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超会抱大腿》作者:薄荷青提 文案: 穿书成女配,甄微揪脑瓜。 前有男女主追杀,后有大反派作妖,空有美貌的弱鸡女配决定勇抱男八号金大腿! 男八号晋简,不近女色,爱剑痴狂。 一剑斩日月,战斗力无双。 他说:要我娶妻,除非她颜可沉鱼,貌可落雁。 甄微:巧了,小女子一哭就下雨,一笑便开花。 晋简:…好狠一女的。 狂吹大佬彩虹屁,弱鸡女配成赢家。 原想借剑尊的光环收集神器,穿越回家,结果甄微发现—— 她自己就是全书最大的金手指! 引渡生机,倒阴还阳。 自然万物,皆受她驱使,予她荣光。 【小剧场】 狗皇帝(一本正经):妖女!离我远点!我才不会娶你! 甄微尴尬地说:那个…你能不能先松开我再说?我要喘不过气了。 晋简:不行,不可能,你做梦。 甄微:今日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哭着求我抱你! 【微博:薄荷青提w】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甄微;晋简 ┃ 配角:预收《媚春光》 ┃ 其它:努力的大臣们 一句话简介:美貌至上,艳压全场 第1章 讨伐 斩日元年四月癸亥,月蚀,赤色似血。 血月当空,兵灾、旱灾之兆。 一白衫男子抱剑而坐,沉思片刻,蓦地起身。身形未动,转眼间,已至十步之外。 “皇…皇上,您又要去哪里啊!”文公公隐约察觉到他的意图,迅速扑倒在地,结果连他衣角都没拽住,不由老泪纵横,悲从中来。 男人的声音飘飘渺渺,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有灾将至,我出去看看。” 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抽搐,颤颤巍巍伸出只手,大声喊道:“那明天早朝谁去…” 话音未落,外头那人彻底失了踪迹,显然已经走远。 文公公抹把辛酸泪,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案前,提笔写下几个大字:皇上离宫,劳首辅大人主持大局。 毛笔在纸上划开最后一下,他提起薄纸,没好气地吼道:“小全子,还不赶快滚进来,把信给秦首辅送去!” 这边,银辉之下,白影飞逝而过,不过一息的功夫,连跃几道长檐。 衣袂翩飞,无声落地,门前把守的禁军丝毫未觉。他一手握剑,翻身上马,拉缰,绝尘而去。 披星戴月,策马东进,昼夜不息。 沿路植被甚少,偶有些许树木,其皮坚硬,其叶光秃,湖泊、溪流近乎没有。 空气极其干燥,多呼吸几口,便觉得喉咙刺痛,像被数根细针扎入,虽不是疼得难以忍受,但实在算不上什么舒服的体验。 行至一座巍峨山门前,下马,取腰间玉佩往墙上印去,登时,石门洞开,现出一条清幽小径。 把马拴在门外,晋简只身进去。曲径通幽,走到路的尽头,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数座恢弘楼宇拔地而起,依山傍水而建。 门口两个小童,见一袭雪色迎日光而来,喜上眉梢,急忙拱手问候:“剑尊大人,许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好?” 他唇色浅淡,眉梢带雪,眸子深幽不见底,藏着道玫色漩涡,只消看上一眼,就让人心悸不止,莫敢与之对视。 长袖轻挥,带过一阵凉风,面无表情,淡淡道:“尚可,开门。” 啊啊啊啊啊啊! 剑神大人使的是浮萍踏水步,行而无声,不留踪迹。难道他平时走路都用着内力吗? 这得多深厚的功力才可以支撑! 怪不得他能单凭一把剑,从众多武林新秀中脱颖而出,成为当代武林第一人,独领风骚。 两人眼睛冒着星星,赶紧把门打开,恭迎他进门。 晋简到屋里时,七位长老正在商量如何处理魔教的事。 他抱着剑径自走去一旁,耳朵竖起,悄悄探听着几人的对话。 “又有两月没见雨了,这狗日的天气…诶,最近是不是又钻出来个魔教,叫什么小溪宫?” “何止小溪宫,探子来报,北边大部分山头都被占领了,碧湖教、涌泉楼、雷雨阁…乌烟瘴气,要多猖獗有多猖獗。” “这怎么得了?该死的妖教,打着祈雨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偏还真有那么多傻子要去,死心塌地的给人家当马前卒。”六长老叹口气,眉心紧皱,很是困惑。 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张开嘴,缓缓道:“讨伐吧。” 唰唰唰—— 七道目光同时聚集到他身上。 晋简唇瓣合成冷峻一线,言简意赅,重复一遍:“讨伐魔教。” 他的剑困在鞘中,此刻,战意暴起,轻微颤抖,剑身与鞘碰撞,发出铮铮声响。 大长老咽了口口水,勉强露出个笑:“剑尊素来有侠义之风,吾等佩服,只是…”斟酌一会儿,顶着压力道,“妖教纷纷冒头,数量不少,且有些已成气候。联盟高手需维护武林日常稳定,恐怕没有那么多力量能去行攻伐之事。” 武盟中不乏精英,但各有各的任务,很难将其聚集。而想讨伐魔教,需要相当多的兵力,毕竟妖教林立,不是只有一个两个。仅凭这点儿人,得打到猴年马月去。 垂目,挡住眸中翻涌的情绪,他握紧剑柄,道:“给我支队伍,我来打。” 兴奋!即将迎来战斗的兴奋,充斥着他的骨骸,流淌于他的血脉! 白衫随风猎猎,左手执剑,剑身出鞘的一瞬,雪影满室。 滔天战意,锐不可当! 鸡皮疙瘩悄然爬上后背,长老们抖了抖,暗自腹诽:真是个疯子。 正常人大多拗不过疯子,更何况还是一个战斗力超高的疯子。他们想来想去,精挑细选,派了支由各大门派底端群众组成的杂鱼队伍给他,心想陪这尊大神玩儿玩儿便是,等他战斗够了,也就没什么执念了。 谁知… 一月后,雄踞北苍山的十六魔宫尽数覆灭,魔教中人死伤无数,听说连养的老虎都没逃出去几只。 收到消息的几位长老瞠目结舌,纳闷地想:到底谁才是反派啊!您这手段也太铁血了!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想,晋简的魔鬼讨伐还在疯狂进行中。 一日,烈火骄阳,虫子受不住炙烤,纷纷躲到石头底下,不肯露头。 红袍男子招招狠辣,铁钩横甩,攻击速度极快,武器所过之处,激起尘土飞扬。 晋简持卷,一边闪躲,一边逐字逐句念道:“雨雪教大护法,妖怜,杀三十二人,屠一村,抢金银十万…你看看,可有什么错处?” 妖怜气急败坏,朝他狠狠啐了口,骂道:“有病!本座做就是做了,还怕你不成?” 说罢,手上招式愈发凌厉。 他点点头,说:“没错就好。罪大恶极,当诛。” 语毕,拔剑,晴空之下,忽生漫天飞雪。片刻后,幻影消散。 妖怜脚步顿住,表情怔然,脖子上浮出一道长痕,倏然,血花四溅。 轰! 颓然倒下,重重坠地。 剑身锋利,血珠滚过无法停留,哪怕刚刚饮过血,仍是一片银光,不沾半点儿污秽。 神雪入鞘,晋简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这个还不错。” 能与他过上二十招,已是难得。 比起以往,今日倒是舒坦了些,但,还不够。 他的剑是战剑,性喜强者,而现在遇到的都还太过弱小。 战!战!战! 何时才能畅快? 怆然一叹,轻不可闻。 * 中原,梦山脚下,甘霖宫。 周边强大点儿的魔教都被他一锅端了,附近只剩它还在苟延残喘。 许闻西上前,对着晋简讨好一笑,道:“剑尊大人,甘霖宫是微末小教,不值得您出手,不如让弟子们清理吧。” 晋简这人,看上去风光霁月,其实跟狗挺像,爱护食。 他觉着既然要打,就该从一而终,怎么可以因为对方弱小就中途放弃?这是对武道的蔑视,不能听从。 “我来。”直截了当地拒绝。 好吧,许闻西摸摸鼻尖,往后退去,把主场让给他。 武林以实力为尊,什么问题都用拳头解决,他二话不说,握剑,喊话:“出来。” 运气传声,响遍整座山头。 等了半天无人回应。 晋简神情不变,提气,正准备再喊一声。忽然,极敏锐地看到了对面山头上一抹亮眼的白色。 有人! 他稍稍一喜,欲飞身过去,与之一战。 白色动了动。 晋简皱眉,定睛细看,发现那居然是… 一!面!白!旗! 草丛中偷偷探出颗脑袋,鬼鬼祟祟左右摇晃,看到他之后明显吓了一大跳,猛地缩回草中。 没过多久,许是觉得无路可逃,那人一狠心,一跺脚,勇敢地站了起来,高举着白旗,让它随风晃动。 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身动,几个呼吸的时间,飞掠而上,倏地出现在她面前。 居高临下,气势逼人,问她: “出招,和我战斗。” 甄微双腿抖成筛子,咽口口水,心想‘死就死了’,咬牙,闭目… ‘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抱住男人大腿,捏着嗓子,声音哀婉,连转三个弯,尖声道:“英雄饶命,小的冤枉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开坑了。男主真疯子,女主真狗腿 第2章 结仇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他耳边碎发。 晋简静静盯着眼前这个把头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女人,眉心突突地跳。 “呜呜大侠,小女子只是路过,跟魔教没有任何关系!像您这样气派的侠士,肯定不会滥杀无辜…”她脸严严实实地包着,只露双眼睛在外面,贼兮兮乱动。 “松手。” “小女子真的没有…诶?”她停止哀嚎,有一瞬呆滞。 冰冷的剑鞘抵到喉咙处,寒气逼人,甄微龇牙,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 “……”男人表情又黑上几分。 她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松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谄媚道:“小女子没见过世面,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宝剑,倾慕之情顿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所以没忍住,嘿嘿,摸了一小下。” 两根手指捻捻,表示她真的没摸多久。 晋简目光往下挪几寸,淡淡道:“这只手也松开。”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甄微发现自己竟然还抱着他的大腿。 缠满绷带的脑袋微微往后缩了缩,她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让手从他腿上缓缓撤离。 撒开手,举在半空中,她干笑声,道:“既然都已解释清楚,小女子就先行一步了,祝您幸福又安康。” ‘噌’地爬起来准备撤走,往前奔了几次,但脚还定在原处,没有挪动分毫。 她僵硬地转过头,咧嘴,颤颤巍巍道:“不知大侠留我还有什么事情?” 晋简拎住她的衣领,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穿着魔教衣物,如何证明你非魔教中人?” 啥? 甄微闻声低头,看着胸前明晃晃写着‘甘霖宫’三个大字,腰间还很贴心地用朱笔画了个圈,圈里用小楷端端正正写上‘圣女’一词。 妈!的! “甘霖宫圣女,嗯,大角色。”那人照着念了一遍,语气平淡,甄微却愣是从里面听出了幸灾乐祸的意思。 她把‘脑残破教,难怪要完’默念一百遍,嘴角撇撇,努力营造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大侠英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小女子的确是甘霖宫圣女,可我是他们强掳来的,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惧怕您之威名,只敢把我推出来送死,自个儿全跑了…呜呜呜,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说到后面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假意抹泪,实则悄悄咪咪抬眸,观察他的动静。 晋简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本册子,看了眼纸,又看眼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戏! “小女子名叫甄微。”她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回答。 一目十行,扫完上面的字,他眸色幽深,稍稍加重力气,吓得甄微直哆嗦。 “没有这个名字。”晋简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耳边敲响了一只大鼓,徘徊回响,“你骗我。” 要是此时能够看到甄微的脸,他一定能轻易察觉出她的恐惧,毕竟都快白成一张纸了,傻子才看不清楚。 可她遮着面,就算把脸皱成了菊花,也没人晓得。甄微只能酝酿一番,调整好情绪,作出哭腔求饶: “大侠神功盖世,所向披靡,小的哪儿敢欺骗您啊!甄…甄微是我本名,加入甘霖宫后他们还给我取了个代号…” 他眼珠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她。 她觉得自己要尴尬死了,狠狠心,把眼睛一闭,冲口而出:“叫大水!” 良久的沉默。 这名儿实在太土,太直白,晋简也不晓得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他只能垂头翻书,一会儿,点点头,说:“找到了,没杀过人。” 甄微长松口气,笑逐颜开:“这下您总该放我离开了吧?” 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晋简坚定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差点没给气死! 像她这么娇弱无力的姑娘,完全是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模样,把她扣住能顶什么事儿啊! 剑动了动,顷刻间甄微气焰全消,害怕得哇哇大叫。 被她嚷得心烦,他冷酷地说:“带我去找其他人。” 甄微哽了哽,弱弱道:“被他们知道,我会死的。” “不带我去,你现在就会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对不起了各位兄弟姐妹! 甄微起身,正义凛然道:“为民除害乃我辈职责,今日有幸为大侠引路,实属小女子的荣幸。” 清风起,衣袍猎猎。 夕阳余晖撒在她那半边绷带上,竟透出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美丽。 下一刻,她回眸,眼睛耷拉,苦兮兮地说:“这位大侠…” “我叫晋简。” 大侠大侠叫个没完,他耳朵都快听出茧了。 “好的!晋大侠…我…我有些事要做,能否给我点时间?” 晋简下意识想要拒绝。 却见她一双清澈眼瞳中盈满羞赧与祈求,不知为何,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吞了回去。 “…速来。” 甄微对天竖起四根指头,信誓旦旦道:“您放心,除魔卫道是多么伟大的事儿啊,小的绝不敢耽搁,肯定马上过来。” 她蹦蹦跳跳往草丛那边去。晋简不欲停留,飞身下坡,落在许闻西身旁,道:“有人引路,准备攻山。” 哇,咸鱼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大显身手了! 许闻西立刻传声,通知各大门派的弟子,带好家伙,马上出击。 一时间,锤子、大刀、长鞭纷纷亮出,众人严阵以待,只等剑尊发号施令。 半盏茶后,许闻西小心翼翼地问他:“剑尊,可以出发了吗?” 晋简神色不变:“等等。” 好吧。 一盏茶过去,他又腆着脸张口试探:“剑尊…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保持冷漠:“再等等。” 一炷香结束。 许闻西深呼吸一口,道:“剑…”尊字还没说出来,身旁那人便霍地跃出,往山坡上飞去。 左右巡视,周遭无人。 “啾~”一声清脆鸟鸣,破天而去。 晋简攥紧册子,表情晦暗不明。半晌,咬牙切齿道:“甄!微!” 你要逃跑,没关系。 最好能逃一辈子,千万别再落到我手里。 否则… ‘咔嚓’一下,树枝尽断,唰唰落地。 第3章 再遇 晋简举着一本册子,面色阴沉,长剑过处,寸草不生。 甘霖宫的人苦不堪言,连他一招都接不住。手上有命债者,统统斩杀。没杀过人的,也被揍成了猪头。 身后,众人背脊发麻,汗珠大滴大滴落下。 这…这也太猛了!之前可没这么凶残,莫非,就一会儿的功夫,谁去摸了老虎屁股? 一时间,每个人心底都‘咯噔’一声,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慌。 又半月,焰之国境内,魔教尽灭。 讨伐任务无无无比顺利地完成了,这只临时组成的杂鱼队伍顶着民众敬仰的目光,凯旋高歌。 刚到武盟门口,遇一老者,头发乌黑,转头,双鬓微白,一双鹰目,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晋简不动声色地提气,作好跑路的准备。 那人是个人精,还能看不懂他的意图?于是二话不说,咚—— 趴在了地上。 仰头,咧嘴一笑,和晋简大眼瞪小眼。 “…你们先进去复命。”他沉默了会儿,对许闻西一行人低声道。 等人都离开,晋简抱剑,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处,不言不语,稳如磐石。 老者心焦火燎,哪儿有他这么悠闲,自己可是带着目的前来的。心知不能与他纠缠,直接张口: “皇上,请随老臣回宫吧!” 男人睫毛颤了颤,掀起眼皮,冷淡地说:“遇到事情内阁都能处理,我又对理政一窍不通,你们为何非想把我扣住?” “您毕竟是焰之国的君主…” 晋简打断了他的话:“秦首辅莫不是忘了当日的约定?” “没忘,没忘!如此重要的事情,老臣怎么敢忘。”秦之舟嘴角抽了抽,垂头,低落地叹口气。 若不是先帝与诸皇子接连病故,他也不会费尽心机去迎这位民间皇子入宫。 寻常人一听到自己能继承大统,谁不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偏他避如蛇蝎,死都不肯登基! 为了让晋简收下玉玺,秦之舟这些老臣好说歹说,又哭又闹,自杀都闹了好几回,总算换来了他的松口。 “想我接管国家,可以。第一,我不纳妃;第二,内阁能自行解决的事,勿扰我之清修。能做到这两点,再来和我谈。” “不纳妃?”大臣们脑子有一瞬空白,愣愣问道,“那皇嗣谁来生啊?” “反正不是我。” 噗通! 齐刷刷跪了一排,高声哀呼:“皇子啊!您不娶妻,焰之国就要完了,呜呜呜呜!” 伤心大哭,哭得晋简忍无可忍,不耐烦地说:“要我娶妻也并非不行,若她貌可沉鱼,颜可落雁,娶她又何妨?” 瞧瞧,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去哪儿给他找这种美得违反自然规律的媳妇啊?上天吗? 虽然内心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有资格承袭皇位的就这一人了。任他们多想骂娘,也只有乖乖认怂,在不平等的条款上签字画押。 抹了把辛酸泪,秦之舟小心翼翼地说:“马上就是祈雨大典,需皇上亲自登坛祭祀,是以老臣才厚着脸皮追到这里,您看…” 说实话,晋简是不太相信这些祭祀活动的。年年祈雨,年年干旱,真要有用的话,焰之国早就风调雨顺、绿草如茵了。 不过他是守信之人,既然别人履行了约定,平时放他自由,不加约束。同样,在关键时刻,他也会担起国君的责任。 “好。” “不会耽误您太久,最多一个月就…您刚刚说什么?” 晋简吹一声口哨,疾风刮过,骏马飞驰而来。翻身上马,斜目,问道:“不是赶时间?” 大喜过望,秦之舟连声回应。 * 祈雨祭典将至,沼之国使臣前来拜贺,在秦首辅的强烈要求下,晋简把他们安排到了祭坛旁边的宫殿。 如今天下三分,北方雪之国,终年严寒,一个字,穷;西南焰之国,炎热干旱,穷;东南沼之国,阴雨连绵,还是穷。 大家经济状况都不怎么样,各有缺陷,反而相处和睦,没什么纷争。尤其是焰、沼两国,难兄难弟,互相扶持,关系很是亲密。 虽然沼国自己十分厌烦下雨,但在焰国眼里,这简直是活生生的锦鲤,把他们的使臣放在祭坛旁,似乎降雨的可能性都要增大几分。 雨神殿中,端坐一人。 烟青袍子,圆领之上,露出半截雪色皮肤,脖颈修长。袍中用银线勾勒,绘出一副白龙布雨图。 左手抱住神雪剑,右手执朱笔批阅折子。 “云雾海有海兽作乱…”晋简眼神烁了烁,还没把话说完,文公公急忙道,“陈将军就在云雾海附近,让他去讨伐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哦。”他想了想,这种近海海兽实力多半不强,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不再感到失望,低头继续工作。 过一会儿,守门小太监通传秦首辅、袁阁老拜访。请他们进殿后,就国事交谈几句,话题便渐渐偏离了方向。 “老袁啊,听说沼国近日又诞下了一个皇子,你知道这事儿吗?” “这么喜庆的事儿,我哪儿能错过呀,老早就晓得了。诶,雪国国君是不是又纳了个妃子,叫什么…什么来着?” “害,不就是曾经一舞动天下的倾舞姑娘吗。” “对对!就是她。真叫人羡慕…” 晋简好整以暇,冷眼看着他俩一唱一和,脸上没露半点儿情绪。 等他们说够,他终于发话: “说好的,我不娶妻。” 文公公重重咳了两声。 他眼波流转,不太情愿,但仍是改口说:“朕不娶妻。” 嗯,这下文公公脸色好多了。 秦首辅恭敬地行上一礼,谦卑道:“当然了,这是与陛下的约定,微臣们自当谨记于心。”顿了顿,又说,“原谅老臣年纪渐大,记性远不如从前…陛下曾说,除非遇到哪样的女子才肯纳妃?” 晋简难得大方,道:“你们都说我…朕为天下至尊,我的妻子,起码应该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 这种女人根本找不到,他们能知难而退最好。 岂料两人表情一喜,高兴地拍拍手,道:“好!皇上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想必您定会欢喜见到水姑娘的。来人呐!扶姑娘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女子踉跄跌进屋子。 她揉揉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将刚刚那个粗鲁到不行的侍卫恶狠狠地咒骂一番。 扫了眼四周,装潢倒是不错,不愧是皇宫,果然非比寻常。不过眼下火烧屁股,情况危急,她也没时间来欣赏这些东西了。 转头,刚准备给皇帝行礼,忽感微风拂面,再睁眼时,一柄长剑架到了脖子上。 咕哝。 口水艰难地滚过喉咙。 她惊恐地看着对面那人,见他漆眉轻挑,淡淡道:“又碰面了,圣女。” 天呐… 原书可没写神雪剑尊就是焰国皇帝啊!烂书,尼玛!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沼之国康王世子求见。” 甄微瞬间感到头皮紧绷,她腿一哆嗦,心说: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前有狼后有虎,谁能活出来谁是狗,这下真是完犊子! 等等… 焰之国的皇帝,官比世子大吧? 她看向男人的目光顿时染上几分垂涎。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抱住大腿再说! 故技重施,猛扑上去,准确无误地抱住那只大腿,开始哀嚎: “我的苍天呀!你怎么给了我这么一双狗眼,叫我连圣上的天颜都认不出,冒犯圣驾,实在该死。” 哽了哽,小声说:“小女子与世子之间有点误会,求求您,救我一次吧。” 晋简:我武功这么高,怎么每次都躲不过她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郁结到不行,抬掌,飞速向她掠去。 掌风极盛,带起面纱一角。 一瞬芳华。 娟娟侵鬓泪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转眄流精,光润玉颜。一对沾了花露的明媚眼儿,噙着泪,呆呆地盯着前方。 唰,面纱落下。 回过神来,那豆大的热泪滚出眼眶,啪嗒,滴在地面。 咣—— 咣咣—— 晴空骤然变幻,云雾聚拢,雷声轰鸣,随着最后一声惊雷,雨落。 三月未见水的焰国,下雨了。 晋简看看外边儿细如牛毛的雨丝,再看看眼前跪着的女人,神色怪异。 他缓缓道:“你,方才说什么?” 甄微眨眨眼,结结巴巴地说“救…救救我?” 利落收剑,几步移至宝座旁,转身,对她颔首:“到我身侧。” 好嘞! 她连滚带爬跑过去,死死扒住龙椅不放。 文公公垂头,眉毛拧成麻花。 “宣世子进殿。”晋简坐下,懒洋洋道。 第4章 世子 闻声,一绯衣男子,头戴玉冠,拾阶而上,迈过门槛,入了大殿。 看到龙椅右侧的女人,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杀气。但理智尚存,敛去情绪,俯身向焰皇行礼。 “沼之国祁不唐,拜见皇上。” 当、当—— 神雪剑在笼中挣扎,它以极快的速度碰撞,犹如一粒石子,从天外而来,‘咚’地坠入水中,激起无数涟漪。 浑身血液化成湍急的河流在身体里奔腾。 强者的气息!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强大! 晋简猛地低头,挡住已然蹿出火苗的眸子。 现在不是战斗的时候,必须忍住。 舌尖发苦,他竭力平息战意,运功流转几次,终于渐归宁静。 “平身。”声音不疾不徐,再听不出丝毫疯狂。 祁不唐起来后,拱手道:“小臣奉吾主之命,特地送上聚水珠以庆贺祭典。愿焰、沼两国,友谊长存。” 聚水珠?! 文公公耳朵一动,心潮澎湃,激动得无法自控。 这可是极珍贵的物什,有聚集水气之效,虽不能直接唤雨,但可慰泽方圆百里的空气,使其常年保持湿润而不见干燥。 对于饱经干旱之苦的焰国来说,非常实用。 然而,晋简的重点却落在了别处… “你们找到了吞水兽?”他的眸子好似初初结冰的水面,阳光投下,折射出浅浅光华。 “正是。”世子点头,道,“十天前,小臣于沼国蛮荒森林斩杀此兽。” 蛮荒森林…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去过。” 而且在里面足足待了大半个月,连吞水兽的影子都没看见。那兽行踪隐蔽,鲜少露面,祁不唐能找到它,一定费了很大的功夫。 千方百计送来重宝,沼国诚意,可见一斑。 屋外雨下得不大,声音时有时无,已经到了尾声。屋里几人面色各异,首辅、阁老满面春光,捂嘴偷笑。晋简仍是一脸寒霜,像块千年不化的厚冰,拉低了整个房间的温度。 习武之人听力极佳,再微弱的动静到了耳朵里,也要自动放大数倍。 啪、哒。 雨滴落于地,水珠滚过叶面,一切的一切,尽收耳中。 祁不唐表情微妙,摸不清现在的情况,但觉着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浅笑道:“看来聚水珠果然名不虚传,贵国喜逢春雨,实乃祥瑞之兆。想必不久后的祈雨祭典,必有回响。” “世子有心。”晋简瞥了眼身侧畏畏缩缩的女人,无声哂笑。他稍一用力,白皙的手背便显出几道青痕。将折子压平,说,“六百块紫焰晶石稍后装点完毕,请世子带给沼国国主,帮我朝表达谢意。” 绯衣男子眼中精光暴起,经不住暗叹:好大的手笔! 不是他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而是紫焰晶矿过于珍贵,一口气送出六百块,谁听了都要倒吸口凉气的。 焰国皇室自古传承焰系功法,需吸收晶矿中的火灵以精进功力。同时,沼国皇室皆习水系功法,阴气极重,每遇瓶颈关头就要借助火灵中和阴湿。 可以说没有焰之国提供的晶矿,沼国天级高手起码折损三分之一。 而这紫焰晶矿,乃所有火系晶矿中纯度最高的极品。一块中蕴含的火灵胜过千块普通晶石。 除了他吃惊,首辅他们也惊讶,下巴都快惊掉了。 皇上啊!您自己不需要,也不用这么大方吧!这可是六百块啊! 紫焰晶石产量极低,焰国一年也产不出几千块。现在可好,一次性送了四分之一出去。 肉痛归肉痛,他们倒并不好指责什么。晶石一旦被挖出,其中火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散,这种消耗品不能常年保存。 现在焰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那支血脉死得只剩个晋简,偏偏他早年流落民间,修习的是冰系功法,压根用不着焰晶。所以剩下的晶石供其他皇室成员使用绰绰有余,完全不需要担心量不够的问题。 祁不唐郑重致谢,又道:“皇上恩德,沼国莫不敢忘…小臣还有一事相求,不知该不该说。” 啧,既然不知道能不能说,那就别说呗!小人!惺惺作态! 甄微仗着有面纱掩盖,尽情作出不屑的表情。 晋简‘哦’了声,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咳、咳!”这次轮到秦之舟猛烈咳嗽。 真烦。 他冷冷开口:“请说。” 得了应许,世子便如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小臣未过门的妻子有一珍爱之物,名辞枝簪,近日失窃,为…”目光抬高,移向龙椅旁,“您身侧之人所盗。” “你偷的?”晋简转头问她。 甄微疯狂否认:“没有没有!小女子弱不禁风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胆小如鼠,哪里敢做这种事?” 他转回来,对祁不唐说:“不是她。” “……”世子竟然不晓得下一句该接什么。 半晌,憋出一句:“片面之词,还请皇上勿要轻信。” 说得也在理,晋简琢磨了下,道:“你要如何?” “此女行事粗鄙无道,国主可将她交给小臣处理,以免叨扰圣上理政。”他迅速反应过来,提出自己的要求。 两位大臣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刚才还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听到这儿,立刻出声: “不可!” “不可。” 得,难得与皇上心意相通,说了同样的话。 晋简看他俩跃跃欲试,战斗力十足的样子,正好乐得清闲,把发言机会让给他们。 首辅捻捻胡子,悠闲道:“世子妃失窃,微臣深感痛心,愿派人助您一臂之力找回宝物。然水姑娘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阁老嘿嘿一笑,熟练地补充说:“因为她是我皇心仪之人,不日便要入主后宫,将来登鸾台,凤仪天下也未尝不可。” 好小子,别说你只是个世子,你就是哪国皇帝,也休想动我们辛苦寻来的皇妃! 甄微、晋简:??? 心仪之人?凤仪天下? 他们怎么不知道? 晋简按耐住反驳的欲望,暂时默认。 “世子辛劳,我国愿追加一百晶石抚慰…若无他事,你们便退下吧,我还有事与她说。” 祁不唐心不平,但无计可施,只得依言退下。 出去前,深深望她,目光幽远。 文公公也被赶到门外,殿内顿时空了下来,余他二人。 瘟神总算走了,呼! 甄微长舒口气,欢喜得想高歌一曲。她还没轻松太久,又听男人道: “人都走了,说吧。” 撇头,正好撞进他那双幽如冰潭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偷他东西,方才下雨是否与你有关,以及,这次你准备怎么逃跑?”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晚上9点更新!国庆快乐啊啊啊 第5章 穿书 这些问题,个个致命。 甄微很想拒绝回答,但她是个智力发育健全的人,有着最基础的判断能力。当然明白,强权面前容不得她说‘不’。 口腔里十分干涩,唾沫似乎泌成白色。 她弱弱举手,如一只受惊的兔子,眼眶红彤彤:“我愿意老实交代,大…”纠结了会儿,小心翼翼道,“大侠,能给碗水喝吗?” 指尖指向喉咙,表示她已经渴得快说不出话了。 晋简点头:“可以,不过…” 话音未落,甄微已经急急忙忙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他脸彻底黑成了锅底的颜色。 降温了吗?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甄微打了个冷颤,怯生生看向男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天可怜见,这次她真的没有想搞事情啊! 他的视线游离飘忽,几次落在杯沿,又几次移开。 末了,平静道:“喝够了就开始,圣、女。”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不善的意味。 她悄悄抹把辛酸泪,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被架在火上的乳猪,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任由烈火将猪肉烤熟。 从上次花言巧语跑路的行径来看,甄微是个识时务的人,她心眼多,一会儿的功夫,脑子里已经排出了好几种选择。 撒谎嘛,感觉不难,这尊大佛好像有点单纯,骗一骗就能上钩。 但她脑瓜一转,一个大胆的想法慢慢浮上心头… 按照原书剧情,她会因为盗取辞枝簪而被祁不唐、顾清漪满世界追杀。在经历各种吊打,成功衬托男女主过人武艺和谋略后领盒饭退场。 祁不唐是天级高手,又有皇室背景,落到他手里只怕皮都要磨掉一层。难道她自个儿逃,还能躲得过原著主角的光环? 妥妥的条条大路通地府。 按道理她已经挂在死亡边儿上,谁都救不了。可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又给她送了个救星过来吗? 眼前这个讨厌鬼,一剑斩日月,是书里最强大、最神秘的剑尊。 虽然作者没费多少笔墨勾勒,但他每次出场,都是实力碾压的状态。在他面前,连后期爆发式成长的男女主都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这么厉害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熠熠生辉。 甄微莫名感动不已,动情地握住他布满茧子的手,道:“小女子以为自己命途多舛,此生艰难,没想到您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好欢喜。” 晋简冷不丁又被吃了豆腐,脸部肌肉扭曲,感觉自己尾椎骨一阵酥麻。下一刻,人已经闪到两丈之外。 衣摆在空中翩舞,风止,衣静。 她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在他发难之前,立刻正色,直接了当道:“我们存在于书中的世界,而且都不是主角。” 很好,他动作停滞了。 “继续。” “主角是刚才出现的世子还有他未婚妻子,我是女配,你是…男八号?”全文出现不到一千字,说他是男八号都算恭维。 “故事俗套地围绕四件神器展开,青芽梳、玉蕾盒、芳华镜、辞枝簪,它们分别镇压于离仙大陆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只要将之聚齐,就能召唤出传说中的圣物,为其实现一个愿望。” “辞枝簪落在顾清漪手中,又被我所盗取。不同的是,原书甄微盗神器是想复活她死去的亲人,而我,是为了回到穿书前存在的世界。” “盗完簪子,我一路西逃至焰国,不料被甘霖宫的人掳去做了劳什子圣女。再后来,就遇见了您呗。”她羞答答抬眸,声音拖得又绵又软,“当时小女子身份有碍,出现在玉人样的大侠面前,顿时羞愧不已,便找了机会离开,期待下次能堂堂正正与您见面。”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明明是借机逃跑,她也能说得这么缠绵悱恻,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他瞳孔颜色变了几次,突兀道:“骗子姑娘。” 声…声音好好听。 甄微觉得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巅峰! 脸蛋红扑扑,接着说:“后来我四处流离,在街上遇到祁不唐。逃窜之际,慌不择路挡住了两位大人的马车。他们便将我带进了宫。” “至于您说的下雨,实不相瞒…”脑袋微微扬起,颇为骄傲,“许是小女子长得太过美貌,确实能引花开雷动。” “呵。”一个冷酷的音节。 晋简挑眉,说:“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眉目清冷,不沾半点人间色,眼底寥落,似下着一场亘古的雪。 “你,书,神器,祁不唐,与我何关?” 默了一会儿,甄微眨眼:“当然有关。” “焰国终年炎热干旱,只能抽取地下水和靠沼国西运维持农业运转。莫非,您作为国主,丝毫不想改变这种状况?” “大侠武功高绝,举世难敌。您身居高处,又可否寂寞?” 晋简嗤笑:“你如蝼蚁,能做什么?” “焰国五百年前还风调雨顺,后来骤然少雨,是因为有一头镇守神器的巨兽改变了岸边洋流走向,使其由高纬流向低纬…只要斩杀巨兽,恢复其原本姿态,焰国窘境,自然可破。” 她根本不管晋简听不听得懂什么高纬低纬,继续说: “书里的大反派也为争夺神器而来,她神功盖世,横扫天下,最适合与您一战。大侠助我收集神器,我平时为焰国唤雨以解燃眉之急,同时,您又可以找到匹敌的对手,何乐而不为?” 盯着她半天不动。 他轻轻弯唇,吐出两个字:“不信。” “言而无信、半路逃跑、谎话连篇,骗子姑娘,你是想让我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你这番言论吗?” 亲娘啊,简直欲哭无泪。 甄微哭丧着脸,疾声道:“我可以证明!那反派能制造半人半兽的怪物,再过不久它们就要出现了…”她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原书中怪物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在焰国边境,铸剑村!” 半人半兽? 晋简不着痕迹地皱起眉,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过无数魔兽,但对于半人半兽这样的生物,仍然闻所未闻。 人是人,兽是兽,二者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他很快抹去微妙的表情,从容问道:“说完了?” 甄微小鸡啄米,频频点头。 “嗯,来人,带她去囚凤渊。” 求凤渊?这名儿真雅致。 圣女美滋滋地准备去雅间休息,结果… “啊——” “啊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是要去求凤渊吗,为什么这该死的屋子前有那么多铁栅栏! 哦,原来是,囚!凤!渊! 臭王八晋简,竟然把她关到了大牢里。绿毛乌龟王八蛋,祝他绿云罩顶,绿草如茵! 连着吼了几天,甄微蔫菜,扒拉着栏杆,有气无力地望着外面。 算了,算了。 虽然是大牢,但环境不错,饭菜也好吃。连床都是鸭绒铺的,还挺软和。 她说的那些的确有点惊世骇俗,想必没什么人能欣然接受。晋简如此,也可以理解嘛! 绝不承认是被饭菜收买的甄微开始习惯蹲大牢的生活,甚至有点不合常理的快乐。 又过几日,她捧着块西瓜,半躺在床上,吧唧,咬下块果肉,清甜瓜汁溅出来,冰凉可口。 一双皂靴出现在眼前。 顺着它往上看去,是晋简那张漂亮又冷酷的王八脸。 甄微把果肉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说句啥好呢? 大侠,好久不见,近日可好? 嗨大侠,外面天气如何? 大侠…… “我派去的士兵在铸剑村擒杀三头兽人。你可以出来了。” 啪,锁开了。 甄微目瞪口呆地走出大牢,跟在他后面,慢慢回过味来。 所以,他早就相信她了? 而且在相信她的情况下让她蹲了好几天大牢? 靠!这男人心是针眼做的,他绝对是在报复之前的事情。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晋简微微一笑,把声音压低,道: “接下来,该谈谈我们的合作事宜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没那么容易相信,往后看。 第6章 测试 甄微又弱又穷,只能做他跟屁虫。 尾随其后,进一平平无奇的院落,也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倏’的一声后,柳暗花明,场景变化,登时来到另一处开阔地。 她眼形窄而媚,不到特别惊讶的时候,很少圆睁。但此时眸儿微愣,琥珀猫瞳中闪过一抹震撼之色。 “这是阵法吗?” 改换空间,她可只在小说里见过啊! 真·乡巴佬·微逐渐兴奋起来,声音雀跃:“有生之年我居然能见识到阵法,太有意思了!” 晋简感官极灵敏,周围任何细微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这在战斗中原本是绝佳的优势,如今却令他大为不爽。 “你要盯我盯到什么时候?” 背后视线过于灼热,让他想无视都难。 她厚着脸皮,开始竭尽所能地吹彩虹屁:“小女子在想,原书作者未免太没有眼光了。像您这样武艺高超、心地善良、俊美无俦,又精通阵法的全才,就算用几十万字渲染也毫不为过。她怎么就睁眼瞎,非要那个红衣丑男当男主,我…我气愤!不平!” 晋简停步,转头,似笑非笑: “聒噪。” “…对不起。”委屈巴巴闭嘴,甄微觉得她太难了,热脸贴人冷屁股,还不得不继续贴。 谁让他厉害呢? 自己这条小命全系在小心眼绿毛王八身上,暂时不敢得罪他,必须把彩虹屁进行到底。 他不再前进,微微仰高下巴,道:“施展你的能力,让我看看,值不值得与之为伍。” 甄微怔然,呆呆地重复一遍:“什么能力?” “圣女真的以为是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引来了降雨吗?” 他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女子却羞怯万分,捧住脸,忸怩跺脚,轻声嘟囔说:“大侠过誉,我虽漂亮,还不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呢。” 天真的皇帝哪里知道世上还有这种浑身都是脸皮组成的人,他噎了噎,决定用冰块脸作保护色,隔绝甄微的无耻侵扰。 见好就收,在合适的时机拍上几句马屁,做到油而不腻的谄媚,这才是抱大腿的精髓。 甄微深谙此道,每次都在晋简发飙的边缘停止作死行为,这次也不例外。 她利落地取下面纱,温柔莞尔。 霎那,嫩芽抽枝,香气浮动。 花蕾轻张,群芳娇艳,竟是一院花开之景。 晋简眸色黯了黯,表情不变,道:“继续。” 笑容易,哭难啊,甄微使劲掐了下大腿,疼得龇牙咧嘴,可就是没有眼泪钻出来。 无助地望向男人,眼里全是希冀。 “之前不是很能哭吗,这会儿哭不出来了?”他心中警铃大作,防备问道。 “哪有,就哭了一次!”甄微抗议,她根本就不是爱哭鬼,上次是因为看到祁不唐太害怕才情不自禁落泪的好吧! “梦山脚下。”抱他大腿时这么熟练,说忘就忘? “那是假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难怪当时没看到下雨! “…骗子。”晋简冷笑,凤眼半阖,阴测测道,“世子还在宫里,或许,你想见见他?” 咯噔。 甄微心脏猛地一跳,她捂住胸口,小脸煞白。 “沼国有门秘法,能以水化针。世子功力深厚,若他施展此术,几千水针同时刺出…圣女,你腿在抖。” 鼻子酸楚,一时间悲从中来,伤心得无以复加。 头顶风云变幻,她绝美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滴!答! 感觉到冰冷的雨珠从额角流过,晋简凝视她片刻,缓缓道:“可以了。” 她越想越怕,脑子里充斥着原书中那些恶毒至极的描述,四肢软绵,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抽抽噎噎,哭得停不下来,那雨也有渐大的趋势。 男人蹙眉,几次想开口恫吓,但觉着依她软弱的性子,肯定愈是威慑愈哭得厉害。 话衔在嘴边,反复咀嚼,最后烦不胜烦,扣住她手腕,道:“他打不过我,原书作者没告诉你?” 甄微哽咽,鼻尖一撮嫣红:“说…说了,可有什么用,我打不过啊。” 狗作者,偏心偏得没边。给男女主安排五花八门的招数,而她堂堂一个金牌女配,现在居然只会轻功。 几千根针!能把她扎成刺猬! 他轻轻瞥她,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我在的话,他不敢动手。” 话很狂傲,不过并非夸口。 她眼珠像雨后青空,蒙蒙发亮:“你会保护小女子的,对吗?” 被如此美色依恋,神仙也难矜持。 然,晋简还是雷都打不动的冷酷。 钢铁直男理所当然地说:“不会。” 尼玛? 甄微咬碎银牙。她照过镜子,每次都被自己美晕,当然知道这是张多么犯规的美人皮。 臭王八到底是怎么抵御的? 他对女子铁青的脸色熟视无睹,自顾自道:“你能力很特殊,完全可以保护自己,无须依赖我。” “??” 她到底有什么能力了… 嗯,可以唤雨。可以开花。 难道祁不唐打到跟前,她给他表演一个在线求雨吗?让头发丝这么细的雨把他扎死?用花香把他臭死? 晋简抬眸,举起神雪剑。 唰—— 甄微闪到一边儿,不满地说:“就算有什么口角,您也不用亮刀子啊。” 动不动就拿剑,粗鲁!没文化! 他懒得理她,直接说:“入武道者皆习杀伐之术,威力大,以攻为主。而你,行生机之法,是极其难得的术系。” 闭目沉思,喃喃道:“步伐虚浮,肢体孱弱,下下之资,武道无望。天生聚灵,生机之体…” 倏地睁眼,淡声说:“跟我走。” 诶,又去哪儿? 她回神的时候晋简已经走了很远,甄微怵得慌,赶紧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阁楼。 四周俱静,黑漆漆,只有微弱的光从窗户透入。 孤男寡女,无光密室,这,这也太刺激了吧…甄微忽然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那些钻小树林的情侣。 “大侠,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虽然他长得贼体面,窄腰长腿,鼻高目深,但才见两次,她良心过不去啊。 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 晋简无声叹气,很怀疑自己是否应该和一个脑瓜不太正常的女人合作。 他干脆伸手挡住甄微,斜目道:“在这儿等我。” 说罢,径自往里走去。 甄微汗毛直竖,脚底发凉。杵在原地,焦急等待。万幸没等多久,那人便折返了,到她面前,丢下一本册子,说: “背下来,祈雨大典后检查。” 哇,好臭! 一股子潮湿味迎面扑来,她掩鼻干呕,嫌弃道:“这是什么啊…” 边说边拾起,借光凑近细看,眯起眼,慢慢念道:“引、生、诀。” 甄微比划了下,随口问道:“书挺厚的,不过我是文科生,不怕这个…对了,祈雨大典是多久来着?” 一年后?那绰绰有余,绝对背得滚瓜烂熟。 看她这么自信,晋简也总算舒心了些,略微欣慰地说:“孺子可教,这五日你便在此好好研读,切忌偷懒。” 抬手挥袖,长廊两边烛火点燃,一道接一道的光,映在眼底,忽明忽灭。 她呆若木鸡,讷讷笑着:“五日?” “对,大典将在五天后举行。”晋简颔首作答。 晴天霹雳! 女子两眼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鸽子精 第7章 背书 一根黑色细带绕过房梁落下,牢牢地绑在头发上。 烛火轻晃,烧得滚烫,蜡烛边缘缓缓融化,几滴白油凝在手边。 甄微困成三眼皮,费力地撑起身子,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乱动,稍不留意,额头已经磕到了冰冷的桌面上。 嘶—— 头皮被拉扯的痛感使她瞬间清醒过来。 身体小幅度地抖了抖,她拍拍脸颊,呼了口气,继续翻书。 “万物有灵,行调有度,牵引生机…” 这儿的文字都是繁体,更绝的是竖着排版!甄微光是翻译成简体字就要花费许久的功夫,更别说竖着阅读。 违背平时阅读习惯,加之内容繁复,记性向来不错的她难得吃到了大苦头。 甄微捏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把关键词记下来,背完这段再跟着纸上的字重复之前的内容。 虽然反复背诵会拖慢进度,但好处也显而易见:能够记得更牢固,不至于背完就忘。 注意力长时间高度集中,她的弱鸡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一列列芝麻大点的小字几乎望出了重影。 揉揉眼睛,恍惚间有种回到大学期末考试时的错觉。 生活不易,甄微努力,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两眼泪花花,她强忍着哭意,逼迫自己继续看书。 若是可以,谁愿意坚强呢? 她皮是厚了点儿,心里却有杆秤,知道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说到底,和晋简的交换并不等价。他要顶着和邻国世子作对的压力保她,又要帮她找神器,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目前老王八愿意站在她这边,但不代表永远愿意。 甄微怕苦怕累,更怕坐以待毙。把小命拴别人裤腰带上,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让晋简看到她的价值,同时也让自己掌握更多保命的技能。 神雪剑尊是独步江湖的绝世人物,从他手里拿出来的秘籍肯定不会太差。放到普通人那儿,没准终其一生也遇不着这等机遇。 她要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因为现在不流汗,将来就会流泪。 给自己灌了一大碗精神老鸭汤,甄微重新振作精神,鼓起腮帮,专心致志地盯着纸页上的黑字。 咚、咚。 咚、咚、咚。 门连响五声之后,甄微才注意到。她脑袋上还拴着细绳,脖子挺得直直的,眼睛往门边一扫,看到缝隙那儿有道黑影。 “谁…谁啊。” 大半夜的,谁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她吓得双手环住胸口,满脸戒备。 “水姑娘,奴才是小文。” 熟悉的尖嗓子,哑中带点柔。 甄微皱眉,在容量逐渐减少的脑海里疯狂搜寻,过了会儿,迟疑地说:“文公公?” “诶,奴才在!”回应她的是文公公欢天喜地的声音。 呼… 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开,表情放缓。伸手解掉绳子,起身过去,一边拉开门,一边小声埋怨:“您可把我给吓死了。” 文公公端着托盘进来,瞧她眼神疲倦,惊惧之意还未完全消退,便赔了个笑,道:“全是奴才考虑不周…姑娘在阁楼里关了一天,实在辛苦,厨房备了点夜宵,您吃些再看吧。” 甄微的狗鼻子动了动,果然闻到一阵食物的气味。 又香又甜。 她腼腆一笑,对文公公说了声谢谢。 把人送出去后,不紧不慢地合上门。下一刻,闪现到桌边,两只手搓了搓,难掩兴奋,把上面搭着的白纱‘唰’地掀开。 哇! 加了葡萄干的甜丸子!南瓜饼!雪梨粥! 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甄微二话不说,坐下就是一顿猛吃。 酒足饭饱后,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继续背书大业。 争分夺秒时,时间往往会加速流逝。她还没反应过来,五天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这几天,甄微除了睡眠不太足,其他方面真是被照顾到了天上去。每日三餐准时送到,夜里还有甜点。解暑果子茶,冰镇甜荔枝,吃得她肚子都大了一圈。 祈雨大典前夜,甄微把《引生诀》最后一段翻来覆去读了几遍,终于打着呵欠合上了书。 抬头看眼窗外,天色深沉浓如墨,月光清丽正皎洁。 她伸个懒腰,准备趴下好好补个瞌睡。把头埋在臂弯里,刚睡没多久,就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皮肤。 激灵一下,她迅速坐起来,惶惶四顾。 “姑娘别怕,奴婢在为您脱衣裳。” 甄微迷迷糊糊问道:“脱我衣服做什么?” 小宫女笑嘻嘻地说:“您是祈雨大典的贵宾,当然要盛装出席。姑娘累着了,您好生歇息吧,奴婢们会为您打扮的。” 那么多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能睡着才有鬼。 甄微不自在地扭了扭,还是觉得奇怪:“你们搞错了吧,我怎么会是贵宾?” 她一个外邦流浪汉,焰国黑户口,居然成了祈雨大典的贵宾,这可太诡异了。 另一位宫女已经顺利脱下了她的黑色外衣,伸出手想去摘她面纱。幸好甄微眼疾手快,立马按住她的手。 她尴尬地摸摸耳垂,说:“先换衣服…面纱待会儿再弄。” 宫女点头,打开首饰盒,取出把梳子,开始为她梳头。 “请水姑娘勿要责怪。秦首辅只吩咐奴婢们替您收拾,没有交代其他事情。” 甄微‘咦’了声:“首辅还管女人穿衣打扮?” 她们丝毫不觉着有何问题,理所当然地说:“首辅大人什么都管。” “那晋…皇帝呢?” 仍是理所应当地回复:“皇上什么都不管。” “……”好吧,挺符合那老王八的个性。 甄微没有话语权,索性放弃挣扎,任由她们折腾。 她呆呆地盯着桌上已经凝固的蜡油,神思飞远。 晋简这种人,说得好听点叫武痴,说得难听点就是有武瘾。跟现代那些为了打游戏而逃课的失足少年没多大区别。嘁,就他,还耍威风呢! 要是她儿子敢为了打架不务正业,看她不一巴掌打到他屁股上! 啊…屁股… 脑子里不由自主开始浮现某些不可描述的白花花物体。 甄微小脸发烫,狠狠甩头,暗骂:他的屁股你也敢想,不怕被戳成马蜂窝吗? 别人的想想也就算了,晋简的嘛,有剧毒!谁肖想,谁倒霉。 “姑娘,您能把面纱取下来吗?我们该为您着妆了。”女子柔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唤回甄微已经陷入泥潭的思绪。 她应了声,随手解开面纱。 嘶!嘶!嘶!周围到处都是吸气的声音。 “天呐,这吹弹即破的肌肤是真实存在的吗?” “竟然有人不抹胭脂就能有如此绝美的颜色,她是什么人间水蜜桃?” “她的鼻子好挺,好小,好秀气,像月亮的背脊,流畅又仙气十足。” “老天爷!你是把星子揉碎塞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太美了,她!太!美!了!” 甄微面无表情道:“我都听到了。” 能别把心理描写直接念出来吗?她觉得非常尴尬。 为首的绿衣宫女扔掉手中的脂粉盒,无比诚恳地说:“您还是把面纱戴上吧。” “为啥?” “因为您实在是太美了,凡人的视线会污染您这至高无上的美貌。”她两眼冒星星,义愤填膺地捏起粉拳。 甄微:“???” “好的吧。” #今天我的美貌俘虏加一# 第8章 祈雨 前几日接连两场雨,将天空洗涤一新。 白云悠悠,穹顶干净澄澈,蔚蓝无垠。 从上面俯视,平坦辽阔的土地上铺满月色石板,四周起圆墙,构成一个空旷而密闭的空间。 正中央设一天坛,坛前摆贡品无数。祭祀风、雨、雷三神。 一身材娇小的女巫正和着鼓声,率领群巫而舞。她手舞足蹈之余,时而低喃,时而高呼,嘴里不停地吐出什么拗口的词句。 甄微在宫女姐妹的强烈要求下,换上了绣着牡丹的面纱。据说她原本那张黑色蒙面,刚拿出去就被几个婢女乱踩一通。 边踩边骂:“丑东西,你这么丑,完全是在暴殄姑娘美貌!” 然后,哒哒哒!使劲跺脚,恨不能把它碾个粉碎。 鸡皮疙瘩悄然爬上来,她嘤咛一声,赶紧搓了搓手臂。 身侧,晋简投给她一个沉默而嫌弃的眼神。 甄微扯扯嘴角,两道秀眉拧巴成麻花,趁大家都在看祭祀活动的空闲,小声抱怨道:“大侠,咱俩怎么穿得一样啊?” 她方才就注意到了。男人一身烟青长袍,面色似雪,唯薄唇嫣红,目如朗星,端的是俊俏无双。 如果她没有被迫换上同样款式的裙衫,肯定更有心情来欣赏这祸国男色。 可惜,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缺乏看美男的闲情雅致。 “小女子身份卑微,哪儿有资格与您一道站在这儿…”甄微偷偷摸摸看了眼台阶下黑压压的人群,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祁不唐作为沼之国的使臣,地位很高,站在祭台一丈外,离甄微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他神情平和,虔诚肃穆地注视着前方。 但她能够感受到,那充满敌意和审视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如坐针毡。 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为啥她这个外乡流民要和皇帝扎堆站啊! 俩人一前一后,站在祭台最显眼的位置。皇帝做什么,她也要跟着做什么。 对此晋简也感到非常厌烦。 他修习冰法,性子极其清冷桀骜,鲜露情绪。不高兴时,唇瓣便轻轻一抿,眼神也结成寒冰。 “祭祀途中,不可多言。” 硬邦邦丢下一句,再也不肯搭理。 甄微撇嘴,暗道:你的不爽都快透出屏幕了,还装冷静呢! 她的吐槽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注意力就被台上正在进行的仪式勾走了。 祭坛旁有棵大树,高数丈,树形挺拔,枝繁叶茂,生机无限,全然不像生长于旱地的植物。在降雨量极少的焰国,能够保持它的盎然,可想而知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树枝上挂着件红色衣裳,绿荫之下,一上身半露,肤色青紫的女人,长发垂地,伏面横躺。身旁,白虎生翼,目光凛然,巨爪压住她手臂,发出一声深沉长啸。 身为百兽之王,虎之一啸,几人能敌? 那紫肤女子顿时凄厉惨叫。 白虎啸毕,危险地盯着她,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朝女人而去! 甄微紧张得屏住呼吸,死死拽着衣摆,焦急出声:“她会死的。” 如此巨兽,它的雷霆一击,又有谁躲得过? 晋简下意识想要讥讽,却发现她额角滚过几滴冷汗,显然是害怕到了极致。于是勉强收回犀利之语,目不斜视,缓缓道:“不会真咬。” 简简单单四个字,平息了她一切焦虑与不安。 她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太阳位置升高,顶在头上,热气腾腾。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晒得满面通红。 站在移动冰块身边就像随身携带了一个空调,甄微不仅没流汗,反而觉得浑身舒畅,脚步轻盈。连带着心情也好上许多。 又过一会儿,祭典结束。 她什么也不懂,学着晋简的动作,装模作样走下台阶。 呼!解放! 下场回到休息处,甄微彻底放飞自我,拎着小裙子蹦蹦跳跳,准备进屋去吃两块糕点补充下流失的体力。 背后,男人讨厌的声音传来—— “你很怂。” 脚步微顿,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批评弄懵了。 愣愣回头,见男人唇瓣轻张,继续说:“方才你为主,他为客;你居高,他临下;更重要的是,你身旁站着我。” “但你仍然畏惧、退缩,因为他几缕若有若无的注视,乱了心思,慌了神智。” “真笨。”末了,还嫌不够,又补上一句,“怂包。” 甄微想反驳,结果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回击的话。她白眼一翻,干脆认命,耍赖皮似的嘟囔道:“我是菜鸡,胆小又垃圾,你就骂我吧!” 她要生动诠释什么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 晋简摇头:“骂完了。” 他词汇有限,说来说去也就只有那些话。 哼。 女子走到屋里坐下,拿起一块绿豆糕,掀起面纱喂到嘴里。几口吃完,开始吃第二块。 甄微像只仓鼠,腮帮子胀鼓鼓,里面塞满糕点,快活地眯起眼,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注意到他还在看她。犹豫了下,忍痛分出一半递给晋简。 “喏。” 他没有接过,而是好奇问道:“你不知道虎咬女魃的仪式,是没见过祈雨吗?” 几乎大部分祈雨祭典都有这种环节,借虎之神力驱除旱神女魃。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事情。 甄微‘啊’了声,用手帕擦干净沾着碎屑的手指,说:“我原来的世界不兴祭典,很多人觉得它封.建迷信。” “如遇干旱,怎么解决?” “南水北调,人工降雨…方法很多呀。” 晋简眼神微动,重复道:“人工降雨?” “嗯,好像是往空中撒播催化剂,类如干冰、碘化银这些,使冰晶增大到一定程度,催发降水。”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是学文的,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你听听就是了。” 他想了想,又问:“何谓干冰、碘化银?” “……”大哥,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突然化身好奇宝宝我可顶不住啊。 多瞅她几眼,晋简收回视线,喃喃说:“算了,看上去不太聪明,问你无用。” “大侠,我听到了。” 甄微咬手绢,现在很流行把心里话大声说出来吗?都不顾及她这种听客的感受吗? 无视女子幽怨的眼神,他马上换了个话题:“五日已过,《引生诀》…”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举起手:“背完了背完了,快抽我!” 晋简一怔,颇有为难: “手中无鞭…用剑可以吗?” “?” 甄微气笑了,咬牙道:“小女子说的是抽查,不是抽打。” “哦,可以开始了。” 她潇潇洒洒地背完整篇,流畅自如,几乎没有磕磕绊绊。背到最后一个字,骄傲地抬高下巴,活像只不可一世的鹌鹑。 “嗯。”他说,“第一阶段结束。” 眼儿微微睁大:“还有第二阶段?” 他奇怪地说:“这才刚开始,还有很多个阶段。” “…还要背什么?”她可以,她一定可以! 文科生永不认输! “不用背,接下来,只须静坐。” 晋简喝了口水,道:“若行武道,你便要开始锤炼身体,日复一日地修行强身,直到身体达到更高的境界,方可参悟招式。” “但你在武道上的资质极差,性情软弱,加之有聚灵之体,所以更适合修习术法。《引生诀》乃我游历山川偶得,它是极高阶的物什,你学了只有好处而无弊端。此类仰仗自然的秘术,掌握条文是前提,你要想真正开始接触奥妙,必须先捕捉生机,感悟行术之法才行。” 甄微:大侠,你可以只夸我聚灵之体,不用说前面那些话的。 资质极差·性情软弱·辣鸡圣女露出个苦笑,试探性发问:“我需要坐多久?”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咚! 守门的宫女听到室内一声巨响,急忙探出头来观察情况,待她看清,不由尖声高呼—— “快来人呐!水姑娘昏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怀疑自己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第9章 入门 甄微抱病在床,脑门上搭了张温热的帕子,靠着床沿,眼神游离,显得有点儿心虚。 她其实没什么大的毛病,但只要一想到晋简说的话,就忍不住想耍赖皮留在床上。 静坐几个月?几年? 恐怕会结出蜘蛛网吧…… 一阵烦躁,她抓了抓头发,放任身体往下缩去,拉过被子捂住头。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先睡个好觉,醒了再考虑其他! 睡醒后,窗外天色渐暗,甄微揉揉惺忪的眼,从床上坐起来。她看到旁边摆了两盘清炒小菜,正好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便走过去夹了几筷子。 唔,好吃。 一口接一口,直到两盘菜见底。 酒足饭饱后,餍足地瘫在椅子上,打了个含蓄的饱嗝。 “水姑娘,您醒了吗?” 动动耳朵,好像是首辅的声音? 甄微急忙爬起来,整理了下衣服,使劲抿抿嘴巴,想让自己看起来苍白些,却忘记了她戴着面纱,别人压根看不到全脸。 收拾一番后,她过去把门打开。 秦首辅、袁阁老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 “请进。”甄微觉得他们笑得瘆人,勉强露出欢喜表情,将两人迎进了屋子。 抬头打量一圈,秦之舟不悦地说:“您是贵客,怎么安排到了这种偏殿,实在失礼。” 袁阁老附和:“就是,依我说住在雨神殿旁就挺好的,这才匹配您的身份!” 他俩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爷爷辈的人物,这会儿对着她‘您’来‘您’去,甄微真的害怕折寿。 她尬笑了下,道:“不碍事,这里已经很好了。” 毕竟是皇宫,就算偏到十万八千里,那也金碧辉煌,非普通人家可比。她草根出身,流浪江湖,对于现有的生活条件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最关键的是,她也没胆子去肖想雨神殿啊!他们也不看看里面住的是谁! 和晋简当邻居,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姑娘宽厚,老臣羞愧啊!”秦之舟惭愧叹气,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又道,“您远道而来,理应好好照顾,不必与我们客气。对了,不知近日饮食可还合胃口?” 说到饮食,甄微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她感激地说:“小女子都听文公公说了,是两位大人特地嘱咐御膳房给我准备餐饮,如此大恩,真是不晓得该怎么报答。” 这是实话,甄微确实很感谢他们。她早觉得奇怪,为什么进个大牢还有西瓜吃,鸭绒睡,过得不似牢狱生活,反而像在天堂享福。原来是走了后门,被大佬钦点,难怪最近待遇这么优渥,都快赶上神仙了。 “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了,哪儿用得着姑娘报答…”他笑容和蔼可亲,下一秒,话锋陡转,“您好好对皇上就行,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我和老袁就放心啦!” 甄微觉得自己脸上浮现出了几个巨大的问号。 她刚想澄清与晋简的关系,就见袁阁老老泪纵横,伤心地揩掉眼角湿润。 “姑娘是不晓得,我们为皇上的婚事操碎了心啊!他醉心江湖,死都不肯继承皇位。我与老秦费尽心机求了两年,他才肯登基…害,你说别的也就算了,皇上放言只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人,这叫什么事儿呢?” 甄微看他哭得凄惨,很多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根据她对晋简恶劣性格的了解,完全有理由相信,老王八说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是客观现象而非主观描绘。 也就是说,他居然要求臣子去找能让花开花谢、飞鸟落地的超级玛丽苏! 她同情地说:“两位大人辛苦了。” 伺候这么个龟毛皇帝,可不是辛苦了吗。 阁老擦干泪水,欣慰展颜:“万幸上天垂怜,让我们遇到了姑娘。” 那日于市井相逢,他俩本来想绕道避难。马车将行之际,起了阵妖风,直接撩起她的面纱。 哇,这是什么绝美容颜! 俩老东西平生见过的美人比白米饭还多,饶是如此,也不能从那一眨眼的风景里回过神。 不过美也没用,他们一大把年纪,儿孙都快生儿孙了,才懒得管这闲事。 撇撇嘴欲走,女子可能慌了神,飞扑到马车上,道:“两位爷爷,小女子身强力壮能干活,求求你们带我回去吧。” 透过缝隙,秦之舟看了眼不远处的身影,有些诧异。 附在阁老耳边小声说:“她惹了康王世子,瘟神一个,咱们快走。” 于是冷酷拒绝:“不需要,再见。” 她眼珠一转,把面纱撩开,讨好笑着:“那你们缺不缺个孙媳妇啥的,我都可以啊!” 这女人跟仙女似的,笑起来,勾魂呐! 袁阁老狠狠心想继续拒绝,忽然,后背被人戳了两下。 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到秦之舟一脸诡异。 “老袁啊…你这仙人掌,会不会开花?” “会个球,我不是才跟你哭诉把它养死了吗,怎么,你想气死我呢?” “嗯,你低头看看。” 袁渺乖乖低头,然后,眼睛越睁越大。 他那盆原本已经死透的仙人掌,开出了一朵雪白的花。 两人相顾无言,几息之后,‘咻’地别过头,盯着女子,齐刷刷道:“姑娘快上来,我们带您进宫去!” 亲娘嘞,总算找到了。 想起那段经历,连秦之舟都不免感叹万分:“姑娘美貌超群,天赋异禀,乃我焰国福星。您放心,只要您与吾皇结两姓之好,康王世子绝不敢动您分毫。” 果然是人精,把威胁都说得这么好听。 言下之意:你不跟我们皇上好,马上把你丢出去喂祁不唐咯! 甄微心中冷哼,腹诽道:姑奶奶看过的电视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跟我比演戏,你们还差个几辈子。 她大腿都抱了,还怕作戏吗?天真! 女子眸光潋滟,含着一抹春光,两分羞怯。欲语还休,轻声道:“大侠授我奇术,多有照拂,甄微心非顽石,又怎能不为所动?” 她含笑浅叹,娇娇垂眸,将声音放缓:“山有木兮木有枝,便是如此心迹了。” 心悦君兮君不知。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之舟喜上眉梢,连声叫‘好’:“来日方长,感情总是要慢慢培养的,只要姑娘有意,何须怕他无心!” 甄微眉宇间笼着一层薄雾,哀愁道:“可惜相处机会甚少,也不晓得大侠那样的神仙人物,几时才会看见我。” 这倒是个问题。 两位大臣纠结得很,感情这事儿讲究你情我愿。人家姑娘一头热有啥用?他们也不能强按着皇上的头逼他喝水啊。 她语气柔软,用独特的音调哄骗道:“在我家乡那边有种吊桥效应,就是说人在危难的时候更容易产生感情…唉,宫里这么安全,想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阁老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那你们出宫不就好了!” “啊?”甄微表情为难,道,“可是皇上要处理政务,应该不便出去吧。” “怕个屁,秦之舟能处理,你们出去培养感情,争取明年回来就揣个小皇子!” 比起皇嗣,区区政务算什么东西。 嘻嘻,搞定。甄微窃喜,面儿上不动声色,很平静的样子:“小女子最近还要在宫中修行,这段时间就劳烦两位大人帮忙隐瞒。” 她不自然地撩了撩头发,很是害羞:“女儿家的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我不想让皇上看轻…” 屁咧,要是晋简知道她对他有歹意,第二天就能把她给大卸八块。 大臣们喜气洋洋地说:“我们都懂!你就安心修习吧。” 皇上是武痴,他强迫水姑娘练武,反而说明对她很重视。天大的好事儿啊! 换作旁人,晋简肯定理都懒得理,更别说亲自监督学习了。 好!现在开始培养感情,明年春天成亲,后年抱大胖小子!等皇子十岁,他们就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两位大人出去时,笑得见眉不见眼,那高兴劲儿,隔老远就能瞧到。 晚上晋简来探病。 他看了眼桌上堆成山的果皮,道:“你胃口真好。” 比寻常男人吃得还多,能不好吗。 甄微还沉浸在快乐之中,哪里还在意他这不痛不痒的话,当即甜美弯唇,对他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修行啊?” 她把最难搞的两个老爷爷搞定了,现在只等她入门,就可以拉着晋简出去搜集神器。 完美! 他兀自推开窗户,仰头望天。 “大侠?”他在干嘛呀? 晋简回头,道:“太阳已落山,我却还在做白日梦,怪哉。” 他如何看不出她在装病。这么懒的人现在竟然主动申请静坐,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哼。”没好气地哼唧一声。 咸鱼也是会翻身的好吗,鼠目寸光。 女子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眼下端正坐好,倒是一副‘我要努力’的样子。 难道突然开窍了? 晋简摸不清她的心思,只觉得愿意上进是件好事,便不再和她抬杠,爽快应声:“今夜月华极好,不如就趁现在。” 说罢,指点她坐好,传授呼吸之法。 甄微盘腿而坐,身子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垂下,搭在膝盖上。 门窗大开,月色投进来,将她笼罩在内。 ‘总有种在搞迷信的感觉怎么办!’ 她觉得荒唐滑稽,但随着呼吸流转,竟意外地有了奇异之感。 周遭所有,似乎陷入停滞之中。 风行得缓慢,远处泥土的清香也萦绕鼻尖。 甄微闭目伸手,感觉有什么温暖灼热的东西从指缝中穿过。随后,化作零星光点,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身体。 黑暗之中,时而海浪翻涌,时而鸟鸣猿啼。 一轮红日从海面升起,使一切生灵沐浴阳光。 偶有雨露,泽被万物。 自然毫无保留的呈现在眼前,壮阔、伟大,又有着隐秘的温柔。 她睁开了眼睛,瞳之一阔,尽含千秋。 晋简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她多久。 良久,他压住泛起猩红的眼,道: “甄微,你是天才。” 仅仅一日便能感悟天地法则。 她几乎就是生机本身!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始努力更新了,抹泪 第10章 沐浴 女子吐出一口浊气,眸子渐归清明。 她抬头看向外面,还是撩人夜色,但隐约感觉,月光与入定之前有些许不同。 “我坐了多久?”脑子尚不清醒,迷迷蒙蒙,像罩着层水雾,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之感。 他静静凝视,道:“一天。” “所以这是第二个晚上?”甄微稍觉惊讶,她觉得时间才过去了小会儿,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第二天。 剑鞘雪白,银霜洒下,犹如光点落进水面,粼粼波影。 他体态修长,面如玉琢,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睛隐在碎发间,似有什么情绪闪烁。 夜晚太阳隐没,温度较低,甚至能吹到凉风。 夜风夹杂桂花香气,悄悄溜进来几缕,无声无息穿过她的发梢与耳畔。 她那不太灵光的脑袋,拨云逐雾,终于恢复了点儿神智。 “大侠,您刚刚是在夸我?” 绝对不会听错,他声音如玉石相撞,那么悦耳,轻轻说着:“甄微,你是天才。” 她是天才? 甄微觉得自己又开始迷糊了。 “原书中我什么也不会,空有美貌而已。后来因缘际会拜入圣火门,学会一套剑法,勉强能够立足,但在男女主面前当然就不堪一击了…作者没说我有什么天赋,大侠,你是不是搞错了?” 被她那双晶莹似宝石的眼瞳望着,心湖也变得温柔。 他说:“你是信作者,还是信我?” 这…… “信你。” 在现在的世界里,能予她庇护的,只有晋简,不是其他任何人。她必须全身心投入信赖,方能换来同等的帮助。 男人表情未变,但她硬是从那霜雪般的脸上看出一丝满意。 “我已说过,你武学天赋极差,让你去练剑,必然无所成。” 他动作极快,甄微还没来得及看清,忽然感到额间一抹冰凉。 指尖在女子饱满的额头轻轻一点,晋简沉声道:“属于你的道,在他处。” “大…大侠…”她的心似被人恶意投下火苗,体温越升越高,衣袍遮挡下的皮肤,‘噌’的红掉大片。 那手早已撤离,额头中央仍灼灼发烫,令她睫毛轻颤,心悸不已。 甄微骂自己没出息,碰个额头就这么大反应。可转念又想,晋简模样生得妙,扔到现代的话怎么也能拿下‘亚洲最帅面孔前三’,所以这跟吴彦祖撩她有什么区别? 如此安慰一番后,她便心安理得起来。 晋简察觉女子陡然升高的温度,但说不上来原因,又见她没什么不适,便匆匆掠过,未放在心上。 他把《引生诀》按在桌上,瞥一眼甄微。女子还没从茫然中脱身出来,她身上笼着层淡淡光晕。那是尚未消散的月华,被她的体质所吸引,紧紧围绕身侧,数量之广,竟凝成了能被肉眼所见的实体。 “气不稳,再静修十日。” 撂下一句话他就想走,脚到门边,不知何故顿住,过了会儿,转头看她,道:“寻常人入门少说几年,你只要一日。甄微,可明白了?” 她愣了愣,点头说:“明白。” 晋简遂止言,阔步离开屋子。 他走后,小屋登时暖和不少。甄微伸展四肢,往后倒去,落到软和的被子上。 她直勾勾盯着屋顶出神,忍不住回味方才和他的对话。 其实王八大佬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她好像意外发现了他的柔软。 晋简竭力向她证明甄微为天纵奇才,是否有那么些许原因,是想肯定她的价值? 真可爱啊。 她翻过身去,把脸埋入温暖的被褥,静静聆听心跳雀跃。 噗通,噗通,噗通。 甄微惨叫一声,苦恼地揪住头发,低声吼道:“怎么办,想搞!” 有钱有权是大佬,哪个女人不想搞? 可这位浑身带刺,刺上抹毒,杀人不眨眼,她哪儿有命享受? 揉揉腮帮,她含糊不清地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甄微,我不许你为男色折腰!” 反复念了几遍,心里那些翻涌的粉色泡泡总算被她逐个戳破。 她丧到不行,只恨自己时运不济,一块优质无比的肥肉摆在面前都吃不下去。无奈人与神之间犹有天堑,甄微无意以身尝色,唯有止住绮念,安心把手头的事忙完。 时不我待,从床上爬起来,按着之前晋简教的方式入定,很快,她又感觉到了有暖流汇入血脉。 十日后。 甄微推开门出去,正值午间,金色碎片倾泻而下,落在发间,闪着动人的光。 她眯着眼迎上日光,舒心浅笑。 晋简抱剑立于门前,懒懒靠着圆柱。待她兴奋往这边一瞥,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大侠,你有话要对我说吗?”甄微偷着乐,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自然的感知力大幅度提升,显然有了极大进步,想来…他是要夸她吧? 少女忸怩捂脸,期待着夸赞之语从他嘴里说出。 “你,去沐浴吧。”男人看着她,认真地说。 面纱下,女子如花笑靥兀的僵住。 她呵呵干笑两声,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我有洗澡。” 说完,大步往前,绕过晋简,连个眼神都没给。 她出来前都好好检查了,依然貌美如花,他还嫌弃! 宇宙级渣男!滚吧! 甄微咬唇,觉着自个儿非常明智,对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动心,无疑是在自虐。好在她悬崖勒马,及时醒悟,从泥沼中爬了出来。 到住处,宫女们已经贴心的备好水。远远瞧到她的身影,蘅芜喜出望外,像小蝴蝶一样翩翩上前,将她搀到浴桶旁。 “姑娘您慢慢洗,肯定饿了吧?奴婢马上去为您准备食膳。” 她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汗珠,忙前忙后,一看就没休息过。甄微觉得无功不受禄,很不好意思,推辞道:“我这些天都有吃食,暂时还不饿。” “啊…”少女失落地耷拉着脑袋。 怎么这么可怜,她可没欺负人。 甄微无奈,只好答应:“忽然想吃桂花糕,能劳烦你帮我准备一份吗?” 话刚出口,那绿衣小丫鬟便笑逐颜开,喜滋滋地说:“奴婢这就去!” 望着蘅芜远去的背影,她两指托起下巴,轻轻摩挲,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古代版的颜控吗?” 跟她一样,看到美色就走不动路。 颜狗颜狗,到最后一无所有。 “哎。”轻轻叹气,解开腰带,褪下罗衫,踩着木阶迈进木桶。 水面上浮着花瓣,花香盈鼻,她的表情却黯淡许多。 焰国植被不丰,花卉更是难得。这么珍贵的花朵,却用来给她沐浴……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臂搭在木桶上,青丝沾露,皓腕凝雪,凤眼半弯藏琥珀,细腰柔软似弱柳。她眸子定定盯着一处,些许愁绪绕眉。 蘅芜进来时,正看见这副光景,不由看痴了去。 闻声,雾中美人侧眸,对她莞尔。 唇绽樱色,其艳若何,霞映澄塘。柔若依蔓,妩媚流光。 两瓣红唇微张,轻声道:“下次勿用鲜花了,蘅芜。” 世上喧嚣尽褪,唯留她一人耳。 蘅芜耳朵嗡嗡作响,她呆滞半天,直到脸颊传来一阵拉扯之感,才醒神。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总爱发呆?” 她傻傻抬眸,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花颜,呼吸一窒。 甄微捏捏她脸上的肉,笑着说:“是首辅吩咐你的吧?我是外人,不便见他。之后你遇着大人,记得帮我转答,无需浪费。” 嘣! 小宫女脑子里顿时炸开烟花万朵。 她晕乎乎地想:娘,女儿有心上人了。 彼有神女,携繁花胜景而来。 第11章 出宫 沐浴完,松松拢起发髻,扯过屏风上的内衫搭住身子。 发梢水珠滴落,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隐没在玉骨冰肌中。 甄微心知没有实力的美貌如穿肠毒药,不仅带不来福泽,反而会让她泥足深陷。她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些三脚猫功夫,若是光明正大顶着这张脸出去,恐怕早就成了恶人的盘中餐。 多日辗转逃亡,她早已习惯掩面生活,是以刚从浴桶中出来,便主动系好细绳,将面纱戴上。 蘅芜拿出首饰盒,眼睛亮晶晶,热切地说:“姑娘请坐,奴婢为您梳妆。” 她是仙女相,丫鬟命,哪里被人这么伺候过。当即受宠若惊地摆摆手,道:“不用太复杂,把头发挽起就好。” 小宫女满口答应,手却没停下,巧手翩飞,不多时,将她青丝收拾得服服帖帖,梳成百花分肖髻。 “您喜欢哪种簪子?这个可好?”蘅芜拿出一根鸟首滴翠金簪,一会儿,又摇摇头说,“还是这根好看。”又挑了支碧玉青簪。 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神情纠结,苦恼地说:“虽是好看,却流于庸俗,都配不上姑娘的美貌。” 甄微:“…不如就用我之前那根罢。” 有道理。 蘅芜快步走到浴桶旁,从架子上取了一物,又折返回来。 她把拳头松开,掌心里静悄悄躺了根木簪。颜色暗淡,平平无奇,也并非什么佳木,这种品质,大概几文钱就能买到。 论成色,论价值,远不如首饰盒里的东西。 但蘅芜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敬畏。 “大繁似简,姑娘品味绝佳,奴婢受教了。”她惭愧万分,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肤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参不透。 水姑娘这般天仙容颜,还需要凡物衬托吗?珠玉宝石,俗不可耐。 瞧瞧这根木簪,多么朴实,却有着夺人心魄的美丽。 甄微完全不知道她脑补了这么多东西,她接过簪子,自行插入发间,准备起身。 “等等!” 蘅芜一惊一乍,迅速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吓得不轻。 “怎的了?”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甄微弱弱问道。 “您还未着妆呢。”尽职尽责的小宫女已经成为她的死忠粉,不允许女神有丝毫纰漏。 啊? 来到这个世界后,甄微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喊她化妆。 她摸摸鼻尖,心想大家都是颜狗,既然小妹妹喜欢就让她打扮吧。谁小时候没玩儿过换装小游戏呢? 女孩子都爱这些,她懂的。 蘅芜伸手托住她下巴,把脸凑近,仔仔细细打量。 她眼睛清亮,一闪不闪地盯着甄微,看了许久,垂头丧气道:“您太完美了,根本不需要上妆。”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怎一个美字了得? 她肌肤通透,甚至比妆粉还白,又生得康健,脸颊嫣然,天生就是绝世姿容,全无妆品用武之地。 小宫女只有作罢,另一方面又暗暗高兴,觉着自己伺候的人果然非比寻常。 在甄微的强烈要求下,蘅芜勉强舍弃了事先准备的华服,挑了件最简单的款式出来。 她看着身上的碧色衣裙,好奇问道:“焰国很喜欢这类颜色吗?” 烟青、浅碧、月白,这三种颜色出现频率很高。晋简的龙袍全是烟青色,最开始她很不习惯,因为在甄微的印象中,皇帝应该是穿明黄色的。 宫女一边为她系上腰带,一边解释:“吾国少雨,宫殿、服饰皆考雨制。皇上着烟青龙袍,绣白龙布雨图。奴婢穿碧水青衫。这都含着祈雨的意思。” 蘅芜精挑细选,把一对玉珠耳铛穿过她耳垂小孔,甜甜笑着:“不止是焰国有此举动,沼之国缺乏阳光日照,所以举国都喜绯色。您好像是那边的人吧?应该很清楚这点。” 甄微忽然明白过来:“难怪祁不唐总穿红衣…” 她还以为是他骚包。 这些细节原书中都没提到过…她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暗忖:看来以后不能过于依赖剧情。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有血有肉的世界。每分每秒,瞬息万变。全书总共几十万字,大多围绕男女主进行,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把一切写清楚? 如果她再不脱离角色固有印象,那么这场生死赌局,绝不可能获胜。 带着这点儿沉重的心思,甄微简单喝了几口粥便前往雨神殿寻找晋简。 还没走到门口,遥遥一望,白衫入眼。 如那日初见,雪衣,墨发,长剑,丝毫未变。 她恍惚片刻,晋简已从身侧掠过。看不见影子,只觉得,耳边微风吹拂,带过他的一缕味道。 “去哪儿?”甄微急急问他。 一个包袱从天空划过,准确无误地落到她手里。 “出宫。” 他如是说道。 * 素衣女子一手撑着树干,佝偻柳腰,吐了个昏天黑地。 赶了整天的路,其实胃里早就空空如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但她恶心至极,忍不住阵阵干呕。 晋简站在不远处给马喂水,气定神闲,与她虚脱之相形成鲜明对比。 甄微用手帕使劲擦了擦嘴,感到十分郁闷。但她不敢明目张胆抱怨,憋着口气走过去,换上副娇柔可爱的表情,道:“大侠,需要我来喂马吗?” 马儿好像能听懂她的话,打个响鼻,硕大的眼睛往这边一转,鼻孔朝天,然后不屑地转回去。 “…好有性格。。” 男人摸摸它的头,帮马梳理毛发:“团团不喜欢你。” 他疑惑撇头,道:“它很少表现出对人的敌意,为何独独讨厌你?”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 臭屁马刚刚发了疯似的狂奔,颠上颠下,差点没把她人给弄晕。 甄微不解,她到底哪里得罪这位马大爷了? 等等,团团?! 该不会… 她眯了眯眼,故作不经意地说:“团团一身雪白,好英俊呐,肯定很惹人喜欢。” 晋简听了默默摇头,道:“它是母的,不能用英俊。” 应该是漂亮才对。 “哦,原来是团团妹妹,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甄微笑眯眯地说。 背后,枯木逢春,青蔓抽藤。 一丛嫩黄野花悄然绽开,生命的颜色爬满山野。 她俯身摘下一朵小花,送到白马耳边,凑近,用气声说:“大侠很可爱哦。” “嘶!” 团团气急,马蹄前扬,上来就想给她一蹄子。 甄微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躲到晋简身后。 她手指收拢,因害怕而稍稍用力,骨节分明。男人的衣裳被无意识地抓紧,听她柔声道:“不怪团团,它许是不喜欢这花儿,全因小女子自作主张。” 兀自品品,很好,又娇又媚,婊度满分。 气死你,臭屁马! 晋简却不吃这套,反手将甄微拎起送上马,扬眉看她:“它是马,你是人,与它置气…” 想了想,觉得这个词再合适不过:“幼稚。” 甄微不服气,小声说:“忘了你能听到。” 习武之人就是烦,在他们面前隐私都没了,亏她还特意使用气声。 “还有一会儿,再忍忍。” 对于姑娘家闹脾气,晋简没有应付的方法,也懒得应付。他跟着上马,勒起缰绳,策马前进。 这次倒是挺稳的,甄微咋舌。 团团虽然善妒、任性,但能力的确超群。它平稳奔跑都能达到极其恐怖的速度,只用一日半,就抵达了目的地。 小镇门口支两根破木头,上面搭着块牌匾,歪歪扭扭写上‘井盐镇’三个字。 说实在的,比较简陋,甚至可以说穷酸。而且这个地方,比她路过的大部分城镇都要干旱。 自打修习《引生诀》以来,甄微就觉得自己对很多自然要素产生了亲密感。空气中的水分,阳光的温度,亦或是土壤的肥力,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小东西,全部都依赖着她。 她一踏入这片土地就清楚的意识到,它现在极度缺水。 土地在叫嚣,植物在哀嚎。 也许再过不久,它就将生机尽失,沦为一座死镇。 晋简把马拴在镇门口的大树底下,率先往里走去。她紧随其后,保持着和他三步的距离。 镇上商铺不多,行人也少,看上去十分萧条。 “这里是焰国最大的产盐地。” 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甄微以为自己听错,不敢置信道:“你说的是井盐镇?” 盐是生活必需品,利润极高。倘若这个镇子能产出大量的盐,不说成为全国最富庶的地方,最起码也是衣食不愁,繁华富贵。 可她真的无法将繁荣与眼前之景挂钩。 “井盐镇镇民皆以制盐为生,他们为了取盐、晒盐,举族搬迁至此处。这里向来少雨,日照充足。高产量制盐的代价,就是鲜有雨露恩泽。无法耕种,近日,连井水都快干涸。” 若不是严重至此,他也不用立即启程,带甄微过来。 “方才从山路下来,我观此处四周高中间低,是盆地地形。水汽被高山阻挡,所以难有降水。”她沉吟一会儿,心知事态严重,刻不容缓,主动提出为他们召雨。 绕着小镇走了一圈,路上许多人家大门紧闭。后山平坦,中间有一口井,探头去看,极深,望不见底。 她由衷赞叹:“以古人之技艺居然能凿出这么深的井,实在超乎想象。” 晋简说:“过往全凭人力,井口大而浅。百年前,井盐镇发明冲击式顿钻凿井法,可凿十丈深,盐泉自上。” 甄微捧着脸,踮起脚,用星星眼看他:“大侠好棒,连这个都知道。” 女配保命法则:不遗余力,抓住一切机会吹金主的彩虹屁。 对于她这种随时随地、不分场合的恭维,晋简退避三舍,并表示严厉谴责。 他面无表情,像尊没有烟火气息的玉像,淡淡道:“怎么样,这个范围可以吗?” 女子蹙眉,说:“不行。根据从前的经历,我能影响的范围很小,只有以己为圆心的半里左右。要想雨泽整座城镇,应该要四处走动七八趟才行。” 而且随着她眼泪的消失,雨也会很快停止。 像这种程度的旱情,恐怕需要延长降雨的时间,否则浅尝辄止,于事无补。 这个道理晋简也是懂的。 “需要洋葱吗?”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帮助催泪的物品。 甄微嘴角抽抽,道:“你确定附近有卖这个的地方?” 井盐镇周边的草都快枯完了,更别说农作物。上哪儿去找洋葱? “诶,现在已经有洋葱了吗。”她记得古代好像直到18世纪才引入了这种作物,不过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与她所知道的截然不同,显然独立于已知体系之外,倒也不能用常规思维来想象。 “几百年前就有了。” 他回得敷衍,心思并不在上面。 “这么担心啊?”她小心翼翼问道。 晋简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他眼底的清冷仿佛千年不化之积雪,让人看了不禁生出难以启齿的欲.望,想将他拉入红尘,看他动情,毁一身骄矜。 甄微舔舔嘴唇,觉得喉咙阵阵干涩。 “你不爱哭,要想办法。”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不染半点杂质。 那种极致之美,险些让甄微破功。 她别过头,移开眼神,嚅嚅道:“我随口说的,你还记得呢。” 他往前走两步,仔细观察周围,不忘回答她:“我过目不忘,一本典籍半日便可倒背如流,你想听吗?” 一口老血堵在胸口! “不想!” 听个鬼,狗东西,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比如:只要是你说的,我就记得。 再比如:有关于你的事,我都不想忘记。 得,您是大神,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来泡我。 甄微酸溜溜地说:“别看了,想哭的话又不是只有洋葱一种办法。” 他立即看过来,眼里带着一抹沉默的求知欲。 “大侠,你听说过话本吗?”她眨眨眼,语气神秘。 * 常年干旱,树的叶子已渐渐稀疏。 万千光线透过层层厚叶,落在女子脸上。半边光影,处处斑驳。 她琥珀般的眼眸在阳光底下,偶尔烁着娇艳的金芒。 泪水包满眼眶,甄微一个哽咽,那眼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掉下来。 轰隆—— 第一声雷鸣传来时,镇长正在啃家里最后一个馍馍。他准备吃完饭就带几个村民去几十里外的梦水城买米和蔬菜,给镇上置办点粮食。 没有水,干吃馍馍,每一口都是煎熬。可水太珍贵了,不到万不得已,没人舍得喝。 他刚吃两口,忽听窗外一声巨响。 这是…… 中年男子露出惊疑的表情,两步冲到窗前,伸出头去。 天空已经灰暗,乌云密布。 轰隆—— 第二声雷鸣接踵而来,这次,他清清楚楚看到了云层间划过的闪电。 雨毫无征兆的来了。 倾盆大雨,从东边一直往西延伸,慢慢地,覆盖了整个井盐镇。 晋简撑着伞,垂眸,道:“还没看够?” 她哭得伤心至极,泪如雨下,身子微微抽动,哽咽声不断。 “太感人了,谢咎这么爱她,为什么要死呢?” 女子手里捧了本书,封皮上赫然写着‘朕又向贵妃求饶了’。 这是焰国家喻户晓的四大爱情喜剧之一,可对甄微来说,叫爱情悲剧还差不多。 谢咎多好啊,最后也太惨了。 大家都有幸福的结局,唯独他,孑然一身,命丧黄泉。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情? 她将最后的结局翻来覆去看了数次,眼泪止不住的流,足足哭了两个时辰。 雨量随她伤心程度而变,这场雨下得很大,也下得很久。 水滴从叶面滚过,洗去尘埃。 干涸的河道注入新水,渐渐,小溪流淌。 镇民纷纷从家中出来,端着盆、桶,在雨中欢声歌唱。之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如今挤满了人,大家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容。 雨后,碧空中架起一道虹。 甄微站在山坡上,收回视线。顶着一双红肿似核桃的眼睛,吸吸鼻子说:“走吧。” 生机充盈,这里短期内都不会受灾了。 他们重新上马,沿着小道继续出发。 行数里,人烟远去,荒郊野岭。 晋简突然勒马,让团团停下。 她不明所以仰头,见他薄唇微扬,带着难以言喻的乖张桀骜。 神雪剑出,漫天雪影,他缓缓道: “出来。” 声音中的兴奋,已无处躲藏。 作者有话要说:我笔下女主标配:爱看话本、爱吃甜食。 恭喜话本子重出江湖! 第12章 兽人 这是个光怪陆离、充满奇幻色彩的世界,甄微一直很清楚。 她无聊时曾认认真真地读完了《仙姝倚凰》,对原书世界构造熟稔于心。作者的设定虽不算传统修仙,但其推崇的武道,处处都有神秘色彩,绝对不是想象中这么简单。 像她自己就有呼风唤雨之能,显然违背了自然规律。 即便如此,当甄微亲眼看到几头顶着人面的野兽从林中跃出时,仍然惊得四肢发软。 它们有着动物的身体,脖子以上却是属于人类的脑袋。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之前思绪放空没有多加注意,这会儿才闻到空气中那股子浓重的腥甜味。 仔细一看,这些兽人的皮毛上还沾着某种艳丽的颜色… 胃开始痉挛,不断犯着恶心。 见她脸色不好,晋简没有说话,对着兽人的方向一剑刺去。 无任何剑招,随性舞动,看不出丝毫杀意,可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它的恐怖。 铺天盖地的剑影朝它们袭来,冷汗顿生。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兽人只想逃跑,然而脚底却像被什么粘住似的,动弹不得。 其中一只人面虎身的野兽凶性最盛,实力应该也是它们中拔尖的存在。它顶着威压嘶吼一声,竟强行挣脱桎梏,飞速朝两人扑来。 甄微长这么大,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老虎。印象中它们总是静静躺在重重围栏中,与人隔绝,懒散温和。 但在此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这毕竟是老虎,森林中的百兽之王,能够轻易把人撕成碎片。 怪物速度很快,它巨大的身体跃过空中,甚至带起风声飒飒。 脑袋上是张男人的面孔,出乎意料的英俊。不过兽性未脱,他目光狠辣,没有一丝儿理智可言。 嘴巴无限张大,仿佛脸上的骨头不存在一样,很快,虎口占据半边脸。潮湿、腥臭,铁锈的味道从他口中钻出来,弥漫到甄微鼻前。 它离她那么近,只有咫尺的距离。 一秒钟很短,但她脑中飞速闪过诸多念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晋简出手,不可能连几只初初生出神智的兽人都打不过。它之所以能够挣脱,一定是因为剑尊留有余地。 他要试探这种诡异的变化到底给野兽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同时,也要试探她。 强者眼中只有两种人,若是不值得培养,那便与蝼蚁无异。他已教导她入门,如今,正是检验成果的绝佳机会。 她,甄微,到底担不担得起天才一名。 到底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同伴。 前路坎坷,身后亦无退路,唯有一战! 女子眼神仍旧充满畏惧,但面对疾风,一步不让,瞬间伸出手臂。 与此同时,晋简出声:“凝气于腹,引气至掌心。” 她舒了口气,危急关头按他所言,将浑身的力气集中到手上。 咻! 人面老虎的利爪停在一寸之外,再也无法前进。 它愣了愣,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攻击无法奏效。无奈以它现在的智慧,根本不能太深思考。兽性大于人性,遇到障碍,怒气滚滚,狰狞着表情,疯狂乱舞,想破掉这层屏障。 生死之际,甄微大气不敢出,凭着本能努力维持掌心的气团,不让它消散。 晋简默默数了几声,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指尖往她身上轻轻一点。 凝聚于掌心的气忽然失控,猛的往外涌去。 咚—— 一声巨响,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兽人已经飞出几丈外,重重砸在地上。 甄微低头看了眼自己如玉般的手,又转头看了眼晋简,悻悻道:“呵呵…我这么厉害的吗。” 几百斤的大老虎,被她一掌拍飞,这也太超现实主义了。 他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擦拭剑身。 末了,道:“习武或是习术,都要引气入体。这些气存在于一切自然景象中,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抔黄土,全部蕴含生机。身体中储藏的气越多,能动用的力量越大。” 余光不经意瞥过她,继续说:“人可控制气的流动,当它遍布全身时能形成天然屏障,抵御外界攻击。这叫,全。” 甄微疑惑问道:“可我方才把气凝在手中,也形成了阻隔,不知这是何故?” 晋简短促地笑了声,目光绕过她,望向对面。 “那畜生直往你心脏攻去,凭你现在的能力,若是用‘全’来护,难挡它之一击。” 她似有所悟,卖乖地眨巴眼睛:“所以你让我把气聚在一处,形成盾来保护心脏…大侠又救了我,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 他冷冷勾唇,出声打断:“你若想死,我立即解除对它们的束缚。”说罢,作势抬手。 “别!”甄微咬唇,幽怨地说,“小女子有口无心,大侠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晋简却不欲放过,认认真真道:“勿对我动心。” 翻个白眼,随口应承:“知道了。” 他点头,从马背上下来,缓步朝前走去。边走边说:“将气集中于身体其他部位,同样有护的作用,此行唤作‘半’。虽不如全的范围广,但威力更盛。战斗中,灵活运用‘半’可以大幅增加实力。” “气能防御,也能攻击。‘半’是凝聚,将储存于局部的气在短时间内疏通出去,就变成了‘拒’。若至臻境,‘全’、‘半’、‘拒’即可瞬间转换,使用自如。” 原来她那一掌是用了‘拒’,难怪能把大老虎打那么惨。 “过来。” 她还在思索晋简刚刚说的话,他又开口喊道。 “来了!” 大侠呼唤,怎么敢耽搁?甄微迅速跳下马,跑到白衫身边。 一股恶臭钻入鼻腔。 她不由往后倒退几步。 “它们…” 看清之后,女子骇然,喃喃道:“太残酷了。” 她能感知生命力,同样也能感知死气。这些兽人体内充斥着生机与恶气,几种不同颜色的气团交织在一起,难分难离。其中那些灰暗,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生气,也在侵蚀它们的情感。 兽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声凄厉。 她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眸,小声说:“动手吧,大侠。” 它们被迫变成被恶念奴役的行尸走肉,活着只剩下痛苦。 不如就在这里了结。 看不清他挥剑的动作,下一刻,血花绽放,几头兽人尚且来不及感受痛楚,已然身首异处。 晋简走过去,拨开草丛探视,随后,转头道:“吃了三个,过来,把他们埋了。” 她打了个寒颤,还是鼓足勇气上前。 里面的尸体已经被吞食大半,血肉模糊。甄微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跟随他挖坑。 将三人下葬后,她一声干呕,直直冲到旁边,俯身粗喘。 他眯着眼看了看天,淡声道:“还要继续往前吗?” 甄微咬牙:“要!” 正是因为现实如此不堪,她才必须前行。 “好。”晋简往回迈步,跃上马背,对她伸出手,“下次再遇此物,由你亲手解决。敢否?” 她用丝帕抹过嘴角,把手搭过去,借力一跃,稳稳落到团团身上。 “不敢。”轻轻喘了声,又道,“我努力试试。” “呵。”他嗤一声,打马,朝前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非弱鸡,会变强 第13章 渡长生 焰国旱灾频频,每日呈上来的折子,大半都是陈情此事。 寻常时候晋简只可挑出最严重的处理,或下诏运水,或批命挖井。雨露甘霖皆是天恩,其余事情虽然着急,却无力为之。 这会儿有了甄微,他倒打定主意要作为一番。 将近日旱情重地一一记录,制成短册,携带出宫。眼看着册首‘井盐镇’三字被朱笔划去,甄微心中喜悦,但未持续多久又陷入了焦灼—— 实在是太多了。 十几页纸,密密麻麻写满地名。 跋涉不说,她哪儿有这么多泪可掉? 身体里水分有限,哭多了也是会虚脱的。再则,她实在不喜哭泣。 眼泪是武器,只能在关键之处使用。除此以外,甄微并不想轻易流露软弱。 无奈这是她与晋简交换的条件,必须守诺。况且,受灾的人正处在极其不妙的境地,她有能力却不帮,良心何以安? 一路走来,饿殍遍地。 土地因缺乏浇灌而大面积地龟裂,有些偏僻的地方用不上水,连旱地庄稼都无法生长,又雪上加霜地闹起了饥荒。 有的饥民横尸路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黑黄的皮肤映着黄土,竟分不清什么是土,什么是人。 甄微根本掩不住惊骇的神情,欲言又止,多次想下马施以援手。 可她毕竟只有辅助能力,既不能让土地瞬间长出粮食,也不能帮尸体起死回生。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团团从多具身体旁路过。 她发现越往前走尸体出现得越频繁,说明他们正在逐渐靠近下一个干旱重地。 晋简坐在她身后驱马,很快察觉到她不正常的僵硬,遂道:“没见过尸体?” 甄微不敢多看,苦笑说:“我家乡那边生产力已经很高了,基本不会饿死人。” 虽然也有穷地方,但真的很少听说有什么饥荒。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若有所思道:“世上还有这种地方…” 这话说得蹊跷,仿佛到处都在死人,不死才不正常似的。 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晋简则肯定了她的想法。 “沼国雨水过盛,加之天气炎热,素有‘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评价。而且瘴气肆虐,森林繁密,如此环境更适合植物动物生存,人在其中却要吃大苦头。” “雪之国是极寒之地,平常作物难生长,若无合适的住所、衣物,每年都有许多人被冻死。” 他语气平静,又说:“我想你原本的世界不存在魔兽,而这里有。它们虽无智慧,但比之普通野兽更为诡异凶猛,杀人与踩死蚂蚁没有区别。” 甄微顺着他的话往下,道:“而且现在还钻出了兽人。”她理理思绪,发现事实非常残忍,因为…… “它们会不断进化,最后,脱胎成妖。” 原书构造的世界只有魔兽而无妖精。兽再强大也无法拥有人之皮囊,智商更不可能达到像人一样的高度。 妖却不同。 它们本体是兽、植物,天生拥有强悍□□,对天地气运的感知也强于凡胎。当这种显然拥有更高能力的生物在智慧上进化到人的水准时,将迎来人族的灭顶之灾。 “妖?”晋简对这个字眼感到有些陌生,不过到他这个境界,见惯离奇,情绪只有刹那波动,很快冷静,反而开始分析情况。 “之前那只兽人,比普通老虎速度快上一倍,力气也增加了些。”思忖道,“其他倒没什么特别。” 如果只是身体素质提升,不足为惧。 但按着她说的… “它们进化速度如何?有何习性?” 甄微便把在《仙姝倚凰》中了解到的一切和盘托出:“这些兽人是妖的前身,会往妖的方向变化。具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它们以人为食,很快就能增强。” 他定在远处,默了会儿,道:“天道容人,此世无妖。若任其繁衍进化,将有大灾…数千年来从未产生异变,看来,只能除掉你所言的反派,才可止损。” 这话简直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无论如何,甄微的根本目的是获得神器。她虽怜悯百姓,但绝不会把拯救世界当成自己的使命。 反派、原男女主,都是她夺取神器路上的绊脚石。 这些人各个都非善茬,晋简下定决心站在他们对立面,与她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弊端。 叫她怎么不欢喜? 谁知,下一刻,他轻飘飘一句话,打碎了她的美梦。 晋简说:“不过都与我无关。” “……”她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大侠,您到底搞清楚没,自己是焰国君主啊! 甄微扯扯嘴角,干瘪瘪笑了声:“您真会说笑…前不久还在跟小女子说要与反派一战呢。” 他在某些事上展现出惊人的耐心,竟然愿意对她解释: “我与谁战皆为自己,不为别人。没有人能强迫我挥剑。” “…很酷。” 他说的话有点反社会,和传统大侠舍己为人、普度众生的形象相距甚远,甄微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仔细想想却也没多大错误,他实力至强,甚至可能已经达到元级高度,就算万兽化妖也拿他没辙。 实力才是硬道理,他强大至此,外物便为浮云,难入他眼。所以即使面对皇位,晋简也不屑一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我的道只为自己,随心所欲,来去无拘。”他抚了抚剑鞘,神情泛起柔色,“不过,你的力量是特殊的。” “我?”甄微没想到话题还能引到自己身上,当即一愣。 黑黝黝的瞳孔里划过细碎星光,晋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她一句:“方才路过,你多有不忍,想救他们吗?” 她没怎么思考,下意识地说:“若有能力,当然想救。” 在能力范围内,又不影响她收集神器,她肯定愿意出手帮忙。都是红旗下健康成长的少先队员,谁没点儿小善良呢?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她有颗菩萨心,无奈没有救世主的实力。 “嗯。”晋简点头,“那你勤加修行吧。” 甄微好像有点迷惘,傻傻地盯着他。 “《引生诀》修至第三重便可引渡生机,哪怕残留半口气,也能妙手回春。” 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他轻轻一拉,逐渐浮上水面。 她福至心灵,忽然想起了典籍上的内容: 天地二气,铸肉成体。气凝不消,魂聚难亡。古有一术,牵引生机,倒阴还阳。此术名曰—— 渡、长、生! 第14章 天赋 长生难求,若可续命,与仙何异? 甄微眼中饱含复杂情绪,心跳如雷。她觉得要是此刻揭开白纱,晋简肯定会看到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 他眼珠动了动,突然说:“倒比我想象中聪明。” 这话不仅不能让她高兴,反而加重了笼罩心头的阴霾。 肌质细腻,通透如玉,紧张时更是白得近乎透明。对他艰难地抿唇,祈求道:“小女子胆小…您别吓我。” 晋简驱马向前,神态懒散:“生死有命,引续生机并非凡人之力,所以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启用《引生诀》。” 甄微快哭了,她本来早已接受炮灰的宿命,好不容易迎来惊喜,发现自己有那么点儿天赋,结果现在全部化作惊吓。 “我总是违反自然规律,天道还能容我?” 一会儿引风召雨,一会儿帮人续命,别说天道,她自己都觉得是bug。 漏洞,迟早会被修复。 “逆天而行,神明自然不容于世。你却是无须担忧的。”