更不该和敌国扯上关系,“回太子殿下,确有此事。他们穷追不舍,手段颇多,跟随属下派来保护王爷的人也在暗处折了不少。幸得王爷机警,寻得他们据点,发出信号弹,联合四方,得以剿灭。” “没剿灭!”王良添油加醋说得正开心,被李宜安打断。 几人望向李宜安,“我之前听他们说,他们的什么姑姑,好像要抓苏将军的女儿,苏明月。” 明月?李宜修看了眼娄衡,娄衡这才附耳禀报。 李宜修生气地看了眼娄衡,发现人没在苏府也不来告诉他! 陈守毅没想到这还牵扯到苏明月了,一下子失了方寸,率先问道:“怎么又和明月扯上关系了?” “听闻苏将军在徐州发现一座铁矿,被凉国私自挖了一大半,如此动作,怕早就有不轨之心了!他们或许是想……”李宜安道。 “人质?”陈守毅惊道。 李宜安不置可否。 李宜修闻言,有些纳闷。李宜安好像想掩藏什么?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找到苏明月。 他们一致地赞同封锁消息,悄悄进行。 苍岚山上,苏明月被泼了一盆水。 抬头看见眼前人,“苏蓁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苏蓁儿阴阴笑着,“我要做什么?” 随后又瞪着双眼阴狠毒辣道:“苏明月,我恨你!” 苏明月望了望四周,简陋得像是一间柴房,手被绑在背后的柱子上,根本逃不掉,瞧了瞧有些发疯的苏蓁儿。 “从小到大,什么好处都是你的。你生来就是大将军的女儿……” “生来就是将军之女,郡主之女,连祖父也喜欢我比你有才华。苏蓁儿,你嫉妒也该有个限度。你都快是太子侧妃的人了,你跟我计较这些干什么?”苏明月真想扒开苏蓁儿的脑袋看看到底装的是什么。上辈子嫉妒她成了太子妃,可这辈子,她跟李宜修八竿子打不着,自己才是和李宜修有关系的人,竟然还想害她! 什么嫉妒,分明就是想害一个人,找上千百万种理由给自己当借口。 “就是因为我是太子侧妃我才要跟你计较。凭什么?”苏蓁儿忽然眼睛发红地蹲下来,扯着苏明月的衣襟,泪流满面。 “从小到大,形声色,男人喜欢的一切,我什么都顾虑着。”所以她声音柔弱乖巧,身材凹凸有致,总是泪眼盈盈,“你比我许多方面都好,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本该讨男人欢心的女人,分明是我强于你,那是我唯一比你好的地方。” “但他为什么不愿意碰我,为什么要因为你不愿意碰我,凭什么?”苏明月从小到大,哪点像女孩子了! 她这样的才更讨男人喜欢,她会比苏明月嫁得好,一直以来,那是她忍让着苏明月的唯一信念。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不如苏明月,她只是个侧妃,那个正妃不是她! 她唯一的一点期望也被打碎了。 苏明月被哭声哭得烦躁,又听得苏蓁儿糊里糊涂的话,李宜修没碰她?可她看见的,还有听到的,“蓁儿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现下又出了这种事。总之,太子殿下既然要了蓁儿,咱们不能委屈了蓁儿。” “你疯了吗?”苏明月忍不住吼道,这种事骗得了李宜修? “对,我是疯了!从我决定不离开那间房间时我就疯了。苏明月,我想了许久,为什么他不愿意碰我,大概便是因为……” 苏蓁儿手掌慢慢爬上苏明月的脸,来回地抚摸着,轻声缓道:“你比我美!” 第78章 “苏蓁儿,你要做什么?”苏明月看着苏蓁儿拿下头上的金簪,想要后退却退无可退,只能挣扎着别开脸。 尖利的尖靠近细嫩白皙的脸庞。 “啊!”鲜血滴在地面。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苏明月试着睁眼,看见地上的血迹和金簪,抬头看着苏蓁儿捂着手背,蹲在原地,手背上流过殷红,眼睛望向窗边。 星娆从门边走进来,言笑晏晏道:“大家都是女孩子,女孩子打哪儿也不能打脸啊!” “怎么,苏大小姐还没明白过来?”星娆看着苏明月吃惊的模样,笑道。 苏明月闻言,扭开头,现在明白了。苏蓁儿的迷药是星娆给的,为的抓她。 “你把我弄出血了。”苏蓁儿吼道。 星娆轻笑一声,“我的太子侧妃娘娘啊,你的脑袋也好像不太好使。” 微微扭头,身后便有人将苏蓁儿压住,有人碰到她刚刚的伤口,疼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怎么回事? “女孩子都是要怜香惜玉的,你们轻点弄她。” 苏明月看见苏蓁儿受制于人,要哭不哭的愤恨模样,跟欠了她十个渣男李宜修似的,“你们要抓的是我,放了她!” “苏大小姐,这次你人都在我手里了,还想用什么跟我谈条件啊?” 苏明月脸色不变,“她那么柔弱,走几步路都不行的人,你要带着她跑?” 星娆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不少人,而且还有人带着包袱,这架势,是准备逃亡。 “自然得带着她了。”星娆挑起苏蓁儿的下巴,“如今好歹是个筹码了,那位太子殿下恐怕还舍不得她,定能为我们争取不少时间的。” 太子?苏蓁儿一听到太子就有些恍惚,他会舍不得她吗? “如果她没来我跟前说那番话,我也认为她这个筹码挺管用的。但是现在不行了。”苏明月不屑道。 星娆一愣,似在判别苏明月话里的真实性,“你跟她说了什么?”她问苏蓁儿。 苏蓁儿想起之前的那些话,她不想自己连个有用的筹码都配不上,“她在胡说,我没说什么。” 苏明月吃惊地看着苏蓁儿,“你难道还真的以为有我在,李宜修会在乎你?” “怎么不会?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他总该对我负责!”苏蓁儿不见棺材不落泪地道。 苏明月扭过头,简直是无可救药! 苏明月被绑着,下山时故意走得慢,苏蓁儿努力走得比她快一丢丢,上马车时还故意挑衅地看着她,好像在说到底是谁不如谁? 苏明月之前打量过这车队,星娆想要伪装成商人。看规模,随行的人会减少。 “苏蓁儿,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能让你消失的人。”苏蓁儿不屑道。合作之前,星娆就答应过她,让苏明月消失。 “凉国,他们是凉国人。” 苏蓁儿一愣,“他们怎么是凉国人?你居然和凉国人勾结,我要告诉太子殿下。” 苏明月不知道苏蓁儿到底怎么和星娆勾结在一起的,只觉得她的脑子都显然有些不够用了,苏蓁儿的脑子怕不是不够用,是根本不能用。 她在决定去找星娆的时候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现在还跑来个苏蓁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算不如苏蓁儿犯蠢。 “两位,聊什么呢?咱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我早上没吃饭,肚子饿。”苏明月道。 “我还以为你在故意拖延时间呢!来人。”星娆给苏明月准备了一碟糕点。 苏明月被绑着双手也不矫情,直接拿手抓。 “苏大小姐也不怕我下毒?” “你要杀我估计早就杀了。”苏明月吃了几个,见苏蓁儿坐在旁边不说话,拿了个问苏蓁儿,“你要不要吃,她们还不知道到哪儿才停?” 苏蓁儿见苏明月手脏得到处都是糕点屑,顿生嫌弃,手打过去,“你别拿过来,我不吃!” 苏明月手没握住,糕点从窗户里掉了出去。 苏明月见状,也懒得搭理,自己继续吃起来。 星娆顿了顿,又被人来报准备出发了。 苏明月默默吃着糕点,毫无异样。 李宜安他们收到消息,苏蓁儿和苏明月都不见了,说是被虏上了山。 派了一队人马上山去却是扑了个空,还中了陷阱,幸好带队的人是李宜安,才减少了伤亡。 “王爷,据查探,下山有好几条路皆有人走过的新痕迹,难以判断苏大小姐她们走的哪一条?” 李宜安看了眼地图,苍岚山有四条下山的路,一条是来时的路,另外三条分别通往三个地方。 李宜安看了眼地图,指了指通往禹岩的路,“先往这个地方看看。” “王爷,这条路有车辙痕迹,而且背离凉国……”有车辙便代表着马车,对于急于逃跑的人肯定不适合,而且选这条路有些南辕北辙之意。 那人见李宜安并未生气,继续道,“是不是先去查一查另外的两条路线?” “恩,好,你们先去,我去看下这条路。” “是!” 李宜安看向地图,这是最绕远回凉国的路,但若选择这条路,会路过好几个繁华的城镇,方便补给,扮成商人也方便。 李宜安看着新鲜的车辙印,的确是通往禹岩。 “王爷,在通往鹿刻的路上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太子殿下和陈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 李宜安一愣,或许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心眼,他想多了,正打算回去。 脚下忽然踢中什么东西,一个花形模样的糕点出现在他脚下,他眉头一皱,这块糕点,出自安州。 跟随那人回去。 “他说找到了他不找了?”李宜修重复道。 娄衡回答道:“安王是这么说的,现在已经休息睡了。” 李宜修闻言,“真睡了?” 娄衡颔首,“是!” 翌日,人不见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李宜安和人调换身份后,连夜就骑马来到了禹岩。 他找了好几家客栈才问到接待了一队新面孔商队的客栈。去马厩查看了一番,那些马品种优良,此刻也丝毫不显疲态,不像长途奔波而来的商队。 苏明月看着守着她和苏蓁儿吃饭的两人,“大哥,有没有擦手的药,这绳子绑得我们手腕都疼。” 苏蓁儿闻言,也眼巴巴地看着两人。 其中一人见状,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另一个人仍然如门神一样一动不动。 苏明月见那人走了,高兴地站起来道:“谢谢大哥!” 又盛了一碗汤道:“早知道大哥们是这么好的人我就早点提出来了。大哥,喝点汤吧,这算是谢谢你们的!” “我……第一次给别人盛汤,大哥能不能喝点啊,不然我有些害怕?”苏明月低着头捂住胸口,手也打颤起来。 手中一空,那人喝完汤放下,又笔直地站着。 “一,二……” 那人疑惑地看着苏明月,在苏明月数到三之后,人就倒了。 苏明月连忙扶住,以免发出多余的声响。 “苏明月,你这是干什么?”苏蓁儿白痴地问道。 “当然逃啊!”要不是为了救苏蓁儿,她才不想用这招。 苏蓁儿犹豫了下,脑袋还没笨到大喊大叫,反而威胁道:“你带我一起逃,不然我就叫。” 苏明月扶了扶额头,然后打开窗户。 苏蓁儿害怕地站在窗口,底下的苏明月忙招手,快跳啊! “把眼睛闭上,跳!” “你还想不想当太子侧妃了?”苏明月小声道。 苏蓁儿听到太子侧妃,纵然千不甘万不愿,可要是没了,她会更心疼的。 闭眼,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高人一等的婚事! 豁出去了。 苏明月接住苏蓁儿,这么沉! 看着躺在她怀里的小胸脯,这么丰腴干嘛? 苏蓁儿睁开眼看着苏明月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忙跳下来道:“你没事吧?” 苏明月摇了摇头,拉着苏蓁儿。 苏蓁儿看着拉住自己的手,忽然想起,小时候苏明月也最爱这么牵她。 两人跑了没多久,后面就传来追着她们的声音。 “我跑不动了。”苏蓁儿气喘吁吁道。 苏明月瞪大眼睛,这才几步,就跑不动了? 看了眼四周,干脆躲进巷子里。 “带上!”苏明月见苏蓁儿嫌弃这些烂背篓,低声吼道。 苏蓁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只好带上。 可惜,还是有人来到了他们跟前。苏明月屏住呼吸,生怕苏蓁儿被发现。 星娆看了眼四周,“他们没在这里。” 苏明月听得脚步声离去,正要拿开头上的背篓,结果又有脚步声近了。 “啊!”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苏蓁儿大叫一声。 苏明月忙举起背篓,望着眼前捂住苏蓁儿嘴的人,四目相对。 彼此眼中光芒绽放。 苏明月喜不自禁地甩开背篓站起来,抱着眼前人。 李宜安也没想到这么巧,他虽然之前找错了客栈,可还是找到了,还那样快。 李宜安抱着苏明月,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用上幸运这个词了。 “咳咳!”苏蓁儿看着相拥的两人,不满地咳嗽了声。 “你怎么来了?” “我们快跑吧!” 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而笑。 苏蓁儿跟在两人身后,“你们等等我啊!” 李宜安牵着苏明月,回头看着上气不接小气的苏蓁儿,好奇,“你怎么把她也救了?” 苏明月也回头不满地看着苏蓁儿。她可能是有病,上辈子都那样惨了,也知道苏蓁儿对不起青莲,可是…… 苏明月握着李宜安的手,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样傻到底是为何? 李宜安发现苏明月的踌躇,搂着她道:“我先带你们去一间安全的客栈,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你要去做什么?”苏明月条件反射性地紧张道。 