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不走剧情》作者:八七零七 本文文案: 傅轻杳穿进了一本种田文里,可她不是女主。她是那个被女主抢了男人、最后还喜领惨死牌大盒饭的恶毒女配。 领了人设卡的傅女配表示:女主光环太强,硬扛容易找抽,所以剧情得改。 某天,有人骂她是扫把星,她就斜乜着那人,慢吞吞道:口吐芬芳,您这样是要遭雷劈的。 就听咔擦一声天雷响,那人被雷劈倒了。 又有一天,隔壁小虎妞分了半个馒头给她吃,她就揉着人小孩脑袋,笑眯眯道:妞,你爹要发财啦。 这话说了没两天,小虎妞爹就从河里打捞上一头大金猪。 众人哗然! 曾经人嫌狗厌的傅女配,一跃成了大家争向讨好的傅半仙。 男主更是搂着她不撒手,就怕哪天她咻地一下飞天了…… 还在认真炸鱼干的原文女主气哭了:这剧情不对,明明我才是女主啊……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女配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轻杳 ┃ 配角:顾瑾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姻缘天定 立意:身在黑暗,心向朝阳 第1章 “哎!你听说了没,秀才娘子她死啦!” “啊?真的假的?这一大清早的,你可别哄我!” “我哄你干啥?没瞅见我正杀鸡吗!” “哟,还真是!我就说嘛,你平日里那么抠索一人,今天咋就舍得杀鸡吃呢,原来是……哈哈哈!那我也往锅里加俩鸡蛋去!今天提前过年!” “对对对!提前过年啦!”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表情愉悦至极,旋即各自回家,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份愉悦跟家里人分享。 …… 秀才娘子寅时末才断气,卯时初消息便插翅一般飞遍了整个里水村,等顾家四郎蹦蹦跳跳踏上村中小道时,村道上已经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了。 这会儿都憋着气伸长了脖子,紧张而又期盼地盯着顾家四郎看。 顾家四郎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心情好的嘞,当即把头一昂,挥舞着两条膀子,嘿嘿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嘴巴扯得都快裂到耳后根上去了。 开心的半点不像家里死了人的样子。 众人见他这样,心头都咯噔了一下。铁柱娘更是急的不行,按耐不住地问道:“四郎啊,一大清早的,你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干啥去啊?” 她今早可是为这事特意杀了一只鸡呢。 万一这鸡白杀了,那她就要被婆婆骂死啦! 好在顾家四郎没让她失望。 就听少年大声道:“我家三嫂昨夜死啦,我爹让我去县城报丧呢!” 口水顺着少年嘴角流出,再顺着下巴流进颈窝,他也不擦擦,就站在那傻乎乎咧嘴笑,还伸出胳膊,显摆道:“看!臂钏!你们都没有哦。” 众人这才瞅见他胳膊上绑着的黑布条,悬着的心瞬时落了地。旋即又嘴角直抽,暗骂:“锤子的臂钏哦!那是孝带!我们才不稀罕有!” 不过这种事情跟一个傻子是说不清楚的。 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顾家四郎是个傻子。 短暂的静默过后,铁柱娘用力拍了一下胯子,激动道:“哟!这可是大……事!天大的大事!四郎啊,你赶紧去,快去……哎等等!四郎你把情绪往回收一收,你这样咧着嘴去报丧是要挨揍的!你得绷着脸!看,像婶娘这样!” 顾家四郎怕挨揍,不笑了,在铁柱娘的悉心指导下,摆出了一张棺材脸。 待顾家四郎一跑开,众人立马像傍晚归笼的鸡鸭,自发钻进路边一间屋檐下,你挤我我挨你的讨论开了: 铁柱娘最先起头:“这祸害昨儿个把老王家闺女凝霜推到河里,害的凝霜差点没把命丢了!老天有眼,如今可算把这祸害收了!” 话音才落地,附和声就响成一片: ——对对对!早该收了!这祸害前两天还跑到我家又哭又闹,说我家妞儿勾引她家秀才公,非要我补偿她一只王八!啊呸!我家妞儿今年可才八岁,八岁啊!条儿都没抽开咋勾引!她就是想敲诈我家那只王八! ——那你给她王八了吗? ——那能不给吗!她爹可是县尊大人!谁敢招惹?! 被敲诈了一只王八的妇人一脸愤懑。 有人就劝她道:“你家左右不过是一只王八的事,我家被她祸害的才叫惨呢。” 那人咬牙恨道:“我家大小子不是搁县城摆了个摊卖猪肉么,这祸害隔三差五就去我家大小子的猪肉摊上晃悠,每次去都要拎上一条肉才走,却只肯给一个铜板!一个铜板买五六斤猪肉走!她这跟抢有啥区别!” 立马就有人不赞同道: ——跟抢还是有区别的。别人抢咱东西,咱可以打,打不过咱可以骂,骂不过咱还可以报官,这个祸害却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就连报官衙门都不敢收状纸!活脱脱就是一祖宗! ——还不是因为这祸害有个县尊爹!不然咱怕她个锤子哟! ——就是说啊,这祸害也算是官家小姐了吧,嫁的相公还是个秀才,跟秀才公好好过日子不好吗,她干嘛非要逮着咱们这些穷人欺负呢…… 众人也不嫌冷,就那么挤在屋檐下,七嘴八舌讨论开了“这祸害”为什么要欺负他们这些穷人。 屋檐下一派热火朝天相,屋顶上也没清净多少。 傅轻杳仰面躺在屋脊上的雪窝里,左腿架在右腿上,晃啊晃啊的,挂在黑靴侧面的银链子也就跟着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她双手垫在脑后当枕头,仰望着虚空,好奇道:“是啊,你为什么非要欺负他们这些穷人呢?还有,这位女鬼同志,麻烦你能不能不要再在我脸上飘来飘去了啊……嗯?我看你这只鬼爪是不想要了。” 吓得女鬼赶紧缩回爪子,讪讪道:“您不是……看不见的吗?” 傅轻杳呼了口气,吹了吹绑在眼睛上的黑布带,唇角一勾,道:“眼睛对我来说,只是为了让脸面看起来更好看些。” 女鬼:“……哦。” 哦完后就垫着脚尖往傅轻杳身边蹦跶,似乎打算跟傅轻杳并排躺下,结果被傅轻杳嫌弃地一脚踹开了,并勒令道:“不许过来。我嗅觉太灵敏了,你身上鬼味太浓,我闻着熏得慌。说吧,你为什么要欺负他们?” “……” 女鬼惨白的嘴角抽了抽,很是不服:她明明还是只新鲜鬼么,哪就鬼味很浓了? 奈何实力不如人。 认怂地蜷缩在屋脊一角,女鬼怯怯道:“我欺负他们,是因为我心里不爽……或者说不是我心里不爽,是因为我想让我父亲心里不爽。” 两片惨白的唇瓣一开一合地翕动着,女鬼幽幽道:“我叫沈时雨。正如他们所言,我父亲是县尊,我家中还有不少田产铺子,我是妥妥的千金大小姐,我本该嫁给世家公子为妻的,再不济也得嫁位富商之子才对,可父亲硬是将我嫁给了一位穷酸秀才为妻……” 初为鬼魂,形态本就不稳;如今又说到激动处,女鬼身周开始有黑雾弥漫,惨白的嘴唇也变得青乌,十指指甲铁钩似得从袖子里钻出,眼看就要化身为厉鬼了。 傅轻杳晃了晃腿儿,伴随着一串清脆的叮叮声响,一张符纸从她指间飞出,啪叽一下贴在了女鬼脑门上。 女鬼身周的黑雾登时又散去了。她茫然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忙做错事一般垂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没控制住我自己,我……” 傅轻杳颔首表示理解:“嗯,明白,毕竟你蠢笨如猪……你瞪我干嘛?别不服气,我整本书都给你看了,你明知道你爹让你嫁给秀才公,是因为他老人家慧眼如炬,看准了秀才公将来会有大出息,所以才会将你嫁过去……你说你都知道你爹内心剧情了,你还固执地缩在你自己那个牛尖角里不肯出来,你不是蠢笨如猪又是什么?” 女鬼:“……” 傅轻杳:“而且你连改正错误的勇气都没有,所以你不但蠢笨如猪,你还懦弱至极。” 女鬼:“……”呜呜呜,求求您快别说了,不带这么欺负鬼的。 好在傅轻杳也终于毒舌完了,翻身坐起,道:“你确定要和我做这笔交易?” 女鬼忙拼命点头:“嗯嗯嗯!确定!非常确定!” 她搓着手指头,怪不好意思道:“我……我太笨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害怕我回去后还会重走以前的老路子,我不想再让父亲为我伤心难过了,我想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愿,所以……所以……” “所以你托我帮你完成你的心愿,让你的秀才公爱上你,再让我给你爹养老……哦,不对,是送终,你爹不用养老。而作为报酬,你将把你的眼睛给我。以上,我说的可有误?” 女鬼忙又摇头:“无误!” “那行,没错的话你就在这份愿力合约上签字吧。” 傅轻杳甩了份合约给女鬼,待女鬼签完字后,那合约瞬时化为一团金光,咻地一下飞走不见了。 女鬼瞪大眼睛,看的好奇不已。 傅轻杳“望”着女鬼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难得耐心了一次,解释道:“合约达成后,合约书就会被系统收回去存档做凭证。您放心,我们愿力系统诚信为本,人鬼无欺,且有天道作为监督人;而我傅轻杳做为愿力系统的三好员工,既然接了您的心愿,就一定会如您所愿。请问这位客人,您还有疑问吗?没疑问?没疑问那就下去等着吧。” 傅轻杳话才说完,那女鬼顿时也跟那份合约一样消失不见了。 她这才扯下绑在眼睛上的黑带子,露出了一双空洞洞的眼睛。 是的,空洞洞。 什么都没有,唯有两个黑黝黝的大眼眶子。 不过,沈时雨那双漂亮的眼睛以后会按在这里。 只要傅轻杳帮她达成心愿。 作为一个不合常理的存在,傅轻杳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只知道自己叫傅轻杳,;而且她没有肉身,只有意识,所以她只能依附于愿力系统这个平台,靠替各个时空的人或鬼完成心愿而自塑肉身。 躯干,四肢,五官……连头发丝都要自己挣。 别人辛苦工作挣的是钱,她幸幸苦苦工作挣的是身体零件。 当然,也顺道挣点功德。 有了功德才能投个好胎。 如今她只差一双眼睛了。 且功德满贯。 完成这笔交易后,她就可以拥有一副完整的肉身了;有了肉身,她就可以去投胎;投完胎后,她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啦。 想想就好期待。 傅轻杳盘腿坐下,开始梳理任务大纲。 她这次的客户沈时雨活在一本书里,书名叫《重生成王爷的小娇妻》,沈时雨是这本书里的女配。 就是那种在整本书里上蹿下跳各种找茬挑事结果却被男女主疯狂打脸的恶毒女配。 而且沈女配还有一份兼职:男主原配。 男主叫顾谨言,本来是沈女配老公。 但正如沈女配所言,身为千金大小姐的她不满父亲将她嫁给前期是穷酸秀才的顾男主,所以便报复性的作。 作的婆家鸡飞狗跳,作的全村人见了她都绕道走,作的亲爹每天都在痛苦中渡过。 结果作出了一个女主。 女主就是前两天被沈女配推下水的老王家闺女,王凝霜,是枚重生货。 因为知道顾男主将来会风光无两,所以经历了一遍“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王女主重生后,果断开始截胡顾男主,并且靠着女主光环罩体,最后成功抱得男主归。 王女主上线后,沈女配就开始严格按着爽文路线走了,将一手天糊王牌打得稀烂,被王女主各种打脸啪啪啪后,最后终于不负众望地领了份惨死牌大盒饭。 傅轻杳这次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给沈女配爹送终,让他放心的入土为安;另一个就是替沈女配守住男主,保证男主不被女主抢走。 任务期限是三年。 因为沈女配的爹只剩下三年寿命了。 理清这些后,傅轻杳身形一晃,回到了装着沈女配的棺材内,然后再晃进沈女配尸身内。 是的,正如前面那些村民所欢喜的那样,身为男主原配妻子的沈女配昨夜死了,死因是这样的: 昨天沈女配二嫂回了趟娘家,回来的路上特别幸运地捡到了一只野兔。 沈女配婆婆吴婆子就琢磨着今天好歹是个小年节,于是便将二儿媳捡回来的那只野兔炖了,还打开了一壶老酒。 眼看一家人马上就可以吃肉喝酒过个好节了,结果沈女配钻进了厨房,又从里面把门顶上,一人独霸了一锅肉。 把顾家人给气的哟,沈女配婆婆都操起锄头要砸门了。 可就在这时,老王家的儿子小头菜突然跑来求救,说他家厨房着火了,妹妹小红香困在了里面,顾家上下一听,赶紧跑过去帮忙救火。 也就是他们去救火的功夫,顾家厨房塌了…… 于是吃独食的沈女配命丧小年夜…… 然后傅轻杳就接到了新任务…… 傅轻杳躺在棺材里,扯了扯身上的寿衣,又摸了摸棺材板,总结:“不作不死。吃什么独食嘛,做人要懂得分享啊。” 就在这时,一串哭声由远及近,然后就听一道女声娇娇弱弱道:“对不起顾三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昨天落水着了风寒,我妹妹就不会为了给我熬姜糖水驱寒而导致厨房着火;我家厨房要是不着火,你们就不会去我家帮忙救火;那顾三嫂她也就不会……”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顾三嫂,是凝霜害了您,凝霜对不起您,凝霜给您赔罪来了!” 第2章 来了来了!女主王凝霜她来了! 傅轻杳顿时来劲了,唰地一下撑开眼帘,一双黑眸晶光闪烁,宛如两颗品质绝佳的黑曜石。 就听咚的一声响,接着又是一连串砰砰砰声。 估计是女主下跪磕头了。 果然,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哎哟凝霜!你这是干嘛!快起来,你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可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跪着……” 说话的正是沈女配婆婆,吴婆子。 王凝霜哽咽道:“大娘,您就让凝霜跪着吧,是凝霜连累了顾三嫂,凝霜心里难受啊,呜呜呜……” 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傅轻杳双手枕在脑后,眼眸更亮了。她习惯性地支起二郎腿晃悠,冷笑点评:“好演技!好心机!” 上来就是一番悲天跄地的哭诉,那哭诉乍一听是自责请罪,实则却道明了这所谓的“责”和“罪”,均由沈女配一手造成,实不怨她; 接着重重一跪,再赠送几个货真价实的响头,用一出苦肉计表达她忏悔之心有多么真诚。 同时又不着痕迹地展示了她的善良:明明错在不她,可她还是把所有责任一肩挑了,请问这样的姑娘她不善良吗?她不值得人心疼吗? 果不其然,就听吴氏心疼道:“好孩子,快别哭了,这事怨不得你,要不是我这三儿媳妇把你推进了河里,你也不会着了风寒,小红香也不会因为给你熬姜糖水而……唉,这都是她的命数!” 说白了就是沈女配自作孽不可活。 话虽不假,可傅轻杳还是撇了撇嘴。 她心说:“狗屁的命数,分明就是王女主利用重生的先知先觉,知道您家厨房什么时候会塌,所以才特意赶在那个时间点一把火烧了自家厨房,然后再用救火的借口把你们都调开,好让你家三儿媳妇被塌了的厨房活埋掉。你这个笨婆婆呀。” 按照原著剧情,沈女配在王女主哭声响起前一刻就从假死状态醒过来了,听了王女主的哭诉,又听吴婆子还如此维护王女主,气得不行,一脑门就顶翻了棺材盖。 结果就是沈女配这无异于诈尸的举动,直接吓死了吴婆子,沈女配却当吴婆子装死,理都不理她,只揪着女主王凝霜头发就是一顿狠揍。 被愤怒之火彻底点燃的沈女配,还情商特低地说出了句吴婆子眼瞎心亡死了活该的话。 正是这句“眼瞎心亡死了活该”,让男主顾谨言对沈女配一下子寒了心。 也是这句“眼瞎心亡死了活该”,让沈女配背上了恶毒的名声。 所以,尽管诈尸掀棺材痛揍白莲花女主什么的很爽,但傅轻杳表示:虐渣一时爽,后续追夫就要变成火葬场了。 她得稳住,她不能重走沈女配的老路子吓死吴婆子。 要改变沈女配的凄惨结局,保住吴婆子不被吓死是第一步。 是以,傅轻杳枕着手躺在棺材里,继续晃悠着二郎腿,耐心等待着“复活”的最佳契机。 按照书里的剧情安排,沈女配的爹沈县尊差不多也该到了。 果然,傅轻杳又听了一会儿王女主哭哭唧唧的忏悔词后,就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棺材板被抓挠的嗤啦声……接着就是一个男子低沉的呵斥声:“大宝!过来!” 来了来了!契机来了! 傅轻杳精神一振,翘着的二郎腿赶紧麻溜伸直了,枕在脑后的手也抽出来了,还规规矩矩叠放在心口之上——躺在棺材里的死者都是这么个姿势吧? 然后闭上眸子。 再等。 棺材外一番“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之类的开场白后,就听先前那个低沉的男声道:“让我再看一眼我可怜的闺女吧……”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沈女配的爹,沈县尊了。 旋即又听一个男声道:“岳父……” 嗓音低沉,还有些沙哑,自带低音炮声效。 这位应该就是男主顾谨言了。 傅轻杳眼睫颤了颤,好奇心作祟,她忽然有点期待快些见到男主。 书里是这样形容顾谨言的: ——他眉如远山,目若琉璃,眼中像装了星辰大海般熠熠生光……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株悬崖之巅的松柏,哪怕一身衣衫朴素至极,也依旧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傲人风姿……他是陌上人如玉,他是公子世无双。 然而,当顾谨言那张脸出现在棺材上方时,傅轻杳还是忍不住想吐槽句:作者你怕不是小学没毕业吧?如此男主!你居然只将他比喻成松柏!这分明是……是谪仙好不好? 还有沈女配,你说你守着这么一位谪仙般的人物,你不好好疼着爱着,你还作个什么劲儿呀!眼瞎吗! 傅轻杳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忧沈女配眼睛是不是好使的问题了。 她此次的任务报酬,就是沈女配那双眼睛。要是沈女配眼睛有问题的话,那她这笔交易可就亏大发了。 正想着,忽听一道声音拔地而起:“雨儿啊,爹可怜的闺女啊——” 傅轻杳立马一个激灵回神,下一刻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傅轻杳:“……” 听着那一声声悲怆的“雨儿啊”、“我可怜的闺女”,傅轻杳忽然觉得鼻头涩涩的。 若非真心疼爱,沈县尊又怎会把死去的女儿搂在怀里呢。 还搂的那么紧,那么用力…… 这就是……世人常说的父爱吗? 傅轻杳窝在这个陌生却又异常令她心安的怀抱里,不仅鼻头发涩了,连眼睛也酸胀的厉害。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感染到失控落泪啦! 死人落泪不见得就比诈尸好上多少! 傅轻杳忙将视线穿透沈县尊躯体,蝗虫过境一样铺满整个院子,最后落在了一团毛茸茸上。 她心中一喜,忙用意念无声唤道:“大宝大宝!这里这里!看这里!” 大宝是沈女配捡回来的一条白狗。小时候叫小宝宝,长大后改名叫大宝。 刚被沈县尊呵斥了一顿的大宝,这会儿蜷缩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半圆趴在棺材一侧,两只狗耳朵焉菜叶似得耷拉着,狗嘴枕在爪子上,还时不时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听起来就好像在哭一样。 细细一看,狗眼睛里果然含着两泡晶莹。 这下傅轻杳眼睛酸胀的更厉害了,心说:“嘿!你这破狗,没事瞎凑什么热闹呀!沈女配当初不就是喂了你几口食么,你俩感情有这么好?还学人伤心落泪……害我难受,讨厌狗!” 傅轻杳当即又把意念加强了一些,恐吓那只感情充沛的伤心狗:“大宝!不许哭!敢哭我就炖了你!” 声音传进大白狗耳朵里,大白狗猛地昂起头,狗眼里光芒暴涨,下一刻抬起爪子朝狗脸上麻溜一抹,泪没了。 傅轻杳松了口气,表扬它:“真乖。好大宝,快来救我。” 大白狗腾地站起,狗尾巴唰唰一抖,引颈长啸。 威风极了。 可惜现在是白天,天上没有月亮,不然画面一定更震撼。 傅轻杳心想。 但不管怎么说,这声从狗嘴里发出的狼嚎声还是震慑力爆棚,一院子人都被它惊住了,震惊而又茫然地瞅着这只突然就化身为苍狼的大白狗。 连沈县尊都惊得忘了哭,已经跪到膝盖发麻的王凝霜也赶紧趁机站起,目标精准地直奔顾谨言身后,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望着顾谨言,瑟瑟发抖道:“顾三哥,这狗它……它好可怕呀!它叫起来好像狼!” 一面说着,一面牵住了顾谨言衣角。 顾谨言垂眸,瞥了眼抓着他衣角的小手,微微蹙眉,一双琉璃眸里流露出不悦。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被王凝霜拽住的衣袖,淡淡道:“没事,大宝不会乱咬人。它很有分寸。” 希望你也有分寸,不要随便就牵男人衣角。 顾瑾言说完,又往前走了几步。 没有拒绝王凝霜的求助,但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君子的很。 王凝霜岂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气得恨恨咬牙,幽怨地望着面前这个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的男子。 却在这时,大白狗忽然一跃而起,猛地扑向棺材! 沈县尊一吓,生怕这二货再一头撞翻了棺材害女儿尸身落地,忙一把捞起傅轻杳扭身避开。 奈何大宝就跟着了魔似得,见傅轻杳离开了棺材,它也随之改变目标不再去撞棺材,而是一头扑向抱着傅轻杳的沈县尊。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它意图了,一院子人面面相觑一眼后,瞬时炸开了锅,顾谨言最先反应过来,忙快走几步挡在沈县尊身前,厉声喝道:“大宝!不可造次!” 傅轻杳撇嘴,心道“呆子!你跟只狗谈造次你傻不傻呀”。 果然,就见大宝耳聋似得听不见,继续直愣愣地一头撞向顾谨言。 顾谨言大概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大宝今天会这般疯狂,一个措不及防就被大宝一个狗头击撞的直往后倒,砸的身后的沈县尊也跟着直往后倒,傅轻杳再趁机施加点压力,于是三人顿时就跟叠罗汉似得叠成了一堆。 傅轻杳是罗汉中间那块夹心饼。 这突然而来的意外让一院子人全都惊呆了,就连刚才还疯狂的跟个什么似得大宝都夹起了尾巴一动不动。 刚刚还闹哄哄的小院,忽然就安静的落针可闻。 很好,机会来了! 傅轻杳是这么给沈女配安排台词的: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死了,我只是被骨头卡了喉,又被倒塌的厨房砸了头,一时昏死过去了而已。如今卡喉的骨头让大宝这么一撞,误打误撞地撞出来了,所以我就活了。 酝酿了下情绪,傅轻杳发出一道轻轻的闷哼声。 正要从傅轻杳身上爬起来的顾谨言将这闷哼听在耳中,身躯瞬时一僵,冷玉般的脸上表情忽然变得失控,嘴角也微微抽抽起来。 傅轻杳便又哼了一声。 顾瑾言立马就跟被人戳了屁股似得,噌地跳起,捂着心口瞪着傅轻杳,目露惊悚。 那样子,活像俩眼一睁发现自己睡在狼窝里的小白兔。 闭着眼睛的傅轻杳安静地“望”着他,再次开始怀疑沈女配眼神有问题:这么可爱的男人,怎么还会有女人不喜欢呢? 也就是这时,才安静下来的大宝又开始发疯了,跑到傅轻杳跟前又是狂叫又是刨地,然后抬起爪子,啪叽一下拍在傅轻杳心口上。 而随着它这一爪子拍下去,原本直挺挺躺在沈县尊身上的傅轻杳忽然又是一声咳。 又响又脆。 满院人登时大骇! 就连沈县尊头皮都嗤啦一下炸开了。 王凝霜亦是受惊不小,旋即想到什么,衣袖下的手顿时紧张地攥起,双眼恨恨地瞪着傅轻杳。 瞪完了傅轻杳又去瞪大白狗,结果视线才落在大白狗身上,王凝霜眼神忽然一亮,忙大声喊道:“不好!顾三嫂她诈尸啦!” 抬手指向狂叫不已的大白狗,王凝霜脸色发白道:“我听我奶奶说过,说……说狗眼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你们看这只狗,它一直叫个不停,它还拿爪子打顾三嫂,这说明顾三嫂鬼魂回来了!” 第3章 顾家人本就已经被傅轻杳那声咳吓住,如今听王凝霜这么一说,又想想原本听话的大黑狗今天突然就跟条疯狗似的乱咬乱撞,再联想一下狗能看见鬼的传言,登时信了王凝霜的话,一个个吓的脸色发白。 尤其是吴婆子,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咕咕的声响,险些没吓昏死过去:她刚刚才说三儿媳妇死了活该,结果转眼三儿媳妇鬼魂就回来了…… 怕什么来什么,王凝霜过来挽住她胳膊,哆嗦道:“大娘,三嫂她该不会是听了您刚才说的话生气了吧?” 吴婆子一听,更怕了,两条腿都抖成了风中杨柳,上下牙齿也直打架,带着哭腔道:“啊啊那咋咋……咋办啊?!” 王凝霜咬了咬唇,道:“大娘您别怕,您刚才也是为了我才得罪的三嫂,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嫂伤害您老的!” 说完,王凝霜一把将吴婆子拉到身后护住,然后杏眼圆瞪,怒视傅轻杳,一副“有本事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凛然相。 吴婆子躲在她身后,感动不已,连声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护着我这个老婆子……” 王凝霜道:“不瞒大娘,我亲娘走的早,所以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有一个像大娘这么好的娘,那该多好啊。” 吴婆子想也不想,就道:“好闺女,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你就唤我声干娘吧。” 王凝霜一怔,连忙泪眼汪汪地唤了吴婆子声“干娘”。 还在认认真真铺垫“复活”前戏免得一不小心吓死吴婆子的傅轻杳:“……!!!” 傅轻杳这下可真要气得诈尸啦! 想她幸幸苦苦演了这老些戏,结果不但没略过“吴婆子受惊吓”这一情节,而且还阴差阳错地成全了王凝霜! 经此一事后,吴婆子必定对王凝霜好感度暴增。 听听,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王凝霜连干娘都叫上了! 别看“大娘”和“干娘”只有一字之差,然而就是这一字之差,所代表的意义却是天壤之别:一个“干”字,决定了王凝霜半个顾家人的身份。 那一声“干娘”,等于直接给了王凝霜一张合理且自由出入顾家的令牌。 也就更容易接近男主顾谨言了。 也是傅轻杳大意了,先前只想着等人都聚齐了她再活过来:毕竟人多胆子壮嘛,免得吓死了吴婆子。 而且傅轻杳还特贴心地给大宝增加了戏码:让一只狗成为自己活过来的契机。 因为狗吓不死。 结果却忘了民间还有“狗能看见鬼”这一说法。 还有王凝霜,这女人脑子转的未免也忒快了吧?竟然第一时间就想出了“借力反击”的策略! 不愧是有女主光环罩体的人,分分钟钟就把剧情给反转了!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傅轻杳现在立马从沈县尊肚子上爬起来大喊“我不是鬼我没死我还是活的”,也意义不大了。 王女主可是刚给她新造了一个“女鬼”身份! 傅轻杳“望”着王凝霜,险些没呕出一口老血:想她穿梭在各个时空做任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开局就如此不利,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织了张大网。 傅轻杳敢肯定,王凝霜这货一定已经看出她没死了。 而王凝霜所谓的舍身护吴婆子,“干娘”什么的都是意外之喜,借吴婆子之手杀了她才是最终目的。 要知道,王凝霜为了除掉沈女配,可是连放火烧房子这种事情都敢做的。而且为了事后撇清干系,她连自己亲妹妹小红香都利用上了。 昨夜王家厨房着火时,小红香因为中了王凝霜迷香的缘故,趴在灶台上昏睡了过去,王凝霜就是趁这功夫故意把灶膛里的火拨拉出来,烧了厨房。 虽说起火后王凝霜第一时间就把小红香拖了出去,然而水火无情,谁也不敢保证这期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更何况小红香今年不过才九岁而已。 一个为达目的可以如此不择手段的人,又怎甘心到嘴的胜利果实再被抢走? 果然,就听王凝霜道:“三嫂,凝霜知道您死的不甘心,可干娘到底是您婆婆啊,您怎么能这么吓唬她老人家呢?三嫂您还是安心去吧,求求您就不要再纠缠干娘了,放过她老人家吧,凝霜给您磕头了。” 说完当真又跪了下来,咚咚咚地朝着傅轻杳的方向磕起头来。 她这一说,顾家人也反应过来了,顾老大顾老二已经开始抄家伙了,吴婆子也赶紧踹了他们媳妇两脚,骂道:“你俩还傻站着干啥?赶紧抄家伙打鬼啊!” 两个媳妇抖成了小鸡崽子,抱团哆嗦道:“娘……娘我们不敢呀。” 吴婆子骂道:“没用的东西!护住娃娃们!” 两个媳妇忙又各自搂紧了自家娃娃们。 吴婆子自己则抓起了根棒槌,大吼一声就朝傅轻杳冲去。 眼看碗口粗的棒槌就要落在傅轻杳脑袋上了,终于反应过来的顾谨言忙抱住吴婆子胳膊:“娘!” 吴婆子道:“老三你快松手!没看见你媳妇都化成厉鬼了吗!老娘今天非打死这只厉鬼不可!” 顾谨言道:“怪力乱神之事岂可信!娘您冷静下,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又撇到一把铁锹朝傅轻杳脸上砸去,顾谨言忙松开吴婆子去拦顾家大郎,叫道:“大哥……” 结果才开口就见二哥也冲过来了…… 就连四弟都在找家伙…… 可怜顾谨言两只手拽不住八条胳膊,情急之下,干脆手脚摊开往下一趴,直接压在了傅轻杳身上。 他的想法很简单:娘总不至于打我吧? 吴婆子见儿子竟然趴在了傅.女鬼.轻杳身上,手里的棒槌果然没再往下落。她急又怕,正要伸手把儿子拉开,忽听一串惨叫声响起,扭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就见大宝正冲王凝霜呲牙咧嘴一阵狂叫,然后咔擦一口咬在了王凝霜小腿上。 这一嘴咬下去,王凝霜痛的五官都扭曲了,惨叫声再次响起。 满院人也再次目瞪口呆,惊慌而又无措。 可怜王凝霜被大白狗又咬又抓,没一会儿功夫便被发鬓散乱,浑身是伤,狼狈不已。 顾谨言也是一怔,旋即眼神一亮,忙爬起来指着王凝霜道:“娘您看!大宝还咬她呢!难不成她也是鬼?可见狗能看见鬼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 吴婆子望着被大白狗疯狂攻击的王凝霜,惊得说不出话来;顾家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竟然没人想起要赶紧把王凝霜从狗嘴里解救出来。 这边,傅轻杳“望”着这一切,暗自冷笑,用意念对大黑狗道:“大宝!好样的!继续咬!给我狠狠咬姓王的小婊砸!” 狗能看见鬼是吧? 行啊,大宝现在朝你进攻了,那是不是说你也是鬼咯? 不就是反杀嘛,谁还不会用咋滴了! 傅轻杳这会儿也不急着睁眼了,继续躺在沈县尊肚子上装死,丝毫不慌;王凝霜的惨叫声越来越响,鸡飞狗叫加人嚎,顾家小院子乱成了一锅粥。 直到鼻息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傅轻杳这才用意念对大黑狗道:“行啦大宝,放了她吧。” 弄死王凝霜容易,但这样会给顾家带来麻烦,尤其是会给大宝带来麻烦:人杀人要偿命,狗要是咬死人……那狗的下场只会更惨。 再说了,刚才在王凝霜手里栽了那么大一跟头,不好好弄弄这小婊砸,傅轻杳表示:不爽! 没错,她就是小心眼,爱记仇!哼! 大白狗得到指令,立马松开了王凝霜,张着血淋淋的狗嘴奔到傅轻杳跟前,再次用狗爪子拍傅轻杳心口。 傅轻杳也就配合地咳嗽起来。 这次不再是一声两声的轻咳了,而是一连串猛咳,坚决要把一院子人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一点眼神都不留给王凝霜。 胸口也开始剧烈起伏起来,顶的沈县尊搂着她的两条胳膊一起一落。 沈县尊感觉出胳膊下的起伏,终于后知后觉缓过神了,旋即大喜,扯着嗓子喊道:“雨儿还有心跳!雨儿她没死!” 顾谨言也看出来了,忙推了顾家大郎一把,颤声道:“大哥你快去请大夫!雨儿……她好像还没死!!” 肯定没死啊! 谁家的死人会咳嗽? 谁家的死人胸口会有起伏?! 顾家大郎扔下手里的铁锹,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 顾谨言则在傅轻杳身边蹲下,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深呼了一口气后,也学着大白狗的样子猛拍傅轻杳心口。 别看顾谨言是个读书人,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可手劲着实不小,而且慌乱之下没了控制,傅轻杳只觉肋骨都快要被他拍断了,赶紧嘴巴一张,哇地一下喷出一物来。 刚好喷在顾谨言脸上。 有些微疼,像是被小石子砸中一般。 垂眸一看,竟是……一块小骨头! 顾瑾言瞅瞅那块小骨头,再看看傅轻杳,若有所思。 而喷出这块小骨头后,傅轻杳就不再咳了。她望着顾谨言,茫然道:“怎么啦?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顾谨言:“……”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戳向傅轻杳。 瞧那样子应该是想探探傅轻杳有没有鼻息。 结果因为紧张,手抖的厉害,竟是戳在了傅轻杳唇瓣上。 傅轻杳望着那跟如玉般的手指,想了想,张嘴咬住。 还恶作剧地舔了舔。 少女口腔温热,软和而热乎的小舌尖贴着那根手指头,小鱼似得一游而过。 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望着顾瑾言,眨啊眨啊的…… 顾谨言顿时如遭雷击,瞪圆了眸子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女子。反应过来后,一张白白净净的俊脸瞬间变得血红,忙缩回手指,颤声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完整话,就捏着那根被傅轻杳轻薄过的手指,望着她,两片樱红色唇瓣颤啊颤啊的…… 第4章 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样子,活像一个遭到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小媳妇儿。 傅轻杳挑眉:至于……吗! “吗”字才上心头,傅轻杳表情便是一僵,暗道:“糟糕,我好像玩大了! 她怎么忘了这位还是个雏儿呢! 说来没人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别看沈女配和顾男主已经成亲仨月有余了,每天俩人还睡一张床上。 然而那床上放着三床被子,睡觉的时候俩人一人一床被子,中间再横着一床被子。 小夫妻俩之间楚汉分明的就差再垒一堵城墙了。 这么一对比,她刚才那番举动可不就是出格了。 理清这些后,傅轻杳心里又打了一个突突。可再怎么突也没用了,事情做都做了,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摸着鼻尖思索片刻,傅轻杳开始问顾瑾言:“我刚才咬你时,你有感觉到热气对不对?” 顾瑾言:“……对。” 傅轻杳又问:“疼不疼?” 顾瑾言:“……疼。” 傅轻杳两手一拍,道:“这就对了么!我刚才咬你呢,其实就是为了证明我不是鬼,而你也不是在做梦。” 表情严肃,语气真诚。 听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可是顾瑾言总觉得这话有待斟酌。 傅轻杳也知这话编的有些欠水准,然而眼下又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刚好屁股下坐着的沈县尊挺了挺肚子,还颤抖着嗓音唤了声闺女,傅轻杳眸子一转,连忙一个咕噜从人肚子上爬起,然后瞪圆了眼睛惊呼道:“爹?您怎么……在这呀?” 顺理成章地撇开了顾小媳妇儿。 沈县尊爬起来,不敢相信地摸摸傅轻杳的手,又扯扯傅轻杳的脸,确定全都是热乎的,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沈县尊如今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年纪,浓眉大眼,身板魁梧;又在官场沉浮多年,一身气势远非成人能比。 可就是这么个一个眼风扫过来就能让人心生畏惧的男人,此时却跟个孩子一般,抱着傅轻杳哭的稀里哗啦。 傅轻杳最见不得人哭。 尤其见不得大男人哭。 而且眼下这男人还搂着她。 正发愁该怎么办,就听有人扯着嗓子喊道:“让让让让!都让让!大夫来啦!” 顾家大郎背着一个老头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一同风风火火冲进来的还有一大拔村民。 顾家原本就不甚大的小院子,立马被塞的满满当当全是人。 墙头上站着的也都是人。 王凝霜被大白狗咬伤了腿,连站着都费劲,再被人群这么一冲,一下子摔倒在地。 慌乱中那条受伤的腿也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疼的她啊地一声惨叫,险些没昏死过去。 然而这会儿压根就没人理会她。 众人注意力全都凝聚在那对相拥的父女身上。 顾家大郎出去请大夫时,那群聚在屋檐下庆祝“这祸害”死了的大会还没散场,乍一听顾家大郎说“这祸害”还没死,村民们一下子全傻眼了,心就跟这数九寒冬的天气,一下子变得哇凉哇凉。 如今亲眼验证了,心就更凉了,众人心中齐刷刷冒出一个念头:果然!祸害遗千年!! 是以,当被请来的大夫在仔仔细细替傅轻杳检查了一番然后当众宣布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异常时,现场没有掌声,更没有欢呼声。 村民们的脸阴沉的像头顶的天。 村民们的嘴角都快耷拉到下巴上去了。 顾家人也是情绪复杂,有喜也有忧。 喜的是人没死,沈县尊那里有交待了;忧的是人没死,那他们顾家……岂不是又要过上那种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的苦日子了?! 顾谨言则依旧望着傅轻杳,表情怔怔的,也不知在想啥。 全场上百号人,唯有沈县尊一人搁那真心实意的欢喜,欢喜的鼻涕泡都出来了,拉着傅轻杳,语无伦次道:“没死,真的没死,太好了……我儿命大,我儿这是好人有好报哇!” 傅轻杳:“……” 呵呵,好人啊…… 她回想下沈女配做过的那些事情,再扫了扫院子里那一张张哭丧着的脸,扯扯嘴,无言以对。 沈县尊才看不到这些。 从顾家四郎跑到沈家报丧,再到现在,细算起来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然而就是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沈县尊先后经历了大惊,大悲,大恐,再到现在的大喜…… 一颗心就跟浪头上的小船儿似得,沉沉浮浮,期间还差点翻了船,如今终于平安上了岸,心里眼里便只有失而复得的宝贝闺女了,哪还顾得了其他有的没的…… 他拉着傅轻杳手,老泪横流道:“闺女啊,爹这就带你回家去!以后你想嫁谁就嫁谁!全都由着你!爹以后再也不干涉你婚事了!” 听说闺女是因为吃独食才惨遭的横祸,可他家闺女是他捧在手心里宠大的,锦衣玉食的养着,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怎么可能会馋那一口兔子肉? 再回想一下闺女自打嫁进顾家后的所作所为,沈县尊这个爹就是想装糊涂都不行了。 可转身看见顾谨言,沈县尊已经到了喉眼的话忽又说不出口了。 讲道理,顾谨言这个女婿,长相好,学问好,人品更好,一眼就能瞅出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人,沈县尊是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中意。 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地硬把闺女嫁过来了。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吧,那么护着自家闺女。 奈何闺女愣是瞧不上他…… 沈县尊叹了口气。 眼前这个女婿固然是万里挑一的好,可是闺女更重要。 想到这,沈县尊把心一横,对顾谨言道:“贤婿啊,对不住了,我家雨儿自幼被我娇宠坏了,你跟雨儿的这门亲事,当初也是我硬要坚持的,所以……所以……” 沈县尊搓着手,一咬牙,豁出去道:“……所以这门亲就到此为止!请你给我家雨儿写封和离书吧!” “……” 满院俱惊。 旋即大喜。 和离好啊! 和离后“这祸害”就可以滚出他们里水村啦! 村民们阴沉的脸又一次骤然放晴,宛若溺水之人终于看见了救援的船只,一个个瞪圆了眼张大了嘴,全都眼巴巴地盯着顾谨言看,恨不能摁着他头代替他说“好好好!” 王凝霜眼神更是亮的像火烛。 厨房烧了没关系,腿伤了也不要紧,哪怕沈时雨没如自己所愿死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沈时雨要跟顾瑾言和离了! 想她费尽心机做下这一切,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让顾瑾言没了媳妇然后她好嫁给他吗? 想到这,王凝霜腿也不疼了,伸长了脖子,满脸期翼地望着顾谨言。 至于吴婆子等其他顾家人……除了顾家四郎脑子不太好使、继续听话地板着张棺材脸外,其他一个个全都低垂着头,一副“您是县尊您说了算”的顺从相。 可眼睫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出卖了他们内心的小秘密:离!快离!离完了赶紧把你家祸害领走! 所有人都在期盼顾瑾言点头同意。 包括沈县尊在内。 然而,顾瑾言却道:“我不同意!” 傅轻杳也道:“我不同意!” 两声合为一声,几乎同时响起,传达出的还是这样一个讯息,这效果简直完败“诈尸”,吴婆子急的都要抓狂了,冲顾瑾言死命眨眼睛。 王凝霜更是惊得差点没把唇咬个对穿,心中又恨又急,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飞快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目光瞥到一旁急的老脸紫涨的吴婆子,王凝霜眼神蓦地一亮,当即强忍着伤腿的巨疼爬起来,又一瘸一拐走过去挽住吴婆子胳膊,附在吴婆子耳边低声道:“干娘……” 其实不止是王凝霜,连傅轻杳都发了出同样的疑问。 她不同意跟顾瑾言和离,是因为她有任务在身。可顾瑾言呢?他又为什么不同意和离? 根据原著,顾男主和沈女配属于典型的父母包办婚姻,俩人并没感情,不然也不至于睡觉都不在一个被窝了。 想到这,傅轻杳不禁狐疑地望向顾瑾言。 顾瑾言也在狐疑地望她。 四目一对上,傅轻杳望着着他挑了挑眉,顾瑾言让她挑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忙慌乱地撇开视线。 一张俊脸也再次变得绯红。 他以拳抵颚轻咳了两声。 这两声咳,也终于把处于懵逼状的沈县尊咳回了神,一时间又惊又疑。他生怕自己刚才听错了,忙小心确认道:“贤婿啊,你方才……说什么?”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瑾言已经恢复了镇定。 事实上,只要不对上傅轻杳,他都是镇定的。 可为什么一对上那女人自己就慌乱了呢?这样的事情以前可从未有过! 顾瑾言不禁心下茫然,鬼使神差般的又侧头去看傅轻杳。 傅轻杳眼神就没从顾瑾言身上移开,甚至连眉毛都还保持着刚才上挑的姿态。见他望来,她干脆连唇角都往上挑了挑,大方地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一双水波包裹着的黑瞳也静静地望着他。明明她一句话也没说,可顾瑾言硬是从那双黑眸里读出了几个字:你喜欢我。 顾瑾言顿觉心跳如雷,忙又一次慌乱地收回目光。 脸红的仿佛轻轻一戳就能滴出血来。 一个大男人,没想到脸皮竟然比纸还薄。 傅轻杳笑容更灿烂了,对沈县尊道:“爹,您家贤婿方才说,他不同意跟我和离。” 第5章 傅轻杳想着做戏得做全套,便又伸手挽住顾瑾言胳膊,认真道:“ 我跟相公伉俪情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分开的。相公,我说的对不对?” 顾瑾言被她挽住了胳膊,又听她说着这样的话,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的缘故,紧张到极致后,此时他反而不紧张了。 他呼了口气,红着脸道:“……对!” 悄悄攥住那根被傅轻杳调戏过的手指,顾瑾言心又定了一些,说话也顺畅了。 他望着沈县尊,道:“岳父大人,我不同意跟雨儿和离。我跟雨儿是夫妻,是拜过天地和高堂的夫妻,岂能说离就离?” 傅轻杳也道:“就是就是,一女不嫁二夫。爹,您可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事。” 二人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看的沈县尊呆若木鸡,心中狂叫:“爹怎么可能做棒打鸳鸯的事嘛!爹都恨不能拿根麻绳把你俩绑一块!” 沈县尊觉得当年第一次穿官袍都没这么激动过,他忙连连摇头道:“不不不,爹没那个意思,爹自然是希望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一辈子的,爹就是怕你们性格不合,过不到一块去……” 一个声音忽然强硬地插了进来:“沈大人说的没错,你们俩不合适,我看你们不能再在一块了!” “……” 沈县尊脸上的笑意瞬时就僵住了,扭头望向脸色铁青的吴婆子,嘴角抽抽道:“亲家,您这是……何意啊?” 顾瑾言也蹙眉道:“娘……” “娘啥娘!你给我闭嘴!”吴婆子喝断他,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望向沈县尊,绷紧面皮道:“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沈大人您也看见了,我们顾家就是一泥腿子人家,可您家闺女却是实打实的千金大小姐,咱这小门小户的,实在是不敢再委屈您家宝贝闺女了。” 一改之前在沈县尊面前的唯唯诺诺,吴婆子态度强硬到都不肯给沈县尊开口说话的机会,又道:“既然沈大人都主动开口要我儿给您女儿写和离书了,咱也不敢不听呀,那就和离了吧。” “……” 沈县尊竟无言以对。