他唇形极好,说话时两瓣轻张,声音悦耳,“我观你之气脉,如海广,似天阔,温润至极,清气自生。这是天道赋予你的恩泽,绝不会随意收回。” 她强横近妖,气运通天,要被诛灭的话早就被灭了,还等到现在? 好像有点道理… 甄微‘哇’地叫了声,拍拍胸口,喜悦地说:“这样就好,我可太怕了。” 她运气向来不行。谁没事看个小说会穿越到书里?也就她这个绝世倒霉蛋,霉得发黑! “胆小如斯,你莫不是硕鼠化妖?” “……”看他表情,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甄微哑口无言,心绪百转千回,憋了半天,忍辱负重地吹出一个巨型彩虹屁:“大侠口齿伶俐,比喻生动形象,一眼看破小女子本质,实在是,妙啊。” 晋简嘴角微微扬了下,笑意转瞬即逝。 “诶,您笑了是吧!”甄微惊叫一声。 “没有。” “我明明看到了…” “鼠目寸光,你看错了。” “耗子视力超级好…不对,我不想当老鼠啊!” ……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在大佬面前战战兢兢、如屡薄冰,也改变不了她活泼的性格。 晋简是冰山转世,不会主动讲话。两人一路无言,沉默得令人害怕。甄微知道他懒得搭理自己,干脆破罐子破摔,自言自语起来。 他左耳进右耳出,既不制止也不附和。就这样维持着诡异又和谐的场面。 因少雨而植被稀疏,砂石裸露,一片红岩陡立,峭壁横生。 许是走的人太少,这条路只有窄窄一条。团团本可以疾速掠过,但考虑到甄微的弱鸡身体,他让马放慢速度,这会儿正悠悠前行。 一抹黑影从树后跌撞出来,她还没看清情况,那人已摔落在地,半天不动。 清为生机,浊为死气。正常人体内清、浊二气长期保持平衡状态。如今,‘他’清气式微,浊气愈盛,是将死之兆。 “大侠?”她偷偷瞥了眼男人。 无需多说,晋简取下水囊递给她:“去吧。” 甄微下马,朝前方跑去。 待她走近细看,当即面露不忍之色。 伏在地上的人头发枯黄,发尾拧成很多小结,看上去十分凌乱。一身布衣染上尘土,早已辨认不出原本模样。 ‘他’指尖动了动,努力仰起头,眉清目秀,竟是个年轻姑娘。 看到有人,她终于松了口气,虚弱地眯起眼睛。无奈喉咙灼得生疼,发不出半点响声。 回过神,甄微急忙扶起女子喂了几口水。又拿来干粮,细心的掰成数瓣,方便她吃。 补充完体力,女子身上死气渐退,但情况仍然不妙。 她不由期待地看向晋简。 “你修行尚浅…”本想劝诫,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转而道,“将你体内的清气疏引至她气脉即可。” 说完还是担心,又补充一句:“如果有任何浊气渗入,她会立即身死。” 甄微准备行动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颇感为难,萌生一丝退意。 清、浊两气交织,难分难解,想把二者精准分开,还要集中精神引导清气。以她现在的经验和能力,有些勉强。 人命关天的事,怎么敢随便尝试? 那女子虽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但她读懂了恩人眼中忽生的迟疑。 握紧眼前素衫女子的手,她缓慢、坚定地说:“请之一试。” 救可能死,不救却肯定活不了。 甄微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柔荑轻抚,搭在女子额头上。随后,淡淡光华流转,从她掌心化为星河,有轨迹地钻进那人体内。 大量清气补充,瞬间完成反杀,把刚刚不可一世的灰色气团剿灭大半。 女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力气稍稍恢复,她一把拽住甄微袖子,焦急道:“村中的花母猪成精了!” 这次轮到甄微软脚。 ‘下次再遇此物,由你亲手解决’,晋简的话还清晰的在她耳边徘徊。 她不敢啊!对方居然还是头猪! 万幸,那位头发乱成鸡窝的姑娘接着说:“汉子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将它宰杀,不过大家都受了重伤,也不知现在情形如何……两位有大神通在身,可否去村子里帮帮忙?” 已经宰了? “宰了好啊!走,带我们进村子。” 只要不让她斗猪,干什么都行。 第15章 贪心 村中屋舍俨然,田埂旁庄稼枯黄,地上有零星血迹。 沿着那些已经黯淡的颜色走,绕过几栋房子,来到一片平地前。土坝中间躺着头皮肤花白的巨兽,凑近一看,尾巴卷翘,耳朵招风,鼻子上两个大孔,不正是乡村随处可见的肥猪模样? 只是,它肥得过头了。 甄微迅速掩目退后,呼吸急促,尴尬地说:“我没细瞧,但生气全无,应该是死透了。劳您再检查一遍。” 他没去看,反而往与猪相反的方向走去。 “已经死了…你想不想练技术?”晋简手下宰过的魔兽成百上千,可谓是经验丰富,对方还有没有气儿,隔老远就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比起猪命,他显然更关心其他事情。 说话的空隙,人已经到了村民身边。 她刚刚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猪头那里,直到他出声,才发现另一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堆人。 这…… “大侠是说,用他们练技术?”甄微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次。 听到这话,旁边已经逐渐恢复体力的布衣姑娘马上双手合起,满是憧憬地盯住她。 之前她明明都快看到走马灯了,被这位打扮奇奇怪怪的侠女往额头一点,竟然得以死里逃生,现在越来越精神,比她受伤前的状态还好上几分。 如果她肯出手,村民都有救了! 晋简漆眉挑了挑,语露嫌弃:“让你引气,溢散大半…实难启齿。” 她自知水平不够,但被他当面点破还是臊得慌。红着脸辩解道:“我才修习没多久,能控制成这样已是难得。” 五丈外有棵百年老树,树枝精干,一道微弱气流从脸前拂过,甄微只听‘咻’的一声,树顶缓缓飘下半片叶子。 他把手指收回,背脊挺直,道:“习武两日时我已经能隔数丈取叶而无一误。你,很弱。” “您天纵奇才,我平庸之辈,拿顽石比美玉,有什么好比的。”她不服气忍不住抱怨说。 晋简表情微微一肃,纠正道:“你资质极佳,以顽石自喻简直矫揉造作。以后不要妄言。” 甄微语塞,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爱武成痴,其他事情很少放在心上,情绪波动向来不大。这会儿却是略起薄怒,薄唇轻抿,冷气嗖嗖外放。拎起领子,把她提到伤者面前: “天资绝佳,实力差劲,无非懒散而已。好说,勤练就是。圣女,请。” 又来了,这阴阳怪气的称呼! 她是小白菜,白痴还很菜,除了听话还是只有听话。 苦兮兮蹲下,先大概扫了眼众人,把其中伤势最重的先挑出来。依葫芦画瓢,集中精神,让体内的气团自行分离。 晋简说得没错,她是天道恩赐的产物。浑身气脉比平常人宽厚数倍,不仅能更快的感知天地之气,而且储量极大。 可惜她如今能力有限,对《引生诀》的理解也还停留在很浅的层次。就算身体里藏着能量宝藏,可以调动的也不过千分之一。 然而,这些精纯至极的清气哪怕只有几缕,也足以起到恢复生机的作用。 闭眼冥想,把清气幻想成细流的形状。顷刻间,那气团仿佛听懂了她的心声,乖巧地汇在一起,听她号令,顺着划定的轨道疾驰。 道道光华离体,转眼,没入伤者的额心。 人的注意力很难长时间集中,引渡生机消耗太大,这才救了一个人而已,甄微已经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思绪不受控制地涣散,她稍觉疲惫,眼皮往下一搭…… 咚。 “啊!”甄微吃痛地捂着脑袋,傻傻抬头,看着男人还没完全收敛的动作,生气道,“你弹我头。” 晋简悄然藏好手,面无表情地说:“继续。” 催催催!催命呢! 还真是催命… 浊气这玩意儿攻击力很强,一旦人的身体出现颓势,它就会爆发出恐怖的发展速度。不过眨眼的功夫,几位村民脸上已覆盖了层灰扑扑的死气。 甄微虽不是圣母,没觉得有必要爱天下人。但她也不想有人因自己的懈怠而死。 什么债都可以背,命债躲得越远越好。 她拧拧胳膊,用疼痛刺激感官,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后面几次动作愈发娴熟,甄微小喘几口气,欢喜地看他,眼睛像小狗那样闪闪发光。 要是有尾巴,此刻恐怕已经左右摇摆起来。 晋简蹙眉:“气又漏了,再练。” 她愤怒咬唇,气鼓鼓拉起下个人,粗暴地往他脑袋一戳。 唰! 再下一个,唰唰! 救的人多了,也失去最初的温柔耐心。随手便是一点,让清气涌进去,修复他们残破的身体。 把最后那位伤者从鬼门关拉回来,甄微轻飘飘起身,拍拍衣摆,无视鸡窝女子崇拜到无以复加的眼神,径直走到晋简身侧,摊手: “大侠,话本。” 晋简轻车熟路地掏出册子,搁在她掌心上。 村民的身体已经自行修补,过一会儿,悠悠转醒。 他们睁开眼,恍恍惚惚,瞥见村头那棵大树底下倚了位陌生姑娘。 素衣乌发,肤白赛雪。掩住半张小脸,身姿曼妙似神女。她手腕高抬,捧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读着。 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只隐约瞧着肩头微动。 顷刻,哗啦一声,骤雨袭来,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 “……”众人相顾无言,痴痴傻傻,弄不清状况。 这是,下雨了? 许久,某村民扯着嗓子高呼:“婆娘!赶紧出来,下雨了,拿盆出来接水!” 他一出声,惊醒了其他人。大家回过神,纷纷喊道: “爹,快出来!猪妖死啦,赶紧接水!” “丫头啊,家里的桶呢?都拿出来,拿出来!” …… 甄微哭得抽抽,很想停下来。但村民接水的热情太高,一桶接一桶,根本没有中止的意思。 她心想:都是苦怕了的庄稼汉,就让他们多高兴一阵子吧。 于是伸手接了点儿雨水,仰头饮尽,接着流了阵子泪。 晋简比她高很多,撑伞将就着她,稍稍往下倾斜。他眯眼眺望,转头道:“别哭了,歇歇。” 他没有干涉别人选择的爱好,但她哭得太久,已经到了必须制止的时候。 她骨子里就害怕他,晋简发话,甄微立刻盖住眼睛,哽咽道:“我…嗝,我没哭了。” 说完,顺着脸颊滑落两行泪水。 “呵。”丢给她一张丝帕,遂不再开口。 甄微抽抽噎噎,说了声谢谢,用丝帕擦干眼泪。又休息许久,终于消停。 等她和晋简从树后出来,发现前方黑压压跪了一片。 “神女现身了!”不知是谁吼了声,众人齐刷刷望去,一看到她的身影,不约而同地磕起响头。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弱鸡女配羞涩地躲到晋简背后,悄悄探出头,道: “那个…” 唰! 几十双眼睛霎时定在她身上。 甄微揉揉脸,缓缓开口:“你们村以后要是不想干旱,可以好好养养那棵大树。” 她所指之处,正是百年老树生长的位置。 “难道老树是棵神树?”村长疑惑挠头。 他小时候这棵树便在这儿了,感觉除了生命力旺盛些,看不出什么神通啊。 不过神女都已发话,他们肯定是要听从的! “神女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老树,绝不会让它枯萎。”最近干旱严重,他们把仅有的一点水分配到各家,自然没空管这棵树。 以后便不能如此,哪怕自己不喝,也要保证老树存活。 “嗯。”甄微点点头,觉得放心不少。 她在皇宫见过聚水珠,而这棵大树散发的气息和它相近,多半也有亲水的能力。 只要将它正经供养,守护这个村子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绝了村民让他们留宿的邀请,甄微和晋简重新上路。 途中,她嘻嘻笑着,对他说:“大侠,我是不是进步很大呀?” 晋简专心致志看向前方,心中快速计算着到下一座城市的距离,随口道:“还差得远。” 讨厌鬼! 女子作着哭腔,声音委屈:“我这么努力,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夸夸我?” 哭了?他微感惊讶,觉着女人这种生物属实麻烦,动不动就能伤心。 两只眼睛核桃似的肿起,睫毛纤长,沾了点泪,在阳光下晶莹闪烁。被它注视,心没由的软了软。 晋简抓紧缰绳,阖眸,小声道:“其实…尚可。” 甄微转转眼珠,狡黠偷笑。 “您夸得好单调,可以换几种夸法吗?” “得寸进尺。” 也许是气氛太好,给了她什么错误的信号。甄微脑子一热,竟然仰头凑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冲口而出: “小女子贪婪成性,不仅如此,还妄想得尺进丈。您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恶魔在身边,太好看了! 第16章 觊觎 顾盼之间,妩媚生辉。 这双眼仿佛施了什么法术,它望过来时,如春风满怀,亦如星子四溅。 两人离得很近,中间只隔一指的距离。 她的呼吸带着股淡淡栀子味道,落在晋简脸上,湿润、温暖,让他避无可避。 气氛好奇怪…… 甄微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开始埋怨自己做事过于唐突。 要说有多属意他吧,那倒不至于。可认为他很撩人也是真的。 高岭之花、不苟言笑、禁欲,这几个标签随便拉扯两个出来都能勾掉一堆花痴女孩的魂魄。 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绝非戏言。 除了能挑起女人征服欲的性格,他长得还好看。脸部线条异常流畅清晰,剑眉星目,薄唇轻扬的时候,欲味十足。偏他心中毫无绮念,冷中带欲,最是可怕。 然而玫瑰带刺,并非凡人可采撷。 她干笑一声,攥紧衣袖,紧张地说:“我开玩笑呢。” 晋简那双清冷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时间流动的速度好像被放慢了数倍,她感到身子一阵阴冷,甚至错觉周围开始冰封。 他不动,她也不敢动。 两人僵持许久,甄微胆怯。她一怂脑袋就想往后缩。 可她的速度哪里比得过晋简? 人家手如闪电,一把擒住她的头颅。 妈啊! 这么漂亮的手,罩在头顶上,却和压了一座山没什么两样。甄微屏住呼吸,艰难地说:“您…皮肤真好。” 他不退反进,固定着她脑袋不许乱动,身子缓缓凑近,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碰。 突如其来的艳福把她吓个半死,哪怕他睫毛卷翘浓密上天,也不能让她快乐。 “甄微。”他轻轻喊了声。 “小女子胡言乱语痴心妄想口无遮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打我!”晋简出声的刹那,甄微迅速抱住头,生怕被他一掌拍死。 幻想中的疼痛迟迟未来,她觉得疑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弱弱开口,声若蚊蝇: “我错了。” 她再也不敢突发奇想调戏他,这种体验堪比极限运动,玩儿的就是心跳。再多试几次,肯定老命不保。 团团速度在不知不觉间加快,风呼啸而过。 她听到了风声,叶落声,还有他说话的声音。 “情.事万般好,皆为过眼云。你有天赋,稍假时日便可驰骋天地,不该囿于温暖与爱。”目光沉沉,像笼月云雾,朦胧且隐秘,“吾心向剑,你心又向什么?” 剑剑剑,满脑子都是剑。 甄微没由地冒出一团火气,不那么炙热,不那么猛烈,但不断灼烧,烧得她心慌。 她忍不住说:“我不惧跋涉与艰辛苦修,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自由生活。如果纵横四方的代价是违背本心,那实非我愿。所以,我心…” “向你。” 温柔坚定,是少有的铿锵,无半点退让。 他一时无言。 过了会儿,无奈道:“不好好努力,就会耍脾气。” “我没有!”甄微不满地反驳。 他这副哄小孩子的口气算什么? 哄孩子还给颗糖呢。 “装疯卖傻,心思繁多。你这样谎话连篇的姑娘,当真会为我钟情?” “钟情不及,觊觎是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侠颜色极佳,又怎知不值得向往?” 晋简闷声笑起来。 “好。”他顿住笑意,一字一句道,“如有一日你力能欺我,我便束手就擒,任你觊觎。” 女子眯眼:“君子一诺…” “万马难追。” “成交!” 此后两月,甄微卯足了劲修行。白日随他四处济雨,将将入夜,又全神贯注地开始感悟自然。 天资这种东西是很伤人的,自然万物都亲近依赖她,修行起来如鱼得水,速度更是一日千里,能将普通人甩出八条街去。 自从上次被晋简点破渡长生的奥秘,甄微就开始主动参悟《引生诀》中其他内容。 反复参阅数次,她发现这本秘籍中只有三招。 第三重,渡长生,牵引生机,倒阴还阳。 第六重,逐月朗,佳雨洗尘,逐云朗月。 第九重,惑君心,万物生灵,俯首化臣。 纸上得来终觉浅,无论甄微如何思索,终是不得后面两式之要领。她心也宽大,只道时机未至,很快便豁然对之,把烦恼搁置一旁,专心致志练起渡长生。 在这个生产力落后,天灾不断,又有魔兽作乱的古怪世界,死人是太正常的事。 他们濒死,甄微事情就多。 路上遇到的,能救则救。五分怜悯,五分自利。她频繁施展渡长生,很快就渐入佳境,在用气、引气方面的进步,就连晋简也不禁侧目。 他俩一路前进,鲜少休息停留。终于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划掉了短册上最后一个地名。 晋简合上册子,抬眸,道:“焰国两百零五个干旱重地,你已陪我一一走完。接下来,轮到我履行承诺。” 见他目光从头顶扫过,甄微悄悄挪了挪身子,想挡住什么东西。 他未在意,继续说:“沼之国有一仙门,自诞生起便驻守荒山,寸步不离。它为沼国第一大派,却甘愿屈居远地,数百年未变。” 女子愕然,喃喃道:“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他们举派不出,是在镇守什么东西。”晋简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随手拉开,上面赫然画着离仙大陆的形状。 将它摆到地面,指尖快速在地图上四个不同的位置点了下。 “焰之国堕雨楼,历代楼主皆不出世。” “沼之国碎玉山,立派五百年,从未迁移。” “雪之国云梦泽,隐世深山,天堑难越。” “不归海驭兽宗,风暴海中,万兽守护,神仙难近。” 他伸手,抚了抚女子青丝间的木簪,道:“辞枝簪已入你手,剩下三物,取或不取?” 废话。 “取!”她毫不犹豫地说。 眼底弥漫开雾气,杂糅讥讽和期待。晋简收了图卷,对她说:“九月初六,碎玉山开宗收徒,圣女不妨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贺军翔真帅,小脸红扑扑 第17章 分别 “我去碎玉山,那你去哪里?”甄微下意识问道。 “数月未归,回宫中去处理些事情。” 他答得爽快,反而让甄微心绪难平。 原书其实写了这几个门派的秘密,正如晋简所言,它们分别镇守四大神器。 而她刻意不提,刻意忽略,甚至在明知神器下落的同时放弃寻找,转而抱上晋简的大腿。这都是因为时机不对。 女主顾清漪与碎玉山渊源颇深,且不说她功底极差,根本入不了沼国第一大宗的眼。即便是入了,甄微也不敢和顾清漪直接对上。 而因为主角的关系,作者对其他几个门派提及较少,描写很不详尽。她在信息如此缺乏的情况下,又怎么会只身前往? 没想到晋简会这么快发现四个门派的秘密…甄微觉得有点震撼,也有些惆怅。 也许离别的时候真的到了 琢磨了好久,她磨磨蹭蹭开口:“你真的信我?” 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说自己来自异世,说他的人生只是书中虚景,晋简竟然就这么轻易地信了? 不可能。 换做是她也不会如此愚蠢。 听了她的问题,晋简却是十分平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信或不信无关紧要。你太弱了,伤不到我。” 话虽直白,但其中道理不假。 甄微看着那双眼睛,莫名地感受到他的诚恳。 如果说现在的她是一杯水,那么晋简则是一条河,一片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谎言诡计都无处遁形。 在他心里,她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哪个巨人会在意脚下蝼蚁藏着什么心思。他帮她、护她,不过是因为他乐意,且有能力如此。 给马喂完草,晋简转过头来,对她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略为不满:“庸人自扰,所以大道难成。无论我出于什么目的帮你,你又怀着什么心思接近,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很少对谁动气,但面对这个花花肠子一大堆的圣女,真的很容易破功。 甄微嚅嚅道:“对不起…” “罢了。”轻叹一声,继续说,“你易多想,我便直言不讳。” “我帮你全因你有潜力,指引得当,他日便为我之劲敌,可与我一战。同样,圣女只要记得,你的目标是夺取神器,其他万事,都不该挂在心头。” 深深望她,道:“想太多,顾忌太多,只会浪费天赋,最后泯然众人。” 她说的穿书,还有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说假,一路走来却印证了很多事情。说真,又觉得太过虚无缥缈,很难令人信服。 判断真伪并不容易,晋简懒得花精力在上面。反正他们之间是公平交易,他帮她提升,来日她便成长为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为她搜罗神器,她让焰国降雨。 如此,谁都不吃亏,互利共赢。真假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甄微不想胆小,不想多疑,可她是弱者,能做的事太少。一遇到风吹草动就忍不住想缩回保护壳,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那颗脆弱的心本来已经在风浪中飘荡,徘徊在撞崖的边缘。 他的声音总是这样充满冷感,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可她偏偏觉得,心好像得到了慰藉,飘零之感顿减。 风浪开始平静,载着心儿的小船也得以安稳前行。 眼神逐渐清亮坚定,将之前的迟疑彷徨全部驱散: “明白了。”她必须看清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可以沉溺软弱。为了能夺取神器,就要作好面对一切的觉悟。 哪怕对手是书中最大的反派,是晋简,亦或是有光环加身的男女主,也要坚定面对。 神器当前,我之步伐无人能阻,必一往无前! 空中一行白鸟飞过,展翅结群,挡住熹微日光。群鸿万里,纵横晴空。 呼吸放缓,他意味深长地说:“快些长大吧。” 毫不吝啬地贡献秘籍,指点她修行,无非在于看出她是佳苗,稍加催化就不难结下硕果。 高处不胜寒,无敌使人寂寥。 天级高手活到两三百岁都不成问题,如此漫长的人生,他若无敌,该怎么度过? 甄微,快些成长,你这朵绝艳之花一定会结出香甜无比的果实。 吾将不甚期待,静候佳音。 * 晋简把她送到了勤州码头,两人正式告别。 本国少雨,同样少河。这条大河上游在沼国,下游在焰国境内,连通两地,算是最繁华的交通要道之一,因此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好不容易上了船,走走停停颠簸大半个月,甄微总算遥遥望见三水碑。 炎河尽头是沼国的三水城,此城专事贸易,里面各国人民自由往来,不受限制。因它立碑于码头,时间久了,大家便把石碑当成三水城的标志。 快靠岸时,船上开始阵阵骚动。 嘈杂、拥挤,环境非常不好。这也正常,有钱的人都去内舱了,谁会和几百个人挤在外面? 甄微身子纤细如柳,没费什么劲儿就挤出了人群,站到一边去。她揉揉刚才被撞青的手臂,暗暗等待他们下船。 船的容量不小,但装的客人实在太多,这会儿临近靠岸,人们从里头蜂拥而出,争着抢着要跑到前面去。 哪怕她已经事先脱离主要战场,还是被推搡得两眼发花。 一声巨响后,船驶进港湾。她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被人流推着往前进。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好像有几辈子那么长。 眼看已经快到岸边,甄微忍着喜悦,准备迈开步子跨上台阶。忽然,背被人猛地一推—— 嘶! 胳膊撞上船沿,她还没来得及抱怨疼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腾到河里。 关键时刻,手腕被人往后拉了下,摇摇晃晃半天,总算稳住身形。 “姑娘没事吧?” 闻声抬头,见一端方君子驻足而立,肤赛霜雪白,目如星子烁,正含笑看她。 时值初秋,南方暑气未褪,仍是炎热光景,他却披着狐裘,衣如严冬。 甄微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眼睛,愣了片刻,立即缩回手说:“我无大碍,谢公子相助。” 他先是急促地咳了两声,待他咳完,目光澄澈,欣慰一笑:“沼国多雨,还是带把伞防身为好。” 说罢,递给她一把纸伞,在身旁小童的搀扶下渐行渐远。 与焰国的蔚蓝迥然不同,头顶天空暮霭沉沉,一片烟青。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盯着他的背影出神许久,甄微用指尖勾了勾发尾,神色晦暗难辨。 碎玉山是沼国第一大派,徒孙数以万计,实力极强。邀日二十年,却满门被屠,除外出游历者,无一生还。 今年是邀日十七年,离碎玉山覆灭还有三年时间。 灭碎玉者,正是方才那人。 聚气之体逆天而成,所以六神俱伤,三十岁以下难逢敌手,然,命不能久。 她绝不会看错。 第18章 碎玉山 沼之国像从水墨画中脱胎出来的世界,烟波浩渺,黛瓦白墙。 船靠岸时已经接近傍晚,不太方便继续赶路,甄微在码头找人打听了会儿,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这里气候的确怪异,夜间起码落了两次雨。 窗外雨打芭蕉,房间中也弥漫着一股子潮湿腐朽味道,她面不改色地睡了一晚。 翌日,因睡眠质量不佳,并不留恋床榻,干脆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梳洗完便准备出发。 歇山顶的屋檐往外探出来一截,秋雨连绵整夜,檐边还滴着雨。 清晨乍寒,甄微抱着手臂轻轻颤抖,抬眼看向远处,皆笼罩雾气,天空也是灰蒙蒙的,看不到朝霞,全然没有日出的喜悦。 这是沼国常态,雨雾极多,日照严重不足。 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得鼻腔难得湿润起来。但很快不再流连,鞋尖旋地,埋头走进晨风里。 碎玉山位于沼国最东,寻常马匹起码两个月才能赶到。甄微不得不去驿站租用速度更快的魔兽。 在这片大陆上魔兽并非稀罕物种,它们比普通动物拥有更好的身体素质,某些天赋杰出者,甚至能够使用异能。这些兽类虽然会对人类造成威胁,但同样也具有更高价值。 各国门派林立,武道昌盛,多得是能够擒杀魔兽的高手。他们有时会把捉到的野兽卖给商人换取报酬,时日久了,魔兽与人类的距离越来越近,如今更是随处可见驯服后的魔兽。 驿站分为两类,一种官办,专门用来运送朝廷文书。另一种民办,给旅人提供服务。为了达到更快运输的目的,这些驿站基本已经淘汰普通马匹,转而培养魔兽。 三水城是连通焰、沼两国的城市,其繁华程度无需多说。这里人流量极大,因此驿站也有好几个。 她去的那一家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离客栈近而已。 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门前挂块木匾,怎么看怎么寒酸。推开门的刹那,万千光线涌过来,刺得她眼睛生疼。 以手挡光,让眼球适应了会儿,甄微才缓缓移开手,往里投去视线。 然而,这一看才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十丈长宽,大得仿佛没边儿。院子里鸟鸣马嘶,齐齐合唱,一时间竟让她分不清是在驿站还是欢乐场。 唧—— 一道清脆的鸟啼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甄微闻声看去,霎时,满眼皆是翠羽金芒。 巨大的青鸟从头顶飞过,昂首展翅,翼可蔽日。豆大的眼珠往下扫过,带来阵阵威慑。 对于庞然大物的恐惧天生存在,她愣在原处不敢乱动。等它的巨影从身边离开,甄微立刻往前小跑几步,当她抬头,那青鸟背后的场景全部映入眼帘。 天幕之下,奇珍异兽各争其辉,每个都身似山丘,让体型渺小的甄微只能仰望。 耳边魔兽的叫声此起彼伏,她顿感疑惑,这么大的声响,为何方才一点儿都听不见? “这里设了结界,四周墙壁隔绝一切声音和景象。”察觉到她的困惑,有人及时送上解释。 他出声后,甄微终于注意到掩藏在魔兽后面的人影。 从阴影中缓缓走出,那人顿足,向她拱手一笑:“在下顾昼,不知姑娘有什么需求?” 顾昼。 在脑中搜寻了会儿,没有很深的印象。既然得不出更多信息,她便转着打量一番,对他说:“十天内我要抵达东洲,掌柜可有推荐?” “好说。”他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眼睛微眯,“价位方面…” 她委婉道:“实用最好。” 和晋简非亲非故,不可能找他要太多钱,如今囊中羞涩,万事都需节俭。 “懂了。”顾掌柜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倒是个人精,听她那样说还有什么不明白?思忖几息,又转过头看了看她,道: “姑娘瘦弱,那些烈性顽物便不介绍与你了。”旋即,向前走去,在刚刚那只青鸟面前停下,“翠羽青鸟一日能行五百里,温顺听话,速度虽算不上拔尖,但到东洲还是绰绰有余,您意下如何?” 穷光蛋没有资格挑剔,只敢弱弱发问:“要多少钱?” 她本意只是想租匹快马啊! 这鸟肯定非常昂贵,她可付不起… 顾昼笑盈盈地说:“按日计价,十天的话,五两银子吧。” 有点贵,但尚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甄微仔细计算了下,沉痛地意识到骑马可能赶不及… 她咬咬牙,爽快道:“可以,何时出发?” “结完账马上就能出发。” 时间紧迫,甄微迅速到里屋登记信息,又把五两银子一分不少的交到掌柜手里。 顾昼把玩儿着白银,将正欲出去的女子叫住:“这边多雨多雷,姑娘确定不要加个防护罩?” 她登时看过来,无语道:“你方才不说?” 难怪只要五两!无良奸商,付钱之前不提醒她,这会儿银子都交了才来假惺惺装好人。 他摊开手,无辜地说:“您也没问我呀。” 下雨天在天上乱飞,甄微恐怕是嫌自己命太长。她心疼地摸了摸钱包,没好气道:“几两?” 闻言,掌柜露出招牌笑容,伸手比了个‘五’。 “…给你。”不情不愿多付了五两,让他在鸟背上加了个防护罩。 收完钱顾掌柜心情大好,差点哼起小曲。给她详细交代了骑乘青鸟的注意事项之后,甄微要求立即出发。 他自然不会阻挠。摸了摸它的羽毛,吹声口哨,那巨鸟便昂首长鸣,倏地张开翅膀,激起一阵气流,往遥远天边飞去。 虽然多付了点钱,但青鸟速度是真的快,不过八天的功夫,已经抵达目的地。 这日,甄微俯身贴在鸟背上,昏昏欲睡。 防护罩除了贵,完全没有其他缺点,一路上把她保护得极好,连滴雨都没沾到。她闭眼眯了会儿,半梦半醒间,窥见一座无木荒山。从高处看去,满山褐色。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女子长舒口气,目中尽是欢喜。 穷山恶水,生灵断绝,这里便是—— 碎玉山! 第19章 序幕 让青鸟在平地降落,甄微踮脚,那鸟儿就像通了人性似的,主动垂头任她抚摸。 云雾缭绕,她虚着眼看了会儿远处,转身拍拍手边巨大的鸟头,轻声说:“我已抵达,你回去吧。” 它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漆黑的眼中燃起零星亮色,似在祈求什么。 唧—— 又是一声长鸣,清亮穿耳。 振翅起风,巨鸟恋恋不舍,频频回头,模样很是可怜。然而它是契约魔兽,受驿站驱使,任务完成后不得不迅速折返。 甄微心头一动,忽然明白过来它为何对自己表现出莫名的依恋。 “…大个子,低头。”在它即将起飞之际,她出声打断了鸟儿展翅的动作。 唧唧! 一听到她的声音,青鸟激动地收回翅膀,二话不说,立刻把脑袋凑过去。 “唧唧唧!”绿豆眼雀跃又期待地看着她。 甄微头一次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能力,但经过前段时间的锻炼,她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凝气、引气几乎镌刻在灵魂里,抬手便能施展。 只见荒山之外,云雾之中,素衫女子微微抬高手臂,指尖生出一抹清光,触及鸟首,几缕生机顺着它的血脉钻入身体。 她及时止住动作,把手放回。 “好了。”清浅笑意隐于面纱下,甄微目光柔和,最后摸了摸青鸟那身华丽的翠羽,道,“赶紧回去,等我发财再来雇你。” 日夜不息飞行八日,又遇雷雨交加,青鸟已经万分疲惫。但经她一抚,好像有春风拂面,甘霖泽润。清气化为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将疲感一一扫除。 它抖抖羽毛,眷恋地撩动甄微衣摆,赠她一首轻快悦耳的欢歌。 声扬四方,余音逐渐消散在旷野中。之后,巨鸟腾飞,卷风西归。 甄微打了个呵欠,揉揉迷朦惺忪的眼睛,往与它相反的方向走去。 行走没多久,发现这儿竟然和她想象中有很大差距,一路走来遇到了不少人。人多,人气儿就足,不仅把这里弄得不像荒郊野岭,反而有点赶集的架势。 不过她转念一想,瞬间就懂了:这些人都是冲着碎玉山来的。 也是,人家虽然位置偏远,但好歹是沼国第一大宗。立派几百年,出过无数能人异士,根基深厚,远非其他小门小派可比。 进了镇子,里面更是拥挤。街上唯一的客栈早就人满为患,连一间空房都找不出来了。 镇民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每次碎玉山开坛收徒都有很多人赶过来,客栈不挤才有鬼,所以他们自然有办法应对。 客栈住不下,还有民居嘛!出得起钱,还怕没地方住? 荒山脚下的小镇简直可以用穷得抠脚来形容。别的村镇还能上山打猎、挖野菜维持生计,他们呢?背后白长那么大座山,山上别说野兽,连只蚂蚁都找不到。光秃秃一片,死气沉沉。 要不是偶尔能从碎玉山这儿搞点收入,这些镇民老早就跑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碎玉山偏僻,希望拜入此门的可是大有人在。碎玉山每年九月开坛收徒,从各地赶来的人无处可去,只能住在擒龙镇。 人活着,吃穿住行都得花钱。就这么一个月赚的银子,足够镇民舒舒服服过上大半年。 民居比客栈价格更高,但大家别无选择,基本不会讨价还价。 甄微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当然也只有住民居的份儿。她掏出钱袋苦兮兮地数了数,忍痛取出一锭银子支付了接下来两天的房费。 太穷了,穷是原罪。 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五十文钱,吃包子都不配吃带肉的。 要是没被瞧上,该怎么回去啊? 愁上心头,又上眉头,她哀伤地凝视远方,眼前浮现出自己为了筹集路费而百般辛劳的样子:当街胸口碎大石;衣衫褴褛沿路乞讨;酒楼厨房洗盘子…… 天啊! 甄微被脑中景象刺激得不轻,烦躁地揪揪头发,又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 不行,不成功便成仁,必须取得胜利。 她眼神变得坚毅,迎着碎玉山所在的方向暗暗道:我在大佬的鞭策下已经成长很多,绝对没问题的! 然而这种莫名的自信只持续了一天,就正式宣告破灭。 九月初六,阴天,微风,碎玉山山门大开。 四周都是人,黑压压的脑袋,有的高有的矮,挤得水泄不通。 甄微很想告诉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宜大规模集会,很可能导致缺氧。但她此时被人前后夹击,成了个三明治,自顾不暇,哪有机会科普常识。 身后应该是个胖子,软乎乎的肥肉疯狂往前挤压。甄微被他一撞,差点内伤吐血。 她翻着白眼,努力跳起来去看前方高台。 与台下拥挤狼狈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高台上,绯衣灼灼,华衣男女,各戴玉饰头冠,腰间金丝绦带,手执长剑,皆是玉面仙容,好不气派。 一位鹤发长者上前一步,巍然如山,对众人说:“入我门者,体力、谋略、根骨缺一不可。今设三关,过者,尽收门下。” 像他这样的绝世高手,随便说两句话都带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威压。甄微感觉老者张口时,身体极重,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在背上。她放缓呼吸,尽量减轻受到的影响。 话音刚落,人群就开始喧哗,犹如在油里加一滴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叽叽喳喳不停,无数声音在耳边作响,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甄微捂住耳朵,强忍住口吐芬芳把这些人喷死的欲.望。毕竟她瘦弱如鸡,在人堆里可怜巴巴,毫不起眼。身边随便拎出来一个人都比她高大强壮。 老者伸出手,做了个停的动作。 众人顿时噤声屏气,不敢继续闹腾。 他扫视一眼,满意地说:“第一关马上开始。” 侧过身子,对着荒山方向遥遥一指,道:“我派立于荒山之巅,平日山门不开,谢绝一切外客。今日放下登云梯,邀天下英豪共攀云端。不限时间,只要攀至山顶,都进二关。” 语毕,一道百丈长梯宛若游龙,从远山之巅‘咻’地落下。 铛—— 一声锣鼓敲响,传遍方圆数里。 这俗套怪诞又无法避开的入门试炼,总算揭开了它的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泡芙超好吃,nice~ 第20章 登云 那长梯自云端落下后,竟化成青板石阶,牢牢扎根。这神仙把戏无形中又鼓舞了士气,让看客们再次坚定加入其门的决心。 此山高绝,在周边群山中可谓鹤立鸡群,峰峰皆奇峭,步步是险崖。费力攀爬,虚眼上望,见烟霞出岫,天山一色,风光难言。 云梯宽度足够两人并肩而上,不过从试炼开始的那刻大家就形成了竞争关系,彼此各怀恶意,更不可能高风亮节给别人提供机会。所以很多抢先出发的人会牢牢占据梯子中间的位置,不给后来者留上爬的空间。 但事事都有例外。 甄微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十几年,上学时是三好学生,工作后是守法公民,长期受到‘上下左右靠右行’的熏陶,这会儿也是战战兢兢靠着右边的梯子,艰难移动。 她细胳膊细腿就不说了,关键是恐高啊! 虽然碎玉山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给他们设了阵法保护,绝对没有性命之虞,可这山是实实在在的高。才爬几十阶,预计离地面十米都不到,甄微已经快枯萎了。 恐高的人绝对不敢往下看,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爬。 不断重复着抬腿、放腿的动作,大腿肌肉一阵阵酸痛。刚开始还勉强能跟上大家的步伐,没过多久,在她前面的人越爬越高,后面的也迅速越过了她。 甄微喘着粗气,觉得自己时刻徘徊在黄泉边缘,稍不注意就可能一命呜呼。 胸口仿佛被人强行塞入一团火焰,火烧火燎地难受,每次呼吸都伴随着疲倦和疼痛。 她知道自己的技能是最强奶妈标配,既可以驱散负面状态,又可以加血。但周围陌生人太多,不到危急关头甄微绝不肯暴露能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之前频繁施展渡长生,一是为了快速练习对气的掌控,二是想增加熟练度,三则是因为有晋简在身边,无所顾忌。 现在她独自在外,自然不可能像过往那样肆无忌惮。 在无边天幕下,众生皆如尘埃。甄微像头老龟,气喘吁吁,缓慢行进着。 她身后还跟着无数的人,蜿蜒成长龙。大地为盘,每个人都化成其中一枚小小棋子,怀着憧憬,努力往前。 甄微累得不行,无数次地思考为什么自己不是力大如牛的天赋。脑子一片空白,但她只要一想到神器,腿就跟装了自动装置似的麻木抬高。 “不行…”浑身血液好像在逐渐凝固,她危机感顿生,狠狠掐掐掌心,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旦丧失神智,马上就会被剥夺资格。 抬头张望,犹疑地看向前方。 有个少女一直在她前面,不过甄微发现她从出发开始就保持这个速度,而且到现在都没怎么喘气,一看就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要不要跟她搭话呢… 离山顶大概还有十万八千里,路途漫漫,体力又在不断流失。机械性的重复仿佛没有止境。 寂寞、疲惫,一点一点侵蚀参与者的意志。 路途不过十分之一,已经有不少人选择放弃。甄微不想成为下一个,也不能成为下一个。 她有点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简单地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也可以起到不小的慰藉作用。 那女子梳两个花苞头,着青色湘裙,看上去天真无邪,应该很好说话。 这是个不错的信号,甄微鼓起勇气,刚准备开口搭话,便见她伸手往前一抓,直接将她前面占据梯子中央的男人扯下梯子。 他头圆脸方,额头绑一深色头带,穿粗衣麻裤,手臂黝黑壮实,显然体力极好。本来正专心致志往上攀爬,毫无防备,忽然感到身后一道不可抗拒的拉力把他往后扯去。 登云梯凌空而设,当直直坠入虚空时才意识到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当即从喉咙中溢出一声惨绝的吼叫。 只是那些声音都在急速坠落中消散远去… 甄微惊魂未定,愣愣地跟着他坠落的方向看去。 背后,云烟氤氲,深不见底。 触电一般,颜色瞬间从脸上褪去,她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太高了,从这里掉下去根本不可能生还。 碎玉山说的到底是否可信?他们承诺会保护每个参与者,可为什么方才看不到任何保护的痕迹? 她只看到那个汉子从几百米的高空落下,跌进云雾中,生死未卜。 萍水相逢,连句话都没说过,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对她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真正让甄微担心的,是这件事所传递出来的讯息—— 参加试炼者可以除掉其他人。 一旦众人接受到这个信号,局面将会变得如何? 恐怕… 她又不着痕迹地往右边挪上几步,几乎已经靠在了云梯最边缘。 试炼开始大半日,有很多使花招的人想尽办法阻止后来者超越。大家虽然厌烦前面的人占道,但截至刚才为止,还没有参与者试图以暴力反抗。 第一,大家都是普通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基本不敢随便生出害人的心思。 第二,害怕碎玉山追究责任。 正是因为有所忌惮,才能使试炼保持和平状态。 然而这种平衡,刚刚被人打破了。 甄微悄然无息地瞥了眼花苞头少女,见她把壮汉拉下去后迅速提高速度,攀登路上故技重施,不断伸出手将前方挡路的人扯开。 按理说经过第一次的情况,大家都该生出警惕心,不会轻易中招。可说来也怪,再强壮的男人,被她素手一抓,霎时失了抵抗,一个接一个落下悬崖。 甄微抖了抖,把头埋得很低,庆幸地想:还好出发前偷了个懒,没去跟她抢位置,要不被扯下去的就是我了! 她是战五渣,对自己物理攻击的能力再清楚不过,估计连条大点的狗都打不赢,该怎么和这个怪力少女斗啊。 弱鸡圣女内心狂呼:她一拳下来,我可能会死! 弱小,能吃,又无助。 在梯子上瑟瑟发抖,跟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总觉得背后黏了无数双眼睛。那些视线灼得发烫,让她连倦意都不敢有,只能疯了一样往前冲。 而事情的确如甄微所想那样,正在往更坏的地步发展。 毫无疑问,花苞头少女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不管有心或是无意,她都让众人认识到:原来这个游戏还有崭新的玩儿法。 伤人者,不会受到制裁。 以暴力的方式除去竞争对手,是碎玉山默认的规则。 这是碎玉山的入门试炼,亦是一个角逐场,优胜劣汰,百无禁忌。 因为他们,只要强者。 第21章 相伴 青蛇口中牙,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如人心歹毒。 哪怕甄微已经夹起尾巴做人,小心翼翼不去招惹其他参赛者,仍然躲不过来自外界的恶意。 当她察觉自己衣服被人攥住时,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爬了这么久的梯子,双腿软成棉花,使不出半分力气。那人甚至没怎么用力,只是简单往后一甩,她的身子就跟风筝似的轻飘飘坠落。 极其荒谬可笑,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她竟然满脑子都在想‘早知道会死,出发前就大方点买个肉包吃’。 死到临头还不忘吃,也算是始终如一,难能可贵。 忍不住小声苦笑,甄微害怕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剧痛的发生。 一秒、两秒、三秒…… 她睫毛卷翘柔软,覆住眼睑,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俄顷,阴影微晃,似在挣扎要不要睁眼。 “还好吗?” 听见一道温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知觉开始慢慢恢复,好一阵子她才缓过神来。 甄微将眼睁开,闭上,再睁开。重复好几次后,终于确定自己尚在人世的事实。她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拍拍脸,激动得差点飙泪。 都说虚惊一场、失而复得是人生极乐,诚不欺我也。 刚才太紧张,除了害怕什么感觉都没有。等畏惧退潮,很容易就发现背后搭着一只手,不用想,正是它支撑了甄微身体的重量,没让她重蹈覆辙,跟前面那些人一起掉下去。 这是救命恩人呐! 甄微侧眸,感激道:“是你救了我吗,谢谢…啊…”最后那个‘啊’字,在看清身旁男子的模样后,几乎吓得憋了回去。 琼林玉树,丰神秀异,可不就是之前在码头遇到的男人? 若非提前洞悉剧情,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玉雪般的公子会干出屠人满门的事儿。明明碎玉山上下都待他亲厚万分,说是如珠如宝也不为过,就算事出有因,能抛下三年师门情谊,如此果决地动手,足以说明他并非善茬。 反正是她这种小喽啰惹不起的狠角色。 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最真实,她的惊惧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有心人一丝不漏地捕捉。 狐裘公子没有深究,他轻咳两声,松开手,对甄微说:“此路迢迢,独行煎熬。我见姑娘亲善可爱,能否冒昧请你同行?” 他的眼像万顷碧波,又静又柔,但凡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 甄微应该是害怕他的,可此时心中微暖,却是怎么也怕不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其实两人都清楚他为什么会邀她同行,无非是看她害怕,想让她安心。 “谢过姑娘。”他微微一笑,道,“在下秦倚雪,不知如何称呼?” “公子叫我甄微就行。”甄微随口回答。 秦倚雪不是话多的人,她又有点儿怕生,两人一前一后登梯,基本没有更多的交流。但正如她之前所说,在这漫长不见尽头的苦旅中,只要有个人陪在身边,哪怕半句话都不说,也可以慰藉心灵。 入夜,仍是云雾笼罩,在攀登之中,一步步接近穹顶,却还是看不到星河。 她忽然想起了在焰国时,和晋简一起看过的那片璀璨星空。 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甄微揉揉发烫的脸,觉得自己这慕春之情来得不合时宜,便甩了甩头,想把不该有的念头全部甩干净。 她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差,能走到现在完全是靠意志支撑。夜幕降临后,困意、倦意齐齐袭来,好几次都快支撑不住。眼皮上像压了巨石,夜风从耳畔呼呼吹过,她困得能把风声当催眠曲。 唯物主义说得好,物质决定意识。渴望得到神器不假,但这些盼望终究只是虚无,无法扭转现实状况。甄微竭力打起精神,身体还是越来越倦怠,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秦倚雪眼疾手快扶住她,疏眉蹙起,担忧道:“不要勉强。” 她腿几乎已经失去知觉,这会儿抖如筛糠,用手按住不停颤抖的大腿,甄微干巴巴一笑:“没事,谢谢秦公子。” 宁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坚持参加试炼,一定有不能放弃的理由。他便不再劝阻,只是每到她身形不稳时,再伸以援手扶上一把。 他们俩一个歪歪倒倒、脚步虚浮,一个面如白纸、咳嗽不断,怎么看怎么狼狈,但在彼此的陪伴下,竟真的缓慢上移,始终没有放弃。 时间在不断重复中失去意义,甄微像提线木偶那样,由名为意志的东西牵引,生拉硬拽,把她往梯子上送。 “嗬、嗬!” 喘气的声音粗重难听,她累成死狗,耷拉着脑袋,腿有千斤重,缓慢、艰难抬起。 “甄微姑娘,我们到了。” 什么? 隐约听到他说的话,已经与行尸走肉无异的甄微耳朵一动,费力地把头仰起。 目光所及,是一座玉宇危楼。琉璃瓦射天光,四根绣柱顶天,上设一匾,书:碎玉山。 她含着热泪,迈开最后一步,登上百丈云梯。顷刻之间,周围景象轰然崩溃,待烟散雾去,方才看见的高楼已然不知所踪。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番熟悉模样。 一山无木,满目苍凉,抬之阔望,是险峰无数,雄奇在前。 甄微呆若木鸡,讷讷道:“秦公子,我们不是爬了好几天吗,怎么还在原地?” 没错,这里位于碎玉山脚下,正是他们出发的地方。 秦倚雪环顾四周,语气柔和:“我还道碎玉山狠辣,罔顾人命。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她试探地说:“是幻境吗?” “碎玉山极擅阵法,我想应该是某种阵法的作用,既测试了我们的体力,又免去受伤之危险。” 的确,碎玉山承诺过不会伤及人命,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无论如何,那些坠落者没有性命之忧已是大幸。 甄微紧绷的神经松了松,还没轻松多久,就见一身量矮小的童子朝他们走来。 童子弓腰,毕恭毕敬道:“恭喜二位成功通过第一关。第二关需协力达成,你们的伙伴已经等候多时,请随小童过去集合。” 不疑有他,甄微迈着沉重的步子跟他过去。 绕过高台,至平处,童子顿足,指着几个人说:“他们八人便是二位接下来一关的同伴,请在此休息片刻,等人到齐长老就会宣布规则。” 待他走后,甄微暗忖:第一关考体力,这一次…谋略? 谋略又该如何来测? 怀着些许疑惑,她和秦倚雪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 那边的人也瞧见他俩,有些人和他们一样谨慎,不喜主动靠近。但也有人天生自来熟。 其中一个瘦猴样的少年蹦蹦跳跳跑过来,冲甄微调笑: “姐姐,你怎么围得这么严实啊?” 她莫名被点名,众人面前又不好不回答,便挑了个最朴实无华的答案回复:“因为长得丑。” “……”这得是多有碍观瞻才会全副武装。 少年挠挠头,尴尬地说:“没事没事,不过这种面纱容易被风吹起来,可以换个帷帽。” 甄微咬牙:“谢谢你啊,弟弟。” 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心灵美更重要’,结果?? 倒是秦倚雪打了个圆场,及时道:“甄姑娘有双美人眸,明眸善睐,样貌如何反成其次。” 他这人就是这样,温润如玉,不会给别人一点难堪。 可惜,清贵至此,难逃命运桎梏。 想到他日后的宿命,甄微心中尽是惋惜,更没有力气说话。 她懒散托腮,将围在不远处的人挨个打量。 刚刚那个瘦小子,情商有问题,不想观察,跳过。 这位大叔都快五十了吧,还有个武林梦?值得敬佩… 唔,这书生长得挺不错,有陈坤年轻时几分颜色。 下一个嘛… 下一个?! 她脑子当机,‘噌’地蹦起来,绕到秦倚雪后面,畏畏缩缩想把人藏住。 两个花苞头俏生生立在前方,翠衣少女静静伫立,犹如一株小荷,粉雕玉琢。 甄微默默流泪:我一定是扫把星转世。 没有人比她更倒霉,没有! 第22章 第一夜 小姑娘清秀可人,皮肤瓷白,看上去楚楚可怜,但她随手把人拉下梯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甄微根本没办法把她当普通人看待。 她眼神烁了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乖乖躲在秦倚雪旁边,暗自期待这一关不要与花苞头有更多牵扯。 第一关不限时间,爬上梯子就算通过。众人待在原地,等候后面的人结束挑战。 天色渐暗,在大家几乎快失去耐性的时候,最后那人终于成功登顶。 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神情,只有甄微忌惮地扫了眼对面。 花苞头似有所感,转头,冲她咧嘴一笑。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和秦倚雪搭话,道:“人已到齐,应该要集中了,咱们到台子那边去吧。” 两人径直走到高台前,果然看见了最初那位鹤发老者。他身姿轻盈,步伐稳健,丝毫不见老态。甄微观他清气充盈,是真的身体康健,并非外强中干之辈。 这应该就是小童方才说的长老。 碎玉山长老的实力毋庸置疑,起码是天级往上,也难怪他这么精神。 甄微看了看自己还在打颤的腿,不由悲从中来:她的体力连个老人家都比不过,未免太不争气了。但转念一想,人家是什么水平,她又是什么水平,瞬间就平衡了。 老者往前迈几步,朗声道:“四日已过,共三百七十人通过第一关。第二关名曰‘捉鬼’,将以协作的形式完成,十人一队。童子已经为各位分好了同伴,在之后几天中,你们要结伴完成任务。”说到这里,大家纷纷四处张望,下意识搜寻自己的队友。 等骚动渐渐平息,他缓缓地说:“接下来我将宣布第二关的通关规则——” 至关键处,听众大气不敢喘一下,全部竖起耳朵聆听他的话,生怕自己遗漏什么关键信息。 “两人同住一室,每至夜晚,童子都会叫人出去告诉他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但撒谎次数不会超过三次。在你们之中隐藏着一个‘鬼’,他会帮助童子混淆视听。白日自由活动,黄昏时分集中表决,把你认为是‘鬼’的人投出局。如果顺利将鬼找出,剩余的人全部通关。反之,游戏继续进行。” 此时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敢问长老,怎么才算获胜?” 他目光微沉,道:“将队伍人数缩减至四人时,鬼晋第三关。其他人将鬼揪出并成功保护自己,也至第三关。” 有点儿奇怪。 甄微立刻察觉到某些怪异的地方,她思索了会儿,刚想出什么苗头,就听一声熟悉的锣响传遍四方。 第二关正式开始。 他们先是被分散隔绝开,互相看不见彼此。过了好一阵子才等来之前那个童子,他将十个人集到一堆,领去一处院子门口。 童子长得白白胖胖,许是走急了,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他眯着眼把众人看了看,念道: “秦倚雪、周权。” “苏杏宜、孙慎之。” 被叫到名字的人自动站在一起,分别由他带去房间。 眼看着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甄微汗毛倒竖,惊恐地看向旁边。 老天保佑,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把她俩分配到一起啊! 可惜她的呼唤并没有传达到神仙耳里…… “李卫边、张全音。” “方夷光、沈适。” 甄微捂住耳朵,不想再听。 “甄微、叶无。” 叶无?夜叉还差不多! 心知已经无力回天,她只能哭丧着脸跟童子进屋。 啪哒。 前脚刚踏进房间,下一刻房门就被关上。她试了试,拉不开。 屋子不大,中间放张木桌,两边各摆张床。 甄微径直往右边走去,假装打量环境,实际是在逃避和花苞头正面对上。 她怕一看见小姑娘的脸就忍不住去抱她大腿。 “你很怕我?” 僵硬转头,见那张清丽可爱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甄微尾椎骨一麻,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我看到你腿在抖。” “妹妹你看错了!”她迅速抢话。 叶无凝视她一会儿,忽的哂笑了声,问她:“你是不是鬼。” 甄微莫名其妙:“当然不是。” 她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流转,带来针扎般的不适。 半晌,小姑娘说:“那就好。”说罢,走去门口用力一扯,发现门锁丝毫未动。 “用了符咒,啧,好大的手笔。”她笑了笑,把手一拍,倒转回来。 甄微心里发怵,强迫自己和她搭话:“那妹妹你呢,是鬼吗?” “我?”叶无大咧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不是。” “……”听起来有点惋惜是怎么回事。 甄微尬笑两声,道:“我都没太理解规则,妹妹你看上去那么聪慧,应该都懂了吧?” 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叶无极其不爽。 眼刀凌厉地飞过来,甄微差点被口水呛死,慌慌张张地认错:“叶…叶无…” 娘啊,不是说行走在外嘴巴甜点没坏处吗?她这么亲热叫妹妹,对方怎么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难不成,要叫她姐? 圣女委屈极了,再不敢乱张口说话。 呵,还算识趣。 小姑娘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水,抹抹嘴巴,理所当然地说:“我也没懂。不过不碍事,明天把其他人都杀了便是。” 都、杀、了! 甄微瑟瑟发抖:“小无啊,你别跟我开玩笑,怪可怕的。” 叶无眼儿弯弯,微笑着说:“我没开玩笑啊,不是说只要把鬼揪出来并保护自己不被淘汰就算获胜吗?一个一个猜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把他们全杀了,自然能够晋级。”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甄微摇摇脑袋,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正道。 她看着少女天真可爱的样子,琢磨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什么也不说,怯生生夹着尾巴滚上床铺。 拉过被子盖住头,瓮声瓮气道:“你真要杀人?” “杀。” 欲哭无泪,她惨兮兮求饶:“那你别杀我成吗?” “可以。”出乎意料的爽快。 甄微也很震惊,但马上松了口气。 被子捂着透不过气,解除危机后,她把它拉下来一截。刚露出脑袋,就看到叶无那张放大的俏脸出现在床前。 “啊啊啊啊啊啊!”她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往里缩去。 叶无蹲下,托着脸看她: “你不是和那个病秧子走得很近吗?为什么只求我放过你,却不管他?” 她问出问题后,很快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哦,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才是人性。” 甄微无语,心想你都自己回答了还问我干什么。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堂而皇之怼出来。面儿上还是完美保持狗腿的态度,耐心地说:“他不用我担心。” 人家是原书中正儿八经的男二号,未来还要夺神器、屠碎玉、掌皇权,哪儿能在这儿被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片子弄死! 叶无轻笑:“这世上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甄微也笑,星眸泛柔:“年轻真好。” 小丫头你还太嫩,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人家秦倚雪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你! 三十以下无敌手,聚气之体可不是瞎吹的。 她深深望了眼甄微,从鼻腔里溢出声冷哼。转而回去自己床榻,合衣躺下。 虽然甄微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入睡,可这几天来体力消耗太大,她脑袋一沾枕头,困意就侵占了所有意识。 一夜无梦。 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让她恨不得沉溺在里头,再也不要醒来。 可太阳仍旧会升起。 第二天,晨光洒进屋子,甄微那个位置正好迎着日光。她睫毛动了动,不情不愿地苏醒。 眼前尽是模糊,眨眼好几次才把景象看清。 门开了?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门边去看,这时正遇见叶无进屋。 花苞头挑眉,似笑非笑道:“终于醒了?出来,他们都在外面。” 看她这不可一世的表情,讨厌死了! 甄微一边吐槽,一边以手作梳理理头发,然后跟着叶无往外走。 大家果然都已从房里脱身出来,集中到了院落里,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 一位梳凌云髻的娇美女子面露不悦,瞥了瞥她身旁的男人,恶声恶气道:“喂,穷秀才,本小姐一直在等你主动交代,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她长相不错,甄微这条颜狗就多看了两眼,也记住了她的名字。 苏杏宜,优美动听,不过好像是个小辣椒,说话有点呛人。 她一说话瞬间打破僵局,其他八人齐刷刷看向那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书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小脸惨白,直说:“我…我怕你们怀疑我。” 喔,看来他真的隐瞒了什么事儿。 众人眼光顿时变得不那么友善。 他本来胆儿就小,被这么多人盯着,更是害怕,唯唯诺诺,半天放不出个屁。 张全音长着副老好人的面孔,实际上也是个心软的角儿,发现书生情绪不太好,出声安抚道:“大家必须交流才能获得更多线索,否则我们都完不成任务…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对吗?如果不想被怀疑,就一五一十说出来吧。” 他模样和善,说话温和,让书生安心不少。 “昨晚,童子把我叫出去了。”名叫孙慎之的秀才慢吞吞地说。 大家眼睛一亮,追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书生眼底还藏着未曾褪去的恐惧,他偷偷看一看前方,小声嘟囔:“他说沈适死了。” 沈适? 甄微骇然,和她一样,其他人也开始默默数起人数。 一、二、三……九。 这里只有九个人。 一个七八岁上下的男孩嘴唇乌青,肩膀轻轻颤动,缓缓道:“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叔叔。” 她记忆力很好,尤其是记人,只要看过几遍基本不会忘记。 如果没记错,这个孩子叫…方夷光? “你发现沈适不见,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苏杏宜咄咄逼人地质问他。 小男孩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逼得后退两步,眼角挂着泪珠,怯懦地说:“早上我起晚了,以为沈叔叔出去找你们,所以…” 说得通,正常人谁都不会往他出事这方面想。 张全音心肠好,最看不得孩子受委屈,便走过去揽住夷光,对苏杏宜说:“我相信他。” 之前那个情商极低的瘦小子和秦倚雪住一间屋,这会儿也弱弱举手,道:“我也相信他。” 其实苏杏宜也觉得自己有点凶,但她性子高傲,万万不肯在众人面前服软,最多只是不屑地哼了声,把头别到一边,不再发话。 秦倚雪摸了摸男孩的头,轻声说:“童子可以撒谎,我们暂时无法判断消息的真假,不如先四处找寻一番,再来讨论。” 周权,也就是那个瘦小子,在短短一夜的相处中已经被同寝公子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对对对!秦大哥说得对,我们还是先去找找看,万一他只是不小心摔到哪条沟里了呢?” 目前得不到任何线索,众人也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便分头出去找寻。 下午,搜寻未果,又纷纷回到院子里。 周权找得相当卖力,上蹿下跳跑了很远的路,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牛饮一壶茶。 待他喝完,愁眉苦脸道:“不行,我就差掘土了,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甄微也累得不行,她和书生堪称全队最弱二人组,瘫坐在石阶上,大喘不停。 “呼…呼!” 她平缓了会儿呼吸,说:“快到表决时间了,我们必须选出一个‘鬼’。大家尽量回忆,昨晚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良久的沉默。 许久,张全音迟疑地说:“老李,你昨晚是不是起夜了?” 他问的是那个五十来岁的大叔,李卫边。 作者有话要说:赶榜赶得我累死!妈妈咪 第23章 第二夜 大叔愣了愣,回道:“有吗?我昨晚睡得迷迷糊糊,记不太清楚,可能忘了。” 张全音语气铿锵,肯定地说:“你起夜时不小心撞到了凳子,我就是被这个声音弄醒的。” 他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对不起啊老弟,我没注意到。” 众人感到无奈,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小辣椒苏杏宜永远冲在吵架第一线,听他说完后立即出声,仍是咄咄逼人的口气: “你起来干什么?是不是去杀沈适了?” 孙慎之是读书人,最看重规矩。大叔虽然可疑,但年纪摆在那儿,五十岁的人就是当她爹都够了,怎么能这样无礼相待? 鬼使神差插了话,弱弱道:“姑娘,李大叔毕竟是长辈,你…” “我,我什么我。”苏杏宜美目燃起火光,狠狠骂他,“现在有人可能死了,这是一条人命!他大半夜起来又瞒着不跟我们说,难道还不够可疑?” 她真弄不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要是放在她家,李卫边早就被拿下讯问了,还跟他墨迹? 书生一看她来势汹汹,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再接话。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李卫边知道大家的争论点都在他身上,也不想让别人为难,便打个圆场说:“苏姑娘怀疑我是人之常情,谢过秀才帮在下说话。”顿了顿,又说,“我真没太深印象,不过起夜…多半是去如厕吧?” 苏杏宜哈哈大笑,面向众人摊开手,一脸讥讽:“听到了吗,多么拙劣可笑的谎言!” 转头,狠狠剜他,厉声道:“屋里没有恭桶,门又上了锁,我们都出不去,就你能出去?还恰好失了记忆。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仔细想来,的确是凑巧了些,难以使人信服。 李卫边也晓得自己解释不清,沉沉一叹,顷刻间萎靡很多。 甄微觉得不是他,可她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因此不可能开口替他说话。她心底只能盼望着其他人再提供新的线索,为他洗脱嫌疑。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大家就跟哑炮似的,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很快,暮色四合,黄昏降临。 童子如约而来,提着盏未点亮的灯笼,一步步靠近。 他抬头看了眼已经暗淡的天空,对众人说:“表决时间到,请选择你认定的‘鬼’。” “可以不选吗?才第一天,我们获得的信息太少,很难选对…” 虽然是张全音最早提出对大叔的怀疑,但同住一晚,两人也算成了朋友,这会儿非常不忍心。 小童语气平淡,脆生生道:“想晋第三关,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 如果弃投,即刻出局。 “哎。”张全音也叹一口气,默默退了回去。 在一声锣响后,九人纷纷表决,无一例外,全部选择了李卫边。 苏杏宜眼底划过些许讶色。 “你竟然也选自己…是放弃挣扎了?” 他苦笑道:“我看不出谁有问题,与其胡乱选一个,不如投自己算了。反正就算我选其他人,出局的仍旧是我。” 八个人归票投他,淘汰是必然结局。 甄微本来还挺好奇他为何要在这个年纪来拜师,不过现在也没机会了解了,心里只剩下遗憾。 童子确认完结果,淡淡道:“李卫边出局,请立刻离开碎玉山。第二关继续。” 试炼继续。 说明大叔不是‘鬼’。 是夜,众人神色各异回到住所,又听‘砰’的声,门被锁上。 苏杏宜拉拽半天纹丝不动,气恼地说:“见鬼,明明就开不了,李卫边是怎么出去的?” 她暴躁得很,和娇美的外表一点不像。 书生讷讷道:“苏姑娘,我给你倒杯茶,你多喝些。” 说了这么多话,是有些渴了。 走过去坐下,把杯里的水喝完,随即狐疑地看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穷秀才对我有什么企图?” 孙慎之小声说:“没企图,就是想你降降火。” “你说什么?”苏杏宜气极,跳起来想打他。 “别别别!小生不说了,不说了!”书生逃到一边儿去,只恨这房间太小,不能让他离得更远。 而西厢这处,同样上演着老鼠躲猫的好戏。 甄微本着‘天大地大,保命最大’的原则,坚持和叶无保持距离。可叶无是正常人吗? 不是啊! 她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典型的反社会人格。这种变态最爱看人慌张的样子。甄微越是想躲,她就越想黏过去。 “叶无,你…你可以去自己床上睡吗?”看着枕边的花苞头,甄微觉得自己要哭了。 小姑娘不仅不离开,反而向她凑近了些,懒懒地支起脑袋,笑眯眯道:“怎么,讨厌我?” 讨厌死了! 比讨厌蟑螂还讨厌你! 甄微暗骂一万句,勉强控制发抖的身体,说:“没有,是我睡相不好,怕把你踹下去。” “噗。”她笑了声,讥讽道,“你能踹得动我?” “…踹不动踹不动。” 你跟个巨无霸似的,谁能踹动你。 叶无盯住她眼睛看了会儿,忽然把身子往里一挪,直接撞进她怀里。 甄微: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把她拉开! 感受到怀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坨软乎乎的东西,甄微宇宙无敌想把她踢开。 叶无压根不管她有多绝望,欢快地拱了拱,又颇为懊恼: “你身上有种很舒服的味道,让我想靠近,怎么办?” 什么味道你赶紧说,我统统洗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甄微可劲儿翻白眼,呵呵笑着:“你大概是闻错了。” 花苞头没说话,还是死死搂着她。 屋里静得渗人,甄微寻思着这也太尴尬了,还是找个话题缓和缓和气氛。 她清清嗓子,道:“你不是说要杀人吗,为什么没杀?”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光。 瞧你这张贱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无声音含含糊糊,听不太清楚:“好玩儿,不想杀了。” 甄微‘咦’了声,低头一看,正看见她阖眸的模样。 小姑娘呼吸浅浅,显然已经睡着。 “……”好吧,看来今晚是摆脱不了她了。 熄灯,睡觉。 * 翌日,小院集中。 大家吸取昨天的教训,先清点了人数。幸好一个都没少,正好八人。 这次不用纠缠,有人率先开口: “昨晚是我被叫了出去。” 方夷光犹豫一会儿,把目光投向书生,怯怯道:“童子说,这位哥哥是‘鬼’。” 四周俱静。 作者有话要说:没人理我,寂寞ing 第24章 第三夜 孙慎之呆在原地,半晌,惊跳起来。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是鬼。” 怕步上李卫边的后尘,书生漂亮的脸蛋霎时变得雪白雪白。 他有必须拜入碎玉山的理由,绝不能在这里止步。 可有谁愿意帮他? 他眼神慌乱扫过,希冀能在某个人身上找到寄托,然而大家要么低垂脑袋,要么正晦暗地看着他。 忽然,书生猛地忆起第一天是秦倚雪在主持大局,当即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秦倚雪接收到了这个讯号。 他适时开口:“大家饿了一夜,不如先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我们可以边吃边讨论。” 院子里有个单独烧火的地方,里面储备了许多干粮。昨夜他们因为投错了人心情不佳,好几人都没吃晚饭,这会儿确实感到一阵饥饿。 甄微虽然顿顿不落,但她在现代习惯一日三餐,只要有条件,早上都是有进食需求的。 于是跟着那些没吃晚饭的人一起进厨房去,扒拉出十几个馒头,一人分了两个,又到院儿里聚集。 她躲到一边儿悄悄啃完馒头,感激地望向秦倚雪。 瞧瞧人家多体恤民生,多会做人。这才是男二该有的美好品质啊! 如果忽略几年后他那些残暴的行为,秦倚雪当真就像块无暇玉璧,美好得令人不忍触摸。 看大家都吃上了东西,氛围稍稍轻松了些,秦倚雪道:“对于夷光方才说的话,各位有何看法?” 甄微吃饱喝足,快乐举手:“我觉得童子撒谎了。” 书生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周权好奇问道。 她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你是童子,你会在第二天夜里就把鬼是谁说出来吗?” 瘦子揪着眉毛苦思一会儿,沉重摇头:“不会。” “那不就得了。”甄微摊手。 很简单的道理,人就是这样,疑心很重。只要抛出个消息,哪怕不确定,大家也极有可能在这关以‘宁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的心态把书生投出去。 如果书生真的是‘鬼’,游戏马上结束,剩下所有人都能晋级。 就算今天众人长了个心眼,没淘汰孙慎之,只要疑惑埋在心底,下一轮迟早还要选他。 风险太大,所以书生不太可能是‘鬼’。 换位思考之后,在场各位纷纷认可了这个逻辑。 “那这么说的话,基本肯定童子用掉了一次撒谎机会。”张全音沉吟道,“他还可以说两次谎?” 苏杏宜马上接话:“你怎么知道他第一天说的是真的?” “嗯,在找到沈适尸体之前,我们全都无法判断真假。”也许是没休息得好,秦倚雪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纤细的血管。 周权担心他的身体,从房里端出来一杯热茶递给他。狐裘公子示以柔和浅笑,接过那杯水,道:“鬼在暗,我们在明,如果一直找不到关键线索,恐怕很快就会落于下风。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共析长短。” 他说话总是带着股魔力,让人听着听着就想遵从。连苏杏宜这个古代版喷子都生不出抬杠的心思。 叶无表情玩味,笑眯眯地说:“那我先来抛玉引个砖。” 书生忍不住纠正:“是抛砖引玉。” 小姑娘目光幽幽转向他。 甄微:见过不怕死的,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别人躲都来不及,您这还赶趟往上凑呢? 为俏书生默哀两秒。 明明眼前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可孙慎之从脚趾到头发丝儿都麻了。忽如雷至,劈得他清醒过来,咽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就是之前把人拉下梯子的女…女…”魔头二字,死活说不出口。 叶无点头:“是我。” 他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仁义之道,哪里见过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姑娘? 孙慎之努力抑制恐惧,苦口婆心道:“小妹妹,杀人不好…” “叶无你不是有话想说吗?快说吧。”眼看花苞头越笑越甜,甄微心说‘大事不妙’,赶紧出声打断。 她根本不怀疑叶无的变态程度,再让书生说下去,只怕花苞头当场就要动手取他性命。 可能是昨晚甄微的陪.睡服务还算到位,叶无对她的容忍程度火速提高,竟然也愿意给她几分面子,不去追究。 她深深看眼书生,把这仇暗暗记下,对众人说:“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第一晚就要除掉沈适?” 此话一出,大家都疑惑了。 对,为什么不是秦倚雪,不是苏杏宜,而是选择让沈适消失?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童子随机选中了沈适,没有任何指向性,仅仅是他倒霉而已。第二种,开局除掉沈适,最有利于搅乱局面,他具有不可替代性。”甄微脑子迅速运转起来,把她想到的全部说出。 在这种情况下,一言不发就会被当成怀疑对象,想保全自己,必须展现出作为好人阵营的立场,积极参与分析。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沈适到底哪里特殊?”周权不解地说。 他见过那个男人,高高大大,一身侠气,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质。 秦倚雪俯身帮方夷光掸去头发上的树叶,语气温和:“夷光,你和沈适住在一起,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小男孩绞尽脑汁去想,还是想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像泄了气的球,满脸失落:“沈叔叔人很高,很壮,很能吃…其他…” 知道他已经尽力,秦倚雪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无碍,想不出来也不要紧。” 叶无似笑非笑地勾唇,不再多说,退后一步,又站到了甄微身旁。她动动鼻子,露出愉悦的表情,下一刻,亲密地勾住女子手臂,把身子贴了上去。 甄微苦不堪言,恨不得立即学个隐身术把自己藏起来。 讨论又回到了原点,大家都觉得有很多疑问,但很难理出头绪。 转眼,那盏未点亮的灯笼又准时而来。 童子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 “表决时间到,请选出你认定的‘鬼’。” 说实话,他们归不了票,因为现在信息太少,还不能得出一致的结论。 苏杏宜焦虑地说:“什么都不知道,投谁啊?” 昨天好歹还有个怀疑对象,今天比昨天还懵。 秦倚雪歉疚地看一眼书生,淡淡道:“我还是会选孙公子。” 孙慎之惨兮兮:“不是已经知道童子在撒谎了吗,怎么还要投我啊!” 他轻叹声气,解释说:“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确定是否说谎的机会,投掉你,至少可以把童子剩余谎言次数缩减至两次及以下。在没有更怀疑的对象前,我会选择你。” 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哪怕他们都相信他是无辜的,但在没有新的怀疑对象前,不如把他投出去,来确定‘书生是鬼’这条假消息。 利弊权衡之下,孙慎之成了最佳牺牲者。 多说无益,投票在即。 苏杏宜、孙慎之选了花苞头,其他人全部归票书生。 童子数了数,朗声道:“孙慎之六票,叶无两票。孙慎之出局,请马上离开碎玉山。第二关继续。” 孙慎之不是鬼。 目前可确定第二夜的消息为假消息,童子剩余撒谎次数小于等于二。 在场还有七人,游戏继续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鬼是谁~ 第25章 第四夜 第三夜过去,晨光熹微,众人从屋里出来围成一个圈。 照例先数人头,七人一个不差,方继续下一环节。 秦倚雪看眼大家,率先道:“这次是我,童子说…”顿一顿,又接上刚刚的话,“昨晚有两个人被叫了出去。” 两个人? 甄微稍稍惊了下,心里有点迷惑,但仔细一想,似乎从来没有哪条规矩要求每夜只能叫一个人出去。 他长着一副贵公子的模样,通身气派,说出来的话莫名地使人信服。周权不疑有他,立刻焦虑皱眉,道:“那之前他会不会也叫了两个人出去?” 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少人在撒谎。 众人的眼神霎时又变得微妙起来。 苏杏宜性子直,藏不住事儿,她可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注视,当即不自在地晃晃肩膀,冷声冷气说:“就事论事只谈昨晚的情况,你扯那么远有什么意思?怎么,瘦猴子,你是想怀疑我们所有人吗?” 泼妇样的女人,美似天仙他也受不了! 周权早就看不惯苏杏宜那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做派,这会儿鼓足勇气,涨红了脸,反驳说:“我只是问问而已,别人都不激动,为什么就你激动?说不定前天你也被叫出去了,不过没承认而已!” 她气得脸颊发烫,抬起手,想狠狠甩他一巴掌。 叶无笑了笑,上前两步,轻轻抓住苏杏宜的手腕,道:“别闹,让秦倚雪继续说。” 女子使劲挣脱,但不管她用多大力气反抗,那小姑娘仍是牢牢扣着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泄了气,神情恹恹:“知道了。” 强者面前,再臭的脾气也要低头,这才是江湖中的铁律。 花苞头眸光清冽,指尖一松,将对她的桎梏撤除,盈盈笑说:“既然都提出来了,有没有人主动承认自己昨晚出了门?” 在别人说话前,叶无又抢先道:“甄微没出去,我知道。” ‘废话!我倒是想动,可你抱得那么紧,鬼才下得了床。’甄微暗暗想到。 感觉她阴冷似蛇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甄微忍住不适的情绪,嘿嘿’两声,道:“对对对,我和她住一起,如果有什么动静肯定瞒不过小叶的。” 大家都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挚交好友,所以彼此的证词才有说服力。 周权和秦倚雪也住一屋,见她们互相作证,他跟着举起手说:“我证明秦大哥确实出过门。” 苏杏宜记着仇,唇齿相机:“我也信秦公子的话,但我不相信你。” 她眼底满是嘲讽:“他不在的时候,有人能证明你的去向吗?” 这… 瘦子无语,半晌,小声说:“没有。” “呵呵。”她成功扳回一城,眉宇染上得意之色。 方向并没有错,秦倚雪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住在一起的都可以为对方证明,所以,我合理怀疑单独住的人。” 书生、大叔已经出局,沈适下落不明。现在独居的有:张全音、苏杏宜、方夷光。 被怀疑者自知此刻难以洗脱嫌疑,兀自沉默了会儿,大概是在思索怎么解释最好。 叶无看他们那怂包样,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她揩掉眼角湿润,对苏杏宜眯了眯眼,道,“昨天不是怀疑我?” 这人真是顽劣至极。 她别过头,狼狈地说:“我没办法证明清白,但我发誓,昨晚绝对没有见过童子。” 周权趁机嘲笑:“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啊。” “你!”苏杏宜恨恨瞪他。 张全音脾性软和,遇着于己不利的情况也不会动怒。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嘴唇微张: “我…哎,不知从何说起,可真的不是我。” 他俩人自陈完毕,剩个萝卜丁。 方夷光圆溜溜的大眼睛动了动,小声说:“哥哥姐姐,我昨晚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去。”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真诚,谁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但甄微仔细听了所有对话,心头已经起疑。她默默把想法压下去,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打眼,把闪光的机会留给秦倚雪。 得了吧,人家是男二号,最后肯定会破案的,还需要她在这里哔哔哔。该装傻时不要太聪明,扮猪吃老虎才能活得久。 他好像什么也没发觉,轻轻道:“既然没人承认,我们就当他在撒谎。如果是谎言,那现在童子说谎的机会只剩一次,甚至连一次也没有了。” “关键还是在于沈适的下落。”张全音说,“我们去找他吧,只有确定他的生死,才能判断形势。” 他说得没错,沈适是目前最大的突破点。 周权点头:“我们还有七个人,两人结伴去找最好。” “那还单一个怎么办?”苏杏宜挑衅地问他。 他咧嘴笑笑,不怀好意道:“苏小姐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谁配和你一路,当然是你单独去啊。” “尖酸刻薄,气量狭小。”她骂了声,“无能之辈。” 瘦子哈哈大笑,愉快地哼起小曲儿。 她虽愤怒,但终归气性高傲,不愿示弱低头,便把牙根一咬,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好,我独自找。” 说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张全音说:“那我就和夷光一起,好吗?” 方夷光乖巧地点点头,伸出手,让他带着离开。 “走。”大家都走后,叶无转头,冲甄微挑眉。 “…我…我走路慢,就不拖累你了,小叶你先去吧。”她两眼里写着‘我很认真’四个大字。 花苞头勾唇:“听说熟睡的人防备很弱,随意一掐就会死,你猜是不是真的?” 咕哝。 唾沫艰难分泌,甄微瞬间冲到她身旁,甜笑道:“假的假的,你还信这个!走,找人去。” “呵。”她微微笑着,也没多说,凑近女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满满都是生机的味道。 众人分成几批去找,下午基本都回到了院中。 “苏小姐,你走得那么快,找到什么线索没有?”周权自己没发现东西,还要耍贱去挑衅苏杏宜。 她懒得和这种又弱嘴又碎的男人说话,翻起白眼,一句话不肯搭理。 “夷光他们呢?”甄微望了望,没看到方夷光和张全音。 “诶…”周权吃惊,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苏杏宜脸色不好,沉声道:“是萝卜丁的声音。” 他们闻声而去,在一处山坡那儿看到了失踪的两人。 男孩抬头,满脸泪痕:“张叔叔摔下来了。” 瘦子有武功底子,飞身下去将他们拖回来。 秦倚雪蹲下,简单检查一番,淡淡道:“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根本。” “夷光,到底发生什么了?”周权焦急问道。 小男孩吸吸鼻子,缓缓说:“我看到前面有处山洞,想过去找,叔叔在身后不知怎么就摔倒了。” “他有功夫啊,这么轻易就摔了?” 苏杏宜若有所思道:“山洞?”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去看看。” 那山洞在山的背后,只有很小的口子,是以并不容易发现。 勾腰进去,借着日光,窥见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再往里细看,方脸长须,皮肤黝黑,正是失踪已久的沈适。 俯身一探,鼻间尚有微弱气息。 沈适还活着,童子第一夜在撒谎。 “先出去再说吧。”周权绕过秦公子,扛起他往外走去。 回到院中,把他和张全音安顿好,众人再聚首。 苏杏宜看着张全音屋子的方向,说:“在即将发现人的时候,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莫名摔倒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她唇型极好,但总是不太温柔地下撇。 “今天我要投张全音。” 现在晚上能不睡大家都不敢睡,怕错漏同住的人发生什么情况。时辰还早,他们决定回去休息一会儿,保存体力。 “我撒谎了。” 在路过甄微身边的时候,秦倚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转而走进屋子。 她撩起耳边碎发,打个呵欠,径直回去躺上床。 小憩片刻,童子至。 如今出局两人,昏迷两人,剩六人参与表决。 甄微、秦倚雪投给方夷光。 叶无、苏杏宜、周权、方夷光投给张全音。 “张全音出局,醒来后请马上离开碎玉山。第二关继续。” 他不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捉鬼小游戏结束~ 第26章 鬼 进屋前,苏杏宜诧异道:“你们两个…” 甄微被叶无紧紧挽住手臂,转头冲她无奈地眨眨眼。 对她慢吞吞的动作感到不满,花苞头扯了扯女子衣袖,甜甜一笑,说:“我好困,快进去吧。” 玉兔隔着云雾藏头露尾,月光如练,洒一地银霜。 秋夜微凉,屋里却暖和得多。一脚踏进去,门像往常那样合上。 她悄悄挣脱束缚,溜到床边坐下。察觉到甄微的抵触,叶无浑不在意,自顾自地饮杯茶。末了,问她:“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投张全音?” 甄微愣了愣,心说:爱投谁投谁,关我屁事。 当然,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不可能把心底那些小九九都说出来。她手指勾起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儿着,“各有想法,哪有什么好不好奇的。” 说的是实话,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压根不关心叶无的心思。反正她那么变态,多半是为了好玩儿。 果然,叶无声音稍扬,透着几分兴奋:“难道你不觉得看他们上蹿下跳,很有意思吗?” 鬼才觉得有意思! 她忍着吐槽的欲.望,伪装乖顺道:“一般有意思。” 和这种有反社会人格的潜在坏胚子交流,如果不想被生吞活剥,就得顺着他们的毛摸。要不然越是反抗,越容易被盯上。 叶无看出她兴趣缺缺,把身子凑近,黑眸熠熠:“你不高兴了。” 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脸蛋,甄微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一些,嘴角抽了抽,小声说:“没有。” 她低头思索,忽的,笃定道:“不要不高兴,他们蠢顿如猪,你虽也聪慧不到哪里去,但总归与之不同。” “……”真谢谢你的夸奖。 甄微干笑两声,眼皮覆下,直勾勾盯着地面,随口敷衍:“嗯,可能是因为我也不聪明,所以听你笑话别人,有些难以接受吧。” 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爱得很:“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你是甜甜的。” 说罢,倾身攀附,长嗅一口。 清新之气盈满鼻间。 * 目前第二关还剩甄微、叶无、秦倚雪、周权、方夷光、沈适六人,但沈适一直没醒,不能加入表决行列,因此实际参与游戏的仅剩前五位。 鬼的获胜条件是将剩余人数缩减到四人以下,而其他人的获胜条件是保护自己,并找到鬼。 仔细思考规则,不难发现二者其实并不矛盾,即使鬼获胜游戏仍可继续。直到有人揪出鬼,或者剩下的参赛者全部淘汰,第二关才算结束。 这天刚聚在一起,苏杏宜就迫不及待地说:“童子找我出去了,他说,鬼在东边。”女子神色莫测地看向甄微、叶无,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俩住的房间就在最东处吧?” 叶无笑得眉眼弯弯:“是,我们住在东边。” 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侧过身子转向秦倚雪,认真地说:“秦公子,之前我们判断童子已经用完三次说谎机会,他现在只能说真话。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鬼就在甄微、叶无之中。” 赛霜胜雪似的人物,眼底闪过一丝歉疚,缓缓道:“没有三次。” “叶无小小年纪便行事狠辣,她…”苏杏宜声音滞了滞,终于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秦倚雪重复一遍:“我说,没有三次。” “前天夜里童子确实将我叫去,但他告诉我的消息并不是有两人被唤出,而是……” “今夜以前,我已经撒了两次谎。”学着小童的语气,将其原封不动地模仿出来。 “第一晚,他同孙公子说沈适死了。后来我们在山洞中发现他还活着,确定这是第一个谎言。后来,童子又告诉夷光孙公子是鬼。大家将他投出局去,游戏照常进行,由此确定这是第二个谎言。”狐裘公子目光沉沉,不紧不慢地说道。 “所以,他和我说的是真话,目前为止童子还剩一次撒谎机会。” 苏杏宜心情复杂,面露不悦:“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要瞒着我们?” 说瞒着都是轻的,就算用欺骗这个词也毫不为过。 他并没有解释,而是把视线往另一处投去。 笑容和煦,温声道: “我们讨论过第一夜非要让沈适消失的原因,那时大家都在从他自身特点出发,迟迟想不出答案。但也许,可以换个方向去思索。譬如,让他消失对谁最有利。你说是吗,夷光?” 方夷光眼睛大而圆,泛着水色,显得茫然无辜:“沈叔叔人这么好,谁会想他消失呢?” 唇畔含笑,意味深长地说:“同伴可以相互作证,也可以互相指证,他不见了,与他同住的人才更有施展拳脚的余地。要是沈适还在,你又怎么可以与童子里应外合,做好这个‘鬼’呢?” 男孩神色不变,仍然可怜巴巴望着他。 “秦大哥,夷光不懂你的意思。” 苏杏宜虽然跋扈,但本质上还是有同情弱小的一面。她把小孩子反复打量,觉得他怎么瞧都不像城府深沉的模样,便说:“我并非想质疑公子,但他还是个小孩,当真能有如此心计?” 长达四天的时间里把这么多大人玩儿的团团转,还要一直保持镇定,不能露出破绽,就凭一个八岁小孩,能行吗? “首先失去下落的是与他同住的人。指认书生的人是他。张全音昏迷前也是和他在一起。苏姑娘不妨仔细想想,这么多巧合是否合理。” 其实不用他说,苏杏宜也觉得有些古怪。 可她又确实不能相信方夷光是鬼。 甄微也看着小方,心里尽是惋惜:“待会儿我投你,秦公子投你,周权估计也会投你,三票在身,哪怕不肯承认,你也一定出局了。” 本来之前她就已经怀疑夷光,而且她觉得秦倚雪同样心中有数,但昨天他什么也没说,任由大家投掉张全音,应该是和自己有相似的考量。 别人不清楚,她却是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也知道碎玉山最后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秦倚雪此人手段果决,偏偏性格温和善良,不喜杀戮。他对有好感的人,理所应当想要为其留一分余地。 把那些人淘汰,从另一种角度而言,何尝不是在保护他们。 毕竟三年后,碎玉山满门被屠,几乎无人生还。 方夷光再是厉害,终究只有七八岁,这会儿脸上再也挂不住,显露出阴沉之色: “只差一步,我只差一步就能晋级!你们为什么不能再忍忍?” 苏杏宜骇然:“竟真的是你。” 他天真无邪的眼神瞬间被冷漠取代,没有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关注,恨恨盯着秦倚雪,恼恨道:“你阻我的路,有朝一日我必双倍奉还。” 甄微讪笑,暗忖:弟弟,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是男二号,活到了全文完,你是男炮灰,作者提都没提过。还跟他放狠话… 莫名尴尬。 秦倚雪默了默,轻轻拍拍他的头,说:“你年纪尚小,要走正道。” 行事诡异乖张,全无章法可言,要是再不加以规劝引导,数年后,其心必堕,其道必歪。 叶无嗤笑一声,把方夷光拉到跟前:“小子,别听他们的大道理。你机灵得很,跟我习武如何?我绝对把你教得蔫坏,比现在还要坏得彻底。” 这也太反派了吧! 甄微忍无可忍,捂住耳朵,索性不再去听他那些歪门邪道。 方夷光猛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如果不入碎玉山,我谁都不要。” 叶无虚眼,语气危险:“你拒绝我?” 她周身涌起一股诡异的气息,秦倚雪蹙眉,伸手拦在两人中间。 “叶姑娘,让他独处一会儿吧。” 花苞头抬手,指尖凝出一道青光。狐裘公子面不改色,轻甩衣袖,拂去青芒。 她加大力气,秦倚雪仍是不动。 半晌,叶无收势,轻轻笑着:“好,我听你一次。” 瞥眼甄微,道:“不是饿了?走,吃东西去。” 甄微若无其事地跟上去,假意没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最后一个黄昏,苏杏宜四人都选择了方夷光,遂将其淘汰出局。 童子说:“秦倚雪、周权、叶无、甄微、苏杏宜成功将鬼找出并保护自己不被出局,晋第三关。” 而沈适还在昏迷之中,由碎玉山的人送去修养,因为他没能投票选中方夷光,所以此次也失去了资格。 方夷光下山时,深深望了眼秦倚雪,面如死灰,眼底微光尽覆。 至此,第二关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漫长的剧情~ 第27章 根骨 第三关测根骨。 甄微以为是像修仙小说里写的那样,把手放到一块石头上,它会根据人的实力发光,越强的人光越亮。 “你是天才。” 晋简的声音还那么清晰地浮现在耳畔。 她窃喜一阵,又忍不住担忧:万一我上场后那测灵石爆炸了怎么办? 像她这么出色的人才肯定会被碎玉山高层捡走,从此万众瞩目,一路鲜花喝彩,然后…成为秦倚雪的头号眼中钉,被他咔嚓咔嚓大卸八块。 甄微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很久,幻想很快破灭。 童子带她和叶无等人到一块平地,此时那里已经有些试炼者在等待。 这儿除了人什么也没有,根本看不到所谓的‘测灵石’,理所当然,她也没机会让它爆炸了。 她们这队有五人晋级,而有的队伍则更加惨烈,只剩零星两人,当然,也有剩七八个人的。但经过第二关的筛选,总的来说最后参与试炼的人数大幅缩水,比之前少了大半不止。 鹤法老者长须白眉,戴双珠青冠,身姿挺拔,神采奕奕。他环视四周,朗声道:“晋第三关者,一百有二,此关名曰‘悟剑’。我碎玉山有双绝,阵法一绝,剑法一绝。从即刻起老夫将施展琅光剑第一式——” “清雨慰尘!” “诸位观之,三日后仍不可使出剑招者,慧根有缺,是与我派无缘,还请自出此局,离开碎玉山。” 说罢,剑声铮铮。 拔剑,一道洁白玉光映破天日。 负长剑而立,引秋风瑟瑟。 倏然,飕地一声急响,剑起清影,招似流水。他右脚为支点,臂使巧劲,时而纵起,时而俯低。那剑与周遭突兀,随他而动,先是急风骤雨,重影连连,中途又归于平缓,化凌厉为柔和。 这套剑招完美重现了雨扫尘埃的过程。 身旁的人大多有所感悟,被这玄妙至极的招式吸引,表情虔诚严肃,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而甄微… ‘太难了!’ ‘卧槽,动作太快,没看清!’ ‘一秒而已,老爷爷你到底舞了几次剑?’ 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她眉头紧锁,拼命想记住剑招。奈何动态视力有限,哪怕集中百分之两百的注意力,还是漏掉很多招式。 甄微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恨不得拿根木棍把眼皮撑开。 好吧,又忘了。 苦逼地锤脑袋,感觉自己要完。 她现在好像在看一场开了三倍速的英语电影,完事之后还要原封不动地把台词重复出来。 ???谁能做到??? 这显然已经违背了人类的生理构造,他动作都重影了!重影了啊喂! 可是还真有人天赋异禀。 叶无嘻嘻笑了两声,把手高高举起:“我来。” 她回头看眼甄微,嫌弃道:“等你半天了,赶紧学,我先去山上看看。” 这关一过,等于两只脚都踏进碎玉山的门槛,自然可以由人牵引至山上择师拜入其门。 小姑娘个子娇小,蹦蹦跳跳出去,惹来无数不屑的目光。 童子走过来,双手奉上铁剑。 “如今奶娃娃都这么狂了?这小丫头片子细胳膊细腿,恐怕连剑都举不起吧?” “啧,长得还挺俊俏,小妹妹,不如下山找个好人家吧,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哈哈哈!” 不远处一灰缎长袍的年轻男人,身材魁梧,粗眉河目,见叶无是此般娇娥,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完,旁边那些人也跟着哄堂大笑。 叶无弯弯眼儿,接过剑,随手一挥便是几道青色长虹。 哗—— 似有雷鸣,雨落之声顿起! 满目青光,急如狂风,缓如静流,比之老者,分毫不差。 最后一剑刺出,又猛地收回,少女长身玉立,冲他们灿然莞尔: “尔等鼠辈,可堪一试?” 语毕,把那铁剑扔给童子,径直往前走去。 童子颔首,抬高声音:“叶无,通关。” 众人皆寂,莫不敢作声。 有此珠玉在前,还有谁能发光? 之后大半天都没人继续挑战。老者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还在台上舞剑。动作、力度与几个时辰前毫无区别,足可见功力深厚,非一日可成矣。 秦倚雪是第二个通关的人。 他性内敛,不会轻易崭露锋芒,但此行的目的就是拜入碎玉山,而且一定要拜个有名望地位的师傅,故不可躲藏到底。 在场匹夫都不出手,他便以身破局。从人群中缓步而出,拾剑,抬手疾行,待骤雨初歇,徐徐舞动,绘出一副雨洗尘埃的水墨图画。 我有清酒,可慰风尘。青天烟雨,逐尘归净。 天才之名,当之无愧。 在叶无完美的剑招下,他的剑不仅不落下风,反而更显出几分柔到极致的境界。 如沐春风,好像连心上的尘埃都被一一扫去。 童子高呼:“秦倚雪,通关!” 他不像叶无那般洒脱,回望一眼,不知看的是谁,也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只是匆匆瞥过,少刻,随引路人而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夜幕降临后,四周点上烛火。火光明灭,高台上老者还在挥剑,行云流水,昼夜不停。 星子微烁,月隐雾中。 半夜,忽来一阵怪雨,毫无预兆哗啦淋下。 雨停,日出,多云。 又是黄昏,夜色。 一日复一日,过关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越来越少。 第二天的时候,苏杏宜过关。 第三天早上,周权颤颤巍巍举手挑战,虽舞不出什么意境,但勉强也能把剑招学个八成。 甄微被他们抛下,瓜兮兮站在原地。两指撑起眼皮,还不肯放弃挣扎。 童子已经把她当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这会儿站在几步之外,好心提醒道:“姑娘,还有两个时辰试炼就结束了,您要进行挑战吗?” 甄微尴尬地说:“再等等…” 刚刚那个动作是怎么来着! 一个时辰后。 场上还剩不到四十人,甄微心急火燎,真想把眼睛变成录像机,将那些动作放慢十倍来看。 她连着看了三日,眼睛发花,状态甚至不如从前,可人家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如闪电。 通关?不存在的。 甄微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地举手:“请让我挑战。” 童子把剑给她。 啪! 重得一匹,她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这得有二三十斤吧?? 得,她舞! 凭着记忆乱舞一通,末了,期待地看向小童。 童子:“…姑娘还是下山吧。” 他学了这么久的琅光剑,还真没看出这是清雨慰尘。 甄微哽住,扯他袖子,哭唧唧道:“弟弟,我家有八十岁老母,她心心念念就是想我加入碎玉山,你把我赶下去,我该怎么跟她交代啊!” 他为难地说:“您未通过试炼,是不能拜入我门的。” “时间还没到,我再试试!” 开玩笑,滚下山的话这辈子都没机会接触神器了。她!绝!对!不!要! 甄微强撑精神,继续观看招式。 与此同时,远处山坡。 峨冠朱履,紫衣男子凤目疏长,遥遥一望,露出个玩味的笑: “程一,你们这次找的人还挺有趣。” 那么精纯的天元清气,平生不可多见。哪怕只有细微一缕,也是珍贵无匹。 中年男子循他目光看去,见一女子稿素衣衫,持剑乱舞,肢体孱弱,章法全无。然出剑之时,有些许清气溢出。 无半分杂质,纯粹至极。 他表情微愣,喃喃道:“却是根好苗子…” 武道虽一塌糊涂,难成大器,但碎玉山从来都不是只看剑式,他们,还有一绝。 试炼结束。 甄微尝试多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施展清雨慰尘。 她玉顶低垂,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 正欲下山,忽听身后一声急呼—— “姑娘留步。” 不解回眸,小童快步上前,冲她颔首解颐:“碎玉山分成两峰,琅光主剑式,玉芒擅阵法。不知您是否愿意入我派玉芒峰?” 甄微差点惊跳起来,喜上眉梢,连声说:“愿意愿意!” 物理输出不行,当个辅助也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把女主都漏了,噗,史上最惨女主 第28章 灵果 此世道法衰微,神迹陨灭,是故无神无妖,惟武道昌盛。 阵术一派原起源上古,取自然生机,化腐朽神奇,是神之秘法。随着神的陨落,这种玄妙难言的术法也渐趋没落。如今能使出来的阵法大多只是三脚猫功夫,连古阵法的皮毛都摸不到。 碎玉山因立派开始便不再离开荒山,传承严密,加之典籍存留得当,成了离仙大陆阵法造诣最高的门派。但其水平也仅仅是高于普通阵法师。 很多布阵秘术早已失传,就算把玉芒峰峰主拉出来,恐怕也难施展古籍中的大阵。 所以在离仙大陆,位于金字塔顶端的,还是武学。可以说不擅武道,几乎不可能受到别人尊重。 像甄微这种武力极差的菜鸡,理所应当排在了食物链底端位置。 叶无、秦倚雪是天之骄子类型,哪怕在破砖烂瓦中都挡不住发光,他们早就被慧眼识珠的大佬捡去,现在成了全派珍宝,甄微连他俩面都见不到。 只听说门中已经退隐不问世事的大长老为他们破例,重开山门,一口气将两人全收到了门下。 啧啧啧,看看人家,待遇都是主角标配。 再看看她…… 甄微忧伤阖眸,不忍心去看自己手里那把破扫帚。 她倒是侥幸入了门,可惜资质太差,直接被分到了玉芒峰最偏远的地方。说好听点顶着个外门弟子的称号,其实就是负责打杂,兼厨师和清洁工于一体…而且还没有工资! 幸好荒山寸草不生,鸟屎不用除,落叶不用扫,为她增添了些许安慰。 抹把辛酸泪,清洁女工甄微开始今天的打扫任务。 这扫帚沉得死人,费力舞了几下,累得她直装狗叫。气喘吁吁瘫在墙角,热出满头大汗。 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女配,为什么会这么惨啊! 女配界的姐妹要么快穿斗绿茶,要么翻身做老大,就她弱得一匹,四处碰壁,妈耶… 破东西,扫半天了,屁都扫不出来! 甄微把它往地上狠狠扔去,两腿一踹,将扫帚蹬到几米之外。 “阿水!”冯姑姑拔高声音,尖锐的嗓音活像指甲刮过玻璃,刺得她耳朵生疼。 “诶,捡起来啦。”她揉揉耳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捡起扫把,‘噌’地蹦起来,作出认真工作的样子。 四十岁上下的妇女大步上前,在她手臂上重重一拧,冷笑道:“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你这样连清雨慰尘都使不出的废物进来,舞不来剑,扫地也扫不来?” 甄微疼得龇牙咧嘴,忍着痛,嘿嘿一笑:“想来正是因为小女子愚笨,大人们才将我分到姑姑手底下做事。非您这般聪明伶俐的人物,谁能教得会我呢?” 她这番话说得冯雪心花怒放,连带着看她也顺眼两分。 冯姑姑哼了声,依然骂道:“教猪都比教你强!” 女子不仅不恼,反而满眼钦佩地说:“阿水什么也不想,就希望跟在您身边做事,若能学得姑姑一两分机灵,我便受益无穷了。” “我的本事,岂是你能学得会的?”话是这么说,谁能不爱听人奉承。冯雪这样捧高踩低的底层人物,但凡得到任何夸赞,都能记到心里去。这会儿心情大好,口气软了软,道,“行了,看你也是个体弱的,去困兽阁给魔兽喂食吧。