李宜安微微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闯的祸,我当然得给你殿后了。” “可是你要怎么……”苏明月看着李宜安的自信恣意,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想相信,但还是颇为担心,“你能行吗?” 星娆她们不是善茬。 苏明月跟着李宜安进了一家客栈,又给李宜安讲了凉国圣物的线索和她原本的计划,“你打算怎么办?” 李宜安高傲地扬起头,“当然是用更有力的威慑镇住他们了。” “更有力?”有什么比凉国圣物更能威慑星娆他们的? 看着李宜安离开的背影,苏明月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只能相信。 她要相信他! 第79章 星娆无功而返。 她才回到客栈不久,窗户忽然传来声响,再看,屋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李宜安坐在星娆对面,邪肆一笑,“你来还是我来?” “王爷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星娆心中不安,顿生警惕。 哗啦一声,桌布掀起,星娆倏地起身,再反应过来时,背后已经抵了一把刀。 速度之快,快到她完全没有防备过来。感受着背后的寒冷,星娆面不改色,心里却起了其他心思。 苏明月已经逃了,李宜安还来干什么?而且,他之前的速度…… 比以往都快,至少比他当初被追杀时还要快。 她参与了李宜修的那场追杀,只不过因为她接的任务只是跟李宜修表面合作,她成了追杀白景云的那批人。但是也不是对李宜安那边的动静毫无掌控。她记得很清楚,李宜安当时逃得很狼狈!若是有此速度…… 李宜安挟持着星娆,让所有人都跟了出来。 空旷的院子里,李宜安问道:“还有人吗?” 星娆皱眉,心中越发担忧,“小王爷到底有何贵干?” “你既然叫我小王爷,就该知道,小王我睚眦必报,招惹不得。” 冰冷的短刀紧贴着下颚,星娆呼吸渐缓,思量着李宜安到底还要干什么? “啊”的一声,星娆下颚上的冰冷骤然消失,猝不及然地闻声回头,当场已经有人血洒黑夜。 紧接着,人群中如同有鬼魅穿梭,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要!”星娆大喊,挡在李宜安面前。她才出手,李宜安就顺势废了她手臂。 忽然而至的重力与痛感让她不得不跪下。 李宜安大步踏过星娆,朝不远处的人走去。 可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跑,速度快得几乎有虚影闪过。 “走,别管我!”星娆忍着疼痛,回头严肃命令道。 李宜安动了杀心,他要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阁主!啊!” 眼看一人又死,剩下的人群愤而攻之,“我们一起上!” “你们打不过他的。”星娆想要起身,可是身体无力,连站起来都费劲儿。 她佝偻着腰,扶着痛臂,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接一个人地倒下。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李宜安手里的短刀已经染遍了血。 星娆看着七零八落倒下的人,忽然感到了丝懊悔。 如果不是她带着他们…… 李宜安收拾完了所有人,杀气全部收敛于心,看面容只不过是比常人好看许多的少年。 可就是这个少年,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所有人。 李宜安脸上带着笑意,不顾麻木的星娆,神情自若道:“这便是代价。” 星娆眼神冰冷地看着李宜安,或许有恨,更多的却是理智。 他们不顾李宜安在先,想要带走他心爱的人,需要付出代价也再正常不过。 在如李宜安这样天生就是天之骄子的人眼里,他们的命不过是蝼蚁。 十几个蝼蚁的命,本来就无足轻重。 “这次看在你不是成心带走她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但还不够。”李宜安话还没完,双眼如刃地泛着寒光。 星娆常年习武,在小巷时,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苏明月和苏蓁儿,至少苏蓁儿那拙劣的隐藏技巧应该是可以发现的。 而这次死的人更是证明了一点,这些人很嫩,武功不高,恐怕各方面都达不到一个刺杀组织该有的要求,更别说一个顶尖的刺杀组织。 所以,苏明月她们能逃走,是星娆有意为之。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正带走苏明月。 “你还想怎样?”星娆看到之前的一幕就知道了,李宜安从来不需要人救。 从他决定去往徐州,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握中了。他们非但没有把李宜安下在该下的位置上,反而在李宜安的棋盘上暴露了位置。 “自然也得给你背后的人送份大礼。礼不够大,怎么显得我特别宽宏大量?”李宜安笑道。 星娆一惊,抬头看向李宜安,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小王爷是认为金阁背后有人?那就尽管去报复,星娆没有意见。” 李宜安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意欲离去。 星娆看着少年的背影,视线扫过倒下的人,她是冰冷的刺客,本该没有感情。 可现在,她还是心有不甘地咬牙道:“传说中的乌罗族,每一个都这么厉害吗?” 缜密的思考,异于常人的力量与速度,的确堪比凉国信奉的巫神。 因为是神,就可以随意践踏生命吗?践踏这些所谓的蝼蚁吗? 李宜安脚步一愣,眼中闪过不可思议,却是默了会儿才笑道:“知道得挺多。可乌罗族早就不复存在了,也注定你们知道的永远太少。”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不然只会显得你们的无知。” 李宜安回到客栈时,苏明月睡不着还在等他。 “你回来了?”一看见李宜安,苏明月就跑了出去,看见他衣裳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给我看看。” 苏明月神色慌乱地扒着李宜安的衣服,却被李宜安拽住,眉飞色舞地调笑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总想着看男人的身体?” 苏明月脸腾地红起来。 见李宜安似乎无恙地坐下来,她才道:“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了。”李宜安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他神色如常,好像真的没什么事。 苏明月不放心,走近看了好几眼。 见苏明月如此放心不下自己,李宜安心情畅快至极,很少有人这么关心他,也已经很少感受到这么真心实意的关心了。 “明月,我无事。” 苏明月点了点头,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又问了几句是否处理妥当和血迹来由后就回了房间。 李宜安撒了个谎,声称血迹是路上遇上一条疯狗,杀狗所致。送走苏明月后,他才躺在床上。 出乎意料,星娆他们竟然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 他今日出手,本来就是威慑星娆不要轻举妄动,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可是,若是他们是在知晓他的另一个身份,还敢胆大妄为至此。 李宜安扭头望着屋内的横梁,那份礼是不大不行了。 不让对方脱层皮,还不知道要生多少幺蛾子。 李宜安叹了一口气,望向隔壁房间的方向,是该去道个别了。 第80章 苏明月已经准备就寝,听见敲门声,“谁?” “是我。” 苏明月闻声,重新穿戴好,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想来看看你。”李宜安不舍地摸了摸苏明月的脸。 苏明月不自觉地缩了下又迎上去,手搭在他贴在她脸上的手上,“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宜安收回手,转而在苏明月额上印了一个吻,“早些休息吧。” 苏明月皱了皱眉,李宜安见状背手轻佻笑道:“难不成佳人舍不得我,想要我留下来陪你?” “无耻!”苏明月倏地一下就把门关上。背贴在门上,回头看向屋外。 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想想今夜李宜安的举动,能有什么不对劲,就是来占她便宜来了。 苏明月也心情颇为烦躁,躺在床上。 她现在后悔了。自从李宜安说要替她处理之后的事她就有些后悔。如果不是她惹出这些事,他就不用深陷危险。 而且,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像个笑话。害了苏蓁儿害了多少,害了李宜修害了多少? 不是想要报复他们两个吗?又去救苏蓁儿,她真是个傻子! 大傻子!苏明月揪着自己手腕上的小圆球,一点都不像自己。 “你不是傻,是因为……” “谁?”苏明月忽然听见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可房间里很安静,她好像弄错了。她收拾好心情,安慰自己好好睡觉。 翌日,天光大晴。 “苏蓁儿,你给我起来!你看见他了吗?”苏明月急道。 李宜安不见了! * 凉国皇宫。 星娆一袭红衣跪在下首,姿势虽卑,气质却是冷漠。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一女子容颜华丽地支頤着,半阖着眼,“你没将人带回来?” 星娆抬头,“姐姐,我不是叫人禀告于你了吗?” 那女子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星娆,下次别再让姐姐失望了。下去吧!” 星娆微微抬头,视线里拢入上面女子的疲态,有一瞬的疼惜。最后还只是姿态妖娆地走了出去。 白景云早在殿外等候。 星娆目不斜视,径直朝前走去。 “星娆,这次回来的人为何少了这么多,还都是……”白景云拦住星娆问道。 星娆冷漠地看着他,轻笑不已,“白景云,你不是一向看不起见不得光的我们,在这儿装什么?” “你现在已经恢复了凉国医师的身份,再也不用我们这些肮脏的人来帮你隐藏踪迹隐藏身份了。” “星娆,你知道我只是在担心他们,并不是……” 此次因为暴露,按理说金阁的所有人都该撤回来,还有之前派去准备接受锻炼的新人也该回来了。可那批新人一个都没回来。 殿内忽然跑出来一个宫女,“白医师,娘娘头疼得厉害,您快去看看!” 白景云闻言,立马抬步跑进殿内。 “星娆郡主。”那宫女也匆匆向星娆行了个礼,跟了进去。 星娆看着两人火急火燎的身影,冷笑。 白景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李宜安出事他担心,要去徐州看看;新人弟子没回来,要亲口问问;皇后娘娘不舒服,要立马前去。 星娆抬步走向宫外。 她还是最喜欢这里的空气了。 白景云进殿后为星涟施了针,收针之时忍不住劝道:“娘娘,施针之法虽可以短暂缓解您的疼痛,但总归治标不治本,娘娘您还是……” “景云,我相信你的医术。你不是要当天底下最厉害的医师吗?怎么,不相信自己了?” 白景云闻言,曾经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出了什么事?”他转念问道。星涟如此愁眉不展,多半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在齐国买的盐没了,临水的玉石交易也被取消了。” 齐凉两国算是盟国,有些互通交易。其中就属盐和玉石为重中之重。 李宜安听着宫内宦官的禀报,擦了擦手,“走,出宫!” “那盐监那边……” 花公公没听到李宜安回答,抹了抹头上的虚汗,这小王爷不开口,是磨那盐监还是磨他呢? “诶,王爷!”这一会儿功夫,人怎么又没影了,等等他啊! * 苏明月回到苏家后过了一个多月都没等到李宜安回来。 她坐在秋千上,看着院内那颗槐树上的丝带,气愤得头一偏,不辞而别,以后都别来找她了! “小姐,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苏明月回头,兰舟正抱着一个包裹。 为了苏蓁儿的婚事,苏贤退步,答应去参加婚宴。同时,为了让苏蓁儿配得上侧妃这个名头,苏承远也连升二级,如今已是三品礼部侍郎了。 “恩,走吧!”是他不辞而别在先,不是她要远走都不告诉他的。 兰舟背着包裹,犹有些担心,“小姐,老爷不是说了,不让你去上京城吗?” “我是你主子还是祖父是你主子,废话这么多!” “兰舟,你这辈子还没去过上京吧,我带你去看看上京的繁华,去了你一定喜欢!” 她要去看看,李宜修还想威胁她祖父做些什么?最好不是什么怪事。 这辈子,除了苏蓁儿,其他苏家人,她都想护。 连续赶路赶了四日,苏明月和兰舟终于到了上京城。 高高的城墙下,进进出出的人。