因为“和离”一事,的的确确就是他先提出来的。 可是……可是现在事情有变啊!女儿想通了,愿意跟女婿好好过日子了,女婿也明确表示了不同意跟女儿和离,人家小两口现在夫唱妇随好的很,亲家干嘛还非要棒打鸳鸯? 沈县尊赔笑道:“亲家您误会了,我不是真要拆散他们小夫妻俩,我刚才是大悲又大喜之下糊涂了,胡言乱语呢,我给您陪不是了。” 他说着,当即就朝吴婆子拱手一揖。 不想他这主动放下身段的一揖,非但没让吴婆子消气,反倒还助长了吴婆子气焰,坚持叫着要和离。 最后还无视顾瑾言的再三劝告,硬邦邦地甩出了一句:“沈大人,您可不能拿官身来压咱穷苦百姓啊,外面可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这话一出,沈县尊脸上的笑意就再也挂不住了。 傅轻杳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她虽也纳闷吴婆子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强势了,但因顾忌着书中有“吴婆子身死”这一情节,所以就一直有意避着不跟吴婆子对上,免得一不小心撞上雷点。 可眼看沈县尊都被吴婆子逼到墙角了,傅轻杳担心沈县尊一怒之下再真同意了和离一事,只得站出来对吴婆子道:“娘……” 吴婆子打断她:“别!老婆子我可受不起您这一声娘!” “……”傅轻杳呼了口气,道:“婆婆……” 吴婆子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你闭嘴!不许叫我婆婆!我家老三都快被你害死了,我可不敢再要你这样的儿媳妇了!” “……” 听起来……好像话里有话啊。 傅轻杳挑了挑眉,问吴婆子:“您老这话什么意思啊??” 吴婆子翻着白眼道:“啥意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自打你进了我顾家门后,你今天找东家要只鸡,明天去西家赖条鱼,后天又跑街上抢几斤肉……净做这些没脸没皮的事情,惹了天怒,生生连累我家老三摔断了胳膊!” 顾瑾言眼神一冷,忙凛声道:“娘!您胡说什么!我摔断胳膊那是因为我自己走路摔跤了,跟雨儿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不安,他觉得他娘可能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他得赶紧制止。 可吴婆子心中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这个事实让她从一个懦弱农妇,化身为悍勇不畏死的斗士,又岂是顾瑾言三言两语就能制止的? 吴婆子望着这个她最疼爱也最引以为傲的三儿子,尖声道:“那平地走路还能摔得了跤?”又仇视地瞪向傅轻杳,咬牙切齿道:“分明就是你媳妇坏事做多了,连累了你!坏我顾家运道,又阻你前程,她就是个祸害!” 顾瑾言一听,恨不能捂住他娘的嘴。 他不安地望向傅轻杳。 傅轻杳咬唇不语,只睁着一双黑眸安静地望着吴婆子。 沈县尊则铁青了脸,衣袖重重一甩,眼看就要当场发飙了,傅轻杳伸手拉住他,又朝顾瑾言丢了个“闭嘴”的眼神,然后继续望着吴婆子,笑道:“……这些个歪理,是王凝霜告诉您老的吧?” 吴婆子眼神一闪,旋即又梗着脖子叫道:“咋就叫歪理了?凝霜说的都是大实话!” 果然是王凝霜这个小婊砸搞的鬼! 将顾家近日来的不顺,全归咎与沈女配做坏事惹了天怒上去,吴婆子护子心切,自然就再也容不下沈女配了。 正所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不愧是本书气运之子,随手一抓就是一件攻击利器。 弄清了吴婆子态度大变的原因,傅轻杳望向人群,一阵搜寻后,视线落在了一个体型纤瘦的妙龄少女身上。 正是女主王凝霜。 书中是这样形容王凝霜的: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肤白如脂,眸若秋水……宛若一朵雨中娇花,让人心生怜惜。 狗屁娇花! 在手握剧情大纲的傅轻杳这里,这分明就是朵超级大白莲。 从开局到现在,短短不过半个时辰,这朵超级大白莲已经连着算计她两次了。 每一次都是不露痕迹地至她与死地。且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勘称完美。 傅轻杳望着眼露得意之色的王凝霜,磨磨牙,抬脚就朝她走去。吴婆子忙拦住她:“你想干嘛?凝霜现在是我干闺女了,你要是敢打她,我……我就跟你拼命!” 傅轻杳诧异地挑了挑眉,心道:“果然是女主光环爆棚的人,这么容易就笼络了男主母亲。” 许是首次开局如此不顺,傅轻杳也被激起了斗志,视线越过吴婆子,落在王凝霜身上,似笑非笑道:“秀才母亲,您老想多了,我打您干女儿嘛?我就跟她说几句话。” 傅轻杳一面说着,一面拨开吴婆子。不想又有一道人影扑了过来,傅轻杳看也没看对方一眼,继续挥手拨开。 结果才走没两步,忽听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响,接着就听吴婆子嘶声叫道:“老头子!” “……” 傅轻杳脚步猛地一顿,扭头一看,嘴角顿时一阵抽抽:就见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穿对襟黑袄子的老者…… 老者脸颊两侧的积雪已经被染成了猩红色…… 而且那猩红还在不断向周遭蔓延…… 傅轻杳忙又下意识扭头去看顾瑾言,对上顾瑾言那双饱含绝望和不敢置信的眸子,傅轻杳脑子轰地一下炸了,晕晕乎乎中就听见王凝霜愤怒地朝她喊道:“三嫂!你好狠的心哪!你竟然杀了干爹!干爹可是你亲公公呀!” 原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现在听王凝霜这么一喊,瞬间炸开了锅…… 顾家小院又陷入了新的一轮混乱中…… 傅轻杳在这团混乱中仰头,一双水波包裹着的黑眸静静地望着空中纷飞的大雪,口中喃喃道:“疯老头说,我这次出任务肯定会晚节不保……还真特么让他说中了……” 在原著里面,顾男主父亲顾老头,是个透明人物一般的存在,从开局到结尾,就没正儿八经露过脸,因此她压根就没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在。 现在倒是一开局就露脸了。 然而一露脸就让她弄死了。 沈女配吓死了婆婆,她弄死了公公……好特么操蛋的剧情! 听着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啕大哭声,傅轻杳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朝天竖起了中指,竖完后推开人群,径直走到吴老头跟前,屈膝蹲下,将人扶起…… …… 腊月二十五这一天,里水村一共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秀才娘子死了,然后秀才娘子又活了;另一件是秀才爹死了,然后秀才爹也又活了。 这一天,里水村可谓是从早热闹到晚,天都黑了,仍旧有不少人家还亮着灯。 他们围着火盆,一边烤火,一边唏嘘: ——我今天可算见识了啥叫命大,秀才娘子还好,听说是被骨头咔了喉,属于假死。但顾老头就不一样了,顾老头摔倒时后脑勺撞在砍柴刀上,秀才娘子把刀□□后,听说都能看见头骨了,就这样顾老头居然还没死! ——秀才娘子胆真大,那种情况下她也敢拔刀! ——□□又怎样?顾老头虽然没死,但也没醒啊。还不知道啥时候能醒呢。 ——顾家也是,柴刀咋能顺手乱放,也不知道收好。 ——谁能想到雪下会埋了把柴刀呢?要怪就怪秀才娘子不懂事,哪能动手打亲公公呢。 话音到这,顿了一下,好一会儿声音才又重新响起: ——这秀才娘子可能是个扫把星,不然你们说,顾家那么大一院子,顾老头摔哪儿不好,让秀才娘子这么一推,偏就摔在了刀尖尖上。 ——无论是不是吧,总之,以后咱们都离秀才娘子远一点,没得沾了晦气。 ——还秀才娘子呢。先前吴婆子就叫嚷着要儿子跟儿媳和离,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那吴婆子还能再要这个儿媳?这下只怕和离都不行了,得休妻!以后秀才娘子怕是要换人做了。 ——不能吧?可秀才娘子爹是县尊大人啊…… ——县尊咋啦?戏本里说了,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呢,他县尊再大还能大得过王子去?没看见沈县尊今天都灰溜溜地回去了? ——不是灰溜溜,是被秀才娘子劝回去了。 ——都一样,反正是走了。 …… 差不多同样时间,顾家。 第6章 吴婆子坐在床沿上,望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顾老头,又捶着床帮子开启了新一轮咒骂:“沈氏这个黑心肝的,仗着自己有个当官的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这样的儿媳妇老婆子我是再也不敢惹啦!我苦命的老头子啊……” 一面骂,一面大哭。 老大老二媳妇忙围上前,一个劝:“娘,您这都哭大半天了,可不能再哭了,别哭伤了身子!” 另一个道:“大嫂说的对。公爹现在这么个情况,还不知道啥时能醒,娘您就是咱家主心骨,您老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您让咱这一家老老少少以后咋办啊。” 一番话说的吴婆子心中好受了些许。 听听听听,这才是做人儿媳妇该有的样子么,孝顺,乖巧,懂事,说话还中听,哪像老三媳妇…… 一想到祸害遗千年的三儿媳妇,吴婆子就又恨得牙痒。 当初沈县尊派媒婆过来说亲时,顾瑾言是死活不同意的。然吴婆子就想了,自己儿子将来是要走仕途的人,若能有个当官的岳父相助,那将来路也能走的顺坦一些。 因此,沈县尊当初派媒婆上门提亲,吴婆子立马就欢天喜地的应了,还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硬逼着顾瑾言同意了与沈家的亲事。 谁曾想却娶回了一个祸害,把个顾家折腾的鸡飞狗跳不说,还祸害同村乡邻。 如今更是害的老伴命悬一线……干女儿说的对,这三儿媳妇就是个扫把星! 要是当年不娶扫把星进门,顾家哪来这么多糟心事? 还有姓沈的老东西,仗着官身欺负他们这些老百姓,硬把个没人要的祸害闺女往她顾家屋里塞! 完全忘了她自己当初是多么中意这门亲事。又是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硬逼着儿子迎人沈家闺女进门。 吴婆子恨透了沈家,恨的一口气接不上,揪着衣襟直翻白眼。 旁边两个媳妇见状都吓坏了,老大媳妇忙帮婆婆抚胸口顺气,老二媳妇则在边上拿话劝道:“哎哟娘啊您快消消气吧!可不能再这么糟蹋身体了!来年三弟就要参加乡试了,您说您万一要是再气出个好歹来,那三弟可怎么办啊!” 本朝有规定,守孝期间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 家中有个读书人,而且将来还是要走仕途的,吴婆子自然熟知这点,当即吓得不敢再哭了。可扭头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顾老头,吴婆子又恨得牙根发痒。 同时心里也怕的要命。一怕老伴死了拖累儿子,二怕老伴死了她以后睡觉连个暖床人都没了。 这怕就跟发了酵的面团,越发越大,撑得她险些又要喘不上气。 不行!得赶紧将这祸害撵出顾家! 主意一落地,吴婆子就大声叫道:“老三呢?老三!” 代替媳妇跪在门外请罪的顾瑾言忙起身进屋去。 吴婆子一把抓住他胳膊,厉声道:“老三你去!你快去给那祸害写封休书!把休书砸她脸上!让她赶紧滚出咱顾家!” 边嚷嚷着边将顾瑾言往外推,催他赶紧去写休书。 顾瑾言一直就没展开的眉头,这会儿皱的更紧了。 他下意识握住那根被傅轻杳咬过的手指,想起那双被水波包裹着的黑眸,又想如果今天写了休书的话,以后就再也看不见那双黑眸了,忽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顾瑾言抿了抿唇,道:“娘,雨儿已经知道错了,您看她都把自己关房里反省了,而且今天这事是个意外……她不是故意的……” 吴婆子尖声打断他:“啥叫不是故意的?非要人死了她才是故意的吗!行!娘现在就死给你看!娘被你媳妇逼死了!” 吴婆子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剪刀,红着老眼道:“老三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要是不休妻,娘就死在你面前!你说,你是要媳妇还是要娘!” 一面说着,一面就拿剪刀抵住了脖子。 顾瑾言望着以死相逼的吴婆子,眼中泛出痛苦的神色,只觉眼前这一暮是如此熟悉。 当初沈家上门说亲时,他娘也是这么逼他的,不同的是,麻绳换成了剪刀,逼亲变成了休妻。 然,这一次,他不想再妥协了。 顾瑾言用力吐了口气,沉声道:“媳妇和娘,儿子都要!” “……” 吴婆子惊呆了,似乎没料到自己屡试不爽的手段竟然在儿子这里失了威效。 顾瑾言又道:“雨儿本性并不坏,只是爱使些小性子,儿子今后一定好好教导她,保证不再让她闯祸!但休妻一事……娘,请恕儿子不能答应!” 态度坚决的十头牛都拉不回。 母子连心,吴婆子岂能看不出儿子眼中透露出的决心? 眼见来硬的不好使了,吴婆子当即改换策略,抹泪道:“老三啊,不是娘心狠逼你,娘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可不能被沈氏骗了,沈氏她就是个扫把星,她就是个黑心肝烂肚肠的恶毒玩意儿……” 各种难听话语不断从吴婆子嘴里蹦出。 傅轻杳就躺在顾家屋脊上,听着房内吴婆子中气十足的咒骂声,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还骂什么骂呀,好运的老婆子,你家老头虽然挨了一刀,但换来一个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的好运道,你们顾家这次可是赚大发了。” 想她幸幸苦苦攒了那么多年的功德,如今几乎全撒在了老顾头身上。 傅轻杳弹了弹眼睛上绑着的黑带子,再隔着瓦片“望”向躺在床上的沈女配躯壳,笑容愈发苦涩了。 就为了一双眼睛,舍去大半身功德换顾老头一条命……她赔大发了! 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傅轻杳将脸埋进雪窝里,郁闷的直哼唧。 房内,吴婆子还在软硬兼施地逼顾瑾言写休书。 顾瑾言被她逼的无法,心思转了转,脱口道:“娘,休书儿子什么时候都能写,不如等爹伤养好了我再写?娘您想想看,我要是现在就写休书的话,那岳父肯定不会再给爹送补品了。可儿子没用,而且来年儿子就要参加乡试了,四弟也该说亲了,我们家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话没说完全说透。 可吴婆子多精明一个人啊,一点就通。 但她不敢信,审视地望着顾瑾言,狐疑道:“老三,你以前不是死活都不肯接受沈家接济吗?还说啥……” 吴婆子记不住顾瑾言说的那些文绉绉又拗口的词儿,干脆道:“就是男人不能靠女人养活那些话!现在咋又变主意了?老三,你是不是拿话哄娘啊?” 顾瑾言忙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儿子迂腐,想不通,但现在儿子想通了。岳父今天临走前不是说了吗,说回去给爹准备些补品,明天送来,到时娘就知道儿子是不是哄您了。” 沈县尊今天临走前确实说过这话。 吴婆子就转着眼珠子盘算开了。 旁边两个儿媳妇一听有好处拿,也开始劝她不急于这一时,先把补品拿到手再说,吴婆子这才作罢。 休妻大战暂时告一段落。 顾家小院也渐渐安静下来。 待整个顾家小院都陷入了沉睡中,傅轻杳飞身进了顾老头房间,如玉葱指搭在顾老头那条枯瘦如柴的胳膊上,开始往其体内输送灵气。 顺着那些纯净的灵气缓缓注入顾老头体内,顾老头脑袋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连带着脸色都鲜亮了不少。 过了约莫三四盏茶的功夫,傅轻杳这才停下,又原路返回屋脊上,盘腿坐进雪窝里,瞪着俩黑黝黝的大眼眶子,沉默地“望”着虚空。 这一望,就是一夜。 天才将将亮,顾家院门就被人敲响了,正清扫院中积雪的顾家大嫂拎着扫帚跑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招呼道:“是凝霜妹子啊,咋这么早就过来啦?” 王凝霜双手端着一个瓦罐,笑道:“大嫂,我把家里的母鸡炖了,送来给干爹干娘补补身子。” 一面说着,一面就把瓦罐往前送了送,还掀开了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味迎面扑来。 顾家大嫂探头一看,喜笑颜开,道:“呦,这母鸡肚子里还有不少蛋茬呢。杀了吃太可惜了。凝霜妹子,你这也太破费了。” 乡下人家,就算实在嘴馋想吃鸡,也只会宰公鸡吃,没几人舍得杀母鸡吃。尤其是正下蛋中的母鸡。 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蛋再生鸡……就跟田间地头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 不到蛋尽鸡老,哪家舍得杀了吃? 王凝霜却大方道:“干娘和干爹身子要紧。我听村里老人说了,下蛋中的母鸡最是滋补了呢。” 顾家大嫂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母鸡杀了吃怪可惜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房内吴婆子中气十足道:“是凝霜来了吗?” 王凝霜忙应道:“哎!干娘,是我!干娘您起了吗?我炖了鸡汤,您趁热喝点?” 吴婆子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想着干娘。快进来。” 顾家大嫂忙招呼王凝霜进屋,两人并肩走至院中,王凝霜忽然停下,警觉地抬头望向屋脊。 昨夜下了半宿的雪,此时屋脊上白晃晃一片,全是积雪。 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王凝霜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是错觉。” 然而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王凝霜总觉的屋脊上好像站着一个人,正用阴森森的眼神注视着她。 这感觉让她脊背生寒,忙加快速度朝吴婆子屋里去,伺候吴婆子喝了两碗鸡汤,又寒暄一番,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不安感这才渐渐淡去。 待从吴婆子屋里出来,王凝霜又下意识地朝屋脊上望去,这一望,登时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第7章 王凝霜一张脸比雪还要惨白。 送她出来的顾家大嫂还道她是摔狠了,忙弯腰扶她起来,又贴心道:“凝霜妹子你慢点走,这地面结冰了,滑溜的很。咋样?没摔着吧?” 王凝霜不答,反一把抓住顾家大嫂胳膊,惊恐道:“大大大……大嫂!屋……屋脊……上有……有……” 有什么却是说不出,只哆哆嗦嗦抬手指向某处。 一双杏眼里全是惊骇。 顾家大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瞪大眼睛瞅了好一会儿,不解道:“啥?屋脊上有啥?我啥也没看见啊。凝霜妹子,你是不是眼花啦?” “……” 眼花了吗? 王凝霜忙使劲揉了揉眼,再一看,屋脊上白茫茫一片,果然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看到的真就只是她一个幻觉。 对,就是幻觉! 后娘李氏都已经去世两年多了,怎么可能会站在屋脊上?就算是……那什么,也是不敢在大白天出现的! 想到这,王凝霜长长松了口气,安慰自己刚才肯定是眼花了。 她抹了把脑门上吓出的冷汗,讪笑道:“是吧,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王凝霜说完,正要离开,眼角余光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从房内走出,她眼珠一转,又停下脚,不好意思道:“大嫂,不怕你笑话我胆子小,昨天干爹出了那档子事,可是吓坏我了,我一夜都没睡踏实,所以现在看东西都有点糊。” 她有意把话题往昨天的事情上拐。 顺便也解释了她刚才为什么会眼花。 顾家大嫂也一拐就走,道:“我跟你一样,眼睛一闭上,妈呀,眼前全是血!都是老三媳妇害的!这个祸害!” 王凝霜不动声色道:“幸亏干爹命大,有惊无险。不过这次干爹可是遭了大罪了……对了大嫂,三嫂呢?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三嫂啊?” 顾家大嫂鱼泡眼一翻,啐道:“呸!那个祸害,屋里躲着不敢出来呢!” 王凝霜:“哦,我还以为三嫂回娘家了呢。” 顾家大嫂撇嘴:“现在可不能让她回去……”她凑到王凝霜耳边,压低声儿说了几句什么。 王凝霜听了,眉眼蓦地舒展开,心中大喜。 偷偷瞥了眼站在屋檐下的顾瑾言,见他果然皱起了眉头,王凝霜心中喜意更浓了。可面上却是半点痕迹也不露,还自责道:“昨天我也是吓傻了,竟然冲三嫂那么大声的嚷嚷,现在想来,真是不应该的很。三嫂肯定不是故意要对干爹怎么样的,想必三嫂现在一定也很自责……” 接着便开始为傅轻杳开脱起来。 然而王凝霜越开脱,顾家大嫂火气就越大,一面说王凝霜就是心软心善,一边咒骂傅轻杳心肠恶毒,最后连吴婆子都被惊动了,婆媳俩轮换上阵,将傅轻杳翻来覆去又是好一通臭骂。 王凝霜这才满意地离开了顾家。 傅轻杳就坐在屋脊上。她嘟嘴呼口气,吹落敷眼黑布带上沾着的雪粒子,又一跃站起。 黑靴侧面挂着的银铃,随着她起身发出叮叮的声响。 只是铃声听起来不再如往常清脆了,而是暗哑的很,就好像人说话没力气似得。 细细一看,铃铛上的色泽也黯淡了许多,一个个灰扑扑的,仿佛经年累月不曾擦拭过。 傅轻杳听着这暗哑的铃声,再垂眸看看灰扑扑的七个小铃铛,心疼的直滴血。 这并非寻常装饰用的银铃,而是功德铃。功德铃越多,说明这人身上功德越大,功德越大,再世为人时命格就越好。 傅轻杳攒下的这七个功德铃,足够她投个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幸福到死的好胎了。 可眼下这好运道全给顾老头了。 都是王凝霜这货害的! 想到王凝霜,傅轻杳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傅轻杳这一夜可没在屋脊上白坐。 她总觉得昨天顾老头出场方式有些蹊跷,因此昨夜,她连夜找了好几个在顾家小院附近滞留的非人类物种问话,七张鬼口外加一只山鸡精,皆都一口咬定顾老头是被王凝霜故意推过来的。 也就是说,当时要是没有王凝霜那有意一推,顾老头现在还继续拢着袖子缩在角落里当透明人,压根就不会被柴刀刺中脑袋。 所以细究起来,王凝霜才是真正害死顾老头的真凶,傅轻杳顶多算是帮凶。而且还是在毫不知情情况下被人利用的帮凶。 如今真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受害者家属面前,还被热烈欢迎,而她这个被真凶利用的帮凶却被喊打喊杀……想想就好气! 傅轻杳负手立在屋脊上,望着王凝霜背影,磨牙道:“疯老头说的对,世间有类人,比鬼还要可怕。” “道长说啥?” 一道女声蓦地响起。 一同而来的还有一股恶臭。 傅轻杳顿觉胃海翻涌,险些没吐出来,忙火速封了嗅觉。 这就是嗅觉过于灵敏的弊端。任何一抹气味,但凡进入傅轻杳鼻息间,都将被无限倍扩大。 望着面前这位淹死在茅坑里的女鬼,傅轻杳忍下了一脚踹飞对方的冲动,淡淡道:“我说,你这个继女王凝霜,可比你这只女鬼要可怕多了。” 女鬼不是别人,正是王凝霜去世的继母,李氏。 李氏闻言,咬牙切齿道:“王凝霜这个小贱人!她当初也是这么挑拨我和王大壮的!害死我不算完,现在又要害我闺女,可怜小红香才九岁啊,那么小一娃,还啥都不懂呢,万一真烧死了咋办?她哪能下的去手哇!” 李氏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身周开始有黑雾弥漫,五官也变得狰狞可怖。 傅轻杳蹙眉,甩手就是一道符纸拍在李氏脑门上,沉声道:“这么没定力?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李氏忙拼命点头。 傅轻杳凛声道:“想报仇就控制住自己!这几天你就按照我教你的做,记住没?” 李氏又点头:“嗯嗯!记住了记住了!我就吓她!使劲儿吓她!” 傅轻杳叮嘱她:“也别把人吓狠了,真吓死就坏事了。” 李氏狞笑:“吓死?哼!吓死也太便宜这小娼货了!我要让她被大家唾沫星子淹死,然后我再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吞她的魂!” “……” 好吧,其实鬼也是很可怕的。 傅轻杳咬破指尖,不放心地又在李氏身上加了道防止她厉化的符咒,然后方将一抹金光打进李氏体内,道:“这缕功德光,可以让你进入你女儿和你儿子的梦里,你们娘仨就在梦里好好聚聚吧。行了,回家去吧。” 李氏当即千恩万谢地去了,带着一股熏天臭气,直奔王家。 傅轻杳瞅了眼彻底黯淡下去的功德铃,心疼的再一次血流成河。 仅剩的最后一点功德也用完了。 她现在可真是穷得倾家荡产身无分文就剩一副躯壳了。 傅轻杳仰面望天,少不得又用嘴凌迟了一遍罪魁祸首王凝霜,旋即身形一晃,灵魂重新回到了沈女配体内。 眼睛刚打开,就听院内响起一阵狗叫声。 估计是沈家人来了。 傅轻杳翻身坐起,门才打开一条缝,一道白影就朝她扑来,她忙喝道:“站住!” 大白狗立马一个急刹站住,望着傅轻杳,毛茸茸的狗尾摇到飞起。 一副讨好谄媚相。 傅轻杳看的好笑,蹲下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狗头,大白狗便要把大嘴往她脸上贴,结果被傅轻杳嫌弃地推开了,不客气道:“走开,你都多久没洗牙了?臭死啦。” 被嫌弃了的大宝:“……” 大白狗往地上一趴,脑袋贴着地面,抬爪羞愧地捂住了脸。 看的傅轻杳噗地笑出声来。 这一幕刚好被趴在窗口的吴婆子瞧见,吴婆子一张老脸立马就垮了下来,啐道:“呸!烂心肠黑心肝的坏玩意儿!自家公公还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呢,她倒还笑得出来!” 吴婆子望着笑得满脸灿烂的傅轻杳,就觉眼中像进了根毛刺似得难受,正要开口骂傅轻杳,一旁正抱着碗喝鸡汤的顾家大嫂忙过来劝道:“娘,这大白狗都来了,估计沈大人也该到了,您可不能再像昨个那样骂沈氏了!” 顾家大嫂压低声儿,小声道:“娘,咱先把沈大人送来的东西拿到手,等过两天咱再找沈氏算账也不迟。” 话音才落地,一匹枣红色骏马停在了顾家门前,身着常服的沈县尊翻身下马直奔院内,边跑边叫道:“闺女!闺女!爹来了” 眼中的担忧和急切之情毫不掩饰。 直到看见傅轻杳好好地站在院里,沈县尊提着的心方落地,拉着傅轻杳手就问:“闺女,没事吧?他们没打你吧?” 一面说着,一面围着傅轻杳转圈圈。一副想要在傅轻杳身上找到被虐待的痕迹、却又害怕发现那些痕迹的纠结样,看得傅轻杳心中暖意顿生。 哪怕明知对方关心的并非自己,可傅轻杳还是觉得心头被被一股暖流包裹住了。 她鼻尖一酸,险些红了眼眶,笑道:“没事,我好的很,没人敢打我!” 沈县尊一颗心这才彻底回笼,拍着心口吁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爹昨夜担心坏了!” 平日里睡眠极好的沈县尊,昨夜几乎一夜没合眼。好不容易迷瞪了一会儿,结果眼一闭就看见自家宝贝闺女被顾家人吊着打,哭着喊着叫他爹。 醒来后抬手一摸,脑门上全是冷汗。沈县尊当下再无睡意了,连夜叫府中下人将白天就准备好的礼品往车上搬,又顶着星辰往里水村赶。 还好闺女安然无恙。倘若闺女真让顾家人揍了……他一定狠狠揍回去! 第8章 不但要揍回去,还得狠狠地揍,一点儿都不能手软。 沈县尊这么想着,就见顾瑾言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从屋内出来。 他忙收住心思,迎过去问顾瑾言:“瑾言,你爹怎么样了?不碍事吧?” 顾瑾言张嘴正欲答,却听后面跟出来的吴婆子抢话道:“亲家说的这叫啥话!啥叫没事?脑袋上扎那么老大一个洞能没事吗?大夫可是说了,伤势严重着呢。” 一面说着,一面抻直了脖子往门口看,待看见院门口停着一辆牛车,车夫正把牛车上装着的东西往院里搬,吴婆子脸色这才看好了些许。 当即撇下沈县尊不管了,犹自过去招呼车夫搬东西。 见自家老娘如此,顾瑾言只觉无地自容,羞愧的耳尖都红了。 偏偏还不能阻止。 若去阻止,只怕他娘又要逼着他写休书了。 要保住媳妇,目前只有厚着脸皮接受来自岳丈家的接济哄老娘开心。 顾瑾言硬着头皮装眼瞎看不见,对沈县尊道:“岳父不必担心,大夫说了,我爹他现在已经无碍了,恢复的很好。” 岂止是很好,简直是太好了。仅仅才过去一夜的功夫而已,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疤了。 人也醒过来了,刚才还喝了一大碗鸡汤。 老大夫说,他行医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伤的这么重还能活下来的人。而且恢复的还如此迅速,简直闻所未闻,勘称奇谈。 可顾瑾言却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那天他爹倒下时,他探过鼻息,那时他爹已经鼻息全无了,后来傅轻杳过来握住了他爹手腕。 没一会儿他爹就有了鼻息。 想到这些,顾瑾言下意识地就朝傅轻杳看去。 傅轻杳也在看他,一双黑眸清澈如水,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傅轻杳眉头一抬,花瓣一样鲜润的樱唇也跟着上扬,展开一抹笑意。 她笑着喊顾瑾言:“相公。” 顾瑾言刚刚凉下来的脸瞬间又烧了起来,脸红的像被摁在胭脂缸里打过滚。 一颗心跳的都快要蹦出胸膛了。 当即落荒而逃。 一不小心就把人吓跑了的傅轻杳:“……”这次的NPC怎么就那么难攻略呢?如此一撩就跑 ,她还怎么跟人恩恩爱爱么。 一旁的沈县尊犹自不觉,拉住傅轻杳胳膊,神秘兮兮道:“闺女,猜猜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啦!” 这又是一个需要善待的NPC。 傅轻杳将实现从顾瑾言背影上收回,配合地露出几分好奇,道:“你给我带什么啦?” 沈县尊笑而不答,探手入怀,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然后献宝似得递给傅轻杳。 打开一看,竟是一只喷香四溢的烤全兔。 傅轻杳愕然,愣怔片刻后,旋即了然,心知这是又开始走剧情了。 根据原著剧情,沈女配昨天诈尸不小心吓死吴婆子,又智商阵亡地说出那句吴婆子眼瞎心盲死了活该的话后,当场就后悔了,知道不该那么说。 后来又看见顾男主眼中的绝望和痛苦,沈女配心中更悔。 悔过之后便是愧。再加上在阎罗殿前溜达了一圈,沈女配心态也发生了变化,决定从今往后再不作了,好好跟顾男主过日子。 殊不知顾男主对她已经彻底心死。且顾男主在生母枉死又遭辱后,对沈女配生了怨恨之心。 一个诚心悔过洗心革面打算重新做人,一个却心生恨意有意报复,两人就这样走上了相恨相杀之路。 在原著中,昨夜会发生两人相恨相杀的第一场戏:沈女配到吴婆子灵柩前守灵,毫无意外地遭到了顾男主冷暴力对待。 不仅如此,沈女配这人,从小就骄横惯了,哪怕跟人道歉,她头也是昂着的,哪受得住顾男主的冷言讥讽。 她又委屈又生气,摔袖就欲走。 谁曾想那袖子好巧不巧就甩到了为吴婆子点的长明灯上。 然后灯倒火灭。 灵柩前点长明灯,乃是民间习俗,寓意是为逝者照亮投胎路。灯灭则视为不详。沈女配打翻了吴婆子的长明灯,顾男主气得当场就甩了她一耳光。 沈女配自知理亏,生生受了顾男主一巴掌。然而却揣了一肚皮火气。结果第二天,担心女儿在婆家受到虐待吃不上饭的沈县尊,一大早就跑过来给女儿送口粮吃。 且送的口粮还是一只烤兔子。 沈县尊心里想的是:女儿为了口兔子肉,差点把条小命给搭上了,所以得给宝贝女儿送上一整只兔子压压惊。 然而,沈女配一看见兔子,就想到了因为兔子而引发的一连串事情。 尤其是昨夜顾男主赏给她的那一巴掌。 长这么大,沈女配还是第一次挨揍,所以她现在一看见兔子就烦的要命,沈县尊这档口给她送兔子,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女配积攒了一肚皮的火气,就全发泄在了沈县尊身上,父女俩爆发了有生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结局是沈县尊被气的吐血三升昏倒在地。 而这一幕刚巧又被前来顾家吊唁的女主王凝霜撞见了。 每天恨不能把眼睛黏在沈女配身上抓其不是的王女主,又岂会放过这个踩踏沈女配的好机会? 没过两天,父女之间的这场争吵就传遍了整个里水村。 于是,继害死亲婆婆之后,沈女配又添了项新罪名,从此算是彻底戴牢了恶毒这顶大帽子。 所以说,做女配就是背,做女配喝口凉水都能倒霉地塞了牙。 此时此刻,傅轻杳捧着那只烤兔,静默不语。 她在等沈县尊说台词。 果然,就听沈县尊道:“昨天就为了口兔子肉,你差点没把条小命给搭上,所以爹今天特意烤了只带过来给你吃。” 一面说着,一面用老父亲特有的慈爱眼光望着傅轻杳。 傅轻杳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世人常说父女连心,可沈县尊和沈女配这对父女心,愣是隔了有千山万水那么远。 沈县尊见傅轻杳半天没动,催道:“闺女,快趁热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一出炉爹就搁怀里揣着了,就怕送过来后凉了。” 傅轻杳睫毛微颤,下意识地抬眸望向沈县尊。 刚出炉的烤货温度可不低,一出炉就搁怀里捂着,那还不得把人烫伤了? 傅轻凝足目力,视线穿透沈县尊衣襟,落在其胸口肌肤上,果然见那里肌肤一片通红。 很明显是烫伤了。 傅轻杳心中又是一叹。她现在总算明白沈县尊当时为什么会气得吐血三升了:宁可自己被烫伤,也要让女儿吃上一口热乎食,结果女儿非但不领情,还说出那样诛心的话语来气他…… 沈县尊没有当场气死只是吐了几口血,已算生命力顽强至极了。 不过现在沈女配的躯壳由她掌控,她就不可能再让书中事情发生,为了完成任务是一方面,私心里……她实在不忍去伤害一个老父亲疼爱子女的心。 于是,傅轻杳就在沈县尊慈爱的目光注视下,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烤兔子。 沈县尊在旁看的眉眼舒畅,一边催她赶紧趁热吃,一边又叮嘱她慢点吃别噎着了,听的傅轻杳噗呲一笑,为难道:“所以爹,我到底是该慢点吃,还是该赶紧吃啊?” 沈县尊:“……” 他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话前后矛盾的厉害,摸着鼻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旋即又把脸一板,佯装怒道:“臭丫头,长本事了啊,都学会拿话噎你爹我了。” 傅轻杳委屈:“我哪敢。我就是真的不知道这既要快又得慢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吃法么。要不……您老给示范下?” 俨然一个在老父亲面前撒娇的小女儿。 望着面前一脸娇憨相的女儿,沈县尊心头阳光普照,捋须大笑。 有幸分得两条兔腿吃的大白狗也跟着汪汪叫,在二人脚边转来转去,撒着欢儿的摇尾巴。 二人一狗,其乐融融。 屋里的吴婆子瞅着院里这欢快场面,气得老肺都快炸了,咬牙就要骂,慌得顾家大嫂赶紧拿手捂住她嘴,急道:“哎哟我的亲娘哎,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再骂他们!这车上的东西还没搬完呢!” 一面说,一面嘟嘴示意吴婆子往院门口看。 吴婆子这才人闭上了嘴。 这边,沈县尊有些担心地问傅轻杳:“闺女,你婆婆她会不会嫌弃我们送的东西太寒酸了啊?” 按照沈县尊的意思,是要送百年老参极品灵芝什么的,奈何女儿却跟他说,老参灵芝之类的一律不能有,要送只送普通吃食。 所以那牛车上装着的,全是些果子米粮之类的食物。 最贵的也不过就是半扇猪肉。 因此,别看满满当当装了一牛车,其实所有东西加起来,也就只够买半棵老参的样子。 沈县尊为此感到很不安,觉得礼物分量实在太轻了,拿不出手。傅轻杳却笑道:“轻吗?不轻啊,这一车东西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两三百斤重吧?哪就轻了?” 更重要的是体积大,够招摇。 瞥了眼院门口一脸羡慕地瞧热闹的村民,傅轻杳勾了勾唇。 第9章 招摇好啊,招摇才能吸引人眼球么。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家小院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人。 车夫正往下卸猪肉。 里水村属于水乡,村民们除了种田上的收入外,闲暇时还可以捕些鱼拿到城里售卖,日子过的还算不错,至少肚子是能吃饱的。 但也仅仅是吃饱肚子而已,谁家也还没阔气到猪肉一买就是半头的地步——都是一斤半斤的买,能舍得一下子买上两三斤肉的,那在村里就已经妥妥的属于大户人家啦。 可秀才老丈人送来的这半扇猪肉……少说也得有上百斤了吧? 再瞅瞅地上一溜儿排开还没来得及搬进院里的水果米粮,看的大家伙儿那叫一个眼红心热啊。 于是,当吴婆子再出来搬东西时,村东头的大牛他娘就憋不住啦,拉着吴婆子手,羡慕道:“老姐姐哟,你看看你,真是好福气啊,年货都不用自己掏腰包买,儿媳妇巴巴地就给你送上门来了。” “是啊是啊,瞧这猪肉,这果子,啧啧!” 其他人也都纷纷符合,一个劲儿的表示羡慕。 于是,吴婆子心里不免就琢磨开了:“如果老三媳妇不那么作的话,其实这门亲事还是挺不赖的。首先这第一条,娘家殷实啊。” 再看看村人羡慕的眼神,把吴婆子给嘚瑟的,就差没上天了。 傅轻杳远远看着这一切,勾了勾唇,笑了。 正所谓:对症下药是也。 对付吴婆子这种人,就得如此,就得实打实的往她嘴里塞肉才行。 至于这些拉过来的东西还得送出去……不急,她给吴婆子配的药,可不止这一副呢。 不过那谁,女主同志,你怎么回事?怎么又过来了?你后娘李氏就没拉着你聊聊地府趣闻吗? 望着一脸乖巧状的王凝霜,傅轻杳双眸微微眯起,眼底寒意像蛛网一般,越聚越多。 王凝霜其实并不想过来的。 她昨天才被大白狗咬伤了腿,今天一大早过来给吴婆子送鸡汤时,又受惊跌了一跤,全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似得,哪哪儿都疼,就想床上躺着睡睡觉。 谁曾想那被窝冷冰冰的,怎么暖都暖不热。 她考虑到是年关天冷的原因,于是就爬起来升了个火盆,结果起身时脚下一滑,差点没一脸扑进火盆里! 得亏她反应快,不然一张脸就要烧熟了! 被这么一吓,瞌睡也吓跑了,再加上屋里跟住了鬼似的阴冷,迫不得已,这才跑顾家刷存在感来了。 一来就见顾家门前围满了人,看看牛车上那些东西,再回想下顾家大嫂早上悄悄说给她听的话,王凝霜心中瞬间了然了。 想着收下沈家送的这些东西后,沈时雨就要被撵出顾家了,王凝霜心里那颗名为“希望”的种子迅速发芽破土,噌噌噌直往上蹿。 跟吴婆子寒暄几句后,她道:“干娘,我帮您把东西往院里搬吧。” 说着弯腰,拎起一袋米,往肩上哐当一甩。 农家人娶媳妇,力气一向排在相貌前面。 而她,王凝霜,要相貌有相貌,要力气有力气,不比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且还骄横任性好吃懒做的沈时雨好?就不信干娘不稀罕她这样的儿媳妇。 果然,就听吴婆子夸道:“哎哟你这丫头,看着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还有一把子好力气呢。” 王凝霜羞涩道:“我娘走的早,我要带弟弟妹妹,还要干田里的农活,干的多了,力气就练出来了。” 殷勤要献,可怜也要刷,双管其下才能疗效好不是? 果然,王凝霜一走开,众人立马唧唧喳喳地夸起她来,赞她懂事的,叹她可怜的,还有说这么好的女娃,将来也不知要便宜哪个混小子…… 正说的兴起处,忽见傅轻杳朝这边走来。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人群,立马像是齐齐被点了哑穴般,瞬间安静下来。 吴婆子咧开的嘴角也合上了,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看猛虎似得望着傅轻杳。 傅.猛虎.轻杳:“……”想要扭转大家伙对沈女配的印象,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啊。 不急,慢慢来。 最坏不过血本无归。为了救顾老头,她已经赔进去全部功德了。 倾家荡产说的就是她。 是就此沉沦还是逆风翻盘? 傅轻杳:逆风翻盘!舍我其谁?! 于是,调整下情绪,傅轻杳扯开嘴角,朝众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众人:“……妈呀!”齐齐扭头朝西望。 西边没有太阳。 再朝东望。 东边,初升的朝阳像盏金色大灯笼,堪堪从山后探出半个脑袋。 众人:“……”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秀才娘子咋就对他们笑了嘞? 以前可是从来都不屑搭理他们这些泥腿子的,小下巴抬的比天都高……今天这是咋啦? 是啊,老三媳妇今天这是咋啦? 吴婆子惊的一双老眼瞪了又瞪,正琢磨不透老三媳妇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傅轻杳已经到了跟前。 吴婆子胸脯一挺,梗着脖子道:“老三媳妇,你又想干啥?!” “……”傅轻杳嘴角抽了抽,指着地上的东西,道:“我?搬东西啊。” 说着弯下腰来,左手拎起一筐水果,右手抓起一包大米,噔噔噔就往院里搬。 吴婆子:“……” 片刻后傅轻杳又出来了,又弯下了腰。 于是吴婆子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家这个小腰还没她大腿粗的儿媳妇,一手拎着一袋五六十斤重的大米,就跟捏着两把小青菜似得,一脸轻松的从她面前走过。 吴婆子/众人:“……” 搬完一袋米折回后累的气喘吁吁的王凝霜:“……”啊啊啊沈时雨这个小贱人!她怎么可以这么大力! 王凝霜当即气得一个倒仰——是真的倒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胸口忽然有股大力袭来,她一个没站稳,就被推倒了。 好巧不巧,她身后有个坑,坑里面积了一滩浅水,她这一倒,就摔在了那坑里。 整个后背全泡在了积水里。 把众人吓了一跳,赶忙七手八脚去拉人。 然而忙中出乱,也不知是谁力气用猛了,就听啪啪几声响,王凝霜衣襟上的盘扣绷开了。 后背透心凉,前胸冷风灌,低头一瞅,好么,一览无遗了…… 王凝霜傻眼了。 众人也傻眼了。 直到旁边响起男人们暧昧的啧嘴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吴婆子在旁拍腿叫道:“哎呦作孽哦!快快快!快把衣服穿好!女人家的身子,哪能随便给旁的男人瞧了去!” 羞的王凝霜脸颊绯红,恨不能一头钻进地缝里才好。 明明才露了胸前一点,感觉却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挂在树上围观。 她浑身一阵痉挛,眼前直发黑,衣襟一掩,拔腿就往家跑。 另一边,傅轻杳瞥了眼笑的鬼牙森森的李氏,无声道:“把人推倒就算了,你还撕人衣服……这样不太好吧?” 这个世界对女子的约束颇多,其中一条就是:足不外露。 连脚都不都随便往外露,更别说……呃,那啥了。 李氏这招有点狠。 李氏却不觉得自己狠,冷笑道:“她活该!跟她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比起来,我这算啥!” 李氏咬牙,恨道:“她当初为了害我。也不知给我吃了啥东西,让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躺在村外的稻场上,旁边围了一圈男人看我……” “要不是因为这事,我年纪轻轻的能去上吊抹脖子?可怜我那俩娃,他们还那么小,就没了娘……” 说着说着,李氏眼中淌出两行血泪来,问傅轻杳:“道长你给评评理,你说我刚才那么做过分吗?” 傅轻杳:“……不过分。” …… 因着沈县尊拉来的这一车货,吴婆子今天没朝傅轻杳发难,沈县尊要走时,她还破天荒的留人吃饭。 沈县尊自然是想留下来吃饭的,自打女儿出嫁后,父女二人就再没在一个桌上吃过饭了。 下意识地就要点头应下,一声轻咳忽然响起。 就听傅轻杳笑道:“对啊爹,留下来一块吃饭吧。衙门里的公务多归多,但饭还是要吃的啊。” 沈县尊听的一机灵,瞬间就想起了女儿先前交待他的话,忙婉拒道:“那个……饭那,我就不吃啦。临近年关了,县衙里还有很多公文要处理,年后元宵节灯会的事情也得提前张罗起来。哎呀忙的很呢。” 说着,似有若无地瞥了傅轻杳一眼,见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继续的表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老嫂子有所不知,这年后的元宵灯会啊,跟往年不太一样,届时六皇子也是要来观看的。” “六皇子喜诗文,所以我就想着,把咱们县里的文人雅士召集起来,在元宵节那天,办一场诗会,也好让咱县里的那些文人雅士们在六皇子那里露个脸。” 一气不歇的说完,沈县尊仿佛卸下了重担,长长松了一大口气。 然后幽怨地瞥了自家女儿一眼。 六皇子是喜欢诗文不假,整个天下的人也都知道六皇子喜欢诗文,然而六皇子远在天京,人家一个贵人儿,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来他们这个小县城么。 偏女儿非信誓旦旦地说六皇子来年一定会来,还说什么这是她母亲托梦告诉她的,这可真是……唉!架不住女儿的软磨硬缠,沈县尊只得应下了。 既是应下了,不管六皇子来与不来,来年元宵节那场诗会都是必须要办的了。 好在每年元宵节都有活动,如今不过多增加了项内容而已,倒也无妨。 所以现在他还是赶紧回去张罗起来吧。 拱手正要告辞,吴婆子一把拉住他,道:“哎哟亲家哦,雨儿说的对,衙门里的公务多归多,但饭还是要吃的啊。再说了,你这大老远的送东西过来,哪能连饭都不吃呢!” 热情的不行,连“亲家 ”都又叫上了,昨天可还是冷冰冰地唤他“沈大人”呢。 还拉着人直往屋里拽。 