笨手笨脚,可别把扫帚摔坏喽。” 魔兽体质超群,基本上有实力的门派都会驯服些养在门中。 玉芒峰主阵法,虽养不了太强大的兽灵,养些供交通出行的驿兽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魔兽早已驯化多时,不会攻击人,给它们喂食算是头号轻松的工作,可比现在扫大街体面多了。 甄微感激涕零,喜滋滋地说:“姑姑人美心善,小女子在此谢过。” 她把扫帚放回储物间,往困兽阁去。 路过望星台,眺望远处群山,青蔓叠翠,绿意深浓,云雾缭绕恰似人间仙境,再看看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生机全无,鸟不拉屎,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驻足片刻,仰头长长吐气。 末了,她弯弯眼眸,露出个狡黠的笑: “喂魔兽是吧,没问题,不过…姑姑可得受住了。” 哼起柔软小调,女子脚步轻快,碧色裙角翩飞,恍惚间,如一只振翅的绿蝶。 画栋雕梁,高而险峻,危楼独立。 步入楼底,仰望刻有‘困兽阁’三字的牌匾,还未踏进去,已经有古朴深厚的气息迎面扑来。 兽分三类,肉食者、素食者、杂食者,魔兽亦不例外。但称之为魔兽,必然与凡间的动物有所区别。想最大限度开发魔兽潜力,它们的饮食就得好好下功夫。 自神灵消亡后,离仙大陆的灵气趋近于无,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有一派唤‘仙植门’,专职种植灵株。他们有秘法,可催动天地元气,所以经仙植门种出来的作物自带稀薄灵气,最适合食素的魔兽进食。 甄微先去厨房领一筐灵果,绕过假山小池,至院中。 院子里摆着几个笼子,高十余丈,凡人望之,如窥高山。 这儿关着的是玉芒峰最常用的驿兽,大多性情温和,不到非常时刻绝不会对人发怒。 甄微指尖轻动,从果间抽出几缕若隐若现的白光。顷刻间,清气消散。 她收回手,两指夹起一枚灵果,冲笼中马儿微笑:“吃饭咯,小马马。” * 喂完魔兽后甄微自觉折返,把饭堂里里外外好好擦了一遍。 见她如此殷勤,连向来事儿多的冯姑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狐疑道:“忽的这么勤快,是吃错药了?” 甄微一边擦桌子,一边眨眼:“听姑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对小女子这么照顾,我哪里敢辜负姑姑的期望?” 冯雪得意地笑笑,伸出指头在她额间戳了下:“算你识趣。好好擦,灵果剩得不多了,我下山去采购。要是回来发现你偷懒,小心鞭子伺候!” 捂住脑门‘哎呦’一声,她急忙表忠诚:“姑姑放心,保准您回来时这儿亮得反光。” “没出息这样儿。”冯姑姑哂笑,扭着腰出门。 傍晚时分她还没回来。 甄微啃着窝窝头,问一起打杂的小子:“姑姑说要检查饭堂,我都擦干净了,怎么没看着她?” 陈小虎偷笑了声,清清嗓子,道:“你还等着她呢?害,别等了,来不了。” “怎么了?”她不解地睁大眼睛。 “她骑双翼马出去采购,也不知哪儿惹着马了,刚坐上去,啧,‘轰’地一下被甩到地上。你说说,性情这么温和的魔兽都能发飙,她是有多倒霉?” 微凉的指尖碰了碰耳垂,甄微轻笑一声,道:“确实气运不佳。” 万物都要讲究平衡二字,她抽走了灵果中的生机,让浊气占据上风,冯雪这老姑婆还想有好果子吃? 梦吧。 第29章 捧杀 冯姑姑受伤后,外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了着落。她好像摔得挺惨,哪怕服完灵药也不能立刻下地,医师说起码得休息个十天半月,她便指名道姓要甄微负责管事。 同屋的姐妹当外门弟子已经快一年了,还是成天扫院子,连困兽阁的门边儿都没摸过。当她听到陈小虎带回来的消息,脸顿时黑了两度。 这晚,甄微将魔兽喂完回来,推门进去,见小屋中点一盏油灯,微光投下,乔媚转头,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安分守己的,未曾想天天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看走了去。” 她充耳不闻,从袖中取出一油纸,展开来,上面乖巧地躺着两枚通身雪白的糯米团。 “媚姐,听说你今晚没吃饭,我带了点儿东西回来,你先应付应付填填肚子。” 乔媚推开团子,表情冷漠:“你就是用这套来讨好冯姑姑的吧?” 真心实意的关心,落在别人那儿只剩下冷嘲热讽,换做谁都要恼怒一番,但甄微是谁?她可是连冯雪这种极品奇葩老姑婆都能忍受的女人,岂会这么容易被激怒。 惋惜地看眼糯米团子,心想:这味道还挺好的,不吃就算了…我留着明早当早饭。 将纸叠起来,挡住里面的食物,叹声气,对她说:“媚姐,咱们同住的这些日子里,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姐姐对待。能有你这样一个漂亮善良的姐姐,阿水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你又何苦冷言冷语伤我?” 宿舍关系自古以来就难处,尤其是女生宿舍,大家心思细腻,又喜欢藏着掖着,最容易滋生矛盾。 不过处理这种问题,甄微还是觉得很得心应手的,她读了那么多年书,可从来没跟室友闹过大矛盾。 乔媚愿意把问题讲出来算是好事,什么都憋着不说,再酸来酸去阴谋诡计反而更惹人心烦。 俩人同住数日,之前处得还不错,彼此也算有了点儿情谊。闻言,乔媚眉头松了松,但语气仍不太好:“解释一下吧,明知我求这个位置求了多久,为什么要抢?” 她祖上三代都在门中杂役,而她资质平平,这辈子没想有多大出息,就盼着能在碎玉山外门谋个管事。熬了一年,好不容易看着冯雪对她稍加器重了些,结果又冒出个程咬金! 甄微听出她有缓和的意思,抓住机会道:“冯姑姑有多能折腾人你不是不清楚,她会看得起我?指不定存的什么坏心思呢,媚姐你瞧,姑姑什么也没做,只是说要让我代管杂事,连你这么好脾气的女子都大发脾气,更别说其他人了,肯定把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她这招兵不血刃,着实狠辣,简直让我不寒而栗啊。” 说罢,纤细的身子似被雨点击痛,柔弱轻颤。 “倒是在理…”乔媚几乎没有下过山,其心智也就相当于十几岁高中生,听她诉苦,立刻信了几分。 她将信将疑地说:“可世上哪有你得罪了人,反把你捧高的道理?” 外门掌事虽不是什么体面活儿,但会被放逐到这儿的都是习武无望的人,此生都没有升入内门的可能。碎玉山名声在外,家大业大,就算只管管杂事,那也是普通人肖想不到的荣华富贵。 冯雪为了保住掌事姑姑的位置花费多少心思,别人不晓得,她全家都在门派扎根,还能不知道内情? 这阿水生得丑不说,还身无二两肉,比她尚且不如。然而就是这么差的条件,才来门中半个月而已,冯姑姑竟然就对她委以重任,叫她如何不恨! 谁料那蒙面女子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过来,将声音拖长:“之前看姐姐貌似芙蓉,我还道是个不好相处的精明人物,现在才觉着真是想错了。您哪儿是什么芙蓉妖精,分明就是只单纯的小白兔,天真烂漫,可可爱爱。” 吹彩虹屁是门艺术,想吹得宾主尽欢,还得考验窥视人心的功夫。 甄微势弱,习惯了讨好,便把这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将人往她面前一搁,攀谈几句,她很快就能洞悉此人性格,也就明白说什么才可以正中靶心,戳到人家的点。 乔媚人如其名,生得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单纯角色。但她是长着狐狸精的脸,有着傻白甜的心,与其大费口舌夸她,倒不如直接肯定她单纯可爱,更有奇效。 果然,听完她的话,对面姑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 她瞋了一眼,娇声责怪:“知道你心思繁多,还不赶紧说清楚,让我弄个明白?” 甄微嘻嘻笑了下,坐过去,将手轻轻搭在她手背上,神态亲昵:“媚姐姐是我见过少有的纯真女子,难怪阿水这么想亲近你…世事复杂,像我这样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各位姐姐的人,忽然被捧高,可不就成了箭靶子,谁看到都想来打一拳、踢一脚。” 她肤如白玉,在明灭火光下显得剔透。 “德不配位最为要命,我看呐,姑姑根本不是抬举我,而是想将我捧杀。” 乔媚会意,觉着冯姑姑太过老奸巨猾,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付别人,叫阿水有苦难言,还得背着来自各方的压力。 她看向甄微的眼神霎时多了一丝怜悯: “眼下我知道你的难处,自然不会为难你。但觊觎掌事权力的人多得是,你可得小心些。” 阿水说得对,冯姑姑抛出来的不仅不是宝贝,反倒更像个爆竹,谁接手谁倒霉。 就算是她自己有这个野心,在目前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趟这趟浑水。 毕竟接下代管杂事的活儿,也就意味着要跟外门几十个觊觎此位的人作对。 人心险恶,左右是敌,如何防得住? 甄微替她倒杯水,又重新把油纸打开,拾起一枚糯米团子送到她嘴边,笑吟吟说:“阿水愚钝,自知揽不下这瓷器活,明个儿就上门拜访,请求姑姑收回指令。” 烦心一整天的乔姑娘终于露出个笑,接过团子咬了口,道:“好吃…那你要多注意措辞,免得又遭姑姑记恨。” 第二天清晨,甄微到了冯姑姑院里,一脚刚踏进门,下刻便激动地扑到床边,哀声叫唤: “姑姑可还康健?阿水罪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请看女主生动演绎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今天又看到一些新的天使留言,开心! 第30章 论学会 她声音哀婉至极,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冯姑姑殒命了。 冯雪嘴角抽抽, 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没死, 给我闭嘴。” 甄微哽了哼,登时收声,憋得双眼发红。 见她还算听话, 冯姑姑压住火气,眯着眼问道:“你方才说自己有罪, 怎么, 莫非我受伤是你在从中捣鬼?” 唰唰唰, 疯狂摇头。 她捧着小脸,可怜兮兮开口:“那些魔兽跟小山丘似的, 我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哪里有本事逼它们发疯?” “哼。”冯雪好歹也算个掌事姑姑,这些年趾高气昂惯了,从鼻孔里哼出冷气, “我就说, 你要是有这能耐的话, 岂会被撂到外门。” 神灵虽已消亡, 但天地间还残留些许灵气。有的生灵受遗留灵气的影响,表现出不同于一般物种的天赋, 故称之为魔兽。 它们无论是什么品种, 体力、速度或是其他方面的能力都远胜普通动物。寻常人能打死只老虎都要被奉为英雄,更遑论驯服魔兽。 甄微吸吸鼻子,羞赧道:“我有几斤几两姑姑再清楚不过, 一个连清雨慰尘都使不出来的废物,有幸拜入玉芒峰已是超出预想,哪里还有余力驱使驿兽。” “知道就好,废物就是废物,天生要在泥堆里打滚。琅光峰那些仙人一身华光,与你云泥之别,可不要起错心思。”她目光充斥着不屑,将碧衣女子上下审视,费力地撑起身子,道,“既然不是你搞鬼,倒是跟我说说,你何罪之有?” 女子垂头擦拭眼角,愧疚难耐:“阿水无依无靠入门,多亏姑姑照料才能安顿下来,本想着勤快些多做点事来帮姑姑分忧,结果还是一事无成…若前日是我下山采购,您就不必受这无妄之灾了。” 好话谁都受用,虽没几分真,可听着舒坦啊。 冯雪笑骂:“你人是粗笨了些,胜在忠心耿耿。别以为我不知道院里那些小蹄子背后是怎么编排我的,也就只有你贴心点,嘴巴还晓得哄哄我。” 她悄悄抬头,妩媚的眼睛缓缓睁大,甜甜地说:“阿水不仅嘴巴哄您,还要好好伺候姑姑呢。”说罢,从身后拿出个物什,忸忸怩怩递她跟前。 冯姑姑本来没当回事,随便扫上一眼,忽的愣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 “等等!”她急呼了声,迅速把脑袋凑近,一动不动盯着它,完全移不开眼睛。 甄微手僵在半空中不敢乱晃。 意识到自己举动失态,冯姑姑一把按住她手腕,清清嗓,和颜悦色地问道:“阿水,你不是说自己家贫如洗,没什么亲戚吗?那这簪子打哪儿来的?” 鹌鹑蛋大的宝石明晃晃嵌在上面,让人想无视都难。 她羞怯道:“这是参加试炼时捡到的,阿水贪心,原准备留给自己当嫁妆…但这些日子承蒙姑姑关照,又因出嫁遥遥无期,倒不如借花献佛赠给您,也算物得其所。您要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冯姑姑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为难她还要压住情绪,把脸一板,换上教训的语气:“不问自取是为窃,捡到东西为什么不还给人家?” 女子羞愧万分,掩住脸,小声说:“姑姑高风亮节,我自愧不如,有何颜面见您?” 她缓了声音,摸摸甄微的头,道:“你还年轻,分不清是非可以理解。不过揣着这么个宝贝也不是事儿…这样罢,暂且放在我这里,由姑姑替你保管。哪日失主找上门,我再还给她。阿水意下如何?” “姑姑善也!”碧衫姑娘仰起脑袋,眸子亮晶晶地望她,眼底尽是崇拜。 高风亮节、拾金不昧、品德高尚的冯姑姑顺势收下簪子,却见对面那人唯唯诺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行,今日得了她的好处,就给她点好脸色看吧。 冯雪心情愉悦,连腿伤都忘得一干二净,冲甄微勾唇,关怀备至:“还有话要与我说?是不是院里有什么弄不清的活,趁这会儿时间,有问题赶紧问。” 女子犹豫半天,唇瓣微张,小心翼翼地说:“姑姑,您还是另外找个人代管杂务吧,我年纪轻轻,经验不足,做不好这事儿的。像素荷、嫣然、孟晨几位姐姐,随便哪个都比我出色……” 冯雪不客气地打断她:“她们是不是有意见?都说什么了,你重复给我听听。” 甄微吓得直摆手:“没有没有,是阿水不自信,觉得自己难堪大任。” “不自信?”冯姑姑捧腹大笑,待她笑够,揩去眼泪,打趣道,“你在我面前勤快得跟什么似的,事事都想学,事事都肯做,难道你要跟姑姑说没有野心?一辈子就扫扫地,擦擦桌子?” 心事被戳破,她不太好意思,用手指搅搅衣摆,嘟囔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机会掌院,阿水也是欢喜的,可是……” “可是什么?”她把声音压低,严厉地逼问。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甄微攥紧拳头,两眼闭紧,冲口而出:“可是对姐姐们太不公平了。她们说得对,论资历、能力我都逊色太多,根本没有资格代您做事。能代管杂务的,至少应该跟素荷姐姐一样机灵。” “哦。”冯姑姑眼中划过一道冷光,低低笑了声,“素荷说只有她才适合代掌杂务啊。” 分不太清她话里的情绪,甄微只敏锐地察觉到某些不妙的氛围,她缩了缩脖子,讨好道:“我心里想的事全都瞒不过姑姑,您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就请收回指令,让其他姐姐来帮忙吧。” 冯姑姑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三下,神情和蔼:“好阿水,姑姑最喜欢你这样心思纯净的孩子。笨不打紧,重要的是,与我是不是一条心。姑姑还没死呢,她们这些小妖精就个个自命不凡想取而代之,你说我怎么能放心叫她们帮忙管院?” 甄微睫毛颤了颤,似懂非懂道:“那您的意思是?” 她脸上漾起抹狞笑,磨着牙根,一字一句说:“在姑姑好之前,你帮我镇着那群妖魔鬼怪,让她们一个都跃不到我头上去!” 好啊,她不过是摔坏了腿,这些死丫头就敢明目张胆地夸耀自己。 她宁肯用个蠢货,也绝不会把权力交给奸人。掌院?呵,下辈子去! 能在掌院的位置上坐这么多年,冯雪还真不是吃素的,很有两把刷子。甄微也不晓得她做了什么,反正自打她从那院子回来,外门的蜘蛛精们变得一个赛一个的听话,再没听到闹心的话,也没人堂而皇之和她唱反调了。 乔媚见她不仅没辞去职务,反而更得器重,心底还有些疑惑,就去问她事情解决得如何。甄微热情相迎,对着媚姐姐又是一顿哭诉,把冯姑姑的话原封不动搬出来,她便不再多言。 权力的斗争到哪里都是残酷的,横竖只是放大或者缩小,本质上就是你死我活,半步不能退让。 她现在还是只羽翼未丰的小虾米,根本不能和冯雪抗衡。与其得罪她,不如安安份份做好手里的事情,养精蓄锐等待日后的时机。 至于甄微,她对掌院半点兴趣都没有,之所以费尽周折搞事情,无非是因为一个人。 此人尊贵得很,凭她外门杂役的身份就是把头撞破也见不着。想要接近她,必须有个更高的平台。 代掌杂务虽没什么了不起,但比起之前还是要好上许多。 冯雪养病的日子里,甄微沉住气打理外门事务。 她这人别的地方不行,心眼挺多。处理事情的时候绝不会尽善尽美做好,每天必定要拿一两件事去向冯姑姑寻求建议。 姑姑一边骂她蠢,另一面儿却对她更加信任,权力也放得更自由。 蛇打七寸,与人相处就要看对那人而言什么是软肋。冯雪之所以放着一干眼巴巴等机会的人不理,反把大权交给一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明摆着是怕有人趁她病要她命。 她们越有能力,越有野心,冯姑姑就越不敢轻易交出实权。 甄微要做的就是完美扮演傻子角色,不能太聪明,否则会激起对方危机感。她必须展现忠诚,最好对冯姑姑百依百顺,依赖有加,只有这样,才可以换来信任。 日子一天天过去,蛰伏许久的甄姑娘终于盼来了她等的人。 这天晨雨初歇,地上的水洼盛着雨水,尘埃拂去,远空青烟一片,天高云淡。 甄微照例去困兽阁喂魔兽,她先前借灵果阴了冯雪一把,虽然不至于伤马身体,但对那匹双翼马还是多有愧疚。这些天喂食,每次都多给它些果子,又偷偷送了些生机进去。 今天去看,那马儿头上好像冲了什么东西出来。不过它长得太高,也看不真切。 甄微踮着脚打量许久,愣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拍拍马儿屁股,从困兽阁出来,回到外门。 她进来的时候,乔媚出声叫住她: “阿水,三月一次的论学会在玉芒峰举办,方才张掌院托人传话,说还缺几盆绿植。我见你不在,便自作主张采购了些,你看叫哪些人给送过去?” 甄微探头去看,瞥见几抹绿意,眼前一亮。 沉思了会儿,道:“我和小虎他们一起送过去吧。” 搬东西毕竟是体力活,落不到女子头上。院里还有十来个男人可以使唤,甄微随便挑了几个得空的,搬起盆栽就往会场去。 绕过两座小山,沿途没有任何生灵,甚至觉得这不是在爬山,而是在荒漠里跋涉。 不,荒漠中尚且还有些蝎子蜈蚣,这里连只蚂蚁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土壤里感受不出丝毫生机。 甄微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地面,心中陡然生疑。她把《引生诀》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早已清楚自然万物都蕴含清气生机,可这儿不仅寸草不生,万物丧绝,竟连土里都没有清气。 太过奇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目前赶路最要紧,多想无益,她收敛了情绪,让陈小虎他们加快步子,自己也提起裙角跟上去。 碎玉山两峰每三月就要举行一次论学会,会上英才云集,大家就最近的修行心德进行交流,也可武艺切磋。机会利用得当,于己大有裨益。 上次在琅光峰举办,这次轮到玉芒峰。 甄微勾着头,督促小虎他们把绿植送进去。 她站在台阶下等人出来。等待的时间非常无聊,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神游天外,眼睛盯着地面,空洞无神。 “喂…” “喂!” 她被突然炸响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震了震,猛地惊醒。 仓惶抬头,但见一抹纯黄衣角,目光上移,忽有明姿秀色闯入视线,那女子体态修嫮,粉黛盈腮,是一等一的漂亮。 粉衣婢女梳双鬟髻,伸手拦住她,厉声喝道:“大胆,你是何等污浊之身,胆敢直窥婉仪仙子玉容?” 甄微笑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等待这么久都没遇着机会,这次无心插柳,反倒圆满。 眼前这黄衣仙子,右手持剑,英姿飒爽,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客观来说,《仙姝倚凰》这本书确实存在女二之争。甄微自觉是女配,可她还有个争夺番位的劲敌—— 原女主的嫡姐,顾、婉、仪! 要说顾清漪的人设,绝对是妥妥的女一号标配。苦命、貌美、坚毅、清冷,命运要多坎坷有多坎坷,经历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为了突出前期的悲惨,衬托后期的逆袭,怎么能少得了绿茶姐妹作妖? 原女主的亲娘很早就被正室逼死了,她爹就是个蝌蚪捐赠者,除了提供颗蝌蚪,别的什么都不管。导致她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顾家小姐,从小却过得连丫鬟都不如。 顾婉仪作为顾家嫡小姐,不必说自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十岁时更因天资出色,得碎玉山尊者青眼,被他收为亲传弟子带回门中。从此名扬江湖,凭一手出色的琅光剑成为武林新秀,人称婉仪仙子。 女主面前有几个女性角色能做正常人?毫不奇怪,顾婉仪劣迹斑斑,心机深重,完全算得上时绿茶中的战斗机。 不过她既不和顾婉仪抢资源,也不跟她抢男人,管她是绿茶还是抹茶,这些都不重要。 甄微压抑住兴奋的情绪,往后退了一步,作出恭敬的动作:“小女子隔老远便看见一神仙般的人物,还道是谁呢,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连婉仪仙子都没认出来。” 小丫鬟人不大点,脾气挺大,凶神恶煞挡着她,两眼里写满了骄傲。 相较之下,顾婉仪反倒显得更亲切。 她瞋了眼丫鬟,让她放手,那丫头不情不愿退到一边。婉仪仙子转头对甄微柔声细语道:“姑娘穿着玉芒峰的衣服,应该也是我的师妹,只是不知师从哪位?” 甄微不好意思地说:“我资质不佳,目前在外门打理杂务,哪里敢称是您的师妹。” 其实她在门口呆愣愣站着,谁会看不出她是外门弟子。要是师从内门哪位,早就被请进去参与论学会了。那丫头也是瞧出她身份低微,否则万万不敢出言轻慢。 但话由她自己说出来,无形中又把地位贬低几分,更衬得顾婉仪尊贵无匹,恰是她所希望的局面。 没有错过她脸上稍纵即逝的情绪,甄微心想:连情绪都掩饰不好,段位未免太低了,难怪之后被女主吊打。 顾婉仪却不晓得她内心那些丰富的想法,温柔莞尔,道:“外门也是学习的好地方,但教导可能不够细致。你在武学上若是遇到什么问题,都可来找我。” 遂感激涕零:“仙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得她一枚玉令,目送两人进去。等小虎他们出来后,甄微欲走,又听身后一声疾呼: “甄微。” 小虎挠头,不解地看向她:“阿水,我们认识甄微吗?” 她暗叫一声‘完了’。 入门试炼时下意识用了真名,等她到外门才想起换回假名,对外门的人都自称阿水。 谁在叫她? 声音有点耳熟… 甄微硬着头皮转身,看到了那人的正面。 身着玉衫,瘦如薄纸,是阔别一月的周权。 在一起待了五六天,也算是患难朋友,见着她周权开心得很,几步过来,对她噼里啪啦问了一通: “原来你过啦?我还以为你没入门已经下山去了。”发现她和自己衣服颜色不同,瘦子后知后觉地‘咦’了声,“所以现在你是在玉芒峰吗?” 甄微被问得头痛,附在小虎耳边悄声说:“这是我入门前的朋友,你们先回去,我与他说说话。” 陈小虎给了个‘我懂的’眼神,钦佩道:“阿水,你不是说自己脸上很大块疤吗?他这样都肯…好好珍惜。”说完拍拍她的肩膀,拉着几个兄弟扬长而去。 甄微:“……”不要胡思乱想,你想的都是错的好吗! 她收敛无奈之色,对周权点头:“我哪里舞得来剑,你走后还是学不会,都做好下山的准备了。不过许是可怜我勤恳,童子破例让我进入外门,现在每日打打杂,过得还算不错。你呢,在琅光峰如何?” 周权情商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没经脑子思考,脱口而出:“你长这么丑,下山也嫁不了人,还不如在山上打打杂。” 他是发自肺腑觉得挺好。 人家碎玉山多大个门派,老虎嘴边落块肉都够其他动物吃上数日。要他说,甄微这样还真不亏。 丑女微竭力忍住将他暴打的冲动,勉强支起笑:“呵…呵呵,你说得对,我会珍惜机会的。” 和他说话也太痛苦了,分分秒秒想结束对话! 偏周权又是个愣头愣脑、直来直去的主,毫无眼力见儿,还在那儿叽里咕噜一堆话: “你是外门弟子,不能进去对吧?太可惜了!秦大哥、叶无、苏杏宜都在里面,你要是可以参加论学会,咱们几个就能重逢了。” 不好意思,你说的这几人我一个都不想见! 秦倚雪,本质上是个顶呱呱大好人,但这也改变不了他将来会变成杀人不眨眼大魔头的事实。 叶无?更不必说,这人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个切开黑,心底没有一点儿善恶之分,把全世界都当玩具对待。 苏杏宜倒不算坏,相反还有点侠义心肠,可跟她做朋友太累了,时时刻刻都要忍受她的公主病跟暴脾气。 甄微自觉不是个受虐狂,可没兴趣跟他们纠缠过度。 她准备寒暄几句就借口有事脱身,这会儿虚情假意地问道:“秦公子他们表现如此出众,应是拜入某位大师门下了吧?” 好的不用多说,我知道他师傅是谁,琅光峰隐世大佬金云尊者,原书写得可清楚了,赶紧结束对话吧! 可她实在低估了周权的老实程度,他还以为她真的感兴趣,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全给交代了: “秦大哥太厉害了!琅光峰有位隐世不出的元级高手,此次专门出关,把秦大哥、叶无收入门下,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收徒了,这可是关门弟子啊!” 等等… 他说,还有叶无?? 秦倚雪是金云尊者的关门弟子不假,但她从没有在书里看到过任何有关叶无的痕迹。 什么意思,莫非她还是个大角色不成? 甄微如被雷击,脑袋晕晕乎乎,琢磨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原地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她揉揉僵硬的脸颊,缓缓道:“看到大家都前途似锦我就放心了。周公子,外门还有点事需要处理,我要赶紧回去,你快些进去吧。” 周权点头,她便转身离开。 然,波涛又起。 咻—— 金属以极快的速度划破空气,带起一道尖锐短促的响声。 呆呆望去,看到一柄泛着红光的长剑正插在前方地上,剑端没入几寸,可见投剑之人力道有多强横。 “我就说什么味道这么香甜,果然是你啊,甄微。” 她两腿久违的软了软,恨不得两眼一闭直接昏过去。 方才那都不算什么,这下才是真的惊吓。 甄微扯扯嘴角,讷讷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小无。” 叶无后垂双鬟,娥眉杏眼,踏金丝绣履,闻声盈盈一笑,眨眼间闪到她跟前,往女子怀中拱去,深深吸气: “我找了你整整一月,终于得偿所愿。” 没有她在,空气的味道变得恶臭至极,简直令人难以忍耐。 她欲哭无泪,很想说自己真的不想搞百合。 能不能不要闻我!你是狗吗! 可甄微还不想死,当然不敢骂出来。她只能偷偷磨牙,在心里用一万种语言将叶无扎成刺猬。 小姑娘往前迈出半步,随手一扯,那绯红之剑便飞出土壤,径直落入她手。 叶无挑眉:“走,跟我进去。” 甄微嘿嘿笑了声,推辞说:“我是外门弟子,没资格参加论学会。小无赶紧去吧,别迟到了。” 她置若罔闻,弯弯嘴角,表情乖张:“实力为尊,我带你进去,谁敢说什么?” “……”有能力有后台就是霸气,好酷哦,羡慕。 没实力、没后台的弱鸡杂务女工同样没有话语权,只得乖乖听话,跟她一起进去。 当叶无牵着她手到堂中时,甄微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众瞩目。 她俩一高一矮,一身黄衫一身碧衣,一内门天骄一外门杂役,这么奇怪的组合,很难不惹人注意。 之前还说要扎叶无的甄姑娘现在是真被扎成刺猬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好奇的、厌恶的、审视的,种种情绪,让她如芒在背。 幸好,甄微也不是普通人。 她脸皮经千锤百炼,早已厚到新的境界,就算有一刹那无措,下一刻就恢复了从容。 随叶无入座,她静静站在一旁,低眉顺眼,整个人像要隐去那般,无声无息。 对面公子御狐银裘,面似美玉,遗世无双。见她进门,有瞬间惊讶,旋即投来善意的微笑。 如沐春风。 甄微回以一笑,也不在意面纱挡着他看不看得见。 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她将面孔捂得严严实实,秦倚雪还是为那双妩媚流光的眼儿惊神动魄。 光华流转,逐渐归于暗淡。 秦倚雪身旁坐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是方才见过的婉仪仙子。 顾婉仪颇为吃惊,连着看了她好几次。 甄微苦笑,把眸子垂下,避免和她对视。 该死的叶无,坏她好事! 这下再想接近顾婉仪就难了… 台上十座,分别为掌门、长老所设。甄微身份低微,最忌讳乱盯乱看,是以也不能随便抬头,以免冲撞了贵人。 她百般无赖地盯着手指发呆,也没听清台上的人说了什么。只是自那声音落下,黄衣女子便悠悠起身,道: “甘霖尊者门下顾婉仪,先来讨教。” 说罢,周身气息陡然凌厉,‘倏’地拔剑。 冰魄指天而立,佳人负剑,端的是无边丽景。 左手起剑诀,右手将剑直直刺出,臂与剑一线,雪白剑光映出她的侧脸。她出招速度极快,引风声啸啸。 琅光剑第一式,清雨慰尘,涤浊扫秽。 立剑,撩剑外旋,手腕轻动,划出一道圆弧。 第二式,甘霖泽物,明媚春光。 纵身跃起,缠云掠过,平剑自左向右抽离。 第三式,万物有灵,自然生长。 第四式,山雨欲来,风摇危楼。 第五式,雷霆万钧,狂风暴雨。 她剑之所过,雷声阵阵。一招一式皆很娴熟,找不出任何拖拉之处。 收剑,微微颔首:“婉仪献丑。” 啪、啪、啪。 掌声如雷。 掌门季道子欢喜鼓掌,起身迎她:“比之三月以前,你又有精进。小小年纪便将琅光前五式使得出神入化,实乃我门之幸。” 鲜花与掌声她司空见惯,坦然接受,退回位置上。 叶无嗤笑一声,对甄微说:“花拳绣腿,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她声音不大,却也不小。 在座各位都是武林中人,别的不说,听力绝对过关。 反正婉仪仙子听得一清二楚,半个字没落。 她脸一阵青一阵白,又自持身份,不能出声和同门师妹计较。 不过既然是美人,自然不缺护花使者。她不出头,愿意为她鸣不平的还大有人在。 不远处一玉衫男子,身材高大,模样俊朗,闻声恼怒道:“叶师妹口气不小啊,你倒是出来露两手,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顾婉仪入门八年,又由甘霖尊者亲自教导,再不济,也非刚入门一个月的叶无可比。 他打的也是看叶无出丑的主意。 小姑娘是金云师叔的关门弟子,季道子下意识想要维护: “苏文啊,小叶才来不久,她…” 叶无却是一脸兴奋,‘噌’地跳下地,抬高声音回复:“本来你这种小喽啰我是不想搭理的,不过我今天高兴,就露一手给你瞧瞧。” 她走到偌大的堂中,神情肃然。 剑声铮铮,出招便呈雷霆之势! 若说在试炼途中她还顾忌两分规则,勉强让剑招添了几分柔,这会儿就是真真正正的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剑势如人,叶无的剑霸道无匹,招招必杀。 清雨慰尘在她手底下,硬生生变成了暴雨洗尘。 在此般凌厉攻势中,尘埃何处可藏身? 季道子怔然,低声道:“琅光剑前三式主防御,她却把防御剑招变成绝杀之术…” 那么,等她成长起来,去使用后六式的时候,又将是怎样一番情景? 后生可畏! 他喟然长叹,佩服得五体投地:“师叔眼光卓然,我辈无人能及耳。” 叶无入门时间太短,只会第一式清雨慰尘。但就这么一招,足够他艳惊四座。 足够他,声名鹊起。 任谁看过此剑都不会再小瞧他。 几乎凝成实体的杀意,何等强大之天赋! 恐怕连有剑尊之名的神雪剑主,也不过如此吧。 回到椅旁,叶无勾住甄微手臂,笑嘻嘻说:“怎样,看呆了吧?” 甄微老老实实说:“你太快了,我没看清。” 那么多重影,她动作都看不懂,哪里知道牛不牛叉。 小姑娘愣住,随即咬牙:“谁准你说我快的?” “??”莫名其妙,这都能发脾气! 熊孩子太自我了吧。 “改口,快。”剑就抵在她腰间,似乎在威胁些什么。 她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你好慢,好厉害,我太钦佩了。” 叶无满意地笑笑,重新坐好。 论学会还在继续进行,摆设甄微肚子饿得咕咕叫,满脑子都在思考待会儿吃什么。 岂料,火又烧到了她身上。 婉仪仙子端坐于前,仪态万千,掩袖喝口水,想起什么似的,往叶无这边看过来,目光却绕过她,停在身后碧衣女子那儿。 “婉仪先前遇着位外门师妹,她潜心向学,一直在苦练剑招。今日诸位师兄师姐都在这里,你不妨使出来看看,我们也可指导一二。” 太!贱!了! 甄微郁结,安慰自己:阴人者人恒阴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行,就当她倒霉。 狠狠剜眼叶无,心说:“都怪你,没事惹她干嘛,她把账都记我脑袋上了!” 掌门知道有上进的后辈当然十分高兴,当即便说:“来,小姑娘别害怕,不妨一试。” 大佬开口,甄微哪敢不从? 她僵着身子从叶无背后出来,很荣幸,又收获了一大堆注视。 叶无拉住她手,皱眉道:“你行不行?别去。” 甄微小声说:“我不行,可不去也不行。” 她还想升入内门接近神器,要是在这个时候把掌门拒绝了,此生还有希望升级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挣脱叶无的手,甄微走到掌门跟前,弱弱一笑:“我没有剑,不知…” “她没剑?”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众人憋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碎玉山最出名的就是琅光剑,入门者首先要做的就是挑选一柄属于自己的剑。 可她说,她没有剑。 那她算什么碎玉山人? 季道子也是一愣,不过转念又想,她是玉芒峰外门弟子,没有剑并不稀奇。于是温声道:“童子,递剑给这位姑娘。” 童子应声出列,捧剑送上。 一如既往的沉,甄微险些没拿动。 她深呼吸几口气,提醒自己千万坚持住,可别在第一步就露了怯。 使尽浑身力气才把剑托起。 绞尽脑汁回忆招式,她努力送出一剑。 七零八落,不能入眼。 周遭嬉笑声、嘲讽声,尽入她耳。 甄微没管,自顾自舞着。或刺或劈,她竭力复原记忆中的动作,即使收效甚微。 直到季道子出声打断: “停下吧。” 她才缓缓停止。 静静伫立,抬头望他。 掌门揉揉太阳穴,感到为难。按道理不该打断武者,这是对人家一千个一万个不尊重。但他又不忍心看小姑娘在上面被人当猴耍。 与其在那儿受人嘲笑,还是及时止损为好吧? 坐在掌门右侧的中年男子,一身碧绸长衫,头戴玉冠。他和善地说:“她入门时间尚短,使用琅光剑还是太难了…不如寻个水平相差无几的人对练一番,同样可以看出实力。” 季道子觉得这个提议很好,既保全了姑娘颜面,又符合论学会的主旨。马上附和:“程峰主说得对…哪位愿意与之对战?” 秦倚雪敛住担忧的神色,正想举手,却听顾婉仪先声夺人: “婉仪的婢女也在修习剑法,不如让她陪师妹喂招。” 顾家是沼国显贵,她幼年离家,门派特准带个贴身侍女,这也是独一份的待遇。 话音刚落,侍女迈出两步,便是在门外奚落甄微那人。 她嘻嘻笑了声,不怀好意道:“奴婢随主子学了几招,难登大雅之堂,请水姑娘手下留情,多多赐教。” 说罢,迅速出剑。 非碎玉山门徒不可练琅光剑,婢女使的确实不是琅光剑法,但她身手灵敏,招式精准狠辣,根本不弱,甚至比许多刚入门的新晋弟子还要来得厉害。 甄微无力抵挡,只能抱头鼠窜。 那剑尖屡次从眼前划过,危险至极,稍不注意就有受伤的风险。 婢子看她这么狼狈,露出得意之色,立刻举剑,以风雷速度猛刺过去。 被刺到,不死也要掉层皮。 甄微脑子一片空白,感觉时间在这瞬间停滞。她下意识抬手,调动全身的气汇于掌心,形成一道无形屏障。 这是—— 半! 上一次使用此招,还是几个月之前,在晋简陪同下与兽人作战。 婵娟用力往前刺,剑却像被什么抵住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能前进半分。 她冷笑道:“还会用‘半’,倒是小瞧了你。” 这种战斗技巧很多人都会用,不足为奇。婵娟不屑一顾,转而运气注入剑中,那剑气登时一新,比之前凶猛几倍不止。 换做其他人,肯定招架不住,可甄微别的不多,身体里的气管够。 那些气流源源不断地穿过气脉汇聚掌中,似乎不会有停止的时候。 她右手拨开眼前垂下的碎发,喘了口气,用只有婢女看得见的幽深目光凝视。 底处黑黝黝一片,没有丝毫光影。 甄微弯弯眼眸,手指微屈,一息之后,轻轻弹起。霎时,万气齐出,从掌心霍地奔涌向她。 女子低声道:“拒。” 在婵娟被击飞的刹那,顾婉仪惊叫起身。 “不可能!” 她脸上是尚未来得及遮掩的惊惧。 和她一样感到骇然的,还有在场其他人。 ‘全’、‘半’、‘拒’是最基础的技巧,当他们学会武艺后,会把这些融入到剑招中。 如此惊骇的威力,竟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拒’? 小童把婵娟扶起来,检查了下,除了昏迷没有其他损伤,便将她带到一边休息。 与此同时,程一忽的站起来,走下台子,一步步靠近,最后,站定在甄微面前。 他温和展颜,对她说: “恭喜你,通过最后一关试炼。天赋绝佳,心志坚定,甄微,你可愿入我门下,继承玉芒一派传承?” 平地惊雷。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太难了…这章留言的仙女有红包,么么哒 第31章 月神 甄微花了两秒来消化他说的话。 继承玉芒峰传承? 她根本不用回头张望, 那些复杂灼热的视线黏在身上, 隔着衣服都让她皮肤刺痛。 这里有很多人, 除金云尊者外,地位最高九位在台上坐着。长老门徒是小辈中的精英,也有位置可坐, 落座在台下两方。其他更多的是普通弟子,里里外外围了几大圈, 放眼望去, 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而像她这样的外门弟子, 甚至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对她的讥讽、嘲笑声不绝于耳,明明同样是人, 他们却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表达恶意。 为什么? 因为世界就是这般,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她是弱者,所以面对恶念只能退让低头。可如今, 她也可以变强了。 甄微俯身长拜, 额头叩地, 朗声道:“小女愿意。” 程峰主喜上眉梢, 将她扶起,走到她身边与其并肩。 他宽袖轻拂, 目光扫向四方, 声声威仪:“我继承玉芒峰三十余年,未收任何门徒,今出玉令, 交予甄微,她便是我玉芒嫡系,望众周知。” 说罢,手臂微微抬高,袖口落下,亮出一枚碧色玉令。 季道子怔住,半晌,惊喜万分:“自胡师叔将玉芒碧令交给你后,再没见它出世,等了这么多年,程峰主终于遇着满意的人了!” 他和程一虽没有拜在同一师门,但两人入派时间相差无几,又先后掌权,共事多年。同期其他人都先后收徒,如今桃李天下,徒孙甚多。唯有程一迟迟没有开坛收徒,玉芒嫡系寥落,眼看就要断了传承。 收徒此事讲究眼缘,讲究你情我愿,就算旁人再着急,也不能强迫程峰主做事。 这么多年过去,他原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看他交出玉令,未曾想,在今天这个场合竟有幸见证玉芒一派传承。 他这会儿再看甄微,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怎么瞧怎么欢喜。 程一也笑,转头对他说:“甄微这孩子自有她的独特之处,悟剑那日我便对她心仪,只是掌门也明白,事关一派道统,我不敢轻易授她大业,故多此一举,再添了些试炼。” 他又看向身旁的女子,眼神泛柔,神情和蔼:“阿微,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很久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一时间,甄微竟然错以为是父亲站在身侧。 她受宠若惊,小声说:“峰主开心便好。” 中年男人摸摸她头,把那抹碧色郑重地放在女子掌心之上,道:“受我玉令,便是我的徒弟,日后该叫我一声师父。” 甄微依言改口,语气迟疑:“是…师父。” 好一派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场景。偏有人看它不惯。 顾婉仪的师弟向来对她敬若神女,见她婢子在甄微手下吃了暗亏,很是厌恶此人。 一个连清雨慰尘都学不会的废物,凭什么和他们一样拜入内门,甚至得到一峰之主的青睐? 与琅光峰不同,玉芒收徒甚少,整峰加起来也不足琅光的五分之一,而且峰主至今没有收徒。她被程一纳入门下,等同于直接向众人宣布:玉芒峰未来将由她接管。 哪怕发展势头不如琅光峰,好歹也是碎玉山另一脉系,她这种蝼蚁,怎配得上如此尊荣!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再对比自己在琅光峰可有可无的处境,气不打一处来,脑子发热,下一刻便刺喇喇喊出声: “门规说得很清楚,未通过试炼者不能入我碎玉山。苏文斗胆问一句,这位甄姑娘没能完成‘悟剑’,她为什么可以拜在峰主门下?” 这小子! 季道子眉头蹙起,死死盯着他,正想开口教训,就见程一伸手拦在他面前。 程峰主脾气极好,此时仍面带微笑,眼中微光闪烁,缓缓道:“后辈敢于直言,吾深感欢喜。不过你可知道,立下这条门规的是谁?” 苏文自信扬眉:“回峰主话,金云尊者二十年前一剑破敌,问鼎碎玉山战力第一,这条规矩便是他在群英台上制定的。” 金云尊者至今仍是碎玉山一块活招牌,与神雪剑尊齐名,皆为当世剑派大拿。 天才走得太远,爬得太高,自然眼光高绝,瞧不上凡人。他数次直言,碎玉山只要强者。也正因为试炼极具筛选力,苏文才自觉与众不同,更看不上甄微这样通关失败的废物。 “善也。”程一颔首,不吝夸赞,“规则由他制定,试炼不过只是用来检验实力的手段。那么既然阿微得到了金云的认可,能不能悟剑又有何碍?” 苏文以为自己没听清,讷讷重复一遍:“您说…什么?” 掌门也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师…师叔亲口承认她了?” 闻声,程峰主露出个笃定的表情,语气从容:“悟剑当日,便是金云师叔亲自开口要我收她。他说——” “此女天纵奇才,收之,玉芒复兴,指日可待矣。” 季道子当了这么多年掌门,本来早已见惯风雨,不应该轻易失态。可他实在太过震惊,连该有的威严都维持不住。手颤了颤,酸溜溜道:“师叔眼光高绝,他连我都没夸过…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阿微一定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了。” 好吧,不仅没夸过他,反而经常说他蠢钝,不明白师兄为什么要把掌门的位置传给这么个笨蛋。 季道子抹把泪,暗道:我太难了! 而苏文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他还能说些什么? 金云尊者是每位琅光弟子心中不可攀越的大山,是无数人为之努力的方向,也是他无比渴望靠近的存在。 入门五年,他只在两年前的群英大会上遥遥望见一次尊者身影,此后别说讲话,连正式碰面都没有过。但就是这样一位只能仰望的神明,对他刚刚出言羞辱的女子作出了至高的评价。 方才那些鄙视、轻慢,在这瞬间,狠狠的、加倍地扇回了他的脸上。 苏文失魂落魄回到人群中,再也不敢抬头。 甄微一脸懵,跟在程峰主身后上了台子,还没反应过来。 和晋简齐名的大佬居然这么夸她?她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她垂眸,使劲回想试炼那天的情况,思索半天,最后沉痛地发现:除了菜,好像什么也没展示出来。 剑差点举不起来,好不容易拿起了剑,还舞得跟鸡爪病一样。 不过既然两位大拿都认定她有能力,那她也无须妄自菲薄。也许到了人家那个境界,一眼就能看出谁是泥鳅谁是龙。 这场小风波过去后,论学会继续进行,直到天黑才收尾。 掌门起身,宣布本次论学会到此结束。 秦倚雪向她投来暖融融的目光,甄微匆匆回以感激一笑,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旋即跟在程一后面走出大堂。 后院有一巨型仙鹤,见他出来,昂首长唳。 程峰主走过去摸摸它的白羽,笑说:“这是佳木,它脚程很快,就是脾气有点大,不过多相处一阵便好。” 甄微刚跟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传说中脾气不好的白鹤就主动把头蹭过来,强行钻到她手底下。 “……”被光速打脸的程峰主颇为吃惊,不过那惊讶的表情只持续了短短一息,片刻后,又若有所思道,“我忘了,你体质特殊,不能当常人对待。” 她似懂非懂,没完全理解他话中深意,只觉得自己确实比较讨动物喜欢。 记忆中似乎除了团团那个臭屁马,其他动物都对她爱得死去活来,经常主动凑近。 随程一上了鹤背,振翅卷风,缠云而起。 飞行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佳木俯身冲下地面,在一殿前降落。 石阶玉砖,重檐欲飞。 程一挥袖,两扇朱门‘吱’的声轰开。 他大步往里去,甄微紧跟其后,连步攀上台阶。 与其他院截然不同,玉芒殿中假山、小池、盆栽一个不落,一踏入此门,甄微霎时感觉生机扑面,神清气爽。 她与乔媚同住,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进行修炼,这会儿身体里的灵气疯狂叫嚣,恨不得立刻开始吸收。 绕过院落,由至巍峨石山前。 怪石嶙峋,枯松倚壁,萧瑟与壮丽共存,呈现出诡异的和谐之感。 石山自中间开裂,甄微窥见里面有抹若隐若现的色彩,她悄悄收回视线,听程一说:“进来罢。” “好,师父。” 乖乖进去,这才看清刚刚瞥到的是什么。 地上赫然躺着一个巨大的太极,黑白两色,色色分明,惊心动魄。 她还在认认真真打量,没有任何预兆,程峰主忽然起势,手划红芒,以风雷之速朝她攻来。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作出思考,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逼她以最快的速度引气、凝气,包裹全身,形成一道透明大盾。 一息之间,红芒袭至眼前。 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事情都要危险! 他动作平平无奇,气息也不如叶无凶恶,可带给甄微的压力比谁都大。 她额角泌出几滴冷汗,不敢松懈分毫。 快挡不住了… 甄微感觉自己身体里还储存了很多气,但她一次性只能梳引很小部分,力竭不迨,马上就要被破防。 生死之际,程峰主倏然收手。 抬眸看去,遇他欣慰长叹:“果真是聚气之体,道统复兴有望,上天垂怜啊。” 她露出迷惘的眼神。 程一收敛欢喜,略肃神情,对她说: “世人皆以为碎玉山以剑法立派,阵法辅之,却不知我门继承月神道统,术法极盛,曾是上古九派之首。后来神灵陨落,天地灵气消散,离仙大陆变得不再适合修仙习道,玉芒一系便日益衰落。如今术法凋零,武道崛起,成了剑修天下。” 甄微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之前困扰自己的问题迎刃而解,迷雾顿散。 月神素魄,掌自然生机,是世间最后一位神明,陨落于五百年前。 她之魂灵化为碎片散落世间,正是甄微苦苦寻觅的四种神器。 青芽、玉蕾、芳华、辞枝,恰为一朵花的生死过程。自然之神,司月光,掌万灵,魂灵消亡天地,化成最普通的一株花植。 他凝视着她,半是复杂,半是希冀:“在灵气稀薄的世界,只有极少部分人能够修习术法。我寻觅多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延续传承,三十年了,甄微,我等了你三十年…如此精纯的灵气,引万物亲近,你几乎就是生机本身!” “论天赋、体质,万里挑一,千年不遇。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复兴月神道统,让术法重现世间。” 这个剑修称王的世界。 是时候,破旧立新。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来说女主之前菜,是因为这个世界物攻称霸,而她是个法师… 第32章 元气 道统复兴, 世界颠覆。 这些词汇听起来过于遥远, 就像开在云端的花, 落在湖底的月,虚无缥缈,无法捉摸。 甄微晕晕乎乎, 没弄明白为什么才几天的功夫,她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从十八线小炮灰猛的一跃成为了世界的中心。 这个时候, 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合适啊? 她嘴角僵硬地往上扯, 觉着腮帮一阵酸痛。忽然想起自己戴着面纱,根本不用担心表情, 便放弃挣扎,不再折磨自己的小脸。 迟疑一会儿,弱弱问道:“师父,什么是聚气之体?” 虽然有很多人对她提起过这个名词, 但从来没有谁将它系统地讲解过。到目前为止她经历的所有修行, 都是靠着自己摸索进行。 实践能力倒是进步不小, 理论知识却是极度的匮乏。 程一侧目, 怪异地瞅她,沉吟说:“我观你引气方法高深玄妙, 还以为曾有人悉心教导你入门, 如今看来,怎的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和您师叔并肩的绝世大佬亲自教我,可不高妙吗。 她默默腹诽一番, 又觉着此事利弊皆有:晋简是顶级高手,随便指点一二就够她消化许久,由他将她领进门,修行的平台自然比寻常人高上很多。但同样,正是因为他太厉害,很多事都不放在眼里,觉得不值一提,导致甄微在修行理论上白得像张纸。 幸好自然万物都肯亲近于她,根本不用费力,那些藏在空气中、土壤里的气主动就往她身体里去。得天独厚的优势,让她修行起来一日千里,至今还没遇着什么阻碍。 她再丢人的事情都经历过,心里坦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偶像包袱。见师父有批评之意,立即谦逊地说:“之前偶遇一位前辈,得他指点侥幸入门,但萍水相逢也很快别离,故而没学会太多东西。” 晋简都明说了不许她觊觎,那她也就光明正大把他模糊成路人甲的形象咯! 千万别小瞧女人的记仇能力,但凡发生过的,都一一记在了小本本上,终有一天,要他… 哼。 峰主听完,神情放柔,朗声笑起来,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两下,道:“为师原以为你会胆怯…不过在羞辱面前还能勇敢站起来的姑娘,理当不惧这点场面。” 她这才明白过来,刚刚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大佬的玩笑,有点可怕啊…她还以为真的是对她不满意。 调节完气氛,还是要绕回正题。程一说:“那位引路人至少应该告诉过你,无论习武还是习术,第一步都要引气入体。” 甄微点头,晋简的确说过这话。 他双目闪着莹润的光,温和看过来,继续道:“虽然灵气无限趋于稀薄,但它改造人体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会引气入体的武者与不会者之间差距,有如天堑,是以习武第一步,必是感知灵气,建立它与身体沟通的桥梁。” “由于长期生活在灵气稀薄的世界,普通人的气脉已经萎缩退化,这种身体素质使其能够吸纳的气少之又少。即便做到引气入体,也不能大量储存,所以产生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聚气之体,故名思义,有汇聚灵气的能力。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天生吸引灵气,且气脉宽广,较之寻常武者,可以在身体里储备更多的气。”他将两手拉开距离,比了个方体形状,“人的身体等于仓库,储存的粮食越多,能使用的就越多。” 她若有所思地说:“术法要靠气支撑,没有量的堆积,便无法使用它。” 懂了,不就是放技能要耗蓝的意思吗。 师父说得文绉绉,甄微在脑中迅速转化成自己能懂的语言:灵气和法力没差,使用术法需要释放法力,而这个世界没什么法力来源,所以大家都转物攻职业了,法师这行日趋走向没落。 而她是聚气之体,可以把稀薄的灵气吸过来化为己用,法力值充沛,具备释放技能的先天条件。 程一欣慰颔首:“正是这个理。” 一抹身影倏地从脑海中闪过,甄微想了想,又问:“这种体质可以后天形成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提,谁知师父听完后脸色大变,末了,满面肃然,沉重地说:“可以。” 果然,秦倚雪就是后天形成的体质。 她心底还有疑惑:“人为造出聚气体质,难道不是在逆天而行?” “是。”程一掩去眼中的怅然,缓缓道,“天赐的资质,人力岂可胡为?聚气之体有后天形成办法,但过于邪恶,完全是通过以命搏命、以将来换现在的方式达到目的。涸泽而渔,焉能长久,因此此术早就被列为禁术,不允许施展了。” 看过原著,甄微非常理解什么叫做‘以命搏命、以将来换现在’。 后天与先天到底还是存在不同,为了得到这种顶级资质,秦倚雪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他,是没有将来的人。 三十以下,难逢敌手,然命不能久。 他就像一根蜡烛,拼命燃烧,发出了比别人更亮的光,但是与此同时,也会比别人更早熄灭。 每个人立场不同,她是局外人,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选择到底值不值得。甜或苦都是自己选的人生,只要努力走完,无愧于心即可。 “阿微,过来。”眨眼间,师父已到数米外,他侧过身子,冲甄微唤了声。 她拎起裙角,快步跟上去。 “师父,聚气之体应该不是只有我一个,为什么独独选择我继承传承呢?” 练过《引生诀》后,她能够清楚地窥见每种生灵体内灵气的状态。程一身体中清、浊二气平衡,灵气磅礴,深不可测,比她看过的所有人都要宽厚。 这恐怕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吧?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也是聚气之体。 果不其然,师父笑了声,说:“聚气之体是很罕见,但不至于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你这小姑娘,把为师我搁哪儿了?” 甄微眨眼,诚恳夸道:“师父好厉害!” 他体态风流,即便步入中年,也是一派儒雅之色。闻此,颇为自得,却道:“为师自认术法出众,不过,没有你厉害。” “…您别吓我。” “我也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他望过来,面容沉静,带一抹希望的微光。抬手,一团白气钻出,咻地蹿入空气中。 “你看看它与你发出的气有什么区别。” 甄微定睛细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要黯淡一点?” 她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引气至指尖,将身体中的气疏导出来。 那是无比清冽的颜色。 雪茫茫一片,白得像北国山巅不化的积雪,晶莹、纯粹,没有半点杂质。 程一露出倾羡的眼神,痴痴看着那团雪光。 “阿微,无论灵气充盈或稀薄,都含有杂质。人食五谷,更是杂秽堆积。所以我们使用的气,多多少少经过污染。而你就像条小溪,洗涤一切污秽,让气恢复到最本真的样子。” “经你转化的灵气,便成天地元气。” 元,天也,首也。 精纯至极。 甄微目瞪口呆,合着她还是个净化器? 走到石洞尽头,除了一个蒲团,其他空无一物。 程一止步,丢给她本书,淡淡道:“你已会引气,直接开始第二步吧。这是玉芒峰功法,你就在此好好参悟。” 说罢,把她留在洞中,自己径直离开。 甄微绕着石洞逛一圈,发现这里真的无聊到不行,除了书,什么也没有。 她打个呵欠,不再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拱,走到蒲团那儿坐下,借着烛光看向秘籍。 封皮爱护有加,连个褶子都没有,足可见持有者多么珍惜。 上面墨迹力透纸背,铁画银钩写着四个大字—— 万物灵光。 将其打开,沉心静气认真去读。仍是晦涩难懂的文字,读起来万分艰难。但她这会儿心境与最初又有很大区别,哪怕觉得枯燥,也一直保持着平和的心态。 逐渐,那些蝌蚪一样的文字,开始变得有规律。 渐入佳境。 当她越来越沉浸其中时,眉头也不由自主地拧在一起。 “万物有灵,行调有度,牵引生机…” 纸页上字还是那些字,她却越看越心惊胆战。手指颤了颤,唇瓣抿成一线,表情冷峻地加快翻页速度。 “天地叠合,群生万象。天清地爽,阴阳平衡。” “自然衍灭,浑成大道…” 惊人的相似。 她喘了口气,猛地把书合上。 ‘我派继承月神道统,术法极盛。’ 师父是这样说的吧? 甄微抹去脸上的汗珠,缓缓把目光下移,定定盯住封面。 《万物灵光》是月神传承。 但它的内容,与《引生诀》几乎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后者内容更加深刻。若强行要分个清楚,《万物灵光》比较像打基础的心法,《引生诀》则是在它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功法。 月神素魄,与她缘分何其深厚。 她阖目,喃喃道:“既然这么有缘,就保佑我早点找到神器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位天使问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我一般什么时候更新… 这…太难回答了,我暴哭 第33章 五行 说实话, 比起晋简那种‘五天内把整本书背下来’的绝对高压, 程峰主对她简直算得上放纵。 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 知道她习惯吃三顿,不仅专门添了早饭,下午还附送当季的水果拼盘一份。 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不限制她背书时间! 甄微擦泪, 这是什么神仙师父。 不过她虽懒散,该有的觉悟还是都有。机会来之不易, 自然不能随便浪费, 必须得尽十二分的努力才不算辜负。 《引生诀》是更高阶的功法, 有它的底子在,再学《万物灵光》简直如有神助,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任何晦涩之处。 感知灵气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为了让她静心修行,程一主动离开, 没有在一旁窥视。他每日只在送饭的时候过来, 尽可能少的打扰她。 第一日, 见灵气泉涌, 在她周遭凝成圣洁白光,若隐若现, 小小一圈。 第二日, 光圈有扩大之势,灵气仍从四面八方汇去,没有丝毫要减弱的样子。 第三日, 气的实体越来越明显,肉眼看去与身上覆层新雪无异。 程一不得不感叹,修行一事还是天赋更为重要。他的天资已经是同辈少有的出类拔萃,否则也不能接手玉芒峰多年。可即便是他这样的天才,也要花大力来捕捉那些微弱、散落的元素,再引导它们入己身。 说起来容易,真的做起来才晓得有多费劲。 而甄微吸引灵气根本不需要分出精力去找,存在于天地万物中的气一旦察觉她的动作,登时插上翅膀飞扑过去,争先恐后,生怕被抢先似的。 每一缕灵气都有生命,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活着。 这片大陆早已沦为污浊泥沼,它们被污染的程度日益加深,只有通过甄微的洗礼,才可以恢复本真,是以当她起势,身体里那些天地元气自带的气味儿就开始止不住外泄,立即吸引了外界灵气。 朝着天上地下最香的那个方向冲过去,只要冲进她的身体,大家就可以脱离底层,变成最尊贵的元气! 方圆十里的灵气不约而同地往一个地方汇聚,霎时,在石洞上空形成了巨大的乳白漩涡。 他光是呼吸一口都觉得气脉在颤抖。 按住微微颤抖的手,程一自嘲道:“活了快六十载,还是副没见过世面的蠢模样。” 站在洞外凝望许久,忽听‘咻’的一声,程一猛地转头,正瞧见只羽色深紫的鸟儿俯身极速向他飞来。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那不足巴掌大的鸟儿从嘴里丢下个竹筒,又清脆地叫了声,落在男人肩上。 打开竹筒,从中取出张纸条,展开,上书一行小字: 玉蕾有变,速来! 字迹潦草,不难看出笔者落字时的慌乱。 程一再看眼石洞,苦笑了声:“给徒弟收拾烂摊子,也是全新的体验了。” 他摇摇头,掌心蹿出团一寸高的赤焰,在熊熊火光中,纸条很快化为飞灰。 整理了下青冠,程一昂首迈步,离开此地。 * 神清气爽。 甄微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泡在热水中一样,细流缓缓冲刷着皮肤,又轻又柔。 她席地而坐已经四个时辰,饭菜摆在一旁,半口没动。 饥饿、疲倦,一切不好的感觉都与她剥离,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隔绝在外。 这是种很奇妙的体验。 她明明一直高度集中精神,但古怪地没有感到疲惫,头脑反倒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修炼《引生诀》,使她能够感知天地中各种自然元素。而按《万物灵光》中记述的法子窥探世界,又带她进入了崭新的境界。 甄微闭目,脖颈修长,与背脊一线,双手搭在膝上,身姿挺拔如松。 身体中几百条气脉纵横交错,她不仅能够感知到灵气在昼夜不停地涌入,甚至知道它们从哪个方向来,又进到了哪根气脉。 灰扑扑的灵气钻进气脉中,顺着气脉高速流转,自下而上,流过她体内每一寸空间,当它们到达腹部时,已然褪去最初的颜色,和天地元气没有区别了。 源源不断的灵气进入,经她身体净化,又驻留体内,滋养她的气脉。 腹部有两团气相互交织,那是她的清气与浊气,每当灵气进入,生机便壮大几分。 她暗暗揣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连续修炼数日却没有感到疲倦的原因。 普通人清、浊两气基本恒定不变,而她通过《引生诀》改造了体质。她的灵气可转化为自己的生机,同样,也可能转化成别人的生机。 把灵气化为清气,再梳引至他人的气脉,这就是渡长生的本质。 延续生机是神迹,凡力不可为之。但究其本质,竟然只是简单的引气、传气而已。 在石洞中清修,不知山中岁月几何。 甄微是被师父叫醒的。 她听到一声呼唤,忽生隔世之感,随即长长地呼出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 程一站在几步外,对她微笑: “阿微,起来罢。” 应了声,从蒲团上起身。 “原想让你先修习《万物灵光》半年,打好基础再学法诀,结果发现根本是多此一举…”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我以庸才的眼光来看天才,真是老糊涂。” 甄微屁股和心一起凉了! 这可是她的顶头上司,她竟然听到老板把自己贬低至此,以后还用混吗? 咽口口水,急忙摆手:“修行一事不能操之过急,我根基不稳,还想再修炼些时日,请师父成全。” 程一心里泛酸,坏心眼地吓她:“你比师父聪慧多了,根本不用徐徐图之。” 她面无血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咚! 又在她头上敲了敲,中年男子端正态度,清清嗓子,道:“你这小丫头哪里都好,就是胆小了些。玉芒殿就我师徒二人,此后岁月都要共度,在我面前又何须如此谨慎?” 盯着她的眼睛,他认认真真说:“不用担心师父会因天赋不如你而记恨,我派道统在我这里只能保证不断绝,说要发扬光大却是做不到的。无数英贤前辈复兴术法的期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越强大,吾越欢喜。” 甄微赧然:“我傲骨全无,根本配不上您的期望。” 她是可以为了生存无限放低姿态去抱大腿的人,这副鬼样子,如何承受如此重望? 程一捻着胡子,仰头大笑两声。 待他止住笑,说:“你是什么做派,我全都了解过。怎么,阿微觉着不妥?” “妥倒是妥,就是有点丢人。”甄微老实回复。 她骨子里就不认为尊严高于生命,在危机面前,只要能够保住命,她什么都愿意做。 “一人有一道,万道不同,却又万法归宗。你心如何道便如何,随心而为,哪里值得烦恼?” “你可知我给你的最后一次试炼是什么?” 甄微晃晃脑袋,神情疑惑。 他一字一句地说:“修道是无尽疾苦,亦是无上欢喜,非意志坚定者不可为之。你零落外门,没有消极堕落。受人欺辱,也没有为此消沉。当你在一片嘲讽声中接过童子手中剑起,我就已经认你为徒。” “你勇敢地解决问题而非逃避,坚韧地面对困境而不沉沦,即是这般,便不要轻贱自己。”他把声音放低,缓缓道,“妥协、低头亦或屈膝,都只是手段而已,只要你守住心中底线,就永远不算卑贱。” 有人宁死不屈,是钢铁之志不假。 她亦可以柔克刚,唯不争,故无尤。 女子眼神微动,鼻子酸楚,久久说不出话。 程一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说:“可别用哭鼻子这套来应付我,该有的修行我是一个都不会减少的。” 他走到一边,随手挥去,红芒飞逝,甄微顿觉周遭气温攀升。 她措不及防被烫了下,急忙捂着手背惊叫出声,惶恐地看向师父。 “阿微,术法建立在五行之上,任何法诀本质都是对五行的运用。如你所见,我因受火元素亲近,一直修习火术。现在你试着分辨空中的气来自什么元素,先确定何者亲你,我再授你相应术法。” 闻言,甄微重新调动体内元气。 周遭的灵气察觉她又有动静,迅速躁动起来。 咻—— 一道道气流飞速没入。 “师父师父,我看到了!”她头一次这样尝试,结果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出了门道。 程一又酸了:第一次就成功!天才这种东西真讨人厌! 啧,全然忘记他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天才。 他努力维持一个老师的威严,淡淡开口:“什么颜色?” 看着眼前这些五颜六色的气流,甄微纠结了下,不太确定地说:“赤、青、黑、白、黄…” 程峰主:??? “哪种颜色最多?” “都多…分不太清。” 好吧。 程一拍拍胸口平息情绪,片刻后,走到书架旁,从最上层的匣子里取出样东西,转身抛给她。 甄微低头一看—— 《令五行》。 她抓抓头发,不解地说:“那师父,哪种元素亲我,我又该练什么功法啊?” 对面那人磨磨牙根,苦涩道: “别问我,给我照练!” 聚气之体,天地元气,得,又来个五行俱亲。 这是什么天才?是妖怪才对! 人哪儿有这种天赋!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噶,更新晚了!又有好多新天使,爱爱爱你们 第34章 练眼 行者, 顺天行气也。 在打开书页以前, 甄微以为里面会教她招式的运用, 于是满心期待,甚至有点小紧张。 但等她真的将书翻阅完毕,反倒陷入了一种焦灼的沉默当中。 字都认识没错, 组合在一起却不能理解其意。 首页写: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 分时化育, 以成万物。 其书共分三篇, 第一篇讲元素,通篇都在传授如何将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分类储存。 甄微初生牛犊不怕死, 尝试着按书上所写把钻入身体的灵气分类。片刻后,她一脸黑线地选择了放弃。 同时奔过来的气流实在太浩荡,一眨眼的功夫起码上千缕气钻入身体,她的动态视力一如既往的差, 别说将它们分类, 连看清都难。 既看不清, 便数不清, 更无从引导,整个人有眼睛等于没眼睛, 活生生的睁眼瞎。 休息了会儿, 她不信邪地又试几次,均以失败告终,而且还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一心难二用, 当她在某个瞬间集中精神去引导入体之气的时候,灵气无法自行转化成清气,故生机极速消耗,人也因此变得困乏、劳累。 甄微强迫自己停下,再任由生机以这种速度消耗下去,她用不了几分钟就要以身殉道,魂归故里。 急喘两声,迅速分出点精力去引元气入腹,霎时,那团已经缩小成迷你状的清气‘噌’地暴涨,将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浊气压到最底下。 啾—— 像气球被针扎破后泄气一般,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短促、尖锐的轻响。 那是浊气受欺压后心有不平的声音。 不知为何,甄微觉得自己忽然母性泛滥,竟然对浊气都没有丝毫厌恶之情,见它们这样,颇感可爱,引一缕元气化为指状,在那灰色气团上轻轻抚摸。 啾啾,啾啾啾! 这次是舒服的声音。 她笑了笑,伸个懒腰,从地上爬起来。 盘腿坐虽然仙风道骨,又能帮助集中注意力,但甄微还是很问师父能不能换种坐姿。毕竟长时间盘腿,会使下半身血液流通不畅,还可能让小腿变粗啊! 试问哪个女子不想拥有一双纤细、笔直的小鸟腿? 她一边锤腿,一边走向桌子,随便瞥了眼,发现今天的下午茶是一盘切好的梨。 拾起块咬了口,梨汁溢出来,香香甜甜,冰冰凉凉,将修行整日的枯燥一扫而空。 今日只吃了早上那顿,但这会儿满脑子想着如何克服难题,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吃完两块梨子,甄微用手帕擦干净指尖,又回到蒲团处。 因噎废食可不行,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白纸黑字写了出来,她难道会做不到? 不可能,她一定可以! 两天后…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甄微如今软弱无力地趴在地上,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垂下,青丝盖头。 她肤色雪白,指甲是健康的粉红色。指尖抖了抖,缓缓抬头,像贞子一样露出半边脸。 发出声虚弱的嘤咛,女子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两眼泛白,完完全全成了条濒死的咸鱼。 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完成了生机转化,勉强捡回条狗命。 咚。 如释重负,虚脱般失力,头软啪啪耷拉,磕在冰凉的地面上。 等程一进来时,就看到面前趴着一具毫无活力的‘女尸’。 他表情微变,诧异道:“阿微,还没过年,你何必对我行此大礼?” 甄微听到动静,颤颤巍巍探出手,声音细若游丝:“师父,徒儿愚钝,怕是不能尽孝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程峰主好不容易找着个徒弟,怎么乐意听她满口丧气话。 她吸吸鼻子,凄惨道:“您给的秘籍哪儿像功法,简直就是索命宝典,再这么练下去,我肯定一命呜呼。” “这几日你都在练《令五行》?”他惊讶至极,“那为什么还活着?” “……”师父,您这说的是人话吗。 自知失言,程一故作平静,云淡风轻地说:“为师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吃惊。” 五行俱亲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体质,所以这本功法常年积灰,压根没机会使用。而关于它的了解大部分来自于异闻。 传言修习此法者,十之有八会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高阶功法代表绝对的实力,同时也意味着需要极其庞大的灵气支撑。当灵气补充跟不上消耗的速度,生命就会走向枯竭。 他之所以能够放心地把它丢给甄微,是想让她先好好背诵,参悟其中规律条理,哪个晓得这孩子还没学会爬,直接就撸袖子开始飞! 感到一阵后怕,语气也不由严厉起来:“过来,为师检查下你的状态。” 甄微乖乖爬起来,走到他跟前。 程一虽不像她那样可以看透人的生机命数,但他也自有应对章法。 手掌竖起,轻轻贴在她肩上,顷刻,收手。 “算你好运,没有过度使用此术。现在体内气体充盈,还未有损伤。” 他心里忧思重重,本来担心她不加节制地练习招数会惹根基受损,如今看来却已是最好的结局。 甄微尴尬地摸摸脸,尝试转移话题:“师父,听您之前的意思,除了《令五行》还有其他功法?” 月神整这么多功法出来,真有闲心。 程峰主知道她身体无大碍后就彻底放了心,好心情地回答她:“上古时期,碎玉山立派宗师做过月神门徒,这些功法乃他根据素魄仙子真法所创,五行俱有。后遇神灵陨落,我派便迁徙至荒山,五百年不曾迁移。”至于为何如此,却是只字不提。 原来这些书都不是月神所撰… 她迅速抓住关键信息,继续追问:“真法?” “对,五行法诀都脱胎于《万物灵光》和另一本早已失传,甚至连名字都无从知晓的真法。相传那本书记载了神之秘法,可沟通阴阳,不过也都无从考证了。” 也就是说,月神道统说白了其实只有两本,一本在玉芒峰保存,另一本不知所踪。 “……”她要不要告诉师父,那本‘早已失传,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书’现在就躺在她的包袱里。 想了想,甄微暂时还是决定隐瞒。 《引生诀》的珍贵程度无需多言,这也是她的底牌之一,怎么说都不能轻易告知他人。 程一瞥她,问说:“既然你已尝试此法,我就不再费口舌责骂了。说吧,都遇到了哪些问题,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刚进来时,他真以为是撞了女鬼。 趁着这个机会,甄微赶紧把自己遇到的难题倾诉出来。 听她说完,程峰主沉思了会儿,不久,露出个同情的表情。 怎么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忽感不妙。 “习术虽不比学武那样严苛,但说到底有异曲同工之处。我知道你这丫头受过苦,还想着让你多休息些时日…也罢,明日起,你就开始练体吧。” 练体? 甄微还有些侥幸心理,小声说:“是练哪种体?” “哪种都练。”他斩钉截铁道,“眼、手、身法、气力,样样不落。” 她差点哭出来:“徒儿不行!” 程一微笑:“别人能通过训练达到明察秋毫、百步穿杨的境界,你怎么就不行?信师父,可以的,阿微。” 那声阿微喊得非常温和,但又十分笃定,根本不给她留拒绝的余地。 甄微小时候读过一个故事,叫‘纪昌学箭’。纪昌为了学会神乎其神的箭术,天天盯着妻子织布时的踏板不眨眼,又成天把虱子挂在窗前,日夜观之,几年后,他一箭离弦,直接射穿了虱子身体,终于有所成就。 那时她只当作和《故事会》一样的东西来看,还觉着有趣。直到这天早晨睁眼,十几根银针‘唰唰’朝她刺来,甄微才明白什么叫现世报。 师父站在门外,淡定从容:“盯着银针不许眨眼,何时能够做到,何时开始下一环节。” 人都有应激反应,那针直直朝她眼球扎过来,鬼才可以睁大眼睛啊! 可她根本来不及说话。 也不知是什么诡异的力量在支配针,它们整齐划一地扎过来,又在离眼球一厘米的地方停住。随后,‘唰’地飞回去,再次重复方才的轨迹。 甄微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弹,那针就不长眼地扎在肉上。 她知道师父言出必行,不按着他说的去做,这事儿绝对没完。 只好赶鸭子上架,被迫开始练眼。 眼睛紧张地睁大,睫毛颤颤,抵住上眼皮。她屏住呼吸,暗暗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真的扎下来! 下一秒,咻—— 立即闭眼,鼻子眼睛挤到一堆。 再来!她还不信邪了。 咻!闭眼。 咻咻!闭眼。 …… 如此重复数次,甄微觉得自己脸部肌肉已经麻木,她生无可恋地盯着上方,跑神想着:会不会斗鸡眼了? 咻。 这次倒是躲都没躲,直勾勾盯着银针顶端。 可以! 她沉寂的情绪逐渐活络起来,像在草原上投下一把野火,火势愈大,烧得两颊发烫。 接下来的尝试,她默默记着数。最初,十次有六次失败,慢慢的,五次、四次、三次…… 到黄昏时,无论多少根针刺过来,她都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不再眨眼。 暮色降临,师父过来送饭。 甄微提心吊胆看着头顶悬着的银针,迟迟不敢起身。 他笑了声,在几米外挥袖,那些银针顺势入他袖中:“现在可以下床了。” 她躺了一天,屁股都快失去知觉。得了应允,便迫不及待掀开被子跳到地上。 “呜呜…师父您太可怕了。”都没跟她说一声,直接就送上这么份大礼。天知道她今早睁眼时几乎被吓得心脏骤停! 程一把食盒打开,取出两碟小菜,帮她摆好碗,道:“这样效果好,你看才过去一天而已,你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训练,多好?” 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扒起一块糕点送到唇边,嘟囔说:“这才第一阶段?我太难了吧!” “没出息…人家琅光峰的弟子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绕山晨跑,随后挥剑两千下,负百斤巨石跳长梯。你再看看你,还嫌累?” 甄微腹诽:您怎么拿法师跟剑客比啊!先天属性分配就大不一样好伐。 不过法师以脆皮著称就是因为他们体力太差,只要被物攻职业近身,多半一击就死。 她想活着,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既然想增加存活几率,就不得不提升体力。所以就算师父不要求,她自己也是必然要练的。 行吧,苦就苦,累就累。 年轻不吃苦,明天就入土。 冲呀,甄微! 第二日。 甄微盯着几步外不停摇晃的风铃,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眶外周通红一片。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把面纱都给沾湿。 轰隆—— 雨来。 程一早习惯了沼国天气的阴晴不定,淡定地撑开伞,在她脑袋上重重一敲:“我才数到第一百二十个数你就眨眼了,不行,再练。” 她哭唧唧道:“眼睛疼,眼睛疼!” 普通人能坚持一分钟不眨眼就算厉害了好吗,她觉得自己可能快瞎了。 “阿微…”师父低声唤了句。 甄微便把嘴一抿,委委屈屈地说:“我练。” 晋简你在哪里哇,我好想你! 我要立即马上收回之前对你的一切批评,呜呜,你比师父温柔太多了。 可怜的甄微在此后三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被师父关进满是飞蚊的密室里,不把蚊子全部拍死不准出来。 蚊子没拍死几只,身上疙瘩倒是增加不少。 让她盯着风铃两个时辰不许眨眼。 风铃在那儿岁月静好地叮咚叮咚作响,而她得了干眼症。 几百根头发丝挂在门前,非让她在十个数以内找出哪根是白的。 她感觉自己现在看什么都是斗鸡眼! 但苦归苦,效果相当不错。 三月后,她再看清雨慰尘,头一次记全了动作。 程一叹气:“孺子可教,古人诚不欺我。阿微,现在你不妨再试试《令五行》。” 她兴奋地搓搓手,作势引气。 万千颜色尽向她袭来,天地尽显黯然,唯她一人光华在身! 甄微屏气,兀的,惊喜道:“师父,我看清啦。” 五色气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她终于洞悉。 旋即闭目,用精神感知它们的流向,在气体没入皮肤之际,调动周身元气,化为五只大手,虚空一抓—— 直直将数千气流按色杂糅成股,送它们进入气脉。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加速完成修炼,然后开启历练篇(哈哈哈哈要谈恋爱当然要下山去谈啦!) 第35章 种田 如置物取物, 只有将灵气分类引入、储存, 在调动时才能事半功倍。倘若任由其杂乱无章地在气脉中纵横流动, 紧要关头便难以迅速汇聚元素,也就不能发挥出术法应有的威力。是以《令五行》开篇就教修行者如何储气。 当这五色气团钻入气脉后,甄微明显感觉到体内灵气的变化。它们明明总量未变, 却瞬间变得规整有条理起来。 五脏皆对应五行,心属火, 肺属金, 肝属木, 脾属土,肾属水。秘籍中总共介绍了两种储气方法—— 其一, 置气于五脏周围的气脉,令其生中有克,克中有生,相辅相成。盖论:造化之机, 不可无生, 亦不可无制, 天地之道, 方无穷已。 其二,流水不腐, 流气不固。引气不断在身体中流动, 周而复始,保持气的灵敏性,便大大可削减施法的时间。 她思忖片刻, 很快有了主意。 掐指作诀,疏引五元素顺着气脉前进,须臾后,完成一个小周天。 这是精细活儿,极其磨人心志,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甄微已经觉得神思倦怠。她掩去倦色,从其中抽身出来,刚停了几息,就听师父说: “不错,明日可以开始其他训练了。” 脱离苦海连半天都没有的苦命女孩心脏‘突突’狂跳,登时捂住眼睛,小心翼翼道:“都还没休息呢…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程一真是个好师父,听到她的请求,当真陷入沉思中。良久,重重点头,十分赞同的模样。 她唇瓣微张,迫不及待地想要舒一口气。 “师父以为你怕苦怕累,哪里知道你一心求学。好,便如你所愿,不等明日了,下午就训练吧。” 甄微的气吐到一半,再也吐不出来,梗在胸口,塞得她直想哇哇大哭。 她哽咽了声,艰难无比地开口:“师父真是善解人意…徒儿好生欢喜。” 手上忍不住加大力气,那裙摆被她搅在一起,皱巴巴地展开,又乱糟糟揉作一团。 程一注意到她的穿着,眼珠往下转了转,道:“去换身衣裳,待会儿要干活的,穿裙子可不方便。” 干、活! 要不是顾及形象,甄微火速给他表演一个原地暴毙。 她哭丧着脸应了声,小心肝凉飕飕的,连饭都吃不香。看着眼前那桌做工精细的珍馐玉食,没有半点儿食欲,心不在焉地扒拉几口,便回去房中,换上一身‘劳动人民’的装束。 短衣长裤,头发高高束起,脚踩黑色长靴。怎么看怎么英气逼人,怎么瞧怎么前途堪忧。 但这时她还藏着几分侥幸,总觉得自己勉强也算朵娇花,师父又一副风度翩翩模样,不太可能下狠手折磨人。 那甄微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绝望的呢? 是从看到眼前这片农田开始的。 一望无垠,广袤至极,一言以蔽之:壮阔! 而她的心情:惨淡、低落、恐慌,以及怀疑人生。 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一旁仙风道骨的中年大叔,悻悻笑着:“师父,徒儿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您不用特地带我来观摩…” “不是观摩,你要在这儿干活。”程一手里提着把铁耙,瞥她眼,继续说,“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负责把这片土松松。” 说罢,对她挑眉:“工具拿走。” 甄微咽口水,眼神上下游移,讷讷道:“它好像比我矮不了多少…” 好家伙这么大,哪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拿得起来! 程一微笑:“你倒是提醒为师了,从明早起给你多添些牛乳,这样可好?” 好,好得很。 她抵住舌根,抑制住即将蔓延开的悲伤,认命地走过去,准备接耙。心里不断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真成八戒了。 人家那好歹还是九齿钉耙,神仙物什,她倒好,拿个破铜烂铁,连猪八戒都不如。 师父见她神游天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缓缓道:“小丫头,你不用心,是要吃苦头的。” 啥? 甄微一边不解,一边伸手去拿工具。 他将铁耙轻飘飘举起,随意往她手里一搁。 噔——女子脚下踉跄,毫无防备,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师父…”她气急败坏,眼神幽幽,“您是要我用它来松土吗?” 程一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想寻一把趁手的耙太费劲了,为师为你找遍能工巧匠,好不容易才制成这把百斤铁耙。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一百斤有多重? 这么说吧,等于两桶饮用水,两袋大米,三个小学生的书包。 谁能扛得住?就问谁能扛得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阿微下得苦工,铁杵都能磨成针,何须担忧此事?”程一打个呵欠,松开手,任那铁耙往女子方向倒去,“为师昨晚一直在你师叔那儿督工,天亮才得空打了个盹,现在我准备回去补个觉,乖徒儿好好努力,师父对你很是信任,是半点都不担心的。” 她使尽浑身力气才能不让铁耙倒下,闻声,心如死灰:“是,我会努力。” 她甄微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全天下的人,用爱可以发电,用信念能够改变世界。 生活这个老鸡母,我来给你松松土。 来吧,风暴! 自信满满,双臂一振,俯身去拿铁耙。 咔嚓…… “啊啊啊啊啊!”她惨叫一声,两手扶着腰,泪流满面,“腰,腰,腰扭到了。” 到底是她给生活松土,还是生活送她入土?这是个问题。 * 女子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看着铁耙。 它威武地靠在墙角,显得那么高,那么大,周身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冰冷光泽,该死的冷峻迷人。 她发誓,自己绝对用了吃奶的劲儿,可就是抬不起来。 废话!让你提起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当棍子舞,你能行吗?不能啊。 整整三天,她都像个傻子一样蹲在这儿和它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快看出感情了,铁耙哥哥还是不肯就范。 连农具都提不起,她还松个锤子土。 “实在不行,用手刨?” 这个想法刚浮上心头没两秒,甄微便吓得直摇脑袋。 算了算了,这片田少说也有半个操场大,让她纯手动,这双纤纤玉手不变成红烧猪蹄才有鬼。 愁人呐… 她生无可恋地捧起脸,仰望头顶灰蒙蒙的苍穹。 想她如今身娇体软,柔韧性好得没话说,分分钟可以上场表演艺术体操,腿能举到头顶去。怎么这体力就弱得跟个小鹌鹑似的呢? 力气小了,干啥都不得劲。 剑吧,舞不动。拳头吧,像棉花。现在连个农具都举不起,实在丢人。 甄微捶捶脑袋,把牙一咬,把心一横,眼底忽的燃起簇火苗。 没力气?那就练! 谁天生就是个举重运动员? 今天努力锻炼够,明天手上长肌肉。走起! 她绞尽脑汁回想了下健身房里别人是怎么练体能的。无奈她既穷又懒,压根没去过几次健身房。甄微只能凭她多年的观影经历,结合想象,为自己量身制定了一套魔鬼训练大法。 说干就干,绝不含糊。 条件有限便就地取材,荒山里别的不多,石头俯拾皆是。翌日大清早,甄微绑着头巾,背上背篓,进山去采石。 精挑细选,找了十几块又大又沉,一看就很健美的石头,把它们统统丢进背篓,豪气万丈地起身。 咦?再起身, 还是纹丝不动。 她闲适自若的表情逐渐龟裂,稍后,假装淡定地哼起小曲,把背篓里的石头丢出去大半,只留两三块在里面。 这次总算背得动了。 来回五六趟,才把她那些健美的石头先生全部带回来。 此后,甄微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先去山里背石头,等她往返两次后,再在院儿里练‘举重’:一手一块‘巨石’,准备把它们当哑铃使。 结果她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压根举不起嘛! “…我竟然这么弱。” 她知道自己弱,但不知道可以弱到这种程度,当即失了言语,只剩白眼。 退而求其次,先双手托石。 每日咬着牙坚持数个时辰,回屋时,总是大汗淋漓,双腿发抖,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险些要爬着进去。 日升日落,月出月没。 从两只手到一只手,从一块小石头到两块大石头,从两个时辰到四个时辰,从半筐变整筐。 一个月后,甄微提起了铁耙。又一月,挥动自如。 磨刀不误砍柴工,在她能够使用农具以后,耕地速度飞速提升,没过多久便将那片地松得爹妈都不认识。 程一来验收时,没有看土地如何,而是先捏了捏她的手臂,惊喜万分道: “好硬!” 甄微如被雷击,刹那间,一脸菜色。 她最怕的就是练出肱二头肌,现在果然在金刚芭比这条道上越走越远了吗…雅蠛蝶,不要啊!! 师父没注意到她那低落到吐鲁番盆地的心情,兴致颇高地四处张望,将田地仔仔细细检查一番,旋即夸赞: “虽然动作慢了些,但地还是松得很好嘛。阿微,师父那儿还有一片花田,你看?” “不,我不看。”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耕田两个字,再也不想!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晚了555,谢谢各位留评、看文、送营养液的宝贝 第36章 叉鱼 她以为噩梦醒后, 起码能有点儿喘息的时间。谁知师父真把她当成了赛亚人对待, 惨绝人寰的种田生活前脚刚结束, 后脚他就把甄微带到了玉芒殿背后的山里。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有鱼跃花溅。 “接着。”程一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根木枝削成的鱼叉, 从远处随手抛起,那叉看上去弱不禁风, 却划破虚空而来。叉身卷风疾速飞去, 直直落在她脚边。 甄微现在倒是能看清叉子的动向, 但她越能看清,越是胆战心惊。 再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了, 与几个月前那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不可同日而语。她淡定地握住叉,手上稍稍用力,便把它从土里带出来,抬头对师父说:“这次是要抓鱼吗?” 对于生机断绝的碎玉山为何会出现鱼, 绝口不提, 半句不问。 程一负手感叹:“看着阿微日益熟练的样子, 为师深感欣慰。没错, 就是叉鱼。” 她揩去额角汗珠,提醒他:“小动物好像都喜欢亲近我, 会不会降低捉鱼的难度?” 姜还是老的辣, 只见师父唇角诡异地上扬,转而埋怨道:“为了你这体质,为师没少费心思…你瞅瞅我头顶, 都生出白头发了!”说罢,他把脑袋勾下来,拨出几根发丝给她看。 甄微左瞧瞧,右瞧瞧,愣是没看到他口中的白发。 灵气有改造肉.身之效,程一气脉比普通武者宽厚许多,到他这个境界,不活上三百岁都算对不起修为。 而他今年也才将将六十岁,哪里会有白头发? 程一又说:“放心,它们名叫雷光鱼,身如闪电,灵敏非常,我保准你还没来得及下叉,鱼影就消失在一丈外了。” 听起来还有点小刺激。 甄微想了想,叉鱼本质上和打地鼠没什么区别。在现代打地鼠还得去游戏厅花钱上机,这会儿纯天然、免费的游戏机会摆在面前,她有什么理由退却? 而且叉鱼应该不会很累,起码不用像之前那样爬进屋子。 做完这番心理建设,她就愉快地举起手:“那徒儿开始了!” 程一望着少女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背影,捻捻胡子,露出同情的笑容。 希望这孩子待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吧。 他摇头晃脑,吟一首诗,边念边往回处走去。 而甄微到了溪边,把鞋袜脱下放在一旁,光着两只粉扑扑的脚丫就跳进了水里。 正值初春,春寒料峭,溪水清寒。刚入水,便觉彻骨冰凉,寒气顺着血脉往上缩去,嗖地蹿到头顶,惹她一阵哆嗦。 她浑身生机充盈,在未开智的生灵眼中就是个会移动的香饽饽,香甜可口。才踏进溪水中鱼儿便不约而同围了过来。 透过水面,甄微把雷光鱼的长相一览无余。 它们体型娇小纤细,软若无骨,鱼尾呈扇形,仔细看去,好像呈纱状,轻薄、剔透。淡淡的荧光紫在水底随水流摆动,一池艳色。 围绕在她身边,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甄微无语,这还用她费力去抓吗?感觉随手捞捞就能抓一箩筐。 这些鱼就跟傻子似的,挤作一团,只怕到时遇着危险都没处跑。 不过它们傻,对她是有好处的。 她现在扮演的可是捕鱼者的角色,自然乐享其成。 屏息凝气,把身体重心压低,眼睛盯住一处半天不动。下一刻,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迅速将鱼叉叉过去。 刺到了吗? 甄微低头去看,不敢置信地揉揉眼,再看一次。 还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鱼叉深深扎入泥里,刺进去几寸,然而底下别说鱼,连片鱼鳞都没能留下。 她神情沉重几分,方才轻敌,觉得十拿九稳,也没投入太多注意力,所以根本没发现它们是什么时候逃开的。 再来。 甄微把鱼叉拔出,重新摆好动作。 察觉到她收回了武器,一条个头稍大的鱼儿从水草后面悄悄探头,张望一下,便欢天喜地游出来,奔到她身边。 它的尾巴摆来摆去,轻柔地拂过她脚背上的肌肤。 冰冰凉凉,光滑如丝绸,扫过皮肤时带来些许痒意。 领头鱼安然无恙,给了其他鱼儿良好的信号。不知它们如何沟通,反正稍后不久,那些躲起来的小家伙从四面八方钻出,齐齐朝这处涌来。 这次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们,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嗖! 鱼叉飞掷向鱼群最密集的方向。 通过前段时间的练习,她基本可以掌控力道,大概计算了下距离,心里自信□□不离十能投准。 这么多鱼儿,再怎么着也得投中一两条吧? 她怀着这样的想法,忐忑望去。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在了眼前。 鱼叉飞过去,不过半秒的时间。那几百条鱼竟在她松手的瞬间,咻的一声轰散开。 说是轰散,其实她只能看到残影。 它们逃得太快,根本连完整的运动轨迹都捕捉不到。 甄微心情复杂难言,眉间终于添了少许愁色。 要是放在几个月前,她真的不会感到吃惊,毕竟她从头到尾都是个弱鸡,什么都看不见才正常。可是磨练数月后,她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数千条气流都基本能捕捉,却看不清它们游走的动作。 难怪叫雷光鱼,鱼如其名,快如雷光。 自然万物何其伟大,在无尽的未知面前,区区一介凡躯,又是多么渺小。 她忽感敬畏,再不敢托大,立即拿出最认真的态度‘应战’。 肌肤娇嫩至极,平时稍受磕碰,少不了生出青紫淤痕,更不肖说长时间浸泡在温度极低的冷水里。 甄微冻得满脚血泡,又不能中途放弃。便想了折中的法子,每日呵手跺脚,做足了准备运动,等身体暖和些再下水去。 饶是如此,仍然冻得嘴唇乌紫,手脚僵冷。 渡长生只能延续生命,对外伤功效不大,尤其是这种不会危及性命的皮外伤,加之她也不敢做得太明显,这么多天一次术法都没用过,全靠自己硬撑。 与之前相似,前半个月做的都是无用功,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动作,除了把身体弄得满是伤痕,再没别的收获。 她在水里泡的时间长了,难免头晕眼花,手上软而无力。如此形成恶性循环,时间愈久,动作愈慢,也就越发不可能抓到鱼。 甄微停下了。 这日,她没有下水,而是抱膝坐在岸边,拧着眉头发呆。 师父让她来抓鱼,毫无疑问是想提升她的能力,既然这样,怎么会设置一个根本不可能通过的难关? 她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令五行》第二篇:行法篇。它专讲如何行术,但左右不过百来字,粗略得很。 金敛聚,可破势。木温润,万物生。水不争,故无尤。火霸道,焚邪秽。土坚韧,实胜虚。 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极水生冰,盛雷生火,盛火生风,生生不息。 刚胜柔,金可断木。专胜散,木扎入土。实胜虚,土抵御水。众胜寡,强水灭火。精胜坚,烈火熔金,一物制一物,天地平衡。 她起初读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原封不动背下来,但就在刚刚,竟然有了点儿灵感。 既然金可破势,为何不用它来强化鱼叉? 既然盛火生风,为何不借此提升速度? 既然土可御敌,为何不用它来武装身体? 根据元素特性,分时调用,这才是行法篇的精髓! 甄微像只兔子一样蹦起来,立刻开始行动。 五色气团还在体内不知疲倦地绕行,一圈接一圈,经她淬炼,颜色更加分明。 她极快地捕捉到那团逐渐壮大凝实的黄色气团,将它们引至足间。 心神微动,默念:防! 霎时,足下触感坚硬,犹如踩在一片硬实无比的土地上。 低头望去,还是那双白皙可爱的脚,没看到半点儿土的痕迹,但触感又是这般真实。 她没有迟疑,迅速把脚伸进水面。 想象中的刺痛并未袭来。 甄微登时胸有成竹,依葫芦画瓢,将金元素凝至指尖,对着那根纤细的木叉随手划去。 铮—— 金芒一闪而逝,再拿起木叉时,已有破去空气的凌厉。 盛火生风。 小小的赤色气团沉在腹部,经她送去生机一缕,‘噌’地蹿高,火光灼灼。 周围的空气流向正在发生改变。 以她为圆心,半米内的空气快速升温,大气受热膨胀上升,在地面形成了一个低压中心。 风其实就是产生于空气流动,高中地理教过。 与此同时,空气开始从地面高压处往她所在的位置流动。 衣衫猎猎,她鬓角青丝全乱,拂在面纱上,犹如女鬼。但细碎乌发也挡不住她得意的笑容。 饱满唇瓣比花姝更为明艳,唇角微微扬起,划出道桀骜的弧度。 甄微聚风缠身,以土化足,凝金铄叉,明眸中有火光飘忽。她抬高手臂,不加挑选,对着前方随意一掷—— “姑奶奶这就告诉你们,什么叫学好政史地,麻烦算个屁!” 电光火石的一刹。 唰。 三条雷光鱼被一叉带过,死死钉在泥里,翻起鱼目,鱼尾轻甩,已是濒死之相。 她捡起这几条鱼,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趁没人看见,把它们举过头顶,手舞足蹈跳起了海草舞。 “对,去告诉师父…” 他肯定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悟出了方法,她要立即马上冲过去,听他吹一通彩虹屁! 哈哈哈哈哈哈! 甄微叉腰,仰天大笑两声。 等她提着三条死鱼,兴冲冲地跑进程一院子,那声‘师父’只来得及发出第一个音节,旋即听见什么炸裂的声音。 女子顿住脚步,怔然抬头,呆呆望向天空,眸底映出一抹猩红。 漫天彤光笼罩大地。 灼热的光点自天外来,密如丝网,以雷霆之势朝地面砸来。 她瞳孔紧缩,忘记一切言语,只是下意识地喊出声:“卧!槽!” 下刻,飞速蹲下、抱头,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那蛮横砸来的火球。 别人看的是浪漫流星雨,她看的是夺命火球雨。 别多问,问就是非酋转世。 作者有话要说:不爱劳动的不是好法师 第37章 下山 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项数据。 纸页的着火点是183度, 而酒精灯燃烧外焰温度在600度左右。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 不管火打哪儿来, 随随便便的一团就能把她烧成烤乳猪,还是里嫩外焦那种。 这可是几百度的高温!她洗45度的水都觉得烫啊! 甄微抱头鼠窜,慌慌张张地四处乱望。 她见整片坝子完全沦为了火球肆虐的场地, 但院落之外的地方,它们便避如蛇蝎, 半步不肯踏足。 中间有一团火球可能还没睡醒, 做自由落体运动时没有遵循应走的方向, 反倒直直往殿阁砸去。 她也是心大,自顾不暇的时候还能跑神为它捏把冷汗。 幸好, 人家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火球,并非杂牌部队能比。意识到自己跑偏了方向,第二秒就毫不犹豫地往甄微所在处冲了过来。 甄微:…我为你担心,你却想砸我。 狗逼。 她狼狈地东躲西藏, 轻功都给用上了, 但冷不防还是被火球砸到。 疼, 极致的疼痛。 几乎在皮肤和它相接的刹那间, 破碎的呻.吟就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女子吓得阖上双目,眉心紧蹙, 等待闻到肉被烧焦的味道。然而她都等到下一轮剧痛了, 还是没有想象中的烤肉味袭来。 她把眼虚起条缝,小心翼翼看去,手背洁白如玉, 看不见半点儿被烫过的痕迹。 “歹毒!” 有灼烧的痛感却又不伤人性命,说不是她师父搞的鬼甄微都不信。 密密麻麻的火球一刻不停地朝她攻来,甄微成了这空旷大地上最闪耀的箭靶子,它们疯狂落下,令她寻不到任何间隙藏身。 手、背、头顶,每处都有被砸到。 一旦被火燎着皮肤,她就疼得冒出生理性泪水。 又下雨了。 甄微咬牙,用双手捂着头,引土元素包裹身体去对抗火球。她抬头看天,昏沉的颜色下有雨点纷纷。怪异的是这些雨一落到院子上空就被自动弹开,导致她所站的这片土地完全受不到雨露恩泽。 就好像头顶上罩了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罩,隔绝外面的世界。 哦,她不用纳闷了,估计是用了阵法或者什么法宝之类的东西。 看来师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把她关起来。 她疼出一脑门汗,发觉刚用土元素时痛感有所减轻,但下一轮就被破防。多半是师父看出她有招应对,下了猛药,增强火球的威力。 靠,比刚刚还痛。 甄微暗骂一声,甚至连张口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有风的加持,哪怕底子并不怎么样,她还是自信此刻身手不凡。但这还不够,她还没有灵敏到足以躲避漫天火球的地步。 在疼痛的刺激下,脑子飞速运转,她虚弱地捂着脸,一边逃窜,一边思考对策。 怎么办?躲闪不及,不躲又只能活活疼死。 这火可太贱了…每次火星落在身上,都会发出滋拉滋拉的声音,总让甄微误以为自己是在烤肉店烤肉,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又看不到任何伤痕。 真绝,迟早把人弄成神经病。 被逼入绝境,反而给了她破釜沉舟的勇气。甄微压住即将呼出来的惨叫,努力让气息归于平稳。 她脸上汗水、眼泪交加,一边止不住泪流,一边定住心神去观察环境。 反正都躲不开,干脆先不躲了。 甄微破罐子破摔,立在原地站好,认认真真打量。 火球还在不断投下,目光所及都是光芒,犹如有无数个太阳挂在天上。她眼睛被灼热的光晃痛,泪眼朦胧,视线模糊地望去。 滋拉滋拉。 身上数处同时受到烈火焚烧,那种痛楚,她觉得应该比生孩子还要厉害一百倍。 注意力真的很难集中,有点像学生时代明知道马上就要考试,对着书本还是忍不住神游天外,甚至还能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抽出点时间刷刷微博。 甄微磨牙,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把耳膜震得发痛,但同时,也让她变得冷静。 浮躁的心浸入冷水中,浇灭了那些狂叫、喧嚣。 黑黝黝的眸子闪烁着冰冷的光。 细心,更加细心去看… 找到了。 这些火球在时间上不是毫无间隔地落下,位置上也不是细致无缝。它们虽然来势汹汹,但仔细观之,还是能推算出两轮中间隔了一秒左右。 只有一秒,珍贵的一秒。 甄微深知一心不可二用的道理,无奈之下,放弃了对身体的防护,转而调动全身灵气引风。 失去土元素作屏障,她的肉.身彻底变成天地间一张小小的浮萍,柔弱无依,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目光在地面急速跃动,一个、两个、三个…争分夺秒,竭力记住那些火球落地的位置。 在心里默数一秒,用最快的速度朝记忆中空白那处奔去。 咚! 又是沉重一击,火球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她头顶。 人的头发丝由粗蛋白、硫、钙等物质组成,而蛋白质被烧着,会散发出焦羽毛的臭味。 甄微不用费劲,立即想象出了那种令人难忘的味道。 肉.身的疼痛把她折磨得神经衰弱,习惯之后渐渐开始麻木,没有最开始那么要死要活。现在疼不疼都不打紧,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不谈。 眼前的主要问题变成了温度太高和水分太少之间的矛盾。 她神思恍惚,问自己:“上次喝水是什么时候来着?” 记不太清。 不过无所谓,她就是把那条溪给饮干,这会儿也得被烈火烤干水分。 眼底血丝密布,甄微离鱼干只有一步之遥。 刚刚的计算没有错误,她只是输在了速度上。闪过去的速度没有火球砸下的速度快。 她要更多灵气,立即、马上安排! 这是甄微第一次尝试边施法边聚气。从前她因为储备着大量灵气,向来都是豪气十足地直接挥霍,很少出现如今力竭的窘态。 之前也说过,一心难二用。普通人想做到一边聚气一边用气简直难如登天,起码得练上个十年八年才能成功。 可甄微是谁? 她是这个世界的Bug,要是连这做不到,还配叫什么天才。 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好像生来就会,自然一举成功。 这次,她粗暴地踢开了其他所有元素,只是疯狂吸入火元素。也不知这些火球是怎么形成的,竟然完全不受她影响,还是那么横冲直撞地朝她打来。 架势很大,全然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甄微撇嘴,心说:有眼无珠!不识抬举! 院子里刚刚还在下雨,空气十分湿润,火元素相较其他元素来说其实含量并不丰富。但她一点儿都不怵,有什么好怕的? 面前这么多火球,还怕威力不够? 她调动身体里的火元素,再加上火球雨的加成,在平地形成了一道飓风。 飓风裹身的女人,走路都是没影儿的,所过之处只能留下一阵淡淡馨香,证明她曾经来过。 甄微在失败、成功、失败中往复。 她有时确实幸运地避开了火,有时又棋差一招,被火烧得尖叫连连。 这是搏命的过程,容不得任何马虎。 不知过了多久,天昏地暗,天又明亮。薄雾笼罩对面群山,像罩层轻纱,妩媚动人。 女子瘫倒在地上,化成摊烂泥,完美地和大地融成一体。 她大喘口气,痛苦地捂住喉咙,尝试发出声音: “呃…” 公鸭叫都比这好听。 行,还是闭嘴为好。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头发也因汗水变得根根分明。 甄微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一些黑色元素在头顶汇聚,顷刻,大水浇头,简单粗暴地把她淋成落汤鸡。 落汤鸡也比刚才那样子好。 她浑不在意,随便撩起头发扎好,扶着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去。 在之前数的三千个数里,她再也没被火球近身。 还是老歌唱得好:阳光总在风雨后,不被揍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 “您说啥?” 甄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怕知道很傻,还是忍不住再问了次。 女子头发乌黑乌黑的,长而柔顺,被打湿后,几缕耳发贴在脸上。她眸子水光盈盈,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是素白一片,看上去真像个水妖。 打深海来,柔弱得很,也漂亮得很。 谁能想到这么娇弱的姑娘,在几个月内通过了别人几十年都完不成的训练? 程一不动声色地施了个小法诀,帮她把衣服烘干:“我说,后天你和他们一起下山去游历。” 近日在沼国各地,先后出现了人面兽体的怪物,性暴虐,喜杀戮,以人为食。碎玉山作为沼之国第一大派,理应承担维持社会稳定的责任,是以迅速安排人手下山援助百姓。 掌门决定由顾婉仪等人带领新入门的弟子前去除魔卫道。 “…我也要去?”甄微发出生无可恋的声音。 他挑挑眉,说:“琅光峰弟子都去了,阿微乃我玉芒翘楚,你都不去,要别人如何看待我门?” 她才来半年多,怎么就翘楚了!说谎都不打草稿!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甄微无话可说,但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徒儿学术不精,下山也是送死的份儿,实在是怕丢了师父颜面。玉芒峰比我优秀的师兄师姐一抓一大把,师父您随便找个也比我强啊。” “此言差异,你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不要用昨日的眼光看待今日的自己嘛!为师相信我们阿微绝对可以在逆境中成长,困难中前进!等你下次回来,说不定比我都厉害了。”他这番话说得激情澎湃,情真意切,要不是甄微足够了解自己,差点真的要信了。 “那万一我死在逆境中了呢?”她捧着脸,两眼泪汪汪。 