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只想让反派黑化 作者:十舟 文案 苏雾许一朝穿书,绑定剧情修正系统。 系统:“你将成为反派的恶毒师尊,阻止穿书女主感化反派,并对他虐心虐身,让他走上正确的黑化道路。” 反派自小被族人当作复仇工具人,满心阴郁,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莲。 为了回原世界,苏雾许雷厉风行,开始为反派的黑化道路添砖加瓦。 第一步,在反派行凶时火上浇油,亲自示范,让他知道如何做一个优秀的反派。 第二步,帮助反派修炼,让他的修为一日千里,碾压主角。 第三步,杀了反派的族人,让他自此孤苦无依,断他后路。 剧情走到最后一步,苏雾许穿上漂亮的衣裙,开开心心地等着反派来杀自己,以期功成身退,回到原世界。 可当那一日来临,剧情却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已贵为魔君的阴鸷少年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渴望与疯狂。 “我已如师尊所愿成为魔君,师尊可否,也让我如愿以偿?” 苏雾许:“……” #心好累,我勤勤恳恳做任务,反派却只想和我贴贴# —— 反派靠不住,苏雾许决定自己动手。 当她一剑劈开天梯,将反派梦寐以求的心焰放在他手中,从崖上跳下去时,那向来对她温柔的少年却红着眼眶,和她一起跳了下来,眼里的恨意浓得惊人。 苏雾许叹气,并将反派踹了回去。 “欠你的,来生再还。” 苏雾许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她不仅没死,还修为尽失,反派将她拥在怀中,笑得凉薄:“师尊,来世太久了,我不愿等。”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雾许,郁矢 ┃ 配角:云麓师门上下及吃瓜群众 ┃ 其它:晚十一点到十二点更,么么啾~ 一句话简介:反派为什么说喜欢我? 立意:永不放弃,于裂缝中见天光。 第1章 穿书 “师尊,重回故地,感觉如何?”重雪崖风雪肆虐,容貌昳丽的少年长睫垂落,眉眼弯弯地看着跪坐在雪地中不住发抖的女人。 女人无神的眼睛转了转,嘴里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郁,郁矢。” “师尊怎么竟发起抖来了?”郁矢面上是冰凉的讥诮笑意,假假地叹息一声:“也难怪,昔年师尊罚我在重雪崖彻夜长跪时,我也如师尊一般,冷得发抖。” “不过,师尊无情,我这做弟子的,却不能不孝。”郁矢抬手,一簇黑色火焰自女人的脚底烧起来,蔓延至全身。 钻心的疼痛使女人的的神色变得扭曲,她张嘴发出凄厉的惨叫,忽地抓住郁矢滚着金边的衣袖,“昔日我欺你辱你,如今你也报复了回来……杀了我罢。” “这哪及当初师尊待我的万分之一?”郁矢修长的五指捏住女人的下颚,恶劣地笑起来:“师尊死了,我多寂寞。” 明白郁矢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女人的神情变得怨毒,不管不顾大骂出声:“郁矢!你这个疯子!卫拂秋不会放过你,灵族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 噗嗤。 女人的双眸葛地睁大,视线缓慢朝下—— 一双手没入她的胸膛,带血的手,拽出来一团明亮的白金色火焰。 火光映着郁矢漂亮锋利的眉眼,他桀骜地笑起来:“那又如何?” 女人张嘴,哗啦啦吐出一口血。 她的身上忽然亮起极明亮的白色光芒,强大的灵息震得郁矢后退一步。 女人跌跌撞撞向前奔去,瘦弱的身躯如折翅的蝴蝶般朝重雪崖下坠去。 身体极速失重下坠,猛地落地,苏雾许睁开眼,但见眼前是一个极广阔的环形圆台,四面坐满了人。 有一个身穿五彩锦衣的男子,正朝她说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 “听闻少尊前些日子与君阆那位生了龃龉,一连几日躲在华亭仙居生闷气,今日怎的有空来寻鲤台?” 君阆,华亭仙居,寻鲤台? 她不认得。 苏雾许脑子乱糟糟的,身体被火焰灼烧的疼痛感似乎还在,她蹙起眉,不耐烦地道:“闭嘴。” 锦衣男子一惊,手里的葡萄应声落地,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沾着污渍撞在他的衣摆上。 耳畔终于清净,苏雾许按了按额头开始梳理思绪。 她记得,她正在瑶池边午睡…… 意识缓慢回笼,苏雾许想起自己本在瑶池边小憩,睡梦中金光大盛,紧接着她的神魂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向未知之地飘去,耳畔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角色记忆载入中——” 想必是穿书了。 近些年穿书一事在四海八荒频有发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苏雾许略一惊诧便冷静下来,尝试在识海中调出系统面板。 浅蓝色的面板展开,苏雾许最先看见的是斜上方【剧情修正系统】几个大字,视线往下,是任务栏。 【任务:将郁矢收作弟子。】 后接一行批注: 【你将拥有一个乖巧听话又任劳任怨的好徒弟,还等什么呢,快收了他吧!】 苏雾许想起记忆中男人沾着血的漂亮脸庞,眉眼略沉。 前几日医仙研究出可治愈眼瞎以及精神错乱的灵丹,不知对系统这种非人生物是否有用。 苏雾许穿进的书名叫《神君观察日记》,是她几日前看的闲书,讲的是男主卫拂秋与女主沈南葭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自古正道之光必有恶人相衬,书中最大的反派是魔君郁矢。 郁矢年少时修为低微,被一贯嚣张跋扈的云麓少尊收做弟子,此后不断被欺辱作贱。 郁矢黑化成为魔君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带兵杀上云麓,囚禁云麓少尊,在长达七日的折磨后,云麓少尊不堪忍受,跳崖而死,尸骨无存。 而苏雾许如今的身份,便是那位娇纵任性,最后跳崖而死的云麓少尊。 如今的剧情点,是云麓弟子试炼结束,诸位峰主挑选弟子之时。 苏雾许的目光在下方笔直站立的试炼弟子身上一扫而过,落在角落里身穿黑衣的少年身上。 尚且年少的反派垂首安静地立在人群中,身上衣衫破损,形容狼狈,显然在试炼中吃了很多苦头。 他的面容尚且稚嫩,却难掩俊美,少了刀削斧凿的锋利,多了几分春风化雨的柔和。 与记忆中凶残暴戾的魔君,有天壤之别。 “少尊可是想收弟子了?此次试炼,巫祀谷苏阑名列前茅,是个不错的苗子。”锦衣男子被苏雾许呵斥,却似没脾气般,笑着和她搭话。 被点名的苏阑挤开郁矢,上前一步,兴高采烈地行礼,“苏阑拜见少尊。” 苏阑一身明黄色长袍,一看便价值不菲,身上叮叮当当缀满了法器,如同一个行走的聚宝盆。 苏雾许看得眼睛疼,移开目光,敷衍地点了下头。 郁矢被挤开,却不怒也不恼,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被苏阑碰到的地方,苏雾许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嫌恶。 有意思。 看来这小反派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和善。 苏雾许抬手,凝聚出一只蝴蝶。 白色的蝴蝶展翅向下方的弟子们飞去。 苏阑立即抬头挺胸,伸出双手准备接住蝴蝶。 巫祀谷是少尊母族,他身为苏家嫡系,少尊一定会收他做弟子。 站在苏阑身侧的试炼弟子,全都一脸艳羡地望着他。 苏少尊虽性子娇纵了些,但若能成为她的弟子,以后在凡尘界都能横着走! 蝴蝶越过苏阑,在一众诧异的视线中,停在郁矢身前。 郁矢瞳孔微缩,在众目睽睽下伸出手,接住蝴蝶。 白色的蝴蝶,变为一块弯月形的镂空玉佩,右下角是一个小小的苏字。 灵力如清风拂过,郁矢身上破损的黑衣变为一袭绣着金线的白色长袍,脸上脏污的血渍也消失不见。 寻鲤台寂静无声,郁矢隔着缥缈云雾,遥遥望向高高在上的云麓少尊。 沉寂已久的黑眸,泛起波澜,如同蝴蝶掠过的水面。 “少尊不能收他做弟子!”苏阑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指着郁矢大声道:“他是春溪林郁家的人,身上流着肮脏又卑贱的魔族之血!” 郁矢长睫轻颤,垂下眼,捏着玉佩的手,骨节泛白。 “那又如何?”苏雾许一只手撑着下颚,似笑非笑地道:“你要教我做事?” 苏阑一怔,慌里慌张地双膝跪地,向苏雾许赔罪:“弟子不敢!” 苏雾许没有应答,由苏阑跪着,转而对下方神色复杂的郁矢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 简单地通知完,苏雾许懒得去管众人是何反应,离开寻鲤台。 此刻正是她午睡之时,困得很。 寻鲤台四周的云雾向两边分开,露出一片碧绿的莲池,莲叶自发聚到苏雾许脚底托住她。 苏雾许不经意间垂眸一看,倏地怔住——水面之人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容貌昳丽,墨发松松绾起,鬓间一支莲花金簪,分明是少年时的她。 一只浑身雪白,大耳朵长尾巴的松鼠忽然从云雾中探出头来,邀功似地道:“这是宿主自己的身体哦,只不过为了剧情需要从漂亮姐姐变成可爱少女了。” 苏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白团子一无所觉,喜滋滋地道:“我是系统零JSG零,接下来由我协助宿主完成任务。” “宿主将扮演反派的恶毒师尊,对他虐心虐身,并且与穿书女主斗智斗勇,阻止她感化反派,让剧情按原书轨迹发展!” 苏雾许提着零零的尾巴把它拽出来,笑吟吟地道:“是你把我带到书中来的?” 零零忙不迭地点头:“是,本次穿书任务难度极高,主系统检测到唯有聪明伶俐貌美如花的宿主你才可——” 噗通。 苏雾许面带笑意,手一扬,零零圆滚滚的身子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完美落水。 零零扑腾着胡乱扒拉住一片莲叶,睁着圆圆的小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苏雾许。 怎,怎么了? 欺负完罪魁祸首,苏雾许气消了一半,召来一团云载着自己回华亭仙居。 零零一边甩着湿漉漉的毛一边追上苏雾许,“宿主,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大反派还在寻鲤台上站着呢! 苏雾许自然没忘记郁矢,漫不经心地道:“会有人给他引路,让他自己走上来便是。 零零脚步一顿,“走,走上去?” 华亭仙居有九百九十九级云梯,这要是走完,只怕会要了大反派的半条命。 苏雾许点开系统面板,示意零零看上面的任务。 【任务:给郁矢一个下马威。】 后接批注:【作为师尊,你要培养门下弟子的良好品行,还等什么呢,快敲打他吧!】 苏雾许关上系统面板,淡淡道:“下次不必说这种多余的废话。” 零零:“……” 呜呜呜好丢人。 第2章 爬云梯 苏雾许未穿书前,是瑶池中的一株金莲,天生灵物,化灵之初便被神族奉为莲泽神君,享尽荣宠。 瑶池绵延数十万里,是神族根基之所在,没了苏雾许的镇压,瑶池会倾塌,淹没神族。 自苏雾许化灵来一万余年,神族对她尽心尽力,她自然不会放任神族倾覆,打定主意尽早完成任务回神族。 郁矢日后注定要杀她,她不会对他手软。 零零凝视苏雾许良久,黑眼睛里忽然闪过崇拜的光芒,贴到苏雾许手边使劲蹭蹭蹭。 新宿主真敬业!她一定能带着它完成任务,修补好小世界裂痕! * 收徒事宜结束,郁矢跟随引路童子朝华亭仙居走。 薄薄的莲叶稳稳地托着郁矢,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苏雾许方才便是站在这碧绿莲叶上,一袭莲纹白衣曳地,恍若不染尘埃的仙子。 手中仍捏着那块温凉的玉,郁矢摩挲几下,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暗,倏地将玉佩捏紧了。 引路童子圆脸上露出笑意,脆生生地道:“我可是头一次见少尊收徒呢,还赐了月令,可见少尊对郁师兄的重视。” 郁矢微笑着点了下头,望向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峰,眉眼一点点沉下。 苏雾许娇纵任性,收他为徒,赐他月令,只怕别有目的。 耳畔响起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冰凉的水珠溅到郁矢脸上。 郁矢回头,看见苏阑拎着一个钱袋,从里面掏出灵石一颗一颗往水里丢。 方才在寻鲤台上,苏雾许没选苏阑却选了自己,看苏阑这架势,是来找麻烦的。 郁矢大半个身子都溅上了水,眸光暗了一瞬,面上却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何事?” “九百九十九级云梯可不是那么好爬的。”苏阑轻抬下巴,眉眼倨傲,讥讽道:“你莫不是真以为,少尊收你为徒,是看重你吧?” 垂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郁矢温和地笑道:“少尊的心思,我不敢乱加揣测。” “郁矢,你别得意,少尊收你为徒,不过是为了取乐!”苏阑掏出一大把灵石一股脑全丢进湖中,溅湿了郁矢的半边身子。 嘲笑完,苏阑便拢了拢袖子,扬长而去。 引路童子对苏阑做了个鬼脸,扯了扯郁矢的衣袖,“郁师兄,你别听他胡说,少尊让你爬台阶,是在考验你呢。” 考验? 郁矢眼中闪过讥诮之色,下一瞬,却见苏阑一脚踩空,掉进了湖里。 众仙侍手忙脚乱地去捞苏阑,郁矢漠然看着,余光却瞥见苏阑身侧的莲叶上,停着一只白色的蝴蝶。 * 琉璃道繁花锦簇,溪水潺潺。 苏雾许坐在云团上,撑着下巴看着云雾翻腾的云梯入口。 任务进度条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显然是她让郁矢走云梯的缘故,若想全部完成,只怕还差些言语打压。 苏雾许等得不耐烦了,从云团上跳下来,打散云梯口的云雾。 九百九十九级云梯蜿蜒而下,一眼望不到头,距离苏雾许六级云梯的地方,郁矢正艰难往前迈出一步。 细密的汗珠从郁矢额头上滚下来,砸进云雾里,他抬眸和苏雾许对视,将要行礼,忽然看见一只白色的蝴蝶停在苏雾许的手上。 苏雾许伸手拨了拨蝶翅,目光挑剔地打量郁矢,朱唇轻启:“果真是个小废物。” 郁矢盯着那只蝴蝶,眸光一暗。 方才苏阑落水,是苏雾许做的?为什么? 苏雾许接着道:“不过是让你走云梯,你便拖拖拉拉,走了这么久。” 郁矢辩解道:“师尊,并非弟子有意拖拉……” “我准许你插话了吗?”苏雾许打断郁矢,漂亮眉眼间满是骄矜气,“你既入我门下,便要守我的规矩,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许忤逆我。” 郁矢眉眼沉了沉,低眉敛目,顺从地道:“弟子……谨遵师命。” 叮咚。 脑海中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音,苏雾许勾了勾唇,眉眼间的高傲在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华亭仙居内除我的寝居外你都可以去,若是无事不要来打扰我。”漫不经心地叮嘱了一句,苏雾许坐着云团飘远。 郁矢立在原地,倏地抿住唇角。 苏雾许回到寝居,倚在软榻上看书。 腕间的镯子忽然发起烫来,紧接着,空间扭曲,苏雾许一眨眼,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竹林中。 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琴音袅袅。 郁郁葱葱的竹叶间,身穿白衣的男人盘膝而坐,膝头放着一把古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 琴音流泻而出。 苏雾许在记忆中找出男人的身份,径直走过去,双手按在琴弦上,不悦地道:“卫拂秋,你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 卫拂秋,君阆少尊,书中光风霁月俊美无双的男主仙君。但苏雾许知道,卫拂秋的温文尔雅通通都是装的,实则是只腹黑的老狐狸。 “听闻你新收了个弟子,还让他走了云梯?”卫拂秋容貌昳丽,一双桃花眼温柔地落在苏雾许身上。 “与你无关。”苏雾许懒得和他纠缠。 在《神君观察日记》中,苏雾许的母亲对卫拂秋多有照顾,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他照看,是以卫拂秋总爱多管闲事,以苏雾许长辈自居。 “郁矢毕竟刚入门,走云梯属实有些折辱人了,你这次做得不对。”卫拂秋脸上出现不赞同的神色。 苏雾许抬脚便走。 好烦。 “你这娇纵的性子可得改改,否则迟早会吃亏。”卫拂秋神色中带了点不悦,伸手朝苏雾许一点,“既然你不知错在何处,那便好好反省两日。” 苏雾许撕开幻境,径自离开。 空间再次扭曲,苏雾许回到了寝居。 手头的书忽然“啪”一声掉在地上。 苏雾许伸手去捡,却瞥见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细绒雪白,肉垫粉嫩。 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苏雾许走到水潭边照了照。 水面映出一只雪白软糯的小奶猫,额头上有一小簇金色的弯月型细绒。 苏雾许沉默良久,一爪子挥向水面,击碎倒影。 卫拂秋,好得很! 苏雾许虽是身穿,系统为了更贴合剧情,禁用了她原本的法术,转而代以原主的血脉特征以及修为。 卫拂秋年岁长于苏雾许,是四位少尊中最强的一位,是以苏雾许轻易便着了他的道。 苏雾许兀自生了会闷气,跃上吊床,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 她做金莲那会,也总喜欢晒太阳。 晒了一会,苏雾许看见零零四脚朝天躺在云团上,抚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飘进庭院。 零零迷迷糊糊地扬起身子,看清苏雾许后,全身的毛都炸开,急匆匆地道:“宿主,快躲起来!大反派来了,若是他认出你,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对你不利!” 苏雾许瞥它一眼,没有动。 便在这时,庭院外传来“扣扣扣”的敲门声,伴随着郁矢清朗的少年嗓音。 “师尊,我来给你送午膳。” 苏雾许给零零使了个眼色,示意它去开门。 零零惊疑不定地瞧着苏雾许,以为她疯了,“他会杀了你的!” “去。”苏雾许气定神闲地趴着,语调温和却不容置疑。 她饿了。 零零只得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有劳。”郁矢很有礼貌,拎着食盒走进来,左右看了一圈,问:“师尊在何处?” “哦,少尊,少尊有事出去了,你把食盒放着就行。”零零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驱使云团挡住郁矢的视线。 郁矢的JSG目光在零零身上停顿几秒,随即温和地道:“好。” 郁矢将食盒放在庭院中央的圆桌上,视线一扫,眼尖地看见吊床上趴着的猫,瞳孔微缩。 “这是师尊养的猫?” “是,是的。”零零汗毛倒竖,说话都不利索了。 郁矢静了片刻,收回视线,微笑道:“我先走了,若师尊回来,记得提醒她用膳。” 郁矢走出院子掩上门,零零瘫在桌上,不住地拍着胸口。 它见过太多次宿主被郁矢杀死的场面,对郁矢有很深的心理阴影,很怕苏雾许也被杀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按照小世界崩坏的速度,若是还不成功,整个小世界都会崩塌。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苏雾许好笑地看着零零。 “你不懂大反派的可怕之处。”零零有气无力地道:“虽说他现在看着是个小可怜,但心黑着呢。” 苏雾许让零零把饭菜取出来,舀了一勺粥喂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道:“了解一点。” 她看过角色记忆,见过未来凶残暴戾的魔君,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怕他。 她活了一万余年,还从未怕过谁。 吃完饭,苏雾许躺回吊床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阳光正暖,微风不燥,恍惚间苏雾许以为自己还在瑶池里,在温暖的天光下舒展着枝叶。 便在这时,耳畔倏地响起震耳欲聋的惊雷声。 第3章 小废物 苏雾许睁开眼,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狂风大作,差点把她吹飞。 灰尘落叶扑了苏雾许满头满脸。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并非在瑶池,而是穿进了一本书中,扮演反派的恶毒师尊。 苏雾许轻抿唇角,很是不悦。 零零小声道:“宿主,是郁矢在渡劫。” 它面露不解:“按理来说,在这个剧情点,郁矢修为停滞已久,后来在沈南葭的帮助下才突破,怎么会提前突破渡劫?莫非——” “因为他走了云梯。”苏雾许淡定地接了后半句,跳上零零的云团。 “你怎么知道......”零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你有意帮他突破?!” “嗯。”苏雾许不置可否,“带我去找他。” 零零不敢忤逆苏雾许,驱使云团去找郁矢,很是不解,“你为何要帮他?” 苏雾许从容道:“不是帮他,是为了任务。” “任务?” “系统面板上有虐心值和虐身值,根据我的理解,只要这两个数值达标,再经历关键剧情点,任务便算完成,是不是?” 零零讷讷地点头:“是。” 可是这跟帮郁矢突破有什么关系? 苏雾许平静道:“我需要他的实力尽快达到能杀我的水平,这样我才能快速走完关键剧情,完成任务。” “啊?”零零呆愣地看着苏雾许。 它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上赶着送死的。 云团悬在云杉林上方,四下早已成了焦土,苏雾许看见郁矢躺倒在地上,半张脸浸在泥污里。 雷电一道接一道劈下来,雷劫中心的郁矢忽然动了动手指,挣扎着,踉踉跄跄地起身。 可很快又倒了下去。 零零担忧地道:“宿主,你不去救他吗?” 在完成剧情前,郁矢不能死。 “再等等。” 雷劫淬炼对日后的修行有好处。 苏雾许稳坐云团,垂眸看着郁矢一遍遍倒下又爬起,对郁矢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 她这个小徒弟,意外地顽强坚韧。 噗通。 郁矢再一次重重跌倒在地。 苏雾许数了三下,没等到他起来,从云团上跳了下去。 零零惊呼:“宿主!” 这可是百米高空,宿主如今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猫,一定会被摔成肉泥的! 昏暗的空间内,忽地亮起一道白光。 苏雾许一袭莲纹白衣猎猎生风,稳稳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远在君阆的卫拂秋,诧异地挑了下眉。 方才,苏雾许竟然强行冲破了他下的禁制,只怕受伤不轻。 白光吸引了郁矢,他费力地抬起眼,视线里,落入一截绣着莲纹的白色衣角。 如同倾泻而下的月华。 郁矢恍惚地想:苏雾许,是来,杀他的吗? 一如那些,趁他虚弱,想要杀死他的妖兽…… 比苏雾许更先到达的是最后一道雷劫,刺眼的雷光似乎要将天地分割成两半,轰然朝着郁矢落下。 苏雾许眉心轻蹙,抬手,灵力倾泻而出。 白色的灵力与劫雷相撞,悍然将其击碎。 乌云散去,露出万里无云的晴朗日空。 胸腔中气血翻涌,苏雾许咽下喉咙间的腥甜,垂眸看向神色呆滞的郁矢,嫌弃道:“连雷劫都挡不住,果真是个小废物。” 郁矢缓慢地眨了眨眼,好半响,竟是露出一个笑来,“师尊...说得是。” 话音落下,他闭上眼晕过去。 苏雾许让零零将郁矢送至暖泉疗养,自己回寝居养伤。 华亭仙居上空被雷劫压过一遍,最先来探望的是云麓山掌门沈峪。 沈峪穿一身苍青色长袍,五官端正,神色和蔼,问明情况后,叮嘱苏雾许好生修养,又叫来医修。 苏雾许随手打发医修去替郁矢诊治。 折腾了一日,苏雾许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打整好推开门,看到郁矢苍白着一张脸,端正跪在门口。 苏雾许蹙眉,“你做什么?” 郁矢长睫垂落,自责地道:“是我害得师尊受伤,请师尊责罚。” 他这般说着,眼底却没有多少温度,不知掺着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起来。”苏雾许懒得和郁矢扮演师徒情深,心安理得地指使他:“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我给师尊煮了粥。”郁矢早有准备,去小厨房把温着的粥端出来,放在苏雾许身前。 粥的温度刚刚好,苏雾许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粥,郁矢安静站在一旁,等她吃完了,递给她一方手帕擦嘴。 粥的味道不错,很对苏雾许的胃口,她开口问:“你可还会做别的?” 郁矢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会,师尊有什么想吃的,尽可吩咐我。” “谁教你的?”苏雾许随口问。 郁矢动作一顿,眸中泛出几许冷意,轻声道:“是我的母亲。” 苏雾许点头表示知晓,同时敏锐地察觉到郁矢情绪不对,在记忆中翻找片刻,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云麓少尊幼年时骄纵跋扈,曾抢了郁矢用来祭奠母亲的鸢萝花随意踩毁,此事一直是郁矢心中的一根刺。 苏雾许并不关心原主做了些什么,但她不想背锅。 可又不能和郁矢说她并非原主...... 说了郁矢也不会相信,系统更改了角色记忆,让每一个人都以为她是原主。 苏雾许揪着零零的尾巴,很是不开心。 零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怜兮兮地试图解救自己的尾巴,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 “少尊,南葭求见。” 苏雾许抬眸看过去,暂且放过零零,命郁矢去开门。 雕花木门打开,露出一张甜美的少女脸庞,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明眸皓齿,肤白胜雪。 “多谢。”沈南葭向郁矢道了谢,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向苏雾许行礼:“拜见少尊。” 她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得体笑意,却难掩抗拒,显然十分不想见到苏雾许。 沈南葭是云麓掌门沈峪之女,自幼被娇宠着长大,却不似苏雾许那般嚣张跋扈,反倒与人为善,活泼开朗,像个小太阳,很得云麓众人喜欢。 苏雾许不动声色地打量沈南葭,给零零传音:“这便是穿书女主?” 零零回道:“不是,这是原女主。” 苏雾许失了兴趣,收回目光,“穿书女主何时来?” “这,这个...”零零结结巴巴地道:“穿书女主每次来时间都不一样,我不知道。” “要你何用?”苏雾许冷冷地道。 如此说来,穿书女主一日不来,她便一日不能回原世界。 苏雾许心情差了几分,连带着同沈南葭说话也带了些许不耐烦,“何事?” 沈南葭暗地里撇了撇嘴,把怀里抱着的锦盒放在桌案上,“少尊,这是祭礼用的礼服,三日后便是祭礼,爹爹让我提醒少尊,早做准备。” “知道了。”苏雾许看也没看那件祭服,让郁矢放进寝殿里。 沈南葭忽然道:“少尊,我去吧,郁师弟身上毕竟还有伤,需得好好修养。” 这是在责备她苛待郁矢? 苏雾许笑了笑,还未开口,便听得郁矢道:“这等小事不敢劳烦师姐,我去便好。” 郁矢捧着锦盒,走向寝殿。 以苏雾许的脾气,若他真的应了让沈南葭去,只怕她会大发雷霆。 沈南葭立在原地,以为郁矢是迫于苏雾许的威慑才拒绝她的好意,对苏雾许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她不想多待,行了个礼便告退,走到门口,背着苏雾许做了个鬼脸。 “祭礼。”苏雾许轻声呢喃,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沿。 《神君观察日记》的背景设定在上古时代,身怀上古血脉的灵族为尊,居住在灵界,体内心焰是修行的根基。 灵界JSG之下是凡尘界,居住着修士及普通人,灵族会将罪人及其后代流放至凡尘界,苏雾许与郁矢都是流放之人。 苏雾许罪责较轻且血脉贵重,是以只罚她做云麓的少尊,说是罚,其实也是灵界对凡尘界的变相掌控,真正的惩罚是每年的祭礼,苏雾许需以自身精血饲养灵物。 相较苏雾许不痛不痒的惩罚,郁矢便悲惨得多。 郁氏一族身怀魔族血脉,被灵族视为重罪之人,每个族人年满六岁时都会被灵界使者抽取心焰,并且永远无法返回灵界。 心焰是灵族修行的根基,饲养灵物的精血从心焰中凝出,极其耗损元气,并且凝聚精血的过程会很疼。 苏雾许很怕疼。 她做莲泽神君那会,被人小心侍奉着护着,哪怕是不小心磕破了一点皮都要被青竹那丫头念叨好几天。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在不凝聚精血的情况下完成祭礼。 “师尊。”听见郁矢唤她,苏雾许暂且将祭礼的事情放下,抬眸看过去。 “礼服放在寝殿的梳妆台上。”郁矢顿了顿,试探性地道:“师尊,我可否去罄山居听学?” 罄山居是云麓的学堂,每日都有长老授课,内容广泛,从修真界演变史到法术革新,应有尽有。 “可以,去吧。”苏雾许很欣慰,破天荒不嫌烦地叮嘱道:“好好学,争取早日问鼎大道。” 郁矢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一点笑意,“是。” 他还以为以苏雾许霸道的性子,不会允许他去听旁人讲课。 郁矢心满意足地离开,临行前还主动担下苏雾许的晚膳。 苏雾许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笑:“现在的孩子真容易满足。” 零零沉默片刻,耿直地道:“说不定是装的,而且宿主,你现在比他还要小一些。” “若非你,我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苏雾许睨了零零一眼,调出系统面板看新发布的任务。 【任务:带郁矢去祭礼,让他在你身上下“牵丝”,并罚他跪重雪崖。】 后接批注:【想和徒弟拉近距离心有灵犀吗?快接受他送你的礼物吧!】 苏雾许面无表情地关闭系统面板。 有病。 第4章 仗势欺人 【牵丝】是魔族的禁术,最大的用途是让两个人性命相连。 原书剧情中,郁矢给苏雾许下【牵丝】,是为了掣肘她,让她不敢杀他。 原主跳崖身亡时,本存了和郁矢同归于尽的心思,但她不知道郁矢早便解了【牵丝】。 零零借机给苏雾许上眼药:“宿主,郁矢坏心眼多着呢,你可要小心防备他。” “防备他做什么?”苏雾许翻开一本书,懒洋洋地道:“他不杀我,怎么完成任务?” 零零:“......” 好,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苏雾许看书看了半日,一抬头看日头已经西沉,算了算时间罄山居已经放课,郁矢却还没回来。 苏雾许放下书,决定亲自去看看。 零零谴责道:“宿主,你现在的角色是恶毒师尊,不应该做出关心弟子这样的行为!” 苏雾许召来一团云坐上去,淡声道:“我知道,我并非关心他。” “那你这是?”零零瞪圆了小眼睛。 “他答应给我做晚膳。”苏雾许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我饿了。” 零零:“......”行吧。 苏雾许与零零乘着云团到达罄山居上空,远远地看见入口处,几个人围着郁矢,堵着他不让他走。 零零激动地道:“宿主,火上浇油的时候到了!等他们欺负完郁矢,你再下去欺负一遍,让他知道人世间的险恶!” 苏雾许抬手布了一道隐身结界,瞥了零零一眼,“没兴趣。” 苏雾许坐在云团上,拿了一个灵果出来啃,打算看戏。 见此,零零也只好偃旗息鼓,拿了一个灵果出来啃着和苏雾许一起看戏。 罄山居入口处,以苏阑为首的一群人堵住郁矢的去路,个个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神色。 苏阑神态高傲,开头照例对郁矢一通嘲讽:“郁矢,就算你被苏少尊收作弟子又如何,还不是要和我们一样,来罄山居听学?苏少尊根本不重视你!” 话音落下,苏阑的小跟班们全都十分捧场地大声笑起来,神色嘲讽,同时开始对郁矢进行人身攻击。 污言秽语入耳,郁矢面不改色,平静地道:“请让一让。” 零零感概:“不愧是黑心莲大反派,真能忍。” 苏雾许摇头:“他已经不耐烦了。” 郁矢垂眸时,眸光暗了一瞬。 “想走?可以。”苏阑斜睨着郁矢,高傲地道:“把你在今天灵宠课上召唤出来的丑东西给我玩玩,我就让你。” 郁矢神色一沉。 有人讥笑道:“不愧是卑贱的魔族,连召唤兽都如此丑陋。” 零零连连摇头叹气:“这几个炮灰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郁矢最是厌恶有人拿他的血脉说事。” 一只灰色的小兽忽然从郁矢怀里钻出来,“嗷呜”一声冲苏阑龇牙咧嘴。 “你竟敢凶我?!”苏阑哪能容忍一只小兽冒犯自己,当即便伸了手去抓。 咔擦。 郁矢冷着脸,折断了苏阑的手腕,同时将小兽按回自己怀里。 苏阑捂着自己的断手哀嚎起来:“郁矢,你竟敢伤我?!我可是苏家嫡系,你不过一个卑贱的魔族,竟敢伤我?!” 郁矢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抬头看了苏阑一眼。 零零挥着爪子道:“打他打他!” 一口一个卑贱,它听了都上火。 “卑贱?”郁矢的脸上露出嘲弄笑意,上前一步逼近苏阑,“我如今是苏少尊的弟子,你说我卑贱,是连同苏少尊也不放在眼里?” 零零撇撇嘴,伸出爪子戳了戳苏雾许,“宿主,他拉你下水!仗势欺人!” 他可是反派,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反派,用实力碾压一众炮灰才是他该走的路! “我看见了。”苏雾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并不在意,凤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嫌弃,“都被人这么欺负了,还只捏碎了手骨。” 零零:“......”你们俩到底谁是反派? 苏阑听郁矢搬出苏雾许,心中多少有些顾忌,一咬牙,对身侧一众跟班道:“走!” 临行前,不忘对郁矢放狠话:“郁矢,今日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等着!” 苏阑率领一众跟班离去,郁矢往华亭仙居走,苏雾许驱使云团跟上郁矢。 落日西斜,郁矢孤身一人走在行人稀少的山道上。 忽然,郁矢怀里的小兽探出头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郁矢面无表情地把小兽按回去。 小兽锲而不舍,又探出头来,继续蹭郁矢。 郁矢继续把他按回去。 小兽再次探出头。 ...... 如此十余次后,郁矢看着小兽毛茸茸乱糟糟的脑袋,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由着它蹭。 零零嫌弃道:“这穷奇小时候怎么这副德性?” 没错,郁矢怀中的小兽是上古魔兽穷奇——曾经威风凛凛,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凶兽。 “也许是孺慕之情吧。”苏雾许垂眸看着郁矢,视线在他脸上停顿片刻。 笑起来倒是挺好看,平日里看他笑,总觉得看到了橱窗里精致的假人,远不如现在生动鲜活。 郁矢的笑只持续片刻便消逝。 一个身穿云麓外门弟子服的人大踏步朝郁矢走过去,施以一礼:“郁迟拜见少主。” 郁矢顿住脚步,神色漠然:“何事?” “少主。”郁迟走近郁矢,低声道:“族长大人让我提醒少主,莫要忘了此行目的,三日后便是祭礼,少主一定要想办法在苏少尊身上下【牵丝】。” “我知道,不用你来提醒。”郁矢眸中闪过厌恶的神色,语调极冷,抬脚便走。 “少主。”郁迟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便抬高了声音,“还请少主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族荣耀皆系于少主一人之身。” 郁矢并未理会他,连头都不曾回。 郁迟继续道:“少主,焚灵台四十九人的鲜血,不能白流。” 郁矢豁然转身,身上灵力暴涨,抬手捏住了郁迟的脖子,死死地盯着他。 半响后却又松开手,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不会忘。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在四十九人之外,再添一人。” 他擦了擦自己的手,不再管瘫软在地的郁迟,神色如常地朝前走。 许是察觉到郁矢的不开心,小兽跳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颊。 郁矢一把捏住小兽扔进了衣袖里。 苏雾许撑着下巴,对零零道:“四十九人的鲜血,是什么意思?” 书中并未对郁矢的事多着笔墨,她接收的记忆只是原主的部分,对于其他事并不是很清楚。 零零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他们说着玩的。” 苏雾许揪着零零的尾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零零全身的毛一炸,急急地道:“我说,我说!不要把我扔水里!” 在零零不情不愿的交代下,苏雾许知道了事情的来JSG龙去脉。 郁矢因血脉特殊,自小被族人当作复仇工具人,在他十岁那年,郁氏一族在焚灵台举行了一场秘密仪式。 ——以七七四十九人的命进行血祭,辅以法阵,重新凝聚郁矢体内的心焰。 凝聚心焰的过程十分痛苦,郁矢咬牙挺下来,仪式进行得很顺利。 自此之后,四十九人的性命成了郁氏一族困住郁矢最坚不可摧的枷锁。 苏雾许沉默半响,淡声问:“他是自愿的?” “是不是自愿哪有那么重要?”零零唏嘘道:“郁氏一族一向将郁矢当作复仇工具人,哪会管工具人的想法。” 顿了顿,零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郁氏一族如今这般做,最后的下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郁矢当上魔君,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你,第二件事便是灭了郁氏满门。” “如此说来,比起郁氏一族,他还是更讨厌我一些。”苏雾许笑道。 “新仇旧恨加起来,他自然更怨恨你。”零零想起书中恶毒师尊对郁矢的所作所为,连连摇头。 苏雾许先郁矢一步回到寝居,在湖心水榭里赏莲花。 天边云霞灿烂,倒映在湖水中,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郁矢踏着一地霞光走进水榭,向苏雾许请安后,把准备好的吃食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桌案上。 他微微弯着腰,怀里的穷奇忽然跳出来,一溜烟地跑到苏雾许身侧去蹭她的手。 郁矢瞳孔一缩,厉声道:“阿萝,回来!” 手心被毛茸茸蹭着,有些痒,苏雾许伸出手,摸了摸穷奇的脑袋。 郁矢一怔。 穷奇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绒毛细软,毛茸茸的脸上是一双大大的红眼睛,近距离看很可爱,并不似苏阑说的那般,是个丑东西。 苏雾许摸着穷奇,抬眸对郁矢道:“你叫它阿萝?” 郁矢一直盯着苏雾许的动作,闻言神色复杂地点头:“是。” 苏雾许把穷奇提起来看了看,实事求是地道:“它是男孩子。” 郁矢:“......我不曾留意。” “你这只小兽不一般,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你的一大助力。”苏雾许拍拍穷奇的头,高兴地道:“你可要好好培育它。” 零零不忍直视地别开眼。 宿主就差没把“来杀我”三个大字写在身上了。 郁矢看了看在苏雾许的抚摸下舒服地眯起眼睛的小兽,又看向苏雾许,忽然道:“弟子一直不明白,师尊为何要收我为徒?” 他身怀魔族血脉,试炼中的表现也并不出彩。 苏雾许,为何要收他为徒? 他身上已没有什么,是她需要的,能抢走的。 第5章 赠衣 苏雾许眉眼一弯,笑吟吟地道:“自然是因为好玩。” “好...玩?”郁矢缓慢地咀嚼这两个字,垂下眼睫,“弟子知晓了。” 零零浑身汗毛倒竖,给苏雾许传音:“宿主,你做什么要刺激他啊啊啊啊,他发疯来暗杀你怎么办?!” “你不是说恶毒师尊人设不能崩?”苏雾许气定神闲,“再者,我若是骗他,说是看重他的潜力,你觉得他会相信?” 零零欲哭无泪,“那,那也不必如此直白......” “若是日后他发现我骗他,才是麻烦。”苏雾许拿起筷子,顿了顿,对郁矢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一个人吃饭太冷清了,原本都是青竹陪她一起吃饭。 郁矢退后一步,疏离地道:“师尊的好意弟子心领了,只——” 话音未落,一只千纸鹤忽然飘飘然落在桌上,紧接着,从里面传出一道男声:“少尊,苏阑求见。” 郁矢神色微动。 苏雾许对苏阑这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好印象,淡声道:“等着。” 打发走千纸鹤,苏雾许抬起眼睫看向郁矢,“愣着做什么?快坐下。” 郁矢踌躇片刻,只得在苏雾许对面坐下,拿碗给苏雾许盛了一勺饭,又给自己盛了一小勺,约莫半碗。 苏雾许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与我吃饭就这么让你为难,竟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吃得这么少,若是生病了怎么办?生了病就不能修炼,日后如何杀她? 郁矢一滞,“......弟子不敢。” “既如此,为何堂堂七尺男儿,竟只吃半碗饭?”苏雾许指了指扒着碗沿埋头苦吃的零零,“连我这宠物都要吃一碗。” 郁矢默默地拿起饭勺,给自己添满了饭。 苏雾许满意了,开始吃饭。 苏雾许吃饭极其优雅,慢条斯理地,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气,郁矢两碗饭吃完,苏雾许才堪堪吃了一碗。 擦了擦嘴,苏雾许任由郁矢收拾桌子,对零零道:“去把苏阑叫来。” 不多时,郁矢收拾好桌子,苏阑也来了。 “拜见少尊。”苏阑右手缠着厚厚一圈绷带,看起来很像肥胖的猪蹄。 苏雾许决定今后一月都不吃任何与猪蹄相关的东西。 轻抬眼帘,苏雾许敷衍地道:“何事?” “请少尊为弟子做主!”苏阑抬起右手,期期艾艾地道:“今日在罄山居,弟子不过想借郁矢的召唤兽一看,谁知郁矢竟不由分说折断了弟子的一只手。”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苏雾许心中好笑,问郁矢:“他说的是真的?” 郁矢不卑不亢地道:“并非如此,是苏阑出言侮辱在先,动手抢夺在后。弟子折断他的手骨,实乃迫不得已下的自卫之举。” “你血口喷人!”苏阑大声叫嚷起来,对苏雾许一拱手,“少尊,今日之事罄山居许多人都看见了,只需找他们来问一问便知。” “不必。”苏雾许本就不喜苏阑,此刻更是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淡声道:“把手伸出来。” 苏阑依言伸出手,苏雾许凝出一道灵力为他修复断裂的手骨。 苏阑惊喜地道:“多谢少尊。” 说着,得意地瞥了郁矢一眼。 郁矢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衣袖。 苏雾许闲闲地坐着,漫不经心地对郁矢道:“再断一次给我瞧瞧。” 苏阑僵在原地。 郁矢瞳孔一缩。 “什么?” “苏阑不是说你折断了他的手?你再断一次给我瞧瞧。”苏雾许笑吟吟地,重复了一遍。 郁矢很快反应过来,平静地应了声“好”。 这才是他认识的苏雾许。 骄纵,跋扈,以折磨他人取乐。 只是这次,她是站在他这边的。 苏雾许,竟不问缘由地相信他...... 郁矢上前一步,苏阑惊恐地捂住手往后退,对苏雾许道:“少尊,少尊,我是苏家嫡系,郁矢不过一个卑贱的......啊!” 苏阑捂住断裂的手腕,目眦欲裂。 苏雾许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阑,朱唇轻启:“我虽一贯任性妄为,却也不是傻子。想拿我当刀使,你还不够格。” 苏阑连连磕头谢罪,“弟子知错了,少尊饶命,少尊饶命。” 怎么会这样,平日里,少尊可是很偏袒苏家人的。 少尊一定是被郁矢迷惑了! 苏阑抬起眼睛,怨毒的眸光落在郁矢身上。 苏雾许踢了苏阑一脚,不耐烦地道:“滚。” 她可不是原主,是非不分,上赶着给人当刀使。 苏阑连滚带爬地跑了。 天边最后一点色彩也被黑夜吞没,苏雾许凭栏而立,侧头看向神色复杂的郁矢,随口问:“怎么了?” 郁矢静了一瞬,而后道:“弟子只是在想,传闻果真不可尽信。” 世人盛传苏雾许嚣张跋扈,空有一身强大修为,却是个没脑子的废物草包,如今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他本打算给苏雾许下【牵丝】后便与她撕破脸,如今却是要另作打算。 “世人言语,一传十十传百,总会变了味。”苏雾许抬手接住散落而下的月光,舒服地眯了眯眼,从半空勾出一块弯月形镂空玉牌,伸手在玉牌上一点。 一道灿金色的雕花木门忽然凭空显露出来,推开木门,露出喧闹街市的一角,苏雾许回眸微笑对郁矢道:“你陪我去遗珠道置办些东西。” 月族人得天道宠爱,容貌惊人,苏雾许笑起来甜美可爱,如同橱窗中精致漂亮的瓷娃娃。 郁矢失神一瞬,很快便垂下眼,抿住唇角。 遗珠道是奉玦少尊玉惊晏借助灵物明曦玉的力量开辟出来的空间,类似于凡间的集市,只需持有玉牌便可入内。 郁矢与苏雾许方一进去,便受到了许多人瞩目。 “那不是苏少尊?听闻她前几日收了个弟子,是春溪林郁家的人。” “喏,旁边那个便是,听闻这两日受了不少折磨,爬了九百九十九级云梯呢。” “要我说,苏少尊不愧是凡尘界第一纨绔,连郁家的人都敢收,那可是.....” “嘘,住口!你不要命了?” 郁矢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低声交谈的两人,眸中闪过嘲讽之色。 苏雾许带着郁矢招摇过市,走进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楼内的侍女如同见到了钱袋子,眉开眼笑地迎上来,“恭迎少尊驾临鸾羽阁,今日阁JSG中恰好上了新款的琉纱裙,少尊可要瞧一瞧?” 苏雾许扫了一眼阁中花里胡哨的裙子,淡声道:“不必,拿纸笔来,我要定制。” 她今晨有幸目睹了原主的衣柜,险些被那五彩缤纷如同彩虹的衣裙闪瞎了眼。 今日穿的这身,还是用身上一片荷叶化成的。 侍女很快取来纸笔,领着苏雾许到后院僻静之地,又端来几盘瓜果点心。 苏雾许回忆着自己常穿的衣裙样式一张张画着设计图,郁矢站在她身后,眸中闪过探究之意。 云麓少尊苏雾许不学无术,连罄山居的大门都不曾踏进过,何时有了如此精湛的画工? 苏雾许画好图纸,拿给侍女去制衣,走到外间,余光瞥见郁矢一身终年不变的黑衣,对他道:“你去挑几件合身的衣服。” 奋力啃果子的零零闻言,一噎,呛出了眼泪。 宿主居然要给大反派买衣服,那可是大反派,她的死对头!!! 郁矢也觉得苏雾许给他买衣服一事太过匪夷所思,下意识地拒绝:“师尊,我的衣服够穿,不必再买。” 苏雾许瞪他一眼,不耐烦地道:“让你去便去,磨磨唧唧的。你整日穿身黑衣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丑得我险些瞎了眼。” 郁矢:“......” 零零:“......咳咳咳。” 在零零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郁矢不情不愿地跟随侍女去挑衣服。 末了抱着三件衣服出来,清一色的黑衣,只是暗纹各有不同。 苏雾许沉默半响,伸手捏了捏眉心。 对郁矢的审美彻底失去希望,苏雾许只好亲自上阵,眼睛都不眨一连指了十几件衣服,让侍女熨帖好包起来。 郁矢心情复杂,轻声问:“师尊为何要给我买衣服?” 不是说,收他为徒,是为了好玩么?买衣服也是好玩? “我见不得丑东西。”苏雾许丝毫不知委婉如何物,直言不讳。 分明是十九岁的少年郎,生得一副好容貌,该是最意气风发得年纪,却整日阴沉沉地穿一身黑衣,连云杉林的云杉都比他养眼得多。 若是方才郁矢还以为苏雾许是在戏弄他,现在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郁矢明白过来,苏雾许是真觉得他丑。 郁矢不自觉地看向鸾羽阁墙壁上镶嵌的水镜,镜面映出他的样子,一身黑衣,墨发高束,面部轮廓分明。 旁侧的置衣架后,还有几个女修在偷偷看他。 可是苏雾许说他丑...... 郁矢倏然沉下脸,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他竟被苏雾许牵着鼻子走! 第6章 起床气 鸾羽阁的侍女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刻钟便将包好的衣服拿来交给郁矢,同时递给苏雾许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少尊定制的衣裙需得再等三日,这两件是阁主亲自设计的衣裙,尚未展出,赠给少尊。我方才已让阁中的绣娘在裙摆上绣了少尊喜欢的金莲纹样,少尊穿上定然光彩夺目。” 苏雾许所画的设计图上都带有金莲纹样,侍女心细,便自作主张在裙摆上也绣了金莲纹样。 苏雾许很满意,掏出灵卡递给侍女让她去划账。 郁矢自觉接过锦盒抱着,苏雾许看他大包小包地很是不便,找了一个介子囊给他。 递过去时,习惯性地在介子囊上打了一抹金莲印记。 “多谢师尊。”郁矢接过介子囊,垂眸看着那上面的金莲纹样,眉心微蹙。 苏雾许,似乎很喜欢金莲。 郁矢的猜测在一刻钟之后得到了证实,苏雾许带他逛了好几家专卖灵花灵草的店,以重金购置了五百株金莲。 买完衣饰以及金莲的苏雾许十分满意,一指点在玉牌上,灿金色的雕花木门再次浮现。 推门而入,风雪扑面而来,郁矢眯了下眼睛,但见眼前一片白雪皑皑。 是重雪崖。 不远处是一个弯月形湖泊,苏雾许脚步轻快地走到湖边,对郁矢道:“愣着做什么?把金莲给我。” 郁矢猜不透苏雾许是何意,走过去拿了两株金莲递给她。 寒风萧瑟,以郁矢如今的实力不足以抵御重雪崖的风雪,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道温暖的结界落在他身上,隔绝了寒意。 金莲放在圆形的水晶器皿中,苏雾许打开一个器皿,吩咐道:“再拿几株出来,帮我拆开。” 暖意如春日微风拂遍郁矢全身,他轻抿唇角,顺从地替苏雾许拆开水晶器皿。 苏雾许拿着一株金莲,用灵力包裹着往湖中放。 此前路过重雪崖她便看到这里有一个湖泊,只是光秃秃的,看着很丑。 瑶池金莲是天生灵物,喜爱一切美好的事物,苏雾许绝不允许自己眼前有任何丑东西。 灵力包裹着金莲轻盈地沉入湖水中,根部堪堪触及到水面,莲叶上便瞬间结了一层冰霜。 下一瞬,整株金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 苏雾许眉心轻蹙,喃喃地道:“是因为太冷了吗?” 苏雾许在金莲上裹了厚厚一层灵力,缓缓将金莲放入水中。 金莲再次凋谢。 郁矢近乎恶劣地,冷眼看着苏雾许一次次失败,虽然知道原因,却不曾出声提醒。 原来高高在上如云麓少尊,竟也会有束手无策之时。 苏雾许忽然停了手。 ——睡醒的零零给她传输了一道讯息。 重雪崖的月泉是仿照灵族的冷月池做的,泉水是曾居住在华亭仙居的月族族长,也就是苏雾许的父亲月矜寒从灵界带来的,能消融灵力,苏雾许就算试一百次也不会成功。 按理说苏雾许身为华亭仙居的主人,理应知道这些事,但她自出生起便死了母亲,父亲也下落不明,无人敢和她提及这些事。 空有尊贵的血脉与身份,看似风光,却只能活在他人或敬畏或讥讽的目光下,十余年来无人敢亲近,难怪原主养成了那样跋扈的性子。 苏雾许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身为莲泽神君被神族供奉的自己。 神族对她很是尽心尽力,有求必应,但从不亲近她,总会隔着一段距离仰望她。 唯一敢和她亲近的,是自幼照顾她的侍女青竹,那丫头初到瑶池时也不敢靠近她,说话做事拘谨得很,后来才放开了,脸上的笑也渐渐多起来。 苏雾许垂下眼睫,把剩下的金莲放回水晶器皿中,收进自己的储物镯里。 临走前,侧头看了郁矢一眼,撤去他身上的结界。 郁矢为了报当年踩花之仇一直有意无意留意着原主的消息,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他故意不告诉她。 可恶极了。 寒意瞬间侵袭郁矢,他看见苏雾许神色不虞,只以为她屡次失败心情不好,终于收了作弄的心思,决定告知苏雾许种不活金莲的缘由。 “师尊,月泉中的水是从灵族冷月池引来的,是死水,万物不生。师尊不若将金莲种在别处?”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道:“我想种在哪便种在哪,我说它能活,它便一定能活。” 郁矢好脾气地笑道:“师尊说的是。” 郁矢刚刚那个表情,一定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抬手召来一团云,苏雾许踏上云团,没好气地对郁矢道:“你自己走着回来。” 郁矢看向重雪崖蜿蜒不尽的山道,眸光一沉。 苏雾许这是在把种不活金莲的气撒在他身上? 唇角堪堪垂下,郁矢看见苏雾许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道:“你若是下次再故意不告诉我,看我出丑,我便在重雪崖挖个坑,把你埋了。” 郁矢:“......” 她是如何知道的? 目光一转,郁矢看到被苏雾许捏在手中圆滚滚的零零,霎时了然。 这么说来,倒是他错怪苏雾许了,他还以为,她是在拿他撒气。 苏雾许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到寝居,苏雾许气已消了大半,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晒月亮。 手一抬,光幕在半空徐徐展开,浅蓝色光幕里,郁矢正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脸上的神色很平静。 苏雾许打开系统面板,查看数值。 虐身值为十五,虐心值为三。 看来郁矢的心境,格外地强大,不会轻易受外界影响。 第二日,郁矢照例来给苏雾许送早膳。 苏雾许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满意,夸赞道:“这身衣服很衬你。” 郁矢今日穿的是她昨日挑的衣服,一身浅蓝色绣云纹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根白色绣金线的腰带,衬得身形挺拔,墨发用玉冠高高束着,有几分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样子。 郁矢向苏雾许行礼请安,抬头时,看见苏雾许手里正拿着一本书,旁侧的桌案上,还摆着一些瓶瓶罐罐与几株金莲。 郁矢压下好奇心,盯着袖口处的金莲暗纹,犹豫一下,开口道:“师尊,弟子以后,可否不穿这些衣服?” “不可以。”苏雾许独/裁地道:“你原来那些衣服,我不喜欢。” 郁矢抿唇,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目光从袖口的金莲暗纹上移开,看向别处。 “明日便是祭礼,不知师尊可准备妥JSG当了?”郁矢拿出自己早便准备好的说辞,有条不紊地道:“凝聚精血损耗颇多,到那时师尊会极其虚弱,只怕会被有心人乘虚而入。” “嗯。”苏雾许知道郁矢是想争取和自己一起去祭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明日祭礼,你同我一起去。” 郁矢应道:“是。” 轻易便完成任务,郁矢心中却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苏雾许应当不可能知道他的目的才是。 举行祭礼的早上,睡梦中的苏雾许被一阵嘹亮的钟声吵醒。 钟声一下比一下响,苏雾许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寻着钟声的方向打了一道灵力过去。 耳畔终于清净,苏雾许布置了一道隔音结界,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白色半透明的结界光幕以苏雾许的寝殿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站在院中的郁矢,神色一怔。 先是碎了灵族赐下的祭钟,再用结界笼罩整个华亭仙居,看来苏雾许有很可怕的起床气。 苏雾许睡到巳时准点醒来,洗漱完推开门,看见郁矢穿戴整齐站在门口。 “师尊。”郁矢想起寝居外乌泱泱的一群人,道:“沈掌门率诸位峰主,已在寝居外等候多时。” 郁矢的视线落在苏雾许身上,目光一凝。 苏雾许今日穿着白色的繁琐祭服,衣摆上用金线绣着白泽图腾,而原本围绕着白泽的云纹,却全都变成了浅金色的莲纹。 苏雾许不曾在意郁矢的目光,抬脚往外走。 寝居外果然等了一群人,见到苏雾许,齐齐行礼。 沈峪迎上来,和蔼地对苏雾许道:“少尊,请随我前往灵犀塔,入雾山灵泽。” 沈掌门态度和蔼,其它峰主的脸色却都黑如锅底,却又敢怒不敢言。 苏雾许也不在意,点点头,径自去往灵犀塔。 郁矢紧跟着苏雾许。 灵犀塔是云麓与外界往来通讯的地方,塔内有上千传送法阵,可直达凡尘界每一个宗门,平日里弟子们外出历练或是往家中寄东西,都会前来灵犀塔。 通往雾山灵泽的传送法阵位于灵犀塔第九层,有三位实力强大的长老坐镇,平日里轻易无人上去。 云麓的灵物白泽便栖息于雾山灵泽之中,云麓少尊每年都会进雾山灵泽,凝聚自身精血献给白泽。 第九层很空旷,最中央是一个离地三尺的高台,高台四壁密密麻麻画满了符文,中央悬着一面棱形的镜子,约莫有两人高,镜框上绘着白泽图腾。 沈峪拢了拢袖袍,对苏雾许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少尊入阵。” 苏雾许看了一眼那面镜子,回过身不容置疑地道:“我要带着我的弟子一起进去。” 第7章 祭礼 话音落下,饶是好脾气如沈峪也皱起了眉,诸位峰主更是吵翻了天。 “先是打碎祭钟,又让我们平白等了一个多时辰,现今竟还要带着一个魔族进雾山灵泽!苏雾许,即便你是少尊,也不能如此任性!” “少尊说到底是孩子心性,一心只知玩闹,但这祭礼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得是,带魔族进雾山灵泽,我决不同意。” “好了,诸位安静。”沈峪抬手往下一压,为难地对苏雾许道:“少尊 ,这不合规矩。雾山灵泽只有历任少尊才能进去,还从未有过带外人进去的先例。” 苏雾从容地道:“我会让郁矢待在雾山灵泽的外围,不会惊扰白泽。” “至于你们所说的打碎祭钟——”苏雾许视线一扫,无所谓地笑了笑,“若灵族派人来兴师问罪,让那人来找我便是。” 苏雾许的作息一向很规律,子时至巳时是她的休眠时间,今晨被吵醒,只打碎他们一个祭钟,已是手下留情了。 诸位峰主立时紧紧地闭上了嘴,不再就此事发难。 沈峪沉吟片刻,见苏雾许一副郁矢不进她也不进的架势,最终松了口:“好吧。” 诸位峰主齐齐惊道:“掌门!掌门不可!” 那日在寻鲤台上与苏雾许说话的锦衣男子,笑着出来打圆场,“诸位莫急,少尊既然愿意退一步,那我们也退一步便是。少尊应当只是想让自己门下弟子长长见识,不会出事的。” “摇居说得是。”沈峪也跟着劝说:“多一个人进去终究只是小事,祭礼耽搁不得。” 诸位峰主面面相觑,最终松了口,同意郁矢进去,但要求郁矢立下心魔誓,永不危害白泽。 郁矢自然答应。 苏雾许与郁矢站上高台,沈峪及各峰主一齐向高台注入灵力。 高台四壁的符文如活了一般游走起来,正中央的镜子飞快旋转,而后渐歇,一道水波似的纹样在镜子上浮起。 苏雾许与郁矢走入镜子。 入目是苍茫云海,白茫茫的云雾中延伸出一条只容一人通行的栈道,苏雾许让郁矢在栈道口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栈道狭长,下方便是万丈深渊,走动间两旁的锁链碰撞,叮当作响。 苏雾许走到栈道尽头。 云雾散去,露出一片碧绿清澈的水泽,水泽北面有一株晶莹剔透的巨树,高耸入云,巨树下,白泽闭目而栖。 白泽全身雪白,身形似虎,背生双翼,头顶两只弯曲的晶莹羊角,在云雾间卧水而栖,看上去神圣又高贵。 苏雾许并未放轻脚步,方一靠近,白泽便睁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看向她。 “云麓少尊,精血留下,你便可以离开了。” 苏雾许在水泽前站定,笑吟吟地道:“白泽尊者,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话音方落,白泽霎时直起身子,警惕地看着苏雾许,全无方才清冷神圣的模样,“你又想做什么?” 若非需要苏雾许的精血削弱封印,白泽其实并不想看见她。 这丫头第一次被卫拂秋领着来雾山灵泽,小小的一个,看起来冰雪可爱,它一时被她的外貌迷了眼,一个不注意,这臭丫头便抓着它的尾巴往它身上爬,揪得它尾巴生疼。 第二次来,苏雾许倒是没揪它的尾巴,而是给它带了一株仙草,说是赔罪,结果那株仙草是沧辕少尊孤荆生培育的变种,它吃完拉了一天的肚子。 第三次,白泽学聪明了,坚决不吃苏雾许给的任何东西,也不许她靠近自己,结果这小坏蛋在它的雾山灵泽放了一把火,烧毁了好些灵植。 ...... 往事不堪回首,白泽努力维持自己高冷的兽设,立场坚定地道:“我不想与你做交......” 白泽话音一顿——苏雾许双手结印,四周的天地灵气全都朝她掌心聚去,凝成一株金莲,诱人的灵息弥漫在空气中。 白泽吸了吸鼻子。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苏雾许手捧金莲上前两步,语调轻柔地道:“这是由天地灵气凝聚出的金莲,乃大补之物,有了它,你便不用再吞吃我的精血来削弱封印。” 白泽是被灵族困在雾山水泽之内的,身上被下了封印,每年需吞吃云麓少尊的精血来积蓄力量压制封印,否则便要承受雷火之刑。 云麓少尊乃月族一脉,对天地灵力有极高的亲和力,是以苏雾许调动起天地灵力来很是得心应手,再结合从前所学,轻易便凝聚出可代替精血的金莲。 白泽凑上前嗅了嗅苏雾许手中的金莲,狐疑地道:“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灵息倒是很浓郁,看上去不似作假。 苏雾许气定神闲地道:“凝聚精血对我而言很费精力,我自然不会骗你,只要你同意用金莲代替精血,我便将金莲给你。” 白泽思量片刻,点头道:“成交,但是一株不够,要三株。” 若非没得选,它才不想吞吃旁人的精血,精血虽是大补之物,但味道可比天地灵物差远了。趁此机会,还可好好敲诈这臭丫头一笔。 “不行。”苏雾许果断地摇头拒绝,故作为难:“凝聚金莲于我来说并不简单,两株已是勉强。” 苏雾许瞥了面露犹豫的白泽一眼,话锋一转:“不过若是白泽尊者愿意赐我一滴血,我定能多凝聚一株。” 白泽几乎没犹豫,“好。” 一滴血换三株金莲,很划算。 苏雾许接过白泽包裹在灵力里递过来的血,假装炼化实则暗自将血收入介子囊,随后便调动天地灵力,又凝出两株金莲,与此前凝聚的一株一起给白泽。 因着凝聚精血需要很长的时间,未免此刻出去惹人怀疑,苏雾许决定在水泽边待至下午再出去。 苏雾许百无聊赖地坐在云团上,白泽正低头一点点吃金莲,金莲不大,但它却吃得十分认真,一株金莲吃下,白泽周身有金色光芒一闪而逝,苏雾许隐约听见丁零当啷的锁链碰撞声响。 听闻白泽自云麓建成之初便被困在雾山灵泽,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的生活,定然十分无趣。 索性也没事可做,苏雾许从介子囊中拿出一支笔,对白泽道:“给你看一样东西。” 白泽嚼着一片莲瓣,茫然地抬起头。 看起来傻乎乎的。 苏雾JSG许笑了笑,朝玉笔中注入灵力,伸手在半空云雾之上挥毫。 玉笔所过之处泛起涟漪,绚丽的色彩从云雾上铺开——建筑连成一片,行人如织,小贩在摊位前高声叫卖,正是遗珠道的景象。 白泽呆愣半响,飞上半空,伸出前蹄碰了碰画卷中的小人,那小人动了动,朝它露出一个笑。 “怎么样,好玩吗?”苏雾许懒洋洋地道:“这是上古法术【妙笔生花】,你可以和里面的人互动。” 白泽又去戳另一个小人,对方对着它吐了吐舌头。 白泽戳了戳画中的蝴蝶,蝴蝶扇动翅膀飞起来,消失在云雾里。 白泽转头看向苏雾许,摆出谈判的架势,“你要几滴血才能教我这个法术?” “法术可以教你,不用报酬,但【妙笔生花】的场景需是你亲眼见过的才能生效,我可以把这幅画留给你玩。”苏雾许回答得很随意。 方才已经坑了白泽的一滴血,这些便当作一点补偿的小礼物。 白泽瞪大眼,来来回回将苏雾许打量了个遍。 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心了? 笔一顿,苏雾许凉凉地道:“怎么,不想要?那我收走了。” “别别别!我要!”白泽自然不肯让苏雾许把自己的玩具收走,忙不迭地拦住她。 苏雾许画完最后一笔,伸手在整幅画卷之上覆满灵力以保证画卷不散,将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递给白泽。 “以后你若想玩,朝蝴蝶中注入灵力即可。” 白泽用一团灵力小心地裹住蝴蝶,清了清嗓子,对苏雾许小声道:“谢,谢谢。” “不客气。”苏雾许被白泽别扭的样子逗得发笑。 云麓那群人肯定想不到,他们奉为神明的白泽神兽,竟是这么个傲娇的性子,像小孩子一般。 与白泽闲聊了一阵,天色渐晚,苏雾许沿着来路返回。 栈道之上云雾朦胧,临近出口,苏雾许将体内大半的灵力抽出来放入储灵球中,又吞服了一颗可营造灵体受损假象的丹药。 系统给苏雾许的任务是带郁矢来祭礼,让他在自己身上下【牵丝】。 苏雾许得给郁矢一个下手的机会。 拨开云雾走出去,苏雾许脚步虚浮,踉跄几步,被郁矢眼疾手快地扶住。 “师尊,可还能走?”郁矢扶着苏雾许的一只手,满眼关切之色。 苏雾许面色苍白,体内灵力失了大半,很明显此刻正处于虚弱状态。 苏雾许点点头,“虚弱”地对郁矢吩咐道:“扶我出去。” 机会已经给出去了,接下来便看郁矢会如何在她体内下【牵丝】。 第8章 互演 郁矢扶着苏雾许走出雾山灵泽,眼前一晃,两人出现在灵犀塔中。 沈裕走上前,熟练地递给苏雾许一颗丹药,苏雾许伸手接过服下,面色稍稍红润了些。 此前还颇有微词的几位峰主,见苏雾许如此虚弱之态,全都默不作声。 “请少尊移步观星台。”沈裕先一步朝楼梯走去,给苏雾许引路。 灵犀塔顶部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并未建造穹顶,抬头可见星月,祭礼最重要的仪式便在此处举行。 沈裕让郁矢扶着苏雾许坐下休息,自己则与诸位峰主一道,往观星台中央的法阵注入灵力。 一道古朴厚重的黑色石门凭空显露,石门打开,白泽迈步走出来,脚踩白云飞向夜空,翅膀扇动间,流光簌簌落下。 流光融于云麓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整个云麓像是被雨水洗过一般,清新明丽,浓郁的灵气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瑞兽赐福,泽被云麓。 白泽绕着整个云麓飞了一圈回到观星台,看见苏雾许靠着椅背坐着,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旁边有一个俊俏的少年正神情关切地看着她。 白泽回忆了一下苏雾许进雾山灵泽的全程以及她走时如常的面色,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现下只怕又在作弄人了,那少年郎也是可怜。 白泽想了想苏雾许给自己的金莲和蝴蝶,最终还是目不斜视,昧着良心走了。 祭礼结束,福泽顺利降下,云麓众人都很高兴。 苏雾许与郁矢回到华亭仙居,郁矢主动去给苏雾许做晚饭。 因着苏雾许身体虚弱,郁矢熬了一碗滋补的药粥,加了些糖进去以免太苦。 零零眼巴巴地看着那碗粥,不住地吞口水。 它也饿了一天,只啃了几个灵果,就没人想着给它也弄点吃的。 庭院内数盏琉璃灯长明,郁矢垂睫看着苏雾许,眸中闪过挣扎之色。 近几日相处下来,苏雾许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也并未苛待他。 郁矢张了张嘴,将要出声,郁迟的声音却又响在耳畔——“焚灵台四十九人的鲜血,不能白流。” 郁矢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神色变得冷硬。 他垂眸看着袖子上的金莲纹样,记忆回到久远的春日,春寒料峭,身穿红色纱裙的苏雾许夺过他手中准备去祭奠母亲的鸢萝花,掷在地上,随意踩毁。 末了嚣张地道:“我看上了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白色的缎面绣鞋沾染了鸢萝花汁,透出一抹鲜红,像脏污的血。 年幼的他跪在地上,五指深深陷进泥里。 郁矢的眸光彻底冷下去,不再犹豫,将粥放到苏雾许身前的桌案上,同时掌心里溢出一缕黑色雾气,缓缓朝苏雾许飘去。 苏雾许慢条斯理地吃着粥,敏锐地察觉到粥里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若非她平日里对吃食很挑剔,只怕根本察觉不到。 看来【牵丝】的引子,是血。 苏雾许任由黑色雾气渗进自己体内,随后猛地将勺扔回碗里,不悦地道:“你做的粥太苦了。” 同一时刻,郁矢眼前一片金光熠熠——他看见苏雾许云鬓花颜,端坐瑶台,身后金莲灼灼,绵延万里。 如同一轮高不可攀的太阳。 幻象只持续片刻便消散,出现在郁矢眼前的,仍是苏雾许带着些许稚气的脸。 苏雾许皱着眉,不满地道:“我今日劳心劳力,你竟还给我做这般苦的粥!” 郁矢淡漠地垂下眼睫,“弟子知错。” “我看你分明是故意的!”苏雾许将恶毒师尊演绎到极致,蛮不讲理地道:“你现在便去重雪崖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郁矢尽心尽力地扮演尊师重道的好徒弟,顺从地道:“谨遵师命。” 郁矢离开寝居前往重雪崖,苏雾许目送他走远,眉眼舒展开来,哪还有半分骄横无礼的样子。 零零对苏雾许竖了个大拇指,“宿主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郁矢走到重雪崖上,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云麓少尊刁蛮任性,做事全凭心意,他并不意外苏雾许会罚自己来跪重雪崖。 冷意渗透骨髓,重雪崖上并无灯盏,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暗沉沉的黑色。 不知怎的,郁矢忽然想起苏雾许那日不自量力想在月泉中种金莲,便侧过头,朝月泉的方向看了一眼。 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眼,郁矢却好半响没移开目光。 月池中金莲灼灼,淡金色的光芒穿透黑暗,如同熠熠的星光。 苏雾许,竟真的将金莲种在了寸草不生的月泉。 郁矢想起前两日去给苏雾许请安,看见她手拿书卷,桌案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与金莲。 原来她从那时便开始钻研。 郁矢忽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苏雾许。 外人盛传苏雾许娇纵任性,他眼中的苏雾许亦是如此,可是几日相处下来,苏雾许令他吃惊的地方实在太多。 她并不似外界传闻那般跋扈,反而很聪明,精通术法与绘画,动手钻研的能力也极强。 郁矢收回目光,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些许疑惑。 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期内发生如此大的改变,要么传言有误,要么,现今的云麓少尊......已换了个人。 * 祭礼过后的第二日,卫拂秋来访。 卫少尊是被沈峪领进华亭仙居的,碍于沈掌门的面子,苏雾许不好直接赶人,只好泡了一壶茶在庭院招待卫拂秋。 茶水泡好,苏雾许倒了一杯递给卫拂秋,冷淡地道:“卫少尊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卫拂秋抿了一口茶,皱了皱眉,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温和笑道:“今日这茶苦得很,你便这般不想见我?” 苏雾许不咸不淡地道:“既然看出来了,又何必问?” 卫拂秋擅自把她变成猫一事,她还没找他算账。 卫拂秋面色不变,“我今日来,是受长生殿使者之命,来问一问你,为何要打碎祭钟?” 长生殿掌管灵族大小事务,类似于凡尘界的仙盟,权力极大。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道:“这钟吵得很,我不高兴,便砸了。” “这倒是你的风格。”卫拂秋无奈地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祭钟是长生殿赐下,你随意打碎,总要给他们一个交待。” 苏雾许双手交叠放在桌案上,从容不迫地道:“何须JSG交待?长生殿不满,撤了我的少尊之位便是。不过据我所知,现今除我之外并无合适人选来供奉白泽。” “你这丫头愈发无法无天了,连长生殿都敢威胁。”卫拂秋眉头轻皱,不赞同地道:“你与他们服个软便是,想来他们也不会太为难你。” 苏雾许好整以暇地看着卫拂秋,态度坚决地道:“你想重回灵界,我却不想,我不会对他们低头。” 卫拂秋叹了口气:“你......罢了,此事我来处理。” 毕竟是故人遗孤,卫拂秋多多少少会对苏雾许纵容些。 “你前几日强行冲破封印,可养好了?”卫拂秋问。 提起此事,苏雾许便格外生气,正色道:“卫拂秋,我做事自有自己的考量,不喜欢处处有人管束。” 卫拂秋态度很坚决,慢条斯理地道:“你娘亲将你托付给我,我便要对你负责。你做得不对,我自当罚你。” 苏雾许伸手按了按眉心,不悦地道:“我做事无需你来评判对错。” 卫拂秋沉默半响,决定不和苏雾许计较。 怪他平日里耽于处理事务,对苏雾许疏于管教,这才养成了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卫拂秋耐心也已耗尽,站起来要走,临了又回过头,对苏雾许道:“近几日孤荆生不安分,你小心些。” 孤荆生,沧辕少尊,擅毒,一向与苏雾许不对付,每隔一段时日总要派人来暗杀苏雾许,其心智之坚,实属罕见。 苏雾许应了声好,待卫拂秋走远,便叫上零零去重雪崖。 今日天气晴好,正是赏景作画的好时候。 * 郁矢跪在重雪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崖壁上的白色蝴蝶。 日光正盛,重雪崖上却大雪纷落,积了厚厚一层雪,跪在地上,膝盖便深深陷进雪里。 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体内,郁矢眨了眨眼,长睫上雪沫簌簌而落。 视线模糊一瞬后变得清明,郁矢看见崖壁上的白色蝴蝶展翅而起,翩然飞向入口。 苏雾许着一袭莲纹青衣,如闲庭信步向他走来,旁侧的小松鼠浮在云上,爪子紧紧抱着一摞画具。 郁矢长睫微垂,嗓音沙哑地道:“师尊。” 苏雾许淡淡颔首,指挥着零零支好画板,召来一团云当做凳子,坐在月泉边,拿了画笔开始画画。 零零尽职尽责地给苏雾许研墨,通过系统与她交谈:“宿主,来都来了,为何不趁机刷刷虐心值和虐身值?” 苏雾许执笔蘸墨,漫不经心地道:“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跪在此处已是勉强。” 苏雾许执笔信手在画卷上描绘,堪堪勾了一个轮廓,一只纸鹤便停在画板上。 纸鹤煽动翅膀,流光落下,浅蓝色光幕里浮现一张甜美的少女脸庞,“少尊,南葭有事求见。” 第9章 踩了一脚 跪在后头的郁矢,神色微动。 他看不见人,却记得这个声音,那日在庭院,沈南葭曾帮他说过话。 “进来吧。”苏雾许随意一点头,蝴蝶飞离去给沈南葭引路。 片刻后,身形窈窕的少女乘着仙鹤落在重雪崖上,沈南葭自仙鹤背上一跃而下,向苏雾许施礼:“见过少尊。” “何事?”苏雾许抬眸看了沈南葭一眼,低头继续作画。 不愧是书中女主,生得一副好容貌,眉眼间尽是灵动之色,谁看了都喜欢。 沈南葭上前,递给苏雾许一个锦盒,“爹爹说少尊为祭礼伤了元气,特意让我将这些丹药给少尊送来。” 沈南葭好奇地瞧着苏雾许,不明白为何这一向不爱书画的少尊忽然开始画画。 但她视线一偏,看到后头跪着的郁矢,柳眉轻蹙。 “有劳你送过来,替我谢谢沈掌门。”苏雾许腾出一只手隔空把锦盒收入介子囊中。 沈南葭偷偷看了郁矢好几眼,见他跪在风雪中,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动了恻隐之心。 她大着胆子道:“少尊,重雪崖寒气重,郁师弟不过刚入云麓,跪久了,只怕身体吃不消。” 苏雾许顿笔,侧头看向郁矢,淡声问:“你受得住吗?” 郁矢看了沈南葭一眼,垂眸道:“回师尊,弟子受得住。” 苏雾许蘸了墨继续提笔作画,漫不经心地道:“你听到了,零零,送客。” 乍然被点名的零零一个激灵,忙放下墨块,拍了拍黑乎乎的爪子,坐在云团上,对沈南葭绅士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沈南葭抿了抿唇,虽不情愿也只好离开,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对苏雾许道:“郁师弟毕竟是云麓弟子,还望少尊手下留情。” 苏雾许敷衍地应了一声。 沈南葭乘着仙鹤离去,苏雾许画完最后一笔,抬眸看向郁矢。 在重雪崖跪了一夜,郁矢发上结了薄薄一层冰霜,嘴唇冻得发白,但他却跪得笔直,甚至不曾瑟缩一下。 苏雾许心中对郁矢多了几分赞许之意,估摸着他已快到极限,走到月池边摘了一朵金莲提炼成灵液,与白泽血混在一起,送至郁矢身前。 她淡淡吩咐:“吃了。” 郁矢犹豫一瞬,将灵液喂进嘴里。 浓郁的灵息与生机之力从喉咙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一瞬间郁矢恍惚以为自己置身于春日的暖阳里,四周弥漫着阵阵暖意。 因抽取心焰而枯竭的识海,也得到润泽,灵力如涓涓细流汇入,灌满了整个识海。 郁矢微怔,茫然地看向苏雾许。 她为何,要帮他修复识海? “看我做什么?打坐吸收灵力。”苏雾许召来一团云坐上去,百无聊赖地等着郁矢吸收灵力。 白泽血的生机之力很温和,但郁矢识海破损已久,修复期间难免不会出什么意外,她需得时刻留意着。 零零头顶大大的问号,不解地问:“宿主,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是在罚郁矢跪重雪崖吗?怎么又帮他修复识海了? “正所谓破而后立,绝处逢生。”苏雾许一只手撑着下颚,懒洋洋地道:“重雪崖环境恶劣,郁矢待在此处,识海内的灵力会很快消耗一空,我再用白泽血与金莲助他修复识海,他修炼起来便会更快些。” “可是,即便郁矢的修为与宿主相当,不完成关键剧情点,宿主也无法完成任务。”零零的长胡子纠结地皱起来。 “我知道,但我不喜欢坐以待毙,此刻助他修炼,日后完成任务也能快些。”苏雾许并非鲁莽之人,做事有自己的考量。 现今穿书女主来的时间未定,关键剧情也急不得,唯有帮助郁矢修炼一事是她能做的。 “宿主真敬业!”零零圆眼睛里冒出小星星,企图去蹭苏雾许,被苏雾许躲开了。 苏雾许等郁矢的情况稳定下来,对他道:“你前几日渡劫的地方,是西边的云杉林,雷劫劈坏了大半云杉。” 这是要找他算账了。 郁矢顺从地点了点头,“是弟子的错。” 苏雾许对郁矢乖觉的态度尚算满意,语调软了几分,“既然云杉是因你而毁,那你便去清理残局,重新种上云杉。” 郁矢沉默片刻:“……可还有别的?” “别的?”苏雾许奇怪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如今是恶毒师尊,便又补了一句:“稍后我会让人把云杉送来,你不许用灵力,要亲力亲为,一株株种好。” 郁矢:“……好。” 苏雾许……不借机折磨他吗?比如关禁闭,或是让他受刑。 苏雾许忽视郁矢怪异的眼神,离开重雪崖去用膳。 郁矢目睹苏雾许走远,长睫垂下,眸光暗沉。 苏雾许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不高兴了便罚他跪重雪崖,高兴了便替他修复识海。 他倒宁愿她一直苛待他,也好过如今这般反复无常,让他不知该如何对她。 苏雾许放在画架上的画纸被风吹动,落在郁矢身前,郁矢伸手捡起那幅画。 画中是大片华光璀璨的金莲,袅袅娜娜地立着,远望如同一片灿烂的晨曦。 水面之上有一道蜿蜒回廊,未曾画完,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 画中之地,并不属于云麓。 郁矢眸中闪过探究之色,松手任由画纸随风飘落在地,抬步漠然地踩着金莲走过。 沾着雪渍的脚在大片金莲上留下一个足印,晕开了墨汁。 * 苏雾许捏着画纸,垂眸看着那上面的脚印,弯起眉眼笑了一下,感概道:“看来他是恨极了我,连我的画都要去踩上一脚。” “兴许是...不小心踩到的。”零零暗中为郁矢捏了把汗。 大反派一定想不到宿主会派它回去取画,以宿主的性子,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不小心?”苏雾许冷笑一声,抬手在半空一挥,淡蓝色光幕中,郁矢正勤勤恳恳地挖坑种树。 苏雾许泡了一壶花茶,倚在软榻上一面看书一面喝茶,不时抬眸瞧一眼郁矢,搞点破坏。 比如说在郁矢种树的时候刮去一阵风,让叶子扑郁矢满头满脸;比如说在郁矢浇水的时候,让水流改变方向直接浇他脚上;再比如说在郁矢歇息JSG的时候,让一只鸟站在他头顶叽叽喳喳...... 零零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 这么幼稚的把戏,它三岁就不玩了。 郁矢种完云杉回来,灰头土脸叩响庭院门扉,一抬眸看见苏雾许倚在榻上,手中捧着一本《凡尘界博物志》,嘴角微微翘着,看来心情极好。 “师尊。”郁矢行了一礼,垂手立着,“云杉已经悉数种好了。” 庭院门前的墙壁上挂了一张装裱好的画,画面正中是一个明显的脚印,郁矢顿了顿,面不改色地道:“弟子并非有意踩毁师尊的画。” “我知道。”苏雾许笑意盈盈,阴阳怪气地道:“说起来还是怪我的画,好端端的,非要去挡你的路。” 郁矢一噎,好半响才温和地道:“师尊方才作弄我许久,想必也该消气了。若是还未消气,师尊想怎么罚我都行。” “好啊。”苏雾许放下书卷,朝郁矢勾了勾手,“你过来。” 郁矢顺从地走过去,半蹲在苏雾许身前。 苏雾许手中凭空出现一支笔,她垂眸俯视郁矢,白嫩的小手捏起郁矢的下巴,一笔一笔,在他脸颊上画了几根弯弯曲曲的胡子。 紧接着,又在眼周画了两个乌黑的圆。 细长的画笔在手中转了一圈,苏雾许赤脚踩在软绵的地毯上,善解人意地召出一面水镜让郁矢看清自己的样子。 镜中之人眼圈乌黑,左右脸颊上滑稽地长着几根长胡子。 像只大花猫。 郁矢眸色一暗,违心地道:“师尊高兴便好。” 苏雾许将玉笔收好,心情很好地道:“明日之前都不准洗掉。” 郁矢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点了点头。 早膳过后,苏雾许在庭院内看书,瞧见郁矢从院门前过,看样子是去罄山居。 他并未遮掩脸上的恶作剧,怀里的穷奇探出一个头,好奇地瞧着他,伸出爪子替他擦了擦。 没擦掉。 穷奇并不气馁,再想擦,却被郁矢捏住爪子,“不必擦了,擦不掉。” 零零赞叹道:“不愧是大反派,脸都被化成大花猫了还要去听学。” 苏雾许对郁矢勤奋好学的态度很满意,索性闲着无事,决定去瞧瞧罄山居的长老都教些什么。 苏雾许幻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跟随郁矢走进罄山居。 罄山居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郁矢径直走入其中一座阁楼,内里宽敞,摆着许多书桌,郁矢在角落的空位上坐下来。 郁矢的脸实在是太滑稽,一路走来便受到许多人的瞩目,此刻更是有几个人盯着他猛瞧。 郁矢面不改色,拿出一本书摊开来放到书桌上。 穷奇跳上桌子,倚靠着郁矢的手臂啃灵果。 苏雾许在郁矢后面一个位置坐下来。 苏阑带着几个小跟班,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见郁矢,脸上便出现嘲笑的神情。 “呦,这不是郁师弟吗?今日怎么如此狼狈,该不会是被少尊罚了吧?” 苏雾许皱了皱眉。 苏阑走到郁矢书桌前,再想嘲讽几句,触及到郁矢冰冷的眼神,觉得自己刚好的手臂隐隐作痛,便冷哼一声往后走。 苏雾许手一动,一道灵力悄无声息地打在苏阑小腿上。 第10章 躺赢 苏阑走路向来鼻孔朝天,一个趔趄脸着地摔在走道上。 被人搀扶着爬起来,苏阑怒气冲冲地大声嚷嚷:“是谁偷袭我?!” “是我,方才不小心手滑了。”苏雾许抬起眼睫,笑吟吟地看着苏阑。 “你是哪个峰的?”苏阑不曾见过眼前之人,只以为是普通弟子,态度更恶劣了几分。 郁矢回过头,看了苏雾许一眼。 苏雾许面不改色地道:“我方才已说明是手滑,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揪着不放?” 苏阑气得头上冒烟。 他在苏家一直顺风顺水,来了云麓,却接二连三地被人冒犯,岂有此理! 正奋力啃果子的穷奇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跳到苏雾许桌子上,去蹭她的手。 苏阑咬牙切齿地道:“还说是无意,郁矢召唤出来的丑东西对你如此亲近,你们定然是一伙的!” 苏雾许摸着穷奇头上的细软绒毛,不咸不淡地道:“召唤兽能辨是非,同我亲近有何奇怪?又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粗俗无礼,惹人生厌。” 噗嗤。 四下里,传来云麓弟子们压抑的笑声。 藏在苏雾许袖子里的零零,默默给苏阑点了根蜡。 宿主的毒舌程度,它一直都是很服气的,连大反派都只能安安静静地受着,苏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苏阑伸手指着苏雾许,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苏雾许掀起眼帘,凉薄地道:“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动不动便拿手指着人,身上没有半分属于世家大族弟子的修养。 在苏雾许带有压迫性的目光下,苏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放下手。 恰在此时,花摇居一身锦衣,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地走进来。 苏阑只得忍着一口气,找了个离苏雾许和郁矢很远的位置坐下来。 郁矢垂眸看着对苏雾许万般亲昵的穷奇,黑眸中倏地闪过一道暗流,抓着穷奇将它放进袖子里。 穷奇不对外人亲近,除了他,只对苏雾许表示过喜爱之意。 也只有苏雾许,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不把苏阑放在眼里。 郁矢眉头轻蹙。 苏雾许幻化成普通弟子来罄山居,多半是特意来看他的笑话。既如此,又为何要帮他教训苏阑? 花摇居向下扫视一圈,目光在郁矢的大花脸上停顿片刻,忍着笑,合拢折扇置于桌案上,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 花摇居是兽峰峰主,平日里负责云麓的灵兽培育,所讲内容也与灵兽相关,他讲得妙趣横生,众弟子听得津津有味。 临近放课,花摇居组织课室弟子进行灵兽对战。 对战实行抽签制,花摇居拿出一盒绘制了不同灵兽的玉牌,指尖一点,玉牌迅速混杂在一起,而后各自向四周散开,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块玉牌。 花摇居摇着折扇,慢悠悠地道:“灵兽属性各有不同,有的擅长战斗,有的擅长防御,有的擅长治疗,为了考验你们的合作能力,两个人为一组进行对战,玉牌相同即为一组。” 苏雾许翻过玉牌,但见其上绘制着一颗头顶三片叶子的草,是草精。 目光朝郁矢手中的玉牌一瞥,发现郁矢的也是草精。 识海中的零零道:“宿主,天意如此!这可是从中作梗,让大反派出丑的好机会!虐心值肯定会涨的!” “嗯。”苏雾许转着玉牌,抬眸和神色复杂的郁矢对视。 郁矢沉默片刻,决定假装不知眼前的人是苏雾许,神色如常地道:“我与你一组。” 苏雾许点点头,手心里灵力涌动,幻化出一只绿色的小草精。 零零高兴地道:“宿主干得好!” 草精这么弱,郁矢定然第一回 合便被刷下来。 苏雾许对郁矢道:“这是我的灵兽,只怕在战斗中帮不上什么忙了。” “无妨。”郁矢一把揪起穷奇放到苏雾许身前,从容道:“我的灵兽也很弱。” 穷奇:“嗷呜?” 穷奇猝不及防地奔上前,舔了舔小草精的叶子,一口咬住。 小草精浑身叶片乱颤,发出细细的呜咽声。 郁矢眉心一跳,揪住穷奇的后颈,厉声道:“阿萝,松口。” 苏雾许轻挑眉梢。 都说了是男孩子,怎么还叫阿萝? 穷奇乖乖地松开嘴,小草精顶着叶子上亮晶晶的口水,哭唧唧地来找苏雾许,被苏雾许嫌弃地弹开。 待众弟子们都各自找好队友,花摇居手中一道五光十色的灵力向四面八方飞去,每个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一股细细的灵力绳。 “灵力绳连接的另一端便是你们的对手。”花摇居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抿了口茶。 苏雾许和郁矢的第一组对手,是一男一女,两人的灵兽分别是一只可爱的飞羽兔和一只苍熊。 飞羽兔速度极快,可飞行,苍熊体型庞大,主防御和攻击。 灵力绳在四人周围延展开形成一个封闭的擂台空间,对面的女修看着眼前灰扑扑的弱小灵兽和几乎没什么攻击力的草精,好心地提议道:“二位,不若认输?” 苏雾许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两个字,她笑意盈盈地道:“无妨,开始吧。” 男修朝二人一拱手,“得罪了。” 飞羽兔跃起飞向空中,身形快如闪电,苍熊走起来地动山摇,硕大的拳头朝着穷奇砸去。 穷奇飞快闪开,同时扭头朝苍熊吐出一口火焰,却一个不察,被半空袭来的飞羽兔扑在地上。 穷奇挣脱不开,苍熊趁机一拳朝它砸下来,却砸到了一面绿色的圆形盾牌上——一直在擂台上嗒嗒嗒跑来跑去的小草精,见势不妙,慌忙给穷奇套了一个盾。 女修奇道:“师妹的草精好生厉害,竟能凝聚出如此坚固的护盾,连苍熊都砸不开。” 苏雾许面不改色地扯谎应对:“大概是平日里给它吃了很多JSG灵花灵草的缘故。” 一击不成,苍熊又接连好几拳向穷奇砸去,却未能将护盾砸出一道裂痕。 苍熊和飞羽兔调转目标,去对付小草精。 小草精一边躲一边害怕得唧唧乱叫,跑了一圈后终于反应过来,给自己套了个护盾,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 战况一时陷入胶着。 小草精躺在地上休息,穷奇见状索性也不动了,任由苍熊的大拳头落在护盾上。 苏雾许无奈扶额。 丢人。 苏雾许用的是幻生术,能复刻生灵,且复刻出的生灵有自己的思维,生动灵活,并非行尸走肉。 小草精做什么,她也无法控制。 苍熊约莫砸了半刻钟,举着通红的拳头眼泪汪汪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飞羽兔一动不动地趴在苍熊脑袋上,看样子是累极。 男修与女修对视一眼,不忍心自己的灵兽如此劳累,拱手道:“我们认输。” 郁矢:“……” 苏雾许,果真不按常理出牌。 接下来的比赛赢得无比顺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苏雾许有一只能凝聚出超厚护盾的草精,连花摇居也饶有兴趣地来观战。 最后一场比试,苏雾许和郁矢对战苏阑和一名女修。 苏阑的灵兽是一只炎翼金狮,体型庞大,金光闪闪。 女修的灵兽是一条红色的吞天莽,乍一出来,空气都冷了几分。 两个庞然大物对上穷奇和小草精,苏阑自觉出气的时候到了,狂傲道:“任它的盾再厚,也绝挡不住我炎翼金狮的一击!” 女修冷静道:“不可大意,不能给草精释放护盾的机会,我驱使吞天莽去困住草精,你让炎翼金狮去对付那只小兽。” 苏阑撇撇嘴,虽则心中不屑,却也答应下来。 待他先解决了郁矢的那只丑东西,再去解决草精。 炎翼金狮猛地朝穷奇袭去,穷奇灵敏地闪避开,转身朝它吐火。 与此同时,吞天莽吐着信子一口朝小草精咬去,情急之中的小草精熟练地给自己套了一个盾。 吞天莽顺势连盾带草地吞进了肚子里。 穷奇“嗷呜”一声,想摆脱炎翼金狮去救小草精,却反被一爪子拍在地上。 苏阑大声笑道:“不过是只废物小兽罢了,只会躲在草精盾里做缩头乌龟,没了草精的盾,我看你怎么躲!” 穷奇鼻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眸中闪过一道暗红光芒,偏头目露祈求地看向郁矢。 它很想救小草精,希望主人能准许它暴露实力。 郁矢神色漠然。 苏雾许忽然道:“你再不认真打,我便将你回炉重造。” 话音落下,吞天莽的腹部忽然亮起一道幽绿色光芒,光芒一路往上,强行从吞天莽喉咙里挤出来。 小草精重新换了个护盾,怯怯地看了苏雾许一眼,伸展叶片朝穷奇丢了个治疗术。 