沈县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用眼神请示傅轻杳:“闺女啊,这饭爹是吃还是不吃啊?” 傅轻杳抿笑,过去挽住他另外一条胳膊,道:“爹,你就留下来吃顿饭吧。咱父女俩都好久没在一个桌上吃饭了。” 沈县尊一听,勉为其难道:“那行吧,今天爹就偷懒半日,陪陪女儿!” 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啦。 托沈县尊那一牛车好货的福,顾家这顿午饭办的比年夜饭都还丰盛数倍。 老三媳妇也不像以前那么作妖了,也有了小媳妇的样子,乖乖巧巧地坐在老三身边,还主动给老四夹了一只鸡腿。 老四小时候调皮,上树掏鸟窝,摔了下来,摔坏了脑子,一直都被老四媳妇嫌弃的厉害。 吃饭都不让老四上桌,更别说给老四夹菜了。 没想到现在却主动给老四夹菜。 而且夹的还是鸡腿。 吴婆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解极了,暗道:“莫非人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坏心肝换成了好心肝?” 正想着,忽听傅轻杳道:“那个,有件事情,我想跟大家伙商量一下,我打算将我爹刚才送来的那一车货,都分给村里人。” 第10章 吴婆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解极了,一边端着碗往嘴里扒饭,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傅轻杳。 心中嘀咕:“这老三媳妇自打从棺材里蹦出来后,咋就跟变了个人似得呢?坏心肝换成了好心肝了。” 知道把娘家东西往婆家拉了,以前可是连娘家一块儿糖都不要的人;也从不回娘家,明明有娘家,却弄的跟没娘家似得。 而且还开始主动干活了。 关键是力气也够大,都抵得上一个壮劳力。 这么一想,吴婆子再看老三媳妇时就觉得顺眼了三分。又想起来年的元宵诗会,三分顺眼再加两分,变成了五分好。 吴婆子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但这不妨碍她知道何为皇子。 皇子啊,那可是皇帝的儿子!要是老三来年元宵诗会上露露脸,说不定就能入了皇帝儿子的眼呢! 皇帝儿子的朋友不比秀才香吗? 想到这,吴婆子忙放下饭碗,夹起一只个头最大的鸡腿放进傅轻杳碗里,笑道:“阿雨啊,今天搬东西来着了吧?瞧你瘦的,这腰都还没我大腿粗呢,快吃个鸡腿补补。” 突如其来的关怀惊得一桌子人都怔住了。 尤其是顾家大嫂,差点没把舌头给咬断了,瞪大眼睛震惊道:“娘?!” 吴婆子斜她一眼,没好气道:“干啥?” 顾家大嫂:“……”干啥?她也不知道干啥,就是太过震惊了,所以就下意识叫了声娘。 吴婆子当然知道老大媳妇干啥。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看顾家大嫂更不顺眼,心中啐道:“没眼力见儿的,没听人沈县尊说来年要办元宵诗会吗?到时候连皇帝儿子都要来呢!这对老三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当然得好好讨好讨好人沈县尊! 而这讨好么,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对人沈县尊的女儿好! 这么一想,吴婆子就又起身盛了碗汤,放到傅轻杳面前,道:“来,喝完汤,汤养人。” 那满脸慈祥的笑意,那关切的语气和眼神……饶是沈县尊这种见惯了世间各种嘴脸的官场老油子,也是看的一愣一愣。 沈县尊低头抿酒。 他好像明白了,明白了女儿为什么要他故意在吴婆子面前说明年要办元宵诗会。 给吴婆子画个大大的肉饼,拿根线拴着,就吊在吴婆子嘴边,让她看得见闻得着,偏又不让她吃到嘴,就这么让她惦记着…… 肉饼一日吃不到嘴,吴婆子就一日不会把闺女撵出门……正所谓缓兵之计是也。 可这再缓也只能缓个一二十天啊……来年元宵节,六皇子要是来了还好说,万一六皇子不来呢?那闺女又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沈县尊原本还挺高兴的心,顿时变得焦虑起来,焦虑的连杯里的酒都没了滋味。 一同焦虑的还有顾瑾言。 不管是吴婆子的心思,又或是傅轻杳的算盘,他都早早就看出来了。 坦白讲,他对自己这个被迫娶回家的媳妇,其实并没感情。 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可就在昨天,昨天…… 想起那双被水波包裹着的黑瞳,还有那尾从他指尖滑游而过的小鱼儿……哪怕已经过了一夜,如今再想起来,顾瑾言还是觉得浑身一阵悸动。 如果…… 如果的话,如果这女人能一直像今天这么安安分分,不再把好好一个家搅得鸡飞狗跳,他其实……也是可以试着去接受她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宁可扔掉骨气厚脸接了沈县尊那一车货的原因。 因此顾瑾言的忧愁,跟沈县尊的忧愁属于同款复制,一模一样。 唯有傅轻杳毫无心理负担,该吃吃,该喝喝。 吴婆子往她碗里夹鸡腿时,她就配合地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吴婆子给她盛汤时,她就用抹了辣椒汁的手捂住了脸。 手再拿开时,俩眼红的厉害,泪花子往外哗哗直滚。 满桌人又是齐齐一惊。 沈县尊更是慌的厉害,急声道:“怎么啦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哭了?闺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顾瑾言也紧张地放下筷子,担心道:“雨儿,你……你怎么了?” 看把一桌子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傅轻杳这才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抽噎道:“嗯,不舒服,我难受。” 沈县尊脸色一变,就要起身找大夫,却见傅轻杳指着心口,道:“这里不舒服,难受。” 众人:“……”心难受?啥意思?心咋还难受上了不嘞? 傅轻杳狠狠心,又用手抹了把眼睛,让眼泪流的更凶猛些,这才道:“我以前,没心,没肺,你们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尤其是……娘……” “娘”叫的有点气虚。 毕竟吴婆子昨天可是说了,不许她唤她娘。 叫完这声娘后,傅轻杳望着吴婆子,怯怯道:“我……我还可以叫你娘吗?” 吴婆子:“……能!咋不能嘞?你是我老顾家的儿媳妇,咋就不能叫我娘了?” 已然忘了昨天说的话。 傅轻杳忙大声唤了声娘,然后瞪着一双泪眼,抽抽噎噎道:“娘把相公教养的这么好,可我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不说,还连累你们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我太知好歹了!” 众人:“……” 傅轻杳下血本了,又用辣椒手抹了把眼睛,继续道:“这次死里逃生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明白了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健健康康,团团圆圆……我再想起以前自己做下的那些混账事,我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众人:“……”这是……醒悟了? 沈县尊最先反应过来,又是激动又是欣慰,过来扶住傅轻杳肩膀,连声道:“哎不哭不哭,咱不哭了啊,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爹真是太开心了,太高兴了,太幸福了。我闺女长大了,懂事啦。” 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 父女二人相视而泣,看的顾家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瑾言摸出了一方帕子。 他本来是想亲自给傅轻杳擦泪的,可帕子都快挨到傅轻杳脸颊了,不知怎的,忽然就又想起了昨天那尾从他指尖滑游而过的小鱼儿,慌的他慢又把手缩了回去,只把帕子往傅轻杳怀里一塞,语无伦次道:“你,你别哭……你明白过来就好。我们以后……日子,还很长很长。” 许是第一次说这种话,顾瑾言羞的面红耳赤,低着头都不好意思看人。 这皮薄的,简直比水晶小笼包还透亮。 看的傅轻杳差点没绷住,忙用手帕盖住脸,情绪酝酿好了,这才掀开手帕道:“我想好了,也决定了,我以后要跟相公好好过日子!” 扭头望着顾瑾言,眼泪汪汪道:“相公,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顾瑾言:“……” 美人如玉,泪眼迷蒙,顾瑾言哪受得了这种攻势啊,忙红着脸道:“好……好!” 也是直到这时,吴婆子终于反应过来了,虽然心里还没完全接受傅轻杳,但因顾忌着来年元宵节诗会的事情,倒也没傻乎乎地去干那种“棒打鸳鸯”的事。 她道:“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做娘的我也就放心了。” 傅轻杳道:“嗯,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所以有件事情,我想跟大家伙商量一下,我打算将我爹刚才送来的那一车货,都分给村里人。” “好,好……啊?啥?分东西?那不行!” 吴婆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开了——一向都是她吴婆子从别人嘴里抠肉,想从她吴婆子嘴里抠肉……哼!门儿都没有! 顾家大嫂也跳起来道:“老三媳妇,你啥意思啊?你凭啥把这些东西分给村里人?这可是你爹赔给咱爹的!” 顾家二嫂也道:“是啊三弟妹,好好的,干嘛要把那些东西分给村里人啊?” 俩妯娌的想法跟吴婆子一样:到嘴的肉哪能再让它飞了去!说啥也要护住了! 反倒是顾瑾言听见这话后,长长松了口气——分给村里人也好,如此一来,他就不用再为接受了岳丈家的接济而感到不安了。 而且雨儿这段时间也确实给村里人带来了不少麻烦,把东西分出去,兴许能平息下他们心中对雨儿的不满……呃,等等,雨儿不会打的也是这个算盘吧? 顾瑾言心中一动,立马双目灼灼地望着傅轻杳,等着听她解释。 傅轻杳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局面,不急,有条不紊道:“你们先别急着生气,先听我解释。首先这第一么……” 她拿起一根筷子晃了晃,道:“第一,我爹刚才不是都说了么,来年有场元宵节诗会,到时候六皇子也是要来参加的。相公他学问那么好,一定可以在诗会上拔得头筹……” 吴婆子不耐烦地打断她道:“这还用你说吗!阿言他学问做的好,只要他参加了,到时候肯定是第一名……” 傅轻杳也打断她,道:“所以我才说要把东西分出去啊。到时候相公得了第一名,入了六皇子的眼,六皇子说不定还要到咱家看看呢。可咱家名声这么差,让六皇子听见了多不好啊,所以我就想着,我把东西亲自分给大家,然后再挨家挨户的亲自登门给他们道歉。” 傅轻杳望着吴婆子,一脸认真道:“娘,你想想看,是那一车的猪肉米粮重要,还是相公的前程重要?” 这一说,吴婆子没声了。 老三媳妇说的对,一车的猪肉米粮,哪有老三的前程重要! 等老三跟皇帝儿子做了朋友,到时候别说一车猪肉米粮了,就是买一百车的猪肉米粮也不是没可能! 可理儿能明白过来,心里那个坎儿却过不去。 吴婆子刚才往傅轻杳碗里夹的是鸡腿,现在就只想往傅轻杳嘴里塞刀片——都是这个祸害的害的!要不是这祸害先前做下的那些没脸没皮的混账事,哪用得着把一车的猪肉米粮赔出去啊! 顾家大嫂和顾家二嫂也是气的不行。 然而她们敢怒不敢言。 顾家世代为农,好不容易才出了顾瑾言这么一个读书人,整了顾家的希望全押在了顾瑾言身上,谁也不敢拿顾瑾言的前程开玩笑。 顾瑾言听完傅轻杳那番话,眼睛亮的跟点了灯似得——他从来就没有奢想过这个盲婚哑嫁被迫娶回来的媳妇,竟然也会有跟自己心有灵犀的一天。 她刚才说了第一,既然有第一,那就应该是有第二的吧? 第二条理由也会跟自己想的一样? 比起第一个理由,其实顾瑾言更看重的是第二个,因为那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他满怀期翼地凝视着傅轻杳。 傅轻杳也的确又拿起了第二根筷子,可还未等她开口,就听顾家二嫂慢悠悠道:“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一车的猪肉米粮,确实应该赔给村里人。毕竟三弟妹得罪他们是事实。” 一语点醒了吴婆子——对啊,那些没脸没皮的事是老三媳妇干下的,赔也该是老三媳妇赔,凭啥让她老顾家跟着吃瓜蒂啊! 第11章 顾家大嫂早就憋不住了,一见有人打了头阵,忙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道:“二弟妹说的对,事是三弟妹做下的,凭啥要我们跟着受牵连!” 竟是聪明地把顾家二嫂推出来做了恶人。 把顾家二嫂给气的,恨不能一破鞋甩她脸上去。 虽说她心里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但心里想跟摆到明面上说那懂一样吗?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得罪人吗! 做人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顾家二嫂,头一次现场翻车,心里少不得将顾家大嫂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遍又一遍。 吴婆子才不管俩妯娌间如何暗潮汹涌。 俩儿媳妇的等于给她递了一个梯子,她赶紧顺梯下,为难道:“亲家啊,你都听见了吧,这一大家子人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呀。” 她老眼精明地望着沈县尊:“要不这样吧,就按照阿雨说的办,今天这车货就先赔给村里人,你明天再重新送一车货过来补上。亲家,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一车货而已,问题不大,他沈家还不差这点小钱。 更重要的是,女儿能有这个觉悟,那说明女儿长大了,懂事了,心结解开了。 就冲这一点,别说再拉一车货送过来,就是再拉十车货都没问题! 他沈秋孩子虽多,女儿却只有一个,这可是整个沈家的宝。 沈县尊岂有不应的道理?当即痛快道:“行!没问题 !” 吴婆子大喜:“亲家……” “不行!” “我不同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响又有力度,一下子就盖住了吴婆子的声音。 吴婆子傻眼了,反应过来后立马炸了,扯着嗓子道:“为啥不行?!” 傅轻杳/顾瑾言:“……” 两人对视一眼,顾瑾言闭嘴不语。 他想听听沈时雨为什么不同意。 吴婆子也把目光对准了傅轻杳,指向东厢房,怒道:“你公公可还在里面躺着呢!昨天流了多少血你没看见吗!” 亏她刚才还说老三媳妇转性了,知道往婆家扒食了,现在可好,哼,白瞎了她一只鸡腿。 吴婆子气得想咬人。 傅轻杳早料到会如此,耐心解释道:“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相公好。” “娘,你想啊,相公学问这么好,以后肯定是要走仕途的人。这官场不比咱乡下,复杂着呢。这些人心眼比筛子还多。相互之间各种打压挤兑。要是以后让这些人知道相公靠岳丈家接济,肯定要嘲笑相公没出息,一个大男人,还要从岳丈家拉粮食吃。” 吴婆子听的咋舌,用眼神震慑住要发言的老大媳妇,迟疑道:“这……有这么严重吗?” 傅轻杳用力点头:“嗯!就有这么严重!不信你问问相公!” 麻溜一脚把球踢给了顾瑾言。 咱俩凭本事共同打开的战场,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躲后面享清闲? 哼,美得你! 一对上傅轻杳那狡黠的小眼神,顾瑾言便知她心里想什么。然他半点不恼,心里反而忍不住的欢喜。 无他,就因为傅轻杳完全说出了他的心声。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傅轻杳。 这个媳妇……似乎真的可以期待一下呢。 想到这,顾瑾言也颔首表示是这么个理儿没错,又说了些男儿立身与世当如何如何的话。 吴婆子虽不是很懂这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但也听出了其中的严重性,那就是——沈家拉来的东西,不能要,要了儿子以后就没法做官啦!就算做了官也要被同僚们戳脊梁骨! 这咋行! 饭可以少吃,肉可以不吃,儿子的官途,绝不能受影响! 于是,吴婆子第一次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肉又推了出去。 沈县尊从老顾家离开时都还是晕晕乎乎的,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几片雪花落在脸上,凉意刺破肌肤融进血液,他一个哆嗦,这才清醒过来。 他回头瞅了眼身后的村庄,忍不住就咧嘴乐了。 对么,这才像他沈秋的女儿么!看看,多聪明的一孩子啊,三言两语就把那难缠的吴婆子给收了! 至于来年的元宵诗会……女儿竟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他这么说的道理。 兴许真是已过世的媳妇给女儿托梦了呢。 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女儿说的去做吧。 来的时候,沈县尊担心女儿在顾家受磋磨,觉得背上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压的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如今巨石终于卸下了,整个人轻松的嘞,感觉拍一拍双臂都能飞上天去。 武将出身的沈县尊出门从不坐马车,到哪儿都是骑马。当即一夹马腹,纵马而去。 留下了一串恣意的大笑声,惹得飞雪也跟着兴奋,原本还是稀稀拉拉的棉絮雪,刷拉一下变成了鹅毛大雪。 天地间一下子变得苍茫起来。 傅轻杳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雪,想了想,回屋拿了个斗笠,往脑袋上一扑,出门了。 下雪好啊,雪下的越大,就越能展现她的诚心不是? 果然,等她顶着一身雪跟个雪人似得敲开王大花家院门时,王大花吓了一跳,瞪着她道:“咋是你!你又来我家干啥!我家妞儿上个月去她姥姥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连你家秀才公头发丝都见着一根,你别想再往我家妞儿头上泼脏水……” 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大堆,傅轻杳嘴巴都还没张开,就听哐当一声响,院门关上了。 傅轻杳:“……” 她揉揉差点被门夹住的鼻子,郁闷不已。 还以为冒雪登门会显得诚意足呢,结果却……唉! 但要细说起来,其实王大花这样做一点都不过分。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王大花家的小儿子在桥洞下抓住了只大王八,好巧不巧地被沈女配撞见了,于是作天作地的沈女配就跑来作王八了,非说王大花女儿勾.引了她家秀才公,要么把王八给她做补偿,要么她就天天跑人家门口唱狐狸精。 王大花没办法,只能赔王八消灾了。 可怜王大花家的妞儿,人家今年才八岁……王大花能不恨沈女配吗? 傅轻杳现在接受了沈女配的身体,就得一并接下这俱身体曾经做下的诸多奇葩事。 不但如此,她还得努力将这俱身体洗白白。 无奈吐了口气,傅轻杳抬手敲门。 咚咚咚—— 院门纹丝不动。 傅轻杳:“……”不开就不开吧,隔着门说也一样。 傅轻杳:“王嫂子,你别误会,我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再一个就是我过来确认一下,我就从你们家拿了只王八,对吗?”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傅轻杳隔门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 一面说着,一面摸出顾瑾言练字用剩下的宣纸,再拿出自制的木炭笔,以门当桌,边写边念道:“王嫂子,大王八一只。” 躲在门后竖着耳朵听门外动静的王大花:“……”呸!你才是大王八一只呢! 第12章 又等了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紧接着又是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次敲的是隔壁的门。 正要扭身回屋的王大花脚步一磨,又回来了,将门悄悄拉开一条缝,继续听: ——婶娘,是我……哎哎哎婶娘你先别急着关门我有话说我是来还钱的! 又是一声吱嘎声,估计是李小壮娘又把打开了。 果然,就听李氏道:“你说啥?还啥钱??” 傅轻杳:“……是这样的,我以前不是从壮子叔的猪肉摊上拿了些肉吗,也没给钱,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婶娘你确认一下,看看我总共拿了多少斤肉……十斤有没有?” 态度诚恳,表情认真,半点不像开玩笑。 李氏瞪着她,好半天,才迟疑道:“你……真是来还钱的??” 傅轻杳用力点头:“真的!” “……” 李氏振奋了,咧嘴笑道:“那你等会儿啊!我这就回屋去给你拿账本!” 傅轻杳:“……哦。”竟然还有账本这东西。 账本很快就拿来了,而且还不少,都记满一页了,一笔一笔加起来后,傅轻杳道:“一共是二十九斤三两,记个整数吧,就算三十斤。婶娘,你觉得怎么样?” 李氏道:“行,都听秀才娘子的!” 在这之前,她可是从来都没指望着还能要回猪肉钱了。 账也是儿子记的,说是为了统计什么盈亏。 现在猪肉钱不但要回来了,而且还白占了七两猪肉钱,自己还有啥好不满意的? 李氏一张老脸笑开了花,见傅轻杳拿着张细细的木炭在纸上写写画画,探过头去,好奇道:“秀才娘子,你这是写啥呀?” 傅轻杳笑道:“哦,欠村里人太多了,我怕记错搞混,所以用笔记下。等我统计好了,再挨家挨户的还……婶娘,我先走了,还要赶着去下一家呢。” 说完朝李氏挥挥了手,抬脚朝下一家去。 躲在自家门后偷听的王大花傻眼了——早知道秀才娘子真是过来道歉还钱的,自己刚才还关啥门呀!就不该关门! 要知道秀才娘子从自己家讹走的,可不止一只大王八,她还抢走了妞儿头上戴的绢花呢。 那可是花七个铜板买回来的绢花,妞儿拢共也没戴几天! 王大花后悔的直跺脚。 里水村拢共也就百十来户人家,这其中被沈女配祸害过的差不多就有三四十户。 好在大家住的比较集中,地上积雪埋过脚面时,傅轻杳的统计工作终于做完了。 回到顾家时,顾家俩妯娌已经把晚饭做好端上桌了。 有鱼又有肉,比中午吃的还丰盛。而且盘子都不用,所有的菜直接用盆装,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这是抢在她把米粮散出去之前可着劲儿的吃呢。 傅轻杳无语。 果然,顾家大嫂一见她回来,一双吊梢眼立马斜瞅着她,掐着嗓子眼道:“哟,三弟妹这是干啥去了?咋弄的一身雪呢?不会又是去祸害乡邻了吧?” 这话说的…… 傅轻杳笑道:“没祸害。改邪归正了。以后都不祸害了。”又扬了扬手里的账本,“我去统计有哪些人被我祸害过,明天好按账赔偿。” 面上挂着笑,杏眼里也不见半点恼怒。 把顾家大嫂给郁闷的,感觉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白使力了。 就在这时,顾瑾言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顾不得满身满头的雪,视线先在屋内飞速一扫,看见了傅轻杳,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傅轻杳刚收拾好自己,一抬头见他满身满脸的雪,奇怪道:“你出门怎么也不知道戴个斗笠?” 小娃娃下雪天出门还知道抱住脑袋呢。 顾瑾言冒雪跑了大半个村子,本来脸色冻的有些青白,这会儿在傅轻杳那种“你好傻”的眼神注视下,俊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 他嗫嚅道:“我忘了……” 话才出口就觉不妥。 果然,就听傅轻杳道:“这种出门要穿衣的事也能忘?不是我挤兑你啊,就你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弱的跟什么似的,以后还是不要逞强的好。着了风寒,有你好受的。” 一面说着,一面过来给他拍打身上的积雪。 明明隔着厚厚的冬衣,可顾瑾言愣是觉得那手指滚烫滚烫的,都烧到了他心窝里。 烧的他都不敢再看傅轻杳了。 他想说你别拍了我自己来,傅轻杳却道:“你弯弯腰,头顶上的雪我够不着。”又抱怨:“你说说你,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 顾瑾言:“……”感情长的高还是他的错了? 顾瑾言失笑,乖乖地矮了矮身,心说:“这女人还真是不讲道理。” 又想:“奇怪,明知道这是没道理的,我为什么还要配合她的不讲道理啊?” 若是换做往常,他应该是甩袖而去才对的。可现在……现在他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吴婆子一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顾瑾言面带微笑地半矮着身子,傅轻杳正认真地帮他拍打身上的积雪。 连鼻尖上的雪沫子,傅轻杳都细心地用手指抹去了。 于是吴婆子已经到了嘴边的谩骂,硬生生又被这副画面给逼了回去。 但她心里依旧不痛快,吃饭时给儿子夹菜,给孙子夹菜,连顾家大嫂都照顾到了,就是不给傅轻杳夹菜。 傅轻杳还好,无所谓,自己夹菜自己吃,还不忘悄悄顺了只鸡腿塞进了大白狗嘴里。 大白狗今天死活不愿跟沈县尊一块儿回城,沈县尊招呼它回去,它装聋作哑当没听见。再叫,干脆一溜烟钻进了傅轻杳房里,还跟个人似的把房门给关上了。 一副铁了心赖在这里不走的样子。 傅轻杳便只能将这只赖皮狗留下了。 这会儿一人一狗,一个桌上一个桌下,吃的甚欢。 顾瑾言却看的有些不是滋味,看见傅轻杳被家人孤立,心中莫名难受的慌。于是夹了块红烧肉,正要放进媳妇碗里,却听傅轻杳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啦,你们慢慢吃。” 说完放下筷子,扔下一脸错愕的顾瑾言,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沈女配的这副身体皮相虽好,然到底是肉.体凡胎,到点就得睡觉,饿了就得吃饭。 她昨夜一夜未睡,为顾老头疗伤又耗费了不少灵力,这会儿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了。 半夜还得起来继续为顾老头疗伤,她得把精神头养足了才行。 这一觉就睡到了后半夜。 考虑到顾家人这会儿都睡熟了,傅轻杳便也没用本体,直接就拖着沈女配这副躯体往上房去了。 轻手轻脚地拉开窗户,一只脚才踏上窗棂,忽听身后一道女声道:“有贼啊!快来抓贼啊!三哥!三哥!” 嗓音又尖利又刺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饶是傅轻杳都被惊了一跳。 待扭头看清是谁时,傅轻杳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抽,无语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怎么哪哪儿都能看见你?王凝霜,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家来做什么?” 第13章 不是原文女主王凝霜又是谁? 然而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女人怎么穿着亵衣亵裤啊? 头发也是散开着的。 这造型……分明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啊。 而且一爬出来就出现在顾家院子里……所以王女主这是住进顾家了吗? 傅轻杳眯了眯眼,抬腿就要下来,王凝霜忽然扑过来一把将她摁住,扯开嗓子大喊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家里进贼啦!” 傅轻杳:“……”抓你娘个贼!姑奶奶我刚才已经表明身份了好不好! 就不信王凝霜听不出她是谁! 听出来了还非要装着不认识,还把她摁在窗台上,又大喊大叫,把顾家人都招惹出来,好让他们都亲眼看看,围观她傅轻杳,顾家的儿媳妇,是怎么半夜三更爬公公婆婆的窗户……呵,不愧是女主,出手一如既往的歹毒狠辣! 本来还打算一脚踢开王凝霜,可理清其中弯弯绕后,傅轻杳忽又改变了主意。 她不再动了,任由王凝霜折腾。 王凝霜只当她吓傻了,心中浮上一抹窃喜——哼,你一个做人儿媳妇的,半夜三更竟然翻公公屋的窗户,我看你怎么解释! 王凝霜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兴奋的眼睛都红了,当下继续卖力地吆喝道:“抓贼啊,快来抓贼啊——” 早在王凝霜吆喝第一嗓子的时候,顾瑾言就已经惊醒了,忙下床开门出来,待看清院里的情形,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一阵猛抽,一双琉璃眸更是瞪大的极致,不解而又诧异地望着傅轻杳。 那眼神在问:“你在做什么?” 傅轻杳耸了耸肩,视线下垂,意思是:“你不都看到了吗?” 王凝霜一见顾瑾言出来,眼神骤然大亮,叫道:“三哥你快过来帮我!我抓到了一个贼人!” 听的傅轻杳直想翻白眼。 顾家的院子是座四合院,四四方方的那一种,吴婆子老夫妻俩住正中间的上房,脑子不太清楚的小儿子住他们隔壁屋,而已经成亲了的另外三个儿子和孙子们则分别住左右两边的厢房。 顾瑾言就住院子东南角,距离正房最远的两角之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王凝霜一眼就能认出整个人立在黑暗中的顾瑾言,却看不见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的自己……演戏要演全套啊妹子。真是的,也太不走心了。 傅轻杳忍不住心中腹诽。 而与此同时,顾家其他人屋里也纷纷亮起了灯,出门看见院内情形,皆都瞪圆了眼。 顾家大嫂更是夸张地叫道:“三弟妹?!你这是干啥嘞?你咋在爹娘屋窗户上坐着!” 王凝霜听的一怔,忙低头去看傅轻杳,然后惊讶道:“三嫂?怎么是你!” 仿佛她直到这会儿才看清傅轻杳的脸。 傅轻杳啧了啧嘴,为对方出色的演技表示叹服。 她含笑道:“嗯,是我。所以你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语气淡定,表情镇定,丝毫不见慌张。 更没有恼羞成怒。 这不对啊,沈时雨那么骄纵跋扈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了!不应该跳起来扯她头发挠她脸然后朝她破口大骂吗?! 王凝霜心中充满了不解。 然而现在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忙对面沉如水的吴婆子解释道:“我方才一出门,就看见有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爬干爹屋的窗户,就想也没想就扑过来把黑影摁住了,没想到竟然是三嫂……” 重新扭头看向傅轻杳,不解道:“三嫂,这半夜三更的……你爬干爹屋窗户做什么啊?” 她特意咬重了干爹二字。 顾老头虽然老了,可再老,公公的身份却还在那里摆着。 傅轻杳一个做人儿媳妇的,半夜三更爬公公的窗户,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果然,吴婆子本就阴沉的脸,这会儿更是轻轻一戳就能滴出水来,一双老眼毒蛇似得盯着傅轻杳,沉声质问道:“老三媳妇,你咋说?” 咋说?当然是瞎说了,难不成还要实话实说? 傅轻杳这会儿依旧保持着一只脚在窗内,一只脚在窗外,两.腿叉开跨坐在窗台上的造型。 面对王凝霜的指控,吴婆子的质问,傅轻杳双眼呆滞,表情木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似乎吓傻了的样子。 王凝霜心中大喜——她就说沈时雨今天怎么这么反常的呢,原来是吓到失去神智了。 也是,毕竟当场被抓了个现行。 这一刻,王凝霜无比庆幸自己昨晚留宿在了顾家,若她没留宿顾家,又怎么能亲手抓住半夜爬公公屋窗户的沈时雨呢?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暗中帮自己。 有了今天这件事,干娘以后只会更加讨厌沈时雨。只要干娘讨厌沈时雨,那自己就有机会嫁给三哥了。 三哥以后会成为本朝唯一的一位异姓王,而自己嫁给三哥后,就是尊贵无比的王妃了。 前世她有眼无珠,瞧不上顾瑾言这个穷酸秀才公,扑进了嫁一位富商的怀里,做了富商家的阔太太。 哪知世事无常,她还没享两年福呢,富商就破产了,她一夜之间从阔太太,沦落到连饭都吃不上,苦熬数载后,最后病重而死。 而以前她瞧不上眼的穷酸秀才,却一路青云直上,直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绝不会再错过顾瑾言。 王凝霜越想越振奋,已经迫不及待地脑补出了一副画面:广厦豪宅里,她穿着用金线缝制的王妃服,靠坐在舒适的贵妃榻上,将一众婢女仆人指挥的团团转,看他们匍匐在她脚下,听他们毕恭毕敬地唤她王妃…… 而此时,顾老头屋内。 屋里点了盏小小的煤油灯,昏暗的灯火下,黑衣黑靴的少女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撬墙角。 随着她的动作,黑靴侧面挂着的银铃,不时发出阵阵暗哑的叮当声。 可这铃声不管是屋内的人,还是屋外的人,都听不到。 不过片刻间,少女便嗨了声,道:“哈,可算抓住你啦!” 说完,身形一晃,没了踪影。 木雕一样跨坐在窗台上的傅轻杳终于鲜活过来了。 王凝霜正抓着她肩膀摇晃:“三嫂?三嫂你怎么啦?没事的三嫂,只要你把事情说开了就好,干娘不会怪你的。” 又扭头望向顾瑾言,担忧道:“三哥,三嫂这是怎么啦?她怎么不说话呀?她是不是吓着了?” 第14章 王凝霜一副看起来很担心傅轻杳的样子,可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她倒要看看沈时雨怎么解释半夜爬窗的诡异行为。 只要解释不出个所以然,不但是干娘,连三哥都会更加厌弃这女人。 说不定当场就要休妻了,都不用等天明。 王凝霜越想越兴奋,越兴奋就越努力,继续对顾瑾言道:“三哥,你快过来劝劝三嫂啊。” 来吧来吧,让你近距离看看沈时雨狼狈无措的惊慌样。 顾瑾言过来了。 然而面上却无恼怒,也没有王凝霜预想的质问,而是无奈地对傅轻杳道:“雨儿,你怎么不听劝呢?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等天亮后,我就跟娘说,让你进屋看看爹。我知道你担心爹,想到爹跟前尽孝心,可也不急于这一时啊。还半夜悄悄爬窗。” 听着是在责备傅轻杳,然而字里行间却全是在解释傅轻杳为什么会半夜爬窗—— 傅轻杳失手害的老顾头受伤,吴婆子便再不许傅轻杳接近老顾头半步,可傅轻杳又担心老顾头,于是便只能半夜悄悄去探望。 做儿媳的一片孝心,日月可鉴。 再看看顾瑾言轻声细语说话的样子,王凝霜傻眼了——怎么会这样?三哥为什么没生气?而且竟然还为沈时雨做起了辩解? 别说王凝霜了,就连傅轻杳也有些蒙圈。 在原文里面,顾男主和沈女配的感情纠葛,始终都套死在“水火不相容”这五个字里,是全文剧情最大的助推器。 可傅轻杳来到这里也有好几天了,别说水火不相容了,从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顾瑾言连半句重话都未曾对她说过。 昨天为了稳住吴婆子,他甚至都不惜弯下脊梁接受了来自沈县尊的接济。 现在更是主动为她解围。 什么不听劝、尽孝心,完全没影的事儿,两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一番交流。 顾瑾言这样说,分明就是在为她解围。 傅轻杳心中诧异归诧异,但也没否定顾瑾言的说辞——她又不傻,好心还是恶意,她分的清楚。 就是刚才白忙活了一番。 傅轻杳微微抬了抬脚,一团黑影从她脚下滑出,哧溜下没了踪影。 这边,吴婆子也信了顾瑾言的说辞,脸色没先前那么难看了,但还是没好气地对傅轻杳道:“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担心了?那天要不是你,你爹能受那罪?” 可气的是受完罪还半点赔偿都没得到。 那老大一滩血,算是白流了。 一想到那满满一大车米粮等物明天就要从自己家里拉出去分给村里人,吴婆子就心口一阵揪疼,感觉像是有人在拿刀子割她肉似得。 于是再看傅轻杳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拉着张老脸呵斥傅轻杳:“还坐那干嘛!还不赶紧下来!” 傅轻杳忙从窗台上跳下,想了想,可怜巴巴道:“那,娘,我可以进去看看爹吗?” 这么一闹,吴婆子怕是要半天没睡意了,回屋后顾瑾言也少不得找她要解释,就算她再想用本体去为老顾头疗伤也是没机会的。 只能借希望吴婆子心情好能放她进去,这样她就可以趁着探望的机会,悄悄为老顾头疗伤了。 不过吴婆子脸拉这么长……怎么看也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 果然,就听吴婆子不耐烦道:“看啥看?有啥好看的?你不看你爹还能多活几天!” 骂完傅轻杳,又对围着看热闹的老大老二两家道:“都别看了!回屋睡觉去!大冷天的别把娃娃们冻坏了!” 老大老二家的见没热闹可看,都听话地乖乖回屋了,吴婆子也扭身回屋。 王凝霜纵使心中再有不甘心,此时也没奈何,神情复杂地望了傅轻杳一眼,正要回屋,忽听顾瑾言道:“娘,您看,雨儿都过来了,你这一时半会儿估计也睡不着,不如就让雨儿进去看看爹吧。不让她看看爹,她回屋后怕是又要翻来覆去的闹腾。儿子明天还要早起练字呢。” 他始终知道吴婆子的软肋在哪儿。 果然,吴婆子听他这么说,虽说还是看傅轻杳一百个不顺眼,但为了让儿子下半夜睡个好觉,也只能妥协了。 傅轻杳感激地朝顾瑾言眨了眨眼,忙跟在吴婆子身后进了屋。 王凝霜原本不想进去的,可看顾瑾言进去了,她便也跟着进去了。 屋内,老顾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尚未从昏迷中醒过来,脑袋上也还缠着纱布,然而脸色却很好,红润且有光泽。 看起来比吴婆子脸色还要好。若非那天亲眼目睹,亲眼看见他流了那么多血,说他现在还是个重伤者,怕是都没人相信。 都是自家孩子,吴婆子也不见外,进了屋后就钻进了被窝里。 寒冬腊月,又是大半夜的,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才搁外面站了一会儿,她一把老骨头就有些受不了了。 都是老三媳妇害的,她早就说过了,这就是个祸害! 吴婆子暖和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见傅轻杳傻愣愣地站在床前,心头火气又上来了,冷着脸道:“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紧回自个屋去。” 又道:“回屋后安生点,别影响老三休息,他明天可是要早起写字的,不像你,一天到晚,屁事不干。” 傅轻杳:“……哦,好。”嘴里应着好,脚步却不动。 在旁人看来,她就是站在那里发呆。然而实际上却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灵气,正隔着被褥,源源不断地输进老顾头体内。 可这种隔空的灵气输入方式,到底有损耗,不能悉数全部进入老顾头体内。 可给少了又不行,傅轻杳只得加大了灵气输入量。 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就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屋里油灯昏暗,吴婆子和王凝霜看不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可跟她并肩而站的顾瑾言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正如吴婆子刚才所言,寒冬腊月,半夜三更,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没道理会出这么多汗啊。 顾瑾言心中诧异,然见傅轻杳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想了想,便故意跟吴婆子没话找话拖延时间,直到听见身旁的傅轻杳轻轻嘘了口气,他这才道:“雨儿,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别影响爹娘休息。” 傅轻杳大事办完,加上刚才为老顾头疗伤,此时也是精疲力竭,便点头道:“好。” 两人起身离去。 与王凝霜擦肩而过的瞬间,傅轻杳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凝霜怨恨的眼神,心中忍不住冷笑:“这就开始怨恨上了?啧,这才哪到哪呢 。” 刚才要不是王凝霜,她也不至于白白损耗那么多灵气, 于是停下,不解道:“对了,这大半夜的,你不搁自己家待着,怎么跑我家来了?” 王凝霜一怔,大概没想到傅轻杳会突然有此一问,哼哧了半天才道:“我……我床上的褥子打湿了,所以才来干娘家这里借宿一晚。” 其实并不是这样。 白天李氏当众撕了王凝霜衣服,依旧鬼气难平,回家后就又开始继续折腾王凝霜。 王凝霜想要喝杯水,结果水杯好好的突然就裂开了,滚烫的开水差点没把她手烫点一层皮; 王凝霜想坐下来喘口气,可椅子腿又突然断了,当即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王凝霜拉开衣柜门想要换身衣服,一只肥硕的大老鼠突然从衣柜里蹿了出来,直往她脸上扑,吓得她险些没背过气去…… 不但如此,还时不时的就有一阵冷风突然从背后升起,就打在她后脖颈间,阴冷,刺骨的阴冷! 就好像有只鬼站在她背后吹冷气,家里处处透着诡异。 把王凝霜折腾的肝胆欲碎,当下再不敢在家里待了,赶紧跑到了顾家。 当然,她是绝对不敢把家里闹鬼这件事告诉吴婆子的。 吴婆子看起来很喜欢她,那是因为她没有给她带来麻烦,而且还在她面前讨好卖乖。 一旦她给吴婆子带来麻烦,吴婆子绝对立马就会厌弃她。 没有嫁进顾家之前,王凝霜不敢冒这个险。 况且被鬼缠上这事,本就不好对旁人言。 所以她隐瞒了家中那些诡异的事情,只跟吴婆子说,说她不小心把水泼到了床上,家里找不到多余的被褥,想过来借床被子。 农家人,谁家的被褥也不宽裕,又是大冬天的,极难拿出多余的被褥,吴婆子便留王凝霜跟自家孙女挤一晚。 这些原就在王凝霜算计之中,就是算准了吴婆子拿不出多余的被子借给她,所以才会提出开口借被子。 而结果也正如她如愿。 就这样,这才有了傅轻杳半夜三更起来忽然看见王凝霜出现在顾家那一暮。 王凝霜虽然隐瞒了王家闹鬼一事,但傅轻杳从她吭吭哧哧的说话语气上便能判断出,肯定是李氏在王家“兴风作浪”了,逼得王凝霜不得不跑到顾家寻求庇护了。 竟是无形中成全了王凝霜。 住进顾家后,不但方便她在顾瑾言眼皮子底下刷存在感,还方便她讨好拉拢顾家人。 而且傅轻杳心中有预感,她预感王凝霜住进顾家后,恐怕没那么轻易再搬出去了。 啧啧,女主就是女主,妥妥的气运之子,死机都能变生机。 这句话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了充分的应验。 第二天早上,傅轻杳一起床,就听见王凝霜在院子里脆生生的道:“三哥,你写完字啦?早饭我已经做好了,洗个手就能吃饭了。对了,我还特意给你蒸了碗鸡蛋羹呢。” 傅轻杳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昨夜回屋后,她原本以为顾瑾言会缠着她要解释,谁知顾瑾言一点儿麻缠她的意思都没有。 只说了句“早些休息”,然后便吹灯睡觉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也正因如此,傅轻杳这才一觉睡到了现在,结果醒来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凝霜正勾.引自家相公。 第15章 第14章 这叫什么? 光明正大堂而皇之且有恃无恐地把筷子伸你碗里抢食啊! 傅轻杳一翻身坐起,忽听顾瑾言道:“你做什么!” 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顾瑾言脾气虽然说不上有多好,甚至还有些小小的偏执,但凡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也很难让他再改主意。 就拿他和沈女配的婚姻来说。 在原文里,吴婆子死后,沈女配就幡然醒悟了,满心满意的想要跟顾男主好好过日子,于是收起尖利的爪牙,将姿态放低到尘埃里,一次又一次的主动妥协低头。 其中有一个剧情傅轻杳印象特别深。 顾男主觉得自己现在之所以处处受制,全是因为身份卑微的缘故,只要有了身份和地位,就不用再受制于沈女配父女俩了。 于是他日日发奋,夜夜苦读,连头悬梁锥刺股这种极端手段都用上了。 人自然不可避免地憔悴消瘦起来。 沈女配在旁看着,对他爱慕愈发深浓的同时,心中更是心疼不已。 可沈女配心里很清楚,顾男主不喜欢她,甚至很讨厌她,她若过去给顾男主送温暖,顾男主不但不会感动接受,还会影响心情。 心情不好还怎么用功? 而这个时候,王女主正一边挣钱,一边悄悄给顾男主送温暖,可惜王女主能力有限,她编的那些个竹制品,因为手工平平无奇,因此销量并不好。 于是沈女配就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办法:她假装不知道王女主和顾男主私下有来往。 不但如此,她还暗中花钱雇人去买王女主做出的竹制品,王女主做多少,她就让人买多少。 在沈女配看来,王女主生意好了,有钱了,才能更好地给顾男主“送温暖”。 至于功劳全给了王女主?呵,怕什么?