身着盔甲的守城将士,少有言笑,却也与远处的喧闹完美地融为一体。 “小姐,这便是上京城啊,好多人啊!”兰舟激动地掀开车帘道。 “好了,快下车。”苏明月虽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不算第一次来上京城了,可内心依然被这繁华带起了兴奋。 这可是大齐最繁华的帝都呢! 两人下了马车,兰舟还忍不住东张西望。 上京不愧是上京,一进城门就不少做生意门面大开,里面的商品还几乎各不相同。 “小姐,你等等我。你走这么急,你知道路吗?” “你才是小心跟丢了找不到路。”苏明月敲打了下兰舟的额头,单手支着下巴,算算日子,还有三天就是苏蓁儿大婚之日了。苏贤比他们快一天出发,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我们先找个客栈问问路,你别看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带你好好玩。” “真的吗?” “你小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选了间靠近苏府的客栈,顺便问道:“近来不是听说太子要娶侧妃,怎么我瞧着上京也不够热闹啊!” 扒着算盘的掌柜闻言,抬了下眼,看见问话的人长得不是一般好看才眯眼笑道:“小姐是为了太子亲事这桩热闹才来上京的吗?” “是啊!我大齐可少有这样的先例,太子正妃未娶,居然先娶了侧妃,这样的热闹,岂能错过?”苏明月附和地趴在桌子上,表示自己真的很想看这热闹。 那掌柜面有些难色,太子娶谁可是他能随便议论的,在这偌大的上京里,他可不保证隔墙没有耳。 不过,他转瞬又眯起眼笑道:“小姐喜欢热闹?” “嗯啊,挺喜欢的。”苏明月虽不明白这掌柜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顺着问道。 “我有一热闹的去处,不知小姐可愿意去?” 苏明月挑了挑眉,“什么地方?” “小姐可听说过安王殿下?” 上京小霸王? 掌柜一看苏明月这神色便知苏明月定是听说过李宜安这号人物,也不作其他解释,连忙道:“小姐莫担心,此次安王殿下是请了圣上口谕的,不会乱来的。小姐可有兴趣去看一看那热闹?” 口谕? 苏明月脑袋里转了一圈,她只知道这位安王殿下颇为无法无天,恃宠生娇,但具体怎样,她所知不多,而且也没想起跟这口谕挂钩的记忆出现。 见苏明月沉默,掌柜立马解释起来,“这小王爷前段时间不是离开过上京城,回来后就郁郁寡欢的。为了让他开心,陛下说了,只要能让他开心,赏赐千金。就算没让小王爷不开心,也不会责怪的。之前已经有人去试过了,的确没让安王殿下展露笑颜,也是平安的。” 千金买他一笑? 如此荒唐? 皇帝居然也真的任由他这么闹,好歹是皇子王爷,是表率好吗? 她问出心中疑问,“皇上真任由他……真这么担心安王殿下?” “当然。整个上京城谁不知道安王殿下投了个好胎,若不是……”掌柜险些说错话,又连忙止住,“总之,在下是绝不会骗小姐你的。要属热闹,那流乐坊绝对是最近最热闹的去处之一啊!” 苏明月无语了一阵,看来的确是下了这么一道口谕。这皇帝还真是疼爱这七皇子,年少破封为王就算了,还一掷千金博他笑,要换作女子,可能早就落了个红颜祸水…… 苏明月后面没想下去,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掌柜附和道:“那我抽空去看看。” 对于这种不学无术的烂人,她没兴趣。 第81章 “小姐。”掌柜出来拦住苏明月,搓着双手讨好道,“你若是要去,还得有个心理准备。对方毕竟是安王殿下,他们检查得严,一般人是连流乐坊的门都进不了的。不过,我与那边有相熟的人,小姐若是真决定去了,或许我可以帮帮小姐。” 所以? 苏明月对上掌柜那张讨好的笑脸,明白过来,“行,我若是准备去了就劳烦掌柜帮帮忙了。” 掌柜听了,连连点头,“小姐,你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啊!” 那掌柜一见苏明月上了楼,就唤来小二,“去,告诉方公子,我们这儿来了个别处来的美人,看能不能行。” “掌柜说的是方才那位小姐?掌柜放心,我们早就派人去了。” 掌柜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了望楼上,露出一丝欣喜。这等姿色的美人在整个上京都属罕见,没准儿还真能被那位看上。 苏明月在楼下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干脆决定亲自去探一探。 她把兰舟留在客栈内,自己偷偷摸摸地爬进苏府,发现苏蓁儿正在看自己的嫁衣。那样子,好像有些不开心。 “太子殿下!” 苏明月闻言,立马蹲下,躲在一侧栏杆下,借助草木遮挡身影。 李宜修朝那边轻微一瞥,便道:“我来看看二小姐。” 丫鬟浅笑,太子殿下隔三差五就会来看苏蓁儿。 苏蓁儿早就听到了李宜修来了,可她坐在华丽喜庆的嫁衣旁一动不动,“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恩,你先出去。” 那丫鬟不是春桃,不懂为什么太子来了苏蓁儿还不开心,疑惑地退下去,去告诉夫人刘琴丹也就是苏蓁儿的母亲,太子来了。 李宜修禀退春桃,看着一动不动的苏蓁儿,没了之前的和颜悦色,反而十分冷漠道:“既然想嫁,就别愁眉苦脸的了,孤也不是来看你丧气着脸的。” “祖父还没到。”苏蓁儿知道李宜修隔三差五来的目的,李宜修来这儿不过是为了苏贤。而苏贤本该早到的,不知为何,迟迟未到。 祖父还没到?苏明月心中一惊,不小心叩到窗扉,弄出声响。 李宜修眉头一皱。 苏蓁儿也诧异地看向窗边。 苏明月跑得快,既然知道了祖父的消息,她就打算先回去了。 “既然如此,孤事务繁多,就不多陪你了。”李宜修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多停留,例行公事般地离去。 苏蓁儿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每一次,每一次都这样。问几句关于旁人的话就算陪她了,今日还不过两句话。 “啊!”苏蓁儿气得将眼前撑着鲜红嫁衣的衣架一推,又拿起桌上的剪子恨不得把那碍眼的嫁衣剪掉。 “蓁儿!”刘琴丹匆匆赶来,抢过苏蓁儿手上的剪刀,又将人遣下去。 刘琴丹和苏蓁儿一样,生得张樱桃小嘴。这小嘴在年轻时显可爱,可年老还是如此,就难免透着几分计较的精明与刻薄。 “蓁儿,好孩子,你再忍忍,你马上就是太子的人了,名正言顺太子的女人。” “可他根本不喜欢我。”苏蓁儿吼道。这一个月她受够了,受够了这种别人都夸好,可她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好的亲事。她只是想要一门好亲事,只是想要自己嫁的人也喜欢自己!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啊!你嫁给太子后,讨太子喜欢的时间多得是,可别耍性子,在关键时候误了自己的一生。” “娘!”苏蓁儿抱着刘琴丹大哭,她也知道时间很多,可是万一在那么多的时间里李宜修也不喜欢她怎么办? 就像这一个多月。 她越想努力,越觉得时间渐近,越觉得机会来了,可她就越感觉到李宜修那颗心的冷漠。 她都快嫁给他了,可他还是那样一点温度都不愿施舍给她。 “别耍性子了啊!” 苏蓁儿委屈而又不敢哭,这都是她不择手段抢过来的,她能耍什么性子! * 李宜修一踏上马车,苏明月就瞪眼恨着他。 娄衡跟李宜修耳语了几句,李宜修就坐了进去,看着手脚被绑的苏明月,奇怪地沉默着,一句话没说。 苏明月没想到自己早被跟踪了,一出来就被娄衡抓住了,绑来了这里。 她被李宜修带回东宫,关押起来,任她怎么大喊大叫都没有人理她。 李宜修到底想干什么? 她气得踢门。 看着地上被她打翻在地的饭菜,苏明月舔了舔唇,又重重地拍着门,“喂,我饿了,快重新给我弄顿饭。” “消停了?”另一边,李宜修发现娄衡进来,问道。 娄衡点头,“开始吃饭了。” 李宜修又处理完折子后沐浴,休整完毕后才躺下看书。 苏明月吃完饭被带去洗澡,又被打扮了番,跟在一个老嬷嬷身后,打量着四周想着如何逃。 她这倒霉得,才入上京第一天就被李宜修抓了。 被送到李宜修门前时,那老嬷嬷慈眉善目地笑着,“姑娘请吧,殿下在屋内等您呢!” 苏明月闻言愣了下,将她打扮一番送去李宜修屋内? 她伫立不动,老嬷嬷的眼神里虽然还是有着笑意,可苏明月却越来越觉得疑惑。 最后还是李宜修出现,“你先先去吧!” 苏明月闻言,转身就想走。虽然她相信李宜修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孤男寡女的,对方还是李宜修,她不想继续待下去。 “孤不是说你。”手腕被攥住,旁边的老妇已经从苏明月身边擦身而过,退下了。 苏明月被李宜修拉进屋内。 屋内灯火通明,书桌上还放着一本《资治全鉴》,看样子李宜修没打算休息。 “磨墨。” 苏明月愣了下,磨墨? 她一边磨着墨,一边好奇李宜修到底想做什么? “孤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一声不吭的。”李宜修一边沾墨画石,一边道。 苏明月想起第一次见面,她以为他是被拦在门外求学的年轻公子,主动搭话。 的确没像现在一声不吭。 “太子殿下留我就只是想我为你磨墨?” 李宜修手一顿,继续作画,待一副滴水石穿的简画完成,他才将笔搁在笔架上,“自然不是。” “孤是想告诉你,孤还没放弃。” 狭长的凤目里俱是平静,像是不起波纹的湖面,有些莫名的冷。 苏明月装傻充愣地不回答,低头磨墨。 “那日的药,是你给孤下的吧?” 蓦地一下,苏明月周围好像刮起了一阵冷风,冷得她一不小心将砚台里的墨弄了出来。 那日的药是你给孤下的吧…… 第82章 苏明月闻声噤若寒蝉,一动不动。思绪翻涌,李宜修既然怀疑到了她,又把她绑过来,肯定是想做什么。 她打算静观其变,可是还是忍不住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等着李宜修接下来的话。 “那日我本以为是苏蓁儿给我下的迷香,可后来,那么多人进来却安然无事。我便知,不是香的问题。而此前与我接触的,有机会只针对我一个人下药的,只有你。药在酒里。”李宜修似并不着急显露他的真实目的,反而将他的推断之论说了出来。 他还有一点理由,就是那夜他看见了两人画面。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他高估了自己,从始至终,苏明月都未曾对他有过欢喜,所以才会对他下那种药,意欲毁他名声。 苏明月故作镇定,身体却有些僵硬地握着墨棒。 这等谋害之事被当事人发现,谋害的当事人还是当朝太子李宜修,苏明月脑袋一时有些发热和嗡嗡响,却还努力思考着。虽然不光是酒,但李宜修猜对了,是她下的药。是那酒和那香,联合产生的一种类似情毒的药。 李宜修看着苏明月逐渐因为严肃变得阴沉难看的脸色,将她手中的墨棒放下,“不用害怕,孤并不打算对你怎么样。” 没了墨棒做支撑,苏明月握了握拳,又松开。李宜修既然已经怀疑了这件事,可能就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当面告诉她,或许是试探,或许也是因为她的表态无足轻重。 “我害怕,只是因为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太子殿下是想把什么罪名扣在我头上吗?”苏明月沉声道。不管哪种可能,声称不知道对她是最有利的选择。 李宜修有一瞬晃神,面对眼前人疑惑皱眉的样子,竟然生出丝相信。可不过须臾,他便失笑。 如果是因为他,苏明月也就有了动机。 “明月,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你一定得知道。”李宜修平静地说着,一双凤目紧紧盯着苏明月,“一个想要依靠女人的男人能有多大出息?” 李宜修伸手从苏明月的肩到脸颊,摸着她的耳廓,认真道:“你得看清楚,谁才是对你真正好的人,谁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温柔训戒的话语,好像是真的为她着想。 苏明月不解地看向李宜修,他眼中似存在情愫,又好像没存在。他真的能原谅她对他做出的那种事? 李宜修想起那夜所见,心中醋意四起,既然她并不是多在乎,他为何要恪守礼道? 苏明月怔怔盯着眼前人,直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才反应过来,慌张地后退,条件反射性地扬起手。 眼里满是怒恨,就算她觉得上辈子的那些事实已经遥远得她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她不可能容忍李宜修的所作所为。 不只是李宜修,还有苏蓁儿,再有下次,苏蓁儿她也不会放过。 纤细的手腕被抓住,李宜修面色阴冷地对上满是怒火的目光,“看来我今日所说,你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李宜修一直以为苏明月是个聪明人,可她如今看来,一点都不聪明,李宜安哪点比他好? 为了害他,将她主动送到他身边;如今回来上京多时,吃喝玩乐也是样样不落,却是只字不提安州之事,分明是早就忘了她。 “李宜修,我跟你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苏明月倔道。她不可能和杀她全家的人在一起。 “哼!”李宜修冷哼一声,他天生高贵威严,被拒绝时浑身散发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寒威,“孤想要的,还从没失手过。” “你就呆在这里好好反省吧!”李宜修说完,背手而去。 “我反省什么?你都已经是蓁儿的夫君了,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李宜修,你别想了。我说我们没可能就永远没有可能。” “是吗?那孤的正妃之位便永远为你留着。”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李宜修也有些气上了头,“孤便要看看,我们的永远是不是真的永远。” 正妃? 苏明月想起什么,上辈子李宜修也没有娶正妃,“疯子!” 苏明月陡然意识到,还没完。李宜修根本没打算收手! 把她留在这里肯定也是有所目的的,她不能多留,一定得逃出去。 苏明月才踏步,眼前就进来两个侍女,声称要伺候她就寝。 “我还不想睡。”苏明月推开两人,一踏出房门,就被两个侍卫拦住。 “太子有令,姑娘不能离开房间。” “……”苏明月咬牙,看向院内因为夜色稍显冷清的庭院,“滚!” 两个侍卫以为苏明月是叫的自己,结果苏明月把屋内的两个侍女赶了出去。 苏明月将人赶出去后,气得一把把门关上,气得跺脚。 她一手捏着手腕上的小圆球,一边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人。 李宜修这分明是要囚禁她。 现在逃肯定不行。 只有看半夜行不行了? 苏明月时不时地砸些东西,令门外的人时不时地就精神一抖。 可随着东西渐渐没了,砸东西的声音间隔也越来越长。 不知过了多久,啪的一声。 门口的侍卫闻声一抖,又很快松懈下来,肯定是屋内的姑奶奶又找到什么东西砸了。 苏明月蹲在梁上,透过眼前的窟窿,还能看到外面的月亮。月亮照射进来,照了一地破碎的琉璃瓦。 她见外面的人还没察觉,小心翼翼地爬出来,冷风嗖嗖地响在她身边,有些凉。 她捂了捂手臂,寻望四周,见没人发现她,轻手轻脚地立马小跑起来。 一飞下来,就遇上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 她险些惊叫起来,不过好在还是被她忍住了。 只不过,因为下来时踩到了其他东西,守卫的两个人也听见了这个动静。 苏明月正手足无措之时,被金色面具一拉,两人双双蹲下。 那人也不敢走远,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见无异样,立马回去。 苏明月松了一口气,回头笑道:“谢谢你,小哑巴。” 苏明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小哑巴。 她与小哑巴严格意义上并不算认识。只不过上辈子一面之缘,让她记住了他。 记住了那个跳祭神舞很好看的小哑巴。 而小哑巴也并非真的是哑巴。只是据他自己说的,有段时间他不能说话,旁人都叫他小哑巴。 她还记得那夜的灯火漫天,可惜小哑巴并没有等来他想等的人。 “我想等的人没来,这漫天灯火就送给你吧!” 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听见苏明月叫她小哑巴,愣了下,想起此地不宜久留,拉着苏明月就走了。 苏明月跟着小哑巴逃出来后,彻底放心不少。 “小哑巴,谢谢你……” “我不是小哑巴!”戴面具的人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她似乎是想要取下面具,可不知想起什么,又将面具带上。 苏明月也愣了。 她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个女人,而她记忆里的小哑巴,分明是个男子。 她又扫过眼前一身男装的人,大概是女扮男装,道歉道:“抱歉,我将你认成了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那人将信将疑,抬头看了眼天上暗淡的星辰,有两颗星靠得极近,好像被什么牵连在一起。 她扭头看向苏明月,“你不该来这里。” “你既已重生,就更应该懂得重来一世的不容易。” 那人伸手与苏明月面孔平齐,隔着半尺距离似乎在闭眼感受着什么,“双相?死相?” 苏明月疑惑地眨了眨眼,她虽听不明白眼前人的话,但她的那些话明显是意有所指。 “你知道我的事,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重来了一世?”苏明月现在震惊不已,甚至怀疑是不是眼前人帮她重来一世的?还有什么双相和死相,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让你重来不是让你复仇的,是让你好好活着的。你现在必须回去!”面具女子激动地拉着苏明月要走。 回去? 苏明月顺着那人沉默了半晌,最后甩开道:“我不回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让我重来一次。但是我知道,只要李宜修贼心不死,苏家就不会有安宁的那天。” 今天的李宜修更是说明了这一切。李宜修上辈子利用完苏承国,烧了苏家之后,还在利用苏贤的圣名和人脉,现在他还没完全得到,那样每一丝每一毫都要利用起来花在刀刃上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你阻止得了他?你那样的行为,治标不治本,再多也无用。”还只会生出别的乱子。 苏明月被说得无以反驳。治标不治本? 刚重生的时候,她想过杀李宜修,可她没办法保证不牵连到苏家。后来,她就不知为何,渐渐把这个想法遗忘了。她只想让苏家好好的,她动不了太多李宜修,就只能想办法让苏家和李宜修再也没有牵连。 “你……如果你只是想要护住苏家,我知道怎么做。”面具女子踌躇道。 “怎么做?” “现在的七皇子,安王殿下李宜安。” 第83章 苏明月想了一宿,那女子的意思莫不是…… 她一个人不行,但她可以找帮手。而如今若要揪出来能与李宜修抗衡的,恐怕只有最得圣宠的小王爷李宜安。 李宜修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照理说他才是最得宠的那个。可是后来大家都知道,圣上虽给了李宜修应有的一切,但论谁最受宠,没有人不认同那个人是皇上最小的儿子,整个大齐最年轻的王,安王殿下李宜安。 “你要去看流乐坊的热闹?”掌柜一愣。其实昨日方寒便来过,可谁知道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苏明月回来,以至于他们都得罪了方寒。 这时候要去流乐坊?掌柜颇为为难,也有些太不是时候了。 “掌柜有难处了?” 那掌柜也是浸淫商场多年的人,很快找到了说辞,“实不相瞒,昨日我便替小姐引荐了。奈何小姐昨日出去久久未归,所以错过了时辰。现在又要去,我也不敢保证了。” “不过小姐也可去试试,或许我那引荐有用。到时候小姐若还觉得玩得不错,别忘了在下就成。” 苏明月听得大概明白了,这掌柜现在没门路了。 “好,那就多谢掌柜了,我自己去试试。” 就算没人引荐,那小王爷也不至于把她咔嚓了吧! 只要不咔嚓,她就得去试一试。 苏明月虽听掌柜提过不少次流乐坊了,可最后确认地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惊。 流乐坊是上京城有名的勾栏院。那小王爷荒唐也就算了,可是皇上也这样? 不仅下口谕掷千金让人博安王一笑,还亲自把地点定在流乐坊? 这确定不是在损皇家威严,皇室威严? 可见掌柜见怪不怪,反倒她是有些大惊小怪了,苏明月才最终止住没问。 或许,大概,上京第一纨绔就是这么被宠来的…… 苏明月和兰舟前往流乐坊,为了保险起见,她和兰舟皆作男子装扮,却是不能入流乐坊。因为被安王殿下包了,没他的许可,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苏明月听见里面的莺歌燕舞,纸醉金迷,明明闲人颇多,暗自白眼,面上却是客气问道:“里面不是有其他人,他们看起来……” “他们皆是安王殿下的朋友,得了安王授意,可以自由出入流乐坊。” 兰舟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她初到上京,本以为这什么安王殿下是高不可攀的贵人,可如今,透过这些所谓的朋友,这安王殿下到底是什么人啊? “美人儿,美人儿,来香一个!” 苏明月跟随兰舟的视线望过去,恰好看见一个少年晕乎乎地追在一个女子身后,也不禁眉头跳了跳,果然是上京第一纨绔,狐朋好友够多! 苏明月不知为何,看见那样的少年就想起了他,有时像个不正经的公子哥,除了长得不赖,好像其他什么都不会。但长得是真好看!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找那样的人啊?”兰舟跟着苏明月来到流乐坊后院墙外,十分不解。她虽然没见到那个安王,但一看那所作所为就不像什么好人! 他爹那么疼他,他却跑来这种地方厮混,还是个王爷呢! 苏明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兰舟是第一次来上京,此前都没听过安王的名号,这一下见到传闻中的小王爷如此不堪,嫌弃也是正常。 但是她们等会儿见到安王殿下,兰舟若还是如此模样,依着那安王殿下喜怒无常的骄奢性格,到时候会得什么样的下场就不好说了。 “兰舟,你这就不懂了吧!我看这安王殿下颇有风骨,大隐隐于市,假装出一副纨绔不堪的样子,其实心底已是纤尘不染,早就看透了这红尘繁华,才会如此将世人的说道不放在眼底,只做自己。” “是吗?” “是啊!” 是个鬼!苏明月表面笑肯定道,心中却骂道。不过就是一时立了功,恃宠生娇,得意得忘了形。 “小姐,我明白了。” 此时,流乐坊内。 “啊切!”李宜修擦了擦鼻子,谁在说他。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不辞而别,她一定很生气吧! 李宜修看着隔壁的推杯换盏,一个人半靠在窗前饮酒。 方寒眼尖,发现李宜安那一瞥,见他一个人落寞,举着酒杯挑过帘笑道:“别人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你这掷千金让美人博你一笑。怎么,钱也花了,美人也看了,你还不笑?你比美人还难伺候啊!” “去,我花钱让我看见比我美的人也行啊!一群庸脂俗粉,还浪费我的钱!”李宜安拾起身边桌上的一块金元宝又扔下,只觉甚是无趣。 一个多月了,日子过得比带兵打仗还觉得漫长。 “你也知道自己在找虐了,整个上京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还有比你妖孽的人!” 李宜安一身精致华贵的红袍,从头到尾都写着他最好看,从哪儿找比他好看的人来。 “今天最后一天了,没有我就换个地方玩。这天底下还能没有让我开心的乐子?”李宜安不屑一笑,站起来拍了拍方寒的肩,“你好好守着,我去睡一觉。” 方寒无语,得,这是又要败家的前奏了!也好奇,下次他们怎么玩呢? 方寒看了眼李宜安没喝完的酒,顺手洒向窗边的醉酒兰。 “啊!” 方寒眉头一皱,俯过半边身子探向窗外,什么都没有。 苏明月见上面的没发现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正跟着苏明月抬头想办法如何上去,谁知道上面会泼下来水。 好像还不是水,一股清香凛冽的味道,像酒。 “没事。”苏明月替兰舟擦着脸上的液体,发现兰舟眼里忽然出现惊慌之色,回头一看。 面前一个束着黑冠的眉清目秀的蓝衣少年正叉腰看着两人,他浑身并不显冷硬,像个书生,不过身边跟了不少护卫,明显身份不低。 苏明月发现这些气势汹汹的人,要不要这么倒霉,又被发现了? 方寒清秀的眉眼得意一挑,看来他小心得没错,又有人想要对付李宜安了,幸好他及时发现。 “绑上,今天的乐子又有了。” “等下!”苏明月连忙喊道。 方寒闻声一愣,女人? 仔细扫了一眼,这女人长得好像不错。 莫不是,这一次眼看刺杀不成,还有另一个计划,美人计? “绑上,小爷我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吗?”方寒手上的折扇一展,淡定自若。 “我有话要说!”苏明月见方寒不听她话,又真的来人要绑她,急道。 “有什么话,到了王爷面前,咱们慢慢说。” 方寒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两人绑住,带上楼。 苏明月双手被绑,试着挣扎,又抬头看向眼前人。 方寒一边慢条斯理地上着楼梯,一边想着要将苏明月两人怎么办? 眼看方寒就要推门而入了。 那个小霸王据说从不讲道理,万一不听她狡辩真把她当刺客了怎么办? “我……我有人引荐。” 方寒推门的手一滞,回头看向苏明月。 苏明月见起了作用,又接着道:“我是琼楼掌柜推荐过来的,只不过昨日误了时辰,才试着今日来,却被人拦在了外面。