幽绿色的光芒以草精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威风凛凛的炎翼金狮和吞天莽在触及到绿光时,忽然变为两只大小与穷奇相当的小兽。 擂台外响起众弟子的惊叹声,连花摇居也啧啧称奇。 穷奇高兴地跑过来舔了一口草精,目露凶光朝着吞天莽和炎翼金狮扑过去。 在草精的变态加持下,穷奇轻易便将炎翼金狮和吞天莽踩在爪下。 胜负已定。 郁矢不着痕迹地看了苏雾许一眼,心中泛起波澜。 随手用灵力幻化出的草精便如此强,苏雾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赢了比赛,穷奇高兴地抱着草精舔来舔去,欢快地像条晃着尾巴的小狗。 一直在旁吃瓜看戏的零零此刻回过神来,觉察出些不对劲,麻木地道:“宿主,不是说要从中作梗让郁矢输掉比赛吗?怎么赢了?” 苏雾许顿了顿,毫不在意地道:“打着打着,胜负欲便犯了。” 零零:“......” 郁矢捧着一个锦盒过来,神色奇怪地递给苏雾许,“花峰主给的奖励。” 第11章 暗杀 锦盒中是两个印着白泽图案的透明点心盒,里头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饼干。 苏雾许忽然明白了郁矢的面色为何那般奇怪。 花摇居为人八面玲珑,平日里处理兽峰事务之余,总爱研究些奇奇怪怪的吃食。诸如紫藤炒灵兽肉、幽草肉饼、珊瑚烤鱼之类,数不胜数,当真是闻者色变,食者伤心。 因着花摇居是一峰之主,同辈份的峰主们不忍心打击他,每回收到吃食都谎称好吃。门下弟子们更是不敢得罪他,把花摇居做的吃食夸得天花乱坠。 唯有云麓少尊在第一次吃到花摇居的吃食后,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自此之后花摇居便发誓有朝一日要做出能让少尊夸赞的美食,每回做出来总要拿一些送去华亭仙居。 苏雾许从锦盒中拿出一盒饼干,稍加辨认后,随口道:“这是鸭子?” “是天鹅。”花摇居指着盒子里的饼干,煞有介事地道:“你看这饼干,鸟喙很尖,脖颈修长,这是天鹅的特征,很好辨认的。” 苏雾许沉默片刻,面不改色地道:“方才是我眼拙,竟没认出这是天鹅。” “这些饼干可是我用八种花草混合八种灵兽肉烤制而成,还从未拿给人吃过,你们今日可算是赶上了。”花摇居眉眼间带了些小得意。 苏雾许将轮廓模糊的饼干收入介子囊中,道:“花峰主如此孜孜不倦钻研美食,此等坚持不懈的境界值得我等云麓弟子学习。” 郁矢:“......” 花摇居喜笑颜开,叮嘱道:“吃完后记得写反馈给我,若有不足之处,我再进行改良。” 苏雾许应了声好,侧头看见小草精与穷奇玩得正欢,便没管它,径自离开。 在花摇居灼灼的目光下,郁矢彬彬有礼地收了饼干,一把拎起穷奇将要走,花摇居又递给他一个更大的锦盒,“劳你替我送给少尊。” 郁矢抱着沉甸甸的锦盒,敲响了苏雾许寝居的大门。 空气中泛起一道水波似的涟漪,雕花木门向两边打开,露出零零毛茸茸的脸。 郁矢道了声谢,走进庭院,将锦盒放在琉璃桌上,向苏雾许行礼,“师尊,这是花峰主让弟子转交给你的。” 苏雾许正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晒太阳,闻言将目光投降琉璃桌上的锦盒,看清上面的白泽图案后,用扇子搭住眼睛,懒洋洋地道:“赐给你了。” 郁矢:“......” 零零幸灾乐祸地道:“哈哈哈宿主你快把扇子拿开看看大反派的表情,他多半觉得你是想直接毒死他。” 苏雾许移开扇子瞥了郁矢一眼,温和地对零零道:“我介子囊里的那盒饼干,你吃。” 零零:“!!!” 郁矢敛眸遮住眼底晦色,上前一步将锦盒收起来,“多谢师尊。” “嗯。”苏雾许漫不经心地朝郁矢摆了摆手,“若是无事,便回去修炼吧。” “弟子今日在华亭仙居内捡到一只草精,特来献给师尊。”郁矢手捧着小草精递给苏雾许。 零零咋咋呼呼地道:“大反派果真阴险狡诈,竟然拿宿主你的东西来借花献佛!” 草精唧唧叫了两声就要朝苏雾许扑去,被苏雾许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又缩回郁矢手里。 苏雾许身子前倾,饶有兴趣地看着郁矢,“你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的?” 以郁矢的性子,不会做借花献佛的事。 郁矢从容地道:“是阿萝发现的。” “原是如此。”苏雾许没再深究,淡声道:“那小东西我养着麻烦,你要便给你,你若是不要,便随便找个地方把它丢着,任它自生自灭。” 小草精哭唧唧地抱紧了郁矢的一根手指头。 郁矢袖子里的穷奇探出一个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多谢师尊,只是弟子已有灵兽,这只草精,稍后弟子会将它放进云杉林。”郁矢心硬如铁,冷酷地掰开小草精。 苏雾许的东西,他不想要。 “嗯。”苏雾许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郁矢行礼告退,来到云杉林把小草精放在地上,又揪起眼泪汪汪不肯走的穷奇,转身大步离开。 小草精用细细长长的根须擦了擦叶子上的泪珠,悄悄地跟上郁矢。 * 是夜,月明星稀。 寝殿床头的鲛珠晕出淡淡微光,苏雾许长睫轻颤,猛地睁开眼。 雪白窗纸外人影闪动,一根细长的管子“噗嗤”戳通窗纸伸进来,淡淡白烟溢出。 苏雾许屏住呼吸,柳眉轻蹙,随意一抬手。 浅蓝色灵力轰然向窗前人影袭去,窗纸破碎,庭院内十余个黑衣人如惊弓之鸟四散逃开。 听到响声,睡梦中的零零猛地一惊,跳起来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郁矢来杀你了?半夜暗杀真是太阴险了!” 苏雾许:“……” 匆匆赶来的郁矢:“……” 郁矢眉头皱了皱,心道:按理说苏雾许该不知道他的目的才对,为何她的灵宠会说他半夜来暗杀她? 月色溶溶,黑衣人如老鼠般在庭院四处乱窜,苏雾许临空立在庭院中,漂亮眉眼间尽JSG是被吵醒的不悦,灵力如蝶群般四散追去。 郁矢来到苏雾许近前,施礼请罪:“弟子失察,请师尊责罚。” 苏雾许深夜被吵醒,此刻只怕正满腔怒气,许是又要随便找个借口罚他。 “无妨,他们并非人类,且擅长隐匿,你发现不了很正常。”苏雾许话音方落,十余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狼狈不堪地砸在地上,皆被缚住手脚,动弹不得。 苏雾许伸手朝地上的黑衣人一点,黑衣人的身体忽然抑制不住地膨胀,衣服爆开,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张牙舞爪地立在院中。 零零躲在苏雾许身后,身上的毛全炸了,“是孤荆生那个小怪物!” 苏雾许回想起那日卫拂秋说孤荆生近几日不安分,语调温和地道:“听闻孤荆生很喜欢他的毒花毒草?” 郁矢愣了一下,而后道:“孤少尊一向将毒物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师尊不知道么?” 云麓少尊时常和沧辕少尊打交道,不可能不知他的喜好。 “我只是确认一下。”苏雾许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数道灵力打出,孤荆生的宝贝毒花毒草全都变为了普通的花草,躺在地上蔫蔫地耷拉着叶子。 零零不禁对苏雾许肃然起敬。 把孤荆生辛辛苦苦培养的毒花毒草给废了,这可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郁矢眸色微暗,探究的目光落在苏雾许身上。 夺灵之术,不该是苏雾许这不学无术的少尊会的东西。 第12章 应战 苏雾许点了点那几株花草,对郁矢道:“你去灵犀塔把这些东西给孤荆生寄去。” “是。”郁矢捡起地上的花草装进缚灵袋,拿着月令去灵犀塔寄东西。 第二日早膳后,苏雾许穿戴整齐,带着郁矢踏进了前往沧辕的传送阵。 沧辕是由一座座浮岛组成,传送阵设在主岛,苏雾许从传送阵中出来时,把守阵弟子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行礼:“苏,苏少尊。” 苏雾许淡淡颔首,问:“孤荆生在何处?” “孤少尊......”守阵弟子眼睛一闭,一咬牙,道:“孤少尊不在沧辕。” “哦?这就奇了,昨夜我把他的毒花毒草废了送回来,今日他不是该在荆珞岛上谋划该如何与我算账吗?”苏雾许笑吟吟地道。 守阵弟子苦着一张脸,惨兮兮地道:“请苏少尊恕罪,掌门交代,不可放苏少尊去找孤少尊。” “无妨,若是掌门问责,你便同他说,是我强闯。”苏雾许侧头,给郁矢使了个眼色。 郁矢会意,走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守阵弟子,捆起来绑在石柱上。 苏雾许带着郁矢,大摇大摆地上了荆珞岛。 郁矢望着四周面色忌惮不敢拦苏雾许的沧辕弟子,心中有一闪而逝的荒唐感。 没成想有朝一日,他竟成了苏雾许的帮凶。 苏雾许走入孤荆生的地盘,迎面一株紫藤朝她喷出一缕淡紫色的烟。 苏雾许直接伸手一拽,把紫藤硬生生从架子上拽下来,略一用力,藤蔓上传来一道惊恐的女声:“少尊饶命!少尊饶命!阿紫知错了!” 苏雾许松开手,言简意赅地道:“带路。” 紫藤落地化为一个身穿紫色罗裙的小女娃,捂着泛红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给苏雾许带路。 孤荆生住的地方四处都是毒花毒草,等苏雾许走过去,便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来。 “苏少尊怎么又来了?咦,她还带了一个人!” “听说是新收的徒弟,不过我看呀,该称为玩具更为贴切。” “嘻嘻嘻,我可听说前几日苏少尊输给主人,事后去找卫少尊告状,被卫少尊训了一通呢!” “那她今日来,不会是找主人算账的吧?” “怕什么,她又打不过主人。” 花花草草们扭做一团,被苏雾许眼神一扫,忙立正站好。 阿紫带着苏雾许来到一片开阔的林地,孤荆生正卷着袖子,勤勤恳恳地…挖地。 孤荆生有一头半卷的银色长发,松松束在脑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可爱的娃娃脸。 他比苏雾许还要矮一些,拿着小锄头站在草丛里神色恹恹地瞧着她,“什么事?” 零零小声提醒:“宿主,孤荆生很敏锐,别露出破绽被他发现了。” “昨夜你派毒花毒草来偷袭我,我自然是来找你算账。”苏雾许走过去,一脚踩在孤荆生的锄头上,做足了嚣张跋扈的派头。 “哦,这件事,我派毒物暗杀你,你也废了我的花草,算是扯平。”孤荆生强行将锄头挪了个地。 苏雾许不甘示弱地又踩上去,“我不同意。” “那又如何?你又打不过我。”孤荆生态度傲慢,索性松开手,重新幻化出一把锄头。 苏雾许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道:“那不如今日便试试,看我打不打得过你。” 孤荆生皱眉,退后几步,“我不跟你打,好没意思。” 他一指苏雾许身后抱臂看戏的郁矢,“让你徒弟来。” 孤荆生拿出一株淡紫色的喇叭状小花,温柔地抚了抚花瓣,“我新得了一株曼陀罗,若你徒弟能胜它,我便保证以后都不派毒物去暗杀你。” 曼陀罗生长于魔渊裂缝,身上带有剧毒,喷出的毒雾能使人产生幻觉,是极危险的毒花。 苏雾许思索片刻,对郁矢道:“你过来应战。” 正好借此机会看看郁矢的实战水平如何。 郁矢眸色冷了几分,“是。” “以一柱香为时限,生死不论。”孤荆生开辟了一块战场给郁矢和曼陀罗花,点燃了一根香。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郁矢握紧匕首,先发制人冲向曼陀罗花。 孤荆生坐在粗壮的紫藤藤蔓上,认真地观察下方的战局,掏出小本本不停地写写画画。 零零紧挨着苏雾许坐在云团上,惆怅地道:“宿主,你这下可又吸引了一波仇恨值,估计郁矢要恨死你了。” “怕什么?”苏雾许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我现在对他好,他以后便不会杀我了吗?” 零零麻木地摇头。 根据它以往的经验,并不会。 “郁矢可是全书最大的反派,命大着呢,死不了,正好我也借机看看他的实力如何。” 苏雾许眸中溢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语气却十足地漠然。 下方战场内,郁矢被曼陀罗的毒雾打中,狼狈地砸进土里。 一抬眸,便见苏雾许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眼带笑意,似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 高高在上,肆意娇纵。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郁矢一脚蹬地,攻势凌厉地袭向曼陀罗花,削掉了一片叶子。 一柱香的时间很快便过去,最后一撮香灰落地,郁矢死死地将匕首钉进曼陀罗花的花瓣里,几缕发丝落在他的脸颊边,沾着血污,他的脸上有一道锋利划痕,神情狠戾至极。 “啪啪啪”,耳畔突兀地响起清脆的鼓掌声,苏雾许一步步从半空走至郁矢身前,递给他一方绣着金莲的手帕。 “你做得很好。”她头一次夸奖他,好看的眉眼微微弯着,鬓间的白玉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郁矢心底的恶意再一次不可抑制地冒出来——若是将这九天之月拽下来,踩进泥里,一定会很有趣。 然而他终究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去接那方看起来很华贵的手帕,而是抽出匕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苏雾许没在意,笑了笑收起手帕,在孤荆生来不及反应之际,隔空一指点在曼陀罗上。 白光乍起,体型巨大的曼陀罗花逐渐缩至手掌大小,魔气全无,变为了一株普通的小花。 苏雾许抬起脚,踩在曼陀罗花上,笑意明媚,“我的弟子,可不是什么小花小草都能欺负的。” 郁矢猛地抬头,看向苏雾许。 第13章 看戏 黑眸中掠过一丝波澜,随即又飞快沉寂下去,郁矢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笑意。 既然决定派他去应战,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态。 亲眼看见自己好不容易搜罗来的曼陀罗花被毁,孤荆生从藤蔓上滑下来,气得破口大骂:“苏雾许,你这个烂果子!我迟早毒死你!” 孤荆生自幼与毒花毒草作伴,骂起人来翻来覆去总离不开花草树木。 郁矢默不作声地离苏雾许远了些,冷眼看他们二人狗咬狗。 孤荆生身上泛起黑色毒雾,身形矫健地朝苏雾许攻来,苏雾许侧身避开,同时随手将零零丢给郁矢,在他身上套了一个防护罩。 两人瞬息间打了十余个来回,孤荆生逐渐落于下风,被苏雾许缚住双手按倒在地,一脚踩住肩膀。 孤荆生半张脸陷在泥里,难以置信地抬眸看着苏雾许。 他竟然,败给了苏雾许?! 苏雾许笑吟吟地道:“如何,是谁打不过谁?” 孤荆生平日里能打过云麓少尊是因修为略高一筹,对上实战经验丰富的苏雾许,只有挨打的份。 “你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孤荆生眯起眼睛,探究地看着苏雾许,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恍然大悟:“是不是卫拂JSG秋偷偷给你进行特训了?” 明明前些日子,苏雾许只能被他压着打,打输了还跑去找卫拂秋告状。 苏雾许坏心地道:“卫拂秋不仅给我进行特训,还教我如何把你打趴下。” 孤荆生:“……”好气。 “你放开我。”孤荆生动了动身子,没好气地道:“我好歹也是沧辕少尊,若是被人看见,我多没面子。” “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苏雾许加重了力道,孤荆生整个身子又往泥里陷进去了些。 “苏雾许,我迟早毒死你!”孤荆生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你放开我,我告诉一个消息,关乎云麓安定。”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道:“云麓安定与我有什么关系?” 世人皆知云麓少尊骄纵任性,享着少尊的殊荣,却几乎不管云麓之事。 “你这个白眼狼,亏沈峪对你那么好。每年的考核,想着法地多上供,就为了能让你多得些贡献点。”孤荆生神态鄙夷,撇了撇嘴,“若是云麓出了事,你也不会好过。” 灵界每年会对流放到凡尘界的罪人进行考核评定,以贡献点作为考核的基础,每人每年需积攒满三千贡献点才算合格,否则便要接受惩罚。 贡献点主要有两种获取途径:接取任务以及修补魔渊裂缝。除此之外,如苏雾许一般的少尊,还可通过镇压反叛者来获取贡献点,若是所在宗门上供排名前三,也能获得贡献点。 苏雾许看了眼自己的贡献点,松开脚,“说。” 孤荆生站起身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袖,方道:“你可知我的曼陀罗花是从何处得来的?” 苏雾许淡声道:“说重点。” 孤荆生脸一黑,语速飞快地道:“曼陀罗花是我前几日从云麓附近的魔渊裂缝中得来的,我看那裂缝有扩大的趋势,指不定哪日便会有魔兽出来祸害人,到时云麓必定不会太平。” 零零高兴地道:“宿主,下一个关键剧情点已经临近了!” “嗯。”苏雾许敛眉。 原剧情中,魔兽袭击云麓,因云麓少尊袖手旁观,云麓不少弟子都成了魔兽的腹中餐。其后郁矢与沈南葭被魔兽抓走,结下了患难与共之情。 事后云麓少尊虽把郁矢救了回来,郁矢却断了一条腿,养了很久才好。养伤期间,郁矢还要接受云麓少尊的折磨虐待,彻底恨上了她。 “我已经把消息告诉你了,你若此刻去把那条裂缝补上,还来得及。”孤荆生扛着小锄头挖坑埋他心爱的曼陀罗,闲闲地提醒了一句。 最好让苏雾许修补裂缝时受伤,他再趁机去给她下毒。 苏雾许并不打算去修补与关键剧情息息相关的裂缝,转而问:“我听闻沧辕近旁有一条裂缝,在何处?” “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孤荆生皱了皱眉,睫羽垂下来,不悦地道:“我沧辕的裂缝何须你来管,回你的云麓去。” 苏雾许上前几步,抬脚悬在孤荆生刚种好的毒花上空,作势要踩。 孤荆生:“!!!” 孤荆生险些捏碎了木质的锄头柄,恶狠狠地瞪着苏雾许,“你今日要是踩下去,我一定……” 孤荆生本想说一定饶不了苏雾许,转念一想自己打不过她,便改了口:“我一定会去找卫拂秋讨个说法!让他罚你!” 眉眼染上冷意,苏雾许将脚缓慢往下放。 “我说我说!你把脚挪开!”孤荆生心疼地看着被苏雾许长靴阴影笼罩的毒花,一抬手,将裂缝所在位置凝聚成灵力团丢给她。 苏雾许捏着灵力团,忽略骂骂咧咧的孤荆生,对郁矢道:“你如今有多少贡献点?” “……”郁矢沉默片刻,而后道:“两百。” 苏雾许蹙眉,问:“前几年的考核,你是不是一次也不曾合格过?” “是。”郁矢毫不在意地点了下头。 零零道:“宿主,郁矢一直忙于族中严苛的训练,没时间去做任务,自然也挣不到贡献点。” 苏雾许眉心蹙得更紧了,“我记得重罪之人若是考核失败,要受雷火之刑?” 零零点头,叹息一声:“一个时辰的雷火之刑,受完刑出来,浑身上下都没有完好的地方了。” 郁矢听不见苏雾许和零零在说什么,只看到苏雾许眉心越蹙越紧,便以为苏雾许是在嫌弃他无用。 郁矢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嘲讽。 苏雾许有什么资格嫌弃他?每年的考核,是卫拂秋将自己的贡献点分了给她,才让她免于受罚。 “你随我一起去修补沧辕周边的魔渊裂缝。”苏雾许确认了裂缝的位置,率先一步召来云踏上去。 郁矢一怔。 他好像误会苏雾许了…… 苏雾许飘出去一截,看郁矢还愣在原地,眉梢一挑,又召来一团云强行拖着郁矢走。 郁矢站在云团上,看着前方脚踩白云,临风而立的苏雾许,神色很复杂。 苏雾许,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孤荆生给的位置很准确,远远地,苏雾许便看见一条黑色的裂缝横亘于地面之上,魔气弥漫,四周全是焦土。 苏雾许驱使云团靠近,回身正想叮嘱郁矢跟紧她,却见郁矢死死地咬着唇,面色苍白,汗珠大颗大颗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你怎么了?”苏雾许皱了皱眉,上前扣住郁矢的手腕探查。 第14章 流光曲 手指搭在郁矢微凉的手腕上,苏雾许探查片刻,松开手,“是毒,许是方才与曼陀罗花打斗时沾染到的。” 郁矢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魔渊裂缝,动了动唇,嗓音沙哑地道:“师尊...不必...管我。” “这可不是容得你逞强的时候,我带你回去找孤荆生。”苏雾许不由分说用灵力压制住郁矢体内的毒素扩散,召来一团云载着他返回沧辕。 方一靠近沧辕地界,苏雾许便撞上了一道自空气中浮起的淡金色结界。 看来孤荆生是算准了她会回来找他,连山门大阵都开了。 郁矢体内的毒耽搁不得,苏雾许咬了咬牙,拿出两张传送符注入灵力,白光乍起,待视野清明之际,两人已身处华亭仙居。 苏雾许让郁矢坐在庭院的软榻上,吩咐零零去将沈峪找来,自己则留着照看郁矢,以免他体内的毒素扩散。 曼陀罗花毒会侵人神智,使人产生幻觉,郁矢此刻双目迷蒙,却仍死死地咬着唇,使自己保持清醒。 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唇缝间渗出来。 苏雾许蹙了蹙眉,道:“沈掌门很快便来,你不必强撑着。” 不必强撑? 郁矢双眸微微睁大,缓慢摇头。 他怕自己闭上眼,便再也醒不过来。 自娘亲去世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和他说过类似的话,许是中毒的缘故,他竟觉得苏雾许一贯可憎的面孔变得柔和起来。 “这是命令。”苏雾许强势地道:“你若不听,我便将你逐出师门。” “命令……”郁矢脑子昏昏沉沉的,也不记得要在苏雾许面前故作温顺,扯了扯嘴角,无所谓地道:“那便逐出师门吧。” 每日在苏雾许面前装乖巧弟子,这样的日子,他厌倦了。 苏雾许眉目一敛,给郁矢下了一个昏睡咒。 灿金的阳光穿透玉兰树繁茂的枝叶洒落庭院,身穿白衣的少年靠在软榻上,闭上眼昏睡过去。 郁矢漂亮的眉眼氤氲着日光,显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宁静感。 苏雾许坐在秋千上,凝视他良久,很轻地叹了口气。 方才那一瞬间,她的心中生出一种荒唐感。 穿书非她所愿,折磨郁矢亦非她所想,若是可以脱身而去该多好。 “少尊。”沈峪踏云而来,向苏雾许一颔首,“少尊找我来,是为何事?可是受伤了?” “是我的弟子中了曼陀罗花毒,劳烦沈掌门替他解毒。”苏雾许伸出手指向郁矢,示意沈峪看他。 沈峪走至郁矢身侧,微微倾身探查他的情况,半响面色严肃地抬起头,道:“情况不妙。曼陀罗花毒已侵入经脉,寻常药草无法解毒,需得以雾山灵泽的白泽伴生灵草金岁草为药引。” 苏雾许沉吟片刻,道:“不知白泽血可否代替金岁草?” “若是有白泽血,那可真是再好不过……”沈峪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严峻,“少尊...怎会有白泽血?” “祭礼那日,白泽尊者见我凝聚精血损耗颇重,赐给我的。”苏雾许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沈峪,“你尽快炼制丹药救他。” 这滴白泽血,本是她换来给郁矢改善体质的,如今也算误打误撞,不必再去雾山灵泽跑一趟。 沈峪不疑有他,拿着白泽血去庭院的炼丹房炼丹。 零零望着面色苍白,眉峰紧蹙的郁矢,担忧地道:“宿主,大反派会不会有事?若是他死了,小世界崩坏,我们也无法幸免于难。” “他不会死,沈掌门医术高明,会治好他的。”苏雾许气定神闲,朝郁矢体内输了些灵力,瞧见他JSG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么。 苏雾许凑近郁矢唇边,听见他喃喃地道:“娘亲……琴……” 琴? 曼陀罗花毒会使人产生幻象,想必此刻郁矢坠入幻象之中,看到了他早逝的娘亲。 早些年,郁矢的娘亲宛鸢萝是凡尘界有名的美人,温婉动人,弹得一手好琴,其所创《流光曲》天下闻名。 “别走!”郁矢忽地惊呼一声,眉心紧拧,紧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苏雾许神色一沉。 郁矢心神不稳,曼陀罗花毒竟隐有冲破她灵力束缚扩散的趋势! 零零拿着手帕胡乱去擦郁矢唇边的血,小声地道:“如果,如果你这次福大命大没有死,我以后都不怂恿宿主欺负你了。” 苏雾许略一思索,去书房取了琴和曲谱出来,置于桌案上。 零零瞪圆了眼睛,“宿主,你……” “噤声。”苏雾许翻开曲谱,找到《流光曲》所在那一页,指尖聚起灵力,拨动琴弦。 悦耳的琴音回荡开,如同飞花穿影,晴阳照雪。 郁矢紧锁的眉眼,在琴声中一点点舒展开。 零零愣了好一会,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苏雾许弹了小半个时辰的琴,沈峪拿着丹药匆匆而来,喂郁矢服下。 “少尊,丹药服下后,再过几日时辰他便会醒了。”沈峪一板一眼地向苏雾许汇报情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少尊几时学的琴?” “闲着无事自己琢磨的。”苏雾许应答得十分随意。 华亭仙居上只有云麓少尊一人居住,鲜少有人来,不必担心谎言会被识破。 “少尊聪慧,仅仅自学便弹得如此好听。”沈峪夸赞了一句,感概道:“今日见少尊弹琴,让我记起昔日月大人抚琴之风采。若他知道少尊于琴一道如此有天赋,必定十分欣慰。” 苏雾许抬起眼睫,温声道:“他还活着?” 原书剧情中,只提及月衿寒无故失踪,十余年杳无音讯。听沈峪的话中之意,想来是知道月衿寒在何处。 沈峪沉默良久,缓声道:“活着,少尊日后一定能与月大人团聚的。” 苏雾许送走沈峪,提着零零的尾巴把他拎起来,问:“云麓少尊去了哪里?” 其他人便罢了,月衿寒是云麓少尊生父,若是他找来,她一定会露馅的。 “啊?”零零反应了片刻,支支吾吾地道:“死,死了,魂飞魄散。” 苏雾许隐喻察觉到些许不对,“怎么死的?” 零零飞快道:“被大反派抽了心焰,跳崖死的。” “你骗我。”苏雾许笃定地道:“若她顺应剧情发展死的,你让我来修正剧情做什么?你若不说实话,我明日便让郁矢炖了你。” 零零浑身的毛一乍,在苏雾许凌厉的目光下,慢吞吞地道:“是这样的,在第一次的剧情轮回中,穿书女主占了沈南葭的身体,给郁矢喝了忘川之水,扰乱了正常的剧情发展,导致云麓少尊魂飞魄散。” “主系统为了让小世界不崩坏,强行开启轮回修正剧情,并抓取其他世界的灵魂来代替云麓少尊的位置。” 苏雾许道:“在我之前,还有几个人?” 零零没想到苏雾许如此敏锐,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七个。” “七个。”不是个小数目。 苏雾许皱了皱眉,问:“她们之中,一个都不曾完成任务?” 零零沉重地道:“她们之中有两人选择感化郁矢,全都成了花肥。有三人选择杀死郁矢,达成开局即死结局。剩下两人终于肯认真做任务走剧情,结果死在穿书女主的手上。” 苏雾许:“……” 第15章 求证 第二日清晨,曦光灿烂,郁矢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来。 日光透过半开的窗铺进来,郁矢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后,翻身下床。 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是秋日的春溪林,红枫坠地,娘亲着一袭水蓝色长裙,站在林中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捧着修好的七弦琴跑过去,还未走近,那眉目温婉的人却忽地坠下一滴泪,而后离他越来越远。 春溪林狂风大作,天色骤暗,他用尽全力奔跑,却一脚踩空,坠入黑暗里。 黑暗中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拉扯郁矢,他挣脱不开,越陷越深,却在这时,听见熟悉的琴声。 如珠玉铿锵,似暖风穿堂,裹挟着光明涌入,强势地撕开黑暗。 是《流光曲》,可不似娘亲的安宁若春水,却如九天银河坠落,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是谁在弹琴? “郁师弟,你在吗?” 忽地传来敲门声,郁矢打开门,正对上沈南葭带笑的关切的脸。 “郁师弟已能下床走动,看来毒全解了。”沈南葭眉眼弯弯,递给郁矢一个白色的瓷瓶,“我今日来,是奉爹爹之命给郁师弟送丹药,爹爹叮嘱,未免余毒未清,郁师弟需得每日服一粒丹药。” “有劳师姐送来,请师姐代我谢过掌门,过几日我必定亲自登门致谢。”郁矢接过白瓷瓶,神色温和。 “我一定转告爹爹。”沈南葭犹豫片刻,道:“说起来,此次郁师弟毒解,多亏了少尊……我原以为,少尊性子凉薄,不会管郁师弟的死活,看来此前是我误会少尊了。” “师尊?”郁矢挑眉,试探性地道:“师姐何出此言?” 沈南葭毫无心机地道:“爹爹说郁师弟的毒已深入经脉,是少尊将白泽尊者赐下的血拿来做药引,才得以练出解毒丹。白泽血珍贵,少尊拿来给郁师弟解毒,可见还是很重师徒情份的。” “……”郁矢沉默片刻,不冷不淡地道:“也许是。” 沈南葭随口道:“爹爹还说,少尊给郁师弟弹了小半个时辰的《流光曲》。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少尊弹琴呢。” “师尊……给我弹了《流光曲》?”郁矢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嗯,爹爹说少尊特意找了曲谱,照着谱弹的。”沈南葭见郁矢面色不虞,奇怪地道:“郁师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郁矢垂眸遮住眼底异色,微笑道:“多谢师姐告知我。” “我只是见到你,便随口说了。”沈南葭摆手笑笑,末了又想到什么,好奇地问:“郁师弟,你平日里见少尊看话本么?” 郁矢回忆了一下,摇头:“不曾。” “那想来是不常看。”沈南葭小声嘟囔了一句,见郁矢面露不解,便道:“我今日去见少尊,看到少尊在看话本,还以为她也喜欢。” “也?”郁矢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 沈南葭大大方方地点了下头,“嗯,我很喜欢看话本。” * “话本?”庭院内,苏雾许手拿话本,神情懒散地坐在秋千上。 零零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宿主没看见方才沈南葭见你手里的话本,眼睛都亮了吗?” “我们可以从话本入手,和沈南葭搞好关系,一同对付穿书女主!” 苏雾许垂下眼帘,意兴阑珊地道:“没兴趣。” 零零苦口婆心地道:“沈南葭再怎么说也是女主,背靠卫拂秋这棵大树,和她结盟不亏。” “背靠卫拂秋?”苏雾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我问你,她现在和卫拂秋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还,还不曾有进展。”零零瞬间泄气。 下一瞬,又支棱起来,有理有据地道:“三月后便是考核,到时沈南葭和卫拂秋的感情肯定会有进展,女主和男主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 “哦。”苏雾许拖长了尾音,凉凉地道:“既然如此天经地义,为何沈南葭还会被人夺舍?” 零零:“……”竟无法反驳。 苏雾许合上话本,端起旁侧白玉石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求人不如靠己,别想那些没用的。” “从今日起,宿主就是我的榜样!”零零肃然起敬,开始吹彩虹屁,“我一定好好学习宿主自立自强的美好品德……唔唔唔。“ 苏雾许淡淡瞥了零零一眼,给它施了一个禁言术。 零零难过地躲到角落里,背对着苏雾许开始画圈圈。 过得片刻,郁矢走进庭院,向苏雾许行礼问安。 苏雾许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番,淡声道:“毒解了?” “多亏了师尊,已经全好了。”郁矢语调温和,迟疑一瞬,道:“听沈师姐说,师尊昨日为了救我以白泽血当药引,还弹了小半个时辰的《流光曲》,弟子惶恐。” 郁矢微微抬起眼,仔细观察苏雾许脸上的表情。 沈南葭不会骗他,可他仍是觉得荒唐,思索之后,决定亲自向苏雾许求证。 “你不必惶恐。”苏雾许神色淡然,漫不经心地道:“白泽血我留着无用,至于弹琴,不过是闲来无事,便顺手弹了。” 郁矢眸中闪过错愣的神色,眨了眨眼,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模样。 来的路上,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譬如苏雾许咬着救命之恩不放,要挟他;譬如苏JSG雾许是因为察觉到自己体内有【牵丝】,怕受牵连,所以救他。 可是他唯独不曾想到,苏雾许竟这般轻飘飘地将这件事揭了过去,好似给出去的不是珍贵白泽血,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草,好似纡尊降贵给他弹琴的不是她。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郁矢心中莫名产生些许烦躁之意,他本打算如往常一般敷衍苏雾许,在她面前装作乖顺,可是此刻,忽又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对她。 他不想欠苏雾许的人情。 零零痛心疾首地给苏雾许传音:“宿主,这可是刷大反派好感度的好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把握!” 苏雾许冷淡地瞥了零零一眼,一字字正色道:“我与他终究要成仇敌,自然要干脆些,划清界限。骗人感情的事,我不愿做,也做不来。” 零零瞪大眼看着坐在秋千上,一袭莲纹紫曳地的苏雾许,讷讷地道:“可是……若是照这么发展,日后郁矢黑化成为魔君,你会遭受很痛苦的折磨。” 苏雾许莞尔一笑,“他若有那个本事,尽管来。” 第16章 碰瓷 苏雾许视线朝郁矢一瞥,瞧见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便道:“你若实在惶恐,想报答我的恩情,从今日起,我的吃食都由你负责。” 郁矢迷茫地抬起眼,微怔后,点头答应下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若苏雾许不向他提要求,他反倒会为难,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我今日要吃桂花糖藕、荷花酥以及糖醋鱼,其余你定,你若无事便可以回去修炼了。”苏雾许站起身,脚步悠闲地朝书房走。 郁矢应了声好,出了庭院,算着时间还可以赶上罄山居听学,便去了罄山居。 天光正好,苏雾许坐在书房的桌案前作画,零零趴在一旁欢快地啃点心。 吃完点心,零零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但见画纸上是一个凉亭,纱幔飞舞,亭子左侧摆着一张软榻,正中放了一张圆桌,摆着瓜果茶点,右侧则是一张书桌,摆着书画。 旁侧的空白处做了标注,分别写着凉亭的占地大小以及器具的大小和材质。 零零好奇地道:“宿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画图。”苏雾许沉吟片刻,三两笔在凉亭角落的花瓶中添了几株星月草,随口道:“我打算在月泉边造一座凉亭,以做赏莲之用。” 苏雾许将画轴抬远了些,整体观看片刻,提笔正要在凉亭四角加几个风铃,忽地听见震耳欲聋的响声。 苏雾许顿了顿,将歪斜的画轴摆正,将将提起笔,又听见一声兽吼。 零零双目放光,兴奋地道:“宿主,关键剧情点来了!” 与此同时,苏雾许的识海中,任务那一栏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苏雾许点开新发布的任务。 【任务:在魔兽来袭时袖手旁观,并在事后出手救下郁矢。】 后接批注:【有魔兽袭击云麓并抓走了你的弟子,快去见证你的弟子是如何与魔兽斗智斗勇,最终迎来蜕变......】 苏雾许随意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关闭系统面板。 魔兽来袭,云麓上空炸开数道白泽形状的灵力,是示警信号,提醒云麓众人准备对敌。 苏雾许乘着云来到云麓山门前,见一条巨大的黑色骨龙正不断撞击法阵,旁侧以沈峪为首,诸位云麓峰主正合力施展困阵。 苏雾许眼尖地瞧见,郁矢正被骨龙的爪子死死地按着,身上套着一个幽绿色的护盾,穷奇从他怀中探出一个头,灰色的软毛间有一片碧绿的叶子。 花摇居见苏雾许,眼睛一亮,大声道:“少尊来得正好,方才这骨龙忽然冲进云麓,抓了你的弟子。” 郁矢身负魔族血脉,身上会散发魔息,骨龙应当是寻着魔息来的,想抓了郁矢吞食。 苏雾许视线一扫,瞥见旁侧沈南葭御剑而立,焦急地看着郁矢,蠢蠢欲动。 原剧情中,沈南葭趁骨龙被困时冲上前去救郁矢,结果与郁矢一同被骨龙抓走,自此成了郁矢的救命恩人。 穿书女主之所以轻易便让郁矢喝下忘川之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郁矢信任沈南葭。 苏雾许决定从根源斩断穿书女主接近郁矢的可能性。 沈南葭趁骨龙急于脱困之际,御剑灵活地冲向郁矢,被骨龙尾巴一扫,撞在山石上。 花摇居喊得更大声了,“骨龙实力强悍!还请少尊出手!” 零零紧张地道:“宿主,你可不能出手救郁矢,违背剧情是会受到惩罚的。” “那若是骨龙主动来攻击我,我反击,是否会受到惩罚?”苏雾许随手折下身侧的一截桃花枝。 “应当不会,但骨龙顺应剧情,主动来攻击你的可能性为零......宿主,你做什么?!”零零瞪大眼。 桃花枝如离弦之箭朝骨龙飞去,不偏不倚地插进骨龙黑漆漆的眼窝里,骨龙咆哮一声,竟挣脱了困阵朝苏雾许冲过来。 零零崩溃炸毛,“宿主,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苏雾许翩然后退,气定神闲地道:“我不曾主动去救郁矢,方才只是手滑。是骨龙太小气,只不过被打了一下便来攻击我。” 零零:“......” 那叫“只是被打了一下”吗?就差没把骨龙戳个对穿了! 骨龙不依不饶追着苏雾许,呼吸间喷吐出阵阵魔气。 “少尊小心!”沈峪大喝一声,困阵又起,密密麻麻的金色锁链缠上了骨龙的身体。 苏雾许凌空站定,抬手,天地之力源源不断聚集到掌心,一柄银蓝色长剑寸寸从空气中显形。 苏雾许单手握剑,衣玦纷飞,朝下一斩。 三尺长剑半数没入骨龙的颅顶,魔气四散,骨龙眼睛里的红光跳跃了两下,而后熄灭。 山岳般大小的骨龙轰然砸在地上,颅顶长剑寒光冷冽。 整个云麓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雾许从半空步步走向被骨龙压在爪子下,神色愕然的郁矢,笑起来:“怎么?吓傻了?” 郁矢将要摇头,旁侧扶着山壁站立的沈南葭忽然扬声道:“一剑劈山斩龙,少尊真是太厉害了!” 郁矢眸光闪了闪,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 苏雾许微笑对沈南葭点了下头,大大方方地收下她的夸赞,随意扫了郁矢一眼,抬手召回灵剑。 此为云麓少尊的本命剑,剑名照月,可斩天地。 沈峪匆匆御剑至苏雾许身前,担忧地道:“少尊身体可有不适?” “无事。”苏雾许摇头。 沈峪犹豫片刻,语重心长地道:“使用本命剑极为耗费天地之力,凡尘界天地之力稀薄,修习不易,少尊日后还是莫要过多使用。少尊可别嫌我管得宽,若是卫少尊在此,也会数落少尊的。” 苏雾许知晓沈峪是在替她着想,点头应下来。 沈峪与卫拂秋皆受云麓少尊母亲苏沅枝之托照顾苏雾许,不同于卫拂秋表面关切实则不喜苏雾许,沈峪是真心为苏雾许着想,事事都想着她。 郁矢在旁听着,垂下眼帘。 这是苏雾许第三次救他,前两次他尚且可以认为苏雾许不过顺手而为,那这次呢? 四位少尊从不轻易使用本命剑,苏雾许的照月更是一次也不曾用过,今日她却破天荒地祭出了照月。 这次,也是顺手而为吗? 第17章 偷看 魔兽袭击致使云麓许多弟子受伤,山门建筑也遭到损毁,沈峪雷厉风行,给诸位峰主下达命令,修补宗门建筑,治疗受伤弟子。 苏雾许觉着无趣,便回了华亭仙居。 郁矢被骨龙按在爪子下时,压伤了腿,被两个云麓弟子送至春回居疗伤。 春回居医修看过后,为郁矢处理好伤口,续接断骨,又给他拿了几瓶生肌续骨丹。 郁矢一瘸一拐从春回居中出来,看到站立在桃树下,手捧着厚厚一摞书的沈南葭。 “郁师弟!”沈南葭朝郁矢挥手,抱着书走过来,裙琚轻扬。 “见过师姐。”郁矢微垂眼帘,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他素来孤僻,与沈南葭并不算熟悉,不知该如何招架她的热情。 沈南葭并未察觉到郁矢的刻意疏离,笑吟吟地道:“郁师弟,可否带我同去华亭仙居?我想向少尊道谢。” “自然可以。”郁矢不冷不热地应下,一瞥沈南葭手中的书,目光一凝。 “这些书,师姐是要送给师尊?”郁矢神色怪异地道。 “是呢。”沈南葭拍拍最上头名为《十世情缘之胭脂泪》的书,坦荡地道:“少尊什么都不缺,我便只有投其所好了。” 郁矢:“......” 他竟不知,苏雾许看书的口味竟如此独特。 两人走在前往华亭仙居的山道上,沈南葭一面跟迎面走来的师兄妹们问好,一面跟郁矢闲聊。 “郁师弟你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少尊现在可比从前好说话,人也温柔得多。” 郁矢眸色一暗,轻声问:“师尊从前,是什么样的?” “从前......JSG”沈南葭回想片刻,道:“我与少尊接触不多,不过听人说,少尊为人......十分冷漠并且骄纵,常以戏耍他人取乐。” 沈南葭话锋一转,“不过据我看来,应是传言有误。” 郁矢回想起骄纵的少女一脚踩碎鸢萝花的画面,冷淡地道:“师姐何出此言?” “少尊今日斩杀魔兽,救下你我性命,不就是十分有力的证据吗?” 沈南葭双眸亮晶晶地,崇拜地道:“少尊今日执剑斩骨龙,好似话本子里踏云逐月,从天而降,从妖魔手上救下孤苦少女的仙君!” 郁矢回想起今日所见—— 苏雾许手执照月剑立于天地之间,绣着莲纹的紫色裙摆随风而动,抬手一剑挥出。 剑气如长虹破空,于一片璀璨光影里狠狠插入骨龙头颅! 光风霁月,天神下凡。 沈南葭自顾自地傻笑片刻,忽地叹息一声:“可惜呀,我与少尊同为女子,你又是少尊弟子,不然还可成为一桩美谈呢。” 郁矢蹙眉,冷淡地道:“师姐慎言。” 说话间,两人走至寝居门口,但见雕花木门大开,庭院正中玉兰树下,苏雾许背靠秋千椅背,闭着眼睛小憩。 零零朝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愧是少尊,养的小宠也如此可爱。”沈南葭顿住脚步,给郁矢传音。 郁矢看了眼雪球似的,四仰八叉躺在树杈上的零零:“......” 沈南葭叹了口气,轻声道:“想来今日那一剑令少尊损耗颇大,竟疲惫至此,靠着秋千睡着了。” 郁矢神色微动。 苏雾许,的确鲜少表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态。 苏雾许未醒,两人不敢打扰,在寝居外等着。 隔着一片细碎光影,穿庭飞花,郁矢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苏雾许身上打量她。 苏雾许的五官是极明艳的,眉目如画,唇若丹霞,即便是闭着眼,也扑面而来一股逼人的贵气。 他此前见苏雾许,只顾着想如何应对她,而今却是头一次发现,他的师尊,漂亮得惊人。 却在此时,苏雾许长睫轻颤,睁开眼,与郁矢视线相撞。 郁矢下意识地移开眼,而后意识不妥,重新将目光投降苏雾许,却见苏雾许懒散地以手抵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郁矢只好硬着头皮,穿过庭院,走到苏雾许身前,“见过师尊。” 沈南葭也跟着行礼,“见过少尊。” 苏雾许方睡醒,眉目间还带着些倦意,懒洋洋地道:“何事?” 沈南葭双手捧着话本上前一步,递给苏雾许,“多谢少尊今日救我一命,这些话本是我平日里的珍藏,赠给少尊。” 苏雾许随意瞥了一眼沈南葭手里厚厚一摞的话本子,温声道:“放着吧。” 她平日里看书很杂,偶尔也看话本,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沈南葭开开心心地把话本放在桌案上,迟疑一瞬,正色道:“此前是我误会少尊了。” “误会什么?”苏雾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话本。 沈南葭满脸愧色,真诚地道:“此前我听信传言,以为少尊不好亲近,有意与少尊疏远,而今方知传言不可信。少尊修为高深,关爱弟子,为人和善,不似传言中那般不堪。” 苏雾许:“......” 郁矢:“......” 零零:“......” 沈南葭继续信誓旦旦地道:“少尊放心,日后若再听见此等传言,我一定会为少尊正名!” 苏雾许沉默良久,温声道:“不必。” 沈南葭固执地道:“少尊宽宏,不在乎名利,但我绝不允许他们如此诋毁少尊。” 苏雾许:“......你高兴便好。” 心性如此纯良,无怪乎会被人夺舍,小白花对上黑心莲,毫无还手之力。 “能为少尊正名,我自然高兴。”沈南葭眉眼弯弯,笑着问:“日后我可否常来华亭仙居找少尊?” “不行。”苏雾许一口回绝,冷淡地道:“我不喜吵闹。” 沈南葭小脸一跨,失望极了。 沈南葭又与苏雾许聊了几句,见她神色倦怠,恋恋不舍地走了。 一直在旁侧安静站着充当背景板的郁矢,抿了抿唇,对苏雾许道:“今日......多谢师尊救我。” 他头一次如此认真同苏雾许道谢,心中有些别扭,垂着眼不去看她。 “我只是看那条骨龙烦得很。”苏雾许语调淡然,不以为意,“救你不过顺手。” 郁矢瞳孔紧缩,抬眼看着苏雾许,一字字道:“即便是顺手而为,师尊也救了我。” 苏雾许这般,好似在刻意与他划清界限一样,郁矢心中,躁意一点点涌了上来。 “你若要如此想,也可。”苏雾许并不纠结于此,让零零将话本搬到书房,随口问:“你怎会与沈南葭一同过来?” 按理说,她破坏了剧情,郁矢不该再和沈南葭产生交集才对。 郁矢一板一眼地道:“沈师姐说要来同师尊道谢,我便带她来了。” “这次便算了。”苏雾许抬眸看向郁矢,语调轻缓而认真:“你日后离她远些,不准与她来往。” 第18章 妥协 苏雾许做事全凭心情,郁矢猜不透她是何意,微愣后便应下来。 苏雾许对郁矢顺从的态度很满意,心情极好地把画好的图纸递给他,吩咐道:“你去找人来,在月泉边建一座凉亭。” 郁矢接过图纸,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道:“师尊,月泉边气温寒凉,恐不适合建造凉亭。” 话方出口,郁矢便紧紧地抿起嘴唇。 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苏雾许做什么,与他无关。 “无妨,自我在月泉中种下金莲后,受金莲影响,月泉气温回暖。”苏雾许语调淡然,又递给郁矢一张灵卡,“所需费用,一应自我的灵卡里划。” 灵卡触手温润,郁矢收好,道:“师尊建造凉亭所需材料珍贵,我需得去遗珠道采购。” 苏雾许颔首,“你有月令,自行去即可。” 郁矢点头应下,将要走,苏雾许道:“你准备一下,明日同我去玉镂阙接任务赚取贡献点。” 郁矢走后,零零凑到苏雾许身前,高兴地道:“不愧是宿主,这么快便拉拢了女主,完成大业指日可待!” 苏雾许把零零拎开了些,淡声道:“我今日救下沈南葭,她不过是来向我道谢,何谈拉拢?” 零零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道:“宿主你有所不知,沈南葭一贯喜爱话本,向往书中情节,尤其向往仙君从天而降救下身陷囹圄的少女的戏码。” “在原书剧情中,沈南葭对卫拂秋动心的契机,便是她危在旦夕之时,卫拂秋从天而降,救下她。” 零零爪子一拍,开心地总结道:“在沈南葭眼里,宿主你无异于是脚踩七彩祥云,救她于危难中的英雄!” “宿主,你无意中走了男主剧本!” 苏雾许:“……” 这英雄,不当也罢。 苏雾许道:“你既是剧情修正系统,我今日破坏剧情,为何你不对我做出示警?” 她想知道,系统的底线在哪里。 零零思索片刻,道:“我虽是剧情修正系统,但最主要的任务是对付穿书女主以及让大反派成功黑化,其余的剧情,可以在容许范围内出现偏差,待小世界重启,主系统会自行修复。” “原来如此。”苏雾许勾唇,露出一个笑。 零零瞬间警惕,“宿主,你要做什么?我跟你说,不能乱来,频繁破坏剧情是不对的,你——” 苏雾许面无表情地给零零施了一个禁言术。 玉镂阙位于凡尘界中心,是去往灵界的必由之路,以一道天梯与灵界相连。 郁矢与苏雾许到玉镂阙时,刚下过一场灵雨,空气里泛着潮湿的水汽。 玉镂阙建筑多以白玉石建成,高大巍峨,走道平坦开阔,倒映着蓝天白云,恍若仙境。 玉镂阙内部门众多,各个部门各司其职,是灵界在凡尘界的办公地点。 接取任务的地方名叫灵蕴阁,阁中人来人往,喧哗得很。 苏雾许走进去,目光在大堂挂满任务的墙面上扫视一圈,抬手驱动灵力摘了两个金色的木牌下来。 整个灵蕴阁具是一静。 灵蕴阁任务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级为最,令牌为金色,地级次之,为红色,玄级为蓝色,黄级为白色。 整个灵蕴阁的天级任务,不超过二十个。 有人嗤笑道:“哪里来的小仙子,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可是两个天级任务,小心丢了命。” 苏雾许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抬脚便走。 郁矢紧随其后,目光在苏雾许身上停顿一瞬。 苏雾许今日着一袭莲纹白衣,仙气飘飘,只是原本昳丽的容貌被掩藏,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尚算清秀的脸。 以苏雾许的脾气,想来方才那笑话她的人要倒霉。 郁矢回头一看,果然见那人脸涨得发红,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忽然,苏雾许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你JSG可知,我为何要隐藏身份?” 郁矢摇头,“不知。” 苏雾许一向张扬,与低调行事一词毫不相干,他也很困惑她今日的举动。 苏雾许将两个金色任务令牌递给郁矢,漫不经心地道:“是为了历练你。从此刻起,我便是一个普通的修士,接下来的任务都由你自己完成,生与死,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郁矢朝令牌中注入灵力,查看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猎杀魔蝎群,第二个任务是摘取天星草,两个任务的地点都在巫祀谷附近的魔渊裂缝。 以他如今的修为,在不动用心焰之力的情况下,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不到一半。 苏雾许,是为了历练他?还是想让他去送死? “我知道你体内有心焰。”苏雾许语出惊人,笑吟吟地道:“你若藏着不用,到时打不过,我不会救你。” 郁矢豁然抬眸,神色冷下去。 他体内心焰乃是禁术凝结而成,若是被人知晓难逃一死。 “你放心,我没兴趣说出去。”苏雾许神色淡然,气定神闲地道:“三月后的考核,灵族会派人来参加跨界比武,我乃少尊无法参加,我要你赢得魁首,从玉镂阙中,取得沉华剑。” 在原剧情中,郁矢在云麓蛰伏十年,在跨界比武中大放异彩,赢得魔剑沉华,但苏雾许等不了那么久。 郁矢面无表情地注视苏雾许良久,冷声道:“你如何保证?” 苏雾许莞尔一笑:“我若是想害你,在见到你的第一眼便会传讯给卫拂秋,告诉他你滥用禁术凝聚心焰,让他来杀你。” 郁矢瞳孔一缩。 苏雾许继续道:“月族人得天道宠爱,对天地灵力的流动极为敏感,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体内有心焰。可我并没有宣扬此事,反而将你收作弟子。” 郁矢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而后渐松,他妥协道:“好,我答应你。” 第19章 口是心非 巫祀谷附近的魔渊裂缝形成已久,受裂缝中溢出的魔气污染,方圆五里内已化为荒原。 苏雾许与郁矢到达荒原时,但见平整开阔的荒原上搭着许多帐篷,间或错落着几间介子屋。 郁矢探明情况后,回来禀报苏雾许:“师尊,据说近几日裂缝近旁有君主级魔兽出现,荒原被卫少尊暂封,需得再等半月才能正常出入。” “半月啊。”苏雾许沉吟片刻,道:“你去遗珠道买一座介子屋,找个开阔安静的地方,我们在此处落脚。” “师尊是要在此处等着?”郁矢视线一扫,荒原上人来人往,极其喧闹,甚至有修士支起了小摊在卖东西。 苏雾许金尊玉贵,对衣食住行要求极高,只怕不会轻易纡尊降贵在荒原一等半个月。 “谁说我要在此处等?”苏雾许抬着一把画着金莲的烟青色油纸伞遮太阳,闲闲地道:“白日人多眼杂,不好进去,我们在此处稍作歇息,待晚上再进去。” 郁矢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正午,临入夜还有三个半时辰。 介子屋价值万金,为了三个半时辰的歇息买一座介子屋,除了天下首富玉惊晏玉少尊,只怕唯有苏雾许会如此。 想到苏雾许灵卡中的可怕余额,郁矢默不作声地拿出月令打开前往遗珠道的通道。 郁矢走后,苏雾许便驭云飞上半空探查情况,只见整个荒原被一道淡金色的结界所笼罩,荒原正中是一道巨大的裂缝,黑色的魔气源源不断地从裂缝中溢出来。 零零望着那裂缝,心中发怵,犹犹豫豫地道:“宿主,真,真的要让郁矢进去吗?巫祀谷附近的魔渊裂缝,可是五大魔渊裂缝之一,从里面爬出来的魔兽都很厉害的。” “险境之中才能激发潜力,我让他去,一是为了历练他,二是为了让穷奇觉醒上古血脉。”苏雾许记下魔渊裂缝的位置和四周的布局,飘然落地。 在原剧情中,郁矢被骨龙抓走,穷奇为了护主,意外觉醒上古血脉,苏雾许此前破坏剧情导致郁矢没被抓走,因此便想别的法子找补。 零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问:“宿主,如果大反派命悬一线,你真的不救他吗?” 苏雾许漂亮的粉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他没那么脆弱。” 郁矢从遗珠道回来,按照苏雾许的要求,把介子屋安置在一个开阔僻静的地方。 介子屋很大,是一间四合小院,苏雾许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院中池塘内灼灼盛开的莲花。 “不错。”苏雾许随口称赞了一句。 “师尊喜欢就好。”郁矢从容地应了一声,从小厨房里拿出几个精致的碗碟,将手中拎着的纸包打开,把里面的点心一样样放好。 点心种类很多,有糯米桃花糕、松子百合酥、玉露团等,零零双目放光,猛地扑过去抓起一个玉露团便开始啃,一边啃一边道:“呜呜呜有个弟子真好,事事都想着师尊。” 郁矢手指蜷了一下,不自在地道:“我只是恰好看到,便随手买了。” 他只是,看在苏雾许几次三番救他的份上,才给她买的! “口是心非。”零零瞥了郁矢一眼,直言不讳:“少尊最喜欢吃甜的,这些点心都是甜的。” 郁矢:“……点心本来就是甜的。” 零零继续揪着不放,“也有咸的!” 郁矢目光一沉,揪着零零的后颈把它提起来,“这是给师尊的,你不准吃。” 零零:“???” 忽地,小院内响起一声清越的琴声,紧接着,一连串的琴音回荡开。 郁矢侧头去看,只见苏雾许坐在桂树下,白衣曳地,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拨动。 那把琴是介子屋自带的,郁矢买的时候便注意到了。 苏雾许一曲弹罢,抬眸见郁矢怔怔望着她手下的琴,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动着。 “你会弹琴?”苏雾许起身理了理略有褶皱的裙摆,走到桌边,伸手拿了一块点心。 郁矢回过神来,哑声道:“不会。” 幼时娘亲教他弹琴,只初初辨了琴谱,正在学指法,便被闻讯而来的郁族长打断。 郁族长怒气冲冲地,一把夺过琴,狠狠地摔在地上。 自那之后,他再未学过琴。 “你想学吗?”苏雾许笑着道。 郁矢神色微动,迟疑片刻,点了下头。 苏雾许吃完一块点心,优雅地擦了擦嘴,懒洋洋地道:“等你完成任务,回云麓,我请花峰主教你。” 零零小声地道:“宿主,你怎么不亲自教他?” “我没那个耐心。”苏雾许站起身,准备去看看屋子内部的布置。 身后忽然传来郁矢的声音,“师尊不会觉得,学琴是不学无术么?” “嗯?”苏雾许眉梢一挑,回过头,“学琴怎会是不学无术?” 郁矢动了动唇,又紧紧抿上了。 郁族长摔琴时,告诉他,学琴无用,唯有修炼才是他该做的事。 郁族长希望他复兴家族,因此严苛地训练他,苏雾许希望他赢得沉华剑,难道不该也对他多加管束么? 看清郁矢脸上的困惑与一闪而逝的抗拒,苏雾许温声道:“学琴并非不学无术,自古以来,无数琴修便以琴曲纵横天下。便是不用于战斗,平日里弹琴,也可静心。” 郁矢沉默半响,低声道:“弟子知晓了。” 苏雾许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淡声问:“如果我说是,你便不学了么?” 郁矢一怔。 苏雾许扫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叹了口气,走到郁矢身前,抬眸认真地看着他。 郁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苏雾许正色道:“你虽是我的弟子,却不必事事以我的命令为准,你可以自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会对你过多要求什么。” 郁矢想起,自自己入门以来,苏雾许确是几乎未曾管过他,还允许他去罄山居听学。 可他做事一向习惯了权衡利弊,如今日之事,若苏雾许不准,为了能继续潜伏在她身边,他便不会再提学琴之事。 他自幼如此,活着的意义便是振兴家族,个人的微小喜好,不值一提,可以为一切有利可图的事情让步。 而今日,苏雾许却告诉他,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真的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心中的恶意忽然一点点涌上来,郁矢近乎阴暗地道:“师尊身份尊贵,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但弟子不同——” 话未说完,便被苏雾许打断,苏雾许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你手中有剑,谁阻你,你便杀谁!” 第20章 云端仙 天光耀眼,苏雾许明艳的眉眼在灿金的光影里显露出一种桀骜的意气。 郁矢莫名想起自己在苏雾许身上下【牵丝】时,一瞬的心灵感应中,那端坐瑶台,不染尘埃的云端仙。 唇瓣微动,郁矢轻声呢喃:“谁阻我,便杀谁……” “谁阻你,便杀谁。”苏雾许语调轻缓而认真,末了弯起眉眼笑了笑,“我若阻你,你也尽可来杀我。” 旁侧的零零抱JSG住自己的大尾巴,仰面朝天,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它有时候真的觉得,比起郁矢,苏雾许更像反派。 苏雾许轻描淡写地说完,在郁矢错愣的目光中,毫无防备地转身朝屋子走去。 郁矢立在原地,黑眸沉沉,如同翻腾不息的海面。 零零自觉作为系统,有义务保护宿主的人身安全,便凑上前,对郁矢道:“少尊方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玩笑?”郁矢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面上忽然出现玩味的神情,“我倒是觉得,师尊所言,对极了。” “……”零零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知道的,云麓一贯提倡弟子尊师重道,弑师这种事,不能,也不应该。” 郁矢神色凉薄,笑吟吟地道:“师尊如何待我,我自然会如何待师尊。我怎么会弑师呢?” 想到接下来苏雾许会如何对郁矢的零零:“……”打扰了。 入夜,寒星点点。 荒原上空淡金色的结界忽然泛起涟漪,两道人影如飞鸟般从结界边缘掠了进去,并未惊动任何人。 苏雾许坐在云团上,垂着眼,看见郁矢方一落地,斜后方便有一只魔兽朝他袭去。 郁矢反应极快,执剑对上,招式干脆利落,一看便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 苏雾许收回目光,拿了一本书出来翻阅。 堪堪翻了几页,苏雾许便听见零零乍乍乎乎地道:“宿主,郁矢遇上了一只狮鹫!” 苏雾许往下一看,瞧见郁矢一跃而起,执剑狠狠地将狮鹫刺了个对穿。 “不愧是大反派,真厉害!”零零高兴的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 少顷,零零又惊呼道:“宿主,郁矢遇到了一群魔狼!” 苏雾许对零零的实时解说并不感兴趣,淡声道:“闭嘴。” 零零看了看苏雾许,见她面有不耐之色,委屈巴巴地闭上了嘴。 过得片刻,衣袖被扯了扯,苏雾许侧头看过去,零零往下指了指,小声道:“宿主,郁矢到裂缝附近了。” 微蹙的眉舒展开,苏雾许朝下看去,果然见郁矢已到裂缝近前,正前方不远处的黑色沙丘里,魔蝎来来回回,正将一只只死去的魔兽往巢穴里搬。 魔蝎是群居魔兽,尾刺有毒,并且行动灵活,很难对付。 苏雾许收了书,饶有兴趣地看着郁矢的动作,想知道他会如何应对。 郁矢并未贸然靠近沙丘,而是就地拿出阵石,开始摆阵。 零零瞪大眼睛,仔细观察郁矢所摆阵法,“宿主,大反派不去杀魔蝎,怎么摆起阵来了?” “他摆的是炎火阵。”苏雾许弯了弯眼睛,眸中闪过赞许之意,“方法倒是不错,全看他怎么实行了。” “啊?什么方法?”零零一头雾水。 “魔蝎怕火。”苏雾许点到即止,不再多说,转而专心致志地观看郁矢的动作。 郁矢摆好阵,手握灵剑,猛地朝沙丘最边缘的魔蝎刺去。 长剑没入魔蝎体内,渗出绿色的泛着恶臭的血,腥臭的血腥气吸引了魔蝎群,沙地上响起足肢爬动的沙沙声。 苏雾许纵观全局,只见数百只黑色的魔蝎如浪潮般朝郁矢涌去,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将他吞噬。 郁矢不慌不忙,又接连刺死了几只魔蝎,方一跃而起,猛地朝前掠去。 乌泱泱的魔蝎群坠在郁矢后头,沙沙的摩擦声如同急促的鼓点。 郁矢将魔蝎群引入法阵,御剑而起,双手结印。 轰——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眨眼间便吞噬了魔蝎群,后头的魔蝎见状,不敢上前,急躁地在原地徘徊。 零零感概道:“传说中的天极任务,好像也不难?” “这只是个开始。”苏雾许神色淡然,目光转向不断溢出黑色雾气的魔渊裂缝。 忽然,郁矢急速后退! 与此同时,魔渊裂缝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自黑暗中显露,阴冷地凝视郁矢。 零零心中发怵,紧紧地抓着苏雾许的衣摆,闭着眼睛哭唧唧地道:“宿,宿主,那,那是鬼吗?” 它最怕鬼了,为什么魔渊裂缝中还会有鬼?! “不是。”苏雾许冷酷地,优雅地把零零的小爪子一点点掰开,“那是魔蝎之王,外头那些人所说的君主级魔兽。” “啊?!”零零惊得睁开眼,又紧紧闭上,焦急地道:“宿主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郁矢来......你是故意的?!” “嗯。”苏雾许微微颔首,有理有据地道:“一只君主级魔兽,值三千贡献点。” “那可是君主级魔兽!!!”零零吹胡子瞪眼,谴责地道:“宿主,你这次做得太过了!” “无妨,若他打不过,我会救他的。”苏雾许并未计较零零的无礼,目光紧盯着下方战局。 她有自己的考量,此一战,正好可以看看郁矢的潜力在何处,日后也可对训练计划做出调整。 下方沙地上,魔蝎王爆起朝郁矢冲过去,郁矢侧身一避,手中灵剑朝魔蝎王尾部斩去,只听“叮”一声脆响,郁矢的灵剑剑身上开始出现裂纹。 魔蝎王怒吼一声,摆尾朝郁矢拍去,郁矢躲闪不及,整个人狼狈地砸进沙地里,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零零焦急地道:“宿主,实力悬殊太大了,快去救他!” “不急。”苏雾许气定神闲,稳稳地坐在云团上。 魔蝎王第二次摆尾朝郁矢砸过去,零零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 沙石四溅,待灰尘散去,零零偷偷移开爪子去看,见魔蝎王的尾部有一个大窟窿,窟窿边缘燃着黑色的火焰。 郁矢身前,两人高的穷奇呲牙咧嘴,凶狠地看着魔蝎。 零零难以置信地道:“这这这,这是觉醒了?” “初步觉醒,不过也足够了。”苏雾许站起身,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 穷奇扑过去恶狠狠地一口咬住魔蝎王的尾巴,被甩开拍进沙地里。 郁矢瞳孔皱缩,擦去唇边血迹,一剑直袭魔蝎王的眼睛。 魔蝎王早有防备,尾巴扬起狠狠朝郁矢打过去! 眼见魔蝎王的尾巴便要打中郁矢,千钧一发之际,苏雾许凭空出现,抬手挥出一道光刃。 光刃与魔蝎王的尾巴相撞,苏雾许垂眸,眉眼弯弯地看着郁矢,朱唇轻启:“可想学剑法?” “我教你一招,看好了。” 第21章 赠花 苏雾许手中出现一把由灵力凝结而成的长剑,回身对上魔蝎王,身法飘逸,矫若游龙。 抬手挥剑,剑气如同惊涛拍岸,轰然撞上魔蝎王的尾部。 郁矢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自觉地抿起唇角。 苏雾许白衣翩跹,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透着游刃有余的悠然,出剑的招式却极为凌厉,剑影如刃,以排山倒海之势尽数落在魔蝎王的身上。 暗沉夜色下,雪亮的剑光交织成一片幻影,空气震颤,魔蝎王尖锐的嘶吼声响彻云霄。 剑影散去,苏雾许一袭莲纹白衣立于半空,剑尖斜斜点地。 郁矢怔然看着,一时间,竟忘了移开目光。 记忆中身穿红色纱裙踩毁鸢萝花的骄纵少女如墨痕般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美丽又强大的白衣剑仙。 心中忽然闪过异样的感觉,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心湖,涟漪一圈圈地荡开。 郁矢眼中泛起光亮,看向苏雾许的目光多了几分炽热的温度。 苏雾许,是值得他认真对待的强者。 魔蝎王断尾,倒地惨叫不止,苏雾许收剑行至郁矢身前,冷清地开口:“可学会了?” 郁矢将苏雾许所用剑招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点了点头。 “你用我方才教的剑招,把它杀了。”苏雾许轻描淡写地朝魔蝎王一指。 “是。”郁矢应声,执剑朝魔蝎王走去。 魔蝎王被断尾,元气大伤,但毕竟是君主级魔兽,郁矢并未放松警惕。 天地旷远,郁矢立在庞大的魔蝎王身前,学着苏雾许的样子,执剑攻势凌厉地朝魔蝎王击去。 一番苦战后,魔蝎王砸进沙地里,沙土与鲜血四溅。 郁矢单膝跪地,半柄断裂的灵剑深深地插进沙地里,锋利眉眼间尽是杀伐气。 “学得不错。”苏雾许随口称赞了一句,淡声道:“歇息片刻,把魔蝎王内丹取了,去换成贡献点。” 郁矢在原地打坐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取了魔蝎王的内丹,送至苏雾许身前。 苏雾许摆手道:“你自己收着。” 郁矢抬眸,困惑地道:“师尊不要?” 苏雾许招来一团云坐上去,懒洋洋地道:“你杀的自然是你的。” 手中的金色内丹炙热得如同一团火,连带着指尖也沾了暖意,郁矢紧捏着内丹,心中再度泛起波澜。 若无苏雾许,他杀不了君主级的妖兽,而今她却将人人趋之若鹜,视若珍宝的内丹让给他。 苏雾许,为何对他这么好? 苏雾许不知道郁矢曲折的心路历程,打了个哈欠,倦怠地道:“天星草在魔渊裂缝的峭壁上,魔蝎王已死,没有其它的魔兽守护天星草,你动作快些,去将天星草取回JSG。” 郁矢估摸着快到苏雾许的就寝时间,应了一声便让穷奇载着自己飞向魔渊裂缝。 裂缝中魔气萦绕,峭壁之上有许多魔兽在前仆后继地向上攀爬,但因穷期身上的上古魔兽气息,并无魔兽主动来攻击。 穷奇缓慢下沉,郁矢仔细搜寻,在峭壁上看到一株五角星状泛着微光的小草,驱使穷奇靠近。 郁矢将天星草从峭壁之上挖下来放进玉盒中储存,余光忽然瞥见旁侧凸起的峭壁上,迎风立着一株红莲。 郁矢犹豫片刻,指挥穷奇靠近莲花。 “嗷呜~”穷奇欢快地扇动翅膀朝莲花飞去。 郁矢脸色一沉,冷淡地道:“我只是不想欠她,才摘莲花给她的,不是为了讨她欢心。” 穷奇歪了歪脑袋:“嗷呜?” 郁矢抿着唇,拍了穷奇的脑袋一下,“我当然知道危险,但苏雾许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穷奇:“嗷呜嗷呜!” 郁矢黑着脸,凉凉地道:“你再胡言乱语,我把你扒了皮炖汤喝。” 穷奇安静下去,晃着尾巴,带着郁矢来到红莲近前。 郁矢垂眸看着那株摇曳生姿的红莲,想起苏雾许带笑的眉眼,几乎不曾犹豫,伸出手去。 裂缝外,零零趴在云团上,担忧地道:“宿主,你说大反派都进去这么久了还没出来,不会出事了吧?” 苏雾许半阖着眼昏昏欲睡,闻言用神识探查片刻,懒声道:“出来了。”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声怒吼,穷奇带着郁矢冲出魔渊裂缝。 怒吼声变得怨恨不甘,而后渐歇,苏雾许抬眼看着身前浑身血迹,衣衫破损的郁矢,漫不经心地道:“你去招惹什么了?” 郁矢的衣袍全是被火焰灼烧的窟窿,他拿出一件黑炮裹在身上,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神色平静地道:“摘天星草时,意外碰上了幽火磷蟒。” “嗷呜嗷呜。”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穷期吐了吐舌头。 零零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奇怪,恍惚地道:“少尊,穷奇说,郁矢是为了给你摘红莲才招惹的幽火磷蟒。” 零零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反派可是谨慎的性子,居然会为了给苏雾许摘花去冒险?便是想讨好苏雾许,也用不着牺牲这般大吧? 郁矢神色微变,把穷奇召回灵兽空间内,镇定自若地道:“你和阿萝并非同一种族,莫要胡乱翻译。” 零零很不服气,仗着苏雾许在,公然和郁矢抬杠:“不可能错的!我可是聪明伶俐的小松——” “好了。”苏雾许打断零零,朝郁矢伸出一只白净的手,“花呢?” 郁矢抿了抿唇,从怀中将小心保护的红莲拿出来,递给苏雾许,别扭地道:“我只是恰好看见,想着师尊会喜欢,便顺手采了。” 红莲保存完好,根茎上还沾着土,苏雾许用灵力裹起来,眉眼间染上笑意,“我很喜欢。” 苏雾许如画的眉眼映着三分月色,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人时,眸中闪着萤火般的微光。 郁矢微怔后,垂下眼移开目光,轻声道:“师尊喜欢便好。” 回去的路上,零零暗地里给苏雾许传音:“宿主,你说是不是轮回太多次,系统出bug,导致大反派性情大变了?” 苏雾许心不在焉地道:“为何这么说?” “你想啊,云麓少尊踩了郁矢的花,你又对他这么狠,按理来说,他该对你恨之入骨才对,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你采花呢?”零零神色肃穆,有理有据地分析。 苏雾许理所当然地道:“我三番两次救他,还教他剑法,他为何不能给我采花?” 零零:“……”好像也有道理。 零零独自思索片刻,又开始纠结,“可我还是觉得,他不该给你采花。” 苏雾许目光冷淡地瞥了零零一眼,“这只能证明他有孝心,懂得尊师重道。你若实在闲,我不介意将你放下去和魔兽作伴。” “不闲,我不闲的。”零零干笑两声,立时住了嘴。 云团载着苏雾许飘进介子屋,停在院子中心。 郁矢在旁等了许久不见苏雾许下来,便走上前,瞧见苏雾许坐在云团上,以手抵额,已是睡着了。 苏雾许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周落下剪影,神色柔和。 夜深露中,若是放任苏雾许在此处睡着,定会着凉。 郁矢踌躇片刻,走上前。 第22章 触碰 近距离看,苏雾许的眉眼在烛光晕染下透出一种惊人的美。 郁矢静了一静,将要出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然捂住了他的唇。 零零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给郁矢传音:“少尊的起床气你是知道的,你竟敢叫醒她,不要命了?” “我自然知道,但夜露深重,总不能让师尊一夜睡在此处。”郁矢掰开零零的爪子,神色冷淡地看了它一眼。 “那,那你也不必叫醒少尊,可以采取别的办法。”面对郁矢冷沉的眸光,零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连声音都小了几分。 郁矢冷声问:“什么办法?” 零零圆眼睛转了转,煞有介事地道:“你可以把少尊抱进去。” “不可。”郁矢蹙眉,断然地否决了这个提议:“我怎可对师尊不敬。” 零零:“......” 现在倒是知道尊师重道了,在宿主身上下【牵丝】时,也没见有这个觉悟。 零零小弧度地撇了撇嘴,一本正经地道:“这怎会是对少尊不敬,你身为少尊弟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少尊在外受凉?” 郁矢沉吟片刻,在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走近苏雾许身侧。 手堪堪碰到苏雾许的后背,手腕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苏雾许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如寒星,不带丝毫感情地道:“你要做什么?” 郁矢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然而手腕却被紧紧捏住,苏雾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冷淡没有温度。 郁矢抿了抿唇,解释道:“夜间寒气重,我怕师尊受冷,便想将师尊抱进屋内。” 苏雾许的目光在郁矢身上落了片刻,松开手,眉眼间漫上倦色,一言不发地驱使云团朝屋内飘去。 云团飘远,郁矢立在原地,沉默地望着苏雾许的背影。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温度,郁矢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握上去,让手腕的温度回暖。 他回想起苏雾许方才的眼神,霜雪一般,带着冰冷的戒备,心忽然便似被一根针轻轻戳了一下。 就这么站了片刻,郁矢迈步朝自己的房间走。 身上打斗时留下的伤口与沾染的血渍还未来得及处理,郁矢打来水清洗,在伤口上抹了药,从介子囊中找了一套衣服出来穿。 是一件白色绣鹤纹的长袍,郁矢穿上长袍,随手拿起腰带将要系上,忽然看见上头的金莲纹样。 郁矢皱了皱眉,又找出一件淡青色长袍,随后在袖口看到熟悉的金莲纹样,便将袍子仍在旁侧的椅子里。 一件,两件......件件都绣着金莲纹样,平日里郁矢对这些纹样视若无睹,今日却觉得格外扎眼。 凉风从窗缝里渗进来,郁矢推开窗,让夜风肆意地打在自己的脸上。 今夜月明星稀,郁矢出神地望着天幕上的一轮弯月,回想起今日所做种种,眉眼渐沉。 苏雾许踩他鸢萝花,让他爬云梯,罚他跪寒潭,可是她又三番两次救他,教他剑法,甚至将君主级的魔兽内丹拱手相让。 她到底是何意? 他本就是怀着目的接近苏雾许,不该心有动摇,可是今日,竟冒险去给她摘莲花。 他何时竟变得这般不理智了? “嗷呜。”穷奇跳上窗台,嘴里叼着郁矢随手仍在一旁的衣饰,仰头看着他。 郁矢看着那上面的金莲纹样,愈发烦躁。 他索性将衣饰一股脑全塞进介子囊,拿了自己平日常穿的黑衣出来,近乎粗暴地套上。 穷奇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 郁矢翻身上床,拉上被子闭上眼睛,一番辗转反侧后,又忽地从床上坐起来,穿好鞋袜提着剑出了介子屋。 荒原上有妖兽会在夜间出来觅食,郁矢正面迎上,手中长剑舞得猎猎生风。 郁矢攻势凌厉地与妖兽战斗,一面打一面后悔今日不该冲动给苏雾许摘莲花。 “那是苏雾许。”郁矢冷冷地想:“她与我注定是仇敌。” * 第二日清晨,苏雾许洗漱好推开门走出来,看清院中的场景后,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苏雾许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看向桌对面温文尔雅的卫拂秋。 “看不出卫少尊还有擅闯民宅的喜好。” 卫拂秋从容地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有要事。” “你所指的要事,便是强闯我的地盘,不问我的意愿绑了我的弟子?”苏雾许目光一转,掠过卫拂秋看向被金色缚灵锁捆住,神色冰冷的郁矢。 “我绑他,乃事出有因。”卫拂秋给自己添了茶水,又拿出几碟点心,推至苏雾许JSG眼前,“你最爱吃的。” 苏雾许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拿起一块点心开始吃。 云麓少尊的口味倒是与她十分相似,卫拂秋带的全都是甜糯可口的点心。 卫拂秋不急不徐地道:“昨夜我察觉到结界有异动,便来查看,发现魔蝎王已经死了。” 苏雾许吃着点心,安静等待卫拂秋的下文。 “你愿意出手猎杀君主级魔兽为两界除害,我很意外,但也很欣慰,你长大了。”卫拂秋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苏雾许不冷不淡地道:“我出手对付君主级魔兽,只是为了贡献点,没卫少尊说得那般伟大。”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卫拂秋淡淡一笑,抬眸正色道:“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卫拂秋手指一勾,郁矢飞到两人身前,双脚悬空。 “我昨夜探查,在魔渊裂缝附近发现了魔族心焰的气息,而后寻着气息,在荒原上找到了你的弟子。”卫拂秋笑意浅淡,看似和善,眼底却没多少温度。 “所以呢?”苏雾许吃完点心,慢条斯理地拿着一方绣着金莲的手帕擦手,姿态闲适。 “春溪林郁家的魔族由我负责,每一个孩子年满六岁,便会被我抽取心焰。” 卫拂秋语调淡然,将抽取心焰一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而后便看向郁矢,目光变得凌厉,“他体内不该有心焰。” 苏雾许掀起眼帘,看见郁矢垂着眼,神色冷漠,身上衣袍破损。 “你昨夜去做什么了?”她皱着眉问。 郁矢静了一瞬,低声道:“与妖兽对战。” 卫拂秋蹙眉,声音冷了几分:“此时不是闲聊的时候,他擅自使用禁术凝聚心焰,按照长生殿律法,要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 “抽取心焰,受半月雷火之刑。” “非抽不可?” “非抽不可。” 卫拂秋态度坚决,补充道:“长生殿已经知晓此事,若不抽心焰,他唯有死路一条。” 苏雾许若有所思,沉默下去。 郁矢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雾许。 苏雾许会如何选? 是任由卫拂秋抽他心焰,还是护他? 第23章 懵懂 苏雾许良久未语,郁矢眼里的光也一点点寂灭。 他垂下眼,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在期待什么? 护他便意味着跟长生殿做对,苏雾许没有这个义务,也不该救他。 他们是仇敌。 郁矢看向卫拂秋,冷淡地开口:“昔日我的心焰便是被卫少尊所抽,如今卫少尊再想动手,尽管来便是。” 卫拂秋侧头,温润的目光落在郁矢身上,久远的记忆忽然被一点点勾起来。 他记得这双眼睛。 昔年他前往春溪林抽适龄孩子的心焰,其他孩子都又哭又闹,唯有这双眼睛的主人,镇静沉着,漠然地看着自己体内的心焰被抽,连痛呼一声都不曾。 是个心智坚韧的好苗子,可惜了。 卫拂秋手中聚起一团灿金色的灵力,略带歉意地对郁矢道:“得罪。” 他说着便站起身走到郁矢身前,伸出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朝他胸口探去。 郁矢冷漠地看着卫拂秋的动作,目光紧盯着他的手。 卫拂秋的手堪堪碰到郁矢的胸口,一直沉默的苏雾许,忽然淡声开口:“我准你抽了吗?” 郁矢与卫拂秋具是一怔。 卫拂秋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要护他?” “他是我的弟子,轮不到你来管教。”苏雾许直视卫拂秋,抬手打出一道灵力,解了郁矢身上的缚灵锁。 “仅仅只是如此?”卫拂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声道:“你平日骄纵便也罢了,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可以替你收拾烂摊子,但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 “不仅如此。”苏雾许打断卫拂秋,语出惊人:“他的心焰是我为他点燃的。” 月族人得天道宠爱,具有替他人重燃心焰的能力,此术名为【星灯】,一生只可使用一次,且使用后,若受术者心焰损坏,施术者会受到反噬。 方才苏雾许沉默,便是在同零零讨论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 若是郁矢心焰被抽,又要重头开始修炼,苏雾许等不了那么久。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卫拂秋,罕见地变了脸色,厉声道:“苏雾许,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其他人便罢了,可他是魔族,若是长生殿知晓,你可知你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卫拂秋抬手按了按额角,是以并未看见,郁矢看向苏雾许时,眼里流露出错愣的神色。 “我自然知晓。”苏雾许气定神闲,话锋一转:“但若是他能替我从玉镂阙中取回玉蝶钗,这点牺牲算什么?” “你是说,你是为了玉蝶钗?”卫拂秋放下手,怒气消了几分,又恢复了一贯温润的模样。 苏雾许颔首,“唯有玉蝶钗,值我如此冒险。” 玉蝶钗是云麓少尊的母亲苏沅枝的遗物,苏沅枝去世后,玉蝶钗被长生殿的人收走,放进玉镂阙中。 云麓少尊从未见过母亲,但也惦念血脉亲情,因此一直想寻回玉蝶钗。 无奈长生殿定下规矩,四位少尊不准参与跨界比武,自然也就不能进玉镂阙幻界中拿宝物。 郁矢望着苏雾许,眸光闪烁。 苏雾许让他取的分明是沉华剑,她为了护他,竟然欺骗卫拂秋。 卫拂秋静默良久,无奈地叹息一声:“我此前已同你说过,我会想办法找人取回玉蝶钗,你何须如此?” 苏雾许冷淡地道:“你找的人,我信不过。” “便是如此,你也不必找魔族。”卫拂秋一撩衣摆坐下来,有条不紊地道:“魔族与长生殿积怨已久,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一个魔族体内有心焰。” “你可知你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郁矢瞳孔紧缩。 苏雾许从容地道:“我既然这么做了,自然不怕承担后果。” “你……罢了。”卫拂秋败下阵来,无奈妥协:“我今日不动他,长生殿那边,我也会为你争取从宽处置。” “有劳卫少尊。” 苏雾许起身,送卫拂秋出去。 郁矢立在原地,遥遥望着一袭白衣,气质出尘的苏雾许。 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查地蜷了一下。 自娘亲走后,再没有人,会在他陷于危难时,挡在他身前,帮他护他。 苏雾许是第一个。 在他即将再次失去所有,从头开始经历苦难时,他所视为仇敌的人,毫无缘由地站在他这边,拉了他一把。 郁矢觉得很荒唐,但同时,心中却似被暖意浸润,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苏雾许送走卫拂秋,转身走回来时,看见郁矢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郁矢自幼境遇悲惨,心思难免敏感,未免他误会什么,苏雾许冷淡地道:“我救你,是为了让你替我取沉华剑。” 苏雾许的语调是冷的,眼神也是毫无温度的,郁矢全身的血液迅速僵冷下去,低声承诺:“弟子一定会将沉华剑取来给师尊。” “嗯。”苏雾许淡淡颔首,“该去换贡献点了。” 玉镂阙依旧人来人往,郁矢在一众惊异的目光中,拿着任务令牌去交了任务,又用内丹换了贡献点。 两个天级任务一共两千贡献点,加上内丹,郁矢名下现在共有五千贡献点,应付考核绰绰有余。 郁矢有意将多余的贡献点划给苏雾许,意料之中地遭到拒绝。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道:“你拿着吧,考核排名高些,对你有好处。” 郁矢只得闭口不提。 两人回到云麓时已是傍晚,修筑凉亭的工匠早已给郁矢发来凉亭竣工的讯息,郁矢便去了月泉验收。 苏雾许躺在软榻上不想动,百无聊赖之下,点开系统面板。 零零凑过来,大吃一惊,“宿主,虐心值竟然动了!” 昨夜郁矢与魔蝎王战斗时,受了很重的伤,涨了很多的虐身值,现在一共27。 而一直几乎不曾变过的虐心值,却意外地涨到了10。 苏雾许盯着那串进度条,若有所思。 零零百思不得其解:“宿主你最近对大反派挺好的,怎么虐心值反倒涨了呢?” “我也不知。”苏雾许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懒洋洋地道:“许是他受伤严重,损及心态了吧。” “可是之前宿主你罚他爬云梯,跪寒潭时,也没涨——”零零还欲争辩,忽地看见郁矢进来,紧紧地闭上了嘴。 第24章 守株待兽 郁矢行至苏雾许身前,规矩地施以一礼:“师尊种在月泉的金莲,无故不见了几株。” “随我去瞧瞧。”苏雾许皱了皱眉,站起身,朝月泉的方向走。 华亭仙居是云麓少尊的地盘,除了孤荆生不时派人来暗杀,不会有人随意出入,更别提摘月泉中的金莲。 偷她金莲的人,地位不低,且不怕她。 郁矢跟在苏雾许身后,将自己打探到的情报一一道来:“工匠说他夜间回去休息,第二日再来,站在月泉边赏莲时,发现有几株莲花只剩下根茎。” “我数了一下,一共不见了七株。” 苏雾许脚步JSG一顿,浅浅地笑了一下:“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贼,趁我不在,公然入室盗窃。” 月泉边,三个工匠站成一排,战战兢兢地等着云麓少尊发落。 云麓少尊在凡尘界是出了名的骄纵,若非给的灵石足够多,他们是万万不会来给她修筑凉亭的。 可谁曾想,在他们修筑凉亭期间,月泉中的金莲竟然失窃。 以云麓少尊的脾气,定然会迁怒他们的。 苏雾许来至月泉边,扫了一眼三个哭丧着脸的工匠,不解地道:“他们怎么还在这里?” “我想着等师尊来,可以向他们问询情况,便让他们留在此处等着。”郁矢语调温和,安抚性地看了那三个工匠一眼。 苏雾许观察月泉边的金莲,淡声道:“把账结了,让他们离开吧。” 郁矢应了声“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袋灵石递给工匠。 三位工匠拿着沉甸甸的灵石,面面相觑,不明白今日云麓少尊怎么忽然转了性。 苏雾许并不在乎他人如何看自己,专心致志地观察月泉中的金莲。 金莲几乎占了月泉的大半水域,密密地挨在一起,被摘的金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挤在枝叶间,分布于月泉的各个角落,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看来这小贼偷东西时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 郁矢主动道:“师尊,是否需要弟子夜间来守着?” 看在苏雾许帮他的份上,他也愿意主动帮一帮她。 “不必。”苏雾许抬手,白色的蝴蝶在她的指尖凝聚成型,扇动翅膀轻盈地落在一片荷叶上。 与此同时,整个月泉上空泛起粼粼微光。 布置好陷阱,苏雾许走进凉亭转了一圈。 凉亭中的摆设都是按照她的设计图来的,材质也一样,苏雾许很满意。 除开反派的身份,郁矢这个弟子还是很合苏雾许心意的,做事周全妥帖,悟性也好。 日后若非任务强制,她可以对他好一些。 苏雾许在凉亭中闲坐片刻,便回了庭院,只待结界被触动便去抓偷莲花的小贼。 入夜,苏雾许正坐在庭院中秋千上看书晒月亮,一只蝴蝶忽然从门外飞进来,停在她的指尖。 苏雾许走出门,来到月泉边,看到泉边立着一个人,是郁矢。 “师尊。”郁矢手中捏着一只雪白滚圆,头上长角的小兽,递给苏雾许,“这便是偷金莲的小贼。” 苏雾许接过小兽,神情微妙地挑了下眉,她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郁矢轻抿唇瓣,略显不自在地道:“我看见蝴蝶。” 他正在院中练剑,看到白色的蝴蝶翩然飞过,鬼使神差地,便来了月泉,看到了在陷阱中挣扎的小兽。 同一时刻,被苏雾许捏在手中的小兽,支支吾吾地道:“本尊,本尊只是恰好路过!!!” 郁矢面色尴尬,闭口不言。 苏雾许看了郁矢一眼,对小兽道:“我没问你。” 郁矢眸光闪烁,捏着衣袖的手松开了些。 还挺可爱。 苏雾许笑了笑,把小兽放在桌子上,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它,“白泽尊者,什么时候,竟也做起偷鸡摸狗的勾当来了?” 郁矢看向桌子上圆滚滚的小兽,神色忽然变得很怪异。 白泽? 白泽嗒嗒嗒地踢着蹄子,大声道:“本尊没有偷吃,只是路过!!!路过!!!” 苏雾许弯起眉眼,笑吟吟地道:“我可没说你偷吃。” 白泽瞬间焉下去,连头上的角都黯淡了几分。 苏雾许安静地瞧着它,没有开口。 过得片刻,白泽抬起眼睛,自暴自弃地道:“你说吧,七株金莲,要我几滴血?” 郁矢的神色变得更怪异了。 看来此前苏雾许便就金莲同白泽做过交易,恐怕她手里的白泽血便是这么来的。 堂堂云麓灵物,竟然贪吃,还甘愿拿自己的血出来换,真没出息。 苏雾许笑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郁矢忽然觉得苏雾许很像奸商,坑起兽来毫不手软。 “好。”白泽很爽快,当即便划破爪子,给了苏雾许三滴血。 苏雾许弯腰随手摘了一株莲花递给它,“给你止血。” 白泽接过莲花,很感动,泪眼汪汪地看着苏雾许。 “臭丫头,虽然你以前总捉弄我,但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白泽真心实意地道。 苏雾许给它的金莲,让它涨了很多修为,能短暂地冲破封印出来活动。 而且她还赠它一幅画,它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遍,戳戳上面的小人,和他们玩耍。 郁矢本以为苏雾许会像对待他一样,冷淡地说另有目的。 然而苏雾许笑意加深,温和地道:“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郁矢短暂地愣了一下,心中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清的感觉。 原来苏雾许只对他一人疏离,那她为何又要收他作弟子,还几次三番帮他护他? 白泽眨巴眨巴眼睛,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坑,反而因为苏雾许信任自己,觉得很高兴,喜滋滋地道:“什么忙?” 苏雾许看向郁矢,“把穷……阿萝叫出来。” 乍然被点名,郁矢不明所以,却仍顺从地召唤出穷奇。 灰色的小兽躺在郁矢的掌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郁矢轻声道:“师尊要做什么?” 第25章 司刑使 苏雾许没答他,指了指穷奇,对白泽道:“白泽尊者这么厉害,定然知道如何训练幼兽。” 白泽被夸得飘飘然,“那当然!” 苏雾许抓起穷奇,放在白泽身前,“我想请尊者帮我训练它。” 白泽当即拍了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虽然它日理万机,虽然这只幼兽是只魔兽,但苏雾许都这么夸它了,它就给她个面子。 郁矢错愣地看着苏雾许三言两语让白泽帮自己训练穷奇,心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些什么。 苏雾许似乎,一直在有意帮他提升实力。 解决完穷奇的训练问题,苏雾许很高兴,觉得自己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步。 谁知第二日,郁矢抱着穷奇,神色难看地来找她。 “师尊,今日阿萝和白泽尊者一同偷吃月泉中的金莲,阿萝吃完后,便昏迷不醒。” 苏雾许看了看郁矢怀中闭着双目,呼吸清浅的穷奇,一时间,有些失语。 “金莲中灵力强盛,它不过幼兽,吃了无法消化,灵力堵塞,自然昏迷。” 白泽怯怯地从郁矢身后探出一个头来,心虚地道:“本尊,本尊不是故意的。” “罢了。”苏雾许按了按额角,勾起传讯玉牌,给花摇居传信,请他来一趟。 