她有人证物证呢。 那些拿了她的钱跑去给王女主营造生意很好的人,就是她最好的人证。 至于物证……当然是从王女主那里买来的那些东西。 沈女配是这样想的:等顾男主参加完乡试了,她再把真实情况全部告诉顾男主,说不定顾男主感动震撼下,就愿意接纳她了。 想法很美好,然而,现实很残忍。 沈女配是女配啊,而且还是个恶毒的女配,作者怎么可能让沈女配的恶毒人设崩塌呢? 于是作者就抛出了一个小线头给女主,拥有“坚强、聪明、善良”人设的女主,顺着这根小线头,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生意突然变好的原因。 聪明的王女主冷笑一声,不但没有拆穿沈女配,反而趁此机会利用起了沈女配——她把自己的手工作坊扩大了! 兴建作坊,扩招工人,加大产量——反正销量不用愁,不管她做多少,沈女配都会吃下去。 但凡事都怕个万一,为了让沈女配更有动力给她送钱,聪明的王女主就在给顾男主送温暖的时候,劝说顾男主不要总是冷落沈女配,偶尔也要跟人说说话什么的。 顾男主虽然不想搭理沈女配,但王女主的话他又不忍心置之不理。未免佳人伤心,顾男主就不得不隔三差五地跟沈女配说上几句话。 虽然都是些“吃饭了吗、明天好像要下雨”之类不痛不痒的话,然而对努力想要走进顾男主心里的沈女配而言,这些话就是天籁之音,就是沙漠中的绿洲、黎明前的黑暗。 沈女配顿觉未来可期,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样,动力十足。 沈女配有动力了,王女主的生意自然也就更好了——一方面得益与沈女配的暗中资助;另一方面,王女主积累下本钱后,就招了好些个手艺好的匠人。 不像王女主,半吊子水平,这些匠人可都是有真实本领的,手艺极好,再加上王女主又是重生的,还做过几年富太太,知道以后什么样的竹制品会在富人圈里讨喜,于是就凭着前世的记忆,将那些竹制品的式样形容给那些匠人们听。 匠人们都是老手艺人,一听就懂,很快就把竹丝画做出来了。 竹子大多都是用来编造盛物器具的,像这样把竹丝当做笔墨使用,编织出纹理纵横交错图案的竹丝画,不但新颖,而且还很高雅。 因为竹子本就有“君子”之称。 所以竹丝画一经推出,立马风靡全城,王女主的生意出现了井喷式暴涨。 王女主再一次扩建作坊,不但如此,她还在城里开起了竹丝画商铺。 靠着这些竹丝画,聪明的王女主结识了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们。 可沈女配并没因此心生警惕:士农工商,商之一行排在最末,王女主生意做的再好,也还在她沈家之下。 为了剧情所需强行降智也好,又或是沈女配本就很傻,总之,在沈女配心甘情愿的资助下,王女主成功一飞冲天了。 可以这么说,这个时候的王女主,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沈女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乡下村姑了。 因此,当顾男主终于考完乡试,沈女配把实情和盘向他托出时,早就为这一天做准备的王女主一口就否定了,沈女配就说:“我有证据!” 当即带顾男主去看证据。 然而哪还有什么证据啊,她从沈女配那里买来的一屋子竹制品,早就已经被沈女配暗中搬空了。 沈女配就去找那些她花钱雇的人出来作证,然而王女主却冷笑道:“你父亲是县尊大人,你作为沈县尊的女儿,这些人哪个敢不听你的?是黑是白,还不全都是你说了算?不过就是仗势欺我一个商女没有家世背景罢了!” 说就流下了愤怒而屈辱的泪水。 把个弱者形象经营的无懈可击。 而世人大多同情弱者,便纷纷指责沈女配仗势欺人;王女主之前结交的那些大户人家太太小姐们,这时也纷纷出来为她帮腔。 顾男主心中本就固执地认为沈女配不是个好的,如今见她又诬蔑王女主,登时男主气大爆发,当场休书两封:一封是扔给沈女配的休书,一份是捧给王女主的求亲书。 王女主利用沈女配的前期资金资助,不但生意做起来了,还把顾男主抢到手了。 最后还把从沈女配那里偷走的竹制品二次售卖,又小发了一笔。 而沈女配呢?沈女配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算,最后还被竹篮扎的全身都是血窟窿,暴怒之下又心灰意冷,彻底黑化了。 其实那个时候,王女主的话并不是无懈可击,毕竟世上没有能抱住火的纸,只要顾男主有心,肯定能查明真相。 然而顾男主无心。在他心目中,沈女配的恶毒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掘地三尺都拔不掉的那种根深蒂固。 王女主也正是吃准了他这一点,这才敢有恃无恐。 所以说,偏执是顾男主的人设之一。 但身为一个男主,顾男主其他方面都还很好,甚至勘称完美。 王凝霜这是做了什么事?一大早就惹的顾瑾言怒气爆棚? 傅轻杳一边回溯着原文剧情,一边起身下床。 门一拉开,就见院子内顾瑾言俊面绯红,满脸怒气。 而王凝霜站在他对面,杏眼里含着两泡泪,偏又不敢哭,宛如雨中娇花般楚楚可怜。 她无措而茫然道:“我……我没干什么啊……” 一面说着,一面抱紧了怀里的衣物,似乎想从上面汲取力量似得。 顾瑾言见她这样,脸更红了,也更怒了,再顾不得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言论了,劈手就将她怀里抱着的衣服抢过来,怒道:“那这是什么?” 傅轻杳定睛一看,乐了——就说么,原来王凝霜刚才怀里抱着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顾瑾言的衣服。 还是贴身穿的那种小衣。 一个未嫁的女儿家,把他一个已婚男子的贴身小衣抱在怀里,秀才公不生气才怪呢。 那边,因着顾瑾言那突然而大力的一扯,王凝霜往前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 杏眼里的泪就再也包不住了,簌簌直落。 她委屈道:“你的衣服啊,我正准备帮你洗……三哥,你怎么了?” 怎么了?竟然还敢问他怎么了! 顾瑾言俊脸红的滴血。 像这种贴身穿的小衣,一般是自家婆娘洗,可沈女配这种千金大小姐,十指是不可能沾阳春水的,所以顾瑾言一向都是自己洗。 刚才他把衣服放在了屋檐下的架子上,不过就是回屋拿个皂角的功夫,转身一看,衣服没了。 再一看,竟然被王凝霜抱在了怀里,而且还抱的那么紧。 一想到小衣上留下的某些印记,顾瑾言现在是又羞又愤。 偏偏王凝霜还先哭哭啼啼上了,他只得压下怒意,稍稍软和了些声调道:“你的好意,我谢谢了。但这种衣服……你不能洗。” 说完,就要走,听见动静的吴婆子从厨房内出来了,问明情况后,不置可否道:“你凝霜妹子这一大早的,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老三,你别不识好人心。小衣咋啦?啊?小衣就不是衣服啦?” 她就是理解不了儿子这种不让女人碰他小衣的怪毛病。 王凝霜也抽噎着解释道:“干娘,我真的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三哥读书已经很辛苦了,还要自己亲自洗衣服……三哥的手是用来握笔写字的,哪能干这种女人家该做的锁碎小事呢?所以我就想着帮三哥把衣服洗了……” 听见这话的傅轻杳眼皮跳了下,顿觉不妙。 果然,就听吴婆子道:“老三,你听见没,你凝霜妹子这是好心!” 眼神狠狠剐了眼不远处傅轻杳,冷笑道:“你娶的个好媳妇,衣服不洗,饭也不做,田里的农活也不干,长着一张嘴就知道吃吃吃!” 昨天半夜闹腾了一场后,吴婆子翻来覆去的,再也没法接着睡了,就开始想事情,想来想去,天光放亮时终于想出了结果,那就是:老三媳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她家老三的! 要走早走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再个就是沈县尊对老三的态度。 吴婆子心里怨怼沈县尊将一个害人精女儿塞给了他顾家,这点不用质疑。 可换个面一想,他顾家几辈子的老农民了,虽然这会儿出了老三这几辈人中唯一的一个秀才,但顾家依旧寒酸,只有过年时才舍得买上一斤肉吃。 可就是这么个情况,沈县尊却主动把沈家唯一的一个宝贝闺女嫁给了老三。 为啥? 因为老三够优秀,因为沈县尊有内线啊,知道老三在考秀才那会儿就已经被贵人看中了,以后肯定会前程大美好,所以他这才早早地就把女儿嫁进了顾家。 这叫提前占位置。 而且吴婆子还猜测了下,觉得看中她家老三的那个贵人,极大可能就是六皇子。 不然六皇子干嘛要巴巴地从京城跑他们这个小县城来啊? 不管怎么说吧,吴婆子现在就是铁定了心的认为沈家对她顾家有所图,所以她现在心稳的很,半点都不慌。 自然也就没了昨天巴结讨好的沈家劲头了。 看傅轻杳也就又跟以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占着老三媳妇的位置,却不好好伺候老三,连衣服都要老三自己洗,这样的媳妇娶了干嘛? 再说了,她家老三将来可是有大出息的人,哪能做洗洗涮涮这种琐碎的小事情? 凝霜就好多了。 得亏傅轻杳没有读心术,不然要知道吴婆子心里是这么个活动……她推出来的挡箭牌,结果现在却成了助威吴婆子的推力板,怕不是要呕死了。 顾瑾言不知道傅轻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见一不小心就把祸水引到了傅轻杳身上去,心中大急,忙道:“娘,你误会雨儿了,不是她不帮我洗衣服,是我不习惯让别人帮我洗……” 吴婆子打断他,啐道:“呸!你少给她打马虎眼!那就是个懒坯子!” 如果说先前她说话声儿还压着,那这会儿可就是彻底放开了,不但十步之外的傅轻杳听见了,连隔壁院都有人从院墙那边好奇地探头张望。 顾瑾言又急又无法,暗恼刚才就不该跟王凝霜多说话,拿了衣服转身走掉就是了,何苦要跟她置气来着?没得连累了雨儿。 这么一想,看王凝霜的眼神中就充满了不喜。 王凝霜方才一番解释,成功把祸水引到傅轻杳身上后,便乖巧地闭嘴不语了。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吴婆子在,收拾沈时雨这个小贱人,就还用不上她王凝霜出手。 一大早就爬起来给顾家人做早饭,又给吴婆子吹了那么多灶台风,这些可不是无用功。 可现在接收到顾瑾言不喜的眼神,王凝霜有些慌。略一思索,便忙劝吴婆子道:“干娘,您别生气。三哥不是说了么,是三哥不让三嫂洗衣服,不是三嫂不愿洗。三哥要是让的话,三嫂一定会愿意给三哥洗衣服的。” 吴婆子撇撇嘴,问顾瑾言:“老三,是这样的吗?你媳妇愿意给你洗衣服吗?” 顾瑾言:“……” 这个时候他还能怎么说?说不愿意,娘肯定又要找雨儿麻烦。 无奈,顾瑾言只得硬着头皮道:“愿……愿意的。” 话音才落,就听吴婆子道:“那行。老三媳妇,去,把你家男人衣服洗了。” 一面说着,一面抢过顾瑾言手里的衣服,扔给了傅轻杳。 顾瑾言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傅轻杳,整个人顿时就傻眼了。 王凝霜心中则得意地笑个不停。 让沈时雨洗衣服吗?哼,那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怎么可能让玉手沾上皂角? 再说了,现在可是冬天,河水刺骨的冰,沈时雨就更不可能会洗衣服了。 沈时雨,你就等着挨骂吧! 刚好也让三哥看看你有多懒。 第16章 要想崛起,总得有个起点。 她有远见,有野心,有脑子,还有女人羡慕男人垂涎的美貌,现在就差一个起点了。 顾瑾言就是她的起点。 扳倒沈时雨,嫁给顾瑾言,未来的谨王妃就是她王凝霜的了! 王凝霜压抑着激动,冷笑着扫了眼院门外探头探脑的人群。 昨天傅轻杳亲自登门赔罪,还说今天就开始挨家挨户发啥赔偿,所以村里人一大清早的,就都聚到顾家门前来了。 结果一来就赶上了大戏。 让沈大小姐洗衣服?啧啧,人沈大小姐怕不是都不知道皂角是啥吧。 也不怪他们会这么想,让沈大小姐洗衣服这事儿,连顾瑾言心里都没底儿呢。 他这会儿也没工夫恼怒王凝霜惹下的这些麻烦事了,只想着要怎样帮傅轻杳脱身。 正思索间,忽听傅轻杳道:“好。” 顾瑾言一怔,明明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可他仿佛没听懂般,茫然道:“你……” 傅轻杳朝他扬唇一笑,道:“相公,以后你的衣服,我都帮你洗。” 顾瑾言:“……” 他听到了什么?他是在做梦吗? 顾瑾言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就听傅轻杳又道:“凝霜妹子,你愿意帮忙洗衣服,这本是好心,按理说我该感谢你才对。但是吧——”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衣服,道:“像我家相公贴身穿的这种小衣,我觉得你洗起来不太合适呢。” 她说这话时声音其实并不大,然而灌上了灵力,于是院内院外的人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众人看向王凝霜的眼神,顿时就古怪起来了。 岂止是不太合适,简直是太不合适了!哪有一个姑娘家给与自己不想干的男人洗贴身小衣的道理啊。 王凝霜只想着放火,火烧起来后她就装透明隔岸观火,没曾想风向一变,竟烧到她头上来了! 正看看那一双双玩味的眼神,王凝霜心中大乱,正要辩解,却听傅轻杳又道:“所以我家相公的衣服,我这个做媳妇的洗就好,就不劳烦凝霜妹子你啦。” 她噔噔噔跑到屋檐下,抱起一木盆衣服往抬手指向屋檐下放着的木盆,道:“你看,家里有这么多衣服要洗呢,瑾言贴身穿的小衣,就不耐烦凝霜妹子你啦。” 一句话说的王凝霜面红耳赤。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这下更古怪了。 尤其是那些小媳妇们,看王凝霜的眼神里除了嘲讽外,甚至还带上了敌意和戒备。 你不是要帮人洗衣服吗?那么一大盆衣服你咋不帮着洗嘞?咋就单单只洗人秀才公贴身穿的小衣?要说你不是存了什么意思……哼!骗鬼呢! 分明就是故意勾.引!今天勾.引的是秀才公,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家男人了! 仗着长了张好脸就不要脸,呸! 于是便有那个性泼辣的小媳妇率先开口了,掐声道:“对啊凝霜妹子,人家秀才公有媳妇疼呢,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干娘,年纪大了,你还是帮你干娘洗衣服吧。” 有人开了头,就少不得有人符合,那些已经在王凝霜脑门上烙下狐媚子烙印的小媳妇们纷纷符合。 顾家二嫂刚从茅房出来,远远听见这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过来道:“咦凝霜,你这是要帮娘洗衣服吗?哎呀这多不好意啊。快,给我,我去洗。” 一面说一面去抢王凝霜手里的木盆。 可她才刚伸出手,先前那个最先开口挤兑王凝霜的泼辣小媳妇就一把挽住了她胳膊,笑嘻嘻道:“哎哟二嫂,不是我说你,知道你心善孝顺,可这在长辈面前表现尽孝心的好事,你也不能一个人全揽了呀,总得给别人一个机会不是?好歹分一点给凝霜妹子不是?” 顾家二嫂迟疑道:“可是……” “还可是啥呀,人凝霜妹子刚才找不到衣服洗,都要给你三弟洗贴身穿的小衣了呢。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盆脏衣服可洗,你可不能再跟人抢。大家伙说我说的对不对?” 回应她的是小媳妇们齐刷刷的应和声。 顾家二嫂无奈,半推半就地道:“那……就辛苦凝霜妹子啦。” 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吴婆子老夫妻俩的衣服,一向都是她和顾家大嫂轮流着洗,今天刚好轮到她了。 不过今天运气好啊,主动跑来了一个帮工,她怎能不乐? 王凝霜则抱着满满一大盆衣服傻眼了,再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正如她先前所说,寒冬腊月,湖水冰冷刺骨,这满满一大盆衣服洗下来,简直是要人命! 可刚才因为顾瑾言小衣的事情,众人看她的眼光已经变味了,她此时就是纵使有千般借口万般理由,也是万万不能再将木盆放下了。 放下,就等于坐实了她帮顾瑾言洗贴身小衣是别有用心——虽说这的确就是事实。 然而事实摊开了才叫事实。 而这个事实眼下还没法摊开,只能悄悄藏在心里。 王凝霜突然就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懊恼,偏偏还不能流露出丝毫懊恼的情绪。 正抓心挠肺的暗恨间,余光瞥到傅轻杳,她心头一动,忙对傅轻杳道:“三嫂,你不是要给三哥洗衣服吗?我们一块儿吧,也好说个话。” 沈时雨这个娇滴滴的官家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给人洗衣服?只要沈时雨不去洗衣服,吴婆子肯定要骂她,那自己今天就不算输! 王凝霜打的一手好算盘。可她算盘打的再好,却架不住她傅轻杳一双不按常理出牌的手。 傅轻杳好整以暇扫了她一眼,然后秀眉一挑,笑道:“行。” 王凝霜:“……” 就跟先前顾瑾言听不懂那个“好”字一样,王凝霜现在也听不懂这个“行”字是何意。 行? 什么意思? 沈时雨真要给顾瑾言洗衣服?这怎么可能! 王凝霜又一次傻眼了。 傅轻杳道:“走吧,早点把衣服洗完,早点回来吃饭。” 说完也寻了个木盆,将顾瑾言穿的那套小衣扔了进去,然后端着木盆,问顾瑾言:“相公,你还有别的衣服要洗吗?” 顾瑾言忙摇头道:“没了!” 别说真没有,就算有他也不敢拿出来!让沈时雨给他洗衣服?呵! 这女人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反常? 不,不对,不是今天反常,是这几天一直都这么反常! 昨天还半夜爬爹娘的窗户! 细细回想一下,好像自打这女人死里逃生后就开始不对劲了,那天还……咬他。 想起那条从他指尖一游而过的小鱼,还有被股被温热包裹住的奇异感觉,顾瑾言一张俊脸不可控制的又烧了起来。 这边,傅轻杳已经拉着王凝霜到了湖边。 湖叫栖霞湖,没有传说,也没有典故,就是应个景儿。 因为一到傍晚,霞光入湖,整个湖面或金光灿灿,或红光耀目,间或游鱼跳跃,水鸭嬉戏,又漂亮又壮观,因此就叫栖霞湖了。 是里水村村民洗衣洗菜的好地方。 此时湖边已经聚满了大姑娘小媳妇——年关田中无农活,一听说沈千金要来湖边给秀才公洗衣服,便都一窝蜂的过来瞧热闹了。 傅轻杳倒无所谓被围观——看就看吧,她是洗衣服,又不是脱衣服。 王凝霜就不行了。 都是女人,谁还不知道谁?她对顾瑾言的那点心思,在一群碎嘴婆娘面前根本就藏不住。 听那些人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不住地用古怪的眼光打量她,她就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围观的羞辱感。 更让她气恼的是,傅轻杳要洗的只有顾瑾言的一套小衣,拢共也就两件衣服,又是里面穿的,本来就不是很脏,三下五除二就洗完了。 而她呢?她连一件衣服都还没洗完! 盆子里更是还有满满一大盆衣服等着她洗! 傅轻杳将洗好的衣服拧干水分扔进盆里,然后抱起自己轻飘飘空荡荡的小木盆,笑吟吟地对王凝霜道:“凝霜妹子,你慢慢洗,我先回去啦。” 王凝霜:“……”啊啊啊好想撕烂沈贱人的嘴! 却在这时,有人道:“哟,秀才公,你咋到湖边来啦?” 王凝霜一怔,忙抬头看去,果然就见顾瑾言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农家自制的小火炉,犹自走到傅轻杳面前,先接过傅轻杳手里的木盆,道:“我来。”再把小火炉递给傅轻杳:“手冻坏了吧?快烤烤火。” 又温柔又体贴,看的一众大姑娘小媳妇们羡慕不已,年长些的皮厚的,便直接调侃起了顾瑾言。 原本皮薄一撩就脸红的顾瑾言,这会儿却成了块滚刀肉,面对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的合力围攻,半点不慌,笑道:“雨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不心疼她,难不成要去心疼旁人?” 倒让傅轻杳惊了又惊,将面前镇定自若脸不红心不乱的男人看了又看,差点要以为顾瑾言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换芯子了。 而顾瑾言那些话落在王凝霜耳里,无疑是在当众打她耳光。 她一心要往顾瑾言身上贴,可顾瑾言现在却当众说沈时雨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要心疼的人,这不是打她耳光又是什么? 王凝霜恨得差点没把手里衣服撕碎了! 再看看众人嘲讽而挪揄的眼神,她又羞又愤,只恨不能一头扎进湖里死掉……不!不能死!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岂能这么容易就认输?! 没关系,不急,她还有后招呢。 想到后招,王凝霜又振奋起来,再不理会周遭的明嘲暗讽,只埋头飞快洗衣服。 哼,一群愚昧无知的村妇,你们懂个屁! 第17章 狡兔还有三窟呢,她,王凝霜,一个志在攀上人生巅峰的重生者,又岂会轻易撤退? 前一世,顾瑾言被封为谨王后,出身寒门又长相俊逸出尘的年轻王爷,很快就成了天下万千女子心目中的情郎。 她们想着法儿的挖掘有关于顾瑾言的一切消息。 因此,哪怕前世王凝霜跟顾瑾言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她却从这些消息中熟知了顾瑾言的一切喜好。 前世她所嫁的富商破产,一夜之间,她从一个穿金戴银吃喝不愁连起漱都有人伺候的富太太,变成了个连洗衣婆子都不如的穷人。 洗衣婆子好歹还有个落脚处,还有份洗衣的工作糊口,而她却沦落街头。 她做富太太的那两年,自以为一飞冲天了,再加上有美貌加持,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太太小姐。 终于盼到她落难了,那些昔日被她嘲讽过的太太小姐们又岂会放过她? 降下身份去给人做帮工?去去去!我家不招帮工!结果转头就招了好几个帮工。 典当掉身上的绫罗衣换来几串铜钱做点小生意糊口?呸呸呸!你这馄饨馅怎么是臭的?赔钱赔钱!不赔?找死! 就连拿个破碗跪在街头行乞,都有其他乞丐拎着棍子过来驱赶她,说她乱占地盘坏了规矩…… 如此几次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那些被她嘲笑过的太太小姐们找她秋后算账来了。 她缩在破庙里想了一夜,终于,天亮前一刻,她砸碎了乞讨用的破碗,然后用碎碗渣毁了她引以为傲的脸。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她这张脸肯定是保不住了,既如此,那她还不如亲自动手毁去,这样说不定那些太太小姐们就能放过她了。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毁了一张倾城脸后,那些太太小姐们心气果然就平了,不再暗地里找她麻烦。 她的天,终于亮了。 虽然依旧是乌云密布,但好在有了落脚点——她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当起了粗使婆子。 后来没过多久,顾瑾言被封为谨王,一夜之间成了天下万千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 她服伺的那位周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周小姐当时正值少女怀.春的年纪,心事藏不住,派人到处搜集有关于顾瑾言的一切。 有天,她正在周小姐的院子里扫地,小丫鬟领着一个挎着菜篮的老婆子进来了,说那老婆子娘家就在顾瑾言住的那个村里,周小姐大喜,忙让那老婆子讲顾瑾言的事情。 那老婆子就说了件顾瑾言小时候的事情,听的周小姐芳心大悦,当即赏了那老婆子十两银子。 她当时都看呆了。 一呆曾经被她嘲笑为穷酸书生的穷小子,如今竟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谨王; 二呆随随便便说几句跟顾瑾言有关的事情,竟然就能得到十两钱的赏银! 而她幸幸苦苦干上一年的工钱,也不过才一两银子而已! 这落差! 她立马就有了主意,主动到那周小姐面前说她也认识顾瑾言,而且他们曾经还是邻居。 周小姐一听,忙让她讲顾瑾言的事情。 她是聪明的,知道周小姐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于是就搜肠刮肚,专挑顾瑾言好的讲。 比如,顾瑾言坐在河边的柳树下读书,一条鱼从水里蹦到了岸上,他没有把鱼拿回家煮了吃,而是把鱼放生了——这是善良的顾瑾言; 又比如,村里的小寡妇见顾瑾言一表人才,想要勾.引,衣服都剥一半了,顾瑾言转过身去冷言厉喝,看都不看那小寡妇一眼——这是坐怀不乱的顾瑾言; 诸如此类,很多很多,一半事实,一半杜撰,哄的周小姐高兴坏了,将她从粗使婆子提拔到身边,做个名贴身伺候的婆子。 虽然干的依旧还是伺候人的活计,但两者间区别可大了去了。 前者纯属卖体力,后者就是伺候穿衣之类的轻活。而且因为她曾经是顾瑾言的邻居,周小姐爱屋及乌,对她也格外的照顾。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曾经连正眼都不肖一顾的农家穷小子,竟然成了那个将她从地狱中救出来的佛者。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关注起了顾瑾言。 越关注越痴迷,越痴迷越懊悔,懊悔自己当初瞎了眼,怎么就没发现顾瑾言是颗蒙尘的金子呢? 久而久之就成了执念,以至于她死前一刻想的都是,假如当初嫁给顾瑾言该多好啊。 没想到上天垂怜她,竟然真的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地狱太苦了,光是想想就令人胆寒,所以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嫁什么狗屁富商了,她要牢牢抱住顾瑾言不放! 未来的谨王妃,谁也别想跟她抢! 王凝霜心中燃起了熊熊战火,这团战火让她感觉不到湖水的冰冷,连手指因为用力搓衣服搓破了皮,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那些明朝暗讽也是听不到的。 旁边那些唧唧喳喳的大姑娘小媳妇嚼了她一阵舌,见她半点反应也无,渐渐觉得无趣,也就都散了。 王凝霜也终于将衣服洗完了,她端着满满一大盆沉甸甸的湿衣服,飞快地往顾家去。 顾瑾言对吃食很讲究,而她伺候周小姐的那些年又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没错,她留下的后招就是早饭。 为了这顿早饭,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准备了,金丝肉松饼,盐水白切鸡,凉调三鲜丝,开胃小青瓜……就连粥熬的都是八喜粥,从色到形再到味,别说在乡下了,就算放在城里大户人家,那也是非常有排面的。 娶妻娶贤,她王凝霜如此贤惠能干,就不信顾瑾言看不到她的好。 脑补着顾瑾言用爱慕的眼神凝视她的样子,王凝霜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步子也迈的更急了,恨不能一下子飞到顾瑾言面前去。 好在栖霞湖距离顾家不远,王凝霜很快就到顾家了。 可推开院门后她却傻眼了。 就见吴婆子正领着儿子孙子媳妇们大快朵颐,她辛辛苦苦忙碌一早上的饭菜被糟蹋的一点形状都没了。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老大一家老二一家都在,连那个四傻子也在,可独独没见顾瑾言! 王凝霜一颗心顿时就凉了一半,吴婆子招呼她吃饭,她强撑着坐下,然后状似无意的问道:“干娘,三哥和三嫂呢?怎么没看见他们啊?” 说完心中一个劲儿的祷告,祷告顾瑾言已经吃过了,也见识到了她精湛的厨艺。 结果就听吴婆子道:“哦,老三他俩啊?他们去城里了,没搁家吃早饭。” 王凝霜一听,一颗心如坠冰湖,凉透了——顾瑾言才是她想讨好的对象啊! 若早知道顾瑾言不在家吃早饭,那她还忙什么忙! 却在这时,又听吴婆子道:“凝霜啊,不是干娘说你,咱庄户人家,种地挣钱都不容易,所以这过日子得节约着过才行。” 吴婆子打了个饱嗝,继续道:“就说你做的这顿早饭吧,虽然看着好看,吃着也好吃,可太铺张浪费啦。照这么个吃法哪能行?那还不得把家给吃穷了?你这铺张浪费的坏毛病得改,干娘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爱听……” 一番辛苦付东流不说,现在还被指责铺张浪费的王凝霜:“……” . 傅轻杳和顾瑾言是后半晌才回村的。 直到踏进自家院门,顾瑾言都还是晕晕乎乎的,一会儿摸摸腰里挂着的沉甸甸的荷包,一会儿又扭头去看傅轻杳。 震惊? 探究? 惊惧? 狐疑? 不不不,都不是! 单单只一种情绪,已经完全不能诠释他现在的真实状态了。 得四种情绪全部糅合在一块才行! 情绪多了,人反应就迟钝了,再加上他视线又总是控制不住地老往傅轻杳身上瞄,就跟糖丝儿似的黏在了傅轻杳身上,扯都澈不掉。 整个人呆呆的,木木的,像极了地主家的那个傻儿子。 吴婆子一眼就看出他不对劲儿了,放下手里正纳着的鞋底问道:“老三啊,你这是咋啦?” 这眼神看起来咋比老四还痴呢? 听见吴婆子叫自己,顾瑾言就扭头看了她一眼。 然而表情呆滞,眼神空洞。 吴婆子一看,吓坏了,扯着嗓子喊道:“老大家的!快!快去请大夫!阿言出事了!” 一听顾瑾言出事,大小俩妯娌齐齐从房内跑了出来。 俩人身后还跟着个王凝霜。 一看顾瑾言这样,都吓得不轻,顾家大嫂忙就要跑去请大夫,王凝霜忽然唤住她道:“大嫂,我看三哥好像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不如把虞阿婆一道请来给三哥瞧瞧。” 虞阿婆是村里的神婆,据说能跟鬼神对话。 吴婆子一听,忙点头道:“对对对!老大媳妇,把虞神婆也一块儿请来!” 老三脸色啥的看起来都跟平常没啥两样,就是眼神看起来不对劲儿。 说不定真是被什么东西撞上了也未可知。 却在这时,忽听王凝霜道:“三嫂,你都三哥去哪了?咋把三哥弄成这样了?” 傅轻杳刚把身上的背篓解下,听见这话,道:“没事,他就是被吓着了,稍后回神就好了。” 吴婆子一听顾瑾言被吓着了,立马就炸毛了,指着傅轻杳鼻子正要开骂,王凝霜又抢道:“三嫂,你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三哥来年就要参加科考了,你咋能带着他往那不干不净的地方去呢?你看看你,都把三哥害成啥样了。” 起先还只是猜测,现在听傅轻杳亲口承认顾瑾言是被吓着了,王凝霜立马理直气壮地指责傅轻杳。 顾瑾言是顾家的宝,谁敢伤害顾瑾言,谁就是整个顾家的敌人。 管你是什么身份。 果然,王凝霜话音才落地,吴婆子就指着傅轻杳鼻子噼里啪啦骂上了,顾家两个妯娌也跟着帮腔,顾家四郎弄不清状况,就搁旁边啊啊直叫。 原本平静的顾家小院,瞬间变得比菜市场还要嘈杂。 第18章 一下子成了顾家人群起攻之对象的傅轻杳:“……” 傅轻杳无语。 见傅轻杳被吴婆等人轮番责骂,王凝霜得意地勾了勾唇,憋了大半天的郁愤也一排而空,顿觉全身舒泰不已。 顾瑾言疼你?哼,那又如何?他再疼你,只有吴婆子不喜欢你,你沈时雨就别想在顾家立足! 想到吴婆子,王凝霜忙压住心中的得意,扶住吴婆子道:“干娘,您别急,再急坏了身子骨。三哥是咱里水村百年才出一个的秀才,是受老天保佑的人,所以三哥一定会没事的。” 看似在劝吴婆子别担心,可实际上却是往吴婆子心窝子扎刀子。 是啊,里水村百年才出一个的秀才,老顾家当宝一样小心呵护的人,如今却被脏东西缠上了……说不定会变得跟老四一样痴傻…… 吴婆子越想越怕,只觉天都塌了,看傅轻杳的目光就跟刀子似得,恨不能将她现场活剐了! 她腿一提,脱下脚上的鞋,抡起来就要往傅轻杳脸上招呼。 却在这时,忽听顾瑾言道:“娘!” 是老三! 吴婆子一怔,旋即大喜,忙扶住顾瑾言胳膊颤声问道:“儿啊,你魂……回来啦?” 顾瑾言:“……” 这话问的。 他揉了揉眉心,耐心道:“娘,我好好的,回什么魂?” 吴婆子:“那你刚才……” 顾瑾言道:“我刚才是被吓着了……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吓!”他忙拽下腰上挂着的荷包,塞给吴婆子,“我是被这个吓着了!” 吴婆子捧着荷包,狐疑道:“老三,这里面装的啥啊?”好重的样子。 顾瑾言喉头吞咽了下,艰涩道:“娘,你打开看看。” 吴婆子打开荷包,只往里面瞅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就跟被雷劈了似得,目瞪口呆。 顾家大嫂和顾家二嫂也好奇地探头来瞧,然后俩妯娌也跟被雷劈了似得,惊得眼睛瞪的老大,一动不动。 眼见这婆媳三人都被一个小小的荷包震住了,王凝霜也忍不住好奇了,也要看看荷包里面装的到底什么东西,就听顾家大嫂嚷嚷道:“老天爷哦!这咋这么多银子……呀!娘你打我干啥!” 吴婆子压着声儿呵斥她:“打的就是你!你那么大声嚷嚷干嘛!” 顾家二嫂也道:“对对对,娘说的对,财不外露!你这么大声嚷嚷,是生怕贼不进咱家门吗?” 顾家大嫂一听,是这么理儿没错,忙点头道:“哦哦哦!” 她心说:“难怪老三说自己被吓着了,换我我也要吓着啊!那一袋子的钱,少说也得有几两三百两吧?家里啥时有过这么多钱?这钱哪来的?捡的?肯定是捡的,不然老三刚才也不会紧张的人都傻掉了。” 跟顾家大嫂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吴婆子。 她嘴巴都快贴到顾瑾言耳朵根上了,压着声儿问:“老三,你搁哪儿捡的这么多银子?” 生怕说大声了被人偷听了去。 顾瑾言失笑,道:“娘,这银子不是我捡的,是挣的。”他看向傅轻杳,双眸晶亮道:“雨儿挣的。” “啥?这银子你媳妇儿挣的?!”那就是个只吃不干的懒婆娘,说她会挣钱?谁信! 吴婆子一百个不相信。 王凝霜也惊得瞪圆了眼。 沈贱人有没有挣钱能力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趁自己机踩踏沈贱人的希望又要落空了,一时又气又恨,忍不住就道:“三哥,我们都知道你疼三嫂,但你也不用这么心急地往三嫂脸上贴金吧?” 她这会儿是真气坏了,说话也不像先前那样明捧暗踩,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顾瑾言有些不悦,凉凉地扫了王凝霜一眼,就要说与你何干,傅轻杳忽然扯了扯他袖子。 视线一垂,正对上一双噙着笑意的黑眸。 然而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带着丝丝寒凉。 顾瑾言瞬间歇了责问王凝霜的心思,甚至还同情地看了王凝霜一眼。 果然,就见傅轻杳走到王凝霜跟前,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道:“本来吧,念在你以前被我推下水的份上,我都不想再跟你计较什么了。但你总这么见缝插针式的针对我,让我心情非常非常不爽。” 不待王凝霜开口,傅轻杳忽然伸指在唇边一竖,道:“嘘——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害怕我会忍不住揍你。” 王凝霜:“……”一张俏脸都快憋成猪肝色了。 可更多的却是忐忑。 以前的沈时雨虽然也是嚣张跋扈的,但那是一种“我就是想揍你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跋扈,都摆在脸面上; 可现在的沈时雨却给她一种摸不透看不透的深邃感。 尤其是这会儿,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像总也看不到底的深渊。 她说她不爽,那她想干什么? 王凝霜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果然没再开口。 只恨恨地瞪着傅轻杳。 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吴婆子婆媳三人也都不解地望着傅轻杳。 吴婆子还维护王凝霜道:“老三媳妇,你又想干啥?”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傅轻杳哂笑一声,道:“我能干啥,王凝霜不是质疑我挣钱能力吗?我就告诉她我怎么挣的钱。” 她斜睨着王凝霜,冷笑道:“我这钱,是替人驱邪挣来的。” 不待众人露出狐疑的神情,傅轻杳从怀里摸出一个金镯子,道:“今天我跟相公一块去城里,本来是想把我这个金镯子当了,换点钱,拿回来给村里人做赔偿。” “可我运气好啊,一进典当行,我就发现典当行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后来一问,果然如此,我就帮着给除了邪,抓住了一只专门偷吃玉器的小鬼。” 说到这个,顾瑾言忙连连点头道:“对!正是如此!我亲眼看见的!是雨儿亲手把那只小鬼从铜镜里揪出来的!” 接着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傅轻杳是怎么把那只偷吃玉器的小鬼从铜镜里揪出来的。 听的一院子人个个毛孔悚然。 王凝霜大声叫道:“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就算有鬼,三嫂又怎么可能会捉鬼!” 傅轻杳嗤笑道:“啧,我会的事情多着呢。你又了解我多少?不服气?那就让你服气。你,撞上鬼了吧?” “……!!!” 王凝霜瞳孔一震,只觉脑子里有根弦噌地一下断了,崩的她头晕目眩,都不用傅轻杳提醒她闭嘴,她自己就惊惧的说不出话来。 沈时雨是怎么知道她撞鬼了的?!她明明一个字都没对外透露过! 莫非沈时雨真有那个本领?! 吴婆子等人也是惊惧不已。 但她们惊惧的不是傅轻杳怎么知道王凝霜撞鬼了、而是王凝霜撞鬼这件事! 就说她昨天晚上好好的咋跑她们家借被子呢,感情是家里闹鬼了! 借被子是假,家里闹鬼不敢住才是真! 这么一想,婆媳三人再看王凝霜的眼神中就透露出了诡异之色。 尤其是吴婆子,看王凝霜的眼神中已经明显带上了责备。 都撞鬼了还往她家跑,万一再把鬼带到她家可咋办 ?还是得去请虞神婆! 吴婆子忙推顾家大嫂:“老大媳妇!你还杵这干啥!还不快去请虞神婆!” 一时竟是忘了院里正站着一个现成的大师呢。 顾家大嫂也想不起这茬了,忙跑去请虞神婆,那速度,跑的比兔子还快。 不快不行呀!她怕呀!没听见凝霜妹子撞鬼了吗! 前些天王凝霜过来送鸡汤,好好的忽然就跌坐在地上了,还拉着她往屋脊上看,说是屋脊上坐了一个人……看来那个时候凝霜妹子就被鬼缠上了! 还有昨天,站的好好忽然就后仰,摔进了泥水坑里不说,还连衣服都被扯开了…… 再就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王凝霜跑来敲门时,正是顾家大嫂给开的门,那时王凝霜一张脸比雪还要白,她还以为人冻狠了呢……那哪是冻着了,那是被鬼吓着了! 别看顾家大嫂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人其实一点儿都不笨,比看似精明实则平平的顾家二嫂还要机灵。 她就是嘴巴没个把门的,喜欢咋咋呼呼,这才给人一种很没脑子的错觉。 如今让傅轻杳这么一提醒,顾家大嫂脑中就冒出了一根线,穿珠子似得,将这些天发生在王凝霜身上的怪事一件件都串联起来,最后得出了一个让她后怕不已的结果。 那就是:凝霜妹子撞鬼了!不然实在没法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 顾家大嫂越想越怕,脚底生了风似得闯进了虞神婆家。 顾家这边,顾家大嫂一走,吴婆子便下意识往边上退了退,顾家二嫂也跟着她一块儿退,婆媳俩避瘟疫似得的,都远远的避开了王凝霜。 瞬间就被孤立出来的王凝霜,直到这时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也顾不得理会吴婆子等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只盯着傅轻杳,双眼含泪道:“三嫂,我知道你还在为干爹的事情恼恨我,我那天也是看你把干爹推到了,害的干爹流了那么多血,一着急,这才吼了你。可你也不能这样诋毁我啊?” 王凝霜抬出了老顾头,用意很明显:首先,告诉吴婆子等人,傅轻杳这是在故意诋毁她,因为老顾头出事那天,她吼傅轻杳了; 其次,提醒吴婆子等人,老顾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呢,想想都是谁害的。 可王凝霜不提老顾头还好,王凝霜一提老顾头,傅轻杳就不免想起了自己赔进去的一身功德。 她一身功德是怎么赔进去的?还不是为了救老顾头!为啥要救老顾头?还不是因为王凝霜杀了老顾头! 有意也好,失手也罢,反正老顾头的的确确是死在了王凝霜手上不假。 而她傅轻杳为了救回老顾头一条命,也确确实实赔进去了一身功德是真。 现在倒好,王凝霜还敢当着她的面贼喊捉贼起来了,真当她傅轻杳是好欺负的?! 第19章 脸呢? 皮呢? 都不要了吗! 面对这种没脸没皮明明是只凶恶大灰狼却偏要披着一张羊皮伪装成善良小绵羊的……人形大白莲,怎么办? 当然是扒皮伺候了! 之前傅轻杳还忌惮着系统规则有所收敛,现在她一身功德全被系统扣了精光……她还收敛个屁啊!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傅轻杳怒了,唇边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瞬不瞬的凝视着王凝霜。 黑眸像深不见底的深渊,阴翳森然。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王凝霜感觉像是被塞进了冰窖里,寒意刺破肌肤,浸入血液,再化身为一只暴躁的野兽,在她四肢百骸内疯狂跳跃叫嚣。 明明她冷的连五官都没法控制了,偏偏额头上却爬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王凝霜眼眸陡然瞪大,因为惊惧而微微爆出的瞳仁里,一轴画卷缓慢展开—— 开满莲花的荷塘里,一颗插满了金簪玉钗的脑袋正在荷叶间浮浮沉沉。 脑袋的主人终于浮出水面了,露出了年轻妇人美丽的脸。 只是那脸上满是惊恐,她尖着嗓子对坐在岸边的婆子喊:“救我!求求你了,救我!” 顶着一脸疤痕的婆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竹竿,冷笑道:“救你?还是算了吧,毕竟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婆子呢,哪有资格救夫人你啊。”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把竹竿朝美丽夫人伸去。 美丽夫人忙一把抓住竹竿。 可喜悦还没从心头升起,一股大力忽然至竹竿上传来,抓着竹竿的美丽夫人就像一片枯叶,一下子被推向了莲塘更深处。 岸上的疤脸婆子惋惜地啧嘴道:“哎呀,就差一点点就上来了呢。这一下好了,竹竿也被你弄进塘里了,让我拿什么救你好呢?” 说着,手往前一送,再一松,啪嗒一声,竹竿掉进了塘里。 疤脸婆子笑道:“你看,竹竿没啦。” “你!” 美丽夫人恨恨地瞪了疤脸婆子一眼,生死攸关之际,竟迸发出无限潜能来,挣扎着扑腾着,还真让她游到了岸边。 这里很偏僻,平时就没人往这边来,现在又正是一天之中烈阳最酷的时候,更加不会有人往这边来了。 疤脸婆子就蹲在岸边,微笑着等美丽夫人游到岸边,然后再微笑着伸出手,将美丽夫人用力一推,推开。 一次,两次,三次……终于,美丽夫人再也没力气游过来了。 疤脸婆子起身,眼神阴冷地望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黑发,冷笑道:“我就算沦落成了一个低贱婆子,也照样能要了你高贵的狗命!” 紧接着,画面一收,又一副新的画卷缓缓展开。 这次出面在画面中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 不过少女这会儿一脸怒气,指着疤脸婆子怒斥道:“王婆子!你好大的胆!竟然敢杀了秋姨娘!” 疤脸婆子垂头不语。 娇俏少女一边在房内来回踱步,一边怒斥道:“当初我念你是谨王同乡,这才把你从一个粗使婆子,提拔到我身边做个贴身伺候的妈妈,你不好好珍惜这机会,却做起了杀人放火的勾当……” “不行,我要把你交给父亲处置!我们周家岂能容下你这种恶毒……呃!你想干嘛!你要干嘛!!” 疤脸婆子狞笑道:“送你上路啊。” 说着摸出一把匕首,眼看匕首就要扎进娇俏少女胸口了…… 却在这时,画面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王凝霜也仿佛被抽去了全身骨头般,整个人虚软的几乎要瘫在地上。 她忙扶住旁边的墙壁大口喘息。 她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她竟然看到了前世被她亲手杀死的秋姨娘和周家大小姐! 王凝霜扶着墙壁,只觉仿佛有一把刀子捅进她脑袋里了,将前世那些记忆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恐惧像潮水一样袭来,她顾不得头疼欲裂,忙惊慌地望向顾瑾言。 顾瑾言还跟刚才一样,剑眉微蹙,神情淡淡,并无异样。 王凝霜又转头去看吴婆子婆媳。 婆媳俩的表情也跟刚才一样,看她的眼神里除了不满还是不满,也无异样。 王凝霜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好刚才的画面只有她一人能看到。 对面,傅轻杳袖子下的手也在微微发颤,腥甜的热流不断地往上翻涌,几次想要冲出咽喉,都又被她死命咽下去了。 心里更是将愿力系统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刚才,傅轻杳本来想着使些手段,诱.使王凝霜主动招供她是怎么杀了老顾头又甩锅给自己的。 谁曾想王凝霜身上背负的杀业太多了,还没等挖到老顾头那一段,傅轻杳就受到了来自愿力系统的疯狂警告。 紧接着就是灵鞭惩罚。 才硬撑着挨了两鞭子,傅轻杳便感觉到灵身有溃散的迹象,当下不敢再硬扛,只得匆匆中止。 赔了一身功德已经够血亏的了,要是再因为王凝霜把灵身也赔进去……她怕不是有些傻了! 不过那两鞭子傅轻杳也没白挨,至少弄清了系统对她的约束——任务者不可操控任务世界中的人。 说的是不可操控人,可没说不能操控非人。 想到这,傅轻杳心急微动,女鬼李氏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一切看似很长,实则不过短短数息。 众人看到的,也只是傅轻杳和王凝霜两人大眼对大眼,然后王凝霜扶墙喘息…… 至于女鬼李氏……那更是看不到的。 