因为实在想进这流乐坊,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苏明月也不知那掌柜到底有何能耐,但若是死马当活马医有用,总比被当做刺客抓进去好些。她现在也只能期望那掌柜是真有能耐了。 有能耐吧,她求求老天爷和掌柜了! 琼楼? 方寒想起昨日之事,又仔细看了眼苏明月,好像害怕看走眼似的,又伸手掂起是苏明月的脸仔仔细细地瞧着。 苏明月受不了这轻薄的举动,扭开头,难道他也能看相,看她说谎了没? 苏明月想起昨夜那女子。 不管那女子何意,但不得不说,给她指了条明路。 治标不治本,只要她扳倒李宜修,李宜修就再没可能惦记她苏家了。 方寒摸着下巴暗自忖度。这女子样貌的确明艳昳丽,若是还有什么独门绝技真能让李宜安开心,那没准儿小阎王就消停了。 自从李宜安从徐州回来后,那败家的程度,感觉给他个天下也不禁他耗,才修了宫殿又要有美人,真是在败家纨绔上越行越远。近日已经得了好些人的折子了。 方寒一个示意,又将人带下去。 苏明月一脸懵地被要求梳洗,一身锦绣洋红宝扇褶襦裙套在身上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再看到门口的兰舟,“兰舟,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她还以为是不是出入这流乐坊的都是贵公子,所以她也不能穿得太差。 “小姐,他们没把我怎样。”她一直守在门口,那些人也不管她。 方寒出来看见盛装的苏明月,顿时眼前一亮,这样的女子在整个上京都十分少见,或许还真能入那眼比天高的小王爷的眼。 “恩!”他双手环抱扬了扬下巴,身边立即有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朝苏明月走去。 “姑娘,请!” 苏明月看了眼方寒,疑惑地跟着老人走了。 第84章 苏明月一走,方寒背后立马冒出了一堆人,“方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把宫里的画师请了出来,这又是要干什么? “上京的第一美人,该换换了!” 苏明月在另一间房里,手持团扇,端庄坐着,保持微笑咬牙道:“画师老先生,还要多久啊?” 怎么见安王殿下一面还要画像? 另一边,方寒已经放出消息,上京来了位新晋美人,要夺上京第一美人陆纤纤的称号。 “快好了,快好了!”老画师和颜悦色地笑着。 “等画好之后,以姑娘此等样貌,怕是好日子也不远咯!” 好日子? 苏明月瞬间把团扇拿下,怎么越发奇怪了? “姑娘,你别动啊!” 这画师不是第一次给人作画,除了达官贵人,像这种出身青楼的女子,多半就是用来讨好上面的。 “……”苏明月又将团扇举回去,都到这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要试试能不能走上李宜安这条船。 * 李宜安听得外面闹哄哄的,“怎么回事?” “来人!” “王爷醒了?”花公公忙殷勤地去伺候李宜安。 李宜安一愣,花如峰怎么回来了,“我交给你的事办妥了?” “王爷交给老奴的事,老奴自是办妥了。”花公公骄傲地翘起兰花指,“咱家这些年在外也不是一无所成,一定不会让王爷像主子一样……” “把方寒给我叫来,他们怎么这么吵?”李宜安可不想听花如峰念叨,不耐烦道。 闻言,花公公立马止住哭丧的语气,沉下脸,不客气地走到隔壁房间,尖声扬道:“安静,谁要敢再吵到王爷,信不信咱把他舌头割掉。” 待人全部安静下来,花公公才心满意足地尖声道:“方公子,王爷有请。” 等到两人走后,房间里才小声讨论起来,“这小王爷此去徐州怎么还带回这么个厉害的老公公,害我们玩都不能放开玩了?” “瞎说,这哪是王爷自己带回来的。听说是王爷遇刺,皇上放心不下,特地派来贴身保护王爷的。” …… “找我什么事?”方寒手持折扇,满面春风地来到李宜安房间里。 李宜安见到方寒,皱眉问道:“你们在玩什么,这么吵?” 隔壁屋吵得他这边都听见了。 “哦,那个啊,他们在赌,赌这上京的第一美人到底能不能换?” 李宜安只觉无趣,换来换去都是那样的货色,有什么好看的。 “今日有没有人来?” “有!” 方寒正想说,就听李宜安道:“把桌上的钱都给她吧!我先走了!” 方寒闻言,扭头看向那盘金灿灿的金元宝,要不要这么没地方花钱似的? “今日那姑娘我看着挺有意思的,你真不看看?”上京好久没出现算得上生面孔的美人了。 “王爷三思,那丫头来历不明,比其他女子都古怪。给些钱意思意思就可,千万别为了一时玩乐以身犯险。”花公公在旁闻言,不喜地白了眼方寒,担心道。 他趁着李宜安睡觉之际,问了一番方寒,结果方寒一问三不知,可把他气了个半死。 方寒摸了摸鼻子,要不要这么草木皆兵,连个姑娘都怕见了? 李宜安也没在意,花公公自从知晓他遇刺后,早就风声鹤唳,关于他的任何事,都得去插一手才能放心。 不过他一踏出房门,看见门口多出的护卫,也不禁疑心道:“怎么回事?” 流乐坊的一级护卫,这是方寒的安排。 方寒给李宜安解惑,苏明月的嫌疑没洗干净,对于李宜安的安全,他自然也是在乎的。 花公公闻言,稍稍满意,翘起兰花指,双手搭在身前,还好,没玩得忘了最重要的是什么。 “呐,就她,快上来了,你真不打算看看?”方寒看着上楼的华衣女子,得意道。 他是真认为这姑娘长得非同一般,或许真能打动李宜安。而且他都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这姑娘心思不纯,多想想办法,以他们这些年的手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宜安扭头看去。 苏明月惴惴不安地望着对面的几人,方寒所站的地方有护卫把守,估计安王殿下就在里面了。 她不经意间扫到那抹鲜艳的红衣背影,心中一惊,那身影好像……又苦笑,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她要是再见到他,第一件事才不是高兴,她要生气,要很生气,只有打他一顿她才能解气的那种。 “兰舟,你等会儿见了安王殿下一定不能多话,更不能不敬。那毕竟是天子最受宠的儿子,我们谁都惹不起的!”苏明月心思虽飘,但注意力还是多数集中在眼前。她斜眼盯着那趾高气昂的老公公,看着就不像好惹的人。下人如此,主人还会差? 苏明月温声叮嘱的侧脸映入李宜安的眼帘,红腮若桃,娇嫩可人,头上吊坠,身上华衣,一颦一笑都好似婉转得在原地流连。 她怎么来了?李宜安眉间严肃,疑惑万分,在苏明月抬头之际,又猛地扭头,呼吸急促,不知是喜还是忧。 当日,他为了瞒过李宜修,不辞而别。她一定等了他许久,一定到了安州都在等他。 “宜安,认识?” “就是她?”李宜安还不可置信地问道。 见方寒点头,李宜安内心止不住地欣喜起来,真的是她。可同时也伴生烦恼,他不想让苏明月知道他身份! 李宜安瞬间打开门,冲到屋内,之前的欣喜激动全都化成了想逃的冲动,她若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我这一生恨透了你们皇家人! 这辈子我都不会嫁进皇家的。 李宜安慌忙地扫向四周。 “王爷,怎么了?”花公公见李宜安神情不对,亦是十分担心,细声问着,“有什么事说出来,您别一个人干着急啊!” 李宜安什么时候会慌成这样,这除了上一次,他都没见过这样慌张的小主子。 李宜安摇了摇头,他眼睛放光,定在窗外。好像能感受到门外的脚步渐近,李宜安立即大步朝窗前走去。 他要逃! 他不能让苏明月发现他的身份。 “……千金买醉,醉洒街头。谁不顺他的意了,轻则挂城楼三日,重则……”李宜安想起苏明月对他的评价,要是让她知道他不仅挂了一个李字,这一个月里还干出来了比她说的更荒唐的事,那岂不是更糟糕了。 一想起这些,李宜安就更加坚定了不能让苏明月见到他的决心。 他才一只脚踏上窗户,另一只脚还没借力成功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 “王爷,使不得啊!”见李宜安竟然要跳窗“寻死”,花公公第一个不同意,呼天抢地地喊道。 门外的苏明月听见喊声一愣,莫名有丝害怕,难道是里面的小王爷发脾气了,她现在进去…… “对啊,宜安,你这是干什么?”屋内,方寒也不解道。 “花如峰,你给我放开!”李宜安站在窗台上,烦躁不堪地抽被花如峰抱住的左脚。 “王爷,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定会有个好……”花公公抱着李宜安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道。 “我不是……”李宜安抽着自己的小腿。 “咚咚咚!”门外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苏明月犹豫之后坚定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她已经决定来了,把握好机会,苏承国说过,战场上任何时候都潜藏战机,只要她利用得好,即使是危险,也总会化险为安的。 她昂首挺胸地伫立在原地,鼓起勇气地等着里面的人开口。 可过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动静。 仔细听,好像能听见里面的人在哭,好像又是在争执什么? 李宜安听见门外的敲门声,脸色一变,顿时更加着急,小声急道:“快松开,松开。” 被看见他就完了! “王爷,您千万别想不开啊。您要是去了,老奴如何对不起死去的主子。”花公公使劲儿抱着,不松一点力气,还用李宜安的衣裾一角擦着眼泪。 李宜安黑了一脸,“……” “花如峰,我不是寻死,你快放开我啊!” “哦,不是寻死啊!”花公公放下心来。 下一瞬,“王爷!” 李宜安正在用力拔腿,没想到花公公说放就放,这一用力过猛,险些摔下去,幸被方寒眼疾手快地拉住。 “王爷,您没事吧?”花公公犹还心惊,颤声问。 几人惊慌之中,谁也没注意到门开了。 苏明月听到那声惊喊,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犹豫了一瞬就推开了门。 李宜安烦躁地抓开方寒拎着他衣服的手,一扭头就看见一张有些茫然的脸。 熟悉的脸上被擦了些许脂粉,更显出好气色,一双杏眼发着光,透着疑惑,这三个人在干什么? 她本来想着,王爷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她还能帮上什么忙,就可以小小地立上一功,可现在? 她茫然不解地看着三人,等到中间的人扭过头来,她才下意识地一惊,他怎么在这儿? 李宜安没想到苏明月已经进来了,如今被抓个现行。 四目相对,各自茫然了会儿,随后脸色俱是一变再变。 李宜安眉头深皱,苏明月发现李宜安的不开心,忽然醒悟过来,扭头扫向四周。 只要屋内有其他人,是不是就可以说明他不是…… 她脑袋陡然变得很乱,好像有什么不可信的猜测要跳出来。 “哑……哑女?” 恰在这时,一声惊呼好像让苏明月的整颗沸腾的心瞬间落入冰湖。 兰舟吃惊叫道,还十分疑惑。 苏明月一动不动,真的是他!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 他就是安王。 第85章 苏明月睁大眼睛,盯着李宜安,似乎真的一切都明白了,他是李宜修的弟弟。所以他从不告诉她身份,在她爹面前也可以有恃无恐,所以也会不辞而别。 “明月,你听我解释。”李宜安一眼就读懂了她的情绪,跳下了窗。 可他在靠近之后,还没说出其他话,苏明月就退后了一步。 苏明月恨恨地看着他,愤懑发抖道:“果然皇家没一个好东西!” 一脚踢过去。 苏明月愤愤转身,背后还传来花公公喊着“放肆”的声音。 “明月!”李宜安半哈着腰捂着小腿。 “诶,王爷!” 苏明月脚步登登地下楼,她再也不要看见他了! 混蛋! “小姐,你等等我啊!”兰舟跟在后面急道。 苏明月提着衣裙,即使生着气,那明媚的样子也惹人眼球,引人注目。 街上的人纷纷侧头,流乐坊又来人了,还这么好看? 苏明月沉着脸,捏着小圆球劝说自己,她不生气,她不生气,她一点都不为那个人生气! 手一用力,苏明月低头看着手腕是被她扯断的圆球。 他就是安王殿下! 身边忽然传来骨碌碌的马车声,苏明月眨了眨眼,继续朝前走。 一只手拦在苏明月面前,苏明月顺着望过去,娄衡? 马车上的帘子打开,露出里面坐着的人,“现在看到了,他对你根本不是真心。”李宜修缓缓道。 “他对我不是真心,你就对我是真心的?”苏明月怒道。 难怪她昨夜逃了,今日一整天都无事发生,原来一直在这儿等着她。 都不是什么好人! 苏明月气冲冲地往前走。 “上来。”马车里的人看着她怒意不小的样子,沉声道。 苏明月置之不理,依然往前走。 李宜修顿了下,她如此生气,怕是不会听他话了。 叫娄衡停下马车,李宜修下车拉住苏明月,“你还要糊涂多久?” 他往后瞧了眼,“他都没追出来,恐怕是认为你……恐怕是一点都不在乎你了。” 苏明月情不自禁地跟着看过去,果然没有出来。 李宜修将苏明月的失望尽收眼底,“明月,到孤身边来。有孤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苏明月对上那双好似含情脉脉又总夹杂着一丝看不清情绪的凤眼,他永远自信,有着睥睨天下的威严,即使已经柔情似水了,却也总是高高在的。 苏明月冷笑,渐渐大笑起来,好像有病似的看着李宜修,“你凭什么认定我会跟你走?” 可笑! 她就算又一次喜欢错了人,也不代表她会投向李宜修的怀抱。 李宜修些许诧异地看着苏明月的背影,按理说,他在她如此伤心的时候是最容易替代李宜安的,怎么还是这样?