花摇居来得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庭院,气喘吁吁地道:“少尊,何事?” “你替我瞧瞧有什么办法能帮它吸收体内的灵力。”苏雾许一指四脚朝天躺在郁矢怀中的穷奇。 花摇居探查片刻,神色严峻地道:“以它的身体承受能力,还无法吸收如此磅礴的灵力,须得由实力高强的灵兽来为它疏通,把灵力引出来。” 苏雾许掀起眼帘看向白泽。 白泽立刻抬起爪子,飞快地道:“本……我帮它!” 花摇居看了白泽一眼,没看出是什么品种,只以为是苏雾许新收的兽宠。 这么来看,少尊好像很喜欢白色的毛绒绒小兽。 花摇居将疏通灵力的办法交给白泽,让它自行操作,自己则在旁侧密切关注着。 白泽学得很快,疏通灵力时并未出什么错处,花摇居放了心,随口问:“少尊给它吃了什么?” 苏雾许凉凉地道:“它偷吃了我种在月泉中的金莲。” 郁矢轻抿唇瓣,神色冷沉地看了穷奇一眼。 “月泉中竟能中金莲?”花摇居很惊奇,探索欲立马就被勾起来,“少尊,我可否去瞧瞧?” 苏雾许淡淡颔首。 花摇居转瞬间不见了身影,过得片刻,满脸惊喜地跑回来,激动地对苏雾许道:“神迹!这简直就是神迹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花摇居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少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雾许淡淡道:“说来听听。” 花摇居小心翼翼地道:“少尊,可否让我带走一株金莲,回去做研究?” 苏雾许敲击桌面的手一顿,而后道:“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花摇居很高兴,“何事?只要我能为少尊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郁矢觉得很烦躁。 这些人和兽,怎么一个个,偏爱上赶着来找苏雾许献殷勤? 沈南葭如此,白泽如此,花摇居也如此。 苏雾许伸手朝郁矢一指,“听闻你琴技很好,你教他弹琴,我便给你一株金莲。” 花摇居看了郁矢一眼,面色奇怪地道:“只是如此?” 苏雾许点头:“只是如此。” “少尊真是大善人!”花摇居激动得无语伦次,“弹琴有什么难的,他想学,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今日做了新的吃食,少尊可要尝尝?” “不必了。”苏雾许果断地拒绝。 郁矢神色复杂。 学琴一事,苏雾许在荒原JSG便答应他,他以为她早忘了,没想到竟还记着。 能让白泽尊者不顾面子来偷吃的金莲,定然十分珍贵,可苏雾许竟轻飘飘拿来换他学琴。 苏雾许不知道郁矢心中所想,摆了摆手,“那事情就这么定了,金莲花峰主自行去取即可,我这弟子便交给你了。” 算了算时辰,苏雾许道:“花峰主这便带他去学吧,稍后他还要修炼。” 零零:“……” 宿主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让郁矢提高实力。 花摇居点点头,带着郁矢去学琴,穷奇则留在庭院,由苏雾许照管。 苏雾许闲着无事,从书房取来纸笔,将宣纸铺开在桌上,研了墨,准备作画。 零零早便习以为常,自己去小厨房取了一盘郁矢做好放着的点心,小口小口地啃着吃,尽量不发出声音。 苏雾许执笔蘸了墨,略略停顿,开始在画卷之上勾勒。 零零吃完点心,凑过来瞧了一眼,搓着爪子道:“真好看!这么一看,大反派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画中是大片浓稠的黑夜,月光洒落之处,少年手捧红莲,垂眸静立,显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苏雾许习惯在闲暇时作画记录日常生活,郁矢送她的红莲,很合她的心意,是以她今日略一思索,便决定将那日的场景画下来。 整个画面确实如零零所说,显得郁矢很温柔,苏雾许略一斟酌,提笔,在郁矢的衣袍上添了几笔红色的血迹。 正待再添郁矢脸上的伤痕,华亭仙居的结界忽然被触动。 苏雾许搁笔,掀起眼帘看向半空,“阁下闯我居所,有何贵干?” 有一人在半空显露身形,蓝衣黑发,腰间缀着一块醒目的玄黑色令牌。 那人落在庭院中,令牌随着他的走动轻晃,苏雾许看清那上面描金的三个大字——长生殿。 长生殿的人,竟这般快便找来了。 来人疏离地向苏雾许一点头,冷漠地道:“长生殿司刑使季宵,特来拜访。” 苏雾许不喜他的态度,坐着未动,淡声道:“何事?” 季宵拿出一份竹简,翻开来伸手一点,一行淡金色的大字悬浮在半空。 他一板一眼地念道:“苏雾许,违反长生殿第二百三十七条律法,擅自替魔族点燃心焰,处以七日雷火之刑。其弟子郁矢,抽取心焰,处以半月雷火之刑。” 季宵不带任何感情地念完,抬眼看向苏雾许,例行公事般地问:“苏雾许,你可认罪?” 第26章 画 “我若不认,你当如何?” 苏雾许活了一万余年,头一次被定罪,觉得很新鲜,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 这笑意落在季宵眼里,便成了公然对抗长生殿律法。 季宵面色铁青,沉着声音道:“长生殿不会容忍任何人违反律法!你若不遵从判决,莫怪我采取强硬手段!” “司刑使大人这般生气做什么?我并未说不服从判决。”苏雾许笑意盈盈,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我这弟子的心焰,你们不能抽。” 季宵拧眉:“由不得你!” “司刑使大人也知道【星灯】的特殊之处,你们若抽了他的心焰,我会受到严重反噬,届时,只怕无法为白泽尊者提供精血了。”苏雾许气定神闲,从旁侧的茶桌上端起一杯茶,啜饮一口。 “你是在威胁长生殿?”季宵额角突突直跳。 他做司刑使十余年,还从未有人敢公然违抗律法,与他讨价还价。 “并非威胁,只是在陈述事实。”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苏雾许抬起眼睫,笑吟吟地道:“据我所知,现今灵界上十宗中,不曾有人犯错。” 季宵沉默下去,怒气渐歇。 苏雾许说得没错。 灵物须以上十宗的精血喂养,才能保证长生殿对灵物的绝对掌控权,而如今上十宗中,人人都是狐狸,轻易无法抓到把柄,自然也无法流放下界。 苏雾许好整以暇地看着季宵几经变换的面色,饮完一杯茶,笑着问:“司刑使大人考虑得如何?” 季宵摩挲了几下腰间的玉牌,寒声道:“长生殿可以不抽取郁矢的心焰,但从今日起,他的一举一动由你来监视,若他做了谋逆之事,你需全权负责。” “司刑使放心,若他心怀不轨,我自当亲自清理门户。”苏雾许毫无负担地应下。 等郁矢攻上灵界,她早已不在书中,随他们折腾。 季宵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将要开口,忽听得苏雾许道:“司刑使大人,还有一事。” “何事?”季宵忍着不耐,冷声询问。 苏雾许道:“考核在即,过后便是魔渊围猎,凶险万分,可否将我那弟子的雷火之刑推迟至围猎后?” “不可。”季宵拒绝得很干脆,转身欲走。 “司刑使大人。”苏雾许叫住季宵,提高了声音:“我本身已受雷火之刑,若我那弟子在受刑后伤重未愈在围猎时死了,我受了反噬,伤上加伤,没能撑过去——” 苏雾许唇角微勾:“司刑使觉得,月族和长生殿,可还能维持现今的平静?” 月族和长生殿积怨已久,苏雾许又是上任月族族长月衿寒唯一的血脉,若她因长生殿而死,月族定不会坐视不理。 季宵黑着脸看了苏雾许很久,一番权衡利弊后,冷硬地答应下来。 苏雾许淡淡一笑:“谢过司刑使。” 季宵冷哼一声,伸手在半空一划,一道黑金色的大门显露在虚空之中。 门内是一条狭长的走道,两旁黑色石壁爬满裂缝,隐约可见远处交织的雷火。 季宵先一步踏进去,冷淡地对苏雾许道:“随我去受刑。” 苏雾许从容地跟上季宵,白泽见状,叼起昏迷不醒的穷奇,悄无声息地跟在苏雾许身后。 * 兽峰之内琴音不绝。 花摇居坐在摇椅上,执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半眯着眼睛,不时开口纠正郁矢的错误。 “不愧是少尊的弟子,学琴也如此快。”花摇居每次纠完错,总要这么感概一句。 郁矢已经从初时的谦虚应对变得心如止水,神色自若地弹着琴。 忽然,一只仙鹤落在花摇居身前,叫了两声。 花摇居霎时直起身子,惊愕道:“你没看错?长生殿的司刑使真的闯了华亭仙居?!” 铮—— 琴声在一声尖锐的嗡鸣中戛然而止,郁矢双手按在琴弦上,紧盯着花摇居。 仙鹤又叫了两声,花摇居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道:“司刑使来找少尊做什么?” “不行,我得去告诉掌门。”花摇居当机立断,将要走,想起郁矢还在,回过头来对他道:“你回华亭仙居看看情况。” 郁矢等的便是这一刻,应了声好,御剑极速朝华亭仙居而去。 方一进入华亭仙居的范围,郁矢便皱起了眉头。 华亭仙居内确实有一股极为强大的陌生气息,还夹杂着些许熟悉的,令人生厌的雷火谷的干热之气。 此前卫拂秋便说长生殿不会对他擅自凝聚心焰一事善罢甘休,没曾想竟来得这般快。 郁矢脚步匆忙地踏进庭院,但见庭院内空空如也,唯有苏雾许放在桌案上的画卷被风吹起一角。 想起空气中属于雷火谷的气息,郁矢眸色渐深。 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明确了。 长生殿司刑使带走了苏雾许,去雷火谷受罚。 可若要论罪,他才是最该被罚的人,为何却反而忽略他,只带走了苏雾许? 郁矢常去雷火谷受罚,知晓雷火谷的位置,当下便要往雷火谷赶。 余光却瞥见桌案上被风吹起一角的画卷,若放任不管,只怕会被风吹到地上弄脏。 想起上次自己踩了苏雾许的画,苏雾许恼怒的样子,郁矢走上前,将砚台压在画上。 视线不经意间从画上扫过,郁矢看清了画的内容,倏地一怔。 画中之人是他,只是眉眼间少了些许杀伐气,看起来分外柔和。 原来在苏雾许眼中,他竟这般温柔。 旁侧的桌案上放着一支蘸了朱红颜料的玉管笔,上头颜料已干,笔尖微微裂开。 苏雾许是在作画途中,忽然被带走的。 她一贯骄矜懒散,连爱好也是看书做画一类闲适之事,怎会受得了雷火之刑的苦? 郁矢长久地凝视那幅画,紧抿唇瓣,黑眸沉沉,如翻涌不息的海面。 抬手召来剑,郁矢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沉着脸御剑朝雷火谷赶。 第27章 歉疚 郁矢到达雷火谷上空,瞧见下方入口处,站着三个人。 云麓掌门沈峪一身苍青色长袍,正面色严厉地与身侧的蓝衣男子说着什么,离入口最近的地方,沈南葭焦急地绞着手指,不时朝雷火谷内看一眼。 目光在蓝衣男子腰间的玄黑色令牌上一扫而过,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郁矢神色冷了几分,御剑上前。 “拜见掌门。”郁矢先向沈峪行了礼,随后便看向蓝衣男人,冷冷地道:“见过司刑使。” 季宵神色漠然,点了下头,冷淡地对沈峪道:“你不必白费JSG心思,苏雾许违反律法,论罪当罚,即便是卫拂秋来了也无法更改。” “唉,这——”沈峪叹了口气,似是顾忌什么,没再开口,而是转头看向郁矢,宽慰道:“你且安心,少尊修为高,不会出什么事。此事......也怪不得你。” “此事怪我。”郁矢很是执拗,面无表情地看向季宵,“敢问司刑使,此事因我而起,为何不罚我,反而要罚师尊?” “苏雾许擅自替你点燃心焰,罚七日雷火之刑。”季宵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轻蔑的眸光落在郁矢身上,“至于你,身为魔族,却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该论律抽取心焰,再受半月雷火之刑。” 季宵看向雷火谷的方向,话锋一转:“但苏雾许护你,不准我抽你心焰,便连雷火之刑,也为你求情,推迟至魔渊围猎后。” 虽则苏雾许并非用求,但季宵绝不可能对外宣称自己被一个罪人威胁,便稍稍改了几分措辞。 郁矢长睫轻颤,心情复杂。 能更改长生殿的判决结果,苏雾许定用了很重要的筹码去交换。 他欠苏雾许的人情,多得还不清了。 郁矢一字一句沉声道:“司刑使大人,此事错在我,不在师尊,可否让我入雷火谷,代师尊受罚?” 点燃心焰一事本就是谎言,苏雾许不该为了他受罚。 季宵长眉一竖,愠怒道:“你们师徒二人莫要将长生殿律法视为儿戏!你师尊便罢了,她尚且有与我商谈的资格,你不过一个魔族,也敢来与我讨价还价?” 郁矢神色晦暗,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若他并非魔族,若他实力再强些…… “郁师弟。”沈南葭扯了扯郁矢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暗地里,给他传音:“郁师弟,长生殿的人不讲道理,你莫要与他多做纠缠,少尊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嗯。”郁矢平静地应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袖子上,因沈南葭的拉扯而产生的褶皱。 他并不习惯与旁人接触。 郁矢抬眸,看向雷火谷的方向,瞧见谷中交织的雷火之光,眸光一点点暗下去。 雷火谷内。 苏雾许坐在云团上,周身是一圈白色半透明的结界,雷火撞在结界上,迅速化为白烟散去。 零零从苏雾许挂在它脖子上的储物环里掏出两块小点心,递了一块给白泽,赞叹道:“不愧是白泽尊者,连雷火都能挡!” “不过区区雷火,长生殿那帮人折磨人的手段也就这几样,没什么新意。”白泽接过点心,被夸得身心舒畅,又把结界加固了一层。 长生殿也用雷火来折磨白泽,只不过那时它体内天地之力被封,毫无抵抗之力,如今可不一样,它吃了苏雾许给的金莲,实力恢复了三四成。 零零又象征性地夸了白泽几句,对苏雾许道:“少尊,长生殿的人一定想不到我们有白泽尊者帮忙,七日后你完好无损地出去,气死季宵!” “不可。”苏雾许摇头,淡声道:“七日后,我要重伤出谷。” 零零歪着脑袋,白色的大尾巴卷成一个问号:“为什么?” “你傻呀。”白泽吃着点心,悠闲地道:“若苏丫头完好无损地出去,季宵定然会认为她的实力对长生殿造成威胁,从而忌惮她。” 在华亭仙居待了一日,白泽对苏雾许的称呼已经从臭丫头变成了苏丫头。 白泽嚼了嚼点心,接着道:“若重伤出去,一则会让季宵认为苏丫头依旧是四位少尊中最好控制的,二则,也能让长生殿那些人稍稍收敛些,毕竟若是做得太过火,月族那边也不好交代。” “原来如此!”零零恍然大悟。 苏雾许不冷不淡地道:“空闲时多看看书,莫要总是在发布任务时加些奇奇怪怪的批注。” “那,那是主系统加的。”知道苏雾许嫌弃自己,零零啃点心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白泽奇道:“什么任务?” 苏雾许笑了笑没说话,抬起手,灵力在指尖凝聚,蝶群翩飞而出,附在雷电以及地火上。 看似脆弱的白色荧光蝴蝶,却并未被雷火消融,反而一点点,将雷火蚕食出了一个洞。 白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将任务忘到了九霄云外,惊叹道:“不愧是月族人,这份对天地之力的亲和力世间少有,无怪乎被长生殿忌惮。” 零零不明所以:“这是在做什么?” 苏雾许难得耐心和它解释:“雷火属于天地之力,而我体内的血脉对天地之力极为亲和,有了这份便利,我便可将雷火吸收,化为己用。” 零零眨巴眨巴眼睛:“也就是说,吸收雷火等同于吸收天地之力?” “差不多。”蝶群蚕食完一条雷电,苏雾许微微勾唇:“比我直接吸收天地灵力还要快一些。” “那若是将里面的雷火全部吸收——”零零将目光落向一望无际的雷火海,倒吸一口凉气。 “雷火海生生不息,无法全部吸收,但既然长生殿给了我七日的时间,我不好好利用一番,可对不起他们的良苦用心。”苏雾许微微一笑,盘膝而坐,灵力如水波般散开,化为蝶群。 零零看着说做就做的苏雾许,一时语塞。 它还奇怪,以宿主不肯吃亏的性子,怎会甘愿来受罚,原来早便算计好了。 不愧是比郁矢还像反派的人。 想起季宵嚣张轻蔑的态度,零零默默在心中为他点了根蜡烛。 宿主睚眦必报,惹了她绝对没好果子吃。 七日转瞬即过,苏雾许收回蝶群,把自己伪装成身受重伤的模样,踉跄着走向出口。 雷火谷山道狭长幽深,鲜有光亮,苏雾许走到出口,被乍然映入眼睛的强光刺了下眼睛,条件反射般地眯起了眼。 映在郁矢眼中的,便是这么一幕—— 苏雾许脚步踉跄从幽深的山道中走出来,苍白的面容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出一种脆弱的易碎感,眼眸半阖,仿佛下一秒便会晕过去。 郁矢神色一动,跑过去。 第28章 别扭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沈南葭先郁矢一步扶住苏雾许,担忧地道:“少尊,你没事吧?” 苏雾许摆摆手,看向几步之外,紧抿着唇角默然而立的郁矢,眉心轻蹙,嫌弃道:“七日不见,你怎么这般没精神?” 郁矢此刻的样子十分憔悴,眼周有一圈淡淡的乌黑,下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青色胡茬。 沈南葭小声道:“少尊,郁师弟不眠不休,在此地守了七日。” 苏雾许怔了一下,本想骂郁矢荒废时间做无意义之事,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转而放缓了语气:“我无事,回去吧。” 回到华亭仙居正值午时,晴阳高照,庭院内花木映照着日光,显出一副生机勃勃之景。 比雷火谷一眼望不到头的雷火好看。 苏雾许只觉身心舒畅,回眸一瞥身后形容憔悴的郁矢,心中难得涌上几分负罪感。 郁矢性格执拗,只怕是觉得她是因为他的缘故受的罚,故而才不眠不休地在谷外守着。 可实则,她在谷中过得并不差。 苏雾许将穷奇还给郁矢,打发他去休息,沈南葭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苏雾许,也被苏雾许赶走。 白泽在外待了七日,体内积蓄的天地之力所剩无几,便回了雾山灵泽。 临行前,苏雾许给了它几朵金莲。 庭院安静下来,苏雾许背靠软榻,懒洋洋地晒太阳,随手点开系统面板。 黑化进度那一块,虐身值变为了三十,虐心值变为了十五。 零零眨巴眨巴眼睛,惊奇地道:“虐心值怎么又涨了?” 苏雾许沉吟片刻,推测:“许是我去受罚,让郁矢生了愧疚之心?” 零零觉得很有道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苏雾许却沉默下去。 郁矢虽说从小被族人当做复仇工具人,但因其母亲的缘故,内心尚存三分善意。 他会黑化,一部分原因是云麓少尊的折磨,另一部分原因,是来自族人以及外界的压迫。 若非苏雾许非回原世界不可,她也不愿刻意去苛待郁矢。毕竟此时的郁矢,并非如黑化后那般,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零零不知苏雾许为何沉默,反而很开心:“照现在的进度,宿主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倚在软榻上小憩。 雷火谷比之华亭仙居到底差些,这几日,苏雾许睡得很不安稳。 苏雾许是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吸引着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看见桌案上满满当当地摆着菜肴与点心,郁矢坐在桌前,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情很复杂。 苏雾许暗道自己警惕性有所下降,竟连郁矢进了院子也不曾发现。 郁矢见苏雾许醒了,垂下眼错开苏雾许的目光,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尊。” 苏雾许应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下,熟练地拿起筷子去夹菜。 郁矢给苏雾许倒了一杯花茶,轻声道JSG:“此事是我连累了师尊。” “你若真觉得连累我,便好好修炼。”苏雾许夹起一个糯米丸子,优雅地咬了一口。 “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郁矢郑重地应了一句,目光一转,落在铺着画卷的书桌上,欲言又止。 苏雾许忙着吃菜,并未察觉到。 郁矢动了动唇,几次都张口想说什么,又紧抿唇瓣,闭口不言,仍旧盯着那幅画。 苏雾许终于察觉到郁矢的异常,掀起眼帘,淡声问:“何事?” 郁矢抿了抿唇,开口道:“师尊,我其实——” 撞上苏雾许浅淡的眸光,郁矢又倏然止住了话题,“没什么,弟子回去修炼了。” “嗯。”苏雾许点了下头,并不关心郁矢话中的未尽之意。 郁矢再次看了一眼那幅画,迈步朝庭院外走。 他想说,他其实并不是苏雾许想的那般温柔。他卑劣、自私,最初怀着恶意接近苏雾许,想报当年的踩花之仇,想抽她的心焰为己用,想将她拉下神坛,踩进泥里。 可是不知为何,面对苏雾许那张昳丽的脸,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竟然,有些害怕见到她失望的表情。 目睹郁矢走远,零零奇怪地道:“宿主,我怎么觉得大反派今日扭扭捏捏的?” 苏雾许抬眸,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门,淡声道:“许是几次三番被仇人救了,心中别扭吧。” 零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可我怎么觉得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 “是错觉。”苏雾许并未多想,慢条斯理地端起花茶喝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 抛开别的不谈,郁矢的确是个细心的好徒弟。 在这之后,苏雾许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帮助郁矢提升修为,顺便赚取贡献点,间或做任务小虐一下郁矢。 转眼便到了考核之期,苏雾许与郁矢来到玉镂阙,进行考核评定。 今日玉镂阙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在踏入玉镂阙的一刹那,苏雾许收到了系统的任务。 【任务:在魔渊围猎中,将郁矢推出去挡魔兽。】 不知为何,今日系统的批注换了一种风格: 【作为师尊,你竟然把门下弟子推出去挡魔兽,当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迟早会遭报应的。】 苏雾许关闭系统面板,淡声对零零道:“主系统是不是平日里被我骂狠了,导致精神错乱?” 零零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不,不是,是它近日看了几本师徒话本……” 零零一面说,一面小心瞅苏雾许的神色。 苏雾许不曾看过师徒话本,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不错,总算说了句人话。” 原书剧情中,魔渊围猎时变故突生,魔兽潮来袭,慌乱之中,云麓少尊果断决定放弃自己门下没什么用的弟子郁矢,将他推出去挡魔兽。 郁矢本就因未过考核受了雷火之刑,再被推出去挡妖兽,自然不敌,被踩断了好几根肋骨,修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身为师尊,本该爱护门下弟子,云麓少尊却把徒弟推出去挡魔兽,能不遭报应吗? 零零:“……” 它是不是应该,拿几本师徒话本给宿主看看? 第29章 少年心事 苏雾许与郁矢走进考核评定场所,一个身穿白衣,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个面容与他有七八分相像的少年朝二人走来。 苏雾许不着痕迹地看了郁矢一眼。 郁矢面色微沉,脚步快了几分,正打算对二人视而不见,忽然被中年男人拦住去路。 “见过少尊,我是郁矢的父亲,郁亭丰。”中年男人先是向苏雾许行了礼,再转头看向郁矢,伪善地道:“郁儿,许久未见,你过得可好?” 郁矢面露不耐,冷冰冰地道:“何事?” 郁亭丰笑意一僵,险些绷不住脸上的和蔼神色,站在他身侧的少年见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少年露出一个笑,看向苏雾许,天真地道:“哥哥自小被宠坏了,礼数欠缺,不是故意这般和爹爹说话的,少尊莫怪。” 郁矢神色一变。 零零小声对苏雾许道:“这是郁矢同父异母的弟弟,郁麟,用话本子里的话来说,就是心机白莲花。” 苏雾许见多识广,对待白莲自有一套,笑吟吟地道:“郁矢如今是我的弟子,你这般说,莫不是在怪我管教不力?” 郁矢看向苏雾许,微愣后,眸中闪过浅淡笑意。 郁麟没料到苏雾许不买自己的账,当即便跪下去,楚楚可怜地道:“是麟儿失言,少尊勿怪,麟儿绝没有责怪少尊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哥哥说了什么,让少尊对麟儿产生了误解?” 郁亭丰瞪视郁矢一眼,厉声道:“麟儿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 真没脑子。 苏雾许冷嗤一声,淡淡出声打断:“郁族长,你今日来找我的弟子,是为了何事?” “我的弟子”四个字,苏雾许咬得极重,无形中给郁亭丰造成了几分压迫力。 郁亭丰权衡片刻,看了看身侧红着眼睛的郁麟,咬牙道:“郁矢,你弟弟今年的贡献点不够,作为兄长,你理应帮助他。” 郁矢唇边露出嘲讽笑意,冷声道:“我没有。” “只要五百。”郁亭丰不要脸地道:“只要五百贡献点,你弟弟便不用再受雷火之刑。反正你已习惯了受刑,为何不能匀一点出来,帮帮你弟弟?” 零零激动地在识海中对苏雾许道:“宿主,这老匹夫好不要脸,打他!” “五百?”郁矢反问,尾音上扬。 郁麟轻咬唇瓣,低声对郁亭丰道:“爹爹,算了。既然哥哥不愿,爹爹又何必低三下四去求他?麟儿……没关系的。” 郁亭丰心疼小儿子,恼怒道:“郁矢,不过五百贡献点你都不愿拿出来救你弟弟,你莫要忘了,我郁氏一族是如何费心费力地培养你!” “费心费力?”郁矢语调缓慢,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苏雾许看到,郁矢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她不由得想起,上一回那个叫郁迟的,也是这么威胁郁矢。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苏雾许一直把自己与书中世界分割开,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但是此刻,她却不由得动了怒,无法做壁上观。 郁亭丰字字泣血:“自然是费心费力!我族倾尽全族之力来培养你,你怎可如此不知知恩图报?!” “我原以为云麓的山门大阵已足够牢固,直到今日见了郁族长的脸皮,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雾许语带笑意,侧头看向郁矢,“你可记得,那日在荒原,我同你说过什么?” 回忆如飓风席卷而来,郁矢记起那日在荒原上,他就学琴一事与苏雾许谈论时,苏雾许对他说—— “你手中有剑,谁阻你,你便杀谁!” 而此刻,苏雾许站在他身前,笑意清浅,淡声道:“对待无耻之人,也一样。” 雪亮剑光在半空闪过残影,一柄长剑插进郁亭丰双脚缝隙中的玉石地板上,寒光熠熠,银白色的剑身倒映着郁亭丰面无血色的脸。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笑道:“今日我心情好,便代你。” 郁矢念着血脉亲情,念着焚灵台上那四十九人的鲜血,她可不念。 苏雾许剑一出,整个考核处瞬间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地上的剑,再转向长剑四周处境各异的四人,面露探究之色。 考核评定处的高台上,卫拂秋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走过来查看。 卫拂秋八面玲珑,视线扫过现场状况,再结合郁氏一族族内之事,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雾许,把剑收了,此事我来处理。”卫拂秋温声让苏雾许收剑,又看向郁亭丰,忍着厌恶开口:“郁族长,今年长生殿新出了规定,禁止转让贡献点。” 郁亭丰一愣,焦急地道:“怎么忽然便不能转让了,那我的麟儿怎么办?” 卫拂秋笑而不答,伸手拔了苏雾许的剑,递给她,不赞同地道:“日后莫要再如此冲动,你随我去进行考核评定。” “有劳卫少尊。”长剑化为灵力消散,苏雾许不冷不淡地应了句,跟着卫拂秋走向评定台。 郁亭丰领着郁麟,灰溜溜地走了,显然是去想办法。 郁矢缀在评定队伍的末尾,想着方才的事,唇边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他此前总以为苏雾许嚣张跋扈,而今却头一次觉得,她的嚣张跋扈是如此可爱。 考核评定程序繁琐,进行得并不快,郁矢百无聊赖地等着,忽听得一声娇喝:“闭嘴!我不想跟你说话!” 郁矢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看见一个身着浅黄色长裙的少女,撅着嘴将头扭向一边。 少女身旁穿着蓝衣的少年,摸着吃痛的额头,带着三分委屈地道:“我说的有错吗?你说不喜欢我和大师姐来往,我便只找你,可你总让我修炼,修炼又不能当饭吃?”JSG 少女怒气冲冲地道:“我那是为你好!” 少年很不服气:“既然是为我好,为何每次我请大师姐教我剑术,你都会生气?” 少女一双翦水秋瞳倏地泛起水光,“你这个笨蛋,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少年的面上出现错愣的神色,“那,那你为何,总是有意无意疏远我?” 少女羞恼地跺了跺脚,“我……我害羞还不行吗?!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少女抽抽嗒嗒地哭诉,之后再说了什么,郁矢已经听不见了。 他想起自己和苏雾许。 苏雾许不许他和沈南葭来往…… 苏雾许一直在帮助他修炼…… 苏雾许数次帮他护他,几次三番救他…… 苏雾许一直在有意无意疏远他……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涌上心头,郁矢心尖一颤。 莫非,苏雾许……喜欢他? 第30章 悸动 苏雾许做完考核评定, 穿过人群走到郁矢身前,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耳垂泛红。 队伍的末尾, 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争执, 蓝衣少年将泪眼汪汪的黄衣少女拥在怀中, 语气温柔地哄她,少女一把推开少年, 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 苏雾许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淡声对郁矢道:“方才你为何不同我们一起过去?” 郁矢豁然抬头, 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看清苏雾许澄澈明净的眸子,冷静下来。 方才……应当只是他一时想偏,以苏雾许的性子,若是喜欢一个人, 不会用这般曲折迂回的法子。 郁矢定了定神,温声道:“弟子去,不合规矩。” “四宗少尊有特权, 你是我的弟子, 拿着月令去, 不会不合规矩。”郁矢身前的队伍还很长,苏雾许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排队上。 郁矢应了声,拿着月令走向考核处。 便在这时,郁家父子进来, 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郁麟仿佛当方才的争执不存在般, 笑着和郁矢挥了挥手, “哥哥。” 郁矢淡淡扫了他一眼,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郁麟仍旧笑嘻嘻的, 把玩着手中一块温凉的蓝紫色玉佩,语调真诚地对郁亭丰道:“爹爹,哥哥一次都不曾通过考核,想来此次也不能,不若爹爹也给他买一块雷火玉?” 雷火玉可抵挡部分雷火劫,郁麟手里这块,是郁亭丰动用了郁氏一族的力量,花了大价钱从遗珠道买来的。 “你担心他做什么?他都不肯帮你 !”郁亭丰冷哼一声,眼底出现三分忌惮,“他就是个怪物,便是受了雷火之刑,也不会死!” 苏雾许不动声色地听着二人的谈话,冷笑一声。 郁家人可真无耻,一面想利用郁矢复兴家族,一面又毫不讲情面地苛待他。 过得片刻,郁矢从人群中走出来,郁麟朝他看了一眼,但见郁矢手中空空如也,并无代表受罚的刑令。 郁麟不甘心,又抬起眼朝大厅上方悬浮的面板上看去。 考核处设有贡献点天地榜,天榜之上乃贡献点的顺位排序,地榜之上则全是贡献点末尾之人,以示警戒。 郁麟看了一遍,没在地榜上看到郁矢,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天榜,在榜单末尾看到郁矢的名字。 “怎么可能......”郁麟难以置信地喃喃出声。 他可是听闻,郁矢自从被苏少尊收为弟子后,很不受重视,每日干些做饭的杂货,连修炼也不得苏少尊指点,要自己去罄山居听学。 郁亭丰顺着郁麟的目光看过去,而后倏地顿住。 榜单之上会显示贡献点的总数,郁矢名字后,赫然写着五万六千贡献点。 如此庞大的数字,饶是郁亭丰也忍不住咂舌。 而后,愤怒便一点点地涌了上来。 郁矢有如此多贡献点,却不愿分出五百给麟儿,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郁亭丰有意找郁矢算账,目光触及到郁矢身侧的苏雾许,只得将怒气咽下去,只是拳头却捏得嘎吱作响。 等郁矢这不孝子哪一日回春溪林,他一定要聚集族中长老,好好与他算算帐! 另一边,零零坐在苏雾许的肩膀上,笑得整只鼠都在抖,“郁亭丰那老匹夫肯定要气死了,他一定想不到少尊带着郁矢进行了近三个月的特训,做了不少任务,赚了很多贡献点。” 郁矢将目光落在苏雾许身上,温和地笑了一下:“多亏了师尊。” 他的贡献点来源于任务所得和猎杀魔兽,其中几只魔兽是在苏雾许的帮助下制伏的,事后苏雾许却将贡献点全给了他,自己只留够考核所需。 郁矢初时擦不透苏雾许的用意,而后便也不再纠结,但在经历了方才的事后,他的心中又不可遏制地冒出些许遐想。 苏雾许对他,到底是不一样的。 “也不全是靠我,你如今所得,与你自身的努力不可分割。”苏雾许并未揽功,淡淡回了一句便先一步朝外走。 郁矢快步跟上苏雾许,眸光闪烁。 考核评定要进行三日,评定结束后便是魔渊围猎,苏雾许嫌来回麻烦,便索性在玉镂阙买了一座小院住下。 这日午后,苏雾许在院中桂树下看书,忽地听见琴声。 弹得尚算流畅,但苏雾许一向挑剔,这琴声落在她耳朵里,便成了难以入耳。 苏雾许眉心微蹙,寻着琴声找过去,发现是郁矢在弹琴。 苏雾许并未收敛脚步声,郁矢听见声响,侧过头,看见是她,便停下不再弹,向苏雾许问好:“师尊。” 苏雾许淡淡颔首,走到郁矢身侧,语气随意地道:“我记得你学琴已三月有余?” “是,弟子弹得不好,师尊勿怪。”郁矢的目光在苏雾许手中的书上一扫而过,有些懊恼。 他平日里忙于修炼疏于练琴,苏雾许一向挑剔,大概是自己的琴声吵到她,她才会找来。 早知如此,该出去练。 “的确弹得不好。”苏雾许神色淡然,将书合拢放在桌案上,“你让开。” 郁矢依言让开,随后便见苏雾许坐在他方才坐的地方,手指按在琴弦上,飞快跃动。 院中桂子飘香,苏雾许整个人沐浴在灿金的光影里,眼眸低垂,娴静淡雅如同幽兰。 是与平日里的桀骜意气完全不同的姿态。 苏雾许弹完一段,淡声指出郁矢方才的错误,让他来弹一遍。 郁矢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瞧见苏雾许已站起身让开,便慌忙坐下来。 手指按在琴弦上,却发了愁,迟迟未有动作。 苏雾许蹙眉:“怎么了?” 郁矢硬着头皮道:“师尊,可否再说一遍?” 苏雾许想起先前郁矢学完琴虐心值上升的事,暗道郁矢于弹琴一道果真没天赋。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又讲解一遍。 这回郁矢没再出神,略一思索便开始弹奏,悦耳的琴音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每一个音节都踩在点上,未曾出错。 “不错,就是悟性差了些,你若真的喜欢,日后便勤加练习。”苏雾许点评完,索性在旁坐下来,指点郁矢弹琴。 趁她此刻有闲暇教教他,以免日后再来祸害她的耳朵。 郁矢在苏雾许的指点下,进步很大。 他难得有这般在安定的环境下和苏雾许独处的经历,看着苏雾许满脸认真地纠错,便觉得有些恍惚。 视线不知为何,落在苏雾许一开一合的唇上,觉得她的唇形很漂亮,嘴唇的颜色也很漂亮。 苏雾许的声音也极悦耳,透着些漫不经心的倦懒,“你把整首曲子完整地弹一遍给我听。” “......好。”郁矢猛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弹琴。 脑海中,却不可遏制地,开始浮现苏雾许方才坐在这里,低眉敛目弹琴的样子,手下的琴弦忽地便烫了几分。 苏雾许见郁矢面色有异,一连弹错了几个音,温声道:“你不必紧张,弹错了我也不会罚你。” 郁矢很是懊恼:“是......” 他这是怎么了? 郁矢正要继续弹琴,零零坐着云团飘进来,手里抱着一块桂花糕,欢快地道:“少尊,沈南葭来了。” “让她进来吧。”苏雾许抬手,将围着院子的结界打开。 零零应了一声,高兴地坐着云团去叫沈南葭。 沈南葭很快便走进来,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桌上,乖巧地向苏雾许行礼:“见过少尊。” 苏雾许淡淡颔首,伸手一指自己身侧的椅子,道:“坐吧。” 沈南葭坐下来,向郁矢点头致意,看见他身前的琴,随口问:“郁师弟是在弹琴吗?” “嗯。”郁矢点头,又补了一句:“是师尊在指点我弹琴。” 沈南葭羡慕地道:“少尊对郁师弟真好!” 郁矢唇角微翘,眉目间不自觉透出些小得意。 苏雾许问沈南葭:“你今日来,是为何事?” 沈南葭开门见山地道:“我此次来,是想请少尊帮一个忙。我想同少尊一起去魔渊围猎,长长见识。” 苏雾许看沈南葭满眼期待的样子,问:“此事沈掌门可知晓?JSG” 沈南葭犹豫片刻,摇了摇头,眨巴着眼睛道:“少尊可不能告诉爹爹,我是偷跑出来的,若是爹爹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苏雾许沉吟片刻,点头:“好,我带你去,但有一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行动。” 原剧情中,沈南葭是偷偷潜入魔渊围猎的,即便苏雾许不同意带她去,她也会自己想办法溜进去。 看在云麓掌门沈峪对自己很好的份上,苏雾许决定替他看着点沈南葭。 “我就知道少尊人美心善,一定会同意的 !”沈南葭高兴得差点没扑过去抱苏雾许,又生生忍住了。 “嗯。”苏雾许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沈南葭的夸赞,补充道:“三日后,你来找我。” 沈南葭小脸一垮,将手放在苏雾许的膝盖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少尊,这院子这么大,可否让我与你们同住?” “不可。”苏雾许很果决,一本正经地道:“郁矢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与我们同住,会败坏你的名声。” 苏雾许本就不想让沈南葭与郁矢过多接触,以免日后产生麻烦,此时更不可能让沈南葭住进来。 沈南葭自觉苏雾许是在为自己着想,雀跃起来,满口应下:“好,那我便去住酒楼。” “嗯,去吧。”苏雾许伸手,摸了下沈南葭的脑袋。 自那日魔兽袭山,苏雾许救下沈南葭后,沈南葭便总来找她,送些小礼物,或是与她闲聊。 接触过后,苏雾许觉得沈南葭赤子心性,是个很好相与的人,无怪乎能当女主。 头发被轻柔地碰了一下,沈南葭开心地笑起来,起身与苏雾许告辞,欢快地去找酒楼。 郁矢望着苏雾许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眸色渐深。 一点微小的嫉妒,不可遏制地从心底冒出来。 他成为苏雾许的弟子这么久,除了那次他想抱苏雾许回房,被她捏了手腕,便再未同苏雾许有过什么近距离的接触。 而沈南葭,却能将手搭在苏雾许的膝上,甚至还被摸了头。 苏雾许抬手点了点桌上的物件,对郁矢道:“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罢。” “是,师尊。”郁矢压下心中微妙的不平,走上前熟练地收东西。 沈南葭带来的东西是话本和点心,郁矢将点心拆开装盘,至于话本,则放进书房里。 沈南葭总是乐衷于给苏雾许送话本,隔几日再来讨论情节。苏雾许偶尔会挑自己喜欢的看,心情好了便与沈南葭谈论几句。 郁矢将话本放进书房里,无意间瞥见书名——《海上明月共潮生》。 是很文雅的名字,比之从前那些奇奇怪怪的书名要好一些。 郁矢的目光在话本上顿了两秒,转身出了书房,向苏雾许询问今日想吃什么,苏雾许一如既往地回他三个字:你来定。 郁矢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菜谱,去遗珠道置办食材。 提着食材走在街道上,路过书阁,郁矢看见书阁前挂了一条横幅,上书:水中月新书《海上明月共潮生》热卖中! 郁矢鬼使神差地走进书阁,买了一本。 回到小院,郁矢做好今日的饭菜,给苏雾许送去,苏雾许一如既往地邀他同吃。 郁矢已经习惯了与苏雾许同桌吃饭,大大方方地坐下来,给苏雾许盛了一碗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零零站在桌子上,身前是自己专用的小碗,一边吃一边夸赞道:“大……郁矢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穷奇见零零碗中的糖醋排骨已见了底,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给它,示意它吃,“嗷呜~” 两只小兽的互动十分有趣,苏雾许笑了笑,抬眸看向郁矢:“跨界比武,你有几分把握?” 郁矢静了一瞬,而后道:“七八分。” “七八分……不错。”苏雾许实事求是地道。 跨界比武是盛事,灵界与人界各族精英都会参加,能有七八分的把握,已经很难得了。 苏雾许沉吟片刻,问:“我记得你是不是没有自己的法器?” 郁矢点了下头。 法器珍贵难得,郁氏一族不曾给他置办过,他平日里忙于修炼,也很少去洞天福地寻找机缘。 苏雾许抬手,灵光四散,一柄小剑在她手心漂浮旋转。 苏雾许将小剑递给郁矢,风轻云淡地道:“照月借你,待你拿回沉华剑,再还我。” 郁矢愕然看着那柄悬浮在苏雾许白皙手心中,流光四散的灵剑,心中再一次涌上奇怪的感觉。 本命剑与修士神魂相连,若有损坏,修士自身也会受到反噬。 苏雾许竟将如此重要的本命剑借他…… 郁矢抬眸,仔细地打量苏雾许。 苏雾许面上是一贯的淡然神色,仿佛她借出的不是贵重的本命剑,而是一本书,一袋灵石。 是她本性洒脱,不在意自己的本命剑,还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郁矢缓缓伸手,去拿苏雾许手中的剑。 照月剑顺势飞进他的手心里,带着些许的暖意,在他手心旋转,而后变为手臂内侧的一道剑纹。 银蓝色的剑纹爬在手臂上,显出几分诡谲的漂亮。 郁矢的目光,从剑纹移到袖口的金莲纹样上,顿了顿,又看向苏雾许。 “多谢师尊。”他的声音染上热度,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唤了一声师尊。 近乎执拗地,想与苏雾许拉进距离,甚至想大逆不道地伸手触碰她。 苏雾许微微颔首,伸手把和穷奇抢东西吃的零零提开,拿起筷子继续用膳。 郁矢将心中奇怪的感觉强压下去,默默吃饭,全程不敢多看苏雾许一眼。 吃完饭,郁矢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自己买的话本,抱着想看看苏雾许平日里都看些什么的心理,翻开了第一页。 初时郁矢的神色尚且平静,而后便逐渐凝重,眉心紧拧,后来,便显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恍惚来。 两个时辰后,郁矢合上话本,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 月色很好,花影与树影一齐闪动,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海上明月共潮生》是一本师徒虐恋话本,讲的是奉天道君与其门下唯一弟子的虐恋情深。 奉天道君为人端方冷清,修为极高,一直对自己门下的弟子心有爱慕,但碍于身份与自身性格,一直未曾说出口,反倒装得若无其事,日常帮助弟子提高修为,但因过于严苛,引发了弟子的误会,以为奉天道君厌恶自己。 两人在相互误解之下,经历一系列的误会、互伤……终于修成正果,圆满地在一起。 郁矢垂眸,凝视自己衣袖上的金莲纹样,神色凝重。 若苏雾许真的喜欢他……他该如何对待这份感情? 忽然,穷奇从窗外欢快地飞进来,细软的绒毛间,露出一点晶莹的碧色。 郁矢按住穷奇,两手夹住叶子,往上一提。 小草精惊慌失措地乱蹬根须,叶片乱颤,惊恐地看着郁矢。 “嗷呜嗷呜。”穷奇一连恳求地叫了好几声,尾巴扫过小草精的叶片,安抚它。 郁矢凝视小草精许久,久远的记忆忽然被勾起来。 他记得那时苏雾许化作普通弟子的模样,跟着他去罄山居听学。 《海上明月共潮生》中,奉天道君和自己的弟子产生矛盾后,也曾化作普通修士跟在弟子身边,以防她遇到危险。 唇边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郁矢松开小草精,温声对穷奇道:“你若想带着它便带,不必偷偷摸摸。” “嗷呜!”穷奇欢呼雀跃,扑向小草精开心地舔了一口。 三日后,沈南葭如约找来,跟着苏雾许一起去参加魔渊围猎。 沈南葭很健谈,一路上都叽叽喳喳,问苏雾许:“少尊,我给你的话本你可看了?” 郁矢脚步一顿,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雾许。 苏雾许淡声道:“不曾。” “少尊抽空不妨看看,很有意思,尤其是那本《海上明月共潮生》,卖得很好呢。”沈南葭说起话本来,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苏雾许微微颔首,应下来。 郁矢轻咳一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了下衣袖。 沈南葭担忧地道:“郁师弟可是病了?脸色也不正常,有些红。” 郁矢正想否认,苏雾许忽然伸出一只手,贴上了他的额头,于是未说出口的话,便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苏雾许探查完,收回手,“无碍。” “可是,郁师弟的脸怎么更红了?”沈南葭奇怪地道。 “只是天气太热了,吹吹风便会好。”郁矢神色平静,一本正经地敷衍过去。 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苏雾许手背微凉的温度,郁矢定了定神,忽地想起来,上回苏雾许握他的手时,手也是这般凉。 正常人的手,不会这么凉,更何况现下天气很热,许多人手心都是温热的。 郁矢担忧地看向苏雾许。 四位少尊每年需以自身精血供养灵物,苏雾许的身体,许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耗,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好。 三人走进玉镂阙,苏雾许领了任务,去往巫祀谷附近的魔渊裂缝。 凡JSG尘界共有五大魔渊裂缝,从中爬出来的魔兽实力强,常祸害周边部族,是以每年考核过后都会进行魔渊围猎,四位少尊各负责一条裂缝。剩下的一条,由灵界派来的人负责。 围猎的成果,决定着跨界比武时的抽签顺序以及进入秘境的先后。 苏雾许负责的是巫祀谷附近的魔渊裂缝,即上次她带郁矢去的那一条。 按照剧情,在围猎中途,魔渊会发生一场魔兽暴动,紧接着会有三只君主级的魔兽出现,造成大面积伤亡。而沈南葭与卫拂秋的初次接触,也发生在这场暴动中。 四位少尊无需上场参与围猎,只需掌控全局,在危急关头救人即可。 苏雾许秘密将沈南葭带进围猎场地,叮嘱她不要靠近内围后,便坐着云团飘上半空,开始布阵。 苏雾许做事向来讲求十全十美,既然参与巫祀谷魔渊围猎的所有修士的安危都由她负责,那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会尽可能地救下他们。 布阵消耗了苏雾许大半的法力,苏雾许吃了一颗丹药回复,坐在云团上,开始观察下方状况。 一直在密切观察郁矢的零零,扯了扯苏雾许的袖子,不解地道:“宿主,今日郁矢怎么这么卖力?都攒了一千多分了。” 玉镂阙会发给每个参与围猎的人一个手环,根据猎杀魔兽的等级及数量进行计分。 苏雾许往郁矢的方向看去,但见郁矢面色狠厉,飞快地冲向一只魔兽,手起剑落,鲜血迸溅而出。 “魔渊围猎设有个人积分排行榜,奖品丰厚。”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道:“许是想拿奖励吧。” 下方,郁矢杀完魔兽后,侧身避开了些,以免血溅在自己身上,苏雾许看到会嫌弃他。 沈南葭恰好路过,一看郁矢手环上的积分,赞叹道:“郁师弟真厉害!” 郁矢在剑上施了一个清洁术,不冷不热地道:“师姐过誉了。” 往年魔渊围猎,苏雾许负责的区域总是垫底,看到她对他很好的份上,他多杀些魔兽,帮她提一提积分,省得总被人嘲笑。 沈南葭弯起眉眼,笑着道:“郁师弟,不若我们一起组队如何,也能多杀些魔兽。” 郁矢下意识地抬眸,朝半空看了一眼,而后冷淡地道:“不必了。” “好吧,郁师弟加油!”沈南葭知晓自己的师弟一向孤僻,并未多想,欢快地走了。 苏雾许见郁矢拒绝了沈南葭的组队邀请,很满意。想来她说的话,郁矢都是放在心上的。 沈南葭不知何时会被人夺舍,与她在一起很危险。 苏雾许移开目光,去观察别的地方的状况,在必要时施以援手。 过得片刻,零零忽然叫起来:“宿主,大反派被魔兽拍飞了!快救他!” 苏雾许垂眸去看,郁矢不知何时已深入内围,身前是一只如小山般高大的犀角兽,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而郁矢被一掌拍飞,正缓慢顺着山壁滑下去,嘴角鲜血蜿蜒而下。 魔渊围猎本就危险万分,郁矢又连着猎杀魔兽,只怕体内灵力已经见底。 苏雾许抬手,白色的荧光蝴蝶扇动翅膀朝郁矢飞过去。 郁矢一抹唇边血迹,撑着剑站起身,视线里落入一只白色的蝴蝶,流光从蝴蝶身上落下,治愈他体内的伤势。 郁矢抬眸朝半空看了一眼,但见晴空万里,几朵白云稀疏飘着。 他看不见苏雾许,却知道她在看他。 体内伤势已好了七八分,郁矢紧握灵剑,猛地朝犀角兽冲过去。 云团上,零零诧异地道:“宿主,他怎么又冲上去了?还比之前更拼命了!!!他不要命了?!” “不知。”苏雾许摇头,淡淡点评:“心智坚韧,不愧是未来能与卫拂秋抗衡的大反派。” 方才那样的情况,换作旁人,只怕早在体内伤势治愈时便趁机跑了,而郁矢却又冲了上去。 这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苏雾许很是欣赏。 天色渐暗,入夜之后,魔渊裂缝中飘出如蒲公英一般,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幽萤草。 苏雾许面上的懒散神色消失不见,紧盯着魔渊裂缝。 幽萤草的出现是魔兽暴动的开端,下头的修士尚且不知情,一个个都伸长脖颈看着漫天飞舞的幽萤草,连声赞叹这幅盛景。 在幽萤草铺满魔渊裂缝方圆五里之时,裂缝中传来魔兽的怒吼,一声比一声嘹亮。 紧接着,无数魔兽从裂缝中爬出来,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苏雾许启动阵法,白色的法阵在魔渊裂缝上空延展开,蝶群从法阵中涌出,冲向魔兽群。 一众慌乱的修士见状,先是目瞪口呆地怔了片刻,旋即便执剑合力杀出重围。 空气中很快弥漫起血腥味,苏雾许眉心轻蹙,飞身来到魔渊裂缝近前。 裂缝中,三只巨大的魔兽怒吼着一跃而上,庞大的身躯如乌云蔽月,遮住了天穹之上的半轮月亮。 君主级魔兽,圣魔猿,主防御,破坏力极强。 零零害怕地躲进苏雾许袖子里,真心实意地担忧:“宿主小心,这可是三只君主级魔兽!” “嗯。”苏雾许神色冷淡,在袖子上布置了一道结界以防打斗时零零被误伤,手心里灵力翻涌,化为一把长剑握在手中。 郁矢和沈南葭见状,不约而同地往苏雾许身边赶。 苏雾许与三只君主级魔兽缠斗,颇为吃力,不过片刻便被打得后退一步。 最先赶来苏雾许身侧的郁矢瞳孔一缩,紧握照月剑冲到苏雾许身前。 沈南葭在后,扶了苏雾许一把,也冲上前去。 苏雾许眉头一皱,握剑的手用力了几分,加入战局。 三人与三只君主级魔兽混战在一起,每逢魔兽攻向郁矢和沈南葭,苏雾许便一剑斩过去吸引仇恨值。 躲在袖子里的零零看着苏雾许状似无意的动作,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苏雾许并非打不过,只是为了剧情发展,在装弱。 打了约莫一刻钟,三只魔兽齐齐调转方向,一同攻向苏雾许。 苏雾许腹背受敌,于混乱中找准时机,打了郁矢一掌,将他推向最弱的那只魔兽。 脑海中传来系统提示音,“叮咚,任务完成。” 猛然被灵力推着向魔兽撞去,郁矢微愣后,于千钧一发之际抬了照月剑去挡。 魔兽的巨掌与剑身相撞,强大的冲击波震得郁矢后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郁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好像是苏雾许在推他? 郁矢侧头去看,映入眼帘是大片的尘土飞扬,魔兽一拳砸进土地里,山摇地动,而苏雾许却不知所踪。 方才若非苏雾许推他,只怕他早已如漫天飞扬的沙芥般,被魔兽的铁拳砸碎。 郁矢瞳孔紧缩,四处寻找苏雾许的身影,但眼前尘土飞扬,视野受限,很难看清。 心一点点沉下去,暴虐的情绪潜滋暗长,犹如藤曼一圈圈将郁矢缠住。 他颤着手,哑声唤了一句:“师尊……” 漫天尘土散尽,不见苏雾许的身影。 一抹暗红,悄然漫上郁矢的眼睛,他几乎压抑不住体内几欲喷涌而出的魔气。 却在这时,一抹雪亮的剑光从云层间猛然冲向圣魔猿,将他的手臂牢牢定在山壁上。 看清执剑的人后,郁矢眼中的暗红悄然退去,眸中涌起光亮。 郁矢手执照月剑,神色冷厉地对上身前的圣魔猿。 苏雾许独自对上两只君主级魔兽,他不能给她拖后腿。 一直观察着郁矢的零零,惊异地道:“宿主,大反派怎么不来找你算账,反而去和圣魔猿拼命了?” 苏雾许抽空侧身看了一眼,果然见郁矢正与圣魔猿打斗,用的是此前她教的剑招,攻势凌厉。 苏雾许沉默片刻,不确定地道:“也许,他是想先杀圣魔猿,再来找我算账?” “也有可能。”零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雾许回身与两只君主级魔兽对上,稍稍有了些许的不耐烦,问:“卫拂秋何时来?” “快了快了,他肯定会来的。”零零也拿不准卫拂秋何时来,眼神飘忽,好声好气地安抚苏雾许,“宿主,你再装一下。” 苏雾许分神之际,沈南葭被圣魔猿打出的灵力光球打中,整个人如折翼的鸟般朝斜后方坠去。 苏雾许正欲去接,感应到什么的,倏地顿住脚步。 零零十分不解,下一刻看到从天而降的白衣仙君,兴奋道:“来了来了,卫拂秋来了!本书名场面也要来了!” 幽萤草与蝶群漫天飞舞,卫拂秋从天而降,身姿飘逸如同一片流云,揽住沈南葭的腰接住她。 卫拂秋带着沈南葭站在地面上,松开手,温柔地朝她笑了一下,“姑娘没事吧?” 沈南葭呆愣地看着他,眸子里映着漫天荧光,也映着卫拂秋,好半响都没说话。 这便是话本子里,脚踩祥云从天而降的仙君吗? 卫拂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飞身而起,盘膝JSG坐于半空,一把七弦古琴忽然出现在他的膝头。 琴音回荡开,天地之力浩浩荡荡如潮水般汇聚,化为银白色的光刃袭向魔兽群。 与此同时,郁矢将照月剑插进圣魔猿的胸膛,一剑搅碎了它的内丹。 他的神情又冷又狠,脸上沾着些许血迹,紧握照月剑的手也全是鲜血,却倏然抬起头,和苏雾许的视线对上,冲着她笑了一下。 隔着满天荧光与银白光刃,苏雾许安静同郁矢对视。 在这一瞬,她仿佛看到剧情中,那个站在覆满白雪的山崖上,笑意盈盈,轻描淡写将五指没入云麓少尊胸膛的魔君。 她方才将他推出去挡魔兽,他会如何报复她? 天地之间琴声缭绕,卫拂秋一袭白衣,恍若不染尘埃的神袛。 而在他的斜下方,郁矢黑衣猎猎,长睫低垂,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照月剑上的血迹。 苏雾许好整以暇地看着,眸中闪过一点兴味。 一个是正道之光,一个是未来的邪魔之首。若他日这两人对上,场面必定十分壮观。 不过那也与她无关了。 两只君主级魔兽在卫拂秋的琴音中倒下去,苏雾许手中灵剑消散,走向负伤的郁矢。 零零从苏雾许的袖子里飞出来,死死地抱着她的手,给她传音:“宿主,你不能过去!郁矢的虐心值已经涨到三十了!他一定恨毒了你!” 涨得倒是挺快。 苏雾许轻挑眉梢,掰开零零的爪子,朝郁矢走过去。 围绕在郁矢身侧的蝴蝶,亲昵地蹭了蹭苏雾许的手,随即又飞回郁矢身侧,流光点点,治愈他的伤势。 “师尊。”郁矢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唇边还带着些笑意,“圣魔猿已经被我杀了。” 他没拖她的后腿。 “你做得很好。”苏雾许伸手朝郁矢一点,郁矢身上的血污尽数消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 一如那日寻鲤台上,苏雾许的蝴蝶朝郁矢飞过去,灵力拂过,他身上破损的黑衣变为绣着金线的白色长袍,变戏法一般。 郁矢的眸光不自觉地软下来,近距离地凝视苏雾许昳丽的脸,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迟缓地自他心间掠过。 苏雾许安静地回视郁矢,淡声问:“你没有什么别的事想和我说?” 别的? 郁矢诧异一瞬,而后道:“弟子日后会勤加修炼,保护师尊。” “……”苏雾许的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奇怪,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保护我?” 郁矢轻抿唇瓣,郑重地道:“师尊多次护我救我,我想回报师尊。” 苏雾许静了片刻,心情复杂地道:“方才我推你……” 郁矢的神色忽然变得非常懊恼,“若是我实力再强些,师尊便不用特意把我推开,独自对上君主级魔兽,是我连累了师尊。” 苏雾许:“……” 零零:“……” 零零神情恍惚地道:“宿主,你方才,是推了他的……吧?” 苏雾许点头,神色麻木地道:“你快看看是不是主系统出BUG了,导致郁矢记忆混乱。” 零零看了一下,语气艰难地道:“并没有……” 随即,又想到什么,眸光一亮,“宿主,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装做感激你,实则想暗地里对你下毒手?” 苏雾许斟酌片刻,点头:“有道理。” 郁矢见苏雾许立在原地久久未语,试探着道:“师尊?” “我没事。”苏雾许抬起头,又恢复了一贯风轻云淡的样子,鼓励性地笑了笑:“好好修炼。” 日后光明正大地来杀她。 “是。”郁矢应了一声,看着苏雾许走向卫拂秋,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他曾在娘亲暗自垂泪时,问过她,爹爹对她不好,她为何不离开? 当时娘亲擦干眼角的泪,对他笑了笑,而后说,她已经走不掉了。 娘亲还说,他日后一定不会重蹈她的覆辙,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那时他不懂,便问:“何为真心?” 娘亲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幽远,回忆着慢慢道:“一个……无时无刻都愿意相信你,在危难中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你的人。” 郁矢遥遥望着苏雾许,一系列的回忆缓慢从心头掠过,一颗心忽然变得滚烫。 苏雾许,当是真心待他的。 第31章 温柔的人 魔兽暴动一事来得突然, 卫拂秋向苏雾许问明情况后,当即便传讯给长生殿。 传讯玉牌另一头似乎说了什么,卫拂秋的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 却仍是温和地应了声好。 苏雾许百无聊赖地等着, 察觉到什么, 倏地回过头,与郁矢视线相撞。 少年漂亮的黑眸映着月光, 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感,与苏雾许的视线对上后, 那双眼眸光闪烁,随即便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 苏雾许眉心轻蹙。 她其实并不太能理解人类的情感,神族之人并无七情六欲,他们敬重她,却也不曾教过她何为爱恨。 她所理解的情感, 大多是从书中看到的,较为单薄,爱恨界限分明, 因此并不能理解郁矢复杂的眸光中蕴含着什么。 苏雾许在识海中与零零交谈:“他为何那般看我?” 不像恨, 也不像爱戴。 零零先入为主地道:“大反派应当是在盘算着怎么报仇, 你看他都心虚得不敢和你对视。” 苏雾许潜意识地觉得零零说得不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巧这时,卫拂秋结束了汇报,对苏雾许道:“此次魔兽暴动, 你及时作出应对救了很多修士, 功不可没。” “不过是顺手为之, 若没什么别的事, 我便走了。”苏雾许语调中带了几分倦意。 天色已晚, 又折腾了一日,她很困乏。 卫拂秋点点头,不等苏雾许迈开步子,便笑意温和地道:“你变了很多。” 苏雾许脚步不停,淡声道:“我如今这般不好么?日后你再不必处理我的麻烦事。” 卫拂秋静了片刻,而后温声道:“这样很好。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苏雾许没再应答,走到郁矢近前,看见沈南葭跑过来,递给他一瓶丹药。 郁矢冷漠地拒绝了。 沈南葭非常固执,伸着手不肯缩回去,“少尊的月蝶有治疗和补充灵力的效果,但无法完全治愈你体内的伤势,须得以丹药调养。” 她说着,侧头和苏雾许告状:“少尊你看他,都不愿意配合治疗!” 沈南葭伤得并不重,简单处理完伤口后便加入了临时组建的治疗队,给受伤的修士分发丹药以及包扎伤口。 “从云麓出来时我带了很多丹药,稍后给他吃一些,这些丹药,你可以分给有需要的人。”苏雾许完全是一副纵容的样子,问沈南葭:“你可要随我们一起回去?” 沈南葭摇头:“少尊和郁师弟先回去吧,我留在此处帮忙,再者……” 她偷偷看了卫拂秋一眼,轻声道:“我想看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向卫少尊道谢。” 苏雾许知晓沈南葭春心萌动,没勉强她,带着郁矢回了在玉镂阙的小院。 回到小院时苏雾许已经非常困倦,将自己的储物镯抹了元神印记随手丢给郁矢,便去洗漱。 郁矢立在原地沉默半响,回了自己的房间,神识探进苏雾许的储物镯,从一众流光溢彩的宝贝中找了所需丹药和药膏出来。 穷奇在战斗中也受了伤,郁矢将它黏糊糊脏兮兮的毛洗干净,在它的伤口上涂了药膏,又给它吃了一颗疗伤丹药。 小草精在旁哭得整棵草都差点脱水,郁矢神色冷沉地看了它一眼,小草精一哆嗦,抽噎着不敢再哭出声。 郁矢脱下上衣,露出腹部的狰狞伤口,是在打斗时被圣魔猿的利爪抓伤的,血已经止住,附在上面的毒也清理干净了,只是需得再处理一下。 郁矢先用灵泉水将伤口上的血洗干净,再抹上药膏,正拿了绷带要缠,一团绿莹莹的幽光忽然轻盈地落在他的伤口上。 小草精晃着叶子,十分卖力地又凝聚出一团光来,伸出一根细长的根须将光团往郁矢的伤口处推。 光团附在郁矢的伤口上,很暖,宛若初春的日光。 小草精的治疗术只能治疗普通的伤势,对郁矢的伤起到的作用很微小,但他看着那团傻乎乎的草,忽然便温柔地笑了一下,“你和师尊一样。” “叽叽。”小草精歪着脑袋,不明就里。 郁矢轻声道:“师尊表面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实则是个很温柔的人。你虽然怕我,但却愿意替我疗伤,说明你是棵心地善良的草。” 穷奇凑过来,舔了一口小草精的叶片,“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 郁矢面色一沉,“莫要胡说,我对师尊没有那样的心思!” 穷奇眼珠一转,挥着翅膀飞向郁矢床头,叼出话本。 先前郁矢看话本的时候,穷奇便窝在他怀里,无意中看着了很多内容。它虽年幼,但体内有传承,能识文断字,知晓上头写的是什么。 “我只是随便看JSG看。”郁矢面色阴沉地夺过话本放入介子囊中,凉凉地道:“不知道魔兽炖汤好不好喝?” 穷奇身上的毛一炸,叼起小草精,一溜烟地跑了。 郁矢冷笑一声,在屋内落下一道结界,而后透过窗,看向斜对面苏雾许灯火通明的屋子。 他不喜欢苏雾许,只是苏雾许真心待他,他便也愿意真心待苏雾许。 忽地,郁矢腰间的传讯玉牌闪了闪。 郁矢手指搭在传讯玉牌上,眯了眯眼,穿好衣服推门走出去。 夜色浓重,小院门口的两盏红灯笼晕出浅淡的红光,有一人安静在门边立着。 郁矢领着来人走远了些,方道:“何事?” “今日我在远处瞧见少主与圣魔猿打斗,不知少主可还安好?”郁栖寒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郁矢,神色关切。 郁矢脸上的漠然之色褪去稍许,“我无事。” “那便好。拜了那样的师尊,少主不知还要受多少苦!”郁栖寒义愤填膺地道。 郁矢的语调冷了几分:“这是何意?” 郁栖寒并未察觉到郁矢微妙的情绪变化,愤愤不平地道:“旁人没看见,全在称赞云麓少尊高义,孤身对上君主级魔兽,我却看得仔细,她分明是将少主推出去挡魔兽!” “不许胡说。”郁矢眉心紧拧,冷冷地道:“师尊是在救我,若非她,我早便死于魔兽之手。” 郁栖寒“啊”了一声,面上出现错愣的神色,“可是我分明……” “住口!师尊待我很好,不会做那样的事。”郁矢神色冷漠,“你今日来找我,可还有什么事?” 郁栖寒只得讪讪止住了话题,正色道:“少主,我们近日已说服族中大半势力共同反对郁亭丰。接下来只需少主出马,以【牵丝】要挟苏少尊给长老会施压,我们便有七八成把握夺权成功。” 郁矢沉默片刻,淡声道:“原来的计划作废,采取备用计划。” 郁栖寒诧异道:“为何要作废?!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眼看便要成功……少主,你该不会,对苏少尊动了恻隐之心?” 郁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另一个计划虽然危险,但把握更大些,我们一样能成功夺权。” 郁栖寒本欲再同郁矢争辩,看到他脸上不容置疑的神色,又只得住了口。 两人就备用计划商谈一阵,郁栖寒离开,郁矢拿着苏雾许的储物镯,走到她卧房门口。 门并未关上,里头灯火仍亮着。 以往这个时候,苏雾许早该睡了。 郁矢轻手轻脚地走进卧房,看到苏雾许躺在床上,已是睡着了。 大概是太困,以至于忘了关门以及熄灭灯盏。 郁矢将储物镯放在苏雾许的梳妆台上,垂眸凝视她。 苏雾许闭着眼睛,长发散在床上,眉眼晕着灯火,分外柔和,美好得恍若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他年少境遇悲惨,幸得师尊眷顾。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故意将他推出去挡魔兽。 他也做不到继续厌憎她,更做不到利用她。 郁矢安静看了苏雾许良久,替她熄灭灯盏,脚步极轻地退出去。 趴在桌子上的零零,忽然动了动身子,飞快地钻进苏雾许的被子里。 第二日一早,苏雾许醒来时,手一动,碰到了毛茸茸的一团。 苏雾许眉心轻蹙,抓着毛茸茸朝外一扔。 只听“啪叽”一声,尚未睡醒的零零猝不及防地整只鼠都撞上了窗外的桂树,从树干上滑下来,摔在地上。 零零瞬间惊醒,揉着吃痛的屁股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飞进卧房,睁着黑白分明的小眼睛无声地控诉苏雾许。 苏雾许穿戴整齐,起身去洗漱,半眼也未看它。 零零委屈地道:“宿主,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在保护你!” 苏雾许终于抽空给了它一个眼神。 零零朝窗外看了看,凑近苏雾许耳边,小声地道:“宿主,昨夜郁矢偷偷潜入你的房间,在你的床前站了很久,我怀疑他想暗杀你。” 苏雾许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上头的储物镯戴上,不甚在意地道:“他应该是来还储物镯的。” “谁会半夜来还东西,还是在你睡着的时候,他一定别有用心。”零零十分笃定。 “所以呢?”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问。 “所以你该防着他呀!”零零恨铁不成钢地道。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必。”苏雾许松松挽了一个发髻,轻描淡写地道:“他若真想暗杀我,昨夜便动手了。” 劝说苏雾许失败,零零赌气似地坐着云团飘出卧房,忽地闻见一阵浓郁的香味。 零零吞了吞口水,循着香味的来源找过去,看见郁矢挽着袖子,正在做饭。 旁侧的桌子上,摆了许多吃食,色香味俱全,全是苏雾许爱吃的。 对美食的渴望战胜了零零心中对大反派的恐惧,它跳到窗台上,和郁矢打招呼,“晨安。” 郁矢冷淡地点了下头。 零零小弧度地撇了撇嘴。 它算是发现了,除开苏雾许,郁矢对其他人都很冷淡,连装都懒得装。 零零小心翼翼地飞过去,对着桌上的桃花酥伸出了罪恶的小爪子。 郁矢没拦它。 零零很高兴,抱着一块桃花酥开始啃,一边啃一边道:“少尊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推你去挡魔兽。” 它一边说,一边偷偷去观察郁矢的神色。 如果郁矢真的怨恨宿主,一定会对它的话表示赞同,多给它些好吃的,届时它便可以回去禀告宿主。 它可真是个好系统,孤身诱敌,可绝不是为了吃的。 郁矢手上动作一顿,忽然伸手,捏住零零嘴边的半块桃花酥强硬地掰碎,而后在所有吃食上都设了结界。 零零:“???” 装也不用装得这么敬业吧? 苏雾许洗漱完来用膳时,看见零零和郁矢各坐在长桌的两端,郁矢神色冷淡,零零则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他。 苏雾许随口问:“怎么了?” 郁矢实事求是地道:“方才它同我说师尊的坏话,我便不准它吃饭。” 零零委屈巴巴地给苏雾许传音:“宿主,我可是为了确认郁矢是不是真的表里不一才说你坏话的,结果他就抢我的桃花酥,我才吃了一口!” 苏雾许看了看一人一鼠,转瞬便明白发生了什么,笑吟吟地对零零道:“日后你便叫草草如何?” “为什么?”零零不解地问。 郁矢面上浮现几分笑意。 苏雾许淡淡道:“我看你如那墙头草一般,哪边有好吃的便往哪边倒。” 零零神色呆滞。 郁矢笑着道:“很贴切。” 苏雾许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零零眼巴巴地看着,不住地吞口水,终于投降,“我错了,我不该为了吃的说少尊坏话,我再也不敢了。” 苏雾许凉凉地道:“这顿先饿着,长长记性。” 零零身为系统,本不该会感到饥饿,奈何它嘴馋,今日能为了吃的讨好郁矢说她坏话,明日指不定便被人用吃的骗走。 零零长叹一声,整个瘫在桌子上,欲哭无泪。 它决定了,以后就算是被扔进水里,被郁矢打死,它也不会再说苏雾许的坏话! 早膳过后,沈南葭来拜访。 沈南葭依旧提着许多东西来,说那日没找到机会与卫拂秋道谢,请苏雾许引荐,苏雾许早便料到是这个结果,欣然应允。 若男女主的感情进展加快,说不定剧情进展也会加快。 沈南葭得了苏雾许的承诺,很高兴,开始与苏雾许闲聊:“我那日带给少尊的书,其中一本名叫《海上明月共潮生》,写得很好,少尊可一定要抽空看一看。” 郁矢神色微动。 沈南葭特意提及,索性闲着无事,苏雾许便答应下来,待沈南葭走后,便去书房拿了书开始看。 看完已是日暮,苏雾许放下书,抬眸看见郁矢站在旁侧,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苏雾许问:“何事?” 郁矢犹豫片刻,问:“师尊觉得,这本话本,写得如何?” 第32章 羁绊 苏雾许实事求是地道:“文笔精简, 故事尚可,只是逻辑稍有欠缺。” 郁矢神色怪异地道:“除此之外呢?” 苏雾许摇头,将话本递给郁矢, “你如此感兴趣, 不若亲自来看看。” “不必了。”郁矢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烫手之物, 倏地撤回了手。 苏雾许便没再勉强,站起身将书放进书房里, 又随手抽了一本出来。 郁矢垂眸瞧着专心看书的苏雾许,眸中闪过探究之色。 按理说, 苏雾许不该表现得如此淡然...... 魔兽暴动一事很快得到了平息,经商议,此次围猎结果作废,跨界比武的抽签顺序采用其他法子来定。 苏雾许与郁矢回了云麓,行至庭院门前, 看见花摇居在门口站着,朝二人招手。 “少尊,可算等到你回来了。”花摇居今日换了一柄新折扇, 看起来极为高兴, 递给苏雾许一个介子囊。 “这是什么?”未免里面是些花摇居新研制的吃食, 苏雾许很谨慎,并未JSG伸手去接。 “是参与围猎的修士送给少尊的谢礼,原是送到掌门那里,但由于物件太多, 堆放不下, 掌门便让我拿介子囊装好等少尊回来。” 花摇居弯起眼睛, 笑道:“那日少尊一人对上两只君主级魔兽, 并救下许多修士的事, 在整个凡尘界都传遍了,人人都赞扬少尊仁义。我们云麓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因云麓少尊一贯嚣张跋扈,臭名在外,而掌门沈峪又极为维护云麓少尊,是以云麓的名声一向是四大宗之中最差的。 这回苏雾许对上君主级魔兽并出手救下修士,让不少人大跌眼镜,纷纷猜测云麓少尊莫不是转了性,今后要当菩萨了。 苏雾许听花摇居说明缘由后,让郁矢接过介子囊收好。 “我收拾的时候瞧了一眼,里头有不少好宝贝,很适合少尊的弟子。”花摇居以为苏雾许要将介子囊中的东西赐给郁矢,便多嘴又说了一句,随即,递给苏雾许一张灵卡。 苏雾许挑眉,“还有人给我送灵石?” 修仙界往来大多是送灵宝,很少有人直接送灵石的。 “非也。”花摇居摇摇头,神神秘秘地道:“这是我给少尊的分红。” “分红?”苏雾许来了兴趣。 她可不记得自己曾与花摇居合作过。 花摇居喜气洋洋地道:“那日我将少尊赐的金莲拿回去研究,研制出了一个培育灵植的方子,收效甚好,后来便与惊明商会签了协议,将方子卖给他们,赚了一大笔钱。” “商会掌权人玉少尊还亲自问我是如何研制出来的,我便随便寻了个理由打发了,不曾提及少尊。” 四位少尊之间关系复杂,亦敌亦友,花摇居很懂得分寸,并未乱说。 “看来花峰主很有经商的天赋。”苏雾许象征性地夸了一句,接过灵卡,随手递给郁矢,“你替我拿着。” 郁矢伸手接过那张亮闪闪的灵卡,捏在手中,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苏雾许将介子囊和灵卡都给他,定是因为信任他。 他常被孤立,很少被人如此信任。 花摇居送完了东西,与苏雾许告别回兽峰继续研究金莲。 苏雾许与郁矢走进庭院,苏雾许在秋千上坐下来,郁矢给她倒了一杯茶,犹豫一瞬,道:“师尊,我也略通经商之道。” 他此前为了聚集势力反对郁亭丰,曾和郁栖寒一同研究过,现在名下有十余家商行及各类商铺,全是郁栖寒在管理。 苏雾许接过茶杯,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郁矢本想说替苏雾许把灵卡中的灵石拿去做投资,见她如此淡然,便止住了话题。 等他盈利,再告诉她也不迟。 几日后,苏雾许估摸着卫拂秋已经处理完魔兽暴动的后续事宜,便叫来沈南葭,带着她和郁矢去君阆找卫拂秋。 因着卫拂秋与云麓少尊的关系,苏雾许的月令可开辟直达卫拂秋府邸的空间通道,苏雾许带着两人从空间通道中走出来,但见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海。 竹林间,卫拂秋坐在蒲团上,身前是一把七弦古琴,怀中却抱着一只雪白的猫,脚边还有一只,躺在他的衣摆上打滚。 近旁的竹林间,桌案上,花盆里,懒懒散散尽躺着些形貌各异的猫,各个滚圆软糯。 苏雾许忽然便明白了为何此前卫拂秋将她变作猫。 原来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卫少尊,竟是个猫奴。 察觉到有人闯入,卫拂秋冷厉抬眸,见是苏雾许,面上多了几分无奈之色。 “我已和你说过许多次,来前告知我一声。” “来得匆忙,便忘了。”苏雾许语调随意。 她是记着卫拂秋此前将她变作猫一事,才故意不告知直接闯入。 “罢了。”卫拂秋对苏雾许的骄纵无礼早已习惯,温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不是我找你,是她找你,我只是代为引荐。”苏雾许示意沈南葭上前。 沈南葭在卫拂秋探究的目光下,往前走了两步,笑起来眉眼弯弯地道:“卫少尊,我是云麓弟子沈南葭,那日卫少尊救了我,今日我特来道谢。” 她说着,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谢礼递给卫拂秋。 苏雾许不欲打搅男女主相处,便带着郁矢,在竹林中闲逛。 卫拂秋养了许多的猫,概因从前被云麓少尊欺负过,一见苏雾许便全都跑开。 苏雾许不甚在意,找了个凉亭坐下来歇息,风从湖面吹过来,带着潮湿的水汽。 忽然,手中被塞进来软软的一团。 苏雾许垂眸看着手里的小兽,不解地道:“你把阿萝给我做什么?” 穷奇安心地窝在苏雾许手里,细长柔软的毛摸起来格外舒服。 郁矢简短地道:“卫少尊养的猫不识抬举,师尊摸阿萝便好。” 苏雾许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出声来。 她的眉眼晕染笑意,在一瞬间变得生动起来,身后是万里绵延不尽的碧空,湖面波光粼粼闪烁。 郁矢看得愣了一瞬,在苏雾许未曾察觉之际,将目光转向别处。 苏雾许捏着穷奇的爪子,笑道:“你怎知是它们不识抬举,而非我从前捉弄过它们,是以它们都不敢靠近我?” 郁矢的面上出现错愣的神色。 他已经开始先入为主地认为苏雾许是个很好的人,从而替她打抱不平了。 唇瓣微抿,郁矢沉默着,没有出声。 这时,凉亭外传来一道人声,清清泠泠如珠玉敲击。 “阿许也在啊,怎么不见卫兄?” 郁矢眉头微皱。 阿许? 苏雾许止了笑,朝凉亭外看去。 只见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身穿水蓝色长袍,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几缕发丝不羁地散下来,落在他的银白色羽状耳饰边。 奉玦少尊,玉惊晏,精于空间之法,擅经商之道,长袖善舞。 苏雾许不冷不淡地点头示意:“玉少尊。” “阿许近日果然同从前不同,怎的对我生分了,你从前可是称我为玉哥哥的。”玉惊晏唇角含笑,在一阵环佩的叮当声中走进凉亭坐下。 苏雾许冷淡地瞥他一眼,“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阿许这般说,可真叫我伤心。”玉惊晏说着难过的话,脸上却没多少难过的情绪,目光扫过面色不善的郁矢,笑着问:“这便是阿许新收的弟子?” 一只蝴蝶倏然向玉惊晏袭去,被他含笑着躲开,一截断发如轻羽般飘然而下。 苏雾许摸着穷奇的脑袋,头也未抬,“你再恶心我,我不介意把你毒哑。” “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学孤荆生动不动便给人下毒,会嫁不出去的。”玉惊晏笑着调侃,却也没再唤阿许。 “与你无关,出去。”苏雾许不想与玉惊晏多做纠缠,他忽然过来,肯定有别的目的。 “我不过才坐下,你怎的便要赶我出去?”玉惊晏做出伤心失意的样子,见苏雾许反应平平,便理了理袖子,递给她一块镶金的圆形镂空玉牌。 “既然在这里遇见你,我便不多跑一趟,这是跨界比武的评审令,同往年一样,我们四人都要担任比赛的评审。”玉惊晏对苏雾许眨了眨眼,“我近日新得了几匹上好的流光锦,可要给你做几套正式些的衣裳?” 苏雾许接过玉牌,淡声道:“不必,评审令我收下,你可以走了。” 苏雾许将评审令捏在手中,脑海中忽然传来系统任务提示音。 眉宇间闪过不耐之色,苏雾许点开系统面板。 【任务:让郁矢回春溪林取云纱锦。】 苏雾许只扫了一眼任务,便关了面板,没去管系统给的批注。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玉惊晏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一撩衣摆站起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半是正经半是玩笑地道:“看在你我交情颇深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这个徒弟,可不简单。” 玉惊晏说完,也不管苏雾许和郁矢是何反应,笑着离去。 凉亭内,霎时安静下来。 郁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雾许的神色,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袖。 玉惊晏有凡尘界最大的情报网,各个家族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这般和苏雾许说。 苏雾许想的,却是任务的事。 按照剧情,郁矢在魔渊围猎中被云麓少尊推出去挡妖兽,受了很重的伤,其后云麓少尊为了在跨界比武上大放异彩,命郁矢回春溪林取云纱锦。 云纱锦是郁矢的母亲宛鸢萝留下的遗物,宛鸢萝的母族织锦族,有特殊的织造技艺,织云为纱,星月为纹。 一匹云纱锦,有价无市,万金难求。 且不说郁矢在被推出去挡妖兽后是否愿意将母亲的遗物给云麓少尊,单是让郁矢回春溪林一件事,便已是为难他。 郁矢与族中关系一向不好,又是重伤回去,受了不少为难,其后他历经艰险取到云纱锦,却一把火将那些漂亮的锦缎烧了个干净。 云麓少尊因郁矢不曾带回云纱JSG锦,极其恼怒,罚他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在重雪崖跪了三天三夜。 苏雾许回忆完剧情,忽然觉得云麓少尊魂飞魄散不是没有道理的。 换做是她,烧的就不仅是织云锦,连带着云麓少尊也要被她烧成灰。 郁矢见苏雾许面色不虞,以为她信了玉惊晏的话,垂下眼,神色晦暗。 谁知苏雾许半句话也没说,站起身抱着穷奇朝外走。 郁矢跟上去,低声问:“师尊,可是信了玉少尊的话?” “嗯?”苏雾许回过头,问:“他说了什么?” 她方才想着任务的事,没留神玉惊晏说了什么。 郁矢看了苏雾许良久,眸光闪烁,而后道:“没什么。” 苏雾许便懒得再探究,走到卫拂秋所在之地,与他道别。 玉惊晏正与卫拂秋下棋,沈南葭坐在一旁,托着腮,眸光亮晶晶地瞧着,满眼崇拜之色。 苏雾许还未说明来意,玉惊晏便笑着道:“苏少尊来得正好,我正与卫少尊说起来,近几日坊间流传着不少写你和卫少尊对抗魔兽的话本,苏少尊可要带几本回去瞧瞧?” 苏雾许从前没少被别人写进话本,对这些事早便习以为常,淡声道:“不必了,我是来向卫少尊道别的。” 说着看向沈南葭,“你要自己回去,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沈南葭左右看了看,最终站起身挪到苏雾许身侧,“我同少尊一起回去。” 苏雾许向卫拂秋道了别,便打开空间通道,回到云麓。 沈南葭向苏雾许道了谢,而后便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寝居,不知是去做什么。 郁矢算着时辰,要赶去罄山居听学,苏雾许叫住他,“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郁矢不明所以,走到苏雾许身侧。 苏雾许道:“我听闻你母亲的母族织锦族,最擅造织云锦?” 郁矢一愣,而后道:“是,不过织锦族现今人脉凋零,已造不出织云锦了。师尊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要一匹织云锦拿来做衣裳。”苏雾许看着青烟袅袅的茶杯,慢声道:“你去取来给我。” 郁矢抬眸,愕然看着苏雾许。 隔着一杯茶,白雾升腾起,又散开消失在空气里。 苏雾许神色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织锦族人脉凋零,如今世上仅存的织云锦,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苏雾许对他好,他也愿意为她付出,可事情涉及到母亲遗物,便让他产生了迟疑之心。 更何况...... 久远的几乎要被遗忘的记忆,又被勾了起来。 郁矢想起那个春日,苏雾许神色张扬,白色的绣鞋踩上他拿去祭奠母亲的鸢萝花。 唯独这件事,他始终无法释怀。 郁矢沉默着不说话,苏雾许便安静看着他,没再开口。 若说她从前还对郁矢注定会杀死她一事心有不甘,而今却觉得理所应当。 在原剧情中,云麓少尊对郁矢做了许多难以原谅的事,或许她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被郁矢抽取心焰,助他提高实力,攻上灵界,而后与卫拂秋决一死战。 郁矢斟酌良久,而后道:“好。” 他无法将母亲的遗物给苏雾许,但他知道一个人,能织出织云锦。 只是那个人,已经不织锦许久了。 苏雾许将郁矢面上的挣扎之色看在眼中,泡了一杯茶送至他眼前。 如今她为了回原世界不得已对他做那些过分之事,算是她欠他的,待她日后脱离系统,定会想办法为他改命。 金莲为证。 苏雾许递过来的茶清澈透亮,里头浮着一朵很小的金莲。 郁矢头一次见她泡这种茶。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朵金莲却顺着水流滑入他的口中。 在那一刹那,识海中仿佛多出了一缕羁绊,待他去探查,却什么也未曾查到。 郁矢放下茶杯,温声道:“师尊的茶很好喝。” 他不知道,在那一刹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明,对他许了一个诺言。 第二日,郁矢辞别苏雾许,从灵犀塔的传送阵返回春溪林。 苏雾许本就对郁矢心有愧疚,又经零零的怂恿,隐身悄无声息地跟上他。 春溪林虽名字听着生机勃勃,实则是贫瘠之地,唯一的景色便是秋日时灼灼如火的红枫林。 现下尚未入秋,放眼望去一片晶莹翠色,只是除此之外,再未见半点色彩。 郁矢行至山门前,立刻便被人恭敬地引进去。 苏雾许紧随其后,却撞在一道结界上。 零零小声道:“宿主,郁氏一族虽然落魄,但毕竟是魔族,底蕴还是有的。这道结界,能防止有人隐身恶意潜入,我们需得想个办法光明正大的进去。” 苏雾许目光一扫,瞥见一只鸟从高空之上掠过去,便变作小鸟的模样,飞跃而过。 果然再没结界拦她。 苏雾许一路跟着郁矢,飞到一个露天的高台上,放眼望去,高台上黑色石柱林立,每一根石柱上都绑着黑色锁链。 在高台正中央,站着一群身穿黑袍,形容枯槁的老人,为首之人是郁亭丰。 高台四周,则错落站着许多魔族人,老少都有。 苏雾许停在一棵枫树的树杈上,垂眸观察高台上的情况。 郁矢在一众或庆幸或担忧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走上高台,笔直地站着。 一道灵力朝他的膝盖打过去,被他反应迅速地侧身避开。 一击不中,郁亭丰恼怒道:“你这个不孝子,现在见到为父都不知行礼了?!你莫不是以为,苏少尊帮你了你一回,便会次次护着你吧?” 郁麟笑嘻嘻地道:“哥哥只怕是被苏少尊赶回来的,爹爹怎好再提他的伤心事?” 郁亭丰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厉,“你真是被苏少尊赶回来的?” 郁矢神情冷淡地道:“不是。” 郁麟大惊小怪地“啊”了一声,而后道:“哥哥莫怪,麟儿并非有意揣测,实在是平日里哥哥不常回族中,今日忽然回来,有些突兀。” “我不过回来取一样东西。”郁矢冷漠地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诸位如此大费周章,这次又要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郁麟惊呼:“哥哥,你怎可如此说话?!” 站在郁矢身前的黑袍长老,眉头具是一皱。 其中一位老妪站出来道:“族长说,少主罔顾血脉亲情,不救幼弟,且放任云麓少尊羞辱族长,可有此事?” “你们既然都站在此处了,还问我做什么?”郁矢神色嘲讽。 “看来确有此事。”老妪神色凝重,语重心长地道:“少主身为我族希望,却如此我行我素,不顾族中利益,便罚少主去往族中禁地反省罢。” 人群中的郁栖寒神色激动,正欲站出来争辩,被郁矢一个眼神扫了回去。 郁矢不再言语,转身大步前往禁地。 一只蝴蝶悄然飞向高台的石柱,苏雾许展翅跟上郁矢。 苏雾许识海中,零零愤愤不平地道:“虽然我早就知道郁矢的族人都是些丧心病狂的狗东西,但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过分......” 零零说着说着,察觉到苏雾许浑身冷气,小心翼翼地道:“宿主?” 苏雾许没应声。 零零说在她之前已有七任宿主,也就是说,在每一个轮回中,郁矢都会反复经历这些事情。 在那些轮回中,他重伤未愈,回到族中便受到族人的冷酷对待,而后被罚去族中禁地反省。 光是想想,苏雾许便觉得自己无法保持理智。 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书中反派,便注定要被如此对待? 至少在她眼里,郁矢是鲜活的,他每日都变着法地做吃食给她,还会在没有猫愿意同她亲近时,将穷奇放在她手中。 她头一次,如此强烈地产生了,想要救下一个人,改变他命运的想法。 郁矢被罚反省的地方是一个峡谷,穿过结界走进去,只觉得似乎整片天空都沉甸甸地压在了地上。 四下视野昏暗,更远的地方,横亘着一条长长的裂缝,魔气汹涌而出。 黑暗中,传来魔兽的怒吼声以及哗啦啦的翅膀扇动声响。 郁氏一族的禁地,竟是一个有着魔渊裂缝,并且被结界围住的峡谷。 他们将魔渊裂缝秘密藏在这里,要做什么? 郁矢似乎早便习惯,走进去找了一块黑色的巨石坐下来,双目无神地望着暗沉的天空。 翅膀煽动的声音由远及近,郁矢却未曾动一下,黑色的魔气中,飞出来一群长着灰白双翼的蝙蝠。 为首的蝙蝠见到郁矢,眼中闪过忌惮的神色,止住不动,旋即发出一声尖啸。 蝙蝠们张开血盆大口,喷吐出雾气,四周的空间忽然因这大片的雾气而开始震颤。 零零大声道:“宿主小心,这是幻雾,会将人卷进幻境!” 坐在巨石上的郁矢,瞧见四周震颤的空间,忽然勾唇,轻嗤一声。 第33章 幻境 眼前场景倏忽变幻, 待雾气散去,苏雾许发觉自己已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内,想来是被拖入了幻境。 苏雾许正欲抬手暴力破除幻境, 忽然听见一JSG道稚嫩的少年嗓音。 “娘亲, 每一个人年满六岁, 都要被抽取心焰吗?” 动作一顿,苏雾许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在她身前不远处是一片红枫林, 一个温婉的妇人牵着小男孩慢慢地走过来。 小男孩眉目精致,已依稀能看出长大后的样子, 是郁矢。 他仰着头,满脸认真之色。 他们似乎没看见苏雾许,径直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妇人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郁矢的头,温柔地道:“每一个魔族年满六岁,都会被抽取心焰。” 苏雾许掌心凝聚的灵力消散, 跟上郁矢和宛鸢萝。 小郁矢脸上闪过不解之色,问:“为何只是魔族?” 宛鸢萝犹豫片刻,慢声道:“上古时期, 天地初开, 产生了三大种族。” “我知道我知道。”小郁矢抢着答道:“能沟通天之力的灵族, 能沟通地之力的魔族,以及介于灵族和魔族之间,依靠灵力来修习的人族,先生上课讲过的。” “嗯。”宛鸢萝点了点头, 柔声道:“灵族和魔族实力相当, 共同治理天下, 而后却产生分歧, 引发战争。” “魔族战败, 被灵族封印于九幽,为了镇压魔族,灵族在灵界与九幽之间开辟了一个空间,也就是我们如今所处的凡尘界。人族受命当九幽之地的守门人,设四大宗,每个宗门内都有由灵族赐下的灵物,定期降下福泽。” 前方不远处已经隐约可见黑色石柱,小郁矢顿住脚步,握紧宛鸢萝的手,“魔族被封印于九幽,为何我们还在凡尘界?” 宛鸢萝拨了拨小郁矢脸颊边的碎发,轻声细语地道:“魔族战败,被封印于九幽,但也有一支魔族,早早地便投诚灵族,并未被封印,也就是我们郁氏一族。” “投诚?”小郁矢撇了撇嘴,“就算投诚了,以灵族那些人小气的性子,定容不下我们,所以才要抽取我们的心焰。先生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宛鸢萝笑着摇头,“先生说得不对。万物有灵,即便种族不同,也可以友善相处。只是人心复杂,难免会起冲突。” 宛鸢萝蹲下身,理了理郁矢的衣襟,对他道:“答应娘亲,永远不要失了向善之心,可好?” 小郁矢郑重地点头:“好,娘亲说的我都答应。” 宛鸢萝笑了笑,摸了摸小郁矢的头,“好孩子,去吧,娘亲在这里等着你。” 苏雾许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情复杂。 年幼的郁矢,曾有一颗最干净的赤子之心。 郁矢已经走上高台,忽视四周一张张哭泣的脸,脚步坚定地走向高台正中的白衣仙君。 是卫拂秋。 苏雾许看见卫拂秋伸出手,一指点在郁矢的胸口。 