傅轻杳望着还惊魂不定的王凝霜,给了李氏一个过去的眼神。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揍人了,李氏振奋不已,嘿嘿笑着朝王凝霜扑去。 王凝霜一眼看见舌头吊在外面的李氏,吓的瞳孔都要地震了! 一年前,后娘李氏怂恿她爹,要将送她给一个富商做填房 而李氏口里的富商不是别人,正是王凝霜前世嫁的那个富商。 熟知富商下场的王凝霜,自然不会再二次跳入火坑。 再说了,她这一世的目标是嫁给顾瑾言做谨王妃,又怎么可能会再嫁给那富商? 李氏害她一世不够,这一世竟然还想把她往火坑里推,可恶! 全然忘记了前世李氏虽然是媒人,然而跟富商的亲事,却是她心甘情愿地点头同意了的。 就因为富商是富商。 总之,王凝霜把自己前一世的凄惨全怪罪在了李氏头上。 她下药弄晕了李氏。 于是便有了李氏一觉醒来放下自己光溜溜地躺在村外稻场上被男人围观的情形。 李氏因此羞愤自缢。 所以李氏是死在她手上的。 被自己亲手害死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形态……王凝霜吓得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满院子狂奔躲避李氏的扑咬,嘴里更是呜哇乱叫。 然而她这番行径看在吴婆子等人眼里,那就是癫狂发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李氏,他们看到的只是王凝霜一个人在跟空气对搏! 平日里看着还算镇定的顾家二嫂,此时再不敢搁院里待了,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吴婆子亦是两腿儿直打颤,唯有亲眼见证了傅轻杳抓小鬼的顾瑾言镇定自若。 只眉宇间却疑惑不已。 王凝霜刚才嘴里叫的……好像是李氏? 所以缠上王凝霜的鬼是李氏吗?李氏为什么要缠上她? 正纳闷间,顾家大嫂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手里还拽着一老婆子。 正是虞神婆。 虞神婆一来,本来还兴奋地追着王凝霜跑的李氏一下子定住了。 等虞神婆一记眼风扫过去,李氏一个哆嗦,吓得差点没咬断吊在外面的舌头,慌的连个招呼都没跟傅轻杳打,原地鬼遁。 能一出场就把李氏吓成这样,看来这位虞神婆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傅轻杳挑了挑眉,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虞神婆。 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个头比寻常婆子都要高出许多,且很瘦很干瘪,显得更高了; 穿一身黑色道袍,一头灰白的发丝悉数披散在肩头,让本就干瘪的脸看起来几乎都快要没了,只一双鹰隼似得老眼异常犀利。 虞神婆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或许应该叫法杖比较合适,因为傅轻杳能看见,那看似普普通通的拐杖,实际上金光灿灿。 不光是拐杖金光灿灿,虞神婆整个人都是金光灿灿的。 这金光傅轻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功德光。 所以这位神婆是高人? 傅轻杳肆无忌惮的打量虞神婆,虞神婆却压根没看她,仿佛没看见她,只径直走向王凝霜,将人从地上扶起,道:“孩子,跟我走吧。” 嗓音说不出的怪异,像经年不用的老风箱,而且还是漏气的那种,听起来格外的瘆人。 虞神婆说完,也不管王凝霜同不同意,扶着人就往外走。 走到院门口时,虞神婆忽又猛地回头,傅轻杳收目不及,索性也就不躲了,大方而坦然地与她对视上。 一个眼神虽清却深,一个眼神虽浊犹利,一老一少就那么静静的对视须臾,虞神婆忽然嘴巴一扯,露出了一口与她暗黑肤色尤为不对称的白牙。 第20章 就在这时,虞神婆忽然朝傅轻杳扯嘴笑了笑,日光下一口白牙熠熠生辉,与她暗黑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到了这种年纪,牙齿就算没掉光,但也绝不可能还皓白如雪。 这可真不像一个老者该有的牙。 傅轻杳挑了挑眉,待要再细看,虞神婆已经转过身去了,半扶半抱的拖着王凝霜往外走。 傅轻杳:“……”莫非这个也是王女主的金手指? 顾家这几天是村里人最喜欢光顾的地方,今天更是,因为傅轻杳在刚才回来时,就已经顺便通知大家伙到家来领赔偿。 村里人虽然对此事保持怀疑,但秉着“意外之喜”的心理,还是都聚集过来砰砰运气了——说不定秀才娘子是真的那啥醒悟了呢? 毕竟是在鬼门关溜达过一圈的人。 有人速度快,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王凝霜在院里发疯那一幕,这会儿正跟后来没看到的人讲。 又见王凝霜半死不活地被虞神婆拖着走了,本来还半信半疑的人,这会儿也全都信了。 于是不到半天功夫,王凝霜被鬼缠上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里水村。 与这个消息一同传遍里水村的,还有秀才娘子履行诺言真的对大家伙做出赔偿一事。 对于前者,村里人的反应是——咋会被那种东西缠上啊?不会是做了啥亏心事吧? ——别瞎说,凝霜那么老实善良的一个孩子啊,能做啥亏心事啊? ——那她好好咋就被那种东西缠上了呢? ——那谁知道!许是倒霉呗! 而对于后者,村里人的反应就一致多了——嗐秀才娘子真给赔偿啦?给的还挺足!不错不错,这下咱们可以过个富裕年啦。 ——是啊是啊。还是老话说的对,死而后生。秀才娘子鬼门关溜达一圈,再活过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不变的吧,反正我觉得现在的秀才娘子可比以前的秀才娘子好多了。 ——秀才公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 王凝霜从虞神婆家出来时,听到的便全是这种夸赞秀才娘子如何如何好的话。 听的她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了。 路过顾家门口,王凝霜停下脚步,想要推门进去,然而想起虞神婆给她的警告,她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敢再进去招惹傅轻杳。 只能不甘地朝家去,回到家后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绣工精致的小香囊,将虞神婆给她的符篆小心折好放了进去,然后 贴身佩戴。 虞神婆说,随身携带着这个符篆,邪祟便再不敢靠近她了。 对此王凝霜深信不疑。当初在顾家时,她虽然被李氏吓得不轻,然而神智却还是清明的。 她清楚地看见,当时虞神婆一出现,李氏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撒腿就跑。 果然,王凝霜贴身戴着虞神婆给的符篆,白天那些诡异的事情再没发生,家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而另一边顾家,月色并着雪色,哪怕屋里并没有点灯,但屋里光线并非一团漆黑,勉强能够视物。 顾瑾言躺在自己的半边床上,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感觉还跟做梦似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读的是圣贤书,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 更不信这世上有鬼。 可就在今天,他不但亲眼看见了那只躲在镜子里偷吃玉器的小鬼贼,他还亲眼见证了自家媳妇是怎么把空气撕出一个大口子,然后将那小鬼贼塞了进去。 媳妇说那口子是地狱之门。 地狱之门…… 顾瑾言哆嗦了下,下意识地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侧头去看身边人。 两人现在虽然还是各自一个被窝,不过先前横在他们中间的“被子墙”撤了,因此他一侧头,就看见了睡在一侧的人。 比起他,旁边的人可就睡的踏实多了,轻轻一听,似乎还打着小鼾。 月光从窗缝里透进来,朦胧月色下,一张小脸白皙细嫩,像剥了壳的鸡蛋,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 于是鬼使神差般的,顾瑾言真的伸手去戳了戳,直到指下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俊脸瞬间羞的通红,忙把手缩了回去。 那一戳很轻很轻,像羽毛拂过脸颊,轻的几乎感觉不到。 可顾瑾言还是紧张的额头汗水都冒了出来。 给老顾头疗伤回来的傅轻杳一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听着顾瑾言明显粗.重起来的呼吸,还有跟喝了鸡血般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傅轻杳不免好笑,心中道了声“呆子。” 当下灵体一闪,回到了床上的躯壳内。 老顾头是在过年前一天醒过来的。 整个顾家欢欣鼓舞,顾家四郎尤为高兴,又像当初那样满村奔告,于是里水村的村民很快就都知道老顾头醒过来了,纷纷过来贺喜。 闹闹哄哄中,不知谁突然说了句:“哎我咋觉得顾大叔看起来好像比以前精神了不少呢。” 这么一说,众人便都开始细细打量老顾头,然后都道:“是精神了不少,瞧这脸色红润的,一点儿都不像重伤初愈的样子。” “白头发好像也没以前多了,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 “对对对!瞅着这脸上褶子好像都平了不少!” 一时间,众人都盯着老顾头那张脸看了又看。 可怜老顾头,角落里缩了大半辈子的人,也习惯了缩在角落里减少存在感,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观,难免有些不自在,憨笑道:“大概是觉睡足了的原因吧。” 一旁的吴婆子啐道:“说的好像以前不许你睡觉似得。” 老顾头望着她嘿嘿笑不语。 吴婆子白了他一眼,然心里却高兴的跟什么似得。 老顾头能醒来,她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也总算落地了。 转眼便是年后了。 过完年才没两天,勤快的老顾头就闲不住,便扛着把铁楸去了菜园,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肩上扛着的铁锹也摔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响。 听的老顾头直咧嘴,心道“糟糕,这是铁楸头撞上石头了。” 赶紧爬起来去捡铁楸,果然见铁锹的刃口卷了一大半,老顾头又气又心疼。又想着菜园里横着这么一块石头,别哪天再把老婆子给绊倒了。 当下就把那石头从土里挖了出来,正要抱到旁边的田埂上,眼神忽然一缩,忙蹲下刨土,刨着刨着,就刨出了一块巴掌大的……金块儿! 老顾头看的眼睛都直了,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也顾不得那金砖上面还带着泥土,嘴巴一张,用力一口咬下去。 结果差点没把牙齿咬断了。 老顾头这才确信自己这是真的挖到金块儿了,当下把金块往怀里一塞,拔腿就往家跑。 一进门就直奔上房,见吴婆子正纳鞋底,他咧嘴乐道:“老婆子,我挖到金子了!” 吴婆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天还没黑你就说上梦话了?还挖到金子呢,你这一辈子连半个铜子儿都没捡到过。” 老顾头急道:“是真的!我真的挖到金子了!不信你看!” 一面说着,一面把怀里的金子摸出来递给吴婆子。 吴婆子一看他果真挖到金子了,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忙追问他是怎么回事。 老顾头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听的吴婆子一个劲儿的感慨道:“老话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头子,你这是开始转运了!” 傅轻杳就在院子里逗弄大白狗玩,听见老两口的谈话,默默叹了声气,心中腹诽道:“那么多功德在身,不转运才怪呢。” 又想起那些功德原本该是自己的,傅轻杳忍不住有些黯然,黯然完后就又少不得恨上罪魁祸首王凝霜了。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就见王凝霜挎着个篮子,站在院门口道:“干爹,干娘,凝霜来给您二老拜年了!” 说着就要进来。 忽在这时,大白狗汪汪叫着,猛地朝她扑去。 王凝霜前不久才被大白狗咬过,腿上的伤疤都现在还没好全乎了。 大白狗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如今见这大白狗又朝她扑了过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挎的篮子也掉在地上了,半篮子鸡蛋摔个稀碎。 大白狗却汪汪叫着从她身边跑过。 别说咬她了,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王凝霜傻眼了,屋里的吴婆子听见动静出来,一看门槛上黄黄白白碎了一地的鸡蛋,一张老脸当即就垮了下来,不高兴道:“凝霜啊,这大过年的,你咋把鸡蛋砸在我家门槛上了?” 王凝霜忙急着解释道:“干娘您误会了!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真的不是!我本来是拎着鸡蛋过来给你们拜年的,可刚才三嫂养的狗忽然朝我扑来,我吓了一跳,篮子没拎稳……” 这些鸡蛋可是她年前幸幸苦苦编竹器换来的,一个都没舍得吃,全拎来孝敬吴婆子,结果现在倒好,碎的一个没剩。 因为年前李氏闹的,王凝霜能感觉的出来,吴婆子待她明显不如以往亲热了。 今天又出这事……只怕吴婆子以后会更加讨厌她了。 想到这个,王凝霜又委屈又着急,泪花子在眼窝里直打转。 王婆子一看,更气了,恨不能把人一脚踢出去——刚才大白狗的叫声,和王凝霜的尖叫声,她都听见了,出来一看这情形,略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只是大过年的,门口碎了一地鸡蛋,看着总是让人心里膈应。 现在王凝霜又哭哭啼啼上了,弄的吴婆子心里愈发不痛快——大过年的跑人家门口哭哭啼啼,像啥样?没得晦气! 可也不好对王凝霜怎样,只好压着脾气把她让进屋了。 但却没有留饭的意思。 王凝霜又怎么看不出?心里知道吴婆子这会儿心情不好,自己现在是多说多错,还是先回去吧。 可心里到底是不甘心,临出门前,她忍不住凶狠地瞪了傅轻杳一眼。 偏偏好巧不巧,顾瑾言刚好从书房内出来,一出来就看见王凝霜正眼露凶光地瞪着自家媳妇。 而自己媳妇正低头傻乎乎地剥花生吃。 顾瑾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不悦道:“你得了眼疾吗?怎么这么看人?可需要我帮你请大夫?” “……” 王凝霜这下彻底傻眼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被顾瑾言撞上,想到自己柔软善良形象就这么被破了,急的不行,忙又是一番解释。 傅轻杳扔了粒花生米进嘴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一边冷眼看王凝霜急的满头大汗。 进入这个世界这些天,她已经摸出规律了,她作为本书的恶毒女配,一旦直面对上王女主,就算她一时能踩住王女主,但事后总要受到反噬。 妥妥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比方说上次她招来李氏,虽然让王女主当众出丑了,也让王女主在吴婆子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大打折扣。 然而却为王女主招来了虞神婆相护。 这就是女主光环罩体。 所以,她只能借别人的手来对付王女主。 而被借来的这只手还得是自愿的、非她傅轻杳指使的。 如此,她才能不受剧情反噬。 不过顾瑾言刚才那句话很带劲啊——你有眼疾吗? 哈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骂人不带脏字吧。 可笑的是王凝霜最后还不得不认了。 不认不行呀,不认怎么解释那跟刀子割人似得凶狠眼神? 一个不存在的“眼疾”而已 ,哪有形象重要。 傅轻杳过来,笑吟吟地补刀:“城里德善堂的大夫看眼疾很有一套,以前我爹的一个姨娘的老妈子,也是得了眼疾,都快瞎掉了,用了那老大夫开的膏药,几天就好了。凝霜妹子,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下呀?” 王凝霜:“……真的吗?那太好了。不过不用劳烦三嫂了,得空了,我……我自己去。” 傅轻杳:“那你可得抓点紧呀,眼疾这种病不能拖,拖着拖着的,眼睛可就真瞎了。眼瞎的滋味可不好受。” 王凝霜:“……” 啊啊啊好想附身在大白狗身上扑过去咬死这女人啊! 王凝霜狼狈离去。 傅轻杳望着那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冷笑。 按照剧情线来算,元宵节一过,王凝霜就该开始走上商途了。 这一世没有沈时雨那个笨蛋暗中相助,倒要看看王女主还能不能在商界大展拳脚。 想到这,傅轻杳仰头对顾瑾言道:“相公,我明天想回一趟娘家。” 顾瑾言忙道:“好,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第二天用过早饭,小两口一人拎着一包点心就要回城,吴婆子追出来,责怪他们:“大过年的头次回门,就拎这两包点心?要不怎么说你们还是孩子不懂事呢。幸亏娘昨晚就给你们把礼物准备好了。” 一面说着,一面就把一个沉甸甸的篮子往傅轻杳胳膊上挎,道:“你爹上次说喜欢吃土味,尤其喜欢吃我烙的大饼,所以我昨个连夜烙了好几十张出来,用白面烙的呢!里面还装了点咱家晒的干菜,还有老酱……都是些你爹爱吃的土味。” 絮絮叨叨一堆,热情的不行。 末了,眼巴巴地望着傅轻杳。 傅轻杳忍笑,道:“娘辛苦了。谢谢娘。” 吴婆子:“哎呀都是一家人,说啥谢不谢的话。” 说完,继续眼巴巴地望着傅轻杳。 傅轻杳憋笑憋的实在辛苦,感觉再憋下去,腮帮子怕是都要撑炸掉了。 她当初为了稳住吴婆子,也是秉着多一事不如一事的心里,所以就提前透露了六皇子会在元宵节那天来县城的事。 沈县尊作为本城最大的父母官,自然少不得要和六皇子接触,到时他在六皇子面前提提女婿顾瑾言,那就等于是提前在六皇子那里留下名号了。 而吴婆子又一心都扑在顾瑾言身上,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换句话说,傅轻杳用六皇子做馅包了个大肉饼,然后拿根线拴吊在吴婆子嘴边,让她看得见闻得着,偏又不让她吃到嘴,就这么让她惦记着。 而线头就握在傅轻杳手里。 吴婆子今天破天荒的对她这么热情,肯定为的就是这事。 想到这,傅轻杳凑到吴婆子耳边,低声道:“娘,你放心,我这次回去,就是为的相公的事。元宵节诗会么,六皇子,我都记着呢。” 说着,朝吴婆子眨了眨眼。 听的吴婆子眉开眼笑,看傅轻杳就像看金娃娃,越看越顺眼,一直把人送到村口才折身回来。 回来的路上迎面撞上了王凝霜,吴婆子脸上的笑就像淋了雨的火苗,嗤啦一下灭了。 她本来还想装作没看见的,然而这会儿路上就她俩,想装着没看见都不行。 更何况王凝霜还远远就朝她挥起了手。 吴婆子只得停下等着。 要说以前吧,吴婆子看王凝霜其实还是很顺眼的,但自打那次王凝霜被李氏缠上却还说谎在顾家住了一晚后,吴婆子心里就对王凝霜产生了芥蒂。 一种“你咋能故意把祸水往我家引”的芥蒂。 且这个芥蒂直到现在还没消除。 昨天又出了“门口摔鸡蛋”那件事,吴婆子心里对王凝霜的芥蒂就又深了些。 但毕竟是自己亲口认下的女儿,也不好太冷淡了。 第21章 但王凝霜毕竟是她亲口认下的干女儿,就算她心里对这个干女儿再不满,也没有立马就跟人翻脸的道理。 况且还有一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 王凝霜脸上笑容灿烂,望着她时眼睛里的光亮的灼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于是吴婆子就更不好给人脸色了,等王凝霜走近了,招呼道:“是凝霜啊。这一大早的要去哪呀?” 一面说着,一面瞄向王凝霜背上的大背篓。 背篓很沉,压的王凝霜小身板向前一倾着,让人看了忍不住的就心疼。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喘息道:“干娘,我去城里卖点货。” “卖货?”吴婆子诧异,“卖啥货?” 王凝霜道:“我做了些零嘴儿,打算拿城里去卖了。”说着将背篓放下,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布。 一股诱人的浓香登时扑鼻而来。 吴婆子吸了吸鼻子,道:“哟,这是做的啥呀,真香!”当即探头去瞧。 就见背篓里面,挤挤挨挨放了满满一篓子的油纸包,每个油纸包都是有棱有角的方形,用红绳一扎着,还打了漂亮的绳结,看着就养眼的很。 王凝霜已经打开了一包,道:“这是我做的香酥小鱼儿。干娘,您尝尝好不好吃。” 纸包一打开,香味就更浓了。 吴婆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拿了条放进嘴里一尝,眼睛瞬间就亮了,奇道:“凝霜,你这是用啥神仙鱼做的呀?咋做的?真好吃!” 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又拿了条吃。 王凝霜抿笑道:“哪有什么神仙鱼呀,就是用湖里那种常见的小鱼做的。” 手指头长的小鱼儿,清理干净后,用调料腌制过夜,第二天再裹上层薄薄的面浆放进菜油里炸,外面炸的金黄,里面的鱼肉却还是白白嫩嫩的。 且这种小鱼的刺本就极细,再过油一炸,那刺就酥了,吃的时候都不用往外吐刺儿,一口一条,又香又酥。 像这种小鱼儿,清理起来麻烦是其一,关键还肉少刺多,一不留神就有卡喉风险,所以平日村里人下网捞鱼捞到这种小鱼,都是直接放生,没人会吃。 再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吃法。 而且还这么好吃。 吴婆子吃的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夸赞王凝霜聪明能干。 王凝霜被夸的小脸红红的,不好意思道:“干娘快别夸我了,我哪是什么聪明能干啊,我这是被生活逼的。家里弟妹都还小,都还指着我吃饭,我就只能逼自己勤快些。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不是。” 说到这,王凝霜眼睫颤了颤,垂眸望着手里捧着的油纸包苦笑。 小模样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 吴婆子看的一颗心登时就软了。 王凝霜的爹王栓子,去年年初挑着两筐萝卜去城里卖,谁曾想一去不回,是生是死到现在都没个信儿。 所以王家现在就剩下王凝霜和一对年幼的弟妹。 一个半大的女娃子,本身自己活着就够艰难的了,还要拉扯一对年幼的弟妹,也是可怜。 吴婆子叹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王凝霜抹了把眼睛,眼神坚定道:“日子苦点不怕,就怕日子没盼头。” 等将来她嫁给了顾瑾言,做了谨王妃,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自己的日子是有盼头的! 想到这,王凝霜看吴婆子的眼神更亮了。 她又拿起起两个油纸包塞给吴婆子,道:“干娘,给,这两包您先拿着就嘴儿,等吃完了,凝霜再给您做。” 吴婆子忙推辞道:“哎这哪能行啊!你还要拿去卖钱呢,不行不行……” 王凝霜笑着打断她:“干娘,您就拿着吧。我背篓里还有很多呢,不差这两包。” 王凝霜顿了顿,神情变得黯然起来,垂眸低声道:“我娘走的早,所以每次看见别人有娘叫,有娘疼,我就特别羡慕,我就想,要是我娘还在的话,那该多好啊。” 她吸了吸鼻子,眼中含泪道:“所以那天干娘说要认我当干女儿,我真的高兴坏了。那时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辈子我一定要好好孝敬干娘您。就算哪天凝霜穷的只剩下一个馒头了,凝霜也要把那个馒头省下来给干娘吃。” 一番话说的吴婆子眼窝一阵发热,什么不满啊芥蒂啊,这会儿统统都化在了王凝霜的眼泪里。 她忙撩起衣袖,一边帮王凝霜擦泪,一边道:“你这孩子,好好的咋就说起这个来了,不知道你干娘眼窝子浅啊。” 又道:“好孩子,别怕,你亲娘虽然走了,不是还有干娘吗?以后干娘疼你!” 王凝霜眼中的泪这下留的更凶猛了,泪珠子簌簌直落。 她一头扎进吴婆子怀里,哽咽道:“干娘——” 吴婆子轻拍着她背道:“好了好了,好孩子,快别哭了……哎对了!你三哥三嫂他们今天也要进城!你快把背篓背上,跑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他们呢!” 说着就帮王凝霜把背篓重新背上背,又催促道:“你快去追!” 王凝霜应了声,忙朝村口跑去,终于在离村半里路的地方追上了傅轻杳他们坐的马车。 车夫是村里的李富贵,他在城里一户大户人家做车夫,平日里都在城里住,只有过年才回乡下老宅住上几日。 今天正是李富贵回城开工的日子,路上碰见了同要进城的傅轻杳和顾瑾言,于是就把这二人给捎带上了。 见王凝霜追了上来,他便招呼道:“你这是要进城去?上来吧,我带你一程。” 王凝霜忙道:“哎,谢谢富贵哥!” 说着就爬上了车,然后双眼晶亮地望着顾瑾言:“三哥——”看傅轻杳时眼神就明显暗了好几个度,但还是笑着招呼道:“三嫂。” 傅轻杳挑了挑眉,还没回应,跟她打完招呼的王凝霜立马又迫不及待地把视线移到了顾瑾言身上,欣喜道:“三哥是要进城吗?太巧了,刚好我也要进城呢。” 傅轻杳:“……”很好,王女主这是又来跟她抢男主了。 就见王凝霜拍了拍放在旁边的背篓,道:“我进城卖点东西!”又道:“对了三哥,我给你尝尝我做的小鱼儿。” 说着从背篓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了献宝似得捧到顾瑾言面前:“三哥,你尝尝。” 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望着顾瑾言眨啊眨啊的,勾魂又摄魄,寻常男人压根就招架不住。 不过顾瑾言似乎不是寻常男人。 面对美人期盼的小眼神,这家伙眼中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淡淡道:“谢谢。我方才已经吃过早饭了,尚且不饿。” 礼貌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看的傅轻杳都忍不住要给他点双赞了。 被拒绝的王凝霜抿了抿唇,正落寞着,就听傅轻杳道:“这鱼怎么做的?闻起来好香啊。” 于是就听顾瑾言对王凝霜道:“谢谢。” 然后王凝霜手里的油纸包被顾瑾言拿走放到了傅轻杳的手上。 还在旁边柔声叮嘱道:“慢点吃,仔细莫要被鱼刺卡着了。” 傅轻杳:“不怕,这种小鱼刺本来就又细又软,再用油一炸刺就变酥了,一嚼就碎,嘎嘣脆,所以鱼刺也能吃。” 顾瑾言不信:“胡说,鱼刺哪能吃。” 傅轻杳:“没胡说,像这种做法的鱼,鱼刺真的能吃。不信你尝尝。” 说着,拈了条金黄的小鱼就往顾瑾言嘴边送。 王凝霜:“……” 啊啊啊啊该死的沈贱人! 王凝霜气到抓狂,恨不能一脚将傅轻杳踹下马车去。 第22章 前世这个时候,王凝霜已经嫁给富商做老婆了。 且她一心想要抹掉自己曾是乡下人的身份,因此嫁给富商后,她便再没回过里水村。 后来富商死了,她败落了,就更没脸回里水村了。 因此她对顾瑾言前世的婚姻状况并不了解,也就是跟了周小姐后,她这才从各个小姐夫人们嘴里零零散散地拼凑了一些消息。 前世的谨王妃姓傅,具体叫什么名字不清楚,谁家的女儿更是不知晓,只听说性格很乖张,还很彪悍,动不动就拧谨王耳朵的那种。 总之,那就是个十足十的母夜叉。 但总归不是姓沈就对了,所以谨王妃跟沈时雨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也就是说,沈时雨总归是要被顾瑾言休弃掉的。 这么一想,王凝霜心里立马就又舒坦了,心中冷笑道:“哼,就让你先得意上几天,反正顾瑾言早晚要把你休掉,到那时我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至于那个姓傅的谨王妃……那是因为她前世没有走近顾瑾言,现在她主动接近顾瑾言了,顾瑾言又不是个傻子瞎子,怎么可能会放着又温柔又美丽的她不爱,而去娶那个姓傅的母夜叉呢? 况且她还有吴婆子这个坚强的后盾呢! 这么一想,王凝霜心里就更舒坦了,大大方方地又拿了一个油纸塞给傅轻杳:“三嫂,给,这包也给你,平时若是无聊了,可以用来当个零嘴儿吃。” 半点儿气急败坏的样子都没有。 面上还笑吟吟的。 反倒弄的傅轻杳有些错愕了,心中暗道:“啧,不愧是女主,这心理素质也忒强悍了些!我都故意跟顾瑾言这样了,她还能笑的一脸淡然,这狐狸尾巴是得藏的多深啊。” 不得不承认,作为女主,王凝霜无疑是美丽的,且相当聪明。 就拿这香酥小鱼儿来说,从做法到口味再到包装,在这个时空而言,皆属于创新之举,一旦拿到世面上去卖,肯定能虏获一大批吃货。 说不定王凝霜还能靠着这小鱼发家致富呢。 这种小吃看着售价不高,挣不了什么大钱的样子,然而人家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一单两单利润不显眼,可百单千单万单……一单单相加起来,那利润就相当吓人了。 傅轻杳以前做过的一个任务时空里,那个时空里就有个大妈,就是靠卖几块钱一瓶的豆豉把公司做大做强了,最后公司上市了不说,甚至都走出国门冲向世界了。 由此可见,小生意里往往也能挖掘出大商机……呃,等等,原文里面好像没有王女主卖鱼这一情节吧? 原文里王女主卖的是竹丝画啊。 所以王女主这是也不按原文剧情走了? 傅轻杳瞥了眼王凝霜那一背篓的油纸包,沉默了——她并非是第一次做穿书任务。 相反,她是做穿书任务的老手。 真假圣女,魔域老祖宗,她谁都不爱……这些都是穿书任务。 只不过都是些无CP爽文,任务对象全文不走感情戏,只需要虐渣打脸无限爽就够了,绝对的上天入地狂炫酷霸拽且独自美丽。 像沈女配这种带CP的,且一来就为人.妻的任务,傅轻杳还是第一次接。 也是第一次接这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的任务。 当初傅轻杳接下这个任务,本意是想体验下普通人的生活,也好为她接下来的投胎转世做个参考。 因为做完这最后一个任务后,她就可以脱离愿力系统去投胎转世了。 谁曾想竟会在最后一个任务里翻船——开局就赔进去了一身功德。 简直是她的劫。 傅轻杳痛定思痛下,将以前做过的所有穿书任务都复了下盘,最后分析出一个规律——如果原文女主主动偏离剧情线的话,那么独属于女主的金色光环将自动消失。 换句话说,她也将不再受制与原剧情。 而现在,王凝霜似乎开始偏离剧情了……傅轻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却在这时,忽听李富贵道:“凝霜妹子,你放心,我跟府里那几个采买婆子都很熟。就是夫人小姐们面前,我也有说的上话的人。你这小鱼的销路就包在我身上了!” 傅轻杳立马坐直了身子,双目灼灼地望着王凝霜——都开始找销路了,看来王女主她是真的要偏离剧情线了! 马车内空间不大,王凝霜就坐旁边,可傅轻杳还是一边咬着小鱼,一边竖起了耳朵。 就听王凝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你,富贵哥!” 李富贵憨笑道:“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说啥谢不谢的话!” 王凝霜:“富贵哥,你不知道,为了做这些吃食,我把家里最后一碗油都用光了,如果这些小鱼卖不出去的话,以后我家只怕连油都没得吃了。幸亏有富贵哥帮忙,这下我不愁没本钱开作坊啦。” 又道:“富贵哥,等以后我的锦竹坊开起来了……” 锦竹坊? 傅轻杳一滞。 锦竹坊是锦竹轩的前身! 也就是说王女主并没有偏离主剧情!人家还在老老实实按着剧情走! 那自己刚才岂不是白高兴一场了?! 傅轻杳郁闷了。 一旁的顾瑾言见她咬着半条鱼精神恹恹的呆愣模样,狐疑道:“怎么了?”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急道:“是不是被鱼刺卡着喉咙了??” 傅轻杳:“……”她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我被你的女主卡喉了!” 声音太小了,顾瑾言没听清楚,不解道:“什么女主?” 傅轻杳:“……没事,就是觉得有点闷。”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城,傅轻杳将没拆开的油纸包塞给王凝霜,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死心道:“你这鱼做的很好吃,我觉得你不防考虑一下以后专门做这个卖。” 王凝霜一怔—— 专门炸鱼卖吗? 那怎么可能!辛苦是其一,关键是做这种吃食每天都要弄的一身油渍不说,而且烟熏火燎的,对皮肤伤害更是极大。 没了一张姣好的脸蛋,她还怎么嫁给顾瑾言做谨王妃 ? 这种因小失大的事情她才不会干呢。 还有沈时雨,这个小贱人,一定是见自己比她漂亮,所以才故意怂恿自己干这种又苦又累的活儿,她巴不得生活早点把自己磋磨成黄脸婆子呢。 王凝霜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谢谢三嫂夸奖。不过我对做吃的不感兴趣。” 傅轻杳:“……”得,她就不该心存幻想!她一个女配还妄想主导剧情……算了算了,她还是老老实实躲着女主走吧。 傅轻杳扭头对顾瑾言道:“好久没逛街了,我想下去走走。” 顾瑾言对此没意见,点头道:“好,我陪你。” 说着率先下车。 明明先前已经见识过傅轻杳的厉害身手了,可顾瑾言还是下意识道:“小心点。” 一面说,一面朝傅轻杳伸出手去。 如此体贴温柔,看的王凝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会儿幽怨地看看顾瑾言,一会儿又恨恨地剐一眼傅轻杳。 她也想跟着一块儿下车,就算不能跟顾瑾言手牵手的逛街,哪怕跟她并肩走走也是好的啊。 可理智告诉她:不能。 她很穷,她还得跟李富贵一块去卖鱼。 要是鱼卖不出去的话,她家真的要没钱吃油了,更别提开什么锦竹坊了。 想到这,王凝霜忍不住满眼泛酸的望着傅轻杳背影。 同样是人,可有的人却生来好命,比如这个沈贱人,从来就不用为生计发愁,还有穿不完的好衣服,使不完的银钱……可那又如何?她王凝霜虽然没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可她却能让自己的孩子含着金汤匙出生! 王凝霜暗暗攥紧了拳头。 另一边,傅轻杳拉着顾瑾言走进了云锦庄。 顾瑾言扫了眼柜台内摆放着的各色布匹,只道傅轻杳是想买布,忙悄悄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荷包。 感觉出荷包有些分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并暗暗庆幸幸亏出门前把银子都揣在身上了。 他现在虽然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但也算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每个月能从衙门里领到少许补贴,再加上平日里教书得到的些许束脩,也攒下了十来两银子。 买匹布给雨儿做身衣服应该足够了。 说起来,两人成亲虽然也有三四个月了,但却是最近才开始拿正眼看彼此。 成亲第一天,他的新媳妇就当着他的面,将把匕首压在了枕头下面,然后凶巴巴的警告他,他要是胆敢碰她一下,她立马就用匕首扎死他,然后再自.杀。 那时他才知道,雨儿比他还不满意这桩被父母包办的婚姻。 接下来便是彼此相看两生厌的日子了。 直到前不久那次意外发生……想起那次意外,一个念头又开始在顾瑾言脑中流窜了,但也仅仅只是流窜了片刻,立马就又被踢了出去。 他双唇抿成一线,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 刚好这时老掌柜迎了过来,顾瑾言忙对老掌柜道:“掌柜的,可有时兴的料子?”目光看向傅轻杳,道:“适合她穿的。” 听的傅轻杳诧异地挑了挑眉。 原文里顾男主可是从来没给沈女配买过衣服。 嗯,倒是买了把匕首送给沈女配——让沈女配自裁用的。 如今却主动给她买起了衣服……意外啊! 可惜,她今天不是来买衣服的。 叫住就要展开推销架势的老掌柜,傅轻杳道:“掌柜的先不忙,我今天不买衣服,我想从你这里买个人。” 正在心里琢磨傅轻杳穿什么颜色好的顾瑾言:“……”他表情一僵,下意识抬头望向匾额。 云锦庄三个字又大又闪。 再环视一圈四周,姹紫嫣红全是布匹。 所以这里是布店,不是牙行;卖的是布,也不是人。 跑到布店来买人……别说顾瑾言了,饶是见多识广整日里跟各种形形色色之人打交道的老掌柜,也是惊讶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掏了掏耳朵,只当自己听岔了,不确定道:“姑娘,你……你要买什么?” 傅轻杳:“买人。” 老掌柜:“……姑娘是想买下人吧?你这样,出门左拐,穿过这条街有家德运酒楼,你上四楼,找青字号雅间,那里是人牙子常年包下办公的地儿。” 跑到他布庄来买人,这姑娘怕不是脑子有病! 要不是大过年的跟人打架不吉利,老掌柜都想抡起棍子撵人了。 顾瑾言也反应过来,忙扯傅轻杳道:“雨儿,你……” 傅轻杳示意他别说话,只望着老掌柜,正色道:“掌柜的先别生气,我不是买下人,我是来买人。而且我要买的人不在牙行,就在你这里。” 严肃认真的样子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老掌柜眨眨眼,压下怒火,问:“那么敢问姑娘,你要买的人姓甚名谁?” 说完斜眼睇着傅轻杳,心中暗戳戳地想:“你若能说的出来还好,若说不出来,我可真要拎棍子撵人了。” 傅轻杳笑道:“秦楚。” 话音才落,就见老掌柜皱了皱眉,傅轻杳一见便知自己找对地方了,又暗道幸亏当初她把男二的名字也记住了。 秦楚,织锦世家秦家的一个庶子,因其生母是篾匠家的女儿,娘家后台薄弱到无,因此秦楚在秦家不受待见不说,还被各种排挤打压。 后来其生母被秦家的当家主母陷害致死,了解真相的秦楚愤怒之下,失手将秦家主母推倒在地摔破了额头,因此他不但没有为生母讨回公道,反而被治了个“忤逆不孝”的罪名,还被秦家驱逐出族。 出族后,秦楚便在云锦庄做工,在一次给客户送货的途中遇上了几个秦家子弟,惨遭羞辱,恰逢王女主路过。 女主么,自然要与常人不同些,拎着棍子就来了场“美女救美男”的戏码。 秦楚由此对王女主心生好感,后来得知王女主正在寻找会画图稿的画匠,秦楚便帮忙画了几副。 秦楚本就出身织锦之家,母亲也懂竹器编织,所以跟在母亲设身边长大的他自然也会竹器编织。 而丝竹画与织锦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处,加上秦楚本身又是聪慧过人,所以在听了王女主一番似是而非的描述后,他茅塞顿开,不但帮王女主画出了竹丝画的图稿,还亲自带领篾匠们编出了第一批竹丝画。 王女主的竹丝画之路由此正式打开。 可以说,秦楚是王女主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助力之一。 只可惜,王女主对他只有合作之心,无爱恋之意,顶多就是在顾男主那里受到委屈后跑来找他哭诉一番。 所以秦楚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备胎角色。 傅轻杳现在找上秦楚,就是想在王女主之前把人挖走。 没了沈女配的资金资助,再没了秦楚的技术资助,她倒要看看王凝霜还怎么坚持走剧情。 对面,老掌柜眉头皱了一会儿,这才道:“我这里倒的确是有个叫秦楚的,只是姑娘为何要单单点名买他呀?姑娘莫非与秦小子认识?” 傅轻杳眨眨眼,道:“不认识。我认识他母亲。他母亲以前送过我一只竹蜻蜓。” 老掌柜诧异道:“就……就因为这个?” 傅轻杳比他还诧异:“那只竹蜻蜓曾经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我觉得那种快乐是再多银钱也买不来的,与我而言就是恩。既是恩,老掌柜觉得我难道不该报吗?” “……” 老掌柜挠了挠头,道:“听起来是这么个理儿没错,只是……姑娘可知秦小子在我这里提前预支了多少工钱吗?” 一只竹蜻蜓而已,顶破天了也不过才五六个铜板而已。 生怕傅轻杳不知轻重,老掌柜提醒道:“秦小子可是在我这里提前预支了五两银子的工钱呢,而且还签了五年的卖身契!” 说着伸出一只手掌,道:“姑娘要想把人买走,少说也得这个数!” 傅轻杳:“五百两?行,没问题。” 原本只打算要五十两银子的老掌柜:“……” 没得说了!卖吧!五百两呢!不卖还留着干啥!哎呀大过年的,开门营业头天就捡到钱,看来今年必定是个丰收年! 老掌柜笑呵呵地找出了秦楚的卖身契,连同那张预支工钱的借条一并摆在柜台上,道:“姑娘,秦小子的卖身契和借条都在这里了,你看……” 傅轻杳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么,这个道理我懂。”说着摸出一张银票,往老掌柜面前一推,道:“掌柜的点点。” 统共也就一张银票而已,哪有什么好点的,老掌柜忙将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收起,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道:“哎呀不用点不用点,姑娘一看就是个实诚人,小老儿信的过姑娘!” 又道:“请姑娘在店内稍等片刻,秦小子给人送货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话音才落,一个十来岁的男童急吼吼地跑了进来,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老掌柜的,你家伙计被秦家人打了!” 第23章 话音才落,一个少年便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大冬天的,额头上却顶着一脑门的汗水,洗的发白的衣服还带着不少泥泞。 一看就知道路上没少摔跤。 少年一进来就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老掌柜的,你家伙计被秦家人打了! 老掌柜脸沉了下来,皱眉问:“怎么又打上了?” 一个“又”字说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傅轻杳看向少年。 原文里秦楚被秦家撵出来后,秦家那些个公子们逮着机会就堵秦楚,言语羞辱不算完,还拳脚相加。 所以前期的秦楚人设是个小可怜,也正因如此,当王女子对秦楚释放出善意后,他才会无怨无悔的用一生做回报。 秦楚终生未娶。 如果她没猜错的,少年说的伙计应该就是秦楚了。 果然,就听少年回道:“秦公子骂秦楚是狗东西,还骂秦楚他娘是娼妇,秦楚就拎拳头把秦公子脸给砸了,一拳头下去把秦公子门牙都砸掉了两颗!秦家那些个小厮一看秦公子吃亏了,便都围着秦楚打!十对一!打秦楚一个!掌柜的你快赶紧去吧!去晚了秦楚就要被他们打死啦!” 想来少年跟秦楚关系应该不错,飞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望着老掌柜,急道:“掌柜的,您快去救救秦楚哥吧!” 老掌柜面上露出纠结之色。 秦家是织锦世家,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布店掌柜能得罪的起的。 更何况秦楚还把人秦公子门牙都给砸掉了两颗,他这会儿要是凑过去,跟秦楚一块挨揍是小事,说不定还要被秦家人揪住问责。 想到这,老掌柜问那少年道:“你报官了没?” 少年摇头:“没!我一看情形不对就赶紧跑来找掌柜您了!” 老掌柜跺脚道:“你找我做什么呀!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不经打呀!快快快!快去报官!” 少年道:“可是……” 老掌柜打断他:“还可是什么可是!再可是你秦楚哥就要被人打死啦!”一面说一面就把少年往外推:“快,去衙门报官!” 少年撩腿就要跑,胳膊忽在这时被人拽住了。 傅轻杳问道:“他们在哪儿?带我过去。” 老掌柜一听,忙劝道:“哎呦姑娘,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过去露头!你知道那秦公子是谁吗?他可是……” “织锦世家秦家的儿子。”具体是哪一个儿子就知道了。 老掌柜一怔,道:“啊?姑娘你都知道啊。知道你还往上凑?你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老掌柜险些脱口而出。 傅轻杳睇了他一眼,道:“秦楚是我花钱买来的人,万一被那群小渣渣打死了,那我岂不是亏了?”又似笑非笑道:“掌柜的,快回去给你家老祖宗上株香吧。” 老掌柜听的一怔,待砸吧出味来,店内就只剩他一人了。 他站在店内发了会儿怔,又摸了摸怀里的银票,然后当真关了店门回家给老祖宗上香去了。 五百两呢,再晚上一步就飞了不说,说不得还要因为秦小子打架而倒贴,可不就是祖宗显灵保佑他么! 这边。 别看少年腿不长,步子却迈的又快又密,傅轻杳都得提点力才能跟上他。 顾瑾言虽是个书生,但占了腿长的优势,勉强也能跟上。 三人很快就跑进了条巷子。 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拳头砸在肉上的咚咚声,以及有人狂躁的怒吼声。 “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本公子的!”秦三公子下巴和脖子上全是斑斑血迹,扯着断了俩门牙的嘴吼道:“娘的!一个娼妇生的肮脏玩意儿也敢对本公子动手!打死他!” 他吼的气急败坏,一副不把人打死不罢休的架势。 可他手下那些小厮们却不敢真听话地把人往死里打——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谁偿命?肯定不能是公子偿命啊! 