大家都喜欢歌颂逆境,说它成就人才。鬼啊!也不去逆境底下看看,摔死了多少倒霉蛋。 师父取出一物,把它挂甄微脖子上,乐呵呵笑着:“为师好歹也是一峰之主,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不怕,咱们保命的东西管够。” 她掏出来一看,黑绳穿过,正中央缀了朵小巧精致的银玫瑰,含苞待放,羞羞答答。 “这是你祖师爷给我的宝贝,师父一直没舍得用。它在生死时刻能保你一命,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带不走你…记住!一定得给我完好无损地拿回来,否则你师父这辈子都无颜见祖宗了。”程一再三叮嘱,跟她说人在项链在,人亡项链务必还在。 “……”这么周到,她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甄微没辙,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她倒不是真怕面对兽人,问题是如今顾清漪还在沼国学武,碎玉山能收到消息,她的门派肯定也能。 俩人当面对上可咋整? 原女主杀伐果断,武艺高超,比兽人可怕得多啊! 算了,她只是个小喽啰,还能反抗师命不成。 抹抹眼泪,跟师父一起去举行‘告别仪式’。 说是告别仪式,其实就是到处窜门骗东西。 玉芒峰虽然没有琅光峰那么吃香,但也是不缺人的。峰主之下还有三位长老:呼月尊者、青霜尊者、慈恩尊者。 他亲自带着甄微上门,美其名曰‘与师叔师伯告别’,说白了,就是去薅羊毛。 呼月尊者是阵法界大佬,一见着她,喜上眉梢,登时迎上来握住她手,道:“你就是阿微吧?为何现在才来我这儿?嗷…肯定是你师父逼你练功去了,也好,你可是咱们玉芒峰的希望…对了,你觉得入门试炼那天的云梯幻象怎么样,有什么意见吗?” 噼里啪啦一大通话,说得甄微晕头转向。 她理清头绪后才意识到,那日的幻象阵法便是眼前这人所置,当即肃然起敬。 闻言,思考一会儿,诚恳道:“师叔技艺精湛,我们都没发现那是幻境…若非要说出有什么值得改进,我觉得可以调节调节温度,越往上越冷的话会更加逼真。” 呼月尊者拍拍头,恍然大悟:“我怎么没考虑到这层!好,你真是个好孩子!” 她高兴得转了两圈,提着裙角跑进去,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好几块石头: “这是我做的一次性阵法石,你都拿着,下山历练少不了要用到。”师叔捧着花石,一一给她介绍,“这个是防御阵法,你使用后可以抵挡天级高手随性一击…” 甄微弱弱举手:“全力一击呢?” 呼月尊者默了默,随后拍拍她肩膀,沉重道:“那便让师兄为你准备个盛大的葬礼吧。” 好,当她没问。 尊者继续兴奋地介绍:“这块能够增加术法威力。这块有治疗效果,使用后能治愈某些外伤,当然了你要是被一剑捅穿了心脏,我劝你还是原地找块干净地躺下,不用瞎费劲了…” 耐心地听她介绍完,乖巧地行了礼,道声‘谢过师叔’。又随程一去了其他两个师叔那儿。 青霜尊者,人很不如其名,头发乱糟糟,衣服破烂烂。他住在一方石洞中,刚踏进去,便闻到某些难以言喻的味道。 甄微屏气,面不改色进去。 在如今这个道法衰微的世界,炼器者越来越少。青霜师叔却一心沉迷此道,且颇有造诣。 他赠给甄微一个储物袋,一柄漂亮雨伞,一柄银白长剑。 甄微惋惜:“师叔,我没有修习剑法,这么漂亮的剑恐怕只能蒙尘了。” 扫她一眼,乞丐模样的师叔说:“这剑不是拿给你用的,琅光峰人人都有剑,你没有会被笑。” 太感人了!她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 “呜呜呜,师叔您好善解人意…那这柄伞有什么效用?”甄微是条颜狗,老早就盯上了这把玉骨雕成的伞,心里给它打上一百分。 “可以遮雨。”师叔说。 “…还有其他效用吗?” “没了。” “谢谢师叔。” 把之前收到的礼物都收进储物袋,甄微首次觉得自己也许运气还不错。 东西装到袋子里,没有什么重量,她却感觉脚步沉沉,腰板挺直,走起路来都是虎虎生威,洋洋得意。 慈恩师叔擅长符箓。 神灵消亡后这世间的奇门遁甲之术也渐渐变得不入流起来。太高深的已经绝迹,以前那些毁天灭地的符咒只能在传说中出现,时人大多是略通皮毛。 他长得慈眉善目,额宽耳厚,有点像弥勒佛。和体型一样豪气,从兜里掏出大叠符咒,一股脑塞她手里:“轻身诀、天雷诀、防护咒、隐身咒、定身符……统统拿去!” 甄微忽然变成暴发户,兴奋得无以复加。 她再三谢过师叔,听师父说:“三位师叔对你寄予厚望,阿微可得好好表现一番。行了,回去收拾收拾吧,明早就得出发了。” 应了声,把储物袋牢牢捏在手里左右观之,蹦蹦跳跳回房去。 望着女子轻快离去的身影,慈恩笑眯眯地说:“可算要把这位小祖宗送出去了,她再留几天,我真怕玉蕾枯萎…东西给她没?” “给了,我反复叮嘱过,让她务必保管好。”程一回答道。 那胖乎乎的道人摸摸耳垂,想起前段时间玉蕾的惨样,不由唏嘘道:“还是金云师叔的主意好,将它交由阿微保管,既能用她的生机供养玉蕾花,危急关头,玉蕾又能救她一命,好事啊!” 他们碎玉山之所以寸步不离此地,就是为了守护神器玉蕾盒。 荒山五百年前也不是现在这般寸草不生,相反,由于山底有处灵脉,这里灵气充足,草木丰茂,生灵无数。 然而玉蕾生长需要庞大的灵气,它吸光了整座山的生机才能维持不死。荒山不断生出灵气,又立即被玉蕾吸收,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副生灵断绝的鬼样子。 整个碎玉山只有玉芒殿设下衍灵大阵,可保灵气不消,有植物、生灵存在。 以前都还挺平衡的,可自打甄微这个人型吸气机来了之后,那些灵气爱她爱得要死,不请自来全部涌向玉芒殿。搞得玉蕾无灵气可吸,差点枯死! 程一叹口气,道:“近日我总是心绪不宁,也不晓得阿微这次下山会不会横生波折。” 他安慰说:“群英会就快开始了,阿微不经历实战,怎么能快速成长?我玉芒峰黯淡许久,只待她一鸣惊人,叫世人看看,道统未绝,术法不死!” 听她叫声师父,心肠也如慈父一般。程一拧紧眉头,表情忧郁:“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就好,别的再不敢多想。” 他万万没想到,甄微能在七八个月内完成训练。 她如此夺目,又究竟是福还是祸?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太肥了,我为自己感动 第38章 分队 恢弘高殿之前一片平地, 用白玉铺成, 日光投下, 发出微微的亮。 甄微起得很早…不,应该说一夜没睡。她盯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从床榻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一番, 提起桌上的包袱迈出门去。 门口,程一端着个盘子, 上呈两个精致的青花碗, 装有南瓜粥和两个巴掌大的包子。 她先是吃惊, 随即动动鼻子闻了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肉香味。 很好, 肉包子。 “师父怎么亲自来给我送东西?我可以自己去厨房拿的。”让长辈亲自端早饭过来,甄微真觉得自己受不起。 该不会天打雷劈吧? “你快下山了,我想做个慈师还不成吗?”他含笑道。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点怪怪的。 程一将盘子塞给她,两人走到院中石桌旁。甄微弯腰把它放在桌面, 端起粥碗舀了勺送入口中。 温热的粥, 清甜的南瓜, 让早晨变得没有那么清寒。 酱肉包上撒两粒芝麻, 皮薄馅多,又十分松软, 咬一口, 汤汁和着酱肉一起流出来,虽然有些烫嘴,但足够美味。 甄微赶时间, 三两下吃完,放了碗,对他说:“谢谢师父。我要早点过去,免得师兄师姐误以为我没规矩,那徒儿就先行告辞啦。” 说罢跟他道了别,转身离开。 她火急火燎到了集合处,此时时辰还早,那儿压根没几个人。 怕他们觉得没规矩? 开玩笑呢吧。 她纯粹是不想见到叶无,准备早点来占据有利位置躲藏。 三百六十度转一圈,把周围的环境全都观察了遍。甄微瞥见一处,眼睛登时亮起来,马上迈开步子朝那边去。 有块写着登云门的石碑立在地上,高大伟岸,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挡箭牌。 她苗条的身材这会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躲在石碑后面,被它遮得严严实实,连根头发丝儿都露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集合的人开始多起来。 大家不愧是此代精英,素养那是杠杠的。这么多人围在一起,竟然都没发出什么声音。而且偷偷看了眼,好像站得挺整齐,像经过军训一样训练有素。 牛皮。 甄微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叽叽喳喳的样子,深感羞愧,勾下脑袋装鸵鸟。 耳边掠过一阵清风。 她僵硬地抬起头,正见少女那张清秀可爱的脸庞扬起甜美微笑: “你在这儿躲着呢。” 甄微:你tm这都能找到! 行吧。 “没躲,有风呢,我借石头挡挡。”她想到自己如今已成玉芒峰嫡系,不再是之前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努力平息恐慌,把背挺直,让声音听起来更平静。 叶无笑了笑:“我师父是金云,按辈分,你得叫我声师叔。” 你说气不气人,程一是一峰之主,季道子是碎玉山掌门,俩人地位够高吧?还不是要叫金云师叔。 作为程峰主唯一的徒儿,甄微理所应当也要叫金云的徒弟师叔。 是可忍孰不可忍! 士可杀不可辱! 她本来还想耍耍威风,展现下自己宁死不屈的气节。结果一对上少女那双戏谑的眼睛,立即泄气,乖乖叫了声‘师叔’。 “乖。”叶无踮起脚揉她头顶,顺势把她手臂勾住,亲昵靠过去,“既然这么懂事,师叔我就勉为其难地抱抱你吧。” 你妈! 甄微生无可恋地随她出去,觉得自己沉溺在百合之海里再也游不上岸了。 被迫成拉拉,神仙也泪流。 前方一湖蓝长衫的男子被群星拱月围着,眉眼如画,唇红齿白,看到叶无挽着甄微出来,往她们那儿投来一瞥。 他对围过来的人致以歉意:“我先过去和叶师妹说几句话,各位有什么想问的请稍等片刻。” “哦呼!”围观群众以女子居多,但无论男女老少,对着他都是脸红心跳加捧脸。 路人甲少年可能比女孩都要娇羞,眼睛发光:“秦师叔快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他们这群人要叫金云尊者师祖,连带着叶无、秦倚雪也沾了光提升辈分。 别人眼里厉害得不得了的秦师叔,在叶无眼里就是只讨人厌的臭老鼠。 对着他没有半点儿好气,仰起头颅,用鼻孔看人。无奈少女身材娇小,不管摆出什么动作,在气势上都输了一大截。 秦倚雪丝毫不恼,冲她笑笑,转而看向一旁伪装透明的甄微: “阿微,许久未见,在程峰主那儿过得可还好?” 莫名被cue,甄微觉得自己实惨。 叶无不善地盯着她,那种阴冷的视线在身上游走,激起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暗骂了声,顶起巨大的压力,嘿嘿一笑:“挺好的,秦师叔你呢?” 内心疯狂祈祷:别回我,我一点都不关心,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然而秦倚雪教养极好,做不出这等事,自然是要接她话的,不仅要接,还是诚意十足地接。 “在师父门下,有幸和众多英才切磋,受益良多,比之前又多了些许体悟…” “虚情假意。”叶无翻个白眼,极其没素质地打断他说话,斜目,对着甄微冷笑,“你是要在这儿跟他聊天,还是和我一起过去?” 对不起,两者都不想。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些人自恋到爆炸,非以为全天下都愿意贴着她。拜托,你又不是金元宝,谁乐意啊! 甄微一阵无语,可她有啥办法,她只是个小虾米,还能跟两个师叔顶嘴? 得罪不起那就闭嘴吧,不说话总行了。 和叶无这种太妹行为比起来,秦倚雪可太吸粉了。他一向具有绅士风度,很能为别人考虑。见甄微夹在中间不好受,也不欲与师妹斗气,主动道:“我原本担忧你不习惯修行生活,如今却是放心了。那边还有人在等我,还劳叶师妹照顾好阿微。” 手指用力收拢,捏得甄微低声惨叫。 叶无眯起眼,不屑地说:“轮得到你来拜托我。” 这胆小丫头明明是她的东西,秦倚雪在这儿充什么大方? 要是换成任何一个有脾气的人,恐怕都要因她出言不逊而大打出手,但秦倚雪仍是好脾气地离开。 “看什么看,走了。”小姑娘拿捏不了他,憋了一肚子火,全往甄微身上喷去。她揉揉耳朵,被叶无半拉半拽进了人群。 叶无性子张扬,不管到哪儿都想出风头,于是直接把女子扯到队伍前方。 唰唰唰! 还是熟悉的配方。 甄微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想哭,难受。 不过这次又和上次大不一样,她如今是玉芒峰最正统的弟子,谁都不敢看轻。若说论学会上大部分目光是蔑视,那么这一次,几乎全部变成了仰慕。 她其实还没有在师父以外的任何人面前展示修炼成果,他们也应该不知道她进步有多大。 可目光还是变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时她是无依无靠的小卒,而今天,变成了有门派庇佑的玉芒峰嫡系。 身旁不远处,顾婉仪作为全场最大的咖,理所应当地站在最最前面的位置。温柔扫视,清点完人数,道:“我派受沼国香火供奉,逢此危机,须挺身而出,为百姓解忧。今琅光、玉芒两峰新生力量汇聚于此,请诸位记住,即刻起你代表的就是碎玉山,务必谨言慎行,救黎民于危难当中。” 这么大个美人在那儿鼓舞士气,试问有几个抵得住? 婉仪仙子的美名在江湖已经流传了好几年,在场众人里也有些是因仰慕她才决定上门拜师。听她说完,当即发出拥护的声音。 一声口哨,数百只飞马落下,其中最漂亮的那头额角冒出两个角,浑身雪白,它转头对着甄微打个响鼻,叫她一眼就回忆起了喂马那些岁月。 啧,这巨无霸大马马还挺有良心,时隔半年多还记得她。不枉她如此辛苦哺育它一场。 不过额角那两根丑不拉几的角是什么鬼? 甄微觉得它变丑了,瞬间冷漠无情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它。 飞马:…我这么想你,你看都不看我一下,过分哦女人。 它愤怒地扇动翅膀,卷起一阵强风。背上的顾婉仪莫名被风刮过,头发糊了一脸,顿时懵住。 碎玉山居东洲,他们此行将沿着擒龙镇一路往西,至青西关停止。 数百弟子不能一齐历练,当飞马飞出擒龙镇,婉仪仙子运气传声,高呼:“如今已出碎玉山境,听我号令,按之前分的队伍各自出发,半月后灵泽城会和。” 话音刚落,飞马便分成三队,以流光之速奔向不同方向。 甄微莫名其妙上了叶无的马,被她搂在怀里,都没搞清楚状况,就感到马儿改变了飞行轨道。 当然,婉仪仙子还在他们前面做领头羊。 “什么队伍?”她眼睛被风刮得生疼,把它虚成条缝,含糊不清地问身后的人。 叶无懒洋洋伸出手挡在她眼前:“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管那么多干嘛?” 内心:屁,怎么不关我事。 实际:“哦哦,好的。”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眼线,碎玉山也不例外。据探子回报,最近的受灾地位于寻仙镇。这处由苏文领人过去查探情况。而甄微他们则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 他们提前降落了。 按着原来的计划,本来应该再飞半个时辰到雾晨镇。但路过一块稻田时,有血腥气传来。 婉仪仙子表情骤变,把手一挥,疾声说:“下去!” * “呕…” 周权撑着墙干呕,涕泪横流,鼻子眼睛皱一堆,脸比鬼还可怕。 他在琅光峰拜的师父虽不像金云尊者那么显赫,但放到武林里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所以这次他也跟着出来游历。 秦倚雪递给他一壶水,瘦子少年仰头喝了好大几口,还是止不住呕吐感。 想到他刚刚看见的那副场景,胃一阵痉挛,没忍住,又俯下身发出了痛苦的吼叫。 比老虎还大的螳螂,翠绿的身子,人类的脑袋,前翅皮质,轻柔巨大,后翅边缘微微透明,展开是扇形。 节上覆刺,胫节呈镰刀状,锋利无比,伏在地面做些切割动作。 刀刃划破皮肤,分割骨肉,将男人的头颅硬生生和身子分离。 啪嗒。 他的头顺着小坡往下滚,落在了周权脚边。 随后发生什么已经记不太清,隐约看到一道青光划过,那怪物的脑袋自中间劈成两半,登时失了动静。 顾婉仪脸色也不好看,她虽不惧尸体,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恶心的生物。 拥有动物躯干,人类头颅…简直不堪入目! 但方才秦倚雪一剑将其击杀,这些怪物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足可见实力一般,不值得忌惮。 如此想罢,心情稍好了些,起身对众人说:“休息够了吗?继续前进。” 天黑之前,这支队伍抵达雾晨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没更,如果我更得太晚大家别熬夜看,以后尽量早点更,抱抱 第39章 雾晨镇 下了飞马, 顾婉仪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笼。 咻地声, 几十匹飞马化作流光, 消失在原地。 婉仪仙子对众人说:“进去吧。” 这座小镇常年烟笼雾绕,哪怕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还是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浓雾, 无尽的浓雾。 某个不知名的小弟子小声嘟囔道:“不是叫雾晨镇吗,怎么快晚上了还这么大雾。” 看上去颇为诡异, 让人莫名生出退却之意。 袁嫣然面带笑意, 瞥他一眼, 对众人说:“大家是碎玉山的弟子,待会儿进去万万不可丢人, 都给我打起精神,懂了吗?” 看大家被美女一吆喝,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群情激扬, 甄微一脑门问号。她不想做鹤立鸡群者, 只好夹在人群中间, 跟着他们张嘴:“懂!” 口号喊得响亮, 该浪之时还浪。 英姿飒爽的女子以顾婉仪马首是瞻,闻言, 冲仙子颔首:“师姐, 可以进去了,请您带路。” “好。”仙子就是仙子,说话温声细语, 比黄鹂还要婉转两分。 跟在婉仪仙子身后,这六十来人自动排成两列,向着雾最浓的地方出发。 面对未知,人难免会心生恐惧。 浓雾之中视线受阻,四舍五入几乎就是个瞎子。众人把警戒程度提到最高,手紧紧握剑,满脑子都在幻想怪物把大家拆吞入腹的场景。 他们一直往前走,没听着什么声儿。 “太古怪了,如此大的镇子,竟然没有人活动的声音?” 有些人自动开启柯南模式,凭借蛛丝马迹作出了大胆推测:真相只有一个,这里已经沦陷,危险程度,五颗星! 自打他们得到这个结论,警戒程度又提升了几倍,已经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甄微被一旁的小丫头揪得胳膊疼。 她脸疼得扭曲变形,低低惨叫了声。 叶无表情极差,往旁边挥袖,险些将那羊角辫小丫头轰出半米外。 “啊…”她跌在地上,发出声痛呼,随即号啕大哭起来。 他们在半路休息时,有个八九岁的丫头片子说自己害怕,非要和甄微一起。叶无本就不悦,若不是她竭力阻止,大概当时就要发作。 虽然甄微对那小丫头自来熟的行为没有很大好感,但她深受中华文明熏陶,严格遵守尊老爱幼的传统,还是不至于用暴力手段欺负小孩子的,见她摔倒,马上就想上前去扶。 叶无伸手拦住她,神情莫测:“你要她?” “??” 她无语,不知道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少女皱眉,继续声讨:“她很烦,我们都不认识她,为什么要黏住你不放?” 大姐,你还好意思说她,你自己更过分好吗。 甄微快被她这种双标行为给弄笑了。 小女孩的哭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师姐把她扶起来,小心翼翼往这边看了眼,正好对上叶无阴暗的笑容。 她:…不敢看不敢看! 火速收回视线,环着女孩走向相反的方向。 许是生她气,叶无不再说话,阴郁前进。甄微欢喜得很,恨不得她一辈子别理自己,才懒得哄她。 两人一路无言。 深入雾气,大家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忽然—— “霜菜青三文一把,三文一把咯!” “先到先得,三文一把,五文两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地里小霜菜,颜色青又青,不买就吃亏,买了不上当哟~” 大婶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透着股乡间气息,淳朴中不乏力道,激昂中充满温情。 沉默半晌。 周权弱弱说:“怎么感觉,不像有危险的样子…” 哪座死城有人在路边肆无忌惮卖菜的?还吼得这么大声,他甚至觉得比他运气传声还响亮。 秦倚雪主动道:“我过去看看。” 虽然顾婉仪、袁嫣然等人才是这次行动的老大,但她们毕竟是女子,他不太可能让她们出去冒险。 闻言,婉仪仙子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怯,温柔含笑:“师弟注意安全。” 少女情怀总是诗,哪怕顾小姐这种天之骄女也不例外。 甄微搓搓手臂,心说:要开始了是吗? 男主男配是不可能只有女主爱的,像她,女配一号,在被追杀的途中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疯狂恋上祁不唐。而顾婉仪作为女配一号有力竞争者,则失了智一样爱着秦倚雪。 她那些行为可真算得上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捶大墙。 正常人能够在知道对方要当恐怖.分子屠师门的时候还一往情深,甚至主动帮他骗自己师父吗? 别人或许不能,恋爱脑婉仪仙子可以。 师门中那么多人爱慕她,甘霖尊者如此疼爱她,在男人面前全都化成了狗屁,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她的痴爱从现在就初见端倪了,牛皮。 秦倚雪过去,身影消失在白雾里。 他们看不见人,只能听到对话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大娘,这么大雾您还在外面卖菜,不怕危险吗?” 大娘不自觉放软声音,说:“怕啥啊,天天起雾都成习惯了…小伙子买菜吗?一文钱一把,两文钱三把。” 妈耶,刚刚你还说三文钱一把,五文钱两把,到他这儿就便宜这么多,是因为他好看吗? 果然,大家都是颜狗。 秦·移动荷尔蒙·倚雪笑了声,柔声道:“那劳烦您帮我把菜捆起来。” “好嘞,几把?” “全部。”他说,“天色不早了,大娘早些收摊回去罢。” 牛皮,大娘你都撩。 听完他的话,婶子感动得无以复加,简直想把自家养的猪都给他送过来:“好孩子,大娘谢谢你啊…”三言两语间,她已经麻利地把菜捆好。 接过沉甸甸的霜菜青,秦倚雪继续和她聊天,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大娘,我和师兄弟路过寻仙镇时听说附近出现了人面怪物,方才一路走来没遇着人,莫非此地也遭了难?” “喔喔,你说这个呀。咱们这儿黄昏时分雾最重,大家都不乐意出门,等会儿雾散了人就出来了。”她拍拍脑袋,道,“前些日子是蹿出来了些长着人脑袋的丑东西,不过镇上有支防卫队,几下就把它们收拾了,如今没什么麻烦。” 听大娘介绍,镇上很多孩子会出去学武,有的留在了其他地方,也有的恋家,最后回到雾晨镇。这部分人自发组成了民防队,负责镇上日常巡逻等事务。 不知是秦倚雪的脸太具有迷惑性,还是大婶本来就热心,她当即提出要引大家找住宿。 天色已晚,大家也累了一天,顾婉仪便应许这事儿,由她带领众人找路。 大婶不愧是当地土著,走路特风风火火,就像周围没有雾一样。她马上把他们带到一家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高档客栈。 “别看这客栈那么奢华,其实价格贼便宜,小伙子你们放心住!”说完,她凑近秦倚雪,悄悄咪咪补充,“掌柜的是我年轻时的老相好,报我何春秀大名,绝对减价。” “好,谢谢大娘。”秦倚雪道完谢,先把她送出去,随后去柜台订了三十间房。 将钥匙交给诸位,他歉疚道:“出门在外,还是节省些为好。今晚辛苦大家挤一挤,两人住一间,可以吗?” 众人齐呼:“可以!” 只有甄微生无可恋,像死鱼一样默默哀嚎:不可以!! 好叭,又跟叶无这个臭妹妹住了。 一进屋,叶无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甄微往后退两步,躲到屏风后:“你干嘛?” 完了,拉拉要对她这只可怜的小猫咪下手了。 叶无里面居然没穿兜,不过看她平坦似草原的身材,应该也用不着。她香肩半露,豪放地把衣物往旁边甩去,转头睨她:“沐浴,一起吗?” 难怪刚刚看到店小二提水往这边走。 感觉叶无好像很喜欢洗澡,一天不洗都难受,真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呢。 不过再爱干净也是个大魔王,她疯狂摇头:“不了不了,你自己洗吧,我下楼找点东西吃。” 说完,脚底抹油,火速开溜。 去寻了个橘子果腹,甄微摸摸干瘪的肚子,颇感悲伤。但这伤感并没有持续太久,袁嫣然换了身衣服出来,对他们说:“雾晨镇夜市很出名,大家晚上可以出去逛逛。” 哇!夜市! 由死到生,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甄微满血复活,兴奋得差点原地蹦迪。 夜市,这可是夜市啊,肯定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而且她穿到离仙大陆这么久,从来没去过夜市。 棒呆。 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连叶无这只黏皮糖粘过来都觉得可以忍受。 夜幕刚刚降临,她们准备出门,顾师叔精心装饰一番,人似仙子下瑶台,又惹来无数桃心眼。 作为门派顶流偶像,她走的是平易近人、和善可亲的道路,于是很没架子地看向甄微,贴心地说:“小微,出去逛街,你要打扮一下吗?我那儿还有两件衣裙,可以给你拿过来。” 酸她土气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啧。 甄微惊喜地‘啊’了声,低头眼神飘忽,羞答答道:“顾师叔太好了…可是…”她为难得很,“您的衣裳,我穿起来大概不太合身。” 女子腰如细柳不堪盈盈一握,整个人瘦得快要飘起来,偏雪山高绝,据目测,起码是C往上走,简直像平原上长了珠峰,拔地而起,只能供人仰望。 相较之下,顾婉仪的好身材竟也显得逊色。 “…呵呵,小微说得对,那我和嫣然先出去了,秦师弟,走吧。”顾婉仪脸黑了瞬间,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不愧是流量担当,演技也不是吹的,上一秒还目光阴毒,下一秒又是圣母女神。 秦倚雪未动,笑着说:“师父嘱咐我照顾好叶师妹,我待会儿和她们一起吧。” 叶无跟杀神似的,谁能欺负得了她! 顾婉仪这下是真失望了,神情盖都盖不住。她勉强露出个笑,道:“也是,叶师妹年幼,还是要多关照些…那你们早些回来,明日我们还要赶路。”说罢,拉着袁嫣然一起离开。 他看向甄微、叶无,温和道:“走吧。” 叶无冷笑:“滚。” 她把甄微扯到另一边,大步往外去。 知道她讨厌自己,秦倚雪没有靠很近,而是和她们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静静跟在两人身后。 外面雾气果然已经散去,雾晨镇本来的样貌完完整整呈现出来。 沼之国的建筑都是这样,浓淡相宜,让人看了便心旷神怡,有入水墨画的感觉。 灯火璀璨,入目,皆是红芒映青瓦,夜幕照流光。 街道两旁是各种店铺,这会儿纷纷开张,门前挂着红灯笼,里面烛火飘忽,左右摇摆。 前方是顾婉仪她们,两位美人莲步轻移,走过的地方香风阵阵。 看到个白兔花灯,婉仪仙子眼睛一亮,登时跑到那处店铺旁,捧着花灯爱不释手。 叶无挑眉:“你们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也罢,既然你喜欢,我给你买一个。” 女子恍若未闻,眸子清亮看向另一边,惊喜高呼:“面摊!”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到了面摊前,爽快掏钱,乖巧坐下等恰饭。 叶无:“…饭桶。” 恨铁不成钢,恨铁不成钢啊! 他不情不愿走过去,嫌弃地坐在桌子对面。 秦倚雪也坐下。 三个人构成了最稳定的图形——三角形。 看着眼前两人,甄微很想装瞎子,她玩了会儿指甲,又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 迟疑开口:“要不…我给你们也点两碗?” “不要!” “不用了。” 异口同声回道。 “喔。”甄微窃喜了下,又省了笔钱,快乐。 面条上桌,撒葱花,倒醋,美滋滋地吃完。 她餍足地打个娇羞小嗝,起身道:“我吃饱了。” 三人继续逛,甄微这没见过世面的土货,到处摸摸蹭蹭,活像个乡巴佬。 桥尾有条小河,围了很多人。 沼国多雨,到哪儿都有河。 甄微挤过去看了看,探出脑袋对他们说:“在放河灯。” 莲状之上燃一簇火苗。 湖面如墨,无数莲灯顺流飘来。 星火成愿,尽诉衷肠。 秦倚雪走到桥边,在一个头戴花环的小妹妹那儿买了个河灯。 “叶师妹、阿微要吗?” 叶无根本不理她,甄微摇摇头,道:“不用了。” 世上已无神明,她的祈祷又有谁听得见? 万事只能靠自己,这个道理她早就认清。 他指尖在灯芯处一抹,那灯霎时亮起来。秦倚雪俯身,将它轻轻放到水面上。 望着愈行愈远的的光亮,男子阖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睁开眼,温柔展颜: “可以走了。” 甄微打了个呵欠,说:“我不想逛了,准备回去睡觉,你们继续吧。” 叶无本来就不想出来,马上接话:“我也回去。” 他便颔首道:“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铁三角返回客栈,甄微确实困得厉害,清理一番,倒头就睡。 窗下临街,通宵达旦地热闹。 微风吹皱夜幕,一派祥和之景。 此刻,三十里外,瑶音城城主府。 檀木作顶,白玉成壁。数根绣柱撑起宫宇,沉香刻椅,佳木化桌。 门外仙音袅袅,纸醉金迷。 正是桃花时节,春光正好,清风送来阵阵桃花香气,仔细品味,又不能忽视其中腥臭。 越往里,腥味越浓。 宫殿最里处,有方形玉池,其中猩红翻腾,血浆涌动。 咀嚼的声音在偌大的室内显得过于明显。 仙音离得远了,只剩下寂静与牙齿撕扯血肉,啃咬骨头的动静。 长发如瀑,拖曳至地,男子赤脚红衣,面色青白。 他懒懒倚在榻上,竖瞳闪烁着冰冷的光。 看着台下那群兽身人面的小家伙,蛇雨舔舔嘴皮,略带宠溺地说:“悠着点,都快变成人了,怎么还是改不了兽性?” 说罢,他轻轻踩下地。 倏然化成一条花色巨蟒,长三丈,三尺宽,信子吐出,张嘴将地上的十来具尸体吞入腹中。 白光划过,又变作人形。 嫌弃地擦擦嘴,对它们说:“难吃至极…本座嗅到大人的气息,想必他已经将人引诱了过来。” 想到那鲜美的口感,蛇雨脸上逐渐浮出兴奋的神色。 “习武者灵气充沛,把他们吃光,你们都能晋为人身!” 闻此,群兽仰头,发出贪婪的吼叫。 作者有话要说:oh,又有点恶心了 第40章 除魔 墨汁打翻, 浸透夜空, 显出浓重的深沉。 花蛇紧紧缠在大树上, 头颅低垂,竖瞳冷冷看着前方,时不时吐出信子, 发出‘嘶嘶’声。 有人自阴影中走来。 衣料与叶子摩擦,窸窸窣窣。 软鞋底踩在泥土上的声音离得愈来愈近, 蛇雨连着吐了好几下信子, 猩红的舌头从中间分叉, 露在冰凉的空气中。 顺着树干往下游走,落到地上, 高仰蛇头,豆大的眼儿热切望向脚步声传来之处。 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少女走出树荫,又行几步,缓缓站定。 她着碧色缃裙, 在月色笼罩中, 真像株娇俏小荷花。 大蛇游到她脚边, 带着绝对的敬畏, 将头勾到土里,口吐人言: “无夜大人, 好久不见。” 小姑娘不屑勾唇, 冷冷道:“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副蠢样子。早知如此没用,当初就不该把机会给你。”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 大蛇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仍是恭恭敬敬模样,语气羞愧:“是属下无用,请您责罚…”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朝它击去,下一刻,花蛇凌空而起,被击到十米开外的地方,狠狠砸落。 放下袖子,她慢条斯理地掸去身上灰尘。 淡淡青雾将身体笼罩,在雾中,少女的身形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四肢逐渐拉长,骨骼迅速粗大。 嘎吱—— 待雾消散,将他真容彻彻底底暴露出来。 如果甄微在场,肯定要吓得魂飞魄散外加高呼两声‘卧槽卧槽’。 长发如瀑,须发尽白,这分明就是书中的反派二号顾无夜! 不对…他现在尚未拥有姓氏,此刻应该还叫无夜才对。 天上地下最后一条银龙,也是神灵消亡后,世上第一只拥有神力的大妖。 完完全全褪去兽身,拥有人的智慧,人的姿态。 看着他那完美至极,没有任何破绽的肉身,蛇雨难掩艳羡之情。 吃完那群武功还不错的修士,他虽然也得以修成人形,但身体上布满蛇鳞,还是没能超脱兽性之苦。 无夜大人和他是完全不同的。 他冷静、理智,周身气息纯粹得与凡人无异,若是他不肯说,谁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对他的羡慕一清二楚,无夜短促地笑起来: “你吃了二十多个修士,一夕间化为人形,但一年已过,为何还是这般没有长进?” 男子的声音又低又沉,闷笑从喉咙深处发出,他说:“我只要有用之人,你可明白。” 蛇雨立刻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抵在腹部,随时准备将它斩成两半。 蛇是冷血动物,它应该早就习惯这种低温。可这会儿仍是冷得发抖,甚至觉得血液开始结冰。 花蛇忍着怯意,把蛇身展平,卑微地匍匐:“属下明白,这次一定不负所托,完成您的期愿。” 期愿… 听到这个词,无夜有些许恍神。他冷漠地想,自己明明不认识那个女人,为什么非要帮她不可。 可自他生出意识那天起,‘为她实现愿望’就深深刻进了灵魂,每分每秒都在脑中叫嚣。 她给予他第二次生命,哪怕他对此毫无兴趣,也无法违背她的命令与请求。 那不是他的期愿,而是她的执念。 无夜淡淡道:“人已至雾晨镇,明早就要启程,你好好把握。” 蛇雨化成人形,跪在地上,兴奋得颤栗:“谢大人指点。” 几十个大门派的弟子,堪称极品补药!效果恐怕比之前吃的那些杂鱼好上千倍万倍。 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手背,无夜若有所思地说:“他们中有个小子实力很不错,连我也看不出深浅…要动手的话,把他引开。剩下的人里,先吃领头的女人,她武功扎实,灵气充裕,最有价值。” “还有…” 他本来想说避开戴面纱的女子,忽然又想到自己会带着她一起,没什么必要提,便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等了许久没等到下文,蛇雨小心翼翼问他:“大人,还有什么?” 无夜垂下眼帘,道:“没什么。” 离了甄微,空气臭到难以忍耐,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瞥眼对面的人,无夜没再说话,缩地成寸消失在原地。天快亮了,他要赶紧回去,免得甄微半夜醒来。 * 甄微是被一声惨叫唤醒的。 那声音直冲云霄,藏着道不尽的惊恐。 她神情瞬间凝重,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往外奔去。 到楼下,众人还围在门口。拨开人群进去,正看到店小二瘫坐在地上。 客栈门口一滩血,里面夹杂着碎肉和毛发,和凶杀现场没任何区别。 顾婉仪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满头大汗,摇摇晃晃,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甄微见他状态很不好,几乎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当即蹲下扶住小二肩膀,起势,悄悄送入一缕清气。 少量的清气不仅有延续生机之能,还可以助人稳定心神,可谓奶妈的必备buff。 “别急,好好想一下你看到了什么。”她一边轻轻拍着他背,一边帮他梳引体内胡乱奔窜的气。 店小二脸色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他仍是哆嗦,唇色苍白,但总算开了口:“早…早上我去叫二楼的客人起来吃饭,敲门时发现门没关…每一间都这样,里面空荡荡的…” “我下楼来找他们。时间太早了,楼下一个人都没有,掌柜在打盹,我叫了好多次,始终叫不醒他…” “在门口,我看到了很多血,很多很多,还有些断成几截的手指。追出去,又在巷口那儿发现了刘老爷的帽子,都被血打湿了…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跌跌撞撞跑回来…姑娘,你帮我看看我的腿还在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小二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攥住甄微袖子,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甄微第一次看到尸体,也和他一样害怕,差点把胃都给呕出来。因此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柔声安抚道: “我们是碎玉山弟子,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会保护大家。现在你回去休息一下好吗?睡一觉起来,不好的事就都忘掉了。” 她的声音带着股魔力,能让人平静。 店小二点点头,被客栈其他人扶回屋子。 顾婉仪皱着眉头,表情很不好看。 她心情不好很正常,要是这时候还能笑出来,甄微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沼国第一大派的风云弟子都住在三楼,命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 传出去的话,碎玉山的脸往哪儿搁? 婉仪仙子的美名又往哪儿放? 所以难怪她生气。 出去查探情况的弟子回来了,恭敬行礼,道:“顾师叔,一路都有血迹,往西北方向延伸,在镇外小道上彻底消失。” 血迹之所以消失,很大可能是在那里就将人吃完了。 往西北方延伸… 顾婉仪眼神不善,压住怒火,勉强保持平静,转头问身侧的女子:“嫣然,雾晨镇西北方通向哪里?” 袁嫣然展开地图看了看,迅速回她:“回师姐话,通往瑶音城。” 瑶音城。 婉仪仙子握紧剑,咬牙道:“碎玉山弟子听我命令,全部集合,赴瑶音城除魔卫道!” * 瑶音城繁华非常,入城后,人山人海,锦绣千堆,户盈罗绮,怎么看怎么充满活力,丝毫不像受怪物入侵的模样。 “袁师姐,你确定是这儿吗?”叶无笑嘻嘻问道,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她这么一提,大家都觉得有几分道理。 之前和怪物交手,他们除了体力、速度比平常野兽出众点,没有什么智慧,多半还是生活在野外。 瑶音城到处都是人,它们一进来就会暴露身份,如何隐藏生活其中呢? 是不是顾师叔、袁师叔搞错了… 袁嫣然毕竟先她入门几年,自持身份,被当众怀疑脸上登时有点儿挂不住了:“师妹你…” “地图上标明就是瑶音城,叶师妹有空怀疑自己师姐,不如多花点功夫把怪物揪出来。”顾婉仪心情极差,连表面工夫都不想做,头一次对叶无甩了脸色。 要换成甄微,不止想甩脸色,还要恶狠狠暴打她一顿。多坏的人啊!那张嘴就跟机关枪似的,搁哪儿怼哪儿。 叶无‘哎哟’了声,扯着甄微衣袖嘻嘻哈哈不停,压根不为她的威慑害怕。 顾婉仪黑着脸加快脚步往前,心里恨不能把她撕成数片。 这种没教养的野丫头,何德何能被金云师叔看上? 秦倚雪是他们中最理智的那个,道:“城里情况尚好,就算莽撞去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如等晚上行人散去再一探究竟。” 移动的荷尔蒙绝非浪得虚名,人家秦公子开口,婉仪仙子马上就从发疯边缘变回仙女风范。 “秦师弟说得在理,我们便寻处地方歇息,晚上再行动。” 他们找了间客栈落脚,直到夜色再次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秦倚雪眼神倏地凌厉,迅速看向窗外—— “来了。” 这是他从未感知过的妖邪之气,肮脏得犹如每个毛孔都渗着污血。 恶臭、浑浊,盈满鼻腔,让他难得不悦蹙眉。 叶无眼底闪过丝红芒,手臂环住甄微,往窗外纵身一跃,留下句:“我来收拾。” 金云尊者是没有嘱咐他照顾叶无,但她年纪小,又是自己师妹,秦倚雪不能坐视不理,当即飞身跟出去。 顾婉仪惊呼,也想随他出去,只听男子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师姐勿来,保护剩下的人。” 她愤恨跺脚,满目黯然。 末了,隐去不甘,对身后的人说:“玉芒峰弟子布下阵法在此等候,琅光峰随我出去捉拿怪物。” 玉芒峰一个弟子刚想说他们也要一起,又因胆怯,把话咽回去。 众所周知玉芒不擅战斗,此时出去,也只会给师叔他们惹麻烦吧? 遂敲定抉择,玉芒峰十余人留在客栈,琅光峰三十六人负责除魔。 长剑划破夜幕,顾婉仪等人疾步掠过屋檐,往血腥气最浓的地方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太早了,我太勤奋,害怕 第41章 蛇雨 甄微被小姑娘夹在臂弯中, 整个人横空而起, 像只荡起的秋千摇摆来去。 叶无速度很快, 不停跳跃在房梁之上,没有任何休息的间隙。她感到凉风大量灌进衣领,顺着皮肤往下, 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慢…慢点…”声音断断续续,被呼啸而过的风分割成无数碎片。 她有种诡异的失重感, 胸口中酝酿着风暴, 叫她险些吐出来。 叶无置若罔闻, 不仅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在瞬间提速, 身若流光,飞速掠过。 秦倚雪在后面追赶,几次差点追上,又被少女忽然提速甩在身后。 他听出甄微呼吸急促, 显然正处于极度不适中, 眉头拧起, 也顾不得其他, 立刻掐手捏诀—— 一道土墙凭空出现,挡在了叶无身前。 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听见前方传来的笑声, 飘渺、阴冷。 叶无止休笑意,淡淡瞥他:“还是小瞧了你。” “师妹,我来追它, 你把阿微放下吧,她…”秦倚雪话音未落,对面那人以手作刃,对着土墙的方向利索划过,随即‘啪嗒’一声,轰然倒塌。 “秦师兄,自己的猎物我不会拱手让出,你若有心,便追上来试试罢。”少女嘻嘻一笑,下刻,全速往前奔去。 甄微:cao!要吐了! 为难她在空中摇摆的同时还要分出手捂嘴,真不是她孱弱,叶无这速度绝对赶得上超级跑车…不,高铁,是高铁! 她腿胡乱蹬着,就像一只搁浅的鱼疯狂作着最后的挣扎。 叶无哂笑:“不累?” 累,但是不挣扎你咋知道我不乐意? 甄微捂着嘴,瓮声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她指尖摩挲着下巴,奇怪地说:“是我在赶路,你都没动…这也算压迫?” 有点道理。 屁啊!有个屁的道理! 这人真是妖孽,总能把屁话说得让人信服。 “算了,你赶紧追。”甄微死心了,她自认没有本事让一辆全速前进的高铁停下,既然如此,那就赶快抵达目的地把她放下。 叶无吹声口哨,速度好像又在无形中增加。 不知追了多久,反正已经离雾晨镇很远。前方那团猩气停下来,烟雾中显出一道修长人影。 气将他层层包裹,现在逐层剥落,一层、一层、又一层。 甄微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迅速从叶无手臂中挣脱,跳下地,轻轻揉着腰。 她不经意抬眸,旋即发出声惨绝人寰的猪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转身二话不说又跳到叶无身上,扒着她脖子瑟瑟发抖。 叶无眼中划过丝笑意,问她:“怎么,刚刚不是还想跑?” 女子颤颤巍巍,可怜巴巴:“你看看,他头发是不是白的?” 她看了眼,点头:“对,白的。” “眉毛呢,也是白的?” “不然是什么颜色?” 完犊子,遇到大boss了。 甄微冲身后的男人挤眉弄眼,无声作了个口型: “跑、吧。” 这只可是真妖怪啊,拥有神力,肉身比魔兽强硬,外形又与人无异,简直站在了进化金字塔顶端。 恕她直言,真对上的话,在场各位都要死。 其实不用她提醒,在站定的刹那,秦倚雪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妖邪身上诡异的气流。 邪恶凝成实体将他缠绕,别说战斗,光是靠近就足够令人心惊。 他们戏好多啊… 妖邪皱眉,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干。 叶无拔剑,红芒与星光交相辉映,她压根没想过防守,索性放弃一切防御手段,直接使出杀招,直直往对面攻去。 被丢到旁边的甄微吓得闭上眼睛,一边高呼‘叶无你神经病’,一边胡乱从储物袋里掏出防御符咒往少女身上丢去。 她战斗经验很少,但也不是傻子,完全能看出无夜的攻击有多凌厉。叶无横冲直撞跑过去,是想怎么个死法? 她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吗? 秦倚雪表情严肃,土元素不亲他,是故土系术法在他手上只能发挥出一两分威力。饶是如此,他还是尽力引导土元素向叶无的方向奔去,形成无形的防御。 “咳…”引气太频繁,他重重咳嗽两声,更衬得面白唇红。 甄微踉跄过去,把心一横,紧紧捂住男子的手。 好暖。 秦倚雪恍惚地想。 被他掌心的温度冻得微微颤抖,甄微来不及解释,小声说:“冒犯了,师叔。” 说罢,从身体中分出一缕元气从他掌心钻进去,由它带领男人气脉中的储气游走。 被他储气的雄厚程度气个半死,甄微小心眼地想:到底谁才是先天神体啊,他一个后期人造的家伙居然比我厉害这么多。 没天理喔。 转念又想:我才入门一年,他都人造十几年了。 这么看来还是她更天才,哈哈哈。 经她疏导之后,秦倚雪脸色好看很多。他眼底的错愕飞逝即过,始终没有多问,只是诚恳地说:“谢谢。” 唉,长得太漂亮了。 被美男握着小手道谢,甄微老脸红扑扑,把手松开,道:“师叔快去帮叶无吧。” 秦倚雪点头,飞身过去加入战斗。 她其实也想帮忙,无奈自己段位太低,根本连战局都加不进去。 甄微只能忍痛把压箱底的宝贝全掏出来,有一样没一样地扔过去。 见两人挂彩,悄悄咪咪使个恢复术。 不过说实话,她现在并没有很担心。观摩了一会儿战斗,对双方实力都有些许了解。 叶无、秦倚雪比她想象中强。 无夜比她想象中弱。 不,应该不是弱。无夜有门秘术,可分出一道与本体完全相同的分.身,但只能发挥出本体十分之一的功力。 眼前这位兄弟,应该就是分.身吧? 话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要不是今天有幸看他们打架,甄微都不晓得叶无这么强,竟然与秦倚雪在伯仲之间,难分上下。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就可以放心观战了。 她看得正起劲,忽然有股阴冷潮湿之感从脚底猛地蹿到头顶。 甄微不敢置信地爬起来,望向西北方。 死气冲天。 那是瑶音城的方向。 冷汗不自觉滴落,甄微攥紧衣服,想通知两位师叔,但那边正打得难分难解,容不得她插话。 怎么办,该怎么办? 顾婉仪带领五十几名弟子驻守瑶音城,其中包含碎玉山大量精锐。更重要的是,有许多师兄师姐对她不差。 如果他们身死… 她深深望一眼战局,遂不再留恋,把呼月师叔给她的防御阵法石放在原地,转身丢出张符纸,一只白鸟从纸中钻出,她跳上鸟背,低声道:“去瑶音城。” 防御阵法可挡天级高手一击,察觉到危机会自己发动。叶无、秦倚雪身上都有碎玉山的气息,防御阵法会优先保护他们。 她能做的不多,这已经是全身上下最珍贵的法宝。 甄微知道如今哪里更需要她,把脑中所有杂念抛去,只一心奔赴瑶音城。 * 城主府内,众兽正享受着一场饕餮盛宴。 血肉开出花来,一朵朵绽放在冰冷的地上。 蛇雨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娇媚笑起来:“难怪说要先吃你,真是个小辣椒…”话锋一转,陡然凌厉,咬牙切齿道,“你敢伤我的脸!” 他历尽千辛万苦才能拥有这具人类躯壳,自己如珠如宝地对待,甚至舍不得摸一下。眼前这个贱女人,竟然在他脸上划了道口子! 顾婉仪面无血色,趴在地上,发丝凌乱。 他话中藏着杀意,对已经身受重伤的女子又是一道猛击。 ‘噗——’ 她吐出口血,气息又虚弱几分。 脸上布满惊惧,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师父明明说怪物只是比寻常魔兽强上一些,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在他面前,她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 这个男人和之前遇到的怪物截然不同,他看上去已经和人没有多大区别。 这便是妖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顾婉仪心知毫无胜算,看了眼身后惨叫不断的师兄弟们,痛苦垂眸。 蛇雨冷笑声,化成滔天大蟒,倏地朝她攻来—— 咻! 只听风声啸过,血盆大口之下已无半个人影。 他气极,重新变作人形,恨恨道:“说什么名门弟子,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之前看她匍匐在地的蠢样子,还以为黔驴技穷,没想到小贱人心思繁多,给自己留了个保命法子。 他放出神识查探过,方圆几里内都没有此人踪迹,显然已经跑远。 能瞬间将人传送到远方,想必是个压箱底的宝贝。 呵,也罢。 蛇雨看向台下那群血肉模糊的人影,露出个愉悦的笑容。 反正这里还有几十个修士可供食用,就算跑掉一个,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拢拢衣服,足尖轻点,准备走下台阶。 忽的,嗅到什么味道,身子一颤。 这味道太香太甜,足以令他神魂激荡。 竖瞳闪烁,循着香味的方向放出神识。 一个翠衣少女正架白鹤破空而来。 “好…好!”蛇雨哈哈大笑两声,宽袖一拂,往外缠云飞去。 若能把那丫头拆吞入腹,还要什么修不修士。如此充盈的灵气,如此饱满的生机,只要吃掉她,他立即就能蜕化成妖。 比无夜更强大的妖!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的扁桃体现在比核桃大,太痛了555,大家注意身体 第42章 挥剑 女子拍拍大鸟脑袋, 让它在殿前降落。 从鸟背上翻身跳下来后, 白鸟霎时变成张符咒落在地面。甄微顾不上整理裙摆, 踉跄着寻了处假山藏身。 这里遍布血腥味,几乎让她无法呼吸。每呼吸一口,她胸中情绪就不断翻涌, 险些呕吐出来。 死气达到了极其浓郁的程度,她想, 起码要死上百个人才能有这种味道。 碎玉山弟子都死了吗?死在这陌生的地方, 尸骨无存。 甄微小脸煞白, 还是忍着恐惧四处打量。 虽然她不喜欢顾婉仪这个姐妹,但还是认可她的实力。人家是实打实的武林新秀, 武艺出众,同辈中少有敌手。而且她师父甘霖尊者德高望重,手里宝物不少。作为他最疼爱的弟子,不可能缺法宝。 能在顾婉仪手下重创其他弟子, 甚至让她受伤, 殿中的怪物实力一定异常强大, 绝非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虾兵蟹将可比。 以她的实力硬闯, 恐怕还没踏进门槛就被对方剁成肉饼了。 甄微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来这儿也不是为了正面杠妖怪, 而是另有目的。 走之前她除了留下防御阵法, 还留下了一个传音石,只要那边结束战斗,马上就会告知秦倚雪他们自己的行踪。 探出头张望一番, 见四周琼楼玉宇,金碧辉煌,显然富贵非凡,能住在这儿的人想必也是身份超群。 门外有士兵来回巡逻,因她从天上来,成功躲过了他们的探寻。 展现在甄微眼前的,是一栋恢弘的宫殿。 不远处有座小亭,里面血腥气很浓,好像摆着什么东西。 她沉思了会儿,朝那边飞去。 亭中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被啃得血肉模糊,早就辨不出原本模样。看她们梳着飞仙发髻,身上的布料柔软细密,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婢女。 中间设一石桌,上摆珍馐美酒,四周一圈长椅,地上还散落着各种乐器。 不难猜测,这些婢女刚刚还在这里演奏。 甄微脑中有个大胆的想法,她勾腰,想去捡地上那把琵琶,手指刚刚触到琵琶表面,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好鲜美的小丫头,你在本座的院子里做什么?” 臭死了。 她被那股迎面扑来的臭味弄得够呛,身体僵住,半晌,缓缓道:“小女子路过此地,听仙音袅袅,不由驻足痴听,许是犯了魔怔,竟入了大人的院子,实在不好意思。” 她慢慢地把手收回,转头,谄媚笑着。 下一刻,突然暴起,掌中蹿起一道火焰,直往男人眼睛袭去。 蛇雨伸出分叉的舌头在嘴皮儿上轻轻一舔,笑眯眯道:“在别人家里这么嚣张,可不是好姑娘该学的规矩。” 说罢双腿扫过,化作巨大蛇尾,朝她所在之处狠狠砸去。 甄微早做好了准备,在它攻过来的刹那,迅速调动土元素包裹全身。但就算是在第一时间采取措施,被那蛇尾砸在身上,她仍然感到五脏六腑一阵剧痛,颠簸在空中,倏地吐出口鲜血,两眼发昏,离昏厥只有几步之遥。 用渡长生修补身体后,忽视肉.身传来的痛感,甄微没有停止动作,而是继续飞扑过去。 右手起势,凝聚金元素成一柄利剑,对准男人心房刺下。 “这年头,小姑娘的花招都这么多了?”蛇雨把她当蝼蚁对待,哪儿能想到此人招数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虽然能力有限对他造不成太大伤害,但一直在眼皮底下蹦跶,还是令他心烦意乱。 本就兽性未除,被激怒后,下意识地想要杀人。 他懒得再和她纠缠,杀心顿起,手上不再留情,下一招便是绝杀之术。 红唇轻张,露两颗尖锐蛇牙,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蛇雨一手挡在胸口前,稳稳接着她的剑,笑道:“招是好招,可惜力道弱了些,还伤不到我。” 甄微老老实实说:“我知道,你皮糙肉厚,这点手段破不了你的防。” “呵,知道就好…”他正洋洋得意地挑眉,突然感到怪异。表情骤变,撞见女子眼底漾开的轻松。 她见金剑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不能再进半分,根本不去管它,非常洒脱地松手,转而将两手贴在他肩上,轻轻吐出个字: “拒。” 尾音拖长,蛇雨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轰’的一声,他腾空而起,被巨大的气流带出几十米远。 从高处‘咚’地砸到地上,就算是拥有强横肉.身的魔兽,也扛不住地哀嚎起来。 蛇尾之下,有鲜血流出。 痛,极致的疼痛,叫他愤怒发狂。 蛇雨觉得自己身体的每寸骨肉都被摔得粉碎,五官因痛楚扭曲在一起,使之前的秀气妩媚荡然无存。 “啊!”双目猩红,他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我杀了你!” 刚刚那个小贱人剑招凌厉,浑身都是宝贝,她能从他手下逃脱尚可理解。 眼前的女人也有这般好运? 不可能。 趁他还在叫唤,甄微扑过去,胡乱抓起一把乐器塞入储物袋,随后往身上贴了张轻身符,引风加身,极速往宫殿里面奔去。 快,她还能嗅到生机,肯定还有人活着…一定要快。 渡长生虽有续命之能,却无法起死人、肉白骨,它只能救活着的人。 如果大家已然落气,即便是她也无力回天。 看出她一心奔赴宫殿,蛇雨啐出口血沫,幽幽道:“好,你想救人,我就成全你,让你们死在一处。” 自他化为人身后,从来没在谁手底下吃过这么大苦头。就算是无夜大人也没有! 他一定要把她拆骨扒皮,一口口啖尽她的贱肉。 蛇雨阴测测勾唇,支起身体,身似游龙,紧跟她之后飞窜进去。 从身后飞来一击,甄微屏气,迅速往旁边躲去。 四周植被丰茂,水、木元素丰富,她在瞬间起势,以她为圆心,周遭所有水、木元素开始疯狂涌过来。 元素看不见摸不着,但同时汇过来的数量太庞大,显出黑、青两道浓烈的色彩。 彩虹尾端的女人一脸懵,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过于酷炫,无奈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被这气流规模惊了惊,蛇雨拿不准她在搞什么玩意儿,只知道她很邪门,要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他说不定又要像刚才那样被轰老远。 反派死于话多,还是直接动手比较聪明。 蛇雨一个猛蛇摆尾,想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将她压死。 看着居然覆下的阴影,甄微边抖边破口大骂:“你好粗鲁!” 对淑女下狠手,丑逼蛇。 还好,元素已经到位。 一双素白的手自胸.前划过,由里到外,画一个规整的圆形。 水在上,木在下。 水虽弱,无坚可破。木虽柔,可生万物。 尝试引导水元素在身上形成‘全’,将她整个人罩住,在皮肤表面构出道水膜。 与此同时,无数藤蔓破土而出,野蛮生长,不过短短一息,已经冲到了半空中。 《令五行》很短,只有百来字,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但正是如此,才什么都能有。 它之所以被当作顶级功法,数百年来无人能够使用,不为别的,只为两个字—— 创、造。 掌握五行原理后,招式皆可自创。 行随心动,甄微咳了声,掐指作诀,喝道:“收!” 闻言,藤蔓咻地挺直,快速往中心收拢,枝桠死死纠缠,顷刻间化作一个牢笼,把蛇雨锁在其中。 漫天枝叶覆顶压来,蛇雨疯狂甩尾,变回原型,以肉身为器,拼命冲撞。 在他不要命的撞击下,藤蔓发出剧烈的颤动,叶子片片零落,然而这边刚有枝叶落下,眨眼的功夫新的枝节又攀附而上,一刻不停。 生机之木,‘生长’就是它的天赋。 求得些许安宁后,甄微在身上冒血的伤口处随意贴了张治愈符咒,止休血后便不再管它,而是跌跌撞撞往里跑去。 上一道长阶后,惨叫声已经近在咫尺。 她头一次闻到这样冲鼻的血腥味,好像只要踏足其中,连头发丝都会渗血。 指尖止不住地颤,甄微把被汗打湿的头发尽数拢到背后,不让它们遮挡视线。 看到了。 这里是,人、间、炼、狱! 忘了是怎么行动,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凝出一柄金剑,她脚步似风,所过之处,必带过血花四溅,旋即,兽人身首异处。 他们的脑袋和人类那么像。 啪嗒… 像球一样滚落,头发上浸满鲜血,从头的旁边渗出,漾出圈圈涟漪。 很多人已经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甄微只能凭他们身上的衣服判断身份。 一、二、三、四…二十二具。 足足有二十二具已经停止呼吸的尸体。 剩下的人就算没死,也是苟延残喘,意识远去。半只脚踏在黄泉边上,只差最后一击。 察觉同类被她屠戮,兽人纷纷丢下嘴里美食,怒吼着朝她跑来。 甄微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也不想去思考。 她将剑缓缓举过脸庞,让金光映出半边雪面。 挥剑,剑尖指向前方,划出一道虹芒—— “清、雨、慰、尘。” 狂风卷尘,暴雨洗秽。 她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在什么场合成功使出琅光剑,却不曾想,第一次真真正正使剑,竟然是用来祭奠亡灵。 死去的那二十二人,无一例外都是琅光峰弟子。 玉芒峰的人在哪里不得而知,她听不到远方的声音,只能关注眼前的痛苦。 剑光扫过,兽人愣愣地摸了下脖子,旋即,咔嚓! 鲜血喷涌,人头落地。 甄微跪在地上喘息,从储物袋中取出琵琶,将指尖搭在弦上,引气,拨动一根弦—— 来不及一个一个施展渡长生,她要尝试灌注灵气至外物,用琴音救人。 灵气附在弦上,经她一拨,飞快往外飞去,化作小小光团,没入其他人额头。 这样可以! 甄微松了口气,正欲再次拨弦。 一只冰凉的手抵在她的背后。 蛇雨凑近,在她耳边喷出潮湿的空气,信子掠过皮肤,激起阵阵颤栗: “该结束了,小丫头。” 她狠狠瞪他一眼,恶声恶气骂道:“别拿舌头碰我,你这个丑逼!” 死就死,死了就解脱了,她才不怕! 甄微紧张地闭上眼睛。 “轻…轻点…” 妈妈咪她要被吃了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 咦,一点都不痛。 她悄悄咪咪睁开眼。 漫天雪影还未消散,一袭雪衣逆光而来。 晋简收剑,嫌弃地绕过大蛇的尸体,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 “这么久没见,还是一样怂。” 甄微缓缓睁大眼,打了个哭嗝,下一秒,飞扑上去抱住男人大腿: “呜呜呜大侠,我好想你。” 千好万好,哪里都不如跟着大佬好。 作者有话要说:放男主出来遛遛 第43章 久别重逢 血点溅在脸上, 娇艳的鲜红, 像几枝不懂事的红梅爬到了雪里。 头发湿哒哒贴着眼睛, 乌黑卷翘的睫毛掩住通红的眼眶。额头缀些汗珠,晶莹之余又透露出一丝狼狈。 整个人就像从泥沼里爬出来的艳鬼,没有半点仙气儿。 感到大腿处传来的温热感, 晋简眉心跳了跳,用手抵住她脑袋:“松开。” 甄微呜呜咽咽, 抱着他死都不肯放手。 “我太苦了, 大侠, 我最近太苦了!” 她本来也是娇滴滴的少女一枚,在家鱼都没杀过, 可自打来到这世界,什么违法乱纪、神鬼怪力的事都经历了。之前还能忍住委屈,可不知怎的,一看到晋简的脸, 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钻出来。 他颇为无语, 莫名有种女儿在外受了委屈回家跟爹哭诉的错觉。 晋简不敢使大力推她, 怕自己不小心把人拍出几百米外。苦思半天, 最后决定曲线救国:“这些人快死了,你不救他们吗?” “啊。”她这才想起最要紧的事儿, 总算放过了男人可怜的腿, 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柄琵琶胡乱拨几下。 魔音穿耳。 不过好歹她还知道要用左手按弦右手弹。 眼看着到了紧要关头,晋简也不便多说什么, 只得默默封闭五识,把这扰人清净的声音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把渡长生强行提升为群攻,效率提高了不假,消耗的灵气也在呈倍数增长。甄微只弹了三次就已经觉得体力不支。 她想不出其他办法,便用了最笨的法子,边消耗边补充。灵气一边往她身体里涌,一边又从指尖流泄到弦上,一来一往,形成个闭环。 等能感知到的浊气大幅减少后,甄微停止了动作。 ‘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夸夸我?’ 想起分别之前女子对他的埋怨,晋简迟疑会儿,勉强道:“引气迅速,处事灵活,看得出这些日子你没有荒废修行。”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认可,她总该满意了吧? 甄微确实还蛮高兴的,就是头有点晕。 她努力直起身子,嘿嘿一笑:“有长进就好…” 刚站正,便觉一阵眩晕铺天盖地袭来,双腿软了软,直直往前扑去。 被搂住脖子的晋某人瞬间石化。 一秒、两秒…… 向来灵敏的大脑这会儿彻底当机,他脸一阵黑一阵青,掀了眼皮,凉凉地说:“吃我豆腐?” 甄微死扒着不放,娇弱无力道:“我腿软。” “你每次腿都软。”要是他懂点科学,此时就会建议她赶紧补补钙。 她在这人面前脸皮能比城墙厚,从前还有点怕他,现在经历过丑逼蛇的恐吓,看晋简那张俊脸是怎么看怎么欢喜,再没有什么怕意。 不仅不怕,还很皮。 “看到别人不软,看到你软。”反正事已至此,她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耍起了无赖。 晋简没想到短短半年没见,这姑娘又过分了不少。他几次想把她推开,又觉得自己力道太大,说不定一推就把人给推死了。 琢磨会儿语气,尽量让它听起来平静些:“你觉得…妥当吗?” 甄微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小鹿斑比状:“为何不妥?大侠不是说变强后任我觊觎?” “我是说过,但你恐怕还没强到令我让步的程度。”她那半吊子的水平放到其他人那儿还可以吹嘘吹嘘,在他这儿,是真的不能入眼。 “对呀,我变强了,又没强到能够觊觎你的地步。所以现在我没有做更过分的事,只是搂搂大侠脖子。” 还要做更过分的事? 晋简蹙眉,迅速竖剑挡在身前。 “碎玉山是个坏地方,让你变得越来越放肆。”他低声控诉。 “不怪碎玉山,怪你。”逗他上瘾,甄微抬眸,甜腻腻地说,“你让我无法克制。” “……”纯情古人表示不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只能保持沉默。 他身上冷冰冰,皮肤比寒冰还凉,光是贴着他都觉得不舒服,可甄微在难受中仍感到久违的心安。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重遇故人深觉唏嘘?少女悸动死灰复燃? 亦或是,知道他不会伤害她,所以恃宠生娇。 “弱者才会依赖,你想当弱者?”几息之间晋简已经把能想的方法全都想了一遍,但就是得不出个完美的解决措施,心开始烦躁,藏着气性怼她。 甄微哑然失笑:“对着美少女你就知道这套。与其气鼓鼓地骂我弱鸡,不如直接说我丑。” 骂弱鸡她认了,说她丑可不认。 小脸蛋如花似玉,漂亮着呢,谁说丑谁眼瞎。 眼不见心不烦,他垂下眼帘,缓缓吐出两个字:“庸俗。” 被他可爱的反应逗笑,她咯咯咯乐个不停,末了,眉宇间却添上些惆怅,小声叹道:“他们外伤太重,我虽用渡长生补充了生机,还是不能将他们恢复原样…” 遭野兽啃食,四肢残缺,碎肉乱飞,这些损伤不能被渡长生修复,他们终身如此,也许还不如就在这里身死更好。 她是不是根本不该多管闲事? 瞥了眼地上那早已不成人形的肉.体,甄微心中五味杂陈,竟说不清是喜悦更多,还是忧虑更多。 跟她这种对自己不抱希望的咸鱼不同,能进碎玉山的人大部分都是天之骄子,他们受过多少打击?几乎顺风顺水,从小就在同辈中崭露头角。 忽然从云端跌到泥潭里,折一身骄矜,变成废人… 眼看她眼神越来越迷惘,晋简开口了:“我可以帮你。” 甄微微愣,呆呆盯着他:“什么?” 他脖子蒙上层红雾,被她揽住动弹不得,难受地往后缩了缩,重复道:“只要你把手松开,我帮你救他们。” 话音刚落,她迅速松手,跳到几步外,表现出对他避如蛇蝎的模样。 晋简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目标,当即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还说对我有意,躲得比耗子都快。” 听完他的话,她甚至连丁点质疑都没有,眨眼的功夫就闪远了。 甄微义正严辞地说:“搂搂抱抱不急一时,还是要以正经事为先。” 呵。 他不置可否,对着前方凭空抓出一个石造圆盘。 盘中设两长针,晋简指尖捏住针端,往后轻轻一拨,登时,血肉倒回,重塑成体。 土包微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说:“时…时间倒流。” 有这么逆天的本事,他还找她干嘛? 当断掉的手脚重新回到他们身上时,石盘发出咔嚓一声,顷刻化为细砂,从他指缝间流走。 瞥她眼,迈开步子径直往前走去: “回光盘,能将方圆一里内的活物回复到半日前的状态,使用之后即刻销毁。” 这样的宝贝,哪怕只能使用一次,肯定也是珍贵无双。他… 甄微追上去,轻轻揪住男人衣摆。 晋简脚步一顿,严肃指责:“说好的不纠缠我,你又撒谎。” 她竖指按住唇瓣,抛个媚眼,道:“嘘,我只是想牵着你的衣角,没有多的奢求。” 有病。 他加速前移,甄微立刻跟上。 两人彻底走出宫殿来到后院中,她突然醒悟:“出来干什么?” 她师兄师弟都在里面呢! 晋简指腹摩挲了下剑鞘表面凸起的花纹,淡淡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她还真没想过。 思考了会儿,女子忸怩地说:“因为有我在。” “……”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放弃挣扎,开始解释:“方才邪祟疯狂往这个方向涌动,我追随它们赶到此处,正好撞见蛇妖对你动手。神灵消亡后,天地灵气稀薄,邪祟向来安分,它们很少有如此大的动作。” 甄微一本正经点头,随后诚恳问道:“什么是邪祟?” “万物死后都该消散于天地,但有些亡灵执念深重,迟迟不肯离去。徘徊在人间,神智全失,只剩一缕怨气,故称邪祟。” 哦,就是鬼。 “它们都冲我来的吗?”听他的话明显就这意思。 闻言,晋简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略带埋怨地说:“你太香了。” 啥? 大侠你的话有点骚喔。 “生机之体本来就容易吸引灵物,修炼之后你的味道更加诱人,那些魔兽、兽人,甚至是已经不能称之为生灵的邪祟都容易被迷惑。”解释完后,他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所以,你不能再和他们一起。” 甄微试着转化了下他的意思:“你是说,如果我和他们继续待在一起,后面还会发生更多危险?” “对。” “可之前我也和他们一路,为何到现在才出事…”她心有点塞,声音也逐渐低落下去。 原来这些怪物是她吸引过来的? 晋简并不确定到底怎么回事,他揣测道:“也许你身边有什么力量镇住了它们,让其他生灵不敢靠近。” 她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沮丧了会儿,惨兮兮说:“我不想害死别人,但也不想离群索居。” 哪位名人说过,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人类是社会性动物,需要活在社会里。难道她这辈子都不能跟别人接触了吗?未免也太惨了吧! “哭哭啼啼不成样子…”他淡声训斥了句,又道,“有种灵花可以压住你身上的气息,先跟我去找,寻到后再回来和你门友会和。” “诶?”瞳孔慢慢放大,一些淡忘的记忆再次浮出水面,“是叫隐香花吗?” 诧异之后,他欣慰地说:“是。” 连隐香花都知道,倒是超乎他的想象。 甄微尴尬地扯起嘴角,怅然长叹: “看来,我人生的转折点要出现了。” 原书提到顾清漪十七岁时勇闯幽潭谷,夺下隐香花一株。 掐指算算,她比顾婉仪小一岁,今年正好十七。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睡不醒!喵喵喵 第44章 少年 就这么放任自己到处诱人也不是什么办法, 为了不被迫成为与世隔绝的野人, 甄微决定先去找隐香花压下身上的气味, 再回来和大家集合。 做出选择后,她立刻想倒回宫殿放块传音石。如果什么都不交代就消失无踪,肯定会惹其他人担心。叶无那变态说不定一个丧心病狂大开杀戒… 啧, 想想就可怕! 刚转过身,便察觉袖口传来拉扯的感觉。 不解回头, 见晋简兀的松开手, 衣袖从他手中滑落。他神态自若, 淡淡一句:“我已经放了,不用回去。” 好贴心。 不对... “我不记得说过话啊, 大侠你是怎么留下消息的?”事实上她不仅没说过话,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放的石头都不知道。 晋简看了她一眼,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她顿时会意,讪笑两声, 尴尬地说:“也是, 怎么老用我这种菜鸡眼光来看你。” 臭王八, 明目张胆鄙夷她。 行, 今天对我爱搭不理,明天哭着求我抱你。咱们走着瞧! 他伸出手, 掌心上悄然躺着两只千纸鹤, 甄微虽觉得好奇,还是忍住询问的欲.望。倒不是不想问,主要是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见识浅薄, 问出来很大概率又要被耻笑。 果不其然,那纸鹤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看起来薄薄一层,好像轻轻戳一下就会破掉。被他抛到半空中,赫然出现两道巨大的虚影,仍是洁白的羽,洁白的翅,唯有前端尖喙嫣红。 “…好恐怖的样子。”惊艳过后,甄微有点儿胆怯。 她本来就恐高,之前都是强行克制,这会儿看到透明的鸟终于觉得发怵了。 晋简转头,黑黝黝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想和我一起坐?” “……”这该死的直男,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居然不给美少女留任何面子,直接就把她给戳穿了! 还好甄微她不要脸,尴尬了几秒,立刻挂上笑脸,甜滋滋地说:“大侠要是希望的话,我勉勉强强也可以答应吧。” 他迟疑一会儿,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搞错没有,她是色胆包天,但不至于这么狂野吧。 甄微无语,还要装出慌乱无措的小白兔模样,往后倒退几步,捏捏衣角,语无伦次道:“大侠,我是贪恋美色,但不至于…不至于…” 直男完全不懂她在惊些什么,男子收回视线,先跃上鸟背,冷酷地说:“速战速决,不宜拖拉。” 啧,就你酷,就你拽,你给姑奶奶等着。 身上温度稍稍冷却,她拍拍脸,跟着跳了上去。 这种感觉真奇妙,坐在虚影之上,犹如在身体与鸟之间搭了层玻璃,没有任何悬在空中的危险感。 他吹一声口哨,清脆悠扬。 虚影振翅,御风驰骋天地,一日千里。 幽潭谷位于星游城外,将将黎明,抵达城池。 甄微下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掂掂钱袋,随后拎起衣角往城里跑去。 等她回来时,一手拿两个包子,用纸包得严严实实。 女子一路小跑过来,嘴里惊叫连连:“烫,好烫!大侠接住!” 说完猴急急地把右手的包子抛给他。 准确无误接住,晋简眼波流转,垂眸扫过手中的物什,问她:“给我的?” 她被烫得掌心发红,一会儿吹吹凉风,一会儿捏捏耳朵,听了他的话,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给你的,要按时吃早饭,否则容易得结石呢。” 又说奇怪的话。 对于她时不时冒出来的陌生词汇见怪不怪,他摇摇头,把包子推出去。 “你自己吃吧,我没有吃早食的习惯。” 甄微打开纸,取出个肉包咬一口,任汤汁充斥口腔。她细细嚼几下,把它吞进肚子才得空回应:“宫中不是会提供早膳吗?” 虽然由于生产力不发达,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没有吃三顿的条件,但达官显贵是肯定能够满足这点小要求的,更别说皇室了。 可听他的意思,又不像如此。难道皇室这么抠门,早饭都买不起? 甄微在这儿满头雾水,晋简却控制不住地在想其他事情。 她吃得很香,有这么好吃吗? 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男子懒懒靠在墙上,道:“看来作者没有告诉你,我的来历。” 他的来历? 皇帝能有什么来历,不就是皇子熬死老爹之后上位吗。 她一边擦手指,一边忍不住跑神:这么说来,他身上好像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焰之国明明擅长火系功法,他使的剑却处处都是冰法痕迹。 而且身为皇帝一点都不负责,到处乱跑,沉迷武艺,放在哪个朝代不得被言官的唾沫星子淹死?偏偏大臣们全部敢怒不敢言,拿他没任何法子,甚至还要纵容他做这些事。 为什么?她苦苦思索。 把剑横在胸前,晋简爱惜地来回抚摸,语气平静,道:“我从小在宫外长大,所以你大可不必当我是皇室。” 他只是简简单单提这一句,对于那些年是怎样的颠沛流离却只字不提。 肉包真好吃。 甄微舔舔嘴皮,压住嘴馋的心思,强行把目光从包子上挪开。 “哦,这样啊…要不你还是吃吧,反正以后都要习惯的。” “以后?”什么以后? 她眨眼,道:“我很快会变得比你强,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我每天要吃早饭,你不陪我吗?” 妇唱夫随,他到底懂不懂啊,真不上道。 晋简低低一笑,出奇地没有反驳。 “希望如此。” 他吃了口包子,觉得味道平平,全然没有她吃时那种香甜感。潦草下肚,把两张纸揉在一起,起身,眯眼看向前方,道:“走,进城。” 甄微弱弱地说:“幽潭谷在另一边…” 他回眸,冷冷看着她头顶的位置。 “圣女莫不是忘了自己头上顶着什么东西?” 闻言,她急忙摸了下发簪,背后阵阵发凉,当即讷讷道:“没忘没忘。” 对,她是个贼,以那副样子去见顾清漪,恐怕立刻就能被女主手撕。 两人进到城里,找了家卖衣服的店,捯饬一番,又从里面出来。 墨发高束,黑色劲装,腰间配剑,好一个飒爽俏…佳人。 甄微不自在地掩住胸,愁容满面:“穿上龙袍不像太子,我还是脱了吧。” 她雪山高绝,腰如细柳,穿什么都挡不住媚态,简直白瞎了这身装扮。 晋简猛地按住女子手腕,阻止了她扯衣服的动作: “先出城再说。” 好吧。 在他面前,甄微自觉还是比较听话乖巧的。 出城以后,霎时就冷清不少,泥泞小道上压根看不见什么人影。 晋简感知到周围无人,便停下脚步,对她说:“把面纱取掉。” 甄微‘啊’了声,犹犹豫豫道:“本来就不像,取了更不像。” 她那副长相一看就是个女的,又不是演影视剧,把观众当傻子呢?模样美得像神仙,长腿翘臀大雪山,可能傻子都不上当。 咚—— 有什么物体朝她飞来,下意识一抓,便把那玩意儿攥在了手里。 摊开手,发现是枚青色玉佩。 晋简说:“戴上,然后把面纱取掉。” 大佬一出手,便知有木有。 对它是件宝贝的事实没有丝毫质疑,甄微忙不迭把它系在腰间。 当它挂上衣服的瞬间,女子全身倏然起了变化。 手、腰、胸…一点,又一点。 她惊恐地目睹了‘变性手术’的全过程。 “平了!” 呜呜呜,她的绝世大雪山啊,怎么就变成草原了? 说草原都是抬举,这绝对是盆地吧。 还有腰,虽然还是挺细,可比起之前来说实在太像个水桶!还是加厚版! 幸好这种效果一看就能够逆转,估计她把玉佩扯下来就可以恢复原样,所以惊讶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她又淡定下来。 唔,也许还有点兴奋。 甄微头一次离男人这么‘近’,新奇得很,上摸两下,下摸两下,那动作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晋简看不下去,手轻轻拂过,面纱应声落到他手里。 “你现在是男人…谨言慎行为好。” 本意是想提醒她注意影响,谁她听了之后反而更加得瑟了。 “对,我现在是男人!”她眼睛一亮,将身子往前送去,电光石火间勾住他的脖子。 鸡皮疙瘩沿着手臂朝上钻,晋简耳朵微红,立即严厉呵斥:“放开。” “不放。” 玉面仙容经宝物掩饰,唇红齿白,身姿羸弱,端的是公子世无双的模样。 她弯弯眼眸,狡黠笑着:“大侠只说与女子亲昵有碍观瞻,可如今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兄友弟恭,谁还能指划一二吗?” 辩她不过,几乎将他气笑。 “圣女这口才还来修什么道,不若做那人间纵横家,我看更为合适。” 甄微歪头,虚虚靠在他肩上。 “晋简,你气力这么大,完全可以将我一把推开…”未施粉黛,唇是健康的红色,此时往上微微翘起,她斜眸看来,眼底一抹潋滟,笑意绰绰,“为何不直接推开我,反而要费口舌和我争辩?” 他愣了愣,良久,缓缓道: “谢谢你的提醒。” 说罢,指尖用力一振。 被甩出几米远的美少年满脸错愕,旋即磨磨牙根,咬牙切齿地说:“不、用、谢!” 王八羔子,给我等着! 第45章 一期一会 泉出通川为谷, 两山闲流水之道也。 两峰夹岸, 谷底一片幽潭, 绿树倒映,群芳生长,水流清澈好似透明, 隐有寒气上涌。 甄微仅仅只是站在山坡上探头看了眼,便觉彻骨冰寒。 她在小腹处燃一簇火苗, 光不盛, 火不旺, 模样小巧可爱,正持续不断地释放着热量。与钻入身体的几缕寒气纠缠, 瞬间将其扑灭吞噬。 它拟出条赤色短尾,得意地上翘,好像在向她炫耀自己的功绩。 少年笑了笑,悬崖上便开出了花。 “这里的确有人来过, 但已经走远。”晋简四处看了眼, 如是说道。 她秀眉拢起, 神情有些苦恼:“我只知道顾清漪十七岁时取走隐香花, 却不清楚那个时间点过去了多久,接下来又该如何寻她?” 之前他说过, 隐香花一年只开一次, 今年这朵早就被顾清漪摘走,除了尽快找到她,甄微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晋简没回应, 他直接跳了崖。 心‘咯噔’一下,她赶紧趴过去看,见他安安稳稳落在地上才松口气。 “都来这么久了,居然还没习惯这个世界的古怪…”她锤了锤自己的猪头,纵身一跃,跟着跳下去。 极速坠落,又轻飘飘着地。 脚尖刚刚触到地面,甄微立即嗅到一股浓郁的死气,她循味望去,发现晋简正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山南水北为阳,幽潭北面有片浓郁绿荫,他用剑轻轻挑开垂下的枝叶,顿时有血腥味漫出。 透过枝叶间隙,甄微匆匆一瞥,看到只个头极大的乌鸦横在地上。 三头六尾,羽翼鲜艳,更诡异的是它双目黑洞,鸟脸上现出个似人的笑容。 腹间开条大口子,血液凝住,浊气盘旋上方,显然已经殒命,死得不能再死。 “状如乌鸦,三首六尾而善笑…你平时做噩梦吗?” “为什么问这个?”甄微好奇地问道。 晋简走去潭边,盛了些潭水到袋中:“这是鵸鵌,食之可不魇,要是爱做梦就割点肉带走。” 她怔了下,嘻嘻笑起来:“不用啦,我这么没心没肺,哪儿需要这个。” 羊皮囊灌满大半,他起身,将水递给她,乌黑的眼珠像被夜色侵蚀的月亮,圆圆一轮,暗得看不见任何光影。 “我习冰法多年,即使不用术法也有寒气溢出。你虽可御火升温,长期受我侵蚀还是会伤及根本,幽潭之水也属极寒,饮下后能增加对寒气的抗性。”他垂眸,继续说,“喝完,不要浪费。” 从他手里接过水袋,那水果真清寒,隔着厚厚的羊皮都能将她掌心冻伤。 甄微仰头饮尽,冰冷的水流顺着喉咙往下,寒气四溢,转瞬没入血肉,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湿润,对他灿烂展颜:“多谢大侠。” 那一笑,真是灿若桃李,艳比骄阳。 晋简转过头,不去看她。 “浊气还未消散,鵸鵌应该才死不久。你看过书,她是什么门派?” 这个她当然是指顾清漪。 “驭兽宗。”甄微记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忘,“辞枝簪是驭兽宗至宝,被顾清漪盗取,后来又落到了我手里。” 一年后,驭兽宗发现真相,顾清漪被逐出师门,遭追杀途中不慎落入月海幻境,因祸得福斩获顶级功法,脱困后大杀四方,与祁不唐成为武林人见人愁的两大怪物。 不归海驭兽宗。 他思忖片刻,再次唤出纸鹤。 这次只有一只… 看她那星眼粉腮的样子就知道又想多了,晋简立即解释:“你速度太慢,等你会浪费很多时间,不要多想。” 她‘噗’的一笑,将袍轻掀,大大方方坐上去,往身侧伸手,道:“晋大哥请。” 落落大方,一派清风朗月模样,反成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晋简不语,坐到前方,策鸟高飞。 * 疾影纵逝,阔天凌云。 鸟背上平静得很,甚至听不见身边呼啸的风声,猜就是他又用了什么法宝隔绝风浪。 甄微靠在后面,托腮叹气:“这样可不行…” 傲娇之余极尽体贴,温暖的同时又不是中央空调。 试问她怎么停止心动? 听到耳畔的喃喃低语,晋简目不斜视,淡淡道:“无聊就睡觉。” 潜台词:不要聒噪。 她吐吐舌头,也懒得自讨没趣,往后面挪了挪,跟他隔开一定距离。 有法术的话方便是蛮方便,就是娱乐活动太少。坐在鸟背上这些时间太难度过了,她只能闭着眼睛数羊。 一只、两只、三只……五百一十五只… 正准备数第五百一十六只羊时,身旁的男人毫无预兆地张了口: “你为什么靠近我?” 甄微缓缓睁眼,光线涌过来,她适应了一秒,视线开始清晰。 晋简面无表情,眼底藏着丝迷惑。 “曾经有很多人想要贴近我,被我拒绝后,无一例外地离开。我记得自己拒绝过你很多次,为什么还要继续靠近?” 她差点噎死,你的拒绝恐怕是用剑抵着人家脖子吧,不跑还等着过年? 他话不多,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此时话匣子还没合上:“如果是因为身份,我可以坦言…我不是焰国名正言顺的国主,现在只是不得已为之,应该也当不了几年。武功的话,虽然难寻敌手,但江湖也有些后辈勉强可望其项背,他们比我年轻,甚至比我…” 想起她之前夸他相貌,迟疑一会儿,继续说:“更好看。” 抬头,认真地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 “所以甄微,别再靠近我了。” 他的过往全是形单影只,现在、未来也只想踽踽独行。 她并不是不好。 相反,其实他认为她很好。 无论是狡黠窃喜,还是胡搅蛮缠撒娇,她都像轮炽热的太阳,充满浓烈的色彩,让他寂静的世界变得鲜活起来。 他偶尔会因此震撼,一点一点抽象成另一个自己。 这却并非他所期望的结局。 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往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下。 晋简呼吸一窒,目光骤冷。 “你…” 甄微抢话,捏着嗓子学他:“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你这女人真是该死的甜美!” 他:“……”再次不知如何接上。 她捧腹大笑,前仰后合,半晌,止住笑意,神情温柔,缓缓道:“在别人面前我从来不敢畅快的笑,畅快的哭,为了扭转命运,辛苦地挣扎着,每一次开口都要字斟句酌,生怕被人针对。只有你,看到了我所有的秘密与狼狈。” “与其说爱或欢喜,不如说是你出现在了我最无助的时光里,成为我的雪中炭、锦上花。” “大侠,我只是在合适的年纪,遇到了一个让我感到心安的人,然后顺从心意向他靠近,仅此而已。”她抿抿唇瓣,露出一丝羞怯。 晋简敛目,轻声说:“我无法回应。” 或者说,不敢回应。 甄微唇角高扬,畅快而肆意地昂首: “那又如何?现在我心向你,我便往你所在之处前进。有朝一日,我不再欢喜你,自然也会爽快离开,绝不做一点纠缠。” 她就坐在那儿,冲他颔首。 “世事无常,一期一会,你可以继续拒绝我,我也会继续顺从本心,直到它不再对你属意。” 一期一会。 他稍觉恍惚,竟生出隔世之感。 她的手在眼前晃了晃,五指交错,使日光明灭。 晋简回神,见她饱含深意的一抹注视从眼前扫过。 甄微笑容浅浅,她说: “神女有心,襄王未必无梦。大侠啊…”尾音拖长,带出些许妩媚软绵,“你不想我继续靠近,是不是因为我离你已经不远了?” 男人别过身子,躲开她的视线。 眼前是一片辽阔天际,眺望无垠。 春风拂面,慢慢地,慢慢地吹皱了他心里的冰湖。 * 东洲,元初山。 长时间使用轻功早已耗尽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气力,顾清漪眸光冷冽,随手揩去唇边血渍,把储物袋里最后一张轻身符贴在肩上。 轻身符有加持身速的效果,经它影响,她瞬间提速,又往前蹿出数米。 足尖踩过树干,在树林中迅速跳跃前进,凡人看来,只留一道残影。 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 咚! 地动山摇,巨大的响声充斥山野。鸟雀惊飞,群兽哄散,树叶也被震得纷纷飘零。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近在咫尺。 跑不掉了。 她心底暗暗叹口气,把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抹去,停下步子,转身,拔剑。 长剑从鞘中抽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旋即,寒光闪过,少女满脸血污,持剑而立。 怪物的真身终于显露。 身形庞大,黑目白脸,身覆紫绒,两耳尖立。 好大一只紫猫! 变异的雷电兽百年难遇,她好不容易摘来隐香花压住身上的气味才得以接近,不料它灵敏异常,很快就堪破了她的存在。 穷追不舍,必有一战。 顾清漪此时万分疲惫,气脉枯竭,与它对上毫无胜算,可她又无处可逃。 哀戚之感顿生。 莫非这次真的难逃一死? 雷电兽一动不动伏在地面,两眼冷幽幽锁住她。 忽的,身如雷霆,朝她猛扑过去。 她来不及躲,下意识举剑去挡,脑中全是空白。 就这么悲惨的死去,顾家一定很开心吧?他们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亲手将她除掉。 现在不用他们自己动手,她会孤零零死在山中,尸骨被野兽啃食殆尽,最后归于尘土什么也不剩。 眼前飞速闪过一道人影。 顾清漪苦笑,骂自己这个时候还惦记男人。 祁不唐和她只是盟友关系,他是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怎么会为她的死掉一滴眼泪。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冷冷一笑,闭目,准备迎接死亡。 咻—— 利刃斩破空气的声音将她惊醒。 顾清漪睁开眼,看到一黑一白两位男子站在不远处。 白衣胜雪,静静擦着剑身。 黑是浓郁的黑,面容绝色,朝她阔步而来。 持续失血使她处于昏迷边缘,身体摇摇欲坠,脚步虚浮,险些瘫倒在地。 一双手及时托住了她。 少年倚剑,风流无边。 黑衣少年郎眉头轻拧,担忧地说: “姑娘,你还好吗?” 顾清漪迷迷蒙蒙想推开他,手上却用不了半分力气。 她艰难地嚅嚅唇瓣,还未发出清晰的音节,下一秒黑暗袭来,整个人彻底失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不黑原女主,也不黑原男主~有天使说女主太花痴,我也觉得哈哈哈哈,这章也算简单解释了下女主的性格吧。注意,她只是撩,不是真的爱上 第46章 交换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布满潮湿的气味。 正值寒冬腊月, 冷得渗人。小女孩只穿了件破烂布衣, 畏缩在角落里。 窗户被木条死死钉上,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整个房间中最亮的就是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叽叽叽…”耗子根本不怕人,光明正大从她脚边跑过。略硬的脚爪踩过薄薄的布料, 触感清晰,她甚至能够感受到它的体温。 整整三日滴水未进, 嘴唇早已干裂, 腹中空空如也, 隔一阵子便要大唱几曲空城计。 女孩巴掌大的脸上有两道泪痕,眼睛干涩得发红, 她心底明明满是悲愤,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浑身力气都被抽离出来,四肢软绵,动一下都艰难万分。 顾清漪就这样静静坐在那儿, 双手环抱膝盖, 把头搭在臂弯里, 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房屋是木制的, 隔音效果并不出众。 门外一片欢声笑语,没有任何遗漏, 尽数传进房间。 她手脚冰凉似雪, 指甲冻得乌青,嘴唇像被暴雨击打后的花瓣,不住颤抖着。 今日是顾婉仪的生辰, 顾府喜迎宾客,热闹得好像神仙盛宴。 同样是顾家小姐,为什么她可以幸幸福福过日子,受万人敬仰,百宠千娇,而自己却要承受丧母之痛,无人搭理,甚至还要被丢到这破烂屋子自生自灭… 贝齿无意识的碾过唇瓣,带来一股铁锈味道。 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她,一日复一日,看不见日升月落,分不清季节变换。她凭着一丁点食物残喘度日,在那个角落里,无数次梦魇,无数次惊醒。 梦越来越远,眼前的黑暗依然如此浓郁。 顾清漪醒了。 她从熟悉的梦境中苏醒过来,睁眼的瞬间便要去摸索剑的位置。 还好,剑就放在身侧。 不着痕迹地舒口气,掩去所有情绪,直起身子将周围打量一番。 这里是处山洞,入眼之景皆为石壁。 地面很硬,可能是想她睡得舒服些,有人收集了许多树叶,把它们摊开铺在她身下,形成软软的一层。 起身的时候衣料与叶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动静。 许是听到了声音,从洞口探出个脑袋,小小一只,仔细看去五官漂亮得不成样子,饶是清冷如她,也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见她安然醒来,黑衣少年喜上眉梢,勾腰钻进来,欢喜地说:“姑娘醒啦?” 是他… 顾清漪还残留了些许昏迷前的记忆,印象中正是这个少年把她从雷电兽口下救出。 她向来知恩图报,对待救命恩人,当即便要道谢。 少年‘啊’了声,急忙往前走两步,虚虚一扶:“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行这么大个礼。” 看她那架势,甄微自觉受不起如此一拜,挡都挡不及。 女子垂眸,淡淡道:“萍水相逢,互不相识,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公子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会尽力达成。” 还好还好,和原著一样。 甄微拍了拍胸口,觉得心情大好。 小说里不都爱这么写吗?什么原女主其实是个脑残绿茶妹,把女配恶心得半死不活。 在和小顾正面接触前,她真的担心女主崩人设,变成自己无法忍耐的样子。不过这会儿疑虑尽消,因为顾清漪和作者写得完全一样嘛。 坚毅果决,睚眦必报,明辨是非。 多好,妥妥的玄幻文女主标配。 和这种人交往,只要没怀什么恶意,其他事情就变得很简单。她不会藏什么祸心,也不会暗地里谋划些害人的东西,交往起来轻松加愉悦。 心里的小人快乐地转起了风车,少年脸上也挂起了灿烂的笑容: “既然姑娘如此直率,甄某也不跟你客气了。”她眨眨眼,接着问道,“隐香花还有剩的吗?” 顾清漪眼底的惊讶稍纵即逝。 她没有去问对方如何知道自己身上藏着隐香花,其实也没有必要问,反正对她来说,答案并不是很重要。 “我为了捕捉雷电兽用掉了一瓣,还剩五瓣,你都拿去吧。”她掌心抹过储物袋,下一刻,一株米色花植凭空出现在手上。 她把花递了过去。 少年接过隐香花,笑眯眯地说:“姑娘腕间戴着红绳银铃,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来自不归海。” 不归海位于沼国南部,是归属于沼国的海域,有万兽守护,若非驭兽宗允许,旁人难以接近半步。 顾清漪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我看姑娘对那小怪物穷追不舍,冒着大风险也要对付它,想必它对你而言有很重要的意义。”甄微摸摸下巴,往空中一抓,变出个半人高的铁笼,里面关着只白面紫绒的猫儿。 它之前一直关在密闭空间里,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一嗅到新鲜空气,立即龇牙咧嘴开始乱蹿。 女子讶然:“雷电兽…” 她之前分明看到那位白衣男子将它一剑刺穿,难道在那样的攻势下还能活命? 这得有多强的生命力才行。 黑衣少年挑眉,不由分说地把笼子塞到她手里:“甄某自作主张捉住这只小怪物,姑娘赠我隐香花,作为交换,我把它给你,咱们两清,你也不用报什么恩了。” 少年拍拍笼子,前一秒还在低声咆哮的恶猫登时收声,乖巧地蹭了蹭栏杆。 不等她说其他话,少年背过身子,大步朝外走去。 山洞是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比起外面,空气质量要差很多。 从洞里出来后,甄微打了个呵欠,看向前面湖边的白衣公子。 黑发如瀑,抱剑而立。 她看此处山明水秀,湖水清澈,青山妩媚,却又觉得都不如他好看。 心神一动,慢慢走到男人跟前。 晋简不用回头就感知到那抹熟悉的气息靠近,他静静注视着湖面,道:“如果是想等价交换,你已经救她一命,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把那只猫给她?” 他天资卓绝,剑道早已修之臻境。只要不是刻意留情,神雪剑素来是一剑必杀。 受他一击,雷电兽本来当场就要殒命,结果硬是被甄微用渡长生从鬼门关那儿生拉硬拽回来。 而且她不仅救了它,还为它输送大量生机入体。晋简很容易便看出那只小怪物因祸得福,修为不退反进。 她的举动有点怪异,至少他想不明白。 听了大侠的疑问,甄微笑笑,蹲下摘了朵小野花,放在鼻间轻轻闻了闻,道:“原著中我们没来救她,顾清漪还是活了下来,说明即使没有我们,她还有其他逃生办法。拿这种事儿和她交换,总觉得是在占便宜…所以我只好用小猫儿作条件咯。” 奇怪的逻辑。 “不是说她和康王世子会追杀你吗?她应该算你的仇人,为何愿意帮她。” 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晋简对各方门派都有一定了解。 若论剑法,驭兽宗只算末流,根本排不上名号。可要真打起来,也没几个门派敢说自己赢得过对方。 驭兽宗,顾名思义擅长驭兽。那只雷电兽是很难遇到的变异魔兽,远远强于其他兽类,如果顾清漪能把它训化,实力毫无疑问将会增长一大截。 所以甄微把小东西交给她,完完全全担得起那个‘帮’字。 少年挠挠头,抬眼看了看天,感觉乌云聚拢,又要下雨的样子。 “他们又不是无缘无故追杀我,是因为我抢了辞枝簪嘛。这么重要的东西,换作是你肯定也要追杀的…” 晋简薄唇轻掀,纠正她:“得罪我的人当场就死了,无须追杀。” “……”得得得,您真牛皮。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反派,甄微懒得吐槽,继续说:“你只要知道我不讨厌她就行。” 对待自己不讨厌的人,帮帮忙有什么问题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他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江湖中处处都是腥风血雨,自小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环境中长大,他的世界观早就潜移默化形成。虽然不至于滥杀无辜,但对于有机会威胁到自己的人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像甄微这样大张旗鼓承认不讨厌‘敌人’,他还真没见过。 不过也许这样才正常。 她本来就奇奇怪怪,喜欢说些噎死人不偿命的话,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尽管如此,还是不妨碍她可可爱爱。 湖面如镜,映出男人那张俊俏的脸庞,和他若有若无的浅笑。 等晋简回过头的时候,那抹笑容已经隐去。 他说:“一瓣隐香花的效果最多不超过半个月,顾清漪手上大概还有四、五瓣,两月之后只能再想办法。你别急,西海道人还有件法宝,我去取…” 话还没说完,就见甄微从储物袋里把花扒拉出来摆在掌心上。 少年冲他甜甜一笑,那五片花瓣立即兴奋地抖了抖,眨眼间,旁边的空隙里又长出来一瓣。 晋简愣了愣,旋即,短促笑一声:“分别太久,倒是忘了你有这项能力。” 她一笑便开花,完全就是个行走的植物催生机。 隐香花颜值特别高,乍一看是米色,凑近又会发现花瓣透着点浅浅的粉,形状小巧可爱,真让人爱不释手。 甄微忙着逗弄花瓣,随口回复道:“也没分开多久吧,才七个月而已。” 他这种大佬随随便便能活个三百岁,半年多算什么。 不久吗? 眼波微动,晋简莫名有些不悦。 他冷淡地说:“三月可熟稻,十月能产子,斗转星移,一息万变,你也算入了道门,怎么还能说出七个月不算长这种话?” 末了,还嫌不够,再加一声批评: “不惜岁月,遂生惰怠之心,难怪这么久还没什么长进,连条蛇都打不过。” “……” 什么鬼,你前几天才说我进步很大的! 莫名被骂的甄微一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吃瓜吃到吐0v0 第47章 求助 虽然被骂得一头雾水, 但饭还是要吃的。 傍晚时分, 甄微肚子准时开始咕咕狂叫, 她利索地揪住几条鱼甩到岸上,从水中跃起,乌发沾水, 轻轻晃动,远处看去有零星亮色。 晋简坐在大树之巅, 一脚悬空, 一脚踩在树干上, 看眼晚霞落日,再看眼树底的身影, 说不清什么情绪,忍不住又悄悄投去注视。 他对外界的目光格外敏锐,同时,也极其擅长隐藏气息, 被他盯着, 甄微毫无知觉, 还在那儿自顾自做着事情。 只见少年头颅低垂, 在腰间捣鼓一阵,随后抓出一样又一样东西。 将气凝聚成薄薄一层白雾覆盖在眼球上, 视野骤然扩大不少, 几十米外蚊子翅膀上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晋简不动声色观察她的举动,但他越是看明白,表情越微妙难言。 盐、碗碟、筷子…… 她这是把家给搬来了吗? 少年黑发黑衣, 更衬得肤色白皙通透,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空中随意挥动,下一刻,有枝丫冒头,冲破土壤的禁锢,快速生长,不过十来秒已经长成与人等高的小树。 她残暴地把枝干掰下来,堆在地上,右手打个响指,那木柴上便冒出团火焰来,熊熊燃烧,好不活泼。 将鱼三两下剔了鳞,用木棍穿过,架在火上炙烤,很快就有肉香味传来。 甄微对自己的壮举非常满意,当即得意地拍一拍手,仰头,对着老树的方向喊道:“大侠,下来吃鱼。” 对于常年看不到雨水的焰国人来说,鱼这玩意儿相当稀罕,有很多国民一生都见不到几次。晋简虽然流落在外,自觉不算焰国土著,但他流亡之地百里飘雪,千里冰封,就算有湖水也早冻成了冰块,因此同样鲜见此物。 仔细想想,上次吃鱼还是刚当皇帝那阵。而且由于焰国缺少鱼这种食材,大部分厨子并不擅长烹调鱼类,即使勉强做出了膳食,味道也比较普通。 他对烤鱼的滋味没抱什么希望,不过也没有拒绝。从树上跳下来,身体好像没有重量一般,轻轻踩在地面。往她站定的位置走去,到跟前止步。 甄微撕下一点鱼肉给他,眼眸弯弯,笑得像只偷了蜜的小狐狸:“吃吧,不烫。” 晋简迟疑了会儿,还是接过,说了声‘谢谢’。 等他把鱼肉塞进嘴里,她便露出满脸期待之色,猴急急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嗯。”不是撒谎,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还不错。 出乎他的预料,鱼肉很嫩,入口即化。面上裹层盐再烤,十分入味,肉被烤熟后自带一种香气,竟然让他食指大动,还有再吃的欲.望。 其实像他这样经常漂泊在外的人,谈不上什么口腹之欲,多数时候进食只是为了满足生存需要,至于食物是否美味根本不太重要。 晋简几乎不会要求食物如何,也并不苛求味道,但这会儿却因鱼的美味滋生出淡淡的喜悦感。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美食,似乎有一点了解了。 他用丝帕擦了擦指尖,伸手,说:“还要。” 甄微嘴巴呈现出一个O型,窃笑了声,把整条鱼都塞进他手里。 “不够的话地上还有两条,我先进去给顾清漪送点吃的。”她晕倒后一直没有进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甄微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投喂一下。 晋简唇瓣抿成一线:“她自己不会觅食吗?” 他语气明明非常平静,她却愣是听出了某些不爽的意味。 怎么又不高兴了?大姨夫光临? 她纠结两秒,尽力保持委婉:“大侠啊,没事的话多看看风景吧。” 甄老师心理健康课堂开课啦!要善于用生活中的美好来缓解郁躁哦。 留下一脸霜雪的晋简,甄微拿起条烤鱼,又揣了几个果子走进山洞。 此时,顾清漪正盘腿坐在地上与雷电兽面面相觑。 她进来时,恰好看到一人一兽在那儿大眼瞪小眼,顾清漪一声不吭,静得像个死人。猫儿倒是活泼,可惜有点过头,尖牙利爪用力挠着栏杆,时不时张开血盆大口吼上一嗓子。 这…是在干嘛? 甄微觉得要是眼前有面镜子,她肯定能看到自己怪异的神情。 迅速调整了下面部表情,使她看上去没那么像个傻子,然后乖乖站到一边儿玩指头,等她俩结束‘深情’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终于动了动。 顾清漪拂袖,猫儿霍地消失不见,应该是被放进了特定的储物法宝里。她掸掸衣摆,转身,对甄微颔首:“方才我在驯兽,未来得及招呼甄公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年摆摆手,笑嘻嘻道:“我没其他事,就是想着姑娘可能身体还没恢复,送了点食物过来。” 说罢将包好的东西交给她。 女子微愣,随即轻笑了声:“谢过公子。” 她把水果放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几下,屡次欲言又止。 甄微可是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别的不行,察言观色很有一套,怎么会发现不了她有难言之隐? “姑娘有什么话想说?”不与她兜圈子,直截了当打破伪装。 见少年这样直率,顾清漪反倒松了口气。 她郑重其事地说:“这本来是清漪自己的事,不该麻烦他人,但我能力有限,恐怕此事难成,故而厚颜向公子求助。” “嗯,继续。” 顿了顿,女子又说:“我名清漪,是驭兽宗伏莺尊者门下弟子。近日沼国四处受人面怪物凌.虐,我派受国民供养,自然也有义务维持安定,宗主便下令让门中弟子前往蒙山城伏魔。我与师兄师姐同行,不料途中遇到些意外,和他们走散。按照规矩,我们每隔三日就要通信一次,可如今半月已过,师姐还没有联系我…” 少年眼儿柔媚,眼尾点处小痣,含笑时眉眼弯弯,可爱得很:“所以你想我们陪你去蒙山城看看情况。” 顾清漪点头:“正是如此。” 她可能是想拿点东西作为交换,但把全身找遍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宝贝,面容微赧,很快又把那抹羞怯压下去,换上绝对坚定的眼神:“公子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清漪愿意奉上…” 甄微打断她:“我不要你的东西,帮我做件事吧。” “什么事?”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还没想好,想到再和你说。” 思忖片刻,顾清漪很快衡量完利弊,果断地说:“一言为定。” 她如今身无长物,手段神通也并不出色,说实话,少年从她身上根本捞不着什么好处,所以答应这个要求于她而言不算吃亏。 更重要的是,自己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此行会遇到大麻烦,而这个麻烦是目前的她无法应对的。 别无选择,只能向他们求助。 甄微看她啃了个果子,显然食欲不错的样子,便微笑着说:“姑娘脸色还是不太好,你多休息休息,我们明日启程。” 说罢从洞中退出来,走到晋简身边。 他懒懒地靠在大树底下,前面燃起一堆木柴,火光飘忽,映在脸上,显出艳丽的暖色。 掀起眼皮,余光从她身上扫过。 “这么久才出来,又与她共谋什么大事了?” 她蹦蹦跳跳凑过去,把脑袋蹿他面前,眼如月牙,甜甜道:“她拜托我们陪她一起去蒙山城。” 他勾勾嘴唇,冷幽幽地说:“此女工于心计,不应深交。” 那日顾清漪明明白白看见是他亲手斩杀雷电兽,以她的眼界,必能分清两人中谁的实力更强。但无论遇到什么事,她只与甄微说道,对他绝口不提,也不曾主动接近,还不是看出甄微心软好说话? 柿子都挑软的捏,换作他,绝不会任她撒野。 说白了,还是太弱惹的祸,再强大点,她就不敢提要求了。 晋简看她的眼神愈发沉郁,其中‘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简直快要溢出来似的。 甄微‘哇’地叫起来,苦兮兮地说:“大侠火眼金睛,真乃鉴婊高手也,说得太对了!她可不就是看我好欺负好说话吗,按道理我该狠狠拒绝她,不趟这趟浑水,可是…”她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发簪,为难得很,“她在簪子上设下禁制,我只能将它改换外形,别的功能全用不了。” 哦,难怪把东西抢来这么些时日,从没看她用过。 他想了想,丢给她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这是毒夫人造的噬心丹,喂她服下,不出两日便会对你言听计从。” 很好,够毒够辣够反派! 甄微摸了摸耳垂,暗自庆幸他没把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她叹口气,道:“大侠有所不知,顾清漪是块硬骨头,恐怕到时会宁死不屈,不会如我所愿的。” “把她手脚折断,下巴卸掉,自裁无门即可。”晋简听了压根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当即从容回道。 “……”这话该怎么接呢。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写了,公民要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她这种红旗下健康成长的十佳青年,哪里做得出这等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事? 还在撒谎。 真是个骗子姑娘。 晋简在心底将她谴责一番,幽幽瞥过,声音压低:“还不说实话?” 