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吧! 李宜安看着街上的一幕,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 “宜安,她是?” “你不用知道。”李宜安准备上楼,当作无事发生。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方寒默了秒道,“我把她的画像发了出去,以新晋上京第一美人的说法。” 短时间内想要扰乱一个不知底细之人的计划,只有先打乱她的计划,让她疲于应付。 * 花如峰看了眼眼前的客栈,翘了翘兰花指,高傲地抬头走进去,“你们这儿最好看的那姑娘住在哪儿?” 尖细的公鸭嗓让店小二一愣,抬头看向花如峰,穿着不凡,非富即贵,“这位客官,您里面请。找人啊,这得找我们掌柜。” “嗯!”花如峰拖着长音,“那快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吧!” 苏明月自从回来之后就不高兴,一个人捏着小圆球。 她想一个人静静,把兰舟叫出去买东西去了。 “就这间。”花如峰用眼神点了点面前的客房。 “是啊!”小二正准备敲门,“下去吧!” 花如峰手一挥,门就“啪”的一下开了。 好像是隔空开门。 小二瞪大眼睛怔了一下,连忙下楼告诉掌柜。 苏明月听见房门被人重重推开,抬头一看。 花如峰一派嫌弃的样子走进来,扫了眼苏明月,向外翻着白眼道:“狐狸精!” 苏明月眉头一皱。她还气得没出撒呢,还敢骂她? 苏明月想起此人的身份,吞了一口气,她不跟老头计较,还是个阉老头! 花如峰见苏明月竟然不搭理他,愣了下,上前道:“你可别痴心妄想了,咱王爷根本没看上你。” “这是一点银钱,你拿了之后就离开这里。” 花如峰也不管苏明月脸上表情有多难看,直接扔在桌上就走了。 等到踏出房门,又不禁眼神往后瞟,小姑娘都被这样对待了,肯定会知难而退了吧! 花如峰喜滋滋地离开。 他才离开客栈没多久,耳朵就被揪进了小胡同,“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你怎么来了?” “哎哟,小姑奶奶,你怎么一来就揪咱家耳朵啊?” 花月哼了声,双手环抱,侧对着花如峰。 她脸上带着个金色面具,正是昨夜救了苏明月的女子。 “你去跟她说什么了?” 花如峰揉了揉耳朵,笑道:“自是叫她离开王爷了。” “我们俩不是说好了,你保护他,她我来解决。” “咱这不是怕你还没找到,刚好遇上了,就顺道解决了呗!”花如峰讨好笑道。 “解决了?我看你是给我添堵!”花月一个不满,又是上手,揪得花如峰直叫疼。 “小姑奶奶,咱家这不是按你说的来的吗?让她离开王爷。” “哼!”花月又是气哼一声,“我改主意了不行吗?” 改主意?花如峰疑惑地望着花月,这还能说改就改? “他们两个命星相连,而且……”花月想起之前查看的面相,“总之,他们的事我不管了。” “你怎么能不管呢?你不是说有她在,王爷的命星可能不稳吗?” “我……我又不是真正的乌罗……我也不敢确定……” “她有死劫。”花月说到最后懒得扯,跺脚急道,“如果她死了,我可不保证出什么乱子。” “她死了那王爷岂不是命星更不稳?”花如峰也反应过来。 “所以我才气啊,你居然?”说着说着,花月又扯上了花如峰的耳朵。 “啊啊啊,疼!” 两个人在小巷说了一通,又只好折回去。刚到客栈门口,花如峰看见方寒也来了,“那小子怎么来了?” “我们先等一等。”花月道。 方寒一踏进客栈就发现了不同,不少人蹲在地上,好像在抢什么,嘴里还说着“我的我的”。 方寒微微皱眉,抬头一看,就看见苏明月闷闷不乐地站在楼上,手里还捏着一个藏蓝色的钱袋子 苏明月也看见方寒了,心中怒气爆棚,怎么又来一个? “砰”的一声,关门进屋。 方寒敲了敲门,好耐心地敲到苏明月受不了,“你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方寒这才推门而入,“闯姑娘家的房间不是君子所为。” “天天逛青楼就是君子了?” 方寒笑了,她似乎与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 方寒兀自坐下,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道:“你今日是特地去找王爷的?” 苏明月一提起李宜安就气,不喜欢就不喜欢,用得着这样吗?她以前怎么没看出他是这样的人,就这么怕她粘着他不放? “难怪不辞而别!回到了上京就是不一样,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去找他了。”她还看不上他呢!不学无术,一无是处! 方寒将苏明月脸上的委屈和紧握的拳头收入眼底,大概明白了,打断道:“他不辞而别肯定是有苦衷的。” 苏明月微微挑眉,又要做什么? “他去徐州之前,有好几次都险些丧命。所以为了引出那些人,他烧了摘星楼,故意让皇上贬他去徐州。” “回来之后,他……比以前更无法无天了。他要修府邸,皇上允了,还给他按照行宫的级别修建。他依然厮混秦楼楚馆,却说这是皇上口谕。这些张狂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已经有不少大臣进谏了。”方寒笑着道。 苏明月一脸疑惑,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行宫不是谁都能修的。” 这一句苏明月听懂了。行宫不是谁都能修的,除了皇…… 皇上想改立太子?苏明月虽然没问,但满眼都写着,除了疑惑,似乎还有些高兴。 改立太子就意味着李宜修要被废,这样的结果她当然乐于见成。 方寒一愣,这女子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难道她也想要权势? 方寒有些神情凝重,折扇一下一下敲在手心,笑道:“你喜欢王爷什么?” 苏明月皱了皱眉,没想到方寒会忽然这么问,别扭道:“谁说我喜欢他了?” 大概是这股别扭太深,苏明月自己都感觉到了,她也向来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向上翻着白眼道:“就算喜欢,那也是以前。” 这份坦诚倒是意外讨喜。 方寒想起她自从知晓李宜安的身份后,没有大哭大脑也没有泪流满面,似乎除了生气,其他出格或者过激的事一件没做。 或许是他想多了。 他喜欢的人一定不会那么虚荣的。 “皇上不会立王爷为太子。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苏明月听得糊涂,那修行宫是什么意思? 方寒微微抬眼,便见苏明月眼里已经有了些许想法。 从古至今,如果不是为了改立太子,那身为太子兄弟,还能获得滔天荣宠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第86章 房间里一时安静无声。 方寒看着那双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怎么了?” “你会帮他的吧?”苏明月试探问道。上辈子就是方寒护着他,这辈子应该也是如此的吧! “我帮不了他,除非……” 送走方寒后,苏明月愁眉不展。 听见开门声,以为兰舟回来了,结果是花如峰。 花如峰一脸谄媚笑意,笑得苏明月都有些渗人。 “小姑娘,之前多有冒犯您别介意,咱家给您赔个不是。” 苏明月一脸懵,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咱这不是专门替您赔不是了吗?” “今日我瞧着您和王爷似乎有什么误会,您和王爷,是有什么误会呢?” 花如峰想起花月的叮嘱,要建立亲切感,要主动把她拉到身边,随时把握她的安全。正好王爷喜欢她,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到宫里去给王爷做妾。 苏明月瞧着花如峰一脸阴谋诡计写在脸上的样子,寒从心底起,“你到底来做什么?” “姑娘,您和王爷有什么误会说与咱听。咱伺候王爷长大,最是清楚他的脾性的。他定不会无缘无故惹人生气的,还是您这样的美人儿?” 苏明月听到一句“伺候长大”,“王爷是你伺候长大的?” “可不是!”花如峰颇为自豪地提起,“老奴从他还在襁褓中就伺候他了。王爷啊,从小就听话懂事,从不让主子与月儿饿着,明明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 花如峰眼中动情含泪,发现自己失了仪态,又转而道:“瞧咱这张嘴,说王爷和您呢,又扯到以前了。” 苏明月心中稍安,这人似乎比之前那人可信多了,“之前在流乐坊的那位蓝衣公子是谁?” “他啊,是当今宰相之子,和王爷一样,正处于离经叛道的年纪。”花如峰说话说到一半,“他莫不是方才也冲撞了姑娘?” 方寒?原来他就是方寒,那他的话……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皇上根本不是真宠他的,只是把他当做了太子担大任的垫脚石。 “不是,他没有。”苏明月忽然起身,“这位公公,请坐吧!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花如峰见苏明月请他坐,还给他倒茶,顿时心生欣喜,看来小姑娘已经原谅他了。 好孩子,就得这么大度!不然以后王爷喜欢了旁的女子,岂不是要把后宅搅得天翻地覆。 苏明月不知道花如峰在想什么,只是听了方寒的那些话,现在又看到一个和他有关的人,想要去了解,想要去解决。 “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明月为了稳妥起见,决定再看看这个人。 “王爷小时候啊,开始学走路的时候,就是个小瓷娃娃,一摔就哭,总要人抱着拍几下才好。他的小眼睛可好看了,不,是大眼睛,又黑又亮……”花如峰一说起李宜安小时候,真的说起了小时候,还是从最小的时候说起。 苏明月开始听得无聊,后来又渐觉新奇惊讶。 她是第一次知道李宜安也曾受过苦,她一直以为他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理所当然地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可她忘了,忘了他是在德妃被罚时生的孩子,直到他五岁时才被带进宫中。 “那他得到了吗?”李宜安为了求药,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 花如峰叹了一口气,“那些人就是故意刁难王爷,怎么会给药?” “小姐。”兰舟去买完糖人回来,看见屋内的人,稍稍收敛了些。 苏明月也看看天,太阳都快落山了。 花如峰言辞间并没有撒谎,看来他的确侍奉李宜安长大。 “哎呀,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花如峰也发现太阳下山了。 “花公公有急事?”苏明月见他着急,以为他是忙着回去料理李宜安那边的大小事。 “倒不是很急,就是……我来了这许久,光我念叨了,你还没说你和王爷的误会呢?”花如峰想起正事。 “我……我和他没什么误会。”苏明月开口。 “真的?”花如峰高兴得眼睛都好像在发光。 苏明月觉得花如峰像个老顽童,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你快跟我进宫一起进宫伺候王爷吧。” ? “什么?”兰舟也惊讶。放下手中的被褥跑过来,“小姐,你怎么忽然要进宫了?还……” 苏明月也摸不着头脑,“我跟他没误会为什么要进宫啊?” “你和王爷两情相悦,迟早会在一起的。本来早点晚点都一样的,但……” 但什么?苏明月一脸懵。 “但你既然来了上京,孤苦无依的,总得寻个庇护。” 苏明月瞧着花如峰睁眼说瞎话的样子,怎么这么让人怀疑呢? “花公公,您的好意明月心领了。但皇宫乃是重地,民女身份卑微,怎么能随意进出皇宫?而且……” “你不行,王爷行啊!”花如峰得意洋洋,“只要你跟王爷说几句好话,让他气消了,他一定愿意带你入宫的。” 苏明月一时觉得花如峰思维跳跃得很,她有些跟不上。 “他生什么气?”气她踢了他一脚了吗?她还没气呢! “他今天追出来的时候看见你和太子在一起,能不生气吗?”花如峰可怜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咱家王爷如此伤心呢,只能躲在门边偷看。” 躲在门边偷看? 苏明月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跟花如峰打了好几个陀螺才彻底打发花如峰离开。 她累得趴在桌子上,这花如峰也太热情了。 花如峰从客栈出来后又被揪进了小胡同。 “这小丫头,真是头倔驴。都把我嘴说干了都不愿意进宫,她不进宫,咱们如何保护她啊?” “就这样保护咯!”花月看了看天,“你快些回去。回去晚了,他该担心了,她就交给我吧!” “那小姑奶奶您可得万事小心啊!” 花如峰一哭三回头地,总算是走了。 花月看了眼琼楼客栈,希望她这次看错了。 李宜安回宫后一个人无聊,在房顶上躺了许久。 他想起上一次在屋顶的时候,她说要养他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辛苦几天算什么?