到时候被推出来抵罪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倒霉的下人! 所以一群人看着打的挺欢实,但拳头和脚都没敢往要害上落。 秦三公子不乐意了,怒道:“一群没力气的软脚虾!都给本公子让开!” 一群人立马散开,露出里面一个青衣少年。 少年衣衫上布满了乱七八糟的泥脚印,发髻散乱,鼻青脸肿,只一双眼睛里透着精光,呸地一下吐出口血水,然后抬起下巴,跟头狼崽子似得,凶狠地瞪着秦三公子。 正是秦楚。 秦三公子被瞪的火气更旺,摸出把匕首就朝他刺去。 日光下匕首泛出森森寒光,眼看就要扎进秦楚胸膛,却在最后一刻被一只手牢牢攥住了。 秦三公子一怔,盯着那只卡在匕首刀刃上的手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旁边那些个下人们也惊的瞪圆了眼,怔怔地看着黏稠的血浆汇成一条粗线,转瞬间便在青石板上积起了一滩鲜红的血泊。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秦楚像是感觉不到掌心被利刃割开的巨疼,唇角弯起一抹森冷的笑意,在众人都还没缓过神之前,忽然提腿,猛地一脚踹向秦三公子□□! 撕心裂肺的剧痛轰隆而至,秦三公子整张脸瞬间变得比雪还要惨白,整个人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像在煮熟了的大虾似得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来回翻滚。 连着翻了好几个滚,方嗷地发出一声惨叫。 那些个惊呆了的下人们登时回神。 有人惊慌道:“你们快看!公子的蛋好像被踢碎了!” 众人一看,果然见秦三公子捂着裆部的指缝间不断地有血迹渗出。 这下众人慌神了,纷纷摸出武器,嗷嗷叫着朝秦楚砍去。 该死的秦楚!下手也忒他娘狠了些! 先前他们围殴时还顾忌着不能真把秦楚打死了,现在秦三公子出事了,这些人就再没了顾忌,直往秦楚要害上招呼。 一过来就看见这一暮的少年脸都白了,嘶声喊道:“秦楚哥!” 一面说着一面捡起一根木棍就冲了过去。 傅轻杳望着眼前这又是血又是刀的混乱一幕,啧了啧嘴。 原文里王女主救秦楚时场面可没这么激烈,都还是口角上的争斗,怎么轮到时她就真刀实剑地干上了呢? 正想着,傅轻杳眼眸蓦地一缩,眼神古怪地望着巷子另一头。 就见巷子另一头,王凝霜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第24章 傅轻杳遥望着巷子另一头的王凝霜,挑了挑眉,忽然有种无力感——那种天定炮灰面对天选女主时的无力感。 王凝霜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都不用多想,肯定是受到召唤跑来走剧情了! 所以秦楚最终还是要被王凝霜救下吗? 不然自己试着抢下剧情? 总好过坐以待毙的强吧? 傅轻杳撸起袖子,正要冲过去抢先救人,却见王凝霜忽然快步朝这边跑来。 这条巷子中间宽两头窄,秦楚那帮人刚好在巷子最宽的那一段,再加上双方又正处于激战中,因此谁也无暇理会从他们身边像风一样飞快跑过的王凝霜。 倒是傅轻杳看的眉头往下压了又压,心说你不去救你的得力干将你往我这边跑做什么? 按照剧情,王凝霜这个时候应该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冲去救秦楚才对哇! 往她这边跑做什么? 正狐疑不解中,王凝霜已经跑至跟前,弯腰捡起一根棍子握在手里,然后挡在顾瑾言面前,气势汹汹道:“三哥快跑!我给你断后!” 傅轻杳:“???!!!” 顾瑾言皱眉道:“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们。” 王凝霜一怔:“啊?” 顾瑾言说完又想起正挨揍的秦楚是他们刚刚才买下的人,就要再补充一句,却见王凝霜长长松了一口气,抚着心口道:“哦哦 不认识就好!”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怕! 可为了在顾瑾言面前多刷好感值,她硬是壮着胆子挡在了顾瑾言面前。 不过王凝霜也不是无脑勇,首先第一点,顾瑾言将来是要做王爷的人,所以这个时候绝不可能死掉;其次以她对顾瑾言为人的了解,顾瑾言绝可能在这种危险关头当真独自跑掉逃生。 没错,她刚才发呆,并不是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吓住了——她连人都敢眼都不眨地杀了一个又一个,还会被一群打群架的小混混吓住? 开什么玩笑! 她只是在分析利弊而已。 还好这场群架跟顾瑾言没关系。 不过自己刚才的英勇表现应该已经刻在顾瑾言心里了吧? 想到这王凝霜心中涌出一丝窃喜,对顾瑾言道:“三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说着就要拽顾瑾言胳膊,全程没看傅轻杳一眼,仿佛就没看见她这个人似得。 傅轻杳啧了啧嘴——当着人原配的面给人老公拉拉扯扯,还能再不要脸点吗! 她忽然能理解沈女配最后为啥会黑化了——都被王女主这么公然挑衅了,换她她也黑化啊。 恰在这时,一个身影飞了过来,重重砸在他们面前。 惊的王凝霜一声尖叫飚出口,忙朝边上避开了,想起什么又赶紧跳过来拽顾瑾言胳膊,催道:“三哥我们快走!这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别多管闲事!” 情急之下声有点大,估计秦楚是听见了,吐出一口血沫后,凉凉地扫了王凝霜一眼。 王凝霜被他凶狠的眼神一瞪,吓的缩了缩脖子,又去拽顾瑾言胳膊:“三哥,干娘还在家等我们呢。”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以身犯险。 连着被她拽了三次胳膊,顾瑾言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黑着脸甩开了她,然后朝秦楚伸出了手。 虽然一个字没说,然而那只伸出的手已经无声地阐述了他的立场—— 他愿意救他! 秦楚:“……” 感觉有股暖流注入了心田。 然而瞅了眼顾瑾言那只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秦楚抹了把唇边的血渍,淡淡道:“多谢兄台仗义。不过此事与兄台无关,兄台还是莫要涉险的好。” 说着手掌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 善意他记下了,但没有拉人一块受死的道理。 秦楚弯腰捡起掉落在地匕首,就要再次冲过去,一条胳膊忽然横在了他面前。 傅轻杳含笑望着他:“惩恶扬善是为人之根本,生而为人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迎着秦楚错愕的目光,傅轻杳轻声笑道:“遇见了就是缘分,活该你幸运。” 当然,更幸运的还是我。 鉴于王凝霜刚才表现,傅轻杳敢肯定,秦楚这条在全文中无比重要的支线,这下算是彻底远离主线了。 也就是说,王女主她开始偏离剧情了! 这份发现让傅轻杳又惊又喜,头一次看王凝霜觉得顺眼了不少,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劈手夺过秦楚手里的匕首,正要过去惩恶扬善,想了想,又把匕首还给了秦楚。 旁边刚好有棵大树,她伸手折了根树枝,满意地甩了一下。 这种带着点韧性的柳树枝,抽在身上既没有匕首的血腥,却也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 用来揍人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秦楚就看见这姑娘拎着根还没有他手指粗的小树枝冲进了凶神恶煞的人群,惊讶的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合上,就听耳边忽然鬼哭狼嚎声一片。 仿佛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先前那些个个牛逼的不行的家伙们,已经全都蜷缩在地哭爹喊娘了。 然后又在一声“闭嘴”中戛然而止。 秦楚:“……” 就,感觉像是在做梦。 不过这梦很快就被一窜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一群衙役哗啦啦地冲了过来,手中佩刀明晃晃的晃眼,将一帮“不法之徒”团团围住后,领头模样的衙役喝道:“都别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聚众斗殴!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原本还处在绝望中的秦三公子一听这声音,险些要喜极而泣了! 自古以来都是官商勾结,如秦家这种世代经商的大家族,衙门中从来就不缺熟人。 秦三公子忙忍痛爬起,先自报家门,然后才指着傅轻杳控诉道:“这女人当街抢劫不说,还伤人!官差大哥,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一面说,一面痛的呲牙咧嘴直抽抽。 秦楚刚才那一脚好巧不巧,刚好踢在了他大腿根部的脓疮上。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踢碎他命根子了! 想起这个秦三公子就又怒又后怕,转手一指秦楚,咬牙道:“还有他!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娘的!他要不把这肮脏玩意儿弄死在大牢里他就不姓秦了! 第25章 秦楚这个狗东西,竟还敢动手推他母亲,他早就想把人弄死了! 想到这,秦三公子眼中露出狰狞之色,可转头对上官差大哥时又是涕泪横流,一副悲愤不已的样子。 官差大哥微微皱眉。 小城本就不大,秦家又是个大家族,关于秦家的事情他自然是清楚的。 比如说旁边那个鼻青脸肿的青衣少年,就是年前被秦家扫地出门的忤逆不孝子。 再比如面前这个涕泪横流一脸悲愤的秦三公子,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苦主,而是揍人不成反被揍的倒霉蛋。 然而再多的比如在硬挺的银票面前都变得脆弱不堪。 想起秦三公子刚才塞给他的银票,差大哥眉一竖,喝道:“把这几个当街的凶徒都抓起来,带走!” 一帮衙役冲过来,就要拿人,却听一道清越的声音喝道:“慢着!” 秦楚挥开拉住他的顾瑾言,扬了扬手里的匕首,冷声道:“人是我打的,要抓抓我,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只是路人。” 一旁早就吓得小脸雪白的王凝霜忙道:“对对对!官爷明鉴,我们只是过路的啊!”指着秦楚,语气坚定道:“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 楚眉头微皱,看王凝霜的眼神更凉了。 但也没说什么,只抬眸望向秦三公子,沉声道:“秦公子,我说的对吗?” 秦三公子嘴一张就要说胡扯,却见秦楚一边嘴唇微微勾起,苦笑道:“是我鬼迷了心窍,不该滋生霸占秦家图稿的念头。秦公子,图稿我会奉还,只望秦公子不要牵连无辜。”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旁人听不懂,然而秦三公子却听的眼睛都亮了—— 傅轻杳也诧异地望向秦楚。 秦楚所说的图稿,乃是其母生前所绘制的织锦图。秦母虽是篾匠之女,但在织锦方面却极有天赋,绘制出的图稿织成锦后很是畅销。 毫不夸张地说,秦家这些年生意上的飞跃,很大一部分功劳得益与秦母。 然秦母是个淡薄性子,对名利无所求,只一心沉迷与绘图,再加上秦家家主的有意隐瞒,因此大家都不知道,那些每年都能为秦家带来巨大利益的图稿,其实是出自府中一个小妾之手。 包括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秦家主母。 她只看到了秦家家主对秦母的宠爱,直到秦母被她解决掉,气急败坏的秦家家主这才说出实情。 然而已经晚了。 秦母已死,连秦楚都被她愤怒之下命人撵出了家门。秦家家主虽然心中对此怨怼不已,但也不敢拿身为主薄之女的秦家主母如何,只得作罢。 秦三公子之所以逮着机会就堵秦楚,就是想从秦楚身上再逼出一些图稿来。 原本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就是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如何不兴奋? 傅轻杳诧异则是心中清楚,秦楚手中的确有几副秦母生前所绘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图稿。 而他做出来的第一批竹丝画,正是在秦母原有的手稿基础上演变而来。 所以说不但王凝霜开始偏离主线剧情了,就连秦楚也迫不及待地朝脱纲路上飞奔了吗?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啊! 傅轻杳吞咽了下,压住了要搬出县尊之女身份作威的念头。 顺便还示意顾瑾言不要开口说话。 那边,秦三公子双眼晶亮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愿意把图稿给……咳,拿出来?” 秦楚睇他一眼,探手入怀,摸出一物扔了过去。 傅轻杳瞄了眼,是个精致的荷包,淡蓝色缎面上用白色丝线绣了一个“肆”字。 秦三公子摸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嘴角立马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想来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秦母生前所绘制的图稿了。 果然,就听秦楚道:“这是其中一副图稿,至于剩下的,”他看向傅轻杳等人,眉头往下坠了坠,似有挣扎之色。 但很快又抬起,微不可见地吐了口气,道:“先放他们走,剩下的我自会给你。” 秦三公子瞬间精神抖擞不不已——今天能逼出一副图稿已属于意外之喜了,如今一听这惊喜还有后力可发,岂有不兴奋的道理?当即连声道:“行行行!没问题!” 他这个“苦主”都说行了,收了他银票的差役们自然也没意见,还乐的轻松,就要押了秦楚走,却在这时,一根树枝横在了那位差大哥面前。 还没有手指头粗的细枝儿,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有威胁力的样子,可差大哥硬是再不敢往前挪动半步。 更别说伸手把树枝拂开了。 无他,就因为傅轻杳把树枝横在他面前的同时,连带着把一物也送到了他面前。 半个巴掌大的圆形小金牌,中间赫然刻着一个“勇”字。 别人或许不知这为何物,然而作为衙门中人,差大哥对此却是门儿清——这是皇帝钦赐给他们家老爷的勇字金牌! 沈县尊乃武将出身,当年战场杀敌时,一把大刀令敌军见之色变,说是战神附体都不为过,后来在一次对战中了淬了毒的暗箭,身体一下子垮了,这才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照说拥有这么多军功的人,退下战场后完全可以在上京做个闲散侯爷,然沈县尊是个怪人,放着上京的大好侯爷不做,却跑到他们这小城干起了小县尊的工作。 皇帝怕沈县尊官小受欺负,于是就特意赐了他一块金牌护身; 沈县尊又疼爱女儿,就把金牌给了女儿…… 关于金牌的种种在差大哥脑子里走马灯似得上映,他吓得脸色雪白,连呼吸都卡在喉头不敢往外出。 生怕气喘大了再惹恼了对面那位姑奶奶——他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啊,都敢在手持金牌的姑奶奶面前托大了! 那边秦三公子将荷包小心揣进袖袋里放好,一抬头见傅轻杳竟敢拦官差,当即喝道:“大胆!你……” “你给我闭嘴!”差大哥一声爆喝蓦地出口,还恶狠狠地瞪了秦三公子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去看傅轻杳。 见傅轻杳朝自己赞赏地挑了挑眉,差大哥眼前一亮,瞬间就觉找到了补救方法,忙从袖袋里掏出几张银票砸在秦三公子脸上,斥道:“你当街行凶不说,还妄图行贿,实在可恶至极!” 秦三公子懵了,茫然道:“官爷,你……” “你什么你!”差大哥一指秦三公子,板着脸威严道:“带走!” 说完又换了副谄媚的嘴脸,讨好地去看傅轻杳,见傅轻杳视线落在了秦三公子袖袋上,差大哥秒懂,亲自过去摸出一个淡蓝色缎面荷包,双手捧着送到了傅轻杳跟前。 点头哈腰的样子与先前的耻高气扬,简直判若两人。 看的秦三公子一众人眼睛都直了。 连秦楚都是一头雾水,直到傅轻杳把那个绣着“肆”字的荷包塞进他手里,他这才不解道:“你……?” 傅轻杳:“沈时雨,沈秋的女儿。” 沈秋就是沈县尊。 秦楚望着被衙役们带走的秦三公子等人,瞬间了然了,也默然了,许久许久,才朝傅轻杳拱手道:“在下秦楚,多谢沈姑娘相救。” 少年脊背虽然因为礼数而微微下伏,然面上除了真诚的感激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多余情绪。 很是不卑不亢。 傅轻杳含笑摸出一纸契书递过去:“这是你的卖身契,还有你预支工钱的欠条。从今以后你就是自由身了。” 然后在秦楚疑惑不解的目光询问下,简短地讲了下缘由,最后面带微笑地望着面前虽然形容狼狈可眼中却不见半点狼狈之色的少年。 心中暗戳戳道:“你母亲当年只是送了我一只竹蜻蜓,我今天可是救了一命呢。小子,要懂得感恩哦。” 在傅轻杳看来,契书的束缚,远没有真心臣服效果好。 尤其对秦楚这种拥有野狼属于的人而言。 果然,秦楚沉默良久后,再次朝傅轻杳拱手。 这次脊背下弯的弧度更大,连视线都跟着微微下垂了些。 看看面前终于被驯服的秦.狼崽子.楚,再看看旁边还全然不知错过了什么的王凝霜,傅轻杳扯开嘴,笑出了一口贝壳似的小白牙。 一个时辰后,秦楚顶着一脑门的问号走出了药铺,临出门前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老大夫一眼,心中对老大夫的医术佩服到了极致。 走进这家药铺时,他还全身疼的跟要散架似得,进去后让老大夫一番揉搓推拿,现在疼痛已然去了大半。 就连掌心上那道狰狞的刀伤也没了火辣辣的巨疼感。 秦楚长吁了口气后,大步往食客居去。 食客居是家酒楼,沈县尊的产业,沈姑娘安排他在那里做事。 途中遇上迎面走来的王凝霜,秦楚蹙了蹙眉,脚步半点没有停顿的与她擦肩而过。 倒是王凝霜望着他挺立的背影,恨的直磨牙——要不是因为这个人,顾瑾言怎么可能对她态度大变? 想起顾瑾言方才看她时眼中的嫌恶之情,王凝霜恨不能扑过去将秦楚撕碎了才解气。 今天还真是出门不利,碰上了这么个扫把星! 王凝霜对着秦楚背影吐了口唾沫,也抬脚急匆匆地走了。 她做的小酥鱼很受欢迎,又接了笔新的订单,要在两天之内送过来,她得赶紧回去做。 等把本钱攒够了她就可以把锦竹坊开起来了,到时候找几个好的篾匠,把前世风靡全城的竹丝画做出来,就不信顾瑾言不对她另眼相待,她再在吴婆子面前卖些乖巧…… 有关于未来的美好画卷哗啦一下展开,刺激的王凝霜脸上沮丧一扫而空,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得,瞬间满血复活。 第26章 傅轻杳和顾瑾言俩快要吃午饭时才赶到沈家,可以说是掐着饭点来的。 彼时沈县尊沈秋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摇椅上,一边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一边回忆往昔。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快十年了,跟当年战场上铁马金戈的酣畅淋漓相比,这种每天不是处理东家丢牛西家斗殴的县尊生活……啧,平淡的就像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寡然无味的很。 然当年在战场上中了毒箭后,虽说侥幸保住了性命,可经脉却受到了赊毒,一身大力退去八.九不说,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明明正值壮年,可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头,都还不菜市场卖菜的老头子。 现在一套寻常的八步拳打下来他就能气喘吁吁。 照这么个势头下去,估计自己也没几年活头了。 大正月的,沈秋望着头顶高悬的金乌,双眸中露出浓浓的凄惶。 壮士未酬身先死啊。 云氏端着一个托盘款款而来,望着日光下神情落寞的沈秋,停下了脚步。 作为沈秋的枕边人,自家男人身体状况如何,云氏再清楚不过了。 想起沈秋越来越糟糕的身体状况,云氏也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可她不能把这份伤心流露出来。 夫人临终前把老爷托付给了自己,自己就要帮夫人照顾好老爷。 想到这,云氏抹掉眼眶的湿润,嘴角勾出一抹笑,上前道:“老爷,天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说着将茶盘放在了一边的青石桌上,捧起一只淡褐色束口毫盏,送至沈秋跟前。 盈盈热气下,乳白色的茶汤上好似浮了一层积雪,又如杨花落入流水,入口轻软绵柔,又带着似有若无的牛乳香。 一盏热茶下肚后,沈秋低落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凝视着身旁的云氏,想着她这些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想到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要撒手人寰了,惯不会说软话的铁汉,竟难得地柔声道:“馨儿,辛苦你了。” “……” 听的云氏又是错愕又是心涩,险些又红了眼眶。 恰在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一听女儿女婿双双登门,沈秋喜得跟什么似得,一跳而起,云氏也是满脸欢喜,当即命厨房整了一桌好酒好菜。 一家人吃了开年以来的第一顿团圆饭。 饭后,沈秋拉着顾瑾言去了书房,说是畅谈人生,然而话头却始终围绕着自家女儿打转,从女儿三岁丧母的可怜讲起,一直讲到现如今。 末了,终结道:“雨儿虽然骄纵了些,可本性不坏,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他伸手按住顾瑾言肩膀,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好在老天待雨儿不薄,嫁给了你这么个好夫君。谨言啊,你和雨儿一定会白头到老的,对不对?” 顾瑾言:“……” 这是……找自己要承若吗? 顾瑾言错愕地望着沈秋。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瑾言觉得岳父大人的眼睛今天格外明亮,眼中似乎泛着盈盈水光。 两边嘴角也是勾起的,一副笑模样,可配上那双带着水光的眸子,于是这笑就莫名有浓浓的哀伤感。 而且岳父大人那话听起来也有一股临终托孤的意味……呃,他怎么就把临终托孤跟岳父大人联系上了呢?现在可还是正月头上呢,真是太不应该了! 顾瑾言心中升起浓浓愧意,忙收敛了心绪,正色道:“会的,我跟雨儿,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 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的坚定。 比起这边的翁婿二人,傅轻杳和云氏那边的气氛就轻松多了。 小客厅里,傅轻杳正双手撑着下颚,颇有兴趣地看云氏点茶。 将茶叶倒进青石小磨中,随着磨盘的轻轻转动,幽幽的茶香并着青绿色的茶末飘出磨盘。 然后用精致的小茶刷将茶末轻扫进罗筛里,让茶末精粗分离,获得更细腻的茶粉后,再将茶粉收进束口毫盏里,注入少量沸水,用茶筅将茶粉调开后,再注水筛打。 七汤过后,白浪汹涌,茶香四溢。 傅轻杳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有趣烹茶法,一时看的出神;待品过之后,更觉口齿留香,大呼好喝。 若不是见这茶做起来实在过于繁琐,她都想缠着云氏再来一盏了。 她放下茶盏,微笑打量着面前美丽而温婉的妇人。 云氏原是沈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沈夫人临终前将她配与了沈秋,并请托她照顾当时还不到三岁的沈女配。 这些年来,云氏不但将沈家父女二人照顾的妥妥帖帖,还是一把经商好手,沈家产业全由她一手打理不说,且从未有过亏损。 原文里面沈女配与云氏虽不是亲母女,然而却胜似亲母女,沈女配身死后,云氏悲痛之下病倒,不过月余也跟着去了。 要是让云氏知道沈女配已经死了,还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 这么一想,傅轻杳顿觉心里有些闷,忍不住暗暗吁了口气。 刚好被云氏听见了。 再看傅轻杳蹙起的眉头,云氏紧张起来,担心道:“怎么了雨儿?是不是顾家人欺负你了?雨儿莫怕,告诉姨,姨帮你出气!” 说着就杀气腾腾地撸起了袖子,和刚才那个温婉端庄的美丽妇人简直判若两人。 看的傅轻杳噗呲笑了,勾唇道:“没有的事儿,他们哪敢欺负我呀,我欺负他们还差不多。” 云氏一想,也对,小姐可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可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双满是忧伤的眼睛,云氏还是不放心道:“真没有吗?” 当初她在夫人灵柩前暗自发过誓,一定要照顾好小姐,绝不能让小姐让任何人欺负了去。 这些年她一直都谨守誓言,用心伺奉老爷。 也把小姐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见云氏还是一脸担忧,傅轻杳收起了笑,认真道:“真没有人欺负我。云姨,我就是觉得,这些年你为了照顾好我和父亲,受累了。” 挽住云氏纤细的胳膊,傅轻杳神情愈发郑重:“云姨,辛苦您了。” 短短半天之内接连被父女二人感谢的云氏:“……” 这次云氏没再憋着,眼窝一下子就湿润了。 傅轻杳一边帮她擦泪,一边把话题带入正轨:“现在我长大了,也该学着帮云姨分担一些了,所以姨,我想做生意。” 云氏哭声一滞,诧异道:“做生意??” 小姐长这么大,怕是连自家有几间铺子都不清楚,怎就突然起了做生意的心思? 云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就见傅轻杳点头道:“对,做生意!家里每年开销那么大,不能把挣钱的担子都压在姨一个人肩上。” 沈家开销的确很大,倒不是府里下人养的多,也不是家里人挥金如土,而是沈县尊他心太善。 看见吃不上饭的百姓,给钱; 碰上没钱抓药的百姓,给钱; 遇上被恶霸欺压又没钱请讼师的百姓,给钱; 给钱给钱给钱……几乎每天都在给钱,而身为县尊的那点俸禄远远不足以支撑这些开销。 这也是云氏不安心在家当官太太享福、反而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原因。 不挣钱不行啊,不挣钱一家人饭都没得吃了。 只是……小姐做生意…… 云氏还是不敢相信。 傅轻杳也知自己这想法很“吓人”——毕竟沈女配是只超级大米虫。 因此,傅轻杳贴心地给了云氏一些缓冲时间后,这才正色道:“姨,我是认真的,而且我连要做什么生意都想好了,就做竹丝画。” “竹丝画”这个名词过于新颖了,在云氏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傅轻杳细细解释给她听,从竹丝画名字的由来,到怎么制作,以及将要面向的顾客群体…… 云氏也从不解,到恍然,再到瞪大眼睛,最后兴奋的双眼晶亮。 身为一个合格的成功商人,云氏敏锐地嗅到了商机的诱人味道,她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雨儿,这是一个好商机!绝对是一个好商机!姨明天就往秦家递贴子!” 做竹丝画不但需要手艺精湛的篾匠,能画出精美图样的画师同样至关重要。 而秦家是织锦世家,肯定有这方面的人才。 云氏都想好了,只要秦家肯提供画师,她愿意给秦家两层的干股。 结果却听傅轻杳道:“不用去找秦家,画师人选我已经有了。” 遂将秦楚的事讲给云氏听。 末了,傅轻杳道:“我现在嫁到了顾家,不方便出面挑头,所以这事还得姨你来出面。” 云氏理解道:“嗯姨明白,姑爷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重规矩,恐不喜你抛头露面。雨儿,这事就交给姨来做,你只管在后面当个甩手掌柜就好。” 因为受剧情压制而不得不借他人手打压王女主的的傅轻杳:“……” 感觉脸皮发烫的温度都可以用来煎鸡蛋了。 她想了想,道:“姨,给你样好东西。”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云氏:“这瓶里面装的是蜂蜜,纯的。你平日喝茶时往里面加点,比加糖好,糖吃多了容易发胖。” 女人都怕胖,云氏也不例外。 看云氏收下了小瓷瓶,傅轻杳不安的良心这才稍稍安了些。 小瓷瓶里装的确实是蜂蜜,但却不是寻常蜂蜜,是她用灵力加工过的蜂蜜。 不说吃了长命久久吧,至少对身体是百益而无一害。 又说了会儿话,差不多日头西斜了,傅轻杳和顾瑾言二人方从沈家出来。 沈秋心疼女儿女婿,坚持让二人坐马车回去,因此赶到家时天色尚未完全黑透,远远就听见吴婆子的笑声不断从院里飘出。 接着是女子娇柔的声音:“干娘,等下次我再去城里,我买块花布,给您老做件开春穿的衣服。” 第27章 “干娘,等下次我再去城里,我买块花布,给您老做件开春穿的衣服。” 不是王凝霜又是谁?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不过王凝霜和吴婆子间不是闹了不愉快吗?俩人啥时候和好的? 傅轻杳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 再看顾瑾言,同样是眉头紧锁,显然也对声音的主人感到不喜。 两人相视一眼,顾瑾言率先推开院门,一进去就见吴婆子和王凝霜两人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一边围着火盆烤火,一边说着话,旁边顾家四郎正跟几个侄子侄女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一只烧鸡吃。 见两人进来,顾家四郎眼神一亮,扯下一只鸡腿递给顾瑾言:“三哥!鸡!腿儿!好吃!” 又看见傅轻杳,顾家四郎抿了抿唇,很是不舍地扯了一根鸡脚趾,递给傅轻杳:“给!” “……” 看看顾瑾言手里肥硕的大鸡腿儿,再瞅瞅自己手里瘦不拉几的的鸡脚趾,傅轻杳就更……郁闷了。 过分了啊,顾瑾言吃鸡腿她吃鸡脚趾也就罢了,可是一只鸡爪四根脚趾,为啥就只给她一根脚趾嘞? 好歹给她一只完整的鸡爪啊。 傅轻杳忧伤地叹了口气,叹完气后,默默嗦了口鸡脚趾——这可怜玩意儿也就只能用嗦的了。 顾瑾言也只吃了一口,便又把鸡腿给了顾家四郎,温声道:“三哥不饿,瑾瑜吃。” 瑾瑜是顾家四郎大名。 别看顾家是地地道道的老农民,然而顾家四子的名字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老大顾瑾年,老二顾谨搏,老三顾瑾言,老四顾瑾瑜。 每一个儿子的名字都是请城里的私塾先生给起的。 一个名字一只母鸡外加十个鸡蛋。 对抠抠索索的吴婆子来说,可谓是下了大血本了。 顾瑾瑜哦了声,啃了口鸡腿,又用油腻腻的手指指向王凝霜:“妹妹买的!”然后抬起下巴望着傅轻杳:“哼!” 傅轻杳:“……”好吧,她其实连一根鸡脚趾也是不配得到的。 无他,就因沈女配之前没少欺负顾瑾瑜,捉弄就不说了,还跟他抢东西吃。 这种情况下顾瑾言还能分她一根鸡脚趾吃……傅轻杳觉得大度这个词已经配不上顾瑾瑜了,唯有赤子之心勉强一配。 先前她只顾着处理跟村里人关系,倒把顾家四郎这个家里人忽略了。 大意了啊。 傅轻杳望着蹦蹦跳跳跑开的顾瑾瑜,暗自忏悔。 王凝霜搁旁边冷眼看着,心中泛起得意来。 无他,因为顾瑾瑜也是她要收服的对象。 顾家四兄弟中,顾瑾言最看重的就是顾瑾瑜这个傻子弟弟了。 前世有人欺负顾瑾瑜,顾瑾言得知后,愤怒地走进了京兆府尹讨要说法。 而顾瑾言那个母夜叉妻子傅氏更彪悍,直接打到人家家门上去了。 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把顾瑾言最在乎的两个人:吴婆子和顾瑾瑜——牢牢把控在自己手里。 王凝霜悄悄窥视了眼顾瑾言——宽肩窄腰,俊颜如画,一身朴素的麻布衣服也能穿出高贵感来,一看就不是个会平庸的人。 自己上辈子真是瞎了眼了,身边放着这么颗璀璨明珠不知珍惜,非要巴巴地去嫁什么狗屁富商,活该活的凄凄惨惨。 王凝霜起身,对吴婆子道:“干娘,我先回去了,还要准备食材呢。” 顾瑾言明显还在因为上午的事情恼怒她。 聪明的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过多刷存在感,徒劳无功不说,还会适得其反。 那是愚蠢之人才会干的事情。 吴婆子则着急要问傅轻杳元宵节灯会的事情,便也没留王凝霜,等人一走,立马迫不及待地朝傅轻杳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往屋里去。 傅轻杳眨眨眼,秒懂,也跟着进屋去。 一进屋就被吴婆子拉住了手,急切道:“雨儿啊,那元宵灯会的事情……” 傅轻杳含笑道:“放心吧娘,我跟爹说过这事了,我爹说,他一定尽心尽力把这事办好。” 傅轻杳的确跟沈秋提了元宵节灯会的事情——提醒他不要有压力,只管像往年一样就好。 沈秋也的确说过一定会尽心尽力把事情办好的话——不管六皇子来不来,今年的元宵灯会他都要大办。 那天他不但要广邀全城读书人,他还要把全城富商都聚集到一块儿来,让他们看看这些读书人的风采,然后趁机来波募捐。 读书是好事,可读不起书的穷人太多太多了,光靠他沈秋一个人的力量还不够,他得想办法让这些穷人有书可读。 所以父女二人谁都没有提要特意照顾顾瑾言的话——无他,就是相信。 相信就算没有特殊照拂,顾瑾言依旧能够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 当然啦,这话就没必要跟吴婆子说啦。 吃过晚饭后,傅轻杳早早就钻进了被窝,正要吹灯睡觉,却见顾瑾言推门进来了。 寒风也趁机挤进屋来。 傅轻杳往被窝里缩了缩,只露出一颗脑袋歪头望他,诧异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往常用过晚饭后,他都要在书房用功到深夜才舍得放下书本。 顾瑾言关上房门,又把带着寒气的外衫脱了,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走至床前,道:“今天有些累了。” 算是回答了刚才傅轻杳的话。 然后就伫立床前,望着属于他的那个蓝色被窝沉默不语。 很明显有心事的样子。 傅轻杳蹙眉:“怎么啦?不是说累了吗?累了就赶紧上来睡啊。” 说完还贴心地帮他把被窝掀开一角,拍了拍,道:“快睡。” 顾瑾言:“……嗯。”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做了逃兵,顾瑾言钻进被窝,忍不住暗恼自己怎么就这么胆小没用。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连个女子都不如! 他暗暗吐了口气,结果胳膊才伸出被窝,就听耳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顾瑾言:“……” 于是那条胳膊就找到退缩理由了,默默缩了回去。 黑暗中双目囧亮地盯着那条胳膊的傅轻杳不再犹豫,一抹灵力自指尖流出,悄悄打上了顾瑾言睡穴。 耳边很快响起男子平稳的呼吸声。 傅轻杳听着呼吸声长长松了口气,然后灵体自躯壳内飘出,默默飘上了屋脊。 好天气似乎都在白天耗尽了,晚饭那会儿就开始飘起了雪,搓棉扯絮般就没歇过,下到现在,屋脊上的积雪差不多都有半尺深了。 傅轻杳找了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地儿,胳膊打开,像个人形木偶,直直地倒进雪窝里。 黑靴侧面挂着的小银铃相互碰撞,发出暗哑的叮叮声。 跟以前功德满身时银铃清脆悦耳的声音相比,没有了功德的功德铃,像破洞老风箱发出的呼呼声。 真难听。 作为一个不合常理的存在,她天生就具备不合常理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顾瑾言刚才是准备抱她的……抱了之后呢…… 傅轻杳叹气。 她在这个任务里只能停留三年,三年时光过去,送沈女配的爹入土后,她就得拍拍屁股走人,然后留下顾男主坟前黯然垂泪…… 想起那画面,傅轻杳就不觉一阵莫名的心揪。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做什么CP本啊,一个人孤独地美着不是挺好的吗? 费劲巴勒地将人心虏获了,再不负责任地一脚将人踢开,自以为潇洒,实则又自私又无情,难怪做任务多年从未失手的她,进入这个任务的第一天就赔上了满身功德。 注定要将人始乱终弃的人,活该受天罚。 傅轻杳烦躁地扯下缚眼的黑带,瞪着两个黑黝黝的大眼眶子,沉默地望着漫天飞雪。 城里,沈家。 沈秋也在烦躁地揪着头发。 旧疾复发时,全身上下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血肉似得,别说安睡了,连安心静躺都成了奢望。 以前这旧疾一年也不过才发作五六次,可最近突然频频发作,几乎一天来一次。 照这么个势头下去,他这俱残躯能不能撑到元宵灯会恐怕都是个问题。 作为一名武将,沈秋从不怕死。 可作为一名父亲……他现在还真舍不得死。 然而生死这种事情,又岂能随心所欲? 沈秋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长叹。 叹息声惊醒了身侧的云氏。 云氏坐起来点上油灯,看见沈秋额头上细碎的汗珠,脸色一变,急问道:“老爷,可是旧疾又发作了?” 沈秋沉闷地嗯了一声,怕云氏过于担心,又反过来安稳她道:“老毛病了,挺挺就过去了。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可担心又能怎么办? 痛这种东西,从来都没办法分担,只能自己咬牙硬扛。 云氏躺不住了,下床披上衣服道:“老爷,我去给你热点牛乳来。” 沈秋道:“嗯。” 牛乳虽不能缓解疼痛,但一杯热牛乳下肚后,人多少会舒服些。 因此云氏就找木匠订做了一个大木箱,箱子四面都钉着厚实的棉被,里面再放上一个装满冰块的大盆子,再将冰块中间挖上几个深洞,每个洞里都冰镇着一碗牛乳。 如此以来,便能保证沈秋随时都能喝上新鲜牛乳了。 云氏打开木箱取出一碗牛乳,端到厨房加热后,就要端给沈秋,一个小瓷瓶忽然骨碌碌地从她袖袋里滚了出来。 好在此时她正站在灶门口,瓷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卡在了柴禾间。 云氏忙将瓷瓶捡起,就要揣进袖袋里,忽又顿住,想了想,拔掉瓶塞倒了几滴蜂蜜进牛乳碗里。 第28章 牛乳中自带着一股腥味,尤其是加热后,腥味就更浓了。以前云氏都是往里面加一勺糖进行中和的。 小姐说糖吃多了不好,那就加蜂蜜吧。 云氏返回房时,沈秋已经难受的蜷缩成了一团,脊背弓起,双手抱着肩膀,脑袋几乎都要贴在膝盖上了。 看起来像只烧熟了的大虾。 见此情形,云氏手一抖,手里的碗险没掉到地上,嘶声叫道:“老爷!”快步过去把沈秋扶起,又把被褥扯过来抵在他背后让他靠着,这才端过碗,心疼道:“老爷,喝点热牛乳吧。” 沈秋嗯了声,等云氏服伺他将满满一碗牛乳用完,那种浑身血肉被虫蚁啃噬的感觉竟不知不觉退去了。 他心中奇怪这次发作的时间竟短了不少,以往每次发作起来,少说也要折磨他两三个时辰才罢休。 疼痛一过,便有力气想别的了,沈秋舔了舔嘴唇,狐疑地问云氏:“你刚才喂我喝的,是什么?” 才问完便觉困意袭来,眼皮沉甸甸的直往下坠,只隐约间听见云氏说什么蜜的话,便眼睛一合,歪头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杆,一睁眼就见云氏双目红红地守在床边,见他醒来,云氏欣喜道:“太好了老爷!你终于醒了!”又担忧道:“老爷,你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 沈秋转了转眼珠,视线清明的很;又握了下拳头,嗯,力道也足的很。 而且似乎比平常还要有力。 他笑道:“我没事。”怕云氏不信,索性翻身下床来回走了几步给云氏看。 云氏见他步履稳健,这才终于放了心,拍着心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爷你不知道,我昨夜差点要被你吓死了。” 说起昨夜,沈秋便想起了昨夜的事,问道:“对了,你昨天喂我吃的什么?” 云氏眨眨眼,奇道:“牛乳啊。”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我在牛乳里加了点蜂蜜。” 沈秋:“我就说么,味道怎么跟以前喝的不一样了呢。嗯,加了蜂蜜的牛乳好喝,比以前加糖的好。” 云氏笑道:“是吧?老爷要是喜欢,那我以后就只加蜂蜜吧。”才说完就拍了自己嘴巴一下,道:“呸!要什么以后!老爷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喝牛乳的好!” 话是这么说,可云氏还是把傅轻杳给她的那瓶蜂蜜小心放了起来备用。 里水村。 傅轻杳是被孩童的大哭声吵醒的,探头往下一看,就见顾家大嫂正打她家孩子屁股,嘴里还骂骂咧咧。 一旁吴婆子也是一张老脸拉的老长,冷眼瞧着,半点儿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这就奇怪了,吴婆子平时可是很疼孙子的。 傅轻杳心中诧异,又听了半天,终于弄清了吴婆子今天的反常是何缘故了—— 挨揍的娃是大房家的,挨揍的原因是这娃调皮,捉弄了他那个傻小叔——也就是顾瑾瑜,害的顾瑾瑜扭伤了手肘。 什么时候调皮不好啊,非要选在大正月的,吴婆子这么信奉那什么的人,不生气才怪。 这熊孩子。 傅轻杳啧啧嘴,从雪窝里跳出来,径直飞下屋脊回到了沈女配躯壳内。 一睁眼就对上了顾瑾言焦急的眼神。 傅轻杳:“……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顾瑾言:“……我刚才怎么叫你你都不醒!”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心悸。 傅轻杳一怔,旋即恍然——没有了她的沈女配就是一具尸体——嗯,说尸体不太准确,毕竟尸体是冷冰冰没有温度的,而沈女配除了没有意识外,其他体征与活人无异。 就是没有知觉。 顾瑾言会害怕很正常。 傅轻杳眨眨眼,真诚道歉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着垂下头,一副任君处罚的意思,乖巧的不行。 顾瑾言顿时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里的憋闷感,瞪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冷冰冰道:“谁担心你了……” 说完甩袖离去,直到走出房门,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傅轻杳听着门外那声拉的老长的吐气声,嘴角勾了勾——真是的,承认有为她担心很丢人吗? 当即起身穿衣下床,简单漱洗一番后开门出去。 雪已经停了,院里的积雪也被聚拢到一块,全堆在了院子一角,小院一派清爽整洁。 傅轻杳的心情也像这小院一样清爽。 昨天一夜的冷风没白吹,将任务内容反复推敲了一遍又一遍后,她终于找到了破解法——只要顾瑾言不亲口说出那句话,又或是沈女配的爹拖着不入土,那么她的任务就不算完成。 就没法离开这个世界。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沈女配的爹变成打不死的小强。 望着厨房门口耐心地哄着熊孩子的顾瑾言,傅轻杳挑了挑眉——以前穿梭各个世界时,她总是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更无法理解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人不惜搭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性命。 比如说她的客人沈女配。 不过现在傅轻杳理解了,也感同身受了。 因为现在。她也遇到了这么一个男人。 为了他,她想停下来了。 傅轻杳抬脚走顾瑾言那边走去,啧嘴道:“啧,你这样哄孩子是不行的,你跟他讲知乎者也没用。” 拢共还认不了三两字的小屁孩,哪懂这些啊,你就是给他讲上一天他也未必能参悟。 真是个书呆子。 傅轻杳伸手把他怀里的熊孩子扯到了自己怀里,捧着熊孩子哭的通红的小脸,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熊孩子瞪圆了眼,质疑道:“真的吗??” 傅轻杳:“真的假的,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熊孩子皱起两条小短眉,似乎有些犹豫。不过这抹犹豫很快就被屁股上的痛疼打败了。 他点头道:“好。” 傅轻杳笑道:“走,我带你过去。” 一大一小两人手牵手往顾瑾瑜屋里去。 留下顾瑾言一个人傻傻发怔,反应过来后,忙也跟了过去。 然后一进屋,就见他家那个刚才怎么讲道理都讲不通的大侄子,这会儿正乖巧地垂首站在顾瑾瑜面前,小身板一弯,认认真真道:“对不起小叔叔,我错了,我不该偷偷把你坐的椅子拿开,害你摔跤。” 顾瑾言:“……?” 吴婆子也是诧异不已——刚才老大媳妇那么打,这孩子都不肯认错,这好好的咋又突然自个乖乖跑来认错了?哦不对不对,不是自个跑过来的,是老四媳妇领过来的! 吴婆子朝傅轻杳望去。 傅轻杳正含笑摸熊孩子的脑袋,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对比她的得意,熊孩子就沮丧多了,点了点小脑袋道:“嗯。” 傅轻杳:“那你以后还会欺负小叔叔吗?” 熊孩子立马把小脑袋摇成了波浪鼓,摸着屁股心悸道:“不欺负了不欺负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小叔叔了!” 不但不欺负了,当天早饭饭桌上,熊孩子还把属于他的半碗鸡蛋羹,主动让给了顾瑾瑜。 