一团明亮的金红色火焰从郁矢胸口飞出来,卫拂秋眉梢轻挑,眸中闪过诧异之色,随即便捏住那团心焰,放进一个透明的玉盒中。 高台之下,郁亭丰及一众长老的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苏雾许凝视着那团明亮的心焰,眉心轻蹙。 魔族血脉也分三六九等,以郁矢的心焰来看,他的血脉是最高等级的魔神血脉。 郁氏一族想必便是看重了这一点,才拿他当继承人培养,甚至不惜献祭也要让郁矢重新凝聚心焰。 画面一转,郁矢穿着少主的服饰,坐在垂柳下,问树下正在调音的宛鸢萝,“娘亲,今日爹爹说我是族中的希望,什么是希望?” 宛鸢萝手一颤,弹错了一个音,但她面对郁矢,却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希望便是......夜色里灼人的火,雪地里的太阳,冬天的花,是温暖而明亮的东西。” 郁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道:“那我只做娘亲一个人的希望,做族中的希望太累了,今日爹爹说,让我从明日起便跟着长老们修行,可是我想跟着娘亲学琴。” “那娘亲现在教你可好?”宛鸢萝笑了笑,开始教郁矢辨音。 她教得很仔细,末了握着郁矢的手,带着他弹一首最简单的曲子。 忽然,郁亭丰从门外大步走进来,看见眼前的场景,眉头便狠狠皱起。 “他可是族中的少主,怎可跟着你学这些无用的东西?!”郁亭丰怒气冲冲地冲着宛鸢萝吼了一声,而后便举起琴,狠狠地砸下。 琴被摔得四分五裂,宛鸢红着眼怒视郁亭丰,同时伸手捂住了郁矢的眼睛。 郁矢倔强地掰开宛鸢萝的手,而后对郁亭丰冷淡地道:“是我自己要学,与娘亲无关。” “不准学!”郁亭丰很不讲道理,转而对宛鸢萝道:“你身为他的母亲,更该为他的未来着想,如今魔族式微,唯有提高实力,才能让他保住性命!” “为他着想?”宛鸢萝的面上浮现嘲讽的神色,一字一句道:“郁亭丰,你何必找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罢了!” “你!”郁亭丰恼羞成怒,气得伸手指着宛鸢萝。 宛鸢萝没理他,弯下腰,对郁矢道:“爹爹和娘亲有话说,你出去找明意姑姑玩。” 郁矢捏着宛鸢萝的衣袖,不肯松开。 “听话。”宛鸢萝对郁矢笑了笑,轻轻推了他一把。 郁矢抿了抿唇,见宛鸢萝态度坚决,只好捡起地上的碎裂的琴,抱着琴走出了院子。 苏雾许一路跟着郁矢,来到红枫林。 郁矢来到僻静之地,沉默着,缓慢地去拼凑碎裂的琴,尝试用灵力修复,但琴破得实在太厉害,他修为又低,拼了小半个时辰也未曾拼好。 苏雾许神色一动,走出去。 空气泛起涟漪,零零忙不迭地拉住苏雾许,劝她:“宿主,你如果强行改变幻境走向,神魂会受到损伤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打碎幻境。” 苏雾许不为所动,“放开。” 她何尝不知打碎幻境是最快的方法,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郁矢,她却不自觉地想走过去,帮他一把。 现实中她必须违背自己的意愿让郁矢成功黑化,唯有在幻境中,她能短暂地遵从自己的意愿。 零零见苏雾许神色坚决,讪讪地松开爪子。 空气中涟漪越扩越大,苏雾许强行让自己在幻境中显露身形,走到郁矢面前。 她突然出现,幼年的郁矢神色惊愕地看着她,随即便抱紧了怀中的破琴。 苏雾许蹲下身,放柔了声音:“你不要怕,我没有恶意,我能帮你修好它。” 郁矢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苏雾许笑了笑,伸手一点,郁矢怀中的琴忽然飞上半空,在灵力的牵引下,一点点拼合完全,又落在他的手中。 郁矢抱着琴看了又看,眉眼间掠过欣喜之色。 他看着苏雾许,神色认真地问:“你是神仙吗?” “神仙?” “娘亲说,神仙能听见每一个人心里的愿望,然后忽然出现,替人们实现愿望。我方才在想,如果有人能帮我修好琴就好了,你就出现了。” 苏雾许笑了笑,“我不是神仙,我是你的师尊。” 郁矢纠结地皱起眉毛,“可是我并未拜过师。” 苏雾许诚实地道:“再过十余年,你会上云麓,拜我为师。” 郁矢眨了眨眼,斟酌片刻,轻声唤道:“师尊。” “你不怕我骗你?”苏雾许笑着问。 郁矢诚恳地道:“我觉得师尊不是坏人,不会骗我。” 苏雾许怔了一下,望着郁矢稚嫩却真诚的眉眼,轻声问:“你想学琴吗?” 郁矢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爹爹不让我学。” “你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做自己喜欢的事。”苏雾许语调随意,抬手一挥,一张琴桌与一方矮凳凭空出现。 在苏雾许含笑的目光中,郁矢将琴放在琴桌上,坐在矮凳上,手指堪堪触碰到琴弦,一双温暖的手便覆了上来。 苏雾许带着他,弹了一首《流光曲》。 两人离得很近,郁矢能闻到苏雾许身上清冽的莲花香气。 很暖很好闻,恰如娘亲所说,像夜色里灼人的火,雪地里的太阳,冬天的花。 一曲弹毕,郁矢向苏雾许道谢,而后与她道别。 临行前,他问:“明日师尊还会在吗?” 苏雾许无视零零在识海中的咆哮,笑着答他:“在。” 第二日,郁矢跟着族中长老修行。 修行的地点是一片荒芜的森林,常有妖兽出没,长老给了他一个任务,独自一个人在森林中待三天。 在郁矢杀死一只狼妖,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时,他听见笑声。 稀疏的枝叶间,苏雾许坐在树上,裙摆层叠垂下,正看着他,眉眼间尽是明媚笑意。 郁矢莫名脸热,拘谨地道:“师尊,弟子实力不济......” “与实力无关,我是看你像只小花猫,才笑的。”苏雾许答得随意,从树上一跃而下,随手折了一根树枝。 苏雾许握着树枝,点了点狼妖的尸体,“你方才与它打斗时,毫无章法,全靠蛮力,是以赢得并不轻松。” 她简短地分析完郁矢JSG的缺陷,而后便开始教他正确的打法。 郁矢学得很快,到了歇息的时候,抓了几条鱼烤好,递给苏雾许。 连零零也从识海中出来,拿了一条鱼咬了一口,而后便全吐出来。 苏雾许看了看手中的鱼,迟疑着没有吃。 郁矢咬了一口自己烤的鱼,随即便面色难看地吐出来,将苏雾许手中的鱼也抢了。 “师尊别吃了,实在是难以下口。” 苏雾许奇道:“你不会?” 郁矢道:“我不曾学过,但我看娘亲是这么烤的,谁知……谁知烤出来竟如此难吃。” 他说着,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自责:“师尊劳累一日,我却没什么能招待师尊的......” “无妨。”苏雾许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储物镯中拿出几盘点心,当作午饭。 经此一事,三日后郁矢回去,找宛鸢萝学了厨艺。 郁矢的修行任务很重,大半的时间都是待在不同的地点猎杀妖兽,修为飞速提高的同时,厨艺也越来越精湛。 幻境中的时间并不固定,苏雾许跟随郁矢在幻境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件,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他的成长历程。 昔日那个心怀纯善的稚子,逐渐变得冷漠而阴郁,只是唯有在面对她时,依旧会保持温柔的笑容,唤她一声“师尊”。 时间飞速流转,苏雾许再见到郁矢时,是在一个深夜。 暴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郁亭丰站在郁矢身前,声音中透着狠厉:“法阵已成,你今日必须去!” 郁矢神色淡漠,凉薄地道:“若我不去呢?” “你若不去,你该知道你的母亲是什么下场!我在焚灵台等你。”郁亭丰冷漠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郁矢看着他的背影,唇瓣紧抿。 他走到雨下,站了很久,而后回望旁侧亮着灯火的屋舍,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般,独自一人走向浓稠的黑夜。 苏雾许撑伞立于郁矢身前,伞微微倾斜,挡住雨。 “你真的想去吗?”她问。 水珠从郁矢的发梢滚落下来,他的睫毛颤了颤,哑声道:“我还以为,师尊不会再来了。” “这是幻境,时间并不固定。”苏雾许语调淡淡,又问了一遍,“你想去吗?” 郁矢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我......不想去。” 可是他不得不去,他没得选。 “好。”苏雾许笑了笑,抬起手,蝶群翩然从她指尖飞出,如焰火般冲上夜空。 “我也快到极限了,你该醒了。” 郁矢迷茫地看向苏雾许,她扬唇浅笑,身后连绵的雨珠忽然在一瞬间骤停,而后,整片空间开始碎裂。 “师尊!” 郁矢猛地睁开眼,目之所急,是阴暗的天空,成群的蝙蝠。 郁矢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恍惚地想起来,他被拖进了幻境。 他常来禁地,对陷入幻境一事早已习惯,甚至有时会故意进幻境,想再看一看娘亲的脸。 可是这一次,他的幻境里出现了苏雾许。 苏雾许替他修复好碎裂的琴,教他如何与魔兽打斗,帮他捉弄郁亭丰,还数次救他。 幻境只会由真实发生过的事幻化而成,苏雾许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他的幻境里。 唯有一种可能,苏雾许,跟着他进了禁地。 郁矢站起身,四处寻找。 期间有魔兽想来攻击他,被他雷厉风行地砍成两半。其余的魔兽见他如此凶残,全都踌躇不前。 忽地,郁矢顿住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树下,有一只金色的小鸟,小鸟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周身泛着浅金色的灵光,让一众魔兽不敢靠近。 郁矢指尖一颤,走过去,轻柔地捧起小鸟。 第34章 偏爱 苏雾许醒来时, 发觉自己正被郁矢护在怀里。 少年胸膛温热,隔着衣料烙着她的后背。 苏雾许尝试从郁矢怀中飞出去,但苦于身上一点力气也无, 扑腾了两下, 甚至还往郁矢怀里又滑下去了寸许。 郁矢抽空扶了她一把, 眉眼凌厉,对上身前巨大的青鸟。 苏雾许暂时安分下来, 尝试变回人身,却发觉自己无法调动灵力, 单只是心念一动,识海中便传来细密的疼痛感。 零零趴在苏雾许的识海中,有气无力地道:“宿主,别白费力气了。你强行在幻境中陪了郁矢那么久,识海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 现在连我也没办法出去。” 苏雾许早便料到有此后果,忍着痛将神识探入储物镯,想拿一颗修复识海的丹药出来, 神识堪堪碰到储物镯的禁制, 却被挡住。 零零生无可恋地翻了个身, “看样子只能等识海自我修复了。宿主,方才你昏迷,若非郁矢捡到你,你就要被魔兽吃了。” “他怎么会捡我?”郁矢与青鸟打斗得激烈, 苏雾许抽空看了一眼, 将自己乱糟糟的羽毛理顺。 “我也不知, 宿主, 你说他不会认出你了吧?” 苏雾许摇头:“应当不会, 我如今的样子,他没理由认出我。” “也是。”零零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你推大反派挡魔兽在先,夺他母亲遗物在后,他若是认出你,铁定将你剥皮拆骨,以解心头之恨。” 一人一鼠交谈间,郁矢与青鸟的战斗接近尾声,郁矢一剑斩过去,青鸟轰然坠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苏雾许窝在郁矢怀里,看见他走近青鸟,将它身上最细软的毛拔下来,用水洗净,又用灵力烘干。 紧接着,郁矢从介子囊中拿出一个竹篮,垫了一个软垫上去,铺上青鸟的羽毛,又在上头铺了一块白色的锦缎。 郁矢手捧着苏雾许,将她放进临时做好的窝里。 锦缎很柔软,踩上去如同踩在云朵上,苏雾许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决定日后对郁矢好一些。 零零感概道:“看不出来大反派竟如此有爱心。” 苏雾许懒洋洋地道:“许是一直记着他母亲的话,心存善意吧。” 郁矢安置好苏雾许,又在篮子上布置了一个法阵,便去捡了枯枝,准备烤肉给苏雾许吃。 在幻境中,郁矢的神识一直附在年幼的自己身上,虽无法控制言行,可苏雾许做的所有事,他都知道。 不知为何,幻境中的苏雾许对他格外地好,也不曾刻意疏远。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自私地想着若是幻境永不结束该多好,这样他就永远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娘亲偏爱他,师尊也偏爱他。 郁矢生好火,把处理好的青鸟肉用灵力架在火上烤。 夜间湿气重,他把篮子提过来,放在离火堆稍近的地方。 苏雾许安静地坐在篮子里,眼眸半阖,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样。 强行干预幻境走向会让神识受损,苏雾许如今应当无法变回人身,也无法使用灵力。 以苏雾许的性子,一定不希望被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是以郁矢故意假装没认出苏雾许,把她当普通的鸟看待。 肉很快被烤得滋滋冒油,苏雾许被香味吸引,勉强打起精神来。 郁矢将肉放至适宜的温度,而后切碎,装在盘子里放到苏雾许身前。 苏雾许用尖尖的鸟喙啄肉吃,她此刻虽然是鸟,吃相却极为文雅,头上有一小撮羽毛不安分地翘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郁矢觉得变成鸟的苏雾许很可爱,一时没忍住,伸手按住她头上翘起来的羽毛。 苏雾许动作一顿,目光凉凉地看着郁矢。 这逆徒竟敢摸她的头! 苏雾许本想啄郁矢一口,又想起郁矢不知道自己变成鸟,便宽宏大量地没有同他计较。 郁矢见苏雾许目光不善,手顺着往下理了理她的羽毛,欲盖弥彰地道:“你的羽毛翘起来了,我帮你理理。” 苏雾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低头继续吃烤肉。 这鸟儿的身体着实麻烦,她得想个办法尽快变回来。 郁矢一连在禁地待了七日,这七日,他每日的日常是与魔兽打架,而后变着法给苏雾许做好吃的。 因着苏雾许现在是鸟,郁矢有恃无恐,开始做些大逆不道之事。 比如美名其曰给苏雾许梳羽毛,实则借机玩她头上总是翘起来的羽毛。 苏雾许几次都想把他逐出师门,碍于自己现在是鸟,只能象征性地啄他几口。 再比如将苏雾许掉的羽毛收集起来,编成一个小花环的样式,还在上头插了几朵花,挂在苏雾许的篮子边上。 苏雾许时常怀疑郁矢是故意的,想借此嘲笑她总是掉毛。 苏雾许跟着郁矢在禁地四处游荡,概因郁矢从前常来,有些魔兽对他颇为忌惮,不会主动上前攻击。 郁矢以一己之力,将反思变得和踏青游玩似的。 苏雾许在湖边发现了可以修复识海的灵元果,是一种朱红色的果子,一颗树上结了七八个,本来被一只双头蛇守着,郁矢来后便将它喂了总是虎视眈眈跟着他们的蝙蝠群。 夜里,苏雾许趁郁矢睡着,强打着精神去摘果子。 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她的识海JSG恢复了些许,能使用一些小法术。 苏雾许轻盈地飞向灵元果,小心地避开树上的荆棘,凝出一道风刃去割树上的果子。 果子掉下来,苏雾许用灵力托着返回郁矢给她搭的窝,从郁矢给她准备的介子囊里拿出水来,准备洗一洗。 夜色之中,一道残影倏地闪过,一把夺过苏雾许的果子飞远。 “啾!”苏雾许气得头上的羽毛都翘起来一根,打出一道风刃去追黑影。 若非她现今是鸟的样子,哪轮得到一只小小的蝙蝠和她抢东西吃! 蝙蝠速度很快,苏雾许如今能调动的灵力有限,风刃速度不及蝙蝠,追不上。 偏生那只蝙蝠还回过头来,抱着红彤彤的果子咬了一口,冲她咧嘴一笑。 苏雾许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强行调动灵力杀了那只该死的蝙蝠,一道灵力倏然朝着蝙蝠打过去,贯胸而出,将它牢牢钉在树上。 蝙蝠的嘴大大咧着,眼睛里,嘲弄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 苏雾许回过头,看见郁矢不知何时醒了,小心地把她捧起来,替她理顺翘起来的羽毛。 他指着蝙蝠怀中的果子,嗓音轻柔地道:“你要吃那个?” 苏雾许矜持地点了下头。 郁矢眸光闪烁,将苏雾许放回窝里,走向灵元果树。 他将灵元果全摘下来,一共七个,洗干净放在碟子里,拿了一个递给苏雾许。 苏雾许抱着灵元果小口小口地吃,感觉自己破损的识海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润泽着,暖洋洋的很舒服。 郁矢将剩下的灵元果收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这是灵果,你不能多吃,每日只能吃一个。” 他怀着私心,自私地想像这般毫无距离地和苏雾许多相处几日,如同在幻境中一样。 若是苏雾许恢复人身,定会向从前一样疏远他。 苏雾许对郁矢怒目而视,郁矢心硬如铁,不再看她,靠在巨石上闭上眼睛。 苏雾许看了看自己柔软舒适的小窝,又看了看郁矢身下草编的蒲团,眸子闪了闪,决定看在他对自己很好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苏雾许躺在篮子里,困意袭上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靠在巨石上的郁矢,睁开眼睛,垂眸凝视苏雾许良久,而后伸手,在她窝上布了一个防御法阵和一道隔音结界。 做完这一切,郁矢起身,走向黑色雾气中,虎视眈眈的蝙蝠群。 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魔气沸腾翻滚,蝙蝠群凄厉的叫声响彻天地。 郁矢从火海中走出来,来至湖边,漠然将手臂上被蝙蝠毒液腐蚀的腐肉剜去,缠上绷带,又将自己身上的血迹全都洗净,换了身衣服。 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袖口用金线绣的莲纹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他敛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戾气,回到苏雾许身边时,已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苏雾许早上醒来时,发现郁矢带着她换了个地方。 此处稀稀落落长着几颗黑色的树,地上的草丛里零星开着几朵小白花。 苏雾许习惯性地往四周一看,发现蝙蝠群不知为何不见了。 没有蝙蝠每日在身边盯着,苏雾许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苏雾许用郁矢倒给她的灵泉梳洗羽毛,郁矢则一如既往给她的窝换上新的软垫和锦缎。 忽然,郁矢神色一凛,动作飞快地把苏雾许的窝放进介子囊中,又将苏雾许放进灵兽空间里。 灵兽空间里,穷奇正趴在地上和小草精玩,见苏雾许进来,便好奇地想过来舔她,被小草精死死地抱着腿。 苏雾许神色冷厉地看了穷奇一眼,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通过系统观察外面的情况。 穷奇不明白小草精为何不许它和新伙伴打招呼,但触及到苏雾许的眼神,不知为何便有些发怵,乖乖地待着不敢动。 外界雾蒙蒙的天穹下,凭空出现三个身穿黑袍的老人。 为首的是那日罚郁矢在禁地反省的老妪,老妪向郁矢点了点头,嗓音沙哑地道:“昨夜我观禁地起火,可是少主擅自用了红莲业火?” 郁矢冷淡地道:“不是我,是魔渊裂缝中的朱雀。” 老妪探究地看了郁矢片刻,见他神色坦荡,便打消了怀疑,但仍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少主体内的心焰是由禁术凝聚,强行使用红莲业火会伤及根本,若非万不得已,少主还是不用为好。” “我自然知晓,不劳大长老费心。” 郁矢态度冷漠,大长老却似早已习惯,神色如常地道:“近几日周边部族对我族北面的隐雾沼虎视眈眈,大有争抢之势,少主身为未来族长,理应为族中分忧。” 郁矢唇边露出一点嘲讽笑意,“我如今还在反省,只怕无法为族中分忧。” “从现在起,少主不必再反省了。”大长老神色平静,语重心长地道:“族中对少主严苛,也是为了少主好,无论如何,少主都是我族未来的族长,是族中的希望。” 郁矢眉目间闪过不耐烦的神色,冷声道:“大长老需要我如何为族中分忧,不妨直说。” 话说到这份上,大长老索性不再遮掩,一板一眼地道:“听闻云麓少尊颇为器重少主,少主大可请云麓少尊对周边部族施压,打消他们的不轨之心。” “大长老说错了,云麓少尊娇纵任性,收我做弟子,并非是器重,只是觉得好玩。”郁矢垂眸,遮住眼底晦色。 苏雾许待他极好,他不愿利用她。 识海中的零零对苏雾许道:“宿主,我就说郁矢只是表面温顺吧?你在他眼里还是嚣张跋扈,以逗弄他人取乐的云麓少尊。” “这说明我任务做得很成功。”苏雾许语调淡然。 从一开始,她便告诉过郁矢,她收他做弟子是为了好玩。 她从没想过要让郁矢对她感恩戴德。 大长老如朽木断裂的苍老声音又缓缓响起:“虽说是出于玩乐,但少主到底也是云麓少尊的弟子,若她不肯帮,少主手里,不是还有【牵丝】作为筹码么?” 郁矢神色一变,而后嘲讽地道:“何时郁氏一族也沦落到,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去换取平安的地步了?” “卑鄙?”大长老缓缓抬眼,带笑的浑浊的眼睛看向郁矢,“昔日族中决定在云麓少尊身上下【牵丝】时,少主也是同意的。” 郁矢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他那时,对苏雾许满心厌恶,只当她是仇人...... 大长老将郁矢的反应看在眼里,仿佛将他看透般,沉声道:“容老身提醒少主一句,少主是族中的刀,既是刀,便不该有多余的感情。收起你那些无用的恻隐之心,以族中大业为重!” “少主体内心焰不稳,唯有取得云麓少尊的心焰加以融合,才能真正激发少主体内的魔神血脉。” 大长老直视郁矢,一字一句提醒道:“少主,莫要忘了你如今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也莫要忘了焚灵台上那牺牲自我的四十九人!” “我不会忘。”郁矢低着头,声音低沉而冷冽,径直从大长老身旁走过去,“也请大长老不要忘记,郁氏一族的未来,掌握在我的手中。” 大长老没料到郁矢会这般说,瞪圆了眼睛,气得浑身发抖。 郁矢不曾回头,出了禁地,便直奔自己的府邸。 郁矢走进一座花草葱茏的小院,在院中柳树下沉默地坐了许久,而后打开灵兽空间,将苏雾许捧出来,放进篮子里。 灵兽空间无主人的允许无法窥视外界情况,他还不知苏雾许早便通过系统将一切尽收眼底。 郁矢心有愧疚,斟酌良久,将剩下的六个灵元果拿出来,全摆在苏雾许面前。 他温柔地将她头上翘起来的羽毛理顺,道:“吃吧。” 吃完变回原身,做回她高高在上的云麓少尊,而非他身边的一只囚鸟。 他如此卑劣,怎敢再奢求她的偏爱? 苏雾许不知郁矢心中所想,只以为他受族人威胁,心情不佳。 她没去管那颗红色的元灵果,四处看了看,看到篮子上挂的羽毛花环,便走过去叼起来,放到郁矢手心里。 郁矢愕然看着手心的花环,许久没有动作。 苏雾许想了想,又把自己身前六个灵元果全推到郁矢身前。 她变为鸟后,体型并不大,做完这一切,便气喘吁吁地躺回窝里。 她从来不知,哄人竟是个力气活。 郁氏一族对郁矢的所作所为着实过分,等她做完后面的关键剧情任务,一定要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成灰。 郁矢怎么说也是她的弟子,她的弟子,只有她自己能欺负。 第35章 礼物 郁矢垂下眼睫, 安静看着桌上的羽毛花环和灵元果。 羽毛花环是他闲暇时随手做的,不知为何,与苏雾许在一处, 总能让他想起幼年之事, 便一时心血来潮, 捡了苏雾许掉下来的羽毛做成了花环。 他原以为苏雾许会同其它女子一样喜欢这些精致的小东西,谁知苏雾许在看到花环的第一眼JSG, 便对他怒目而视。 他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惹苏雾许嫌弃,便又拆了重新编, 这次苏雾许倒是没再瞪他,只是躺在篮子里,一副没精打采不想理会的样子。 眼下这个花环便安静地躺在他身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拿起来。 苏雾许将自己珍贵的羽毛和能让她变回人身的灵元果送给了他。 郁矢伸手,珍而重之地拿起那个羽毛花环, 小心地收好,随即将灵元果推至苏雾许身前。 他的眼睛里露出笑意,嗓音温柔, 一字一句郑重道:“谢谢你。” 从此刻起, 他愿意同她和解, 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苏雾许见郁矢不似方才那般低沉,自觉任务已经完成,随意一点头, 开始吃桌子上的灵元果。 她本打算再想别的办法修复识海, 但既然郁矢不要, 便算省事, 不必再去找。 灵元果汁水饱满, 吃起来很甜,苏雾许吃完一个,见郁矢没阻止,便连着将六个灵元果全都吃了。 破损的识海在灵元果的润泽下,缓慢修复,重又恢复生机。 郁矢等苏雾许吃好,替她擦了擦嘴和胸前被汁水沾到的羽毛,捧着她往外走。 苏雾许吃得很饱,加之识海修复很费精力,趴在郁矢手中昏昏欲睡。 叮当。 叮当。 半梦半醒间,苏雾许听见清脆的铃声,一下接着一下,一连串的铃声回荡开。 苏雾许掀起眼帘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郁矢不知何时已带着她来到一座四合小院,院中檐廊下挂满了缀着红色丝带的风铃,随风轻晃,叮叮当当地响。 院中种了一棵粗壮的银杏,树梢上也挂着风铃,一个女人坐在树下,手指灵巧地翻飞,一个如意结在她手中逐渐成型。 女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朝郁矢看来,面上流露出惊喜的笑意。 “前几日我听闻大长老罚少主去禁地反省,今日总算是准许少主出来了。” 女人将如意结放下,高兴地站起身,去屋子里拿了茶具,给郁矢泡茶,“少主请坐。” “明意姑姑,你坐着,我来便好。”郁矢接过女人手中的茶壶,倒了三杯茶。 零零调出女人的资料,给苏雾许科普,“宿主,这是郁矢母亲的陪嫁丫鬟,宛明意,从小看着郁矢长大,也算是他的半个娘亲了。” 苏雾许点头,看见郁矢将倒好的茶递给宛明意,宛明意笑着接过。 “少主怎么倒了三杯,莫非还有人要来?” “还有她。”郁矢将苏雾许放在桌上,将茶杯放在她身前,才端起剩下的那杯茶,轻抿一口。 宛明意的目光落在苏雾许身上,笑着道:“少主这只鸟儿好看得紧,浑身金灿灿的。” 郁矢也看向苏雾许,温声道:“是很好看。明意姑姑,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少主请说。”宛明意拿起桌上未完成的如意结开始编制,往里头加了几根细细的金线。 郁矢犹豫片刻,道:“我想请明意姑姑,织一匹云纱锦。” 宛明意动作一顿,抬眸道:“既是少主的请求,我织便是。只是少主要云纱锦做什么,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不是。”郁矢飞快否认,瞟了安静吃茶的苏雾许一眼,解释道:“是师尊想要云纱锦。” “苏少尊想要?”宛明意眉头微皱,语气严肃地问:“少主,你同我说实话,苏少尊待你到底好不好?昔年她来春溪林,踩你......” “明意姑姑。”郁矢出声打断宛明意,认真地道:“往事不必再提,师尊待我很好,姑姑不用担心。” “那便好。”宛明意没再深究,转而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如意结上,柔声道:“少主三日后来取便可。” 零零砸了砸嘴,“我还以为郁矢会在宛明意面前痛骂宿主一顿,没想到他竟这般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了。” “怎么,你很想听他骂我?”苏雾许嗓音寒凉。 郁矢这般说,应当是不想宛明意担心。 “怎么会?”零零拍着胸脯,大义凛然地道:“我只是在想,若是他骂宿主,我一定跳出去咬他。” “那方才他在大长老面前骂我,怎么不见你跳出去咬他?”苏雾许不冷不淡地道。 零零讪讪地笑了笑,趴在苏雾许识海中装死。 宛明意很快把如意结编好,笑着递给苏雾许,“来,给你的。” 苏雾许一怔。 红金色的如意结,编得精巧,尾端流苏随风微晃,好看极了。 可是给她做什么? “少主的灵宠应当能听懂我说话吧?”宛明意见苏雾许没有反应,奇怪地瞧着她。 这么漂亮的鸟,不会灵智未开吧? “能听懂。明意姑姑,她不是我的灵宠,是我在禁地中捡来的。”郁矢求生欲满点,解释完,便问:“姑姑给她如意结做什么?” 宛明意真诚地道:“我见少主如此珍视这只鸟,想着少主该是极喜欢她的,便顺手做一个如意结给她,希望她和少主以后都能平安喜乐。” “谢谢姑姑。”郁矢垂眸看向苏雾许,罕见地有些紧张。 苏雾许一向挑剔,身上衣饰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灵宝,不知她是否会要这个如意结? 如意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苏雾许伸出爪子,抓住尾端的流苏。 比起那些昂贵精致的礼物,她更喜欢眼前这个,不带任何目的,饱含祝愿的如意结。 见苏雾许收下如意结,郁矢弯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苏雾许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在宛明意的居所用过早膳,郁矢陪着她上街去置办东西。 春溪林的集市非常热闹,人来人往,郁矢将苏雾许放在怀中小心护着,仍不放心又加了一道结界。 宛明意去绣坊取前几日定制的针线,郁矢在绣坊大堂内等着,四下看了看,买了几套时下盛行的衣裙。 零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道:“宿主,我看那衣裙的款式不像是买给宛明意的,你说郁矢不会是买给沈南葭的吧?” 苏雾许看着那些衣裙,若有所思地道:“按理说,我已经在尽量避免郁矢与沈南葭产生交集,莫非是书中世界的不可抗力,让他按照原定剧情对沈南葭产生了好感?”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零零咬着爪子,急急地道:“可若是这样,我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 “不会白费。”苏雾许很冷静,有条不紊地道:“若只是书中世界意志的干涉,郁矢对沈南葭的好感不会像之前那般深,我只需让他死心便可。” 零零倒吸一口凉气,“宿主莫非是要......辣手摧花?” “沈南葭与我无冤无仇,我不会对她如何。”苏雾许语调淡淡,耐着性子解释:“沈南葭喜欢卫拂秋,我们只需撮合她与卫拂秋在一起便可,到那时,郁矢自然会死心。” 零零眨巴眨巴眼睛,本想说人类的感情并不像苏雾许想的这般简单,但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鼠鼠生存手册第一条:宿主说什么都是对的! 宛明意很快取好针线,二人沿着长街闲逛,郁矢买了很多点心,馋得零零直流口水。 置办好所需物品,郁矢将宛明意送回小院,回了自己的宅邸。 郁矢将点心和苏雾许放在桌上,自己则转身去了后厨。 趁他不在,零零从苏雾许识海中出来,偷偷拿了一块点心。 郁矢很快端着几个盘子出来,拆开包装,瞥见里面明显少了一块的点心时,眉梢微挑,随即若无其事地把点心全放进盘子里,推至苏雾许身前。 苏雾许在零零羡慕的目光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点心。 零零咬着爪子,眼含热泪,头一次嫌弃自己不是鸟。 苏雾许安静地吃着点心,郁矢宅邸的门忽然被敲响。 郁矢皱了皱眉,冷着脸去开门。 大门打开,郁麟旁若无人地走进院子,一面走一面感概:“哥哥这日子过得好生舒服,在宅邸四周下满禁制,无人打扰,自然也不必管我郁氏一族的存亡。” 一柄灵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在郁麟身前的地上,郁矢冷淡地道:“少说废话。” “看来哥哥还真是讨厌我,连让我参观宅邸都不肯。”郁麟顿住脚步,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哥哥,族中长老让我来问你,请苏少尊施压一事,考虑得如何?” 郁矢瞥了一眼正吃着点心的苏雾许,神色冷厉地道:“三日内,我会让周边部族不敢再对雾隐沼生出任何觊觎之心。” “哦?这便是哥哥做的决定么?我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一向杀伐果决的哥哥,变得如此心慈手软了?”郁麟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郁矢。 “与你无关。”数十柄灵剑从郁麟周身的空气中显露出来,郁矢冷冷地道:“不送。” 郁麟眸中闪过忌惮之色,又回过头来,笑着道:“哥哥这只鸟不错,若哥哥不幸死在雾隐沼,这只鸟便是我的了。她的羽毛JSG这样艳丽,拿来做挂饰一定很好看。” 唰唰唰。 数十柄灵剑齐齐朝郁麟刺去,郁麟狼狈地闪身避开,手臂被划出一道血痕。 郁矢音色寒凉:“我的东西,你最好别动。” 郁麟捂着受伤的手臂,恼怒地瞪了郁矢一眼,冲出宅邸,看样子是去找郁亭丰告状。 苏雾许吃完点心,抖了抖羽毛,懒洋洋地瞥了郁麟一眼。 当天夜里,郁矢叫来郁栖寒及几个郁氏一族的弟子,集结人马,前往雾隐沼。 许是此行危险,郁矢并未带着苏雾许,而是将她留在自己房中,在她身侧放了很多吃的。 待郁矢走后,苏雾许变回原身,寻着气息,来到郁麟宅邸前。 宅邸中灯火通明,院子里,一个美艳的妇人正将郁麟揽在怀中,哭得梨花带雨,郁亭丰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并承诺一定会惩治郁矢。 苏雾许眼眸微垂,一缕灵力悄无声息没入郁麟眉心。 郁麟脸上的笑意一僵,眸子有片刻涣散,旋即便似看到什么可怕之物般,跳起来连连后退,惊恐地道:“你别过来!!!” 妇人一惊,试探着上前去,“麟儿,你怎么了?” “别过来!!!”郁麟瞪着眼睛大声叫起来,叫着叫着,又哭起来,“我错了,不要过来,啊啊啊......” 郁亭丰和妇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不知所措,在他们愣神之际,郁麟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刀,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剜下去。 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苏雾许漠然看着,弯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想拿她的羽毛做挂饰,她便也让他尝尝与拔羽之痛相近的痛苦。 目睹一切的零零,不忍直视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鼠鼠生存手册第二条:惹谁都不能惹宿主。 苏雾许收回视线,坐着云团飞向雾隐沼。 雾隐沼内毒雾弥漫,沼泽遍地,虽是凶险之处,却因资源丰富,引得不少部族争抢。 郁矢带着部下埋伏在沼泽边,看到有部族想偷偷潜入雾隐沼,便派人去拦截。 他们熟知地形,三两下便将其他部族的人打进沼泽中,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三日后,几个部族似乎达成协议,联合起来共同攻打雾隐沼。 战斗发生在夜间,雾隐沼的毒雾中冒出火光来,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竟将毒雾烧出一个缺口。 借着火光,苏雾许看清火焰中的郁矢,他身中数剑,眉眼锋利,手持一柄由黑色火焰凝结而成的长剑,攻势迅猛地一剑刺进敌人的胸口。 苏雾许眉心一蹙。 她记得大长老说过,若郁矢频繁使用红莲业火,会伤及神魂。 零零担忧地道:“宿主,大反派会不会输啊,他都没用你的照月剑。” 苏雾许垂眸观察下方战况,淡声道:“不会。” 此战郁矢做了精密的部署,他不是鲁莽之人,只不过会吃些苦头罢了。 苏雾许眉心蹙得更紧,一丝浅淡的疑惑从心头闪过。 郁矢为何宁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不直接用【牵丝】威胁她? 身处险境,竟也不用她的照月剑? 零零惊呼:“宿主,郁矢身后有人偷袭!” 苏雾许压下心中疑惑,抬手打出一道灵力。 一道细小的白色光刃,从后面贯穿了偷袭郁矢那人的胸膛。 郁矢似有所感,回眸看了一眼,随即便握紧手中的剑,陷入新一轮的厮杀。 此战一直持续到后半夜,郁矢带来的人死了一半有余,几个联合的部族全军覆没,身体全都被烧成了灰,沼泽上方红白交织,分外诡谲。 苏雾许打了个哈欠,抬手放出一只蝴蝶,随即便撕开空间,回到华亭仙居睡觉。 进空间裂缝前,零零不解地道:“宿主,我们就这么走了?” “没必要再待。”苏雾许神色困倦。 “你刚刚不是放了一只蝴蝶出去吗?”零零目睹苏雾许放出的蝴蝶飞远,消失在夜色里。 苏雾许倦懒地笑了笑:“我送郁矢一份礼物,恭贺他打了胜战。” 零零还想在说什么,苏雾许给它下了一个禁言术,拎起它的后颈飞进空间裂缝。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巨响忽然响彻在郁矢的耳畔。 郁矢抬眸看过去,只见春溪林祭坛的方向浓烟滚滚,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片天空都照亮。 郁栖寒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难以置信地道:“那,那是祭坛,祭坛塌了?!谁做的,真是大快人心!” 爆炸声不绝于耳,红色的火光仿若黎明时分初升的曙光,在庆祝他的胜利。 郁矢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 苏雾许一觉睡至中午,起来用了午膳,想起郁矢之前送的红莲,便拿出来种在后院的湖中。 湖中本有几株金莲,红莲种进去,便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苏雾许坐在凉亭中赏莲,零零耐不住好奇心,问她:“宿主,你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恰在此时,沈南葭飞也似地冲进来,“少尊,少尊,你听说了吗,昨天半夜,春溪林的祭坛塌了!” 沈南葭与苏雾许熟络后,若来找苏雾许时没在门前碰上禁制,便会自己进来。 苏雾许语调淡淡:“听说了。” 沈南葭在凉亭中坐下来,笑道:“少尊消息果真灵通,只是我听闻郁师弟前些日子回了春溪林,不知可会受牵连?” 苏雾许心情很好地道:“不会。” 郁矢刚保住雾隐沼,郁麟疯了,祭坛又塌了,郁亭丰没时间,也不敢去找他的麻烦。 “那便好。”沈南葭松了一口气,看见桌子上大张着嘴久久未曾合拢的零零,奇道:“你怎么了?” 零零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没事,只是有点惊讶。” 它从前还奇怪第一日去春溪林,见到郁矢被兴师问罪,宿主为何放出去一只蝴蝶,原来她从那时便想炸祭坛了。 沈南葭不疑有他,随口道:“我初初听见时也很惊讶,听闻郁氏一族的祭坛可是用魔兽骨铸成的,坚硬非常,能在一夕之间炸了祭坛,实力定然很强。少尊,你说是吧?” 苏雾许神色淡然,点了下头。 沈南葭踌躇片刻,压低声音道:“少尊,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何事?” 沈南葭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苏雾许,红着脸轻声道:“我想请少尊替我将此物交给卫少尊。” 苏雾许接过信封,端详片刻,问:“这是何物?” 沈南葭脸更红了,小声地道:“是信。” “信?”苏雾许挑眉,“有什么事为何不当面说,非要送信?” “我......有些事不能当面说。”沈南葭轻咬唇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饶是苏雾许再迟钝,这会也明白过来手中的是什么东西,应当是话本里常写的,传递相思之意的信。 苏雾许看话本时时常疑惑,为何男女主角不当面诉说心意,要以信来传递。后来青竹告诉她,当面说难免会感到难为情,是以用信传递。 苏雾许看了看沈南葭面颊微红的样子,知晓她大概是难为情,便答应下来。 沈南葭谢过苏雾许,如来时一样,飞也似地跑了。 苏雾许刚睡醒,身上穿的是常服,想了想既然是替人送信,理应正式一些,便去换了身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见郁矢已在庭院内站着了,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师尊。”郁矢上前行礼,将一个锦盒递给苏雾许,“这是师尊要的云纱锦。” 苏雾许接过锦盒随手放在桌案上,郁矢顿了顿,又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苏雾许,温声道:“这是我在春溪林买的礼物,送给师尊。” 苏雾许轻挑眉梢,接过锦盒收好,淡声道:“你有心了。” “师尊喜欢便好。”郁矢抬眸,看了看苏雾许的装束,问:“师尊要出门?” “嗯。”苏雾许点了下头,撕开空间裂缝要走,想到什么,对郁矢道:“你也跟着来。” 正好让郁矢知道沈南葭给卫拂秋写信一事,让他死心。 郁矢跟随苏雾许走进空间裂缝,两人出现在竹林中,正面迎上几个走出来的白袍人。 这些人个个戴着金色面具,身上的袍子白得像雪,胸前用金线绣着一轮太阳纹。 苏雾许淡淡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与白袍人错身而过。 其中一个白袍人脚步一顿,望着苏雾许的背影,饶有兴趣地道:“月矜寒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另一个白袍人压低了声音道:“她看见我们了,要不要......” 他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白袍人摆了摆手,唇角微微翘起,“兴许以后她会是我们的盟友呢,月族人可怕的天赋,可是连长生殿都忌惮呢。” 白袍人说着,“咦”了一声,“她身边那个,好像是魔族,真有趣。” 苏雾许知晓身后有两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但她懒得去管,径直穿过竹海,走到卫拂秋常待的地方。 卫拂秋一袭月白长袍,席地而坐,手JSG中捏着一个白玉酒杯,似是在想什么事,想得专注,直至苏雾许到近前才回过神来,不悦地道:“你怎么又不事先同我说便闯进来?” 卫拂秋的目光掠过苏雾许身后的郁矢,神色暗了一瞬。 方才出去的人,不知他们是否撞见? “事出紧急。”苏雾许将白色信封递给卫拂秋,淡声道:“给你的。” “什么事这么急?”卫拂秋接过信封,一面拆一面道:“你人便在我面前,还写信做什么?” 郁矢看着那封信,眸光闪烁。 白色的信封上有一朵银色的小花,是很朴素的样式,他此前收到过类似的信封。 里头装的......是情书。 第36章 醋意 郁矢的目光, 从信封移到苏雾许身上,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那封信,莫非是苏雾许写的? 这么个荒唐的念头风驰电掣般在心头一闪而逝, 点点烦躁之意逐渐充斥在郁矢的内心。 他的心中忽然涌上很强烈的破坏欲, 想将卫拂秋手中的信抢过来, 撕碎。 苏雾许不着痕迹地瞥了郁矢一眼,见他面色有异, 以为自己的办法奏效了,便决定再添一把火, 弯了弯唇,对卫拂秋道:“这是沈南葭托我转交给你的。” 她说完,便见郁矢垂下眼睫,再未朝那封信看上一眼,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显得很失落。 苏雾许略带失望地对零零道:“他果然受书中世界意志的影响,对沈南葭产生了好感。” 苏雾许心情很复杂。 她此前已经极力避免沈南葭和郁矢接触,竟还抵不过一个世界意志? 零零沧桑地叹了一口气:“宿主, 习惯就好。这种感觉我懂的, 就像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点心, 忽然被小草精偷走吃掉一样。” 苏雾许下意识地觉得零零的比喻有些不妥,但也懒得深究,便随意一点头算是应答。 郁矢“失落”地低着头,正在进行自我批评教育。 他方才竟然觉得苏雾许会给卫拂秋写情书, 实在是很荒唐。 苏雾许做不来写情书的事, 她喜欢的人也不是卫拂秋。 可他竟一时想偏, 还产生了那样阴暗的心思, 实在是不应该。 郁矢的心中, 对自己不信任苏雾许一事,产生了些许愧疚。 卫拂秋神色淡然地看完了信,说了句“稍等”,便取来纸笔,当场回信一封。 苏雾许眉梢轻挑,对零零道:“这也是世界意志的干扰?” 卫拂秋与沈南葭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莫非卫拂秋也对沈南葭一见钟情了? 零零信誓旦旦地道:“男女主在一起可是天经地义的,卫拂秋会给沈南葭回信不稀奇。” 苏雾许看了看端坐着认真写信的卫拂秋,淡淡地下了结论:“看来男女之情,是种很玄妙的东西。” 话本子里男女主常常一见钟情,如今苏雾许又亲见卫拂秋和沈南葭飞速的感情进展,总觉得这份感情来得太快太容易,像浮云一样,难以琢磨,牵连太浅。 难怪神族之人能如此轻易便摒弃七情六欲。 零零一本正经地道:“人类的感情本来就是一种很复杂,并且难以说清的东西。你看大反派,心里恨不得杀了你,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乖巧弟子的模样。” 趁卫拂秋写信,一人一鼠就人类的感情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讨论。 一个是从未深入接触过感情的神族神君,一个是不懂人类感情的系统,两人竟出乎意料地谈得十分投机。 卫拂秋写好了信,交给苏雾许,请她帮忙转交给沈南葭。 苏雾许欣然应允,带着郁矢回了华亭仙居。 苏雾许本想让零零把卫拂秋的回信送给沈南葭,转念一想,为了让郁矢彻底死心,便决定让郁矢去送信。 郁矢拿着信离开后,苏雾许取出他送给自己的锦盒,打开来。 锦盒中放着几件精美的衣裳,袖口处都纹着金莲纹样,料子也是极好的,正是郁矢那日在集市买的那几件。 苏雾许顿了一下,才伸手拿起一件衣裳,摸了摸上面针脚细腻的金莲纹样。 郁矢买衣服时,衣服上并没有这些纹样。 零零瞪大眼,颤抖着伸出爪子摸了摸苏雾许手中的衣裳,不解地道:“宿主,这这这,我没眼花吧?这些衣裙,大反派竟是买来送给你的?!” 苏雾许捏着衣裙,也十分不解,“他为何要送我?” 零零沉思片刻,脑海中倏地闪过前几日看的师徒话本,一脸恍惚地道:“莫非,他......喜欢你?” 话一出口,零零脑海中瞬间掠过几十种不同师徒虐恋故事,神色更恍惚了。 苏雾许已经拿出另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也放着一件衣裙。 月白色的衣裙,衣摆和袖口都绣了莲纹,摸上去很柔软,放在阳光下,竟有莹莹华光流动。 郁矢不仅拿回了云纱锦,还贴心地做成了衣裙。 零零凑上前摸了摸苏雾许手中流光溢彩的衣裙,大尾巴忽地竖起来,咋咋呼呼地道:“宿主,这不是郁矢给你垫在窝里的锦缎吗?!” 郁矢给苏雾许垫在鸟窝里的锦缎与苏雾许手中衣裙的材质一模一样,只是郁矢垫给苏雾许的那些锦缎,上面的流光要更亮些,纹理也更漂亮。 零零心中的师徒虐恋梦破碎,叹息一声,没精打采地道:“我就说大反派恨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你,你在他心中还不如一只鸟。” “恨我也好。”苏雾许把衣裙收起来,淡漠地道:“省得他日后下不了手。” 郁矢拿着卫拂秋的回信,找到沈南葭将信交给她。 沈南葭很高兴,也不避讳,当着郁矢的面拆开信,逐字逐句看完后,忽然瘪着嘴,啪嗒啪嗒掉了几滴眼泪。 “沈师姐?”郁矢有些手足无措。 沈南葭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对郁矢笑道:“我没事。我早便料到卫少尊会拒绝我的,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拘泥于世俗的感情,是我鲁莽了。” “卫少尊拒绝了沈师姐?”郁矢很诧异。 卫拂秋看完信后,并未流露出半分厌恶的神色,而是将信装回信封里收好,甚至还提笔回信。 郁矢此前也收到过类似的信,一般他看一个开头,便会将信烧掉,更别提回信。 沈南葭红着眼点了点头,清风拂过,树叶簌簌而落,她低垂着眼紧捏着卫拂秋的回信,显得很失落。 郁矢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只是看着,心中却闪过另外的念头。 明意姑姑总说女子都是水做的,要哄着宠着,苏雾许与沈南葭同为女子,若是有一日她向自己表明心意,他该如何婉拒才能不让她伤心? 毕竟他只拿她当师尊看待,并无旁的心思。他生来命格不好,凡是与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也无意去祸害苏雾许。 沈南葭独自难过了一会,仰起头来,笑着道:“郁师弟别担心,我已经不难过了,我不会放弃的!” “有朝一日,卫少尊一定会被沈师姐打动的。”郁矢客气地安慰了一句,踌躇片刻,问:“师姐觉得,以师尊的性子,若是喜欢一个人却遭到拒绝,她会如何?” “少尊?”沈南葭瞪大眼,义愤填膺地道:“少尊那么好,谁敢拒绝她?!” 郁矢心虚地移开眼,轻声道:“只是假设。” “假设也不行。”沈南葭面色严肃,眸中闪过崇拜之色,“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少尊!” 沈南葭对苏雾许一通乱夸,最后看向郁矢,狐疑地道:“郁师弟,你问这个做什么?” 郁矢一本正经地敷衍:“我只是看到师姐难过,有感而发罢了。” “我与少尊是不同的。”沈南葭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少尊身份尊贵,实力强悍,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若非此前总有些故意抹黑少尊的传言,只怕想与少尊结交的人都能踏破华亭仙居的门槛。” 郁矢想了想苏雾许的所作所为,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 沈南葭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闪过八卦之色,凑近低声问郁矢:“郁师弟,你这么在意少尊,不会喜欢她吧?” 郁矢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抿唇道:“我对师尊没有那样的心思,师姐慎言。” 他怎么可能喜欢苏雾许,那可是大逆不道! “哎呀,现今修仙界风气开放,师徒恋也没什么。”沈南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着道:“据我统计,这每年师徒结为道侣的,可是有上百对呢,而且最近师徒话本是卖得最好的。” 沈南葭拍了拍郁矢的肩,郑重其事地对郁矢道:“郁师弟加油!你可是我心目中少尊道侣的第三人选!” 郁矢眉梢微挑,目光变得危险了几分,“第三?” “对啊。”沈南葭未曾察觉郁矢态度的变化,一本正经地道:“第一是玉少尊,两界首富,有钱有颜。第二是孤少尊,虽说他时不时给少尊下毒,但却总给我一种相爱相杀的感觉。” 沈南葭说JSG着,叹了口气:“本来卫少尊排第一的,但我喜欢卫少尊,便私心将他除名了。不过若是少尊喜欢,我也愿意割爱。” 郁矢心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之意,冷冷地道:“我却觉得,这几人都配不上师尊。” 沈南葭认真地想了想,竟也跟着附和,“说得也是,我有时总觉得少尊就像九天之上的太阳,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地触碰到她。” 少尊会夸她,会摸她的头,会和她一起讨论话本,但她却总觉得,自己与少尊隔着很远的距离。 似乎少尊与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明,神明心情愉悦,便垂眸,对她一笑。 太阳? 郁矢垂下眼睫,忽地想起下【牵丝】那日,他看到端坐瑶台,身后金莲绵延万里的苏雾许。 确实耀眼得如同一轮太阳,高不可攀。 唇瓣不自觉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郁矢无意再谈论这个话题,对沈南葭道:“沈师姐,我还需回去向师尊复命,便不多留了。” 沈南葭点点头,微笑道:“劳烦郁师弟代我向少尊道谢。” 郁矢答应下来,回到华亭仙居,见苏雾许正坐在秋千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苏雾许似乎很喜欢晒太阳,也喜欢晒月亮,整日懒洋洋的,像只猫。 郁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苏雾许睁开眼,抬眸朝他看过来,“信送到了?” “送到了。”郁矢点头,温声道:“卫少尊拒绝了沈师姐,估计沈师姐还会再来找师尊帮忙。” 苏雾许倏地坐直了身子,诧异道:“卫拂秋拒绝了沈南葭?” 这还得了?她让郁矢去送信,可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的。 “弟子也觉得奇怪,观卫少尊的样子,不像是拒绝的态度。”郁矢顺着苏雾许的话往下说。 苏雾许戳了戳趴在秋千另一侧的零零,语调微凉:“你不是信誓旦旦跟我保证,卫拂秋和沈南葭一定会在一起吗?” “这,现实与想象难免会出现偏差。”零零干笑两声,害怕地躲到郁矢身后,“兴许再过不久,他们便在一起了。” 苏雾许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决定采取更为粗暴直接的方式。 她抬起眼睛,问郁矢:“你是不是喜欢沈南葭?” 郁矢一愣,脑海中,一些列的事件连成串。 他先前还在奇怪,为何苏雾许替沈南葭给卫拂秋送信,要带上他一起去。 现在想来,约莫是苏雾许认为他喜欢沈南葭,想让他死心。 她在吃醋? 郁矢唇边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否认道:“师尊,我对沈师姐没有那样的心思。” 苏雾许见郁矢唇边那抹笑,瞬间了然。 嘴上说着不喜欢,提起沈南葭,脸上的笑都掩不住,很明显是口是心非。 苏雾许语调淡淡地道:“我会极力撮合沈南葭与卫拂秋,你最好没有那样的心思,若是有,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零零暗地里给苏雾许传音:“宿主,你别刺激他啊啊啊!” 这下子,本就恶劣的师徒情谊,更加雪上加霜了。 郁矢心想苏雾许果真很在意他,郑重其事地道:“师尊放心,弟子没有那样的心思。” “嗯。”苏雾许点了下头,摆手随意道:“跨界比武在即,你回去准备吧。” 郁矢温声应下,见苏雾许坐在秋千上,一副没精打采心情不佳的样子,便走上前,手放在秋千椅背上,轻轻推了一下。 第37章 小气鬼 秋千随着郁矢的推动轻轻晃动起来, 凉风拂面而过,夹杂着浅淡的花香。 苏雾许平日里坐秋千,单只时坐在上面任由秋千随风摆动, 乍一被人推动, 便感到了几分新奇的体验。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对郁矢道:“再推高一点。” 秋千应声在半空晃动出很大的弧度,苏雾许下意识地捏紧了扶手, 感受着风从脸颊上吹过的清凉感。 旁侧的零零,忽然紧紧地捏住苏雾许的衣摆, 大声地叫起来:“啊啊啊,别推了,放我下去!!!” 苏雾许垂眸一看,只见零零浑身的毛全炸开,被风一吹, 颇有几分凌乱之感。 它朝下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紧紧地闭上了眼, 一副要赴死的模样。 苏雾许笑道:“停手吧。” 郁矢闻言, 拽住秋千不让它晃动, 零零颤抖着从平稳的秋千上下来,一骨碌滚在桌子上,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 方才那么一荡,差点让它灵魂升天。 零零一边给自己顺气, 一边在识海中小声地埋怨苏雾许, “宿主, 我就说让你别刺激他吧?方才那一下, 若是你没有抓稳, 可就跟我阴阳两隔了。” “是你跟我阴阳两隔。”苏雾许淡淡地瞥了零零一眼,对郁矢道:“继续推。” 郁矢温声应好,尽职尽责地给苏雾许推秋千。 他站在苏雾许身后,能看到苏雾许的裙摆随着秋千的摆动轻晃,层层叠叠如同繁花。 郁矢的唇边,不自觉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庭院生辉,万物明亮,这是他少有的快乐时光。 苏雾许玩了一会,郁矢逐渐放轻了力气,只是轻柔地推一下,让秋千晃起很小的弧度。 阳光正暖,苏雾许坐在秋千上,昏昏欲睡。 一道激动的声音忽然在庭院中响起来:“苏丫头,快来看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紧接着,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飞也似地冲进庭院,悬停在苏雾许面前。 郁矢的手停止了推秋千,看了被打搅的苏雾许一眼,眉头轻皱。 苏雾许懒洋洋地抬起眼,看向白泽,随口道:“什么东西?” 白泽伸出爪子在半空一划,一团绿色的光球显露在空气中,光球中是一片碧绿鲜嫩的叶子,浓郁的生机之力从光球中溢出来。 白泽颇为骄傲地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遗珠那家伙手中骗来的,它可小气了,我好说歹说,它才同意给我一片叶子。你拿去给阿萝吃,一定能让它突破。” 自从上次带着穷奇偷吃苏雾许的金莲导致穷奇昏迷后,白泽一直记着此事,想找办法来弥补。 苏雾许也不客气,抓住那片叶子,递给郁矢,“你把这个给阿萝吃。” 郁矢抿唇,摇头道:“师尊,这东西太贵重了。” 四宗都有灵物,云麓的灵物是白泽瑞兽,孤荆生所在的沧辕则是遗珠仙草,百年生一叶,可活死人肉白骨,并且仙草生长四周会随机出现各种灵宝,珍贵得很。 当初奉玦少尊玉惊晏用明曦玉的力量开辟空间,放进去售卖的第一批物品便是遗珠仙草四周掉落的灵宝,是以那处空间被命名为遗珠道。 苏雾许没多说,直接伸手将郁矢怀中露出个小脑袋的穷奇拽出来,把叶子送进它的口中。 穷奇嚼了嚼,脸都皱成一团,张嘴想把那片叶子吐出来,在苏雾许满含威慑力的目光下,又强行将叶子咽了进去。 吞完遗珠仙草的叶子,穷奇身上忽然冒出一阵晶莹的绿光,紧接着,浓郁的魔气冲天而起。 索性苏雾许的住处有结界,并未被外界发现异常。 魔气中传来穷奇的嘶吼声,紧接着,黑色的雾气淡去,变大了一圈的穷奇吐了吐舌头,竟是口吐人言:“呸呸呸,苦死我了!” 穷奇的声音是稚嫩的孩童嗓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一边吐槽一边吐舌头,还顺带在地上打了个滚。 零零趴在桌上,虚弱地翻了个白眼,小声道:“怎么跟狗似的......” “你说谁是狗?!”穷奇敏锐地听见了零零的话,很不服气,龇牙咧嘴地看着零零。 就在苏雾许以为穷奇要扑上去和零零决一死战时,它忽然一溜烟钻到她的怀里,委屈巴巴地道:“师尊,它欺负我。” 苏雾许眉梢轻挑,正想把刚在地上打完滚的穷奇从自己怀里扔出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捏住了穷奇的后颈,把它提起来。 郁矢垂眸看着穷奇,语调冰凉,毫无起伏地道:“谁是你师尊?” “主人的师尊便是我的师尊。”穷奇一无所觉,在半空晃着四条小短腿,答得非常理直气壮。 郁矢一松手让穷奇呈自由落体砸在地上,冷淡地道:“我师尊同你有什么关系?” 穷奇揉着吃痛的屁股从地上坐起来,对郁矢吐了吐舌头,“主人真是个小气鬼!” 郁矢眸光一暗,认真地思索,吃进去的遗珠仙草能不能再吐出来。 穷奇显然察觉到了郁矢的想法,往苏雾许身边一躲,故意大声地道:“师尊,我跟你说,主人偷偷藏了好几本写你在魔渊裂缝大战君主级魔兽的话本子,每日都看!” 郁矢眉眼一沉,扫了一眼躲在苏雾许身侧嚣张得尾巴都翘起来的穷奇,语气温和地道:“想来师尊应该没有尝过魔兽肉是什么味道。” 穷奇大惊,正想往苏雾许怀里钻,郁矢却直接将它收回了灵兽空间。 郁矢看向苏雾许,踌躇着该如何跟她解释,便听见白JSG泽很没眼力见地道:“什么话本子?写苏丫头的?我也要看!” 白泽说着,还凑到郁矢身前,朝他伸出了一只爪子,期待地道:“给我瞧瞧。” “......”郁矢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从介子囊里掏出一本话本递给白泽,一本正经地道:“这是我之前买书,书阁管事附赠的。” 绝对不是他特意买的。 “书阁管事人真好。”白泽傻傻地感概了一句,便拿着话本子,摊开来趴在桌子上看。 郁矢的眸光在苏雾许身上落了片刻,见她面色如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话本是他从玉镂阙回来便买的,书阁管事很会做生意,把写卫拂秋的话本和写苏雾许的话本一起捆绑售卖,他买回来之后,便将写卫拂秋的话本全烧了。 零零见郁矢神色有异,再一次发挥了它绝妙的想象力,“宿主,你说大反派偷偷看描写你光荣事迹的话本,是不是想深入了解你,好掌握你的弱点,方便杀你。” 苏雾许拿起一个灵果,咬了一口,轻描淡写地道:“我觉得你可以发展一个副业。” 零零望着苏雾许手中的灵果,吞了吞口水,“什么副业?” 是每天都有灵果吃的那种吗? 苏雾许语调淡淡地道:“写话本。” 零零:“啊?” 苏雾许道:“你的想象力很丰富,适合写话本。” 虽然不知郁矢为何要将写她的话本买回来看,但她直觉他没有那样的心思。 “宿主,我可是认真地在和你分析大反派的动机”零零一脸受伤难过的表情。 它可是每天吃不饱睡不好,生怕哪一日一个不小心,大反派便将宿主杀了。 苏雾许瞥了一眼零零圆滚滚的肚子,将桌上的灵果全收起来,淡声道:“你不必总往坏的方向想郁矢,他其实有可多可取之处。” 比如厨艺很好,比如很有爱心,连一只随便在地上捡到的鸟也会悉心对待。 零零看了看苏雾许,再看看旁侧满脸心虚的郁矢,沧桑地道:“宿主啊,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对郁矢越来越好了。” “有吗?”苏雾许不甚在意地问。 “有啊。”零零掰着爪子想输给苏雾许看,奈何它的爪子已经胖得看不出有几根指头,便只得做罢。 零零收回胖乎乎的爪子,谴责地道:“宿主,我们的目的可是让郁矢成功黑化,但你一直在帮他。”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道:“我是为了让他提高修为,以后好杀我。” 她说着,点开系统面板,让零零看上面的虐心值和虐身值,“任务进度并未停滞。” 看清上面的虐心值和虐身值,零零想说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虐心值和虐身值都有所上涨,其中虐身值涨得快些,已到了五十,虐心值虽然涨得慢,但也到了三十五。 苏雾许关闭系统面板,看了一眼旁侧一无所知的郁矢,长睫微垂。 她初时不过想着完成任务早点离开,可与郁矢接触过后,再了解了他的过往,她便无法向最初那样坦然对他做那些过分的事。 苏雾许自认不是个好人,但也并非是非不分,对她好的,她都会回报回去。 她承认自己对郁矢动了恻隐之心,并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当成了真正的弟子,划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自穷奇能口吐人言后,华亭仙居便热闹起来,就这般又过了一月有余,到了跨界比武的那一日。 经商议,跨界比武的抽签顺序由各个宗门每年的上供排名决定,灵界派来的人不参与抽签,直接进入第三轮比赛。 这一结果虽不公平,但有长生殿施压,凡尘界各个宗门并未表露出不满,尽数同意。 跨界比武在玉镂阙举行,卫拂秋和玉惊晏合力,在玉镂阙空旷之地搭建了大大小小九个擂台,擂台上空是利用空间之术缩小了的观战台,坐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擂台上方的景象。 苏雾许作为评审,必须到场观看比赛,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按照自己平日里的作息,起床后吃了郁矢准备的早膳,换上云纱锦做的裙子,才慢悠悠地去往玉镂阙。 第38章 怀疑 苏雾许推门走出来, 郁矢看见她,便愣了一瞬。 苏雾许今日挽了一个云鬓,鬓间插了一支莲纹玉簪, 月白色的云纱裙衬得她腰身纤细, 走动间, 裙子上隐隐有华光流淌。 她本就生得很好,此刻配上这条裙子, 推门而出时,身后的褐色雕花木门便成了背景板, 恍若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郁矢想起那日沈南葭所说,若非谣传,想与苏雾许结交的人只怕要踏破华亭仙居的门槛,并非不无道理。 他忽然便有些后悔将云纱锦做的裙子带回来。 念头一出,郁矢便有些惊愕, 强行将心中奇异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他走上前,不敢看苏雾许,垂着眼温声道:“卫少尊让我告知师尊, 到了玉镂阙后直接去往观战台便可。” 苏雾许应了声好, 打开空间通道先先一步踏了进去, 郁矢紧随其后。 空间通道直达玉镂阙,是之前苏雾许嫌来回麻烦,特意托玉惊晏专门开辟的。此刻玉镂阙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显然都是去看跨界比武的开幕典礼去了。 苏雾许不喜欢太吵闹的场面, 因此便在玉镂阙的街道上慢慢走着, 时不时看见感兴趣的店还会进去逛一逛。 但即便是这样, 两人到达观战台时, 开幕典礼还未曾结束, 一个苏雾许从未见过的黄衣老者,正凌空而立,慷慨激昂地说着些什么,苏雾许看清他腰间刻着长生殿三个大字的玄黑色令牌。 观战台上人满为患,最北方是留给评审的席位,苏雾许召出一团云,载着自己和郁矢从观战台的边缘悄无声息地绕到评审席。 评审席上,四位少尊中的三位已经聚齐,卫拂秋仪态端方地坐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苏雾许却看见他袖子中露出毛茸茸的一团。 玉惊晏的座椅上垫了一个看起来很软的垫子,绣着飞鸟游鱼,他正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四周的景象,见苏雾许过来,拍了拍身侧同样垫着软垫的席位,笑着道:“阿许来了呀,快来坐。” 苏雾许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又冷淡地看了玉惊晏一眼。 玉惊晏厚着脸皮,仍旧笑吟吟地:“阿许别这么小气,我们这般关系,叫你苏少尊太生分。”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苏雾许并不吃玉惊晏那一套。 “哈哈,荆生,你近几日不是新得了一株魔植么,快拿出来给我和阿许瞧瞧。”玉惊晏笑着敷衍过去,显然不打算改口,苏雾许看在垫子的份上,也懒得和他计较。 站在苏雾许身后的郁矢,却意味不明地看了玉惊晏一眼,眸色沉了几分。 他好像记得,那日沈南葭说,在她心目中,玉惊晏是苏雾许道侣候选人的第一人选。 郁矢不着痕迹地打量玉惊晏,目光逐渐变得挑剔。 举止轻浮,言辞夸张,这等人,怎配得上苏雾许。 孤荆生听了玉惊晏的话,非但没有把魔植拿出来,反而将椅子搬离了苏雾许身侧,显然是想起来之前苏雾许毁他宝贝曼陀花的事。 苏雾许也不在意,随手拿起旁侧桌案上的橘子,动作自然地递给郁矢。 郁矢也极其自然地将橘子接过去,剥好后递给苏雾许,苏雾许分了一半给他。 玉惊晏看着二人的互动,语义不明地道:“你们两人师徒情深,可真叫我好生羡慕。” 郁矢本不想接苏雾许分过来的橘子,闻言,鬼使神差地收下了,掰了一瓣喂进嘴里。 他觉得今日的橘子各外香甜。 苏雾许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条斯理地道:“你也可以去收一个。” 玉惊晏正想答话,旁侧里,忽然插进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我一向以为月族人高洁懂礼,今日一见,却是很没规矩,果然在凡尘界待久了,身上难免沾了俗气。” 苏雾许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正微微仰着下巴,面露不屑地看着她。 少女穿着一身绣着牡丹的金丝长裙,鬓间插了一只凤凰纹样的金钗,连耳坠也是金灿灿的凤羽,莫名让苏雾许想起刚穿进来那日,看见的聚宝盆苏阑。 苏雾许吃完橘子,用锦帕细心地擦着手,抬眸盯着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直至把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才淡声道:“你的耳饰很漂亮。” 少女脸上瞬间露出骄傲的表情,“那当然,这可是凤......" 苏雾许话锋一转,“只可惜是假的凤羽,看你如此宝贝,显然也是没见过世面,怪不得只见过一种月族人。” 少女的得意之色瞬间僵在了脸上。 噗嗤。 玉惊晏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他并不收敛,笑声清晰地传进了少女的耳朵里。 少女涨红了脸,JSG怒气冲冲地道:“你!你胡说!这可是兄长从山之崖给我带回来的宝物,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凤羽!” 苏雾许平静道:“你若不信,将那耳饰拿下来让卫少尊用焚焰烧了试试。” 凤凰是神兽,凤羽坚韧,可抵天下万火焚烧。 少女瞪了苏雾许一会,咬着唇将耳饰取下来,竟也真狠下心让卫拂秋去烧。 卫拂秋温和地应下来,指尖冒出一簇很小的黑色火焰,隔得很远,灼热的温度还是传到了苏雾许身上。 卫拂秋指尖的火焰名为焚焰,乃是他的本命火焰,虽说他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体内的血脉是极为凶悍的修罗族,凝聚出的焚焰也极为霸道。 火焰沾上凤羽,那金灿灿的羽毛瞬间便在少女手中燃成了灰。 卫拂秋充满歉意地对少女笑了笑:“看来这果真不是真的凤羽。” 他不说话还好,话一出,少女的脸色便更难看了,连带着另一只耳朵上完好无损的凤羽也被她硬生生拽了下来。 苏雾许在一旁安静看戏,暗道卫拂秋果真是只老狐狸。 卫拂秋身为君阆少尊,又处理灵界与凡尘界相关的事务,见多识广,不可能认不出那并非真的凤羽。可他不但没提醒少女,还将人家的凤羽烧了,不动声色地打脸。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少女再没了找苏雾许麻烦的心思,只愤愤地瞪她一眼,便坐回自己的坐席上。 郁矢凑过来,低声对苏雾许道:“师尊,她是鸟族人。鸟族隶属于长生殿,今日之事,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师尊需得多加小心。”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她早便看出了少女的身份,但这不代表她会容忍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 凌空而立的黄衣老者在进行了一番长篇大论的演讲后,终于意犹未尽地回到观战台来,鸟族少女立刻凑上去,委委屈屈地对他说了些什么。 老者闻言,回头望了苏雾许一眼。 苏雾许吃着郁矢剥的荔枝,连半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老者回来后,卫拂秋又上去例行公事般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宣布跨界比武开始。 第一项事宜是抽签,按照宗门贡献排名,君阆第一,是以最先抽的是卫拂秋,苏雾许第二,其后便是大大小小的宗门。 签筒凌空立在观战台的中央,抽取时只需打出一抹灵力,里头便会飞出一团灵力光球,光球中是比武顺序。 跨界比武采取淘汰制,第一轮每人会参加十场比赛,按照胜率,由胜率最高的五百人晋级,第二轮则会设置五场比赛,依旧按照胜率,取最高的五十人晋级。 第三轮则是排名赛,两两对决,胜者晋级。 这一轮的抽签尤为重要,决定着上场顺序的前后,若是运气好些,上场顺序靠后,需要面对的对手也相对少些。 之所以要设置抽签顺序的先后,是因为前两轮比赛中都设置了一个轮空席位,若是抽到,便意味着可直接进入下一轮比赛,不必参与厮杀消耗精力。 而在第三轮个人排名赛后,会有一个秘境夺宝的比试,抽签顺序的先后决定着进入秘境的先后。 等场上各大家族的代表都抽完签,每一个人手里的光团都显示了不同的数字,而苏雾许手中的光团尤为显眼,那里头并没有数字,而是一只小小的蝴蝶,代表轮空。 玉惊晏艳羡地道:“得天道宠爱的人就是不一样,连运气都如此之好。” 苏雾许笑了笑没说话。 方才那老者看她的眼神不善,明显是想在比试中做手脚,云麓向来不参与这些纷争,今年参加跨界比武的也只有郁矢一人,苏雾许并不打算让他在一开始便消耗过大,是以用了些小手段。 苏雾许抽完签便带着郁矢离开了观战台,其余的家族则按照抽签顺序各自上台比赛。 苏雾许带着郁矢来到玉镂阙外一个人迹罕至的密林,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凝聚出一道神识,陪郁矢对练。 苏雾许修为高,由神识凝聚出的人也非常鲜活,除了那双眼睛冷漠无情,一举一动都与苏雾许别无二致。 郁矢看着眼前与苏雾许一模一样的人,好半响没有动。 苏雾许蹙眉,问:“怎么了?” 郁矢轻声地道:“弟子怎可对师尊不敬?” 虽然知道即便只是一道神识也不一定会落于下风,但他做不到对苏雾许出手。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道:“我准许你对我不敬。” 她只以为是郁矢太过尊师重道,并未在意,却不曾想,对战之中,好几次郁矢都将快要落到苏雾许身上的拳头收了回去。 苏雾许眉心紧拧,干脆收了神识,从云团上跳下来,亲自与郁矢对练。 她平日里看着娇气受不得苦,实则实战经验非常丰富,攻势凌厉,招招不留情,轻易便将心有顾虑的郁矢踩在脚下,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郁矢从地上爬起来,垂头丧气地道:“是弟子败了。” “你并未尽全力。”苏雾许走近郁矢,漆黑如墨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为何?” “弟子......”郁矢捏了捏拳,小声道:“弟子无法对师尊动手。” 苏雾许的面色霎时变得十分凝重。 他连和她对战都做不到,日后如何杀她? 苏雾许眉心紧锁,暗地里在心中叹了口气,板起脸严肃地道:“战场之上,我便不是你的师尊,你也不是我的弟子。” 她见郁矢低着头,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漠然道:“你今日若胜不了我的一抹神识,便不配做我的弟子。” 两人离得极近。 苏雾许的手是温凉的,紧紧地捏着郁矢的下巴,她的力道很大,一点也不留情。 郁矢能闻到苏雾许身上好闻的莲花香气,一瞬间让他想起在幻境中,那个苏雾许手把手教他弹琴的午后。 当时红枫遍地,清风拂面,琴音袅袅。 然而苏雾许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说,若他胜不了她的一抹神识,便不配做她的弟子。 郁矢不知道苏雾许为何如此生气,但他能感觉到她的话并非玩笑。 郁矢的眸色变得很沉,嗓音沙哑地道:“我知道了。” 苏雾许放开郁矢,又凝出一抹神识,同他对战。 这回,郁矢没再犹豫,攻势迅猛地朝着苏雾许的神识攻了过去。 苏雾许坐在云团上,撑着下巴看着下面的战况,脸上的神色依旧是紧绷的。 好半响,她问零零:“你说,他是不是被我养歪了?” 原书中本该阴郁冷漠,心狠手辣的黑莲花大反派,当了她一段时间的弟子,居然变得尊师重道,连跟她动手都不愿意。 苏雾许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按理说,郁矢该怨恨她才是。 “你看他现在不是挺凶的吗?”零零指了指下方招招不留情的郁矢,安慰苏雾许,“兴许他方才只是以为你在试探他,所以表现得不想和你动手。” “我总觉得蹊跷。”苏雾许仍旧蹙着眉。 她觉得郁矢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没什么蹊跷的,你看看任务系统的虐心值和虐身值,这些东西是做不了假的。”零零十分气定神闲。 自从上次知道苏雾许在郁矢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只鸟,零零便失去了所有对他们二人产生师徒恋情的幻想。 哪怕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小世界崩坏,郁矢也绝不可能对苏雾许产生别的心思,否则它就一头撞死。 苏雾许看了看虐心值和虐身值,也稍稍放下心来。 系统的数据总做不了假。 郁矢与苏雾许的神识打斗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将那团神识打散,但他的样子也十分狼狈,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苏雾许本想向往常一样用灵力为他医治,又怕郁矢对她产生太强的依赖感,导致像今天这般下不了手,便在旁漠然看着,没有动。 郁矢在地上坐了一会,恢复了些许灵力,一抬眸,见苏雾许在旁远远地瞧着他,神色冷漠,便以为她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 郁矢想了想,走到溪边,打算抓一条鱼烤给苏雾许吃,哄一哄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郁矢已经明白,他的师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很好哄,只需一道美食便能让她重新露出笑颜。 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里头游的鱼。 穷奇从郁矢怀里跳出来,自告奋勇地去抓鱼,郁矢则吞了一颗丹药,趁着这个间隙打坐调息。 穷奇抓鱼很快,一爪子下去便能抓一条鱼上来,它挑着长得肥的,一口气抓了四条,全扔到岸上。 抓完鱼,穷奇在溪中洗了洗爪子,忽然瞥见一抹鲜红从眼前飘过。 穷奇细细看去,只见那鲜红越来越浓郁,顺着红色往上看,却见溪水上游不知何时蔓延出一条血迹,如同红色的缎带飘在水中。 第39章 风雨欲来 苏雾许也看见了溪水中的血迹, 驱使着云团飘JSG过去,在岸边浅水里,水草漂浮处, 一个人正面部朝下躺倒在溪水中, 血迹便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他应该是顺着溪水一路往下漂流, 被水草缠住,是以停在了岸边。 零零早已吓得躲进了苏雾许的袖子里, 只露出一个脑袋,穷奇胆子大些, 变大后伸出爪子,把那个人翻过来。 看清那人的样子后,苏雾许眉头一皱。 零零咋呼咋呼地道:“哇,居然还是熟人!他他他,他不会死了吧?” 零零的惊呼声惊动了正在打坐调息的郁矢, 他大步走过来,不等苏雾许吩咐,便半蹲下来, 伸出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片刻后, 郁矢平静地道:“还活着, 但受了很重的伤。” 像尸体一样被水草缠住停在岸边的人是苏阑,他今日依旧穿了一身惹眼的明黄色袍子,身上的法器碎了些许,胸口破了一个大洞, 鲜血正汨汨流出来。 苏雾许从云团上跳下来, 指尖灵力闪过, 苏阑胸前的伤口缓慢复原。 郁矢在苏阑身上探查片刻, 从他紧握的手心里, 找到一片残损的艳红色羽毛。 郁矢两指捏着羽毛,给苏雾许看。 苏雾许扫了一眼,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鸟族。” 苏雾许拿出两颗续命的丹药,让郁矢给苏阑吞了,约莫过了一刻钟,昏迷中的苏阑苏醒过来。 苏阑醒后下意识地朝四周看去,察觉到没危险后,才松了口气,看向苏雾许,哭着道:“多谢少尊救我。” 苏雾许淡声道:“你招惹了鸟族?” 跨界比武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时期,这几日天梯会开放,不少灵族会通过天梯进入凡尘界。 “不,不是,是他们先动的手!”苏阑心虚地别开眼。 苏雾许看着他不说话,她五官生得明艳,长睫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人时,带着上位者的威慑力。 苏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道:“是,是他们看上了我要买的东西,我不肯让,便,便说我是苏家人,谁知,他们一听,便,便不顾少尊,对我动手。” 苏阑说得隐晦,苏雾许却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苏阑一向打着云麓少尊族人的名号招摇过市,想必此次遇到鸟族,也想如之前一般以权压人,但他没料到苏雾许与鸟族结怨,在那种情况下道出苏雾许的名字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们竟如此不将少尊放在眼里,少尊可一定不能饶了他们!”苏阑神色愤恨,显然想让苏雾许出面,替自己出气。 鸟族中分支众多,苏阑遇到的这一支,性子凶残,不由分说带着他从玉镂阙的集市中离开,来到这个地处偏僻的树林,手掌变为鸟爪袭向他的胸口。 苏阑修为低微,自然不敌,若非他身上有灵宝护住心脉,此刻只怕已是一具尸体。 苏雾许没说话,只看着郁矢手中的那片艳红色羽毛,眸色微微暗了一点。 苏阑心里没底,犹豫一瞬,一咬牙决定将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少尊,那两个鸟族人以为我死了,将我丢进溪水中,我隐约听见他们说要在比赛中做手脚,对郁矢动手。” 苏雾许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语调淡漠地道:“我知晓了。” 她说完便转身走了,没有半分要管苏阑的意思。 苏阑忙爬起来,忙不迭地跟上苏雾许和郁矢,“少尊,少尊等等我!” 苏阑不知在溪水中泡了多久,苏雾许连带着也嫌弃上了穷奇抓的鱼,郁矢便去周边树林猎了两只灵兽回来。 郁矢烤灵兽,苏雾许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苏阑缩在离苏雾许不远的树根下,嘴紧紧闭着,半句话也不敢说。 他此刻很是佩服郁矢,在苏雾许身边这么久竟也能游刃有余,丝毫不怕她。 郁矢烤好灵兽肉递给苏雾许,丝毫没有分给苏阑的意思,苏阑知晓自己不受待见,只好吃了两颗辟谷丹来充饥。 苏雾许慢条斯理地吃着灵兽肉,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原书剧情中,此次的跨界比武发生了重大变故,导致最后一轮比试死伤惨重。 书中并未详细提及跨界比武发生变故的原因以及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但从如今的形式看,这变故来得不简单。 灵界虽一向高高在上,却因契约束缚,一直与凡尘界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不会轻易对凡尘界的人动手,更遑论动手的对象是凡尘界的世家大族,而今鸟族却如此光明正大地对苏阑动了手,并不是好征兆。 说不定跨界比武上的变故,便与他们有关,还有那日在卫拂秋院子里看到的白袍人,也奇怪得很,一切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苏雾许这般想着,抬眸看了郁矢一眼,正好与郁矢四目相对。 郁矢抿了下唇,轻声道:“师尊,可是今日的食物不合胃口?” 他见苏雾许手里拿着烤肉,好半响都没咬上一口。 苏雾许摇头,吃完烤肉,抬手凝聚出一只蝴蝶。 蝴蝶在郁矢先前找到的羽毛身侧转了一圈,随即便灵巧地往一个方向飞。 苏雾许召来云团跟上蝴蝶,郁矢也御剑跟上。 苏阑跟不上两人的速度,又不敢独自一人待在树林中,胡乱找出保命用的传送符,咬牙撕碎,准备回巫祀谷向他爹告状。 蝴蝶飞了不远一段距离便停下,绕着一个地方转圈。 苏雾许收回蝴蝶,垂眸朝蝴蝶停留的方向一看,只见地上是一堆黑色的灰烬,灰烬四周,落着雪花般的细绒。 郁矢蹲下身碰了一下那堆灰烬,冷静地分析:“还是热的,有人在我们来之前杀了那两个鸟族,时间间隔不超过一刻钟,用的是异火,不是凡尘界之人。” 穷奇晃着自己的尾巴,凑上去闻了闻,奶声奶气地道:“这火中有金乌的气息,方才那两根羽毛却是九头鸟的,鸟族不会产生内斗了吧?” 苏雾许本想来抓人问一问情况,此刻人死了,也没了兴趣,淡淡道:“走吧。” 此次跨界比武变数太多,看来她得跟着进一趟秘境。 第一轮比试持续了三天才结束,到第二轮比试,苏雾许照例抽到了轮空的签,让玉惊晏羡慕了好一阵,连孤荆生都破天荒地多看了苏雾许几眼。 抽到轮空不用比试自然是好事,但因郁矢接连两场轮空,渐渐地便有人说他实力不济,若非抱上了苏雾许的大腿,只怕连第一轮淘汰赛都过不了。 郁矢对一切讥讽嘲笑的声音置若罔闻,每日尽职尽责地给苏雾许做饭,然后与苏雾许化出的神识对练。 郁矢悟性很好,进步很快,苏雾许非常满意,觉得自己离完成任务更近了一步。 第三轮比赛是排名赛,没有轮空的席位,这次苏雾许没再用小手段作弊,随意抽了一根签递给郁矢,便坐在观战台上翻书看。 玉惊晏打趣道:“阿许倒是一点都不为你那弟子担心。” 苏雾许翻着书,气定神闲地道:“他会赢的。” 好歹也是未来毁天灭地的大反派,又经她特训,没有输的道理。 郁矢看完手上的签,领了号牌,正巧想过来和苏雾许说,便听见这么一句话。 他垂眸看着认真看书的苏雾许,语气很轻,唤了一句:“师尊。” “嗯。”苏雾许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想了想,抬眸叮嘱道:“你没有法器,必要的时候,用我的照月剑。” 灵族来的人都不简单,郁矢没有法器,很容易吃亏。 郁矢应了一声,便去往擂台边等着比赛,他虽答应苏雾许,心中却自有计较,不打算用照月。 照月剑固然很强,但若他用照月,一来会损伤苏雾许的根本,二来赢得名不正言不顺,会给人留下话柄。 玉惊晏听着二人的对话,带着几分惊讶道:“阿许,你竟将照月剑给他了?” “嗯。”苏雾许应付得很敷衍,连头都懒得抬。 无论是灵族还是人族,都将本命剑看得很重,但苏雾许自幼在神族长大,神族之人追求纯粹的强大力量,很少借助外力,是以苏雾许对照月剑并不太看重。 玉惊晏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看了看苏雾许,又看了看擂台边身长玉立的郁矢,仿佛明白了什么,眸光都亮了几分。 苏雾许正看着书,旁侧传来一个柔软清甜的声音,“少尊。” “你来做什么?”苏雾许合上书,抬头看向身侧的沈南葭。 沈南葭给苏雾许带了些点心,偷偷看了不远处的卫拂秋一眼,小声地对苏雾许道:“我怕少尊在此处无聊,特来陪陪少尊。” 苏雾许知晓沈南葭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没说破,一看旁侧孤荆生不在,便指了指他的坐席,让沈南葭坐。 孤荆生的坐席离卫拂秋很近,沈南葭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陪苏雾许说了会话,便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头奋笔疾书。 苏雾许看了一眼,随口问:“你这写的什么?” 沈南葭犹豫一瞬JSG,将小本子递给苏雾许,脸有些红,“少尊一看便知。” 苏雾许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小本子递还给沈南葭。 这本子是一本日记本,上头写了日期,还画了可爱的简笔画。 苏雾许没想到沈南葭竟这般轻易将自己的日记本给她看,但她无意窥视别人的隐私。 沈南葭明显有些失落,“可是我写的太无趣了?” 在沈南葭心里,苏雾许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知心好友,她愿意将自己的日记本给苏雾许看。 “这本子里全是你的私密之事,我看了不好。”苏雾许实事求是地道。 “少尊真是个很体贴的人。”沈南葭弯起眉眼,笑得明媚。 她今天也比昨天更喜欢少尊一点。 第40章 锋芒 苏雾许受了沈南葭的夸, 反倒觉得她心性单纯,太容易轻信别人,未免她被人骗, 便提点道:“这般私密的东西, 除了亲近之人, 你可莫要随便给其他人看。” “无妨,少尊不是旁人。”沈南葭眨眨眼, 又将小本子递给苏雾许,满脸殷切地看着她, 一副乖巧等待夸奖的表情。 苏雾许随手翻了翻,沈南葭的日记本写的都是些生活琐事,有时可能只是一句话,但页面空白处会有很多可爱的简笔画,很像一本连环画册。 比如苏雾许救她的那一天, 沈南葭便画了一个很可爱的Q版小人,那小人看起来很是威武霸气,一脚将一条丑兮兮的龙踩在脚底下, 而旁侧还有另外的小人倒在地上看着霸气的小人, 眼睛里分别是星星和爱心。 苏雾许侧头对上沈南葭亮晶晶的眸子, 称赞道:“你画的很可爱。” 苏雾许说着,又随手翻了翻,手却顿了一下。 这页日记显示的日期是魔渊围猎那日,沈南葭画了三只凶恶的魔兽和四个对抗魔兽的小人, 紧随着的是另幅画, 画面上的小人衣玦飘飘, 仙风道骨, 应当是卫拂秋, 在他对面则是一个身形滚圆的小人,那小人的脸上有一道太阳纹。 沈南葭在简笔画后面写了一句话:卫少尊对她笑了,不开心。 苏雾许将目光凝在小人脸上的太阳纹上,很快便想起来,这道太阳纹与那日在卫拂秋家中见到的白袍人衣摆上的太阳纹很相似。 沈南葭心思活络,见苏雾许盯着那个小人,便给她传音:“那日我在魔渊裂缝附近帮卫少尊安置伤员,本想给他送些夜宵去,却见这个女人和卫少尊在一起,很是熟络的样子。” 她小幅度地撇了撇嘴,声音也闷了几分:“那女人其实身形很是窈窕,是我有意把她画胖的。我离得远,但是她脸上的太阳纹很是醒目,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在脸上纹这样的纹样。” 苏雾许道:“你可曾听见她与卫拂秋说了些什么?” “我当时只顾着生闷气,并不曾留意。”沈南葭眼珠一转,问:“少尊,可是这女人有问题?” “不是,我只是头一次瞧见这样的纹样,有些好奇。”苏雾许摇摇头,合上册子,不着痕迹地看了卫拂秋一眼。 卫拂秋端坐在坐席上,身上的月白色袍子柔软地垂在身侧,飘逸得像一片流动的云,他的眉眼清俊温和,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可苏雾许却知道,这样美好的皮囊下,却有一副冷硬的心肠。 苏雾许并未看完全书,对于书中的很多剧情都不了解,但她通过云麓少尊的传承记忆,知道了卫拂秋的过往。 那是一段充满了血腥与杀伐的过往,那段过往中的卫拂秋与如今温和无害的仙君有着天壤之别。 修罗族生性好战冷漠,刻在骨子里的天性是无法抹去的。 “我也觉得很新奇。”沈南葭对苏雾许的话并未有半分怀疑,扯了扯她的袖子,“少尊,郁师弟上场了。” 苏雾许往擂台上看过去。 郁矢的对手是一个小宗门的弟子,修为在郁矢之下,苏雾许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继续翻沈南葭的小本子。 沈南葭却并未移开目光,紧盯着郁矢,甚至伸手放在唇边呈喇叭状给他加油。 两人隔得太远,郁矢本不该听见,但他抬眸朝苏雾许看过来时,恰好看到沈南葭的动作,便对她点了下头。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郁矢的对手被他一招打下了擂台。 能进第三轮比试的都是各大宗门的佼佼者,修为不低,很少出现有人被一招打下台的事,一时间,场内的目光都朝着郁矢看过去。 郁矢宠辱不惊,笔挺地站在擂台上等待下一个对手,精致的眉目上少了几分在苏雾许面前时的温顺,多了些桀骜意气。 沈南葭比自己赢了还高兴,激动地对苏雾许道:“郁师弟不愧是少尊弟子,真是太厉害了!” 苏雾许便也递过去一个眼神,恰巧与郁矢对上视线,便鼓励性地对他笑了笑。 擂台之上,郁矢接触到苏雾许含笑的目光,一颗心忽然便烫了几分,更加坚定了拿魁首的决心。 接下来的比试郁矢宛如杀神附体,每次都干净利落地将对手打下台,丝毫不拖泥带水,很快便吸引了绝大部分的视线。 先前说郁矢是运气好才能进第三轮比赛的人,此刻也个个安静得如同鹌鹑,面露尴尬之色。 比赛进行到后半段,郁矢迎来了最后一位对手,那位鸟族少女,俞音音。 郁矢记着俞音音嘲讽苏雾许的事,也不和她客气,待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整个人便如离弦之剑般朝她冲了过去。 俞音音的原身是一只九头鸟,从小又被天才地宝养着,修为比郁矢高了一大截。她并未重视自己的这位对手,因此当郁矢朝着她冲过去时,俞音音一个躲闪不及,被郁矢刺伤了手腕。 鸟族之中讲究弱肉强食,俞音音虽性子骄横,却也是身经百战的,反应过来后便急速后退,同时调动心焰,以她为圆心,青色的灵力飓风般朝周边席卷而去。 心焰中的力量太过强横,非灵力不可挡,郁矢此时也顾不得藏拙,调动体内心焰去挡。 观战台上,苏雾许已将日记本还给沈南葭,专心致志地看着下方如火如荼的战斗。 