可话是这么说,当花如峰第三次叫他用膳的时候,他还是问道:“花如峰,你们在上京有没有人?” * 苏明月正躺在床上想她要不要找李宜安联手?抛开其他,李宜安虽然势力小了点,但如果有方寒这个未来泰斗和她这个重生之人相辅,他与李宜修谁输谁赢还真说不一定。 忽然窗边传来声响,苏明月大着胆子打开窗户,入目就见一个全身罩着黑袍的人站在窗前。 他翻身而入,惹得苏明月下意识地后退了步 “咳咳!”黑衣人发现苏明月的警惕,站在屋内,咳嗽了声。 “你是?”声音有些熟悉。 李宜安取下头上的黑袍,露出俊美的容颜,“是我。” 明明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是再见到本人时,苏明月还是摆起了臭脸。 “明月,我向你道歉。当时不辞而别,是我的错。还有隐瞒身份,也是我的错。”李宜安干笑道。 认错倒是认得快。 “我跟你商量个事。”苏明月安静了会儿,逐渐收起怒容。现在关键时期,她还是不闹了,反正两个人也差不多结束了。 自从知道他是李宜安,苏明月其实就已经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了。 只是,感情嘛,总会有不受控制的时候,总得发泄一下。 苏明月太过好说话,太过平静。 李宜安也佯装轻松,与平常无异道:“什么事?”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苏明月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李宜修要杀他,在上京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可能随时都会命丧黄泉。 “什么怎么办?” “你难道忘了吗,李宜修想杀你?”苏明月气得上前一步。 为什么他还是没有一丝紧迫感?明明连方寒都在替他担心。 “他杀不了我,父皇也不会让他杀我的。”李宜安自信道。 父皇?难道方寒没有跟他提过皇上的真实意图? “你觉得,在你父皇眼底,你和太子,谁更重要?”苏明月试着道。 她今天知道了,李宜安小时候可以算是没有父亲的。 皇后以德妃不详之说,将德妃赶出了皇宫,送往了清冷的道观。 那时候德妃已怀有身孕。直到先后离开,德妃才有机会带着李宜安重返宫廷。 谁更重要? “或许是他更重要吧,毕竟他是太子,是齐国未来的君主。” “那你?”苏明月听见他这样回答,更加生气了。 “或许也是我更重要。因为现在的皇上是我的父亲。” 因为是父亲,所以也知道他的价值,也舍不得他的价值。当然,外人是不会知道这些。 因为乌罗,本不该存在了。 在齐国曾统一天下的时候,乌罗就已经灭族了。 关于这些,也是他十二岁剿匪之后才知道的。为他摆的庆功宴上,无论是对他疼爱有加的父皇还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哥哥,他们其实都并不为他的成就感到高兴。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李宜安。 苏明月听得糊涂,皇上是他的父亲,可也是李宜修的父亲啊! “明月,你是担心我吗?”外人不知道这些,李宜安也不会告诉其他人。他转而靠近一步,把着苏明月的肩,“如果你是担心,我就会很高兴。” 苏明月茫然抬头,便听到他说:“如果不是,我也会很高兴。因为我可以当你在关心我。” 目的不同,结果一样,都在关心他的安危。 苏明月拳头紧握,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想要哭,想要大骂。 可是她不能。 她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苏家,也要与他划清界限,划清他们之前连接的那条线。 “王爷,我恨李宜修,想要皇上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如果你也有这样的想法,我个人可以与你联手,做盟友,只做盟友。” 李宜安轻笑一声,他知晓她的意思。 年龄是什么? 是在安然度过里岁月的纯真,也是不安下养成深思熟虑的成长。 聪明的人,举一反三,一通百通。 苏明月如此聪明,自然也是懂两人的处境。 可他还是道:“苏明月,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妻。如果你介意我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让你放下芥蒂,让你答应,答应嫁给我。” 别人成长成什么样他不管,只是他绝不允许自己违背本心。 苏明月对上那双无所畏惧的桃花眼,呐呐道:“不可能的。” “苏家不会答应的,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若是皇上真属意李宜修,他一定不会让李宜安握有实权,就像现在。皇上可以对他百般纵容,可不会让他再次掌兵,再次入朝堂。他只能是一个无权无势,被人庇护的闲散王爷。 李宜安擦掉苏明月眼角的眼泪,满是疼惜的微笑,“我只要你答应。” 第87章 李宜安从苏明月房间里出来后就满脸笑意。 “出来吧,月儿。”他走在街上,忽然停下。 花月不情不愿地走出来,“你怎么发现的?” “花伯都来了,你会不来?” “你是不是算到了什么?”花伯这些日子也过于万事小心了。 花月跟李宜安埋怨了一通,然后把自己占卜占到的结果告诉了李宜安。 李宜安神色严肃,“好,我会注意的。她就拜托你们了。” 苏明月待李宜安走后,还是有些想哭。 她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打破这两道阻碍? 或许他说的能解决都是骗她的。 如果真的没有解决办法,是不是他们真的就没可能了? “会有办法的。”脑海里的声音轻声道。 那道声音颇为神奇,竟带来了平和,带来了睡意。 苏明月在梦里看见了李宜安生活了一年又一年,他带着一个罐子,踏遍山河,悠闲而自在。 真的是好一个闲散王爷。 如果可以,她也想和他过这样的日子,暮鼓晨钟,水流淙淙,晨间薄雾,晚间茅舍,用双脚在每个地方都留下足迹。 那种四处游荡的感觉,很舒服! 可不知为何,她又感觉很沉重。 翌日,苏明月醒来。 她渐渐清楚,她死后的记忆几乎都是来自李宜安。 是他的所见所闻,成就了她死后的记忆,或者说成就了她现在的记忆。 可是还有什么,她想不起来这些缘由,她和李宜安到底什么关系? 苏明月想要去找李宜安,可被她大伯家的下人找到带了回去。 苏贤也到了。苏贤是因为路上去了故人那里叙旧,所以耽搁了一些。 得知他们发现她的缘由,苏明月气得暗地里又把李宜安骂了一顿。 苏蓁儿听说苏明月来了,好像找到了什么新鲜事,成天到晚指着她骂,“你也好意思,和一个青楼女子争上京第一美人?” “你不知道吗?那个称号表面上是夸赞,实际上都是那些男人们逗趣来的。所以上京内真正的大家闺秀从不参与此事。” “你倒好,一来就出这么大风头。” 苏明月听不下去了,“苏蓁儿,你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有闲心到我这儿来啊!” “我我……我喜欢。”苏蓁儿拖拉道,见苏明月不耐烦她,她也不高兴,“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以前,她寄人篱下,干什么都有顾虑。 原来,没有顾虑的时候是这样子啊。 看见苏府内的喜庆,苏明月莫名地开始忧心以后。 她根本不认为李宜安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在一起,应该真的只是骗人的,只是骗她的。 被人完全无视,苏蓁儿也渐决无趣,身后刘琴丹来了。 “蓁儿,你在这儿啊!你都快大婚的人了,怎么还到处乱跑,万一太子殿下找不到你怎么办?” 苏蓁儿撅了撅嘴,无论她做什么,李宜修都不喜欢她。那个太子,她渐渐不知道哪里好了。 以前,苏蓁儿情不自禁地看了眼苏明月,至少以前在安州的时候,李宜修就算喜欢苏明月不喜欢她,也从来不会对她如此冷漠,反而对她有过温柔,有过让她真的很迷恋的温柔。 刘琴丹也看了眼苏明月,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在院子里发呆的人,这就是苏明月? 苏明月察觉到令人不喜的视线,两人双双回头。 回去的路上,刘琴丹还在问苏蓁儿,“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忽然变聪明了的苏明月?” “娘,你不记得了,你还见过她小时候的?” “女大十八变,哪有人小时候和长大了还一个样的?” 苏蓁儿又有些不高兴了,她娘也在夸苏明月长好看了。可不过一会儿,她就释然了。无论长得好看,还是多有才有德,都是为了嫁一个好夫君。 现在她马上就是太子侧妃了,就不跟苏明月计较了。 大婚当天,锣鼓震天。 苏明月没凑这个热闹,确切说,是苏贤不准她凑这个热闹。 她被关在院子内,一个人无聊至极。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恐怕谁也不会产生危机感。 刘琴丹忽然来了。 “大伯母,你怎么来了?”苏明月好奇,外面那么吵,不正忙着吗? “这不是人多,人手有些不够,想请你身边的兰舟去帮帮忙。” “好,兰舟,你去吧!” 兰舟被人领走,刘琴丹还是没走,“大伯母,你还有其他事?” “我……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你祖父分家的事?” 分家,这个节骨眼儿上分家? 苏明月转瞬明白了。 苏贤虽然答应了李宜修来上京,可也用此事摆明了某种态度。分家,就代表分权。 难怪祖父之前不让我来上京,即使自己来上京也是独自一人,没让娘亲陪伴? 苏明月正想说不知道,抬起头迎来一个极为渗人的笑容,“大伯母?” 下一刻,苏明月便看见眼前树影晃动,底下似乎走出来一个人。 星娆冷冷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带走。” 刘琴丹也哄地跪下,“也带我走吧,我想去见见那个乌罗人,带我去见见他吧!” 苏蓁儿端坐在喜房里,一直等到天黑,等到脚步声换了一批又一批,等到明明丫鬟说太子殿下快来了,可最终等来的也只是一句,苏大小姐失踪,太子不来了! * “王爷,您不能去,对方摆明是针对你的。”花如峰死死拉着李宜安,“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替王爷照顾好苏家小姐,都是奴才的错。” “花伯。”李宜安这次也不急了,“花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王爷。” 李宜安在花如峰耳边说了几句,“就这么去做。” 苏明月没想到大伯母竟然也和凉国有联系,“星娆,你到底要做什么?” “奉命,抓你回去。” 她调查过,苏明月确实这十几年来都没离开过安州,而她知道的那些东西如何得知,就更让人好奇了。 苏明月看着院外亮堂的火把,这明明不只抓她回去那么简单? 李宜安还没靠近这间院子就察觉到了非比寻常。 他脚踏金丝黑靴,慢慢推开门。 “来了!”星娆看着屋外。 苏明月随之望过去,院内已经站着一个玄衣少年。 他站在院子里,嘴角噙着笑,递给苏明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埋伏好的众人见目标出现,顿时涌现。 乌压压的十几人,个个气势冷冽。 “我投降!”李宜安忽地举起双手。 准备埋伏的人皆是一愣,刹住脚,望向星娆。 星娆也愣了下,反应过来,“小王爷果然识时务。”一个眼神示意,立马有手下上去捆绑。 为了怕李宜安逃跑,星娆让人加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被绑成了粽子。 苏明月和李宜安被放在一起。 “你来干什么?” “我来救你。” 苏明月白了眼李宜安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绳子,连伸出一根手指头都难,拿什么救? “你不该来的。”这样只是无谓的牺牲。 “可我必须来。因为你在。” 苏明月真是想又哭又笑,“你说,如果我死了,李宜修是不是就不会对苏家不利了?” 这次,连神仙都救不了他们了吧! 不知为何,有他在,苏明月就安心了许多。 “不会。”李宜修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苏家。 苏明月闻言,叹了口气。 门“枝丫”一声开了,苏明月抬眼望去。 刘琴丹眼神幽幽发亮,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走过来。 苏明月下意识地不喜,千算万算,千防万防,她竟没料到刘琴丹会和凉国有勾结。 刘琴丹贪婪地走过来,走过苏明月的身边,走向李宜安。 “你就是乌罗大人吧?” 乌罗,什么乌罗?苏明月正疑惑,就见刘琴丹忽然下跪,“起死回生的乌罗大人啊,你救救我们一家吧,救救我们一家吧!” 刘琴丹边哭边磕着头。 李宜安皱眉,她怎么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什么起死回生,我不知道。”李宜安扭头道。 “不,你知道。