呜呜呜,太烦了。 甄微报复性地拔下几根野草,不情不愿道:“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讨厌…好吧,我老实交代!解除禁制的方法书里写了,我都知道。” “那为什么答应她?” 少年小声嘟囔:“为了躲人呗。” 她把手摊开,小脸皱在一起,紧张地说:“碎玉山队伍里有个拉拉,感觉对我有…有点意思,虽然她对我还不错,但我真的真的不想为爱做攻啊!” “何谓拉拉?”不懂就问是他良好的品质。 “就是她是女的,我也是女的,她喜欢我,懂了吗?” 叮—— 剑鞘撞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响声。 枣花簌簌落白衣,晋简摸了摸剑柄,淡淡道:“尽早休息,卯时出发。” “诶?太早了吧,天还没亮呢,要不辰时…” “耽于享乐,习武之人卯时便该起来练剑了。” 被他清冷的目光锁住,甄微噎得半死,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她忍辱负重地露出微笑,含着眼泪做那舔狗:“大侠教训的是,卯时好,就卯时走!” 好个屁咧。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不喜欢百合的意思!求生欲极强~ 第48章 莺姬 花瓣落在水面上, 搅动一池春意。 娇笑嬉闹声不绝于耳, 媚色生香, 银烛翠屏,掩映人影交叠。 莺声唱罢,云雨骤歇。 女子冰肌玉骨, 素手娇懒无力搭在床沿,指尖轻动, 挑掉屏风上挂着的外衫, 起身, 随意搭在身上。 红裳婀娜,媚眼如丝, 眼波漾漾,回头望眼帐中酣睡的男人,唇角划出个诡异的弧度。 地上铺满柔软的花,赤脚踩在花上微感凉意, 女子却浑不在意。更奇怪的是她整个人压上去, 花瓣表面连个褶子都没出现, 就好像她由空气铸成, 没有任何重量似的。 宽大的裙摆逶迤在地,她步步生莲, 是道不尽的妩媚。 从殿中出来, 原先热闹的庭中如今空无一人,花草格外繁茂。她一走出大殿,便听几声清脆鸟鸣, 片刻后,两只身燃紫焰的小雀从天空俯冲而下,速度极快,她不躲不避,反而露出个笑,那鸟儿红喙尖锐,长得颇为凶恶,但出乎意料地没有攻击她,轻轻落在女子手背上,温顺地蹭了蹭。 她张开红唇,声音也如黄鹂般婉转动听,想来便是天上的仙音也不过如此。 “如何,还闹腾吗?” 身形较小那只焰雀抢先开口,叽叽喳喳叫了两声。 分明是鸟语,她好似能听懂一样,耐心地听着,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魅声鸟的声音自带迷惑效果,更何况负责看守的都是她精心挑选的个中好手,随便捡出一只也能让地级高手陷入昏迷状态。看来驭兽宗这次是花了大手笔,把门中精英都给派出来了。 不过也好,越是厉害,吃掉之后提升越大。 焰雀周身被火焰包裹,寻常人触之则伤。她完全不怕,手轻轻搭在它们的羽毛上,来回地抚摸。 “走,去看看。”待她抚够,将笑意收敛,一双美目凶光毕露。 女子仪态万千地走下台阶,足尖在地上点了点,忽的消失在原地。 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周遭已是另一番景象。 之前葱郁的园林之景早已无处可寻,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一道冰冷的铁门,由寒铁制成数根尖刺,色泽冷峻,泛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 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温柔婉转,纤细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那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大门便霍地往里打开。 与其说穿了件衣衫,不如说是一件精致的薄纱挂在了肩膀上。轻纱自中间半开,挡不住雪色与春光,腰肢纤细,像蛇一样扭动起来,哪怕只是简单的走路,也有千种风情妩媚。 焰雀扑腾翅膀飞到前面引路,越入深处,越觉阴森晦暗。 星星点点的火光骤起,仔细看去,竟是一只只裹着红焰的小雀。 石室中,鸟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合在一起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她拍了拍手,压低声音道:“孩子们,都安静些。”一语既出,鸟声顿绝。 见大家伙儿这么听话,女子喜上眉梢,欢喜地说:“乖乖听话,待会儿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至于是什么好处…… 凤眼往旁淡淡一扫,见右边石室中横躺数人,皆灵气充沛,身着华服,她不由露出个愉悦浅笑。 其中一人察觉到异样的气息靠近,睫毛颤了颤,费力地从黑暗中挣扎醒来,缓缓将眼睁开,看向前方模糊不清的身影,哑着嗓子,恨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得罪驭兽宗!” 他们手上戴着红绳银铃,但凡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是驭兽宗的标志。 沼国第一大派的名声虽落在了碎玉山头上,可驭兽宗凭借着驯兽的独门秘法也是声名赫赫,势力极大,不论放在哪儿都能占据一席之地。 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听他说完,绯衣女子乐不可支,咯咯娇笑起来。 她声音无比动听,哪怕此时他是阶下囚,受她钳制,也不禁心神颤动。 “你……”他似是还想说点什么,被女子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是谁?”眼儿眯成条缝,红唇上扬,一字一句道,“我是要你命的人。” 话音刚落,身侧焰雀紫焰陡涨,身形不断胀大,一息之间变作一丈高,脸上羽毛脱落,半晌,化作张美丽动人的芙蓉面。 两只焰雀生得一模一样,娥眉轻扫,眸儿拢烟罩水,琼鼻樱口,即便放在美人扎堆的后宫也是不会黯淡的倾城色。 柔嫩的手指从它们背脊上滑过,女子厌弃地撇过眼,轻声说:“他废话真多,讨厌得很…便赏给你们姐妹俩罢。” 也许是还没习惯拥有人类的脑袋,它们张开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谢…谢谢…莺姐姐。” 男人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他发现之前看守在门外的那些鸟雀现在不知所踪,没有它们在旁边鸣叫,脑子好像清醒不少,力气也开始逐渐恢复。他心头一喜,迅速调动身体里储存的些许灵气至手中,想出其不意地擒下对面的女人。 咻—— 有什么东西带着紫光疾速袭来。 他刚想看清,忽然感到脖子一阵刺痛,呆呆地往下看去。 唰。 头颅像球那样滚到地上,鲜血喷涌。 一根紫色的羽毛轻飘飘坠落,焰雀嗅到血腥味,脸上浮现出痴迷的表情。姐妹俩互相看了眼,僵硬地牵动嘴角,显然十分高兴。 这个男人好香,比以前吃过的人都香。 莺姐姐说过,味道越香的人类,吃下去对它们越有好处。把他吃掉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变得和莺姐姐一样了? “嘻…嘻嘻…”它们边笑边靠近,爪子往前一勾,他剩下的身体就直直朝这边飞过来。 焰雀把头低下去,隔着铁栏,深深呼吸了口。随即,啃噬声响起。 牙齿嵌进肉里,带出血花与碎肉。 滴答。 滴答…… 血珠成串,一点点滴在地上。 牢房中还有些恢复神智的人,他们清楚地听见一切动静。老鼠爬过稻草,血液迸出身体,亦或是,牙齿啃在骨头上。那些声音非常微弱,放在平时,大概很少有人会去在意。可现在所有声音都放大数倍,无比清晰地回放在耳边。 他们什么也不敢做,甚至不敢抬一下手指,只能捂着嘴,咬着牙,静静地任眼泪流过脸颊。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在那个红衣女人面前,他们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极致的恐惧慢慢侵蚀掉大家的内心,在他们温热的心脏上狠狠凿开一个大洞。 察觉到周围不断汇聚的绝望,女子畅快地吐口浊气,眼底泠泠一片,似是愉悦,似是憎恨。 她卷起垂下的一缕青丝,在指尖反复把玩,道:“吃完之后把骨头收拾干净。”说罢转身出去,未走几步便从原地失了身影。 * 闻音殿内,祁安着了梦魇。 梦里,傅朝月那贱妇端坐高台之上,雍容华贵,不可一世。而他待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无人问津,独自饮酒。举杯的间隙,悄悄看向前方。与自己的处境截然不同,那边觥筹交错,欢歌笑语,毫无疑问是全场的焦点。 捏住酒杯的手更加用力,他满心愤恨,忍不住捏拳锤桌。 台上的女人瞬间投来凌厉一瞥,她高高在上,所示目光皆为睥睨。 看他,与看地上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那么冷,那么讥诮。 傅朝月微微笑起来:“今日是王爷大寿之喜,阿安这般不懂规矩,便罚你出去长长记性罢。” 她是沼国长公主,深受帝宠,向来说一不二,雷霆手段。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他自云端跌落,登时从身份尊贵的康王公子变作偏远小城的城主。 什么城主?不过是个好看的牢笼罢了。 恨,滔天的恨意! 他发了疯似的抽搐,双腿乱蹬,身子止不住发颤。眼睛倏地睁大,目眦欲裂,仓皇直起身子,四处看了眼,厉声道:“莺姬何在,莺姬何在?” 绯衣女子拎着裙摆朝他跑来,到床前站定,身若无骨,往他怀里靠去,连声说:“公子,莺姬在这里。” 听到她的声音,祁安稍稍冷静了些,眼球上仍然血丝遍布。 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嘴唇嚅嚅:“我又梦到那贱妇了…梦中她还是那样恶狠狠地盯着我…凭什么,凭什么!”男人满脸痛色,声音抬高,呵道,“同样是父王的儿子,我的名字只是随随便便一个安字,他却要精挑细选,再三斟酌…不,不止是名字,全部都是他的,我什么也没有!” 功不唐捐,他叫祁不唐。而他,只是祁安。 莺姬将他环紧,脸贴在他胸膛上,心疼得无以复加。 “公子这般好,他们却都要欺负您!”她眸色沉沉,阴冷地说,“不怕,莺姬会为您讨回来的。” 属于公子的一切,她会一点不落的夺回来。 * 蒙山城城门口,万人齐聚,堵得水泄不通。 一朵又一朵鲜花从天而降,‘咻’的砸到人群中间。 花是挺香的,可成千上万朵聚在一起就不是美事了。晋简打了个喷嚏,立即封闭五识,脸色黑如锅底。 甄微自知理亏,悻悻道:“晋大哥,我错了…” 她那张神仙似的脸蛋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惹人怜爱指数飙升,周围顿时又是一阵尖叫。 顾清漪觉得自己快被眼刀子戳死了,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动几步,悄悄远离甄微。 她无奈地说:“甄公子颜色极佳,下次还是戴个帷帽为好。” 甄微也很委屈,她哪儿能想到古代女子有这么奔放。 旁边围的全是女子,上有三十美妇,下有七岁稚童,全部目光灼热,紧紧黏在她身上。 她打了个冷颤,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卫玠能被人活活盯死。 这堪比X射线的的视线谁能扛得住??衣服都快被盯穿了。 晋简实在看不下去,拔剑一挥,数丈外的参天大树从中间裂成两半,轰然倒地。 咚—— 激起烟尘无数。 沉默几秒,随着一声冲破云霄的惨叫,人群慌忙哄散。 神雪归鞘,他抱剑,淡淡瞥来: “还没享受够?” 甄微咽口口水,急忙道:“够了够了!” 抬眸,看眼前方黑雾笼罩的城池,他冷冷地说:“进城。” 剑在鞘中不安分的碰撞,晋简费了些力气才将它压住。 这里有强者,比那条蛇还要强得多。 他的剑已经开始兴奋了。 作者有话要说:姗姗来迟,自锤一下猪头 第49章 蒙山城 晨鸡报晓, 窗外仍是一片灰蒙, 庭中葱郁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地上水洼晶莹,倒映出一院花红柳绿。 莺姬捧着铜盆帮祁安洁完面,俯身盈盈一拜, 轻声细语道:“公子畏寒,还是吃点热食为好, 妾身这就去厨房给您熬点粥。” 男子肤色苍白, 身形羸弱, 一袭宽大衣袍罩身,长发似漆如墨, 眉色疏淡。闻言,掌心缓缓摩挲着她的发顶,嘴里虽责怪着,脸上却泛起了柔和的笑意:“让下人去做罢, 你总是要操这些心。” 她羞赧莞尔, 说:“您的事妾身不放心交给旁人, 还是要我自己去才行。” 美人一双星眸里盛满柔情, 叫他看了心登时软成棉花。祁安长长叹气,低声对她说:“吾身侧千万人往矣, 为我权势, 图我富贵,唯卿卿真心以待…却已足够。” 他毕竟出身皇室,又是当前最得势的康王一脉, 哪怕生母身份低微,不受宠爱,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想凑上来讨好。 谄媚之语,风流美人,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那么多人曾对他恭维道贺,但也只有眼前的女子愿意无条件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所有选择。 祁安眸底微黯,握着她的手,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将薄唇抿起,道:“我若成凤,你必为吾身侧凰。” 女子最听不得的就是承诺,再精明的姑娘在海誓山盟面前也会增添几分感性。 听他这般诚恳,莺姬感动不已,花颜垂泪,直说:“郎君有心妾便欢喜,您本就是天之骄子,应该翱翔万丈蓝天,而非像现在这样沉沦污泥。莺姬相信您睥睨天下的时刻很快就会来临,还望公子不要为此神伤,多保重身体。” 她依恋地蜷在男人怀里,片刻后,万分不舍地起身,出了寝屋,往厨房的方向去。 莺姬刚走,殿里便来了人。 那人头戴方帽,腰间饰以玉环,一张圆脸本该和善可亲,这会儿藏着心事,添几分愁色。他脚步虚浮来到榻前,噗通跪下,身体伏在地面,呈现出绝对卑微的姿态,勾着脑袋,小声道:“城…城主,又有人走丢了。” 沼国不像焰国实行高度集权制度,在本国城市有很大的自主权,城主就相当于这座城市的土皇帝,手里权利很大。 蒙山城上任城主以仁德著称,向来轻徭薄赋,宽厚待民。 到祁公子继位,一切都换了模样。他向过路人收取高额的入城费用,因为此处连通东西,是东洲、西洲中间核心地带,所以就算收费很不合理,大家还是硬着头皮屈服。 不过既然收了人家这么多钱,自然要保证行人的安全。几乎每个入城者都要在城门处登记信息,以便核对安全情况。往日风平浪静,城市与过路人相安无事,可最近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竟有许多客人在登记之后就失了踪迹,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中人,身怀武艺。 祁安懒懒靠在床沿上,手执玉盏,仰头饮一口美酒。 “走丢就走丢,这些小事也拿来烦本公子?”他语气不耐,似乎很不满意下属忽然闯进来。 丁迎是亲眼见过他做荒唐事儿的,深知现任城主是个什么暴戾性子,当即抖抖身子,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情感上他很想连滚带爬逃离此处,离城主越远越好,但担子又压在身上,逼迫他不得不继续张口:“小人也不想打扰城主清修,只是有人找上门来询问。登记册上白纸黑字写明她师兄师姐十二天前进了城,这…这可该如何解释?” 铮! 上好的玉杯在他眼前化作无数碎片飞溅,一小块碎渣扎到脸上,立即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丁迎痛得抽了抽嘴角,绷紧肌肉,根本不敢去处理伤势。 他抵住牙根,忍着痛楚,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闭嘴还能保住性命,要是顶嘴,恐怕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见他还算乖顺,祁安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顺了顺呼吸,他冷冷笑起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有证据可循就上门撒野,那倘若没有呢。” 丁迎会意,急忙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说:“小人知道了,这就去处理。” 说罢连滚带爬,飞速撤出城主的寝殿。 能在祁安手底下安安全全做事,他也不是个蠢货,很快将事情妥帖办好。连夜把写有失踪者姓名的登记册全部划掉重写,等第二日顾清漪再次上门时,早已看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证据。 她盯着页面许久未动,半晌,‘咻’地把登记册合上,抬眸问道:“昨天那本何在?” 守门的士兵谨记上官的教诲,坚持说:“姑娘糊涂了,一直都是这本。” 好。 心知与他们纠缠无用,顾清漪不欲多说,拿起剑,头也不回地离开城楼。 甄微、晋简在门外等她,三人对视一眼,她露出个无奈的笑:“如你们所言,果真换掉了册子。” 甄微点头:“这下可以确认姑娘同门失踪一事和城主府有关了。” 能左右登记册更改的只有本城最高决策人—— 蒙山城城主。 她沉思会儿,看向晋简:“这个城主,叫什么来着?” 晋简也沉默几秒,缓缓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少年瞪大眼睛:‘你不是皇帝吗,这都不清楚。’ ‘我又不是沼国皇帝。’他眼神坦荡,理直气也壮。 “…好吧。”甄微没办法,只好又看向顾清漪,“姑娘是沼国人,你了解城主的情况吗?” 顾清漪是本国土著,显然比晋简这个外来皇帝靠谱得多,她仔细搜刮了下记忆,道:“我曾与蒙山城前任城主有一面之缘,他性情温和,为人正派,想来是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行事的…至于新城主,他继位时我正在门中试炼,没有过多关注,所以恐怕得不出太多消息。” 虽然说来说去最后还是不知道新城主是何方神圣,但至少他们可以肯定这个城主有问题。 她盯着远处山头萦绕不去的黑气,说:“既然查不清楚,那就先别查了。对面山头气息很古怪,顾姑娘你的师兄师弟很可能就在那边,要不要直接过去?” 晋简:“我昨天就说直接过去了。” 哟,话里还有点小委屈。 甄微忍住笑,胆子贼肥,踮起脚拍拍他肩膀,一本正经道:“那是顾姑娘的同门,她的考虑理所当然会比我们更多,万一打草惊蛇就更难救人了,所以还请晋大哥多担待些。” 他推开她手,摆出张不近人情的冰冷面孔:“不熟,勿碰。” 辣鸡! 她撇撇嘴,心说:你肩膀硬得跟石头一样,一看就没经历过盲人按摩师的洗礼,土鳖。 哼,不让碰就算了,姑奶奶还不想碰呢。 甄微想得很开,被心中不爽的男人拒绝后又迅速投向了女主香香软软的怀抱。她走到顾清漪身边,看到女子眼底犹疑不散,静静等她开口。 顾清漪的确开始犹豫。 蒙山城不断有人失踪,早已被列为危险重地之一,她师兄师姐在这里失踪,凶多吉少。 她很清楚同门实力,其中不乏已经位居地级的高手,全师兄甚至离天级只有一步之遥,若他们全军覆没,眼前这两人又能否安然无恙? 当时匆匆一瞥,她也只能恍惚看到白衣男子剑的余光,虽为那眼惊艳不已,到底还是摸不清对方实力。 还有这个甄公子,看似弱不禁风,却总给她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信赖吗? 但忧虑转瞬即逝,既然是她腆着脸求人家过来帮忙,现在只差临门一脚,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选择相信。 她作出决定后对着两人一拜,道:“此事不能再拖,劳请两位公子随清漪走一趟。”” “好。” 循着黑气的方向寻去,山坡陡峭,山巅一处巍峨宫殿,华丽非凡。 顾清漪有些诧异,低下头,意味不明地说:“看来这位新城主家底颇丰。” 甄微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愣是不懂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座宫殿有法宝的气息,非凡力所成,应该是用某种宝物催生出来的。”被她这么热切地注视,晋简觉得不自在,勉强开口回应。 “哦…”用法宝催生建筑,这也太土豪了吧。 什么来头啊?? 靠近宫殿后,他们身处浊气之中,顾清漪修为有限,对死气一无所知。而晋简周遭都是这个味道,他也已经分不清具体方位。便转头看着甄微: “闻闻看。” “哦。”我是狗吗,闻闻看!臭王八。 心里一千头草泥马疯狂奔过,甄微怂包地听了话,到处嗅了嗅,随后指尖往右一指:“这边。” 虽然到处都臭,但就数右边的方向最离谱,味道简直没法闻。 腐肉的臭味,浊气的阴暗,还有一些应该属于兽人的诡异气息。按这个气味来看,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怪物。 他们身形一闪,往里纵身飞去。 “啾!” “啾啾!” 鸟雀声此起彼伏在耳边徘徊,晋简眼都不抬一下,剑鞘轻挥,那鸟声顿时凄厉惨绝,旋即不断有火焰坠落。 甄微被之前的魔鬼训练折磨怕了,一看到火焰下意识就想逃窜,她抱着脑袋躲到大侠身后,悄悄咪咪探出头看了眼,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火焰,而是一只又一只鸟儿。 顾清漪诧异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焰雀?” “顾姑娘,鸟儿有什么特别的吗?”人家是驭兽宗出身,要论对魔兽的了解,恕她直言,在女主面前晋简都算是个垃圾。 她整理了下情绪,解释说:“焰雀喜群居,栖息在火晶岛上,它们周身被火焰包裹,死后尸身会变作火晶石。这种石头中蕴含火灵,对修习火系、水系功法的人来说都有大作用。” 记忆回笼,甄微马上想起了那日在皇宫中晋简一口气赏赐了几百块什么焰晶给祁不唐,当时秦首辅脸都成了绿色,可想而知东西有多珍贵。 这鸟儿身体里居然也蕴含火灵…哇,宝贝啊,要放在现代的话早就被杀成濒危保护动物了。 顾清漪神色不佳,眸光冷冽,道:“火晶岛离蒙山城极远,它们出现在这儿一定不是巧合。” 近日蒙山城兽人作祟,难道就是焰雀成妖? 他们继续向前,忽的听风声拂耳,甄微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晋简已经出手,一把将她拉到身边。 她踉跄站定,喘了口气,然后发现…… 原本跟在身后的女子已然消失,毫无征兆,人间蒸发。 第50章 幻境 像开了0.5倍速一般, 甄微缓缓眨着眼, 认认真真感知了下, 最后得出结论:“刚刚没人出现。” 她对气息非常敏感,虽说动态视力可能算不上顶尖,但如果有人出现, 是肯定不会错漏的。 空气中仍残留着臭烘烘的味道,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她如何找寻都无法发现第四个人的痕迹。 所以… 顾清漪当真是凭空消失了? 晋简放出神识探寻, 他不是术修, 按理说精神力量不会太强,饶是如此, 当它从识海中释放时,仍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山头。 天罗地网布下,神思交错,连一滴水在叶面的滚动都逃不过他眼。 将景象览尽, 他收回神识, 对甄微说:“她已经不在山上。” 这山并不矮, 他们飞都飞了好一阵子,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带走,除非对方手里有什么极品法器, 或者能御风而行, 否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让一个活人原地消失,应该是动用了空间类的神通。” 他不会把后背交给任何人,即使放任顾清漪跟在身后, 也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 甄微说得不错,他可以确定没有第四人出现,顾清漪之所以会消失,很大可能是被转移到了另外的空间。 当世术法虽已衰落,还是有部分功法遗留下来。武林中拥有独门绝技也并不稀奇,但空间类的神通无论放到哪里都算出众,更何况那人施法范围非常广阔,竟然能在一瞬间把人转移到几十里外,几乎超过他所知的任何大能。 难怪神雪剑会动。 有意思。 他勾勾唇,径直往前跨去。 甄微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武痴又发病了。正常人遇到厉害角色都是夹紧尾巴害怕,他倒也颤抖,只不过是快乐的颤抖。 那狗模样哦… 啧啧啧! 她一边吐槽,一边屁颠屁颠跟上去,生怕自己跟丢之后羊入虎口。 他步伐闲适,身如流云,淡声对她说:“不想走丢就抓住我衣袖。” 哇,好机会。 她暗戳戳搓手,故作忸怩地上前,眼睛盯准一处,准备恶兔扑狼,一举占据主动权。 他却早已洞悉某位姑娘的行动模式,转头,重申一遍:“只能抓衣袖。” 甄微:“……” 哦,冷漠.jpg。 她熟练地翻起白眼,不情不愿扯住他袖口,随后,便觉周遭景色陡转。 这一刻是山顶云海,下一秒树植迅速倒退,峭壁悬崖,芳草花木,都从眼旁飞逝。 甄微看得眼花缭乱,揉揉眼睛,想再仔细瞧瞧,忽听他说: “找到了。” 啥?这就找到了? 绝壁五分钟都没有吧! 可能在晋简眼里大家都是傻叉,不值得浪费口舌,所以他一向惜字如金,不爱说话。但这也算个优点,因为他一旦开口,基本不会说错。 他说找到了,那就是真的找到了。 漂亮的少年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大侠你真的好棒哦!” “尚可。”晋简颔首以对。 “……”这人怎么回事,越来越厚脸皮了哦!以前那个高风亮节、不慕名利、深藏功与名的低调大大去哪儿了? 嗯…也许是被她吃了。 甄微不知道想起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小脸红扑扑,矫揉造作一番,用少年音撒娇道:“晋简,我觉得你改变特别多,是不是因为我呀?” 他置若罔闻,直勾勾看向前方。 “呵…”眼神扫视一圈,竟低低笑起来。 说实话,这笑声还蛮苏的,详情可见各大耽美广播剧里攻的低音炮,深情且骚气。 好听是好听,诱人是诱人,可甄微愣是听得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干嘛啊?都找到敌人老家了,忽然笑什么! 真让人慎得慌。 “大侠你笑什么啊。”她咽口口水,尬笑着问道。 晋简回眸看她,黑黝黝的眼眸静如死水:“你看。” 她乖乖去看,眼睛瞪得像铜铃。 前面有道铁门,寒光四射,阴森诡异。 四周草木繁茂,绿化完美,活像个森林公园,一看就很能供氧。 所以,有啥问题吗? 据她多年看悬疑片的经验来讲,在这种地方出现道铁门,绝对有猫腻。反派肯定就藏在后面。为什么不直接冲进去呢? 甄微狐疑得很,这人明明很喜争斗,如今敌人摆在眼前,怎么反倒十分沉得住气了? 唉,笨得伤心。 晋简暗叹声气,提示道:“刚刚你笑了。” 对,尬笑也是笑。她是一笑就开花的设定,那花开了吗? 没有。 枝头上初生的花蕾还羞羞哒哒地含苞待放,没有一点儿要盛开的痕迹。 少年眼神烁了烁,二话不说拽紧他的衣袖,又往晋简身边靠近些,整个人缩在一起,做好全副武装。 她见识少,搞不明白状况,但至少知道现在这情形太不对劲了,没准他俩一不小心又踏入了什么阵法幻境。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抱他大腿,紧跟大佬步伐。 袖口处传来下坠的感觉,晋简不习惯地扯扯袖子,那人纹丝不动,他只能无奈地瞥她一眼,拖着这个人形拖油瓶往前迈了半步。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空气,指尖什么也没摸到,却也无法再往前推进丝毫,犹如面前横了张无形屏障,暗暗阻止他们深入。 就在他手指撤离的瞬间,光线也迅速远去,天上浮现出一轮巨大的明月。 月光清寒,有孤影翩翩。 又一刻,黑暗骤然降临,无边的暗色将世界笼罩,他们头顶的天空似乎被一张巨大的黑布罩住,再睁眼时,眼前只剩漆黑。 “??”突然鬼屋? 甄微矫揉造作不假,倒真的不是很怕黑,不过为了应景,她还是故意颤了颤,假装娇弱无力地惊叫一声:“大侠,这里好黑,小女子会不会…” 咚。 晋简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她顺势扑空,惨绝人寰地摔到地上。 雪山都快压成平地了,这个恶毒男人! 臭弟弟! 黑暗容易滋生恶念,甄微现在就恶念丛生,恨不得马上跳起来对着他狗头一顿乱打。 谁说撒娇的女人最好命?都是放屁! 恶狠狠磨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嘴巴刚刚张开,耳边便响起一阵哭声。 起初声音窃窃,是隐忍的流泪,只能听到泪珠滚落的细微动静。后来,如狂风暴雨袭来,哭声渐大,撕心裂肺,如怨如诉。 周遭还是方才的黑,只是此时,墨汁般的颜色里每一处都渗透着灰败之意。 绝望到极致,无穷无尽的黯淡,找不到一丝光亮。 甄微小声说:“心里怪难受的…” 这是专门用来致郁的玩意儿吗,听了之后浑身都不舒服,她觉得眼眶发烫,甚至险些跟着哭出来。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覆下,将她耳朵捂住。 “不喜欢就别听。” 他的低音炮一如既往冷淡,听不出半点温情,可甄微心里那头小鹿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疯狂撞墙。 噗通,噗通,噗通。 呜呜妈妈,这个男人他勾引我! 捂耳杀这么犯规的招数他到底哪里学来的? 甄微吸吸鼻子,瓮声瓮气说:“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大猪蹄子还对其他人玩儿过这套吗。 他奇怪得很:“捂耳朵还要学?” 哦,狗男人。 再也不奢望从他嘴里能听到什么甜言蜜语,甄微的少女心刚生出来,又悲惨地死去。他俩立在那儿,听哭声持续了段时间,甄微手上全是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道:“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 女人的哭声跟这片黑暗一样,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话音刚落,场景又猛然发生变化。 黑暗的潮水退去,太阳开始升起,光明重新来到世间。 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甄微露出惊讶的神情,下意识看向身旁男子。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只冷静地注视前方。 视线变换,玉阶之上,华服女子朱唇轻点,凤目凛冽。她跟前跪着个女人,一身素色,双眼空洞盯着地面,怀里紧紧搂着个孩子。 女子跪地求饶,脸上布满泪痕。 她怀中的孩子看上去不过两三岁光景,却一点不闹。一双乌眸清亮,模样玉雪,像冰雕的娃娃,精致不似凡童。 “皇后娘娘,倩奴自知身份低贱,不该觊觎陛下…妾身愿永居幽冥,只求您放简儿一条生路。妾马上便将他送出宫去,此生此世他都不会和皇子争抢,请您放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流尽一生的泪水。 末了,抚了抚孩子的头发,起身,纵身一跃,决绝撞向柱子,没有任何迟疑。 场景再换。 男孩从宫里出来,被送到一处人家抚养。 夜色寂静,忽的,火光冲天。房梁倒塌声、人的哭喊声交织不绝,他被乳母匆忙塞到水缸中,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 他静静看着火舌席卷,将人吞噬。看着屋宇崩塌,草木化灰。看着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挥斩屠刀。 不知过了多久,风波停息,他还是蜷缩在水缸中,一动不动,睁着那双清亮的眼眸。 一天、两天… 脸颊逐渐消瘦,生机慢慢流走,他好像已经化作一块顽石,安安静静待在里面,不发出任何声音。 有人打开了水缸。 天上一轮骄阳,明晃晃的灼人。 那人胡子拉碴,身着青衣粗布,背负长剑,身如雪松。他把小童从缸中抱出来,叹声气,道:“既已无家可归,便随我回去罢。” 他们结伴而行,走过高山大河,戈壁沙漠,步入那个终年白雪不化的国度。 望着眼前山岚,大胡子笑了笑,说:“阿简,欢迎来到一剑门。” 再后来,便是他传奇的一生。 甄微看到男孩四岁第一次握剑,八岁学完剑谱,十岁从剑崖中得到神雪剑,十三岁单挑门中弟子无敌手,十五岁登通天塔,十七岁问鼎荟英榜榜首,二十岁晋天级之尊,一剑封神。 他强大,好战,此后独自跋涉,下深海擒兽,入灵山除魔,神雪出鞘难逢敌手,剑尊之誉名扬天下。 这些景象如此逼真,甄微几乎看痴了去。 他近在咫尺,仍是那副眉梢含雪,孤高冷绝的模样。她似入了魔障,不由探出指尖想去触摸,但与之接触时,直直投过景象,只触到冰冷的空气。 猛地惊醒过来,晃晃脑袋,忙不迭往后倒退几步。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灵气在飞速流逝,无论采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减缓它消失的速度。 “大侠,这幻境好诡异,我觉得它在吸收我们的灵气。”甄微已经虚弱了很多,急忙把求助的投向一旁。 晋简身形未动,只轻轻‘嗯’一声。 他专注地盯着那些景象,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她尝试吸收灵气,结果发现周围已被隔绝开来,根本没有气可以给她吸。身体中储备的能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那他呢? 论气脉,比她宽的没几个,晋简武艺厉害,灵气储备真不一定超过她。连她都觉得捉襟见肘,他肯定更不好受。 甄微眼泪花花,认真地说:“大侠你放心,我会努力把你救出去的。” 如果不是她自私,非要帮顾清漪的忙,晋简也不用和她一起身涉险境。 压住即将满溢的愧疚,她一边抹泪,一边抽抽噎噎去找破除幻境的方法。 左看看右看看,上蹿蹿下跳跳,半时辰后,甄微急得满头大汗,哭唧唧道:“找不到,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做亡命鸳鸯了…” 晋简瞥了眼她,见模样漂亮的少年额头布满汗珠,眼睛耷拉,像小狗一样微微下垂,唇瓣反复被咬,留下排清晰的牙印,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没说话,随意抽剑一划。 滋—— 幻境如布,自中间撕裂,露出真实的日光。 她呆呆看着他的动作,眼泪挂在眼角,滑稽地落下。 轰隆! 下雨了。 是真实的世界。 甄微:“…所以你早就知道怎么出来?” “嗯,我比她强,她设的幻境一撕就开了。” ??那你还眼睁睁看着我在里面上蹿下跳当个土拨鼠。 男人,真是该死的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追妻火葬场了,其实我觉得男主蛮可怜,后面大家就懂了… 第51章 放弃 脱离幻境后, 甄微余气未消, 她暴躁地凝金成刃, 削铁如泥,一刀劈下去,直将铁栏劈成数截。咚啦一声, 铁块轰然落下,砸在地上。 望着眼前那堆破铁, 晋简默了默, 道:“威力不错, 但还有进步空间。”说罢他以手作刀,对着前方挥去, “元素多寡是一方面,如何运用又是一方面,你方才凝聚元素包裹手掌,致使灵气泄露大半, 不若将它压成刀面, 这般……” 嗖! 顷刻间, 山石滚落, 石壁中开,至于那道铁门, 更是被千刀万剐, 削成手指大小,不复最初的形状。 他把手收回袖中,转头看她:“会了吗?” 甄微:“……”她使劲揪了揪衣角, 脸上肌肉抽抽,一句话婉转成三个调,抑扬顿挫,听起来非常阴阳怪气,“勉勉强强吧,还是多谢大侠指点了。” 晋简蹙眉:“好好说话。” 她冷哼了声,绕过他,大步往前跨去。 不知为何,看着她那双眼尾轻扬、怒气汹涌的眼睛,他莫名地生不出厌烦之心。剑神之尊明明无论到哪里都是独一份的尊荣,受万人敬仰,万不该受她的冷落,可晋简也只是收敛表情,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路进去,相伴无言。 “你有什么想法?”他忽然如此说道。 甄微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说:“我没想法。”说完又补充一句,“只是个傻乎乎的土拨鼠罢了,要是有想法,还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记仇的小姑娘。 晋简轻轻舒了口气,道:“没有捉弄你的意思…”他迟疑了会儿,继续说,“看了那些,你是否对我更加了解?” 她回眸,怪异地盯着他:“你迟迟不破幻境,是想增加我对你的了解?” 他以无言相对,算作默认此事。 “我的经历全在幻境之中,如你所见,平淡无奇、乏善可陈。既然你已览尽,可有什么话要说?” 被他那双如秋水般澄清的黑眸注视,甄微摸摸脑袋,试探地说:“你是不是长残了?” “……” 她胆子渐渐大起来,声音拔高,中气十足:“小时候多可爱一孩子啊,软萌软萌,跟个雪团子似的,再看看现在,真是一言难尽!”边说边配上嫌弃的眼神,黑眼仁翻上去,白眼仁露出来,朱唇抿起,怎么看怎么尖酸刻薄。 晋简愣了愣,可能是觉得和她这种思维跳跃的怪人无法交流,无视掉她说的那些话,缓缓道:“我母亲出身灵族,自幼在宫中侍奉圣火,后因美貌而得国主宠幸,将我诞下。皇后不容孽子存在,将她逼死后一直派人追杀我。从前收养我的那户人家便是死于皇后之手。” 甄微点头,手悄悄搭上他的胸膛,一脸赞叹:“男主角都是有童年阴影的,说明大侠很有主角风范嘛,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自己现在多结实…” 他乌眸沉沉,出声打断她:“焰国国君爱慕我的生母,却为权势钳制,任她受辱。焰国皇后貌美无双,却心思毒辣,连三岁小童都不肯放过。从此在我眼中,如花美眷不过红粉骷髅,爱与情意皆是过眼云烟。” 他说:“甄微,我爱不得,信不得,只能一个人走这漫漫天途。” 她正在吃豆腐的手猛地一僵,遂勃然大怒道:“你怎么拿我跟皇后比?她有我漂亮吗?” 真不是她瞎吹,自己这张脸蛋没有哪个凡人可以望其项背。皇后好看是好看,却连她头发丝都不如。 “…你就想到这个?”晋简看上去似乎有些无语。 少年颜色极好,面如朝霞映雪,眸似秋水生光。她歇了吃豆腐的心思,把手垂下,玩了下指头,说:“大侠你这么厉害,一定能走很远很远,这般长的路一个人孤零零走,不觉得寂寞吗?” 她抬起头,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亮,那是不加掩饰的希冀与期盼: “我真的很不错,资质极佳,也很吃得苦,未来活到几百岁不成问题,再长的岁月都能陪你度过,再远的路途都能陪你走完。” “所以,哪怕现在你离我还有九十九步远,也请往甄微所在的方向前进吧。” 一只温热的大手落在她头上,轻轻抚过。 “我不能再前进了。” 她如今已经近在咫尺,哪里还需要走九十九步,分明…分明伸手就可探到。 像他这样的人,数年如一日的活着,枯燥、乏味,即便活上千年万年也毫无乐趣可言。他不会爱,不想爱,在心上铸起高墙,将自己牢牢护在里面,困在其中。 他是一头栓着铁链,戴着枷锁的困兽,偏执、自我、强大。 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是不死不休的事情。若他爱上甄微,她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晋简很少感到惊惶,可此时他觉得自己有点怕了。怕他把太阳拉下神坛;怕他的喜欢会折断她的花茎,碾灭她的花瓣;怕她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这样热烈的骄阳,还是让她挂在天空吧。 他将永坠寒冰,孑然一身度过长夜。 甄微眼神黯了黯,小声说:“我们21世纪的姑娘都敢爱敢恨,不怕主动,不怕不矜持。但我的勇气也不是永无止境,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就要放弃你去寻觅新的恋爱对象了。那我最后问你一次,咱俩有可能吗?” 晋简心头一窒,莫名疼了下。他本该给出果决的答案,断了她的心思,也全自己一番苦心,可事到临头,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最后他仍是不发一言,背脊挺得直直的,身如寒松走到前面。 她什么都懂了。 到这个时候,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哪位网络哲学家说过,成年人分手或者拒绝是不需要刻意说明的,只要彼此淡了联系,或是回避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大家自然就明白其中深意。这是属于成年人的体面,开开心心聚在一起,安安静静断绝前尘,保全彼此的面子,把那些不愉快统统埋在平静的表面下。 甄微心底满是遗憾。她在现代活到了二十四岁,谈过几场恋爱,谈不上非常喜欢对方,不过是年纪正好,气氛合适,便凑合在一起度过一段时光,等缘分尽了又自然而然分开。 心动是什么感觉也许只有在看小说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见偶像剧一般的爱情,她却奇妙地来到离仙大陆,认识了晋简。他长得好看,实力很强,最重要的是对她照顾,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了很多帮助,这些都让独在异世的甄微感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中意他应该是件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把刘昊然摆你面前,你能不动心? 唉,她对自己喜欢的事情向来习惯积极争取,本来还想着和他共谱一曲爱的华章,结果人家是个油盐不进的四季豆,压根不愿意跟她产生新故事,真令人伤心。 有毒吗?这么大个美女摆面前都不心动,眼光极差,差评! 为这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绝美爱恋伤心一分钟,六十秒过后,甄微又重振旗鼓,生龙活虎起来。 她这么美,什么高富帅找不到?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未来还长着呢,她有的是时间享受生活,不急! 自我安慰完毕,少年心情稍稍恢复些,紧跟在晋简身后,随他深入敌营。 而石室内,正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审问。 巨鸟一爪踩下,将女子狠狠压在脚底。它身形极大,犹如一座山丘,一脚下来与重石压身无异。女子只觉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当即吐出口血,看她面庞苍白,眸似新月,眉间清清冷冷,不正是失踪的顾清漪? 她莫名来到这处地方,刚睁开眼,便见一红纱罩身的姑娘立在面前,冲她盈盈一笑。 那女子生得妩媚,一双媚眼轻点痣,纤腰翘臀,端的是风情无边。她四肢纤细,娇弱地托着腮,怎么看都是个惹人怜爱的小白兔模样。但顾清漪能多次脱险,靠的就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顾清漪就发自内心地颤抖。 这是实力差距带来的威压,即便她没有刻意恐吓,自己仍然由衷畏惧。 在绝对的威压之下,顾清漪根本动弹不得。饶是如此,她还是保持着冷静,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她吃吃笑起来。 顾清漪尝试运气,却发现气脉像被什么堵住似的,那些灵气无法自由运转。 女子眯眼:“不用试了,在我面前你用不了灵气。” 闻言,她爽快地放弃挣扎,立即停止引气的动作。 莺姬对她的举动颇感兴趣,挑挑细眉,道:“实力虽逊色些,人却比你的那些师兄师姐有趣,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便放弃。”她当真来了精神,往前挪了挪,打趣说,“像你们这样的名门正派,不该放出狠话痛骂我吗?” 她学着他们的口气,厉声呵斥:“妖女何人?竟然胆敢得罪驭兽宗,若是识趣就赶紧放开我们。” “哈哈哈哈。”女子娇笑起来,简直乐得不行。 顾清漪淡淡道:“你就是蒙山城最近动乱的元凶吧,这里民风淳朴,为何要放任兽人作祟?” 她笑容一顿,表情瞬间狰狞:“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小姑娘,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只听‘咻’的一声,她手上红绳崩裂,顾清漪惊愕,想伸手去接铃铛,却见那银铃直直往那边飞去,落在红纱女子手中。 莺姬把玩着铃铛,冷笑道:“混元化兽铃,自成空间,可困魔兽之灵,日夜焰火灼炼,将其驯化以供驱使。你们驭兽宗靠着这东西奴役了多少兽灵?为了维持铃铛中的驯兽火海,又猎杀了多少焰雀?” 焰雀身死便会化作火晶,其中蕴含火灵一缕,这是上天赐给焰雀族群的天赋,凭借这缕火灵,它们天生就能御火,修习速度远远快于其他鸟族。然而福祸相依,也正是因着这天赋,焰雀一族永远面临被猎杀的危险。 从前沼国的焰晶供给大多来自焰之国,可前些年焰国动乱,许久没有焰晶产出。驭兽宗无火可用,开始大肆捕杀焰雀,几乎将火晶岛上的鸟雀杀绝了去! 他们对待异族从不曾怜悯,从不曾克制,既然如此,怎么有脸指责她滥杀无辜? 莺姬止不住怒火,拂袖,一只巨大鸟爪忽的出现,自上而下急速踩来。 避无可避,顾清漪被狠狠碾在脚底,猛地喷出鲜血。 她内脏被碾碎般疼痛,眸光泠泠,心知这人心狠手辣,又对驭兽宗含着怨气,断然不会放过甄公子他们。顾清漪冷汗淋漓,忍着痛开口:“这是驭兽宗和你的过节,还望姑娘放过与我同行的两人,他们都非我派弟子…” 都到这时候了还要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 “我的幻境能映照人心底最真实的情绪,以生气为食,他们现在恐怕已经被吸食殆尽,一命呜呼了。”莺姬淡淡地说,掩去眼底一丝不忍。 她虽残忍,但并非滥杀无辜之辈,这些天的捕杀仅限于修士,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平民百姓。 若不是那两人穷追不舍,逼她不得不使出幻境,她也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顾清漪愧疚得无以复加,想到甄公子和善可亲的样子,心情极其悲恸,悲从中来,又吐出一滩血。 “你不算个坏人,我成全你,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说实在话,莺姬对眼前这个姑娘没有太多憎恶的情绪,反而还有几分欣赏。但驭兽宗和焰雀一族的仇恨不共戴天,她忍着苦痛化为人形,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报仇。 对仇人,是不能心慈手软的。 她以手作爪,倏然刺过去,直抵女子纤细修长的脖颈。 指尖刺破皮肤,血珠冒出,就在她即将深入之际,忽听雷霆一声巨响。 咚—— 石墙崩塌,轰地砸到地上。 莺姬骇然回头,见暗室之中雪影蹁跹,一柄长剑破空飞来。 ‘被碰到一定会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顿时失去正面抵抗的念头,慌乱中动用神通。 利刃破开石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 神雪剑深深嵌入地面,旋即,平地开裂,石室摇晃。 红纱女子早已不在原处,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这边莺姬使用神通瞬移到寝殿之中,赤脚踩玉阶而上,踉跄奔去,红着眼眶扑进祁安怀里。 “公子,妾身爱你,四海八荒,黄泉碧落,唯独爱你。” 她一边说,一边任眼泪坠下。 那人的强大只一息便刻入骨中,对上那柄剑她毫无胜算。 莺姬想,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依偎在公子怀里。 曾幻想的天长地久、沧海桑田,到头来竟不过都是镜花水月。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焰雀,却做起了不该做的美梦。 可如今,梦要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宣布,女主倒追结束~ 第52章 与雀 祁安视线下移, 看着怀中纤细的身影, 不由露出疼惜之色。 傅朝月善妒, 对康王所有子嗣都恨之入骨,而他更是被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在她的极力促成下,康王府长公子暴戾、阴沉之名不胫而走, 传得人尽皆知。 母亲早亡,父亲不爱, 祁安索性自暴自弃, 当真向着传言中的性子发展, 放任自己被恶念笼罩,变得越发惹人畏惧。 死在他手下的丫鬟小厮不计其数, 说实在话,他不是个好人,不仅不善良,很多时候还相当残暴。 他不像祁不唐那样好运, 有个掌权得势的母亲撑腰, 也没有祁不唐的天赋, 小小年纪就得大派掌门青眼, 早早被收入门中。成长期间倒也有些小门小派殷勤讨好,想迎他入门学武, 可它们哪里比得上九莲宫气派?总归是低人一等, 不如不去! 无权无势,武艺难成,一眼可以望到头的人生, 无趣、平凡、卑微,他郁郁寡欢,失去对未来的期盼。在听到自己被发配到蒙山城的消息时,有怒,有恨,但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反抗之心。 反抗什么呢? 他根本没有任何底气去反抗,只能听之任之,接受这惨淡的现实。 原是心灰意冷,准备潦草应付此生,未曾想还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让他由衷欢喜,想要将她捧上掌心,如珠如宝地疼。 祁安在她布满冷汗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道:“我也唯独爱你。莺姬,是不是有人找上门了?” 她身子猛地颤了颤,抬眸,不敢置信地说:“公子,你…” 多年来,他为了打消傅朝月的猜忌,一直纵情声色,作那臭名远扬的纨绔。酒肉掏空了他的身体,俊脸苍白似雪,眼睛微微下垂,显出几分阴桀。血色尽失的薄唇往上弯起,是极温柔的弧度,就像在腐朽的泥沼中开出一朵花,背后是污秽无边,只把这零星的春光让给她。 瞳孔是浅浅的颜色,清晰映出女子姣好的面庞。 他温声说:“祁无疾不过一前途尽绝的落魄公子,身无长物,万人痛恶。承蒙莺姬抬爱,愿伴我身侧,你是我之大幸。若非要辨清始末,也应该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莺姬像被什么烫了似的,下意识想往后缩。 她脸色煞白,喃喃道:“妾身污浊,因一己私欲蒙骗公子才得以偷来短暂欢愉,既然你已经知晓,莺姬自当远离,不误公子大业。” 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在她眼中,公子贵如星月,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以她的身份,万不该沾染如此神仙人物。可她实在太喜欢,心心念念都是他,这份倾慕无论如何都压不下、消不掉,是以化成人形后,莺姬迟疑许久,还是到此处寻他,窃来这段情缘。 与公子相处只有短短三十来日,她却觉得比过往数十年的光阴都来得幸福。 可惜回忆再美,终究不过大梦一场,迟早是要醒来的。 贝齿咬住下唇,反复碾过,她却跟不知疼一样,空落落望着前方,满眼热泪。 祁安捧住她的脸,认认真真道:“五年前我奉父命奔赴雷云境,在那里遇到一只被猎人追杀的小雀。我不过举手之劳将它救下,可那鸟雀痴傻得很,非要报恩,它跟了我整整六日,每天清晨都衔来一堆虫子丢到窗边,让我好生头疼。” 听他说到这儿,莺姬脸颊微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傻是傻了点,反比人更懂得知恩图报…”祁安摇头笑了笑,继续说,“救命之恩大过天,你才陪我一个月,怎么偿还得尽如此恩情?莺姬,陪着我,我要的是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陪伴。唯有此法,可报我救你之恩。” 女子嘴唇嚅嚅,小声说:“妾自以为瞒得很好,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大概天底下所有姑娘都只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心上人罢,她虽做尽坏事,但从不敢泄露分毫,所有事情都交由手下去做,关押武者的监牢也特地建在离寝殿数里之遥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许久,终于止住笑,捏捏她的脸颊,道:“还是和五年前一样蠢。我身体素来孱弱,大病小病不断,和你一起后忽然变得康健,连个喷嚏都没打过,你说怪不怪?再则,只听说过有姑娘身怀异香可引蝴蝶,哪有像你这样吸引鸟雀的。” 想起她无论走到哪儿都有鸟雀环绕,祁安眼底划过浅浅的笑意。 真是个蠢鸟儿,破绽百出却不自知。 但也庆幸她不聪明,才愿意爱上如此不好的他。 莺姬垂眸,苦涩地说:“妾身经常在想,倘若自己聪慧些就好了。我若聪明,便能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不至于连累公子。” 祁安眸中微光褪去,只剩一片浓郁的黑色。 他低声问道:“对方有多强?” 不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也不问他会受怎样的连累,这就是他独有的温柔。 女子眼神柔了柔,回他:“是你我都无法抗衡的实力。” 她既能从鸟雀化妖,又屡次擒住路过武者,定是能力超群,而祁安毕竟是沼国第一世家康王府的公子,手里法宝甚多,随便挑两件出来都够外人眼红跳脚。 但事实如此,即便是他们两人加起来,也敌不过那个人。 莺姬本体是魔兽,哪怕化成了人的模样,身为魔兽的特性还是没有完全消除。她对敌我实力的判断非常准确,这也得益于魔兽善于感知危险的天赋。 当时仅匆匆打了个照面,她甚至没和对方正面交手,已经生出退让之心。 强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一缕微弱气息就能让她心神俱乱。 祁安思忖片刻,兀的掀身下榻。 她看着他满屋乱跑,疑惑问道:“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他手上忙得很,一边忙活,一边不忘回答她的问题:“打不过就跑,这座宫殿是用高阶法宝催生出来的,屋内有四处机关,全部按下后可启动一个防御大阵,哪怕天级高手来了也能挡上一阵。”说话的间隙,他已经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 只见殿中东、南、西、北四处‘噌’地蹿起流光,光柱冲天,随即,莺姬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扑面而来。 好厉害的阵法! 如果用它,应该能挡住那人。 她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上前握住男人的手,软绵道:“妾身有移换空间之能,请公子随我…”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那刚设好的防护罩已经跟瓷片一样,分崩离析,碎落在地。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她马上想要动用神通,却发现身体牢牢束缚在原处,根本动弹不得。 “你以为还能跑第二次吗?” 晋简收势,抱剑朝她走来。 甄微扶着顾清漪紧随其后。 祁安在她身侧,闻声看去,但他的视线很快从雪衣男子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他的后面。 “…顾清漪?”他表情晦暗,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她用了灵药,情况已经稍稍好转,但身体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听到声音抬头,看见那张苍白清俊的面孔时也是微微一怔。 一息之后,她很快接受这个情况,自言自语道:“难怪这么大手笔,原来是你。” 他们是老相识了。 莺姬疼得厉害,她指甲死死扣入掌心,忍着疼,费力地开口:“擒杀驭兽宗弟子一事城主并不知情,你们要问罪的只有我,请放他一条生路。” 祁安往前一步,用身体挡住女子:“祁安不才,但论起关系,清漪还要唤我声大哥。”他压住翻涌的阴暗情绪,道,“你若还认我这个大哥就不要动她。” 大哥? 甄微琢磨了下,顾清漪她爹没有生儿命,家里六七个姑娘,她是没有哥哥的。 所以是表哥? 看上去也不太像…哦,祁不唐那边的亲戚啊。这就说得通了,人家是康王公子,难怪这么阔气,能用法宝催生建筑。 万恶的富二代,腐朽的资本主义啊! 储物袋里只剩两张符咒的穷苦女孩当即生出仇富心理,再看祁安,怎么看怎么不爽。 这小白脸黑眼圈好重,白瞎了这么张俊脸,一看就肾虚肾亏。 她在心里暗戳戳吐槽一番,不由撇头看了眼顾清漪。 未婚夫哥哥的女朋友是伤她师兄弟的凶手,这可够刺激的,不晓得她会怎么处理。 顾清漪到底是女主,那心理素质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她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马上又恢复了冷静的样子。 “公子是不唐的大哥,清漪自会敬重你。但此事甚大,事关驭兽宗弟子安危,并非我个人能够决定。姑娘既然出手作恶,理当伏法偿命,还我门一个公道。” 方才在石牢中所见之景,犹如人间炼狱,叫她不愿再次回想。 这么多师兄弟丧命兽口,于公于私都是不可能善了的。 莺姬讥诮勾唇,对祁安说:“妾身与驭兽宗之仇不共戴天,只有以命换命,以血偿血才能停止。公子不必与她多说,莺姬技不如人,任凭处置。” 她这般说,便是已无求生意志,一心求死了。 人心不古,世事黑暗,这些日子她陆陆续续杀了很多驭兽宗弟子,多少算是为焰雀一族报了仇。了却仇恨,她活着唯一的盼望就是和公子相守。可他是人,她是妖,又怎会有好的结局? 既然不能与心爱的人厮守,也许死亡反而更能令她快乐。 祁安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色,想去抓她衣袖,却觉脑中昏昏沉沉,下刻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 眼神在他身上流连,末了,莺姬不舍地收回视线。 她高傲地抬高下巴,冷声道:“要杀便杀,我无话可说。” 这是驭兽宗的事,应该由顾清漪自己了结。 她握紧长剑,缓步上前,盯着女子看了两秒,轻声说:“已经兽化的焰雀被斩杀殆尽。剩下几只我已收入笼中。之后我会带它们回火晶岛,全力保护…我向你保证,焰雀一族永远不会灭绝。” 聪慧如她,已经猜到女子的身份。 眼前的人类女子还非常弱小,但莺姬莫名地相信,她真的能够做到。 阖目,声音淡淡:“记住你说的话。” 顾清漪点头,举起剑,全力斩下—— ‘嗖’。 就在此刻,劲风席卷刮过,直直将她往后掀飞了去。 甄微一惊,急忙上前接住女子。 这风诡异得很,看似平淡无奇,一击之下竟让她受了比之前更重的伤! 是什么人? 甄微皱眉望去,当她看清前面那人的模样时,一张俏脸迅速褪去血色,背脊开始发凉。 银发如瀑,玄衣宽袍。 他是顾、无、夜! 第53章 掳走 来人目如杳冥, 瞳孔幽邃不见底, 宽袖揽过, 莺姬已然化为鸟身,霍地缩小,腾空飞入他袖中。 顾无夜垂眸, 对着袖口方向微微一笑:“昔日盘旋本座身侧的小麻雀都会谈情说爱了,真是有趣。” 对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莺姬缩了缩头, 羽翼轻轻抖动两下, 似是在表达恭敬之情。 神雪剑以千年寒冰铸成,表面清光凛冽, 有玉华流转。此时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似的,银霜中猩芒涌动,剑身猛颤,威压倾泻, 以晋简为中心, 周遭十米瞬间冰封。 甄微脚下的石板眨眼就冻成了冰, 她眼睁睁看着寒气疯蹿, 一路往外延伸,直到将整座大殿都结成冰室才渐渐停止。 这股寒气不同于普通冰霜, 它每缕都带着凌厉, 侵入身体后便开始肆意作祟,犹如千万根细针同时扎下,叫人疼痛非常, 难以忍耐。 若非之前她饮过幽潭水,有了些抵抗力,只怕这会儿也会跟顾清漪一样蜷缩呻.吟。 见她疼得厉害,甄微说了声‘得罪’,抬手便是一个手刀。待女子昏沉睡去后,她立即使用渡长生输送些生机进去,帮顾清漪平息体内躁动的灵气。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在旁边疼得近乎晕厥,晋简完全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给。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好人,更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就像他之前所言,万般美色不过红粉骷髅,之所以愿意陪顾清漪到蒙山城,无非是因为甄微想帮她。 反正无论如何,都非他主观愿望。 察觉甄微呼吸平稳,灵气顺畅,便知她未受太大影响,由是放下心来,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前方。 这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最强大的对手,没有之一。 从前求学时也遇见过很多厉害的人,但他们都没有站在‘对手’的位置上。在千仞山巅,荟英台中,他曾与金云一战,那时他以为这就是他毕生追逐的对象,可之后又见到了祁不唐。 康王世子身上有种很独特的灵气波动,他有预感,不久的将来此子一定会成长到令世人瞩目的程度。 金云是已经战胜的过去,祁不唐是来日可期的明天,而现在,他遇到了属于当下的最强者。 晋简握住剑柄,骨节因用力而泛起白色。 如果身边没有其他人,以他好战的个性肯定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可他们动起真格来难免会殃及池鱼,甄微还在身边… 他隐含忧虑,往旁一瞥,却见一旁空空如也,他担忧的那人早就闪到了十几米外。 甄微扛着顾清漪躲在门后,悄悄探出个头,大吼道:“大侠别担心我,赶紧上!” 呵,怂的这样子。 他脸上挂起抹淡笑,俊得不像凡人,但这笑容落在无夜眼里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和我打还敢分心?” 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记重击。 只见空中浮出一个巨大的佛印虚影,带着必杀的浩渺之气重重压下。 晋简反应更快,在他出手之前便左手捏剑诀,右手舞个剑花,借袖风将剑送出去。 往日他的动作迅疾如风,寻常人根本看不清情况,今日却迥然不同,长剑三尺,缓缓舞过,划过一个浑圆的形状。虽是如此,无夜反倒半分不敢松懈,虚着眼,警惕十足地盯着他。 强者相吸,他能深刻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威压。对上这人,就连他也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 果然,那剑光勾勒的圆形立在半空,忽然,咻地往上迎去,径直与佛印相撞。 霎时光影消散,从圆中飞出柄白剑,锋芒毕露,以雷霆万钧之势刺向玄袍男子。 无夜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几米外的绣柱处。 一髫银丝自耳边垂下,他懒懒撩起挽在耳后,笑眯眯道:“好厉害的招式,看来今日是没有办法取你首级了。” 他对自己的杀意毫不掩饰,在发现不能将晋简击杀后又爽快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晋简目光泠泠,根本不为他说的话感到丝毫动容。他举剑纵身跃去,眨眼的功夫剑尖已至喉前。无夜两指夹住神雪剑,皮肉发出裂开的声音,一股股鲜血顿时从指缝中流下。 他浑不在意,任鲜血直流,扭身躲过此击,飘身上台阶,由衷夸道:“人厉害,剑也厉害,当世能把我伤到的剑可不多。” 龙皮糙肉厚,还真没什么东西能戳破他们的鳞片。 祁安被莺姬弄得陷入昏迷,此时就躺在他脚边。无夜瞥他一眼,不耐烦地踹了脚,把他踹到很远的地方去。 “唧唧!唧唧唧!” 焰雀在袖中连声惨叫,扑腾着翅膀想要飞出来。 无夜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一手捂住袖口,语气极差:“他死不了!再动我就杀了你。” “唧唧唧!”它好似没听见似的,挣扎得更加厉害。 他立即改口:“再动我就杀了他。” 莺姬登时安静下来,不敢再发出任何响声。 “哼,蠢东西。”她和他一起接受了那个女人的点化,明明应该是站在世界顶端的角色,结果却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为了个男人,命都不要了? 无夜冷笑,低声骂一句:“好的不学,学人族这些痴男怨女、爱恨情仇,活该你弱。” 话音刚落,晋简下一剑又到了眼前。 他闪移躲开,吁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神色:“竟然被你逼得要使出这招…也罢,用来对付你也算值得。” 自甄微失去踪迹后,他一边跟随碎玉山弟子继续游历,一边疯狂找寻。今早他还和秦倚雪在打探消息,忽的收到一则灵讯,让他到蒙山城救下莺姬。 他能脱离兽身化为人形,全靠那女人一滴心头血,自然熟悉她的气息。 按理说他没有必要听命于她,可不知为何,面对她的种种要求,他就是无法违背。自他成妖,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这次亲自下令,无夜不得不从。 时间太赶,他只能把分.身留在那儿,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分.身相当于本体的一部分,把它分出去,力量也会相应减弱。无夜也是托大,原本以为人族皆为蝼蚁,不可能威胁到自己,但如今却是有些后悔了。 对方强得根本不能用衡量凡人的眼光对待,一招一式犹如天成,攻则雷霆万钧,守则浑圆无极,无懈可击。 银龙成妖,强横无匹,却被一个凡人逼到这种地步… 好,他记住此人了。 无夜往后退一步,晋简随之跟去,眼看神雪剑已把他逼入死角,只见一头银龙横空出世,龙口大张,直将他吸吞入腹! 这种吸力好似神迹,他无法抵抗,只能任自己坠入黑暗之中。 在光明消失前,晋简隐约看到玄衣男子往门边飞身过去。 他眼神一厉,喝道:“甄微快走…” 可惜被吞下的速度太快,那个‘微’字还没出口,人已经被吸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等雪色彻底隐没,银龙身形逐渐变淡,紧跟着消失在了空气里。 * 甄微又体验了一把露天坐高速的快乐。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她脸生疼。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颊边滑落,她登时意识到自己恐怕遭受了毁容攻击,怒火燃烧,抬头,一双美目恶狠狠盯向上方。 察觉到这抹灼热的视线黏在身上,无夜疾速驰骋在虚空之中,还不忘冲她微笑:“再盯,本座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妈啊! 她此刻还是少年模样,听他说完,立刻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这…这位大哥,我没看你,你赶紧消消气。” 某人表面怂包加谄媚,内心早就骂了一万句mmp。 反派就是反派,说话都这么变态,阴阳怪气像个公公,我呸! 无夜轻哼了声,没理她。 重复着跳跃、飞纵的动作,甄微几乎麻木。她琢磨着按这位大佬不要命的速度,两人大概已经离蒙山城有个十万八千里远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逐渐开始不怕死的某人壮着胆子问道:“大哥啊,你是不是绑错人了?刚刚我旁边那位姑娘武功扎实、细皮嫩肉、灵气充沛,肯定比我更好吃,你看可不可以把我放回去…” 他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一声:“本座看上去像吃人的样子吗?” 不像,你压根就是。 甄微悄悄翻个白眼,又挂上委委屈屈的表情:“大哥长那么好看,肯定是不吃人的,是小弟我说错话。不过我真的没什么用,还特别能吃,要不你就把我扔在这儿也行,我自己回去吧。” 无夜:“我不。” 你不?? 我八十米的大刀快收不回来了,你不,你不个锤子! 他又说:“那个使剑的小子很在意你,他方才扫了我的面子,现在我要报复你。” 您老母的什么狗逻辑。 甄微颤颤巍巍道:“小弟斗胆问一句,既然是他得罪了你,大哥为何不去报复他,要报复我?” 无夜理所当然地说:“我打不过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还在你身上了。” “……”您可真坦诚。 她干笑两声,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有道理,呵呵呵,有道理。” 原谅她这个生长在红旗下的美少女口吐芬芳一百句,喷他喷到狗自闭。 作者有话要说:俩人互相没认出来,喔~大家注意身体别熬夜 第54章 折磨 甄微身体像风筝一样, 轻飘飘地被抛出去, 在空中划开道优雅的弧度, 随后,咚的声坠落在地。 从半空中砸到地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换成以前的她, 极大可能会被摔得脑袋开花。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魔鬼训练,给自己加个防护罩已经变成了小菜一碟。 她怕死得很, 一遇到危险反应力噌噌噌上涨, 瞬间引导土元素进行防御, 是以压根没受什么伤。 最开始甄微还觉得庆幸,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发现想象中的惨叫没有如期出现, 无夜眼神冷下来,幽幽将她封锁。 他的视线太过邪恶,哪怕什么都还没有做,也已叫人油然而生一种极致的恐惧。 她忽然福至心灵, 恍然大悟:感情这位大哥是看不惯她这么安逸啊! 甄微马上捂腰, 开始哎呦哎呦地惨叫。 妖风如薄刃, 狠狠刮在身上, 把她掀起往后带去。那风利得很,轻易便能划开金石, 布料衣物更是不在话下。 风将衣物分割成数条, 深深嵌入肉中,少年愣了秒,下一刻, 几十个伤口同时涌血,眨眼间少年就被染成了个赤人。 有人知道身体变成喷泉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全身上下无数个地方,毫无征兆地往外溅血,不过短短几秒,甄微已经觉得思绪开始昏沉。 再放任它们喷下去,只怕立刻就要一命呜呼。死亡近在眼前,她甚至来不及呼痛,也顾不得其他,迅速服了颗止血灵药。 在灵气日益稀薄的世界,蕴含灵气的药品非常珍贵,只一瓶就可价值千金。不过贵也有贵的道理,效果的确非凡,一颗下肚,周身的伤迅速结疤,不说恢复如初,至少不像方才那样血流如注。 无夜看在眼里,却并不阻止。 她心里清楚得很,大boss在晋简手下吃了暗亏极其不爽,以他恶劣的个性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要他还想折磨她,就不会这么轻易让她身死。 估计即使没有灵药救命,等她再担惊受怕一阵子,他也会亲自出手为她治疗。 虽然知道性命暂时无忧,甄微还是放缓呼吸,尽量让它听起来趋于虚弱。她骨架小,身材纤细,化作少年模样依旧孱弱非常,此时瘫软伏在地面,任衣物上的血迹在地上逶迤,唇瓣苍白毫无血色,完全是副受了重伤的样子。 变态心理多半相同,就爱看别人的惨相,要是不顺着他的毛撸,无夜说不定还要狠狠折腾她。 甄微眼睛半阖,一边喘息,一边酸溜溜地想:大佬就是好,随便出手都这么厉害。 不像她,累死累活修炼半天,还是谁都打不过! 可能是她的情形确实有点惨,无夜竟然冰雪消融,哈哈哈笑出了声。 甄微:“……” 有什么好笑的,你是个傻哔——吧! 他跟个大公鸡似的,咯咯咯笑个不停,要多猖獗有多猖獗,要多贱有多贱。 俘虏没有人权,也没资格跟大佬叫板,她只好左耳进右耳出,彻底无视他那些噪音。 不知笑了多久,无夜停歇,修长的手指托起下巴,神情玩味:“你弱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使剑的小子怎么会和你为伍?” 甄微想了想,尬笑一声:“因为我漂亮?” “……” 他收敛笑意,添了几分认真,从头到尾将她审视一遍。 少年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脸露出一小半,还是能看出他鸦发云鬓,唇红齿白。 “真的还挺好看的。”无夜不吝啬赞赏,大大方方夸她一句。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听那人话锋陡转,阴森森道:“竟敢比我更好看,找死。” 甄微顿感不妙,当即想捂脸求饶。可她速度哪儿有大佬快? 无夜话音都还没落下,她又往后面摔出去几米。这次的攻击来得太猝不及防,她没作任何防备,立刻摔得两眼冒金星,胸口剧痛,翻涌之下呕出滩血。 吐…吐血了… 她脑子里飞速闪过某些电视剧的画面,一般角色拿个绣帕捂嘴,吐出口血,这就意味着他要领盒饭下场了。‘吐血等于领盒饭’这个观念在脑中根深蒂固,让她登时抖了抖,呼吸都急促起来。 无夜又笑了:“方才的伤更严重你都没紧张,这次反倒觉得害怕,这么有趣的吗?” 出现了,反派的招牌笑容,招牌台词。 不笑成眯眯眼,说两声‘有趣’,谁敢说自己是反派? 甄微回过神,惩罚性地咬了咬嘴唇,暗骂: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吐槽!你也是个傻哔。 她平顺了下呼吸,忍着痛,嘿嘿笑着:“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无夜没听懂,骂她:“胡言乱语,有病。” 你特么还有脸说别人有病,也不接盆水照照自己? 要是她还有余力站起来,绝对会不管不顾先锤他几大锤再说。 许是看她真的陷入了虚弱状态,逗起来无甚趣味,他懒洋洋打个呵欠,抬手一挥,数根寒光毕露的锁链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咻’的声往她所在方向飞去。 锁链到少年跟前,直直展开拉直,又一瞬,猛地收拢,把她框在里面。 甄微被外力拉起,浑身无力,对身上忽然增加的束缚完全没辙。她思考了两秒,果断放弃挣扎,像条没骨头的软体虫,任铁链拉扯。 链子好像很通人性,不用谁指挥,一和她皮肤接触,霎时就自行缠绕上去,迅速把甄微捆成了个粽子。 无夜微微挑眉,她的身体往后一撞,径直撞到根柱子上。 噗—— 又是一大口血。 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看到吐血害怕得慌,到第二次的时候已经呈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甄微默默从铁链缝隙里抬了抬手,费力地用袖口蹭掉嘴角血迹。 擦,我再擦。 好的,干净了。 头可断血可流,但绝对不能毁容。 一个合格的淑女无论在哪里都应该注意保持得体的仪容,怎么能让脸上沾血呢? 无夜缓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眸子寂静,像一片无人问津的山谷。 “使剑小子叫什么?” 她眨眨眼:“吴彦祖。” 啪。 重重一巴掌由风掀来,打得她俏脸红肿大片。 他勾唇道:“撒谎的孩子可不乖,告诉我,他到底叫什么?” 脸上火辣辣的疼,少年龇牙咧嘴,诚恳地说:“木村拓哉。” 啪。 “在我面前撒谎,你以为自己是谁?” 甄微快哭了,眼睛红彤彤,可怜巴巴道:“别打别打,我说实话还不成吗?” 强权之下哪有不折腰的人? 无夜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难得对她和颜悦色: “乖,说吧,他是谁?” 她用上了这辈子最真诚的眼神,认认真真说:“刘昊然。” “……” 男子眼神霎时冷凝,意味不明地盯她许久。甄微原以为又要挨打,乖巧地闭上眼睛。谁料那等待的疼痛迟迟未来,她小心翼翼睁开眼,正看到无夜收敛戾气,撤回了周围流动的妖风。 “你们凡人屁事真多,他明明可以击败我,却顾念你的性命畏首畏尾。你也是…罢了,本座心善,不与你计较,那你便大喊三声‘刘昊然是懦夫’,只要你喊了,我放你离开。” 眼前这少年有许多表情都叫他想起甄微,无夜向来心狠手辣,此次却动不起什么杀心,出人意料的想给他条活路。 他这番动作要是让手下那些小妖怪看到,定会惊掉眼珠子。 甄微听完,二话不说张开嘴。 “呃…” 公鸭一般的声音。 她从空隙中伸出根手指指向喉咙,一副苦兮兮的模样,表示自己说不出话。 无夜危险地虚起眼,视线犹如针芒。 他怒极反笑,连说了三声‘好’。 “不愿意说?那你就待在这儿吧,本座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可怕的威胁。 甄微琢磨着他是不是要上老虎凳、辣椒油了。 但大佬的心思怎么是普通人能参透的呢?人家抛下这么句狠话,居然拍拍屁股,直接就走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得那叫一个爽快利落干脆。 她没被折磨,心里反倒有点怵。 “大哥…” “大哥你回来吧!” “我说,我都说…你快回来。” “刘昊然是懦(帅)夫(哥),刘昊然是懦(老)夫(公)!” 她扯着喉咙吼了几嗓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响彻整个空间。然而人家大佬速度也不是吹的,老早就离这儿十万八千里了,哪儿能听到她的马后炮。 甄微郁结,趁四周空无一人,火速施展了个渡长生帮自己延续狗命。 她觉得内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松了口气,分出点精神打量所处的环境。 放眼望去是一片空旷辽阔的平地,但能望到底。四周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料想应该是用铁之类的材料打造的墙壁。 她扬起头,头顶深邃,目光逐一抹亮光而去,直入重霄。 一层又一层,层层累叠,中心呈圆形镂空。甄微若有所悟,视线缓缓往下移动,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下。 拨云逐雾,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是一处九重莲台。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圆柱高耸冲天,玄黑色泽,上雕万兽,栩栩如生,或昂首咆哮,或展翅欲飞。 甄微咽了口口水,莫名想起书中写的一个地方。 它叫,锁妖塔。 作者有话要说:打女人,恭喜你也加入火葬场行列 第55章 锁妖塔 神灵俱在之时, 天地灵气充裕, 有诸多修士都怀青云之志, 行逆天之事,勤加修行,其中不乏飞升至另一重世界的大能。 灵气不仅孕育了修士, 同样养育着妖兽。高阶妖兽化为人形根本不在话下,现在世间遗留的魔兽, 其强横程度远不及它们祖宗的百分之一。 然而连退化许多的魔兽都能肆意作乱人间, 更何况是更为强大的妖? 既有危害凡人的妖怪, 自然也有替天行道的侠客。稍微弱一点的可以直接杀死,再强些的就不容易对付了。为了镇压这些妖兽, 锁妖塔便应运而生。 早时它一度成为修仙界的象征物,只要锁妖塔不倒,修士在凡人中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可是随后连神明也接连陨落,天上地下再没有人可以飞渡成仙,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妖纷纷因为灵气稀薄而逐渐虚弱, 直至消亡。它们死后, 锁妖塔变成了个空塔, 从此无人问津,遂荒废成如今的模样。 甄微之所以能认出这个塔, 是因为有一章剧情中, 顾清漪意外闯入此处,并在这儿找到了遗失已久的高阶法宝——九重莲灯。 点亮莲灯可连通阴阳,短暂召唤来自阴间的亡魂。 呃… 那玩意儿好像就搁在莲台下面。 她诡异地低下头, 静静看了两秒,又一脸无语地把脑袋抬起来。 知道宝贝近在咫尺有什么用?绑得跟粽子似的,动个手指都费劲,还妄想去拿法宝… 恐怕是没睡醒。 说起来倒真的有些困乏,她眼皮儿一睁一阖,显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疲倦。 这几天都起得很早,没怎么休息够,身上又带着伤,简直想精神都精神不起来。 甄微觉得她已经够可怜了,莫名其妙被变态抓过来折磨,没饭吃没水喝,所以在某些时候应该对自己尽可能好一点。 困的话就睡吧。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她没有作任何思想斗争,头轻轻靠在柱子上,瞬间进入睡眠状态。 许是真的太乏,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等甄微从梦里醒过来,喘着粗气,眉头紧皱,无意识地挣扎扯动锁链,传来铮铮声响。 她咻地睁开眼,愣愣盯住前方。 天完全黑了,头顶那抹光亮早已无处可寻,周遭是浓郁的墨色,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空气里有股很臭的味道。 比淤泥堆积的水沟、鱼虾腐烂化水还要臭上千倍万倍,由内而外的腥臭。 这种味道她闻到过很多回,但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浓烈。 不久,氛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诡异的响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她闭眼,仔仔细细去听——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紧紧贴在地面,不像衣物摩擦产生的声响,如果硬要给个形容词,应该说更加沉闷。犹如软体动物伏在地上,拱腹前进一样。 只过了短短几秒,又有几重声音加进来。 这次她彻底听懂了,缓缓掀开眼皮,作出生无可恋的死鱼眼。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这碧池… 该死! 不过哪怕她在心底把他翻来覆去打成猪头,现实情况还是无比惨淡。 甄微看着周围逐渐靠近的怪物们,暗骂一百句mmp,脸上尴尬地勾起笑:“大家都吃饱了吧?我…我特别瘦,皮包骨头那种,要不先养养再来吃?” 她眼前立着几十只形态各异的动物,有的已经长出了人脸,有的不伦不类,一半是人的五官,一半是兽的模样。 但无论如何,它们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同一种眼神,冷冷地将她锁定。 如果见识过狗啃骨头的样子,肯定不难发现它们此刻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与她对视。 那是种看猎物的眼神,冰冷、贪婪,极具攻击性。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些怪物始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没有急着扑上来加餐。 “嘶…” 一条身体粗如水桶的金色大蟒最先采取行动,它伸出猩红的信子探了探空气,随后扭着蛇腰,袅袅婷婷朝她游来。 在离甄微两米不到的位置停下来,它扬起蛇头,豆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 看它腹部圆滚滚一坨,像她这种《动物世界》忠实观众,当然晓得这条大蟒刚刚进食完毕,它可怜的猎物如今恐怕还躺在它肚子里等待被消化。 大蟒就属于半张脸像人,半张脸像兽的类型,甄微毫不怀疑它对吃掉自己的渴望。 蛇口猛地大张,两颗尖牙裸.露出来。 靠! 她吓了一跳,破口大骂:“有口气别随便张嘴好吗?” 差点没把她熏死,这是什么千年老酸菜的清香。 仗着这些半成品还没有生出智慧,无法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甄微一口气骂了几百句脏话,先把晋简这个倒霉渣男喷一遍,再问候下无夜十八代祖宗,最后祝贺在场各位生儿子没小鸡。 她算是看明白了,无夜就是想吓唬她,没想过要她命。 他把这些牛鬼蛇神放出来无非是想让她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根本不是希望借它们除掉她。所以小怪物们最多只能到这里为止,全都无法继续靠近。 既然如此,别怪她口吐芬芳。 甄微键盘侠附体,战斗力超群,连着骂了半个时辰还不消停。她一边骂,一边试图伸腿去踹大蟒蛇。 人家馋了这么久,一看到她那双腿,眼睛噌的亮起来,迅速勾头去咬。 她又把腿伸回去,亲眼看着那头笨猪蟒蛇是怎么被防护罩弹出去十米的。 金色大蟒感觉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猛地飞出去老远,摔得它荤七素八,晕乎乎地摸不清状况。 其他怪物虽没达到人类的智商,但多少也是进化过的物种,脑袋可灵光着,它们都不上前,静静观察着这边的情形。见大蟒一凑近那少年便被弹飞,它们隐约晓得‘这人危险,不能靠近’。 于是忍着进食的欲.望,纷纷如潮水般退去。 大家都走了,大蟒再蠢也知道不能继续留在这儿。它立即滚起来,跟着大部队游开。 大概几分钟后场地又空下来,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经历完这场生死浩劫,甄微眼神慢慢冷却,长长舒一口气。 怎么会不怕呢? 当然是怕的。 它们一个个比人还健壮,獠牙尖利,目光凶恶,全都恨不得把她拆吞入腹。她光是看着就已经腿软了。 可来到离仙大陆,注定逃不过这些怪物,怕又有什么用? 就算她哭到双眼瞎掉,呼天抢地的求饶,也不会有人从天而降解救她。所以她不想哭,不想嚷。 她只有自己,只能依靠自己。 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甄微抿了抿唇,疲倦地阖上眼皮,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睡过去。 被关进锁妖塔的第三天,无夜终于现身。 他进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先把她上下打量,啧啧称奇,频频点头: “没被吓死,不错。” 对待这种强行干涉别人人身自由的傻哔,甄微已经懒得和他交流,半句话都不想说。 无夜皱眉,刚想动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又想起什么似的,把动作收了回来。 他径直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一脚踩在石阶上,一脚悬空,手里不知从哪儿捞来壶酒。 提着酒壶晃了晃,挑眉:“喝不喝?” 甄微微笑:“不了,您请。” 她还没厉害到能跟变态同桌喝酒的程度,真怕被他给毒死。 无夜也不强求,打开塞子,仰头饮酒。 火辣辣的液体流过喉咙,给他冰凉的身体增添分暖意。 “我在找一个女人,她留下句话就失踪了,你说她会去哪儿?” 甄微翻白眼,心说:你这逼样一看就是家暴队种子选手,哪个靓女不怕死敢跟你谈恋爱? 跑得好,跑得妙,不跑才是王八蛋。 他似有所感,转过头,戾气十足地看她:“你在骂我吗。” 少年唇角立即45度上扬,露出个无懈可击的灿烂笑容:“大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怎么会骂你?” 无夜不信,他总觉得鼻子有点痒,可妖怪是不会感染风寒的,肯定是这小子在骂他。 “她也喜欢骂我…”回忆那么伤,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往事。 他低低一笑:“不过胆子小得很,只敢在心里骂,平时从来不敢和我呛声。” 这姐妹和她真像,要不是时机不对,甄微很想和她拜个把子。 她想了想,诚恳地说:“要是喜欢人家就好好对她,别使用暴力,这样不好。” 能被他喜欢上,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她都快幻想出对方被无夜当皮球踢打的场景了。 银龙的铁拳,欢迎大家来品品。 无夜瞥她,冷笑道:“我从来不打人。” 她颇为无语,斟酌开口:“…那我?” “你是例外。”他补充说,“其他人落在我手里都死了,我不会打他们。” 呵呵…呵呵呵… 合着我还该自豪是吧?尼玛。 他是天上地下唯一的龙,相当自我,这会儿完全无视她怨念满满的表情,自顾自地讲述着恋爱烦恼:“她很独特,特别特别香,好几次我都觉着要不把她杀了吧,但一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我又怎么都下不了手…而且越来越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看到她和别人同路还会生气,一生气又想杀人。” “你说我是怎么了?” 害,这种小学生的恋爱物语,她真是不想听。 甄微磨磨牙根,压住脾气,作出深思熟虑的表情。 她说:“小弟愚贱,窃以为您大概是——” “作业太少,闲得慌!” 无夜皱眉:“什么意思?” 少年一副老道娴熟的样子,循循诱道:“像大哥这样的人物肯定身负大任,也许是您最近懈怠了工作,所以才容易胡思乱想,心绪繁杂。” 他仔细想想,自己好像确实对工作不太上心,顿时信了几分。 “那我该怎么做?” 甄微平静地说:“爱岗敬业,努力工作。” 好好当你的反派,别在这儿搞恋爱线拖慢剧情! 第56章 恐吓 作为一个迷人的反派, 应该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冷酷无情, 不为任何人心慈手软的。 无夜深刻检讨了自己最近失常的行为, 并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正在背离组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当即下定决心要改正这种错误风气,力图让思想保持纯洁性、先进性。 说来惭愧, 他虽已经从兽化妖好几年,愣是一个人都没吃过。 那女人亲手施法点化, 使他从兽形中解脱出来, 作为交换条件, 他必须帮她做事。拿人钱财,□□, 按理说受了她的恩惠,无夜理当尽心尽力为人家做事。可他懒懒散散,对什么征服世界没有半点儿兴趣,平日工作总是敷衍了事, 随便得很。若非如此, 现在魔兽化妖的个数恐怕还要往上翻个几倍。 他没心没肺, 从不觉得自己哪儿做得不对, 但经少年这番提醒,无夜忽然就燃起了奋斗的热情。 当个社畜或者被女人迷惑,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玄袍男子‘噌’的起身, 目光熠熠:“小子,你点醒了本座,我决定小小的奖励你一下。” 一听到有奖励, 昏昏欲睡的甄微霎时精神起来,星星从眼底升起,挂在漆黑的夜空中闪闪发光。 童话故事里龙不都爱收集亮晶晶的宝石吗?甭管是西方还是东方,好歹都是龙,他应该也有很多宝贝吧? 她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希望发财而已,最好先实现个一亿的小目标。 这边少年还在做白日梦,下一刻,身上的铁链应声断开,迅速往前方飞去,稳稳落在无夜手里。 他攥紧铁链,不知使了何种术法,那百余斤重的锁链渐渐隐去,直到完全消失。 男子转头看她,笑眯眯道:“我帮你解开了束缚,开心吗?” 这狗比趾高气扬地扬着下巴,狐狸眼眯成条缝,真是贱得没边。甄微不会读心术,但她完全能够想象出他在想什么。 ‘卑贱的凡人,赶紧跪下感激本座的大恩大德吧。’ ‘哼,蝼蚁,是不是被本座超凡的神力惊艳到了?还不高声欢呼,庆祝自己的好运?’ …… 诸如此类的垃圾想法简直不要太多哦。 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就算心底把他捅成马蜂窝,脸上还是毫无压力的露出个甜笑:“小弟早就看出您是菩萨心肠,所以对于大哥这种行为一点儿都不吃惊,像您这样俊美、强大、有个性的美男子,怎么会和我计较呢?” 行吧,不给法宝就算了,肯放她自由也不错。 甄微一边揉腮帮,一边思考着逃出去后买点什么吃的比较好。 肉包?太低端了,对不起她这些天受的罪。 糖醋排骨?桂花小丸子?清蒸鲤鱼?水煮牛肉?糖水鸡蛋? 好几天没进食,光是想起这些食物的样子,她都忍不住分泌唾液。 事实证明世上是没有人不爱听彩虹屁的,不仅人喜欢听,龙也喜欢。无夜被她这番吹捧弄得心情颇佳,虽然晓得她满嘴谎言,但架不住彩虹屁悦耳,听着舒坦。他表情缓了缓,声音更加温和两分:“锁链上有我设下的结界,我将它收回后你就要万事小心了,那些小怪物喜欢暴饮暴食,是喂不饱的。” 她愣了愣,漂亮的脸蛋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大哥,你在说什么?”少年嘿嘿笑了声,挠挠头,道,“不是说要放我走吗。” 无夜一脸无辜:“本座只是看你不能动弹很惨,故而大发善心收回了锁链,至于这牢嘛…”他语重心长地说,“还是得坐的。” 你妈打麻将永远被截胡,出牌就点炮;你爸三十就秃头,去韩国植发被骗倾家荡产;你养猫被耗子追,养狗被猫抓蛋蛋;你特么生殖隔离一辈子生不出小龙。 靠! 甄微气得瘫坐在地,怒火中烧,差点原地爆痘。 无夜似乎很喜欢看她发狂的样子,他又哈哈哈大笑几声,拎着那个破酒壶潇洒地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他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别想跑,门口有结界,乱跑的话小心被分成两半。” 说完,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等他身影彻底消失,甄微暴躁地揪揪头发,‘啊啊啊啊’大叫起来,捏起小粉拳开始捶地。 咚咚咚!! 女子娇弱的小拳轻轻松松地把地面砸出三条裂缝。 听到塔微微震动的声音,甄微火速收拳,坐姿端庄,摆出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叹口气:“像我这样漂亮、柔弱、可爱、善良的女子都忍心欺负,无夜你是屁股长青春痘了吧?没良心的臭泥鳅。” 害,别的不说,先祝您痘痘长在脚心上。 现实这么惨淡,哪有时间悲伤,只低落了几分钟,甄微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一边唱着‘没人疼,没人爱,我是地里小白菜’,一边振作精神,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到处转悠。 经过两天的牢狱生活,她大概摸索出那些怪物的活动规律。 它们跟吸血鬼有点像,白天是绝对不会出来的,一般要等天完全黑下来才有动作,而且都是集体行动,到了一定时间又必须回去。 今夜没有无夜的锁链保护,意味着她要直面怪物们…… 回想起金色大蟒嘴里老坛酸菜的味道,甄微打了个干呕,迅速捂住口鼻,好像那气味已经逼近一样。 “我也是很厉害的,离开你还能挂掉?”她不服气地哼了声,“我!甄微!绝对不会!轻易狗带!” 帅气地放完狠话,她耀武扬威的表情瞬间垮掉,捧着脸蛋,两根眉毛往下耷拉,小声喃喃:“还是有点怕啊。” 少年盘腿坐在地上,秀眉紧锁,认认真真地思考着今晚该怎么活着度过。 * 是夜,难得放晴,月亮久违地出现在了沼国的夜空中。 又到了放风的时候,金色大蟒开心得不行,它率先游出来,欢快地向第一层奔去。 身后众魔兽:…它是脑残吗,被撞了这么多次还要打头阵。 大蟒蛇的脑花可能只有核桃那么大,它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哪怕前一天摔得再疼,第二天仍然精神抖擞、欢天喜地地跑去找那个人族。 它游得很快,尾巴一摆,‘唰’就蹭到几米外。 终于要到了! 豆大的眼睛暗戳戳亮起来,它把脑袋往里一探,又疑惑地缩了回去。 大部队逐渐赶到,一头狼没收住脚,直直撞在它身上。 “呜~”狼大声辱骂起来。 大蟒蛇扬起蛇头,杵在原地不动,活像根金色的柱子。 “呜呜!” “嗷呜!!” “吼~” 怪物们开始群情激昂地指责它,这么大一坨还不赶紧滚开,挡在路中间干嘛啊? 之前都说了,金色大蛇是个傻的,根本听不懂它们那些脏话,既然听不懂,怎么会在意呢。 它对身边的嘈杂充耳不闻,专注地盯着前方。 甄微这会儿正平躺在地面,把双腿竖起搭到墙壁上、她这具身体韧带极好,以前在寝室挂腿总觉得疼,现在真是轻松加愉快。她一边竖腿,一边幻想自己即将拥有一双修长、笔直、纤细的小鸟腿,美滋滋得很。 哦不对,现在已经是小鸟腿了。 嘻嘻! 察觉到熟悉的动静,少年投去个注视,抬起手,懒懒道:“嗨,大笨蛇。” “嘶嘶~” 听到她的声音,大蟒立刻兴奋地摆了摆脑袋,准备加速游过去。 “嗷呜!”它背后的灰狼只差个嘴巴就能拥有人脸,看到这个人族今日没有锁链傍身,登时发出声响亮的嚎叫,身如闪电,抢先扑了出去。 它速度非常快,眨眼就到了少年跟前。 甄微眨眨眼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话还没说话,只见地面‘轰’地炸出一朵赤色红莲。 “呜!”灰狼措不及防被烧掉半条尾巴,疼得哀嚎一声,它不敢再待在原地,闪身跃到右边。 轰。 轰轰。 跟撞邪似的,它跳到哪里,哪里就炸出火莲。而且这火焰不是寻常火焰,它有着更高的温度,在身上留下伤痕后也更难痊愈。短短几秒的功夫,灰狼周身的毛都被烧焦,空气中盈满了烤肉的香味。 它眼中闪过丝愤恨之意,狠狠盯她一眼,不再恋战,倒着往回跃去。 灰狼已是伤痕累累,浑身找不出半处正常的地方,它一瘸一拐地回到兽群中,勾着头,闷不做声。 奔到一半的大蟒蛇看到这惨绝人寰的场景,害怕得缩缩脑袋,又灰溜溜地溜了回去。 甄微动作未变,她用手按住膝盖,把身体抬起来,做了个高难度的仰卧起坐。 “你们中间应该有的已经开智了吧?” 鸦雀无声。 她笑了笑:“看来能听懂。” 素白的掌心凭空浮出团火焰,微风拂过,火焰飘忽了下。 “我不会主动招惹你们,但谁再敢靠近我,小心被做成烤肉。” 唰—— 群兽哄散。 甄微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似乎也不难对付。” 行吧,那接下来的牢狱生活,请多多指教哦。 她摩拳擦掌,甜甜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写出3000字,oh 第57章 阴间兽 自从甄微发现这些小怪物都是外强中干的饭桶, 她就开始了自己的征伐大计。尾随它们上楼, 因她御风而行, 它们完全不知道后面跟着人。 锁妖塔共九层,从前按修为排序,越往上关着的妖兽越厉害。即便已经时过境迁, 妖物消逝,上面的楼层还是残留着某种可怖的气味。这味道一侵入人体, 立即对甄微形成了压制。 她只觉体内灵气翻滚, 似乎有失控的趋势, 就在此时,有张符咒从储物袋中自行飞出, 在空中飘舞转悠了圈,轻飘飘落在她掌心上。 是一张清心符。 她愣了愣,把储物袋打开,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叠符咒。张张翻开, 是各种各样的高阶符咒, 以防御为主, 上面纹路烫金, 走势浑然天成,只是简简单单摆在那里, 已散发出强大灵力的气息。有这种威压的符咒绝非普通货色, 每一张都等同法宝,随便拿出去几张也能价值千金。 上次为了保护秦倚雪、叶无,她已经把储物袋掏空, 所以这些应该都是晋简偷偷放进来的。 这人…… 真是该死的讨厌。 不喜欢为什么要招惹?他难道不知道单身久了的花痴女孩只要被撩一撩,连孩子读什么幼儿园都能想好吗? 甄微撇嘴,喃喃道:“幸好我已及早醒悟。”否则又容易想多,自作多情丢死个人。 她骨头不算硬,但这点尊严还是有的。既然别人再三拒绝,她为什么要赶着趟儿似的凑上去?又不是找不到对象,凭什么贴着他不放。 就算晋简窄腰翘臀、面如宝玉、身强力壮、钱包鼓鼓,她也绝对绝对不会吃回头草。 作为一个对美色司空见惯的现代女性,甄微礼貌性地缅怀了一下和他‘甜蜜’的过往,然后头发甩甩,把那些冒着粉色泡泡的绮思一点不落地抛之脑后。 不过是段短暂的暧昧期罢了,大不了就当网恋一场。 没有思想包袱后,甄微俨然化身钮祜禄微,表情冷酷,加快步子追上那些小怪物,从里面拽出一只大黑熊,对着他那张黝黑的脸蛋,一拳—— 欧拉欧拉欧拉! 都长出人脸了,不知道肚子里躺了多少尸体,管他三七二十一,打死一个算一个。 黑熊的鼻梁瞬间断裂,鼻血狂飙,它猝不及防挨了揍,简直懵逼到不行。 “吼吼吼!”过了几秒,脸上的剧痛使它回神,大熊愤怒地吼叫起来。 刚刚不是说了不招惹我们吗?那你还来打本熊! 甄微把骨头捏得噼里啪啦作响,露出个轻轻柔柔的笑:“你没听过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吗?” 她顶着那张雌雄莫辨的少年面孔,抛出风情万种的秋波。 黑熊:“…吼吼…吼!”又一拳带着巨大灵力波动狠狠砸在肚皮上,它忍不住发出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全场骤然安静,一息之后,鸟鸣、狼嚎、虎啸…种种声音不绝于耳,魔兽们开始四处逃窜。 甄微不在意它们跑走了多少,反正她的目的又不是赶尽杀绝。钮祜禄微离反派只差个眼线和黑色口红的距离,她打完一只后又往前疾速奔去,再逮住一只重复殴打的动作,嘴角高高挂起,媚眼细长妩媚,流露出几分邪气。 你们老大这么折磨我,就别怪姑奶奶我心狠手辣,辣手摧妖。 今天这个暴力行为她还真就搞定了! * 她酣畅淋漓地完成了一场暴力斗殴,回到第一层,同时引火、引水,将冷水加热至温热状态,从头顶浇下来给自己洗了个澡,又在腹中燃起团火苗把身上的水珠烘干,顿时满身清爽,神采飞扬。 休息片刻,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到莲台处,引气集中到手上,捏拳—— 咚! 地动山摇的声音。 石莲这下彻彻底底被打开了花,从中间碎裂,她拳头接触到的地方几乎碎成粉末,纷纷顺着缝隙往下漏。 她吹吹自己的小粉拳,撩起一缕碎发,帅气无比地说:“我真是越来越强了呢。” 谁能想到当日那个可怜巴巴的弱鸡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一拳超人? 喜上心头,甄微毫不掩饰得意的神色,俯身,轻轻松松把石块扒拉起来。表面之下还有几层,她又抬手,咚咚咚直击三拳,这些攻击结束后,地面已无完好之处,她也终于瞥到了法宝的流光。 世间法宝皆珍贵,久不出世者身覆奇光,其阶高阶,其光越盛。 九瓣莲灯说起来只是个沟通阴阳的物什,但它的功用千变万化,如果有足够实力,完全可以召唤出上古凶兽助己成事。是故品阶极高,光芒极耀。 伸手去拿之前,甄微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我一向倒霉,这次未免也太过轻松,会不会…” 但她又仔仔细细回忆了原书剧情,顾清漪也是这般简单地斩获至宝,没有再遇到什么阻碍。把剧情反复想了两三次,她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危险,于是总算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将手往前探去。 指尖触到莲灯的瞬间,光芒忽的暴涨。 甄微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先行蹦出个念头:完了,就知道我是个倒霉蛋。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流光已经逐渐褪去,从光圈里跃出只身如影造的大虎,其翼高展,披尖刺毛皮,声似犬吠。目光凶恶,周身被黑气笼罩,月光投下不见虎影,足下凋落几朵红色彼岸花。 她观之此兽体内充斥灰暗浊气,没有丝毫生机,显然来自阴间。 它缓缓抬起头,睁大空洞的眼睛将她注视。 她神情微恍,不由往后跌了半步。 * 当甄微在锁妖塔里过着一波三折的牢狱生活时,蒙山城这边也有新的故事发生。 那日她被玄袍男子掳掠劫走后,殿中的人昏的昏、失踪的失踪,没有人独善其身。 她那记手刀使得太重,顾清漪足足昏睡了大半天,等她昏昏沉沉醒来时,又发现身体里灵气枯竭,疲惫万分,几乎连抬手都觉得困难。 远处,祁安不省人事,横躺在台阶之上。 她咳了声,低声道:“束!” 然后一根赤色的绳子从袖中飞出,直直往男人所在的方向飞去,落到他身上猛地紧缩,将他捆绑起来。 这样就不能逃跑了… 顾清漪收敛心思,撑起眼皮四周环顾,发现和她同来的那两人早已无迹可寻。她的铃铛里本来关着一只嗅觉极佳的魔兽,擅长缉凶追踪,可之前与莺姬会面时被她一怒之下毁了铃铛,这会儿黔驴技穷,使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解决眼前窘况。 武者体内灵气虽不算充盈,但毕竟受其滋润,体魄远强于普通人,自习武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灵脉枯竭的滋味。如今失了灵气,身体与凡人无异,加之带着重伤,情况很是不好。 她蜷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日头西沉,又看见红日初升,指尖轻轻颤抖着,多次想从地上爬起来,但都以失败告终。 傍晚时分,祁安悠悠醒来,他把眼皮儿掀开,花了几秒清醒神智,下一刻—— “顾清漪!” 男人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绳索,暴跳如雷:“我再不济也是康王公子,你敢这么对我?还不快将我放开!” 她充耳不闻,只当他是只聒噪的鹦鹉。 这个世界真的很残忍,道理从来不是靠嘴巴倾诉,万事万物都要凭实力说话。 她还太过弱小,所以今日要受此屈辱,像废人一样蜷缩起来,目睹一切却又无力改变。 女子阖目,任心绪繁乱,任疲乏侵蚀。 也不晓得祁安哪儿来这么好的精神,骂骂咧咧几个时辰还有力气高嚷,顾清漪虽觉得他很烦人,却也不禁生出些许敬佩。 城主性情暴戾,以杀人为乐,奴仆都被驱逐到宫外,没有他的召唤谁都不敢轻易靠近。是以迟迟没有人发现殿中发生的事情。 夜色渐浓,寝殿里只有她与祁安两人。一个躺在门口闭目不言,一个趴在台阶上五花大绑,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平日里莺姬会主动点上房中的蜡烛,有她在,偌大的宫殿总是暖意融融。可现在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佳人侍奉左右?看着周围黑乎乎的景象,祁安破天荒停止了咒骂,眉眼低垂,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他目光阴桀,冷冷地说:“我与莺姬郎情妾意,你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 “她纵容恶兽食人,不可不除。” 祁安抬高声音:“不过是一群贱民而已,杀了又有何妨?” 听了这话,顾清漪忍俊不禁:“兄长,您和我的母亲也不过是贱民而已,她们便该死吗?” 她与祁安出身相仿,处境相同,彼此之间也曾有过惺惺相惜的情谊,只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渐行渐远。 其实,她从来都是不讨厌他的。哪怕祁安日益疯魔,成为别人口中的冷血纨绔,但在她心底,他仍是幼时那个哭喊着寻找娘亲的可怜孩子。 他们是如此相似,以至于对他的每个举动都能够感同身受。 他眼神黯了黯,竟在瞬间失去开口的勇气。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寂静比喧闹更能挑动人的心弦,周遭一安静,心里那些埋着的念头便纷纷浮上水面。 就在这片绝对沉寂之中,她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玉环相击,步如踏雪,顷刻间行至眼前。 一双肌骨分明的手轻轻搭在女子腰上,夜风拂面,她衣带轻晃,身子被人腾空抱起。顾清漪陡生疑惑,警惕地将眼睁开,正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庞。 来人头戴宝玉紫金冠,身着坐蟒金边宽袖黑袍,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端的是龙章凤姿,金相玉质。 祁不唐指尖在她额间轻轻一点,灵气便从那处缓缓涌入,开始缓慢修补她的身体。 他漆眉挑起,似笑非笑道:“清漪让人伤成这样,我实在心疼。” 顾清漪别开视线,淡淡地说:“世子,您的兄长就在前面,不妨先看看他的伤势。” 他仿佛才想起这茬,抱着女子走到祁安跟前,居高临下,笑意尽没: “父王听闻蒙山城近日常有修士失踪,差我前来一探究竟。大哥,你要作何解释?” 祁安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是说了句:“无可辩驳。” “好。”祁不唐颔首,拂袖解去他身上的绳索,又丢了瓶药过去,“此药可加快伤势治愈的速度,等大哥恢复,请随我回康王府面见父王。” 瓷白的药瓶在地上滚了几圈,在他面前缓缓停下。 面容苍白如纸的男子失神良久,旋即抬头,一字一句道:“帮我救个人,祁安从此绝迹,再不入康王府。” “哦?”