在郁矢释放体内心焰的一瞬,黑色的魔气不受抑制地从他身上溢出来,观战台上很快响起一片抽气声。 最为惊诧且暴怒的是黄衣老者,也就是鸟族的长老俞霜行,他当即便瞪圆了眼睛,质问身侧的卫拂秋,“为何凡尘界还有魔族拥有心焰?!” 长生殿司刑使季宵来凡尘界惩处苏雾许和郁矢的事,大约是卫拂秋打点过,瞒得很好,是以鲜少有人知道郁矢体内有心焰。 苏雾许不想再欠卫拂秋的人情,便淡声道:“自然是我给的。” “你?”黄衣老者将目光转向苏雾许,眼里闪过几分忌惮之色,冷厉地道:“苏雾许,据长生殿律法,任何人不得擅自帮助魔族重燃心焰!” “季宵已经来过了,我也受了罚。”苏雾许眼睫一抬,气定神闲地道:“莫非你要代长生殿再罚我一次?” 俞霜行一时语塞,重重地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坐下了。 下方擂台上,郁矢与俞音音的战斗已进行至白热化的阶段,郁矢身上冒出黑色的火焰,若是细看,便会发现那火焰的外焰微微泛红,整簇火焰如同一朵莲花将郁矢护住。 而俞音音也化作原型,巨大的九头鸟占据了擂台的大半位置,九个脑袋虎视眈眈地盯着郁矢,眼里全是愤恨的光。 俞音音身上有大大小小数百道伤口,羽毛也被烧得左秃一块右秃一块,郁矢十分记仇,显然不打算给俞音音留体面。 一人一鸟猛然攻向对方,战成一团,一时间焰火焚天,羽毛乱飞。 两人快如闪电,但在苏雾许眼里却似放慢了动作,她看见郁矢的手中忽然出现一把由红莲业火凝聚而成的长剑,眉梢轻挑。 红莲业火虽强,却终究不是真正的法器,郁矢为何不用她的照月? 由于幼年的严苛训练以及苏雾许的特训,郁矢的对战经验十分丰富,虽修为上有差距,但还是很快占了上风。 郁矢找准时机,用苏雾许教他的剑法一剑朝俞音音斩去。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攻势凌厉迅猛,黑色的剑身映着眼底的冷光,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俞音音的右边翅膀应声而断。 俞霜行霍然起身,直奔擂台。 苏雾许眼皮一抬,也随后跟上。 俞霜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先喂了俞音音一颗续命的丹药,转过头来便狠厉地一掌朝着郁矢打去。 宽厚的手掌带着风声逼近郁矢胸口,忽然被另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捏住。 苏雾许眉眼冷淡恍若山间孤月,松松握着俞霜行的手,语调很是漫不经心,但令人心颤的冷意却一丝丝地从字里行间浮了出来,“怎么,俞长老也想上擂台活动活动筋骨?” 俞霜行JSG极力想从苏雾许手中挣脱,奈何那纤细的手掌恍若有移山之力,他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挣脱哪怕半寸。 更让俞霜行后背发冷的是,一群白色的蝴蝶不知何时围住了俞音音,似乎只要那蝴蝶的主人一声令下,蝶群便会蜂拥而上,将俞音音吞噬。 怎么回事?根据他的情报,苏雾许该是四位少尊中最弱的一位才是! 俞霜行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方才是老夫鲁莽,还望苏少尊莫要怪罪。” 苏雾许不冷不淡地道:“这句话,俞长老该同我的弟子说。” 郁矢站在苏雾许身后,闻到她身上清冽好闻的莲花香气。 苏雾许比他还要矮一点,他垂下眼去看她时,首先看到她如墨一般的黑发,鬓间的碧玉莲花簪子映着日光,闪闪发亮。 随后他看到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似乎手轻轻一捏便会在上头留下印记,苏雾许的腰身也极为纤细,身形窈窕娇小,只堪堪比他的肩膀高一点。 按理说,她才是最该被保护的那一个。 郁矢的目光,又移向俞霜行的手腕,被苏雾许捏住的地方,眸光暗了一瞬。 他暗自在心中嫌弃了一番俞霜行的手,替苏雾许觉得委屈,随后恶意便一点点地涌了上来,越看那只手越觉得碍眼。 俞霜行恰在此时听了苏雾许的话,侧过头与郁矢对视,随后不情不愿地道:“方才是老夫鲁莽,小友莫怪。” 虽则郁矢心中已闪过一百种剁了俞霜行的手的法子,但他也明白此时不是纠缠的时候,便冷淡地应了一声,转头温声对苏雾许道:“师尊,放手吧。” 苏雾许闻言松了手,只是蝴蝶还停在俞音音四周,美丽的蝶群与浑身血淋淋的九头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面诡谲又漂亮。 郁矢从怀里拿出一条备用的锦帕,递给苏雾许,“师尊擦一擦吧。” 俞霜行目眦欲裂。 观战台上的沈南葭眸光一亮,翻来小本子,低头飞快涂涂写写。 第41章 燎原 从沈南葭的角度看过去, 郁矢低头垂睫,修长的五指捏着一方锦帕递给苏雾许,动作浑然天成, 眉眼间透着大概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柔和之色。 沈南葭觉得, 若非顾忌着什么, 郁矢只怕要亲自帮苏雾许擦手。 于是她画了两个小人,高一点的小人正在替矮一点的小人擦手, 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两个小人一黑一白, 衣摆上都绣着莲纹图案。 看起来非常般配。 沈南葭满意地审视一番,美滋滋地将小本子合拢抱在怀中。 下方擂台上,苏雾许已经擦完了手,也顺势收了围绕在俞音音身侧的蝴蝶。 俞音音化为人身被俞霜行搀扶着,两人不等主持人宣布结果, 便灰溜溜地下了擂台。 第三轮比赛后是决赛,跨界比武的决赛十分特殊,并不是单一的打斗, 而是要进入天衍秘境寻找太虚石, 根据寻到太虚石的多寡进行比赛排名。 而在第三轮比赛中获胜的前十名, 将得到一块星盘,星盘指引方向,能更快地找到太虚石。 开启天衍秘境的钥匙是四大宗的灵物,各宗灵物平日里轻易不可离开宗门, 唯有在跨界比武时能破例外出。 苏雾许带着白泽到玉镂阙的阵台时, 其余三位少尊也都在了。 孤荆生手捧一株碧绿的小草, 小草细长的茎秆上, 九片叶子在阳光下肆意地舒展着。若是细细去看, 会发现小草叶子上有几滴晶莹的露珠,其中一滴露珠摇摇欲坠,掉在地上,变成一个金光闪闪的灵宝,被孤荆生习以为常地捡起来。 玉惊晏手中的则是一黑一白两块玉,黑色的玉石呈星星的模样,白色的玉石则似一轮弯月,两块玉石交相辉映,漂浮在玉惊晏手中缓慢转动,始终保持着一个既定的距离。 奉玦灵物明曦玉,是一件空间属性的灵物,可开辟空间,也可短暂地进行时间回溯。 卫拂秋身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把七弦琴,正是那日魔渊围猎魔兽暴动时,卫拂秋用的那一把。 此为君阆灵物霁泽古琴,琴音可化灵雨润泽万物,也可当利刃诛杀妖邪,是一件兼具辅助性与攻击性的神器。 四宗灵物各具特性,是镇压魔族的最后一道防线,苏雾许一一看过,自觉与自带吃货属性的白泽比起来,其它灵物尚算正常。 岂料,苏雾许刚带着白泽走近,一团绿色的不明物体便飞快地冲向白泽,随后“啪叽”一声抱住了它的角。 遗珠草紧紧地抱着白泽,娇俏地道:“白泽,白泽,快把你前几日说的好吃的莲花交出来!” 苏雾许面无表情地看向孤荆生,孤荆生摊了摊手,回以她一个麻木的表情。 四灵物之间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否则白泽也不会那么轻易骗到遗珠草的叶子,看如今的情况,显然是遗珠草向它讨债来了。 “你先放开!”白泽晶莹的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一团灵力光球在它角的正上方凝聚,光团中赫然是一株金莲。 遗珠草瞬间放开白泽,扑到金莲上死死地揪住一片花瓣。 与此同时,金莲四周的空间忽然陷落,一片莲瓣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再听得一道琴声,除了遗珠草揪着的那片莲瓣,其余莲瓣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遗珠草气得叶片都变红了,“这是我的!” 除了角微微泛红的白泽,其余两个灵物都静悄悄地......装死。 遗珠草气得叶片上的水珠都跟着抖起来,随后变为灵宝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它跳下去,用小叶片包起那些灵宝,九片叶子都耷拉着,看起来有些委屈。 苏雾许没忍住笑了一下。 也不知遗珠草是怎么弄的,被叶片触碰到的灵宝身上忽然泛起微光,化为一阵濡湿的雾气消失在空气里。 遗珠草用两片叶子夹住金莲,绿光一闪,叶片间的金莲忽然不见了踪影。 遗珠草满足地慰叹一声,随即整株草都开始变高变大,叶片边缘也长出了锋利的小刺,一副准备打架的模样。 卫拂秋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四碟点心,一个灵物分了一碟。 “稍后要开启天衍秘境,几位尊者不妨吃些点心,省省力气。”他的声音很是清润,像一团柔软的棉絮,劝说效果极好。 遗珠草身形变小,决定暂且放过那两个偷吃她金莲的无耻之徒,用叶片接住点心开始吃。 吃完点心,四只灵物准备就绪,没入阵台的四个角,身上都散出光芒来。 同一时刻,阵台上浮起星星点点的荧光,与灵物身上的光芒交相辉映,渐渐凝成一个法阵的模样。 只听一声沉闷的声响,恍若有一扇看不见的大门被打开一般,阵台上荧光形成的法阵里,露出一个圆形的七彩漩涡。 天衍秘境中时空交错,有可能前后脚进入秘境,但会发现先进去的人实际已在秘境中过了一整天,是以进入秘境的顺序尤为重要。 按照抽签顺序,灵族与各大宗族的人依次进入秘境,一道道彩光闪过,阵台上很快便只剩下四位少尊与四只灵物,以及一些前来送行的人。 苏雾许倦态地垂了垂眼,拒绝了玉惊晏的游玩邀约,召来一团云回院子睡觉。 与此同时,天衍秘境中。 郁矢的传送地点是一片树林,四周树木高大粗壮,枝叶繁茂,灿金的阳光一束一束通过枝叶的间隙散落下来。 忽地,远处的树丛如幻影般抖动了一下,一只半人高,浑身漆黑的兔子从树丛中窜出来,飞快窜进了另一团灌木丛。 天衍秘境中的灵兽与平日所见不同,郁矢方才见的那只,是一只黑炎兔,会喷火,肉质细腻,拿来烤肉再好不过,苏雾许肯定会很喜欢。 不过郁矢此时顾不得想烤肉的事,他小心地撩开袖子,撤了里面的法阵,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尊。” 变得和零零差不多大的苏雾许从郁矢袖子里走出来,郁矢将她放在石块上,将一颗早已准备好的小型丹药递给苏雾许。 苏雾许吃了丹药,身形开始拉长变大,仿若树木抽芽一般,眨眼间便恢复得和常人一般大小。 天衍秘境空间结构不稳,按理说以苏雾许的实力是无法进来的,但她惦记着卫拂秋和鸟族的事,便强行压制了自己的实力,又吃了能变小的丹药藏在郁矢袖子中进来。 外面的那个苏雾许,不过是她的一缕元神。 苏雾许恢复身形,触及到寒凉的空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天衍秘境中无四季变换,时序混乱,可能前一秒阳光普照,后一秒便会大雪倾盆,此刻虽有阳光,但温度极冷,苏雾许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空气,整个人就像是被寒冷的雾气包裹着。 郁矢见状,忙将此前准备好放在介子囊里的小披风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给苏雾许披上。 进入天衍秘境后,苏雾许不仅实力被压制到JSG和郁矢差不多的阶段,且因为是偷偷进来,有位面限制,她现在体内的灵力暂且无法调动,与凡人无异,需得再等几日才能完全恢复。 郁矢低着头,修长漂亮的手指飞快翻飞,将小披风的系带系成了蝴蝶结的样式。 他的皮肤很白,眉眼间尽是少年英气,苏雾许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的耳尖有些红,以为是冻的,便道:“你也穿一件吧。” “弟子不冷。”郁矢说着退开些许,用灵力在苏雾许周身凝成一个防护罩,以免冷空气再接触到她。 小披风是纯白的,上头绣着苏雾许喜欢的金莲纹样,后面连着一个帽子,帽子边缘柔软的白色绒毛裹着苏雾许的脖子,只露出她白皙好看的脸。 郁矢莫名觉得此刻的苏雾许像一只被包裹在云团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猫。 可爱得他很想伸手,捏一下她的脸。 当然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郁矢轻咳一声,拿出一块圆形的玉盘,递给苏雾许。 玉盘不过巴掌大,正面雕刻着星辰日月图,在灵气的牵引下,那上头的星辰绕着月亮转动,形成合围之势,月亮正中央是一根金色的指针,此刻指针正指着一个方向,被指到的星辰散出微弱的荧光。 这便是第三轮比赛前十名的奖励,星盘。 星盘指引方向,星辰光芒的强弱则代表着太虚石距离的远近以及数量的多寡。 苏雾许手拿星盘,左右转动方向,星盘上的指针也跟着转动,随即,被指到的那颗星辰,缓慢地亮了起来。 片刻后,苏雾许将星盘还给郁矢,选了一个星辰最亮的方向走。 太虚石只在天衍秘境产出,每年的跨界比武都会派人进秘境寻找太虚石,以修补魔渊裂缝。 凡尘界终归只是灵族为了压住魔族开辟出来的空间,时日一长,被魔气腐蚀的地方便会产生裂缝,会有魔物从里面爬出来。 普通的裂缝尚且可单纯地用力量修好,但若遇到大一些的,便需得借助太虚石的力量。 两人一路向北,苏雾许现□□内灵力微弱,连零零也无法出来,便只能由郁矢御剑带她。 索性一路走来鲜少遇到灵兽,便是遇到了也是些很弱小的灵兽,苏雾许推测郁矢传送的地方很可能是天衍秘境的外围。 黄昏的时候,两人停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郁矢将照月剑留给苏雾许,自己去打猎。 天衍秘境中无四季交替,却有晨昏,自然也有太阳,苏雾许闲着无事,便蹲在溪边,指挥着照月抓鱼上来。 照月到底是灵剑,初时对苏雾许让自己抓鱼的事情十分不满,但碍于苏雾许迫人的眼神,只得不情不愿地用自己锋利漂亮的剑身去叉鱼。 浅橙色的曦光将溪水染成暖色,苏雾许临水而立,在她身前,令无数人垂涎的照月剑一下刺中一条鱼甩上岸,场面十分和谐。 郁矢拎着黑炎兔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的唇角小幅度地抽搐了一下,唤了一声“师尊”,终于将照月从苏雾许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照月一共抓了三条鱼,苏雾许用削尖了的树枝串好,递给郁矢。 他们二人本吃不下这么多的食物,但奈何还有穷奇要养。 穷奇看着虽小,但食量大得惊人,平日里郁矢给它喂灵植,但在天衍秘境中条件简陋,只好喂普通的食物。 郁矢处理好黑炎兔和鱼,照例用灵力放在火上烤。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丛丛荧光自树丛中升起来,如同萤火虫般布满了整片天空。 苏雾许伸出手,接了一团光。 那团光完全不怕生,在苏雾许手心里打了个滚去蹭她的手指头,它长得很像水母,下半身全是如丝带般柔软的条状触手,碰起人来有些痒。 苏雾许伸手戳了戳,发现它的身体表面像果冻一样柔软。 “这是地灵,平日里藏在树叶背面休息,到了夜间会出来觅食,它们的身体很软,可再生能力很强,会发光。”郁矢声音清浅,望着苏雾许和她手中的地灵,眉眼间染上笑意。 天衍秘境非常人能进,是以关于秘境的记载很少,苏雾许并未看过相关方面的书籍。 她来了兴趣,微微偏头,问:“它们吃什么?” 郁矢顿了一下,而后迟疑着道:“吃灵气,还有......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苏雾许没想到外型漂亮的地灵肚子里竟满是灰尘,默默地收回手,决定不再碰它。 郁矢手艺很好,烤肉烤得香脆金黄,两人各吃了一些,剩下的全都被穷奇吞进了肚子里。 夜晚的天衍秘境比白日里凶险得多,气温变幻也很强烈,加之苏雾许雷打不动的作息,两人决定在周边安营扎寨。 因着秘境空间混乱,如介子屋一般的大型空间造物无法使用。 苏雾许平日里虽然挑剔,却并非吃不得苦,决定找个安全的地方靠着睡一晚。 她照例要晒月亮吸收天地之力,郁矢便御剑载着她飞上树,在月光照得到的地方铺了一件柔软的小披风,让苏雾许可以坐得更舒适些。 苏雾许坐上去后,郁矢便在旁侧坐下来,陪着她一起晒月亮。 今夜的月光皎洁而明亮,苏雾许晒着晒着,困意便涌了上来,一只手撑着下颚缓缓地闭上眼。 郁矢侧头,看见苏雾许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周打下细碎的阴影,明亮的月光映着她的眉眼,连月光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郁矢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又拿出一件小披风,缓慢靠近苏雾许,一手绕到她的后背,用小披风将她密不透风地裹起来。 照例是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许是灵力微弱的缘故,苏雾许并未因郁矢的靠近而惊醒,也不曾像上次一样捏住他的手腕,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她安静地沉睡着,温热的呼吸洒在郁矢的手背上,郁矢只觉得整条手臂都发起烫来,系好蝴蝶结后便猛地缩回了手。 他离得很近,低头便看见苏雾许恬静的睡颜,像一朵在月光下安静闭合花苞的莲花。 看着看着,郁矢便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几分。 他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下意识地抿起唇瓣,下一瞬,却惊愕地瞪大了眼,一动也不敢动了。 ——苏雾许头一歪,靠到了郁矢的肩膀上,隔着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脸颊温热柔软的触感。 肌肤相接的地方似被烈火燎过,一抹绯色爬上郁矢的脖颈,一路漫上脸颊。 他僵直地坐着,脊背绷得笔直,偏生这时苏雾许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眉心一蹙,脑袋在他肩窝上动了动,找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她睡得安稳,像只慵懒的猫,被靠着的郁矢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 郁矢觉得自己心里的某根弦短暂地崩坏了。 苏雾许的半边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很软,他只轻轻一动鼻尖,便能闻见她身上清冽好闻的莲花香气,他觉得自己被一团柔软的云包裹着。 郁矢心跳如鼓,一动不动地坐着,眸光空洞地看着天上那轮弯弯的月亮。 后来月亮上也浮现苏雾许的脸,他咬了下唇,闭上眼睛,却听到识海中传来穷奇的一声轻笑。 穷奇大大咧咧地嘲笑他:“主人,你还说你不喜欢师尊,不过是被靠了一下,脸都红了,你这分明是害羞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热!”郁矢强词夺理,瞪了穷奇一眼,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与灵兽空间的联系。 他心跳得厉害,脸也红得厉害,却仍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并非对苏雾许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只是头一次与人如此亲密地接触,有些不习惯。 如此这般想着,郁矢呼出一口气,保持着被苏雾许靠着的姿势,坐了一夜。 苏雾许这一觉睡得很沉,她体内灵力微弱,睡着时身体便无意识地吸收天地灵力,一觉醒来,体内的灵力恢复了些许。 清晨起了薄雾,一点微弱的阳光透过雾气照进来,苏雾许睁开眼,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酸痛。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脖子,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呈一个倾斜的姿势靠在郁矢身上,于是便直起身子,问:“昨夜我一直靠着你?” 郁矢的神色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下,缓慢地点了下头。 他的肩膀麻得厉害,但又怕被苏雾许察觉,便悄无声息地调了一缕灵力去缓解肩膀的酥麻感。 郁矢的动作很是隐秘,但因离得近的缘故,苏雾许很快便察觉到。 苏雾许皱了皱眉,道:“你昨夜为何不叫醒我?” 被这般靠了一夜,肩膀定然十分酸痛。 她说着,便伸出手按住郁矢的肩膀,将体内恢复的灵力尽数注了进去。 温暖的灵力灌入肩膀,缓解了酸痛感,苏雾许指尖的温度也隔着衣料传递到郁矢的肩膀上。 不知怎的,昨夜的场景又在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冒JSG了出来,郁矢的耳垂一点点染上薄红。 苏雾许……靠着他睡了一夜。 第42章 囚笼 郁矢目光飘忽, 面上也逐渐染上一层绯色。 苏雾许盯着郁矢通红的脸看了半响,伸手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有些烫,并且不断在升温。 苏雾许看了看郁矢轻薄的长袍, 将自己身前盖着的小披风解下来递过去, 语气淡然地道:“你的额头很烫, 许是昨夜着凉了,披上吧。” 苏雾许想得很简单, 昨夜她靠着郁矢睡了一夜,郁矢碍于她是师尊不敢动, 肯定吹了一夜的冷风,所以才着凉。 递小披风给他,也不过是出于师尊对弟子的关心。 郁矢神色不自然地接过那件温热的,沾染着苏雾许气息的披风,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又开始狂跳。 他不想让苏雾许发觉自己的异常, 便强做镇定,慢吞吞地将小披风披在身上,系好带子。 小披风毛绒绒的帽檐戳着他的脸, 又软又痒, 属于苏雾许的气息一瞬间灌入鼻腔。 郁矢深吸一口气, 低垂着眼,轻声道:“谢谢师尊。” 他的声音有些哑,神色也不大正常,但苏雾许只以为是着凉生病的缘故, 没多想, 反而体贴地道:“你好好休息, 我的灵力恢复了些许, 今日我载着你赶路。” 郁矢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必劳烦师尊,弟子并无大碍。” “听我的。”苏雾许语调清浅,安抚小孩似的,说完便召来一团云,自己率先坐了上去,示意郁矢也坐上来。 郁矢只好走过去,挨着苏雾许坐在云团上。 云团很软,但不大,郁矢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苏雾许。 他内心煎熬,尽量将心中奇怪的感觉压下去,视线掠过下方逐渐远去的树林,烫红的脸颊被风一吹,热度消下去些许。 雪白软绵的云团在半空飞速移动,迎面而来的风被苏雾许的结界阻挡,变得温和轻柔。 两人往前飞了小半个时辰,天气骤变,万里无云的天穹,明晃晃的太阳还挂着,豆大的雨滴便一滴滴砸了下来。 郁矢忙在两人周身布置了一道挡雨的结界。 雨滴遇到结界却并不似往常一般顺着结界往下淌,而是融进结界中,径直朝两人身上砸下来。 苏雾许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便驱使云团往下飞,下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苏雾许顺手扯了一片巨大的椭圆形的树叶,搭在头顶遮雨。 不远处有一块顶端凸起的岩石,苏雾许驱使云团停在巨石下,巨石凸出来的一部分遮挡了雨水,却仍有一小部分随风渗进来。 郁矢按住树叶的另一端和苏雾许一起挡雨,两人分别拿着叶子的柄和尖尖,并肩站在巨石下。 雨势来得很急,很快便形成了连绵的雨幕,耳畔尽是雨滴敲打地面的噼啪声,空气里很快泛起一股湿润的雨水与泥土混合的味道。 苏雾许拿的是叶子的柄,举得久了手便有些酸,于是便施了个小法术将叶子的柄固定在石壁上,又用同样的办法将郁矢拿的那部分也固定在石壁上。 叶子与巨石突出的部分形成了一个简陋的避雨棚,苏雾许出手,立马接了满手的雨水。 这些雨水灵气充沛,有些黏,并不是普通的雨。 苏雾许接过郁矢递过来的帕子擦完手,目光望向远处的地面。 雨水落在地上并没有形成小水洼,反而迅速被土壤吸收,紧接着,土壤变得膨胀,碎开,一簇嫩绿的小草破土而出,迅速长高长大,在连绵不断的雨水里,开出一朵漂亮的白色小花。 不止如此,周围的植物在雨水的影响下,也变得高大起来。 “看来这雨水有促进植物生长的效用,难怪天衍秘境中的植株都长得如此茂盛且巨大。”苏雾许冷静地下了结论,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接了满满一瓶雨水,打算回去研究一下。 这场雨只持续不到一刻钟便晴了,灿金的阳光反射着植株上的雨滴,显得格外漂亮。 苏雾许往前迈出一步,随即神色一凛,脚步飞快地退开,同时朝身侧潮湿的土地中打出一道灵力。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危机,但碍于现今体内灵力微弱,一时不查,脚腕被一个冷硬的东西缠上。 那东西迅速顺着脚腕往上爬,缠上她的腰,苏雾许还未看清缠住她的是什么,身体便被一股大力急速拉着前行。 周围的景物飞快倒退,由于速度快,冷风像刀子似的,刮得苏雾许的脸生疼。 呼啸风声里,苏雾许听见郁矢急促地喊了一声“师尊”。 腰间的东西缠得很紧,苏雾许有心想挣脱,但一直找不到机会,便只得暂且放弃挣扎,静待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呼啸的风声停了下来,苏雾许发现自己被带到一片植被葱郁的树林。 她的身前是一颗粗壮的,直插云霄的巨树,巨树整体呈黑色,身上爬着一条条青绿色的藤蔓,缠住苏雾许的便是其中一条藤蔓。 巨树身下的泥土很软,上面零落地散着些白骨与血肉模糊的灵兽尸体,苏雾许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根艳红色的,独属于鸟族的羽毛。 巨树身上的青绿色藤蔓开始飞快蠕动,齐齐朝着苏雾许而来,苏雾许手上用力硬生生扯断了腰间的藤蔓,侧身一避躲开其余藤蔓的攻击。 被扯断的藤蔓在地上跳动了两下,断裂处长出触手一样的东西,竟是诡异地又连接在了一起,甚至比之原来更粗壮了些。 苏雾许眉目一凛,手心凝聚出一团小小的,灿金色的火焰。 藤蔓像蛇一样,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将苏雾许围起来,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苏雾许神色冷静,正打算将手中的火扔出去,四周温度却陡然升高。 黑红色的火焰从缝隙里烧进来,藤蔓在半空扭动着身躯,很快化为灰烬簌簌落下。 光明涌入,苏雾许看清在她身前不远处,神色狠厉,眼尾发红的郁矢。 手心里的火焰悄无声息地消失,苏雾许迈步朝郁矢走过去。 没等苏雾许走几步,郁矢便大踏步走到她面前,垂眸凝视她,长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 苏雾许语调温和地道:“我没事。” 她并不意外郁矢会来救她,因为【牵丝】的缘故,他们两人的性命相连。 只是郁矢的反应,有些许奇怪。 火焰蔓延至巨树身上,强势地一寸寸烧着它高耸入云的身躯,远望如同一束巨大的火把。 郁矢压下心底的暴戾情绪,认真地打量苏雾许。 苏雾许的面色有些苍白,脸上有几道细小的血痕,正往外渗着血。 郁矢很想抬手替她擦掉脸上的血珠,手指动了动,改为递过去一方锦帕。 他哑着声音道:“师尊的脸上,有血。” 苏雾许的脸已经被冷风吹得失去知觉,此处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脸上的伤口,便对郁矢道:“你替我处理一下。” 郁矢便抿着唇,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地将苏雾许脸上的血珠擦了,指尖灵力闪过,替苏雾许修复脸颊上的伤口。 他擦得很仔细,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雾许脸上的血痕,心里的后怕却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 无人知道苏雾许在他面前被掳走的一瞬间,他有多害怕。 恐惧如同附骨之蛆,他拼尽全力追赶,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当他到达此处,看到将苏雾许包裹起来的藤蔓时,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身上的魔气不可抑制地冒出来,连同着毁灭一切的杀意,化作火焰朝着藤蔓席卷而去。 郁矢擦血的手有些抖,眸光暗了一瞬。 天衍秘境危险,苏雾许如今与凡人无异,若是她出了事...... 这个念头一出,他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无法失去苏雾许。 郁矢隐约觉得,自己对苏雾许的在意超出了感激的范围,但他此刻心中满是后怕与克制不住的暴戾,便没有细想,只是沉默着,一点点将苏雾许脸上的血痕擦干净。 苏雾许由着他,脸颊上渐渐恢复了知觉,感到一阵细密的疼痛。 她的眸光冷下来,偏头朝那棵树看过去,却只看到满地黑色的灰烬。 想报仇的心就此止住,苏雾许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郁矢捏着沾血的锦帕,语调沉闷地道:“它伤害师尊。” 苏雾许笑着指了指四周受牵连变成灰烬的地方,眉梢一挑,“那它们呢?” 郁矢眼底划过狠厉之色,淡漠地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嗯。”苏雾许满意地点了下头,觉得自己没白教郁矢。 她不是心软之人,她的弟子,也不该太过优柔寡断。 苏雾许的衣饰大多都是防御力极强的灵宝,因此虽然被藤蔓捆过,除了腰间沾了些污渍外,并未破损。 郁矢瞥了一眼苏雾许腰间的黑色污渍,递给苏JSG雾许一套崭新的衣裙,转过身去,体贴地道:“师尊换一套衣服吧。” 苏雾许也有些嫌弃自己身上被弄脏的衣裙,用灵力将干净的衣裙换上,语调柔和了几分,“好了。” 郁矢闻言转过身,微微一愣。 苏雾许穿的是他送的衣裙,淡紫色的罗裙,衣袖上绣着金莲纹样,格外好看。 他不知怎的,便脱口而出一句夸赞的话,“很好看。” 说完,耳垂便有些红。 苏雾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大大方方地道:“我也觉得好看。” 郁矢的耳垂更红了些。 苏雾许却是眉心一蹙,蹲下身将裙摆撩起些许,看自己的脚踝。 莹白如玉的脚踝上,泛着明显的青紫色,那株缠过她的藤蔓有毒。 郁矢看了一眼,便又匆忙地移开视线,紧张地道:“师尊可有恙?” “无妨,我用灵力将毒引出来便可。”苏雾许说着,便牵引出一缕灵力,去引脚踝上的毒。 那毒比她想的还要霸道些,苏雾许方才凝聚出一团本命之火已是耗尽全身的灵力,现□□内灵力所剩无几,一时间竟与脚踝上的毒僵持不下。 苏雾许眉心一拧,抬头朝郁矢伸出一只手,“你的灵力借我些。” 郁矢犹豫一瞬,缓慢地伸出手,将自己的两根手指搭在苏雾许的手心里,灵力汹涌溢出。 他僵直着不敢动,直至苏雾许清理干净毒素,对他道“可以了”,郁矢才如触电般飞快将手缩回去。 苏雾许手心的温度一如既往地不高,像温凉的玉石一般。 郁矢担忧她的身体,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很多滋补的灵药,打算在天衍秘境中找一找。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寻了个地方歇息,第二日,苏雾许体内的灵力已恢复了往常的十分之一。 两人照旧赶路,郁矢说什么也不肯苏雾许再动用灵力,让苏雾许教了自己唤云的法决,笨拙地召来一团云。 郁矢召来的那团云很不听话,飘着飘着时常偏离路线或是无故抖动,苏雾许看不下去,悄悄在云团里注入一抹灵力,云团总算安静下来。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广阔的平原。 平原上长着五颜六色的各色小花,十分好看,更为神奇的是从天空中垂下的一道道悬空的瀑布,几乎每隔几米便会有这样一个瀑布,从云团中倒流而下,在离地三尺时消失不见。 星盘上星辰的光芒越来越亮,证明他们已经快到太虚石的所在地。 郁矢故意放缓了速度,让苏雾许可以更好地观赏平原上的风光。 平原正中是一个碧蓝色的湖泊,湖水清澈,里面却并无生物活动的痕迹,四周也并无饮水的灵兽驻足,显然是死水。 湖泊上空也没有倒流的瀑布,整片湖方圆五里寸草不生,仿佛嵌在平原上的一面华美却毫无生气的镜子。 苏雾许一向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有很强的探索欲,当即便决定去看看。 郁矢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驱使着云团靠近湖泊。 苏雾许跳下云团,走到湖岸边,近距离观察起来。 湖水倒映出她的影子,此刻无风,湖面却如被风吹皱一般泛起细小的波光,在一片晶莹的碎光中,湖水中逐渐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华美的庭院,假山亭台错落,大片金莲熠熠生辉。 皎月当空,明亮的月光如一片薄纱轻盈地覆盖在庭院之上,莲叶上的水珠无声滚落。 苏雾许看见自己出现在庭院中,画面中的“她”神色冷淡,迈着步子走向庭院两扇紧闭的雕花木门。 “她”的手搭在门上,似乎试图推开,可在指尖与门扉接触的一刹那,密密麻麻的金色咒印在门上铺开,蔓延至整座庭院的墙壁,乃至一草一木。 这座庭院,竟是一座华美至极的囚笼。 第43章 绮梦 “她”顿了顿, 似乎并不意外,仍旧将手抵在门上,仔细观察上面的浅金色咒印。 咒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隐没, 在金光熄灭的一刹那, 一个人忽然凭空出现在庭院中。 他背对着苏雾许, 看不清样貌,墨黑的长发高束, 身穿一件绣着莲花暗纹的黑色长袍,身形欣长笔挺。 画面中的“她”从容不迫地转身, 与男人对上视线,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两人似乎说了什么,“她”的眉目间闪过愠怒之色,男人却倾身过去,将“她”圈在怀里。 晦暗的光线中露出男人不甚分明的下颚, 他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她”伸手去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准确地捏住了“她”的两只手,纠缠间, 苏雾许看见自己手腕上有一闪而逝的, 浅金色的碎光。 男人维持着将“她”圈在怀中的姿势, 另一只手抬起来,往她鬓间插了一支墨黑色的莲花簪,随即便拉着她的手,转过身——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 湖面泛起涟漪, 整个画面都在涟漪中碎开。 是以苏雾许并未看清, 那个胆大包天, 对她肆意妄为的人是何种模样。 旁侧的郁矢, 却盯着水面,墨黑的眸一点点染上阴郁之色。 若他猜的不错,此湖多半是能预知未来的萤梦湖,只要站在湖边,便能看见未来会发生的某一件事的片段。 可是现在,他却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在那个片段里,那个男人,竟然对苏雾许做了如此过分之事...... 郁矢长睫轻颤,不着痕迹地瞥了面色平静的苏雾许一眼,私心地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她。 他回想起方才男人低头凑近苏雾许颈侧的画面,闭了闭眼,敛去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他会很努力地修炼,有他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苏雾许。 苏雾许并不知道郁矢已经对画面中的神秘男人起了杀心,她垂眸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神色十分平静。 识海中,零零总算查到了关于湖的资料,一言难尽地开口:“宿主,这个湖名叫萤梦湖,能,能看见未来之事......” 它的语气中满是恍惚和匪夷所思,难以想象苏雾许会被人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毕竟她的剧本里并没有这样的剧情。 “能看见未来之事?”苏雾许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很淡。 她弯下腰,伸手在湖水里搅了搅,湖水冰凉潮湿,灵气很浓郁,有风吹过,一点浅淡的桂花香气没入她的鼻间。 “嗯。”零零点点头,不确定地道:“也有可能,是因为小世界崩塌,这湖出故障了……” 零零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想有道理,毕竟在它看来,以苏雾许的性子,不可能会由着别人欺负。 零零代入了一下有人捏着苏雾许的手强行抱她的画面,觉得苏雾许大概会用灵力把那人打出三丈远。 但画面中的苏雾许,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用灵力,只是凭借自身力气挣扎了一下。 苏雾许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把手擦干,问:“小世界还有多久会完全崩坏?” 天衍秘境属于小世界的一部分,连秘境内都开始受影响,情况不容乐观。 零零查看了一番,语气低落下去:“还能撑一阵子......不过撑到宿主走完关键剧情还是没问题的。” “够了。”苏雾许估算了一下任务进度,转头看向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的郁矢,轻声道:“走吧。” 郁矢跟上苏雾许,犹豫一瞬,道:“师尊,方才......” 苏雾许打断他,平静地道:“方才的画面只是幻象,不必在意。” 郁矢抿了下唇,露出一个笑,“弟子也觉得只是幻象。” 两人循着星盘指引的方向走,星盘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呈一抹漂亮的天蓝色。 苏雾许停住脚步,放出一抹神识寻找太虚石的踪迹。 太虚石蕴含着浓郁的天地之力,一番探查过后,苏雾许收回神识,抬头看向头顶的瀑布。 她在瀑布中捕捉到极其浓郁的天地之力。 郁矢也将目光转向飞流而下的瀑布,主动道:“我先去探查。” 虽说苏雾许现今已恢复了十分之一的力量,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保护她。 苏雾许摇头,“不必,我们一起进去。” 说完便召来一团云,向瀑布靠近。 瀑布近在咫尺,苏雾许伸出手,触碰到的却并不是湿润的水,手径直从瀑布中穿过去,再拿出来时仍旧干干净净,连一滴水都不曾沾到。 郁矢的眉眼一点点舒展开,道:“看来这瀑布中另有天地。” 苏雾许点点头,驱使云团穿过瀑布。 瀑布后方却是另有洞天,短暂的黑暗过后,出现在苏雾许眼前的是一片漆黑的,繁星闪烁的天幕。 她的脚下是墨玉石一般平滑的地面,每走出一步,脚下都会荡起一圈涟漪。 繁星近在咫尺,伸手便能碰到,苏雾许抬手握住一颗星星,用灵力斩断星辰与天幕的联系。 星星躺在她的手中,露出本来的样子,是一颗巴掌大的石头,表面光滑,流JSG动着五彩荧光。 单只是用手握着,浓郁的天地之力便从石头中溢出来,渗入骨血。 这便是太虚石了。 天穹广阔深远,一眼望不到头,目之所及,繁星璀璨。 这么一大片太虚石,即便只是收集十分之一,也足够郁矢拔得头筹。 苏雾许的眼里露出一点笑意,灵力从指尖溢出,化为蝶群飞向太虚石。 郁矢见状也不闲着,凝聚出一团团灵力裹住太虚石,但因他是魔族的缘故,太虚石对他很是排斥,每收集一块太虚石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这处空间尚且没有旁人发现,苏雾许指导郁矢在入口处布置了一道结界与一个幻阵,以免有人忽然出现和他们抢夺。 苏雾许的灵力不多,只采集了一百多颗太虚石灵力便已见了底,郁矢便让她歇着自己采集,期间还出去猎妖兽给苏雾许烤肉吃。 太虚石所在的空间并无昼夜变幻,但到了夜间,苏雾许还是定时犯困,郁矢便用灵力幻化出一团很大的云供苏雾许歇息。 等苏雾许睡熟了,郁矢便停下动作,轻手轻脚地出了虚无空间。 外界已是深夜,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洒下浅而淡的光晕。 郁矢御剑来到萤梦湖边。 整片湖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静谧非常,湖面上空如萤火虫般的地灵轻盈地飘着,湖水染了碎光,很是漂亮。 郁矢犹豫片刻,收了剑站在湖岸边。 湖面映出他的影子,湖水如一块被揉碎的薄纱,渐渐地开始组合成色彩斑斓的画面。 入目是一片喜庆的红,一对龙凤喜烛在空气里静默燃烧,暖红色的烛光将整间屋子燃成绯色,平添了暧昧的色彩。 桌边有一人端坐着,穿着嫁衣,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脸,盖头上长长的流苏垂至胸前。 大红色的纱帘被撩开,郁矢看见自己身穿红色喜服,满脸冷漠地走进来。 怀里的穷奇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没心没肺地笑道:“哈哈哈主人你这表情怎么这么难看,就像是被绑着来成亲一样。” 郁矢眼帘一搭,转身想走。 萤梦湖应当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坏掉了,否则怎么解释如此匪夷所思的画面,白日里预示着苏雾许未来的画面,多半也是假的。 这么一想,郁矢的心情忽然变得很愉悦。 转身之前,他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湖面,画面仍在继续,见“他”进来,那端坐着的女子忽然伸出手掀开盖头,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郁矢迈出去的脚步,就那么停在了原地。 那张脸非常熟悉,柳眉朱唇,画着精致的妆容,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如蝶翼般翘起来,晕着暖色烛光的眸温柔地看着他,而后她勾起沾着胭脂的红唇,露出一个柔软至极的笑。 如同清晨犹带露水的浅粉桃花。 郁矢薄唇紧抿,心弦震颤。 穷奇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嘴巴也夸张地张开,随后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尊。” 因为震惊,它的声音成了颤音。 郁矢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转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湖中的人。 一袭大红嫁衣衬得苏雾许身形玲珑,裙摆上圆润的珍珠细密地排列成金莲纹样,被烛光映得熠熠生辉。 苏雾许整个人都如同一个发光体,叫他无法移开目光。 画面中的“他”也和他是一样的反应,长久地愣怔后,才神色复杂地迈开步子,朝笑意盈盈的新娘走过去。 郁矢心口狂跳,衣袖几乎要被他扯碎。 他猛地转身,再未看湖面一眼,大步朝相反的方向走。 郁矢耳垂泛红,却又愤恨地想,萤梦湖肯定是坏掉了,想借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画面来扰乱他的心智! 郁矢漫无目的地走在白色小花盛开的草地上,吹了约莫一刻钟的冷风,才将那些扰人心智的画面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他冷静下来,将两件事结合在一起,万分确定萤梦湖已没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若是他真的和苏雾许......成亲,他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欺负她?退一万步,即便不成亲,若是苏雾许被别人欺负,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确定自己触摸到了真相,郁矢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一直沉默着的穷奇,感应到郁矢的心思,开口道:“主人,我也觉得那个萤梦湖有问题!” 郁矢镇静自若地点了下头。 穷奇继续道:“若是成婚对象是师尊,主人你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你肯定会非常高兴的,毕竟你那么喜欢师尊......唔唔唔!” 郁矢不冷不淡地瞥了穷奇一眼,在它身上下了一个禁言术。 他神色紧绷,面无表情,一颗本不平静的心却因穷奇的话再次泛起涟漪,耳垂红得滴血。 他敬重苏雾许,绝不会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郁矢冷漠地进行自我催眠,御剑回到太虚石空间,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苏雾许躺在软绵的云里,睡得很沉。 她的身上盖着一件小披风,许是翻身的缘故,只剩下一半斜斜地盖在身上,脸埋在帽子边缘的绒毛里,只露出很少一部分。 郁矢拿出一件崭新的小披风,动作很轻地盖在苏雾许身上。 他的手无意中擦过她的脸,感受着手指上柔软的触感,不可避免地想起苏雾许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睡觉的事。 紧接着,又想起湖面的幻境中,苏雾许掀开坠着流苏的盖头,温柔地冲他一笑。 他从未在苏雾许脸上看到过如此温柔的神色,一双凤眼微弯,眼尾上挑,脉脉含情。 擦过苏雾许脸的手指突兀地烧起来,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滚烫。 郁矢隐约觉得有什么本就埋藏在心里的东西,一点点地破土而出,露出一个嫩芽。 他的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想象着湖面幻象中的“他”朝苏雾许走过去,与她共饮合卺酒。 喝了酒的苏雾许脸颊泛着红晕,抬起一双潋滟的眸,温柔地唤他“夫君”。 温软又缱绻的两个字从苏雾许的唇齿间念出来,郁矢浑身一颤,一股电流窜上全身,识海中仿佛炸开了一团焰火。 郁矢抿了抿干涩的唇,纵使理智告诉他苏雾许不会这么温软的唤人,却又忍不住盯着她的唇,甚至还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又如触电般缩回来。 果然很软。 郁矢红着脸,凝视苏雾许良久,睫毛颤了颤,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 莫非他......真的喜欢苏雾许? 第44章 假面 念头一出, 郁矢便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一面告诫自己不该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一面又忍不住用眸光细细描绘苏雾许的眉眼。 一寸一寸,仿佛在观摩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直至苏雾许眉心微蹙, 手从小披风内探出来, 无意识地将脸颊边散落的发丝撩至一侧, 郁矢才如梦初醒般,逃也似地移开了目光。 好在苏雾许并未醒来, 郁矢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将目光转向缀满太虚石的天穹。 今夜注定无眠, 他决定多采集些太虚石。 苏雾许睡了一夜,体内的灵力又恢复了些许。 她醒来时四下无人,便出了瀑布,乘着云在树林中找到了正与一群黑炎兔打架的郁矢。 他没有用灵力,仿佛故意让着那群兔子, 只是用自己本身的力量与它们进行搏斗。 一人五兔混战在一起,灰黑色的兔毛乱飞,场面乍一看有些喜庆。 苏雾许伸手一点, 灵力化为绳索将五只兔子捆住, 语调淡然地问:“你在做什么?” 郁矢抬眸看了她一眼, 随后便垂下眼,抿着唇轻声道:“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苏雾许诧异地反问了一句,隐隐觉得今日的郁矢有些不太对劲。 她仔细地盯着他,却见少年在她的注目下, 如玉的侧脸一点点泛起绯红。 苏雾许眉梢一挑, 将昨日之事回想了一遍, 试探着问:“你昨晚, 去了萤梦湖?” 郁矢慌乱地抬起头, 握了下拳,从喉咙里溢出一个沉闷的音节,“嗯。” 他并不意外苏雾许会察觉到这件事,在苏雾许面前他总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知道自己的心意后,更是无法面对苏雾许。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活动筋骨”。 “看见什么了?”苏雾许问。 她隐约觉得郁矢奇怪的表现与昨晚的事脱不了干系。 郁矢避而不答,而是道:“师尊,弟子觉得,萤梦湖能预知未来的传言,多半不属实。” “嗯。”苏雾许赞同地点了下头,从云团上跳下来三两步走到郁矢身前,近距离地看着他,“你今日为何如此奇怪?” 清冽的莲花香气在苏雾许靠近的一瞬涌入郁矢的鼻间,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尽量冷静地道:“没什么......” 话音未落,穷奇便从郁矢怀中探出头来,唯恐天下不乱JSG地道:“主人看见他......唔唔......成亲......” 成亲? 难怪郁矢今日如此奇怪。 苏雾许瞬间了然,见郁矢面红耳赤,体贴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饿了。” 郁矢松了口气,去抓被苏雾许捆起来的兔子。手堪堪捏住兔子的后颈,那兔子便“叽叽”乱叫,长耳朵慌张地甩成了残影。 这五只兔子约莫是一家,见小兔子被抓,其余的兔子也全都开始扯着嗓子叫,吵得苏雾许耳朵疼。 郁矢无动于衷,手上用力将小兔子提起来,潮湿的水珠忽然啪嗒啪嗒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垂眸一看,发现那只兔子垂着耳朵,流下两行面条宽的热泪,看起来难过极了。 四只兔子见此,叫得更大声了。 苏雾许嫌那些兔子吵,便道:“今日不吃黑炎兔了,换一种。” 郁矢依言松开手,兔子“啪唧”一下砸在地上,落地的一瞬,五只兔子身上的灵力绳索尽数消失。 五只兔子怯怯地看了苏雾许一眼,拔腿便跑,其中有一只因跑得太快,脚下打滑,头朝地栽在地上。 它约莫是怕郁矢再去抓它,索性顺势翻了个身,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装死,甚至伸出了粉红色的舌头。 苏雾许被这几只蠢兔子逗笑,不由自主地弯起眉眼。 苏雾许的注意力在兔子身上,郁矢却心绪不宁,不时偷偷看她一眼,此刻见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湖面幻境中,她穿着嫁衣笑得温柔的模样。 郁矢心跳加快,指尖发颤,唇瓣微动,轻声喃喃道:“师尊......” “嗯?”苏雾许收回视线,侧过头,询问的目光落在郁矢身上。 郁矢看着苏雾许澄澈明净的眼,抿了抿唇,顾左右而言他:“师尊想吃什么?” 苏雾许想了想,道:“我记得此处有云朵兽,便吃那个吧。” 云朵兽是天衍秘境特有的灵兽,外形似绵羊,毛很长,摸上去软绵绵的,肉质鲜嫩。 郁矢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放出一缕神识探查云朵兽的踪迹,脑海中却仍时不时浮现苏雾许身穿的嫁衣的模样。 苏雾许见郁矢走神,眉心微蹙。 少年春心萌动在所难免,可郁矢的反应着实太大了些,随时随地走神便罢了,唇角也总是弯着极小的弧度。 看来他非常喜欢在幻境中看到新娘。 按照剧情,郁矢在黑化成为魔尊后便会死于与卫拂秋的大战中,根本没有成亲的机会。 萤梦湖果然受小世界崩坏的影响,失灵了。 苏雾许无意打碎郁矢的美梦,心中却对他升起一点怜惜之意。 郁矢自幼年起的境遇便很是悲苦,一生在血与泪中摸爬滚打,最后的命运竟然是成为卫拂秋执掌灵界的垫脚石。 若是从前,苏雾许不会关心郁矢的死活,可是现在,她忽然不想让他死了...... 她的任务是帮助郁矢成功黑化,并且将体内的心焰给他,之后发生的事情,系统便不会再强制。 也许,她可以做点什么,让郁矢活下来。 苏雾许将已知线索与剧情整合在一起,开始制定能让郁矢活下来的计划。 郁矢也终于将思绪收回,灵力锁定云朵兽的所在地,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云团中打盹的小兽。 就在他即将用灵力网将云朵兽笼罩时,天地忽然一下子暗了下来。 郁矢的第一反应便是保护苏雾许,快速来到苏雾许身侧,警惕地探查情况。 天穹之上,太阳不知所踪,无星无月,暗沉沉的黑暗笼罩着大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空气震动,天地之间的灵力飞快朝一个方向涌去,形成了一个灵力漩涡。 狂风乍起,先前还躺在地上装死的兔子一骨碌爬起来,快速开始挖洞,五只兔子一起躲进了洞里。 苏雾许以灵力撑起一个可容纳两个人的防护罩,目光看向暗沉沉的天幕,神色沉了几分。 郁矢观察片刻,沉声道:“按理说,太阳不会忽然消失不见,除非......” “金乌。”苏雾许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金乌一族可以施展一种奇特的领域,短暂地遮蔽太阳,在这个领域中,金乌能大幅度地对己方人员进行增幅。 虽然看似逆天,但施展领域的每一瞬间都是在消耗金乌的寿命,反噬极大。 此次虽仅有五十一人进入天衍秘境,但覆盖的种族众多,金乌选择在天衍秘境中施展领域,究竟有什么目的? 灵力风暴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席卷而去,尽数没入萤梦湖中。 湖水泛起层层涟漪,一个庞大的金红色法阵忽然从湖底升起,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白色兔子猛地从湖中冒出来。 巨型兔子一步步朝岸边走来,身上的水珠掉落在地的一瞬,立刻将地面腐蚀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它浑身雪白,长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长长的獠牙在湖水波光的映照下呈现出玉石一般的光泽。 兔子手中是一根巨大的与它等身的胡萝卜,它走上岸,将胡萝卜对准空中的某一个方向甩了出去,张嘴发出沉闷的吼叫。 强大的威压瞬间席卷了整片天地,苏雾许心中闪过不妙的预感,极快地扣住郁矢的手腕,将他拉进瀑布中。 两人穿过瀑布的一刹,整个空间都颤动起来,待空间稳定后,苏雾许才松开了郁矢的手。 郁矢的目光在自己的手腕上停顿了两秒,一点微小的喜悦缓慢地漫上心头。 他将心中莫名的悸动压下去,沉稳地开口:“师尊,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萤梦湖中竟还有一只魔兽。” 方才那只凶神恶煞的兔子,身上弥漫着浓郁的魔气,是一只魔兽。 据他观察,以兔子身上浓郁的魔气来看,只怕五只圣魔猿加起来都打不过它。 苏雾许冷静地道:“金乌施展领域,也许便是为了引兔子出来。” 瀑布内的空间虽然安全,但却无法看清外面的状况,苏雾许思虑片刻,决定出瀑布去看一看。 她踏出瀑布,看见兔子身侧不知何时围了几只金乌,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旁侧的萤梦湖上空,也围着几只金乌,正在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一下又一下地朝湖面上的金红法阵撞上去。 看来偷偷进入天衍秘境的,不止她一个。 法阵在金乌的围攻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一抹极为纯净的天地之力从裂缝中倾泻而出,苏雾许又闻见了那日在湖水中闻到的,浅淡的桂花香气。 苏雾许闲来无事时钻研过法阵,眼前的法阵虽不似她记忆中的任何一种,但从阵线的走向与结构来看,却可以看出是一个封印法阵。 萤梦湖里,封印着什么东西。 从法阵中泄露的天地之力来看,那东西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若是拿来给郁矢,应当能提升他的修为,或是成为他日后保命的手段。 苏雾许思量片刻,让郁矢隐匿身形,跟着自己一起靠近萤梦湖。 兔子仍在与金乌纠缠,但因法阵碎裂,它的眼中喷出怒火,进入狂化阶段,挥舞着胡萝卜将金乌尽数横扫在地,随即便气势汹汹地朝着湖边走来。 眼见兔子便要走到湖边对正在围攻法阵的金乌动手,一柄染着烈焰的黑色弯刀忽然呼啸着朝兔子袭来,弯刀与兔子手中的巨大胡萝卜碰撞,在半空回旋,又再一次朝着它脆弱的脖颈而去。 苏雾许看着那柄弯刀身上熟悉的黑色火焰,微妙地挑了下眉梢。 她探查片刻,目光精确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上,果然看见一个人从虚空中走出来。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一柄弯刀在他手心飞速旋转,随即如流光般划破黑夜,与另一柄弯刀一起围攻兔子。 他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墨黑的眼,周身气息冷冽不容侵犯,仿佛浴血的修罗。 苏雾许眼里流露出一点兴味,目光在那人身上多停了片刻。 谁能想到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卫少尊,竟还有如此杀气凛然的一面。 既然是卫拂秋看上的东西,她更要抢了,也算提前替郁矢收点利息。 第45章 月桂 趁着卫拂秋与兔子打斗, 苏雾许隐身靠近萤梦湖上空的法阵,将一缕灵力悄无声息地没入法阵中。 灵力进入法阵,混入法阵的灵力洪流中, 苏雾许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网状的灵力走向图, 她闭上眼, 专注地找寻法阵的阵眼所在之处。 郁矢在旁替苏雾许护法,目光淡淡往半空之中的黑袍人瞥了一眼。 他不知道黑袍人便是卫拂秋, 只是注意到方才苏雾许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了片刻。 能让苏雾许感兴趣的人不多,郁矢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黑袍人, 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凌厉地看过来,眸色沉了几分。 郁矢与黑袍人对视须臾,收回视线。 他隐约觉得JSG黑袍人的那双眼睛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 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一抹亮光,昭示着金乌的领域正在溃散。 苏雾许顺着千万缕灵力一路抽丝剥茧,终于找到法阵的中心所在, 灵力如潮水般注了进去。 法阵表面的裂纹增大, 灿金色的光芒升腾而起, 苏雾许整个人都被金光吞没。 四周的空间仿佛被金光一片片割裂,随即又飞快重组,待金光散去,苏雾许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她的正前方是一片冰蓝色的湖, 湖水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月桂树, 繁茂的枝叶遮蔽了大片的天空, 清冷的月光从枝叶缝隙间倾泻而下。 月桂枝头不时飘下几朵金色的桂花, 浓郁的桂花香气充斥在整片空间之内。 苏雾许下意识地伸出手, 接了一朵桂花,用手指轻碾一下,桂花化为淡金色的天地之力消散。 天地之力从四面八方涌入月桂树,一点点化为月桂树上的枝条,再长出金色的小花。 整株月桂树,都是由天地之力构成。 若是在月桂树下修炼,定然事半功倍,怪不得卫拂秋要联合金乌一族来破封印。 若要将月桂树挖走,需得先过湖,苏雾许尝试着飞过去,却发现在这片空间之内,自己无法飞行。 苏雾许走到湖边,伸手放出一抹灵力,灵力化为一片巨大的荷叶出现在水中。 苏雾许脚踩莲叶,不紧不慢地朝湖中央的月桂树走过去。 月桂树的根系整个没入湖中,苏雾许垂眸看了一眼,眼里闪过诧异之色。 冰蓝色的湖水清澈透明,可以清晰地看清湖中的场景。 湖面之下,月桂树淡金色的根系交织在一起,包裹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月白镶金边的长袍,略微卷曲的银色长发柔软地散在他的身侧。 他闭着眼,眉心一点浅金色的弦月纹,如同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苏雾许半蹲下身,垂眸仔细地观察这个奇怪的男人。 月桂树的枝条在他身后细密的交织在一起,浅金色的天地之力源源不断地朝他体内涌去,他的衣袖遮住了手掌,两根细细的银白色锁链从袖口延伸出来,没入湖底的泥沙里。 若是她将月桂树连根拔起,只怕这个男人也会被一同带出来。 苏雾许思索片刻,伸出手贴上湖面,掌心出现一个小小的六芒星法阵。 她决定先把这个奇怪的男人捞上来。 手心与冰凉的湖水接触,四周流动的天地之力忽然停滞一瞬,紧接着,一个金色的法阵以男人为圆心向四周扩散,整片湖在瞬间冻结。 这个男人身上,竟然还有一层封印法阵。 只怕卫拂秋拼死破封印,不是为了月桂树,而是为了救人。 苏雾许探查片刻,发现男人身上的封印法阵比外面的法阵还要复杂些。 金乌的领域撑不了多久,她如今修为受限,没时间再破解一个法阵。 苏雾许遗憾地看了月桂树一眼,抬手打出一道灵力,决定截一段枝条下来。 灵力在靠近月桂树三寸之时被消融,半空中纷纷扬扬的金色桂花更多了些。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苏雾许勉强站稳,身形晃动间她垂眸看了一眼湖面,发现湖底的男人竟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是淡金色的,里面流淌着月光一般的细碎光芒,看起来极漂亮。 苏雾许神色平静地与男人对视片刻,空间又开始摇晃。 这一次晃动的弧度极大,湖面结了冰又变得很滑,苏雾许几乎站不稳。 一根金色的月桂枝条,忽然轻柔地扶住了她,帮她站稳。 苏雾许下意识地看向湖底的男人,发现对方竟对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是他在帮她? 空间的晃动并未停止,苏雾许隐约觉得自己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紧接着眼前便漫上金光。 等金光散去,她又回到了萤梦湖边。 一团黑红色的火焰从她身侧朝着萤梦湖上空的法阵砸了下去。 苏雾许偏过头,看见郁矢神色冷厉,手心里不断凝聚出红莲业火朝法阵砸过去。 他周身的魔气很重,墨黑的眼睛变成了淡红色。 苏雾许眉心轻蹙,略微拔高了声音,唤道:“郁矢。” “郁矢。” 她一连唤了两声,那仿佛被魔气侵蚀的少年才眨了眨眼,向她看过来,眼睛里的红色缓慢褪去。 郁矢大步走到苏雾许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声音极轻,“师尊。” 金光亮起时,苏雾许在他眼前忽然消失,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我没事。”苏雾许看清郁矢眼中的急切,隐约察觉到他似乎并不像她想的一样怨恨她。 然而现在的情形容不得苏雾许思考太多,她目光一转,看见天穹之上已经斜斜地挂了一轮太阳,而与兔子战斗的卫拂秋显然已经落了下风。 卫拂秋进天衍秘境修为本就受限,能坚持如此之久已十分难得。 攻击法阵的金乌死伤大半,裂纹如蛛网般爬满了整个法阵。 但苏雾许知道,即便将外面的法阵破坏掉,卫拂秋也无法将人救出来。 忽地,天地之间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 正在与兔子战斗的卫拂秋神色一变,两柄弯刀呼啸着击退兔子,随即不甘地朝萤梦湖看了一眼。 他咬牙比了个撤退的手势,闪身进了离自己最近的瀑布。 苏雾许察觉不妙,也拉着郁矢闪身进了瀑布。 在他们进入瀑布的一瞬,一只朱雀从天穹之上飞过,身上的火焰如火球般砸在地上,整个平原在一瞬间变为了焦土。 朱雀飞往萤梦湖,一头扎进湖中。 受伤的兔子也提着自己的胡萝卜武器,走近湖中,身形很快被湖水覆盖。 萤梦湖水涟漪骤止,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瀑布空间内,苏雾许松开拉着郁矢的手,闻到一股极重的血腥味。 她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郁矢身上,看到他的腰间被血水濡湿了一大片。 除了腰腹的位置,郁矢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狼狈。 苏雾许道:“怎么受伤了?” 她进入结界的空间不长,不到一刻钟,可是郁矢竟将自己弄成如此模样。 郁矢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还在流血的腰部,低声道:“封印结界反噬。” 他顿了顿,眉心蹙了一下,问:“师尊,结界里可是有其他人?” 他在苏雾许身上感应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以及一股很淡的桂花香气。 苏雾许点了点头,摊开左手手心,露出里面一簇桂花。 约莫十余朵桂花挨在一起,即便被她一直捏着,也不见丝毫枯萎的现象。 郁矢意味不明地道:“这花是结界里那人送给师尊的?” “嗯。”苏雾许将桂花收起来,把自己的猜测告知郁矢:“我怀疑卫拂秋来此的目的,便是救结界里的那个人。” “卫少尊?”郁矢诧异地反问了一句,想起和兔子战斗的黑衣人,瞬间了然。 怪不得苏雾许露出了如此感兴趣的目光,四位少尊之间的关系果然不一般,苏雾许竟一眼便认出那是卫拂秋。 郁矢心中莫名有些堵,连带着腹部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苏雾许见郁矢脸色苍白,召来一团云让他坐上去,指尖凝聚出蝴蝶为他疗伤,而后道:“日后不要随意使用红莲业火。” 郁矢沉默着没应声。 灵力划破郁矢腹部的衣料,露出他腰腹间狰狞的伤口,苏雾许面不改色地牵引着灵蝶为郁矢治伤,微微抬起眼睫,“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 “师尊的吩咐,弟子自然铭记于心。”郁矢抿着唇应了一句,僵直着不敢动。 腹部的伤口确实是最重的,深可见骨,但他没料到苏雾许竟......竟这般直接给他治伤。 虽说他们是师徒,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郁矢的思绪再一次很不争气地飘到了其它地方,不敢去看苏雾许。 苏雾许认真地给郁矢治伤,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卫拂秋可曾看到你?” 治伤这种小事本不该她亲自来,但郁矢是为了她受的伤,此处又没有旁人,未免伤口恶化,她决定亲自动手。 郁矢心不在焉地道:“看到了。” 他情急之下用红莲业火攻击结界,也暴露了自己。 苏雾许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以卫拂秋谨慎的性子,必定不会放过郁矢,而且他说不定会结合郁矢的反应推测出她也来了天衍秘境。 郁矢如今修为不高,若是贸然与卫拂秋对上,只怕会吃亏。 苏雾许认真地思考该如何为郁矢谋后路,忽然听到郁矢问:“师尊......很喜欢桂花?” “算不得喜欢。”郁矢的伤已处理得差不多,苏雾许收回手,淡声道:“剩下的你自己处理。” 郁矢点了点头,开始自己处理伤口。 他经常受伤,是以处理伤口的手法很是娴熟,不过片刻便全都处理好。 在他处理伤口期间,苏雾许坐在云JSG团上,手里捏着那簇桂花,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郁矢忽然很想知道结界中的究竟是何人。 不过一簇桂花而已,既然苏雾许不喜欢,为何要时时拿在手里? 第46章 偷藏 郁矢走到苏雾许身侧, 故作不经意地问:“师尊与湖底那人是旧相识?” “我不认识他。”苏雾许轻碾着花簇,丝丝缕缕的天地之力绕着她的指尖飞舞,她回忆起湖底男人的相貌, “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银色长发, 微卷,眼睛是漂亮的浅金色, 和这些桂花的颜色很相似。” 简单地描述完,苏雾许推测道:“他对我并无恶意, 似乎认识我。”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郁矢抿了下唇,闷声道:“浅金色的眼睛很少见,多半是灵族之人。” “嗯,他推我出来时,并未用灵力, 而是用了天地之力。”苏雾许并未察觉到郁矢的异常,神色平淡地应了一句,伸手在花簇上折了一朵桂花下来。 郁矢垂眸盯着那簇花, 眸色暗了几分。 忽然, 一只手将花簇递过来, 苏雾许抬起眼睫,淡声道:“这簇桂花里有很浓郁的天地之力,你抓紧时间把里面的力量吸收了。” 郁矢的眸子一点点染上暖色,诧异地道:“师尊要将这簇花给我?” “嗯, 给你。”苏雾许点了下头, 将折下来的那朵桂花收好, 略带遗憾地道:“我本想折一段桂花枝给你, 但我的灵力无法靠近那株月桂树。” 郁矢伸手, 小心地将那簇桂花捏在手里,唇边露出一点笑意,“没关系,多谢师尊。” 心中的烦闷忽然一扫而空,郁矢偷偷地藏了一朵桂花在手里,才拿着那簇桂花开始吸收里面的天地之力。 浅金色的花簇一点点化为云雾般的天地之力被郁矢吸收,苏雾许在旁百无聊赖地等着,梳理线索。 从如今的情况来看,可以知晓卫拂秋与金乌一族是同一战线,他们的目的是打碎封印救湖里的人。 而在更早的时候,金乌族人杀了俞音音的族人,只是不知这件事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苏雾许正想着,周身的空间忽然开始小幅度地颤动,紧接着,一个圆形的漩涡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玉惊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难得正经,“突发紧急事件,请所有在天衍秘境内的人迅速通过空间通道回到玉镂阙。” 苏雾许眉梢微挑,吃了丹药变为小人,藏在郁矢的袖子里。 郁矢照例在袖口布置了一道防护结界,收敛了面上的温柔神色,踏进空间通道。 空间一阵扭曲,等郁矢从漩涡里踏出来,已回到了玉镂阙的阵台。 阵台上有二三十人,除了玉惊晏一行,其余进去天衍秘境的人大都伤痕累累,狼狈得很。 相比之下,郁矢便显得十分鹤立鸡群。 郁矢不动声色地护住袖口,走到阵台边缘。 苏雾许给自己施了隐身诀,从郁矢袖口走出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阵台。 不到一刻钟,进天衍秘境寻太虚石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众人神色各异,都在第一时间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不多时,卫拂秋带着长生殿的司刑使季宵来到阵台,季宵身后还有几个人,皆是一身傲气,腰间坠着长生殿的玄黑色令牌。 郁矢不动声色地打量季宵与他身后的长生殿使者,隐约觉得秘境中的事应当与长生殿有所关联。 果不其然,季宵很快吩咐长生殿的使者对进入天衍秘境的人进行询问,其中特别注重询问秘境内的异动以及萤梦湖。 轮到郁矢时,因为他是魔族,所以季宵亲自来审。 季宵神色冷漠,例行公事般地问他,可曾注意到秘境内有什么异常。 郁矢冷静地道:“我那时在萤梦湖的瀑布中找太虚石,忽然察觉到异常,便出了瀑布去看,发现整片天地都暗了下来,紧接着有魔兽从萤梦湖中爬了出来。” 他说着,看了一眼卫拂秋。 卫少尊神色淡然,仿佛他们所说之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郁矢接着道:“我察觉到危险,便进了瀑布,再之后,空间通道便开了。” 季宵眯了眯眼,正色道:“可还有别的?” 郁矢摇头,平静地道:“我修为不高,不敢多留。” 季宵翻着长生殿使者送上来的卷宗,慢条斯理地道:“在第三轮比试中,你赢了俞音音。” “我赢了她,但不代表我能打过一只实力在君主级之上的魔兽。”郁矢很镇静。 季宵合上卷宗,面无表情地看着郁矢,沉声道:“我记得你还有刑罚未领,若是你撒谎,便等于罪上加罪。” 郁矢无动于衷,“我不曾撒谎。” 季宵盯着郁矢看了一会,确定自己实在是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正欲放人,忽然听到一人大声道:“他撒谎了!” 俞音音在侍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又重复了一遍,“他撒谎了!” 郁矢神色冷淡地看了俞音音一眼,垂眸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他不曾在萤梦湖看见过俞音音,她现在如此说,显然是想诬陷他。 季宵对俞音音道:“你知道什么?” “我那时刚踏入萤梦湖的范围,目睹了全程。”俞音音语出惊人,一字一句道:“天色暗下来之后,确实有魔兽从萤梦湖中出来,是一只兔子。” 季宵坐直了身子,眼底多出几分重视,“继续说。” 俞音音道:“兔子出来后,便有金乌和它打斗,还有几只金乌,去攻击萤梦湖上空的法阵。” 她顿了顿,身子忽然一颤,四下看了看,却并未看到异常。 郁矢却看到方才俞音音说出金乌时,卫拂秋温润的眸子闪过凌冽的杀意。 很显然卫拂秋并不想让长生殿的人知道天衍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俞音音硬着头皮继续道:“金乌被兔子打飞后,来了一个黑袍人,武器是两柄黑色的弯刀,弯刀上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虽然我离得远,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但我可以肯定,就是他——” 俞音音说着,伸手指向郁矢,振振有词地补充道:“他在与我对战之时,用的便是黑色的火焰!” 郁矢沉默半响,忽然笑了一声。 俞音音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诬陷人的手段过于拙劣。”苏雾许乘着云,施施然挡在郁矢身前,手心一翻,一团黑色的火焰在她掌心燃烧起来,“你看见的可是这样的火焰?” 俞音音咬了下唇,争辩道:“是,可是......” 苏雾许掌心的火焰一晃,接连变换了好几种颜色,她看着俞音音,淡声道:“可是什么?单凭一个火焰便想诬陷我的弟子,公报私仇?” 俞音音一咬牙,道:“我之所以靠近萤梦湖,是因为被人追杀,追杀我的人便是那个与兔子打斗的人,我用尽了保命的法宝才从他手下逃出来。” 她愤恨地瞪着郁矢,“素来与我有仇怨的,只有郁矢一个人!” “因为你被追杀所以便怀疑是郁矢做的?”苏雾许弯了弯唇,漫不经心地道:“照你的说法,卫少尊的本命火焰也为黑色,那我是不是可以说,追杀你的人是卫少尊?” 卫拂秋不动如山,神色温和地道:“雾许说笑了,我并未进天衍秘境。” 苏雾许笑了笑,转头对季宵道:“司刑使大人,既然俞音音没有证据,单凭她一面之词,应当不足以给我的弟子定罪吧?” 季宵斟酌片刻,点了下头。 “那我便带着他走了。”苏雾许侧头,对郁矢道:“走吧。” “好。”郁矢快步跟上苏雾许,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他经常被人构陷,早便习以为常,可方才苏雾许忽然出现挡在他身前的一刹那,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秘境寻宝中途被打断,经商议后决定以参赛人员现有的太虚石数量来进行统计并排名。 郁矢将搜集到的太虚石交给玉惊晏统计,统计完成后,便被季宵带走,理由是完成未完的刑罚。 苏雾许并未阻止,乘着云慢悠悠地跟在季宵与郁矢身后,目睹季宵将郁矢送进雷火池,又和他一道出来。 季宵没说什么,只是脸色难看地走了。 零零趴在云团上吃灵果,疑惑地道:“宿主,你说季宵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把大反派送来受罚?” “季宵怀疑郁矢,但又碍于我,不敢关押他,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郁矢送进雷火池,以便监视。”苏雾许有条不紊地分析,也拿出一个灵果来啃。 零零见她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迟疑着问:“宿主,你该不会,要在这里等郁矢出来吧?” 苏雾许点了下头,淡声道:“季宵肯定还会再过来,卫拂秋也会来,未免他们对郁矢不利,我只好在此处等着。” “卫拂秋来做什么?”零零的小脑袋瓜还没有转过弯来,便见远处御剑行来一人。 白衣翩迁,姿JSG态端方,正是卫拂秋。 卫拂秋显然没料到苏雾许会在此处,略一惊诧过后,便神色如常地御剑靠近苏雾许。 “看来你还真是宝贝这个弟子,竟亲自来守着。”卫拂秋笑意温和,话锋一转,“我来找他问些事情,可否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有什么事问我便可。”灵果核在苏雾许手心化为灰烬消散,苏雾许抬眸与卫拂秋对视,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朵浅金色的桂花。 浅淡的桂花香气与浓郁的天地之力在空气中蔓延开,卫拂秋瞳孔紧缩,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温柔假面。 他很快镇定下来,温和地道:“果然是你,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苏雾许收起桂花,问:“他是谁?” “你以后会知道的。”卫拂秋避而不答,温声道:“你只需记住,切莫让长生殿知晓萤梦湖异动时你在场,还见过他。” “比起我,卫少尊暴露的可能性更大些。”苏雾许实事求是地道。 俞音音已经和季宵说过黑袍人的存在,还提起了黑色的火焰。 “他们不会怀疑我。”卫拂秋神色笃定,正色道:“你只需确保你,以及你的弟子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便好。” 苏雾许道:“自然不会。” 结合如今的情况来看,萤梦湖的封印与长生殿联系密切,而卫拂秋,很显然站在长生殿的对立面。 她不喜欢卫拂秋,但更不喜欢长生殿。 卫拂秋沉默下去,似乎是在斟酌苏雾许的可信度。 片刻后,他语带笑意地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特地伪装了身上的气息,即便是孤荆生也不一定能将他认出来。 “我是月族人。”苏雾许神色淡然,轻描淡写地道:“你的焚焰很特殊,虽然做过伪装,但以我对天地之力的亲和度,还是能一眼便认出来。” “原来如此。”卫拂秋眸色深沉地看着苏雾许,意味不明地道:“我有时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但我更喜欢如今的你。” 苏雾许从容道:“承蒙卫少尊厚爱。” 卫拂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御剑而去。 零零从云团里探出一个头,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卫拂秋要察觉到异常了。” 苏雾许淡淡地道:“他应当早便察觉到了,只是我身上依旧有月族人的血脉,除了性格外与原来的云麓少尊并无差别,他也不算辱没了苏沅枝的嘱托。” “所以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果然冷情。”零零不住地摇头感叹。 苏雾许拍了拍零零的小脑袋,笑着道:“修罗族本就薄情好战,他这性子,倒是挺不错的。” 零零再一次陷入了到底谁是反派的恍惚中。 为了防范季宵和鸟族对郁矢不利,苏雾许在雷火池入口处守了三个月,期间解决了很多心怀不轨之徒。 沈南葭常来陪苏雾许,给她送吃的和话本,陪她说说话。 三月之期很快便过去,苏雾许与沈南葭坐在云团上讨论话本,正在一旁嗑瓜子的零零眼尖地看到郁矢从雷火池入口处走出来。 受了三月的雷火之刑,他看起来很狼狈,身上的气息也极为虚弱。 沈南葭高兴地朝郁矢挥手,“郁师弟!” 听见声音,郁矢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云团上端坐着的苏雾许。 她今日穿了那件云纱锦做的裙子,整个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郁矢怔了一下,眸中泛起细碎的温柔笑意。 零零在识海中谴责地对苏雾许道:“宿主,你看啊,郁矢受了三个月的雷火之刑,出来便看见沈南葭等着他,肯定感动坏了,我就说你不该答应沈南葭留在这里。” 苏雾许挥手打散云团,冷淡地道:“闭嘴。” 零零瞬间噤声,几秒钟后,又颇不服气地道:“我赌三个灵果,郁矢一定会先走向沈南葭!” 它的话音方落,郁矢便大步朝苏雾许走过来,语调温和地道:“师尊。” 第47章 她握住他的手 零零心虚地移开视线, 暗戳戳地将手里的灵果藏好,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苏雾许翘了下唇角,朝零零伸出手, “灵果。” 零零犹豫片刻, 在苏雾许的压迫下, 咬牙拿了三颗灵果给她。 它心疼地捏着自己的小爪子,正盘算着如何从苏雾许那里将灵果偷回来, 便见苏雾许十分阔绰地将灵果全都递给郁矢。 零零:“......” 有那么一瞬间它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苏雾许将灵果递给郁矢,淡声道:“先补充些灵力。” 灵果中蕴含着少量的灵力, 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郁矢接过灵果,眸光闪了闪,听话地全吃了。 三人一同从苏雾许开辟的空间通道回了华亭仙居,沈南葭自告奋勇地去做饭, 零零为了蹭吃的,也跟着去了。 苏雾许示意郁矢自行疗伤,便坐在秋千上, 开始看闲书。 她随手翻了几页, 身前的光线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郁矢手中捧着一株银白色的小花, 在穷奇怂恿的目光下,略显别扭地道:“这花是我在雷火谷中采的,赠给师尊。” 他的手上有着一条条细小的伤痕,手中的花却保存得很完好, 用灵力包裹着, 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苏雾许认得这种花, 她此前去雷火谷受罚时曾见过, 长在雷火交织最旺盛的地方, 若要摘到,须费不少力气。 她的神色柔和下来,接过那朵花,温声道:“你有心了,我很喜欢。” 银白色的小花被苏雾许拿在手里,花瓣上流动着璀璨的雷光,连带着她漂亮的眉眼也熠熠生辉。 郁矢微愣后便移开视线,轻声道:“师尊喜欢便好。” 心中涌上一股微小的喜悦,与莫名的慌乱之情交织在一起,郁矢抿了抿唇,不自在地道:“师尊,我去帮沈师姐。” 他说完,不等苏雾许应答,便逃也似地走了。 苏雾许奇怪地看了郁矢一眼,心情极好地幻化出一个花瓶将花插进去。 她看着那朵花,若有所思。 先是衣裙,后是花......她虽不太懂人类复杂的感情,但也察觉到郁矢并不怨恨她。 他或许,是将她当作真正的师尊来爱戴的。 郁矢丝毫不知苏雾许对他产生了怎样的误会,此刻他正步履匆忙地走在去往小厨房的路上。 穷奇从灵兽空间里飞出来,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哈哈哈主人你跑什么,你好像话本子里,向心上人表明心意后落荒而逃的小姑娘!” 郁矢凉凉地看了穷奇一眼,理直气壮地道:“我没跑。” 嘴上说着没跑,实则脚下的步子半点也未停,连耳垂上的红晕也未曾褪去。 穷奇早已习惯了郁矢的口是心非,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老成地道:“我懂的,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师尊表明心意,话本子上说,这叫做......” 郁矢捏住穷奇的后颈将它拎起来,同时在它身上施加了一个禁言术,咬牙切齿地道:“你少看些话本子,还有,我送花并非是为了向师尊表明心意。” 穷奇被禁言说不了话,递给郁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郁矢面无表情地将穷奇关进了灵兽空间。 小厨房近在咫尺,郁矢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神色平静地走进去。 “郁师弟,你怎么来了?”沈南葭正在切菜,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向郁矢,露出惊讶之色。 郁矢一本正经地道:“我来帮师姐。” 沈南葭摆摆手,推拒道:“郁师弟好好养伤便是,今日由我负责午膳。” “我的伤需得慢慢调理,一时半会急不得。”郁矢走到沈南葭身侧,开始处理盆里的鱼。 沈南葭见此也只得由着他,一边切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郁师弟,少尊对你可真好,她可是在雷火谷外等了你三个月呢!” 郁矢刮鱼鳞的动作一顿,诧异地反问:“师尊......等了我三个月?” “嗯。”沈南葭重重地点了下头,感概道:“你知道的,少尊向来养尊处优,却在雷火谷那环境恶劣的地方等了你三个月,可见她对你是极为上心的。” “师尊......自然是对我极好的。”郁矢唇角微弯,连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他的思绪满满当当地被苏雾许等了他三个月的事情占据,极大的喜悦之情充斥着胸腔。 短暂而盛大的喜悦过后,郁矢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眼里露出黯然之色。 苏雾许固然对他极好,可她身份尊贵,是九天之上的月亮,而他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魔族,身上还背负着复仇的枷锁,身不由己。 这样的他,如何与她相配? 郁矢想得出神,神情也渐渐低落下来,以至于没注意到窗台上飞来一只纸鹤,纸鹤的翅膀上用鎏金字体写着他的名字。 沈南葭眼尖地看到纸鹤,叫了郁矢一声:“郁师弟,有你的信。” 纸鹤是灵犀塔特有的传信方JSG式,各地的信件通过传送阵寄往灵犀塔,再由灵犀塔传递给云麓弟子。 郁矢回过神来,敛去眼底晦色,伸手将窗台上的纸鹤取下来。 他将信展开,快速浏览完,神色沉下来。 沈南葭担忧地道:“郁师弟,可是出了什么事?” 郁矢点了下头,“族中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沈师姐,我先走了,劳烦你今日给师尊做饭。” 郁矢匆匆走出小厨房,来到院子里,看到苏雾许正在摆弄那株银白色的花。 他的眼里露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之色,走过去轻声道:“师尊,族中传来消息,我姑姑病危,我需得尽快回去一趟。” “去吧。”能让郁矢担心的姑姑只有一个,苏雾许记着宛明意送给自己的如意结,拿了几瓶续命的丹药递给他。 郁矢神色一动,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只道:“多谢师尊。” 苏雾许冲他摆了摆手。 待郁矢走后,苏雾许敛去了一贯淡然的神色,冷着脸点开系统面板。 【任务:在关键时刻前往春溪林保住郁矢的命,并借机折磨他。】 零零见苏雾许面色不虞,小心翼翼地道:“这个任务怎么提前触发了?” 苏雾许回想了一遍任务剧情,沉声道:“是鸟族。” 按照剧情走向,郁矢会在几年后的跨界比武中得罪鸟族,并被他们记恨上。 鸟族为了报复郁矢,联合郁亭丰将他骗回春溪林,并用禁术将郁矢的血脉天赋及修为尽数转给郁麟。 失了血脉天赋以及修为的郁矢形同废人,又因转移的过程太过痛苦,体内的【牵丝】发动,被云麓少尊察觉到。 云麓少尊前往春溪林,冷眼旁观转移的全过程,并因为【牵丝】的缘故保住郁矢的一条命。 自此之后,云麓少尊对郁矢怀恨在心,开始对他进行无休止的折磨。 而现在,郁矢因为她的缘故提前得罪了鸟族,所以导致关键剧情提前了。 零零高兴地道:“任务剧情提前了也好,我们就可以早日做完任务了!” “嗯。”苏雾许不冷不淡地应了声,问:“在这之后,可还有春溪林的关键剧情?” 零零回忆片刻,摇头,“没有。” 它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警惕地问:“宿主,你要做什么?” 苏雾许勾唇笑开,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做一直想做的事。” 话落,她站起身,伸手划开一条空间通道走进去。 零零忙不迭地跟上,语重心长地道:“宿主,我跟你说,我们是剧情修正系统,不是反派系统,你不能......” 眼前豁然开朗,露出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苏雾许淡声道:“我不能什么?” 零零看了看正在撸猫的卫拂秋,知趣地闭上了嘴。 只要不是去春溪林杀人,做什么都行。 卫拂秋对苏雾许的突然造访已经习以为常,将怀里的猫放在地上,抬眸朝苏雾许看过去,“何事?” 苏雾许在卫拂秋对面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道:“我今日来,是想与卫少尊合作。” * 春溪林,郁氏族地地牢。 地牢内阴暗潮湿,黑色的魔鼠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爬行,有几只甚至已经嚣张地爬到了虚弱的囚犯身上,伸出尖利的牙齿去啃食他们的血肉。 最里间的地牢内,郁矢坐在尚算干净的蒲团上,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脸侧,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四根锁灵链穿透他的手腕脚腕,链子上的鲜血早已干涸,看上去极为骇人。 地牢内并无人看守,整个地牢便是一个巨大的困阵,且郁矢修为被封,丝毫不用担心他会逃出去。 长久的沉寂过后,郁矢眼睫颤了颤,伸手用锁链勒住一只试图吞食他血肉的魔鼠,手上用力,直至那只魔鼠尸首分离。 因为太过用力被扯开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郁矢却似感觉不到疼痛般,将那只臭烘烘的魔鼠扔远了些。 距他回春溪林已过了三日。 三日前,他收到宛明意病危的消息,辞别苏雾许匆忙赶回春溪林,等待他的却是陷阱。 小院内空空荡荡,宛明意不知所踪,只剩桌子上尚未做完的如意结。 先前因为他的血脉之力对他颇为忌惮的族人换了一张嘴脸,联合鸟族将他抓住关进地牢,并且丝毫不避讳地在他眼前谈论要如何将他的血脉天赋以及修为转移给郁麟。 郁麟先前得了疯病,在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郁亭丰想法子治好。 郁矢暗沉的眸望向一眼望不到头的地牢走廊,唇边露出一点嘲讽笑意。 郁亭丰怕他,觉得他是个怪物,此刻他这个怪物没有了利用价值,自然便被弃之敝履。 同样是郁氏嫡系的血脉,他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个。 夺走他的修为与血脉天赋也没什么,便当作他还了这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此后也不必再背负焚灵台上四十九人的鲜血,不必再做郁氏一族为了复仇而生的少主。 这么多年,他也觉得厌倦了。 郁矢垂下眼睫,缓慢地闭上眼。 时间在无声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流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脚腕被穿透的疼痛,听到不远处魔鼠咀嚼血肉的声音。 忽然,这黑暗被撕开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郁矢睁开眼,看见一根灿金色的羽毛正悬浮在自己身前。 