看的一家人面面相觑,都纳闷她这是使了什么神仙法术,咋就能把个刺儿头收拾的服服帖帖。 傅轻杳:“我就是给他讲了个故事。” 顾家人:“……啥故事这么管用?” 傅轻杳认真道:“不是故事管用,主要还是喜哥儿聪明,懂事。” 被夸了的熊孩子喜哥儿羞愧地垂下了小脑袋。 不过因为这事,顾瑾瑜倒是对傅轻杳亲近了不少,虽然看起来还不是很想跟她说话的样子,但暗地里总喜欢偷偷看她,被发现后就赶紧拿手蒙住眼睛,嘴里还大声嚷嚷道:“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哦!” 傅轻杳:“……可是我看见你了哦。” 说完,视线落在了顾瑾瑜左手手腕上。 跟右手手腕比起来,顾瑾瑜左手手腕明显胖了不止一个号,皮肉也是油光蹭亮的,有点像抹了酱油的红烧肘子。 傅轻杳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的人最怕的就是生病了,有时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能夺了人性命。 更别说发炎引起的发热的。 顾瑾瑜手腕扭伤,这才过一个早上就肿成这样了,再拖上两三日,非得发炎了不可。 体内有炎症,必然是要烧起来的。 可怜见的。 傅轻杳回屋拿了条擦脸的巾子,对折成一个长条后,又往里面装上雪,拎在手里朝顾瑾瑜走去。 顾瑾瑜正从指缝里偷偷瞄她,见她朝自己这边走来,顿时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啊地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外跑。 傅轻杳:“……”话说沈女配以前都是怎么欺负这老实娃的啊?瞧把人给吓的! 她无语。 王凝霜刚好进来,顾瑾瑜昨天才吃了她一只烧鸡,对这个漂亮烧鸡姐姐很有好感,见她来了,便下意识地就往她身后躲。 王凝霜也伸手把人护在了身后,瞪着傅轻杳,大声质问道:“三嫂,好好的你打四弟做什么!” 傅轻杳:“……?”这女人脑子有病吧?哪只眼睛看见她打顾瑾瑜了? 而且这个家好像姓顾不姓王吧?这女人昨天晚上才从顾家走,今天一大早又跑顾家来……这晨昏定省的节奏…… 傅轻杳愈发无语了。 丝毫没注意到吴婆子就站在厨房门口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就说这老三媳妇不是个省心的。 瞧瞧瞧瞧,这才安分几天啊,就又闹上了! 吴婆子将手里的潲水桶往地上一顿,下意识地就要张嘴骂傅轻杳,忽又想到元宵节等会马上就要到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得罪了老三媳妇。 于是都已经跑到嘴边的谩骂,硬生生又被她摁了回去。 她压着性子道:“老三媳妇啊,你四弟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跟我说,你别总打他。” 傅轻杳:“……”这才发觉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忙解释道:“娘你误会了,我没打四弟……” 话没说完就被王凝霜截断了。 王凝霜气愤道:“你没打,那四弟怎么吓成这样?”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踩傅轻杳的机会,王凝霜又岂会放过? 她压抑住心中的激动 ,一把抓住躲在她身后的顾瑾瑜,就要把人拽出来当面对质,忽听顾瑾瑜啊地一声惨叫。 声音惨烈的听的人头皮发麻。 第29章 王凝霜吓了一跳,傅轻杳已经厉声道:“你抓着他伤手了!快放开!” 王凝霜低头一看,脸色顿变,慌的忙松开手。 然而伤害已经造成。 顾瑾瑜痛的嗷嗷叫,手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肥,肌肤皮层被最大限度撑开,眼瞅着就要从红烧酱肘蜕变成水晶肘了…… 傅轻杳:“……”唉——可怜的娃啊! 顾瑾瑜的惨叫声也把院里其他人引了出来,顾瑾言疾步跑过来,捧着顾瑾瑜那只肿的吓人的手,面色阴沉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瑾瑜的手……?” 明明先前还没这么严重的。 顾瑾言对顾瑾瑜这个傻弟弟的疼爱,整个顾家人都知道,眼瞅他面色阴沉的吓人,王凝霜生怕他再埋怨上自己,本能地就甩锅给傅轻杳道:“三嫂刚才追着四弟打,我怕她没个轻重再把四弟打狠了,就拉了四弟一把,没想到就……” 扭头望向傅轻杳,眼眶微红地控诉道:“三嫂,你好好的打四弟做什么?四弟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跟他置气!你看看四弟的手都伤成什么样了!” 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好像是傅轻杳把顾瑾瑜弄成这样了似得。 听的傅轻杳都想把她一脚踹到天边去。 吴婆子也是脸色难看的厉害。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边块肉,刚才没亲眼看见还不觉得有啥,如今亲眼看见顾瑾瑜手肿的不成样子,要说吴婆子不心疼……那不可能。 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母亲。 一心疼自然就怨怪上了傅轻杳,也顺着王凝霜的话,没好气道:“老三媳妇,不是娘挑你,你说你个做嫂子的,跟一个傻小叔子置啥气,你还打他!” 傅轻杳张张嘴,正要解释,王凝霜抢话道:“四弟本来就够可怜的了,我们大家都应该好好保护着他才是。三嫂,你怎么能动手打他呢?” 傅轻杳:“……”不行不行!她忍不住了!她今天非手撕了王白莲不可! 就要捋袖子,忽听一个声音道:“你说雨儿打了瑾瑜??” 嗓音清冷,听不出起伏,像平缓流淌而过的小溪流。 是顾瑾言。 话是问的王凝霜。 傅轻杳捋袖子的手顿住了,眸光微闪后,放下了捋袖子的手。 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她留下。 王凝霜听见顾瑾言这么问她,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说实话,她并没有亲眼看见傅轻杳打顾瑾瑜。 可刚才她话都说出去了,这个时候想要再改口显然不妥。况且她也不舍得改口。 又想顾瑾瑜反正是个傻子,没有明辨是非能力,而且刚才院里也没有第四个人在场,是黑是白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王凝霜重重点头道:“嗯!” 又劝顾瑾言:“三哥,你别生气,我想三嫂可能也不是真的要对四弟怎么样,她可能就是跟以前那样捉弄……” “你亲眼看见雨儿打瑾瑜了?” 顾瑾言打断了王凝霜,嗓音依旧清冷如旧,然而却不再像平缓流淌而过的小溪流,而是有了些湍急。 眼神中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凌厉。 而视线的着落点,是傅轻杳。 傅轻杳蹙眉,觉得胸腔里有个物体正飞速下坠。 她收敛了神色,蹙眉望着顾瑾言。 顾瑾言却不如再看她,而是看向了王凝霜,并重复追问道:“你亲眼看见雨儿打瑾瑜了??” 眼见这两人神色都有了变化,尤其是顾瑾言,刚才还用那么冷然的眼神望着傅轻杳,王凝霜心头大喜,愈发坚定了今天一定要把傅轻杳踩死的决心,再次重重点头道:“嗯!我亲眼看见的……呃,三哥你……你笑什么啊?” 这个时候顾瑾言不是应该很生气吗?不是应该站起来狠狠扇沈时雨几个大耳光子才对吗? 不知怎的,王凝霜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就听顾瑾言道:“喜哥儿,来,把你刚才看到的告诉大家。” 王凝霜心头陡然一沉。 六岁的喜哥儿从顾家大嫂怀里挣出来,脆声道:“刚才三叔教我认字,休息时,我趴在窗口上往外看,就看见小叔叔……” 绘声绘色地把他看见的情形讲述了一遍,还把顾瑾瑜捂着眼睛说没看见的那段给模仿了一遍。 然后挺起小胸脯,特别认真道:“就是这样子的。”又牵了牵顾瑾瑜衣角,仰着小脸问他:“小叔叔,我说的对吗?” 喜哥儿早饭时把自己的半碗鸡蛋羹让给了顾瑾瑜,因此顾瑾瑜就很喜欢他,点头道:“嗯嗯!对!喜哥儿对!” 说完对喜哥儿咧开嘴笑。 喜哥儿也咧开嘴对他笑。 可其他人却笑不出来,尤其是王凝霜,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情,谁曾想半路上却杀出了个喜哥儿! 喜哥儿今年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不可能会说谎陷害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刚才看见这一幕的显然不止喜哥儿一个人,顾瑾言分明也看见了! 明明都看见了,却还故意引诱着她一步一步往陷阱里跳,等她跳下去了,再突然扔下一块大石砸在她脑门上…… 王凝霜顿觉肌体生寒,一张小脸瞬间比屋脊上的积雪还要白,颤声道:“三哥,我……” “诬蔑就是诬蔑,不用解释。”顾瑾言话锋一转,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请你出去,并且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家,否则的话,休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 王凝霜傻眼了,再没想到顾瑾言竟会对她说出这么狠的话,她慌忙看向吴婆子,绝望地求救道:“干娘……” 吴婆子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谎诬蔑,心头虽有不满,但却没顾瑾言那么愤怒,就要出来和稀泥,然顾瑾言似乎早料到会如此,不待她开口,便冷声道:“娘,如果你还坚持要她登门的话,那我跟雨儿就只好搬到岳父家去住了。” 态度不容置疑地坚定。 还朝傅轻杳身边靠了靠。 吴婆子:“……” 望着比肩而站的二人,吴婆子也傻眼了。 王凝霜虽然一口一个地叫她干娘,可到底不是她亲生的,顾瑾言才是她亲儿子! 一个是她寄托了万千希望的亲儿子,一个是半路认来的干女儿,孰轻孰重,都不用多想! 更不要说还有顾家大嫂和顾家二嫂拼命朝她眨眼睛了。 吴婆子忙呵斥顾瑾言道:“臭小子,说的啥混账话!搬到你岳父家去住像啥话!那不就成倒插门了吗!老老实实搁家读你的书,哪也不许去!” 又望向王凝霜:“凝霜啊,你看,谨言就要参加秋试了,关键时候不能让他分心,要不你就,没事就先别过来了吧!” “……” 王凝霜憋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再对上顾瑾言冷然的眼,更觉胸腔里那颗心被扎成了筛子,千疮又百孔! 她攥紧拳头,拼命压下心中的不甘,挤出一抹笑道:“……干娘说的对,三哥读书要紧,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不能让他分心了。” 眼泪簌簌而落,但依旧强笑道:“那,干娘,我先回去啦,您老保重身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顾瑾言现在讨厌她,她就不能再硬往前凑了,先离开一段时间吧,等她把生意做起来了,顾瑾言自然就会高看她一眼。 王凝霜心中如是想,面上却一派伤心,掩着面,踉踉跄跄转身离去。 看的吴婆子一阵心酸,少不得就狠狠剐了傅轻杳一眼。 谁知傅轻杳根本不在乎,看都没看她,只双目晶亮地望着顾瑾言。 第30章 她原还以为顾瑾言要相信王凝霜的话了,毕竟人家可是有女主光环罩体的人。 别人掉下悬崖那都是粉身碎骨,可女主掉下悬崖总能遇到一个挂住她的小树杈,然后神奇地遇到一个世外高人无条件传授她绝世武功,最后出来上演一场天凉王破戏码。 一般爽文都是这个套路。 而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又正是一个典型大女主爽文世界,且世界中百分之五十的爽感来自女主对她这个恶毒女配的打脸啪啪啪。 所以她已经做好了被剧情强制打脸的准备,毕竟顾瑾瑜可是顾瑾言最疼爱的弟弟。 谁曾想最后剧情却来了个大反转…… 傅轻杳双眸灼灼地望着顾瑾言,漆黑明亮的瞳仁里,装着轻轻一戳就要溢出来的欢喜。 被她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刚才还一副冷情冷性样的顾瑾言,面皮招架不住地发起烫来,轻咳一声,道:“你……” “谢谢。” 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自傅轻杳口中传出。 顾瑾言一怔,愣愣地望着她。 傅轻杳:“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顾瑾言:“……”他紧张的耳朵尖都红了,鬼使神差般地就应了一句 “不客气”, 然后就傻眼了。 他怎么能说不客气呢! 这个时候他应该注视着她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说:“傻瓜,你是我的妻,我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顾瑾言懊恼的恨不能打自己几下,慌忙补救道:“雨儿,我……” “我懂。”傅轻杳歪头望着他,嘴角噙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小傻瓜,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信你,我还能信谁呀?” 顾瑾言:“……??!” 他惊的眼睛都瞪圆了,结舌道:“你!你怎么知道!” 莫非她有读心术?! 傅轻杳望着他笑的更甜了,道:“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呀。夫妻之间不是应该心有灵犀的吗?” 顾瑾言:“……”话是这么说没错的,然而也就只是说说而已,试问这天底下又能几对夫妻真正的做到心有灵犀吗? 一百对夫妻里面也难出一对吧? 所以他们就是那一百对里面最幸运的一对对吗? 这么一想,顾瑾言也激动起来,激动的都忘了紧张了,目光灼热地望着傅轻杳。 傅轻杳含笑与他对视。 一家人就这么看着他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旁若无人地相视傻笑,顿觉一阵无语。 抛开六岁的喜哥儿和智商最多不超过六岁的顾瑾瑜,其余的都是过来人,哪有看不懂的。 吴婆子最先受不了了,红着老脸道:“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啥好看的?要看回屋看去,也不嫌臊的慌!” 余光一扫,瞥见傅轻杳手中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洗脸巾,又不解道:“老三媳妇,你拿着条湿毛巾做啥 ?” 傅轻杳这才舍得把视线从顾瑾瑜身上移开,解释道:“哦,我刚才本来是准备帮四弟冷敷的。” 说着,抖开洗脸巾将里面快要融化掉的雪倒掉,又重新装了些进去,然后在大家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将包了雪的洗脸巾裹在顾瑾瑜肿的老高的手肘上。 吴婆子狐疑道:“老三媳妇,你这冷敷……有用吗?” 用处当然是有点的,但也只能起到辅助缓解的作用,但要立竿见影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在受到二次创伤后。 所以还要靠灵力来养。 傅轻杳一边借着帮顾瑾瑜做冷敷的幌子,一边悄悄用灵力帮顾瑾瑜进行治疗,嘴里还不耽误地解释了一遍冷敷的作用。 吴婆子等人听的半信半疑,直到傅轻杳拿开巾子,捧着顾瑾瑜明显消肿了一大半的手肘,大家这才彻底相信了。 少不得又是称奇一番。 顾瑾瑜手腕上的痛感现在几乎已经没了,再看傅轻杳时就欢喜不已,从荷包里抠啊抠的,最后抠出一块压的扁平扁平的糖糕,塞给傅轻杳:“吃!糖糕!很甜的哦!” 说完望着傅轻杳嘿嘿傻笑。 主动分享食物,这是他表达友好的最直接方式。 于是傅轻杳也笑了,先掰下一角送给喜哥儿——刚才要不是喜哥儿,她背上的黑锅还指不定能不能洗掉呢; 又掰下一半给顾瑾瑜——好朋友么,有好吃的当然得分享啦; 最后才把仅剩的一小块塞进了自己嘴里。 做糖糕的小贩有点无良,说是糖糕,其实并不怎么甜,都不怎么能吃的出甜来。 可傅轻杳心里却甜滋滋的。 尤其是对上顾瑾瑜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时,心里就更甜了。 她选对了,这个男人,值得她为他停下来。 当天傅轻杳就又回了趟沈家。 彼时沈秋刚从衙门里回来,乍一看见傅轻杳一个人回来了,吓了一跳,只道女儿跟女婿吵架了。 直到傅轻杳说顾瑾言忙着在家温书,没时间陪她回来,沈秋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然后拉着傅轻杳坐下,犹自不放心道:“是不是在婆家受委屈了?” 女儿昨天才回来过,今天又回来,肯定有事。 傅轻杳看出他眼中浓浓的关切之情,心头暖洋洋的,笑着摇头道:“没有,爹娘他们现在对我都很好。你女婿对我更好。” 说这话时眼里全是笑,半点不像做假。 沈秋一颗心这才算彻底落回了肚子里,欣慰道:“那就好,爹就怕你在婆家受委屈。爹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谁要敢给你委屈受,爹就找谁拼命!” 说的傅轻杳噗呲笑了,趁机靠过来,挽住了沈秋胳膊,撒娇道:“放心吧爹,没人敢欺负我,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 而与此同时,一抹灵力不动声色地开始在沈秋体内游走。 沈秋在原文里属于十八线炮灰,而且还是那种连个名字都没有的炮灰,替到他都是用沈父来代替,且基本上都是跟沈女配同时登场,没有单独的剧情介绍。 只在快要闭眼的时候,作者这才给他安排了一段内心独白。至于死因,则是被沈女配活活气死的。 可傅轻杳总觉得,像沈秋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内心应该很强大才对,不应该是那种会被活活气死的人。 第31章 傅轻杳猜测,沈秋十有八九患有隐疾。 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隐疾,不然实在没法解释,他一个曾经叱咤战场的将军,为何会突然间就弃武从文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心中的猜想,傅轻杳刚把灵力探进去,就见本来还神采奕奕的沈秋,面色忽然蓦地大变,两道浓眉像烤焦后缩水的黑虫,纠结成一团。 手背上青筋毕露,脸色更是刹那间惨白如雪。 显然正忍受着巨大痛苦。 傅轻杳心头一震,下意识脱口叫道:“爹——” 沈秋腾地起身,表情难看到狰狞,解释道:“坏肚子了……我我去趟茅厕!” 说完一把推开傅轻杳,捂着肚子就往外冲,一副着急入厕的样子。 要不是傅轻杳已经有所怀疑,差点就要信了他的表演。 那边沈秋才跑没几步,身子就是一歪,眼看就要栽倒,早有准备的傅轻杳忙伸手把人扶住。 恰在这时,云氏从外面回来了,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人还在外面就叫道:“老爷,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才跟秦楚……呃!” 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声音突兀的断掉,紧接着是骤然拔高的音调:“老爷——!” 云氏急步跑过来,一把架住沈秋另一条胳膊,与傅轻杳两人合力把人扶到矮榻上躺下,然后白着脸道:“我这就去热牛乳! 老爷,你再忍忍!” 说着就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连句说话的机会都给傅轻杳留。 沈秋就更不用说了,剧痛下他连呼吸都困难,更不要说开口说话了,只模糊中来得及想糟糕,这下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云氏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碗乳白色的牛乳,然后傅轻杳就见证了什么叫奇迹——一碗牛乳下肚后,就见刚刚还痛苦 的不行的沈秋,面上表情瞬间和缓下来,望着傅轻杳发出一声长叹。 那种带着懊恼带着不甘又带着恐惧……总之,听起来就是很有灵魂的一声长叹。 然后头一歪,睡去了。 傅轻杳:“……” 云氏则把耳朵贴在沈秋心口上细细听了起来,感觉到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后,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扯过旁边的被褥给沈秋盖上。 傅轻杳帮着把另一边的被角掖好,然后抬眸望着云氏,神情凝重道:“云姨,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 云氏抿了抿唇,自知瞒不住了,只得将沈秋当年在战场上中了毒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傅轻杳听。 傅轻杳蹙眉问:“那这事为什么要瞒着我啊?” “……” 云氏看了眼沉睡的沈秋,心一横,道:“老爷说……说他不想让你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废物……” 傅轻杳:“……” 就,一脑门黑线嗖嗖往外直冒。 为了不让自己伟岸的父亲形象在女儿心中崩塌,哪怕巨石压在肩上也不弯下腰。 沈秋也是……怪难的。 傅轻杳心下感慨,静了片刻,方问道:“那这些年就没请大夫治过?” 云氏道:“请了,怎么没请?可是都没用啊,只能在余毒发作时缓解些许疼痛,但都没办法做到根治。” 说着抬袖抹泪。 傅轻杳蹙眉:“我爹刚才喝的是……” “是牛乳。” “牛乳??” 什么牛乳这么厉害?竟能瞬间把余毒压制住。 傅轻杳端起空碗,细细一闻,眉头挑了起来。 云氏解释道:“这牛乳也是以前一个江湖郎中给出的土方子,虽然没办法根治,但每次余毒发作起来,喝上一碗热牛乳后,总归能好受些许。” 傅轻杳默默吐槽,心说你就是给他喝上一碗热水,他也照样会觉得好受很多。 傅轻杳虽不懂解毒法,但却能用灵力感知异样。方才她灵力一进去,立马就感觉到沈秋体内异常阴寒,再结合云氏方才所说的,已能判断出沈秋中的应该就是寒毒无疑了。 她将空碗放下,狐疑道:“就只有牛乳吗?我刚才好像闻到里面还有蜂蜜的气息。” 确切地说,应该是灵力的气息。 果不其然 ,就听云氏道:“哦,你昨天不是给了我一瓶蜂蜜吗,我加了点蜂蜜在里面。” 傅轻杳心道果然如此。 灵力对修行之人而言,可以助涨修为。而用在普通人身上,则能起到修复滋养的作用。 她原本还发愁要怎么帮沈秋解毒,如今一听,便有了主意,道:“云姨,我觉得我给你的那种蜂蜜,应该对清除父亲体内余毒很有帮助,你不如每天早晚各冲一杯蜂蜜水让父亲喝了。” 既然她的灵力能压住那股寒毒,那就每天压一点,总有把毒压死的一天。 云氏也觉有理,道:“好像是有帮助,以前老爷每次发作起来,都要疼上好几个时辰,这两次都是一喝就好。就是喝完后就睡。” 傅轻杳道:“睡就对了,人睡着了才能更好地进行机能修复。那种蜂蜜,我回头再送几瓶过来,别舍不得用。” 云氏眼中蹦出希望,点头道:“嗯好好好,我记住了,每天早晚各一次!” 见她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兴奋样,傅轻杳看的心下又是一阵感慨,忍不住就对沈母识人眼光的厉害,感到由衷的佩服。 沈夫人可真是托对了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见云氏情绪平复下来了,傅轻杳方问道:“对了云姨,我刚才听你说秦楚……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说到秦楚,云氏眼神就又亮了起来,点头道:“见过了,我把你昨天的想法,按照你教我的方法,拟定出了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给他看,他看后很兴奋,立马就说可行!” 云氏口里说的章程,其实就是项目策划书。 原文里王女主只是大概简诉了下竹丝画的样子,秦楚就聪明地研究出了竹丝画的方法,并绘制出了竹丝画的详细编织图。 现在傅轻杳把它描绘成了一副更具体更形象的宏图。 在那样一份散发着金钱气息的策划书前,但凡不是个蠢蛋,都不会拒绝。 而秦楚又那么聪明,且还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所以会接受合作,本就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因为担心剧情会强制性把人拐走,所以傅轻杳心里才揣了份忐忑。 现在好了,前有救命之恩,后有利益捆绑,中间还有王女主的见死不救,所以几乎可以确定,秦楚以后都不可能会再掉头奔向王女主了。 而沈秋早逝的罪魁祸首也已找到。 顾瑾言早上又亲自下场撵走了王女主。 所以到目前为止,剧情已经彻底偏出轨道外了。 那是不是说……其实她现在已经不再受剧情压制了? 从沈家出来后,傅轻杳一路上琢磨的都是这个问题,直到沈家马车将她送回里水村,她这才放下思考。 一进村就看见一群人正聚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唧唧喳喳。 可当她一走近,刚刚还聊的热火朝天的人,忽然像被人掐住了咽喉似得,瞬间禁声,一个个眼神诡异地望着她。 傅轻杳:“……”这是怎么了? 傅轻杳:“嗨,大家好呀……” 忽听有人道:“哎呦!我得回家做饭去了,先走了啊!” 说着急匆匆离去。 其他人见状,也全都呼啦一下一哄而散。 傅轻杳:“……” 沈女配留给她的烂摊子她明明都已经收拾好了啊,而且大家对她的“知错就改”也都给予了极大的肯定。 她不过才离村半天时间不到,怎么就又成了人人见之躲避不及的瘟.疫了? 傅轻杳吸了吸鼻子———就,感觉很迷的样子。 有了村口的经历,再推开顾家门时,傅轻杳就有些小紧张,生怕这里也变天了。 第32章 傅轻杳望着面前的院门,有些怂地不敢进。 对开的原色木门,门板擦的干干净净,门楣上方还有一块顾瑾言写的小牌匾,上书:沐喧居。 四周的院墙墙头上也不是像左邻右舍家院子那样光秃秃的,再不就是墙头上面插满了棱角锋利的碎瓦片。 顾家院墙墙头上也插了瓦片,但却是完整的瓦片,沿着墙头砌出一排深沟,沟里填上突土壤,土壤里再埋些花种。 傅轻杳都能想象的出,待气温转暖后,花开满墙头时的美丽画面。 她喜欢这样的小院。 但,她更喜欢亲手设计出这个院子的男人。 想起初次见面时,那个一本正经地跟大狗讲道理的俊俏公子,傅轻杳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笑骂了句:“书呆子。” 然后缓缓吐了口气 ,先悄悄推开一条缝打探情况。 院内,顾瑾瑜领着着几个小侄子在蹲雪人玩,吴婆子和老顾头夫妻俩坐在屋檐下唠嗑,老大老二俩妯娌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顾瑾言还在用功。 四四方方的小窗口,刚好框住了男子的无双俊颜,美的像副画,让人移不开眼。 嗯,情况非常好,温馨又和谐。 傅轻杳放下心来,推门进去:“爹,娘,我回啦。” 一面说着,一面就把从城里带回来的糕点果子分给几个小侄子和顾瑾瑜吃,然后到吴婆子跟前蹲下,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她。 包袱又大又重,压的吴婆子手肘往下一沉,拧着眉头问她:“装的啥呀……哟,咋这么多布嘞!” 吴婆子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光滑布面,两眼晶亮地望着傅轻杳:“老三媳妇,你这是……” 傅轻杳笑道:“云姨让我把这些布带回来,让给家里人做些衣服穿。” 其实是她回来时突然想起昨天王凝霜说要给吴婆子买块花布做春衣的事,于是马车路过布店时,她便鬼使神差般地让车夫停了车。 然后便有了这一大包袱的布匹。 现在看来那个临时决定还是很有必要的,瞧吴婆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样子就知道了。 顾家大嫂刚好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也高兴的很,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了哪个人穿哪个颜色好看的问题。 顾家大嫂拿起块藕粉色织锦,对傅轻杳道:“三弟妹,你看,你皮肤白,这个颜色你穿起来肯定好看。嫂子用这个给你做个比甲好不好?” 吴婆子补充道:“再做条襦裙。” 傅轻杳:“……”她心头热了热,笑着摇头道:“我吗?我就不用啦,我衣服有很多呢。嗯,娘家还有很多衣服没带过来。” 婆媳俩一听,这才作罢,继续讨论哪个人适合穿哪个颜色的问题。 傅轻杳在旁含笑看着。 吴婆子也好,顾家大嫂也罢,虽然她们都爱占便宜,喜欢斤斤计较,但其实本质并不坏。 之前会表现的那么无情,也实在是沈女配把人一家糟蹋的太狠了。 一个天天搁家里搅风搅雨的人,换谁都会讨厌。 傅轻杳如此想。 晚饭也是吃的一团和气,吃完饭后回到房间,顾瑾言一如既往地继续去书房用功。 傅轻杳趴在窗口,看见书房里的灯亮起来了,这才换成灵体形态,又在沈女配躯壳内留下一缕灵识,这才飘出了顾家小院,一路飘到了村口那棵大槐树下。 槐树聚阴,是鬼魂们的安家首选之地,一般槐树里都有鬼魂居住。 尤其是像这种有着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用人间的说法,那叫风水宝地。 果然,傅轻杳一道符篆拍在树身上,立马就逼出了八.九只鬼,个个抖若筛糠,惊恐地望着傅轻杳。 一个壮年男鬼大着鬼胆质问傅轻杳:“我等安守本分,从未伤人害人过,道长为何要缉拿我等?” 说完委屈的不行。 其它几只鬼也都是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样子。 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比它们更安守本分的鬼了,都这样安分守本了,还要抓它们,真是……鬼权何在啊! 一排鬼望着傅轻杳敢怒不敢言。 傅轻杳啧啧嘴,道:“谁说我要抓你们了?我就是想找你们问个话。都别怕。我不滥杀无辜。” 几只鬼面面相觑,还是那只壮年男鬼问:“那敢问道长……想问何事?” 傅轻杳:“今天傍晚时分,那群大妈大娘,她们都说什么了?” 见傅轻杳果然是为了问话而来,众鬼都松了口气,那壮年男鬼问另外几只鬼:“你们中,有谁知道?” 像这种听妇人们墙脚的事情,他生前不做,死后亦然。 其他几只鬼就没这些计较了,且很明显尊壮年男鬼为首,见他这么问,便七嘴八舌地把听到的说了一遍。 终结下来大意就是 :秀才娘子是扫把星,谁粘上谁倒霉。 刚好就顶着秀才娘子头号的傅轻杳:“……” 难怪村里人个个对她避之不及,原来背后竟有人这么诋毁她! 她嗓音阴沉地问道:“可知这话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一只女鬼举起鬼爪,怯怯道:“我……我知道,最先是从老李家的三闺女口里传出来的。” 傅轻杳蹙眉,脑中迅速冒出一个小姑娘的形象—— 差不多九岁的一个小女孩,也不知是个子高显得瘦,还是因为太瘦所以才看起来个头比较高,总而言之,整个人往那一站,看起来就像一棵大脑袋豆芽菜。 脸色长年是蜡黄色的,裤腿永远盖不住脚踝,十根脚趾总有那么一两根露在外面,局促而不安地扒着鞋掌。 她爹唤她虎妞。 虎妞没有娘,她娘在生下她不到半年就病死了,留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也正因如此,虎妞虽然叫虎妞,可性子却比病猫还软。 这样一个每天都活的小心翼翼的孩子,在傅轻杳看来,不应该是那种恶毒的人才对。 况且一个半大孩子说的话,怎么会有人真的信以为真呢? 傅轻杳蹙眉,总觉这事有蹊跷。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壮年男鬼道:“李家的三闺女是被人利用了,最开始说这话的人不是那孩子。” 傅轻杳立马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壮年男鬼:“最开始说这话的是老王家的闺女,就是那个叫王凝霜,那天她带着那孩子去虞神婆家,故意当着那孩子的面谈起你,然后又故意把那孩子支开,继续一个人跟虞神婆说话,最后出来后就塞给了那孩子一个荷包,说是从虞神婆那为她求的护身符。” 壮年男鬼拧起眉头,似乎在梳理措词。 然后才道:“那孩子就问她为什么要给她护身符,王凝霜就告诉她,说虞神婆说你是扫把星,因为她住你隔壁,所以她家才会那么倒霉。” 傅轻杳瞬间了然了。 一个孩子的话,或许还不会有人上心,但要是加上虞神婆,那可信度可就噌噌往上涨了。 毕竟虞神婆脑袋上顶着神婆头衔。 所以说,这个在原剧情外多出来的虞神婆,其实是特意空降过来给王凝霜做保护伞的? 想起那个一口白牙的金光大佬,傅轻杳忍不住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打不过那位金光大佬。 却在这时,壮年男鬼又道:“那女人太可怕了,利用完老的,又利用小的……” 傅轻杳:“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是说,虞神婆根本没说那什么扫把星的话?” 壮年男鬼不满地瞪着她:“道长休得胡言!虞道长岂会是那种背后诋毁人的无耻之徒?!都说了是利用!” 傅轻杳:“……这位大叔,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虞道长不可能是那种背后诋毁人的无耻之徒!” 傅轻杳心头乌云一扫而空。 她原还担心金光大佬是王凝霜的保护伞,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 可若不是,那虞神婆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要知道,原文里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出场。 傅轻杳蹙眉沉思。 壮年男鬼啧啧嘴,道:“啧!那女人的心真可怕。”又一本正经地建议傅轻杳:“道长,我觉得你抓她,比抓我等,可能更有必要。” 傅轻杳:“……我会考虑的。谢谢。” 壮年男鬼:“不客气。我等居住与此,也算是本地村民了,为民除害,人人……咳,鬼鬼有责。” 傅轻杳:“噗——” 她要被这个可爱的男鬼逗乐了。 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事情处理起来就有目标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傅轻杳踢踢嗒嗒地出了门。 先是满村溜达了一圈。 跟昨天一样,凡是她所过之处,人群全都一哄而散。等她走开了,人群又像奔流入海的水流一样,迅速而自发地聚集起来。 傅轻杳对此面无表情,只在看见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时,表情变了变。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吴婆子,这会儿正叉腰骂另一个婆子 吴婆子:“我呸!你个老妖婆!我看你才是扫把星转世!一天到晚不说人话,尽在背后编排人,小心天降一道响雷劈死你个老妖婆!” 这种流言要是放在以前,吴婆子大抵会信,然而自打老顾头大难不死后,吴婆子就不信了。 老三媳妇要真是扫把星,那他家老头子只怕现在尸身都腐烂半边了,哪可能还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不但活蹦乱跳的,而且连运气都变好了,前两天还从菜地里挖出一块金疙瘩呢。 第33章 在吴婆子看来,这一切都是老三媳妇的功劳。 可不是她空口瞎猜,而是他家老头子亲口告诉她的。 想起昨天晚上老顾头神秘兮兮告诉她的那件事,吴婆子到现在都还觉得神奇不已。 昨天夜里老顾头跟她说,那次他出事后,原本已经死了的,魂都跟着黑白无常下地狱了,是老三媳妇追过来,用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圆球把他从阎王爷那里换了回来。 换句话说,他这条老命给老三媳妇给的。 起初吴婆子还不信,老顾头就问她:“有啥不信的?你见过谁脑袋被扎成那样还能活下来的?” 吴婆子立马就语噎了——当初那把柴刀从老顾头脑袋上拔,出来时,连脑花子都带了些出来。 按理说的确没命活的。 老顾头又道:“还有我这身板,老婆子我跟你讲,我现在觉得我浑身都是劲儿,比年轻那会儿还有劲儿!” 老顾头还道:“还有我这运气,你跟了我这老些年,你啥时候看我在外面捡到过半个铜板?但是现在,你看,一捡就捡了砣金疙瘩……” 老顾头:“你以后对老三媳妇好点,可别再有事没事的就挑人……” 吧啦吧啦给吴婆子洗了大半夜的脑,所以现在,听见有人骂傅轻杳是扫把星,吴婆子怎么能不急? 当即就指着那婆子好一通臭骂。 那婆子被骂的老脸紫涨,泼辣劲儿也被拱了上来,梗着脖子道:“秀才娘,你老骂我有啥能耐?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有本事你去骂最先说这话的人!” 这话可是虞神婆说的,看你敢不敢去骂!哼! 那婆子心里暗戳戳地想。 吴婆子果然问道:“是哪个坏良心的背后嚼人舌根子!看我不撕烂他一张臭嘴!” 那婆子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是……” “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清脆的女声蓦地响起,打断了那婆子的话,傅轻杳扫了圈众人,嘴角噙着抹浅笑,问众人:“大家真的觉得我是扫把星吗?嗯?” 她怕吴婆子一冲动,再真跑去撕那位金光大佬的嘴。 虽然肯定是撕不到的,但总归不好,她可不想跟那位金光大佬对上。 人群见是她,面上都露出一抹惊恐,下意识就想避开。 结果傅轻杳一句话就把他们拖住了。 傅轻杳:“我觉得吧,我娘刚才那句话说的很对,背后恶意编排人的人,要遭雷劈的。” 她眯眼望了望天。 头顶,天空湛蓝,日头高悬,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众人也迎着日光眯起了眼,心中纳闷秀才娘子这是要干啥? 吴婆子扯了扯她衣袖,问:“老三媳妇,你看啥呢?” 傅轻杳没有立马回答,视线穿透人群,落在了人群之后的王凝霜身上。 被这么一看,王凝霜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一股寒意直面袭来,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心中忽然开始不安起来。 傅轻杳已经收回了视线,冷笑道:“我在看雷公啥时候劈了那个背后恶意编排我的小人。” “……” 人群一静,旋即个个面色古怪地望着傅轻杳。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秀才娘子,那你看出来了吗?雷公有没有告诉你他啥时候劈小人啊?” 傅轻杳翘起唇角:“嗯,告诉我了。” “呃……”那人噎住,显然没想到傅轻杳还真敢接话,愣怔了一会儿才问:“那……啥时候啊?” 傅轻杳:“就现在。” 众人再次一静,旋即哗地大笑起来,连力挺她的吴婆子都焦急地推了她一下。 而人群之外的王凝霜则冷笑不已。 天雷打人? 呵!可笑! 大冬天的,哪来的雷!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呸! 倒要看看天雷敢不敢劈她! 王凝霜挺了挺胸脯,无畏又无惧,昂首望着头顶的太阳,然而很快,那双眼睛忽然蓦地瞪圆,嘲讽退去,震惊,恐惧,愤怒……诸般表达内心受到剧烈震荡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依次炸开。 就见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太阳,此时忽然变得无精打采,最后索性一头钻进云里躲了起来。 视线骤暗。 紧接着乌云翻滚。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 眼看一条紫色长龙就那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王凝霜吓得脸都白了,拔腿就跑。 然而才跑出没几步,就听背后忽然响起一大串乱七八糟惊恐的大叫声。 然后,就觉身体一麻,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哎哎听说了吗!老王家的闺女刚才被雷劈啦! ——啊?刚才那道雷就是劈她的?!哎哟刚才那雷可把我吓坏了!我活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正月头上遇见这么响的雷! ——谁还不是一样呢!你说凝霜那孩子平日里看着挺懂事挺善良的啊,背地里咋干这种事情呢?自己编排秀才娘,又利用虎妞那娃骗我们,还把虞神婆也拖下水!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短短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王凝霜被雷劈了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里水村。 还有村民热心第一时间跑去告诉了虞神婆,提醒她以后防着点王凝霜。 虞神婆听后,发出了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看起来很是落寞。 直到热心村民离开了,那抹落寞才从她黝黑的脸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抹如释重负。 顾家,吴婆子差不多是被傅轻杳半扶半抱的弄回了顾家,整个人呆坐在床上,直到吃晌午饭才缓过神,一把拽住傅轻杳手腕,嘴唇哆嗦道:“老三媳妇,你……那雷……是你招来的吗!” 傅轻杳扛着使用天雷符后的疲惫,面不改色地否认道:“跟我没关系,我就是那么顺口一说,估计老天见我太冤,所以就大发善心帮了我一把吧。” 吴婆子 :“……”虽然不相信,可是,还是信了吧。 然后就开始一阵后怕。 真是没想到啊,凝霜那孩子,小小年纪心肠竟然那么恶毒! 难怪老三不让她进门,原来是早就看出来了。 啧! 王家,王凝霜是在快天黑时才悠悠醒转,大脑短暂空白后,白天发出的事情迅速浮了上来,然后俩眼一翻,又气晕了过去。 王凝霜还能躲在昏迷里,虎妞可就没那么好运了,那孩子亲眼看见王凝霜遭雷劈,吓得当场就尿了裤子。 回到家更是吓得一夜没敢睡。 熬到第二天早上,就顶着俩黑眼眶找上了傅轻杳。 彼时傅轻杳正在院门口逗大白狗玩,见那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一副想过来又不敢靠近的样子,不用多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朝人招了招手:“虎妞,过来。” 虎妞咬着嘴唇,小心翼翼挪了过来。 第34章 傅轻杳放柔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可亲一些。 她道:“虎妞别怕,王凝霜的事跟你没关系,真的。你,还有虞神婆,你们俩都被她利用了,所以你们也是无辜受害者。雷公不打无辜者哦。” 虎妞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她抿了抿唇,然后把背在身后手伸出来,小声道:“对不起。这个,给你!” 傅轻杳一看,见她手里捧着的是半个白面馒头。 伸手一摸,硬邦邦的,都不知放了多少天。 一旁的大白狗凑过来,嗅了嗅,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傅轻杳望望小女孩明显带着讨好的小眼神,再看看她手里捧着的半个白面馒头,默默叹了口气。 虎妞家穷,这半个白面馒头,估计是她能拿的出的最贵重的道歉礼了。 不过…… 傅轻杳唇角勾起,将手里的半个馒头一分为二,一大半给了虎妞,一小半塞进了自己嘴里。 一点儿也没嫌弃那不怎么好闻的面馊味。 这半个馒头是虎妞表达歉意的方式,她要是不吃的话,估计这孩子还要继续担惊受怕。 果然,见傅轻杳吃了馒头,虎妞蜡黄的小脸上这才露出笑意,也咬了两口馒头,然后把剩下的一小半,又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傅轻杳:“……你怎么不吃完呀?” 虎妞:“我爹说,下次要等过节的时候才蒸白面馒头,这是最后一个了,可是离过节还有……”她掰着细长的手指头数了数,“还有八天!” 傅轻杳:“……” 所以说,那个都已经有些发馊了的半个馒头,她还有再留八天?! 傅轻杳一阵心塞,想了想,抬手揉了揉虎妞稻草一样干枯的头发,笑道:“妞,你爹就要发财啦,你们家很快就能过上天天吃白面馒头的好日子了。” 小虎妞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啊?真的吗?!” 傅轻杳:“当然是真的!你看,我昨天说雷会劈谁,雷不就把那人给劈了吗?” 她翘起唇角,得意道:“不怕让你知道,姐这一张嘴啊,厉害着呢,一说一个准儿。说什么是什么。” 虎妞一想,可不就是这样么,去年秀才爹脑袋被柴刀扎了,大家都说秀才爹肯定活不了了,可是秀才娘子说秀才爹一定能活,然后秀才爹就真的活了。 还有昨天,秀才娘子说凝霜姐姐要被雷劈,然后凝霜姐姐就真的被雷劈了。 现在秀才娘子又说她爹要发财了,那她爹是不是真的要发财啦? 想想很快就能过上每天都有白面馒头吃的日子,虎妞兴奋的小脸通红,一下子就从昨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李家,虎妞爹正在补渔网,准备去河里捕捞点鱼卖。 卖了鱼,他才有钱买礼物给秀才娘子赔礼道歉。 毕竟给人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昨天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孩子小不懂事,被有心人利用了,他这个做家长的,少不得要帮孩子擦屁股。 虎妞爹叹了声气。 