他来了兴致,“大哥可想清楚了,一旦履约,你将再无显赫尊荣。” 想起那抹艳丽的倩影,祁安表情泛起柔色,道:“无碍,祁无疾甘之如饴。” 只要她能安然,他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接受。 就在两人攀谈之际,一道呈划破天地之势的凌厉剑气破空斩来。 祁不唐大惊,迅速掳起地上的男子往旁边闪去。 即使他身如流星,仍不能完全躲过那道剑光,右边衣袖齐齐斩断,碎成粉末随风飘落。 俊脸沉下,三人皆屏气望去。 空气中凭空出现道黑色裂缝,一柄长剑插在缝隙之间,上下扫去,霎时将天空撕裂。 那人眉如墨画,鬓若刀裁,身披皑皑霜雪,破空执剑而来! 他往四周扫视一番,眼底寒冰中添了抹戾气。 晋简开口了,他说:“她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骂了男配的妈妈爸爸对不起啦,大家吵架不要祸及家人哦~呜呜呜6000我失言了,只有3000多,啪啪啪打脸 第58章 逐月朗 看清那张脸后, 祁不唐以最快速度放下臂弯中的两人, 一手掀袍, 膝盖叩地,向晋简行了个拜礼。 他恭恭敬敬叩头,朗声道:“小臣祁不唐, 见过国主。” 国主? 顾清漪冰雪聪慧,虽还未考虑清楚他的身份, 动作已经先一步发出。紧随其后也跟着跪下, 双手抚地叩头, 极尽尊敬之意。 她曾经在顾婉仪的及笄庆典上见过沼国皇帝真容,至今没有忘记, 所以可以肯定晋简不是祁寻夜。 莫非是雪国国主琴傲霜? 那柄长剑冰雪剔透、一剑寒霜,确实是冰系功法。她信了几分,但转念又想:雪国势弱,以祁不唐的城府眼界, 断不会对他如此恭敬。 那便是焰国了。 三国之中, 焰国皇室天生凤凰血脉, 专擅御火之术, 武功霸道无匹,其军队战斗力远胜其他两国。想来也只有面对焰之国的国君, 他才甘愿俯首称臣。 嘴角不觉勾起抹讥讽的弧度。 祁不唐是怎样的人, 她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智多近妖,城府极深,在他眼里只有利益而无人情。为了辞枝簪, 他甚至愿意和出身低贱的顾家庶女结亲。 明知他是如此人物,她却依然… 女子哑然失笑,笑自己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有心情顾念情情爱爱。 他心广阔无垠,装得下天下江山,但一定装不下旖.旎风月。 能在嫡母苛待算计下苟活至今,顾清漪无疑是理智的,她也有少女的绮丽情思,也会因对方的优秀而怦然心动,不过这些都不能真真正正左右她的情绪。 她永远明白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余光扫到前方男子一尘不染的白靴,顾清漪眼中闪过丝疑惑。 晋简是焰国国君,那甄公子,他又是什么身份? 还有,晋公子身为焰国皇室,为何摒弃火系心法,去修一手冰剑?而且功力深厚,叫她完全看不出流派。 如此神乎其神的剑技,在武林中不可能默默无闻。他必然还有一重身份,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又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晋简不知道底下跪着的人有这么丰富的想法,他也懒得知道。 见他们顾左而言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耐着性子再问一遍:“她人呢?” 顾清漪匆匆把神思拽回来,轻声道:“甄公子三日前被妖物劫走,目前下落不明。”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去看那人的表情,说来也怪,他脸上明明没什么变化,她却感觉身体乍寒,像被北地极冰冻住似的,冷到骨子里去了。 三日前… 他默了一会儿,从袖中放出只木制蜻蜓,右手捏诀为它画翅,眨眼间,蜻蜓如有了生命一般,翅膀微动。晋简背过身子,好像将某件东西在木蜻蜓旁边晃了晃。 几息后,那蜻蜓的身体燃起抹荧光,趁着夜色往外飞去。 他对身后的人不理不睬,完全将他们当作空气,径自跟上蜻蜓。 祁不唐出身高贵,眼界宽广,只用一眼就认出那是焰国武盟独有的寻踪蜓。此物非常有用,只要将所要找寻之人的贴身物件给它闻一闻,即便是天涯海角也能找到踪迹。 正因为寻踪蜓有如此奇效,所以才格外珍贵,非武盟显赫不可得。 年纪不过三十上下,能使出方才那般惊天一剑,又有资格动用寻踪蜓… 除了剑尊,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碎玉山金云尊者已是剑派顶尖人物,一手琅光剑威震武林,惊才绝艳,但仍然不能冠以剑尊之名,可想而知神雪剑尊的剑术是有多么高超。 之所以到现在才认出来,当真不怪他愚钝,全因剑尊实在太过神秘。他少年成名,以前虽参加过几场武斗,但都以极快的速度结束比赛。十年前一剑封神后剑尊便几乎隐退,从不参与任何武林盛事。 更古怪的是,那些有关他的消息仿佛被谁压下去了似的,越来越隐秘,越来越难找。谁都不提,又没有新的事迹出现,是故武林中人很少有谁了解他的情况。 不过此刻他倒是明白为何会如此了。 焰国国主,有什么消息是压不下去的? 祁不唐悠悠笑起来,看了眼祁安,道:“大哥想我救谁?” 被晾在一旁许久,按他的脾气本该大发雷霆,但他惦记着莺姬安危,也没什么心情和弟弟针锋相对。 “我要你救我的妻子…带走莺姬和掳走那小子的是同一个人。”他沉声回复道。 “哦?既是如此,我们便跟去看看吧。”他转身扶起顾清漪,含笑说,“清漪伤势未愈,还有余力与我同去吗?” 她借力起身,站定后将手从他掌心里抽离出来。 察觉那抹温热撤离,祁不唐眼神烁了烁,定定地盯住她。 顾清漪抿起苍白的嘴唇,语气平淡:“不用担心我,走吧。” 甄公子失踪,她难辞其咎,怎能置身事外? 桃花眼自带风流意味,看谁都含情脉脉。他不甚在意,说了声‘好’,随后纵身追出去。 服完药她已经恢复了些体力,当即调用灵气,加速跟上。 三人一前一后从夜空飞跃而过,直赴锁妖塔。 * 月盲湖畔,高塔倒映水中。 塔前野草葱郁,足足有半人高,倚石而生,在清冷月光下显出几分难言的荒凉。 比此景更凉的,是甄微的小心肝。 为了躲避那只该死的阴间凶兽,她简直用尽了浑身解数,真的是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但所有招数落在它身上,就跟泥牛入海一样没半点儿反应。 也是…人家恐怕已经死了几百上千年,这些对付活物的办法哪儿能伤得了它。 凶兽全身带刺,哪怕只是被它碰一下,甄微身上都要多出几个窟窿。 她喘着粗气往墙角躲去,但它速度更快,粗尾朝这边狠狠一扫,结结实实砸在她的背部。 “噗…” 一口红艳艳的血猝不及防从嘴里喷出来,飞溅到半米之外。 甄微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吐血都吐成习惯了。这次丝毫不慌,淡定地擦干净嘴巴,嘿嘿笑了声:“喷得还挺远。” 说要提气继续逃窜,边逃边往身后扔火球。 就算知道伤不到它,还是想努力自救一下,毕竟乖乖等死也太凄凉了吧。 事实证明,凶兽大哥也是有脾气的。被她这种小虾米用火球砸来砸去,未免太丢份了点。 它仰头狂叫了声,四足立地不动,尾巴尖竖起朝上,周遭空气迅速扭曲,在头顶上以它为圆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甄微:妈呀,这是在蓄大招! 它随便逗弄两下都差点把她搞死,放出大招的话,焉有命在? 凶兽的攻击还没完全使出来,她已经提前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放在以前,谁跟她说死亡有味道,她绝对把那人当成神经病对待。但现在甄微信了。 死亡确实是有气味的。 她隐约闻到了肉包的香气。 人之将死,心底最惦记的味道就会浮现出来。有人嗅到的是栀子花香,又或者是海风腥气,而肉包是属于甄微的独特气味。 刚出炉的大肉包子,薄皮多馅,寒冷的早晨捧一个在手里,别提多温暖了。 她狠狠拍了下脸,骂道:“没出息这样!都快挂了,不想点儿山珍海味,就一个肉包子?” 身体疼得慌,骨头好像被掰成了几截,皮肤也火辣辣地痛。 她穿着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完全没眼看。 甄微觉得自己很可怜。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小鸟腿、蜜桃臀、大啵啵、仙女颜,结果半个金龟婿都没钓到,这就要以身殉道了? 不,她不想死。 一路走来,她比谁都渴望活着。拼命寻找神器,也不过是为了寻求一线生机而已。 就在此刻,她脑中灵光闪过。下一秒,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将全身灵气集中至一处,随即使之倒流回气脉,疏散到身体各处。 掌心向前,素手轻舞,磅礴元气化成急浪奔涌而出。 《引生诀》第六重,逐月朗,佳雨洗尘,逐、云、朗、月! 似海潮翻涌,激起无形浪花,又似狂风呼啸,吹散罩月乌云,拨开薄雾重重。 当风平浪静之后,凶兽身上浊气尽散。它来自阴间,全靠死气凝成肉身,如今剩余的浊气已支撑不住形体,它便轰然化尘消散在了风中。 在阴间兽消失的同时,早已力竭的甄微踉跄两步,‘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轰—— 结界应声破开,雪衣翩翩,那人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里。 好…好冷… 她满脸血污,迷蒙着双眼,嗫嚅道:“是大侠吗?” “甄微,是我。” 他声音放得很轻,柔得像一片飞舞的雪花。 “晋简…” “我在。” “我不喜欢你了。” 命悬一线之际,她才知道温暖有多珍贵。 这条命是她与老天作对硬抢回来的,她再也不想在别人身后跌跌撞撞追赶。 甄微想,下一次,她一定要找一个先爱她的人。总是给予实在太累,永远都是被爱的人更加幸福。 所以晋简,我不能再喜欢你了。 少年神思飞远,彻底坠入黑暗之中。 男人身子微僵,半晌,将手指凑到少年唇边,一滴炙热似火的血珠从指尖滴落滚入她唇瓣间。 当那血珠离开他的身体,晋简脸色骤然惨淡,好像蒙了层死气在上面。 他捂着胸口,把少年拦腰抱起,起身往门外走去。 第59章 动情 今夜皓月高悬, 难得晴朗。他抱着少年从塔里出来, 足尖踏地不染尘埃, 一步行至数米外,身若浮萍掠水,静而无波。 祁不唐往塔前飞来, 正与他擦肩而过。 晋简用手掩住怀中人的面庞,脚步未停, 与他对视一眼, 低声道:“别跟过来。” 祁不唐笑了笑:“小臣遵旨。” 不过一秒的功夫, 两人已经错开十几米远。 雪衣在夜色之下白得耀眼,衣袂飘飘, 眨眼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清漪追上前,呼吸还没有平息,微喘着粗气,声音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焦急:“世子, 甄公子人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总觉得男人的脸好像黑了几分。 祁不唐深深地望她:“清漪是我的未婚妻子, 为何如此关心其他人?” 他双眼亮得吓人, 顾清漪不想与之对望,垂下眼帘, 小声道:“世子贵如皎月, 清漪怎敢肖想。” “若我愿意让你肖想,卿卿当如何处之?” 如碎石落水,似天外飞星, 惊破夜幕春池。 女子往后小退半步,恭敬拱手,说:“世子牺牲婚姻救我,我帮您夺取辞枝簪,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交易,谈何感情?清漪会尽快找到遗失的神器,还清您的恩德,其余事情…万不能想。” 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们并非同路人,注定走不到一起去,既然早知结果,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自己虚假的希望。 沉默一息,祁不唐忽的哂笑出声:“顾小姐向来知理识趣,本世子没选错人。好,很好,好得很!” 此人性情内敛,心计无双,很少外露情绪。听他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她怎会听不出其中怨愤。 但顾清漪刻意不理,只说:“国主胸有丘壑,甄公子和他一起应该再安全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清漪也不便打扰,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行了个礼,掉头离开。 祁不唐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等女子彻底远离,他才收回视线,阔步走入锁妖塔。 能把神雪剑尊困起来的妖物必定神通非凡,他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作祟。 这种怪物,绝不能留在沼国境内。 * 晋简找了处湖边凉亭,把昏迷中的少年放下。 他琢磨一会儿,打开储物袋,里面杂七杂八堆了不少东西,个个流光溢彩,珠光宝气。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挑战了无数魔兽,没少捡破烂。隐约记得苍岚境有只吞天兽藏了件宝贝,缩之如小舟,扩之成屋宇,内含空间,可容百人栖息。 把面上那些‘破烂’扒开,在宝袋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只银色小舟。 取出,精致小巧,放在掌心尚不能盈满。 他手指覆上,抹去宝物禁制,随即催法启用。 下一刻,两人出现在了舟内。 穹顶星河灿烂,四周静水清透,一叶银舟上楼宇高绝,灯火璀璨,朱门绣柱,好生气派。 门口两黄发垂髫的小童,着华丽服饰,面敷妆粉,施赤朱,见有来人,弯腰垂头,齐声相迎:“恭迎主人…” 未等他们说完,晋简拂袖,朱门登时洞开。 他抱着少年径直入内,闻丝竹弦乐,见仙娥起舞,眉宇凝霜,淡声道:“退!” 话音刚落,仙乐骤停,娇媚美人瞬间消失,偌大的屋宇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路过长廊,走进一间屋子,脚刚踏入,灯笼便接连亮起,由外向里,任温暖烛光充斥室内。 晋简勾腰,把少年放在软榻上。 她鬓发如云,凌乱垂落。唇瓣微翕,细眉蹙起,呼吸沉沉,似在经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也跟着皱眉。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把那只鵸鵌打包装进袋子。 样子虽丑了些,治梦魇的效果却是不错。 甄微好像被梦里那些糟糕的东西缠得不轻,贝齿无意识地碾过下唇,眉头也越拧越深,冷汗淋漓,将额间碎发浸湿。 晋简盯着她因被咬而泛起嫣红的嘴唇看了两秒,霍地起身,抬手在门口设下结界,心神一动,出了法宝,往其他地方飞去。 此夜愈浓,天亮之前,他回到凉亭。 左手提鱼,右手捧两个包子。 进入小舟后,将那拥有蛇头六足的怪鱼大卸八块,烹调成粥,等粥稍冷,端到榻前喂她吃下。 平时里吃饭比谁都积极主动的人,这会儿装起怪来。那粥喂到嘴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刚送进去一口,又从嘴角溢出。 他尝试多次,均以失败告终。 晋简看着瓷勺,喉头轻滚:“甄微,乖,好好吃饭。” 尚在梦中的姑娘哪里听得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男人继续说:“我知晓你难受…这是冉遗鱼,吃下便不会梦魇了,你乖乖张嘴,好吗?” 她仍是不理,拧眉挣扎起来。 看眼她嫣红的唇瓣,又看眼粥,他哑着声音说:“你若再不听话,我便…” 便如何? 他脑子里空空如也,竟想不出半句话能够接上。 动作永远比思绪先行半步。 等理智回笼时,他的唇已经从那抹柔软上浮掠而过。 如最冷的冰撞上最柔的云。 是甜,是软,也是温暖, 都说丝绸柔软赛云,方才的触感却比云朵还要舒软数倍,若不是亲身经历,他如何能够相信世间还有这般至柔? 晋简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神思恍惚,连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他的指尖从唇上划过,又触电一样猛地收回。 榻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看着她小小一只缩在角落里,他那颗寒冰铸成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继续喂粥,这次很顺利地就让她咽下。 晋简一边喂,一边语调平淡地解释:“我被银龙吞噬后,困在了一片黑暗当中。那应该是个独立空间,和外界时间流逝不同,我第一时间破开空间出来,却发现已是三日之后…” “甄微,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从来没有放弃你。” 她明明毫无知觉,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可他还是执拗地重复着这句话。 甄微,我从来没有放弃你。 发现她失踪后,他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叫他方寸大乱,心绪翻涌不平。 随寻踪蜓追逐痕迹的时候,晋简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她死了,自己会怎么办。 死一个人而已,这么多年,他见过的死人还少吗? 但晋简发现,他完全不敢接着往下想。 她死了该怎么办…连想都不敢想。 破塔而入时,撞进她那双洒落星辰的眼,他心中似有千朵繁花绽放,莫名便安定下来。 可她说,晋简,我不喜欢你了。 他应该是有点难过的。 但他刻意忽视了这抹陌生的情绪。 目光泛起柔波,他搁了碗,轻声道:“小姑娘,你欢喜便好。” 如果喜欢他是一件沉重的事情,那么放弃也可以。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把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零零活在世间。快乐、悲伤,或是愤怒,这些情绪与他而言都是陌生且无用的东西。 所以啊,他难不难过并无大碍,只要她高兴就可以。 一夜静坐,直至天明。 甄微醒来时,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疼得她龇牙咧嘴。 前面木凳上坐了个人,闻声回眸,神情淡然,道:“醒了?” oh,又欠他一条命。 她都快数不清被他救了几次,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嘿嘿,谢谢大侠救我,小女子真不晓得如何回报才好…” 他打断她的话:“不用回报。” 甄微愣了愣,呆若木鸡:“啊?” 晋简移开视线,重复一遍:“你安然即可,不用回报。” 这话落在她耳朵里,自动转化成‘你好好长大变厉害,成为我的对手就算报答’。自以为晋言晋语修至满分的姑娘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拍拍胸脯,豪气地说:“没问题,我一定勤加修炼,争取早日和大侠你打架!” 他唇角不自觉往下撇去,颇为无力,但没有反驳,只轻轻‘嗯’了声。 她饿了好几天,嗅觉变得非常灵敏,立即闻到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包子味。 鼻子动了动,左右去闻。 晋简忍俊不禁,掩去眸底笑意,故作不经意地将包子递过去: “路过顺便买的,吃吧。” 您这是路过哪儿顺便买的… 她暗暗吐槽一句,转眼间又把这些吐槽抛到脑后,欢天喜地地揭开油纸。盯着那白花花的大包子,咽口唾沫,试探地说:“那我吃了啊?” “嗯。” 得他应许,甄微顾不得矜持,快乐地咬了一大口。 也不晓得他怎么保管的东西,包子还是热的,一口下去肉汁溢满口腔,甄微简直快幸福得飞起来。 她三两下啃完包子,拍拍肚皮,眼儿弯弯,甜甜道:“谢谢大侠。” 他转头不去看她,指尖攥紧衣角,又把它松开,平静地说:“顺便而已。” 甄微及时使用了渡长生,内伤差不多已经恢复,她低头打量了下那身惨不忍睹的血衣,觉得自己跟凶杀现场逃出来的难民没什么区别,又惨又脏,别提有多难受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大侠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沐浴。” 晋简在桌上放下一套衣物,飞快闪到门口,火速消失。 把那套衣服展开来看,土包子甄微差点没吓死。 这件一看就很贵的漂亮裙子,也是路过顺道买的?? 很好,她终于有些明白晋简为什么要拒绝自己这个绝世大美人了,因为他可能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遍地飘零,还要不要单身美少女找对象啊口胡! 甄微没好气地跺跺脚,哼了几声,走到屏风后,引水至木桶,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她换上崭新的衣物,把取下来的玉佩妥善收好,打开房门出去。 美人如玉,容颜生光。 晋简抱剑坐在门口,见她出来,眼神闪烁了几下,薄唇抿成条线,显出刻意的冷漠。 女子走过去,把玉佩放到他掌心上,笑盈盈道:“多谢大侠的玉佩,现在物归原主,小女子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怔了怔,有很多话涌上心头,但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手指屈拢,把玉佩扣住。 晋简淡淡道:“好,我送你回去。” 他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答应甄微送她回去,很快就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甄微从鸟背上跳下来,转身对他拱手,说:“这些日子承蒙大侠关照,那我就在这儿跟您说再见了。” 她不欲与他同路。 男子眼神黯淡下去。 他抚着剑身,缓缓开口:“前行遇事皆不用怕,危急关头我都会在。” 昨日那滴血自他心头分出,从此两人命理相连,她遇到危险,自己都能察觉。 甄微嘻嘻一笑,只当个客套话听了,压根没往心里去:“谢谢大侠,告辞啦。” 两人道完别后,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清晨,雨刚落幕,天空架起一道虹彩,如梦如幻,现在已是暮春,道路两旁的花朵大多凋谢。 晋简匆匆一瞥,抬头间,却见远处半山,有艳桃初绽。 他按住左边胸膛,心跳如雷。 暮春之时,仍有花开,那他深埋于心的情思…是不是也冒出了嫩芽? 第60章 回归 他们之前分开历练, 说好的十五日后到灵泽城会面, 但顾婉仪这支队伍遭了大难, 不仅损失掉二十几个弟子,还把玉芒峰的甄师妹弄不见了,是以集合时间往后顺延几日, 方便他们边赶路边找人。 今日,正是约好的碰面之期。 晋简这人不喜欢显山露水, 偏偏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总是知道很多消息。甄微也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消息来源, 反正他准确无误地把她放在了队伍必经的小道上。 沿着此道再往前走十里便是东洲第一大城——灵泽城。 甄微在路边等了半个时辰,百般无聊之际, 遥遥看见队伍首端的秦倚雪,登时眼睛一亮。 要问为什么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倒不是因为长得好看…虽然是挺好看的,可离这么远, 哪里窥得清? 她只能说原因非常简单:都快到夏天了, 除了四季如冬的秦师叔, 还有谁会穿狐裘大氅啊! 甄微摸摸面纱, 确定它完好地挂在脸上,又低头检查一遍穿着打扮, 生怕有什么‘男性特征’遗留下来。 等检查完毕, 万事俱备,她大步朝他们走去。 平时最爱出风头,一直抢着走在前端的叶无完全看不到踪影, 如今领头的是顾婉仪、秦倚雪两人。 看到她,秦倚雪寂静如夜的眼底忽然冰雪消融,似春风绿岸,一息之间,已卸去防备,露出往日的温和。 他嘴唇翕张,还没说出话,一抹翠色从人群中飞跃而出,风驰电掣般来到甄微跟前。 叶无擒住她的手腕,把身子迫近,逼得她无处可退。 气息凌乱,眼儿微眯,咬牙切齿道:“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甄微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凶恶的眼神,心头一跳,神情有些怔忡。 她仿佛戴上了几百斤重的枷锁,手腕处传来被桎梏的疼痛。 “我…”女子嗫嚅着,之前准备好的说辞都梗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秦倚雪皱眉,握住叶无肩膀,阻止她进一步动作:“叶师妹,你把她弄疼了。” 她冷冷地笑了声,手握成拳,拳风劲道,猛地往后砸去。 狐裘公子瞬间闪过,好脾气的没有还击。 叶无作势又要出手,把顾婉仪惊得花容失色,她急忙将目光投向甄微,一双翦水秋瞳中暗含指责之意:“师侄刚回来便要搅得满城风雨吗?” 话刚出口,无数道刀子般的视线又不约而同插到她身上。 甄微:“……” 她暗叹声气,拉住叶无袖子,解释说:“师父吩咐我下山找一件东西,前段时间我就是寻它去了,因事情紧急未在传音石中说清楚,劳各位师叔担忧,实在是甄微的不对。” 背锅侠的基本素养就是及时认错,横竖没人相信她,解释也没用。 听她说完,方才还戾气满满的少女表情骤然缓和,叶无哼了声,把她扯到身边:“不准你再乱跑,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能对付得了谁?小心小命不保!” 甄微身材高挑,被只到她肩膀那儿的娇小姑娘扯来扯去,看起来着实有点滑稽。 她揉了揉腮帮,努力忽视掉身后那些灼热的注视。 顾婉仪很是不爽,但众人面前也不能发作,勉强勾唇,道:“安全回来就好,既然小微已经归队,咱们就加快速度前进吧。” 她是队伍里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人,一开金口,没几个人敢顶嘴。 队伍继续往前移动。 甄微一回归,叶无又开始大摇大摆地占据队伍前端的位置。这姑娘向来大摇大摆,自己倒是爽快,可害苦了她。 “她还知道回来?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就她一个安然无恙。” “明知同门尸骨未寒,还独自跑开去找东西,真是没良心!” “呵…人家是玉芒峰嫡系弟子,地位可尊贵着,哪儿会在意我们这些人的死活?你看那么多师兄弟丧命,她还有心情换新衣服,足可见没有丝毫伤感之情。” …… 他们在背后交谈,声音放得很大,毫不避讳,仿佛她只是空气,根本不存在似的。 叶无的厌烦暴戾全写在脸上,眼神锋利如刀,就在她即将发作之际,甄微按住她的手。 “我来。”她微微颔首,让叶无退下,自己转过身子,面对背后那群人。 离她最近那个弟子穿着琅光峰的服饰,见她转身的动作,表情一肃,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地盯着她。 甄微眨眼,无辜地说:“我不过是个使不出剑招的废物,师兄为何要露出这种老鼠遇见猫的眼神?” 众所周知她那把随身剑只是装饰物,从来没出过鞘。 靳羽仔细想了想,把记忆搜刮一空也想不出眼前女子到底对团队有什么贡献。她既没有打过一只怪,也没有保护过一个百姓,完完全全就是下山来享福的。 思绪如此闪过,口气也愈发不善起来。 “既然甄师妹自己提出来,那靳某也就不客气了。”他讥讽地说,“瑶音城一战,二十二名琅光峰弟子战死,诸多弟子受伤,敢问师妹何在?” 受伤?受屁。 要不是她亲眼看到晋简使用回光盘,恐怕真就信了你这个坏弟弟的鬼话。 甄微暗自腹诽一波,收拾收拾心情,努力压住把他狗头打爆的冲动,缓缓道:“看师兄内虚气短的模样,当日应该挡不住几下就昏了过去…” 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像被戳了痛脚似的,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她眼中的得意飞逝而过,乘胜追击:“师兄没有反驳,我是不是猜对了?您都睡得人事不省了,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出力…也许连你的性命都是我救下的呢?” “不可能!”靳羽红着眼睛大声反驳,“妖物在你赶来前就被顾师叔消灭了,否则我们身上怎么会只有些轻伤?” 在他看来这姑娘简直没脸没皮,当着顾师叔的面还敢夸下海口。 “哦?”甄微尽力不让自己笑出声,免得那些谢掉的花重新绽放第二春,把这些人吓个半死。 “师兄这倒是提醒我了,甄微赶到时,魔物尚在作祟,而顾师叔行踪难寻。不知师叔去了哪里,叫我好一阵担忧。”她把视线转向一旁,看着顾婉仪,意味深长地说。 那如竹般的秀丽女子轻轻柔柔笑着,望她的眼神活像看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当时我受了伤,借师傅给我的法宝逃去别处,止住伤势后立刻又返回战场,用饮竹剑击杀在场妖物,其间虽未看到小微的身影,但我料想你也不会临阵脱逃,置同门于不顾。” 啧啧啧,好厉害的中国人,好优美的中国话。 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瞧瞧这语言艺术,瞧瞧这从容的态度,甄微自愧不如,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肃然起敬,道:“师叔人美心善,真是我辈楷模,应该让掌门给您颁发一面旗帜,您把它挂在门前,也好让路过的师兄师弟日夜瞻仰,学习您的高风亮节。” 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小女子愚钝,还有些疑惑想问问您。” “第一,您既然有逃生法宝,为什么不带其他弟子一起?” “第二,在妖物手下受伤,说明它们实力超群,您是不敌的。为何折返战场后师叔忽然大发神威,把它们都降服了?” “第三,我一直在宫殿里待到了战局结束,但都没有看到您折返…”她终于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在众人身后,一树一树的花开,将最后一抹春光映照。 “所以,师叔和我,谁在说谎?” 顾婉仪神色微变,正想说话。女子忽的拍手,笑嘻嘻说:“听说因为最近世道不太平,灵泽城察视很严。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入城吧。” 秦倚雪眸色浅淡,闻言附和道:“正是如此,大家加快脚步前进。” 他很少插嘴,但不代表没有说话的资格。 金云尊者亲传弟子,即便是比之顾婉仪,也是不遑多让的尊贵。 听到秦师叔这么说,大家心里跟明镜一样,都知道他是想止住干戈,平息同门间的戾气。于是纷纷默认,提速往灵泽城去。 到了城门口,果然如甄微所言,城池管理极严。被守门将士认真无比地搜查一番,又核对了好几次文书,全部确认无误后才把他们放进去。 前两只队伍没遇到耽搁行程的事情,已经在灵泽城等了一天。至此,分开多日的三支队伍总算成功会和。 第二队的领队人是掌门二弟子,文冬香。她性情温和,善待师兄师妹,在碎玉山新一辈弟子中名望颇高。 见着顾婉仪他们,冬香神情喜悦,开口便是:“师父方才传令,布置了此行最后一个任务——” “未获得资格认定的弟子,立即前往四海盟取得地级凭证,失败者,无缘我门。” 这就是碎玉山最后一道试炼。 * 刚加入队伍没多久,甄微又苦逼地开始了奔波之苦。 四海盟,专门认定武者品阶的‘官方机构’,她知道,书里说过。 所以到底在哪里?要让马飞这么快! 叶无非要和她坐一匹马,甄微见怪不怪,已经习惯她莫名其妙的青睐。 小姑娘坐在后面,揽住女子细腰,将头懒懒搭在她肩上,鼻子微动,深深嗅了口。 她眸光沉下去。 “甄微,我认认真真闻过,你真的不香了。” 语气严肃,还带着缕不易察觉的责怪。 叶无控诉道:“以前那种水蜜桃一样的香气没有了!你究竟去干了什么?” “…呃。”这可该怎么回答。 第61章 地级试炼 叶无的问题每一个字都把甄微逼到了死胡同。她计上心头, 正欲舌灿莲花, 好好表演一番, 就在此时,身后那个小姑娘语气陡转,不再咄咄逼人, 反而添了丝温柔: “算了,不香也好, 省得麻烦。” 鬼知道这些日子她挡了多少不知趣的小畜生。这丫头的香气可太迷魔物了, 谁见到都想啃上两口。 她应该也是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所以才会去找隐香花隐藏身上的味道吧? 对于甄微之前的说辞,叶无全然不信, 师父让她下山找东西?呵,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个时候去?漏洞百出,不能轻信。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相信姓顾那个小毒物的话。她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妖最邪的东西, 天生对人心变化非常敏感, 怎么会看不出顾婉仪是个什么角色? 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救所谓同门, 根本是天方夜谭, 滑稽可笑。更何况蛇雨虽然很弱,对付个人级武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凭顾婉仪那点儿功夫, 想杀蛇雨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有人从蛇雨那儿救了甄微。 是谁? 她将探究从眼底抹去,沉沉地呼一口气,道:“幸好你平安回来了, 否则…”她可能真的会把那群亲手养出来的妖怪杀光。 甄微对她未说完的话没有半点兴趣,她作为一个性别女爱好男的钢铁直女,对剧情愈发向百合靠拢而深感焦虑。 别问,问就是不想变弯。 她寻思着叶无要么是天生爱女人,要么是年纪太小没遇到知心大哥哥…哦不对,哪个男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泡这位妹妹?神仙来了恐怕都不能从她手下死里逃生。 行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小姑娘的芳心注定是要错付了。甄微这般想着,也觉得叶无有点儿可怜,难得对她亲切了些。 “小叶,你对我好,我都看在眼里,日后你就叫我声微微姐,咱们也算…” 话还没说完,只听背后那人暴呵一声:“微、微、姐?” 叶无脑袋搭在甄微肩膀上,忽的放大声音,险些把她鼓膜给振破。 她被吼得发懵,好半天才醒神。 “你…你凶什么!”甄微捂住耳朵,扭头恼怒地盯着绿衣姑娘。 “我凶什么?”叶无气笑了,眼神瞬间凌厉,眸底变作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渊。 她表面上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实际却由银龙化妖,从诞生开始便是无人敢得罪的狠角色。这样一个长期居于高位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必不能善罢甘休。 真龙之怒,天下几人能挡? 察觉她浑身气息的改变,甄微心头一惊,不过丝毫不敢表露,把所有疑惑都藏得死死的。 她轻轻抖了抖,像被雨浇打过的叶子,娇弱无依。眼眶微红,怯怯抬头,又飞快收回视线,犹如纯良小兔遇了恶狼,惹人同情。 这招博同情之术其实要看人。 如果那人对她上心,自然再好用不过。若不上心,就纯粹是自取其辱、浪费表情了。 不过用它来应付叶无,显然是极为合适的。 她泪都没坠下,叶无脸上的光景已经全软了。 这辈子没做过讨好人的事儿,有的话堆积在胸膛处,明明都涌到嘴边了,偏偏就是吐不出来。 她纠结了会儿,结结巴巴道:“出去几天,怎么变得这么爱哭。别哭了,我不是真的想打你,只是…只是不想叫你姐姐。” 甄微眉眼低垂,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解释,而是红着眼眶,轻声说:“您是门中风头无二的人物,并非我这种人可以妄图接近的。师叔既已这样说明,我也不会再过多纠缠,您就忘了今日甄微说过的胡话吧。” 她是玉芒峰嫡系,可那又如何? 这个世界以强者为尊。碎玉山弟子会因她的身份高看一眼,但绝不会为了这个身份尊敬她。瞧瞧之前他们明目张胆说的那些话,哪有半点敬畏可言。 甄微知道,她想要挣回脸面,赢得尊重,只有在之后的比试中拔得头筹这一条路可走。其他万条路,条条通不到罗马。 心底跟明镜似的,对叶无颇有怀疑,也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脸上不显分毫,流露出来的皆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叶无皱眉:“区区一个碎玉山,哪里值得你如此贬低自己?” 又想到她在门中长期受气,叶无更觉得不悦:“你是珠玉,他们是顽石,也配在你背后唧唧歪歪!我这就去把他们全部诛杀,看谁还敢背后编排你的是非。” 提起‘杀人’这两个字,她就显出一种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神情。 甄微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她是真的会杀了这些人。 不过没关系,以前害怕是摸不清底细,现在她别的不敢肯定,不过可以确定叶无不会伤害她。 至少目前不会。 由是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只要叶无在意她,必定就有软肋示人,而她握住那根软肋,等于握住叶无的命脉。 一个身上套着枷锁的人,即便是魔王在世,可惧程度也要大大打个折扣。 女子急忙伸手挡在身前,诚恳地说:“没必要,叶师叔大可不必如此。” 说完她便转过头,不再吱声。 又飞行半日,飞马在开天府降落。 剩下的弟子中,有三十一人要参加本次地级认证。在赶往四海盟途中,甄微虚心受教,混在人堆里听了不少科普。 譬如,四海盟是焰、沼、雪三国公认的官方机构,受离仙大陆所有门派推崇。获得四海令的武者在整个江湖上都享有尊贵地位,在各个方面都能受到优待。 譬如,据可靠数据统计,目前天下共有地级武者两万七千三百五十二名,人级武者六千一百名,天级武者三百零七名,而元级武者,听说屈指可数。 再譬如,本次地级试炼可能是有史以来最难的一回。 其实她压根分不清消息真伪,不过对于甄微这种外来人口来说,哪怕是一丁点信息都尤为珍贵,她是不愿意轻易错过的。 人多力量大,众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信息就慢慢的累积起来。等他们赶到四海盟时,甄微已经对离仙大陆有了新的认识。 这些认识完全基于亲身体验和当地土著亲授,和看小说了解到的背景截然不同。 难怪这个世界人人都想学武,连皇室都必须是武学大族,当真不怪大家吃饱了撑的找罪受,主要是武者实在太吃香,太有优势了。 神灵之所以有香火供奉,无非是因为他们庇佑人类,帮助其驱除妖兽、灾难。现在这个世道,神虽然已经全部陨落了,可魔兽还在四处作祟。凡人力有不逮,只能依靠武者保一方平安。 是以一旦取得武者认定资格,等同于受到全部凡人的倾力供养。走到哪儿都能受到礼遇,财富更是手到擒来。 一提到钱,甄微顿时精神抖擞,恨不得火速开始试炼。 俗话说得好,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如果通过了地级武者的试炼,她就算吃蟹黄虾仁包也能免费了! 一个人向往物质,这叫庸俗,可若一群人都两眼发光、跃跃欲试,恐怕就不再算肤浅了。 四海盟外,人山人海,排队的人约莫可以绕地球两圈。 甄微一行人递了能够证明身份的文牒上去,负责检查的人员脸色本来不太好,余光瞥到他们文牒上的枯树花纹,当即露出笑意,温和万分地说:“终于等到碎玉山的弟子了,你们快些进去罢,还有两个时辰开始试炼。” 要不是方才听了科普,甄微说不定就以为他是捧高踩低,只看门楣的谄媚人物。 他倒不算势利,关键在于碎玉山连续十年地级通关率都在百分之九十左右,即便把所有门派拉通来看,也是非常荣耀的成绩。你说这不就是考官遇到优等生,怎么看怎么欢喜吗? 果然,碎玉山名声在外,不止检查人员喜欢,参赛选手也密切关注。一听到他们是碎玉山的弟子,周围排队的人霎时肃然起敬,紧接着开始窃窃私语。 甄微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自豪感,有点像刚刚高考完,自家学校在校门口安了个广播,日夜不停地播报重本率多少、有几个人入围清华北大。 又尴尬又自豪又…焦虑? 总觉得像她这么倒霉的人,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悄悄看了眼周围,发现碎玉山弟子个个都淡定十足,仿佛他们并不是报名参加了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一的试炼,而是在菜市场闲逛一样。 甄微:“……”好的,那我也不焦虑了。 大家都不当回事,她在这儿瞎紧张个什么劲啊! 跟随人流进场,在那偌大的场地上等了会儿,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哨响传遍四方。 “本次试炼只有一个任务——” 一道虚影自天幕投下,落在近处山头。人影无限放大,底下众人唯有抬头仰望,才可览尽说话者的全貌。 那人带着黑色斗笠,遮住头部,仅从声音判断年纪应该不大,最多三四十岁。 异世界游民甄微不知道他的身份,尚且情有可原,其他人却是了解的。 四海盟共有十级考核官,一般前五级只负责地级考核,六到八级考核人级,九、十级考核天级。按序越往上者,难度越大。 黑斗笠,脖间刺玫青狼头,正是八阶四海令官——重光。 人级考核中的最高阶令官,出现在了地级考核场上。 根本不用渲染气氛,很多人早已凝神屏气,紧张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凤遗城遭大水侵袭,尔等速去救灾,按返回此地先后顺序计分排名。” 就这么简单? 众人在命令发出的刹那,已经化作流光奔向凤遗城。 甄微、叶无、秦倚雪三人都杵在原地没动。 他俩为什么不行动,不得而知,而甄微不动…纯粹是因为穷。 她没有飞行法宝,唯一一头能飞的马还在叶无那儿保管着。 就在此时,顾婉仪莲步进来,目光含羞,轻轻从一人身上拂过。 她从袖中取出件小巧玲珑的玉鸟,柔声道:“秦师弟身体虚弱,不宜长途跋涉。我这里有样宝物,使用后可立即抵达目的地。若不嫌弃,你就拿去罢。” 美人眸子水光潋滟,好生动人。 甄微撇嘴,心说:爱情果然有毒,人家多典型一个蛇蝎女配啊,竟然也被弄成了恋爱脑。 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就是顾婉仪在瑶音城用来逃命的宝贝。 为了讨好秦倚雪,她竟然愿意把自己压箱底的法宝献出来。而且这么牛叉的宝贝,肯定是不能无限次使用的。说不定再用一两次就像回光盘那样灰飞烟灭了。 舍己为人,为爱做功,用爱发电,真是今年的感动武林十大人物。 她觉得按秦倚雪老好人的性格,多半不会收下这玩意儿。谁知套路还是别人玩儿得溜,秦倚雪沉思两秒后,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顾师姐’,便从她手上接过玉鸟。 居、然、接、了! 这是人设要崩的节奏。 甄微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惊落的眼珠子塞回去,刚想约叶无放出飞马,赶去试炼场地,就见那温润如玉的羸弱公子将头往这个方向侧过来,脸上挂着些许笑意: “顾师姐体恤同门,赠予了我们一样可穿梭空间的法宝。既是师姐一番心意,还是不要浪费了才好。叶师妹、甄微,还不快过来谢谢她的帮助?” 虾米! 甄微和叶无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谢谢顾师姐(师叔)。” 顾婉仪那张漂亮的脸简直黑成了锅底。 她抽抽嘴角,竭力压住暴动的情绪,勉强笑道:“不客气,你们快些出发吧…” 秦倚雪颔首回复:“师姐珍重。” 说罢,一边拉个袖子,催法启用玉鸟。瞬息之后,从四海盟消失。 大概只过了一秒,反正甄微睁开眼睛就发现场地已经发生改变。 她兴奋得很,头一次体验瞬间移动,可把自己给牛叉坏了。但这兴奋劲还没持续多久,耳朵动了动,又敏锐地听到一阵响声。 像湍急的水流撞击墙面,猛烈、浩大,带着铺天盖地的毁灭气息,向她迎面扑来。 循着声音望去,方才那欢喜的表情慢慢停滞,逐渐龟裂。 洪水滔天,呈废四极、裂九州之势。天下兼覆,地不周载,火炎炎而不灭,水泱泱而不息。 木板、人类、牲畜…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全部都被河浪席卷带走。 甄微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一处废墟之上,四周空空无人,地上除了断裂的树干、枯黄的叶子,别无它物。 而她的前方,就是浩浩汤汤、无可抵挡的水流。 第62章 救灾 甄微在现代生活了很多年, 对自然灾害的了解全部来自新闻报刊。她经历过最大的事故可能就是马路撞车。 水灾, 还是这样的特大水灾, 真是头一次见。 这么大的水流近在眼前,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只有这个时候, 她才能真真正正感受到天地法则、自然力量的恐怖。 她心头慌乱不已,只能凭着本能行动。 多亏穿越前没少看肥皂剧, 让甄微从电视剧里吸收了不少‘知识’。 一般情况下, 电视剧里治水的人都会想办法修建堤坝来抵御洪水肆虐。眼前洪水滔天, 很大可能是最近春夏交接,降水量急剧增大, 导致附近某条河流决了堤。 既然有河流,底下泥沙必然也不会少。她如此思忖着,抬手,瞬间结印。 此间, 土墙拔地而起, 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挡在了洪水之前。 水浪翻滚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她捂着耳朵往后倒退半步。幸好那阴寒的气流已经止步于几米外。 甄微长吁口气,抹了抹额头虚汗, 稍稍轻松了些。 形势严峻, 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左右打望一番,寻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飞身跃下土墙。凌空之际, 从储物袋里掏出之前藏起来的琵琶,驱动缩物之术,将它藏在袖中。 水面漂着很多人,有的早就死透,身体泡得发胀,活像个蓬松的大白馒头。但一群水鬼中仍然夹杂着些许活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如果能活,应该没几个人愿意死。 城中男子基本都会凫水,即使已经精疲力竭,还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水中扑腾,希望获得生存的机会。而老弱妇孺溺死的居多,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抓住了断裂的木板,在洪流中苟延残喘。 这水势来得凶猛,速度极快,不过几息就可将房屋掀翻了去。凤遗城居民亲眼目睹了它是如何摧毁城池、掳掠人命,深知此次水患的可惧。再加上亲朋好友死的死,散的散,连他们自己也只能寄希望于上苍,于是心中的火焰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扑灭。 在即将绝望的时候,他们忽然察觉洪水停止了前进。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脑中一片空白,身子像浮萍那样飘荡在水中,但却没有被水流裹挟继续往前。 迷蒙中,缓缓将头抬起。这一看可不得了,他们发现之前平坦宽阔的前路不知何时已经铸起了一堵环绕四周的土墙。 那堵墙并不华丽,似乎是匆忙之中草率造出来的,肉眼都能看到墙面上的凹凸不平。 但它足够伟大。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洪流,在它面前疯狂叫嚣、翻涌,却牢牢地被锁在原地,不能肆意动弹。 天降土墙,这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一线生机! 灾民开始奋力往土墙游去,想攀过那面墙上岸。 长时间泡在水里,不仅会极大程度削减体力,而且还会摧毁每个人心里剩余不多的求生欲。他们现在踩在了悬崖边上,只差最后一推,便要彻底坠入深渊。 所以为了活命,无论如何也必须从水中出去。 然而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无能。哪怕灾民用尽全身力气扑腾,一个猛浪打去,又将人们掀回原处。 他们辛辛苦苦靠近一米,下一刻又要被拍回去两米。 那面土墙明明就在不远处,却好像此生都没有希望触到。 眼泪和着河水一起,看不分明大家脸上的表情。但身处同种困境下,每个人的共情能力都提升到了极致。 他们能够互相理解,正因为可以理解,所以更加绝望。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生机啊!又要以这种方式错过… “抓紧!” 倏然,一道清脆的女声打乱了所有人的思绪。 离土墙最近的汉子从水中伸出手,把覆在睫毛上的水拂掉。视线有些模糊,他重复睁眼、闭眼的动作,好几次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个身着石榴红绣金色玉兰罗裙的女子身若柳絮,轻飘飘立在墙边,脸覆白纱,右手执面琵琶。而无数条藤蔓自土墙顶端垂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水中生长! 他心头一喜,立刻扯着嗓子吼起来:“大家快抓住藤蔓,往墙上爬!” 闻声,大家如梦初醒,纷纷行动起来。 见他们都抓住了藤蔓,甄微放心不少,将注意力全部投向其他事。 她一边把生机注入琴弦,一边拨弦,帮这些灾民恢复体力。 等众人攀爬速度明显加快,她又调动周身灵气,想尽可能吸收水元素,减少洪水规模。无奈这水诡异得很,好像无穷无尽一般,任她如何吸收,还是和原来一样多。 甄微索性放弃做这无用功,转而帮助部分灾民上岸。 不怪母系社会要让位于父系社会,实在是男女生理构造存在的差异太过巨大。平时也许看不怎么出来,到了需要干活或者逃命的时候,这种差异就显示得淋漓尽致了。 男人攥着藤蔓,轻轻松松爬上墙,气都没怎么喘。落在后面的差不多全是女性,更要命的是,她们不仅体力差,甚至还有许多人裹着小脚。 她看得心焦,暗骂一声:难怪沼国不如焰国强大,还玩儿这套三寸金莲的畸形审美,真是傻哔! 生活不易,甄微又叹气。 水袖一拂,聚气成风,把她们送过土墙。 那些女子莫名腾空而起,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起来,皆满脸惶恐。直到平安落地,她们才缓缓露出欣喜笑容。 其中一位姑娘转头看向甄微,眼中泪花闪烁,‘咚’地声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抽泣道:“多谢仙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她爹娘都死在了这场洪灾里,若不是得仙子救助,只怕她也难逃此劫。 人都是这样,只要有一个开了头,后面的人便也壮着胆子活跃起来。他们都不傻,当然知道土墙、藤蔓不会凭空出现,多半是这位红衫仙子的功劳。 众人齐刷刷跪下,给她磕头致谢。 甄微哪里见过这架势,她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了见义勇为的有志青年,心里还有点小羞涩。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接受大家的赞美,因为危机并没有彻底解决。 她颇为担忧地看了眼土墙,道: “都起来,墙不知道还能挡多久,你们赶紧逃命,尽量往高处去。” 洪水有多凶猛灾民最清楚不过,光是听到它拍打墙面的声音就已经够让他们提心吊胆,难以呼吸的了。 为首的汉子沉思一会儿,冲甄微抱拳:“在下胡江亭,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如能再遇,定涌泉相报。” 说完,他站起来,对所有幸存者说:“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留在这儿只会给仙子惹麻烦。大家若信得过我,都随我来!” 都到这种绝境了,众人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抓住什么是什么。根本没有多加思考,他们立即决定跟随胡江亭逃命。 甄微阅历不算多,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具备。她看胡江亭目光清亮,一脸正气,绝不是作奸犯科之辈,而且体格健壮,脑袋也不错。有他带路,这些灾民的存活几率肯定会大大增加。 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出声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远处,洪水没过建筑,许多人分散立在屋檐上,使出各种法宝绝活,争相救助水中灾民。 有人眼尖得很,一眼瞥见洪水前忽然出现的土墙。 “这次试炼中竟有人擅长术法,倒是罕见。” 更可怕的是,即便离这么远,他还是能看出那面土墙规模巨大,否则不可能挡住这猛烈水情。 现在术法衰落,天底下有几个人能使出如此威力的招数? 一位身着墨色长袍的俊俏公子摇摇折扇,控制法宝将人从水中带起。他不怎么在意,笑了笑,道:“厉害是厉害,可惜,快要功亏一篑了。” 刚刚说话的男人微惊,定睛望那边看去,果然窥见洪水打了个巨浪,直将土墙从中间撞出道裂缝! 实在可惜!能将土元素凝聚成墙,多半是个术系天才。然而这个世道中,术法无用已成公认,真叫人… 他晃晃脑袋,流露出一抹惋惜之色。 忽的,墨袍公子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说:“快…快看!” 其他忙着救灾的选手也好奇得很,他们表面上专心致志做着自己的事,其实非常关注周围的动静。听了他的话,全都悄悄咪咪抬头打量,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宠辱不惊的青扇郎君这般失态。 然后—— 大家一脸懵逼:这是个啥玩意儿来着? 只见方才土墙伫立的位置又生出另外一重屏障,似土非土,表面平整,看上去坚不可摧,无论洪水怎么冲击,依然纹丝不动。 这边,甄微受了惊吓,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把手收回袖中,引导身体中的灵气游走一遍,觉着比之前舒服许多。 望着面前这堵崭新的墙壁,女子眼中满是雀跃与得意。 这可不是一堵普通墙壁。 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钢筋混凝土墙。 第63章 沈见青 混凝土中加入钢筋, 造出一堵比土墙、砖墙抗压力更强的墙壁。这次, 洪水远没有之前猖狂。任它怎么凶猛撞击, 那墙稳依旧稳如泰山地立在中间,为后面的人隔开一个可以逃生的世界。 和它杠了两次,甄微自然察觉到这水来得古怪, 不仅无法吸收,而且威力极大, 奔流之势有如雷霆, 常物难以阻挡。 若不是她及时将体内元素尽数转化为土、金二者, 只怕这道防线早就全面崩溃了。 洪水倾覆,冲垮了目之所及一切建筑。恍惚间, 她甚至以为这场洪灾就是带着毁灭的目的前来。 远处房屋崩塌,只剩屋檐那截飘在水中。甄微一眼望到顶端站着几个人,皆仙风道骨,哪怕看不清模样, 想来也是气宇轩昂、仙姿玉容。 她小声嘀咕道:“有钱人真多。” 顾婉仪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才帮他们瞬移到凤遗城, 她还以为全场只有她、秦倚雪、叶无三人一枝独秀, 岂料还有其他人也抵达了目的地。 不过她已经穷惯了, 很快就接受现实。这种酸溜溜的情绪只持续了一会儿,立刻烟消云散, 没在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方才辛劳一番, 耳发微松,乱糟糟地垂在胸前。甄微把它随意撩起,重新挽了个高髻, 虽不华美,但清爽方便,很适合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引金元素将钢筋混凝土墙加固完毕,她足尖在墙顶轻旋,借力跃到半空,闭目,放空思绪,让自己陷入绝对的沉静之中。 黑暗笼罩着世界,暴雨刚过,日光熹微,眼前的光亮并不怎么分明。 甄微觉得她好像已然化作一叶小舟,在寂静的长河中缓慢漂流着。在这片仿佛永无止境的静默中,她能听到风声、水声、呼救声,甚至是小虫爬过叶面的声音。 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这片黯淡中冉冉升起。 她从若干气息中抽离,清晰地嗅到了生机、浊气的味道。 羽睫轻颤,女子倏地睁眼,清光毕露。她御风往前飞蹿而去,一边确认位置,一边催动植物生长。 外壳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其根深深扎入地底,飞快生长,像有人性似的,直直往她所在之处疯蹿过去。 与她相隔不过百米的墨袍公子见着这场景,摇晃折扇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慌乱抬扇掩住表情,生怕自己又像刚刚那样失态。 见鬼!这是哪里来的妖怪? 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几十根比棍子粗的藤蔓从水面上空飞过去的样子! 能造土墙、控制植物,这他娘还比个屁,直接判那个怪物赢好了! 想到自己为增大获胜几率,把老爹赠与的生辰礼物都给用了。本来以为试炼十拿九稳,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将他风头抢得一干二净,沈见青那叫一个悔恨啊! 他心想:这榜首位置定是争他不过了,该抓紧时间多救几个人才是。 虽然四海令官告诉大家是按折返场地的时间计算排名,可事关重大,没有人会轻易相信。地级武者的试炼,每年几万人报名参加,最后录取的也不过百人,试问谁敢轻慢对待? 单看折返时间未免太过简单,其中必定有诈。 更何况,他也是真心想要救人。 如此思索着,沈见青手腕动了动,将折扇合上。从兜里掏出根竹笛,摸着它冰凉的表皮,宠溺地说:“竟然把你都拿出来了…小竹子啊,你可得争点气。” 说罢,他将唇凑到笛边,吹起了笛子。 一曲吹完,笛音还在回响,沈见青唤出飞鸟,循着声音传去的方向飞走。 有传送法宝的毕竟是少数人,又过半柱香的功夫,大部队陆续赶到。 洪水行至半城,被一面高墙隔绝,无法继续前进,便在城中四处冲撞,部分往来处倒流。见后半城暂无水患之忧,他们转而开始寻找灾民救治。 人多力量大,尤其是这些人大多身怀法宝、擅长武艺。很快,水中被困的灾民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甄微刚刚选择了清气最集中的地方奔去,一到那处,果然看到许多人在水中挣扎呼救。余光扫过,大概估算了下人数,素手往前一抓,身后的藤蔓争先恐后挤上去,前端钻入水面,咻地勾住灾民腰身,把他们往天上一卷,又开始飞速倒退。 一、二、三、四…三十四、三十五。 这块水域的清气基本已经消失,剩下的些许气味浅淡,应该来自牲畜。 她喜欢狗,喜欢猫,还喜欢吃猪肉。在有余力的时候,是不吝惜力量帮助这些动物的。将还活着的动物捞起来,尽数扔到土墙后,她留下几根藤蔓在这儿继续搜索,自己又去寻找下一处地方。 轻身缠云,身姿婀娜,如神女踏波而来。 甄微收势,停在一根浮木上,打量着眼前的环境。 佛像碎成数块,从建筑中簌簌落下,瞬间沉到水底。水面上浮着许多红纸,墨迹遇水,在纸上晕染开来。 随意瞥过,隐约看到几个字:信女…愿平安喜乐… 这里之前应该是一座寺庙,而且是深受百姓信赖、享受虔诚供奉的佛寺。 可惜洪灾过境,百姓所求,无论平安、喜乐,亦或是团圆、安康,都成了梦幻泡影。 她暗叹声气,终于真正理解了为什么沼国如此痛恨本国的天气。 雨落无常,日光有缺,是故农业勿行,水患频发。 民不可安居,不能乐业,又让他们怎能不怨? 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黄杉小童溺水,他双腿胡乱蹬着,嘴里不断有水吐出来,挥水的手软了软,明显是乏力之兆,眼看他的身子渐渐沉入水中,甄微心惊不已,马上准备出手救人,此刻,天外飞来柄折扇,扇子在接触到水面的刹那往外展开,把小童托起,带离洪水。 得救了。 她提着的心终于松下去,不觉舒了口气。 “姑娘术法高绝,艳惊四座,在我辈之中可谓一骑绝尘。在下帮你算了算,截至目前,你应该已经救下不少于两百个人。” 耳边忽的响起道陌生男声,痞中带点小骚气,甄微听到后,脑中飞快闪过个念头:要是他去配音演古惑仔,肯定能迷倒一大片少女。 她回头看去,意外发现这人居然长得还挺好看。 声音好听的一般不都是肥宅吗? 哦,这里是异世界,不能按常理推断。 她玩儿了玩儿头发,随口道:“也许吧。” 救人都来不及,哪儿有功夫数人头。 墨袍公子笑笑,又说:“大多数人刚刚才赶到凤遗城,若以救助人数计分,姑娘必是胜券在握。你此时折返,不说第一个赶到四海盟,肯定也是最先回去的那批人,由此试炼分数绝不会低。” 他说的是实话,甄微表现很好,不管以哪方面计分,她都是排在最前面的人。 她耐心听完,一面点头,一面操纵藤蔓又捞起几个灾民。 “我看公子格局甚大,除了观察我,一定也观察了其他参与试炼者。依您所见,谁救人的速度最快?” 那些植物在她手底下乖得跟孙子似的,要多长有多长,要怎么飞怎么飞。沈见青心里酸得很,嘴角抽抽,勉强笑道:“自然是姑娘你最快。” 废话,她挥挥手,那些人就唰唰唰被卷飞,谁能有她快! “嗯。”甄微也毫不客气就认了。 “我效率最高,却在途中离开,让速度不如我的人留下救人,岂不是本末倒置?” 她走很容易,如果想走,把土墙建好就能走。 挡住洪水,等同于直接救了后半城所有人命,若四海盟足够公道,必定绕不过她的功劳。 可她离开后,还有那么多灾民泡在水里,又该如何是好? 大难当前,每分每秒都有人溺死,她多留一会儿,这些人就多一分生还的可能性。 所以她不走。 检查完这边,甄微让藤蔓缩回去,飞身去往下一个地方。 沈见青愣了愣,随即驱鸟跟上。 她没追究为什么他要跟上来,也并不担心他会和她抢人头,只是轻轻浅浅勾唇,歪头道:“我看公子法宝层出不穷,通身气派,想来定是显赫一方的人物,你救的人也不会少。那你为何不走?” 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心神一动,冲口而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若跑了还算是个武者吗?” 甄微‘哦’了声,明眸微垂,道:“也就是说,公子认为我是个不合格的武者。” 否则怎么会来问她这种问题? 女子一副黯然模样,叫沈见青心底愧疚顿生。 他玩儿折扇的手僵了僵,嚅嚅道:“姑娘侠义心肠,是沈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有愧。”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子抬头,哪有半分低落样子。她眼珠转了转,狡黠弯眸:“倒也不必愧疚,多帮我救点人就成。” 原来她没生气… 玉面公子爽朗一笑,冲她拱手:“云梦泽沈见青,向姑娘赔个不是。” “???” 真正惊到她的不是‘云梦泽’,而是‘沈见青’这三个字。 锦绣岛小少爷,离仙大陆五分之一的现世法宝都从他家出,这可是个富得流油的人物啊! 难怪法宝不要命似的往外扔,原来是个绝世大土豪。 甄微表示:我酸了。 她摸摸自己空荡荡的储物袋,伤心不已。 暗抹一把辛酸泪,苦涩开口:“碎玉山甄微,接受你的道歉。” 害,穷鬼和富n代相遇,能怎么着呢。 还不是只有哭着把他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晋简(拔剑):你又给她安排了个帅哥? 薄荷(弱弱道):不能让她在你一棵树上吊死啊 甄微(斜眼):我长这么漂亮,为啥不能遇到帅哥? 晋简(默了默):我还有几章回来 薄荷:还早,慢慢等。 第64章 埋骨 和土豪在一起行动最大的收获就是, 他会让你明明白白地认识到有钱是多么快乐。 又跟沈见青去了几个地方, 甄微已经从惊到下巴脱臼变成一脸麻木。 她最开始还在数这哥们到底使出多少件法宝, 后来发现手跟脚加起来都不够比划,便颓然放弃。 沈见青是个标准富n代,挥金如土那是必须的, 为美人一掷千金也是无师自通的。虽然甄微戴着面纱,从外面完全看不清她的模样, 但沈公子一看到她那双荡漾秋波的明眸心里就有点慌, 总觉得不敢抬头再看。 他有钱又俊俏, 不管走到哪里都很受女子欢迎。这些年也遇见过不少姑娘,无论是江湖侠女还是高门贵女, 对他都是言笑晏晏,柔情似水,所以沈见青一直觉得自己在男女之事上足够潇洒,不说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 怎么也算得上深受女子喜爱。 可他这个情场香饽饽当真不敢看甄姑娘的眼睛。 总觉得…漂亮之余, 还有种夺人心魄的力量。让他无由生出种恐慌, 害怕被那双明若琉璃的眸儿迷惑。 操纵植物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甄微一口气操控了几十根藤蔓, 现在是半点不敢分神。是以她全然没有发现沈公子的怪异之处。 不过就算发现了, 以她这么大的心眼估计也不会在意。 还真别说,她这人缺点一堆,优点也还是有的。譬如很能分清什么场合该干什么事儿。话唠归话唠, 办正事儿时绝不拖拉,更不会废话连篇拖慢进度。 俩人忙得要死,也不知城市里哪儿来这么多居民,随便飞过一处水面就能看到十几个溺水的人。呼吸都嫌浪费时间,哪里还有心思聊天? 她不说话,沈见青也不知道怎么找话题,俩人只好埋头苦干起来。 静默在他们中间流淌。 四周被水流的哗哗声、人们的呼救声充满,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二人交流的声音。 沈见青有些惊讶,不是他自恋,主要是过往的经历给他造成了极深的影响。以前遇到的姑娘和他相处,哪个不是刻意找话题来聊?再矜持都要约他赏花赏月赏中秋。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当过哑巴。 小少爷心想:她可真是清新脱俗,和外面的女孩都不一样。 有趣。 他实实在在是冤枉甄微了。 她才结束一段失败的恋爱,心里一直惦记着找个钻石王老五开启甜蜜模式。对于他这种顶流样貌、马云身家的有为男青年,不知道多感兴趣。 人家之所以显得冷淡,还不是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等结束工作回归私人生活时,当心她撩死他! 不过她也算因祸得福,因着这点儿小独特,被沈见青当成了不慕名利、清新脱俗的妙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他们救人途中,逐渐开始有参赛者折返。 起初只有少量的人选择离开,剩下多数持观望状态,毕竟箭射出头鸟,大家伙都明白这个道理。谁也不愿意以身犯险。 很多参赛者都跟甄微他们一样是结伴而来,这种团体为了确保最大限度通过试炼,会采取某些战术。比如放一部分人先折返探探虚实,等确认评分规则后再传信回来。 过了会儿,有些人已经抵达四海盟。 一只小雀俯冲下来,落在白衣女子掌上。她将耳朵凑近鸟雀,旁人只见鸟嘴轻张,听不到任何响声。她却是频频点头,末了,微扬下巴,冲身后的人说:“确定了,的确是按折返时间计分。碧莲宗弟子听命,快速集合,随我返回四海盟。” 她应该是门中地位较高的人物,此言一出,很快就有十来人聚集到她周围。 众人放出风筝,飞身上去,踩在风筝面上。也不知这风筝是什么材质,竟然异常牢固,人站在上面,任河风呼啸,衣摆半分不动。 女子把手凑到唇边,吹了个口哨。霎时,风筝摆尾,如游鱼一般直冲天际。 甄微看得啧啧称奇,直说:“奇妙之物众多,我眼界甚窄啊。” 人什么时候会意识到自己见识浅薄? 当她看到大千世界的时候。 在离仙大陆待得越久,她越感到惊奇。这个世界…唔,怎么说呢… 充满了可能性罢。 而她自己也渐渐成长,从见证可能性,变为创造可能性的人。 沈见青心头一喜,暗暗道: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如珠落玉盘,又似仙泉叮咚,好听得很。 她其实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但落在有心人耳中,自有千万种风情生出。 公子整整衣衫,笑吟吟道:“他们使的物件名曰飞筝,不过是最低等的飞行法宝,姑娘若喜欢,在下这里有大把可以替代的东西…”说到法宝他就来劲,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边说边往外掏东西。 “这是双翅金龟,长为一寸,可藏于袖中。呼出放大,翼可遮天。龟壳全由金铸,内含雅室温泉,且飞行途中如履平地,最适合姑娘家使用。” “这个是丝竹锦绒毯,由两千只锦绒鼠皮毛织成,为天下至柔至软之物,触之冬暖夏凉,有丝竹琴音伴乐。馨香安神,也可助其好眠。” …… 乡巴佬甄微听得眉毛一颤,尬笑着将视线移开。她目光不经意扫过某物边角,立即被沈见青捕捉。 “姑娘可是看不上这些?也是,金玉俗物,焉能入你眼。”他随手把法宝扔到一边,微微扬眉,将她方才瞥到的东西拿出来,捧在掌心上。 甄微倒真有几分好奇:“公子,这是何物?” 与刚刚那些一看就华丽富贵的玩意儿相比,这件普通得掉灰,不太像富n代拿出手的法宝。 她果然感兴趣! 沈见清唇畔含笑,潇洒地摇摇折扇,道:“我便知晓姑娘眼光高绝,凡尘俗物皆难上心。这件法宝名曰‘移风镜’,只要是它记录过的地方,都可自由来去。” 说实话,即使在他这儿,这面镜子也算得上极品了。 空间类法术是超出凡人的力量,哪怕只能使用一次的法宝都是不可企及的珍贵,更何况是他手里这面没有使用次数的镜子。 她虽穷酸,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这他喵的是个什么绝世宝贝!谁敢碰!弄坏了卖肾都赔不起… 还没碰到镜子,手就跟被烫着似的火速收回。 沈见青可能真的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他心痛归心痛,竟然作出要把镜子给她的动作。 甄微大惊,仰头往后缩去。 “甄姑娘?”他扑了个空,神情透露出几分迷惑。 她勉强弯唇,摆摆手,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肯定是不能要的,公子自己收好罢。” 要了得被追杀至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才不要为了钱丢掉小命! 说完逃一般往岸上奔过去。 沈公子懵了几秒,转而又痴痴笑起来,低声喃喃:“法宝在前而不动心,奇女子啊。” 他像个呆子一样傻笑半天,终于如梦初醒,向前急追。 甄微落在地上,准备继续寻找灾民,忽听一阵河浪激荡的声音。警觉顿生,她瞬间出手,扭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女子轻身从他身边闪过,沈见青伸手拉住她衣袖。 她疑惑地望过去。 “…咳。”他发现自己过于孟浪,脸颊微红,刻意移开视线,嚅嚅道,“这么过去速度太慢,用我的法宝快些。” “好,谢谢见青。”她听完后眸儿弯弯,关键时刻也不与他矫情,掀身上了飞鸟。 沈见青一看到她月牙般的眼睛,简直被迷得晕头转向。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鸟,只晓得心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狂跳,犹如擂鼓。 耳边嗡嗡作响,他扶住额头,怔怔地想:完了。 早听说有一见钟情这么回事,以前不信邪,现在却是撞到了鬼身上。 他恐怕…那个什么甄姑娘… 一路晕乎乎,久不能言,连她何时跳下去都没察觉。 甄微中途跳了车。 不是她想死,而是…… 眼前河浪惊天而起,底下岩浆翻滚,凶猛程度倍增,只一瞬的功夫,便将墙壁侵蚀殆尽。 她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水里有岩浆这种极具难度的问题,热浪迎面扑来,哪怕只是沾到点火星,都能在皮肤上烙出大圈红印。 “甄姑娘,危险!”沈见青意识到她人不见后立即返回此处,见她一人站在地面,四周皆是滔天红芒,纤细渺小,心中微涩,当即从半空中扔出绳索,想把她拉上去。 甄微看眼绳子,又看眼岸上快被岩浆吞没的人群,咬咬牙,轻声道:“公子先走,我过去救他们。” 比起其他人,她有渡长生傍身,活下来的几率应该是最高的。 沈见青下意识吼出声:“不行,太危险了!你也上来。” 他走南闯北多年,岂能看不出这水诡异至极,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周围武者几乎都已动身返回四海盟,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制服得了岩浆? “你先回去通知令官,让他们派人增援。放心,我会量力而行!”甄微声音焦急,话音未落已经冲出去数十米。 她调用周身灵气包裹全身,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一头钻进热浪中,控风将地上逃窜的人群往前掀去,在他们即将落地前,又催生巨型阔叶把人接住。 吸收不了。 这些岩浆和河水一样,无法化成元素吸收。 甄微暗叹声气,甩开袖子,一堵又一堵铁皮齐齐生出,然而洪水温度极高,刚碰到铁皮便把它熔得一干二净,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方才还好好的,洪水到底为什么暴动?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办法解决,只能尽力减缓它前进的步伐。 就在此时,天外飞来青光一剑,直直插入水面,剑身陡然拔高,化为巍峨青山,镇在洪流当中。 叶无轻飘飘落在她跟前,伸手将她掩住。 就在她出现的刹那,万流齐震,地动山摇,一道赤色虚影自水底跃出,华羽舒展,仰头长唳,声声泣血。 末了,它冷冷地看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冲碧衣姑娘砸来几团紫色焰火。 甄微不敢大声喘气,她站在原地,静静盯着女子的背影。 “死鸟。”只听见声不屑嗤笑,叶无一手撕开衣袍,身形极速拉长,下一刻,化作银色巨龙,以身撞向虚影! 霎时,地动山摇,山川塌,河流崩。 龙凤相斗,不死不休。 她恍了恍神,喃喃道:“凤遗城…” 凤凰埋骨之处,是谓凤遗城。 第65章 龙凤斗 从叶无出现那刻起, 甄微心中的疑惑就全部迎刃而解了。 她一早觉得这姑娘不对劲, 浑身透着股子邪气, 处事也乖戾无章,全然不像个十四岁少女该有的样子。当然,更重要的是, 她每次都扒在自己身上乱闻! 正常人怎么会觉得她香? 退一万步说,即使她身上真有美女特有的馨香, 也不至于天天说她像蜜桃吧…要是美女有这功能, 还要香水、香囊干什么? 只有妖物、魔兽喜欢她的味道。 充满生机灵气, 简直比烤好的牛肉、熟透的蜜桃、刚出炉的蛋挞还要吸引人。 甄微心想,按她这倒霉程度, 在她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如今弄清了叶无的身份,反倒令她安心很多。至少终于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生活嘛,心安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龙凤斗得天昏地暗, 脚下土地一片片龟裂, 身子也被颠得东倒西歪, 她仍旧保持着淡定的姿态。 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 无夜大反派在前面为大家撑出一片蓝天,她怕什么怕? 然而这份笃定并没能持续太久, 因为她看到无夜吐、血、了! 甄微终于开始觉得心慌。 搞什么玩意儿, 说好的天上地下最后一只银龙,怎么被这个死了不晓得多久的凤凰虚影打得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荒唐!滑稽! 地面被一道气流劈成几半,其中一大块猛地飞起朝她砸来。她无语得很, 一拳把它砸得粉碎。 身后,刚刚赶到的沈见青:“……” 甄姑娘果然非同寻常,连挥拳的动作都格外潇洒。 他清清嗓子,祭出掌上的金色小罩。那钟形罩子飞出的瞬间变大,化成透明颜色,空心处将两人罩住后重重落下,在他们外围形成了一面无形屏障。天上气浪猛烈,袭到两人面前却被尽数化去,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甄微向他示以敬佩的眼神。 什么法宝都有,除了牛皮,还能说什么? 他晃晃扇子,隐去得意之色,谦逊拱手:“微末手段,不值一提,在姑娘面前献丑了。” 她笑了笑,正欲张口回复,腹部突然受到一记猛击,这次攻击来得毫无征兆,让她避无可避,甚至分不清它来自何方。 好似从天而降一块巨石狠狠砸在肚子上,震得五脏六腑险些破裂。甄微吃痛一声,‘呲呲’吸着凉气,脚下无力,往后倒跌数步,在即将摔倒之际,被沈见青一把扶住。 “阿微!”他惊叫起来,气息有些不稳。 “…不用急,我没事。”她探查完身体的状况,已经及时止血,心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便忍着疼痛出声安慰他。 不过这位帅哥叫得可真够亲热的,他俩才认识多久,阿微都叫上了。 甄微不着痕迹地抖抖鸡皮疙瘩,把注意力转向天上的战局。 她虚着眼将头仰起,试图捕捉一龙一凤的动作轨迹。但它们如今都是兽身,没有使出花里胡哨的招数,单纯是用肉身撞肉身。打得虽然质朴,威力却一点儿都不小,每一下都有碎裂天地的架势。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两具如此巨大的兽躯直直相撞,带动凛冽气浪,穹顶之下,苍生难逃。 她吁了口气,努力撑起身子,转头看着沈见青:“沈公子,以我们现有能力没有办法阻止这场风波。银龙乃我派弟子所化,虽是作恶妖孽,但终究同门一场,我不能抛下他自己走…公子却与此事无关,还是快些离去罢。” 他是锦绣岛的大宝贝,万一为了救她出点什么事,甄微觉得锦绣岛这么壕,绝对有实力出大价钱买她项上人头。到时候自己可能会被天下英豪争先恐后大卸八块。 这事儿太严重,惹不起惹不起,还是赶紧让他离开为妙。 沈见青手上有‘移风镜’,他想逃命再简单不过,只要愿意,随时都能跑。 在方才短暂的相处中她已经基本摸清了这位小少爷的性情。娇生惯养之下必不能真正坚强,聪慧中透着点天真,狡黠中又不失良善,虽然有温室花朵的嫌疑,但无疑也算富n代中的精英清流。 他会审时度势,正义之余也很惜命,应该很明白此时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听她说完,沈见青确实是动了离开的念头。 他从小就好打抱不平,七岁立誓成为名扬天下的侠客,后来也真的如愿以偿加入云梦泽。天资出众外加用不完的法宝,使得青扇郎君这个称号很快在武林流传开来。 这条侠义之道他走得很顺畅,也很愉快。 不过一切热爱都建立在‘不损害利益’的前提上。他不太在意金钱,也不太介意得失,可他惜命。 身为锦绣岛少主,从出生那天起,他的起点就高于绝大多数人。站得高,看得也就更远。与寻常人相比,他见识过更美丽的风景,更广阔的世界,所以他也更能明白生命的宝贵。 没有在第一时间折返,而是选择和甄微一起救人,其实他早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算这个时候离开,也是仁至义尽。 走,理所应当。不走,可能危及性命。 这个抉择该很好做才是。 可他迟疑了。 他看看天上交缠的两道身影,又看看身侧女子单薄纤细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迈不出步子。 脑中天人交战良久,最后,他长长叹气,苦笑道:“我娘要是知道我这样,肯定要提刀过来了。” 甄微没说话,只是温温柔柔地盯着他。 河水溅在脸上,头发湿哒哒黏着皮肤。沈见青随意抹了把脸,对她说:“姑娘放心,我之前用信鸟把消息传给了四海盟,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派人前来支援了。”他嘻嘻笑着,继续说,“所以我们绝对不会死的,别害怕。” 她也笑:“我不怕。” 哼,女配才不会轻易狗带呢!根本不需要担心。 交谈完毕,两人怕自己暴露在战场下影响两兽发挥,慢慢往隐蔽的地方移动去。 甄微拧眉沉思,搜肠刮肚地寻找应对办法。 这凤凰生机全无,肯定老早就死了。它的模样与当日在锁妖塔遇见的阴间兽非常相似,唯一不同在于那头穷奇身上全是死气阴气,凤凰虽也是死物,却有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神圣味道… 但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是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生死之间有道不可逾越的界线,在神力消亡的世界里,不应该有任何混淆生死的事情存在。 那时她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了穷奇。 福至心灵,甄微眼底飞逝一抹兴奋,看向他,诚恳道:“公子,我飞不了这么高,可否向你借法宝一件?” “好!”不知不觉已经进阶女神地位的姑娘对他提出要求,沈见青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高兴就想送东西。 眼看富n代又把手伸进了百宝袋,甄微咽口口水,急忙阻止:“不!不用太花哨,能飞就行。” 她有种预感,如果不劝阻他的话,这哥们很大几率会拿出几十件飞行法宝供她挑选。 “啊…”沈公子脸上浮现出挡都挡不住的失落。 过了会儿,他把眼睛往下耷拉,没精打采地说:“那姑娘直接用我的扇子罢。” 这扇子他自己用着是称手,也的确是品级不错的宝贝,可是实在太平庸了,完全配不上她的风采。 无奈他不能强让牛喝水,必须得尊重甄姑娘的想法才行。 和富可敌国的沈公子不同。甄微是穷鬼,她不挑剔,能用就好。 接过扇子美滋滋打量一番,随后调用灵气催动法宝。乘扇面登天,直直飞向那只翼可遮天的火凰。 热,太热了。 凤凰属火,浑身都是滚烫火焰。即使她身上覆着厚厚一层灵气,又借着金色大罩的超强防御力,在接近它的过程中仍感觉有烈火焚身。 水分一点点蒸干,细嫩的皮肤逐渐龟裂。甄微疼得想骂娘,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道:“死鸟,你有病吧!” 死了这么多年还不滚去投胎,变成这幅鬼样子还要在人间兜晃,有他喵的毛病。 而这边,其实在靠近的刹那,无夜就发现了她的行踪。 他暗暗骂着:蠢笨如猪,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跑过来送死做什么! 凤凰圣火能焚尽世间万物,这头傻鸟血脉纯正,执念极深,就算死了几百年依然凶猛。被它的火焰碰到,甄微只怕连灰都剩不下。 心里担忧得很,偏偏丝毫不敢表露。 一旦他显示出对甄微的关心,凤凰就会集中火力去擒她,届时任她插翅也难逃。 其实哪里需要他说,甄微完全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她甚至隐隐约约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苦逼兮兮地捂住灼痛的手臂,摇摇脑袋,自言自语道:“不愧是宇宙无敌第一美少女,肉的味道都这么香。” 作为一名合格的美少女,随时随地都要保证身体的芬芳哦。 嘴里说着胡话,脑袋倒万分清醒。她非常顺畅地引导灵气游走、倒流,旋即闷头往前挥出一掌—— “咚!” 凤凰愣了愣,豆大的眼珠往旁边一扫,正瞥见自己缺了大块的翅膀。 混乱的思绪被剧烈的疼痛拉回现实,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大.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崩溃。 它是圣兽,拥有其他兽类无法匹敌的力量和生机。但无论曾经多么厉害,也早已经身死道消。 现在帮它维持形态的不过是一团死气而已,死气散去,它这点偷来的生命也将不复存在。 这个女人竟然有驱逐死气的能力! 凤凰心头一时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眨眼的功夫,它那颗不大的脑仁中已闪过无数个念头。 最后,凤凰顿住动作,昂首长鸣,声音无比苍凉,好像带着股鱼死网破的决心。 无夜登时明白过来,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甄微,回来!” 她倒是想回来,那也得来得及才行啊。 甄微心底叫苦连天,开始疯狂往回飞。可她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凤凰,大.鸟身上的火焰越燃越旺,几乎把它整个鸟身都包裹在内。 那火只为毁灭而生。 熊熊火光中,凤凰的身体逐渐化为飞灰。 它那双幽邃的眼睛冷冷地注视这方天地,一眨不眨,仿佛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深深刻进脑海。 随后,火焰没过头顶,慢慢把它吞噬。 在它消失之际,穹顶骤然暴起白光,下一刻,方才还在这片天地中的人们完完全全失去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第66章 夜空 沈见青放出的信鸟自然是最贵的品种, 很快就把消息送到了四海盟。 重光收到信后, 眸光沉沉, 指尖在信纸上轻轻一划,上面发光的文字便被逐一抹去。 等最后一个字彻底消失,他抬头看了眼前方云海山峦, 表情微肃。半晌,身起疾风, 长发飞扬, 一面红木镂空的令牌从腰间飞出。它浮在半空中, 牌面隐有流光溢彩,将‘四海令’三个大字映照得格外分明。 与此同时, 碎玉山,沧浪殿。 绯衣男子醉卧雪绒长毯,乌发铺地,剑眉点漆。他双眸阖上, 唇瓣沾着晶莹, 似已微醺。 右手持酒壶摇晃, 水困瓶中, 叮咚作响。 将酒壶凑到唇边小酌一口,香醇甘霖顺着喉咙往下, 是道不尽的风流惬意。 忽有电光疾来, 横空劈下。 眼前白光乍现,他缓缓睁开眼,一抹厉色从眸底闪过。 盯着空中那几个金芒大字看了许久, 金云起身,一柄飞剑‘咻’地飞来,他看也不看,伸手接剑。 握剑的瞬间,气息骤变,懒散闲适一扫而空,整个人犹如出鞘的利剑,透出无尽锋芒。 他拂袖击散字迹,拢好衣袍,阔步迈出殿宇,直赴凤遗城。 另一边,魔沼之域。 晋简面无表情,一剑一个魔物。 他其实很少动怒,和魔兽斗殴也不过是因为心慕强者,对于那些弱小的小东西从来是不屑招惹的。 但今日显然心情不佳,脸上笼着薄霜,谁凑近谁便难逃一死。 又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 能听出来它已经尽力把动作放轻,可是在他耳朵里任何动静都会放大数倍,根本是无用之功。 他执剑,屏住呼吸,准备结束这倒霉魔兽的狗命。待它气息稍稍贴近,晋简眼看就要挥剑。 转身,将那庞然大物真容览尽,他眼神闪了闪,剑光猛地往旁边偏移—— 咻! 削掉了它一撮白毛。 这是只巨型长毛兔,浑身雪白,眼睛像两颗巨峰葡萄,黑得发紫。它眼睁睁看着大坨白毛从头顶飞下,顿时害怕得尖叫一声,屁股撅高,火速跳到大树背后躲起来。 两条耳朵耷拉护在身前,把脑袋往前一拱,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求饶。 男人动了。 他信步向前,走到大白兔身前。 它耳朵长得很,从脑袋两旁垂下,直接拖到了地面。发觉对方有伸手的动作,兔子二话不说,果断把头凑过去,甚至讨好地动了动鼻子。 晋简迟疑了会儿,还是把手轻轻搭到兔头上。 睫毛翕动,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半晌,他放出一顶银色笼子,白兔被法宝一罩,立即缩小成拳大,被笼子吸入其中。 她以前说过,兔子这么可爱,一定要红烧才好吃。这只如此肥美,还是留着罢,也许她会喜欢…… 心绪混乱之际,一块令牌凭空出现,于空中投出几个烫金大字,上书:凤遗城大变,天级速来。 抬眼扫过,他表情瞬间凝固,下一刻负剑跃起,轻身纵过树顶,在森林中快速跳跃。很快,身影隐去,只留半道残影。 * 甄微觉得太阳穴疼得快要开裂,她用手掌揉了揉额头,艰难地睁开眼睛。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没猜错,逐月朗应该有驱逐死气的作用。受她全力一击凤凰肯定够呛,不说完全消失,多半也是身受重伤。 那她的头为何如此疼痛… 沉睡中的记忆开始逐渐复苏,甄微皱着眉头思索好久,突然惊叫了声,猛地把眼儿睁大。 她想起来了!那鸟看自己打不过,最后关头竟然选择自爆。它被烈火烧成灰烬后,爆出漫天白光,接着他们都被那光吸入,消失在原地。 甄微从地上坐起来,撑起身子,沉住呼吸去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片荒芜。火光冲天,土地焦黑,四处火焰并起,看不到任何人影。 她吓了一跳,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落脚。身侧野火连绵,有越烧越旺的趋势,眼看就要烧到身上,可她莫名没有感到多么灼热。 咋回事啊,这火还玩儿虚张声势呢? 说起来好像是有点诡异,之前被凤凰放出来的火球撩到,她本来都以为自己要被烧死了,结果只是把皮烧焦了一层。 莫非天神附体,让她有了这般神功,足以防火防烧防高温? 搞不清楚状况,甄微摇摇脑袋,索性不再去想。她试着用信鸟与外界沟通,却发现鸟儿根本飞不出这片烈焰焦土。甄微登时明白过来,这里是一个的独立空间,与外界互不相连。 既然无法求救,她也不过多纠缠,转而开始探索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虽然没有觉得多热,但毕竟事关小命,她丝毫不敢马虎,小心翼翼地寻找‘漏网之鱼’,尽力避开有火的地方。 找不到方向,她全凭直觉摸索前进,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发现了除她以外第二个活人。 喜悦刚刚浮上心头,还没来得及把它摆上脸,甄微就看到那人衣摆不小心沾了点儿火星,他好像想伸手掸灭那火星子,谁知火势骤增,猛蹿至头顶,随后,他整个人在一瞬之间被火吞没。 连块骨头都没剩下。 才露出一半的笑容忽然僵住,甄微惊恐万分,差点吓得叫妈妈。 这火特喵的温度是有多高,只不过是碰到一丢丢而已,怎么就把人给烧没了? 她居然还在里面走了半天,靠! 想到自己被火烧成粉末的场景,甄微只觉得一阵后怕,恨不得立即跪下给老天爷烧香告谢。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可以大大方方往前走,这下意识到火焰的可怕性,再也不敢前进了。 开玩笑,她头发这么长,万一卷到火里,下一秒就要去地府找阎王吹牛喝茶。 她还没谈恋爱,没发财,没找到神器,现在绝对不能死。 甄微思考了会儿,还是决定留在原地守株待兔。 既然她在里面遇到其他人,说明凤凰并非只把她一个吸了进去,肯定还有些停驻凤遗城的武者也在其中。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待在原地就能遇见出来找路的朋友,到时候和他们结伴而行,岂不美哉? 想法很美好,甄微唯独忘了一点—— 她是个霉星。 半夜追本小说能把自己整穿越;逃命途中能被魔教掳去当圣女;做圣女也就罢了,在山上抠jio都能碰到剑尊…诸如此类的倒霉事简直不要太多。 如此倒霉,她又怎么能把普通概率套用到自己身上? 在这里时光流逝不可知,甄微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从一开始数数,以此计算时间。 等她数到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六时,目光已经呆滞得如鸡。 “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七。” “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八。” “三万五千七百二十九…” 声音越来越低,听起来快要断气似的。 这时,身后响起几声咳嗽。 她耳朵动了动,停止数数,打起精神继续听—— “阿微,你为何在这里?” 温柔如水,清雅如竹。 是秦倚雪。 听到熟人的声音,甄微险些喜极而泣,扭头呜呜咽咽道:“秦师叔,我可算找着你了!” 屁,其实完全不知道他也在里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晋简那坨人形冰山都爱听彩虹屁,更何况秦倚雪这个毛才长齐没几年的‘年轻人’。 她吸吸鼻子,把衣袖凑到眼角,假意抹泪,道:“我想着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就没来得及离开。后来被一道白光罩住,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已经到了这处怪地…” 甄微仰起头,眼睛亮晶晶:“我想师叔心怀天下,肯定也没返回四海盟,便自作聪明猜测您同在此地,想去找寻。可这火厉害得很,我只找了一会儿,再不敢前进了。” 听完,秦倚雪眉眼柔了柔,把她扶起来:“此乃凤凰焰火,可焚尽世间万物,你不乱跑是正确的。” “啊…”她害怕得缩了下脖子,语气弱弱:“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他轻轻摸了下她的发顶,安慰道:“勿怕,我会护着你。” 掌心搭在女子头上,悄无声息地输送几缕寒气进去,片刻,收回手,笑说:“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说实话,甄微没觉得有多大变化。不过她猜到秦倚雪对她做了点什么,于是马上作出惊喜的表情,声音稍稍抬高,连声说:“师叔真厉害,好像真的不烫了!” 他修的是至寒至冷的冰系心法,能够抵御烈火本就在情理之中,有他护航,她是真的放心。 跟在秦倚雪身边,至少不会沦落到被火烧成一堆灰的惨境。 男子身着云色大氅,上绣山峦野鹤,好不风流。一张玉面苍白若纸,唇瓣不薄不厚,正正好好,每一弯都是温柔的弧度。 他主动绕到她身后,头颅微微压下,贴近耳朵,但又隔出一个拳头的距离。 “只管往前,无需担忧。” 害,男色祸人,要不是知道这哥们的下场,甄微绝对火速开撩。 她说了声‘谢谢师叔’,继续往前探索。 路上,把凤凰复生与叶无相斗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他。秦倚雪听得极认真,没有出声打断,耐心地听完了全部。 末了,他叹声气,颇有愧疚:“叶师妹…也罢,回去后我会同师父交代,只希望他平平安安才好。” 知道叶无是银龙所化,他并非不惊讶,但此刻心头更多的情绪,是惋惜。 两人同出一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叶无的天赋。若他潜心向武,不出十年,荟英榜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无用,本次历练,他们亲眼看到妖物有多残暴,它们以人为食,是天地不容的邪秽。叶无既是妖物,便只能站在大家的对立面,再无前尘可顾。 甄微‘嗯’了声,不经意回头,正好撞进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师…师叔,你在看什么?” 妈妈咪啊,不要看我,你太惨了,我不想当寡妇啊啊啊啊啊啊! 秦倚雪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忽地,轻轻柔柔展颜: “我有个妹妹,多年未见,几乎已经忘却了模样。可每次见着你,我就会重新记起她的样子。” “阿微,你有双和她一样的眼睛,我好欢喜。” 它是那样清澈,总叫他这个没有归处的人误以为回到了故乡,抬头便能看见那片寂静而又璀璨的夜空。 第67章 狗粮 他说完这句话, 甄微愣了一秒, 没有张口。 她完完整整看过原著, 自然清楚秦倚雪的过往。若是了解他那段经历,多多少少便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也许此时唯有沉默才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在这片独立空间里,甄微不必担心开花的问题, 便大大方方地冲他露出笑容。 眉眼弯成月牙,里面藏着一汪清泓, 仿佛能够扫清人埋在心底的一切肮脏污秽。 秦倚雪恍了恍神, 看她的眼神熟悉又陌生。 甄微知道, 他应该是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天生炮灰命的妹妹—— 雪国帝姬,琴挽夏。 从出生起便寒气缠身, 只能靠焰晶续命。自幼背井离乡,幽居焰国矿脉,寸步难离。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 试问怎能不思念, 不上心。 她不再看他, 把视线收回, 扭过头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一直没有言语交流, 可甄微心里很踏实, 丝毫不觉慌张。 跟着秦倚雪之所以让她感到安心,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武艺超群,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他做事非常稳重。 他是玲珑剔透的人, 知道不该在外人面前过多流露情绪。哪怕心底再多惆怅,依然用最快的时间调整好心情。 路上,秦倚雪又问了次事情经过。她不敢马虎,当即认认真真重复一遍。男子听后只沉思几秒,便把来龙去脉梳理得清清楚楚: “你说洪水原先很正常,是忽然开始暴动的,对吗?” 甄微忙不迭点头。 她本来都准备收尾折返了,谁知道水势莫名暴涨,还变出些杀伤力巨大的岩浆。 “洪水暴动后不久,叶无出现,化身银龙与凤凰虚影纠缠,你们借此机会逃生…”他指尖轻轻敲了下腰间玉环,缓缓道,“看来,怪象皆因他而起。” 这话她能听明白。 虽然大家都喜欢把龙凤看作一对,说什么龙凤呈祥,但实际上它们关系并不融洽,甚至可以算得上劲敌。 龙凤相斗,不死不休。 那凤凰早已死透,即便还留了点神魂镇在河底,也绝不敢轻易冒头。如果不是它感应到了银龙气息,肯定不会选择钻出来。 秦倚雪继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凤凰毕竟是上古圣兽,就算只剩一道虚影,也并非普通武者可以对付。四海盟不可能明知有这种风险还把我们派过来。” 他眼尾微微下压,侧首将四周荒芜看尽。 火星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焦味充斥鼻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无间地狱。 “我猜,他们很清楚凤遗城底下压了什么怪物,所以才会让重光作为本次试炼考官。但四海盟也没有料到那怪物会醒来…不过无碍,现在有如此多试炼者失踪,一定已经惊动天级武者,我们只需等待救援即可。” 他看向她,神情温和:“这段时间我都会在,不要害怕。” 甄微悄悄咪咪地想:我不怕。 她都快忘记自己到底说了多少遍‘我不怕’。 秦倚雪记性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是记不住‘她不怕’这个事实? 又或者,他并不是记不住,只是想要尽自己所能地让她安心。 这么温柔的人,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被迫成魔…甄微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了,心里闷得慌。 她不是孔雀,不会自作多情,孔雀开屏。作为一个成年女性,理所应当能够分清男人对她的好感究竟出于温情还是荷尔蒙作祟。 沈见青从头发丝到裤脚都透着浓浓的荷尔蒙味道,一看就是被桃花障了眼睛。但秦倚雪不同。 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温柔似水,没有任何风月旖.旎。 那绝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所以她一直清楚,他是把自己当成了琴挽夏,想在她身上补偿和妹妹间缺失的过往。 咕…… 甄微脸‘噌’地就红了。 秦倚雪好像没听到声音,也没作出什么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拍了拍她的肩头。 她转过去,见男子以手捂着肚子,俊脸上扬起轻柔的笑容:“太久没有进食,腹中唱起了空城计。能否请阿微陪我一起吃点东西?” 妈妈咪,好人啊,绝世大好人! 甄微简直想给他颁个奖杯,评选他成为全球年度绅士。 她结结巴巴道:“我也饿了,要劳烦师叔才是。” 说完,两人就在原地站定。秦倚雪取下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一个两层高的食盒。 甄微探出头,好奇地打望一眼。 他笑笑,把手伸过去:“要看看吗?” 她不好意思拒绝,便接过食盒,提着它简单扫视了番。 出乎意料,盒子看上去很大,实际非常轻,里面应该空无一物。 没有装东西的食盒,他拿出来做什么? 看出她的疑惑,秦倚雪揭开了盖子,面上赫然躺着盘雪似的桂花糕。 土包子微惊得嘴唇翕张,眼睛圆睁,讷讷道:“怎么不是空的…” 她可以确定,刚刚盒子里根本没有这碟糕点! 秦倚雪用动作取代回答。听完她的疑问,他先取出那碟糕点,又把盖子重新盖上,和她对视一眼,在甄微的注视下慢慢抽开盒盖。 原本空空如也的盒子里,此时又静静躺着碟红豆糯米丸子。 甄微:“……”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绝世好宝贝!自动生产美食,太绝美了吧! 她发誓,这玩意儿比沈见青那面镜子还要吸引人,至少已经把她迷得神魂颠倒。 看她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他忍不住抿起嘴唇,怕自己流露出太多笑意。 将玉盘推到她跟前,道:“我也不知女子爱吃什么,想着舍妹喜甜,便自作主张准备了糕点。阿微若是不喜,再让它变出合口味的食物就是。” 喜欢,怎么不喜欢了。 甄微眨眨眼,用两指夹起一块桂花糕放到嘴边,咬了口,桂花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桂花九月才开,现在可不是属于它的季节。 她一边吃糕点,一边暗忖:看来食盒不仅能够自动产生食物,而且也不受季节拘束。 那它的品阶就不可能低。 在碎玉山那段日子,她不过堪堪步入术法大门,连一些基本术诀都没掌握,更别说学会品鉴法宝的功夫。 不过甄微觉得,鉴宝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但凡能够凌驾于自然规律之上的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像他这件物什,虽不具备什么攻击力和防御力,可是能无视四季规则催生食物,这已经算得上举世难寻。 不愧是被她看作世界第一绅士的good boy,她这边糕点还没吃完,秦倚雪又递过来一碗微热的桂圆银耳粥。 捧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甜粥,甄微幸福得快要起飞。 她眼泪哗哗地说:“师叔,我怎么才发现你的好?要是早点和你一起行动是该有多快乐啊。” 秦倚雪自己手上也端着盅鸡汤,隔着老远她都能闻到一股子药膳味儿。 他低头抿了口汤,云淡风轻地说:“你平日都被叶无霸占着,哪有时间和我们一起行动。” 明知他在打趣,甄微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紧张兮兮地说:“师叔快别这么说…” 叶无当着众人的面儿化成银龙,现在大家都知晓了他妖物的身份。她正愁着怎么将自己从事情里摘干净呢,秦倚雪这番话又让她变得紧张起来。 碎玉山上下,应该没哪个人不晓得叶无跟她亲近。试炼结束后,肯定会有很多自诩正义的侠士要来找她麻烦,不说远了,单说顾婉仪这小白莲就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是极其聪明的,不需要更多言语,立即会意,对她的忧虑了解得一清二楚。 秦倚雪敛去从容神色,眉间显出几分严肃:“阿微,之后有人问起,你只说是受妖物蒙蔽,对他的身份全然不知。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咬定这两句话,绝不能松口。” 名门正派最爱规矩之流,谁与妖物交往过密,他们便爱把那人往死里追究,不留半分情面。 叶无性子怪癖,在碎玉山时对任何人都一副桀骜模样,唯独喜欢黏着甄微,多次为她解难。 他自己倒是完全相信甄微,也很清楚一直是叶无穷追不舍。可这事儿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变成了实打实的罪证。即便他们找不到什么有力证据,也有千万种方式将她和妖物打成一派。 银龙武力超群,不容易对付。甄微却好收拾得很,随便一个罪名压下来,都能让她无法翻身。 而甄微经常吐槽叶无,有时候被逼得狠了,做梦都能梦到扎她小人。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手指轻轻搅了搅衣摆,长睫低垂,小声道:“若不是他挺身而出,我们只怕都已经丧生凤凰手下。” 男子眉毛微蹙,掌心覆下贴在她的发顶,很快,又把手拿开。 “阿微。”他加重语气,这一声是难得的严厉,“叶无出手,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大家,你不会不清楚罢?” 她当然清楚。 所以她说不出为他开脱的话。 叶无骨子里只有兽.性而无人性,他根本不在乎普通人是死是活。如果甄微没在现场,他不止不会现身和凤凰缠斗,甚至有可能推波助澜,像欣赏什么有趣的故事一样欣赏这场灾难。 甄微叹口气,把碗里最后一勺粥吃完,郑重地说:“我明白了。” 没圣母的本事就别揽圣母的工作。 叶无这鳖孙在锁妖塔还黑心肝地把她毒打一顿呢,她才不要心慈手软。 像这种坏事做尽的大反派迟早玩儿完,她得赶紧和他划清关系,回归自己的康庄大道。 这样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凤凰创造出的空间四处都被烈火焚烧,水元素少得可怜,空气中也没有什么水分。还好她只需要调用一丁点水元素,尚且能够抽出来。 引来小股水流把碗冲刷干净,甄微将用完的餐具交还给师叔。 对她引水一事,秦倚雪没有丝毫惊讶。 他不知从哪儿变出张帕子,做工精细到连甄微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大土包都能看出价值不菲。用那一看就很昂贵的手帕把碗里的水珠擦掉,收回储物袋。 秦倚雪抬头,唇角轻扬,温声道: “原来阿微是亲水的体质。” 聚灵之体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特征异常明显。她既然能看出他有吸引灵气的本事,秦倚雪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底细? 她干笑了声,没有否认,也没解释。 五行俱亲,应当也算亲水罢?不是撒谎。 再过不久便是碎玉山的群英会,届时大家都成为同台竞技之对手,所以不太适合过于热切地打听别人的修习情况。秦倚雪是君子,更不可能做这样容易引起误会的事。 他岔开话题,道:“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去前方探探路。” 甄微并不阻拦,没有她这个负累,秦倚雪前进的速度只会更快。 她微微颔首,给男子让出条路。 秦倚雪想了想,仍是不放心,便解开腰间的玉佩交到她掌中。 “啊…”那玉他从不离身,想都不用想,定是极其宝贵的东西。甄微不敢要,往后倒退几步。 他没用多大力气,但足够把她按在原地。 压低声音,道:“听话,平安最重要。” 他能保证自己不会离开太久,但不能保证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她会不会遇到危险。 答应过要保护她,他不会食言。 甄微读懂他话语背后的强硬,抿着嘴,对他说:“那我先替师叔拿着,您快去快回。” 秦倚雪盯着她看了看,半晌,神色一松:“好,等我。” 他走之后,甄微乖乖留在原地等人回来。 站得久了,腿有点胀痛,她咽口口水,自我安慰道:只蹲一小会儿,不会变粗的! 她闭着眼睛重复三遍,成功完成洗脑活动,然后愉快无比地蹲了下去。 快一天的时间没睡觉,甄微困得慌,蹲在地上支起下巴,把头往旁边一歪,差点原地睡着。 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她眼睛几乎已经快睁不开了,离入睡也就差一步之遥。 就在此时,有抹异常的气息正快速向她靠近。甄微身子猛地一颤,从混沌中惊醒过来。 嗖—— 一只透明的手从前方飞来,她意识到了危险,但速度跟不上思维,还没来得及躲开,纤细的脖子已经落在那只手中。 巨大的压力施加在脖颈上,甄微脸痛苦地拧巴在一起,重重咳嗽几声,被迫把下巴抬起。 “小贼,今个儿国主怎么没在你身边?” 尾音上扬,似笑非笑,又好听得很,辨识度非常高。 霎时,她心如死灰。 特、么、的! 到这里都能遇到祁不唐,她是扫把星转世吗? 祁不唐人未出现,但显然是动了怒。手上力气越来越大,越收越紧,任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 甄微:谁说的女配不会轻易狗带?!