这是他先前搜集到的,从苏雾许身上掉落的羽毛。 此刻这根羽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他早已打不开的介子囊内飞了出来,温润的灵力无声地渗入他的体内。 苏雾许...... 师尊。 郁矢沉寂已久的黑眸泛起一点光亮,指尖微微颤抖。 苏雾许还在等着他回去。 他曾刻意遗忘的事情,此刻如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响。 【牵丝】! 他在苏雾许体内下了【牵丝】,若是他死了,苏雾许也会死! 他不能死。 阵阵后怕涌上心头,郁矢强忍着痛坐直了身子,带血的手握住腰间的传讯玉牌,将从金色羽毛中吸收的灵力尽数灌了进去。 传讯玉牌上泛起光亮,郁矢眸色寒凉,哑声道:“栖寒,是我。” 他垂眸看着腕间鲜血滴落的锁链,一字一句低沉而狠厉地道:“按原计划行事,不必手下留情。” 传讯玉牌的光芒弱下去,郁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上露出一个轻松又畅快的笑意。 他早便料到会有这一天,并非全无准备。 郁亭丰要他的命,他便破釜沉舟,与他鱼死网破。 第四日,郁矢被带离地牢,秘密押送到郁氏一族在禁地内搭建的焚灵台。 昔年他来此时尚且年幼,承载着全族的希望被迫进行一个血腥的仪式重燃心焰,而今重回故地,却是另一番光景,不免讽刺。 焚灵台上,郁氏一族的长老悉数到场,郁麟一身新衣,喜气洋洋地站在郁亭丰身侧。 族中认为郁麟比他好掌控,是以舍他而选郁麟。 郁矢被推搡着走上焚灵台,黑色的地面上已画好法阵,呈太极八卦状,鸟族人已在阵位上蓄势待发。 “几个月不见,哥哥怎么如此狼狈。”郁麟站在郁矢对面的阵位里,眉眼弯弯,眼里露出嘲弄的笑意。 郁矢眼帘一搭,没搭理他。 郁麟笑意不变,接着道:“哥哥放心,我会好好利用哥哥的力量,将郁氏一族发扬光大的。” 郁矢眼睫轻颤,淡漠地道:“我的力量,你不配拿。” “哥哥都如此模样了,怎么还是如此冥顽不灵?”郁麟眸色暗了一瞬,紧接着便大义凛然地道:“哥哥为了族中舍身取义,该高兴才是。” “好了麟儿,你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郁亭丰制止了郁麟,半眼也不曾看郁矢,转头对身侧的鸟族长老道:“俞长老,可以开始了。” 俞长老点了下头,抬手示意启阵。 鸟族人身上的天地之力源源不断地朝法阵中汇聚,金色的流光如溪流般在地面上纵横交错,以极快的速度向郁矢与郁麟所在的阵位而去。 郁麟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笑意,而郁矢,则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腰间的传讯玉牌。 在他即将捏碎传讯玉牌的一刹那,整片天地忽然暗了下来,一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灵剑破空而来,直直地插进法阵里,阻断了天地之力的流动。 郁矢手指微松,错愣地抬头看去。 天穹之上出现数个空间通道,一群金光闪闪的金乌从空间通道中飞出来,最大的那只金乌上,苏雾许一袭白衣,手心里的灿金色灵力还未散去。 在她身侧则是戴着面具,身穿黑袍的卫拂秋。 苏雾许怎么会来?她是不是与卫拂秋做了什么交易? 郁矢心中闪过数个念头,目光一刻也无法从苏雾许身上移开。 郁氏众人与鸟族显然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郁亭丰从人群中走出来,惊疑不定地道:“敢问少尊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苏雾许的目光扫过伤痕累累的郁矢,朱唇轻启,淡漠地道:“杀你JSG。” 她抬起手,周身悬浮起数朵金莲,轰然朝着下方的焚灵台砸去。 金莲落地的一瞬炸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郁矢听见苏雾许冷淡的声音—— “一个不留。” 金乌飞向焚灵台与九头鸟族打斗,卫拂秋也手持弯刀对上郁氏一族的长老,郁矢趁机捏碎了传讯玉牌,通知郁栖寒行动。 苏雾许从半空中一步步走到郁矢身前,指尖灵力涌出,斩断他身上的锁灵链。 她垂眸看着他,眸中隐有怒气,“你有照月,为何不反抗?” 郁矢动了动干裂的唇,嗓音沙哑地道:“师尊......我......” 他的一颗心跳得厉害,连指尖也跟着微颤。 他并非不反抗,只是还没来得及,苏雾许便来了。 “你还顾念着血脉亲情?”苏雾许声线冷淡,一字一句道:“你记住,你的命是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没有人可以替你做决定。” “他们拿你当复仇工具,现在还想要你的命,这样的族人,不要也罢。” 她口中说着责备的话,漂亮眉眼间也满是嫌弃之色,却仍是朝地上狼狈的少年伸出手,“起来。” 郁矢安静地看了苏雾许许久,胡乱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沾血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到了她微凉的指尖。 手上一紧,是苏雾许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郁矢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神色一点点变得温柔。 他自私又偏执地想,既然是苏雾许主动朝他伸出手,那这辈子,都别想放开了。 第48章 我和师尊 郁矢怀着窃喜的心, 小心地用力握了一下苏雾许的手,在她还来得及反应之际,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的心中很慌乱, 面上却故作镇静, 温声道:“多谢师尊。” 苏雾许平静地点了下头。 少年手掌宽大, 温热的鲜血沾染到她的手心里,似乎在无声诉说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苏雾许眸中泛起冷色, 对着虚空中的某处道:“白泽尊者,他便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 她抬手召来照月剑,飞身加入战局。 这是郁矢第二次见苏雾许用照月剑。 她游走于战场之上,犹如闲庭信步,剑气似长虹破空,抬手挥剑间便轻易将九头鸟九个巨大的头颅斩于剑下。 鲜血在焚灵台上汇聚成溪流, 苏雾许神色淡漠,甚至不曾露出一点犹豫之色。 仿佛早已见惯了生死杀伐的场面。 郁矢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里闪过心疼之色。 他知道以苏雾许的性子, 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可还是忍不住猜测她到底有着怎样不好的过往, 才能练就出如今这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 苏雾许的手,是弹琴的手,是执笔作画的手。 唯独不该是握剑杀人的手...... “你这小子,想什么呢?”缩小版的白泽从虚空中飞出来, 伸出雪白的爪子拍了一下郁矢的头。 郁矢回过神来, 抿唇道:“没什么。” 白泽不疑有他, 开始替郁矢治伤。 锁灵链造成的伤口非一般的疗伤丹药能治好, 饶是白泽阅历深厚, 见到郁矢的伤口也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 “你能撑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白泽叹了口气,白色的治愈系天地之力缓慢注入郁矢的伤口上,替他修复被贯穿的手腕脚腕。 一些微小的天地之力也附在他的身上,修复其余的伤口。 伤口愈合的过程并不轻松,浑身上下都如被群蚁啃食般难受,郁矢默不作声地忍着,待疼痛减轻后,开口问:“尊者可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速提高修为?” “修炼并非是能一步登天的事,没有捷径可走。”白泽一边给郁矢治伤一边嚼着苏雾许给的金莲,随口道:“反正你有苏丫头护着,慢慢来便是。” 郁矢的嘴唇倏地抿紧了,闷声道:“师尊对我已足够好,我也想保护她。” “算你有孝心。”白泽将一朵金莲全吞进肚子里,压低了声音道:“你是魔族,魔族当然是在魔域修行最快。不过这话你可别告诉苏丫头,以她那护短的性格不可能允许你去魔域。” 郁矢眸光闪了闪,低声应好。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停歇,苏雾许一方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苏雾许来到郁矢近前,手一扬,两个被锁灵链束缚住的人从天而降,砸在郁矢脚边。 是郁亭丰和郁麟。 两人形容狼狈,全都昏死过去,四根锁灵链贯穿了他们的手腕脚腕,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苏雾许淡声对郁矢道:“他们两人便交给你了,你想如何处置?” 郁矢略一沉吟,偏头对旁侧神情关切的郁栖寒道:“栖寒,带下去,关进地牢。” 苏雾许对郁矢的处置方法并未提出丝毫异议,轻声问他:“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郁矢在原地走了两步示意自己没事,温声道:“卫少尊与金乌一族今日出力颇多,弟子已在宅邸备好酒宴,不知他们可否......” “不必管他们。”苏雾许打断郁矢,语气随意地道:“卫拂秋还有事要处理,稍后便带着金乌一族走了。” 郁矢只得将此事按下不提,道:“师尊想必累了,我带师尊去歇息。” 苏雾许点点头,跟着郁矢出了禁地,来到他的宅邸。 宅邸与上次来时并无变化,郁矢打开禁制领着苏雾许进去,有心想陪苏雾许说说话,却被苏雾许赶走,让他尽快去处理族中的事。 苏雾许是后来看见和他们一起对付鸟族的部分郁氏族人才知道郁矢早便做好了部署,他的手下已经控制住了族中的大部分人,并且救出了宛明意。 郁矢离开宅邸去处理族中事物,途中遇到宛明意,便请她去陪着苏雾许。 如今族中大部分人都在郁矢的掌控之下,仍有小部分人坚定地选择支持郁亭丰,并对郁矢破口大骂。 郁矢毫不在意,命人将他们尽数废去修为丢入禁地。 他的手段狠辣并且雷厉风行,此前还颇有微词的人一瞬间沉寂下来,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处理完族中大小事务,夜色已深,郁矢来到地牢。 郁亭丰与郁麟被关在先前关押他的那间地牢内,此刻两人都已醒了,听见脚步声,便如惊弓之鸟般抬头看过来。 郁矢走到两人近前,示意郁栖寒打开牢房。 他一进去,郁亭丰便用怨毒的目光警惕地看着他,大声骂他逆子,声讨他勾结外人残害族人。 郁麟则乖巧得多,声泪俱下地道:“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放过我吧。” 郁矢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表现,轻笑一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恶劣地开口:“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郁麟眸光闪烁,抽噎着道:“哥哥,我,我愿意去死,求你,求你让爹爹活下来吧。” “麟儿,不必求他!他郁矢今日弑父杀弟,来日必遭报应!我郁亭丰不怕死,只恨当时没把这个逆子杀死在摇篮里!”郁亭丰按着郁麟的肩膀,愤怒地瞪着郁矢。 在郁亭丰心中,郁矢不过是一个怪物。 郁矢小的时候被抽心焰,别的孩子都又哭又闹,唯有他始终平静,甚至不曾喊疼。 后来他误入禁地,硬生生靠着生吃禁地中魔兽的血肉活了下来,被带出来时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却仍是一声不吭,唯有那双眼睛,霜雪一般的冷。 再后来族中将郁矢定为少主,给他制定了极为严苛的训练计划,他都一一撑下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在成长着。 郁亭丰一方面嫉妒郁矢的天赋,一方面忌惮他。 宛鸢萝死的那一日,郁矢一人一剑冲进他的府邸,差点杀了他。 他犹记得当时那个半大的少年站在雨里,一双黑眸暗沉无波,神色狠厉,手中长剑上的血合着雨水一起落下来,犹如索命的恶鬼。 自那之后,郁亭丰对郁矢的嫉妒与忌惮,成了更深的厌恶。 “哐当”。 一柄漆黑的匕首掉落在郁亭丰与郁麟两人中间,郁矢仿佛没听见郁亭丰的叱骂,唇边甚至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选吧。” “爹爹,麟儿来世再孝敬您!”郁麟颤抖着手捡起那把匕首,作势要往自己身上捅。 郁亭丰瞳孔紧缩,想也没想便扑上前去,而后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在他扑过去的一瞬间,郁麟速度极快地调转匕首,捅进了他的胸口。 郁麟松开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对郁矢道:“哥哥,我可以活下来了吗?” 郁矢伸手抵住额头,喉咙里溢出阵阵低沉的笑声。 他兀自笑了一会,松开手,半蹲下身,扯断郁麟手腕脚腕上的锁灵链,再慢条斯理地抽出来。 郁麟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谢谢哥......啊!” 他的话未曾说完,便发出一声惨叫。 郁矢JSG手中凭空出现另一根锁灵链,不紧不慢地穿透郁麟的手腕脚腕,鲜血顺着锁链流了他满手。 “你不配用师尊的东西。”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勾着唇角站起身,开始擦手。 郁麟疼得在地上打滚,咬牙切齿地道:“郁,郁矢,你说过,会让我,活,活下来。” “你当然可以活下来。”郁矢眸色寒凉,轻描淡写地道:“我年幼不知事,曾被你母亲引入禁地,想来你应该是从来没去过的,今日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郁矢丢掉沾血的锦帕,转身对郁栖寒道:“把他丢进禁地。” 他大步朝地牢外走,唇角的笑意慢慢敛去,眸光沉寂得如同无波古井。 今夜月明星稀,月光将郁矢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到水池边一遍遍地将手洗净,垂眸看着湖面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勾起唇角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年幼时也渴望过父子亲情,后来那份渴望逐渐被岁月消磨,唯剩下对郁亭丰的厌恶。 如今他死了,他本该感到快乐,却觉得荒唐。 他从小便不被喜爱,不被接受,所有人都厌恶他,对他避之不及。 而今他便算得上真正的孤身一人。 不过没关系。 他如今有了想守护的人。 郁矢擦干净手,收起满身戾气,大步朝宅邸走去。 他推开门,看见院子里,苏雾许与宛明意正坐在灯下闲谈,桌案上放着一盆鸢萝花。 “少主回来了。”宛明意朝郁矢笑了笑,指着桌上一碗用灵力温着的粥道:“这是我特意给少主留的粥,少主快来尝尝。” “好。”郁矢走过去端起粥,舀了一勺喂进嘴里,整张脸都皱起来。 宛明意笑着道:“良药苦口,这粥里加了很多药材,少主受了伤,需得好好补补,可要一滴不剩全喝完。” 郁矢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望着那碗粥,一时间竟没有动作。 他小时候时常受伤,宛明意便喜欢给他熬粥,奇苦无比。 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滑稽,旁侧的苏雾许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嫌弃地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苦?” 郁矢望着她笑,也不觉得苦了,一咬牙将一碗粥全喝下去。 宛明意笑吟吟地道:“还是苏少尊拿少主有办法。” 她将粥碗收进食盒里,起身告辞,“夜已深,我便不多留了,明日再来探望苏少尊。” 苏雾许点头应好。 郁矢将宛明意送出门,折返回来,站在苏雾许身前,欲言又止。 苏雾许抬眸看他,“有事?” 郁矢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慢声道:“我此前,在师尊体内下了【牵丝】。” 这件事他已纠结许久,最终决定告诉苏雾许,他不想再对她有任何隐瞒。 苏雾许倒茶的动作一顿。 郁矢紧张地看着苏雾许,心中已做好了被苏雾许责骂,甚至厌弃的准备。 他本可以不告诉她,但经此一事后,他感到后怕,怕自己哪天遭遇不测,连累了苏雾许,是以便想着告诉她,也好解除【牵丝】。 郁矢小心翼翼地观察苏雾许的表情,试图在她脸上看到诸如愤怒、失望的神色,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苏雾许神色平静,轻点了一下头,“嗯。” 她镇静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声问:“为何要告诉我?” 她本还想着该何如将【牵丝】一事引出来,借题发挥,完成任务。 郁矢盯着那杯茶,轻声道:“我起初将师尊视为仇敌,是以给师尊下了【牵丝】,想借此要挟师尊。如今师尊多次帮我救我,我不想再对师尊隐瞒。” “师尊若是同意,我现在便将【牵丝】解了。之后,师尊想怎么罚我都行。” 他一鼓作气地说完,瞬间便泄了气,不敢去看苏雾许。 苏雾许抿了一口茶,神色依旧平静,“如何解?” 郁矢用灵力快速在半空画了一个小型法阵,划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随即对苏雾许道:“请师尊将血滴在法阵中。” 苏雾许应声朝法阵中滴了一滴血,法阵上出现一道红芒,紧接着,她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断了。 法阵散去,郁矢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垂着头道:“请师尊责罚。” 苏雾许想怎么罚他都行,唯独一件,不要赶他走。 苏雾许垂眸看着跪在身前的少年,许久没有说话。 郁矢主动告诉她【牵丝】一事在她的意料之外,他看起来很自责,显然是真心悔过。她方才抽空用神识看了一眼,见到他是如何冷漠又残忍地将锁灵链穿透郁麟的手腕脚腕,与如今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他内心的阴郁冷漠从未变过,唯独在她面前展露出温柔耐心的一面。 他这般小心翼翼,是在害怕她会抛弃他? 苏雾许回想起在郁矢的记忆幻境中看到的画面,想起他过往的悲惨经历,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识海中的零零见苏雾许神色不对,小声提醒道:“宿主,任务。” 按照任务,苏雾许应当借机折磨郁矢。 解除【牵丝】耗费了郁矢体内的大半灵力,加之旧伤未愈,他现在看起来极为虚弱,似乎风一吹便会倒下去。 他已经经不起她的折磨。 苏雾许思索片刻,对郁矢道:“你过来。” 郁矢顺从地走到苏雾许身侧,又在苏雾许的指挥下,蹲在她身前。 苏雾许道:“你闭上眼睛。” 郁矢不明所以,却仍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他感到脸上被什么东西划过,细腻温凉,像是笔。 熟悉的触感让郁矢很快便知道苏雾许在做什么,之前他踩了苏雾许的画,苏雾许将他画成了一个大花猫。 苏雾许给他的惩罚,竟只是如此? 苏雾许认真地在郁矢脸上画了三撇小胡子,随后又在他额头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画完后,她满意地收起笔,对郁矢道:“可以睁眼了。” 郁矢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师尊......” 苏雾许淡声道:“【牵丝】也解了,你虽居心不良,却没害过我。这些墨痕要半个月才会消散,便算作对你的惩罚,你以后出门都不准遮脸。” 郁矢透过茶杯的水面看清自己的样子,愣怔片刻后,笑着道:“好。” 苏雾许冲他摆摆手,“我乏了,你退下吧。” 郁矢向苏雾许行礼后退下,脚步极其轻快。 零零从神识中出来,谴责地道:“宿主,你这惩罚也太轻了些!” “轻?”苏雾许瞥了零零一眼,眸色很淡,“他如今是郁氏一族的族长,我让他顶着一张大花脸在外活动,受众人嘲笑,可谓丢尽脸面,怎么算轻?” “......”零零一时语塞,憋了半响,大声道:“你还找卫拂秋一起救他了!” “我不是救他。”苏雾许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我杀了他的族人,如今郁氏一族不成气候,可谓是断他后路,将他逼入绝境。” 零零:“......宿主,你这么说话,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苏雾许淡漠地道:“不会。” 她打开系统面板,给零零看上面任务完成的字样,“主系统也判定我的行为并无问题。” 零零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任务完成四个大字,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紧接着,它看见下面的虐心值和虐身值,忽然便明白了主系统为何会判定任务通过。 主系统的判定以虐心值和虐身值为参考依据,而此时的系统面板上,虐心值与虐身值较之从前都涨了一大截。 零零吞了吞口水,决定对苏雾许光明正大放水的行为视而不见。 虽然它不知道虐心值为何也跟着涨,但能完成任务的宿主便是好宿主。 苏雾许和郁矢一连在春溪林待了七日,等郁矢处理完族中事务的交接后便返回春溪林。 与此同时,跨界比武的比赛结果出来,郁矢拔得头筹,一月后将前往玉镂阙取一件宝物。 苏雾许在庭院内划了一块地盘种宛明意送给她的鸢萝花,郁矢顶着一张大花脸来帮她挖土。 挖到一半,沈南葭来造访,先是对郁矢表示了慰问,而后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了嘲笑。 郁矢勤勤恳恳挖地,对沈南葭的嘲笑无动于衷。 这可是师尊画给他的。 沈南葭笑完,说明来意,请苏雾许帮她给卫拂秋送情书。 苏雾许欣然应允,不准郁矢跟着自己,独自去找卫拂秋。 庭院内只剩下郁矢和沈南葭两个人,郁矢继续挖土种花,沈南葭则拿着小本子在一旁写写画画。 郁矢中完花,好奇之下,问沈南葭在做什么。 沈南葭大大方方地将画画的那一页展示给郁矢看。 画面中有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坐在秋千上看书,另一个小人则顶着一张大花脸,在不远处挖地。 郁矢捏着小本子,问:“这是......我和师尊?” 沈南葭点点头,笑吟吟地道:“我平日里喜欢在本子上画些有趣的画面,这可是我的灵感来源。” 郁矢敏锐JSG地抓住了关键词,“灵感来源?” “没什么,就是一点个人兴趣。”沈南葭轻咳一声,快速转移话题,“郁师弟,你快来和我讲讲少尊是怎么救你的。” 郁矢难得话多,将苏雾许救他的过程和沈南葭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他省略了卫拂秋的事,只说是苏雾许找来的帮手,沈南葭听得津津有味,末了拍了拍郁矢的肩膀鼓励道:“郁师弟,少尊对你是不同的,我看好你!” 郁矢并未反驳,而是镇定地道:“沈师姐,你和我讲讲,如同讨师尊欢心?” 他表面镇定,实则内心十分慌乱,衣袖都被他揪得皱成一团。 第49章 她的过往 沈南葭几乎不曾思索, 斩钉截铁地道:“自然是给少尊送她喜欢的东西,投其所好!” “师尊喜欢的东西......”郁矢低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沈南葭满脸兴奋之色, 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郁矢, “郁师弟, 你终于开窍,要开始追求少尊了吗?” 郁矢下意识地想反驳, 但对上沈南葭充满了然之色的眼睛,唇瓣微抿, 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 沈南葭面上的兴奋之色更甚,提议道:“郁师弟不如学学我,给少尊写情书。” 给苏雾许写情书...... 郁矢莫名有些紧张,面上却一本正紧地道:“师尊与寻常女子不同,只怕不会喜欢。” “说的也是。”沈南葭思索片刻, 继续给郁矢出主意,“那你干脆当面向少尊表明心意如何?” 郁矢一怔,“......当面?” “对啊。”沈南葭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 凑到郁矢身侧, 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经验尽数传授给他。 两人的谋划苏雾许一概不知, 此刻她正悬空站在鸟族的住所上方,慢条斯理地抬手,连天的火焰瞬间席卷了整个山谷。 天梯还未关闭,有不少鸟族人仍然留在玉镂阙外的一处山谷内, 那日苏雾许去找卫拂秋合作, 作为交换, 她要帮着卫拂秋一起将鸟族诛灭。 他们已来了许久, 此时正是收尾阶段。 火焰将山谷内的残骸席卷一空, 苏雾许收回手,笑吟吟地道:“我先前还以为卫少尊甘愿当长生殿的走狗,没想到你拿的竟是卧底剧本。” 卫拂秋温润地笑了一下,道:“你说话的方式,倒是与沈姑娘很相似。” 沈姑娘时常托苏雾许带书信给他,言辞中许多词语都是话本子里常用的,看起来很是有趣。 “看来你也不像表面上那般漠视她的真心。”苏雾许随口道了一句,将沈南葭写的信拿出来递给卫拂秋,“这是她今日托我带给你的。” 卫拂秋收下信,犹豫一瞬,道:“让她日后不必写了,大仇未报,我不会考虑情爱之事。” “卫拂秋,话可不能说得太满。”苏雾许召来一团云坐上去,闲闲地道:“这话你自己和她当面说,我不会代传。” 她说完,也不等卫拂秋反应,打开空间通道飞了进去。 从空间通道出来时,苏雾许看见郁矢和沈南葭凑得很近,正低声说着什么。 她并未特意遮掩动静,两人见她回来,面上都出现心虚的神色,纷纷正襟危坐。 苏雾许隐约察觉出些许不对劲,问:“你们在做什么?” 郁矢神色一僵,将要开口,沈南葭笑着道:“没什么,我在和郁师弟说我是怎样追求卫少尊的,已经说完了!” 苏雾许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并未深究。 她对郁矢道:“若是无事,便去修炼吧。” 一月后郁矢将前往玉镂阙取沉华剑,按照剧情,那把剑将会成为他的本命剑,陪伴他坐上魔君之位。 取剑的地点在天梯下方的灵韵池里,这池子是长生殿的宝库,里头装着历代长生殿殿主搜集到却没办法使用的宝物,因宝物未曾认主,是以凶险万分。 长生殿拿进灵韵池取宝物的机会作为奖励,凡是成功取得宝物的,都会被他们用尽各种手段笼络,为长生殿效力。少数不曾被笼络之人,要么本身家族实力强大,要么被长生殿秘密杀害。 郁矢进灵韵池那日,苏雾许亲自将他送进去,便回到她以前在玉镂阙买的小院子,等郁矢出来。 闲暇之余沈南葭常来找她,同她说些趣事,给她带各地的美食。 沈南葭不来,苏雾许便看书作画,她花了两日,将湖底的那个男人画了下来,打算去问一问沈峪可认得他。 灵韵池内。 夜色暗沉,巨大的长剑虚影化为千万流光碎开,露出焦黑地面上的一把魔剑。 郁矢擦去唇边血迹,缓步踏着白骨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剑柄。 他手上用力将沉华剑拔起,浓郁的魔气以剑为中心向四周荡开,整个山谷都为之一振。 郁矢随手将沉华剑丢在地上,囫囵吞吃了几颗疗伤丹药,盘膝坐在地上疗伤打坐。 他伤得很重,体内的经脉几乎全都碎开,身上还有着长短不一的剑痕。 与剑灵交手的过程极为凶险,但这是苏雾许要的东西。 苏雾许要的,他便一定要带回去给她。 晨曦从地平线上露出一角,郁矢缓慢睁开眼,将沉华剑从地上捡起来。 穷奇化为巨大的魔兽守在郁矢身侧,见他醒了,便变小了跳到他的膝盖上。 “主人,沉华剑也拿到了,我们快离开吧,这里很危险。” 灵韵池并不是简单的宝库,此处参照各界的地貌形成了一个小世界,每一件宝物所处的地点都不同,宝物等级越高,周身环境便越凶险。 “还要再寻一件东西。”郁矢摩挲着沉华剑的剑柄,淡声问:“玉蝶钗在何处?” 此前他有心焰的事暴露时,卫拂秋曾提到过苏雾许一直在寻玉蝶钗。 沉华剑有灵,在郁矢手中嗡鸣颤动,紧接着便飞向半空,剑尖直指北方。 郁矢站起身,让穷奇变大,载着他飞往沉华剑所指的方向。 穷奇飞得很快,从沉华剑的领地出去,再经由两个领地,便到了玉蝶钗的所在地。 是一片雪原,放眼望去白雪皑皑,最中央有一座凸出的山峰,上头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穷奇飞进雪原后便似被什么东西强压着匍匐下来,无法飞行。郁矢让穷奇变小,将它揣在怀里,握着沉华剑徒步走进去。 在他踏入雪原的一瞬,一群灵蝶朝他飞来,覆在他尚未长好的伤口上,吸收他的灵力与血液。 这些灵蝶长得与苏雾许的月蝶很像,只是颜色不同,呈淡蓝色,体型也更大些。 郁矢起先试图杀死这些灵蝶,但很快发现自己的攻击对这群灵蝶无效,他放弃抵抗,加快了速度朝山峰走去。 穷奇泪眼婆娑地站在郁矢的肩膀上,不停地用爪子去驱赶灵蝶。然而它的动作也只是徒劳,越来越多的灵蝶飞过来,几乎覆满郁矢的全身,他的血液与灵力迅速流失。 郁矢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冷,他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用手撑着沉华剑朝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山峰近在咫尺。 郁矢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甩了甩头,强撑着一步一步,顺着山道走上去。 山道崎岖难行,雪积得很厚,没入郁矢的小腿。 郁矢踉跄着艰难前行,后半段路,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 等他伸手握住山巅之上的玉蝶钗时,围绕在他身侧的灵蝶四散开,紧接着又化为淡蓝色的灵光尽数没入他的体内。 郁矢的体温开始回暖,灵海中犹如枯木逢春般源源不断地冒出灵力。 他抓着玉蝶钗,背靠山崖坐着,缓缓露出一个浅淡而温柔的笑。 山巅之上白雪皑皑,山下的雪却迅速化开,嫩绿的草叶很快铺满整个雪原。 一面巨大的镜子忽然凭空出现在半空,镜面倒映着绿草如茵的景象。 一刹那间万物生。 郁矢很快便猜出了那面镜子的来历。 灵韵池内有一面可以窥见过去的镜子,名为“溯时”,所到之处万物生长,春暖花开。 只需通过镜子的考验,便能借由镜子的力量窥知前事。 郁矢在原地歇息片刻,大步走向镜子。 “溯时”不出现,他也是要去找的,他心中尚有疑惑,辄需解答。 郁矢走近时,镜面如水波似的泛起涟漪,他径直走进去,穿透一片迷蒙雾气,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两盏贴着囍字的大红色灯笼悬挂在檐廊下,屋门大开,露出里面布置喜庆的房间与在桌前端坐的新娘。 郁矢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他曾在萤梦湖见到的画面。 他知道里面是谁,却恼怒于“溯时”镜灵擅自亵渎苏雾许,便冷着一张脸,大步走进去。 红烛明亮,烛影摇晃。 身形窈窕的新娘伸手掀开坠着流苏的盖头,对他温柔地笑了一下。 饶是郁矢早有准备,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满室明亮的烛光下,“苏雾许”笑意明媚,眉眼温柔。 这是他早已在心中回想过千百次的画面。 脑海JSG中忽然想起一道空灵飘渺的声音,极具蛊惑性地道:“心爱之人便在眼前,你还在犹豫什么?” 与此同时,端坐着的“苏雾许”,温温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 郁矢安静地凝视着烛光下的人许久,大步走过去。 “苏雾许”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 郁矢俯身凑近,几乎快要与“苏雾许”鼻尖相贴。 他伸手撩开她颈侧的流苏,眸色一暗,修长的五指倏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那道声音变得慌乱起来,“你要杀她?她可是你朝思暮想的人!” 郁矢别开眼,手上用力,寂静的空间里很快响起骨骼碎裂的声音。 “苏雾许”的头歪斜地垂下,整个人很快变为缥缈的雾气消散。 郁矢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道:“没有人像她,也没有人能学得来她的神态,我不需要一个赝品。” 苏雾许肆意张扬,是飞鸟,而非柔弱的金丝雀。 他喜欢她的全部,并不需要一个温柔的替代品。 四周的空间如镜面般碎开,转而变为一个幽深的长廊,无数碎镜面漂浮在长廊两侧,如同碎星。 那道空灵的声音又响起来,“你通过了考验,想看谁的过往?” 郁矢从介子囊中拿出一片保存得很完好的金色羽毛,轻声道:“我想知道她的过往。” “如你所愿。” 长廊两侧的碎镜面闪起微光,其中一片迅速朝着郁矢冲过来。 郁矢眼前再见光明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半空,下方是巍峨的城墙,城墙之下战火纷飞,喊杀声震天。 显然是两军对垒之时。 “束手就擒,你可以活。” 耳侧传来一道清浅冷淡的声音,郁矢转过身,看见苏雾许凌空立在城墙上。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裙摆上以金线绣着金莲纹样,看起来十分矜贵。 在她身前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战甲的男人凌空而立,他看上去很虚弱,手中的长剑已断了一半。 男人仰面朝天,旁若无人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今日为妖族战死,来日必定流芳百世!我的身后是随我一起冲锋陷阵的将士,我绝不会后退半步!” 苏雾许眉眼冷淡,平静地道:“我亦是为了神族而战。” 天穹之上忽然出现无数朵的金莲,随着苏雾许的手压下去,金莲簌簌掉落,整片战场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城内的人纷纷离家张望,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声音几乎冲破天际。 “莲泽神君!!!” 莲泽神君,神族...... 郁矢安静地在心中念了一遍,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雾许。 苏雾许不是一个喜欢杀伐的人,此情此景必定不是她想看到的。 半空之中的苏雾许垂了下眼睫,转身落在城墙下。 墙根上有两个小孩子,应该是解救下来的俘虏,他们的手腕上还有淤青。 苏雾许似乎有意将那两个小孩带回去,然而她方一走近,两个小孩便后退匍匐跪在地上,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他们不敢抬头看苏雾许,只怯生生地道:“多,多谢神君救命之恩。” 苏雾许伸出的去手又收了回来,最终只淡漠地一点头,命人将两个孩子送回城内。 所有人都又敬又怕地看着苏雾许,无人上前与她交谈,也无人问她是否受伤。 她一身锦衣立在城墙下,却似一朵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的云。 郁矢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揪起来,他走到苏雾许身侧,伸出手缓慢地握住她的手。 虽然她看不见他,但他还是想陪着她。 他的师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她值得最好的对待。 苏雾许似有所感,偏头朝身侧看了一眼。 身侧什么也没有,远处的地面上,焦土之中,却有一朵小花,顽强地盛开。 她微微勾唇,眉眼都沾染上清浅的笑意。 画面在此刻定格,四周的空间再次如镜子般碎开,郁矢回到了积雪化开的草原上。 心中疑惑已消,他现在急切地想赶回苏雾许身侧,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他会一直陪着他。 郁矢捏紧玉蝶钗,朝灵韵池入口处赶。 出了灵韵池,郁矢直奔苏雾许买的小院子。 他推开院门,看见那个在院中桂树下看书的人,怀着一腔温柔与心疼,唤了一声:“师尊。” 苏雾许抬起眼睫看他。 与此同时,大地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短暂的晃动过后,一阵浅淡的魔气充斥在空气里。 西北角的天空里,浓郁的魔气形成一股漩涡直冲云霄,连太阳的光芒也被遮蔽得黯淡了几分。 苏雾许腰间的传讯玉牌亮起微光,紧接着,卫拂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魔渊裂缝有异动,魔域之门提前开启,速来。” 魔域之门每十年开启一次,门开时会有大量魔兽涌出,为祸凡尘界。 按照规定,四位少尊将在魔域之门开启时筑牢结界,并在结界中清理魔兽,守卫凡尘界。 苏雾许来不及询问郁矢是否取得沉华剑,合上书站起身,打开了一道空间通道,淡声道:“随我来。” 郁矢点头,将手中的玉蝶钗放进介子囊里收好,打算再找机会给苏雾许。 在苏雾许进入空间通道的一刹那,脑海中响起系统的任务提示音,她抽空看了一眼。 【任务:将郁矢丢进魔域。】 第50章 吻 苏雾许从空间通道中走出来, 狂风夹杂着魔气扑面而来。 天地暗沉一片,魔渊裂缝附近漩涡升腾,魔兽的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苏雾许回头看了郁矢一眼。 他刚从灵韵池中出来, 样子十分狼狈, 身上衣衫破损, 还沾着血污。 尽管如此,他还是跟着她义无反顾地来了凶险之地, 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眼里全是对她的信任, 丝毫不知稍后会发生什么。 苏雾许垂下眼睫,抬起手在半空一点,白色的灵蝶翩然朝郁矢飞去,为他治愈身上的伤口。 独属于苏雾许的温暖灵力缓慢治愈身上的伤口,郁矢唇角微弯, 将照月剑与沉华剑一并递给苏雾许,“沉华剑我拿到了,连同照月一起还给师尊。” 苏雾许只拿了照月握在手中, 淡然道:“沉华是给你的, 我有照月, 拿着无用。” “给我的?”手中的魔剑忽然有了重量,郁矢握紧剑柄,只觉心间发烫。 苏雾许竟那么早就在为他筹谋...... “嗯。”苏雾许微微颔首,平静道:“沉华是魔剑, 与你很契合。” 郁矢内心触动之余, 愈发坚定了前往魔域历练的决心。 他眼帘微垂, 斟酌着如何与苏雾许开口。 苏雾许腰间的传讯玉牌响起卫拂秋的声音, “荆生与惊晏已到此处, 只等你来布阵。” 苏雾许应了声好,让郁矢跟紧自己,便御剑前往卫拂秋的所在地。 郁矢看着苏雾许的背影,张了张嘴,又紧紧地闭上。 此去魔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苏雾许,他想再多陪伴她一阵。 魔域之门大开,四位少尊需得联合四灵物布阵。苏雾许四人连同灵物在各自的阵位站好,身上都爆发出极强的天地之力。 一道金色的结界从魔渊裂缝方圆十里的地平线上升起,缓慢合拢,形成一道只进不出的禁制。 苏雾许迅速吞吃了一颗恢复体内天地之力的丹药,和其余三位少尊一起去关闭魔域之门。 卫拂秋将太虚石分发给三人,率先冲入魔兽潮中,霁泽古琴在他手中化为一把长剑,剑光凌厉地破开魔兽坚硬的鳞甲。 从各宗赶来的修士也纷纷加入猎杀魔兽的行动中,为四位少尊的行动减轻阻力。 苏雾许以灵蝶开路,雷厉风行地将冲过来的魔兽尽数斩于剑下。 郁矢一直跟在苏雾许身侧,清理了不少想偷袭她的魔兽。 眼见离魔渊裂缝越来越近,郁矢已可以看见魔气漩涡中露出来的玄黑色魔域之门。 他一咬牙靠近苏雾许,轻声道:“师尊,我......” “小心!”苏雾许推了郁矢一把,照月剑破空而出,斩下了欲袭击郁矢的魔兽的头颅。 魔兽的鲜血洒落在地,苏雾许识海中传来零零的催促声:“宿主,此时不是动恻隐之心的时候,若是关键剧情没有完成,小世界崩坏,我们都会死!”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苏雾许平静地应了一句,继续朝魔域之门靠拢。 郁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一个最忠诚的守护者。 一路厮杀,魔域之门近在咫尺。 苏雾许忽然用力扣住郁矢的手腕。 郁矢一惊,以为苏雾许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张口想解释:“师尊,我......” 话音未落,苏雾许猛地带着他冲向魔域之门,在门前止步,反手将他推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朝着郁矢飞过去,苏雾许立在门外,周身蝶群环绕,手中已无照月。 她遥遥望着他,眸光寂静,声音极轻:“成为魔君再回来。” 她欠他的,以命相抵。 * 七年后,深冬,岁暮天寒。 连着下了半月的大JSG雪,今日难得天晴,苏雾许用灵力将院中的雪化了,坐在秋千上晒太阳。 零零埋在云团里,只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它不时晃一下尾巴,扒拉着系统面板不住地叹气。 苏雾许伸手翻了一页书,淡声道:“闭嘴。” 零零仍旧叹气,从云团中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恨铁不成钢地道:“宿主,你怎么还坐得住?大反派很快便要回来了!” 苏雾许神色平静,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但这不是你吵我看书的理由。” 零零整只鼠都从云团中钻出来,几步跳到苏雾许身侧,指着系统面板对她道:“宿主,你看上面的数值。自从你将郁矢丢进魔域,虐心值和虐身值每天都在涨,现在已经达到黑化值了。” 苏雾许瞥了一眼系统面板,又气定神闲地垂下眼,继续看书。 虐心值和虐身值均已过八十,达到系统的合格线,也就是说,郁矢现在已经黑化了。 零零见苏雾许依旧不为所动,几乎快哭了,“宿主,你想想刚来的时候看到的记忆,大反派现在肯定已经恨毒了你,他一朝翻身,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苏雾许回想起记忆中魔君沾着血的漂亮脸庞,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七年前是她亲手将郁矢推进魔域,他受尽七年苦楚,恨她也是应该的。 零零:“......” 零零沉默半响,抱着尾巴喃喃自语:“虽说宿主你不一定打不过大反派,但若是你赢了,剧情便走不下去,若是你输了,免不了被他折磨......” 零零叹息一声,愁得掉毛。 它正想吃一个灵果缓解心中的郁结,天地之间异象突生,整片天空都暗下来。 零零手中的灵果掉落在地,下意识地躲到苏雾许身后,哆哆嗦嗦地道:“宿,宿主,大反派出来了!” 异象只持续片刻便消散,晴阳重新露出来,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零零眨巴眨巴眼睛,“咦”了一声,“按照剧情,大反派该带着十万魔军出来,怎么动静这么小?” “魔域之门的封印被我和卫拂秋加固过,最多只容十人通过。”苏雾许站起身,扶了扶鬓间的簪子,懒洋洋地道:“走吧,去重雪崖。” 这七年她并非什么都没做,她已和卫拂秋达成同盟,卫拂秋答应她只要郁矢不带着魔界之人为祸凡尘界与灵界,便不会杀他。 作为交换,她帮卫拂秋铲除了很多长生殿的下属家族,如今卫拂秋已掌握了灵界约莫三分之一的家族的支持。 她对卫拂秋的目的毫不关心,只要确保郁矢能好好活着,她便能毫无牵挂地离开小世界。 她离开近八年,也不知神族境况如何。 重雪崖风雪肆虐,落雪积了厚厚一层,苏雾许用灵力清扫出一条道路,从容地走到崖边。 按照剧情,郁矢虽成了魔君,但因体内心焰乃是由禁术凝聚而成,每年都会受到反噬。 而月族人得天道宠爱,体内心焰很是纯净,是以郁矢将夺走她的心焰,解除反噬。 零零藏在云团里充当背景板,随时警惕郁矢忽然出现。 它小声道:“剧情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了,穿书女主也没有出现,真是太幸运了。” 苏雾许冷淡地点了下头。 穿书女主一直没有出现,这在她的意料之外。 如今她的神识覆盖范围已经很广,能感受到一道极其强大的魔气冲破云麓的结界闯了进来,飞快地朝着华亭仙居而来。 不过瞬息间,重雪崖上便已多了一人。 是郁矢。 他的眉眼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棱角分明,显得锋利又漂亮,极具侵略性。 与记忆中的魔君别无二致。 重雪崖上雪落无声,苏雾许遥遥与郁矢对视,内心竟十分平静。 而郁矢安静看了苏雾许许久,看似平静淡泊,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时隔七年,他终于得以再次见到苏雾许。 他的师尊长高了些,眉眼也长开来,变得极为明艳,灼若芙蕖。 他曾在无数个梦里见过她,午夜梦回,心中的思念如杂草般疯涨。 而今他终于站在她的面前,只需再朝前走几步,便能伸出手拥抱她。 郁矢只觉得喉咙发紧,向前走了一步,又顿住脚步。 临到近前,他忽然不敢靠近苏雾许,一颗心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最终是苏雾许率先打破僵局,她问:“为何不过来?” 苏雾许的声音清浅悦耳,郁矢心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崩断。 他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思念,大步朝着他朝思暮想的人走过去。 两人离得很近,郁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苏雾许的脸,将渴望与偏执尽数藏匿于眼底。 眼前的人是他的师尊,亦是他魂牵梦萦的爱人。 苏雾许愣了一瞬,一时间竟忘了挥开郁矢的手。 他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影子,眼尾有些红。 躲在云团里的零零害怕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演绎剧情—— 前一秒还温柔将手放在苏雾许脸上的郁矢,后一秒瞬间变脸,将手滑到苏雾许的脖子上,准备掐死她。 手心里的触感细腻柔软,郁矢呼吸略重,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汹涌爱意,哑声道:“我已如师尊所愿成为魔君,师尊可否,也让我如愿以偿?” “好。”苏雾许闭上眼睛。 她不想在郁矢眼里看到对自己的杀意。 想象中的穿心之痛并未传来,郁矢微凉的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师尊,我很思念你。” 苏雾许睫毛轻颤,猛地睁开眼。 额头上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郁矢已经松开手,神色柔和地注视着她。 他浑身紧绷,唇瓣也紧紧抿着,温柔的笑意却从眼睛里溢出来。 他刚刚……吻了她。 她本以为他会怨恨她,折磨她,然后杀了她。可是时隔七年,他已贵为魔君,再次站在她面前,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吻。 苏雾许沉默半响,心情复杂地问:“我将你丢进魔域,这七年你受尽苦楚……你不恨我?” 郁矢见苏雾许并未因他的吻而生气,心情变得轻快起来,诧异地道:“我怎会怨恨师尊?” 他的眉眼染上笑意,温声道:“那日我本就想同师尊说我要去魔域历练,师尊不推我,我也是要进去的。” “......”苏雾许再次沉默。 “师尊不必自责,虽然历练艰苦,但我如今已有了能保护师尊的实力。”郁矢好声好气地安慰苏雾许,眼里全是纵容与宠溺。 “保护我?”苏雾许语气奇怪地反问。 饶是她再迟钝,此刻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郁矢点了下头,语气郑重地道:“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师尊。”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从脑海中划过,苏雾许尽量冷静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郁矢,而后看到他轻点了一下头,脸颊上漫上一丝绯色,一如记忆里纯粹的少年模样。 第51章 执念 苏雾许没料到郁矢竟如此大方直白地承认下来, 不由得怔了一下。 在她愣神间,郁矢将身上的黑色外袍脱下来,轻柔地裹在她身上, 好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师尊, 重雪崖雪急风大, 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庭院为好。” 暖意瞬间包裹了苏雾许。 她本想着今日是待在小世界的最后一日, 是以穿了一件崭新的白色长裙,料子很薄, 但她天生体寒,加之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冷。 郁矢用袍子密不透风地将她裹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仿佛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七年的分隔。 往事一帧帧从苏雾许心头掠过, 她并未拒绝郁矢的好意,点了下头便朝庭院走。 庭院门未关,鸢萝花已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花圃, 有灵力养着, 所以即便是冬日也仍旧热烈盛开。 郁矢心头触动, 看向苏雾许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热度。 七年来他在魔域所受的苦,与眼前之人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晴阳暖融融地照着庭院的一草一木,一起都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连院内那座秋千都未曾变动分毫。 郁矢心中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和苏雾许说, 然而斟酌许久, 到唇边却成了, “我去给师尊做午膳。”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由着他去。 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郁矢转身去了小厨房,零零终于敢从云团里探出一个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雾许,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一直都以为郁矢会怨恨苏雾许,然而临到任务最后一刻,郁矢却忽然说喜欢苏雾许。 零零觉得自己受到的惊吓不比苏雾许小。 它憋了半天,生硬地道:“宿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雾许沉痛地闭了下眼睛,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喜欢我?” 零零旁观者清,竹筒倒豆子似地道:“郁矢年少境遇悲惨,而你几次三番救他,还JSG对他那么好,就像是一束光照进了黑暗里,他自然喜欢你。” 苏雾许冷淡地瞥它一眼,“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主要是因为在春溪林的时候,大反派对鸟比对你还要好,所以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零零说着,瞪大了双眼,“宿主,在春溪林的时候,大反派不会知道你是那只鸟吧?” 苏雾许思索片刻,淡声道:“有可能。” 也就是说,郁矢明知道鸟是她,还趁机大逆不道地摸她的羽毛,用鸟羽编花环嘲笑她掉毛。 若他真的喜欢她,应当不会做出这么恶劣的举动。 话本子里,男主若是喜欢女主,必定会想方设法讨她欢心,不会做嘲笑的事。 苏雾许的内心忽然变得很通透,温声道:“他应该不是喜欢我,只是对我产生了孺慕之情,误以为这是喜欢。” 零零伸出爪子痛苦万分地捂住自己的头,而后乘着云往门外飞。 苏雾许道:“你去做什么?” 零零头也不回,麻木地道:“我去和沈南葭借几本师徒话本,带回来研究一下。” 零零飞出庭院,正好撞见来找苏雾许的卫拂秋。 它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去找沈南葭。 卫拂秋步履匆忙地走进庭院,看到在秋千上坐着的完好无损的苏雾许,松了口气。 苏雾许抬眸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天象有异动,猜测魔域之门开了,许是郁矢回来了,便来看看你可还安好。”卫拂秋的视线扫过整个庭院,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雾许是他重要的盟友,他如今已经和她极为熟悉了。 卫拂秋没看到郁矢,抿了一口茶润嗓子,叮嘱道:“此次天象异动,郁矢虽并未第一时间来找你,但你近几日还是留意着些,以防他对你不利。” 魔域之门大开那日,郁矢离奇消失,后来苏雾许和他说,是她亲手将郁矢推进魔域。 卫拂秋不知道苏雾许这样做的目的,苏雾许也不曾和他说过,但他一直警惕着郁矢会回来报复苏雾许。 苏雾许神色古怪,正要应答,忽然听见郁矢冷硬的声音,“卫少尊多虑了,我不会对师尊不利。” 郁矢从庭院拐角走出来,手上端着两盘菜。 他直视卫拂秋,周身气息冷冽,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敌意。 仿佛在看一只忽然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 卫拂秋看了看充满敌意的郁矢以及他手中两盘苏雾许爱吃的菜,再看了看满脸无奈之色的苏雾许,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从容地道:“看来的确是我多虑了。” 郁矢冷哼一声,走上前将菜放在桌子上,语调温柔地对苏雾许道:“师尊先吃着,剩下的阿萝会送过来。” 郁矢坐在卫拂秋的对面,看到他空了一半的茶杯,再想到他是因为担心苏雾许的安危才来的,眸色沉了几分。 从方才卫拂秋和苏雾许熟稔的交谈方式来看,卫拂秋应当时常来找苏雾许。 一想到自己与苏雾许七年未见,而卫拂秋却随时随地都能见到苏雾许,郁矢便看卫拂秋格外地不顺眼。 穷奇正好在此时将碗筷摆上来,乍一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便下意识地想去再拿一副碗筷。 它刚飞出去,识海中便传来郁矢的声音,“不准拿给他。” 穷奇对郁矢的小心眼幼稚鬼属性早便习以为常,在心中为卫拂秋默哀两秒,很快便将再拿一副碗筷的事抛之脑后。 等菜的间隙,郁矢双手交叠放在桌案上,对卫拂秋道:“有劳卫少尊七年来替我照顾师尊,如今我回来了,便不劳卫少尊再费心了。” “替我照顾师尊”六个字,郁矢咬得极重。 卫拂秋听出其中的意思,笑了笑,气定神闲地道:“雾许毕竟是她母亲临终前托付给我的,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卫拂秋语调平静地陈述事实,听在醋坛子已经打翻一半的郁矢耳朵里却成了炫耀,他的眸色冷了几分,面上却笑吟吟地,“说来我与卫少尊也许久未见,不知卫少尊可有兴趣同我切磋一番。” 卫拂秋也有意试探郁矢的实力,应下来,“乐意之至。” 两人纷纷起身,周身涌动起浓厚的天地之力,极为默契地朝庭院外走去。 庭院内只剩下苏雾许和穷奇,苏雾许让穷奇拿了几个盘子,分了一半的菜用灵力温着,便开始用膳。 卫拂秋有分寸,不会下重手,郁矢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卫拂秋。 再者,她也很想知道如今郁矢的实力如何。 苏雾许吃到一半,郁矢神清气爽地走进来,坐在桌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雾许淡声道:“赢了?” “平手。”郁矢看到桌上明显是为他留的饭菜,伸手将一块糖醋排骨夹给苏雾许,而后便放下筷子,笑意温柔地看着她吃。 他与卫拂秋打了百来个来回,一时难分胜负,但好在卫拂秋走了,不再打扰他和苏雾许。 没赢还这么高兴? 苏雾许奇怪地看了郁矢一眼,继续吃饭。 然而她吃了小半碗,郁矢还是一动不动,只一味地看着她傻笑。 苏雾许抬头问:“你为何不吃?” 郁矢本想说自己不饿,心念一动,却道:“方才与卫少尊打斗时伤到了手,伤口很疼,没胃口。” 他说着,指尖悄无声息地溢出一抹灵力,划破衣袖,在手腕上留下一道类似于被弯刀划到的伤口。 苏雾许放下筷子朝郁矢看过去,道:“我看看。” 郁矢将手伸到苏雾许眼前,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苏雾许眉心轻蹙,手指搭上郁矢的手腕,源源不断的治愈系灵力朝他的伤口灌进去。 郁矢垂眸看着苏雾许,眸中闪过笑意。 苏雾许垂着眼睫,认真又专注地观察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唇瓣无意识地轻抿着。 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微凉,但从指尖倾泻而出的灵力却极为温暖。 郁矢专注而贪婪地看着苏雾许,一刻也不曾移开目光。 他已许久未曾像这般,近距离地好好看一看苏雾许,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看着看着,郁矢便起了坏心,状似无意地道:“卫少尊并不似师尊看到的这般简单,我了解到,他早在几十年前便与魔域的几大家族达成联盟,约定一同对付长生殿,师尊还是少和他来往。” 苏雾许忙着给郁矢治伤,头也未抬,淡声道:“我知道。” 她竟知道...... 郁矢另一只垂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满心的欢喜倏然间消失不见。 他离开之时,苏雾许分明很不喜卫拂秋,而今与他这般熟稔便罢了,卫拂秋竟将与魔域联和如此重要的事都告诉了苏雾许,可见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嫉妒如同烈火在体内灼烧,郁矢忽地反手握住苏雾许的手,眸色深沉地看着她。 手被紧紧握着,挣脱不开,苏雾许奇怪道:“怎么了?” “师尊。”郁矢紧扣着苏雾许的手,一字字低声道:“我在魔域之时,一刻也不敢松懈,怕再也见不到师尊......” 他俯身凑近苏雾许,眼尾泛红,语气近乎祈求:“师尊可否多看看我,不要看别人,将七年分离的时日,都补回来。” 苏雾许近距离地凝视郁矢。 他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脸上,暗沉的眼里尽是偏执与爱意。 苏雾许眼帘微垂,用力抽回手,镇定地道:“你冷静一些。你只是太久没见我,故而将对我的崇敬之情当作了男女之爱......” “崇敬之情?”郁矢眉尾上挑,声色暗哑地反问。 苏雾许淡漠地点头,“我之于你,不过是一种精神寄托。” 苏雾许话音方落,郁矢便倾身而来,温热的唇吻上了她的。 他近乎粗暴地吻着她,毫无章法,只凭一腔汹涌爱意。 苏雾许先是愣怔,继而恼怒,伸手用力推开郁矢。 她的呼吸凌乱,眼眶微红,漂亮眉眼间全是怒意,“放肆!” 郁矢靠回椅背上,眸光潋滟地望着苏雾许,闻言竟是勾唇轻笑。 他的眼里尽是疯狂之色,一字一句道:“我对师尊只有男女之情,并无崇敬之心。” 苏雾许眉心轻蹙,扬起手。 郁矢平静地看着她,不避也不闪。 苏雾许深吸一口气,最终将手放下,拂袖离去。 她走进卧房,将亦步亦趋跟着她的郁矢挡在门外,紧紧地关上房门。 苏雾许胡乱擦了擦唇,手背触到温热的唇瓣,不由得想起方才郁矢那个笨拙又热烈的吻。 她尽力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换做别人,如此冒犯她,她有无数种手段让那人后悔生出这种妄念。 可那个人是郁矢。 她本就觉得亏欠他,又因她处事不当,才让郁矢生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是以她无法对他下手。 郁矢的声音隔着一扇门清晰地传入苏雾许的耳朵里,JSG“师尊即便是生气,也不能不吃饭,过后师尊想怎么罚我都行。” 苏雾许沉默着没应声。 郁矢接着道:“师尊不想看到我,我便先离开。还望师尊不要再将我当作弟子看待,我对师尊的情谊,并不仅限于师徒之情。” 门外很快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直至庭院内再也感应不到郁矢的气息,苏雾许才推开门走出去。 桌上的饭菜用灵力温着,还冒着热气。 苏雾许将神识延展出去,果然在庭院外感应到郁矢的气息。 他固执地没走,与她不过一墙之隔。 庭院的围墙上爬满了紫藤,郁矢垂着眼站在围墙下,望着地上的落花出神。 他已经从苏雾许的反应中看出来,她并不喜欢他。 过往他自以为甜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幻。 苏雾许只将他当作弟子,所作的一切也只是出于师尊对弟子的关怀。 可他还是无法抑制地喜欢她,七年的思念堆积,苏雾许在他心中已成执念。 他不想只做她的弟子。 第52章 郁矢的小心机 一只由魔气凝结而成的黑色蝴蝶停在郁矢身前的紫藤花上, 郁矢伸出手,蝴蝶落在他的手心里,从中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这是属下目前为止打探到的有关苏少尊近七年的消息, 请君上查阅。” 郁矢冷淡地应了声好, 蝴蝶身上雾气弥漫, 化为一枚黑色的玉简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郁矢捏着玉简,还未来得及查阅, 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郁师弟?” 郁矢回过头, 依稀辨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温和而有礼地道:“沈师姐。” 沈南葭抱着厚厚一摞话本,欣喜地瞧着他,笑吟吟地道:“郁师弟,果真是你, 你怎么在门外站着?” 郁矢看着沈南葭单纯而充满善意的笑脸,心念一动,垂下眼睫做出落寞的样子, 低声道:“我做了让师尊生气的事。” 沈南葭心中好奇郁矢做了什么才能让一向好相与的苏雾许生气, 但她看郁矢难过失意的样子, 善解人意地没有问,而是安慰他道:“郁师弟不必担心,少尊待人一向宽和,要不了多久便会消气了, 我先帮你进去探探口风。” 郁矢彬彬有礼地道:“有劳沈师姐。” “郁师弟不必跟我客气。”沈南葭摆了摆手, 抱着话本子走进庭院。 桌上摆着饭菜, 还冒着热气, 苏雾许却并未坐在桌边用膳, 而是坐在秋千上,不时用灵力推一下秋千,愣愣地望着地面出神。 沈南葭将话本放在桌子上,走到苏雾许身侧,轻声道:“少尊。” 苏雾许抬起眼睫看她,“何事?” “零零来找我借师徒话本看,我闲着无事,便替它将话本送来,顺便找少尊闲聊。”沈南葭撩开衣袖,露出一直趴在里面躺尸的零零。 零零从沈南葭的袖子里爬出来,又生无可恋地在桌面上躺尸,像一团雪球。 任务到现在陷入僵局,它愁得毛都快掉光了。 “少尊,我在门外看到郁师弟。”沈南葭顿了顿,见苏雾许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便试探着道:“郁师弟说,他做了惹少尊生气的事......” 苏雾许看了一眼院墙外郁矢所在的位置,淡声道:“他同我说,他对我只有男女之情,并无崇敬之心。” 在桌上躺尸的零零胡子抖了抖,用尾巴把自己埋起来。 沈南葭瞪大双眼愣怔半响,才讷讷地道:“七年未见,郁师弟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郁师弟可不会这般直白而大胆地和少尊说话。 沈南葭思索片刻,认真地道:“郁师弟一直都很喜欢少尊,在他去魔域前,还问我如何讨少尊欢心。七年来他一直惦记着少尊,这份情谊已实属难得,少尊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一个机会?”苏雾许皱眉。 沈南葭点头,笑着道:“郁师弟说了那样的话,少尊却并未责罚他,说明对于少尊来说,郁师弟是不一样的。少尊为何不试着去接纳他?” 苏雾许沉默片刻,冷淡地道:“我与他只能是师徒的关系。” 她只想完成任务回到原世界,情爱之事,她不大懂,也无心去尝试。 沈南葭见苏雾许态度坚决,便讪讪住了口,顺势转移话题,“少尊,今日化雪,庭院外未设结界,气温很冷,不若让郁师弟进来?” 苏雾许抿了下唇,淡声道:“不必。” 沈南葭的目光落在苏雾许略微红肿的唇上,看出些许端倪,暗道郁矢胆大包天。 她自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又与苏雾许闲聊片刻,便起身告辞。 沈南葭走后,一直在桌上躺尸的零零才有气无力地道:“宿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大反派喜欢你,一定不会对你动手的。可他不动手,就等于关键剧情再次崩坏,小世界会崩塌的。” 苏雾许思索良久,冷静地道:“他不动手,我便亲自动手。” 零零一个鲤鱼打挺从桌子上跳起来,惊异地道:“宿主,你该不会想亲手将心焰挖出来给大反派,然后再跳崖吧?他会疯的!” “小世界不能崩,我要他好好活着。”苏雾许语调坚决,起身朝书房走。 零零忙不迭地跟上她,“宿主,你要去做什么?” 苏雾许道:“我去找一找有没有更改记忆的法术。” 等她离开的时候,会给郁矢施加一个法术,让他忘记她,恣意地做他的魔君。 零零主动请缨:“宿主,我也帮你一起找!” 苏雾许一直在书房待到后半夜,零零已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翻完一本书,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强忍着没睡过去。 更改记忆的法术并不常见,她已找完两排书架,却一无所获。 苏雾许重新拿起一本书,刚要翻看,旁侧的桌案上,烛火忽然晃了一下。 浓郁的天地之力带起一阵凉风,将书页吹得哗啦作响。 苏雾许的睡意醒了大半,皱着眉推开门走出去。 近几年来她替卫拂秋杀了太多人,长生殿已有所察觉,时常派人来暗杀她。 往常来的人大都被她的结界阻挡在华亭仙居外,今日来的显然实力强些,竟能冲破她的结界。 苏雾许本就疲惫不堪,又被打搅,心中十分不悦,冷着脸走出庭院。 庭院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雪,沉华剑从一个人的胸口贯穿而出,被郁矢握在手里。 苏雾许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整个庭院被一道结界笼罩,雪花碰到结界便四散开来。 郁矢用灵力清理干净剑上的血迹,上前一步挡住苏雾许的视线,黑色的蝶群很快便将十余个黑衣人的尸体都包裹起来。 眨眼间,雪地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纯白模样。 檐廊下的灯盏露出一点微薄的光,郁矢看着光晕下的苏雾许,柔声道:“已经处理干净了,师尊去歇着吧。” 雪花肆无忌惮地落在郁矢身上,苏雾许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转身朝庭院内走。 “进来。” 郁矢弯了弯唇,跟在苏雾许身后进了庭院。 院中暖意融融,明亮的烛光将整个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苏雾许从卧房拿出一瓶解毒丹递给郁矢,让他吃了,又用灵力替他引出体内的毒素。 她近距离地看着郁矢,声音霜雪一般冷,“长生殿的人所用毒雾理应无法穿透你的护体结界,你是故意的,为何?” 郁矢笑了笑,大大方方地道:“唯有如此,师尊才会理我。” 他知道苏雾许是嘴硬心软的性子,不会放任中毒的他不管,是以使了些小手段。 苏雾许面无表情地看着郁矢,许久没说话。 他的身上沾着雪,雪花消融在灯下升腾起白雾,满身的霜寒气。 他不用护体结界挡毒雾,自然也不会去挡雪,故意将自己弄成这样狼狈又可怜的模样,只想让她理理他。 苏雾许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戳了一下,无奈地道:“你不必如此,我理你。” 郁矢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点燃,眉眼都变得生动鲜活起来,一双灿若星辰的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雾许,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她略带疲倦的眼。 他整夜地站在庭院外,知晓苏雾许一直待在书房,并未歇息。 郁矢将想说的话尽数吞回去,转而温声道:“师尊快去歇着吧,我在此处守着师尊。” “你不必守着,他们不敢再来,回去歇着吧。”苏雾许已困倦非常,叮嘱了郁矢一句,便转身回卧房睡觉。 卧房的灯很快熄灭,郁矢坐在庭院内,没有半分要走的迹象。 他伸手凝聚出一只黑色的蝴蝶,冷声道:“查一查长生殿为何要派人袭击师尊。” “是。”蝴蝶翅膀闪了闪,归于沉寂。 郁矢伸手一下下地叩击着桌面,想起苏雾许习以为常的模样,眸色沉了几分。 长生殿的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玉简内的信息太庞杂,他还未看到长生殿相关的部分。 过得片刻,蝴蝶的翅膀开始晃动JSG,从中传来一道男声:“启禀君上,属下查到近些年苏少尊一直在替卫少尊铲除异己,杀了不少长生殿的人,与长生殿结仇。” 又是卫拂秋...... 郁矢面色微沉,冷淡地道:“师尊为何要帮卫拂秋?” “苏少尊似乎与卫少尊达成了一项交易,但交易的具体内容......属下暂未查到。” “继续查。”郁矢伸手一捏,蝴蝶在他手心里化为魔气消散。 他又坐了许久,等整个身体的温度回暖,才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进卧房。 苏雾许的结界覆盖整个华亭仙居,是以她并未在卧房单独设结界,他很轻易便走进去。 苏雾许睡得很沉。 一点微淡的烛光从窗纸外透进来,郁矢安静地立在黑暗中,长久地凝视苏雾许。 “师尊。”他长睫微颤,轻声低喃,“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第53章 妄念 睡梦中的苏雾许呼吸清浅, 睡颜恬静,并未对郁矢的问题做出应答。 郁矢莫名想起那日在天衍秘境,苏雾许毫无防备地将头枕在他的肩头, 她期间几次无意识地调整姿势, 柔软的脸颊擦过他的脖颈, 温热的呼吸令他无所适从,却又心头悸动。 郁矢的眸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情不自禁地朝苏雾许床侧走了几步。 朦胧的光线打在苏雾许的脸上,郁矢止住步子, 眸光落在她略微红肿的唇上,想起自己白日里的疯狂举措,一颗心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他时常会有疯狂又自私的想法,想把苏雾许藏起来,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在萤梦湖前, 在魔域每一个思念成疾的夜晚,在七年再遇之时......在此刻。这样阴暗而又卑劣的想法都会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 但他理智尚存。 苏雾许从骨龙爪下救下他,教他剑法, 带着人杀上焚灵台救他于水火......每一个瞬间的她都熠熠生辉, 如同一轮耀眼的太阳。 她该永远明媚张扬, 而不是成为笼中鸟雀。 他甘愿将那些阴暗的想法牢牢地埋藏在心底,让他的神明永远光风霁月,不染尘埃。 郁矢俯下身,替苏雾许拉了拉被角, 而后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苏雾许现在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总有一日她会被他所打动。 郁矢温柔地看了苏雾许很久, 并未惊动她, 如来时一般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掩上门扉。 庭院内灯火如昼,郁矢在整个华亭仙居筑牢一道结界,用月令打开了前往卫拂秋居所的空间通道。 此时已是深夜,郁矢并未遮掩自身气息,在他走出空间通道的一瞬,卫拂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卫拂秋仿佛早便料到郁矢会来,从容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向竹林中的暖玉石桌。 桌上有只猫睡得正香,郁矢在卫拂秋对面坐下,那猫儿受了惊,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郁矢不由笑了一下,看来他和苏雾许一样,很不受猫待见。 “啾啾怕生,见人便跑。”卫拂秋神色温和地解释了一句,给郁矢倒了一杯茶,“我知道你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郁矢面无表情地看着卫拂秋。 一想到卫拂秋时常和苏雾许有来往,他便无法对他以礼相待。 卫拂秋毫不在意,抿了一口茶,温声道:“雾许与我达成了一项协议,她替我出面铲除长生殿的人,我答应她一个要求。” 郁矢眉头轻皱,语气不善地道:“什么要求?” 卫拂秋直视郁矢,缓声道:“我答应她,只要你成为魔君后不带着魔族人为祸凡尘界与灵界,便不与你敌对。” 郁矢怔了一下,捏着茶杯的手骤紧。 “我也觉得很惊讶。”卫拂秋垂眸笑了笑,“她煞费苦心,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哪怕是我一个外人都觉得动容。” 郁矢唇瓣微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雾许一直在帮他护他,而今更是为他找好了退路。 她既然不喜欢他,为何要为他付出这么多? 她这般做,反倒像是,会离开他一样…… 郁矢莫名觉得十分慌乱,几乎捏不稳手里的茶杯。 卫拂秋并未注意到郁矢的异常,他望着远处竹林间打盹的猫,轻声道:“以雾许的身份与实力,她不缺什么,也不需要去讨好谁,她本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却因为你卷进血腥与动乱中来。” “她这般真诚待你,还望你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郁矢心中百转千回,低声道:“师尊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辜负她。” 他忽觉喉咙很干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才抬眸看向卫拂秋,不容置疑地道:“师尊与你的交易,由我来完成。” “你今早与我交过手,知道我的实力,我近几年都不曾在凡尘界出现过,外界都以为我死了,由我来动手,最合适不过。” 苏雾许为他做的已足够多,接下来所有的事都交给他便好,她只需每日烹茶赏花,肆意张扬地生活。 卫拂秋并不意外,朝郁矢举杯,“好,合作愉快。” 郁矢在茶杯中蓄满茶,端起茶杯朝卫拂秋示意。 卫拂秋很快便进入正题,“再过一月便是跨界比武,届时天衍秘境打开,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进秘境,救一个人。” “是萤梦湖封印里的那个男人?”郁矢淡声问,心中有些许不悦。 他还记得苏雾许说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那个男人还给苏雾许送了一簇月桂花。 卫拂秋略一颔首,“是,他是雾许的父亲,月矜寒。” 郁矢手一紧,茶杯在他手中碎成了片,温热的茶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桌上。 卫拂秋诧异道:“怎么了?” 郁矢咳了一声,敷衍地道:“没什么,我会去的。” 他只是......没想到那竟是苏雾许的父亲。 但如今的苏雾许已不是原来的云麓少尊,所以他暗地里生气,应当也不算小心眼。 郁矢如此安慰自己,又与卫拂秋商定计划,便起身离开。 回到华亭仙居时天还暗着,郁矢坐在苏雾许的秋千上靠着睡了一会,趁苏雾许还没起,给她做好早膳,用灵力温着。 他闲着无事,便走到花圃旁观赏鸢萝花,顺便给花圃除草。 花圃里的草意外地顽强,郁矢不常做这样的精细活儿,要么将草拔断,要么连着鸢萝花一起拔了下来。 苏雾许推开门走出来时,看到的画面便是郁矢蹲在花圃里,抬头错愣地看着她,手中是一把杂草,间或夹杂着些鸢萝花,脸颊上还沾着些泥。 他似乎很心虚,手忙脚乱地把手藏在身后,却仍有嫩绿的草尖和淡紫色的花蕊从他身后冒出来。 “不必藏了,快把手洗了来吃饭。”苏雾许被郁矢的模样逗得发笑,眉眼弯弯地看了他一会,走到桌边坐下。 郁矢将手中的草和花毁尸灭迹,洗干净手走到苏雾许对面坐下,轻声道:“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苏雾许递给郁矢一方锦帕,指了指他的脸,“有泥。” 郁矢接过那方绣着金莲的手帕,胡乱在自己脸上擦了擦,没把泥擦掉,反倒扩大了泥的沾染面积。 苏雾许好笑又无奈地看着郁矢,从他手里抽走帕子,凑近了些,仔细地将他脸上的泥都擦干净。 她此举全然是出于下意识的举动,擦完后便将手帕放在一边,开始用膳。 郁矢看似平静地和苏雾许一起用膳,一颗心却早已飞去了九霄云外,时不时偷偷看苏雾许一眼,然后便微微翘一下唇角。 郁矢心猿意马地吃完饭,收了碗筷,见苏雾许又要进书房,忙叫住她,“师尊。” 苏雾许淡声道:“何事?” 郁矢飞快地道:“我想在魔域建一座行宫,师尊能否为我画一份设计图。” 画设计图对苏雾许来说并不费力,她欣然应允,“好,你和我说说你选址在何处,地势如何,想建多大以及其它相关的信息。” 郁矢早有准备,递给苏雾许一枚玉简,“师尊请看这个。” 苏雾许打开玉简,眼前便出现一个由魔气构成的光幕,正中央是郁矢选址的影像,旁侧则是地势解说。 苏雾许大致看了一遍,让郁矢去书房取来纸笔,便开始构思画图。 郁矢坐在旁侧看苏雾许画图,心念一动,从书房中取来苏雾许常用的那把琴,伸手抚琴。 他初到魔域时几乎每日都在厮杀中度过,后来有了闲暇,思念苏雾许之余,便弹琴。 只要手放在琴弦上,琴音响起,他便能回忆起在禁地的幻境中,苏雾许教年幼的他弹琴的片段。 苏雾许的手是暖的,身上的气息也清冽好闻。 一连串悦耳的琴音在耳畔回荡开,苏雾许抬眸看了郁矢一眼,又垂下眼继续画图。 今日并未落雪,天气晴朗,灿金的阳光穿透云层洒满庭院,满室生辉。 郁矢要建的行宫面积很大,苏雾许一连专注地画了七日,将画好的图纸拿给郁矢查看是否满意。 趁JSG郁矢看图纸的间隙,苏雾许问:“我听沈南葭说,你将花峰主带去了魔界?” 郁矢偶尔会出门,他不在的时候,沈南葭会过来找苏雾许说话。 郁矢点头,解释道:“魔域土地贫瘠,几乎寸草不生,此前花峰主通过研究师尊的金莲改良了灵植的种植,因此我便请他去魔域看看能否试着改良土壤,种些花草或者作物,还请了孤少尊。” 郁矢从魔域出来时用空间法宝建立了一个小型的空间通道,连通魔域和凡尘界,因此他轻易便将花摇居和孤荆生送了进去。 “孤荆生一向舍不得离开他的毒物,怎么会愿意去魔域?”苏雾许挑了下眉。 郁矢神色不变,从容地道:“我和孤少尊说魔域有许多毒物,他便欣然答应前往。” 其实是郁矢记着孤荆生派毒物暗杀苏雾许的事,因此直接将人打晕丢进魔域的,孤荆生醒来时人已在魔域,又被郁矢威胁,不得已只能被迫打工。 苏雾许并不知晓内情,听了郁矢的解释,便不再怀疑。 郁矢只粗略地看了一遍便将图纸收好,和苏雾许说自己要回春溪林探望宛明意,便急匆匆地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郁矢一直没有回来,苏雾许白日里依旧在书房找更改记忆的法术,却一无所获。 这日苏雾许照旧在书房翻看书籍,一团白色的光团却忽然朝着她飘了过来,悬停在她眼前。 苏雾许感应到光团内熟悉的气息,眉目一凛,冷声道:“你怎么了?” “少尊,我终于见到你了。”光团哭唧唧地朝苏雾许扑过来,从中传来沈南葭的声音。 苏雾许将光团捏在手中,凝聚出一朵金莲,把光团上去。 光团逐渐淡化,魂体状的沈南葭坐在莲蓬上,满脸委屈与后怕之色,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苏雾许心中闪过一个猜测,沉声道:“发生了何事?” 沈南葭抽噎着道:“那日我见完卫少尊回去后,便歇下了。再次醒来发现我被困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我能看到外面的一切,有人……有人在操纵我的身体。” 苏雾许的一颗心沉了下来。 沈南葭继续道:“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个空间里挣脱开来,然后趁着那人不备,跑来找少尊。” “少尊,你说那个人,会不会用我的身体,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很害怕......” “你别害怕,我会替你夺回身体的。”苏雾许安抚了沈南葭几句,温声道:“她夺了你的身体后,做了什么?” 沈南葭托着腮,皱着眉道:“她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人,昨日,她突然离开云麓,我是在她半夜歇息的时候逃出来的,不过看方向,她应该是想去春溪林。” 苏雾许神色更冷,将莲花放在衣袖里,打开空间通道去往春溪林。 零零和她说过,穿书女主也有系统辅助,她会让郁矢喝下忘川之水,强行与他在一起,到那时,小世界依然会崩塌。 春溪林内,郁矢并不知危险已经临近,他此时正从宛明意的小院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一块略显粗糙的云纱锦。 郁矢将云纱锦放在阳光下看了看,又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便在这时,一道人影朝着他冲了过来。 郁矢本想动手,待人影临近后,又将掌心的魔气收了回去。 “沈师姐。”郁矢看着满脸惊慌的沈南葭,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少尊,少尊出事了!”沈南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了一句,拉住郁矢的衣袖催促他,“郁师弟,你快跟我来!” 郁矢眸光一沉,不着痕迹地扫过沈南葭焦急的脸,而后道:“好。” 第54章 真相 苏雾许从空间通道中走出来, 轻车熟路地找到宛明意的院子快步走进去。 宛明意正在将一块崭新的云纱锦折叠收好,见到苏雾许,惊喜地道:“苏少尊, 你怎么来......” 苏雾许打断宛明意, “郁矢在何处?” “少主刚从我这里出去。”宛明意神色诧异, “苏少尊没遇到他?” 苏雾许摇头,对宛明意道:“郁矢方才可有碰过什么东西?” 宛明意指了指自己手中的云纱锦, “少主方才碰了这匹锦缎。” 她察觉到什么,神情变得焦急起来, “少尊,可是少主出了什么事?” “无事,不必担心。”苏雾许安抚了宛明意一句,指尖凝聚出一只蝴蝶,蝴蝶在云纱锦上停顿片刻, 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苏雾许向宛明意告别,跟上蝴蝶。 与此同时,春溪林外。 沈南葭御剑在前, 率先飞进一片树林, 郁矢紧随其后。 林中树木高大, 安静得有些诡异,一路行来,郁矢并未看到任何活物。 郁矢忽地在林中空地停下,沈南葭察觉到, 回过头来催促道:“郁师弟, 你快些, 若是去晚了, 少尊可就危......” 一柄魔气化成的剑擦着沈南葭的脸颊飞过去, 郁矢立在原地,神情冷漠。 他道:“不许诅咒师尊。你是谁?” 沈南葭微怔,笑着问:“你是何时知道的?” 她坐在剑上,裙摆垂下,晃着双腿,看起来很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郁矢拍了拍被沈南葭抓过的衣袖,冷淡地道:“我在师尊身上放了一缕魔息,若她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感应到。” “你这般关心苏雾许,可真是让我羡慕。”沈南葭眸中闪过一抹暗色,面上却笑吟吟地:“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沈琳琅,是来拯救你的。” 沈琳琅话音落下,四周的空间忽然如镜子般碎开,露出另一个纯白色的天地。 郁矢并不意外,打量四周,在半空看见一块黑色的长方形光幕。 光幕闪动几下,紧接着,画面变得清晰起来。 云杉林的云杉被劈得焦黑,倒塌大半,天地暗沉一片,惊雷作响。 郁矢看见自己躺倒在地,雷劫一下又一下地劈在身上,他已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半张脸都陷在泥污里。 不知过了多久,雷劫散去,露出万里无云的晴朗日空。 苏雾许从远处走过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昳丽的脸上满上嘲讽与不屑,“果真是卑贱的魔族,连雷劫都挡不过。” 她穿着一身艳丽的明黄色衣裙,身侧也并未跟着雪白的小松鼠,一如记忆理嚣张跋扈的云麓少尊。 郁矢收回视线,淡漠地道:“你不必给我看这个,我知晓师尊并非原来的云麓少尊。” “你知道?”沈琳琅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恶劣地笑起来,“那你知不知道,这是原本的剧情发展?” 郁矢皱眉。 “我刚刚说了,我是来拯救你的。”沈琳琅显然心情十分好,轻快地解释:“你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而你是书中注定要被男主卫拂秋杀死的反派,我的任务是拯救你,让你不那么痛苦。” 郁矢因沈琳琅的话惊异了一瞬,面上却平静地道:“师尊待我极好,我的人生事事顺意,不需要你拯救。” “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苏雾许。”沈琳琅笑了笑,不怀好意地道:“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小世界的,但她和我一样,是因为任务才接近你,她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好。” 郁矢冷淡地道:“若师尊真是怀着目的接近我,我甘愿被她利用。” 从一开始苏雾许便告诉过他,收他为徒不过是为了寻乐,救他也只是顺手,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沈琳琅咬了咬唇,仍不放弃,“你体内的心焰是由禁术凝聚而成,每年都会遭受很痛苦的反噬,必须融合苏雾许的心焰才能解除反噬。你对苏雾许来说不过是一个任务对象,等她完成任务便会回到原世界,只有我可以救你。” “即便如此,你也要选苏雾许?” 等她完成任务便会回到原世界...... 恐惧自郁矢心头漫过,他冷漠地看着沈琳琅,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人比得上她。” “你真是......执迷不悟!”沈琳琅唇角的笑意淡去,手一挥,黑色光幕上出现另一个画面。 “郁矢!你这个疯子!卫拂秋不会放过你,灵族也不会放过你,你不得好死!” 重雪崖风雪肆虐,一张放大版的脸出现在光幕里,沾着血污,依稀可辨原来的样子。 郁矢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握紧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光幕,看到自己伸手穿透苏雾许的胸膛,拽出来一团明亮的白金色火焰,甚至还勾唇笑了一下,“那又如何?” 苏雾许神情怨恨,身上忽然爆发出极其强大的灵息,然后猛地朝前纵身一跃。 虽然知道画面中的人不是苏雾许,郁矢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然而光幕里的人已如折翅的蝴蝶般朝着崖下坠下去。 沈琳琅津津有味地看着,微笑道:“看到了吗?按照原本的剧情,你会取走苏雾许的心焰,逼她跳崖。” “这是我从系统资料库中调出来的最基础的角色记JSG忆。”沈琳琅挑了挑眉梢,意味不明地道:“你猜苏雾许有没有看过?” 郁矢紧抿唇瓣,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别生气,我无意与你为敌。”沈琳琅笑吟吟地,语调缓慢地道:“我想说,苏雾许一定知道你会杀她,所以她不可能喜欢你。” 沈琳琅的话如利刃般自郁矢心头缓慢划过,他握着拳,手背青筋暴露,面上却仍然冷静,“与你无关。” 郁矢无意再和沈琳琅多言,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极强的魔气,强势地震碎纯白色的空间。 “你怎么可能破坏我的系统空间?”沈琳琅神色惊异,然而郁矢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近前,魔气如藤蔓般捆住了她。 郁矢双手结印,法阵光芒亮起,沈琳琅的灵魂被白光拉扯着从沈南葭体内飞出去。 沈琳琅又惊又怒,“郁矢,我好心告诉你真相,你却要杀我?!” “你占了沈师姐的身体,师尊会不高兴。”郁矢手上动作未停,冷淡地道:“你必须死。” 沈琳琅的灵魂几乎被扯出来一半,便在这时,郁矢感知到自己的法术被一道未知的力量干扰,沈琳琅的灵魂转瞬间不见了踪影,只剩沈南葭的身体软软地朝地上倒。 郁矢放出一缕魔气接住沈南葭,准备将她带回去。 他一转头,正好看到破开幻阵飞进来的苏雾许。 “师尊。”郁矢心中闪过许多念头,神色如常地带着沈南葭的身体朝苏雾许走过去。 苏雾许见郁矢完好无损,一直紧绷的面色总算缓和下来。 郁矢道:“占据沈师姐身体的人已经逃走,我没能抓住她。” “无妨。”苏雾许用灵力将沈南葭的身体裹起来,问郁矢:“她可曾同你说了什么?” “他自称沈琳琅,说是来拯救我的。”郁矢笑了笑,“我只当她疯言疯语,便上前抢夺沈师姐的身体,本想杀了她,却不曾想被她逃了。” “沈琳琅。”苏雾许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神色冷沉。 此次被沈琳琅逃了,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郁矢和苏雾许带着沈南葭的身体回到春溪林宅邸,两人前脚刚到,后脚卫拂秋便来了。 卫拂秋眼尖地看到闭着眼睛的沈南葭,神色焦急地道:“她没事吧?” “没事,只是魂魄离体太久,需得尽快回归身体。”苏雾许将一只黑色的蝴蝶递给卫拂秋,道:“有劳卫少尊派人下去查查这道灵魂气息的主人在何处。” 郁矢揪出沈琳琅的魂魄时,魔气捕捉到了沈琳琅的灵魂气息。 卫拂秋接过那只黑色的蝴蝶,微妙地挑了下眉梢,而后道:“我这便传讯下去。”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沈南葭的身体,又接过苏雾许递过来的花苞闭合的金莲,温声道:“那我便带着她去幽冥一趟,告辞。” 苏雾许点了下头,“路上小心。” 若想灵魂回归身体,需得前往幽冥找引魂木。 零零从苏雾许袖子里探出一个头,疑惑地道:“少尊,我们不跟着一起去吗?” 在郁矢身侧飞着的穷奇白了它一眼,大大咧咧地道:“卫少尊与沈师姐去培养感情,我们跟着去做什么?” 零零不甘示弱地瞪了穷奇一眼,“我问少尊,你接什么话?” 两只很快吵起来,一灰一白扭打在一起,竟不分上下。 郁矢注意到,每当穷奇的爪子要抓到零零,都会诡异地变得迟缓,仿佛被什么力量阻止了一般。 他想起干扰他法阵运转的神秘力量,眸光暗了一瞬。 在零零和穷奇打架期间,卫拂秋已带着沈南葭离去。 郁矢将目光从穷奇和零零身上收回来,对苏雾许道:“我还需再待在春溪林几日,师尊不若先回云麓?” 正与穷奇打架的零零动作一顿,伸出爪子踩在穷奇的脸上,通过神识与苏雾许交流,“宿主,郁矢今日不太对劲,他竟然不黏着你,反而让你先走。” 苏雾许担心沈琳琅再来,便道:“不必,我在春溪林等着你。” 郁矢一怔,心中涌上微妙的开心,又有些惆怅。 他正在做的事不能让苏雾许知晓。 郁矢斟酌片刻,道:“既如此,我便先随师尊回云麓,春溪林的事,交给栖寒处理。” 苏雾许淡声道:“好。” 郁矢今日的表现很奇怪,显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她不是爱深究的性子,他不说,她便不问。 