虎妞就在这时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来就搂住她爹胳膊,兴奋道:“爹你要发财啦!秀才娘子说你要发财啦!真的!” 太激动了,鼻涕泡都吹了出来。 虎妞爹瞪她道:“妞儿,你都八岁了,咋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呢?半点女孩子家的样子都没有。你看你,还流鼻涕。羞不羞?” 虎妞才不管羞不羞呢,哧溜一下又把鼻涕吸了回去,然后继续摇着她爹胳膊大声喊道:“爹你要发财啦!秀才娘子说你要发财啦!!” 怕她爹不相信,还用力点了点小脑袋,然后俩眼晶亮地望着她爹。 虎妞爹一怔,然后伸出大手扯了扯闺女瘦巴巴的小脸,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长叹。 发财就不敢指望了,只盼着等早点把欠乡亲们的债还清就谢天谢地了。 当年为了给虎妞娘看病,他很是花了一笔大钱。 奈何钱花了,人还是没留住,还让他背上了一身的债务。就是这一身债务,才让他们父女二人的生活过的如此艰难。 虎妞见爹皱着脸一张脸,就知爹这是还没相信她说的话,不免急道:“爹!我说的都是真的!秀才娘子真的你要发财了!” “哟,这是谁要发财啦?”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地响起。 虎妞爹忙敛眼中黯然,起身招呼道:“赵婶子。” 赵婶子望着面前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可看起来比他家老头子年轻不了多少的虎妞爹,心里不免就是一叹。 赵氏,也就是虎妞娘,是她娘家村里的人,当年就是她把赵氏介绍给了虎妞爹。 换句话说,当初要是没有她这个媒人,虎妞爹就不是虎妞她爹了,也不会遇上中年丧妻又损财的这种倒霉事。 每每想起这些,赵婶子就觉得对不住虎妞爹,觉得是自己把人小伙子给害了。 因此她就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衬这父女二人一把。 赵婶子将胳膊上挎着的竹篮放到地上,也不管虎妞爹推辞,自顾自地把篮子里面装着的白菜萝卜还有些红薯,全都倒了出来。 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两颗还热乎着的煮鸡蛋,塞给虎妞,问:“虎妞,谁要发财啦?” 虎妞大声道:“我爹要发财啦!”顿了顿,又补充道:“是秀才娘子说的哦!” 一旁的虎妞爹忙道:“小孩子的话,不能信,瞎说的……” 赵婶子斟酌了片刻,方道:“信不信吧,也算是个好口彩。” 两人又闲唠了会儿磕,赵婶子才起身离开,回去的路上碰见了铁柱他娘,又停下来说了会儿话,顺便就把话题扯到秀才娘子说虎妞她爹要发财的事情上。 铁柱他娘又跟别人说,别人又跟别人说……一天传下来,几乎半个里水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于是就都悄摸摸地关注起了虎妞爹。 虎妞爹犹自不知,继续补着他的渔网。 又过了两天,渔网终于补好了,这天一大早,虎妞爹就扛着渔网往赤霞湖去。 路上遇见了个形容邋遢的老婆婆叫花子,扯着他裤腿讨要口吃的。 虎妞爹见那老婆婆实在可怜,便道:“我身上也没带吃的呀。老人家,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家里还有早上煮的几个红薯,您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回家给你拿。” 老人家不干,抱着虎妞爹大腿说:“不行不行,万一你跑了,不回来了,我咋整哦?还是老婆子我辛苦一下,去你家吃吧。” 一副讹上了虎妞爹的架势。 第35章 憨厚的乡下汉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脑子有些懵,等清醒过来,就已经把人带到了家里。 老婆婆一点儿都没有这是别人家的觉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锅里剩下的几个红薯,又挽起露着黑棉絮的破袄袖,亲自做起了饭。 嘴里絮絮叨叨道:“哎呀小伙子,不瞒你说,老婆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啦……小伙子,你也别傻站着啊,快帮着烧把火呀。” 说完,朝虎妞爹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与她暗黑肤色特别不对称的大白牙。 虎妞爹:“……” 就,只能认命地蹲在灶门口烧火了。 等吃完饭,已到了下半晌,送走老婆婆后,虎妞爹望着见了底的米桶,好半天才发出一声长叹。 当下再不敢耽误,赶紧扛着渔网出门去。 得捕鱼! 很多很多的鱼! 不然他和闺女明天就要断粮了! 虎妞爹如是想,带着他全部希望的渔网沉入了湖底,沿着湖边拉了大半圈,虎妞爹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始收网。 才拉了一点点,心头就咯噔了一下。 轻。 太轻了。 这么轻,恐怕没几条小鱼吧。 虎妞爹心里一阵失望,收网的动作也从先前的小心翼翼,变得粗暴急躁起来。 他急着下第二网呀! 在湖底厮磨了半天的渔网终于被拉出了水面,低头一看,里面除了一团水草外,果然没几条鱼,而且还都不大,最大的那条也不过巴掌长的样子。 这样的小鱼根本没人会买,只能留着自己吃。 虎妞爹沮丧死了,将几条小鱼从渔网里抓出来扔进鱼篓里,又去扯那团水草。 结果手才放上去,忽然一怔——这触感,不对呀,咋那么瓷实呢? 虎妞爹狐疑地剥开了水草,下一刻,一双眸子陡然瞪大,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手里的东西。 路过的一个妇女探头过来瞅了一眼,然后也跟虎妞爹一样蓦地瞪圆了眼,好一会儿才拍着大腿叫道:“猪?金猪?!哎哟大兄弟!你发财了!你捞到金猪啦!” 望着手里金光灿灿且憨态可掬的小金猪,虎妞爹:“……” 他甩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确认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真实存在着,这才嘴巴一咧,嚎啕大哭。 距王凝霜事件后,秀才娘子又一个预言成真了。 整个里水村轰动,从那以后,大家伙便有事没事就往傅轻杳跟前凑,想着法儿的要从她嘴里讨些口彩。 等王凝霜养好身体出来,曾经人人避之不及的秀才娘子,已经成了全村人争先讨好巴结的半仙。 王凝霜傻眼了。 震惊,愤怒,不甘,仇恨……哗啦一下全都冒了出来。 她连忙跑去找虞神婆。 一山难容二虎。 同理,一个村子也容不下两个半仙,虞神婆不会坐视不管,任由别人抢占属于自己的地盘。 王凝霜心中的战火再次复燃,可当她满心期待地推开虞神婆家门时,一盆冷水迎面泼来。 就见虞神婆穿着她那身一年四季总也不变的灰色道袍,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膝头,看起来是一个入定的姿势,可脸上却带着笑意,露出一口与她暗黑肤色尤为不对称的大白牙,格外的亮眼。 竟是含笑九泉了! 王凝霜:“……” 乍一听说虞神婆死了,傅轻杳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出了幻听——那么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佬,竟然说死就死了,这……可真是太让她意外了! 傅轻杳吸了吸鼻子,跟吴婆子一块去了虞神婆家。 虞神婆一生未嫁,膝下既无子女,周围亦无亲人,后事少不得要靠村里人帮忙张罗。 傅轻杳和吴婆子两人过去时,村长正招呼人把虞神婆抬进棺材里。 抬尸的是俩看起来特别有力的妇人。 死人本来就沉,更何况虞神婆体型又比寻常人高大,所以俩妇人是卯足了劲儿的,结果一上手却发现,预想中的沉重没有发生,两人轻飘飘就把虞神婆抬了起来。 两个妇人面色瞬间变得古怪。 村长见她们站着发怔,还道她俩被死人吓着了,在旁鼓舞道:“你们别怕,你们这是在做善事,虞神婆只会感激你们,不会……” “村长,”圆脸妇人打断村长的话,神情复杂道:“神婆她,她好轻啊。” 不是都说死人死沉死沉的吗?为啥虞神婆就这么轻呢?那分量……仿佛就只是一副空壳子! 傅轻杳眯眸望着了无生机的虞神婆,若有所思。 金光闪闪的大佬,没想到竟然是个纸片人! 如今灵魂离去,扔下这么副纸身体,可不就是轻飘飘的没有分量。 不过村里人显然想不到也看不透这些,都道虞神婆这是功德圆满,升天做仙人去了,不但把虞神婆风光大葬,还集资为虞神婆盖了座庙,名曰:神婆庙。 从那以后,每逢初一十五,村里人都要到神婆庙里敬上一株香。 这是后话,不提,只说现在。 现在,王凝霜想要借虞神婆打压傅轻杳的计划接连落空了不说,还遭到了全村人的不喜,处境艰难的就跟她前世所差无几。 吴婆子见了她更是避着走。 可王凝霜是谁啊,她是重生而来的幸运儿,她是立志将来要做谨王妃的人,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小困难打倒。 是的,没错,这些都是小困难,等她把竹丝画铺子开起来,生意做大了,这些困难都不算事! 吴婆子那么贪财的一个人,到时候她揣着一大摞银票登门,就不信吴婆子不动心。 而顾瑾言又是最重孝道的人。 想到这,王凝霜从颓败中走出,收拾好心情,扛着网就去湖里捕鱼。 上次李富贵给她揽到了一笔大生意:因为元宵节将近,李富贵做工的那户大户人家,一下子找她预定了好几十斤的小鱼干送人用。 她仔细算过了,这一笔生意做下来,她至少能赚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足够她雇几个好的篾匠做竹丝画了。 想想前世竹丝画的火爆程度,王凝霜顿觉全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另一边,沈家。 今天就是元宵节了,一大早的,傅轻杳便拉着顾瑾言进了城,才一到沈家,就被沈秋拽进了书房。 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沈秋体内的余毒基本上拔的差不多了,如今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 就是一双看傅轻杳的眼睛里透着各种古怪。 傅轻杳蹙眉,问:“怎么啦?怎么这么盯着我看啊?” 沈秋:“那个,爹前两天收到消息,说六皇子要来了。今天就到!” 傅轻杳:“哦。”早就知道的事了。 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沈秋这下算是彻底信了亡妻给闺女托梦的事了。 不然如何解释闺女提前一个月就知道了六皇子要来的事情? 想到这,沈秋搓了搓手,问:“雨儿啊,你娘,最近可有给你托梦?” 傅轻杳:“啊?” 沈秋:“你娘,托梦,六皇子的事!” 傅轻杳这才反应过来,笑道:“没,最近没有。” “没有啊,”沈秋抓了抓头,怪不好意思道:“是这样的,下次你娘再给你托梦,你就帮爹问问,问问她在下面过的好不好……” 说着说着,就红了脸。 傅轻杳看的扑哧一乐,笑道:“行,我帮你问问。” 正说着话,云氏领着俩抬东西的小厮进来了,沈秋顿时像做贼被人抓了现行似得,立马落荒而逃,看的云氏一头雾水,不解地问傅轻杳:“雨儿,你爹他这是怎么啦?” 怎么见了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呢? 傅轻杳笑道:“还能怎么了,心虚了呗。” 听的云氏愈发一头的雾水,但她眼下还有事,也就没工夫纠结这些了,对那两个抬东西的小厮道:“揭开吧。” 其中一个小厮扯下了红布。 傅轻杳眼前一亮,不敢相信道:“竹丝画?这么快就做出成品了?!” 她还以为少说也得等上三俩月才能看到样品呢,没想到这还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出成品了! 傅轻杳望着面前用竹丝编出来的山水屏风图,惊讶的眼都瞪圆了。 云氏在旁解释道:“这种屏风用的竹丝比较粗,所以出成品就快一些,像那种大副的竹丝画用的都是最细的竹丝,编织起来较难,铺子里到现在也还没出一副……” “等等!”傅轻杳打断云氏,艰涩道:“云姨,你刚才说铺子,什么铺子?” 云氏:“还能是什么铺子?当然是咱们的竹丝画铺子呀。” 傅轻杳:“……开家铺子,这么快的吗?” 见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云氏好笑道:“不然呢?我们家有钱,秦楚那边有人,开一家做竹丝画的铺子,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傅轻杳:“……” 也是,秦楚外祖家本来就都是做篾匠的好手,都是内行,竹丝画对他们这些老篾匠而言,估计也就隔着一层窗户纸的厚度。 如今秦楚帮他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有钱,又有人,事情做起来可不就是很顺畅? 云氏又道:“对了,秦楚给咱们的铺子取了个名字,让我问问你,看看可能行?” 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卷轴,摊开了让傅轻杳看。 洁白的宣纸上,锦竹轩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傅轻杳嘴角瞬时一阵抽抽,眼神古怪地望着那三个大字,久久不语。 云氏见状,道:“怎么啦?不满意这个名字?那我跟秦楚说说,让他再另外想个名字……” “不不不!满意满意!我非常满意!” 傅轻杳一把抓住云氏手腕,飞快道:“锦竹轩这个名字,非常好!特别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真的云姨!相信我!我们的铺子就叫锦竹轩!” 第36章 锦竹轩啊,这可是原文里王女主的产业呢。 锦竹轩的前身是锦竹坊,但秦楚觉的“坊”字有损竹的清雅高贵,所以就提议王女主将锦竹坊改成了锦竹轩。 而现在,锦竹轩这个名字依旧出于秦楚之口,但却与王女主没关系了。 秦楚也跟王女主没有关系了,如果非要给这两人扯点关系,那大概就是——不喜。 毕竟,当初秦楚遇到危险时,王凝霜非但没出手相救,还再三阻挠别人相救,面对这样一个人,但凡脑子没坑,都不可能对其心生好感。 此时此刻,望着手里的合约文书,傅轻杳忍不住开心地翘起了唇角。 顾瑾言刚好进来,看见那副用竹丝编制而成的山水屏风图,顿时连连称奇,并提议趁着今晚元宵节把竹丝画推到世人面前。 并解释了原由。 竹丝画此物,雅而不俗,文人士子见之必喜。 且灯会上除了聚集齐了全城的文人士子外,沈秋还向不少商贾下了请帖,更重要的是,六皇子届时也会来参加。 若能得到皇子的亲口夸赞,竹丝画的销路顷刻间就能打开…… 洋洋洒洒一口气,这才发现傅轻杳和云氏都不错睛地盯着自己看。 顾瑾言这才惊觉说的忘形了,俊脸一红,有些不自在道:“我,我就是觉的竹丝福太神奇了,竹丝竟然还能用来作画,还编的如此惟妙惟肖……刚才那些提议,就只是我个人的一些浅见,你们不要笑……” 傅轻杳:“不,没人会笑你,你这也不是浅见,你这是高级且无成本推广手段!” 傅轻杳再没想到顾瑾言不但书读的好,而且还长了副经商的好头脑。 连云氏这个商场老手都对顾瑾言赞誉有加,兴奋道:“谨言这个提议非常!我这就去跟老爷商量商量,让他们帮忙安排个位置!” 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找沈秋,顾瑾言叫住她道:“云姨,我跟你一块去吧,我刚好也有事情要跟岳父大人商议。” 云氏点头道:“好,那我们一块去吧。”又看向傅轻杳,“雨儿也一块吧,说起来,这竹丝画还是你想出来的呢。” 顾瑾言惊讶道:“云姨,你说这竹丝画是雨儿想出来的??” 云氏忙懊恼地捂住嘴,似乎这才惊觉失言了。然而话已出口,只得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给顾瑾言,末了又道:“谨言啊,你别怪雨儿,雨儿就是害怕你不喜欢她做这些,这才把想法告诉我,拜托我来操作。” 又抖开手里的合约文书,道:“不过赚的钱也少不了她的,你看,她一个人占四成股呢,我跟秦楚,我们二人各占三成股。” 顾瑾言却是看也不看那合约文书,只双目晶亮地望着傅轻杳,喃喃道:“怎么会?我怎么会怪她……”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从曾经的骄纵任性无礼,到现在的善良懂事识大体,脱胎换骨般的转变已经够让自己惊喜的了,没想到雨儿还能想出用竹丝作画这种神奇的事情来…… 此时此刻,顾瑾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真的是我当初娶的那个妻子吗? 然而很快,这个念头又被另一个念头压下去了:是与不是又有何妨?重要的是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我! 这就足够了! 所以别说生气了,此时此刻顾瑾言看傅轻杳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云氏一直悄悄窥视着他神情,见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然后朝傅轻杳狡黠地眨了眨眼。 傅轻杳回以感激一笑。 去找沈秋的途中,她拉着云氏有意落后几步,然后凑过去,悄声道:“多谢云姨,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云姨。” 像云氏这种商场老手,心思缜密的比针眼还要细,万万不可能犯失言这种小错误。 果然,就听云氏道:“谢就免啦,等我老了走不动了,你没事多回来看看姨就成。” 又道:“我家雨儿这么聪明,哪能锦衣夜行呢?不说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家雨儿的聪明,至少得让谨言知道吧。这对促进你们小夫妻俩感情有好处……” 说话间,已经到了沈秋书房。 见三人一块儿来了,沈秋意外之余,呵呵笑道:“哟,这是做什么呢,够齐整的呀。” 云氏笑道:“来找老爷商量些事。” 当即便把竹丝画的事情说给沈秋听,又将那副用竹丝编成的山水屏风图展示了一番。 沈秋虽是武将出身,但一双眼睛却犀利的很,且又做了这些年的文臣,不知不觉中也养成了日常读书习字的习惯。 因此,当那副用竹丝编制的山水屏风图一拿出来,他也跟顾瑾言一样看直了眼;待听完云氏的诉求,立马想也不想的就一口应下了。 必须应下呀。 先不说竹丝画是自家宝贵闺女琢磨出来的,作为一个非常疼爱女儿的父亲,他理应大力支持。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竹丝画作为一个新兴产业,能挣钱这点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还能带动本县的经济。 光想想沈秋就激动的不行,立马就要着手去安排,傅轻杳拉住他道:“爹,你先别着急去忙,你家贤婿还有事要同你商议呢。” 说着,朝顾瑾言眨眨眼。 她也好奇顾瑾言到底有什么事要同沈秋商量。 沈秋一听,忙看向顾瑾言:“哦?贤婿有何事要同为父商议啊?” 顾瑾言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卷轴放到书案上,然后展开,道:“岳父请稍等,小婿去取些水来。” 说着急匆匆出门取水去了。 沈秋就垂眸去看书案上的卷轴,然后皱眉道:“咦,这不是宣纸吧?这好像是绸缎吧?” 云氏道:“没错,确实是绸缎。”拿起来细细一看,又惊道:“不过这背面摸起来不是绸缎,是粗布吗……嗯,没错,就是粗布,老爷你看,这粗布和绸缎是用清米糊黏合起来的。” 沈秋不解:“好好的,谨言把这两种布料黏合在一块做什么?” 云氏:“我也不知道。”扭头问傅轻杳,“雨儿,你知道谨言要做什么吗?” 傅轻杳:“他大概是……要写字吧?” 话音才落,顾瑾言就端着一碗清水进来了,从笔筒里拿起一只狼毫笔,在碗里沾了沾,然后唰唰唰写起字来。 不过片刻功夫,一行笔酣墨饱的黑色大字就跃然纸上……哦不,是跃然布上了。 沈秋和云氏两人都看呆了,沈秋更是伸出指头在那行字上来回擦了又擦,然而指腹上除了些许水渍外,并无半点墨迹。 他又不死心地把手伸进顾瑾言刚刚端来的碗里,涮了涮,再拿出来一看,手上干干净净,除了水渍外什么也没有。 沈秋:“……” 就在这时,又听云氏惊道:“老爷你快看!布上的字不见了!!” 沈秋垂眸一看,就见刚才还笔酣墨饱的一行字,这会儿果真消失不见了,摆在他面前的依旧是块干干净净的白色缎布。 就仿佛刚才看到的那行字是场错觉。 沈秋:“……”这是什么神仙法术?! 沈秋不信邪,也拿起了只毛笔,学着顾瑾言刚才的样子将毛笔在水里沾了沾,唰唰唰,一行笔锋狂野的草书跃然布上。 他呆住,许久许久,才喉头吞咽了下,嗓音艰涩道:“贤婿啊,为父竟是不知……不知你竟还会法术!” 噗—— 傅轻杳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来,心说这算哪门子的神仙法术么,这就是一块水写布呀。 她在以前的任务世界里见过,甚至还亲手DIY过一块,就是一种用毛笔蘸清水写字的一种方式,以布为介质,在其表面涂抹一层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的涂料,遵循的是光反射物理原理。 清水书写,即刻显示黑墨,妙如宣纸不说,且水渍干后还可以反复利用,绝对的经济环保。【1】 不过这个世界里显然还没有二氧化硅这种东西,所以顾瑾言用的是一黑一白两块布,稍厚的黑布在下,极薄的白布在上,两块布之间再用米糊进行黏合,这就是水洗布的翻版。 顾瑾言这个书呆子,竟然还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果然,就听顾瑾言笑道:“岳父大人误会了,这不是什么神仙法术,这就是小婿为穷苦人家的孩子做出来的一种练字工具。” 遂将制作方法详诉了一遍。 末了,顾瑾言道:“用这种布练字,有着与用墨水在宣纸书写一样的效果,还能反复数次利用。且制作这种布成本低廉,只需一黑一白两块布,外加极少的清米糊即可。如此以来,那些想要读书习字,但又困于家中清贫的学子们,便再不用为买不起笔墨纸砚而发愁了。” 这个时候的笔墨纸砚价格可不便宜,很多穷人家的孩子之所以无法读书习字,交给先生的束脩仅仅只是一项小开支,真正的大开支其实是笔墨纸砚。 顾瑾言做出来的这种黑白布,一下子就解决了笔墨纸砚四大问题,如此以来,只要是真心向学的,便再不用为习字发愁了。 沈秋拿起黑白布,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激动的不行,对于顾瑾言提出要在诗灯会上推广这种黑白布的提议,当即采纳。 忽又想到什么,沈秋问顾瑾言:“对了贤婿,你做出的这个,叫什么名字?” 总不能老是黑白布黑白布的叫着吧,那也太难听了。 顾瑾言显然也没想过名字这个问题,沉吟了片刻,方道:“就叫它水写布如何?” 一旁默默听着的傅轻杳:“……”她忽然有点怀疑顾瑾言是不是本土人士了。 沈秋点头,道:“行,那咱们就给他取名叫水写布吧。”抬手拍了拍顾瑾言肩膀,欣慰道:“贤婿啊,为父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好样的!” 看,天下学子虽有万万千,可只有他沈秋的女婿发明了水写布! 哎呀,想想就让人自豪的不行。 一个竹丝画就已经够让人跌破眼睛的了,现在又出了个能惠及天下万千学子的水写布,沈秋都能想象到,等他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时,众人该是何等震惊模样了。 第37章 夜幕终于如约而至。 诗灯会就设在城南的蕲河畔。 绵延数里的长河岸上,早就搭好了一排排灯架,此时各式花灯齐亮,五彩缤纷一片,看起来很是壮观。 人流攒动,欢声笑语中,夹杂着商贩们的叫卖声,又添人间烟火。 身着长衫的文人学子们则站在一盏盏花灯下冥思苦想,脑中一有灵感,便立马奋笔疾书。 诗成后,自有四处巡逻的衙役们前来收取,送至花船上。 花船第三层甲板上,视野开阔,站在这里往下俯瞰,河岸边情形一览无余。 然而这会儿没人往岸边望,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子手中的毛笔。 男子长身玉立,华服裹身,眉眼俊朗,全身上下从内而外都散发着矜贵气息。 正是当朝六皇子,战子越。 他正按照沈秋说的方法当场检验水写布。 连着写了好几张水写布后,向来喜怒不外露的六皇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双目灼灼地望着沈秋。 制作便捷,成本低廉,还可以反复多次利用……跟消耗巨大又成本高昂的笔墨纸砚相比,这种全部成本还不足五十文钱的水写布,简直就是老天给天下文人士子们的恩赐! 战子越都能想象的出,当他把这种水写布带回京城后,翰林院那帮老酸儒们喜极而泣的情形。 而父皇,必然也会对他高看一眼。这种造福天下的宝物虽非出自他手,但却由他带入京城。 战子越激动道:“本宫此次前来,收获可谓是巨大!沈大人,你功在千秋!” 沈秋忙弓身施礼:“殿下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啊。” 战子越:“沈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本宫说的都是事实。沈大人贡献出的这种水写布,不知可以解决天下多少寒门学子最头疼的问题,所以沈大人,你当的起功在千秋这四个字!” 又朝京城方向抱了抱拳,道:“本宫回去后,必要亲自在皇上面前为沈大人请功!” 其他大小官员以及当地一些富商们闻言,皆都羡慕地望向沈秋。 沈秋在众人羡慕的目光注视下抹了把汗,忙道:“殿下有所不知,不是微臣自谦,实在是功不对主啊,微臣不敢冒领功劳欺瞒殿下,更不敢欺瞒皇上。” 沈秋:“这水写布,乃出自一位秀才之手。” 战子越:“哦?这秀才叫什么名字?” 沈秋:“顾瑾言。” “顾瑾言?本宫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战子越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 沈秋没打扰这位皇子殿思考,只视线似有若无地朝旁边的几案上瞄去。 几案上堆着一叠厚厚的诗稿。 都是今晚前来参加诗灯会的文人士子所写。 与沈秋面对面站着的战子越受他影响,视线也下意识地顺之转动,旋即眼前一亮,兴奋道:“本宫想起来了!刚才有位写《灯》的文人也叫顾瑾言!” 明明写灯,可全文共计千余字,却没有出现一个灯字,但却把灯描写的出神入化。 战子越第一遍看完就觉眼前一亮,待第二遍看完就是惊艳 ,看到第三遍时已是惊为天人……也正因文章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反而没怎么记住文章背后的执笔人。 现今让沈秋一提,瞬间记起,战子越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兴奋,急切地求证道:“沈大人,这位发明出水写布的人,与可是那位写《灯》人可是同一人??” 若是的话,那这位可真值得他好好一交了。 沈秋垂眸,道:“正是。” 遂将顾瑾言制作出水洗布的初衷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战子越听后,双眸愈发炙热了,赞道:“一个寒门秀才,能做出此等奇物,不想着借此为自己谋利,心心念念的却是想着要为百姓谋福,单是这份胸襟,就远非常人能及!今天本宫就为他当这个主事人吧。” 心中已然有了要与顾瑾言结交的决心。 他面向一众富商们,肃容道:“诸位对沈大人刚才的提议,有何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 当然是积极响应啊。 能有资格坐在这里的,身家都是富不可言,区区几万两银子的开销,对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无关痛痒。 更何况此次募捐的主事人还是当今六皇子,而六皇子回京后还要把此事上奏给皇上。 这可是千载难逢在皇上面前刷好感的机会。 于是众人起身,纷纷呼应道—— “织锦之家秦家,愿意捐献六万张水写布!” “天地粮行周家,也愿意捐献五万张水写布!” …… 众富商们争先恐后地报上所捐数额,生怕报晚了被拒。 一旁负责登记的人奋笔疾书。 不到短短半盏茶功夫,便已经募捐到了数十万张水写布。 战子越对此非常满意,亲自给诸位富商敬了杯酒。沈秋更是激动不已,道:“诸位的善心,本官无以为报,就送诸位各自一副竹丝画以表谢意吧。” 说完,对身边小厮吩咐了几句,那小厮飞快跑下去,没一会儿便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用红绸盖着的大物上来。 另有两个小厮抬着口大箱子。 沈秋先过去打开箱子,亲自把装裱好的竹丝画一一送到诸位富商手中。 大家都还是第一次看见用竹丝编织而成的画,一时间都被这精妙的编织手法震住了。 接着便纷纷向沈秋打听这竹丝画从何而来,如何购买。 如此文雅而不脱俗之物,家中自然要多挂几副才是,也能彰显品位不是。 沈秋呵呵道:“诸位且莫急,六皇子的尚且还未得到呢。” 战子越早就对那什么竹丝画好奇不已了,然而在座诸人都有,独独他没有。 可他堂堂一介皇子,又不可能降身份开口讨要,正郁闷着呢,听沈秋这么一说,顿时精神一振。 就见沈秋伸手掀开了用红绸盖着的屏风。 比起送给富商们的小副竹丝画,屏风体积可就大多了。 也正因为体积够大,所以带来的视觉冲击也就更震撼。 众人望着屏风上那些用竹丝编织而成、且绵延起伏宛如实物一般的崇山峻岭,以及峻岭上空盘旋的雄鹰、若隐若现的红日,一个个皆都看的屏气凝神目瞪口呆。 甲板上瞬时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岸边人群的喧闹声偶尔乘风飘来。 好半天,战子越方大梦初醒一般,失态地按住沈秋肩膀,激动道:“沈大人,此物又是出自何人之手?请务必要请来让本宫一见!” 沈秋:“请殿下稍等,下官这就命人去传。” 众富商一听,也都期待地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是哪位高人如此匠心,竟能琢磨出用竹丝作画这种妙计来。 秦横更是恨不能现在就迎出去一看究竟。 他家乃织锦世家,而竹丝画又与织锦有着相通之处——图稿样式。 所以,当一拿到竹丝画,秦横立马就被上面美妙美幻的图稿吸引的移不开视线,想着这样的图案要是能出现在布匹绸缎上,必然能让自家生意更上一层楼。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几乎没怎么费工夫就猜出了沈秋送他们竹丝画的真正目的——感谢什么的,那不过就是个幌子。 沈秋的真正目的,是想让竹丝画趁此机会被人认识,从而产生购买欲。 而送给他们的那些竹丝画,就是用来钓他们的鱼饵。 当然,这个鱼饵也的确很香很诱人就对了,他们心甘情愿上钩。 秦横已经能看到竹丝画背后潜藏的巨大商机了。 要是能将做出竹丝画的人收为己用就好了。 他心中如是想。 众人并没等多久,很快,一个身形修长的青衣少年稳步而来,秦横一看,眼眸蓦地瞪大,失声叫道:“秦楚?怎么是你?!” 青衣少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对战子越行了个大礼后,道:“草民秦楚,拜见殿下。” 同一时间,蕲河岸边,玩累了的傅轻杳和顾瑾言二人正在一家小吃摊前吃汤圆。 软糯的口感伴随着芝麻和糖的芳香在口中接连爆开,傅轻杳吃的认真极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圆下肚后,她抚着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打完后才记起对面还坐着书生顾瑾言,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道:“那个……我好像吃的太饱了?” 娇憨的样子逗得顾瑾言哑然失笑,见她唇角还粘着个黑芝麻粒,便下意识地伸手帮她擦去。 动作轻柔,眼中也尽是宠溺。 这一幕恰好被一双眼睛看见,那双眼睛就像毒蛇似得,死死地咬上了傅轻杳。 如芒在背的感觉顿起。 傅轻杳蹙眉,回头朝身后一看,就见王凝霜正站在几步之外的一盏莲花灯下,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见她发现了自己,王凝霜咬了咬唇,扭头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傅轻杳:“……”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开始迅速朝一个方向聚拢。 很快,原本熙熙攘攘的堤岸就变得空荡起来,众人全都聚集在了花船边。 傅轻杳了然,朝顾瑾言眨眨眼,道:“相公,你的水写布要在人前展示了,恭喜相公,你马上就要成为大名人啦。” 一声相公喊的顾瑾言面颊上迅速蹿起一抹红晕。 许久,他方道:“娘子的竹丝画想必很快也要在民间盛行开来,届时,娘子也要成为名人了。” 说完起身,犹自过去牵住傅轻杳,柔声问道:“所以现在,娘子可愿陪为夫小酌一杯?” 向来都是她撩拨顾瑾言如今突然反被顾瑾言撩拨的傅轻杳:“……” 就,有一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的小白兔突然变成大灰狼的错愕感。 * 顾瑾言说的很对,元宵节诗灯会过后没多久,竹丝画便跟水写布一道,迅速在坊间盛行开来。 王凝霜望着铺子里展示出的那一幅幅精妙绝伦的竹丝画,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在做梦。 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呆滞状态。 怎么会这样?前世竹丝画的出现明明是在一年后,为什么这一世竟提前了? 可她连做生意的本钱都还没赚够啊!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在做梦! 王凝霜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巴掌声又脆又响,但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目光。 众人都沉迷在竹丝画带给他们的震撼中了。 只有一个扎着包包头的小女娃被吸引,过来,牵住王凝霜衣袖,声音软糯道:“小姐姐,你怎么啦?你别哭了,我给你糖吃好不好?” 说完,从小荷包里摸出一颗糖,送到王凝霜手边:“很甜很甜哦。” 糯米一样软糯白皙的小脸上露出了比糖还要更甜三分的微笑。 然而王凝霜此刻满心绝望,哪有心情去理会一个小女娃,一巴掌打在小女娃娇嫩的小脸上,再粗鲁的一把推开,吼道:“滚开!谁稀罕吃你的破糖了!” 这一声吼就很大了,终于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旋即愤怒起来,纷纷指责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动手打一个小娃娃?” “是呀,瞧这娃娃的脸,都被打肿了!” “呀,你们看,小娃娃手上流血了!” 小女娃被王凝霜又打又推,还被她那么大声的吼,原本是被吓懵了的,直到这时才感觉到掌心处一阵刺痛。 抬起小手一看,就见白嫩嫩的掌心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小女孩又痛又怕,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众人的指责声更大了。 王凝霜有些慌,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忙辩解道:“我又不是故意推她的!是她自己先过来拉我!” “就算她先过来拉你,那你也不能推她啊。她还这么小!” “咦,你们看,这女娃好像是李老爷家的小千金?” 话音才落,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挤开人群冲了进来,看见满手鲜血的小女娃,面色大变,嘶声叫道:“阿瑶——” 扑过来一把将小女娃抱住,焦急道:“阿瑶不哭,告诉姐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围观众人立马齐齐指向王凝霜,被唤作阿瑶的小女娃也抽噎着把事情讲了一遍。 众人一听,愈发愤怒了。 然而比他们更愤怒的却是华服少女,起身二话不说,甩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王凝霜脸上,咬牙骂道:“贱人!亏我还念你可怜,有心照顾你的生意,没想到你竟如此蛇蝎心肠,对一个小孩子你都能下此毒手!” 望着面前愤怒的华服少女,王凝霜明明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可寒意却在四肢百骸内疯狂蔓延,整个人如坠冰窑般绝望。 谁能想到她刚才随手推倒的一个小孩子,竟然会是李府小千金! 而眼前的华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从她这里订购了几十斤小鱼干的大主顾——李家大小姐! 这么一想,王凝霜顿时面如死灰,眼前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直到一个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她无神的瞳孔中这才有了焦距,旋即眼眸蓦地瞪大,一把过去抓住那人胳膊,咬牙问道:“这锦竹轩,是你开的?!” 她刚才听见一旁小二叫她掌柜的了! 傅轻杳瞥了眼那只抓住她胳膊的手,蹙起眉头,不悦道:“是我开的。有问题吗?” “你!” 当然有问题了!这竹丝画本该是她的! 王凝霜眼中忽然涌上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抬手就朝傅轻杳脸上挠去。 这一爪子要是挠实了,傅轻杳那张脸非得被她抓花了不可。 众人惊的尖叫连连,有喊让傅轻杳小心的,有让自家仆从快去救人的,有大声指责王凝霜是个疯子的……乱七八糟纷纷攘攘,沸成了一锅粥。 反观傅轻杳倒是镇定的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眼望着王凝霜,只待王凝霜真的抓过来时,她再把人一脚踹出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冲了过来,劈手抓住王凝霜手腕,嗓音森冷地喝道:“王凝霜!你还有完没完!” 是顾瑾言。 顾瑾言将傅轻杳牢牢护在身后,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愤怒,怒视着王凝霜,面色阴沉道:“王凝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雨儿,现在还想当众行凶,雨儿她到底哪里招惹你了?要让你如此记恨?!” 别看他一介文人,然而震怒之下手劲儿并不弱,王凝霜被他抓住手腕,眼看再伤傅轻杳不得不说,还被顾瑾言如此质问,心已经沉了大半。 再看看周遭众人厌恶的眼神,还有华服少女一副恨不能撕了她的架势,顿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她耳边盘旋:“王凝霜你完了,你完了,你的竹丝画被沈时雨抢了,你的王妃之位也被沈时雨抢了,你又要重复你前世的凄惨经历了……” 王凝霜眼中顿时滚出泪珠来。 绝望之下,她就势往顾瑾言胸膛上一靠,哭道:“我求求你了谨言,你休了沈时雨那贱人好不好?你娶我,我比她漂亮,比她年轻,我会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儿子,我可以帮你把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我……我还可以给你纳很多很多美丽的小妾!真的!我真的可以的!” “……” 仿若晴空一道苍雷骤然炸开,众人齐齐呆滞。 真是活久见啊,竟然还有女人当众求人休了原配娶她的,这这这……这女人脸皮也忒厚了吧! 而跟众人的关注点相比,顾瑾言的注意力却在王凝霜的动作上,见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往自己怀里扑,还说出那样的话,一时又羞又愤,再顾不得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了,用力将人推了出去。 怒道:“你!你这女人!你怎能如此不知羞耻!你简直,简直……” 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傅轻杳本来还想再静观一会儿,想要看看王凝霜的下限值到底能有多低。 可现在见顾瑾言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又心疼起他来,遂过去,将不死心地爬起来又要往顾瑾言身上扑的王凝霜一脚踹了出去。 以前她是受制与剧情,不敢亲自对王凝霜怎么样,然而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恐怕王凝霜……已经不是女主了。 这样一位女主,就算扔进漂白缸里泡上一夜,也未必能漂的白。 果然,她那一脚踹出去,王凝霜脸上立马露出痛苦之色,而她却没有受到来自系统的任何惩治。 傅轻杳这下放心了,望着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王凝霜,还没开口,就见她忽然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自己,面目狰狞道:“沈时雨!你个贱人!你别得意的太早!就算顾瑾言现在不会休了你,他将来也照样会休了你!他以后的妻子姓傅,不姓沈!” 傅轻杳面色倏然一凛。 顾瑾言闻言恨不能亲手掐死王凝霜,怒道:“住口!你这个疯子!” 王凝霜毫不示弱地回道:“我没疯!我说的都是事实!顾瑾言,你命中的妻子姓傅,不姓沈!” 傅轻杳一把揪住她衣襟,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顾瑾言急道:“雨儿你别听她瞎说,她就是个疯子!你是我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妻子,我顾瑾言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休妻另娶!我……” “你别说话,让她说!”傅轻杳打断他,黑眸盯着王凝霜,一字一顿,命令她:“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面色冷凝的像块铁板。 可落在王凝霜眼里就是愤怒心慌的表现。 她现在整个人已经处于癫狂状态,只一心想拉踩傅轻杳,也咬牙,慢慢回道:“我说,顾瑾言命中的妻子是傅轻杳!不是你沈时雨!你沈时雨!终究还是要沦为下堂妻!” 阴森的语气,狰狞的表情,带着浓浓恶意的目光,仿佛在宣誓一个恶毒的诅咒。 望着这样的王凝霜,众人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 只有那个华服少女没有后退,依旧愤怒地盯着王凝霜。 她已经让随行仆从去衙门报官了,铁了心的要将王凝霜送进牢房。 另一边,顾瑾言眼看王凝霜越说越离谱,而傅轻杳的脸色也越来越冷冽,越来越古怪,心中焦急不已,生怕傅轻杳再真被挑拨了。 却在这时,忽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傅轻杳噗的一声笑了,然后松开王凝霜,一脚将人踢开。 像在踢开一坨垃圾。 刚好几个衙役冲了进来,华服少女忙指着王凝霜道:“官爷你们可算来了!就是她!就是这疯女人打伤了我妹妹!可怜 我妹妹她今年才五岁啊!” 说着呜呜哭泣。 一旁围观众人也纷纷指责王凝霜。 有这么多人证在,小女娃红肿的小脸和地上的血渍也都是证据,都不用他们再费力取证了。 几个衙役粗鲁地将枷锁往王凝霜脖子一套,喝道:“连一个小娃娃你都能下此毒手,你这女人,当真是恶毒的很!带走!” 王凝霜直到这时脑袋才稍稍清明了一些,然而已经晚了,一时又是害怕又是后悔,当场吓得晕厥过去。 几个衙役才不管她晕不晕,将人抬了就走。 当天晚上,里水村,顾家小院。 顾家人都知道了白天发生在锦竹轩的事情,一家人都又惊又怒,尤其是吴婆子,将王凝霜翻来覆去的骂了一遍又遍。 竟然挑唆她儿子儿媳间的关系,这女人实在太阴毒了! 骂完后又去催顾瑾言:“老三,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就别搁我这里杵着了,你快去哄哄你媳妇!” 两个哥哥嫂嫂也纷纷催促。 顾瑾言安抚他们,道:“没事,雨儿不会受人挑拨的。” 一开始他确实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可后来当那只温热的小手牵住他的手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吴婆子哪知知道这些,瞪着顾瑾言道:“那你媳妇儿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呢?” 顾瑾言笑着纠正她:“娘,雨儿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她不是说了要洗澡么。” 吴婆子固执道:“啥澡要洗个把时辰?老三啊,娘跟你说,女人就喜欢口是心非,你得哄着……” 巴拉巴拉一堆,顾瑾言无奈,只得起身道:“好吧,我去看看。” 说着朝外走去,停在门前,正要敲门,门自己先嘎吱一声打开了。 少女站在门口,巧笑嫣然。 顾瑾言的妻子叫傅轻杳,好巧,她刚好也叫傅轻杳呢。 傅轻杳过去,牵着顾瑾言将人拉进屋,道:“房间我刚刚收拾了一下,你看看。” 红烛摇曳,满室芬芳,原先堆满了被褥的床上,如今只余下一床被褥了。 崭新的缎面上撒满了红色花瓣。 顾瑾言怔住,好半天才嗫嚅道:“雨儿,你……” 傅轻杳歪头望着他:“怎么样,对我们的婚房还满意吗?” 顾瑾言:“……” 傅轻杳将人牵到床边,含笑,伸手一推。 顾瑾言应声而倒,待看见傅轻杳的动作,眼眸蓦地一瞪,结舌道:“雨儿,你、你要做什么??” 傅轻杳:“……” 真是个呆子,洞房花烛夜,我都把你推倒在床上了,你说我要做什么? 傅轻杳忍住想送这书呆子一记白眼的冲动,将裙带扔到一边,继续解衣。 丰肌秀骨,香娇玉嫩,入目旖旎…… 顾瑾言只觉喉头一阵发涩,恍恍惚惚中,身上便是一沉…… 一团暖玉入怀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