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头顶光环的天使…… 忽然,一道女声横插.进来: “世子!快放开她!” 这是哪个仙女?太有良心了,等她逃过此劫一定请她吃饭。 甄微迷迷糊糊想着,努力把眼睛睁开,试图看清她的长相。 哦,顾清漪啊。 不愧是原书女主,正直善良有品位,也不枉她之前费力帮她。 祁不唐声音骤冷,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清漪,你忘记是谁盗取了辞枝簪吗?不问自取是为贼,我诛杀贼人,有何不妥?” 顾清漪不为所动,语气坚决:“我也是贼,世子是否也要杀我。” 他可能忘了,辞枝簪同样是她从驭兽宗偷出来的。 没想到她会为一个贼与自己作对,祁不唐和她僵持几秒,还是收了手。 “为什么要帮她。”他平静地问道。 在他松手的瞬间,顾清漪几步上前,扶起甄微,帮她拍拍后背。 她迟疑一会儿,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辞枝簪失踪那日,我得到了赤鳞护心镜。” 他怔了怔,又听她说:“她以护心镜交换,算不得偷盗。所以你别杀她。” 龙鳞坚不可摧,为世间至硬之物。得此一片炼化成法宝,即有无可匹敌的防御力。 先前他在锁妖塔与妖物一战,节节败退,若非顾清漪及时返回,以赤鳞护心镜帮他挡下致命一击,恐怕现在早已魂归故里,一命呜呼。 这法宝竟是眼前的女子所赠… 祁不唐杀伐果决,但绝不是滥杀无辜、恩将仇报的角色,他得知此事后,杀心顿消,但面子上还是有点儿挂不住。 从喉咙里溢出声冷哼,之后再也没了声儿。 顾清漪很了解他,见他这般反应,便晓得危机解除。 她暗暗松口气,转头看向甄微:“姑娘,好些了吗?” 在旁边悄悄咪咪休息了一下,甄微已经觉得舒服很多。她点点头,轻声说:“我没事儿…顾姑娘。” 靠,这氛围真尴尬。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去交换了簪子,但这也不代表她就不是个小偷啊。 现在俩小偷齐聚一堂,面面相觑,闹哪样呢? 还好,尴尬没有持续太久。 秦倚雪回来了。 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清漪,好久不见。” 眉目如画,笑若春风,头发丝儿都冒着喜气。 甄微把头扭一边儿去翻了个360度的大白眼:莫名其妙让我吃狗粮? 一脚踹翻,姑奶奶不吃! 第68章 梧桐 俗话说得好, 男主属于女主, 男二属于大家。 作为《仙姝倚凰》中当之无愧的男二号, 秦倚雪…哦琴倚雪拿的人设、剧本简直不要太狗血。 雪之国虽然因为纬度较高,一直都属于低温重灾区,但从前受炎脉庇佑, 作物可熟,人类可居, 也算富庶。可等到灵气崩溃后, 炎脉随太阳之神一起消失, 雪国便成了彻彻底底的极寒之地,种什么死什么, 人也很难在其中生存,逐渐开始大量迁移。 日积月累,到现在,它已经沦落成了三个国家里最为贫弱的一个。 太阳神曾在人间留下过一支血脉, 名曰守炎族。经过千万年的繁衍, 他们早已不具备神族的能力, 但较之常人, 仍有着相当优势。 这支特殊的种族于五百年前开始与雪国皇室通婚。为最大限度保证国力昌盛,每一位雪国国主必定出自守炎女之腹。 而上一任皇后, 诞下了一对双生子。兄长取名傲霜, 授之帝王权术,十六年后继承皇位。 弟弟取名倚雪,天赋绝伦, 从小修炼《冰魄诀》,五岁时,举全族之力,成聚气之体,自此修炼速度一日千里,远胜凡人,然命不能久,难以善终。 至于他的感情线嘛…走的是白月光套路。 琴倚雪八岁那年为完成一项秘密任务,隐瞒身份来到沼之国,并阴差阳错结识了顾家庶女清漪。 一眼万年啊。 少年孤傲黯淡的天空直接被她照亮,哪怕只相处了短短几日,也足够他挂念近十年。 这些年里,无数次遍体鳞伤,无数次死里逃生,唯有心间点滴温暖支撑他咬牙前进。 十年,三千多个日夜,她的存在早已被刻进骨肉之中,与他的灵魂难分难离。 瞧瞧,这么久不见,人家再次遇到对方后完全不带犹豫的,‘清漪’二字脱口而出,压根不像阔别重逢,倒像每天都见面的老熟人。 甄微撇嘴,心说:我柠檬了。 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会轮到她?为啥快乐都是别人的,而她只有恰柠檬的资格。 平时人精似的男子一遇到心上人就变成了智障,完全察觉不到身边姑娘酸溜溜的表情。 他正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盯着对面的女子看。 顾清漪怔忡几秒,很快回过神来,声音不觉往上扬去:“你是小雪?” 有研究表明,就算得了脸盲症,大多只是对普通的脸感到盲,遇着神仙颜值,一样容易记住。 毫无疑问,琴倚雪完全配得上‘国宝级美貌’这个形容词。 一没眼瞎,二没脸盲,眼前又是如此不得了的大帅哥,顾清漪能把他记起来,甄微是一点儿不惊讶。 琴倚雪眸光潋滟,漾着抹道不尽的春色。他缓缓地笑起来,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一别多年,也不知近来你的生活是何光景…”话音稍顿,他眼中划过道锋芒,但很快被遮掩过去。 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她袖口扫过,没有停留很久,又快速撤离。 习武之人对视线有着相当厉害的敏锐度,即使他装出很自然的样子,顾清漪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一手按住袖子,微微展颜:“我现在是驭兽宗弟子,过得挺好的,你呢?” 被晾在一旁当布景板的甄微感到不爽至极,不由酸溜溜地想:你俩以为自己在上一年级英语课吗?还搞什么How are you?I’m fine,thank you这套。 她!觉!得!很!不!可! 甄微抬头,偷偷摸摸看向她,却发现顾清漪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别提有多尴尬。 亏得她脸皮厚,换成另一个人肯定立刻低下头,避开这道视线。 但她偏不。 视线往下移几分,挑挑眉毛,投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你就不怕我把祁不唐的事捅出来? 顾清漪回以云淡风轻的浅笑:你不敢。 “……”她暗暗哼了声,把脑袋别开。 是不太敢,算了。 琴倚雪来碎玉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取神器,之后他屠杀师门也是为了神器。甚至可以说,雪国皇室把他造出来都是因为神器。 她是想死还是不太想活,怎么可能把自己身上藏着辞枝簪的事告诉他? 再者,他那么喜欢小顾美眉,万一知道她偷了她东西,变得跟祁不唐似的男友力爆发,直接把她活剐了可咋整! 所以,她才不要自掘坟墓。 发现她俩有个短促的眼神交锋,琴倚雪似乎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当即略带愧疚地看向充当布景板的龙套微:“阿微,这是我幼时好友顾清漪。” 顾姑娘冲她颔首。 他还挺雨露均沾,这边介绍完,又扭头看向顾清漪:“清漪,阿微是碎玉山玉芒峰弟子,你们应当认识了罢?” 甄微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与顾姑娘曾有一面之缘,也算认识。” 不过是孽缘。 好在她和顾清漪都不太想提起之前的事,至少目前不想提,而琴倚雪又体贴入微,不会主动深究别人不愿谈起的话题,所以两人如何相识,又有怎样的经历,都没暴露出来。 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甄微,其他都非健谈之人。琴倚雪内敛的性格加上多年所受教育,决定了即使他爱顾清漪爱得要死,依旧不会多说半句话。 在陌生的环境里有缘遇到,便自然而然地结成同伴,继续前进。毕竟前路有什么危险没有人清楚,多一个同路的就多一个帮手,对大家都有好处。 若是只有琴倚雪、顾清漪两个人在身旁,甄微也许还好受点。 可她偏偏知道祁不唐藏在小顾美眉袖中…原书里就是他一剑把女配捅穿了芯,甄微实在怕得慌,丝毫不敢乱动,万分担心哪里惹他不快,他又大发神经要掐死她。 接下来又步行了很远很远的路,具体有多远不清楚,但是连她这具经过魔鬼训练的身体都有点吃不消,肯定是超出想象的远。 琴倚雪瞥眼她打颤的腿,体贴地说:“我们已经走了近三个时辰,不如停下来休息会儿,阿微、清漪,你们觉得如何?” 这次甄微倒是没来得及感叹他的绅士,她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怎么算得这么清楚,随身带表了吗?! 还有,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啊!难怪她腿跟断了一样疼…… 他好像总能读懂她的心情,轻轻笑了声,抬起手,正好让她余光能够看到那盏沙漏: “此物名曰‘漏时’,里面的沙尽数落下则为一个时辰。” 她‘咦’了声,好奇地问:“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这可就厉害了。 甄微凑近看了看,发现和精品店里卖的小沙漏一模一样。但人家这个显然牛皮得多。 精品店里卖的沙漏都是小学不懂事,身上又没几块钱才买起来送给哪个小姐妹的,和琴倚雪手里拿的大不相同。 虽然沙漏计时很早就开始运用,但想做到准确无误,不出现任何偏差,即使放到现代也很难实现。 她高二的时候曾经收到过一个男生送的紫色沙漏,当时她一直以为那是校门口精品店打折买的,还笑嘻嘻嘲笑人家娘娘腔。结果第二学期他就出国了,临行前才告诉她,那个沙漏是他特地去德国买的,名叫‘钟情’。 哦,听说后来沙漏男孩去了牛津学量子物理,而且汤臣一品有套房。 可怜甄微就这么和一个巨无霸金龟婿错过。 话说回来,就算是21世纪德国制造的沙漏,一个小时仍存在5分钟的误差。再看琴倚雪的‘漏时’,竟然可以做到分毫不差…不对,他都没精确计时的工具,怎么知道分毫不差的? 甄微:我是个傻子吧。 但无论如何,这些法宝的奇妙都深深吸引着她,使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如今灵气凋敝,几乎算是末法时代,仍有这么多玄妙至极的东西存在。那真正的修仙世界,又该是怎样的辉煌灿烂? 他们说,术法的复兴要靠她。 要靠她这根棒槌? 女子忽然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什么。 顾清漪就在她身边,立即察觉甄微刚才的动静,许是担心祁不唐那击让她受了内损,轻拧着细眉,侧首问她:“怎么了,甄姑娘?” 甄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心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 她结结巴巴半天,咬咬牙,把手胡乱往前一指:“我感觉到有股奇怪的气息。” 别人不知道,琴倚雪却晓得她聚气之体的真相。两人虽未正面交手,但他绝对相信甄微对灵气的感知力。 听她说完,他心神一震,防备心顿起,将她们两个护在身后,小心翼翼朝前面走去。 没走几步,一座云雾飘渺的仙山从火海中突兀生出。他们还没靠近,就见云雾尽逐,显出山上千万棵梧桐,高耸入云。 对此,甄微瞠目结舌。 随口瞎说而已,这样也行? 漫天赤色火红,遮天蔽日,目之所及,皆是凤凰威仪双目。 凤栖梧桐,百鸟避之。 成百上千只凤凰在天际盘旋,声声清唳响彻云霄,迅速往周边蔓延。 琴倚雪脸色大变,疾声道:“它们想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 至于是要干什么。 不言而喻。 第69章 秘宝 除了上古时代, 就是把地给掘烂也挖不出这么多凤凰。 甄微有理由相信它们不是真鸟。 但不管是假鸟还是真鸟, 都是彻彻底底的坏鸟。 这里怨气冲天, 它们把人都招惹过来难道是为了凑齐打麻将?她有理由相信,假凤凰们是觉得分开烧太慢,想把那些试炼者聚集起来一把火齐锅端。 可它们高高盘旋天际, 她根本不敢贸然动手。不止是她,在场本事最高的琴倚雪也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只是蹙眉紧紧盯着上方。 凤凰火焰不容小觑, 即便是假凤凰, 在这诡异的空间里说不定也有很大威力。被火沾身就会灰飞烟灭,谁又敢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主动招惹? 很快, 真的有人赶到此处。 甄微躲在琴倚雪身后,悄悄地打量,发现是完全不认识的一队人马。穿着并不华丽,但都有点盛气凌人, 双手各持一把短剑, 倒是罕见。 她没见识, 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顾清漪和琴倚雪是这个世界的土著, 一眼便认出了来者身份。 一身古朴道袍,持左右短剑, 应该是焰之国的双霞剑派。 这个门派不算出众, 但双霞剑法非常灵活,可左右齐攻且攻防兼备,是以在武林中也有一定声望。 为首的男子颧骨奇高, 额头宽二指,眉色不显,长相颇为怪异。他抬头将顾、甄、琴三人扫视,眼神微烁,似乎是在思考他们的身份。 他算有点脑子的,遇到人知道先判断该不该惹。不过他的同门中仍有部分人只长脑子不长脑髓,能力不强,脾气挺大,张口就是讥讽之语: “你们挡在前面,莫非是想私吞秘境法宝?”说完,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冷哼了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等他说完,首端男子故作怒状,转头大喝道:“还未弄清事实就开始胡言乱语,没规没矩。” 看起来是在教训自家人,实际暗藏杀机,每一个字都在施压。 果然,他话锋一转,鼠眼中增添几分阴沉:“话说回来,裘某也想问问各位在此处做什么?” 他们就在附近,听到凤鸣后以最快速度赶来,按理说应该是最先到达的人。然而到了这里才发现已经有三个人捷足先登,而且看上去不像刚来的样子。 传闻神灵在世时,天下有多处秘境可供修士探索闯关,每一处都有玄机奥妙,若足够好运,甚至能借秘境中的宝藏一步登天。可如今神灵消亡已经足足有五百年,秘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烂大街的东西,它成了绝世珍宝。还留在世间的秘境屈指可数,只有撞上狗屎运才可能有机会进入。 现在他们有幸进入凤凰秘境,怎能不喜?怎能不紧张? 这可是凤凰啊!上古圣兽布下的秘境,得有多少奇珍异宝。随便采两株灵植,拿几把武器,就够他们挥霍一世、称霸武林的了。 即便亲眼所见火焰的可怖,还是有很多人削尖了头想往里面钻。 琴倚雪嘴唇动了动,还没把话说出来,甄微已经脱口而出:“关、你、屁、事。” 顾清漪微惊,没想到从甄姑娘嘴里会吐出如此粗鄙的语言。但她转念一想:还挺爽的。 于是在内心深处,无声地接了句:关你屁事。 话糙理不糙,他们几人在这里做什么事,又有什么目的,的确不关双霞剑派的事。 裘方脸部肌肉抽了抽,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住了手里的剑,不让自己动粗。 双霞剑派在整个武林中虽然排不上名号,可小门小派也没几个敢当面顶撞,见这蒙面女子如此不逊,他疑窦丛生,又起了忌惮之心。 方才他试图分辨几人身份,然而把他们全部看遍,愣是找不出半点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 这事儿不怪他眼力不好,主要是遇到的三个人都处于特殊情况。 琴倚雪体寒,每天都裹着大氅狐裘,除非门中盛典,否则谁都看不到他穿碎玉山服饰。顾清漪倒是天天戴银铃红绳,可惜那铃铛早在之前的混战中被莺姬毁去,所以她现在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至于甄微,她是遵守门规的好孩子。可分别前晋简不是给她买了漂亮新裙子吗?有漂亮小裙子,谁还愿意穿那土不啦叽的‘校服’啊。 就是这般阴差阳错,他三人身上完全找不到能够显示门派的东西。 裘方再三思忖,拿不准这行人到底什么来头。但他又觉得名门弟子应该很看重自家师门的地位,哪个不是把身份证明高高挂起,恨不得路过的人都看上两眼? 这样想完,心便笃定了他们三个肯定不是出身大门派。 在他眼里,只要不是名门出身,那便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片刻后,他冷冷笑了声,道:“你这小丫头嘴还挺利…” “既然如此,裘某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手上两柄短剑已经祭出。这剑果真有些古怪,状似坚硬,出招时又可千变万化,且剑势凌厉,一看就很不好惹。 然并卵。 甄微若还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小虾米,此时恐怕已经吓软了腿,马上就要跪下叫爹。可惜她也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女孩,今非昔比,哪里还能容他放肆? 她是要征服星辰大海,复兴术法的女人,区区一个双霞剑派,请麻溜地滚到一边去。 引气至手,对着那迎面袭来的剑轻飘飘挥出一拳。下一刻,裘方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把剑被气流轰成粉末,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往后飞去。 往后…… 完了! 身后到处被烈火肆虐,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砸下去,铁定要落到火里,变成骨灰都集不齐的那种死法。 裘方闭上眼睛,一脸灰败之色。 忽然,有什么东西缠到腰上,他感到一阵剧痛,随后身体又飞速往回飞去。 想象中的焚烧感并没有传来,裘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往脸上摸去。 他…他还活着? 甄微收回藤蔓,对他柔柔地笑起来:“我们如何,还轮不到你管。叔叔觉得呢?” 裘方心里苦。 他才三十二岁,怎么就成了叔叔。 无奈人家刚刚使出的那招已经把他彻底击溃,失败者哪里还敢提要求,他只得把苦涩往肚子里吞。 嘴唇嚅嚅,小声说:“是,不该我管。”他不怕死才敢管。 而琴倚雪的注意力在藤蔓扔出来的瞬间,尽数转移到了甄微身上。 她是聚气之体,自己一直清楚,从初次见面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能吸引水元素,使用水系术法,他也了解。 这些都只在他心里留下了浅浅的印记,没能掀起更大的波澜。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在凤遗城的时候他曾听其他试炼者讨论,说有一女子在江上立起层层土壁,不仅挡住洪水步伐,还能自由操控藤蔓救人。 他五岁已有绝世天资,对灵气的感知力远胜常人。但也正是因为他在此道上颇有造诣,所以才觉得无比震撼。 术法衰落,细细算来也有几百年的光景。期间无数功法淹没尘世,无数法宝遗迹化为尘埃。 好的功法难求,灵气也日趋稀薄,即使是他这样的天才也很难有所成就。是故琴倚雪一直是主修灵剑,辅以术法。 像这般平地起高墙,任意催生植物的术法,他根本想不到同辈中有谁能够做到。 原本还在想那女子的身份,方才见着甄微身上的藤蔓,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是她。 竟然是她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小瞧了眼前的女子。 群英会上,唯她是劲敌矣。 心绪百转而过,面上不显分毫。琴倚雪敛起平日挂在脸上的温柔神色,拱手,对裘方一行人淡淡道:“在下碎玉山秦倚雪,方才师侄多有得罪,见谅。” 他!喵!的! 碎玉山?!怎么不早说。 双霞剑派众人:…我们可能日了狗。 裘方像吃了黄连一样苦到心底,他干笑两声,结结巴巴道:“原来是碎玉山侠士,难怪这么气派不凡…裘某有眼不识泰山,请秦公子原谅。” 他又把眼神转向甄微。 她眨眨眼:“我姓甄。”说完,又自来熟地挽上顾清漪,伸出指头指了指身侧女子,“她姓顾。” 裘方立刻说:“还请甄姑娘、顾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忘掉刚刚的不愉快。” 莫名其妙变成了碎玉山弟子,顾清漪有点想解释,但又觉得对他们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性子坚毅,做事果断,只纠结了一秒就选择沉默。 反正关他们屁事。 琴倚雪仰起头,看着还在天上盘旋鸣叫的凤凰。 它们似有所感,齐齐低垂凤首,正和他的目光相撞。 凤目漆黑,像永远不会亮起的夜空,也看不见半颗星辰,带着股天然的阴冷。 他轻声道:“很快还会有人赶来,届时,我们就一起上山罢。” 入武林的每个人都想逆天而行,谁都不甘心信命。 他也不例外。 凤凰秘宝,确实有争夺的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情绪不好,对不起大家。 第70章 洗涤 听到凤鸣后, 大家心里倏然一惊, 旋即便有巨大的惊喜生出。 他们都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风险往往伴随机遇而生。几乎没有人愿意放弃这次宝贵的机会,纷纷往声源地奔去。 琴倚雪三人清楚出头鸟容易被打的道理,在聚集的人稍稍多一点后, 悄悄融进了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动身,总之人流开始飞速往前移动。 甄微躲在人堆里, 跟着他们往前。她踮着脚东张西望一番, 浑水摸鱼, 随众人一起登上这座透着诡异气息的梧桐山。 那些凤凰盘旋在天边,幽幽盯着底下如蝼蚁一般渺小的人类。 他们没遇到半点阻碍, 这一路走得异常顺畅,就好像是刻意为寻宝之人铺出来的坦途。但越是如此,甄微心底就越发不安。 天上不会掉馅饼,秘境里遍地都是吃人的火焰, 要她相信它们心怀好意?做梦去吧。 死鸟肯定在山顶设了什么绝杀的埋伏, 想要把在场所有人一起歼灭。 她琢磨着这是□□烦, 到底要不要去淌这趟浑水? 去, 可能会死。 不去,还是可能死, 而且容易一无所有。 这一琢磨, 一寻思,还是去吧! 如此想着她便加快速度往上,一边赶路, 一边集中精神打量周边环境。 按理说之前凤凰暴动是因为察觉到了叶无的气息,王不见王,它对龙天生就有种无法消除的抗拒。当时白光闪过,肯定也把银龙带进了秘境。 如果他混在队伍里,一定会被察觉,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必须远离,大大地远离! 她这条小命哪里经得起如此多的周折? 幸好,霉神难得大发善心放了她一马,让她直到登顶都没遇见叶无。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梧桐。 为首的凤凰昂首,冷唳一声,随后满天的凤凰开始往下俯冲,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有些没作防备的试炼者直接被这股热气带来的火焰烧成了焦炭。 肉被烤焦的味道充斥着空气,一时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它们似乎对眼前人间炼狱的景象没有产生任何动容,只是轻飘飘抖落羽毛,落在梧桐枝干上,神态桀骜,端着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不屑于凡人进行眼神交流。 众人早知道火焰的威力,这会儿又亲眼看到同伴的下场,登时吓得立在原地,半天不能动弹。 大家都屏气凝神,静静等待后续。但凤凰再也没有作出其他动作,它们只是立在枝头,好似石像一般,连呼吸声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又等了许久,确定它们没有后招,试炼者们才缓缓松了口气。 不恐惧?不害怕? 那绝对是骗人的。 被火星子一碰就要死,还是那种惨无人道的死法,谁能不怕。 可宝藏的诱惑实在太大。抬眼便是山阙洞穴,近在咫尺的法宝灵药,甚至可能会有百年不遇的高阶功法。随便捡一本都受益无穷啊! 每个人的心像被羽毛搔过似的,痒得很。 虽然非常想飞奔上前,抢先进入洞穴,但大家还是有几分忌惮,没有谁肯再次冲在前头当炮灰。 甄微看得焦虑,总觉得这些人要走不走,弄得她好几次差点撞上前面胖子的背。 她暗暗想着:你们再不走,我可就要走了。 依照死鸟的尿性,它们才不会因为谁在前谁在后就区别对待,多半大家一起死。既然都要死,她还不如冲去前头,说不定还能抢点什么宝贝。 就在这个想法不停在脑子里回旋的时候,一道银光从空中划过,变出道弯弯的弧度,直直向上飞去。 眨眼的功夫,银光已经飞到了洞口前。 她眯眼一看:银发玄衫,不就是无夜那家伙? 他也是贱得慌,明知道死鸟们最恨的就是他,竟然还敢明目张胆跑出来作妖。 果然,银龙现身后,凤凰鸟群就开始爆发骚动,叽叽喳喳高低起伏,而且它们的叫声极具杀伤力,进到脑子里嗡嗡作响,简直叫人痛不欲生,恨不能一头撞到墙上,磕个粉碎才好。 察觉到鸟群的异态,众人立即用警惕的眼神看向上方。 其中有人曾目睹那场惹来地动山摇的龙凤之争,马上敏锐地意识到他的身份,惊呼出声:“它就是那条银龙!” 此话一出,立即引全场瞩目。 活生生的银龙!这是什么概念啊? 惊喜只有一瞬,转而便被恐惧取代。他们可没忘记自己最近遇到的那些怪物有多可怕。魔兽化妖,力量非同凡响,行事又极其残忍无章,更何况眼前这只还是条龙! 上古圣兽化成人形,跟他斗,还能活吗? 大家不自觉往后倒退两步。 无夜转头,睥睨一眼,似是在搜寻什么东西。可底下密密麻麻全是人,那股甜蜜的味道又早已被隐香花掩盖,他眉头微皱,收了心思,挥袖击碎眼前石壁。 轰—— 巨响之后,洞穴的口子往外敞开。 贪婪不觉爬上脸庞,在银龙飞身进去后,人流也开始疯狂涌动。 甄微嗅到股特别危险的气味,她下意识地止住脚步,不是很想走进去。 很危险啊… 虽然搞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但她的直觉一向非常准确,在预测危险方面几乎从来没出过错。 琴倚雪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轻声道:“进不进?” 她忽的醒神,往回看去,见琴、顾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 思忖了会儿,咬咬牙,斩钉截铁道:“进吧!” 都到这儿了,打退堂鼓也不是办法。 琴倚雪又看向顾清漪。 她眼神烁了烁,淡淡道:“我也进。” 再过一年就是通天塔开放之际,届时天下英豪都要同台竞技,荟英榜上一百个名额又将引起腥风血雨。而她苦苦炼化的铃铛已经被毁,如今身上一点拿得出手的法宝都没有。 按这个情况,连进入通天塔的资格都没有。 必须冒险一试,以求绝处逢生。 意见达成一致后,三人飞身跃进洞穴。 刚踏入其中,便觉无比精纯的灵气将身体笼罩。浑身气脉不受控制地舒展,那些灵气高速旋转起来,一点一点飞入他们的气脉,帮助三人进行提纯、扩脉。 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他们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或者说,不想动弹。 每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气脉起码扩张成了原来的两倍,且体内气息变得非常精纯。 恍惚间,琴倚雪觉得,如果此时他祭出一剑,定能发挥出之前数倍的威力。 这才多久的功夫? 他们甚至才刚刚踏入这个洞穴,还没往里深入! 门口方有如此奇遇,里面又将有多少宝藏在等候… 念头一闪而逝,甄微却没有选择跟其他人一样加快速度向里面探索。 她向来坚持一个原则:不能贪心,先把手头的事一点一点完成,才可以开启下一件事。 任何法宝灵药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能从外部加强实力。可这从天而降的灵气盛宴就不一样了,不仅非常难遇,而且一经洗涤,便是从内部提升自我。 气脉哪怕只得到些许扩张,其招式的威力都会呈现出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所有法宝都无法提供的优势。 她气脉已经远胜常人,现在受到灵气洗涤,更是迅速往外扩张。而且吸引灵气的速度变得非常恐怖,短短一秒的功夫,便能引周身灵气扰行一圈。 甄微紧闭双目,感受身边无数光点往身体涌来。 这种玄妙的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她险些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目的而来,又将去往何处。 良久,灵气洗涤的效果慢慢变弱,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顾清漪、琴倚雪都在身边。 他们也没走。 看到甄微睁眼,顾清漪微微一笑,道:“甄姑娘持续的时间真长,现在感觉如何?” 她倒没想到两人还在等她,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笑说:“你们什么感受我就什么感受,一个字,爽!” “噗…” 这位姑娘说话总是如此直白。 顾清漪还在笑着,忽然。 咚! 从里面传来一声巨响,三人脸色一变,提气往里跑去。 第71章 辞枝簪 琴倚雪来自极寒之地, 从小就对寒冷格外敏锐。他这次甚至比甄微更先察觉危险。 离洞口约莫还有一百来米的时候, 他表情倏然严肃, 将手中长剑舞了个剑花,直接横在了两人面前。 她们都很清楚他的个性非常谨慎,一旦出现这种行为, 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而且应该是不太好的东西, 否则不会拔剑挡人。 甄微惜命得跟, 立即顿住脚步。自己停下都不够, 还下意识地拉了把身旁的女子。 她们之前处于高速运动状态,周身灵气运转, 是以体温很高,这会儿停下来,不出几息,登时感觉…有点冷? 不经意地瞥到顾清漪的脸色, 甄微大吃一惊, 急忙把手贴到她背上, 悄悄调用起火元素。 按理说, 虽然火元素隔了层肉,不至于烫, 但驱寒还是没问题的。可顾清漪仍然面白如纸, 嘴唇乌青,一看就是冻坏了的样子。 甄微不由蹙起眉头,心中生出几分忐忑。 这…… 琴倚雪暗叹声气, 只道自己发现得太晚,还是让她们中了招。 他撤回剑,让长剑回鞘,转身颔首,眸子泛起愧疚的微光,道:“顾姑娘受了寒气不宜继续前进,阿微可否留下照顾她一下?” 许是觉着这样有些不公平,琴倚雪又补了句:“稍后若有奇宝,当与你共享。” 既然火元素无法帮她驱寒,甄微只好退而求其次引一缕精纯元气入她体中,护住心脉,不让寒气侵袭内脏。 探查完顾清漪的身体状况,她收回灵气,抬眸盯住他:“此地万分古怪,凤凰也没安好心,秦师叔只身前往,可有大碍?” 不让她跟着,也就是要自己单独去的意思。 琴倚雪看了眼前路,隐去眼底凛然,对她温和一笑:“无碍,放心。” 他们二人都没问对方为何能够抵御寒气,只是互相对视了眼便算告别。 身似流光划过,眨眼的功夫人已消失在原地。 他走后,洞穴彻底寂静下来,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甄微的脑袋也变得格外清醒。 她可以断定,他们进来的时间绝对不到一分钟,然而顾清漪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可见这寒气的威力有多大。 凤凰是至阳之兽,天生能控火焰,要说它们放火烧人那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但放寒气把人冻死,未免太离奇了些。 看它们在外头肆意纵火焚烧的架势,也不像喜欢用冰法啊。 莫非洞穴里藏了只冰凤凰? 不…不是… 甄微摇摇脑袋,重新调整思路。 在凤遗城遇到的那只死鸟显然怨气深重,满脸都写着‘以命偿命’,根本不是自然死亡的样子。 那它是怎么死的? 凤凰强横无匹,且有浴火重生之能,天底下压根没几个人有本事杀得了它。 如果是神杀了凤凰,它就不该残留这么大怨气,毕竟罪魁祸首老早已经消失,难道还要去报复那些死得连渣都不剩的神明吗? 所以,是龙。 一条水属性或者冰属性的龙,把它给嘿咻嘿咻除掉了。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那条龙不仅杀了它,还杀得相当惨烈。惨烈到死鸟连浴火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成为一缕幽魂。 等等! 她将眼眯起,冷冷望向前方。 若真如她所想,那这洞穴是屁个藏宝地,分明就是乱葬岗!埋尸堆!刑场! 才走到边缘就已经感觉到如此强烈的寒气,更不用说里面有多严寒。甄微用头发丝都能想出来洞穴深处是什么状况。 那些人恐怕早已经冻成了人干,哪里还有命在?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不断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你还没进去,还在门口呢,不会死的。 虽然晓得以凤凰的尿性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在强烈的洗脑暗示下,甄微还是觉得放松不少。 她揉了揉太阳穴,在原地转了个圈,静下心把周围仔仔细细打量一遍。 难怪,难怪啊。 怪不得死鸟没选择放火,而是用冷气冻人,原来它是在想让闯入者经历自己死前的痛苦。 它是怎么死的,它也要让别人怎么死。 龙威霸道,如果它释放的寒冰能够冻死凤凰,那么凡人则更加不在话下。甚至用不着真的出招,只要流出几缕寒气,就足够凡人死上千次万次。 太特么歹毒了!死鸟! 反正四周没人,也不用担心形象问题,甄微连忍都不想忍,张嘴就开始口吐芬芳,把自己的脏话词汇掏了个底朝天。 骂得心神激荡,皮肤还有点儿小热。 她惊奇地‘咦’了声,伸手一摸,还真是热的。 奇了个怪! 人家琴倚雪从小就在冰堆里长大,他能抗寒很正常,那她凭什么啊?她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看上去还没顾清漪结实,怎么到现在还生龙活虎、精神奕奕? 甄微咂吧咂吧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最近功法大成,已经修成神仙境界…” 话太过荒诞,她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说笑了。 大概整理了下头绪,确定没有更多发现后,甄微把注意力转回来,低头去看顾清漪的现状。 这一看,把她魂都快惊飞掉。 什么寒气啊这么毒?? 方才明明已经用渡长生护住顾美眉的心脉,不说其他,保她一命应该没问题。可现在再看,顾清漪发尾全是冰碴子,气若游丝,完完全全像要翘辫子的节奏。 靠,她死在这儿,琴倚雪不杀了自己才有鬼。 甄微:我慌了。 她咬咬牙,继续调动灵气输入女子体内,但这次效果甚微。渡长生头一次失去效果,无论她怎么努力,顾清漪还是那副残破模样,没有任何好转迹象。 完球,女主要挂了,这书该不会下一秒就结束吧?! “用辞枝簪。” 甄微愣了愣,忽然小脸煞白,哆哆嗦嗦倒跌几步。 该死,前面氛围太舒服,她都忘了祁不唐这变态还在!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男声微微上扬,添了几分戾气与不耐:“辞枝簪不是在你手上吗?用它吸收死气。” 她如梦初醒,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把簪子从发间取下来。 想起顾清漪在上面设了禁制,他压住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簪子上有清漪的术法,你…” 话还没说完,甄微已经伸手抹去禁制。 霎时,那根乌漆漆的破簪子腾空而起,周身流光溢彩,灵气猛然外泄。 蒙面女子嘿嘿笑了声,道:“我会,我会。” 书上都写着呢,她知道怎么破开术法。 祁不唐:“……”哦。 辞枝簪象征着一朵花生命中最后的阶段,天然介于生与死之间,所以它能吸收世间一切死气。 传闻月神初亡时,神器四分,散落世界各地,有位人间君王妄图长生不老,派了很多船队出海寻找辞枝簪。可惜直到他去世,神器的踪迹仍未被外界发觉。 它虽不能引渡生机,不过只要使用,就可以吸尽所有死气。人没有生机不算活着,但没有死气也不会死去。 用灵气催动簪子,见它光芒大涨,下一刻,无数灰浊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全部飞进了簪子里。 它太久没有出世,太久没有尝过死气的味道,难得沾点荤腥,当即激动得猛烈颤抖,活像个磕了药的疯子。 甄微颇为无语,当然还有点儿意外之喜。 属于顾清漪的死气只有很少几缕,其中大部分来自洞穴深处,这代表里面还有些人福大命大留了条小命,不至于全军覆没。 人一旦彻底死去,清、浊两气都将消散,届时只剩一具躯壳而已。他们体内还有死气,说明没有完全死透。 这是值得欢喜的。 哪怕大家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但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她又不是杀人魔,没那么变态喜欢看别人丧命。 将死气吸完,辞枝簪便没了兴趣,光芒一黯,直直坠落下来,落到她掌心中。 甄微把它插回原处,扶了扶簪子,暗忖:“他进去这么久了也没个音讯,况且叶无还在里面,会不会出什么事?” 坐以待毙的感觉实在太差,她越想越不安宁,‘噌’的起身,扭头对空气说:“世子神通广大、武艺高超、能力超群,小女子相信您就算身负重伤也有本事照顾好顾姑娘的…” 祁不唐心生不妙之感,立即打断她:“什么意思?” 她尬笑了声,诚恳地说:“我不放心,想自己进去看看。” 里面有多危险不言而喻,让琴倚雪一个人去冒险,她在这儿安安稳稳当大小姐,怎么想都有点说不过去。再则,有些本事唯独她有,论生存几率,她不一定比琴倚雪低。 如果祁不唐是个炮灰角色,这时大概要大吵大闹,不依不饶,嘴巴很贱地骂她不守信用落跑。然而他是男主,聪明、镇定、冷静的男主角。 平时干的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事儿,哪儿能这么肤浅? 人家脑子一转就晓得眼下外面已经没什么危险,真正的麻烦都在洞穴里头,甄微要进去并不影响大局,反而可能会起到正面作用,于是爽快道:“去罢。” 末了,勉强添了句:“多小心。” 她是不讨喜,不过三番五次对清漪施以援手,着实不算恶人,就算出于普通朋友的道义,也应该关心一下。 甄微没想到他还会说人话,小小的感动几秒,然后用力点点头:“好的,你好好照顾顾姑娘。” 说完,她沿着身前小道进入洞穴。 里面果然如预想那样,全部被冰给封了起来,走个路就跟溜冰似的,差点没把她给摔死。 甄微只好提气让足尖离开地面,再缓缓前进。 真的很冷。 连她也觉得有点儿发抖。 搓搓手臂,呵出口气,继续往前龟速移动。 沿路看到十几具被冻成冰块的尸体,里面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目眦欲裂,一脸狰狞。甄微觉着怪瘆人的,对着他们拜了几拜,小声嘟囔:“各位一路走好啊,别回来晃悠了,怕你们被自己吓到。” 本来个个都是俊男美女,死后成了这副鬼样子,说实话,不看更好。 她在路上还看到了几张眼熟的脸庞,稍稍回忆了下,马上想起是双霞剑派的弟子。 造孽,半小时前还跟她说话呢,现在已经去地下喝茶了。 甄微摇摇脑袋,逼迫自己无视身侧各种死法的尸体,坚定地向前进攻。 等她终于看到琴倚雪的背影时,刚刚高兴地喊了声:“师叔…” 话音未落,几百道冰棱凭空出现,划破空气,朝她疾速刺来。 甄微:我靠! 这下要成刺猬了,他喵的。 与此同时,凤遗城中。 金云好多年没见晋简了,好不容易碰到一次,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提着酒壶仰头饮尽,随意抹去唇角湿润,畅快地说:“疯子,这次见我怎么不打架了?拔剑吧!” 他俩是惺惺相惜的对手,见面从来不谈风花雪月,惯例就是直接拔剑。 换作平时,晋简压根不用他说,自己主动就出招了。但这次,他心不在此。 面如霜雪,星眸浅淡,环视一周后,挥剑—— 轰! 漫天雪影。 天空裂出道极大的口子,日光尽覆,显出无尽的黑暗。 埋在胸腔里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抽疼了下,晋简眸光骤冷,神色极差,他来不及解释任何话,足尖一旋,祭出神雪剑,踏剑直奔穹顶。 金云兴致勃勃准备打架,结果只看到他冷酷的背影,那心情别提有多诧异了。 他又喝了口酒,喃喃道:“往日四海盟的任务他从来不接,这次是发什么病?” 想不明白。 不想了,关他屁事。 金云把酒壶一扔,大呵声:“疯子,等等我啊。”说罢飞身跟上去。 两人一起飞入天空中的黑洞,身影隐没其中。随后,裂缝闭合,天空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第72章 绝境 冰棱速度太快, 琴倚雪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往后面飞去。他想阻止, 然而还没出手, 攻击已经去到甄微面前。 甄微也真的很想阻止。 她的抗压能力、危机处理能力以及智商,在这一刻迅速飙升到顶点。头脑出奇的冷静,甚至没有一丁点慌张。她无比清楚地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 作势捏诀,在思考之前已经瞬间凝气竖起墙壁, 又用‘全’将身体紧紧包围。 绝境最能挖掘人的潜力。她现在所拥有的感知力和反应力, 全部来源于至今为止遇到的各种倒霉事。 甄微忍不住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 那以她任务的艰巨性,未来还得再受多少苦才行呐… 不,也许根本没有未来了。 开始修行之后,她多多少少可以判断双方实力差距。这次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身上虽然设了好几重防御, 但仿佛什么也没有设置。 甄微觉得自己此时就像只暴露在强光底下的老鼠, 非常努力地想要逃命, 殊不知其实她早就被猫死死盯住, 只等落下爪子把她撕个粉碎。 没用,什么防护罩、墙壁, 一点用都没有。 她心里又生出些许苦恼的情绪, 琢磨着这么多冰棱扎过来,这具漂亮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身体岂不是要被捅成刺猬? 太!丑!了! “阿微!” 琴倚雪厉声叫着她的名字,纵身一跃, 似乎是在往这边飞扑过来。 冰棱已经刺到眼前,她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呈现出一轮冰蓝色的光影。 前端被削成极尖的形状,轻轻松松刺破她用来防御的所有屏障,刺破衣物,直奔肌肤而来。 好凉… 它刚触到皮肤那一刹那,甄微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冷,钻心刺骨的冷。 衣袖被一股力量拽住,她恍惚地往下看去,瞥见狐裘上毛茸茸的纹路,嘴唇翕张,讷讷道:“师叔,别…”碰我。 会有很多血溅出来啊。 琴倚雪那张神仙脸蛋雪白雪白的,没有丁点儿人气儿。甄微眯眼看着,猜测他又想起自己那位苦命的妹妹了。 她很想张开嘴巴安慰他:没必要难过,你妹妹哪有我漂亮,不用把我看成她。 可她没办法说话。 无数冰棱穿透身体,引寒梅在衣襟绽放。 要死了是不是? 天妒红颜,红颜薄命,她早该料到有这一天的。 渡长生引来的灵气初初在心头汇聚,又很快被死气冲散,周而复始,甄微的呼吸也越来越弱。 如果连渡长生都保不住她,那一定是穷途末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可她明明已经感觉生机极弱,但怪异得很,那口气就是迟迟掉不下去。 怎么,难不成还能绝地求个生? 她剧烈咳嗽起来,血从唇边溢出,染红了面纱。血珠顺着下巴的弧度往下流,滴答、滴答,滚落脖颈,滚过锁骨,滚过颈间那根串着黑绳的银色玫瑰。 琴倚雪扶住她,满目焦急:“阿微,不要说话,不要说话!” 他可能是真慌了,听起来声音都在抖。 甄微觉着这位琴师叔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他俩关系一般,但他一直对她很好,现在又为她露出了这样担忧的表情。 人品好,性情佳,模样俊,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这样完美的人,不应该拥有那么悲惨的人生,没有自我,没有朋友,没有爱情。为了争夺神器,被迫屠戮师门,一生为族人、国家而活。 甄微忍着痛,勉强咧开嘴露出个笑:“秦…师…叔,你自私点吧。” 自私一点,爱自己一点,不要为了别人而活。 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完好的地方,冰棱嵌在体内,每分每秒都带来巨大的疼痛。甄微好几次觉得她要死了,还有些隐秘的期待,毕竟现在这状况活着还不如去死。 无奈最后一口气无论如何也落不了,小命吊得牢牢的,让她在剧痛中苦苦煎熬。 琴倚雪没说话,只是抿着唇,从腰间一样接一样掏出药瓶,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喂给她吃。 甄微闻到浓郁的药香,自然知道都是再名贵不过的灵药。 虽然聊胜于无,但吞得多了,还真有点作用。灵药加上渡长生,她的身体似乎开始逐渐修复,呼吸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困难。 她美滋滋地想:看来作者大大还是没放弃我的,本美少女命不该绝啊。 呵呵,图样图森破。 这洞穴精得跟什么似的,察觉一击未能了结她的小命,竟然缓缓震动起来,数根比方才更尖利的冰刺从四面八方钻出,尖端翘起,气势高昂,好像下一刻就要冲过去把他们两人捅个对穿。 甄微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牙切齿道:“靠!” 话音刚落,它们已如离弦之箭,雄赳赳气昂昂地飞出。 * 晋简、金云两人御剑凌于空中。 底下是一望无际的焦土,火焰肆虐,寸草不生,放眼看去找不到半点人存在的痕迹。 金云‘啧’了声,手指随意比划几下,一个巴掌大的纸人脱胎出来,直直往下坠落。 快到地面时,它化成一头凶兽,张开血盆大口,仰面冲天上嘶吼,气势震天,别提有多恐怖了。然而尾巴尖刚碰到火星子,下一秒,小山一样的身子就被高涨的火焰吞没,烧成飞灰。 速度之快,它连半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 绯衣男子默了默,随后把手收回袖子,缓缓道:“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这儿估计都没人了。” 也不知重光发的什么疯,明晓得凤遗城河底压了只死凤凰,还敢放这些小菜鸟过来做任务。 这下可好,进了全是凤凰火焰的秘境,他们还有命能活? 这头凶兽天生亲火,仗着自己有点儿本事作恶无数。瞧见没,它刚刚碰到凤凰火焰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化成飞灰。连它都扛不住,那群尚未取得的地级资格的小鬼更是没辙,只有等死的份儿。 晋简垂眸,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剑柄,淡淡地说:“她没死。” 分掉他一半心头血,他还在,她又怎么会死。 说完,他根本不管旁边的人,自己又驱剑飞向更远的地方。 金云一头雾水:“谁没死啊?” 几年没见,晋简这厮越来越奇怪了,说的话真让人听不明白。 他先把疑惑放在一旁,追上去和晋简一起搜寻。两人飞行速度都不慢,很快就看到座布满梧桐的仙山。 比起初出茅庐的试炼者,他们俩算是经验老道了,看到的东西也大不一样。 这山放在普通人眼里,云雾缭绕,要多仙有多仙。落到他们眼中,从里到外透着股死气,完完全全是个大凶之地。 金云又说:“真没救了,他们肯定已经上山,死鸟不会放过凡人的。” 山中还不晓得有什么迷魂阵,绝对没救,怎么想都没救。 他叹了声气,道:“可怜我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收两个徒儿,一个是妖龙伪装,一个又在这儿送命。” 那两人随便拉出来一位都是精采绝艳的人物啊,实在可惜。 晋简还是那句话:“她没死。” 他还在,她怎么会死。 金云:“……”所以到底谁没死,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看疯子的态度,他无疑是要上山了。行吧,陪他去闯闯,看能不能捡几个幸运儿回去。 他正准备往山上飞去,忽见晋简对着底下挥了一剑—— 唰!唰! 梧桐枝上的凤凰被削掉大□□毛,纷纷抬头,恶狠狠叫起来。 他目光泠泠,幽幽一瞥,那些鸟登时止住叫声,畏畏缩缩把脑袋勾下,不敢再继续发怒。 金云拍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懂了!疯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以前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这会儿还跟几只鸟闹了起来,真是活久见。 男人嘛,还能因为什么动怒?不就是心上人咯。 他勾唇打趣:“你这辈子还会喜欢人?哪家小美人啊,她修火系功法的吧,这么扛冻…” 晋简懒得理他,收剑,凌空踏上千步石阶。 走到一半时,他突然捂住胸膛,毫无征兆地喷出口血。 “甄微!”在心底反复想过无数次的名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唤出,然而此刻侵占思绪的不是欢喜,而是惊慌。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整个灵魂就像被什么东西一刀切成两半似的,疼痛异常,远胜从前经历过的一切痛苦。 但晋简来不及顾及身体疼不疼,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快点找到她。 她该有多痛啊…那么怕疼又怕死的姑娘,该哭成什么样子? 他稳住步伐,直入洞穴,见一路冰封之景,眉目如霜,眸光沉凝。 没有,没有,都没有。 到底在哪里! 甄微,你在哪里? * 甄微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经常去的那家茶餐厅莫名其妙把菠萝包改成了咸味,奶茶也在原价基础上加了两块,而且味道极其难喝,简直叫人无法忍耐。 这是个彻彻底底的噩梦,把她吓得直摇脑袋。摇着摇着,又把自己给弄醒了。 睫毛长也会烦恼,每次都戳到肉,痒乎乎的。她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慢慢从地上坐起来。 这是哪家客栈的床,好软和! 不对… 神思逐渐回笼,她马上清醒过来:“我咋还活着呢?” 不仅活着,连伤都没了。 甄微赶紧撑着身子站好,然后目瞪口呆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周围好山好水好风光,蝴蝶飞来绕花芳。仰头天蓝蓝,低头草绿绿,远处水清清,真是要多美好有多美好。 不过问题来了,这里到底是哪儿啊?? 她刚刚不是被冰棱扎成刺猬差点一命呜呼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山清水秀的神仙地方,这也太奇怪了点吧。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声: “阿微,你醒了?” 她转过头,看到琴倚雪那张绝世俊颜,不觉咽了口口水,尬笑道:“师叔,你…你不冷吗?” 头一次看他穿这么少,还有点小害羞呢。 琴倚雪手上提着食盒,对她温和一笑:“无碍,你不冷就行。” 闻声她垂眸看了看,发现人家那件狐裘此刻就披在她身上。 哦,不好意思,原来是把衣服给她了。 师叔真好,好人一生平安。 第73章 温泉 听琴倚雪叙述完事情的经过, 甄微表情有点儿古怪。 她抿了口热汤, 慢慢咀嚼嘴里的平菇, 待把它全部吞咽后,忍不住问道:“师叔,你是说我脖子上的项链莫名其妙地发光, 接着我们就到了这儿…我身上的伤也消失了?” “嗯。”他点点头,目光温柔, 好像隐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笑意。 “……”无言以对。 甄微低头, 用手拈起那朵小小的银玫瑰, 指尖轻触,来回摩挲。上面纹路凹凸不平, 硌得手指生疼。 眼前空间浑然天成,灵气充沛,又与世隔绝,能愈伤口。这么明显的特征, 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超出凡世的力量, 蕴含浩瀚生机, 只有神器玉蕾盒能够做到。 原来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一直近在咫尺, 而她竟然丝毫未觉。若不是这次经历生死大劫,恐怕直到折返师门, 她还被蒙在鼓里, 不能看破项链的真相。 福祸相倚,便是这个道理了。 在心里默默感叹一番,小小的思考了下哲学道理, 甄微收拢思绪,抬起头看向他: “下山前师傅将此物交给我,说关键时候能保小命,以前没当真,现在才晓得…”苦笑了声,又说,“真是老天保佑。” 她敬重琴倚雪的人品,对他也有颇有好感,但这不代表她就心不设防。 神器对雪之国和琴倚雪都有着莫大的意义,他这辈子就是为了争夺神器、复兴国家而活。这种极其强烈和崇高的信念完全可以凌驾于人格之上,所以根本不能用平时对他的了解来判断他对于神器的执念。 如果甄微提前知道玉蕾盒就在她脖子上,一定想方设法地掩盖事实,绝对不让琴倚雪察觉任何异样。 可现在木已成舟,遮是遮不住的,只能把自己从事情里摘出来,不让他对她产生怀疑和敌意。 他似乎也没有过度深究,轻轻柔柔笑了笑,帮她把面前的汤盅收起来,道:“它具有如此大的能量,势必也需要很多灵气维持。峰主让你代为保管,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你,另一方面应该也是希望借你吸引灵气的本事供养法宝。” 甄微听得很仔细,他说的是‘法宝’。 两人心中各有打算,说话半真半假,或许也在揣测彼此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 她神色自若,脑子却开始飞速运转起来,不断思考着目前的情况。 琴倚雪不是傻子,他肯定也知道这条项链上串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现在没有直接抢夺,要么是在等待机会,要么是忌惮她的能力…反正肯定是出于某种考量才没有动手。 无论如何,甄微绝不相信他会放弃。如果是在外面,她也许还觉得他有几分顾虑,毕竟众目睽睽,一旦他动手被人发现,必会被整个碎玉山追杀。 举一派之力绞杀一人,即使是雪国皇室,同样难以应付。 可如今他们两人单独待在密闭空间里,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有人知晓。就算东窗事发,他也有千万种理由把责任推卸。 这次不动手,以后可能再也没有相似的机会。 所以琴倚雪能够做到不出手吗? 甄微弯唇,露出个甜笑,眼儿弯弯,道:“还是师叔说得在理,三两下就把事情分析清楚了。” 说罢,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又显出一分犹疑,小心翼翼地说:“这玩意儿一看就是个宝贝,放我这儿不妥吧?万一弄丢,师父不把我给活剥了才有鬼!” 她那副神态也不全是做戏,而是当真有点儿后怕。 这些日子背了个国宝在身上四处晃悠,她都怕什么时候绳子断掉,那朵小玫瑰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琴倚雪安慰她:“既然让你保管,说明掌门、峰主都很信任阿微的能力,那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哇,温柔属性真的好赞,跟他说话简直舒适到极点,从来不会让人觉得难堪呢。 甄微感动不已,默默竖起大拇指,向他传达自己的欣喜感激。 对于甄师侄时不时冒出来的古怪动作渐渐习以为常,琴倚雪都没什么其他反应,他把头转向一旁,四处看了看,缓缓道:“这里灵气充裕,不失为一个修炼的好地方。阿微可否想修行一番?” 说实话,她想。 且不说出去后还有没有机会进来,单说目前灵气储存的状况,她就很有必要进行补充。 秘境中处处危险,根本没给她机会吸取灵气,之前所有招式都是在吃老本。再海量的存储也敌不过无止境地消耗,这会儿身体里那些气脉早就陷入饥渴状态,一嗅到灵气的味道就蠢蠢欲动起来。 但甄微轻轻地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起身,诚恳地说:“咱们还是得出去,总待在里面也不是个办法。” 外面那些人的命能不能保住是一回事,他们必须离开秘境又是一回事。不过不管哪回事,的确如她所说,迟早是要从这里出去的。 玉蕾盒还在凤凰秘境中,若他们一直留在里面,等秘境关闭,恐怕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琴倚雪也懂。 现在的问题是必须得出去,但一出去很有可能又受到攻击。洞穴的诡异之处他二人都领教过了,势如雷霆,难以抵挡,硬接应该接不住,这该如何是好? 他俩人都在沉思,当然,琴倚雪是非常严肃地思考对策,而甄微则在跑神。 原著女主得到玉蕾盒后曾有幸进入其中,借灵泉洗去污秽,清理杂质,随后资质得到提升,一身陈年旧伤也得以治愈。 修炼太花时间,进行起来就不知岁月流逝,她虽然拒绝了修炼的提议,但还是舍不得放弃眼前这个大好机会。 洗一次温泉澡,比在外面修行几月几年都划算,让她怎么无视? 眼神控制地很好,没有四处飘乎不定,不过心已经雀跃地飞向了不远处的温泉。 腾腾热气氤氲,片片水波荡漾,真想跳下去泡泡澡… 该如何在不透露自己知道神器的同时又合理表达泡温泉的诉求呢? 女配觉得头秃。 她左想右想,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将眼睛微微睁大,作出无辜的神态:“师叔,我想泡温泉。” 他神情呆滞一秒,好像完全没预料到她会忽然提出这种要求。 对此,甄微进行了无比真诚地解释:“我觉得那个温泉看上去…很好。” 话糙理不糙,这空间里随便捡根草都比外面的仙子有仙气儿,更别说如此大的一座活泉,光是闻闻飘出来的水雾都够回味好久了。 她说得实诚,反倒叫琴倚雪找不出任何错处。 他倒也没多忸怩,只是脸色飘红,小声说:“那你泡泡温泉,我去其他地方逛逛。” 甄微自然不会阻止,立即颔首道:“师叔放心,要是效果好一定告诉你,让你也泡泡!” 同泡温泉… 这下他连脖子都有点红起来,连连摆手,匆匆丢下句‘我先走了’,便疾步往前走去。 见他这么大反应,甄微叹声气,自言自语道:“古人真的好害羞啊,多好的机会,这都不要。” 两个时代必然存在巨大的文化差异,她只感叹了一秒,很快就把这些思绪抛在脑后,高高兴兴下了水。 神器中的温泉果然非同一般,水温极其适宜,好像会根据她皮肤的温度自动调节,不管过多久还是那么温暖,又不至于烫到。而且灵气充裕到爆炸,她泡在水里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真就觉得自己连头发丝儿都透出了仙气。 气脉也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按摩一般,缓缓舒展开,那感觉绝对可以用飘飘欲仙来形容。 身体中残留的灵气纷纷开始活跃,自行在气脉中绕行。甄微现在就跟个大爷似的,只管享受,一边泡温泉,一边哼小曲儿,不知不觉间气脉越扩越宽,外界灵气也疯了一样往她所在处涌来。 她舒服得要死,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坐上来,自己动’?? 自动化实在太美好了吧,如果以后修炼也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她保证天天修行,勤学苦练,力争上游! 快乐总是短暂的,从水中依依不舍地起身,换好衣服,又端坐闭眸,好好地整理了下方才吸收的灵气。 等她从玄妙之感中撤离出来时,琴倚雪已经回来。 甄微没问他有什么收获,而是先欣喜地笑起来:“秦师叔你也泡一下这个温泉吧,它的水会自行更换,不用担心。效果真的非常好,错过未免太可惜了。” 马上就是各种比试,她相信琴倚雪不会拒绝任何提升能力的机会,因为他对胜利必然是渴望的。 唯有在武林取得一席之地,才有机会去接近更多神器。 果然,男子思忖片刻,还是同意。 这次轮到她出去游荡。 不逛不知道,一逛吓一跳,不愧是神器,里面仙植遍地,每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宝贝。 甄微搓搓手,一口气拔了几十株不知名的植物,她不通药理,分不清效用,反正全往储物袋里塞去。 路走多了就容易渴,尤其是她这种水做的美少女,每天都要保证喝满八杯水。秉持多喝水、多运动的原则,她在溪边停驻,蹲下来勾腰捧起一汪溪水送到唇边,矫揉造作地小口啄水。在吞咽之际,一股暖流也顺着喉咙直往下钻,凝成白色气团沉在丹府处。 “……”这样也行。 她默默地掏出水袋装水,只恨自己在来之前没买上几万个羊皮袋。 吃吃喝喝就能涨修为,试问哪个不愿意?哪个不愿意啊!! 又四处游荡了会儿,搜刮了不少好东西,把原本空空荡荡的储物袋填满大半。 之所以没全部填满,不是她知足常乐,而是某人还惦记着凤凰秘境中的宝藏。 要是现在就把储物袋装满,出去遇到更厉害的宝贝,装不下了可咋整?那不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嘛,不划算的呀。 俩人碰头后,琴倚雪已经穿戴完毕,青丝高束,面如冠玉。 他唇色似乎红润了些,眉毛轻舒,对她说:“我们出去罢。” 甄微怀里还抱着几个灵果,一脸呆滞像头蠢驴,脑门上缓缓浮现出两个巨大的问号:“啊哈?” 她不就开溜了一小会儿,这就有办法出去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温泉,笑若春风,道:“有办法对付那冰棱,自然是要出去了。” 神泉之水,温度皆以外物而存。 普通的火融不掉那千年寒冰,以神泉水浇灌之,必有奇效。 第74章 出盒 甄微观他目光如炬, 显然已经成竹在胸, 便不再费口舌多问。问了也是白问,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待会儿出去就知道了。反正他俩现在命都拴在一起,谅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虽已决定不再追问, 但她心里还是启动着十二级防备模式,随时随地注意琴倚雪的举动。 万一他在背后捅她一刀呢?这还得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她自然是懂得的。 琴倚雪把食盒等物件全部收回储物袋,两人又在空间里转了转, 发现绝无可能走遍,就断绝心思,一心想着找到出去的方法。 其实甄微知道怎么出去,可她说什么也不能直接亮出底牌。没半点儿周折, 轻轻松松就出了去, 琴倚雪恐怕要变成个弱智才猜不透她身上的猫腻。 她装模作样地试了半天, 露出苦恼之色, 唉声叹气道:“师叔,这玩意儿怎么如此叛逆。阿微天资愚钝, 实在驾驭不了。它太不听使唤了!” 闻言, 琴倚雪半步上前,道一声‘得罪’,然后伸手托起雪颈上悬挂的玫瑰打量。过了会儿, 若有所思地说:“阿微戴着此物少说已有一月时间,它从你身上吸取灵气,必然与你亲密,否则也不会在危急关头自己启动保你性命…” 默了默,又道:“高阶法宝都有灵性,按它的品级,想与主人心意相通并非难事。你不妨尝试以心问之,或有回响。” 甄微点点头,说:“好,那我试试。” 羽睫覆下,双眸紧阖,眉心微蹙,面纱下唇瓣抿成条线,看上去十分专注。 也不知她在心底念了些什么,片刻之后,琴倚雪只觉眼前画面一颤,再睁眼时,两人已回到洞穴中,周围仍是冰壁直立,寒气逼人。不过仔细观察,又能看出不是之前那处。 他俩刚刚落地,整个洞穴仿佛震怒一般,登时猛烈摇晃起来。 她站都没站稳,又被晃得东倒西歪,青丝轻解,自额边垂下,落于耳际。 若没有那碍眼的面纱,倒真是雪肤墨发,别有一番风姿。可她现在遮得严严实实,两眼火星直冒,眉毛倒竖,一副凶相,哪里又还有半分美人姿态?完完全全就是个头发凌乱的女疯子。 甄微眼疾手快拽住琴倚雪肩膀不让自己摔倒,在摇晃中恶声恶气骂道:“有病,就是有病,死鸟和这个破洞都有病。”她要是有机会活下来,一定用天底下最脏最臭的土把破洞塞满,把它们再臭死一遍! 光是摇晃还是好的,更毒的在后面。 地上那些人被冻成大冰块,此刻全部悬空而起。几十个大冰块浮在半空中,从头到尾透着股诡异气息。 她咽口口水,声音有点儿颤:“什…什么意思…” 这回不用冰棱刺他们,改成用冰块砸人了?? 琴倚雪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像她那样一惊一乍。他没露丝毫慌张,神情颇为从容,手往腰间一抹—— 嗖! 甄微把眼一眯,将眼前情景看得清清楚楚。随后,朱唇轻掀,缓缓吐出两个字: “我、靠!” 大哥你是啥时候准备完这么多水袋的? 密密麻麻一堆水袋飘在天上,袋口齐齐对准前方。甄微大概估量了下,这么大的取水量,他该不会把温泉给装完了罢? 狐裘公子似乎能够洞悉人心,一眼看破她心中所想。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说:“如你所言,水会自动更新,没被取尽。” “哦…”她揉揉脸,往后退几步,把空间留给他。 琴倚雪眼神微烁,涓涓水流便从那袋子中齐齐涌出,汇成一道巨流,直往冰块上浇灌而去。 神泉之水果然非同凡响,一浇过去,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寒冰就跟老鼠遇着猫似的,顿时萎靡。 热汤卧冰,白气上腾,之前还大得不得了的冰块霎时开始融化,体积逐渐萎缩。面上那层冰化之后,里面裹着的人也露出了本来面目。 面上寒霜覆盖,嘴唇苍白无色,周遭既无清气也无浊气,甄微不用细看已然可以判断他们的生死。 全死了,死透了。 不久前她用辞枝簪吸走了洞穴中部分死气,那一部分人应该暂时性命无虞才对。而眼前这些身体冻得邦邦硬,生气尽散,肯定是死了不知多久的倒霉蛋… 哎,生前都是些体面人,其中好些比她年纪还小,看着真是惨。 也罢。 她叹口气,转头看向身侧男子:“师叔,你的储物袋够大吗?” 话说得隐晦,琴倚雪却是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他只静静与她对视一眼,霍然解颐,眉眼舒展,透出三分无奈,七分温柔: “不算很大。” “啊…”甄微稍稍有些失望地叫了声。 岂料他话锋陡转,接着说:“不过装几十个人尚且足够。” 女子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笑嘻嘻道:“师叔真是天底下第一善良的美男子,阿微代表他们感谢您啦!” 她说完后把头低下,在袋子里好一顿扒拉。 琴倚雪这边都将人给装完了,回过头发现甄微还勾着头在找东西。他不由疑惑问道:“阿微,你在找什么,这样全神贯注。” 甄微用尽浑身解数去找,还是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她百般无奈地选择作罢,抬头,哭丧着脸说:“对不起,我太穷了,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她这人最不喜欢互相拖欠,别人有恩于她,帮了她忙,她就想拿同等的回报还回去。 对顾清漪如此,对琴倚雪依旧如此。 仔细想来,好像唯一一个没有实行等价交换原则的就是晋王八了。他帮她许多,她不仅什么也没还,还天天纠缠人家。 造孽呦! 幸好她现在醒悟过来,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八。 女孩子就是这样,对不喜欢的男人,是丝毫不愿意玩儿什么‘我们要互相亏欠’的把戏。 听她说完,琴倚雪愣了愣,随后好笑地说“你既叫我声师叔,我就该好好照顾你。如今不过是做了点小事,更何况我也想帮他们,不全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又谈何回报?” 好像说得也没错… 甄微迟疑了几秒,还是觉得不想矫情,于是欢欢喜喜地弯了眼儿,甜声道:“那就谢过师叔了,等之后出去,我一定四处歌颂你的伟大举动。” 说实话,把这么多尸体装自己储物袋里,多多少少不太吉利,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帮这个忙。 但也正如她说的那样,这事儿有那么几分伟大,琴倚雪若是做了,必能赢来一片赞誉,对他日后扬名百利而无一害。这样看来,他倒也不算吃亏。 即使有甄微这个大龄剩女拉高平均年龄,他二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五十岁,放在离仙大陆,那都是再年轻不过的青年人,心中还有很多赤忱热情,对生命也有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敬畏。 这些不幸罹难的失恋者与他们一样,年纪轻轻,本该有大好前途,可现在全都埋骨秘境,再无前程未来,叫他俩看着满是唏嘘。 对着前面虔诚拜了两拜,甄微、琴倚雪重新出发。 这洞穴四处暗藏杀机,他们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冒进。 怪的是,绕过刚刚那处地方,再往前走,却看不到新的尸体。 甄微立即生疑:“秦师叔,这条路应该是通往我们先前所在之地,我分明记得路上有很多冻成冰块的倒霉蛋,如今全都消失…”秀眉一拢,将声音拔高,“可能四海盟派来的援兵已经抵达!” 凤凰恨不得把大家全部杀光,它们才没那么好心会收拾残局。洞中人无缘无故不见,很大几率是被天级高手救走。 琴倚雪蹲下,将手心贴在地面探了探。 “不错,这里还残留了一些灵气波动。” 寻常人身上根本没多少灵气,更别说在环境中留下灵气的痕迹。能有如此波动者,至少是人级高手往上。 他起身,与甄微相觑:“没道理救了一部分,留一部分。而且我们出来后也没察觉任何有关援兵的动静…我想,恐怕他们现在境况也不太好。” 甄微也这样觉得。 被四海盟派来对付凤凰,肯定是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如果要救人理当全部救走,就算已经变成尸体,那也是应该运出去的。毕竟许多参与试炼者都是大门派出身,好歹得给人家长辈一个交代吧? 可事情没做完,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怪,太古怪。 死鸟虽已亡故,力量大不如前,但现在在它的地皮上,怎么说也是吃亏的。指不定那些高手就着了道,被狠狠阴了把。 好不容易等来援兵,结果面儿都没见着,又失去线索,实在倒霉。不过倒霉到极点后,连叹气都觉得没有必要。甄微心情出奇的平静,她甚至还能笑出来,安慰琴倚雪:“本来还想说一起去找顾姑娘,如今看来她该是已被救走,这也是好事儿啊。不管如何,至少我们俩还活着,对吧?” 琴倚雪哑然失笑,道:“阿微以为我会因此心情不佳吗?” 她摊开手,嘿嘿笑着;“没有没有,师叔艺高人胆大,压根不需要什么援兵帮忙。是我心情不好,自说自话安抚下情绪而已。” 他轻笑着摇头,握剑走到前面。 男子温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萦绕耳边:“秦某害怕得紧,阿微还不快快跟上,以安我心?” 这家伙,还学会打趣了。 甄微尴尬地拍拍脑袋,加快步子跟上他。 两人又行数米,她脸色骤变,忽的叫了声:“停下!” 琴倚雪依言顿步,回首望她。 冰壁晶莹,映出女子半张皑皑皎面,上嵌翠眉星眸,盈一汪吹皱的夜波。 她打了个抖,忍不住小碎步靠近,躲在他身后,小声道:“我觉着吧,咱们还是别往前走了。” 如果没记错,走过这条道,应该是回到洞穴门口。但他们反反复复走了数次,为何还没走出去?这分明就是在原地踏步! 他其实也发现这件事,便立在原地,作出思忖状。 随后,对她展颜:“阿微,离我近些。” 甄微都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就听从了他的安排,将整个人贴到他身后。当然,她还是很有节操的,没有趁机吃豆腐,而是用手挡在身前,和他之间隔开一层,以免双方尴尬。 只见他将手作掌推出,顷刻,寒气如针,千丝万缕狂泄而出。 甄微惊恐地看到身旁冰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厚,空气温度直线下降,变得比刚刚更加寒冷。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贴着琴倚雪,此刻大概已经冻成一大坨冰,狗命不保了。 也许是一次性消耗太多灵气,琴倚雪脸色非常难看,苍白到近乎透明。 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身子给她解释:“凤凰是被冻死的,我不信它会对寒气无动于衷…且试试以毒攻毒的法子,可能有用。” 他话音刚落,地面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甄微险些跌倒,垂眸时,看到冰面不断开裂,她苦笑了声,说:“好办法,妙啊妙。死鸟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呢。” 生气到想把他们俩直接摔死。 她感觉身体在以超高速度坠落,具体多快不清楚,反正绝对高于自由落体该有的速度。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甄微被吹得直翻白眼,眼泪哗啦哗啦流。 如果这次还是大难不死,她发誓,出去一定要好好给秦师叔上堂课,告诉他‘徐徐图之’四个大字怎么写。 第75章 门 女子单薄的身子在风中飘荡, 犹如一只被击落的风筝, 直速坠下。 用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不被摔成肉泥才有鬼! 甄微紧张得紧闭双眼,额角冒汗,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点什么来减缓冲击, 然而坠落的速度实在太快,鼓膜传来阵阵疼痛, 让她根本无暇分出精力思考问题。 不行…不行, 会死。 她喘着粗气, 从喉咙里憋出两声短促的尖叫,其声极厉, 好像在宣泄某种情绪。等她叫完,先前叫嚣的血液莫名就冷却下来,心也平静许多。等心跳稍稍平缓些后,甄微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目前的险境上。 幸好之前那些经历已经把她的神经锻炼得无比强韧, 如何应对危机几乎成为本能。在思考之前, 肌肉先反应过来, 随手瞬发两道金刃嵌在墙壁中, 藤蔓紧接而上,如蛇缠绕刃柄, 她一把拽住蔓端, 另一只手伸出,拎住琴倚雪的领口。 一位身姿挺拔的大帅哥就这样被她像拎鸡仔一样提着四处晃悠。 琴倚雪:“……” 落倒是没往下落了,就是有那么点儿尴尬。 甄微也发现此举不妥, 讪讪一笑,嘟囔道:“不好意思,没注意动作,我马上换个姿势。” 说罢她很快进行了调整,放开他领子,改抓手腕。 他可不是个棒槌,脑筋动得相当快,下一秒长剑自腰间飞出,横着插入壁缝,牢牢扎在其中。琴倚雪左手吊在她手里,右手往上抓去,捏住剑鞘,支撑全身的重量。 她本想直接催生植物带两人下去,无奈洞穴深不见底,稍加试探后,便果断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以她一己之力想安然抵达地底,无异于痴人说梦。好在琴倚雪玲珑心肝,与她协作起来毫无阻碍。 甄微这边刚卸招,琴倚雪的剑又扎入洞壁。他收剑,甄微的藤蔓就生出,缠着他俩一点一点往下移动。 如此反复数次,他们终于平安落地。 足尖初初沾到地面,她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可算是活下来了。” 天知道她方才有多害怕,亲娘嘞,在现代她是连坐过山车都嫌高的菜鸟,这次让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简直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灭绝人性! 琴倚雪自知失礼,虚虚扶住甄微的肩膀,向她诚恳致歉:“对不起,是我冒失导致此事…你还好吗?” 他主动道歉,反让她不太好意思,那些堵在心口的埋怨也尽数消散。 甄微急忙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此处危险重重,咱们之后还是小心为上。” 习武之人视力比普通人好很多,然而周围漆黑一片,饶是有灵气洗涤,仍看不太清。她寻思着相处这么久,该暴露的都暴露得差不多了,也无甚必要作太多伪装,于是掌心燃起簇火苗,让那团温暖的火焰将四周照亮。 琴倚雪垂眸,正好挡住眼底泛起的异光。 驭水,控藤,凝土,起火,生刃。 金木水火土,五行齐占,且招招娴熟,中途多次使用术法,无力竭之兆,气脉海阔。 大敌也。 但他不会因此动怒,也不会对她下手。 雪国既是培养他来争夺神器,自然也会让他了解自己要抢夺的究竟为何物。先前那处空间,分明动用了神器之力。世上虽无文书对神器具体记载,他无从得知每一件神器的具体功用,但至少清楚镇压在碎玉山的是什么。 神器,玉蕾盒。 在盒中四下无人,他本有多次机会动手,可仍是不忍,最终作罢。当时没有夺取,出来后,也不会乘人之危。 这一生不算光明磊落,偷来短暂自由时光,唯盼心安而已。 思绪恍惚片刻,他指尖颤了颤,重归从容,跟在她身后,在火光照耀下前进。 本来以为即使安全着地,还有无数陷阱等着他们。结果很是出乎意料,地底十分平坦,空空荡荡,不仅没有陷阱,连块多余的石头都看不到。 火焰只能映出前面窄窄一方天地,他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身旁静静悄悄,除了呼吸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甄微蹙起眉头,脸色沉重:“死鸟大动干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在下面练习走路?另外那些人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人最怕的不是危险,而是未知。目前太过安稳,根本不合常理,让她心里很不踏实,甚至觉得还不如继续放冰刺扎他们,至少还能死得明明白白,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总是忧心不知从哪儿会钻出冷箭。 琴倚雪未说话,他放缓步子,把目光移向女子。 眉眼温柔,黑黝黝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纯良。 “干…干嘛?”帅是真帅,吓人也是真吓人。甄微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不由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 他把手摊开,掌心朝上,上面‘呲溜’一声,冒出几缕白烟。 又来?? 她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之前他放寒气把死鸟气得原地爆炸,直接在地上开了个大洞,把他们俩往死里坑。这次再放,恐怕两人真要被凤凰圣火烧得骨灰四散。 天地良心,那火诡异得不行,凭她是灭不了的啊! 说实在话,甄微宇宙无敌想给他一脚,让他停止作死。可她又惦记着之前失踪那些人…碎玉山同门和沈见青可能都在其中,她没办法放下不管。 如果不是因为她,沈见青肯定老早就折返回四海盟,压根没机会遇险。 属于她的锅,该背就得背,甄微做不到心安理得,她必须得找到他们,哪怕是一具尸体,也要完完整整将其带出去。 唉,生活不易,美女再再再叹气。 “用吧。”女配发出了卑微的声音。 得到应许后琴倚雪微微一笑,跟她承诺道:“这次不会太生猛。”先前他做得有点过,把她冻得不轻,再来便知道要控制力道,不能一味图效果。 “那阿微谢谢师叔了。”甄微皮笑肉不笑,心都要碎掉。 他向来是不喜说谎的,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小心对待。经他控制,寒气放得恰到好处,既能让温度降低,又不至于叫人毫无防备,冻得半死不活。 甄微全副武装,倒也不惧他的攻势。 但她不怕,不意味着凤凰也不怕。 它是烈火象征,从脑袋顶到屁股颠都是熊熊火焰,对水、冰格外敏感,再加上最后丧命于寒冰之中,现在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稍微一点儿寒气都能让它炸毛。 每只圣兽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这只倒霉大鸟的天赋就是自带空间。只要在秘境中,一切景象皆为心景,它想什么就有什么。是故能在洞穴里设置重重冰障,而不伤己身。 它不怕自己设下的寒气,可是琴倚雪的术法却并不受凤凰控制,哪怕他只放出少许冰系元素,也能被它察觉,对它造成影响。 死鸟果然怒了。 甄微察觉周遭空气开始扭曲,忍不住感叹:“兽就是兽,未免太单纯了些。” 完全像个单细胞生物,被人类使计刺激一下便乖乖按他们预设的道路飞扑而去。 不过也幸好它蠢,他俩才能如愿以偿脱离困境。虽然也只是滚进了下一个困境,情况好不了多少。 空气扭曲成漩涡,带来巨大的气流拂面。 她有瞬间窒息的感觉,喉咙发紧,胸膛沉闷。这种痛苦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恢复如常。 等等… 旁边是不是有点太亮了? 甄微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将那双清亮的眸儿睁大。等她看清面前的景象,呼吸彻彻底底停滞住。 好!多!金!子! 她手抖啊都,抖啊抖,抖到深呼吸三遍,用尽全身力气都压不住。 思绪乱成一团,甄微脑子里好像投下了一道巨幕,上面‘唰唰唰’闪过几百条弹幕: 宝贝,天降财神,赶紧拿赶紧拿!拿几块回去下辈子吃穿不愁。 今天不拿钱,明天被人嫌,给我拿!!!! 拿走拿走别客气,养十个美男做游戏! …… 不行,深呼吸,再呼吸,心态要稳。 穷鬼微这辈子没见过如此多金子,广场那么大的空间里金块堆积成山,一垒又一垒,入目皆是金色璀璨。 琴倚雪瞥见身侧女子腿小幅度地颤抖着,暗叹声气,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甄微咽口水,声音也跟着抖:“师…师叔,我…我没事,阿微不会见…见钱眼开的。” 不,我会。我可以。我好想。 她心底的小人疯狂大哭,恨不得当场打开储物袋把这些金块全部装走。 有这么多钱她还奋斗个什么鬼啊!屁股甩甩,大步走开,下半辈子就只剩快乐两个字。 “不。”他弯唇笑道,“我是想提醒你,再看看身后。” 啥? 她狐疑地把头转过去—— “我的妈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惊得花容失色,踉跄往后倒跌,一屁股坐在了金块上,硌得她经不住又惨叫一声。 两人身后一片璀璨华光,灵气逼人,竟是堆了满满几大座‘法宝山’,而且观其气息光泽,全是举世难寻的珍贵法宝。 这可比金子值钱多了,不止值钱,还能要命。 随便扒拉一个丢出去,绝对都能引起腥风血雨,惹无数英豪折腰。 此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把他杀掉,这里的法宝全部属于你。” 他的音色亦男亦女,听不出性别,听不出年纪,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极致的诱惑。 甄微眯起眼,显得有些迟疑。 “我帮你钳制他,你只管动手,届时金银珠宝、高阶功法你都可以带走,如何?” 她搓搓手,舌尖舔过嘴皮儿,充满希冀地看向那一堆堆法宝。 凤凰没继续说话,似乎胸有成竹,已经预料到她的答案。 然并卵。 她把头一扭,跟琴倚雪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笑嘻嘻地说:“秦师叔,死鸟让我杀了你,它把法宝都送给我,你看怎么样?” 琴倚雪唇畔含笑,道:“我看甚好,你还不快快动手。” “得嘞!”甄微应了声,下一秒,伸出纤纤长腿,对着眼前那座金山轻飘飘踢去—— 哗。 金块轰然倒地,摔得七零八落,看上去可怜兮兮。 “你!该死的凡人!”凤凰在线暴怒,甄微甚至能根据它的声音幻想出一头喷火的秃毛鸡。 它开始口吐芬芳,竭尽所能地对女子进行辱骂。无奈鸟毕竟是鸟,鸟嘴还是没有人嘴脏,它那些陈词滥调比小学生骂街还幼稚,甄微听得不耐烦,把耳朵捂住,催它赶紧结束哔哔。 狗急都要跳墙,更何况是一只高傲的凤凰。 它愤慨万分,长鸣了声,怒吼传遍整个空间: “都给我杀,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我传他上古修行之术,登天途,开仙门,修长生之道,授之凤凰传承!” 甄微的重点跑得很偏,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思考:在场的不就我和琴倚雪两个人吗,为啥要用‘都’这个字? 不过很快她的疑惑就迎刃而解了。 红芒飞逝,他们两人面前忽然出现两道青铜大门,凌空而设,上置两道金漆兽面锡环,古朴威仪,从上而下放出无限威压。 “一人一门,不入者——” “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实在不稳定,对不起大家QAQ 第76章 猎杀 “一人一门, 不入者——” “死!” 暴怒的声音好似夹带火焰, 呈焚烧万物的威势传遍偌大的空间。 金云盘腿席地而坐, 一身赤衣风流,侧耳听罢,脸上流露出几分难言的笑意。 “晋疯子, 红乌鸦要我们自相残杀。” 称凤凰为红乌鸦,也只有他这么胆大妄为。 他身侧那人恍若未闻, 盯着前方十三扇青铜大门出神, 一息之后, 又转头看向旁边。 薄唇轻掀,淡淡道:“进不进?” 在他旁边站了些试炼者, 加上他和金云,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个人。 约莫三个时辰前他们二人闯进了这座洞穴,他一心想找到甄微,在洞里寻觅半天, 结果想寻的人没寻着, 反倒意外发现二三十个撞大运的幸存者。 虽不喜受人驱使, 但毕竟是承四海盟之令前来解围, 遇到活着的试炼者还是必须要救治的。金云早年曾在万仞秘境中获得一件至宝,名曰‘仁心化春’, 内含大片杏林, 将活人置入其中,可缓缓治愈其伤。他出手相救,把这二十七人送进法宝, 催动‘仁心化春’修复他们的身体。 而试炼者中伤势有轻有重,身体状况稍好的已经恢复大半,便陆陆续续将他们放出来,目前出了法宝的十一人全部都在现场。 大家虽不知道他们两人具体身份,但猜想能被派出来收拾残局的定然不会是什么虾兵蟹将,又见那绯衣男子身藏至重宝,顿时觉得非常激动。 这可是两个活生生的天级高手啊,放在哪个门派都是宗师级别的大人物,平时别说亲密接触,就是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若能在天级高手跟前露个脸,给他们留下一星半点印象,哪怕只是给点儿小小助力,也足够自己享用一生了。 在这种思想的撺掇下,有几个勇敢的壮着胆子主动开口搭讪,结果被白衣公子那双静如寒潭的眼睛一扫,立刻萎了大半,再不敢随意套近乎。 不过在场各位都亲眼见识过凤凰的狠毒,放火烧人都算轻的,它说不进去会死,那肯定是真的会死,如此…… 大家面露难色,犹豫了会儿,迟迟不敢说话。反倒是一位杏眼粉腮的漂亮姑娘率先开口,声音微抬,大大方方地说:“不进会死,当然得进。” 如果甄微在这儿,多半能认出小姑娘的身份,她就是之前在入门试炼中和自己分到一队的苏杏宜。 这姑娘向来大大咧咧、我行我素,又一派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她最先说话并不奇怪。 听到她的声音,人群末端的墨衣公子悄悄咪咪把头抬起,偷瞄了她一眼,又跟被雷击似的迅速把头埋下去。 见鬼,苏家那只母老虎怎么也在? 都怪他方才跑神没注意到她,如果早知道苏杏宜在这儿,他宁肯在杏林里待到发霉也绝对不出来。 凤凰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其实大部分人都心痒痒得很,只是不知道如何委婉表达自己的期望。毕竟它是要让大家自相残杀,要是表现得非常积极,难免不会坏了声誉,落个滥杀无辜的坏名声。 如今有人率先开说了话,他们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附和。 “对,还是进吧,不进又放火烧我们怎么办?” “进吧,进去后在下保证不对各位动手,咱们先脱离眼下的困境再谈以后。” “是啊,大家都是名门正派,不可能如凤凰的愿互相残杀的…” 各种声音叠在一起,此起彼伏,金云但笑不语,以手托腮,目光懒散。 沈见青听得极其不耐烦,敛目高呼:“要去你们去,我不进。” 唰—— 众人纷纷把脑袋转向他。 苏杏宜也看了过来,把他从头到脚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她面色如常,并不像他那样反应激烈。 她又不是瞎子,老早就看到沈家这个小娘们儿了,还用等到现在?现在既然逃家出来,对他只当空气对待,反正两人撇开家族那层关系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才不要为他烦恼。 他是天生贵公子,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感觉,这会儿丝毫不慌,从容地抽出折扇,悠悠摇晃:“各位是傻的吗?凤凰说得很清楚,只能活一个。你们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打得过两位前辈?” 先前是被凤凰开出的条件冲昏了头脑,被他临头泼盆冷水,理智便开始慢慢回归。 他们这才意识到,两位天级高手也是要进去的,跟他们打…是不是不要命了?人家的剑气都能把小虾米搞团灭,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竟然要同台竞技。 大家不约而同地退后两步,声音立止,眼神左右晃荡,全部不敢继续说话。 晋简抱剑,白衣胜雪,眸色沉沉: “想进就进。” 什么? 沈见青一脸惊恐地盯住他。 金云掀袍而起,微微含笑:“它既要我们进门,如它所愿又何妨?”他脚步漂浮,瞬移至门前,掌心触门,往前轻轻地一推,只听大门发出‘嘎吱’一声,霍然洞开。 他下颚稍抬,一派风流模样:“请君入瓮,好,在下先行,各位请便。” 说罢抬脚迈入,身形隐没,在他踏进之际,青铜门瞬间闭合,随后消失在空气中。 晋简站在原地没动,静静注视着其他人。 沈见青简直抓狂,他是真不想进去,因为他惜命。且不说能不能从天级高手手下死里逃生,就算对上另外的人,难道就可以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他那么有钱,一点儿都不想送死啊! 试炼者看到绯衣那位进了青铜门,心里虽是害怕得紧,但又觉得机遇当前,错过太过可惜。况且不进去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左右思量,把心一横,牙一咬,上前推门跻身入门。 苏杏宜从沈见青身边走过的时候没给他半个眼神,又飒又爽,看到她进去后,沈见青终于坐不住了。 再怎么彼此厌恶,她仍然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子,这一去必是九死一生,叫他如何袖手旁观? 不说别的,这只母老虎要是死了,他娘绝对能提刀把他乱刀砍死。 没多久,在场的人已经尽数离开,空中还剩两道门,一道属于他,一道属于那袭赛雪白衣。 沈见青眉头紧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双目低垂:“请前辈宽恕在下的无礼,沈某有句话想问您,不知当不当问?” 晋简神情不变:“问。” 他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大着胆子道:“您明知此去艰险,为何还要放他们进去?” 凤凰给出承诺不假,但它会不会遵守谁都不清楚,而进入那扇门却定然有无穷险阻,他以为两位前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试炼者进去的。 可他们就这样轻飘飘地同意,甚至自己先进了去。 难道一句‘登仙之途’当真能够如此轻易地迷惑人心吗? 衣袂轻动,眨眼的功夫他人已至门前,回首长望,投以意味深长的一眼:“入武道者皆想与天争命,机遇在前,我何以阻止?” 说罢,他也推门进去。 空中剩下最后一扇青铜大门。 沈见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仔细琢磨了下晋简说的话,虽觉得心里堵得慌,但又实在无从辩驳。 百年难遇的机会摆在面前,试问别人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旁人无从干预。 他把折扇收拢,盯着扇端看了许久,末了,往前连迈数步,还是将手搭在了门上。 苏杏宜那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力没多大脾气却不小,若不拦着她点儿,指不定下一秒就被人阴死。 算他倒霉,摊上这么个霉婆。 * 哪怕周遭地动山摇,冰雪封冻,亦或是火焰连天,无夜在洞中穿行仍然如入无人之境。 可能这只凤凰真的是死在巨龙手下,他对死鸟产生了天然的压制,在他威压之下,死鸟根本使不出太大的力气。若非之前在锁妖塔中了那个男人的招,凭这只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臭鸟也能伤他? 想起锁妖塔里的红衣男子,无夜眸光泛冷,骨节捏得吱吱作响。 虽然觉得凤凰不值得忌惮,可毕竟是在人家的空间里,还是要受它钳制。 他被困在了一处平地,四面结界,自己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尝试几次无果,无夜冷哼了声,索性原地坐下,开始打坐。 修行之中不知岁月流逝,但他时刻保持着五官的敏锐,忽然,只听风声凌厉,兀的将眼睁开。 在他眼前,空气扭曲成一个漩涡,自漩涡中缓缓升起道巍峨大门。 无夜玩味勾唇,从容起身,对着那门一脚踢去—— 嘎吱! * 平地之上。 甄微听完凤凰恼羞成怒的狠话,知道它是真怒了。她苦笑了声,对琴倚雪说:“我刚刚是不是不该把东西踢翻?” 对不起,她也不想的…天知道她有多么渴望把这些金银珠宝收入囊中,那一脚简直耗光了全身的力气。固然是帅,可也让她的心不断滴血。 琴倚雪沉默一会儿,道:“动作飒爽,挑不出什么毛病。” ??? 谁跟你讨论动作好不好看了,本美少女干什么不好看?就算是提裤子,那也是仙气十足! 她心底一阵吐槽,等吐槽完,慢吞吞抬头,看着前面的门感到颇为苦恼:“进也苦,不进也苦,真是烦死了。” 进去就要打架,还是和一群人打架,按凤凰的话得把人打死才算数。 可是如果不进去,它下一秒又放阴招怎么办? 况且只有进入其中,她才可能见到那些失踪的试炼者,找到同门和沈见青。 甄微叹了声气,泄愤般跺跺脚,万分不爽地说:“进吧进吧,看我逮着机会不把死鸟给烤来吃了。” 琴倚雪心里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进去,但他还是一直等着甄微给出答案。这会儿她终于松口,两人便各择一门,缓缓将其推开。 门开的瞬间,甄微又听到了凤凰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它说: “欢迎各位愚蠢的人族来到猎杀森林,从现在起,你们每个人都拥有一种天赋,自身具备的能力全部消除。在此场景中可以自由捕杀猎物,最后剩下那人得我凤凰秘宝,享我系传承!” 尾音消散后,甄微眼睛猛地刺痛,她下意识捂住双眼,等稍稍恢复后再将手挪开。 在她眼前,凌空浮现出一道石碑,上书几行大字:人族贪婪必死,唯我兽族永生。 永!生!尼!玛! 她一边冷笑,一边翻起白眼。 第77章 还行 她心神一动, 那块石碑便慢慢变淡, 直至消失。 甄微把凤凰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它说所有人自带的能力会全部消失,只能剩下由它赋予的天赋。 思及此处,她立即尝试运气, 果真发现身体里空空如也,找不到半点灵气存在的踪迹。 对于法师来说没蓝等于直接变成废物, 她用来保命的技能几乎都要依靠灵气才能使用, 如今失了依仗, 肉身力量也不过比普通人稍强一些而已。 靠,真刀实枪的干, 她打得过那些从小习武的人? 甄微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被风声一卷消散在空气中,虽难以辨认,不过多半是什么污言秽语, 不听也罢。 心里虽然觉得憋屈, 但多少也还算有点慰藉。她环视一周, 隐约察觉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在身上搜寻了会儿,摸出块小牌子, 约莫半个手掌大小, 长而窄,牌面刻着四个字:寻找气味。 再扫视一遍,又在左下角发现两个竖写小字:一次。 狗屁!垃圾! 寻找气味已经是垃圾技能, 只能用一次更是垃圾中的垃圾。 她仔仔细细读了几次,并不怎么生气,反而很快接受现实,指尖在表面一抹,竟直直摸去刻字的痕迹。 轻嗤了声,甄微眸色深深,开始慢慢往前探索。 当时参加试炼的少说也有几千上万人,即使百分之九十五的试炼者都选择返回四海盟,仍然会有几百个人进入凤凰秘境。 秘境凶险,大部分闯入者在里面折戟沉沙,没命活到出去…那么最后被凤凰赶进猎杀森林的又有多少人? 两百? 不,有点太多了,之前一路走来,她看到的尸体都不止这个数。 一百人,有吗? 女子巴掌大的脸上嵌一双漆眉,浓淡相宜,眉若细柳缠风,添几分凝重,下烁两颗星眼,晶莹偶动,此时似乎蒙了层薄雾,看不清眼底的风景。 她小胳膊小腿,如今又失了渡长生作保命手段,《令五行》也几乎无法施展,到底应该怎么活下来? 凤凰开的条件简直可以用致命诱惑来形容,甄微可不相信大家都是正人君子…不,君子尚有私心,恐怕只有圣人才能超脱其外,不受外物干扰。 君子慎独,然而绝大部分人连君子都称不上,不过小人耳,在这无人知晓身份的空间里,但凡涉及自身利益,就算杀人放火又如何? 也许在某处,硝烟已起。 甄微阅历不算多,不过影视剧看得不少,在现代也看过些打着厚黑学名义的权谋、宫斗小说,她对人心的把握还是相当到位的。 森林东面,肃杀之气盛行,风声鹤唳。 陆絮雯手握长鞭,目光谨慎,素手呈掌挡在身前,冲前方微微展颜,声音温和道:“陈师兄快别与絮雯玩笑了,冰魄宫和虚云殿一直关系亲密,你与袁师妹又刚刚结下两姓之好,师兄怎么会对我们动手呢?” 她身后还有几个弟子,皆着浅色衣衫,模样稚嫩,看上去比她小上几岁,表情惊慌失措,似乎丝毫不会隐藏情绪。 陆姑娘往旁边悄悄挪了半步,正好将他们身影挡住。 见状,那蓝衫公子露出柔和笑意,眼中缱绻,如有无边深情。 他缓缓启唇,摆出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刘师伯常说絮雯是他座下最满意的弟子,以前还不觉着,仁之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说到一半,陈仁之颇为低落地叹口气,道:“说起来,我本来是想和你结亲,可谁让陆师妹眼光高绝,看不上我这落魄公子呢?便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选阿玫了。” 她听完这些心底其实怒气翻涌,恨不得把鬼迷心窍的小师妹拉到这儿好好听听,让她看清眼前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恶心东西。 无奈大敌当前,容不得她使性子。 平时比武她自信能与陈仁之一战,但如今是非常时刻,不能等闲视之。她身后跟着几个师弟师妹,失了本领全都是孱弱之躯,遇到危险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再加上此人手段狠辣,为求胜利可以不择手段,陆絮雯实在不敢拿大家的性命冒险。 她面上不动声色,尽力作出女儿姿态安抚他:“师兄乃人中龙凤,何须如此贬低自己?” 陈仁之出身小族,又是支系庶子,入冰魄宫六年,天资平平,参加了两次地级试炼皆以失败告终。他除了一身好皮囊和温和的性格,基本找不出其他优点,若不是小师妹被情.爱蒙蔽,要死要活非得嫁给他,师父怎么会应允这门亲事? 连她都看不上,更别说虚云殿! 这种男人隐忍成性,内心不知道多压抑扭曲,藏了多少肮脏污秽。 思及此,陆姑娘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其实…”忸怩片刻,继续说,“絮雯对师兄也有好感,只是袁师妹受尽宠爱,我身为师姐不便与她争夺,这才忍痛放弃。” 她抬起眸子,那张清秀的脸庞在光线下显出别样妩媚。 虚云殿殿主最得意的徒弟陆絮雯,十六岁入门,十七岁便被认定成最有希望继承门派的天才弟子,往日相见,她脸上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矜持、高贵,拒人于千里之外,哪里像现在这般还会献媚讨好? 陈仁之卑劣虚荣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上前,轻轻按住陆絮雯的手。 温软小手在掌心里颤了颤,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蓝衫公子短促地笑了出声,把她手中长鞭往下压去:“陆师妹,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鸡皮疙瘩爬上背脊,激得她差点发抖。陆絮雯忍住不适,勉强笑道:“师兄说的是冰雕节那次?” “没错。”陈仁之勾唇,“絮雯记性甚好。” “那日我被师弟欺辱,是你为我解围。当时我就对自己说,如要娶妻,非此女不可。” 他又说:“我入门很早,得了声大师兄的尊称,可惜资质太差,晚入门的弟子接二连三跃到了我前头去。师父说我不是习武的好材料,悟不出剑意,使鞭又不如你们虚云殿灵活。” 男子眉头紧皱,一副苦恼样子:“若我心气不高,在门中领个差事,倒也可以安然度过此生,可偏偏仁之又不太认命。你猜,我用了什么办法来挽救自己?” 陆絮雯直觉不妙,可手被他死死按住,男女体力的差距显露无疑,她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该死!虚云殿女子居多,以鞭为武器,讲究灵活和招式的千变万化,并不重视体力的锻炼。 失去灵气加持的鞭子,她使出来的招数和花拳绣腿又有什么区别? 陆姑娘已经觉得危险,一边对他假意奉承,另一边把右手藏在袖子里,放在身后,对师弟师妹悄悄比了个手势。 “絮雯愚钝,猜不出答案,还请师兄明示。”漂亮的脸蛋上扬起笑,带着迷惑人心的甜美。 他仿佛当真看入了迷,眼神朦胧,唇瓣翕张,道:“既然悟性不足,我就只能在其他方面想办法了。”话音刚落,陈仁之一改之前温润如玉的态度,阴桀地笑起来。 “絮雯,我曾偶然得到一本《金人体术》,经千锤百炼,身体早已与石无异,所以放弃你那些天真的想法吧。” 他静静盯着近在眼前的姑娘,笑容渐淡。 “没有灵气,你的鞭子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伤痕。”陈仁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拽,“就算你把它缠在我的头颅上,也杀不死我。” 陆絮雯眼眶通红,从喉咙里发出声怒吼:“快跑!” 说完,她飞身往前一扑,一根银色短鞭从袖子里滑出,落到手上登时变长。手持银鞭,动如闪电,带动风声飒飒。 师弟师妹们流着眼泪喊她:“陆师姐…” 她长鞭似蛇,攻势凌厉,并不回头,只冷冷地说:“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云菀,带他们走。” 苏云菀泪如雨下,见陈仁之动作游刃有余,便知师姐支撑不了多久,他们留下不仅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让她的苦心白费。 她咬咬牙,把眼泪抹干,看向旁边几人,低声呵道:“走!” 说罢引动轻功,往森林里飞跃而去。 陈仁之用手一挡,轻飘飘化解了陆絮雯的攻击,他不由感叹道:“絮雯这般疼爱后辈,真叫仁之汗颜。你轻功出众,不带他们应该是能逃走的。值得吗?” 师弟师妹都已经撤离,她再无后顾之忧,也不和他装模作样,把之前的媚态尽数卸掉,现在的表情比往日还要冷硬三分:“值不值得轮不到你这等鼠辈评价。” 陆絮雯微抬下巴,根本不屑与他对视。 她一字一句地说:“陈仁之,你不配和我说话。” 他瞳孔紧缩,末了,失去戏弄的心思,不作任何防备,直接以身体撞上鞭子,手往前一划,把银鞭扯过。 这根银鞭是她最后的武器,陆絮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懒得挣扎,仰头望天,见大树奇高,蓊蓊郁郁,树荫蔽日,但仍可从叶与叶的缝隙中窥见蓝天。 真美啊… 她淡淡地说:“陈师兄,我是雪国骠骑将军独女,你杀我无碍,以后可要小心点了。” 嘴角划起抹柔和的弧度,道:“父兄爱我如命,若我不归,必千里寻贼人首级…不,你是这等下作玩意儿,根本活不到出去那日。如今你不顾道义取我性命,很快也会有人如法炮制还到你身上,絮雯祝你好运。” 说到末尾,她轻轻地笑出声,没带半分怯意。 陈仁之眸子黯了黯,对着女子腹部挥出一掌,将她打得猛吐鲜血,两眼涣散地昏睡过去。 他在她额上点了两下,女子霍然缩小,飞入他腰间的香囊。 男人垂眸,盯着香囊看了会儿,道:“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救他们吗?在这个满是凶兽的屠宰场里,逃跑的兔子即便多了几天活命的机会,又能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 活到最后的人,可以继承凤凰秘术,重启修仙之术,在这样的刺激下,只有她天真以为还有人性残存。 陈仁之喃喃着说:“陆师妹,我最恨你这样。” 恨她对谁都好,却不肯多看他一眼。 * 如果甄微拥有一个智能手机,她就能知道自己现在位于森林最靠北的位置。 这里…嗯,挺偏的。 偏到什么程度呢,偏到她走得双腿发软,还是没遇到半个人影。哦…兔子倒是从脚边溜过去几只。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刚进秘境时也是这样,就算她把腿走断,依然看不见同胞。 妈耶,她觉得作者应该给她颁个史上最倒霉女配奖,这概率真不是吹的。好家伙,进来这么多人呢,她怎么就一个都见不着?难道她就不配跟人社交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是件好事。 人家凤凰不是让他们进来体验原生态大自然的,也不是让他们来搞团建的,真以为遇见别人能欢欢乐乐大团圆,手拉手搞篝火晚会呢?指不定对方一看到她就亮剑了。 得,还是不遇见的好。 想通后,甄微一阵后怕,赶紧直起身子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两拜,可怜巴巴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我遇到其他人啊!” 她浑身上下就一把武器,还是用来装饰的,出门几个月一次都没拔出来过。 女配还是嫩了点,低估了自己乌鸦嘴的程度。 她这边儿刚刚拜完老天爷,手都还没收回来,下一刻—— 嗖! 从天而降一袭白衣,就那样轻飘飘、仙气十足地落在她眼前。 盯着这位肤白貌美、前.凸后翘、冷艳逼人、目测身高175的绝世大美人,甄微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跟她打个招呼: “嗨,你好吗?” 美人看过来,愣了愣,朱唇张开: “还行,你呢?” 甄微悄悄咪咪打量了下她手里的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只能干笑:“呵…呵呵,我也还行。” 老天爷,我暗鲨你!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前段时间更新不在状态,看到新留言感觉我又可了 第78章 吃兔 白衣女子跟她大眼瞪小眼, 相顾两无言。 甄微偷偷观察了, 这姐妹儿瘦而不柴, 手臂、小腿都有流畅的肌肉线条,再看她气质出众,从天上砸下来都这么宠辱不惊, 一看就是狠角色。 绣花枕头一般都和她一样把剑当装饰物别腰间,她却以手执剑, 剑不离身, 定睛细看指腹、虎口都有薄茧, 肯定不是才开始习武的菜鸡。 身体素质和剑技都远在自己之上,对此, 甄微只有一句话想说—— “姐姐,我叫阿水,你看咱们俩都是弱女子,要不结伴而行, 也好有个保障?” #只要我脸皮够厚, 她就来不及打我#get。 那姑娘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俏脸, 冷冷冰冰, 但出乎意料还挺好说话。听完她突如其来的搭讪,竟然没选择拒绝, 反而轻轻‘嗯’了声。 甄微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 没期望建议能被采纳,她甚至已经做好逃命的准备,谁知从白衣美人那儿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真是让她大吃一惊。 “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她赶紧赔上个笑脸,嗓子捏紧,发出又甜又腻的撒娇声,“不知该如何称呼?” 白衣姑娘似乎有点不适,浓眉微拧,等了会儿才徐徐开口:“静。” 静? 这回轮到甄微拧巴了,心里忍不住嘀咕:她到底啥意思来着? 是让她保持安静不要聒噪,还是说自己名字叫静… 女人心海底针,美女的心更是宇宙里一颗小陨石,猜不透摸不着,连看都看不清。 甄微思考了很久,迟迟拿不定主意,又觉得不能一直沉默使气氛变得很尴尬,于是她试探性叫了声:“阿静?” 美女的脸‘唰’地一下黑了两度。 她很会察言观色,看到白衣姑娘这种反应,立刻改口:“静静?” 唰! 又黑两度。 “静…静姑娘!”眼看白衣美女的手已不受控制地去摸剑,甄微紧张地闭起眼睛,哆哆嗦嗦喊出声。 