两人一起回到华亭仙居,苏雾许转身进了书房,郁矢也跟着进来,温声道:“师尊这几日一直待在书房,可是在找什么?我可以帮师尊一起找。” 苏雾许看了郁矢一眼,点了下头,“我在找可以更改记忆的法术。” 两个人找确实更快些,穿书女主已经出现,小世界崩溃在即,她已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浪费。 更改记忆的法术...... 郁矢忽略心中的怪异感,没有问法术的用途,点头道:“好。” 两人一连找了十日,除苏雾许的书房外,连云麓的藏书阁也找了一遍。 云麓的藏书阁藏书丰富,多为古籍,郁矢翻阅到法术之时,先自己誊抄了一遍,才拿着书去给苏雾许看。 卫拂秋与沈南葭去了幽冥,原定的前往天衍秘境的计划只得滞后。 三月后,天气渐渐回暖,苏雾许时常待在月池边的凉亭赏莲花。 郁矢端着一碟点心进了凉亭,放在桌上,便自觉地在苏雾许身旁坐下。 “师尊。”他看来心情极好,眉眼间带着笑意,语调温和地道:“魔域的行宫建成了,师尊可否随我去看看?” 昨夜他已去看过,行宫建得非常漂亮,苏雾许一定会喜欢。 那是他送给苏雾许的礼物。 苏雾许正要应答,整个华亭仙居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左侧的山体开始崩塌,碎石簌簌而落。 郁矢下意识地将苏雾许护在怀中,扶住桌角。 灰暗的颜色一点点从地平线上爬满整个天空,狂风乍起,原本温顺的灵力变得狂暴,撕扯着大地上的一切。 凉亭摇摇欲坠,郁矢在两人身上布置了一道防护结界,拉着苏雾许来到月池边开阔的空地上。 天空之上开始下起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而落,将天与地都染成了白色。 郁矢望着远处震颤不止的山峦,皱眉道:“为何会突生异象?” 同一时刻,苏雾许问零零,“怎么回事?” 零零看了一眼系统,惊恐地道:“宿主,现在主系统已经检测不到沈南葭的存在,小世界开始崩塌了!一定是沈琳琅搞的鬼!” 检测不到沈南葭的存在,这便意味着,沈南葭已经...... 苏雾许沉痛地闭了下眼睛,强压着怒意冷静地道:“若是我现在完成任务,能否阻止小世界崩塌。” 零零飞快地道:“若是宿主完成任务,系统可以小范围地阻止小世界崩塌,选取的地点自动定位在空间结界比较稳定的灵界。” 苏雾许抬眸看了一眼暗沉的天,抬手召出照月剑。 照月剑可斩天地,也能短暂地劈开天梯,让郁矢入灵界。 郁矢诧异地望着苏雾许的举动,心中隐有不安,“师尊,你要做什么?” “如你所见,整个凡尘界正在崩塌,我要开天梯,送你入灵界。”苏雾许深吸一口气,反手扣住郁矢的手腕,拉着他往重雪崖上走。 第55章 神明坠落 “送我入灵界?”郁矢心中的不妙预感得到证实, 他急促又慌张地问:“师尊呢?” 两人已来到重雪崖上,苏雾许没答他,浑身灵力暴涨, 紧握照月朝天穹之上斩出一剑。 雪亮的剑光破开灰蒙蒙的天幕, 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构筑成一道半透明的阶梯,尽头处一道恢宏大气的白金色/界门悬浮在云层间。 强行劈开天梯用了苏雾许体内的大半力量, 她面色苍白地侧过头,看见郁矢紧盯着她, 一双黑眸中尽是慌乱与无措。 他在害怕她会抛弃他。 苏雾许虚弱地对郁矢笑了笑,宽慰他道:“我会和你一起去。” 她说完,率先走上了天梯。 郁矢犹豫片刻,也跟着苏雾许走上天梯。 大雪纷纷扬扬,很快便覆满了两人的肩头发梢。 苏雾许心事重重, 不曾施展结界避雪,郁矢也没有。 他紧盯着苏雾许,悄悄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灵界之门近在咫尺, 脚下的天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弭。 苏雾许顿住脚步, 转身背对着郁矢, 看向下方不断崩塌的世界。 山河破碎,大雪倾覆。 这是她望向小世界的最后一眼。 郁矢也转身,视线朝远处,看了一眼魔界的方向。 他有些遗憾地想, 行宫初建成, 他还没来得及送给苏雾许。 雪下得很大, 视线被遮挡, 郁矢并未看见, 苏雾许垂在身侧的手,氤氲起一团明亮的金色火焰,并且越来越大。 苏雾许收回视线,转过身用另一只握住郁矢的手,拉着他朝界门走。 短暂的愣怔后,郁矢微微勾唇,握JSG紧了苏雾许的手。 苏雾许的手心很烫,郁矢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朝他体内涌去。 他恍惚一阵,很快便认出那是什么。 是更改记忆的法术,苏雾许......竟想更改他的记忆! 记忆被抽离的阵阵恍惚感漫上心头,郁矢挣开苏雾许的手,极快地结了一个印。 他找到更改记忆的法术时,也看到解阵之法。 阵印在郁矢手心凝聚成形,抵消了苏雾许的法术。 他急于结印,不曾注意四周,下一瞬便觉得自己被什么推了一下,朝前撞进了界门里。 就在郁矢踉跄着回头惊愕地看向苏雾许时,一团明亮的白金色火焰朝他飞过来,纯粹的天地之力形成一道结界,将界门堵死。 天梯的消弭几乎蔓延到了苏雾许脚下。 她隔着漫天大雪,冲郁矢粲然一笑,“我要回家了。” “好好活着。” 话音落下,天梯消散。 苏雾许任由自己被风包裹着,朝重雪崖下坠去。 像一只在风雪中坠落的蝴蝶。 “师尊!”眼前的场景与郁矢曾看过的画面重合,他瞳孔紧缩,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苏雾许,却被结界挡住。 他现在也没能抓住她。 郁矢的眼眶一点点红了。 当初苏雾许推他进魔域时,对他说,成为魔君再回来。 于是他在魔域那危机四伏的地方待了七年。 如今苏雾许推他入灵界,让他好好活着。 可他再也等不了下一个七年,苏雾许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在华亭仙居等他。 她当着他的面坠落山崖,连同着他的一颗心,也跟着坠了下去。 郁矢眨了眨温热的眼,神情狠厉地伸手抓住半空那团明亮的心焰,浓郁的魔气从他身上涌出来,冲击结界。 大雪倾落,雪花落在苏雾许身上,她听着耳畔的呼啸风声,头一次觉得世界如此安静。 心口的地方缺了一块,一阵阵地抽痛,她从不知道,剥离心焰竟会这么痛。 她自愿剥离尚且如此痛,郁矢被卫拂秋强行剥离心焰时,该有多疼? 苏雾许想起在记忆幻境中,年幼的郁矢安静地走上祭台,安静地被卫拂秋抽离心焰,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下来。 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在苏雾许眼前变为郁矢成年的模样,出现在风雪中。 苏雾许惊愕地瞪大眼。 郁矢竟跟着她一起跳了下来…… 重雪崖下是一片云海,不可以使用灵力,郁矢初初被苏雾许收为弟子时,爬的云梯便属于云海的一部分。 一旦坠入云海,即是死路。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跟来了。 他本可以活。 郁矢的脸在风雪中越来越清晰,一贯温柔含笑的眉眼,沾染了令人心惊的恨意。 他终究还是怨上了她。 苏雾许本一直期望着这一刻,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那双暗沉阴郁的眼,忽然觉得有一双手将自己的心攥紧了。 很疼。 苏雾许来不及思考郁矢为何没有忘记她,理智让她很快做出决定,闭上双眼细细感受周身的天地之力,试着牵引天地之力朝郁矢涌去。 浓郁的天地之力朝郁矢周身聚拢,托举着他往灵界之门靠拢。 与此同时,苏雾许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侧响起来。 她说,“欠你的,来世再还。” “我不要来世......”郁矢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他近乎哀求地道:“苏雾许,你回来,利用我也好,折磨我也好,只要你回来......” 他的声音被风雪吹散,苏雾许并未回答他。 天地之力强势地托着郁矢往上,苏雾许的身影已靠近雪白的云层。 郁矢用尽全力挣扎,泪珠大颗大颗地从他眼角滚了下来。 他的脸被狂风划出道道细小的血痕,血和着泪一起朝着云层坠下去。 天地破碎,雪虐风饕。 郁矢忽然停止了挣扎。 他的心上人坠入雪白的云层,再也看不见了。 * “神君这般做,可值得?” “神君为神族付出的已足够多,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青竹恭送神君!” 恭送?为何要送她?她要去何处? 苏雾许觉得头很疼,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做成莲花形状的灯盏,花蕊正中镶嵌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明亮的光芒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再缓慢地睁开。 苏雾许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四面绣着莲纹的白色床幔垂下来,隐约可见一片朦胧的烛光。 这是何处?她理应回了神界才是。 苏雾许蹙了下眉,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便张了张口,干涩地道:“可有人在?” 话音落下,忽然响起茶盏落地的清脆声响。 苏雾许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影快步朝着她走过来,伸手掀开床幔。 白色的纱幔后露出一张稚嫩清秀的脸,是一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袭黑色长裙,腰间挂了一个玉牌,上书“温榆”二字。 两人视线相撞,温榆惊喜地道:“太好了,夫人终于醒了!” 夫人,是在叫她? 苏雾许不动声色地打量温榆,没有应声。 温榆自顾自地道:“夫人稍等,我这便去通知君上。” 她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君上? 她这是流落到了哪一位神君或者妖君的地盘? 苏雾许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觉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骨头仿佛散架了一般。 不仅如此,她体内神力全无,几乎等同于普通人。 苏雾许的神情变得很凝重。 她平日里树敌太多,以如今的情形来看,若那位君上是她的敌人,想杀她易如反掌。 苏雾许安静地躺在床上,开始思考对策。 约莫过了半刻钟,一个人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身形高大,应当是温榆口中的君上。 苏雾许从鬓间摸了根簪子,严阵以待。 她应当没睡多久,发髻不曾散乱,还很规整。 床幔再次被掀开,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出现在苏雾许的视线里。 郁矢一袭黑衣,神情冷漠,精致的眉眼仿佛蒙了一层阴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雾许怔了一下,握着簪子的手松了些许。 郁矢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她没有回到神界? 苏雾许心中一紧,神识探入识海想要问一问零零,却不曾看到熟悉的小松鼠。 连零零也消失了。 郁矢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黑眸暗沉,神色极冷,苏雾许却看到他略微泛红的眼尾。 苏雾许头一次觉得心虚,移开了视线。 一道阴影猝不及防地笼罩住了她,郁矢倾身过来,伸手环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坐起来。 他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等她靠着枕头坐稳,便倒了一杯水,沉默地递给她。 坐起来之后,苏雾许才发现四周摆满了长明灯,烛光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苏雾许接过水,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等一杯水喝完,喉咙总算不那么干。 唇瓣微动,苏雾许嗓音沙哑地道:“谢谢。” 郁矢冷着脸拿掉苏雾许手中的杯子置于桌案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他神情虽冷,倒水的手却有些颤抖。 就在苏雾许以为郁矢会再一次沉默着将水递过来时,郁矢忽然倾身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中。 苏雾许任由他抱着,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郁矢才微微松开了些,颤声道:“师尊离开时曾说,欠我的,来世再还。” 一滴滚烫的泪掉在苏雾许的脖颈上,她僵了片刻,听到郁矢哑声道:“来世太久了,我不愿等。师尊欠我的,今生来还。” 那滴泪灼烧皮肤,渗入骨血,连带着苏雾许的心也被烫了一下。 她垂下眼睫,轻声道:“对不起。” 郁矢浑身一僵,松开苏雾许,改为捏住她的肩膀,神情阴郁地道:“师尊想与我说的,只是这个?” 苏雾许昏迷不醒的三年里,他每一日都在煎熬与痛苦中度过,而今她醒了,却一味地和他道歉。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愧疚! 苏雾许不解地看着郁矢,张了张唇,又紧紧抿住了。 郁矢猛地起身,沉声道:“来人。” 寝殿的门被打开,很快便有人进来,是温榆。 “君上有何吩咐?” 郁矢冷着一张脸不看苏雾许,寒声吩咐:“将她关进地牢。” 温榆茫然地看了看面色不虞的郁矢,又看了看苏雾许,恭敬地道:“......是。” 她不明白,君上分明很看重夫人,三年来每一日都亲自照顾,为何如今要将夫人关进地牢? 温榆捉摸不透郁矢的态度,走上前替苏雾许穿了鞋,又扶着她站起来,给她裹了一件厚实的披风。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魔君大人一直在旁看着,没有阻止。 温榆扶着苏雾许走出寝殿,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繁花似锦的庭院。 天空灰蒙蒙的,在下雪,但整个庭院却明媚如春日,君上似乎很讨要下雪天,庭院内从不曾有雪花落进来过。 苏雾JSG许身体乏力,走得慢,温榆扶着她慢吞吞地朝地牢走。 魔君大人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冷冽的眸光看过来,让温榆不敢有半点怠慢。 行宫的地牢离得远,建成之后便成了摆设,没有人被关进去过,很整洁。 事实上,整个行宫只有他们三个人,君上从不让人靠近这里,但凡想偷潜进来的,坟头草都长两米高了。 温榆推开地牢的门,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雾许走进去,找了一间牢房,让她坐在牢房的床上。 苏雾许顺从地坐着,没有半分想要挣扎逃跑的意思。 郁矢挥手让温榆退下,拿了锁和钥匙将门锁上,苏雾许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郁矢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隔着漆黑的铁门,冷着一张脸对苏雾许道:“师尊,只要你答应我从今以后安心待在我身边,我便放你出来。” 他直勾勾地看着苏雾许,不曾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苏雾许眼睫轻颤,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在神族还有未尽的责任,无法留在这里。 怒意一点点从心头涌上来,郁矢几乎捏碎手中的钥匙。 他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地牢外光线明亮,抬起头便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空中飘着雪,雪花被结界阻挡,朝着两侧滑落。 郁矢眉眼间闪过阴郁之色,大步朝着寝殿而去。 他走得极快,仿佛身后有什么追着。 当他穿过一条条缀满繁花的回廊,快要走到寝殿前时,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地牢常年不见光,里头的温度应当比外界更冷。 苏雾许一向娇贵得很,如今又没了灵力,一个人待在光线暗淡的地牢...... 种种纷乱的思绪在郁矢脑海中交错而过,他不由自主地想象出苏雾许独自待在地牢又冷又害怕的凄凉样子。 郁矢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他并非怜惜苏雾许,只是他还没报复她,她不能轻易死了。 第56章 选择她 推开地牢的门, 顺着狭长的通道走进去,郁矢看到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出神的苏雾许。 她愣愣地看着墙壁上镶嵌的灯盏, 苍白/精致的眉眼在明灭的光线下显出琉璃似的脆弱感。 仿佛下一瞬便会碎掉。 郁矢顿住脚步, 忽然不敢靠近苏雾许。 关她进地牢, 是他一时失去理智,想让她妥协。 可是他忘了, 他的师尊,本就不是一个会轻易妥协的人。 郁矢停顿之时, 苏雾许听见脚步声,偏头朝他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寂静昏暗的地牢中相撞。 苏雾许漆黑的眸子氤氲了烛火的暖色,就那么平静地,无波无澜地看着郁矢。 那样平静而毫无攻击性的目光,却好像有人拿着钝刀, 一下又一下地从郁矢心上划过。 哪怕他苦苦哀求,哪怕他将她关进地牢,苏雾许也依旧心如止水, 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她的心像一块石头, 石头里是不可能开出花来的, 自始至终,动心的,患得患失的,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 可即便如此, 在他不顾一切随着苏雾许再次跳入重雪崖时, 他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甘愿当扑火的飞蛾。 郁矢垂眸敛去眼底的痛苦之色, 平静地走到牢房前, 用钥匙打开牢门。 苏雾许安静地看着郁矢的动作, 有些诧异。 从郁矢离开到现在,不到半刻钟,他竟又回来了。 郁矢已经打开门,大步朝苏雾许走过来,而后便俯身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 两人产生肢体接触的一刹那,苏雾许清晰地感受到了从胸腔中蔓延出来的,无穷无尽的悲伤感。 那一瞬间她仿佛置身于荒凉的旷野,四野俱暗,星月皆无。 郁矢神色冷淡,平静地抱着苏雾许大步朝外走。 苏雾许微微仰起头来看他。 心中的悲伤之感仍在蔓延,这不是她的情绪,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人,郁矢。 许是因为她把心焰给了他的缘故,如今她的身体较之醒来时好了许多,竟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可他为何如此难过? 修为全失的人是她,任他为所欲为,被他关进地牢的人也是她。 苏雾许愣神间,郁矢已经抱着她穿过一座座庭院,走上一条缀满繁花的长廊。 长廊两侧绣了金莲纹样的纱幔随风轻扬,露出清澈见底的湖泊,湖中金莲灼灼。 这座宅邸的建筑布局苏雾许很熟悉,是她画的设计图,每一处都分毫不差。 一路走来,假山流水,繁花穿庭,一切都是她喜欢的。 苏雾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她忍不住开口:“你为何如此难过?” 郁矢顿住脚步,垂眸凝视苏雾许良久,而后语气平静地反驳:“我不曾难过。”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有些难为情,郁矢说话时,苏雾许感应到了慌乱的情绪。 她点了下头,体贴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曾和郁矢说自己能感应到他的心绪。 郁矢抱着苏雾许回到卧房,将她放在床上,照旧在她身后放了一个柔软的枕头让她靠着。 他做这一切时一直非常沉默,赌气似地不曾和苏雾许说一句话,末了让温榆来将大床四周的长明灯拿到别处,便出了卧房。 两人没了肢体接触,苏雾许无法再感应到郁矢的情绪。 她靠着软枕看着温榆手脚麻利地收拾长明灯,开口问:“这里是何处?” 这么大的行宫,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建成,可魔域应当崩塌了才对。 温榆抬起眼睛,笑着道:“夫人,这是魔域呀。” 魔域...... 苏雾许眉心轻蹙,“凡尘界如何?” 温榆以为苏雾许担心云麓,便道:“夫人不必担心,沈姑娘和卫少尊每年都会来探望夫人,他们都知道夫人在魔域。” 如此看来凡尘界也没事,但—— “每年?”苏雾许眉心蹙得更紧,问:“我昏迷了多久?” 温榆顿了一下,而后面露感概地道:“夫人昏迷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君上每一日都盼望着夫人醒来。” “我竟睡了三年......”苏雾许轻声呢喃,忽略心中的怪异感,对温榆道:“你不要叫我夫人,叫我少尊便可。” 温榆沉默半响,手里捏着两盏长明灯站起身,轻声道:“少尊,容温榆斗胆,请少尊不要与君上置气。” 苏雾许平静地看着她,“为何这么说?” “三年前那日,下着大雪,君上将我找来行宫照看夫人......”温榆一字一句清晰地叙述着,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她是郁矢座下四位护法中唯一的女子,因为懂医术被器重,深知君上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可是那日魔域大雪,君上秘密将她召来行宫时,她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向来冷漠,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将一个女子紧紧地抱在怀中,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却仍不要命地朝怀中之人不停地输入灵力。 他全身经脉俱断,近乎濒死,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她救他的师尊。 那是温榆第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魔君跌落尘埃。 温榆上前为那女子医治,发现她已没了气息,神魂也散尽了。 可是君上不信,他固执地让温榆救她,寻来数千盏长明灯,一盏一盏摆满卧房。 “君上伤重未愈,却仍是独自一人去了幽冥,若非卫少尊送他回来,只怕他已撑不过去了。”长明灯在温榆手中熠熠生辉,她垂着眼睫慢声道,“我知道,他是去幽冥寻少尊的魂魄,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寻回来。” 苏雾许捏紧了被角,没有说话。 温榆接着道:“头两年里,君上每日都去幽冥寻少尊的魂魄,凡是能招魂的法子,他都试过了,可是......” “可是他依旧没能寻到我的魂魄。”苏雾许接过话,声音极低。 她完成任务后,理应回到神界,虽然不知郁矢为何能找到她的身体,但她的神魂应当去了另一个空间,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回来了。 温榆缓慢地点了点头,“是,第三年,君上依旧每日出去,伤痕累累地回来,可是有一日,少尊的魂灯忽然亮了。” 她亲眼看着那双死寂的眸燃起光亮,被赶出卧房,而后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喜极而泣的哭声。 温榆眨了眨温热的眼睛,认真地请求道:“君上真的很爱重少尊,他将少尊关进地牢,大约只是一时冲动,还请少尊不要和他置气。” 苏雾许轻声道:“我不会和他置气。” 她并非草木,能感受到郁矢对她的心意,也不全然是无动于衷。 只是这份心意太重了,她头一次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处理。 “那便好。”温榆松了口气,忽然懊恼地道:“瞧我这记性,少尊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我去把粥端来。君上每日都给少尊煮粥,用灵力温着。” 温榆将手中的两盏长明灯放在高处,而后便步履JSG匆忙地往卧房外走,才走了没两步,便垂下头恭敬地道:“君上。” 苏雾许抬头看去,见郁矢端着一碗粥走进来。 温榆被郁矢扫了一眼,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了。 郁矢走到床边,将粥碗放在桌案上,递给了苏雾许一个勺子,而后便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雾许手握着勺子舀了一勺粥,她现下依旧没什么力气,手有些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过来,夺过她手中的勺子,将满满一勺粥送至她唇边。 郁矢紧抿着唇瓣,拿着勺,冷淡地看着她。 苏雾许看他一面故作冷漠,一面又来喂她喝粥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心里有些暖。 她将嘴唇凑过去喝粥,喝完一勺,郁矢又送过来一勺。 粥的温度刚刚好,喝下去暖洋洋的,味道也极好。 一碗粥很快便见了底,郁矢终于开口,别扭地问:“可还要?” 苏雾许摇头,“我吃饱了。” 她虽然昏睡许久,但腹中并无饥饿感,应当是郁矢经常用天材地宝给她调理身体的缘故。 苏雾许偏过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折腾许久,此刻也有些困了。 苏雾许试着自己躺到床上,但这个动作对她来说依旧有些难度,郁矢便倾身过来,半抱着将她放到床上,又将枕头放平,让她可以舒服地靠着。 苏雾许强忍着睡意,客气地对郁矢下逐客令,“我有些困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她话音未落,郁矢便慢条斯理地开始宽衣解带。 苏雾许蹙眉,“你做什么?” 郁矢冷着一张脸,理直气壮地道:“此处是我的行宫,这是我的床。” 苏无需无言片刻,决定宽容地不和郁矢计较,“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你给我换一个地方。” “不习惯?”郁矢长眉微挑,只着一件中衣坐在床边,面上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可是这三年来,我日日都抱着师尊睡。” 苏雾许:“......” 苏雾许又惊又怒,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地道:“我可是你师尊,你这是大逆不道!” 郁矢安静地看了苏雾许片刻,忽然冷笑一声,抓住苏雾许的手,眼里漫上疯狂之色,“那又如何?” “我是忘恩负义,大逆不道,可师尊别忘了,你如今是我的阶下囚!” 他与苏雾许也算相处良久,可她分明一点都不了解他。 哪怕他再渴望,也不曾做出那种污她清誉的事,最多不过抓着她的手,在她床前枯坐一整晚。 手腕被郁矢紧紧地握着,熟悉的悲伤感再一次从心头漫了上来。 苏雾许看着郁矢,心中的愤怒一点点褪去。 他此刻明明在笑,可内心为何如此痛苦?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苏雾许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他在欺负她。 好半响,苏雾许无奈地道:“你睡吧,不许碰我。” 她侧身让开了些,与郁矢隔出一段距离。 郁矢怔了一瞬,而后看清苏雾许眼里的无奈与疲倦。 她这般模样,像在包容一个任性的孩子。 他究竟该如何才能让她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喜欢她的男人? 郁矢咬了咬牙,忽然俯身凑近苏雾许,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第57章 师尊选一个吧 苏雾许瞪大了眼睛, 惊愕地看着郁矢。 他为何忽然咬她? 嘴唇被咬的地方传来轻微的疼痛感,苏雾许轻抿唇瓣,正想斥责郁矢, 岂料那方才还怒气冲冲凑过来咬她的人, 下一瞬身体紧绷, 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苏雾许:“......” 被郁矢这么一闹,苏雾许的睡意消了几分, 冷静下来后便开始思考离开的办法。 瑶池倾塌在即,她等不了太久, 可她如今修为全失,连零零也不见踪影。 苏雾许略感头疼。 凡尘界与魔域理应崩坏,但如今却完好无损,只怕是因为零零的缘故。许是它耗费了很多的力量才稳住两个世界的崩塌,故而陷入沉睡, 或者更坏的情况,是它直接消失了。 苏雾许长叹一口气,神色沉下来。 她由衷地希望零零只是沉睡了。 如今联系不上零零, 借助系统回去这一条路明显行不通, 只能她自己想办法。最紧要的, 是先恢复修为,至少不用再受制于人。 卫拂秋与她是盟友,应当会帮她,且他见多识广, 定然知道如何让她的修为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接下来要解决的事, 便是如何从郁矢身边离开。 郁矢对她有很强的占有欲, 定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苏雾许微蹙着眉, 在心中制定出许多计划, 又都一一否决。 困意很快便涌上来,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苏雾许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梦。 梦中大雪纷落,苏雾许看见郁矢跪坐在雪地里,抱着她的尸体恸哭。 血合着泪一起滚落下来,大雪覆满了郁矢的全身,他很快便成了一个雪人。 他看上去太过悲戚,以至于这份难过让梦中的苏雾许也感同身受,她猛地惊醒,伸手一抹眼角,指尖留下一抹温热。 心中压抑非常,苏雾许睡意全无,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便披衣起身,走出了寝殿。 雪停了,天穹之上挂着半轮月亮,月光明媚。 行宫的布局苏雾许非常熟悉,她决定去行宫外看看,摸清地形,以便日后离开。 苏雾许慢步走在庭院内,不曾看到,与她的寝殿相连的另一间殿内,一双眼睛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郁矢正坐在窗前雕一支簪子。 暖黄色的烛光里,簪子逐渐成形,是一只墨黑色的莲花簪,精致大气。 他看到苏雾许往庭院外走,想起她方才又惊又怒的眼神,不曾阻拦她。 让她四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郁矢低头,继续打磨手里的簪子。 这支簪子他做了许久,已近完工,只需再打磨打磨便算完成。 他做得专注又认真,忽然察觉到什么,抬眸朝窗外看了一眼。 簪子被他紧捏在手里,尾端刺入掌心,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郁矢面上神色变幻,恍若不曾察觉到疼痛般,手握得越来越紧,掌心血流如注。 好半响,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大步朝外走。 苏雾许想从他身边离开的心,一刻也不曾变过。 行宫门口,苏雾许将掌心放在门上,试图将门推开。 密密麻麻的金色咒印忽然自门上浮现开来,四面的围墙也在一瞬间爬满了咒印。 苏雾许看着那些熟悉的咒印,眼睫颤了一下。 是困阵。 萤梦湖的预知之力并未损坏,她在湖里看到的画面全都是真的。 那个黑衣男人,是郁矢。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雾许回过头,与郁矢视线相撞。 月光下,他一双黑眸沉静,眼底氤氲的疯狂却让她内心莫名不安。 手腕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苏雾许垂下眼,看见一根细细的金色锁链自她的衣袖下蔓延出来,延伸至郁矢的衣袖里。 苏雾许撩开袖子,发现自己腕间不知何时戴了一只雕刻莲纹的金色手镯,无法褪下来。 郁矢竟强行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 怒意一点点自苏雾许心头涌了上来,她抬起手,冷声对郁矢道:“我不喜被人束缚,你将锁链解开。” “我死了,自然就解开了。”郁矢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大步走到苏雾许身前,垂眸凝视她,语气低沉:“师尊只要杀了我,便自由了。” “你在威胁我?”苏雾许神色冷沉,余光里,却瞥见鲜血自郁矢手中一滴滴砸在地上,她不由得怔了一瞬。 “是。”郁矢大方地承认下来,伸出手摊开掌心,露出手中沾血的莲花簪子。 他将簪子递给苏雾许,语气很轻,“师尊选一个吧。” 簪子安静地躺在郁矢的手心里,沾着血的尾端很锋利,能轻易地刺破皮肤。 苏雾许看了神色沉静的郁矢许久,无意识地轻抿唇瓣。 她生来便是神族的神君,享尽荣宠,无人敢忤逆她,所有人都费尽心思讨好她。 而眼前这个人,几次轻薄她,强行束缚她......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对他动手。 苏雾许头一次妥协,轻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 他明知道她对他心存愧疚,无法下手,他借此要挟,可她还是只能妥协。 “师尊选择我,我很欢喜。”郁矢轻轻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笑意。 他将手中的莲花簪子擦干净,俯身凑近将簪子插在苏雾许的鬓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 他轻声低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语气中含着愉悦的笑意,“师尊,你舍不得我。” 你舍不得我...... 苏雾许仿佛被烫到般,往后退了一步。 郁矢抓住苏雾许的手,拉着她朝寝殿走。 他抓得很紧,与她十指相扣。 苏雾许垂眸一看,连接着两人的锁链已悄然隐没,唯剩那只金镯扣在她的JSG腕间,触感微凉。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这感觉让她很不习惯,可她无法挣开郁矢的手。 熟悉的悲伤感再一次从苏雾许心底漫了上来,她抬眸不解地看着郁矢。 他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为何仍旧如此难过? 两人走在长廊上,两侧金莲盛开,苏雾许顿住脚步,轻声道:“你何苦折磨自己?” 一面欺负她,逼着她做选择,一面又自己偷偷地难过。 郁矢也停下来,沉默着看了苏雾许很久,而后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师尊可有执念?” 苏雾许摇头。 自化灵起,凡是她想要的,都会有人双手捧着送到她眼前。 “我有。”郁矢手心温热,大拇指轻触苏雾许的唇瓣,“我的执念,是师尊。” 他一触即收,转而将苏雾许脸侧散落的发丝撩至耳后,动作轻柔得宛若在对待情人。 他的另一只手缓慢地握紧苏雾许的手,试图将她的手心捂热,“今日即便师尊不选我,我也不会放手。” 所谓执念,即是求不得,放不下,苏雾许便是他求而不得,放之不下的人。 苏雾许忽然觉得心口很闷,她低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走。” 郁矢没答苏雾许,而是牵着她的手在长廊上漫步,指着两侧的金莲道:“这些金莲是我一株株种上去的,这座行宫本是我送给师尊的礼物,我本打算在那日对师尊表明心意,可师尊弃我而去。”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强烈的悲伤感还是自苏雾许心底涌了上来。 苏雾许垂下眼睫不看郁矢,不知该说什么。 郁矢笑了笑,道:“沈琳琅说我是书中人,在师尊眼里,我是不是也如那些话本里的人一样,一阅即忘,轻如薄纸?” 苏雾许如鲠在喉,下意识地反驳,“不是......” 她意识到什么,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郁矢,“你早便知道?” “我知道。”郁矢点头,自嘲笑道:“我也知道师尊会收我为弟子是为了任务,可我还是想赌一赌......但是我赌输了。” “对不住。”苏雾许道:“我本想回去处理完我自己的事,再回来偿还你,替你改命。” “自始至终,师尊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郁矢眼里涌上疲倦之色,伸手轻抚苏雾许的发,“师尊不必对我感到愧疚,是我贪心,一味地纠缠师尊。” 两人已走到寝殿前,郁矢没再说话,拉着苏雾许进了寝殿。 他让苏雾许坐在床边,如玉的手指捏着她的脚踝,替她脱去鞋袜。 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 苏雾许躺在床上,郁矢在床边坐下来,替她拉了拉被角,而后道:“今日很晚了,师尊睡吧。” 他就那么在床边坐着,一双眼悲伤又温柔地注视着苏雾许,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曾放开,也不曾离去。 他的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腕上的金镯与苏雾许手腕上的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雾许一贯冷静,可此时此刻,被郁矢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再感受着他内心的痛苦与荒芜,她不知怎的,忽然无法再保持理智。 她抬起眼睫注视他,一字一句轻声道:“我不太懂人间情爱,但……我愿意试着去喜欢你。” 第58章 雪天 我愿意试着去喜欢你。 苏雾许的一双眼晃动着细碎的暖光, 郁矢错愣地看着她,干涩地道:“师尊说的......可是真的?” 仿佛怕她后悔般,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眸光热切。 苏雾许微微勾唇笑开, “自然是真的, 我从不妄言。” 她并不讨厌郁矢,所以愿意去试一试。 郁矢一改之前的颓丧之气, 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他望着苏雾许, 有些手足无措。 胸腔之中的喜悦仿佛要冲出来,郁矢轻抿唇瓣,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期许地道:“我可不可以,亲一下师尊?” 苏雾许略一斟酌,点头应允:“可。” 郁矢之前也亲过她, 她觉得被冒犯,所以恼怒,但她并不讨厌他的触碰。 郁矢按耐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心如擂鼓, 慢慢地俯身, 在苏雾许眉心轻柔地落下一吻。 眉心被温柔地吻了一下,一触即收,是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感受。 苏雾许眼睫轻颤,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角。 在郁矢的唇瓣贴上来的一瞬间, 她感受到了他的心绪。 他很欢喜, 连带着她也觉得整颗心都被泡在温暖的日光里。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 郁矢仍旧抓着苏雾许的手, 缓慢平复自己的心跳, 冷静下来后,他问:“师尊方才所说.....不懂情爱......是何意?” 苏雾许并不打算瞒着郁矢,平静地开口:“沈琳琅应当告诉过你,我不是此界中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郁矢神色柔和,轻声道:“师尊是神族,我在溯时镜中看到过。” 苏雾许略一颔首,慢慢道:“神族之人追求力量与长生,情爱之事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无用之物,他们不在意,也不曾教过我,因此我对于情爱的感知,很是薄弱。” 郁矢听着苏雾许平静的叙述,心慢慢地缩紧了。 他想起在溯时镜中,站在城墙下神色冷淡却孤独的苏雾许。 她一直生活在那样一个冷漠的世界,感受不到爱,却不曾被同化,反而自始至终保持善良。 苏雾许察觉到郁矢心绪有异,眨了眨眼,温声道:“我本是九重天瑶池中的一株金莲,化灵后受神族供奉,替他们守卫疆土。” 她伸出手,即便体内力量枯竭,指尖还是奇迹般地绽开一朵金色的莲花。 摇曳生姿,熠熠生辉。 苏雾许将莲花递给郁矢,“赠你。” 郁矢珍而重之地接过那朵金莲,难耐心中欢喜,小声地道:“这算不算,师尊送我的定情信物?” 苏雾许认真地思索片刻,摇头,“定情信物要两情相悦,我还不曾喜欢上你,不算。” 她话音未落,感受到郁矢忽然变得很难过,无奈地改口:“你若觉得是,便算吧。” 苏雾许略显苍白的眉眼被烛光染上几分暖色,她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无奈又好笑地瞧着郁矢。 郁矢心中那一点难过转瞬间烟消云散,笑着道:“没关系,我一定会努力让师尊喜欢上我。” 他紧握着那株金莲,看见苏雾许眼底的疲惫,便道:“师尊睡吧,等师尊睡着了,我便离开。” “好。”苏雾许倦怠地点了下头,躺下去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平稳。 那株金莲是她本体的一部分,凝聚出来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郁矢温柔地看着熟睡的苏雾许,伸手将她脸侧散落的发丝撩开,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摩挲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直至天色将明才离开。 翌日苏雾许很晚才醒,今日依旧下着雪,郁矢不在,桌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 苏无需走到桌边坐下来,想了想又推门出去,寻着郁矢的气息去找他。 穿过两条蜿蜒的长廊,撩开竹帘,苏雾许看见郁矢蹲在花圃旁。 他正往花圃里种花,身侧的地上洒落着许多花木,种类繁多。 郁矢早便察觉到苏雾许的靠近,此刻抬起头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柔声道:“师尊。” “我想着你应该也没用早膳,便过来看看。”苏雾许走到郁矢身侧,撩起裙摆蹲下来,伸手捡拾起一株红色的鸢萝花,“我与你一起种。” 话音未落,苏雾许便已动作娴熟地将鸢萝花放进郁矢挖好的坑里,将土填上,又浇了水。 她去拿第二株,目光掠过地上五颜六色的鸢萝花,随口道:“你似乎很喜欢这种花。” “这是我母亲喜欢的花。”郁矢应了一句,伸手去拿苏雾许手里的花,“我来便好,师尊好生歇着。” “无妨,我喜欢种花。”苏雾许避开郁矢的手,将手中白色的鸢萝花种进土里,思索着道:“我记得鸢萝花的意寓,是......” “爱与自由。”郁矢侧头与苏雾许对视,眼睛里闪着碎星般的笑意。 苏雾许身后是假山楼阁,远方的天空中大雪接踵而至,他望着望着,忽然微红着脸移开目光,轻声道:“娘前说希望我如这鸢萝花一般,风雨难以催折,能自由地去寻觅自己所喜欢的一切。” “很好的意寓。”苏雾许笑着道。 “我也如此认为。”郁矢轻咳一声,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对苏雾许道:“先去用膳吧,剩下的稍后再来种。” 苏雾许点了下头,两人一起回到寝殿,对坐喝粥。 窗外花团锦簇,苏雾许喝完一碗粥,看到一只黑色的蝴蝶从庭院外飞进来,停在郁矢的手上。 她看着那只黑色的,似曾相识的蝴蝶,许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郁矢查收完讯息,看见JSG苏雾许直盯着他的蝴蝶看,便欲盖弥彰地道:“这是我仿照着师尊的蝴蝶用魔气凝出来的,用来传递信息很方便。” 苏雾许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伸出手,黑色的蝴蝶煽动翅膀,停在她的手心里。 近距离看,除了颜色,与她的月蝶别无二致。 郁矢道:“我有些事要去魔宫处理,师尊可想与我同去?” 温榆今日不在,独自一人待在行宫未免无趣,苏雾许点头,“我和你同去。” 郁矢起身去了里间,拿了一件白色的小披风出来,将苏雾许密不透风地裹起来。 小披风大小正合适,上头绣着莲纹,帽子边缘还围了一圈白色的绒毛,很暖和。 郁矢替苏雾许系好带子,朝她伸出一只手,笑吟吟地,“师尊,走吧。” 苏雾许略一犹豫,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里,而后被紧紧握住。 两人从空间通道中出来,外头下着大雪,郁矢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苏雾许,缓慢地走在魔宫里。 魔宫的建筑整体为黑色,显得压抑又森严,走道上有人在扫雪,远远地看到郁矢牵着苏雾许走过来,便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两侧。 苏雾许头一次出行宫,心情很好,调侃郁矢,“你这魔君倒是当得很威风。” 郁矢一本正经地道:“魔域实力至上,他们怕我,才会服从我的管制。若是师尊不喜,我便......” “并非不喜。”苏雾许摆摆手,有些感概地道:“我只是想起,从前我出行,神族的百姓见了我,也如他们一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我便问青竹,是不是我在他们眼里生得青面獠牙,故而他们如此怕我?” 苏雾许话音未落,郁矢斩钉截铁地道:“在我眼里,师尊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苏雾许笑了笑,道:“青竹也是这般说的。” “青竹?”郁矢听着这个重复在苏雾许口中出现的名字,闷声道:“他是师尊什么人?” “青竹是我的侍女,她从前也怕我,后来便不怕了。”苏雾许顿了顿,轻声道:“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原来是侍女...... 郁矢松了一口气,顿住脚步认真地瞧着苏雾许,“若有一日师尊一定要回去,可否带我一起走?” 他昨夜想了很多,他如今孑然一身,若是苏雾许一定要离开,他愿意跟着她一起走。 苏雾许诧异地看着郁矢。 他如今贵为魔君,大权在握,竟愿意舍弃一切跟着她去未知之地...... “若是我离开时,你仍旧愿意和我一起走。”苏雾许认真地看着郁矢,郑重地道:“我便带你一起回神族。” “即便到那时,我也初心不改。”郁矢紧握着苏雾许的手,一直以来仿佛在云上漂浮的心终于落地。 两人已来到主殿前,苏雾许无意插手魔域的政事,便撑着伞,在主殿附近闲逛。 往北走是一个宽阔的观景台,站在上头可以看清远处繁华的街道。 大雪纷纷扬扬,不同于魔宫的冷清,街道上热闹得很,苏雾许看见一群人正将地上堆积的雪团成雪球,互相将雪球扔给对方。 天地虽冷,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却都沾染着明媚的笑意,看起来很快意。 苏雾许看得出神,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郁矢捂了捂苏雾许冰凉的手,接过她手中的伞,与她并肩站着,“师尊在看什么?” 苏雾许伸手朝下指了指,“在看他们,看起来很有趣。” 郁矢顺着苏雾许的目光看过去,目光一动,温声道:“师尊可想试试?” “如何试?”苏雾许轻挑眉梢,眸子里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郁矢故作神秘,笑而不答,将苏雾许带到一间偏殿,找了两张白色的面具出来。 他拿来笔墨,将面具画成一个大花脸,示意苏雾许也画。 白色的面具很快被苏雾许化成郁矢同款大花脸,她不由笑道:“你还记恨着当年的事?” “我从未记恨过师尊。”郁矢将花脸面具给苏雾许戴上,仔细打量片刻后,弯唇笑开,“很适合师尊。” 白色的花脸面具遮住了苏雾许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颚与颜色浅淡的唇,几条长胡须在面具上延展开,配上眼眶边两个墨黑的圆,很像一只大花猫。 郁矢自己也戴了一个面具,便带着苏雾许出了魔宫,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 他们方一走近,一团雪球便朝着苏雾许扔了过来,苏雾许侧身一避,俯身团了一个雪球冲着那扔雪球的年轻姑娘丢了回去,与此同时,另一枚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到了姑娘的裙摆上。 苏雾许抬眸看了一眼比她还要小心眼的郁矢,无奈地笑起来。 郁矢将伞收起来,凑近苏雾许伸手把小披风后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她的头上,以免被雪淋湿。 苏雾许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也让郁矢低下头,替他将帽子戴上。 三团雪球引发了无休止的雪球大战,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与人群混作一团,互扔雪球。 郁矢一直小心地护着苏雾许,不曾让一粒雪沾在她身上,他身手敏捷,并且十分记仇,凡是有人朝苏雾许丢雪球,必定会受到魔君大人的报复,被接二连三的雪球砸到欲哭无泪。 苏雾许玩了一会便体力不支,坐在一旁看着郁矢玩。 他得罪了许多人,此刻几乎一半人都在围攻他,十余个大小不一的雪球朝着郁矢飞过去,被他身手矫健地躲开。 此刻他不必护着苏雾许,完全施展开来,不到一刻钟便将围攻的人砸退。 先前那个砸苏雾许的姑娘,哭丧着一张脸道:“不玩了不玩了,他太厉害了,打不过!”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垂头丧气地坐在街道两侧的长椅上。 郁矢对苏雾许露出委屈的神色,“分明是他们太弱了。” 苏雾许笑了笑,凑近郁矢耳边,轻声道:“我看到你作弊了。” 他好几次都偷偷用灵力让雪球略微偏离原本的方向,其余人只顾着玩雪球,不曾注意到。 郁矢的委屈神色僵在了脸上。 他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道:“他们数十人围攻我一人,我自然要用些手段。” “碰上你,也算他们吃亏。”苏雾许拍了拍郁矢衣摆上的碎雪,站起身,指着街边的糖葫芦摊子扬声道:“今日玩得很开心,我请大家吃糖葫芦。”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欢呼,随即所有人都朝着糖葫芦摊子涌去,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向苏雾许道谢。 郁矢也拿了两串糖葫芦回来,递了一串给苏雾许,低笑道:“师尊身上可带了银钱?” “自然......”苏雾许话说一半,猛地噤声,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她忘记了魔域流通的钱币与凡尘界不一样,且她如今修为尽失,无法打开储物镯。 郁矢咬着糖葫芦好整以暇地看着苏雾许,唇边噙着一抹笑。 苏雾许无奈道:“你先借我,我往后还你。” 郁矢得寸进尺地道:“可以,但师尊要给我打个欠条,日后……” 苏雾许神色冷淡地看了郁矢良久,忽然伸手,捏住他的帽檐往下一拉。 魔君大人猝不及防被拉下了帽子,雪花铺天盖地朝着他而来,很快落了满头满脸。 苏雾许凉凉地道:“从今日起,你被逐出师门了。” 竟敢让她这个师尊写欠条。 第59章 雪球 碎雪自面具的缝隙落入眉心, 郁矢撑起伞遮挡住众人的视线,将面具扯下来,擦干净自己眉间的雪, 笑吟吟地对苏雾许道:“师尊今日逐我出师门, 来日可莫要后悔。” “后悔什么?”未免被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苏雾许拿了郁矢手中的面具替他戴上,漫不经心地道:“想做我弟子的人很多, 把你逐出去,再找一个便是。” 手腕忽然被紧紧捏住, 郁矢垂眸与苏雾许对视,咬牙切齿地道:“我不准。你收一个,我便杀一个。” 花脸面具没戴好,歪歪斜斜地挂在郁矢的脸上,看起来很滑稽, 苏雾许弯起眉眼,笑着道:“威胁师尊,罪加一等。” 她说着便探出手想要将郁矢脸上的面具扶正, 熟料才伸出手去, 郁矢便抓着她的手往唇边一送, 张嘴咬了一口。 手腕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苏雾许无奈地道:“你属狗的?” 郁矢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地道:“索性师尊已给我定了罪,不妨再多些。” 话音未落, 他忽然目光一凛, 将苏雾许按在胸前护着, 低声道:“有人在窥探我们。” 郁矢神色冷沉, 一缕魔气极快地朝斜前方的小巷袭去。 苏雾许被郁矢按在怀中, 埋首在他胸前,听见急促的心跳声。 过得片刻,从斜后方传来坍塌声,郁矢随之略略放松了禁锢苏雾许的力道,她抬起头,看见他已将脸上的面具扶正。 苏雾许转过身,看清小巷的狼藉,开口问:“是何人?” 小巷两JSG侧的房屋多有破损,屋顶上的雪块尽数掉在地上,和碎裂的砖瓦堆积在一起,将巷子入口堵死。 “不知,让他逃了。”郁矢盯着小巷,握住苏雾许的手,“师尊,我们回去吧。” 苏雾许略一点头,随着郁矢往长街外走。 走到小巷入口近旁时,她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呜咽声。 郁矢显然也听到了,他顿住脚步,目光精准地望向呜咽声传来的方向,抬手打出一道魔气。 雪块和瓦砾向两边炸开,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一只猫,眉心正中有一簇橘黄色的绒毛。 它的身子位于两片瓦片交叠形成的空间内,所以在雪块落下时幸免于难,尽管如此,它看起来依旧十分虚弱,身上的细绒被雪浸湿,黏在一处。 “方才雪塌得突然,它被埋在里面了。”郁矢的目光在那只猫身上停顿了一瞬,走过去从瓦片下将它抱起来,“师尊,我们养它吧。” 若是零零在,定能认出郁矢怀中的猫与变成猫的苏雾许十分相似。 苏雾许看着那只可怜兮兮在郁矢怀中不停发抖的猫,点了点头,将猫从郁矢怀里接过来抱着,郁矢在猫身上套了一个温暖的灵力防护罩。 两人一路走着进了魔宫,郁矢找来魔域护法让其巡视都城,加强戒备,又吩咐下去赔偿今日被波及居民的损失。 猫并未受伤,只是吓坏了,在苏雾许怀中蜷成一团,脑袋紧紧地埋在她的臂弯里,不敢探出头。 郁矢并未在魔宫多留,打开空间通道,两人回到行宫,暖意与花香扑面而来。 苏雾许让郁矢打了一盆水来,用灵力加热,给小猫咪洗了一个澡。 洗完澡的猫毛发不再打结,毛茸茸的一团,像个雪球,很软很好摸。 郁矢当机立断,给它起了一个名字——雪球。 雪球是只性子温软的小猫咪,一直待在苏雾许怀里窝着不动,直至郁矢将晚膳做好端出来,它才动了动鼻子,终于舍得从苏雾许的臂弯里探出头,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喵喵直叫。 苏雾许拿了一个碗,夹了两块蒸得软糯的排骨给它。 吃完东西,雪球总算恢复了些许活力,苏雾许和郁矢去后院种花,它便站在花圃边上,凑近去闻花香。 粉嫩的爪子沾了泥,在花圃边缘留下一个个小爪印。 两人将花全种好,天色也已暗了下来,苏雾许把雪球的爪子洗干净,抱着它坐在檐廊下。 今夜雪落不止,天空暗沉一片,无星无月。 庭院内花团锦簇,错落在花木间的灯盏晕出明亮的暖光,如同熠熠星辉。 苏雾许有一下地没一下地摸着雪球的脑袋,思考着如何恢复自己的修为。 肩上一暖,郁矢将一件小披风裹在苏雾许身上,在她身侧坐下来。 郁矢将雪球放在自己的膝头,拉过苏雾许的手握住,温声道:“今日窥视我们的人,多半是长生殿派来的。” 苏雾许点了下头,并不意外,“卫拂秋暴露了?” “卫拂秋不曾暴露,但近些年来,长生殿有意联合各个灵族来攻打魔域。”郁矢说着,冷笑一声,“此前魔域战乱不休,直至我成为魔君才结束纷争,他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趁机收复魔域。” “你可有对策?”苏雾许问。 郁矢笑了笑,寒声道:“我已与卫拂秋合作,里应外合,若他们敢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伸手凝聚出一只黑色的蝴蝶,递给苏雾许,“师尊收着这个,我近几日会频繁外出,我不在,若师尊遇到危险,便用它给我传信。” 苏雾许收下蝴蝶,蝴蝶很快在她手心里化为雾气消散,手腕上却多出一个蝴蝶印记。 郁矢望着那印记勾了勾唇,轻声道:“温榆此前检查过师尊的身体,她同我说,师尊体内灵力全无,心焰也很难再重燃,只是在识海深处,却有另一种被封印的力量。” “是神力。”苏雾许眉心轻蹙,无奈道:“只是我现在无法使用它。” 骤然失去全部力量,让她很不适应。 郁矢握紧了苏雾许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没关系,我如今已经变得很强,可以保护师尊。” 他倒宁愿苏雾许的修为永远不会恢复,这样她便会多依赖他一些。 苏雾许眨了眨眼,玩笑道:“我的仇家很多,应付起来会很麻烦。” 郁矢做出苦恼的样子,“那看来我需得再努力些。” 他皱着眉毛做出夸张的表情,苏雾许没忍住笑起来,郁矢神色温柔地注视着她,也弯起眉眼。 他们很少有这般并肩而坐愉悦相处的时候,郁矢内心贪恋这段时光,以往在他看来漫长至极的夜也变得短暂起来。 郁矢松开苏雾许的手站起身,“师尊等我片刻。” 雪球从郁矢的膝头掉下来,跳进苏雾许怀里,苏雾许微笑颔首。 郁矢并未让她等太久,不多时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 他将木盒递给苏雾许,柔声道:“师尊打开来看看。” 苏雾许接过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支晶莹剔透的簪子,尾端坠着一只展翅的蝴蝶。 盒子打开的一瞬,无数蓝色的蝴蝶从盒中涌出来,向四面八方飞去。 苏雾许捏起簪子,诧异地道:“玉蝶簪?” “正是。”郁矢点头,轻描淡写地道:“那日我从灵韵池中出来,本想将这簪子给师尊,却错失时机,一直到了今日。” 他不曾说自己为拿这支簪子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只是从苏雾许手里拿过簪子,神色温柔地道:“我来替师尊戴上。” 苏雾许不曾拒绝,“好。” 郁矢俯下身,将簪子插进苏雾许的鬓间,又仔细地替她将碎发整理好。 他微微退开了些,笑道:“很好看。” 苏雾许摸了摸鬓间的簪子,也露出一个笑,“我很喜欢。” 便在这时,庭院上空的结界晃了一下,卫拂秋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魔君可在?” 郁矢面色一沉,不曾应答。 苏雾许提醒道:“卫拂秋来了,许是找你有要事。” 郁矢不悦地道:“他每回来行宫找我,都是为了探望你。” 他还不曾将苏雾许醒来的消息告知卫拂秋和沈南葭,怕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他好不容易才让苏雾许对他的态度有所松动,现下又多了两个搅局的。 最终,在苏雾许催促的目光下,郁矢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解开了禁制。 卫拂秋和沈南葭出现在院子里,两人本是手牵着手,看清苏雾许的一刹那,沈南葭松开了卫拂秋的手,猛地朝苏雾许冲过来。 郁矢面无表情地拦住沈南葭,“师尊刚醒不久,身体虚弱,你莫要冲撞了她。” “少尊!”沈南葭顿住脚步,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雾许,眼眶渐渐红了,“少尊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天道公平,少尊这么好,一定不会出事的!” 苏雾许笑着道:“我只是睡了一觉,现在好好的,你别哭了。” 沈南葭接过卫拂秋递过来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笑,“我只是太高兴了,少尊没事真好。” 她凑到苏雾许耳边,悄声道:“少尊所有不知,温榆姑娘跟我说,少尊魂灯重燃那日,郁师弟哭得可厉害了,肯定比我哭得厉害!” 苏雾许眉眼含笑,看了郁矢一眼,“嗯。” 郁矢抱着雪球,不明所以。 四人寒暄了一会,念及苏雾许身体还未恢复完全,需要静养,卫拂秋很快便说明来意,“我们此次来,本是来告别的。” 郁矢道:“你们要进天衍秘境?” 卫拂秋略一颔首,“长生殿加强了萤梦湖的防御,近些年我尝试过很多次,始终无法将月族长救出来。” 他看向郁矢,“既然雾许醒了,不若你随我们去一趟?” 郁矢看了看苏雾许,面露犹豫之色。 苏雾许诧异道:“月族长?湖底那人,是月矜寒?” “是。”事到如今,卫拂秋也无意隐瞒,温声道:“如今长生殿势大,一时无法撼动,我打算救出月族长,联合月族一起对付长生殿。” 卫拂秋知晓郁矢担心苏雾许,便道:“我们入天衍秘境至多三日便能回来,行宫防御严密,还有温榆姑娘在,你不妨便让雾许待在行宫。” 郁矢道:“我不放心师尊一个人。” 苏雾许宽慰道:“你若不放心,把温榆姑娘叫来陪着我便是。” 如今长生殿打上了魔域的主意,救出月矜寒,对于魔域来说便是多了一大助力。 郁矢斟酌片刻,闷声道:“好。” 若非他先前答应了卫拂秋和他一起去救月矜寒,他不会任由苏雾许一个人留在行宫。 得到郁矢的应允,卫拂秋脸上露出笑意,“我们明日便前往天衍秘境,天色已晚,便不多叨扰了。” 话音落下,卫拂秋带着沈南葭轻车熟路地去往行宫的客房歇息,留郁矢和苏雾许两人。 苏雾许眼底隐有困倦,JSG郁矢送她去寝殿休息,待她睡熟,又在她手心留下一道契印。 翌日苏雾许醒来时,郁矢已经和卫拂秋离开,桌上照例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温榆在侧候着。 今日不曾下雪,从云层中透出一抹微薄日光,苏雾许喝了粥,去书房找书看。 温榆将苏雾许送至书房门口,便在外候着,不曾进来。 苏雾许将雪球放在桌案上,给了它一块点心,便开始找书。 令她意外的是,郁矢的书房里放了很多话本,种类各异。 雪球吃完了点心,大着胆子四处探索,娇小的身影灵活地在书架间跃动,很是活泼。 苏雾许任由它玩闹,始终用余光注视着它,以防出什么意外。 雪球毕竟还小,跳动间不小心将书架上的一个盒子打翻在地,苏雾许放下手头的书,弯腰去捡。 盒盖被撞开,里头的东西尽数掉落在地上,是许多封信。 苏雾许捡起信放回盒子里,无意中看到上头笔走龙蛇的四个大字——师尊亲启。 第60章 掳走 师尊亲启?这是……郁矢写给她的? 苏雾许捏着信看了一会, 最终原封不动地将信装回盒子里,放进书架里层。 雪球做了错事,正蹲在书桌上, 低垂着脑袋, 连耳朵也耷拉下来。 苏雾许走到桌子边, 伸手戳了戳雪球毛茸茸的脑袋,故意板着一张脸道:“下次可还敢四处乱跑了?” “喵~”雪球的尾巴晃了晃, 脑袋垂得更低了。 苏雾许看它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忍住露出一点笑意, 温声道:“好了,我不怪你,你这动不动就委屈的性子怎么这般像……” “郁矢”两个字在苏雾许唇齿间过了一遍,又被她吞了回去。 雪球知晓苏雾许不怪它,欢快地晃着尾巴去蹭她的手。 苏雾许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雪球毛茸茸的脑袋, 思绪逐渐飘远。 郁矢应当已经进了天衍秘境,也不知他们进展如何? 好半响,苏雾许回过神, 笑着摇了摇头。 她如今修为尽失, 自身难保, 反倒担心起别人来了。以郁矢如今的修为,理应不会出事,她的心焰可还在他身上呢。 苏雾许走到书架边,继续找书看。 她的手堪堪拿起一本书, 动作忽然顿住, 仿佛有人将她身侧的时间停止了一般, 她无法出声, 也无法动弹。 视线的余光里, 雪球正将爪子搭在花盆上,扒里面的叶子玩。 危机感让苏雾许瞬间警惕起来,她试着调动体内被封存的神力去挣脱空间之力的束缚,然而识海中的神力十分平静,没有一点动静。 雪球许是察觉到不对劲,歪着脑袋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苏雾许。 它跳到苏雾许身侧的书架上,用爪子碰了碰她,没得到回应。 苏雾许无法动弹,只能安静地看着雪球的动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束缚她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但这股力量竟能穿透郁矢的结界,并且不被门外的温榆所察觉,定然非同小可。 如今力量的主人迟迟不出现,定然是在忌惮着什么。 苏雾许的思绪飞速运转,旁侧的雪球在多次碰她无果后,变得焦急起来,张嘴叫了一声。 它的叫声一出,苏雾许旁侧的空间忽然寸寸坍塌,未知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卷进黑暗里。 “苏少尊?”门外的温榆听见雪球焦急的叫声,敲了敲门。 无人应她,温榆推开门走进去,正巧见苏雾许回过身来,怀中是不停挣扎的雪球。 她笑道:“雪球方才打翻了盒子,我骂了它几句,它正与我生闷气呢。” 温榆的目光在苏雾许身上停顿一瞬,松了口气,“冒昧闯进来,打扰苏少尊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苏雾许好脾气地笑道:“无妨。” 她随手拿了一本书,跟着温榆一起出了书房。 * 苏雾许被吞进未知的空间后,很长一段时间听不见任何声响,看不见任何画面。 目之所及,眼前唯有黑暗。 不知过了许久,她被人从黑暗中移出来,光线一点点渗入眼中。 苏雾许眨了眨眼睛,待适应明媚的光线后,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她正身处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内,手脚都被缚灵绳捆着,眼前则是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将她与外界分隔开。 屏风外有两人对坐,苏雾许看不清他们的脸,从身形来看,应当是两个男子。 清冽的酒香飘散在空气里,其中一人举了举酒杯,语带笑意:“这天下间恐怕无人能如玉少主一般,连魔宫都可来去自如。” 这人的声音听着耳熟,苏雾许回想片刻,迅速锁定了一个人——长生殿司刑使季宵。 季宵对面那人并未举杯,只懒懒地应了一声,质疑道:“你确定我们抓的是苏雾许?我方才探查过,她修为全无,分明就是个普通人。” 季宵笑了一声,肯定地道:“自然是。除了苏雾许,没人能让魔君如此爱护。那行宫的层层防御与结界,连我都叹为观止。若非玉少主精通空间之术,只怕还无法将苏雾许抓出来。” “这是自然,我玉家的空间之术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苏雾许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心轻蹙。 玉家,精通空间之术,莫非是玉惊晏?可那声音却听着不像,再者,玉惊晏该同卫拂秋一起去了天衍秘境才是。 那玉少主又道:“此次未免被温榆发现,走得匆忙,等下回去,我要将苏雾许那只猫一并带来。” 季宵道:“莫非那猫有古怪?” “我本已将苏雾许附近的空间全部冻结,那只猫却能无视法则之力来去自如,并且在苏雾许身侧行成屏障,让我无法轻易带走她,有趣得很。” 他顿了顿,又道:“想来苏雾许也该醒了,我去瞧瞧。” 玉少主话音落下,站起身往屏风后走来。 一张与玉惊晏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苏雾许的视线里,只是这张脸上并无玉惊晏的风流意态,而是充满了少年意气,显得更有攻击性。 苏雾许冷静地道:“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玉少主“啧”了一声,在苏雾许身前半蹲下来,细细地打量她,充满兴味地道:“苏少尊如今已是我的阶下囚,竟一点都不担心么?” “让我想想……”玉少主作势认真地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莫非苏少尊还期待着会有人来救你?” 苏雾许冷淡地瞧着他,没有应声。 比起别人,她更愿意相信自己。 “可惜呀。”玉少主的面上露出惋惜之色,笑吟吟地道:“我已将你与周围的空间完全隔绝开来,没人能找得到你。再者,已经有人替代了你的位置,没有人会发现你失踪,也无人会来救你。” 苏雾许的神色依旧冷淡,平静地道:“长生殿派你来的?” 玉少主一顿,面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苏雾许,你真不怕我杀你?” “你不会。”苏雾许神色笃定,不慌不忙地道:“如你所见,我如今修为全失,可你并未直接杀了我,反而将我抓来,这说明你们留着我还有用。” 苏雾许扫了一眼玉少主身后的季宵,接着道:“我猜,你们是怕留在行宫替代我的那个赝品身份暴露,所以留着我当作筹码,来日也好威胁郁矢。” 玉少主垂眸盯着苏雾许看了良久,忽然笑了一声,“不错。不愧是连玉惊晏都称赞的人,你果真很有意思。若非你与我阵营不同,我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若你想留着我威胁郁矢,那你的算盘便打错了。”苏雾许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道:“我如今修为尽失,全拜郁矢所赐,他不会为了我受制于你们。” 玉少主笑着道道:“若非昨日看到苏少尊与魔君的亲密姿态,我便信了。” 原来昨日的人是他。 苏雾许神色不变,从容地道:“他不过是在报复我,把我当作他的玩物,我也不过是想少受些苦,假意逢迎他。” “苏少尊这话可缺乏说服力。”旁侧的季宵插话道:“昔日苏少尊可是为了郁矢,不惜拿少尊之位与月族来威胁我,甚至还用月族人一生只能用一次的【星灯】之术替他重燃心焰。” 苏雾许笑了笑,伸手抚上鬓间的玉蝶钗,“我不过是想让他替我拿玉蝶钗。司刑使大人想来也听说过我是如何对待郁矢的,他刚拜我为师那日,我便让他爬了上千级云梯。后来他入魔域,也是我亲手将他推进去的。” “竟是你推他入的魔域?”季宵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苏雾许略一颔首,“自然是我,你若不信,我可以起誓。” 季宵与玉少主对视一眼,显然是在斟酌苏雾许所言是否可信。 苏雾许借机添了一把火,“郁矢恨毒了我,所以才废我修为,夺我心焰,将我圈在行宫。我知道你们抓我是想威胁郁矢,让他交出魔域,我愿意配合你们。” 玉少主道:“你如今修为尽JSG失,如何配合?” “修为尽失又如何?”苏雾许轻挑眉稍,张狂地道:“二位可别忘了,我是云麓的少尊,也是月族嫡系仅存的血脉。卫拂秋受我母亲之托,会无条件地帮我,至于月族,若是你们将我父亲从天衍秘境放出来,我会说服他加入长生殿,一起对付郁矢。” 季宵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危险,“你怎知月衿寒被困天衍秘境?” “自然是偷听到的。”苏雾许有条不紊地道:“郁矢此次离开行宫,便是前往天衍秘境救我父亲,想拿我当筹码,和他联手一起对付长生殿。” 玉少主摸着下巴沉吟道:“近几年,确实有不少人前往天衍秘境试图救出月衿寒。” 苏雾许道:“那些人都是郁矢派去的,为的是探路,如今他亲自去,存了一举将我父亲救出来的心思。” “二位不妨与我合作,在郁矢行动时借机放出我父亲,让他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之后再由我偷偷去说服我的父亲,我们里应外合,何愁不能将魔域一举拿下?” 季宵被说得有些心动,沉吟片刻后,对玉少主道:“她说的不像是假,不若我去请示殿主?” 玉少主冷哼一声,“你们长生殿要如何做我不管,只不过人是我抓来的,理应由我来看管。” 季宵点了点头,出了屋子,显然是去请示殿主。 玉少主将苏雾许身上的缚灵绳收了,慢条斯理地道:“季宵信你,我可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苏雾许无辜地道:“我如今修为尽失,性命被你们拿捏,莫非还会骗你不成?” 玉少主充满偏见地道:“你是玉惊晏认可的人,他不是好人,你自然也不是。焉知你不是想骗取我们的信任,借机放月衿寒出来?” “信不信由你。”苏雾许神情冷淡,伸手将自己脸侧散落的发丝撩至耳后,“你们今日才抓的我,莫非我能未卜先知,提前谋划?” 她抬起手时,宽大的袖袍垂下来,露出手腕上的金镯。 玉少主捏住苏雾许的手腕,意味不明地道:“同心镯。” 同心镯本是一位大能为了囚禁自己的仇敌发明出来的,此镯可以将两人强行绑在一起,非其中一人身死不可解,极其霸道,也极难炼制。 苏雾许挣开玉少主的手,不悦地道:“我早便说过,郁矢不过是将我当作玩物,禁锢在身边以便随时羞辱。若非你将我与周围的空间隔开,他又身在天衍秘境,他早便察觉到我被掳走。” 玉少主盯着同心镯看了片刻,笑着道:“有意思。”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无法轻易相信你,在我查证清楚之前,便先委屈苏少尊一阵了。” 话音未落,玉少主伸手在苏雾许身上一点,白光乍起,苏雾许变成了一只雪白的猫,头上有一小簇金色的弯月形细绒。 玉少主气定神闲,唇角含笑:“我想着苏少尊应是爱猫之人,便自作主张将你变成猫了,苏少尊应当不会介意吧?” 苏雾许咬牙,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介意。” “我便知道苏少尊不会介意的。”玉少主恍若未闻,俯身在苏雾许毛茸茸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金色的铃铛,末了满意一笑,“未免苏少尊走丢不好认,委屈苏少尊了。” 金铃沉甸甸地坠在脖子上,晃动间发出清脆的声响,苏雾许低眉垂目,许久没有动作。 此举分明是在羞辱她。 玉少主又凑过来,假假地问道:“苏少尊怎的不说话了?” 他话音方落,苏雾许抬起爪子,狠狠地在他脸上挠了一下。 苏雾许下手毫不留情,锋利的爪子在玉少主脸上留下三条抓痕,很快渗出血来。 玉少主捂着自己的脸,恶狠狠地盯着苏雾许看了许久,忽然笑起来,“传闻苏少尊骄纵任性,嚣张跋扈,今日我可算长见识了。” 他气得很了,一抬手,苏雾许脖颈间拴着铃铛的细绳忽然勒紧。 脖颈被勒得难受,苏雾许下意识地炸了毛,一双灿金色的眼冷漠地看着玉少主,暗自在心中给他记了一笔。 玉少主冷笑一声,还要施法让铃铛勒得更紧,一只蓝色的蝴蝶忽然从空气中飞出来,蓝色流光落下,苏雾许脖颈间的细绳触及到流光便断裂,铃铛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越来越多的蝴蝶从空气中飞出来,落在玉少主身上,流光割开他的皮肤,蝴蝶从他的伤口处钻进去,化为星星点点的蓝色火焰灼烧他的经脉。 玉少主倒在地上,一面痛呼,一面调动全身力量抵挡蝴蝶的侵蚀。 他咬牙切齿地道:“苏雾许,你做了什么?快让它们停下!” 苏雾许冷眼旁观,慢条斯理地将脖颈间的毛捋顺,淡漠地道:“你当真以为我修为尽失,便可以任你欺负?” 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苏雾许冷笑着道:“你以为郁矢为何只将我囚禁在身侧,却不曾杀我?他若对我动手,你今日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 玉少主咬着牙道:“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苏雾许擦了擦沾血的爪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苏雾许一向记仇,旁人欺负我,我是一定要欺负回去的。” 苏雾许低垂着眼帘,漠然看着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玉少主,思绪却飞往别处。 方才蝴蝶飞出来时,她晃了下神,看见郁矢跪坐在雪原中,身上覆满了蓝色的蝴蝶。 她知晓若想在灵蕴池拿到宝物需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莫非郁矢给她的玉蝶钗,便是这么拿到的? 这想法不过是在心中一闪而过,苏雾许便莫名觉得胸口很闷,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她宁可不要这只钗子。 她这是怎么了? 第61章 假扮她 约莫过了一刻钟, 玉少主的惨叫声渐渐停止,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睛闭着, 竟是痛得昏死过去。 蝴蝶从他的伤口中钻出来, 又消失在空气中。 苏雾许漠然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玉少主, 从屏风后绕出来。 经方才一事后,她体内多了一股陌生的灵力, 虽然很微弱,却能让她清晰地感应到整间屋子都布置了很强的禁制, 以她如今的修为,无法打开禁制逃出去。 苏雾许随意扫了一眼屋子的布局,在铺着柔软锦缎的软榻上坐下来。 她并无逃出去的打算。季宵如今已信了她的话,她留在此处,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以便郁矢顺利救出月衿寒。 又过了一会,季宵匆匆走进来,看到软榻上的苏雾许, 诧异地挑了下眉。 他毕竟是和苏雾许打过交道的人, 很快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走到屏风后一看,沉着脸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雾许半真半假地道:“他想杀我,触发了我父亲留在我体内的禁制。” 玉蝶钗是月衿寒给苏沅枝的定情信物,也算是月衿寒保护了她。 季宵颇为忌惮地看了苏雾许一眼, 将玉少主扶到另一个软榻上躺着, 倒了一杯水喂他服了几颗疗伤丹药。 苏雾许体内有禁制, 他无法动她, 但玉少主若出了事, 他也无法交代。 苏雾许懒洋洋地道:“司刑使大人与殿主商议得如何?” “殿主答应与你合作,但在合作成功前,需得劳烦苏少尊去长生殿小住几日。”季宵一面答苏雾许的话,一面将天地之力输给玉少主,面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玉少主伤得很重,体内经脉全被月族的幽火焚断了。看来苏雾许的确没有骗他,她体内当真有月衿寒留下的禁制。 “我可以随你去长生殿,但我们如今既是合作关系,司刑使大人是否该对我放尊重些?”苏雾许抬爪点了点茶杯,“我方才被玉少主掐得脖子疼,想喝水。” 季宵面色不虞,板着脸拿了一个崭新的茶杯,给苏雾许倒了一杯热茶。 苏雾许扫了一眼那杯仍在冒着热气的茶,意兴阑珊地晃了晃尾巴,“司刑使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季宵耐着性子道:“请苏少尊明示。” “枉你还是长生殿司刑使,竟这般呆板,哪怕是我身侧的侍女,也比你有眼色。“苏雾许仗着季宵不敢拿她如何,故意贬损他。 季宵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苏雾许拿他和侍女比,他怎能不气?但想到殿主的吩咐与苏雾许的身份,季宵又生生忍住了。 苏雾许淡声道:“你看我如今这副样子,如何喝茶?这便是你们长生殿的待客之道?” 季宵觉得自己的额头隐隐做痛,他面无表情地道:“将苏少尊变成猫的咒术出自玉少主只手,我无法解咒。” 他早已听闻云麓少尊苏雾许嚣张跋扈,如今看来,她果真如传言中一样难伺候! “那便将他叫醒。”苏雾许面露嫌弃之色,“长生殿司刑使这个名声,听着威风,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连咒术都解不开的废物!” “你!”季宵的司刑使一职是家中在长生殿当长老的叔伯安JSG排给他的,他最是厌恶有人说他配不上这个位置,当下便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苏雾许。 若非如今苏雾许还有利用价值,他定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苏雾许没理他,跳到桌案上,用尾巴卷起茶杯,干脆利落地往玉少主身上一丢。 滚烫的茶水泼出来,连同茶杯一起砸在玉少主的脸上。 玉少主吃了丹药,又接收了季宵输送过来的天地之力,本就恢复了几分意识,如今被茶水一烫,瞬时惨叫着睁开眼,用衣袖去擦脸上的茶水。 旁侧的季宵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雾许的动作,一时间竟忘了生气。 他的心中诡异地冒出一个想法:比起玉少主,苏雾许对他好像还算宽容? 玉少主凝聚了几大团水朝自己脸上泼去,又用天地之力修复脸上的烫伤,缓解疼痛感。 视线聚焦,他看清身前气定神闲的苏雾许,满心怒意转为深深的忌惮,身子下意识地朝后仰。 他如今的经脉还未完全续接好,不想再体验一遍被幽火焚烧的痛苦。 “玉少主躲什么?”苏雾许往前走了几步,正对上玉少主满含惊惧的眼,“既然醒了,便劳烦玉少主将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未免玉少主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季宵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玉少主,殿主吩咐,让我们先将苏雾许带回去,不得怠慢她。” 玉少主强自冷静下来,伸手在苏雾许身上一点。 白光乍起,苏雾许的身形极速发生变化,恢复了人身。 苏雾许姿态闲适地在桌子边坐下来,点了点桌面,淡声对玉少主道:“方才那根绳勒得我脖子疼,劳烦玉少主给我倒杯茶。” 玉少主虽然忌惮苏雾许,但到底一身傲骨还在,咬牙切齿地道:“苏雾许,与你达成合作的是长生殿,并非我玉惊明!我虽无法杀你,但我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你最好别太嚣张!” “玉惊明。”苏雾许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抬眸道:“我曾听卫拂秋说玉惊晏有个卑鄙无耻的弟弟,为了少主之位做出陷害兄长的事,原来便是你。” “ 你给我住口!玉惊晏那个狗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乍一听到“玉惊晏”三个字,玉惊明仿佛炸了毛的猫,整个人激动非常。 季宵忙拦住他,“玉少主,莫要激动,我们还是先将苏少尊带回长生殿为好。” “要带你自己带,本少主不想再看见她!”玉惊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玉少主!”玉惊明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门外,季宵回过头来,头疼地看着苏雾许,“苏少尊如今不比从前有一身修为傍身,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谨言慎行?”苏雾许轻挑眉稍,漫不经心地道:“敢问司刑使,何为谨言慎行?他要杀我,我不能反击?” 她自幼被人尊宠着长大,受不得半点欺负,若非她如今修为尽失,玉惊明早已是一具尸体。 季宵认为她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实则不然,她的本体是金莲,若真和他们较真起来,她有办法能杀了他们,只不过会伤了元气。 两个卑鄙小人,不值得她损耗本体。 季宵被苏雾许问住,好半响没有说话。 苏雾许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凉了饮下。 季宵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烦躁地锤了下墙。 他终于做出决定,准备自己带着苏雾许回长生殿。 一路上,苏雾许都安静地跟着季宵,不曾逃跑,让季宵更信任了她几分,认为她是真心想与长生殿合作。 两人通过天梯到达灵界,进入长生殿时已是夜间。 长生殿殿主不曾出现,只是派季宵领着苏雾许去秋水殿暂住。 秋水殿位于长生殿的西北角,矗立在湖泊中央,宛如孤岛。 季宵拿出令牌注入天地之力,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泛起涟漪,一条琉璃栈道从水中升起来。 季宵对苏雾许比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上玻璃栈道,“这湖里的水是殿主特意从幽冥取来的忘川之水,若无修为护体,不小心掉下去,顷刻间便会被腐蚀成白骨。” 这是在威胁她? 苏雾许淡漠地点了下头,没接话。 季宵接着道:“湖面上空有禁制,无法飞行,若要出来,唯有以令牌开路。” 苏雾许顿住脚步,不悦地道:“你们这是打算囚禁我?” “非也。”季宵推开殿门,一板一眼地道:“此举是为了保证苏少尊的安全,以免郁矢忽然来此,对苏少尊不利。” 苏雾许漠然看了季宵片刻,转身走进秋水殿。 围墙内繁花盛开,假山亭台错落,很是宜居,只是自打一进来,苏雾许心中便有一种被窥视之感,这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季宵并未进来,站在门口例行公事般对苏雾许道:“秋水殿内一应用品都有,每日会有人按时送一日三餐过来,苏少尊缺什么,用门口挂的传讯玉牌联系我便是,告辞。” 苏雾许抬眸,顺着季宵指的地方看过去,在门口灯盏上看到一个传讯玉牌。 季宵匆匆离开,秋水殿的殿门也随之合上。 苏雾许在门口站了一会,在心中回忆了一遍季宵带她走过的路线,才抬脚往寝殿走。 在秋水殿的日子很是无聊,长生殿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苏雾许只好先静观其变。 第三日一早,苏雾许被季宵带到一间布置简洁的书房。 书桌前有一人执笔静坐,穿一件蓝色长袍,墨发松散地束在身后,脸上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只露出淡色的唇。 季宵冲那人行礼,“殿主,人已带到。” 长生殿殿主巫衔抬起一双碧色的眼睛,温和的目光落在苏雾许身上,淡声道:“苏少尊,请坐。” 苏雾许大大方方地在巫衔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季宵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巫衔的书桌上摆了一面镶着银边的椭圆形镜子,他将镜子略微转向苏雾许的方向,语气平常地开口:“苏少尊应当许久未见魔君了,不如今日见一见?” 话音未落,巫衔伸手在镜子上一抹,镜子中逐渐开始出现画面。 月色朦胧,行宫的大门被温榆打开,郁矢风尘仆仆地进了庭院。 他不曾歇息,急匆匆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来到寝殿前,抬手敲门。 寝殿的门被打开,门后露出一张苏雾许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笑意,是她的脸。 有人在假扮她。 巫衔饶有兴趣地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温声道:“苏少尊觉得,他能不能辨出真假?” 第62章 宴会 苏雾许扬了扬手上的同心镯, 淡声道:“有这镯子在,他一定能辨出来。” 巫衔的话看似平淡,实则是在试探她。是以她故意提起同心镯, 目的便是引导巫衔认为郁矢之所以认出她是因为同心镯。 毕竟在巫衔的眼里, 她与郁矢是敌对的关系。 “是么?”巫衔似笑非笑,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话音未落,镜面中, 郁矢倏地出手,修长白净的五指捏住了冒牌苏雾许的脖子。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沉下来, 眼里的热切尽数变为森寒的冷意,一字字沉声道:“你是谁?师尊呢?!” 旁侧的温榆一惊,忙跪地请罪,“是温榆疏忽,请君上责罚!” 冒牌苏雾许的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她惊诧地道:“你在说什么?我便是……” 郁矢的手骤然捏紧,冒牌苏雾许拼命张着嘴大口地呼吸,眼里有泪花渗出来。 巫衔看了气定神闲的苏雾许一眼, 意味不明地道:“看来他很在乎你这个师尊。” 苏雾许从容地道:“郁矢恨我入骨, 将我视作他的玩物, 自然不会容许其他人动我。” 巫衔微眯起眼盯着苏雾许看了片刻,未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苏雾许姿态闲适,神色平静,毫无慌张之意。 巫衔将视线再次落到镜面上, 兴味盎然地道:“那便让我来看看, 魔君为了他的玩物, 能做到何种地步。” 苏雾许勾唇笑道:“殿主大人不若担心担心自家下属的安危, 郁矢若发起疯来, 没人能拦得住。” 郁矢丝毫不留情,手上愈发用力,冒牌货苏雾许紧紧地拽着他的手想要掰开,面上血色全失。 便在这时,有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走进来,是沈南葭与月衿寒。 沈南葭见此情景,瞳孔一缩,惊呼道:“郁师弟,你做什么?!” 她说着便要冲上前,被月衿寒抬手拦住。 月衿寒遥遥看着郁矢和冒牌货苏雾许,长睫微垂,淡金色的眸里犹覆霜雪,“那人不是阿许。” 他走上前,指间凝聚出一簇漂亮的幽蓝色火焰,冷淡地开口:“阿许在何处?” “你父亲这脾气一如当年。”巫衔凝视着镜子里的月衿寒,轻轻笑了声,面露怀念之色,“仔细算算,我与他已有二十七年未见了。” 苏雾许毫不客气地道:“还是不见为好。” 月衿寒的事JSG她隐约知道些,当初他与身为人族的苏沅枝相恋,长生殿以玷污灵族血脉为由,硬生生拆散他们,逼死苏沅枝。 巫衔并未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你这性子,与你母亲很相似。” 在月衿寒凝聚出幽火的一瞬,冒牌货苏雾许瞳孔一缩,眼里闪过忌惮之色。 她索性也不装了,费力地道:“杀了我……咳……你们……永远……找不到……” 月衿寒搭了下眼帘,伸手握住郁矢的手腕,“放开她。” 郁矢迟疑一瞬,最终松开了手。 冒牌货苏雾许从郁矢手里跌落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 魔气化为黑色的蝴蝶围着她,郁矢半蹲下身,一双黑眸暗沉沉的,“师尊在何处?” “咳咳……”冒牌货苏雾许费力地咳了几声,虚弱地道:“长……长生殿。” 话音落下,蝴蝶一拥而上,密密麻麻将冒牌货苏雾许围起来,黑色的火焰连着血肉簌簌掉落在地。 眨眼间,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啃噬成了一副骨架。 月衿寒淡漠地看了一眼,拢了拢袖子,“这只是一副被人远程操控的躯壳。” “我知晓。”郁矢音色寒凉,“但她该死。” “啧啧。”巫衔转着手中的玉笔,笑着对苏雾许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苏雾许警惕地看着他,“怎么,殿主想反悔?” 巫衔大大方方地点了下头,“与其与你合作,不如将你控制起来,拿你来威胁郁矢和月衿寒。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殿主这般做,可要想好后果。”苏雾许神色从容,有条不紊地道:“其一,郁矢与我是仇敌,不会受你威胁。其二,你虽能利用我威胁我的父亲,却也会因此与他结仇。” “是么?”巫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 他伸手指着镜中神色阴沉的郁矢,慢声道:“他如此在乎你,已超出了仇敌的范围。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他爱而不自知。” 苏雾许神色一凝。 