你是乌罗人,乌罗人就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我查了许多古籍,不会错的。你就是不帮我,就是不帮我。”刘琴丹几近癫狂地道,她忽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苏明月的喉咙,鲜血很快现了出来。 甚至涌出了更多,“你不帮我我就杀死她,杀死她。” 李宜安眼神一凛,透着寒意。 “我没什么不敢的,我既然敢跟凉国人合作,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只要能毁了齐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能复活我的家人,我就不报复了,我求求你,帮帮我吧,哪怕见见他们最后一面都可以!” 李宜安看着抵在苏明月脖子上的簪子,难道她的死劫是这个疯婆子,果真让人防不胜防。 “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我放了,我这样,怎么帮你复活你家人。” “好,好!”簪子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刘琴丹连忙给李宜安松绑。 苏明月不可置信地在旁看着,这怎么回事? “明月,你没事吧?”李宜安担心地看着苏明月,对着身后的人道,“你先去准备些东西。” “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准备。” 李宜安皱了下眉,他都没说准备什么东西,这个人……恐怕已经彻底疯了。 “明月,我们快走!”李宜安连忙给苏明月松绑。 几乎才松完,门外就起了刀光似的东西,洒了一行鲜血在门上。 门砰地一下开了,星娆带着黑衣人闯进来,外面横尸着一条尸体。 大伯母? “你先跟在我后面,等到了院子外面就好了。” 苏明月惊神甫定地听着。在看见尸首的那一瞬,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李宜安的确很强,他虽吃力,但还是勉强带着苏明月跑到了院子里。 路过那具被人踩踏不知几次的尸体,苏明月眼神发直,莫名地反复想起那些话,连李宜安带着她逃都显得笨拙。 李宜安的人很快接应到了他们。 “她怎么了?”花月不解。 李宜安也有些担心,苏明月自从看到刘琴丹死了就变得失魂落魄似的。 “他们来了,你带人先撤。”不远处火光燎原,铁蹄声震震。 花月吹了声哨子,院子里面不少人都撤了出来。 “明月?” “我错了吗?”苏明月呐呐道。 “什么错了?” 苏明月又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全部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走!”李宜安推着苏明月往前面的军队走去,下一刻,抓住脖子。 星娆看着逼近的军队,将手里的绳子用力一扯。 李宜安脸色通红地扯住脖子上的绳子,人像提线的木偶一样被迅速拉过去。 “李宜安!”苏明月想要追过去,被赶来的李宜修一把拉住,“别过去!” “让我们走!”星娆手持一把长剑,架在李宜安的脖子上。 “你们是凉国人?”李宜修认出星娆。 “让他们走,让他们走!”苏明月看见李宜安脖子上的红痕,急道。 李宜修看见苏明月脸上的焦急,又抬眼看向李宜安。 少年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因为拖拽,鬓发凌乱,呼吸似乎还有些不稳。 而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寒得发亮。 只一个瞬间,李宜修就有了决断, “凉国入我齐国都城,竟然还敢挟持我大齐王爷,弓箭手。” 苏明月眼色惊恐地看着身后千百人手上的利箭。 眨眼间,箭如雨下。 此次他带来的人,是他府内亲兵,如此机会,岂能放过? 星娆在箭雨淋过来的一瞬间就选择了后退,看见李宜修竟然如此不顾李宜安性命,一拳打到门上,“该死。” “阁主,现在怎么办?” 见人躲进了屋内,李宜修立即下令停止射杀,眸中暗含杀光,“杀进去。” “不要!”苏明月伸出双手挡在李宜修面前,“不要,不要杀他,我求求你了。” 按照方寒所说,想杀李宜安的人,一直是李宜修。 苏明月豆大的泪珠滴落着。 “求我?”李宜修不可置信地道。 苏明月内心复杂,她不想求他,求这个上辈子的仇人,可李宜安,她不能让他死。 苏明月咬着嘴唇,屈辱道:“我求你!” “明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李宜修掂起那沾染泪水的脸。她对他许多时候都是不屑一顾的,从来没有求过他,他也因此许多次地认为她不同。 “太子殿下,我求你了。” “哼!”李宜修冷笑一声,冷厉道,“将她带下去。” “不!”苏明月挣扎开来,拉着李宜修的衣袖,看见他头上还带着精美绝伦的喜冠,一字一句道,“我求你,放了他,我什么都愿意。” “我也愿意嫁给你。” 暗夜下的风吹得一阵一阵的。 李宜修怒不可竭地看着苏明月,好像要将苏明月生吃了一般。 他胸膛起伏得厉害,紧握的拳头几乎骨节泛白。 “太子?”身边将领见李宜修情绪不对劲,唤了声。 李宜修登时稍微清醒了些,“杀。” 苏明月眼里的期望一下就落空了,她要去救他。 李宜修拽住她的手,还不待苏明月开口,便狠戾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他死了,我也不活了,你放开我。” 李宜修怔松了下,不过也只是一瞬,“孤有的是办法让你活着。” “放开我,放开我。李宜修,你根本不爱我。” “我如何还不够爱你,是你一次次在挑战孤的耐性。” 苏明月好像忽然间就明白了,这种时候,李宜修根本不必与她装。 难怪,她许多次都认为看不懂李宜修。 她不挣扎了,只是道:“李宜修,上辈子,你说你爱我,结果你放火烧了整个苏家。这辈子,你说你爱我,结果我如何求你,你都不会答应我。我终于明白了,你爱我,但你更爱你的权势。” 就像她,她也喜欢李宜安,可和苏家比起来,她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苏家。 “你舍不得让人夺走你的一分权势,舍不得任何威胁你权势的人存在,苏家如此,他也是如此!” “你现在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我威胁到了你的权势,你到底会选谁?”苏明月泪流满面道。 如果不是她放不下,这辈子的李宜安也不会再次年纪轻轻就送了命。 “我是天生的王者,怎么可能不恋权,不只是我,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如此。”李宜修只觉苏明月的话可笑,真要抉择的时候,天底下任何一个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权力。 “不是的,他不是的。”他不爱,他一点都不爱。他爱的是这万千子民,爱的是太平。 正如他的祖先,愿意为了一个“天下安”的诺言,舍弃一切。 “咻”的一箭,射在两人身边。 李宜安站在不远处的高墙之上,双眼阴沉地写着,放开她。 苏明月回头,满眼欣喜的泪光,他没死。 李宜修也满眼惊疑,却只能看见他的人全部撤了出来。 后面竟然还跟了禁军。 禁军之首,正是方寒。 “太子殿下,方公子说,禁军是他朝皇上借的,目的是保护安王殿下安危。如果他和禁军都死了残了,那凶手就是……就是您。”那属下都不敢把原话说出来,提心吊胆着,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 可按照当今圣上对安王殿下的喜爱,没准真有可能。 “废物!”就那么几个禁军,杀了又如何。 李宜修看了眼对面的人,如今星娆他们已经逃了,若只死一个李宜安,这罪名根本洗不掉,只能悻悻而归。 苏明月跟李宜安说了几句话也回去了。 她虽已经记起了全部,但还是有些烦恼。如果不是她,这一世也不必重来。 方寒待人全部走光之后才道:“之前偷的禁军衣服已经用了,你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李宜安行事,越发让方寒看不懂了。他本来想让苏明月去打听的,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你这样下去,恐怕连皇上都护不住你。”方寒气道。 见李宜安依旧置若罔闻,他又不禁问道:“你就当真那么喜欢那女子?” “喜欢啊!”就这个问题应了他一句,方寒当场能表演一个头顶冒青烟的绝活。 他懒得再与李宜安说,甩袖离去。 李宜安食指和拇指相互揉了揉,他要的不多,只要她不哭,幸福,顺遂,还有和她在一起。 苏明月回去时,也将刘琴丹的尸首送了回去。 “不可能,我娘怎么可能会害你!” “她是因为你才被坏人绑走的,你怎么能反过来说她才是坏人。我娘不是。” “蓁儿!”苏承远止住她,“明月,明月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苏承远将手里的信交给苏蓁儿,眼泪在眼眶里无奈地打转,“这是你娘给你的信。” 苏蓁儿慢慢打开信,信上是刘琴丹的笔迹。 “蓁儿,当年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已经不在了。娘对不起你……” 苏明月看着苏蓁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慢慢捡起那封信。 夜深露重,苏蓁儿房间的灯火微暗。 “你来看我的笑话吗?”苏蓁儿苦笑。她之前还怨过苏明月,怨过苏明月为什么连她大婚之日都不放过,怨苏明月为什么从小都要跟她抢。 可结果……她不过是她娘的一颗棋子。嫁好人家,嫁给高官厚禄,她终于达到她娘想要的了,能让太子娶她。 最后,娘走了。 这一切算什么,她从小到大的一切算什么? 她娘要去当细作,要毁掉齐国,为什么要用她的一生去做代价,她做错了什么! “过几天就是祭神节了,我们一起去看吧,蓁儿!”苏明月平静道。她看淡了,不想复仇了。 虽然她还不知道为家人复仇,有什么不对。 刘琴丹为了给家里伸冤,嫁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苏贤长子,苏承远。她本以为苏承远会是个有出息的人,会替他们家平冤,可苏承远人微言轻,甚至认为那只不过是一桩盖棺定论的陈年旧事。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其他人身上,可都得到差不多的结果。最后她心性扭曲,认为所有人都不会帮她,就想毁灭齐国。 不惜利用女儿,不惜与他国勾结。 而她呢? 死后怨念不散,就算李宜安有通天之能也救不了她,渡了她一年又一年。 整整三年她都不愿放下。灭她全家的人,要亲手令他碎尸万段,谁来都不可以。 就因为这样一股执念,他以活人之躯,承受着下地狱一般的苦难,为她换得一次重生。 复仇,并不美好。 如果不是他将善念分给自己,有他压制自己,恐怕自己现在的结果,不会比刘琴丹好到哪里去。 苏蓁儿最终没答应,她不去热闹的地方了,再也不去了。 花月正在料理这件事的后续,忽然如有感应一般地抬头望向夜空,看着远处异常闪烁的星辰,拉着身边的老头,“老头儿,破了!” “哎哟,小姑奶奶,什么破了?” “唉,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是大吉之兆就对了。” 那夜的事好像没发生一般,苏蓁儿大婚之后苏贤就打算动身回苏府。 苏明月犹豫了下,既然她选择放下,那这辈子就重新来过。 现在她很好,苏家也还很好,或许,一切真的会变好起来。 她不该杞人忧天,应该好好享受这一世的犹在的美好。 而且,他说过,他可以解决一切。以后若是有困难,他会同她一起走下去。 “好,祖父,我们一起回去吧!”苏明月应道。 送别的那天,李宜安告诉她, “明月,还有三天。三天之后我就来找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恩!”苏明月点头,离别之际,也不顾周边有人,垫脚吻了上去,“快来找我。”说完,就害羞地上了马车。 李宜安私下找苏贤聊过,苏贤被说服后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道:“明月,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尽管告诉祖父。” * 三天后,上京新建的摘星楼失火,皇上大发雷霆,下令彻查。 “听说了吗?小王爷被前几天的那场大火烧死了!”街头巷尾,无一不谈起这场大火。 “听说是天降雷罚……” 众人都道李宜安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李宜安了,有的只是入赘苏家的女婿,苏安。 夫妻之间,琴瑟和鸣,常年云游在外,只听旁人说,金童玉女,般配至极。 而凉国所求,也不过是解除二十年前战败的约定,求一个平等互通。 小王爷未死之前曾提议,齐凉互为平等友邦,提议通过,齐凉重新订立盟约,天下太平。 苏承国不用再戍守徐州,交出兵权,回京任职。苏家再次成为上京世家之一,百年之后,皆是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