巫衔接着道:“至于你父亲,我与他本就有仇怨,你以为是谁将他封印在萤梦湖?是我。” 苏雾许的神色彻底冷下来,紧抿着唇不说话。 巫衔伸手点了点镜面,光滑的镜面上泛起涟漪,他含笑的声音透过镜面传到行宫,“衿寒,别来无恙。” 月衿寒豁然抬眸,目光精准地看向空中的某一处。 无数蓝色的蝴蝶冲着镜子飞来,镜面上的涟漪越来越大,隐隐有碎裂的趋势。 巫衔用手抵住镜面,温文尔雅地道:“明日辰时,我在长生殿设宴款待二位,还请二位务必赏光。” 话音落下,蓝光乍起,镜面猛地碎裂。 碎镜片划伤了巫衔的手指,他恍若未觉,笑意温和地对苏雾许道:“明日你便可以见到你父亲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歇着吧。” 他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季宵应声进来,欲带苏雾许走。 苏雾许将手边的茶杯砸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巫衔,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圣人是做不上殿主之位的。”巫衔笑得肆意,摆了摆手,“司刑使,带她走吧。” 苏雾许冷着一张脸,被季宵带回秋水殿。 殿门掩上,苏雾许转身背对季宵,唇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其实她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巫衔信了她的说辞,让她去说服月衿寒,她自然可以趁机和月衿寒联手,反攻长生殿。 若是巫衔不信她,如今日的情况一般,那么她也可以另做打算。 明日设宴,巫衔必定会在宴会之上加强守卫,相应地秋水殿周边的守卫便会松懈,届时她可以趁机逃跑。 她这几日一直在暗地里研究玉蝶钗,这支钗子是月族的至宝,所有的结界在玉蝶钗面前都形同虚设。 她的本体是金莲,即便是忘川之水也无法对她造成损害,只要她用玉蝶钗破开结界,便有把握逃跑。 再者,巫衔现今还不知道卫拂秋和他们站在同一阵营,明日宴会,月衿寒与郁矢赴宴,卫拂秋必定会偷偷来救她。 第二日辰时,苏雾许用过晚膳,早早地便睡下。 她听着外头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状似不耐烦地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 过了半刻钟,一只白色的半透明蝴蝶悄无声息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借着夜色的遮掩,毫无阻碍地穿过结界飞了出去。 这是玉蝶钗的第二个用法,即便苏雾许修为全失,也能借助玉蝶钗变为蝴蝶,隐匿身形。 湖面上空无法飞行,苏雾许坠入水中,飞快地朝湖岸游过去。 金莲遇水形成的护体结界在她周身形成一个透明的保护罩,以免她的翅膀被淋湿。 苏雾许上了岸,回忆起那日季宵带她走的路线,一路借着灯光的阴影,巧妙地避开了巡逻的守卫。 玉蝶钗的变幻之力正在失效,苏雾许飞进一间屋子,变为人身,在屋内的女子未曾反应过来之前,用手刀将她打晕。 这间屋子应当是间更衣室,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衣裙,各式首饰应有尽有。 苏雾许将被打晕的女子拖到床底下放着,随手拿了一条裙子换上,又给自己化了一个极浓的妆,拿起梳妆台上的红色面纱戴上,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 她堪堪装扮好,屋外便响起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稳的女声,“芳菲姑娘,你可准备好了?很快便轮到姑娘献舞了。” 献舞? 苏雾许面纱下的神色变得凝重,她环顾四周,正想从窗口跳出去,屋子的门忽然被打开。 一位身穿青绿色长裙的中年女子走进来,视线在室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苏雾许身上,满意地点头。 “芳菲姑娘不愧是青州城第一舞姬,这一打扮果真惊为天人,不枉司刑使大人重金聘请姑娘过来献舞。” 苏雾许敷衍地道:“大人谬赞。” 青衣女子被苏雾许一声大人叫得心花怒放,当即便热络地过来拉着苏雾许的手往外走,“姑娘既然准备好了,便随我走吧。” 苏雾许被青衣女子拉着一路往宴会厅走,在脑海中思索着打晕她跑路的可行性,又被自己否决。 能在长生殿当差的人并非等闲之辈,她如今没了修为,若是无法一击即中,无异于主动暴露。 苏雾许思前想后,决定先静观其变,跟着青衣女子去走一遭。 她如今这副样子,巫衔定认不出来她,待献完舞,她再趁机逃跑便是。 只是这舞,她却是不会跳的。 青衣女子止住脚步,笑意盈盈地道:“我便送到这,稍后若是轮到姑娘,会有人来通知。” 苏雾许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宴会厅与她所处的地方不过一墙之隔,在此处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传来的琵琶声与交谈声。 苏雾许的视线在整个屋子里扫了一圈,锁定一位抱琴的温婉女子,朝她走过去,蹙着眉低声道:“姑娘可会跳舞?” 那女子点了点头,热心地道:“我观姑娘面色不好,可是遇到了难事?” “我方才来时,不小心扭到了脚,本是要献舞的,此刻定然跳不成了。”苏雾许指了指自己的脚,故作懊恼,“我今日若献舞不成,回去定会被家中长辈责罚的。” 抱琴女子嗓音温柔地道:“那你是想?” “姑娘既会跳舞,不若由姑娘代替我献舞,我来抚琴,如何?”苏雾许抬眸,眼里全是期盼之色。 抱琴女子眸中闪过犹豫之色,“献舞的机会毕竟难得,姑娘当真愿意让给我?” “我都这般模样了,何不将机会给你?也好攒个福缘。”苏雾许抿了抿唇,轻声道:“姑娘不必有负担,若姑娘舞得好被殿主嘉奖,自然是好事。若舞得不好,姑娘报我的名字便是。” 抱琴女子道:“你是?” 苏雾许低声吐出两个字,“芳菲。” 抱琴女子思虑片刻,点了点头,将自己的琴交给苏雾许。 苏雾许霎时喜笑颜开,“多谢姑娘,姑娘大恩,来日我必定报答。” 很快便有侍女来通知让苏雾许上场献舞,苏雾许给了抱琴女子一个鼓励的眼神,率先抱着琴走到舞台一侧坐下,伸手拨动琴弦。 琴声一起,抱琴女子踏着舞步翩然入内,水袖甩动,身姿飘逸。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苏雾许低眉敛目,双手飞快自琴弦上拂过。 忽然间,她似是察觉到什么,抬眸朝下看了一眼,正对上郁矢灼热的视线。 他坐在台下,离舞台很近,手中松松握着一个酒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第63章 在意 郁矢一眼便认出了苏雾许。 从她抱着琴走进来的那一瞬间, 他便将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在她身上。 苏雾许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的纱裙,走动间身上环佩叮当作响,很是悦耳。 她的妆容极重, 面纱覆面, 只露出一双略微上挑的眼, 眉心画了一抹莲纹花钿,平添了几分风情JSG。 郁矢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苏雾许。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捏着酒杯的手松了几分。 苏雾许素手拨弦,清越的琴声盖过宴会厅的喧闹声, 清晰地传入郁矢的耳中。 他放下酒杯,有心想站起身朝苏雾许走过去,却见苏雾许微不可查地对他摇了摇头,眼里全是制止之色。 郁矢捏紧座椅扶手的边缘,终是强忍住将苏雾许救下来护在怀中的冲动, 坐在台下心不在焉地喝着酒。 他明白苏雾许的顾虑,如今他们身处敌营,确实不能太过鲁莽。 苏雾许与郁矢的眼神交流并未被任何人察觉到, 一曲终了, 苏雾许与抱琴女子一起微微福身谢场。 苏雾许抱着琴, 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往台下走,忽然被人叫住,“站住。” 苏雾许眉心一蹙,与抱琴女子一起立在原地, 装作胆怯的样子, 垂下了头。 视线里, 一截蓝色衣摆掠过她, 走到抱琴女子身前站定。 苏雾许抬起眼睫看了一眼, 眸色沉了几分。 是玉惊明。 玉惊明用折扇抬起抱琴女子的下巴,盯着她看了一会,冷声道:“你是何人?混进宴会有何目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抱琴女子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嗫嚅着没说话。 坐在上首的巫衔视线往下扫了一圈,和气地道:“玉少主,发生了何事?” “启禀殿主,此人不是芳菲。”玉惊明客气地朝巫衔一拱手,目光凌厉地看着抱琴女子,“我曾与芳菲姑娘有过数面之缘,认得她的样子,你为何假扮她?” “我……我……”抱琴女子犹豫着不说话,下意识地看了苏雾许一眼。 苏雾许暗自在心中又给玉惊明记了一笔,抬起头压低了声音,不慌不忙地道:“玉少主,芳菲在此。” 她不怕玉惊明会认出她,转移真正的舞姬芳菲时,她仔细观察过芳菲的妆容,脸上的妆便是照着芳菲画的。 如今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玉惊明不过跟芳菲有几面之缘,不可能认出她。 玉惊明将目光转向苏雾许,神色探究,“芳菲姑娘既然在此,为何要让他人假扮自己?” 苏雾许面露难色,轻声道:“启禀玉少主,芳菲今日不甚扭伤了脚,怕影响献舞,故而请了人来假扮自己。” 她看了又惊又惧的抱琴女子一眼,接着道:“这位姑娘是出于好心帮我,还请玉少主莫要怪罪她,责罚我一人便是。” 玉惊明凝视苏雾许良久,对抱琴女子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抱琴女子行了个礼,担忧地看了苏雾许一眼,轻抿唇瓣,“芳菲姑娘,我……” “今日多谢你,快走吧。”苏雾许将琴还给抱琴女子,轻轻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些走。 玉惊明是个谨慎的性子,他显然已经对她起了疑心。 抱琴女子一走,玉惊明一顺不顺地看着苏雾许,淡声道:“还请芳菲姑娘摘下面纱一观。” “玉少主有令,芳菲自当遵从。”苏雾许笑着应下,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台下的郁矢,伸手去解面纱。 手堪堪碰到面纱的系带,苏雾许却并未解开,反而飞快拔下鬓间的玉蝶钗,朝近在迟尺的玉惊明刺了过去。 玉蝶钗划破玉惊明的护体结界,刺进他的胸膛,又飞快被苏雾许□□。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间,待盛怒中的玉惊明挥舞着鞭子朝苏雾许打来时,郁矢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苏雾许拉至自己身后,徒手握住了玉惊明的鞭子。 与此同时,一棵巨大的月桂树自宴会厅正中央长出来,繁茂的枝叶笼罩了整个宴会厅。 月衿寒站在月桂树下,银色长发松松束着,金眸冷淡,恍若谪仙。 宴会厅内长生殿之人尽数起身,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将三人包围在其中。 场上最淡定的要数巫衔,他仍旧坐在首座上,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着朝月衿寒举杯,“衿寒,今日可是我特意为你举办的接风宴,不宜动刀枪。” 月衿寒长睫微垂,金色的月桂纷纷扬扬自树上飘落,整个宴会厅的天地之力都源源不断地朝着月桂树涌去。 周围的背景如水墨晕染,逐渐虚化,霎那间众人便处于水面之上,水面下游鱼涌动,月影绰绰。 巫衔仍旧气定神闲,轻笑一声,“衿寒,你如今的修为已不如鼎盛时期,还是少使用领域为好。” 月衿寒神色冷淡,“与你无关。” 苏雾许被郁矢护在身后,月桂树的天地之力源源不断地朝她聚拢,在她身侧形成一个屏障。 郁矢与玉惊明战作一团,玉惊明隐有落败的趋势,周围的长生殿之人见势不妙,纷纷加入战局。 月衿寒有心想帮郁矢,一直按兵不动的巫衔却在此时出了手。 打斗之下,月衿寒的领域隐隐有破碎的趋势,连月桂树的光芒也淡了几分。 苏雾许正思索着如何摆脱困局,月衿寒忽地抬头,朝虚空中的某处厉声道:“秋十,带阿许离开!” 话音未落,两柄黑色弯刀斜射而出,将苏雾许身侧的两个长生殿使者打开。 卫拂秋一身黑衣,带着面具,飞到苏雾许身侧,揽住她撞向月桂树。 虚空破碎,等苏雾许站稳,发觉自己已到了另一处地方。 天穹之上挂着一轮圆月,皎白的月光透过月桂树高大繁茂的枝叶洒下来。 目之所及,浅金色的月桂树占据了苏雾许的全部视线,隐隐能从桂树的缝隙间看到造型精巧的宫殿。 飞阁流丹,雕栏玉砌。 “这是月族。”卫拂秋放开苏雾许,叮嘱道:“你拿着玉蝶钗去,会有人给你引路,我回去支援他们。” 苏雾许斟酌片刻,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她虽有心想跟着回去,但却明白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她修为尽失,只会给他们拖后腿。 卫拂秋转身划开一道空间裂缝,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苏雾许捏着玉蝶钗,穿过月桂林走到宫殿群前。 宫殿门巍峨雄壮,门边的女神像旁,站着两个梳着双鬓的小丫鬟。 其中一个小丫鬟眼尖地看到苏雾许手中的玉蝶钗,忙跑上前来,引着她往殿内走。 两个小丫鬟将苏雾许带到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前,便退下了。 苏雾许推开殿门走进去。 院内长着一颗粗壮的月桂树,繁茂的枝叶几乎遮蔽了整座宫殿,地面上铺了一层浅金色的落花。 殿门打开的一瞬,温榆和沈南葭迎上前来,异口同声地道:“少尊!” 两人面上都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之意,然而在看在苏雾许满手的血时,沈南葭的喜色变为了担忧,“少尊可是受伤了?” 苏雾许摇头,“不是,是别人的血。” 沈南葭将苏雾许拉着到桌边坐下来,拿了她手中的簪子,用灵力凝聚出水来洗干净。 “少尊,怎么不见拂秋、郁师弟和月族长?”沈南葭忧心忡忡地朝殿门看了一眼。 “卫拂秋先将我送出来,便回去支援郁矢和月族长,他们现下还在长生殿。”苏雾许垂下眼睫,神情低落了几分。 她头一次像今日这般无能为力,若非她修为尽失,他们本可以不用为此涉险。 可如今她却只能在安虞之地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沈南葭轻轻握了下苏雾许的手,笑着道:“少尊且放宽心,他们三人都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苏雾许抬起眼睫看她,点了下头。 她能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沈南葭明明自己也很担忧,却反过来宽慰她。 此次的宴席本就是鸿门宴,长生殿设下天罗地网,为的便是控制月衿寒和郁矢。 若他们真出了意外…… 苏雾许心头一颤。 她活了那么久,向来运筹帷幄,而今日,却头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三人并未等太久,约莫过了一刻钟,殿门被推开,卫拂秋扶着月衿寒走进来。 沈南葭忙跑过去帮着将月衿寒扶到软榻上,温榆主动上前为他医治,月衿寒却摆了摆手,闭目打坐恢复。 卫拂秋的一身黑衣染了血,浓郁的血腥味飘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沈南葭红着眼为他处理伤口,卫拂秋摸了摸她的头,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我无事,别担心。” 苏雾许紧盯着殿门,没看到郁矢的身影,一颗心骤然沉了下来。 她走到卫拂秋身前,问:“郁矢呢?” 卫拂秋神色严肃地道:“长生殿埋伏的人太多,月族长开展领域消耗太大,体力不支,郁矢便让我先带着月族长回来,他断后。” 苏雾许抿唇不语,抬脚便往殿门外走。 郁矢是为了救她才陷入险境,她拼着灵体破碎,也要把他带回来。 “别去,咳……”卫拂秋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虚弱地道:“他让我告诉你,他一定会回来。” 沈南葭拿了手帕给卫拂秋擦血,附和道:“少尊,郁师弟实力很强,他一定会回来的。若是少尊去了,无异于自投罗网,浪费JSG郁师弟的一片苦心。” 温榆也挡在苏雾许身前,对她摇了摇头,“请少尊相信君上。”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我既然敢去,自然是有底牌,不会出事。”苏雾许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温榆,坚决地道:“让开。” 温榆正犹豫着,忽然有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师尊这般在意我,我很高兴。” 苏雾许猛地望向殿门。 郁矢正拄着剑站在门边,他的黑衣沾满鲜血与脏污,脸上也有数道细小的伤口,唯有那一双眼,明光煜煜,正含笑看着她。 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苏雾许快步走到郁矢身前,伸手去扶他,关切道:“伤得重不重?” 郁矢眸光一敛,收了剑,整个人都顺势靠在苏雾许身上,一本正经地道:“很重,险些回不来了。” “今日之事,我迟早会找长生殿算账。”苏雾许神色冷了一瞬,小心翼翼地扶着郁矢在椅子上坐下。 郁矢靠着椅背,拉着苏雾许的手不放,指了指自己正在渗血的胸口,“方才一时躲闪不及,被玉惊明的骨鞭抽了一下……” 话音未落,苏雾许便对温榆道:“温榆,快来替你家君上治伤。” 郁矢:“……” 早已在旁候着准备给郁矢治伤的温榆听见苏雾许的话,几步走到郁矢身侧,释放出魔力探查郁矢的情况,而后神色逐渐怪异。 君上的伤虽重,却也不至如此虚弱,以往他从幽冥回来,伤得比这重多了,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示弱过。 温榆霎时福至心灵,看了郁矢一眼,而后神色凝重地道:“少尊,君上伤得极重,只怕几日都不能动了。” 郁矢十分配合地闷哼一声。 苏雾许立时紧张地道:“你快些为他医治,这几日我来照顾他。” 温榆点点头,严肃地道:“君上的伤需得静养,劳烦少尊将君上扶至屋内,替他处理伤口,我这便去炼丹。” 苏雾许眉心轻蹙,“你随身不曾带疗伤的丹药么?” 郁矢眸色一暗,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攥紧了苏雾许的衣袖。 苏雾许垂眸去看他,“可是伤口撕裂了?” “少尊将这枚丹药给君上服下即可。”温榆拿出一瓶丹药递给苏雾许,飞快地走了。 苏雾许关心则乱,并未察觉到郁矢和温榆的小动作。 她倒了一杯水将丹药喂给郁矢服下,又扶着他进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卧房,让他躺在床上。 郁矢的面颊毫无血色,胸口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来。 苏雾许顾不得男女之别,扒开他的衣襟,看见一条狰狞的鞭痕从郁矢的锁骨没至右胸。 鞭痕四周已是乌黑一片,红中带黑的血不断地渗出来,没有半点止血的迹象。 苏雾许眼底冷意渐深,一抹浅金色极快地从她的眸子里划过。 手忽然被捏了一下,郁矢温柔地道:“小伤而已,师尊不必动怒。” 苏雾许不答,而是轻声问:“你可随身带了解毒丹?” “带了。”郁矢将自己的芥子囊递给苏雾许,“师尊找找。” 苏雾许从郁矢的芥子囊里找了解毒丹出来,喂他服下,又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倒了酒放在火上消毒。 “你忍着些,我要将你伤口处的腐肉剔除。”苏雾许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郁矢,“你可以咬着这个。” 郁矢接过那方有金莲纹样的锦帕,攥在手心里。 苏雾许诧异地看了郁矢一眼,没说什么,动作极快地替他剔除有毒的腐肉。 约莫过了半刻钟,苏雾许停下动作,手心已被冷汗浸湿。 郁矢额头上也有汗珠滚下来,但他全程都强忍着,不曾出声。 苏雾许轻轻吐出一口气,打了水来,用帕子沾了水,替郁矢擦干净伤口四周的血污。 她擦得极为认真,动作也很轻柔,随口道:“若是疼的话你可以出声,不必忍着,我不会笑话你。” 话音才落,郁矢便低声道:“很疼。” 苏雾许又放轻了动作,“这样可还疼?” 她蹲在床边,脸上的浓妆还未卸去,神情关切地看着他,看起来很好骗。 郁矢垂眸遮住眼底笑意,轻轻点头。 苏雾许蹙眉道:“既然这么疼,方才你忍着做什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放轻了动作。 郁矢笑着道:“我怕吓着师尊。” “我没有那么轻易被吓着。”苏雾许将沾血的帕子放在盆中洗了洗,俯身凑近郁矢,替他擦锁骨处的血,“你最狼狈的样子我都见过,你不必在我面前强撑。” 郁矢知晓苏雾许说的是他幼年的事,眼底笑意渐深,他轻声唤道:“师尊。” “嗯?”苏雾许不明所以,抬起头看他。 郁矢忽然仰起头,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他重新躺下去,冲呆愣的苏雾许一笑,“这样便不疼了。” 苏雾许捏着帕子的手骤紧,将帕子胡乱塞在郁矢手中,“我看你还有力气,自己处理,我去看看温榆的丹药可练好了。” 话落,她不曾给郁矢半点拒绝的机会,转身快步朝门外走。 身后传来郁矢的轻笑声。 苏雾许关紧卧房门,擦了擦自己的唇,忽略心中那一瞬间的怪异感,朝着炼丹房走去。 路过院子,苏雾许看到月衿寒和卫拂秋在桌边对坐,似是在商议着什么。 月衿寒抬眼朝苏雾许看来,淡声开口:“阿许,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月衿寒毕竟为了救自己受了伤,苏雾许不好拒绝,走过去道:“何事?” 月衿寒瞟了一眼自己身侧的椅子,“坐下说。” 苏雾许只好在月衿寒身侧坐下来,看他茶杯空了,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多谢月族长来救我。” 茶杯放在桌案上,里头涟漪晃动,月衿寒看着那一圈圈的涟漪,放柔了声音,“我自知愧对你,一时让你接受我这个父亲对你来说很困难,我不勉强……” 苏雾许打断月衿寒,“其实我不……” 她知道月衿寒是将她当作女儿才来救她,但她并非云麓少尊,不好再承他的情。 话未说完,卫拂秋温声道:“月族长,雾许并非不认你,此次魔君之所以会帮我们,便是因为雾许。” 同一时刻,卫拂秋给苏雾许传音,“他在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亲人了,就当是救你的报酬,请你不要告诉他真相。有些时候,真相反而会成为夺命的刀。” 月衿寒冷淡的眉眼染上笑意,目光期盼地看着苏雾许,“阿许,你当真不怪我?” 苏雾许斟酌片刻,缓慢摇头,“不怪你。” 云麓少尊已经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她虽无意代替别人,但卫拂秋说的对,有些时候,真相更伤人。 “不怪我便好。”月衿寒垂了下眼睛,再抬起眼来又是一副冷淡矜贵的模样,他道:“你与魔君,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弟子。”苏雾许答得极其自然。 “弟子?”月衿寒轻挑眉稍,神色忽然冷了几分。 他那日去行宫,察觉到整座行宫都刻了禁锢法阵,一看便是囚禁人的地方。 而秋十告诉他,阿许便住在行宫里。 什么样的弟子才会如此大逆不道,将师尊囚禁起来? 月衿寒握住苏雾许的手,郑重地道:“阿许,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为父说,为父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苏雾许蹙眉,诧异地道:“委屈?我不曾受委屈。 卫拂秋也出声应和,“雾许可是凡尘界的小霸王,无人敢让她受委屈。” 月衿寒狐疑地看着二人,种种思绪飞快自脑海中掠过。 秋十不会骗他,这么说,阿许应当并不知道行宫禁锢法阵的事。 也就是说,阿许一直被魔君蒙骗…… 月衿寒静默半响,忽然开口:“方才我虽在疗伤,却也能感知到四周情况,魔君的伤势我探查过,并无大碍,可他却故意装作伤重骗你,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并无大碍…… 苏雾许暗自磨了磨牙,笑意温和地道:“我知道。无妨,他毕竟是为了我才受伤,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你果然同你母亲一样善良。”月衿寒感慨一句,愈发对郁矢不满起来,“他这般欺瞒你,可见内心并不敬重你这个师尊,还是将他逐出师门为好。” 何止不敬重,她那逆徒日日都在欺负她。 苏雾许暗自在心中腹诽,面上却笑吟吟地,“他一向很敬重我,只是过于喜欢依赖我,因此会耍些小手段。” 未免月衿寒再进行思维发散,苏雾许道:“我去看一看温榆的丹药可炼好了,月族长好好休息。” 月衿寒看着苏雾许的背影,目光冷沉地看向卫拂秋,“秋十,你说,魔君和阿许究竟是怎么回事?” 卧房内,郁矢靠在窗子边,回想着方才偷听到的苏雾许和月衿寒的对话,唇角微微弯起。 第64章 阿许 空气中漂浮着清甜的桂花香气, 沁人心脾。 郁矢笑意骤止,看向空气中泛起涟漪的地方,诧异地挑了下眉。 ——一只雪白滚圆的猫从空气中显露身JSG形, 眉间一簇橘黄色绒毛很是显眼。 “雪球, 过来。”郁矢冲雪球招了招手。 雪球在半空如履平地, 步履轻盈地朝着郁矢奔过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它左右嗅嗅, 闻见郁矢身上的血腥味,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上的伤口。 “我无事, 今日多谢你。”手心被雪球舔得发痒,郁矢笑意温和,摸了摸雪球毛茸茸的耳朵。 郁矢将雪球抱起来,仔细打量,探究地道:“你究竟是什么物种?” 今日他被围攻, 本以为难逃一劫,关键时刻是灵兽空间里的雪球忽然破开空间走出来,随后他便看到自己顺手救下的猫轻轻晃了晃尾巴, 四周的空间在一瞬间被冻结。 紧接着, 空间之门打开, 一团温暖的力量包裹着郁矢,将他推进了门里。 他从空间通道中走出来,已来到遍地月桂树的月族。 推开门,苏雾许站在院中, 满面都是欣喜之意, 金色桂花自她身后零落, 纷纷扬扬, 好看极了。 “喵~”雪球舔了舔郁矢的伤口, 长尾巴轻晃,点点金色流光自它周身升腾而起,没入郁矢的伤口中。 郁矢身上的血渍消失不见,伤口也以极快的速度复原,连体内的力量也恢复至巅峰状态。 雪球用尾巴蹭了蹭郁矢,仿佛累了般,趴在他的身侧,轻轻闭上眼睛。 郁矢听到它均匀的呼噜声。 郁矢此前只觉得雪球长得像苏雾许变成猫的样子,不曾仔细地观察过它,此刻认真一看,发现它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是耀眼的金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雪球头上的橘黄色绒毛颜色变得浅了一些,变成了更加晃眼的金橘色。 郁矢拉了被角给雪球盖上,又看了看自己已全好的伤势,纠结地皱起眉毛。 苏雾许推门而入,看到郁矢靠坐在床上,头发湿漉漉的,发梢上仍有水珠低落。 他只着一件简单的白色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膛。 伤口已被缠上绷带,自左肩没入衣料,若忽略他略显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已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苏雾许捏着温榆炼好的丹药走到郁矢身前,在床边坐下来。 “师尊。”郁矢弯唇对苏雾许笑了笑,“我方才去后院温泉清洗了自己身上的血污,现下身上应当没有师尊讨厌的血腥味了。” 他说着便朝苏雾许伸出一只手,小孩似地较真,“师尊闻闻。” “别闹。”苏雾许拍开郁矢的手,给他倒了一杯水,将水和丹药一起递给他,“可曾扯到伤口?” 郁矢本想摇头,看到苏雾许关切的目光后,瞬间改了主意,重重一点头。 “玉惊明这鞭子狠毒得很,上头有倒刺,我稍一动作伤口便裂开,是以我沐浴完后,便赶紧将伤口缠了绷带。” 苏雾许伸手轻轻碰了下郁矢缠着绷带的伤口,语调冷沉地道:“你先将丹药吃了,这一鞭我日后会还给他的。” 一滴水忽然落在苏雾许的手上,触感微凉,她抬起头,看到郁矢仍在滴水的发梢。 苏雾许数落道:“你如今受了伤,理应注意身体,为何不将头发擦干?” 她虽数落着,却仍是借助玉蝶钗的力量,凝聚出一丝微弱的灵力,将郁矢发上的水蒸干。 郁矢吞完了丹药,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雾许的动作,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苏雾许将放在郁矢发顶的手收回来,视线无意间扫到什么,便拉开他的被角,看到毛茸茸的一团。 郁矢摸着雪球的脑袋道:“我来灵界时,将雪球装在灵兽空间里一并带来,此次能脱险,也多亏了它。” 苏雾许面露不解,“雪球不是普通的猫?” 郁矢点头,“我被围攻,又被玉惊明的鞭子抽了一鞭,已是强弩之末,是雪球忽然出现,强行破开空间救的我。” 苏雾许伸手摸了摸雪球的脑袋,仔细地观察它许久,并未看出任何特别之处。 她收回手,轻声道:“我也看不出雪球究竟是什么,今日已经很晚了,你歇息吧。” 郁矢忽地拉住苏雾许的手,委屈地道:“师尊不是说,这几日要照顾我么?” 苏雾许盯着郁矢看了片刻,冷酷无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淡声道:“明日我再来照顾你。” 月衿寒说郁矢的伤并无大碍,他装作伤重骗她便罢了,她心存愧疚,愿意顺着他,可愧疚不代表她事事都要答应他,也不代表喜欢。 手腕再一次被人握住,苏雾许垂眸,对上郁矢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眸。 他的眼睛映着明亮的烛光,如同碎星闪烁,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 “我虽的确有意借此同师尊亲近,但我更怕一觉醒来,师尊再一次消失不见。” 手腕被捏得发烫,胸腔中忽然一阵阵地抽痛,如同一个孤独的幼兽在旷野之上独自瞭望月亮。 苏雾许知道,这是来自郁矢的心绪。 她的眸光软下来,没有挣开郁矢的手。 郁矢仰头看着苏雾许,眼里尽是偏执,一字一句哑声道:“师尊就当可怜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可好?就这几日……” 幼年的经历让郁矢变得十分缺乏安全感,这种安全感的缺失在苏雾许跳崖之时达到了顶峰,因此即便苏雾许答应试着去喜欢他,他也并未解除行宫的禁锢,更遑论解除同心镯。 无人知晓那日他匆匆赶回行宫,发现苏雾许再一次不见时,心中那如山呼海啸般的绝望和痛苦。 只是幸好,苏雾许不是主动离开他。 苏雾许清晰地看见郁矢眼底的不安,眸中闪过犹豫之色。 两人僵持之际,卧房的门被敲响,随之而来的是卫拂秋的声音,“雾许,我能否进来?” “松手。”苏雾许低声对郁矢道了一句,转而扬声道:“请进。” 郁矢很固执,拉着苏雾许的手不放。 卫拂秋推门进来,神色从容,对两人的拉扯视而不见,一板一眼地道:“雾许,月族长给你准备了居所,让我带你过去。” 话未说完,卫拂秋便察觉到一道凉薄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视线一转,卫拂秋看到郁矢正面露不悦地看着他。 郁矢紧扣着苏雾许的手腕,不容置疑地道:“师尊与我在一处。” 卫拂秋皱起眉,为难地道:“郁矢,你与雾许毕竟是师徒……” “几日前阿许便将我逐出师门了。”郁矢打断卫拂秋,答得十分理直气壮。 苏雾许:“……” “阿许”两个字,玉惊晏也叫过,当时苏雾许听着只觉轻浮,便顺带教玉少尊做人。 可这两个字从郁矢的唇齿间吐出来,缱绻温柔,莫名带了几分蛊惑意味。 苏雾许听得心头一跳,故作不悦,“不许这般叫我!” “……”卫拂秋沉默片刻,麻木地道:“我无意打扰你们,只是月族长有令,不得不从。” 他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雾许,走吧。” 苏雾许垂睫神色冷淡地瞧着郁矢。 郁矢与苏雾许对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卫拂秋在旁看着,唇边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带着苏雾许去往月衿寒为她准备的居所。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苏雾许道:“上回你去行宫,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你,你可知道如何恢复我的修为?” “修为尽失,若想恢复难如登天,但——”卫拂秋看了苏雾许鬓间的玉蝶钗一眼,压低了声音:“玉蝶钗是月族至宝,里头有你母亲全部的修为以及月族长半数修为,你可以带着玉蝶钗去找月族长,他一定有办法。” “事不宜迟,现在便去吧。”苏雾许顿住脚步,摘下玉蝶钗。 “不可。”卫拂秋拦住苏雾许,无奈地道:“月族长已经歇下了,明日再去。” “也是。”苏雾许将玉蝶钗重新插回发间,笑了笑,“是我太心急了。” 卫拂秋善解人意地道:“你修为尽失,又被挟持,渴望恢复力量很正常,不算心急。” 两人说着,卫拂秋已带着苏雾许来到一座雅致的小院门前。 “这便是月族长给你准备的居所了,今日劳累,你快回去歇着吧。”卫拂秋在院门前站定,并未进去。 苏雾许点了点头,推开门走进小院。 整座院子以蓝白为主色调,一条小溪绕着院子潺潺流过,溪水清澈,里头金莲灼灼,看得出月衿寒费了不少心思。 她作为神君时没有亲人,如今作为凡人苏雾许,却意外地体会到了血脉亲情的羁绊。 苏雾许心中暖了几分,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今日确实劳累非常,苏雾许紧绷的心弦一经放松,便立刻感觉到倦意。 她将脸上的妆卸了,又沐浴清洗,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苏雾许的院子位于月族的最北面,与月衿寒的居所相邻,而此刻,位于月族最南面的宫殿里,郁矢辗转反侧,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将雪球放进灵兽空间,披衣起身,一JSG闪身不见了踪影。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飞快地在建筑群间跃动,最终停在苏雾许的小院前。 还未靠近,郁矢便感觉到一道极其强大的威压笼罩在苏雾许院子上方,只怕他一进去,威压的主人便会被惊动。 郁矢磨了磨牙,认真地思考对策。 换作旁人他自然是与那人打一架,强行进入,可月衿寒毕竟是苏雾许名义上的父亲。 天穹之上明月皎洁,郁矢靠在桂树上,遥遥望着苏雾许的小院,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第65章 不讨厌 “住手!”苏雾许眉心紧皱, 猛地睁开眼。 睡梦中的黑暗与鲜血如潮水般退去,映入眼帘的是隐匿于昏暗光线中的木质屋顶,旁侧桌案上一盏孤灯, 晕出昏黄的暖光。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郁矢的脸在苏雾许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眉目间满是关切之意,“师尊可是做噩梦了?” 郁矢?他为何会在此处? 苏雾许的头脑不甚清晰, 胡乱地点了下头,扶着床沿坐起来。 她偏头看向窗外,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垂在天,月桂飘零,如同一场经年不落的雪。 郁矢收回沾着湿汗的手,担忧地看着苏雾许。 “我去给师尊倒杯水来。”他站起身走向一旁的木质圆桌,灵力溢出, 将水热温。 苏雾许的目光从窗外缓慢地移到郁矢身上,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 烛火微弱,只有小部分的光照在郁矢身上, 他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 叫她看不真切。 不由自主地, 苏雾许想起了方才那个梦。 魔宫的穹顶很高,一缕微弱的日光透过穹顶的透明玻璃照在王座之上,郁矢慵懒地坐在王座上,手中抱着一只猫。 他一下又一下地摸着那只猫的脑袋, 眉眼冷峻, 细小的灰尘在他身侧的光束里飞舞。 魔宫的门大开, 外头大雪纷落, 层层叠叠覆在青灰色的走道上。 一队人马踏雪而来, 很快便将整间大殿挤满,他们的脸如同笼罩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却全都齐刷刷地拔出武器,对准了郁矢。 王座上的郁矢抬起眼睫,沉华剑出现在大殿中,往下刺入坚硬的地面,黑色地面上霎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战斗一触即发。 刀光剑影,兵戈相击。 梦境的最后,苏雾许看见一柄长剑从郁矢身后贯穿前胸,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而他却并未闪躲,睁大着眼望着外头银装素裹的天地,唇瓣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梦境在此处戛然而止,苏雾许猛地惊醒。 “师尊,水。”郁矢站在烛火的半圈暖光下,神色温柔,将装着水的杯子递给苏雾许。 苏雾许接过水杯,杯子的外壁是温热的,握在手中很暖。 她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心情平复了几分。 郁矢主动接过苏雾许手里的空杯子,柔声问她:“可还要?” 苏雾许摇摇头,轻声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她来时便察觉到整座院子都被一道强大的神识笼罩,月衿寒对郁矢颇为不满,理应不会轻易放他进来。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总有办法进来的。”郁矢笑了笑,伸手握住苏雾许冰凉的手,“师尊从前睡眠很好,怎会做噩梦?” 苏雾许沉默地看了郁矢许久,抿唇道:“许是如今没了修为,睡得不安心。” 她极少做噩梦,可自从她醒来后,已做了两次噩梦,且都是关于郁矢的。 第一次,她梦见郁矢抱着她的尸身在冰天雪地里恸哭。 第二次,她梦见郁矢身殒。 两次梦都诡谲非常,以至于梦里的她竟也感同身受,难过得快要窒息。 郁矢知道苏雾许对他有所隐瞒,却也不曾说什么,只是温声道:“师尊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师尊。” 苏雾许却摇摇头,掀开被子想要起身,“不睡了,我去外头走走。” 她赤着脚,足尖触及到冰凉的地面,却似没感觉般迈步朝外走。 郁矢按住苏雾许的肩膀,让她坐在床上,“师尊等一等。” 苏雾许不明所以,探究地看着他。 郁矢拿了苏雾许的鞋袜来,如玉的手捏着她细白的脚踝,体贴地替她将鞋袜穿上。 苏雾许垂眸看着郁矢,不自在地动了动脚。 她不是没被人服侍过,可服侍她的人变成了郁矢,她便觉得万分别扭。 郁矢给苏雾许穿好鞋袜,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走吧。” 郁矢的手是温热的,眸光也是暖的,苏雾许犹豫片刻,没挣开他的手。 两人顺着环绕院子的溪流漫步,夜风吹过,苏雾许心中的郁结之意消了几分。 郁矢忽然道:“师尊可曾放过天灯?” “不曾。”苏雾许望着身侧的溪流,缓慢摇头。 溪水清澈,水面上倒映着一轮圆月,两只飞蛾贴着水嬉闹竞逐,翅膀划过水面,将月亮的剪影打散。 “我幼年时,娘亲告诉我,人们会将愿望写在灯上,天灯乘风而去,飞上苍穹,天上的神仙便会看见那些愿望,并一一将之实现。”郁矢的声音如夜风一般静谧温柔。 “在我的世界,九重天之上住着神族,但他们不会轻易替凡人实现愿望。”苏雾许实事求是地道。 “我小时候也不信会有神仙替凡人实现愿望。”郁矢笑了笑,话锋一转:“所以每逢放天灯,我便会将自己的烦恼写在灯上。” “为何?”苏雾许不解地看着郁矢。 天灯是做祈福之用,她头一次听说有人将自己的烦恼写在灯上。 “灯随风去,连同我的愁绪也一并带走,不是很好么?”郁矢弯起眉眼。 幼年未被抽取心焰时,母亲还在,他也曾有过那么一段快乐无虞的时光。 苏雾许一怔。 下一瞬,她被郁矢拦腰抱起,耳畔风声簌簌,天穹之上那轮明月愈发清晰。 院落内的月桂树很高,直指天穹,郁矢带着苏雾许坐在树梢上,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她防止她掉下去。 苏雾许朝下一看,宫殿鳞次栉比,如同一块一块小小的光斑。 明月近在咫尺,仿佛她一伸手便能触碰到。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放灯。”郁矢简简单单地回了两个字。 苏雾许正想问哪里来的灯,却见郁矢拿出一个小圆球,双手交错一拧。 圆球打开,一只只水母似的地灵轻盈飞出来,幽幽的荧光照亮了树丛交错形成的狭小空间。 郁矢伸手捏住一只地灵,取来一支笔递给苏雾许,认真地道:“师尊做噩梦,心绪不宁,不妨将地灵看作天灯,将心中忧虑写下,让所有不愉快都随风远去。” 苏雾许看了看郁矢手中舞动触须拼命挣扎的地灵,忽地笑出了声。 “放了它吧,它飞走了,我便当我心中的郁结也飞走了。”她语带笑意,眉眼弯弯地看着郁矢。 郁矢依言放开地灵,小家伙在半空摆动了一下身子,逐月而去。 苏雾许和郁矢并肩坐在树梢,安静地看着地灵向四面八方飞去。 夜风拂面而过,树叶沙沙作响。 没由来的,苏雾许心中忽然划过一个词——岁月静好。 她从不曾放过天灯,也不曾坐在如此高的月桂树上晒过月亮。 她想起那日,魔宫大雪,郁矢和她戴着大花脸面具混在人群中打雪球。 那是她第一次打雪球,也是第一次离人群那么近。 她有许多新奇的体验,都是郁矢带给她的。 苏雾许偏过头,看向郁矢。 他的眉眼晕着月光,看起来很温柔。 她感觉到他的心绪也是宁静而愉悦的。 跳下重雪崖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他们还会有重逢的一天,像这般安静地并肩坐着,欣赏同一轮明月。 从前她总是一个人晒月亮,如今有人陪她一起,她竟没有半分不适应。 在这一刻,梦里的一切都离苏雾许很遥远,唯有眼前才是真实。 郁矢环着苏雾许的腰,偷偷偏过头想看一看她,却不期然撞上了一双映着月光的眼睛。 他微微勾唇,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揽着苏雾许从树梢上跳下去,稳稳落地。 郁矢放开苏雾许,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身上白光一闪,整个人都变做了雪球的样子。 苏雾许抱着郁矢变的盗版雪球,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看见月衿寒大步走进来,浑身都冒着冷气。 苏雾许不着痕迹地将郁矢往怀中藏了藏,从容地道:“月族长。” 月衿寒的目光扫过苏雾许怀里的猫,深吸一口气,温和地道:“我方才看见你院中飞出许多地灵,便来看看。” “是我夜间睡不着,放着玩的。”苏雾许笑意温和,问:“月族长可还有别的事?” 月衿寒看着苏雾许怀里的猫,浅金色的眼里闪过几分不悦,然而他抬眸时,又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我想和你谈谈。” “关于郁矢。”月衿寒补了一句。 “月族长请说。”苏雾许略感意外,探究地看着月衿寒。 “进屋说吧,夜里冷,JSG你如今没了修为,身子不好,以免受了凉。”月衿寒很替苏雾许着想。 两人进了屋,月衿寒挥手将屋内的烛火全点上,明亮的烛光霎时充满了整间屋子。 月衿寒在桌子边坐下,从自己的芥子囊里拿出几盘点心摆在桌上。 他将点心推至苏雾许身前,解释道:“你娘亲喜欢,所以我便时常备着。” 苏雾许点点头,拿起点心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月衿寒静坐良久,等苏雾许吃完一整块点心,才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语调沉重地道:“阿许,你是不是……喜欢郁矢?” 苏雾许怀中的郁矢瞬间支起了耳朵。 苏雾许愣了一下,淡声道:“何为喜欢?” 这下轮到月衿寒怔住了。 他静默半响,想起苏雾许自小便没人在身边照顾,自然也没人教她什么是喜欢。 月衿寒心疼愧疚之余,浓重的责任感从心中涌了上来。 他坐直了身子,决定好好教教苏雾许何为喜欢。 “喜欢便是,包容和喜悦。”月衿寒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风清月朗般的宁静,“我与你娘亲,是你娘亲先来追求我。” “我初时对她并无男女之情,一直客气有礼,但你娘亲不似寻常女子,总是做出些大胆的举动。” 苏雾许捏着郁矢的爪子,好奇地道:“比如?” “她趁我睡着,偷亲我。”月衿寒俊脸微红。 苏雾许神色一凝,捏着郁矢爪子的手重了几分,“那你……如何处理?” “我自然是呵斥她,不过……”月衿寒话锋一转,“后来我与你娘亲在一起后,回想起来,却发现在那时我已不自觉地包容她。” “包容?”苏雾许不解。 月衿寒点头,“若换作旁人,我早已勒令那人不许再接近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苏雾许抿唇,“那喜悦呢?” 月衿寒眼中露出笑意,“喜悦便是,我看到你娘亲,会觉得很开心,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日,都让我觉得心安和愉悦。” 月衿寒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看着苏雾许,“所以阿许,你可喜欢郁矢?” 苏雾许怀里的郁矢也抬起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爪子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袖。 苏雾许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确定。” 她对郁矢确实有着比对其他人更大的容忍度,也喜欢和他在一起,但她分不清这是愧疚,还是喜欢。 “没关系。”月衿寒抬手摸了摸苏雾许的发顶,耐心地道:“我听秋十说你喜欢莲花,那若是有一日,你必须在莲花和郁矢当中做出选择,你会如何选?” 苏雾许紧抿唇瓣,没开口。 她会选择郁矢。 月衿寒的话,已让她意识到郁矢在她心中是很重要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却觉得很慌乱,不愿开口承认。 月衿寒看她良久,温声道:“我知晓了,阿许,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说着,不悦地瞪了苏雾许怀中得意洋洋尾巴快要翘起来的郁矢一眼。 月衿寒走得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郁矢从苏雾许怀中跳出来,变为人身,开心地抱住她。 “师尊喜欢我,是不是?” 苏雾许被郁矢抱在怀中,灼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到她身上,她甚至能听见郁矢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如同密集的鼓点。 她试着推开郁矢,却推不动,于是作罢,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闷声道:“我不知道。” 一贯平静的心被扰乱,苏雾许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火炉,而郁矢便是点燃她的那把火。 她答应过会试着去喜欢他,可到底无甚经验,所以手足无措。 郁矢稍稍松开苏雾许,垂眸凝视她,而后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 他捏着苏雾许的双肩,小心翼翼地问:“师尊被我亲了,可觉得讨厌?” 苏雾许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觉得讨厌,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容忍郁矢对她做出这些逾越之举。 “既然不讨厌,那便是喜欢了。”郁矢眉眼染上笑意,复又抱住苏雾许。 苏雾许心乱如麻,伸手推了推郁矢,没好气地道:“你从哪里学来的强盗逻辑?” 话音才落,郁矢的唇又覆了上来。 苏雾许说不讨厌他的亲吻,让他再没了顾忌,一路攻城略地,笨拙又热烈地亲吻她。 第二日,卫拂秋来找苏雾许,带着她去月族的圣地。 “怎么没看见郁师弟?”正午的阳光正好,卫拂秋不见郁矢,便随口一问。 苏雾许冷淡地道:“他不尊师长,被我罚了。” 卫拂秋步子一顿,仔细地打量苏雾许,见她冷着脸面色不虞,便没再开口。 而此刻,月族的树丛里,郁矢正弯着腰,仔细地用魔力捕捉草丛间沉睡的地灵。 他昨日一时得意忘形,惹恼了苏雾许,被她罚来抓昨日飞走的地灵。 昨夜放出来的地灵少说也有数百只,且地灵夜间行动,日间便躲在草丛里沉睡,周身气息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极难捕捉。 任务艰巨,郁矢却斗志满满,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苏雾许被卫拂秋带去月族的圣地恢复修为,待他找回了地灵便去找她。 月族圣地。 方一踏入圣地,苏雾许便被圣地正中高耸入云的神女像吸引了目光。 整座雕像雕琢得精巧非常,色泽艳丽,神女手中拿着一枝月桂,低眉敛目,微笑看着天空。 在神女脚下,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种着四株巨大的月桂树,堪堪与神女比肩。 月衿寒站在神女脚边的空地上,身穿月白色镶金边的长袍,银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 “圣地守卫森严,是月族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玉惊明也无法突破圣地的结界进来,你在此处恢复修为再合适不过。” 月衿寒接过苏雾许递过来的玉蝶钗,珍惜地摩挲了几下。 一只蓝色的蝴蝶从钗子里飞出来,绕着他飞舞。 “你母亲临死前,将毕生力量留在玉蝶钗中,这钗子,本就是她送给你的礼物,只是后来被长生殿夺去了。” 月衿寒眸光冷了一瞬,朝玉蝶钗中注入力量,钗子飞向半空,在苏雾许周身旋转。 月衿寒严肃地道:“我这便将钗子中的力量引导出来,阿许,你注意感受空气中的波动,吸收这股力量。” 苏雾许点点头,双手结印,闭上眼睛仔细地感应天地之力的波动。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玉蝶钗中没入苏雾许体内,月衿寒持续不断地加大了天地之力的输出。 传承仪式很漫长,傍晚时分,抓住全部地灵的郁矢来到圣地,接替卫拂秋替两人护法。 力量的传承是一件凶险万分的事,传承法阵中的两人必须全身心投入,不能受到外界半点干扰,否则会受到严重的反噬。 虽然月族的圣地很安全,但郁矢还是将魔力覆盖了整个圣地,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传承仪式进行过半,此时已是半夜,圣地之中很安静,金色桂花零落,苏雾许和月衿寒身上都泛着淡淡流光。 忽地,半空泛起一阵奇怪的力量波动。 郁矢霎时抬眸,沉华剑出,朝着力量波动的方向刺去。 沉华剑与半空的神秘力量碰撞,猛地炸开,爆炸的余波甚至削下了月桂树的一截枝条。 传承法阵中的月衿寒睁开眼睛,内心焦急,却无法抽身出来支援。 爆炸过后,两道人影出现在半空。 是巫衔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妖艳女子。 郁矢手持沉华剑,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人。 月族圣地的结界并未被打破,此二人是突破空间法则进入圣地的。 女子手中拿着一根造型奇怪的权杖,方才与沉华剑碰撞的神秘力量便是从权杖中涌出来的。 郁矢不敢大意,通过传讯玉牌联系卫拂秋,却发现传讯玉牌竟失了灵。 “又见面了,郁矢。”女子掩唇而笑,一双眼肆意地打量郁矢,“我借助了系统的力量封锁这片空间,你的消息可发不出去。” “系统”两个字一出,郁矢瞬间便知晓了眼前的人是谁。 他上前一步挡住苏雾许,冷声道:“你竟还没死?” “任务没完成之前,我可不会轻易死了。”沈琳琅伸手在权杖上点了一下,笑吟吟地道:“这是系统给我的道具,巫女的权杖,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眨了下眼睛,“你猜,你能不能挡住?” 郁矢眉目一凛,沉华剑以雷霆之势朝沈琳琅冲去。 沈琳琅手中的权杖发出紫光,无数紫色的蝙蝠冲了出来,撞向郁矢的剑。 两人对战间,旁侧的巫衔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弓箭,三支黑色的箭矢朝着地面上的法阵而去。 郁矢瞳孔一缩,不顾沈琳琅的纠缠,执剑挡开箭矢,却不慎被沈琳琅的权杖碰了一下。 权杖上忽然生出无数细小的紫色丝线,牢牢地缠住郁矢的手臂,沈琳琅趁机将一颗绿色的光球砸向郁矢。 光球碰JSG到郁矢的一瞬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绿光,无数藤蔓爬上郁矢的身体,一股不同于凡尘界与灵界的强大力量,禁锢住了郁矢的身躯。 郁矢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藤蔓将自己包裹起来,视线被完全挡住前,他看见三根黑色的箭矢牢牢地刺入法阵间。 蛛网般的裂纹在传承法阵上蔓延开,郁矢拼尽全力挣脱,却仍是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所束缚,最后一抹视野也被挡住。 沈琳琅笑的很得意,“在书中世界,系统便是执掌一切的神,区区书中人,也妄想反抗神的力量?” 传承中断,力量的反噬让尚在法阵中的苏雾许猛地吐出一口血。 她睁开眼,看清身前巨大的绿色圆球,如同一个茧。 一道微弱的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来,“宿主……”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焦急且急促,“宿主,沈琳琅对郁矢用了记忆回溯球,快跑!” 苏雾许没理会零零,一手撑地站起来,扶起一旁昏迷不醒的月衿寒,探了探他的情况。 沈琳琅讥笑道:“苏雾许,死到临头,你倒是临危不惧,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闭嘴。”苏雾许神色冷淡,喂月衿寒吃了一颗续命的丹药。 她虽然受了反噬,但意外地,识海中神力的禁锢有所松动,一缕极其微小的神力流了出来。 苏雾许周身金莲悬浮,将手放在绿色圆球上,问零零,“记忆回溯球是何物?” 零零飞快地道:“是系统的道具,被回溯者会想起前三世的记忆,四世记忆混杂,郁矢很有可能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苏雾许眼睫微垂,周身金莲尽数落在圆球上。 零零猛地拦住她,“宿主,不可!记忆回溯球一旦使用,不可逆转,你若强行打破,说不定会伤及郁矢!” 苏雾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起眼看向半空神色惊恐的沈琳琅,眸中闪过杀意。 沈琳琅难以置信地回视苏雾许,眼里尽是忌惮之色,“你受了反噬,怎么可能还有力量?你究竟是谁?!” 金莲灼热的温度,隔着百米高空她也察觉得到,那上面的力量太强,甚至可以与系统比肩! “你方才说,在书中世界里,系统便是无所不能的神。”苏雾许踏上半空,一向平和淡漠的眼中戾气横生,“我来告诉你,何为神。” 第66章 闪光的蝴蝶 空气中的温度在一瞬间急剧升高, 强大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沈琳琅额头冷汗滴落,经历数百个小世界培养出的危机感让她下定决心利用系统开启空间通道想要逃走。 然,在系统力量生效的前一刻, 苏雾许倏地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 沈琳琅的脖颈被一只白皙的手紧紧捏住。 沈琳琅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雾许,喃喃出声:“怎么可能……” 苏雾许眉眼冷淡, 视线朝侧边一扫,数朵金莲袭向一旁准备出手的巫衔。 巫衔已将弓弦拉满, 箭矢对准了苏雾许。 金莲在他周身悬浮,灼热的温度炙烤着他的全身,汗珠大滴大滴从额头上滚下来。 他做长生殿殿主这么多年,头一次直面如此霸道汹涌的力量,这股力量并不属于灵界。 沈琳琅大喊:“巫衔, 你在犹豫什么?!快动手!否则我们都会死!” 巫衔碧色的眼睛眯了一下,手上力道一松,三支箭矢朝着苏雾许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他整个人飞快朝侧边一闪, 远离了金莲的包围圈。 巫衔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站定后抬眸一看,笑意僵在了唇边。 黑色的箭矢在苏雾许身前三尺的地方顿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步,锐利的箭尖抵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淡金色结界飞速旋转, 而后整支箭矢从箭尖开始崩碎。 黑色荧光簌簌而落。 巫衔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的箭矢由千年寒铁打造, 经历忘川之水的洗礼, 能轻易穿透结界。 可是此时此刻, 这三支箭, 竟轻飘飘地被苏雾许随手弹出的结界崩坏了,连一道箭痕都未能在结界上留下。 巫衔死死地盯着苏雾许,一贯温和的假面再也维持不住,“苏雾许,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雾许看向神色焦躁的巫衔,漂亮的眉眼满是冷意,“长生殿建立之初,为的是飞升成神,求大道长生。” 她垂眼笑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道:“我即是神。” 话音未落,巫衔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热风撩起他的衣摆,黑夜里闪过一点零星的火星。 危机的迫近让巫衔头皮发麻,他想闪身避开,却发现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朵巴掌大的金莲落在他的脚边,花瓣层层绽开,灼热的金焰从花芯喷涌而出,火龙顺着长靴爬上巫衔的全身。 “真是个废物!”沈琳琅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咬了咬牙,低喝道:“系统,切换紧急逃生模式!启动傀儡!” 苏雾许轻挑眉稍,更为磅礴的神力朝着沈琳琅压过去。 火焰中的巫衔神色忽然变得极其扭曲,竟不顾火焰的焚烧,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抬起弯弓,再一次对准了苏雾许。 “沈琳琅真实太卑鄙了,居然使用禁忌道具,在巫衔身上埋了傀儡骨!宿主,快闪开!”苏雾许识海中的零零愤然出声。 箭矢接二连三地朝苏雾许射来,却都未曾穿透她周身的结界。 巫衔放弃远程攻击,手中弯弓变为一把长剑,朝着苏雾许刺来。 同一时刻,环绕在苏雾许周身的金莲朝着巫衔冲去,火光熠熠。 苏雾许紧捏着沈琳琅的脖颈,慢条斯理地伸出手,一指点在她的眉心。 金莲纹样自沈琳琅的眉心一闪而逝,如同一只手探入沈琳琅的识海,紧紧捏住了她的神魂。 沈琳琅识海刺痛,她紧皱着眉,在听见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后,才放松下来。 苏雾许也听见了那道冰冷的机械音——紧急逃生模式启动。 下一瞬,沈琳琅整个人开始分崩离析,变为一堆灰黑色的碎片从苏雾许手中滑下去,不见了踪影。 一同消失的,还有已经变为傀儡的巫衔。 “居然让她逃了!”零零气愤地咬了一口自己的尾巴,问:“宿主,我可以定位沈琳琅的行踪,我们要不要去追?” “不必。”苏雾许摇头,走下半空,站在绿色圆球前,将手搭在圆球上。 圆球上闪过绿光,苏雾许一个踉跄,半跪着跌倒在地。 零零忙从苏雾许识海中出来,焦急地道:“宿主,你没事吧?” “没事。”苏雾许伸手按了按眉心,吞吃了一颗疗伤丹药。 她能调动的神力不多,沈琳琅和巫衔不好对付,她此刻有些力竭。 忽地,一道绿光以圆球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光线如刀刃切割藤蔓,断裂的藤条层层从圆球上剥落。 零零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道:“宿主,郁矢要出来了!” 苏雾许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绿色圆球,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圆球完全碎开,绿光消散,郁矢的身影出现在半空。 他的睫毛轻颤,睁开眼,视线与苏雾许的撞在一起。 苏雾许浑身一僵,心间似被一根细小尖锐的针扎了一下。 那双看向她时一贯温柔含笑的眼,此刻盛满了冷漠,如同重雪崖经年不化的落雪。 在昨日,这双眼睛的主人曾欢喜地抱住她,问她是不是喜欢他,高兴得如同得到了一块糖的孩子。 苏雾许那时回答他,我不确定。 可是此时此刻,被他用那样陌生的目光望着,她却觉得……很难过。 郁矢收回目光,一步步朝苏雾许走过来。 零零伸出爪子挡在苏雾许面前,虽然很害怕,但它还是气势汹汹地道:“你不许伤害少尊!你会后悔的!” 苏雾许垂了下眼,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是一贯的淡然之色。 她抓住零零,轻轻地将它放在一旁的草地上,“你打不过他,不必做无用功。” 零零看了看越走越近的郁矢,急得快哭了,它抽抽噎噎地道:“郁矢,你一定会后悔的!少尊……少尊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许忘记她!” 郁矢走到苏雾许身前,垂眸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思绪很乱,无数记忆交织在一起,脑袋疼得仿佛要炸开。 然而他望着苏雾许时,却有许多记忆的碎片从一片纷杂的识海中涌上来,如同蝴蝶闪着光的翅膀。 他看见天雷之下,苏雾许一袭白裙朝他走过来,漂亮的眉眼间满是嫌弃,“果真是个小废物。” 他还看见在春溪林禁地暗淡的光线里,清脆的兵戈声中,苏雾许朝他伸出一只手,“起来。” …… 郁矢弯下腰,在零零惊惧的目光中抱起苏雾许,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师尊。” 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苏雾许安心地窝在郁矢怀里,偏过头冷哼一声:“算你还有些良心。” 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识海中猛地一痛,郁矢眉心轻蹙,但很JSG快便恢复如常,抱着苏雾许朝外走。 他体贴地道:“我先送师尊回去修养,路上会通知卫拂秋,让他来照看月族长。” 苏雾许点点头,对紧跟着他们的零零道:“你留在此处照看月族长。” 零零担忧地看了一眼苏雾许,见她面色坚决,只好不情愿地应下来。 道路两旁月桂零落,郁矢抱着苏雾许,笑着道:“我今日若是忘了自己是谁,做出伤害师尊的事,师尊会如何?” “你若是当真迷失自我,我会想办法让你记起来自己是谁,然后揍你一顿出气。”苏雾许答得随意。 郁矢脚步一顿,轻声道:“不要。” “嗯?”尾音上扬,苏雾许奇怪地看着郁矢。 “不要如此。”郁矢目视前方,认真地道:“我若神智不清想做出伤害师尊的事,师尊不必手下留情,先揍我一顿,再想办法让我记起自己是谁。” “我若记不起来……”郁矢静默片刻,低声道:“师尊便放弃我,回原来的世界。” 苏雾许安静地看了郁矢半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是我认定的人,我不会放弃你。” 郁矢微怔,笑起来眉眼弯弯地道:“师尊这是在向我表明心意?” “是。”苏雾许回答得很坦荡,“所以你不要试图瞒着我做蠢事,我不准。” “师尊不准,我自然不会做。” 两人走到苏雾许居所门前,在门口等候的温榆迎上前来,“君上,少尊。” 郁矢略一颔首,一路走进卧房,动作轻柔地将苏雾许放在床上。 他握住苏雾许的手,柔声道:“师尊,这几日我会回魔界,等将识海中多出来的记忆理顺再回来找你。” 三世记忆对他的影响太大,他怕自己不小心伤了苏雾许。 苏雾许抬眸看着郁矢,他的神色依旧温柔,眼底却带有倦意,眉心也不自觉地蹙着,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苏雾许轻抿唇瓣,将一朵金色的莲花放在郁矢手中,“带上这个。” 郁矢握住金莲,点头应下,而后对一旁的温榆道:“你来照顾师尊。” “君上放心,我会照顾好少尊的。”温榆点点头,目送郁矢离去。 苏雾许一连修养了三日,这三日里,温榆和沈南葭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传承中断,苏雾许又因此受伤,月衿寒震怒,正式与长生殿撕破脸。 这几日月族人来人往,尽数是月衿寒邀请来的,目的是为一同商议对付长生殿。 三日后,苏雾许修养得差不多,去了魔域。 苏雾许到时已是深夜,行宫的结界不曾拦她,她轻易便进去。 苏雾许寻着郁矢的气息,在一间摆满阵石的宫殿里找到郁矢,他正盘膝坐在法阵中,眉心紧皱。 苏雾许的到来惊动了郁矢,他睁开眼,诧异地道:“师尊,你怎么来了?” “我修养好,便来了。”苏雾许半蹲在郁矢身前,他的神色很苍白,眼周有一圈淡淡的乌黑,看起来很憔悴。 郁矢注意到苏雾许的目光,解释道:“我这几日闭关修炼,一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不太好的画面。” 起先他以为那是前三世的记忆,后来他将前三世的记忆理顺,那些画面依旧如影随形。 他总是看到苏雾许坠崖那日,他被穷奇拖进灵界,眼睁睁看着凡尘界和魔域崩塌,一切都化为泡影。 “许是记忆混杂,生了心魔。”苏雾许握住郁矢的手,他的手已被冷汗浸湿。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我现在好好的站在你面前,魔域也还在。” 郁矢回握住苏雾许的手,轻轻点头,“好。” 苏雾许思量片刻,抬眸笑着对郁矢道:“你想不想放天灯?” “放天灯?”郁矢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雾许拉着郁矢的手出了宫殿,两人跃上房顶,并肩而坐。 郁矢拿出那个装满了地灵的圆球,递给苏雾许。 “不用它们,你抓着麻烦。”苏雾许摇摇头,掌心向上,一朵金莲在她手心绽开。 苏雾许将金莲递给郁矢,笑吟吟地道:“天上的神仙偶尔也会听一听凡人的愿望。” 第67章 、许愿 郁矢怔怔地望着苏雾许。 金莲正中燃烧着一簇金色的火焰,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她含笑的眉眼,熠熠生辉。 他知道她是想让他变得开心起来,尽管方法有些笨拙, 可还是让他的心变得很暖。 郁矢翘了下唇角, 接过苏雾许手中的金莲,温暖的热度瞬间传递到他的手心里。 苏雾许语气轻快地道:“快许愿。” “什么愿望都可以?”郁矢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什么都可以。”苏雾许轻轻点头, 眼角眉梢都透着矜贵, “神明一诺, 绝不更改。” “好。”郁矢唇边的笑意扩大,他捧着那朵流光灿烂的金莲, 望着苏雾许的眼睛, 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的愿望是……” 他顿了顿, 低头在金莲上吻了一下,唇角含笑,“师尊嫁我。” 苏雾许瞪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郁矢。 黑夜壮丽的天幕在他身后延展开,明月高悬, 繁星闪烁。 他弯起眉眼笑看着她,闪着微光的漂亮眸子里全是狡黠。 郁矢慢慢地重复苏雾许方才的话,“神明一诺,绝不更改。” “你……”苏雾许一时语塞,好半响,才无奈地道:“你是不是故意装做心情不好, 来骗我?” “不是。”郁矢笑了笑,诚恳地道:“我只是比较会抓住时机。” “师尊答不答应?”他放软了语调。 苏雾许瞪他一眼, “我还有反悔的余地?” 郁矢将金莲放在苏雾许手中, 假假地道:“师尊是重诺之人, 不会轻易反悔。” 苏雾许轻哼一声,金莲在她手中徐徐升起,飞向天空。 漆黑的夜色里,越来越多的金莲显露出来,被风托举着往高处飞去,远望如同一片灿烂的繁星。 苏雾许坐在房顶的瓦片上,一只手撑着脸,懒洋洋地道:“你的愿望神仙听到了。” 郁矢坐在她身侧,闷声低笑。 苏雾许头一次吃瘪,听着郁矢的笑声,心中莫名有些不服气。 她故意板起一张脸,“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虽答应你,但我还是要回神族的。” “无妨。”郁矢的五指从苏雾许的指缝间穿插进去,与她十指相握,很没有骨气地道:“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和阿许一起回去,阿许在哪,我便在哪。” “谁准你叫阿许?”苏雾许对郁矢突然的亲昵有些无所适从,不自在地踢了踢房顶的瓦片。 不等郁矢回答,她没好气道:“还有什么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虽是魔君,但我在神族也是神君,名下几十处封地,你跟着我回去,是我吃亏才对。” “好,你吃亏。”郁矢无奈地笑,“作为补偿,神君大人,想不想看看我给你备的聘礼?” “聘礼?” “嗯,聘礼。” 郁矢拉着苏雾许的手站起身,跃下房顶。 苏雾许被他拉着,穿过回廊,整个人都处于呆愣状态。 她知道郁矢喜欢她,可没想到,他竟连聘礼都备好了。 若是她没有答应他呢? 这般想着,苏雾许道:“若是我今夜不曾答应你,你的聘礼岂不是白准备了?” “不会。”郁矢回眸,眼里尽是势在必得之色,“一次不答应,就两次,三次……阿许总会答应我的。” 苏雾许轻抿唇瓣,握紧了郁矢的手。 两人来到一间宫殿前,郁矢解开禁制,推门而入。 墙壁两侧摆着许多架子,架子上放着形状不一的锦盒。 墙壁上的长明灯晕出明亮的光,将整座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郁矢走到其中一排架子前,随手拿起一个锦盒,故作神秘,“阿许猜一猜里面是什么?” 锦盒中传来的气息纯粹而充满生机,苏雾许温声道:“应当是一种植物。” “阿许果然聪明。”郁矢哄小孩似的,伸手打开锦盒,里头白色的锦缎里,安静躺着一颗种子。 白色的种子,巴掌大,表面光滑,像一颗石头。 郁矢不疾不徐地道:“这是我去幽冥时得到的莲花种子,名为黄泉碧落,是忘川河里唯一的植物。” “传闻这种莲花以游魂的执念为食,花开时是白色的,有十二片花瓣,凋谢时也很有意思,并非枯黄凋零,而是逐渐透明,直至全然消失。” 苏雾许伸手碰了一下那颗种子,触手微凉,在她手放上去的一瞬间,种子上忽然闪过一幕奇怪的画面。 “那是游魂的执念。”郁矢盖好盖子,将锦盒重新放到架子上。 他指着那一长排放满了锦盒的架子,邀功似地道:“这些全是我从各地搜集来的莲花种子,来日师尊回神族,可一并带走。” 苏雾许的目光自架子上扫过,最终定格在站在架子前笑意盈盈的郁矢身上,轻声道:“你有心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郁矢领着苏雾许穿过一排排架子,走到最里间。 一道纱帘隔绝了苏雾许的视线,隐约可见纱帘后模糊的一团黑影。 郁矢顿住脚步,垂眸看着苏雾许,温声道:“这是我最想送给你的礼物。” 他握着苏雾许的手,捏住纱帘的边缘,用力往侧边一拉。 没了纱帘的遮挡,苏雾许清晰地看见了那件东西,瞳孔猛地放大。 那是一件嫁衣。 织金绣凤,裙摆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鲛珠,精巧地雕刻成莲花形状,绚烂的流光在裙摆上流动,同鲛珠的光辉交织。 “这件嫁衣是用云纱锦做的。”郁矢站在苏雾许身后,声音很轻。 苏雾许静默半响,问:“你何时开始准备的?” “在我入魔域之前。”郁矢回忆起什么,眼里闪过笑意,“那日我问沈师姐,如何讨你欢心,沈师姐说,要送你喜欢的礼物给你。” 他看着苏雾许的眼睛,回忆着慢慢道:“当时我很认真地想,你喜欢什么。吃食随便找个厨子便可以做,莲花也随处可寻,唯有云纱锦是独一无二的。” “织锦族已经消失,唯剩我与明意姑姑两人。你为少尊,身份尊贵,珍奇宝物不知见过几何,什么都不缺。我当时唯一能送给你并且独一无二的,也只有云纱锦。” 苏雾许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轻声问:“那为何做成了嫁衣?” “因为我想娶你。”郁矢答得直白,耳垂微红,“我织锦时,想起在莹梦湖幻境中看到的画面,便也幻想你有朝一日穿着它,嫁给我。” 苏雾许敏锐地道:“这云纱锦是你织的?你在莹梦湖幻境看到的画面又是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郁矢紧抿唇瓣,懊恼地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 苏雾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可是我想知道。” 郁矢神色无奈,温声道:“阿许记不记得,我曾说族中有事要处理,回了春溪林?” “记得。”苏雾许点点头。 也就是在那次,郁矢被沈琳琅骗走。 “其实我是回春溪林找明意姑姑学习织锦,学了几日,勉强像个样子,后来去了魔域,闲暇之余我便练习,这才有了这件嫁衣的原料。” 郁矢垂眸凝视苏雾许,“沈师姐说,礼物重在心意,所以做嫁衣的云纱锦是我织的,但制衣我委实学不会,所以这件嫁衣是请明意姑姑制成的。” 苏雾许握着郁矢的手,眼前闪过他坐在宛明意的小院里,低眉敛目织锦的样子。 他本可以请宛明意来织锦,却放下自己的身段,选择亲力亲为。 织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他最后还是给她织了一块最漂亮的云纱锦。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喜欢。”苏雾许仰头,轻轻在郁矢唇上吻了一下。 郁矢环着她的腰,低声笑道:“喜欢我还是云纱锦?” “云纱锦。”苏雾许狡黠一笑。 郁矢故作不悦,轻哼一声,“云纱锦有很多,我可只有一个。” 苏雾许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看在云纱锦的份上,我就多喜欢你一分。” 她话锋一转,“你还不曾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你在莹梦湖幻境中看到的画面是什么?” 郁矢眼神飘忽,在苏雾许逼迫的目光下,垂着眼慢慢道:“我在莹梦湖幻境中看到,你穿着嫁衣,坐在婚房里……” 笑意温婉地叫他“夫君”。 后半句话郁矢没说,只是抱紧了苏雾许。 苏雾许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看来莹梦湖能窥见未来之事,是真的,我先前还以为它坏掉了。” 郁矢附和道:“确实是真的。” 他坏心眼地不曾说莹梦湖看到的未来画面是溯时镜故意幻化出来,给他的考验。 烛光暧昧,氛围正好。 郁矢环着苏雾许,低头凑近,嘴唇贴上她的,珍重地吻她。 额头相抵,苏雾许眉心莲纹金印一闪,一缕神力没入郁矢的识海。 郁矢听见苏雾许轻轻地说:“令你痛苦的记忆,不要也罢。” 第68章 、天光正好 神力没入识海, 强势地将记忆回溯球带来的三世记忆吞没。 郁矢的神魂被拉进记忆的回廊里,与前三世的自己对视。 对面的男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眉眼间却满是阴鸷之色, 唇角含笑, 桀骜地看着他。 “你要舍弃我?”男人低沉地开口,语带嘲讽, “你应该知道, 每一个苏雾许接近我们都带着目的。我们的命运早已写好, 注定会沿着悲惨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直至陨落。” “她是不同的。”郁矢黑眸沉静。 “可她也曾为了任务抛弃过你。”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在孤独与痛苦中成长, 这是我们的宿命, 只有我不会抛弃你。” “原来从前的我,是个不敢反抗命运的胆小鬼。”郁矢低眉轻笑。 “我即是你。”男人的神色沉下去。 “我与你不同,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师尊和爱人。”郁矢的眉眼间带了点小得意。 “你便这么喜欢她?”男人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郁矢弯起眉眼,回忆着轻声道:“我被族人抛弃,是师尊带着人杀上焚灵台, 救我于水火,并且告诉我,我的命是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没有人可以替我做决定。”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再黑暗再泥泞的路上, 也是会开出花来的。” 男人沉默下去。 他的记忆回到很久以前,焚灵台上, 那骄纵肆意的云麓少尊高高地坐上云团上, 冷眼看着他的天赋及修为被人夺去。 她最终保住他的一条命, 可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报复与折磨。 “你比我幸运。”男人哑声说,他的身形开始变淡了。 “不,这是我们的幸运。”郁矢笑着说,“我们经历了许多个轮回,才等到她。” 男人瞳孔紧缩,唇瓣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郁矢伸出手,掌心朝上,贴在空气里,男人也缓慢伸出自己的手,透明的掌心与他的相贴。 “我不会沿着既定的轨道一直走下去,我会和她一起,走一条温暖而光明的路。”郁矢与前三世的自己对视,语调缓慢而坚定,“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握在手中。” “好。”男人眉眼间的阴鸷褪去,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他的身形在一瞬间溃散,化为闪光的蝴蝶四散而去,消失在记忆的长廊里。 所有的痛苦、孤独与不幸,终结于此。 历经几世轮回,他终于同自己和解。 烛光明亮的宫殿里,郁矢松开苏雾许,神色恍惚一瞬,又恢复如常。 他俯身亲了亲苏雾许的额头,望着她漂亮的浅金色眼睛,开口问:“师尊的眼睛?” 苏雾许的眼睛恢复成墨黑色,从容地道:“是神力流动造成的,我这三日修养,意外打通了禁锢,现在已经能随意调动体内的神力。” 所以她才能那么轻松地抹消了郁矢前三世的记忆。 “师尊神力恢复,我日后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了?”郁矢挑了下眉。 他想起曾在溯时镜中看到的画面,苏雾许轻轻抬手,金莲如烟花般在空中炸开,美丽又绚烂。 “我其实不太喜欢和别人打架,所以今后还是由你来保护我。”苏雾许笑了笑,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晦色。 她没和郁矢说实话。 时间倒回到两日前,苏雾许卧床休养,雪球在她身侧打盹。 “少尊!”零零咋咋呼呼地跑进来,眉飞色舞地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它看见躺在苏雾许身侧的雪球,脸上的笑意僵住,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苏雾许问。 “好消息是,我察觉到另一个系统对小世界的掌控之力正在减弱,证明沈琳琅日渐虚弱。”零零说话时,一直看着雪球,而后高兴地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还以为要费些时间去找呢!” “找什么?”苏雾许揉了揉睡梦中雪球的脑袋。 “找你用来填补小世界的那缕缺失的神魂!”零零语出惊人。 苏雾许的动作顿住,抬眸静静地看着零零。 零零挠了挠脑袋,纠结地思索了一会,嗫嚅着道:“其实,三年前,你已经成功地回到了神界。” “哎呀,我解释不清!”零零晃了晃毛茸茸的大尾巴,指着雪球道:“少尊将一缕神力注入雪球的眉心,自然就知晓了。” 苏雾许依言照做。 神力没入雪球的眉心,一缕温暖的灵魂之力涌入识海,一直禁锢着神力的屏障倏地碎裂。 神力崩涌而出,许多陌生的记忆在苏雾许的识海中复苏。 三年前,重雪崖下。 雪下得很大,几乎遮住了视线。 苏雾许以灵魂体的状态立在雪中,淡然地看着雪地里,自己几乎被雪埋住的尸身。 她的身后是一扇灿金色的时空之门,只要踏入门里,她就能回到原世界。 苏雾许转身欲走。 可就在这时,她看到郁矢和雪一起落了下来,不顾疼痛,踉跄地奔向她。 后来发生的事,便与她在梦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日的雪得很大,很冷,一直渗进了她的心里。 苏雾许最终还是回了神族。 瑶池隐有倾塌之势,一向矜贵淡然的神族众人愁眉苦脸地跪在她的宫殿外,期待会有奇迹发生。 她出现的时候,他们全都喜极而泣。 苏雾许费了很大的功夫稳固瑶池,又将自己的本体留下镇守,分出神魂来,在无尽的时空中找到了郁矢所在的小世界。 她曾暗自对他许诺,日后会为他改命。 依托着契约之力的羁绊,苏雾许重新回到了小世界。 两个世界时空不同,她再次回来,已是三年后。 凡尘界和魔域已经崩塌,郁矢凭着一己之力在灵界又建了一个魔域。 苏雾许到达宫殿门前时,恰好看到一柄长剑从郁矢身后贯穿而出。 而他却遥遥望着她,许久后,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苏雾许自化灵起,从未哭过。 可是那日,不知为何,却有温热的液体,不断地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她想起那日重雪崖下,郁矢脸上的哀戚和绝望,忽然能感同身受。 她明白得有些晚,但好在,还来得及。 灿金色的流光自苏雾许体内四散而出,魔宫的雪停住,时间不断地往前回溯。 漂流在虚空中的小世界碎片不断地聚拢,完整地拼合成魔域和凡尘界的样子。 时间回溯至郁矢落到重雪崖下那日,他抱着苏雾许回了魔域,此后不断地去寻找她的灵魂。 三年后,小世界最后一丝裂缝填补完成,摆满长明灯的寝殿里,苏雾许床头的魂灯亮起。 郁矢死寂的眼睛重燃光亮,他紧紧地握着苏雾许的手,喜极而泣。 他们终于重逢。 几个月后,意气风发的魔君戴着花脸面具,看见废墟中雪白的小猫,心中涌上一股不可名状的亲切之感。 他走上前,抱起那只眉心有着橘色绒毛的猫,问旁侧同样戴着花脸面具的师尊,“panpan我们养它可好?” …… “阿许在想什么?” 郁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雾许回过神,轻轻摇头。 “没什么。”她伸手主动环住郁矢,脸贴在他温热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弯起眉眼。 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 心跳声骤然加快,郁矢促狭地道:“阿许怎么忽然变得和雪球一样黏人?” 他紧接着按住苏雾许的头不让她离开,俯下身来,唇瓣几乎贴着她的耳朵,“不过……我很喜欢。” 苏雾许笑了笑,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推郁矢,“有人来了。” 郁矢不情愿地放开苏雾许,改为牵住她的手。 “是玉惊晏,我此刻忽然有些后悔让他来了。”郁矢牵着苏雾许,走到大门口。 玉惊晏站在门边,看见两人,诧异地挑了下眉,而后便调侃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确实不是时候。”郁矢语带不满,丢给玉惊晏一块令牌,“人在魔宫地牢,自己去找。” “多谢魔君。”玉惊晏接过令牌,笑吟吟地朝二人拱手,“祝二位白首成约,如鼓琴瑟。” 心中的不满消散,郁矢笑着看了苏雾许一眼,“一定会的。” 玉惊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苏雾许道:“你抓了玉惊明?” “嗯。”郁矢点头,伸手在半空一挥,空气中泛起水波似的涟漪,如画卷展开。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玉惊明蓬头垢面,蜷缩在角落里。 他的身上是大大小小的鞭痕,衣袍已被血染成了黑紫色,一个银质的项圈圈着他的脖颈,锁链没入他身后的墙壁。 曾经一身傲骨的玉少主,此刻落魄得如同丧家之犬。 郁矢神色淡漠,平静地道:“那日我回魔域,玉惊明想趁机偷袭,反被我抓了。” 画面里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玉惊明抬头看了一眼,眸中闪过惊恐之色,仓皇后退。 “玉惊明与玉惊晏一向不合,把他交到玉惊晏手里,可比杀死他还要让他痛苦。”郁矢漫不经心地说着,眼底闪过冷意。 “我还想着过几日去找他,没曾想你先我一步。”苏雾许伸出手,一指虚点在画面上。 角落里的鞭子忽然燃起金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玉惊明抽过去。 尖锐的惨叫声过后,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贯穿了玉惊明的胸膛。 玉惊晏探了探玉惊明的情况,抬头准确地看向虚空中的某处,无奈地道:“苏少尊,你这一鞭废了他的修为,我日后可不好发挥。” 他说着蹲下身,朝玉惊明嘴里塞了一颗丹药,笑意不达眼底,“玉惊明,你害我落入绝境之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玉惊明半睁着眼,瞳孔紧缩。 “不看了,好没意思。”苏雾许抬手挥散光幕,在半空划出一个空间通道。 郁矢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苏雾许轻描淡写地道:“四日前我在沈琳琅身上种了一朵花,想来也该开了。” 见到沈琳琅之时,郁矢才明白苏雾许口中的花开是何意。 沈琳琅坐在长生殿主殿的殿主之位上,身上缠着绿色的花茎,金色的莲花小朵小朵地开着。 四下无人,很是寂静。 沈琳琅似乎早便料到苏雾许会来,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你终于来了。” “苏雾许。”沈琳琅身体前倾,狠戾地道:“我历经几百个小世界,从未失败过!” “看来你迫害了很多人。”苏雾许神色淡然,“不过今天,到此为止了。” “你和我同为穿书者,明明应该站在同一阵营。”沈琳琅忽然变得很激动,指着郁矢大声道:“他只不过是一串数据!” 她捂着脸大声笑起来,眼角都渗出了泪,“苏雾许,你竟然喜欢一串虚无的数据,真是天大的笑话!” 郁矢面色阴沉,看向沈琳琅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不是虚无的数据。”苏雾许握住郁矢的手,神色柔和。 越来越多的花枝从深琳琅血肉中钻出来,以她的血液为养料,绽出朵朵灿金色的莲花。 沈琳琅神色扭曲,咬着牙去拔手臂上的花枝。 这时,她听见苏雾许铿锵有力的声音。 ——“他是我的爱人,而非他人笔下,一个冰冷且毫无意义的符号。” 沈琳琅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更大声地笑起来,神色癫狂,“你真是疯了!离开了这个小世界,他很快就会归于虚无!” “对你来说是如此,但对我来说,不是。”苏雾许神色冷漠,眉眼间带着矜贵,,“你是废物,不代表我也是。” “随你怎么说!”沈琳琅冷笑一声,“今日败在你手上,算我倒霉。但即便我死,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她忽然扬声:“系统,启动小世界自毁程序!” 话音落下,四面空间震颤不止,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灰色的线条。 沈琳琅得意地翘起唇角,然而下一瞬,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空间被冻结,铺天盖地的金莲在苏雾许身后蔓延开,磅礴的力量在转瞬间将系统的力量击溃。 与此同时,一柄泛着冷冽光泽的乌黑长剑贯穿了沈琳琅的胸膛。 沈琳琅难以置信地垂下眼,看清胸前剑柄上,龙飞凤舞地刻着“沉华”二字。 她动了动唇,还未出声,花枝上的金莲忽然炸开。 灿金的莲花一朵接一朵地炸开,如同绚烂的焰火。 “结束了,剩下的交给卫拂秋处理。”苏雾许倚在郁矢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好,我们回家。”郁矢抱起苏雾许,与她额头相贴,“阿许方才说,我是你的什么?” 苏雾许闭上眼睛,敷衍地道:“我忘了。” 郁矢轻轻在她唇瓣上咬了一下,“真的忘了?” “别乱咬。”苏雾许推开郁矢的脸,顺手报复性地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郁矢顺势在她手上落下一吻,声音轻得如同一片柔软的云。 “你也是我的爱人。” * 三月后,云麓,寻鲤台。 “这次的新晋弟子都很有天赋,少尊可有兴趣再收个小徒弟?”花摇居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朝口中丢了一颗葡萄。 “敢教唆苏丫头收弟子,你不怕郁矢从灵界赶回来把你宰了?”旁侧的白泽一蹄子拍在花摇居头上,顺带抢走了他盘子里的葡萄。 “这不是他不在嘛。”花摇居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又变出一串葡萄。 话音落下,他便看到有人掀开帘子,施施然走进来。 葡萄从手中掉落,被白泽接住,花摇居结结巴巴半响,极有求生欲地补充,“我只是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郁矢神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苏雾许身上,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花摇居小声地道:“变脸比翻书还快。” 苏雾许听见花摇居的小声嘀咕,弯眼笑了笑,问郁矢,“事情处理完了?” 郁矢点头,“我已同卫拂秋达成协议,魔域与灵界以及凡尘界和平共处,不再争斗。” “卫拂秋如今是长生殿殿主,又要准备和沈师姐的合籍大典,忙得很,立契后便将我赶回来了。” 郁矢在苏雾许身前站定,当着寻鲤台众人的面,笑吟吟地问:“阿许何时同我成婚?” 众新晋弟子的面上都露出八怪又暧昧的笑意,花摇居和白泽依旧淡定地吃着葡萄,一脸见怪不怪的麻木神色。 “不急。”苏雾许语调淡淡地,从云台上走下来。 郁矢朝她伸出一只手,委屈巴巴地道:“我急。” 苏雾许笑了笑,将手放在郁矢的手心里,“可我还想带你去看一看我自小长大的地方。” 郁矢毫不犹豫地道:“现在便去。” 他握紧了苏雾许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眉眼染上灿烂的笑意。 ”好。“苏雾许笑着应他。 天光正好,两人并肩走出寻鲤台,苏雾许的白色莲纹裙摆随风而动,像一只展翅而飞的蝴蝶。 十一年前的寻鲤台上,也是这样耀眼的天光,苏雾许的蝴蝶落在郁矢的手心里,命运的洪流自此交汇。 十一年后,来自异世界的神明走下高高在上的云颠,站在尘世的土地上,伸出手,触碰到了人间烟火。 山河远阔,星辰寥落。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灿烂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