许是对她太过无奈,也对这傻姑娘的脑子抱不了什么期待,白衣姑娘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没有亮剑杀猪。 她勉强颔首,算作回应。 想象中的攻击没落到身上,甄微长长地舒一口气,欢喜道:“那静姑娘,你为什么会从天上落下来啊?” 静以沉默相对。 emmm… 好吧,她好像不太愿意回答的样子。 甄微暗骂自己找死,屁话多过文化,没看出别人有秘密吗?还在那儿使劲问!讨厌死了! 她生怕把美女得罪,一言不合就拔剑戳她。为了保住狗命,甄微赶紧自嗨地傻笑两声,把头撇到一边:“美女出场都要特殊点才有意思,我不问啦…嘿嘿嘿。” 这么捧你,总该高兴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才是常事,周遭气压貌似因为她这句话变得更低了。 甄微内心:真难伺候,赶紧滚蛋! 现实情况:“嘿嘿嘿,静姑娘你饿不饿呀,我刚刚看到这里有好多兔子,要不打一只来吃?” 对不起,她就是这般模样的舔狗。 静姑娘没说话,而是把手慢慢移到腰间。 甄微:我的妈她要拿暗器了!她要杀我了!我怎么没想到她不喜欢吃兔子! 下一秒,强忍住发抖的冲动,双腿微弯,转头一把抱住女子胳膊,眸中泪光闪烁,声声泣血:“姐姐,我方才是开玩笑的,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够吃它们?实不相瞒,阿水平生最恨就是吃兔肉的人,恨之入骨,恨之入骨啊!” 旁边那人猝不及防被吃了豆腐,怔怔地盯着自己袖子,脑中突然闪过个念头: 她究竟有什么魔力,为何每次都能得逞? 仔细想来,自打和她认识,自己的确没有一次成功躲过‘偷袭’。明明动作也不算快,可就是没办法躲开。 她抬眸看向一旁。 今日女子还是穿的那件绯色长裙,炙热的颜色将她皮肤衬得更白,在日光下几乎可以用通透来形容。 虽然失了灵气支撑,内力也被冲散,但凭她绝佳的身体素质,想从甄微手下挣脱实在太容易。 可是看着女子那双白皙柔软的手,她始终作不出挣脱的动作。 静姑娘…或者说晋简,在心底轻轻叹口气,对自己说:罢了,就随她吧。 几个时辰前,他随试炼者一起通过青铜门进入猎杀森林,看到了浮在空中的石碑,也听见了凤凰不可一世的欠揍声音。 凭空出现在身上的腰牌写着两个字:传送。 背面又洋洋洒洒刻了很多字,晋简随意扫过,发现这些字全部是在介绍这个传送功能。 不必说,如此出挑的能力,自然是一次性的。 上面介绍到,只要所要寻找之人在规定范围内,心中默想那人面容,便可借由腰牌传送至其身边。 这种一次性技能其实非常鸡肋,限制颇多,而且提供不了任何战斗加成,最多只能用来逃命。 但对他来说,它就是最好的,最合适的,也是最令他期待的天赋。 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她。 已经化身成静姑娘的晋简摇摇头,把手伸进储物袋,从里面缓缓拽出两根毛茸茸的长条。 咦?什么东西,背面居然粉嫩嫩的。 甄微以为是古代版围巾,便乖巧站好,兴致勃勃地等它露出全貌。 随着白衣女子不断往外拉扯的动作,那藏在储物袋里的东西也终于渐渐显露真容… what?! 好!肥!一!只!兔!子! 甄微发誓,她这辈子吃过这么多兔兔,它们加起来可能都没眼前这只肥。 这不是兔兔,这是座兔山。 她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巍峨雪山,神情变得颇为复杂。 原来刚才静美女提的那两根围巾就是它的耳朵,真够长的…还有那对大眼睛,黑黝黝圆溜溜,活像两颗大葡萄。 甄微不自觉地吞咽唾沫,眼尾耷拉,苦笑着说:“静姑娘…这是?” 大姐,就算你不喜欢我吃兔肉,也不用放出巨无霸行凶吧! 她觉得自己随时面临被这只巨型兔一脚踩死、一屁股坐死的危险。 白衣美人眼神幽幽,指着它屁股上那撮毛,道:“魔沼之域的长毛兔,吃吗?” 他试图用冷漠遮盖住眼底微微闪光的期待。 这只是他精心挑选的兔子,经常运动,腿部肌肉发达,肉嫩而有嚼劲,她应该会喜欢吧? 长毛兔:咕咕咕! 委屈巴巴抱头。 甄微嘴角抽了抽,不敢置信地说:“啊…” 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很像只土拨鼠,又土又沙雕。 静姑娘拧眉:“你不喜欢?”她明明说过自己最喜欢吃泡椒兔,现在为什么又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忽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默默抓出把辣椒,摊开手,淡淡道:“这里有蜀地特产的辣椒,可供烹饪。” 不知是受到什么蛊惑,当他听到甄微喜欢吃泡椒小白兔后,竟然鬼迷心窍,特地赶到蜀地,准备了十几种辣椒随身携带。 他虽对她诸多嫌弃,却在不知不觉间把她说的每句话记在心里,反复琢磨。和她在一起,他总是会做很多不符合性格的事,但又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静姑娘恍惚片刻,听她惊呼:“天啊,你太有品味了!” 他回过神,唇瓣抿成条线:“想吃的话,我做给你吃。” 妈耶! 这要是个男人,甄微保证猛扑过去把他搞定。 瞧瞧人家这气势,这爽快程度,霸气十足,男友力max。试问还有什么比你饿的时候,有人对你说‘我做’更有魅力的? 她简直感动得快落泪了,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之前是怎么咒骂老天爷的,反倒感激十足,庆幸上苍把如此贤惠的美女姐姐送到她面前。 不过… 甄微为难地看着肥兔子,见它两眼泪汪汪,屁股高撅,耳朵抖啊抖,嘴里止不住地发出咕咕声,好像还挺可怜。 而且这么肥硕一头兔,她搜遍全身都不知道拿什么烹饪它。 “那个…要不还是不吃了,最近我在纤体瘦身,不吃肉。” 静姑娘目光下移几寸,从她腰间掠过,又垂眸看看自己的手。 好像两只手就能握完,这样还要纤体? 他轻轻晃了晃头,想把脑中景象甩干净,但收效甚微。雪颊生霞,别开视线,冷淡地说:“好。” 不吃便不吃吧,她喜欢就好。 难怪这肥兔子能在肉食动物纵横的森林里苟活多年,它智商真不是盖的,精明得很。葡萄眼在两人间左右扫晃,很快就判断出她们俩之中谁才占据主导地位。 它后腿在地上蹬了一下,往前跳去半步。 甄微刚抬头就看到一张硕大的兔脸,吓得‘啊啊啊啊’大叫起来。 长毛兔发出唧唧的撒娇声,身子伏在地上,把兔头拱过去,在她裙摆上亲昵地蹭蹭。 咚! 静姑娘无视女子惊诧的眼神,面无表情地把腿收回来。 掸掸裙子上的灰,回过头看她:“走前面。” “好,好!”甄微忙不迭应道。 亲娘啊,美女姐姐一脚把那座兔山踹出十几米远,杀她岂不是动动手指这么容易? 她向兔子投去同情的视线,无声道:加油,兔兔。 在暴力美女手下讨生活,想必这只肥兔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诶…说来也怪,怎么总觉得静美女有点熟悉? 甄微偷偷望着美女的侧脸,摸摸下巴,暗道:她莫不是晋王八的妹妹,静王八?! * 与北面的岁月静好截然不同,森林东面正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苏云菀失了内力,只能勉力支撑。她几次险些脱力昏厥,若不是还带着两个师弟,早就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吸吸鼻子,带着哭腔,怯生生地说:“苏师姐,你把我们放下吧,带着我们你跑不远。” 他旁边的男童也跟着附和。 两人在逃窜中弄得发丝凌乱,像两只落魄的小狗,可怜兮兮。 盯着他们俩水汪汪的眼睛,苏云菀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给了她继续往前的勇气。 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陆师姐宁肯自我牺牲也要帮助他们逃走。 这是一种责任感,身为师姐的使命感。它让一无是处的自己也变得强大起来。 苏云菀咬牙,长鞭往后一卷,托起两个师弟往前甩去: “继续向前,不能停下!” 透支身体支撑前进,已经耗光他们的体力。三人满头虚汗,面白如纸,拼命逃窜。 她一直挂心师弟,不仅要保住自己,还要分出精力拉扯他们二人,所以苏云菀这个实力最强的弟子反倒成了最先支撑不住的人。 脚步一顿,女子踉跄倒下。 尹欢哭着扶住她,哭得像个泪人:“苏师姐,苏师姐你不要死…” 陆师姐独自留下对付那恶人,多半难逃一劫,现在连苏师姐也快死了,他们两个该怎么办? 苏云菀勉强撑起眼皮,眼神有点涣散,她嚅嚅嘴唇,艰难地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师姐你要说什么?”尹欢急忙止住哭声,胡乱擦了擦脸,把耳朵凑近去听她说的话。 可她透支太多,如今力竭难迨,气若游丝,他贴得再近也听不清什么。 两个男孩不知所措,只能待在原地,守着师姐痛哭。 此时,身后传来道高扬的女声: “你们再哭,她真的就要死了。” 闻声,两人挂着泪珠呆呆转身,看到一抹艳丽的色彩桀骜走来。 苏杏宜撩起耳边青丝,走到躺着那人跟前,随便扫了眼,登时惊呼:“云菀,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的镇定从容立即抛到九霄云外去,她急得直跺脚,撇头看着那位墨袍公子,疾声道:“沈见青,你宝贝多,有什么救命的玩意儿赶紧拿出来。” 沈见青摸摸鼻头,懒懒地说:“你不是把我当透明吗,现在开始求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探头去偷看。 哟,躺着的是谁呢,竟然能让苏家这个炮仗低声下气求人,他倒要好好瞧瞧。 苏杏宜气个半死,可她从来不爱带东西出门,储物袋里空空如也,现在只能靠他。放在平时,沈家小娘炮敢这么和她说话,看她不一脚踹过去。 她强忍住火气,平静地说:“云菀是我大伯的嫡女,所以,救不救?” 什么?! 沈见青一下就精神了。 苏明堂的女儿,救,必须救,不救不行! 他把姿势摆正,收敛嬉笑之色,从储物袋里一股脑倒出十几瓶灵药,恭恭敬敬双手奉上:“快,给云菀妹妹服下,赶紧的!” 马屁精。 苏杏宜翻个白眼,从他手中抢过药瓶。 第79章 买卖 苏家手里握着沼国大半灵矿, 无论是灵铁还是灵铜, 但凡需要用到金属, 几乎没有人能绕过伏南苏氏。 而苏明堂是苏家现任掌权者,用权势滔天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锦绣岛吃的就是法宝锻造这口饭,成天需要跟金属为伍, 对他们来说,伏南苏氏简直比皇帝老子地位还高, 所以一听到苏家择婿, 沈见青的娘跟吃了疯牛肉似的激动, 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推出去了。 哪怕苏杏宜出身支系,并非苏明堂亲生闺女, 但那也是苏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娶了她,锦绣岛就算打通了任督二脉, 以后获取灵矿将变得畅通无阻。 两大势力结亲, 看的绝对不是什么儿女私情, 想要退掉这门亲事, 没点儿极具说服力的理由根本不可能。 眼下,苏明堂最疼爱的独女就在他面前, 如果能帮她脱离险境, 他就多了一份可以谈判的筹码。 沈见青神色如常,靠在树干上,看苏杏宜抱起那个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 两指捏住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把药喂进去。 富n代带在身上的药都是极品,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理由,两颗药丸下肚,苏云菀不一会儿便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着上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 “堂姐?” 去年听说二叔给杏宜姐姐定了门亲事,她性子向来倔强,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把腿打折还是不愿意,和二叔争执多次,后来干脆直接逃家而去,自此两人再也没见过。 苏云菀怎么也没想到,再和姐姐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见她小脸血色尽褪,唇瓣苍白若纸,苏杏宜气不打一处来,在小姑娘鼻子上狠狠捏了下:“你长本事啊,还学会逃家了,让大伯娘知道得把你活活打死。” 不用说,以苏家对女儿的溺爱程度,压根不可能允许云菀加入武林门派,更别说让她来参加这危险重重的试炼。 苏家富可敌国,难道还会缺她当武者挣的那点儿渣渣钱? 苏云菀只有两个亲哥哥,没什么亲近的女性朋友,所以打小就亲这个堂姐,但也怕她得很。被她骂了一通,一点儿不敢反驳,只小声嘟囔:“堂姐你不也跑了吗…” “……”苏杏宜一时语塞,半晌,瞪着眼睛说,“我至少没像你一样差点把自己累死,说吧,拼命跑什么,快晕了还不肯停下?” 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心里受了委屈,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说,见到信赖的亲人却是再也受不住,她眼眶顿时红起来,扑进堂姐怀里,把方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耐心听完她的叙述,苏杏宜的表情变得非常恐怖。 她丢了张手帕给苏云菀,冷冷地说:“没出息得很,不准哭。” 姐姐说话就是管用,苏云菀果真止住哭声,将脸憋得通红,怯生生看着她。 起身,把她背后两个小崽子揪出来,眯着眼问道:“你们师姐迷迷糊糊算不清时间,告诉我,从逃跑开始到现在,大概过了多久?” 尹欢觉得这个姐姐凶神恶煞的,但又和苏师姐十分相似,简直就像是几年后的苏云菀,亲切感油然而生,他抹了把脸,大着胆子说:“我一直在数数,约莫过了三刻。” 古代用漏壶计时,将昼夜分为九十六刻,每个时辰八刻。 三刻,以他们的速度起码和事发地拉出了二十余里的距离,那人实力在他们之上,却没有追上来… 苏杏宜冷笑,留有余力却不追赶,他恐怕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点。 她拍了拍手,往旁边瞥去,挑眉笑道:“沈家小娘炮,有笔买卖做不做?” 沈见青气结:你他娘的! 他觉得自己的风度和教养在苏家母老虎面前消失得彻彻底底,连渣都不剩,要不是还有最后的底线,现在可能已经一拳头砸过去了。 同样是女人,为什么甄姑娘这么善良体贴、清新脱俗,苏杏宜却跟个炮仗似的呢? 莫非他沈见青真的差到这种地步,只能跟炮仗凑合过日子?? 他有怒发不出,心里憋得慌,口气非常不好:“你苏大小姐穷得只剩下钱,随便拎件宝贝出来都不得了,还用和我做买卖?” 要是让旁人看到青扇郎君这般恶劣的模样,当真要大吃一惊。毕竟他从来都是以翩翩公子的形象示人,出手大方,脾气温和有度,极具修养,走到哪里都是芳心纵火犯一枚,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怒得青筋凸起,满脸刻薄相。 苏杏宜看见他那张扭曲的面孔,心情大好,破天荒地没发脾气。 “在这里用不了灵气,我想驱动法宝也没辙啊。”她耸耸肩,无奈道,“你先别急,不会亏待你的。你帮我妹妹报仇,我拿这件事逼苏家退亲,如何?” “…不如何!”其实沈见青眼睛都亮了,但他还是倔强地发出了吼声。 “哦?”苏杏宜缓缓勾起唇瓣,“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平时倒没看出来。” 沈见青气得发抖:“喜欢你?谁说我喜欢你!” 他欣赏的是甄姑娘那样勇敢正直的女子,跟这母老虎风马牛不相及好吗!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退亲。”她睁大眼睛,作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见青因她的话哽在原地,他缓了半天,终于不情不愿地说,“我这儿有柄暗器,不用灵气也能催动,内含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即使他是铜墙铁壁也能化掉。就用它和你交换,行不行?” 苏杏宜‘啊’了声,好像有点儿纠结:“是不是太残忍了?” 他作势收回:“不要就算了…” “要,必须要!”她不再装模作样,急忙出声,从他那儿接过那物件。将它在手里掂了两次,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苏家的姑娘也敢欺负,找死。 * 甄微和静姑娘又走了很远,还是没遇着人。 她有些纳闷,摸着脑袋云里雾里道:“先前尚且能遇到兔子,现在怎么连动物都看不见了?” 身旁的白衣姑娘悄无声息地摸了摸腰间锦囊,没说话。 静姑娘神态自若,语气平淡:“许是见到生人,不敢出来。” 这话纯粹是放屁,但甄微信了。 美色当前,把她迷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想到是那只死兔子放出信号,让它的同类赶紧躲好。 如果她知道这回事,大概当场就要把肥兔子大卸八块。 天色渐暗,甄微那金贵的肚子准时唱起空城计,她略为尴尬地捂住肚子,暗骂两声,准备继续前进。 出乎预料,路上先喊停的人竟然是身体素质更出众的静姑娘。 她顿住脚步,平静地说:“我累了,休息会儿。” “好!”甄微早就觉着累,只是不好意思拖队伍后腿。如今听她提出休息的要求自然是再赞同不过。 两人找了处较为开阔的地方坐下,白衣女子拿出一包东西,她放在手里盯着看了会儿,视线稍抬,望向身旁那人,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它递过去。 甄微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鼻子:“给我的吗?” 她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好吧。 虽然不知道那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但甄微料想人家不会用下作手段对付她,便安安心心地接过,将表面的纸往上一掀。待看清后,眼睛慢慢睁大—— “包子?” 热乎乎的两个大包子。 她下意识深呼吸一口,立刻感觉有股肉香味扑鼻而来。 静姑娘又‘嗯’了声,道:“蟹黄和牛肉味儿。” 甄微惊喜万分,捧着两个大包子傻乎乎地说:“姐姐你要哪个?” 她那声‘姐姐’一叫出口,白衣女子的表情瞬间冷凝。周围空气也迅速冷却下去。 “……”妈耶,对这么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怎么能喊姐姐? 甄微啊甄微,难道你已经到了连彩虹屁都吹不利索的年纪吗?简直该死! 就在她陷入无尽悔恨之际,静姑娘摇摇头,回复说:“都给你,我不饿。” 这些包子本来就是专程为她备的,哪里又会和她抢。 美食当前,甄微心里只剩下快乐,不去深究为什么会随身带包子,也不去追问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包子还是烫的。 她低头撩起面纱一角,喜滋滋地咬了口薄皮大包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 比起牛肉,还是蟹黄包更得她心。而且可能是之前倒的霉太多,她这次随便选了一个,正好咬到蟹黄,简直幸福得飞起! 很珍惜地把那个包子吃完,甄微依依不舍地抿抿嘴,把剩的那个牛肉包塞到静姑娘手中。 “我不吃…”女子愣了愣,开口说道。 甄微眨眨眼,嘿嘿笑起来:“走了这么远路,还是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吧,这个味道很好的。” 她是天生穷命,来离仙大陆后也没享过什么福,所以别的都不爱,唯有肉包子是心头白月光,时时惦记着。 静姑娘盯着那雪白雪白的大包子看了半天,说不出拒绝的话,过一会儿,薄唇轻抿,道:“好。” 白衣女子一边说话,一边将包子送到唇边咬了口。 比起宫里的山珍海味,区区一个肉包算什么稀奇。可晋简却吃得很慢,好像在品尝某种绝世美食。 两人简单吃过晚饭,虽不算吃饱,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天色已彻底黯淡,她们手上没什么照明的东西,便决定原地休息,等天亮再继续赶路。两人生起火,在火堆旁聊了会儿天…如果单方面叽叽喳喳算聊天的话,那气氛应该还算融洽。 甄微是个话包子,可惜平时不是跟晋王八在一起,就是在和其他同门做任务,压根没什么机会讲话。这下逮着机会,自然得可劲儿造作。 她东讲一句西讲一句,说得口干舌燥。也亏静姑娘人美心善,不仅没嫌弃她废话多,还很贴心地递水过去,并且非常捧场,在她说到兴起时总能及时回应。 虽然只是极其简单的‘嗯’、‘哦’,但也够让甄微感动的了。 都说想早点睡觉就要多运动,真是至理名言也。劳累了一天,甄微觉得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她打个哈欠,靠着树缩成一团,眼看快要睡过去。 静姑娘走到她跟前,搭了件雪狐皮在女子身上。 火光交映,盯着甄微看了几秒,晋简转身,抱剑跳上旁边的石头,掀摆坐下,一脚踩在石面,一脚悬空,黑眸沉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动物们接收到兔子发出的警示,知道她们俩心狠手辣、草菅兽命,没谁敢靠近。周遭静极了,连声鸟叫都听不到。 前半夜十分安稳,到了后半夜,情况却有点逆转。 白衣姑娘往右侧投去幽幽一瞥,长剑困于鞘中未出,往空中投去,划出数道雪芒。 躲藏在草丛中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直到被剑气击飞,他都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剑不出鞘却生剑气,怎么可能! 江亭心中骇然,甚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人是谁? 寻常武者,十年学剑招,十年生剑气,但终其一世,十之八九不能悟出剑意。 她若非绝顶高手混迹其中,便是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 风似乎吹得更猛烈了些。 白衣垂眸,冷淡道:“不想死就滚远些。” 难得清闲,他并不愿意妄动杀意。 “在…在下马上滚!”江亭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只恨自己猪油蒙了心竟然想打她俩的坏主意,现在悔不当初,伤口都来不及处理,拔腿就跑。 亲娘舅的,本来看她们两个细皮嫩肉、弱不禁风,还以为很好对付,结果直接踢到铁板,腿都快给他踢断了! 听到响声,甄微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道:“静静,发生什么事了吗?” 静静… 晋简觉得太阳穴好像爆起了青筋。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轻声说:“没事,继续睡吧。” 听到她的声音,女子觉得莫名心安,很快又睡了过去。 远有星辰璀璨,银辉满地。 风在吹,树在晃,他偷偷地看着那个姑娘,直至天明。 第80章 送命题 湖畔, 星星点点的光从水面升起, 照亮岸边的景象。 周权被一拳砸趴在地上, 腹中剧痛,猛地咳嗽几声,啐出口血。他抹过嘴角, 费力撑起身子,恶声骂道:“你他娘老揪着我做什么, 我惹你了?” 他前面站着个黑衣女人, 右手提刀, 刀尖不断滴血。 她勾起唇瓣,正居高临下地冲他冷笑: “本来没想杀你, 自己闯了过来,还想我大发善心吗?” 痛,极致的疼痛。 浑身骨头像被折碎一般,疼得他只想满地打滚。但周权又不想在她面前展现狼狈的一面, 他咬紧牙根, 余光扫过身旁那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背上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这女人是打哪儿来的大魔王?杀人也就算了, 下手还这么狠,刀刀毙命, 几招下来差点没把人剁成肉块! 他心里泣血, 恨自己为什么装勤劳,大半夜还要赶路;恨自己为什么听到路边有声音要犯贱去看,正好目睹女魔头大开杀戒, 砍人像宰猪肉。 现在可好,不仅没当成英雄,马上连自个儿的小命都要搭进去,真是好笑。 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买卖可算亏大了。 短时间内他的脸色变化多次,不过在黑暗中看得并不分明,而且樱狸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的心早已麻木,根本不会关心待宰羔羊持有怎样的心情。 真正令她关注的,是这个瘦小子的忍耐力。 她那一拳用了多少力自己心里最清楚,绝对能将人浑身上下的骨头打断。那小子飞出去一丈高,又吐了血,肯定是受到非常严重的内伤。 看他身无二两肉,还以为很不经揍,结果反倒比先前那几个大汉硬气,到目前为止一声都没叫唤过。 樱狸心绪百转,手腕微动将刀转了个面儿,慢慢走到他跟前,停下,挥刀抵住他的脖子,道:“敬你是条汉子,我可以让你痛快地死…” 最后一个音还没发完,刀尖已经刺破皮肤,扎进了肉里。 周权疼得龇牙咧嘴,急忙举手:“有没有人性?都要杀我了,连句交代遗言的时间都不给吗?” 她动作一顿,虚起眼睛,反问道:“命没了,留话还有意义?” “这都没意义,还有什么有意义?”周权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居然敢跟她呛声。 女子沉思片刻,竟然把刀往回一抽,发出‘滋’的声音。 她点点头,道:“行,你说。” 周权瞠目结舌:这他娘也可以? 您未免太好说话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默默抹掉眼泪,想慷慨赴死,结果人家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刀子给撤了,真够有趣的。 行吧,既然她让他说,那他可就真说了。 趴地上的姿势实在太过不雅,周权尝试调整动作,无奈身体内伤严重,稍稍动弹一下都会钻心地疼。他刚抬起手臂,就被肌肉撕扯的感觉弄得倒吸口凉气。 “嘶…” 他的娘啊,这是什么人间疾苦,谁能受得了! 若不是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立即、马上号啕大哭。 周权声音有些颤,从下方飘来:“我起不来,扶我一把。” 樱狸听完,惊了个奇:“我是要杀你的人,你让我扶你?” “这都遗言了,是我在人世说的最后几句话,难道躺着说吗?”他梗着脖子,义愤填膺地说,“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小爷保证眉头都不带皱的。” 她认真想了想,还是上前,拎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丢到树边。 瘦猴子靠在树上,终于坐了起来。 他娘的,真疼! 周权贱笑一声,道:“你这丫头坏是坏了点儿,还有几分人性。不过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儿我全都记着呢,做鬼也要报复回来,给老子等着。” 放狠话放成他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是厉害,气若游丝,进的气比出的气还少,简直丢人。 樱狸静静地听着,一脸冷漠,既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其他情绪。 她红唇轻启,问他:“就这些,说完了?” “没,刚开始呢。”他又笑了声,表情贱兮兮的,一副欠揍样。 “继续。” 勉强打起精神,周权说:“说真的,你长得不错,身段也挺好,为什么要到处杀人呢?” 虽然没搞明白样貌好、身材佳跟能不能杀人之间的关系,但她仍旧耐着性子回答: “不是我要杀人,你没听凤凰说?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可以出去。” “你是不是疯了?森林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难道全给杀了?”周权以为没有傻子会信凤凰的鬼话,没想到真就让他遇到一个鬼迷心窍的。 樱狸却非常平静:“是,都杀了。” “……”你牛。 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周权疑惑地说:“你年纪不大,杀人手法怎么这么残暴?是不是小时候受了什么惊吓…” “我是影枭门徒,会杀人很奇怪吗?”她问道。 影枭?! 周权咋舌,这名字他真的再耳熟不过了。不仅是他,相信任何人都会觉得熟悉。 通吃三国的杀手组织,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是暗杀界一把好手,试问谁会不晓得? 她要是来自影枭,嗯,别说把人砍成肉块,就是切成肉片都是正常的。 “那你动手吧。”他本来还想多说点废话挣扎一下,一听对方是影枭的人,得嘞,心底仅剩的丁点儿希望全部落空,现在彻底放弃自我拯救。 人家专吃杀人这碗饭,杀他比杀猪还容易,他在这儿挣扎个球呢。 樱狸无视他说的话,她眼神闪了闪,说:“你打哪儿来?” “碎玉山。” “为什么没回四海盟?” “…想回去来着,可是骑兽速度太慢,飞了很久都没飞出凤遗城,后来就被凤凰带进秘境了。” 对不起,他不是英雄,他只是穷酸而已。 沉默几息,樱狸背过身去,把刀插.入刀鞘,淡淡道:“你走。” 周权:??? 不是要杀他吗,又让他走。 女人真难懂,娘啊,儿好想回家。 察觉身后那人迟迟未动,女子拧起柳眉,声音骤冷:“还不走,你就如此想死吗?” 正在努力抬起胳膊的瘦猴露出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我起不来。” 您刚刚一拳把我打得半身不遂,还让我走,走哪儿去啊!! 樱狸微怔,半晌,随手往后抛了样东西。 他下意识去看,见那玩意儿不偏不倚落到怀中,低头仔细观察,发现是一个白色瓷瓶。 “你丢的什么…”给我。 话还没说完,抬头之际,女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钢铁直男周瘦猴呆了很久,开口第一句话:“真厉害,不愧是影枭出来的魔女。” 这跑路速度真不是吹的,够快,够利索。 他‘啧啧啧’感叹半天,终于想起身上还有个瓷瓶,便艰难地挪了挪手指,把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两粒青灰色丸子,嗅之,满鼻药香。 这个时候即便是傻子也该知道她给了什么东西。 “难道今日撞了大运,菩萨显灵?”周权下巴都快惊掉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条狗命。 他摇摇头,决定既然想不清楚就不要为难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忽然就明白了。 把药丸服下,又靠在树边休息了会儿,觉得体力正在逐渐恢复。 此时,东边的天空隐约泛起亮色。 快要天亮了。 他闭上眼睛养神,默默等着太阳升起。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到脸上,周权深深呼吸几口,从地上爬起来。他活动了下筋骨,感觉除了几处皮外伤还没愈合,内伤已然治愈大半。 虽还有些疼痛,但继续赶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地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尸首,纠结半天,沉沉叹了口气:“上哪儿去找我这种道德高尚的君子…你们都给我记着,去地府后要多保佑我发财啊。” 说完,他把心一横,倒转回来,寻了处空地,将这些尸体一一掩埋。 生而为人,讲究尊严二字。活着的时候想体体面面,死了也没谁愿意曝尸荒野,再怎么着还是得让人家入土为安。 周权把尸体埋好后,到湖边洗干净手,借太阳位置粗略判断了下方位,择一方向继续前进。 而这边,甄微和静姑娘休息完毕,也重新启程。 她们总算时来运转,没有多久便瞥见了其他试炼者的身影。 甄微原本有点儿担心,怕遇到厉害角色两人对付不来。幸好那几人身材看起来都不高大,她立刻松了口气。 不对… 最高的那个男人,侧面怎么有点儿像富n代? 她擦擦眼睛再望过去,见墨袍公子涨红了脸,正气急败坏地和身旁的人争吵。 呃,他旁边的姑娘,长得跟苏杏宜一样呢。 甄微没看错,这的确是苏杏宜一行人。 沈见青很在意自己那张俊脸,天还没亮就从储物袋里掏出瓶瓶罐罐开始涂抹。 苏杏宜本就觉得他是娘娘腔,看到此情此景更是无法忍耐,张口就是一顿嘲讽,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两人上辈子绝对是冤家,这辈子见面就起矛盾。 他俩从休息的地方一直吵,吵了一路,中间各种冷嘲热讽、尖酸刻薄,连好脾气的云菀都快受不了了。 吵架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苏杏宜那张嘴要多利有多利,骂得沈见青两眼发黑,险些晕厥。 他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从来没受过这等气,哪里肯忍?当即磨磨牙根,把袖子往上一撸,要跟她战斗到底。 余光往旁边扫去,瞥见一抹绯色。 沈见青撸袖子的动作猛地僵住,下一秒,他迅速放下衣袖,三两下整理完服装,把折扇往外抖开,凑到脸部前面悠悠摇晃起来。 苏杏宜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弱智: “你很热吗?” 忽然开始摇扇子,骚.味简直充满了空气。 该死的母老虎! 他在心中默念三遍清心咒,强忍住暴起打人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同泼妇一般见识。 面上,温和展颜:“弄扇是君子雅趣,苏姑娘不懂也是可以理解的。” “是吗?”她狐疑地说。 语气变得这么和善,姓沈的吃错药了? 他但笑不语,从容摇扇。突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转身,惊喜高呼:“甄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说罢,疾步迈进,几下就到了女子身前。 说实话,见到他甄微也是欢喜的。 毕竟沈见青是因为她才会选择留下,知道他安然无恙后,她的心便轻松很多,至少不用再背上事关人命的负担。 她弯了弯眼眸,道:“我也在想你怎么在这儿。不过不管怎么样,安全就好。” “对,你安全就好!”沈见青忙不迭附和,话刚说完,忽觉寒冷,莫名打了个冷颤。 怎…怎么了,为什么感觉这么冷? 白衣女子目光幽幽,敛去眼底波澜,冷冷道:“他是谁?” 甄微拍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个人,赶紧挽住她的胳膊,指了指对面的人,笑嘻嘻地说:“静静,他是云梦泽弟子,名叫沈见青。” 这句话说完,又对沈见青说:“沈公子,这位是我在路上新认识的姐妹,你叫她静姑娘即可。” 沈见青听完,露出了优雅无比的微笑,停止摇扇的动作,冲白衣女子颔首: “静姑娘这厢有礼…” 他沾沾自喜地想:仪态,满分;语气,满分;容貌,满分。沈见青啊沈见青,你可太棒了! 岂料,那女子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直接把头一扭,看向甄微,轻声问道: “阿水,为什么他叫你甄姑娘?” 她眼睛清澈似水,像雪山上最纯净的清泉,里面隐隐约约透着几分委屈。 甄微:“……”送命题来了,该怎么回答?在线等答案,急! 第81章 有情 静静虽冷若冰霜, 看上去比男人还心狠, 却也是个实打实的姑娘家。这女人一旦刨根问底起来, 多半是很难招架的。 甄微用了假名,自觉理亏,又不好意思当面告知静姑娘她在撒谎。纠结一会儿, 只好讪笑着回答说:“嘿…嘿嘿,其实我姓甄名微。阿水是个小名, 通常不示外人, 之前与静静一见如故便告诉了你, 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听她说完,晋简心底轻轻笑了声, 暗道:还跟以前一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没一点儿骨气可言,偏他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他本想逗逗她, 但看着女子那双妩媚的眼睛盛满紧张, 又实在不忍心继续吓唬, 便兀自嘲讽起自己:你何时也成了这般怜香惜玉的角色? 要是文公公看到他如今的模样, 定然会大吃一惊,兴许根本不敢想这是他认识的国主。 想到这儿, 白衣女子清丽绝伦的脸上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很快又被隐去。 静姑娘眼波流转,淡淡说了声:“好。” 不知为何,甄微一看到静姑娘点头立刻就松了口气。她之前总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就怕这位姐妹生气…不,生气都是次要的,万一她拔剑砍人怎么办? 对于静静的武力值,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敢低估,真动起手来,恐怕她和沈见青两下就会被撂倒。 而沈见青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富N代对她的紧张完全不能理解,见甄微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那白衣女子,当即生出几分不满,酸溜溜道:“阿微,方才我与静姑娘打招呼,她为何不理我?是沈某哪里失礼了吗。” 阿、微? 晋简眉头跳了跳,觉得剑在鞘中有种按捺不住的冲动。 他感到不愉快,也没想过隐藏,便冷声冷气地说:“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问我,无须通过甄微转达。” 啧,真是朵带刺蔷薇。 沈见青毕竟是个教养良好的风流公子,除了苏杏宜那只母老虎,他不可能对其他姑娘恶言相向,所以即便此刻颇为不爽,还是忍着情绪退让一步:“既然沈某不讨喜,那就不再多言惹姑娘不快。” 以他对女子的了解来说,没有姑娘会喜欢一个咄咄逼人、气量狭小的男人。 虽然静姑娘对他多有无礼之处,但他身为男子,不应该紧追不放。这个时候当使一招‘以退为进’,尽可能多地在甄微面前展现自己有风度的一面。 他觉得自己简直做得太对了,无可挑剔,毫无破绽。抬眼时,却发现对面苏杏宜一脸嫌弃的表情。 臭婆娘!迟早和你打一架。 沈见青暗暗爆了个粗口,脸上不显分毫,还是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连甄微都忍不住感叹:“沈公子脾性极佳,小女子佩服。” 怎么可能不佩服? 换成她这么有钱,才不要忍来忍去,她要做最作的女孩,炫最暴发户的富。谁敢给她脸色瞧,她一大耳刮子打过去! 静姑娘抿唇,眼帘低垂,神情显出几分失落:“阿水是在怪我失礼吗?” “……”完蛋,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她吃软也吃硬,看到如此大一个美人神情落寞,真是良心不安,感觉受到了某种莫名的谴责。 “没有没有,静静温柔体贴,我是最清楚的。”她赶紧解释,尝试补救。 白衣女子这才冰雪消融,轻轻地勾唇。 把这边安抚好,甄微心思闲下来,她终于注意到,在沈见青身后还有一个粉衣女子。模样娇俏,满脸不屑。 苏杏宜,她怎么会在这里? 疑惑的念头一闪而逝。毕竟是曾经共患难的伙伴,甄微觉得还是应该去打声招呼。便往前走了一步,欢喜地向她问好。 甄微这个人苏杏宜谈不上喜欢,但是也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相反,她甚至觉得,这丫头比之前认识的很多人都要来得顺眼。 不过也仅限于此。 苏杏宜把下巴微微抬高,高傲地发出了一声‘嗯’。 对于她的公主病,甄微再了解不过,自然不会同她计较。她只是示以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在意。 但是一切落到沈见青眼里就变得非常不能忍受。 他脸色微变,正准备开口,却被苏杏宜讥诮一瞥。 粉衣女子冲他挑眉:我们的约定你都忘了? 接收到她传达的讯息,他开始感到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一边却是退亲唯一的机会,到底选择哪一边? 报复陈仁之是私人仇怨,他们准备使用的手段也算不上正义,是决计不能与其他人同行的。 选择和甄姑娘一起,就必须背弃和苏杏宜的约定,那他与苏家退亲将变得遥遥无期。可若跟苏杏宜离开继续寻找陈仁之,他又十分担忧甄微的安全。 就在沈见青纠结难定的时候,静姑娘开口,道:“我与阿水还有其他事要办,不若暂时分开,办完再叙旧。” 甄微有些诧异,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过她很会察言观色,怎么能看不出沈见青的为难? 反正她只是想确认他的安全,并没有想同行,所以听完后也没急着否认。 沈见青松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你们二位务必注意安全。” 虽然刚刚见面又要道别,多少有些不舍,但此时确实不适合与甄姑娘叙旧。白衣女子如此建议也算帮他解了围,叫他不用这么为难。 和沈见青、苏杏宜道别后,甄微、静姑娘重新启程。 路上,静姑娘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是不是不该自作主张?” 甄微笑着摇摇头,说:“本来我也不准备和他们一起。” 她从进入猎杀森林开始开始就有自己的应对办法,计划的危险性决定了她不能和普通的人在一起,否则反而容易被耽误。 “方才那两位都是我的旧相识,粉衣姑娘性子焦躁,容易坏事。沈公子虽有诸多法宝,温柔体贴,但过于单纯天真,也不适合同行。所以静静的说辞很合适。” 静姑娘沉默了一下,半晌,悠悠地说:“所以我不温柔,不单纯。” “嗯,这个..” 甄微被问得哑口无言,心想,她是话题终结者吗?这么能拆台! 她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回应,便清清嗓子,开始尝试转移话题:“言归正传,既然我们决定同行,那还是应该互相交个底。” 静姑娘没有拒绝,算是默认。 “凤凰说想出去必须把人杀光,你怎么看?”她斟酌了下,尽量把语气放委婉。 白衣女子却相当直白,一点儿不绕圈子。 他直接说:“我不会杀人。” 晋简不是活菩萨,他修顶级冰法,心若顽石,习武以来虽从未滥杀无辜,但手上沾过的血也绝对不在少数。杀人、灭兽,对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到了他这个境界,根本不屑对弱者出手。况且他也不是为了凤凰秘宝而来,是以凤凰开的那些条件不具备任何吸引力。 甄微听到白衣女子说不想杀人后,眉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惊喜,随后,欢天喜地的说:“那实在是太好了,我也不愿听信凤凰的垃圾话,与大家自相残杀。” 看到女子那副开心的样子,静姑娘也微微一笑,但他还是问道:“秘境由凤凰掌控,不杀人,你要如何出去?” 这是凤凰的天赋,在它的领域中,即便是他也不能来去自如。 其实不用回答,他心里都明白,甄微虽然吊儿郎当,可心地善良,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滥杀无辜的人。 当日,她不过初初迈入术门,能力低微。但即便如此,依然愿意为了碎玉山同门的性命,义无反顾地奔赴瑶音城,哪怕耗尽心力也要拼死保护他们。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真正相信她的美好。 刚开始知道甄微能够延续生机的时候,他一直心怀质疑,因为这样的天赋太过逆天,若是持有者心术不正,必将惹来一场人间浩劫。 现在却是笃定,这个能力天生为她而设。 双方沟通得还算畅快,甄微便不再隐瞒,把心底的想法一五一十阐述出来:“先前我分明看到凤凰已被重创,甚至连形体都无法保持。即便它还能掌控自己的天赋空间,也不应该如此强大,竟然可以抹去所有人的灵气。我想,帮助凤凰维持命数的东西就藏在森林之中,所以在这里它才能发挥出最强盛的力量。” “只要摧毁那件东西,凤凰维持不住最后一点精气,便会消散于天地。它一亡故,天赋自破,我们都能安全出去。” 她贪钱,怕死,喜享乐。 但她在大是大非面前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牺牲别人。 或许这才是神选择她的原因。 静姑娘颔首:“确是此理。” 得到她的认可,甄微仿佛又增添了点勇气,她继续说:“我的天赋是寻找气味,只能用一次。你呢?” “传送,也只能用一次。” 这次轮到甄微沉默了,两个人的技能都这么鸡肋,而且都属于消耗品,用完就消失,实在令人汗颜。 忧思之际,眉间传来一抹冰凉触感。 她回过神来,惊讶道:“静静…” 白衣女子收回手,把头转开,轻轻说:“不要皱眉。” 她们俩不算熟悉,认识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四十八小时。但听到静姑娘的声音,甄微发自内心地觉得心安。 她相信身旁这位陌生姑娘,无条件的相信,没有任何理由,就是觉得,只要有她在,一切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 想到这儿,甄微的脸忽然变得煞白。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觉得安心,也就意味着她开始依赖她,而这种依赖极其危险致命,随时可能把她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上一次有这种依赖感,是遇到晋简,然后开启了一场没有结局的空欢喜。 虽然她从来不说,不抱怨,可真正心动过,又怎么会不难过? 慌张地移开视线,她把声音压低,道:“既然你和我都不愿意杀人,那就按我的方法来好吗?” “好。” 他回以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你这么相信我,一点都不怀疑?”甄微问道。 他唇角微翘,眼中隐约露出一分笑意,轻声说:“只要你说,我就会信。” 甄微猛地捂住心脏,暗暗想:完了完了。看来她这辈子和百合是脱不了关系了。 试问一个又美又飒的花姑娘对她说出如此深情的话,谁能顶得住啊?! 在百合路上越走越远的甄微流下了不学无术的泪水。 她假意擦拭眼角,矫揉造作地伤心两秒。旋即立刻开启兴奋模式,一把拽住女子衣袖,声音雀跃高扬:“咱俩技能虽然垃圾,但是比较契合,联合在一起很快就能找到它的老巢所在,这也太幸福了吧!” 她可以寻找气味,通过气味定位凤凰藏身之处,届时再利用静姑娘的传送能力,马上就能抵达。 不过她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凤凰察觉她在追踪气味,一定会有所动作,用尽各种办法阻止。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静姑娘默了默,看着她那副快乐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心虚。 他缓缓开口道:“我的能力已经用完。”也就是说现在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人。 甄微欢乐的笑声戛然而止,双眼微睁,像个瓜皮一样傻傻盯着他。 我靠,才开局就把自己能力用了,真是厉害又任性呢! 但这是别人的事情,她不可能点评,所以只能在心底暗暗的叹口气。 面儿上,甄微担心静姑娘心情低落,嘿嘿笑了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还有其他办法。” 感受到肩膀微沉,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了上面,他好像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女子体温。 好软…好温暖… 静姑娘恍惚片刻,有些不舍那抹余温离去。 他抿起嘴唇,睫毛低垂:“我不担心。” 就像甄微相信他那样,他也深深信任着她。 她可以让一片荒芜冰原开出蔷薇,那么同样,也可以做成其他任何事情。 * 在风声萧肃中,墨发蓝衫郎君一剑穿透了少年的身体。 他约莫只有十来岁,脸上稚气未脱,双眸猛的睁大,一副错愕至极的模样,仿佛完全没有想到一路同行的大哥会忽然向他刺来死亡一剑。 直到落气,少年脸上都还浮现着没来得及消失的震惊。 陈仁之眼中尽是慈悲和惋惜,上前将手抹过男孩儿的眼睛,让它闭上。他一边扯下少年腰间的储物袋,一边惋惜道:“云弟如此乖巧善良,今日大哥送你一程,来生可要长点心眼,莫要再轻信外人。” 他模样生得俊俏,尤其是一双眼睛黑亮清澈,看上去乃正直温厚之辈,完全不像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可惜脸上满是善良的笑容,做的却是丧尽天良的事。 流云是他杀的第三个人,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猎物,陈仁之已经驾轻就熟。 人死后,储物袋自然无主,便可随意打开。 打开储物袋后,从里面搜刮出一些没有身份标识又不设禁制的宝物,其余破烂全部不取。翻找完毕,拿了些灵药,一叠符咒,还有几样法宝。然后随手将储物袋扔在地上,足尖点地,飞跃而去。 以前在门派,他不过是不受宠爱、无人问津的挂名师兄,不敢得罪任何人,只能夹紧尾巴,小心翼翼地求得生存。即使是后进的师弟,也可以经常羞辱他,给他难堪。而他不能反击,不能抱怨,因为他天资差劲,师弟们才是师门需要的精英人才,即便把问题闹到师傅面前,也没有他的好处。 可如今,进入这个秘境,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无论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外人知道,他可以为所欲为,畅快地发泄自己的怨气。 这里是别人的地狱,却是他的天堂。 陈仁之发誓,他一定要拔得头筹,夺取凤凰传承。 他这一生已受够了苦楚和卑微,再不要俯首低眉。 而且那个人值得最好的去配她。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袋子,眸底深处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 静姑娘的天赋已经不能使用,光有甄微寻找气味的天赋,她觉得很悬,因为一旦使用这种天赋,凤凰势必很快察觉,如果不能赶在最快的时间内抵达,那么,她们就会前功尽弃。 她决定再去寻找一个天赋相适应的人入伙。 可话说的容易,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呢。 在这个偌大的森林里,四条腿的动物满地都是,两条腿的人却很难遇到。就像她们刚刚走了几个时辰,才好运气地遇到了沈见青一行人。 然而甄微真的不敢相信,按她那么倒霉的运气还能再遇到其他人。 出乎预料,奇迹再次降临,她们居然又偶遇了试炼者。 虽然她看上去有点凶… 看着眼前这个全身裹着黑衣的姑娘,甄微咽了口口水,不自觉的躲到了白衣女子身后。 好强的血腥味。 她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一如既往的强,虽然这位姑娘露出来的半张脸漂亮赛过明星,可甄微还是没有办法忽视她四周弥漫的死气和铁锈味道。 人死后清气,浊气都会归于天地,少部分灵气强者可打开通道,进入阴间。约莫半个时辰后,人身上所有的气息都会消失殆尽,但是刚死的时候,死气还会萦绕周围。 灵气被凤凰抹去,甄微看不到切实的气体,但她依旧能够嗅到。 这人身上透着这么重的血腥味儿,甄微可以肯定他刚刚才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从凤凰坏心眼的宣布大家要自相残杀才能得到凤凰传承开始,甄微就料到局面会慢慢失控。 人性是最经不起揣摩的东西,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够坚持本心,现在的诱惑不是一点两点,而是一个泼天的富贵,只要能够得到凤凰传承,很有可能就能再造仙途,登仙门,塑仙身,成仙骨,试问又有几个人不会心动? 不是…杀人就杀人,为什么杀人魔王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啊?她就不配拥有好运气吗? 她给大家表演个嚎啕大哭! 樱狸看到她发现异处,目光霍地凛冽。 她感到颇为遗憾,冷冷地说:“本来还想装装样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是杀手,杀过无数的人,对自己的猎物一眼就能看出好坏,眼前这个红衣女子,看上去弱不禁风,除了胸.大一点,其他地方比纸还薄,而且四肢软绵无力,根本不像是长期练武的人,还以为是个软柿子可以捏捏,结果反倒被雁啄了眼睛。 不过没有关系,发现了也无所谓,反正都要杀掉。 樱狸不再隐藏,自袖中划出一柄刀,暴露在空气中忽的变大。手腕一转,将刀牢牢握在手里。 刀锋闪过白芒,刺得甄微眼睛生疼。 而一旁完全被当成死人的静姑娘,感到非常不爽。 他情绪变化,导致先前极其微弱的气息骤然暴涨。 樱狸也是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了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事实。这件事,让她心头极为惊骇。 影枭的杀手从小就要学习如何取人性命,观察气息是入门的本领,樱狸自觉学得很好。但此时一个大活人站在面前,她却下意识将其忽略… 是她太轻敌了吗? 不,是这个白衣女人太古怪。 若不是毫无武力的普通人,她便是已至臻境的绝顶高手,能够隐藏自身气息,收放自如。 能给她带来如此威压,绝对不是普通人。她眼神更加凌厉,手中的刀也握得更紧。 静姑娘往前迈了一步,从容挡在甄微身前。剑不离鞘,鞘不离手,仅仅只是轻拂袖口,便已经带来不可抵挡的威慑。 樱狸觉得膝盖一沉,险些直接往下跪去。她感觉背上像压了几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也无法动弹。 打不过,或者说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杀手每次出任务都是以命搏命,所以他们能够在绝境中最大限度地发挥潜能,很多时候都可以以下克上,以弱胜强。 可这个时候樱狸心头立刻判断出两人的实力差距,她意识到即使她拼上性命,也无法伤白衣分毫。 不过是一个地级试炼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人出现?莫非…她就是四海盟派出来的天级高手? 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樱狸脸上不露分毫,没有任何表情。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的目标是活着走出去,在知道毫无胜算的情况下无需坚持,于是果断收刀,拱手低眉,道:“之前多有得罪,如今我已收刀,与二位互不干扰,可否?” 静姑娘没有吱声,只是把目光投向甄微。 甄微性格柔软,本来就不是喜欢找茬的人,见人家主动放弃进攻的想法,也不准备刻意为难。 她从白衣女子身后悄悄探出头,说:“那你走吧。” 樱狸沉声道:“多谢。” 白衣女人很危险,比她以前遇到的任何强敌都要危险,樱狸不欲久留,刚刚道完别马上就想离开。 瞥了眼她离开的方向,甄微小脸一白,赶紧戳戳静姑娘的腰,急声道:“沈公子他们就是往这边走的,把她抓回来!” 话音刚落,白影纵过。 几秒钟后,樱狸被拎了回来,咚的丢到地上。 她语气很不好,暴躁道:“你不是答应放我离开?” 甄微表情诚恳,回她说:“我反悔了。” “……”樱狸冷笑,“正派人士也会出尔反尔。” “你戾气很重,肯定还要杀人,你去的那个方向是我朋友离开的方向,我不想让你伤害他们,所以只好把你捆回来,实在不好意思。”她耐心地解释着。 甄微不是傻瓜,自然能够看出来,樱狸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害怕静姑娘。能让她这么害怕,静姑娘的实力肯定远在她之上。 她不对她们动手,不代表不对其他人动手。而想要控制住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只能把她拴在身边。 也不知静姑娘哪来的绳子,把她捆成了个粽子,让樱狸根本就没办法挣扎。 事到如今,樱狸逃脱无法,她无奈之下准备自尽,谁知白衣女子将手往前一伸,直接卸了她的下巴。 看着甄微震惊的眼神,静姑娘淡淡地说:“防止她自尽。” 好吧,论狠还是姐妹狠,心狠手辣有魅力。 够A够飒! 捆了个人赶路相当不方便,甄微想了想,问静姑娘:“静静你有什么特效药吗?带她走太累了。最好能让她听话点。” 记忆中晋简好像说过,毒夫人炼的啥药就能让人对下药者言听计从,也不知道静静有没有。 静姑娘点头,往她嘴里扔了颗药。 樱狸极力反抗无果,只能怒目相对。 女子把药瓶放回储物袋,轻描淡写地说:“给你喂的药名曰真言丹,你若不想我催动药效,就乖乖听她的话。” 听完,她登时心如死灰。 真言丹,顾名思义,能让人说出真话。而且药效极其霸道,在催动药效期间,被下药的人不能自尽,会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昼夜不息,直到说完最后一件便会爆体而亡。 她死不要紧,但绝对不能把影煞的秘密说出。 晋简的确通晓人心,这番威胁后,樱狸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妥协。 三人规划路线时,空中忽然传来了凤凰的声音。 “共有三十七名进入森林者,如今还剩十六名,死亡过半,送大家一个小惊喜。林中有株灵植,名曰啃龙骨,谁先找到,可与最终胜利者共享传承。” 欠扁的声音传遍四方,足足回荡了三次才逐渐消失。 啃龙骨?一听就很变态,这名字如此通俗易懂,多半是用来对付无夜那个大傻哔。 静姑娘转头问她:“有兴趣吗?” 甄微撇嘴,说:“那条银龙也听到了凤凰的话,肯定会想尽办法猎杀阻挡那些前来寻找啃龙骨的人,我不想凑这个热闹。” 有便宜占谁不乐意,关键是机遇和危险并存,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凤凰藏宝处,她不敢在这些事上耽搁时间。 况且失去灵气后她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跟这么多人抢东西,恐怕还没出手就会被大卸八块… “好。” 晋简没任何意见,他对什么啃龙骨没有兴趣,也不关心所谓传承仙缘,来这里无非是想和甄微同行而已,自然什么都听她的。 两人作出决定就想离开。刚转过头,甄微看到树下一株形如脊柱的绿色植物正随风摇曳,顶端发出金色的淡光。 “这…” 妈耶,这株植物浑身上下都在叫嚣:我叫啃龙骨!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她不想抢夺,但是啃龙骨就在这儿,意味着待会儿会有很多人齐齐涌到附近,到时候大打出手,刀光剑影,难免殃及池鱼。 甄微头皮一麻,赶紧说:“咱们快走。” 樱狸则露出了讥讽的表情。 她对身边环境的变化非常敏锐,就在刚刚,她察觉到周边空气的流向发生了轻微的改变,周围似乎架起了透明墙壁,所以只怕现在她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果不其然,就在甄微往外奔去的时候,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弹了回来,重重向地上摔去。 但她没有落在地面,而是坠入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谢谢你,静静!” 甄微两眼泪汪汪,感激的看向女子。 “痛不痛?”白衣女子的声音藏着几分焦虑。 “不痛,就是有点冷。”她老实说道。 静姑娘身上有股薄荷清香,还滋滋冒着寒气,着实有点冻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甄微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好像跟她早已相识似的。在她怀里腻着一点儿不觉得害臊,还挺享受。 他把甄微放到地上,手指蜷起,指尖悄悄摩挲掌心。 抬头环视四周,道:“凤凰设了结界,出不去。” 他为了掩盖身份,没有使用神雪剑。神雪已生出剑魄,和他合二为一,用它的话即便没有灵气也可破开结界,但现在一旦拿出那把剑,就会被甄微识破身份。 私心来说,他宁愿被关在结界里面,也不想被甄微识破。 甄微感到压力山大,静姑娘都没办法的话,多半就是真的没办法。 她性格其实挺好,随遇而安,虽然经常卧槽卧槽口吐芬芳,但真的遇到麻烦又很容易接受现实。 悲伤这种情绪在她身上从来持续不了太久,很快她就恢复了精神。从旁边地上捡了些树叶铺在地面,原地坐下,然后元气十足地说:“跑不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吧,正好我也有点累啦。” 晋简皱眉,迟疑道:“若你害怕,我可以…” 他真的不愿让甄微知道自己在欺骗她,但他更不想让她担心。如果她想离开,他暴露身份也无妨。 些许温热落在额上。 女子的手指,纤细、柔软,指腹轻轻拂过漆眉,一点一点将它展平。 甄微踮起脚尖,专注地凝视上方。 “别动!”她按住白衣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说好的,不要皱眉。” 这么大个美女,整天摆出冰山阎王脸,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萦绕耳畔。 晋简微怔,几乎慌乱地收回视线。 他曾只身踏过离仙大陆最荒芜的土地,潜入风浪最盛的兽海,与无数恶兽相对,无悲无喜亦无惧。 但此时,他却不敢抬头,不敢和那双嵌着星辰的眼睛对视。 指星为客,花月是卿。 从此,他的剑再不能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还有没有宝宝在看,先祝大家新年快乐!最近肺炎很严重,大家一定要少出门、勤洗手,爱你们!! 第82章 斗地主 猎杀森林南面。 “你当真如自己说的那样痴恋本座?”无夜笑眯眯地问道。 阮芷忙不迭点头, 神情羞怯:“大人英武不凡, 小女子…愿奉上一切, 只要您高兴便好。” 玉枕欢前身便是大名鼎鼎的合欢宗,如今术法衰弱,她们虽不能像以前那样采阴补阳修炼, 但同样修习风月之术,极擅魅惑。 阮芷生得一张沉鱼落雁的脸蛋, 身姿窈窕, 初入玉枕欢就深得师祖喜爱, 在门中可谓是众星拱月。而她对于魅术领悟力甚强,至今为止, 只要她想,从来没有失手过。 银龙又如何?还不是男人。不过三言两语的撩拨,他就已经着了道,显然是对她燃起了兴趣。 无夜煞有其事地点头, 冲她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得意之情刚刚从心底升起, 阮芷还没来得及开口, 身体已经被一只手直接穿过。 她左胸的位置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心脏被活生生挖了出来, 离开身子的时候还留有余温,在男人手上砰砰跳着。 无夜看都不看一眼, 直接五指合拢, 将它捏得粉碎。 心脏虽然离体,但女人还未完全死亡,她一脸怔然地看着自己的心, 再痴痴看一眼玄衣男子,忽然,重重往后倒去,猛地栽倒在地。 阮芷至死都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刚刚还陷在温柔乡中的男人,下一刻就能屠刀相向,对她狠辣出手。 但她再也没有机会去寻找答案了。 看着地上的尸体,无夜厌弃万分,不屑施舍半个眼神。他一脚将尸体踹开,取出张手帕不停擦拭手指,好像之前碰到了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 这时,袖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迟疑道:“无夜大人,您是如此尊贵,何须动怒脏了自己的手?” 话说得好听,无夜却如何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还不是觉得他心狠,对喜欢自己的女子这样果决。 无夜冷笑:“你杀了那么多人,还好意思说我?” 她放任那些焰雀吃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上百,那个时候不觉得自己心狠手辣,现在反倒管起了他的闲事,简直可笑。 莺姬愣了愣,向他赔礼道歉:“是属下逾矩,望大人息怒。” 他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个道歉,反而接着说:“小麻雀,之前她在潜龙湖点化我,是你处心积虑接近才一同得了仙缘,从此褪去兽身进阶成妖。剥皮剔肉的痛苦你都忍受了,为何现在又要沉溺于男女情爱?我看你的心已经完全偏离方向,若她知晓此事,你只会沦为弃子。” 而弃子本没有存在价值,等待她的唯有灭亡。 无夜不是危言耸听,那个人能够给予,同样也可以剥夺。 当日同时点化他们两个,不过是因为她想多一个人帮她达成目标,如今若是知道他们没有完成任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夺去赐予的恩德。 莺姬心头一紧,焦急地叫起来。 她若想与公子长厢厮守就必须保持人形。如果被那位夺去人身,重回鸟雀之体,那她与公子此生此世都再无可能了! “无夜大人,莺姬谨听您的教诲,再不敢生出背离之心,请您一定帮帮我。” 和他那段情爱是她偷来的福分,但既然尝过甜蜜滋味,谁又舍得放手? 无夜啧了声,觉得非常不解:“我见过那小白脸,不过是一个是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他的身体已经被酒肉掏空,就算你和他在一起,最多只有几十年的光景,有什么意义?” 妖有漫长寿命,而凡人就算达到天级高度,也只有几百年的时间,想要跨越生命的距离长厢厮守,谈何容易。 莺姬笑着说:“如果和对的人在一起,几十年如何?几年又如何?即便只有短短数日,也胜过千年独活。” 以前她想要化妖,是因为她背负着焰雀一族的血海深仇。 区区鸟雀如何报复驭兽宗? 就算它们举全族之力进行报复,依然不能伤其分毫。所以她必须变得更加强大,唯有这样才能够达成心愿。 可是现在仇恨已了,她只想要守护自己心爱的人,过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日子。这种期愿甚至更甚从前,让她无比渴望活下去。 无夜眼神烁了烁,道:“你我受她再造之恩,理当为她效力奔波。小麻雀,本座要你从此往后与我一起为她完成造妖的任务,你可愿意?” 莺姬知道这不是询问而是威胁,一旦她拒绝,无夜立刻就会取她性命。 虽然他们都听命于那位,无夜没有资格对她动手,但是她既然拒绝,就意味着不愿意再为大人做事,死只是迟早的事而已,那位神仙人物也不会再管一个叛徒的死活。 “能为您和大人效力,是莺姬的无上荣光。”她默了默,如此回道。 那位有点化生灵的能力,若是助她成事,她一定可以为公子延续寿命,届时他们便可双宿双飞,成为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虽然她本性不喜杀虐,先前那些举动不过是为了报复驭兽宗而已,但如果作恶能够和公子相守,那么她将毫无畏惧,一往无前。 莺姬想了想,小声道:“属下有一事想问,不知?” “问。”他也想听听小麻雀又有什么话说。 “之前大人对此事一向不太上心,如今为何又好像十分挂记的样子?” 这话可就问到点子上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淡淡地说:“有个很抗揍的小子曾与我说,不认真做事情就容易心生遐思,整日想些无聊的事。以前本座跑偏了道,现在想要回来正途,有何不可?” “大人愿意上心自然是好事,您是银龙之尊,能力超群,如若您把它记挂在心上,相信那位大人的造妖大业一定可以很快完成。” 莺姬是真的高兴,她觉得如果能早日完成任务,就能早一些和公子在一起。 “哼,你这小鸟儿,说话的功夫倒比之前厉害了不少。”他冷哼了声,语气不善。 言语刚毕,上方又传来了凤凰的声音。 听完,莺姬大为震惊,道:“它竟然找到了啃龙骨!” 那啃龙骨是株植物不假,却不是什么普通植物。它形似脊柱,一落到真龙的身上,顷刻就会化成一张无形的嘴巴,钻入龙的身体,一寸一寸啃噬龙骨,虽不能致命,但会让它感到钻心的疼痛,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这种植物天生克龙,是以天上地下都很难找出几株,而且它只能由凡人采摘,妖、神、仙碰之凋零。 难怪凤凰要让这些人去抢夺,因为它自己根本无法把啃龙骨摘下来。 “大人,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们摘下那株植物。” 一旦凤凰得到它,肯定会用来对付无夜,到时候他实力受损,又在凤凰的领域中,说不定连命都要赔进去。 无夜却丝毫不惧,神情乖张:“死鸟以为我和它一样是死的?” 有他在,谁都不要想接近啃龙骨。 * 甄微在这儿待得无聊至极,活动空间受限,走又走不了,已经开始数绵羊打发时间。 在她数第一千只羊的时候,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于是她停止数羊,抬头悄悄咪咪看向静姑娘。 她抬头的瞬间,静姑娘已经察觉到这抹诡异的注视。 默了两秒,问她:“想怎么玩儿?” 以他对她的了解来说,让甄微静坐这么久真是为难她了,说实话,连他都没想到这个跳脱的姑娘竟然能忍到现在才爆发。 甄微眼珠一转,把白衣女子拉过来,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静姑娘听完,起身,冲着前方挥出一剑,只见剑光划过,下一秒,几根粗壮的树枝轰地落地。她又左右划了两下,随后,拿着一叠削好的木块走过来。 将木块丢在地上,又问:“还要多少?” 瞧着地面那堆切得方方正正的小木块,甄微简直快乐得螺旋式飞天。 她笑嘻嘻地说:“一共要五十四块,劳烦静静了。” 静姑娘点头,继续劳动。 甄微也没闲着,她不知从哪儿搞了把匕首,拿起木块在左上角仔仔细细地刻着字,那模样要多认真有多认真,不晓得的恐怕还以为她在完成什么作业。 换做以往,刻五十四块木头她得活活累死,还好,经过那些训练虽然比不上正经学武的人,好歹也比从前强上数倍。 过一会儿,她完成了浩大的工程,长吁一口气,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中的木块,对静姑娘说:“做好了!” 晋简瞥过,发现她在左上角雕了一些诸如壹,贰之类的文字。 “这是何物?” 她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就连字都比平常人写的丑。 他常年在外奔波,虽不像读书人那样才高八斗,但也从来没有见过比她刻得更丑的字。不是刻意诋毁,而是实在难以入目,歪歪扭扭比蚯蚓更甚。 甄微说:“这是牌,咱们来玩斗地主!” “三国之中属沼国地主最为和善,从不苛待佃农,佃钱也是最低的,为什么要斗他们?”她是沼国人,说的应该是沼国地主。 “呃…” 姐妹真是话题终结者,她这一问又把甄微给难倒了,叫她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甄微只好从头到尾把斗地主的规则介绍一遍。 她说得口干舌燥,但幸好静姑娘听得很认真,给了她一些安慰。 甄微不确定地说:“听懂了吗?” 静姑娘看一眼牌,点头:“懂了。” 画两个鬼脸的牌最大,一个鬼脸的牌比它稍小,紧接着是贰,壹,其他牌则按实际大小排序。 哇,姐妹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还这么聪明,太让人嫉妒了吧! 唯一让甄微感到安慰的就是她的胸没有自己大,嘻嘻。 规则问题得到了解决,新的问题又浮现出来。 她低头看看脚尖,又抬头看看身旁女子,忽然失望道:“可是这个要三个人才能玩儿。” 静姑娘语气平淡:“不是有三个人吗?” 诶,好像还真是。 甄微默默转头,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樱狸。 樱狸:“……”这也找我? 她目光冷然,刚想开口拒绝,忽的撞入白衣女子那双幽如寒潭的黑眸。 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缓缓憋出一句:“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冷酷的杀手也要为生活折腰,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找齐斗地主的人后,他们三个围坐在一起,开始了火热朝天的赌.博活动。 几局下来,甄微被炸懵了圈。 “小黑,你…你是赌神吗?” 她一局出三个炸弹,但一共才十七张牌啊!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已经变成小黑的樱狸选择保持沉默。 “再来!”她就不信自己会一直这么倒霉。 发牌的时候甄微紧闭双目,心里七上八下的,完全不敢看牌。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一定要保佑她啊。 她在心底虔诚祈求一番,旋即缓慢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牌里一对闪闪发光的鬼脸。 甄微哈哈哈大笑两声,豪气万丈地说:“地主我要了!” 说完,得意洋洋的掀开了最后三张牌。 1,2,2。 时来运转! 这样都不赢?怎么可能!! 她随手出了个3,轮到小黑,她一来就出2。 “……” 甄微无语:“不要。”她又不可能把鬼拆开来接这个2。 静姑娘捏好牌,从容淡定地丢了炸弹:“四个5。” 樱狸一脸黑线。 到底谁才是地主?你不是我的队友吗,炸我干嘛!! 幸好,她别的不行,就是牌特别好。 “四个7。” 二话不说,上来就开炸。 此时地主甄微心里慌得一匹,悲伤地看着自己牌里唯一的炸弹,不敢参与大佬们的轰炸游戏。 “不要。”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得艰难无比,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 小黑继续出牌,三带一,带了2。 “不要!” “四个8。” “不要!!” 还剩最后四张,小黑:“四个10。” 甄微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泪倾城。 静姑娘扔掉牌,向黑衣女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边看边摸了摸自己的剑。 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 樱狸怅然望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下一局,她非常纠结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又有三个炸弹,怎么办? 这副牌想输都难。 这个时候她又看见白衣女子摸了摸身边的剑,好像在向她传达些不可言说的信息。 想到静姑娘那些狠辣的手段,小黑头皮一阵发麻,立刻把四个3拆开,屈辱地说:“一对3。” 甄微喜上眉梢,终于有她接得上的牌了,于是急忙出牌:“一对4。” 黑衣女子出牌前总是忍不住先看两眼静姑娘的表情,虽然白衣姑娘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她愣是从那张冰山脸上瞧出了几分满意。 行吧,不就是放水?她又不是不会。 强行拆开所有牌外加乱打一通,霉神甄微总算取得了今日第一次胜利。 之后又‘巧妙’地赢了几次,时光慢慢流逝,终于有寻找啃龙骨的人成功摸索过来。 不过他们俩还没靠近,已经被白衣女子一脚踢出十万八千里,甄微甚至连那两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不赌钱,实在没多大意思。她开始觉得有点儿无聊,打个呵欠,把牌搁下,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 趁她睡着,樱狸一边勾腰收拾地面,一边说:“你若想博得她的关注,不妨学学如何示弱。” 静姑娘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樱狸把那些木块捡起来,放到旁边堆成一摞,然后起身看向她,继续说:“姑娘一向强大,慢慢的,她便习以为常,不会再生出其他感觉。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试试其他相处方式?” 白衣女子目光微动,还没开口,樱狸已经背过身去,把头靠在树边,显然是不想再进行交流。 晋简在原地站了半天,睫毛覆下,投出一片阴影。 他神情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某些极其深奥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应该是打繁体字,为了看着方便,用阿拉伯数字替代了。 今天感冒呜呜呜,我妈说要把我隔离QAQ 第83章 示弱 说来也怪, 之前几个时辰都遇不上半个人影, 这会儿没过多久, 试炼者仿佛约好了似的,一波一波往这边赶。 幸好来的都是虾兵蟹将,他们一看到白衣女子握剑站在那儿, 别人还没动手,自己就给吓跑了。 女子背对着甄微, 是以她没有看到静姑娘脸上若有若无的失望表情。 晋简确实感到十分郁闷。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没动手, 那些人莫名其妙就跑了? 胆小如鼠, 贪生怕死,毫无战意, 还有脸说自己是什么武道中人! 甄微对他的心思浑然不觉,她揉揉肩膀,吐槽道:“不用想,肯定是凤凰在搞鬼。” 死鸟这么急着把人往这边赶, 意味着它非常急切地想要摘下啃龙骨, 而且还说明它自个儿没办法摘。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思的表情, 她暗暗想到:难道是这种植物只有凡人才能够触碰? 如果是这样, 便能说通为什么凤凰非要放出狠话鼓励大家去寻找啃龙骨,多半因为它自己没有办法摘下来, 而对付无夜又需要啃龙骨, 所以不得不依靠他们。 好啊!这只死鸟花招倒挺多,跟在外面时傻乎乎的形象截然不同。不过越是这样,越能说明影响它力量的宝贝就藏在森林里面。离那宝贝越近, 凤凰的力量就越强,神智也更加清醒。 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被她找到法宝,肯定马上就能歼灭那只臭屁鸟。 但如今…… 她叹声气,略微发愁地托起腮帮。 现在她们三人被困在这结界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按凤凰的尿性肯定不会主动解除结界,那该如何是好? 打,打不破。逃,逃不了。甄微也只能期待有人快点把啃龙骨摘走,好让她早些重获自由。 其实,不止她感到无语,凤凰也相当无语。 巨大的火色虚影在空中徘徊一阵,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扇动翅膀往下俯冲而去。 它降落在地上,羽毛尽收,化成烈焰长衫包裹全身,长发落地,整个人似从火中走来那样,满身火光。 这是个极俊美的男子,相信无论是谁看了都会为他的美貌恍神。 他额间一簇火焰,双瞳猩红,圣洁之余又带着一丝难以遮盖的晦暗。 这幅模样如被外人瞧见,定要大吃一惊。自古以来,凤凰圣火焚尽世间污秽,可他身上分明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邪气,全然不像一只掌控着圣火的圣兽。 对面,顾清漪端坐于一朵火莲之中,脸色苍白,唇瓣干裂,周遭被烈火裹挟,但她出乎意料的没有被烧死。 看见凤凰满脸焦躁,顾清漪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袖子,轻声道:“前辈已经将啃龙骨的消息放出去,想来马上就有人摘下重宝前来邀功,您又何必焦虑?” 凤凰挥出衣袖,对着她重重一击。 “无知丫头!”他冷声道,“我把啃龙骨送到了三个人类面前,他们竟然视若无睹,死都不肯碰一下。求仙问道为的就是逆天而行,可如今滔天的机缘就摆在眼前,这三人却不知把握…蠢钝如猪,实在不可理喻!” 顾清漪应声吐出口血,诚惶诚恐地说:“晚辈愚钝,望您息怒。” 他扫她一眼,道:“你袖中的小子得了青鸾妖丹,与我也算有缘,否则我不会留你性命,小丫头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为好。” 祁不唐还在她袖中沉睡,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顾清漪心里惦记着他的安危,不敢与之抗衡,只得忍气吞声,将一切情绪憋在心底。 顾清漪性子沉稳,心思细密,这会儿心绪百转,已将之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甄姑娘和秦公子离开后,她悠悠转醒。旋即发现身上虽然小伤未愈,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她不是心安理得享受别人付出的人,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两人回来,便不顾祁不唐的劝阻,执意进洞找人。谁知刚走几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被凤凰擒来了此处。 这凤凰许是死的久了点,已磨灭了圣洁之性,手段狠辣,不留余地,招招致命。本以为这次在劫难逃,谁知他看到祁不唐后竟露出一脸怅然之色,最后非但没有取他们性命,反而留下两人,好吃好喝招待着。 这里灵气充裕,她坐在莲花之上,虽受烈火焚烧之苦,但并不危及性命,身体素质也有很大的提升。 如今听他提到青鸾,顾清漪心中的疑惑才迎刃而解。 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原来祁不唐早年曾遇到过一只即将陨落的青鸾,在临死之际,将青鸾一族的传承尽数交给了他。 若放在上古时期,鸾与凤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凤凰自然也不会把它挂在心上。可如今各族都已走向衰落,凤凰一族更是濒临灭绝,他能再遇到青鸾传人已经是超出想象的喜悦。 想当年凤之一族是何其鼎盛,可如今连微末青鸾也将消失于世间。 凤凰神思飞远,不由想起了以往在神女座下的辉煌时光,叫他百感交集,心里是十分难言的滋味。 那小子继承了青鸾妖丹,看在他的份儿上,他可以放过这两个人。况且这个丫头还有点儿意思… 他凤眼微眯,淡淡道:“我闻到你身上有许多斑杂的兽味,可是时常驭兽?” 在突如其来的强大威压下,她几乎说不出谎话,只能如实回答:“是,晚辈来自驭兽宗。” “青黑双色,水木灵根,是个驭兽的好苗子。”凤凰随意看了看,便将她的底细瞧得清清楚楚。 水木元素亲她,鸟兽自然也亲她,罢了,是场天赐的机缘,就让他成全此缘。 凤凰丢给她本册子,背过身去,道:“这是《万兽归一》,你好好修行,驭兽之功自可更上一层楼。” 刚触到封面,大量灵气扑面而来。顾清漪几乎立即肯定这是一本高阶心法,不,它远比驭兽宗的《春木化生诀》来得厉害,说是顶级心法也毫不为过。 心法是每个门派最关键、最核心的东西,一般不传外人,可他这样随随便便丢出一本顶级功法,实在让她有些忐忑。 但机缘在前,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指尖触到封皮,顾清漪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在外面时,前辈心智如同幼儿,做事毫无章法,可如今又好似全然无碍,这…” 不怪她有如此的疑虑,主要是凤凰前后反差过大,再加上最近总有魔兽化人的事情发生,叫她难免将凤凰与妖联系起来。 凤凰颇为意外地投来一瞥,意味深长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胆量问我这种问题。” 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不会杀她的意思。 顾清漪轻轻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悬在胸膛处没有掉下去。她勉强勾唇道:“晚辈别的不行,就只有胆子大一点。” “是挺大的。”他很赞同。 落到他的手上不哭不闹,与他交谈之际态度也不卑不亢,哪怕实力相差悬殊,在生死面前没有丝毫奴颜媚骨,说实话,颇有神女几分风采。 顾清漪壮着胆子继续问:“晚辈斗胆,可否请前辈告知?” 其实他本可以不说,但多年被困于此,与世隔绝,终于还是起了与她攀谈的心思。 他席地而坐,将那些尘封的过去娓娓道来。 在凤凰的叙述中,他生于上古,那时群英荟萃,拥有修仙资质的人多如牛毛,遍地皆是。而他得月神青眼,在她座下侍奉三千余载,主仆情深,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来神灵陨落,灵气消散,素魄临死之前以神力开辟出一片全新的大陆,取名离仙。 他是圣兽,筋脉强横,甚至比诸神存活的时间还要长,月神便派他来镇守离仙大陆。谁知他初到离仙就遭遇大敌,在一头冰龙手里折戟沉沙,险些灰飞烟灭。 法宝虽保住了他最后一缕神魂,但凤凰从此也只能长眠于地下,整整五百年不见天日。 他幽幽笑起来:“那法宝聚我神魂已是不易,保护不了神智,所以你之前见到的都是我心智不全的样子。” 言下之意是,他现在神智健全。 她心中自有判断,但半句不提,只作出惊讶的表情:“相传凤凰可以浴火重生,为什么您会败在龙手里?” 凤凰眼中飞快地闪过丝仇恨,咬牙切齿道:“那头冰龙天赋霸道,是难得一见的控制系。她那时刚刚生产完,正处于母性最强烈的时候,我又好巧不巧烤熟她一颗龙蛋,彻底激怒了冰龙。她玩儿命似的追杀我,最后成功将我击杀于此地。” “那她呢?” 凤凰冷笑了下,说:“应该也死了。” 灵气消散后,他的实力大不如前,但到底是天地间最为尊贵的血脉之一,使出全力反抗,那冰龙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再加上她刚刚生产完,还处在力竭的状态没有恢复,所以凤凰有理由相信,他们俩最后的结局是同归于尽。 “您本该在沉睡之中,为何又醒了过来?” 他唇角翘起,阴森森道:“我嗅到了那条冰龙的气息,所以拼尽全力从沉睡中醒来。” 毁命之仇,他此生此世都不敢忘记。 清漪聪慧,立刻想明白过来,大惊失色:“他是冰龙之子?” “没错。”凤凰点头。 如此相似的气息,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条小泥鳅和冰龙脱不了干系。 母债子偿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他想要他偿命,理所应当。 愤慨之余,语气渐渐回归平静,他收敛心思,凉凉道:“本来秘境里还有个小子天生凤凰血脉,我的传承怎么说也该给他。不过他修一身冰法,又和我十分讨厌的丫头为伍,我怎么想都不愿便宜了他,这才轮到你们头上…哼,反正你这丫头并不惹人生厌,等解决此事,上古修仙之术传于你二人,也算没失了道统。” 凤凰血脉? 众所周知,焰国皇室皆延续凤凰之血,擅长驭火之术。 可如今皇室凋零,剩的人已经不多了。 顾清漪当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晋简。 国主也在这里?那甄公子呢,他可还好? 而另一边被顾清漪念叨着的甄公子,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一个凶神恶煞,手持大锤的肌肉猛.男扬起狞笑,正飞速往啃龙骨靠近。 甄微抽抽鼻子,在他身上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怎么说呢?如果说刚刚那些人气息弱得跟死了一样,那这个人…就感觉还挺厉害的! 她不由担心地看向白衣女子。 静静是厉害没错啦,可她看上去弱不禁风,不到这个人的一半儿宽,打起来的话真的能赢吗? 她总觉得对方一伸手就能把静姑娘纤细的脖子掰成两截。 然而,纤细的白衣美人此刻没有恐慌,没有焦虑,更没有害怕,他有的只是快乐。 那人朝他飞奔而来,锤子还没落下,晋简已经自动往后跌去,同时运气硬生生憋出一口血。 这个场景落在甄微眼里,直接变成纤细白衣美少女被铁锤大汉一锤砸上了天。 我!的!妈! 这么大个锤子,被砸到绝对会死的吧?! 她嘤嘤嘤惨叫两声,急忙扑过去用身体挡住静静,生怕她受到大汉连续攻击。 虽然用了隐香花,但在女子身上还是透着一股少女的独有的清香。 晋简一边吐血,一边悄悄地吸气。 香香甜甜的,像蜜桃,也像栀子。 “你没事吧?” 即使看她这个样子不可能没事,甄微还是傻逼兮兮的问了句。 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搜寻灵药,又想起当前还有个□□烦没解决,于是‘噌’地跳起来,二话不说,拽起静姑娘往旁边去。 已经像条死狗的晋简非常卖力的吐血,同时忍不住想到:她很喜欢吃水果吗?为什么这么甜。 搞得他忽然很想啃桃子。 大汉看他俩旁若无人的模样,简直暴怒,马上破口大骂:“你们也太不把老子当回事儿了吧?” 他说着就想一锤子打下去。 甄微掐掐大腿,火速酝酿情绪,刚准备跪地求饶,忽见两柄长剑破空飞来。 嗖! 衣服从中间裂开,整整齐齐一道划痕。 大汉咽口口水,毫无征兆,突然爬起来拔腿就跑。 妈啊,隔这么远还能用剑气伤人,他哪里打得过?才不要留下来送死! 一绯一青前后落下,金云望着他逐渐缩小的身影,‘啧’了声,觉得挺可惜。 不过跑都跑了,也懒得追,就算了吧。 他把剑收回,懒懒道:“出来历练这么久,你的剑还是很慢,回去后给为师好好反省。” 琴倚雪振袖,剑飞回他手中。 “是,师父。”他颔首作答。 师父? 甄微傻眼,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绯衣男子。 不是隐世高手,绝世大佬吗?为什么又高又帅,还这么年轻?? 察觉她的视线,金云回头,挑挑眉毛:“这不是程一收的那个小菜鸡吗,你也在这儿呢。” 她还没来得及点头,腰间悬剑的绳子已经‘啪嗒’断掉,与此同时,剑咣当一声掉在地面。 金云师祖看眼剑,又看眼她,笑得一脸和善:“这么久没见,使招琅光剑来看看吧。” “……” 帅哥,我怀疑你是想让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经历了发烧、同一栋楼居民确诊被封小区的各种惨事,大家千万别出门,太阔怕了。 第84章 金云 这位祖宗在门派里的地位高得可怕, 连她师傅堂堂一峰之主都要尊称他一声师叔, 可想而知, 甄微哪里来的胆子敢拒绝他的要求。 别无他法,辣鸡女配只好颤颤巍巍地捡起那把剑,含着屈辱的热泪开始舞剑。 凭着之前那些锻炼, 她现在好歹也能完完整整的使出第一式。虽然孱弱无力,看上去比鸡爪疯好不了多少... 其实她的剑法在普通人眼中已经精妙至极, 放到小门小派中说不定还能‘惊为天人’一下。然而金云是谁? 碎玉山大佬!离仙大陆屈指可数的元级高手!人家平时接触的都是武林英豪, 自己又是天才中的天才, 故而眼光极高,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收了两个徒弟。 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对剑道有着特殊的感情, 所以比常人更加不能容忍瑕疵。 若是放在从前,倒可以用未受教导来为她开脱,可如今她都加入碎玉山数月,还是这般… 绯衣男子一脸菜色, 不可思议道:“快一年了, 你就学成这样?” 实不相瞒, 他院子里养的那只虎皮鹦鹉都比她舞得好。 甄微素来知道自己剑法拿不出手, 想辩解都没词。便讪笑了声,难为情地说:“咱们玉芒峰主要学的不是剑法, 师祖您不是都知道吗?” 他是不是在找茬?当时把她拉进门派不就是看中她的术法天赋吗?这会儿怎么又要求起剑法来了。 甄微撇撇小嘴, 觉得十分委屈。 金云差点被她气笑。 “是,你是有其他的天赋,可剑法也是立派之本, 你去问问你师傅,问问你们玉芒峰师兄师弟,有哪个像你这样...不堪入目、丑陋至极、难以启齿!” “......”您真有文化。 她没辙,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只能憋屈讨好:“晚辈错了,之后一定勤加苦练,早起贪黑,兢兢业业,争取早日达到师祖的预期。” 在现代的时候没少写思想汇报,这些套路词汇一来一大堆,连思考都用不着。 金云却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轻嗤一声,心想:这丫头别的不行,唯独认错态度一流。 可是又挺有意思,怪招人疼的。 还真别说,人这种生物天生贱得慌。越是和自己不同,越是见得少,就越觉得稀奇,觉得有趣,觉得新鲜,反而想捧在手心疼着宠着。 这道理很简单,但是连他这样的大佬都没能免俗。 别人不知道程一有多喜欢这个宝贝徒弟,他心里门清。 要是不喜欢、不信任,能答应把玉蕾盒交给她吗? 这丫头虽通人情世故,却出奇的单纯善良,再加上的确是个千年难遇的术法天才,道统复兴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他作为碎玉山的长老,难免要高看她两眼。 综合以上因素,即便金云对她的剑法仍旧十分嫌弃,他还是缓和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可别光说不做,我瞧着你不仅笨得出奇,还懒得像猪,回头是得让你师父多盯着点儿。” 闻此,琴倚雪忍不住开口:“阿微聪明灵秀,只不过志不在此道,师父何必为难她?” 臭小子敢拆他台? 金云冷笑:“你自己都懈怠功课,还有脸帮这小丫头说话。”他越想越不舒服,当即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身旁的狐裘公子,眼底满是谴责之意。 莫名中箭的琴倚雪从容拱手,恭敬回复:“徒儿自知不如师父当年风采,实在有愧。” “...哼。” 一个二个态度这么好,叫他没有继续批评的立场,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怪不爽的。 金云拂袖,懒得和他多说。把头一扭,居高临下地瞅甄微,声音微微抬高:“不介绍下你身边的人?” 我倒是想介绍,祖宗您给我机会了吗! 她心里的草泥马在狂奔,当然,区区女配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她揉揉袖子,露出个甜美的笑容,捏紧嗓子,甜腻腻地向他介绍了静姑娘、小黑。 听她说完,绯衣男子啧了声,目光忽然全部集中到静姑娘身上。 太!丢!人!了! 她知道静姑娘沉鱼落雁,盘靓条顺。一副高岭之花的姿态又最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可师祖也不能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啊,跟色中饿狼似的。 甄微此时完完全全陷入了“长辈当着我的面儿轻薄我同岁好友”的宇宙无敌尴尬之中,脸‘噌’的一下烧起来,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正义感油然而生,使她勇气暴涨,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 她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跨了一步,用身子挡住静姑娘。 金云正看得起劲,视线突然被她挡住,当即给了个不善的眼神:‘干什么?’ 甄微已经吓得腿软,但她选择倔强地不说。 书里写到金云尊者已经突破元级,只是对外宣称还是天级而已。 一位元级高手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他打个喷嚏都能带给她灭顶的压力,更何况是气势汹汹地和她对视。 亲娘啊,您的女儿快跪了… 她忐忑得很,但还是壮着胆子瞪回去:‘您这样不太好。’ ‘我哪里不好?’金云挑眉。 ‘哪里都不太好。’ 他俩眼神一来一往,自己没觉得奇怪。然而落在旁人眼里,那可就是大大的不愉快了。 静姑娘脸臭得出奇,又吐出口血,打断了他们的无声交流。 甄微看到她唇边殷红,立刻意识到自己还没有为她处理伤势,便焦急地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金云。 他‘咦’了声,奇怪地说:“我看这丫头是个厉害的主,绝对吊打场上所有人,怎么身体里内力乱撞,像练功练岔了气的样子。” 一个成熟的武者,除非遇到万分紧急的事,否则不会轻易让自己练功出错。 而且白衣丫头给他的感觉有点怪,从直觉上他认为她非常强大,可观察她身体的状况,又和普通地级没什么区别。 怪,实在是怪。 甄微没这么厉害,她发现不了蹊跷,现在心里担心得很,双手缠上静姑娘的脖子把她环住。 她抽泣两声,呜呜咽咽道:“静静之前与敌人对战,被锤了一下,肯定是砸出内伤了!” 连着吐了这么多口血,说不是内伤她都不信。 金云刚准备说这可不像是被锤子砸出来的伤,嘴巴还没张开,就被那白衣姑娘幽幽一瞥。 按理说他这种咖位,谁都吓不到他。但诡异的是,看着那姑娘的眼睛,他竟然察觉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怎...怎么有点老冰块儿的感觉... 他下意识去看白衣女子腰际。 没有寒气,不是神雪剑。 晋简幼时便获得神雪的认可,一人一剑形影不离,神雪不在,不可能是他。 说不清什么感觉,反正是松了口气。 要真的是晋简,金云觉得他可能得活活被吓死。 那疯子眼里从来只能看见剑,他若把自己变成个女的,还假装吐血吃人家豆腐,那可真是震惊四海八荒的爆炸性新闻。 还好,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甄微仍然抱着白衣姑娘抽泣,好像生怕她死了的样子。 樱狸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 静姑娘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盯向她。 那弯笑意仿佛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扼住了喉咙,僵在脸蛋上,任她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往上扬起分毫。 得,惹不起躲得起。 樱狸摸摸鼻子,把头埋下开始装死。 金云懒懒勾唇,丢过去一瓶药:“没出息的小丫头,这点儿小事哭什么?你师祖还在这儿,不会让她死的。” 瞧瞧那怂样,屁大点事都能哭,他都不想说这是碎玉山的嫡系弟子。 大佬出手,必是精品,好东西! 甄微用头发丝儿想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赶紧吸吸鼻子,谄媚地说了声‘谢谢师祖’,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药倒出来,喂给静姑娘吃。 温香软玉抽离,晋简眸子一黯,张嘴吞下丹药。 白衣姑娘的唇瓣即使不施口脂也是好看的淡粉色,这会儿因失血过多呈现出一种微妙的苍白。她抬起寒眸,对金云说:“有结界,砍掉它。” 甄微一听,完犊子。 太欠扁!太嚣张!她知道自己面前的是谁吗?那可是碎玉山的金云尊者!一剑定乾坤,武林中无数人的梦幻偶像! 而所向披靡的金云尊者皱着眉头再三思考,终于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 等等,这口气为何该死的熟稔? 他扯扯嘴角,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没有必要跟小辈计较,便决定摆出长辈大方的姿态,挥去一剑破掉结界。 收剑的同时,挑眉看向甄微,说:“啃龙骨不除,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往这里赶来,小丫头需要师祖保护吗?我可以把你秦师叔留下...” 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仿佛非常肯定她不会拒绝。 然而… “师祖,为什么不直接把啃龙骨摘了?” 甄微粗略估算了下,他们进入森林已经接近三日,时间紧迫是一点儿都耽搁不得。现在在场的人里面,静姑娘已经知晓她的计划,金云是大佬根本不屑靠屠杀小辈换取利益,而琴倚雪在玉蕾盒中都没对她动手,说明人品很有保障。 至于小黑,中了静姑娘的毒,翻不出什么浪来。 如此思虑一番,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在她陈述期间,琴倚雪一直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给她回应,表示自己的赞同和鼓励。 不可否认他的肯定给了甄微很大信心,使她能够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完。 金云摩挲下巴沉思了会儿,视线若有若无地从白衣女子身上掠过。片刻后,他说:“小丫头,你是不是把所有学剑的天赋都分给其他方面了?剑使得像鸡爪疯,看不出来脑瓜还挺灵光。” 她嘿嘿笑起来:“谢谢师祖夸奖。” 虽然也不知道算不算在夸她... 金云若能洞察甄微心中所想,定会觉得冤枉。 他眼光高绝,向来目中无人,性情乖张。想从他嘴中听到好话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这次是真的想夸赞她。 杀人夺宝在武林中并不少见,光他自己知道的就有许多次,凤凰秘宝非同小可,别说得到传承,即便是捡点边角料也能让人脱胎换骨,所以大家为了它互相残杀完全可以理解。 可贵的是在巨大的诱惑面前还能坚持本心。 啃龙骨就在她旁边却不摘取,有强大助力却不仗势欺人,反而一心想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让他觉得非常欣慰。 术法的威力,数年前他曾有幸目睹一二。正因为知道它的厉害,所以在庆幸玉芒峰能够找到传人的同时,他也无数次地担心过此女是否能够担此重任。 如今却是明白程一没有找错人。 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智,她都值得他们倾注一切去培养。 他目光彻底柔和,一个闪身瞬间消失,下一秒,手持绿植归来。 见红衣帅哥脚步轻盈来去无踪,甄微简直想拍手奏乐,把大佬的飒爽英姿记录下来日夜观赏。 金云自小就是天之骄子,早已习惯了注视。对她的崇拜视若无睹,他玩味勾唇,拿出个瓶子,把啃龙骨随意往里一塞,那动作要多粗暴有多粗暴,看得甄微满脸肉痛。 大哥,它是株植物,您这么残暴把它给揉死了怎么办?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惊恐,这次金云读懂了她心中所想,他好笑地说:“能对付龙的会是什么普通植物?真是庸人自扰。” 好吧,是她太low,对不起。 “既然你说要执行这个计划,那我们剩下的人都报一下自己的天赋。”金云凤眼微眯,道,“我先来,我的天赋是短时间定身,约莫能够持续半息的功夫。” 一呼一吸为一息,半息的时间非常短暂,但对于他这种神级剑术的大佬而言就显得格外漫长。 甄微脸色有点怪异,问他:“有次数限制吗?” “没有。”他如是说道。 “......”她终于明白老天爷是不公平的,总会让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对比起自己那辣鸡到不行的一次性技能,人家这个绝对说得上是完美天赋。 本来就厉害,再加上这个技能,砍人岂不是像砍豆腐那样轻松? 呜呜呜,她好恨! 抹掉一把辛酸泪,甄微看向琴倚雪。 不用她问,琴倚雪主动说:“我的天赋是隐身,可以隐去气息和形体,只能使用一次。” 天呐,隐身也是超级bug,还好只能用一次,否则不就逆天了。 知道他跟自己同是一次性选手后,甄微酸溜溜的心情得到稍许缓解。她手指绕了绕鬓发,将头往旁一撇,把目光锁定在旁边装死的黑衣酷女孩身上。 在她视线落下的刹那,小黑已经知道自己完蛋。 她暗叹声气,抬头对甄微说:“我的天赋于你无用。” “说了才知道有没有用。”静姑娘淡淡道。 这人! 樱狸噎个半死,又打不过她,只能不情不愿的说:“灵药。” “我的天赋是可以无数次使用灵药,药效和五成丹差不多。” 五成丹? 文盲加土包子完全听不懂,无助地看向师叔。 “五成丹是不绝谷炼制的丹药,可加快外伤治愈速度,对内伤也有一定作用。”琴倚雪真是个好人,对待土包子没有一丝轻视,反而十分耐心地给她解释。 “哇,那这个天赋好适合你。”甄微惊叹道。 给杀手治伤的药,可不是格外合适吗。 特喵的,凤凰给别人的天赋都那么契合,唯独她,都什么破烂玩意儿! 甄微忍不住又在心里大骂一声。 骂完之后,她小声嘟囔道:“天赋是好,可惜对计划来说没什么用。” 两人交谈之际,一片绿叶从树梢挣脱,和着微风翩翩落下。 它落地的瞬间,金云周身气势陡然变化,丢下一句‘看好他们’便飞身消失原地。 这句话自然是对琴倚雪说的。他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表情微微凝重,但没有表露出更多的忧虑,仍然带着浅浅笑意。 甄微有点懵,不知道为什么上一秒还在这儿看热闹的人下一秒就冲了出去。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惊呼出声:“是不是他来了?” 恕她直言,和金云相比在场各位都是垃圾。能让他如此重视,必然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容小觑的异样。 譬如说,无夜的气息。 * 赤衣如火,从树林间掠过,无声无息。当鸟雀察觉异动开始惊叫时,他已经飞出数丈。 金云方才戏谑的表情一扫而空,只剩下满目肃然。 气脉中的灵气虽然消失,但他身为顶级武者的敏锐性还在。哪怕只是飘下一片落叶,他也马上能从中发现蹊跷。 进入凤凰秘境的人中除了晋简与他实力相当,其他全是连地级认证都还尚未取得的小菜鸟。区区地级,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可能带给他任何压力。 可就在刚才,他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多年来的修行经历告诉他,这种味道名叫—— 危险! 与晋简不算熟识,不过两人曾多次交手,金云完全可以判断这种压迫是否来自于他。 不,不是晋简。 那便只有银龙可以让他产生压迫感。 古书记载,龙、凤皆为圣兽,理应是庇护人族的存在。但如今连凤凰都堕落到以火焚人,这条龙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他在灵气如此稀薄的世界得以化为人形,定是以血肉精气为食,如此已与邪祟无异。 和晋简的冷漠自我不同,金云出自名门,自小受正道教育。他高傲乖张,像极了话折子中潇洒不羁的侠客,但到底不同。 ‘责任’二字早就嵌入骨髓,永远无法和他的生命剥离。 近几年,沼国门派发展极快,它们都对第一大派的位置虎视眈眈。而碎玉山上一位元级高手已于二十年前过世,想要保住沼国第一大派的位置,威慑四方,必须出现新的元级。 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若只是个天级,完全可以过比现在自由舒适得多的生活。 但人活着,总不能只想着自己。 为了碎玉山,他不得不闭关修行数年,强迫自己突破琅光剑最后一式,之后又用了足足两年通关元级试炼。 论天赋,晋简比他只强不弱,距离上次交手晃眼十年,连他都步入元级,晋简不可能原地踏步,囿于天级。 他们两人唯一的不同在于晋简不用像他一样背负整个门派的命运,即使他实力直逼元级,也不用逼着自己突破。 思绪一瞬即逝。衣袍翩飞,足尖轻点,飞落在树干之上。一双狭长凤眸透过层层密叶,冷冷地注视前方。 远处,玄衫男子银发如瀑,手化利爪,对着身旁倒地的人轻轻划去,犹如撕扯薄纸一般,轻而易举便将那人撕成两半。 他动作太快,以至于地上的人还没意识到痛苦就已经身首分离。 人头落地的时候,大汉一双眼睛还睁得很大,眼底满是惊恐。 金云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他一手握紧剑鞘,一手握住剑柄,将它缓缓往后拉开。 他是整个沼国的信仰,受香火供奉,受无数人的爱戴,理当为这个国家撑起顶上苍穹。 琅光九式,涤荡污秽,逐云朗月。 遇妖魔邪祟,一往无前。 声音压低,仿佛来自深渊,他轻呵一声—— “剑来!” 下一秒,剑光猛起,身似狂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试炼篇完结,断更断得我羞愧 第85章 合作 风徐徐而动, 剑光如雷, 眨眼间已至身前。 无夜下意识用臂去挡, 竟空手接下那雷霆万钧的一剑。 金云面不改色,心中却骇然大惊。 琅光后六式主攻击,招招克敌, 由他使出来更是威力非凡。他虽没想过一招必杀,但看银龙游刃有余的模样, 并不像因此受伤的样子。 难道连琅光剑都不能破开银龙的防御? 早听说龙鳞是天下至坚至硬之物, 如今真的见到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 难怪练器者都把龙鳞作为毕生的追求。 这么厉害的材料,若能融入到炼器的过程中, 定可以做成极好的防御法宝。 他心志坚定,哪怕余惊未散也丝毫不能影响其发挥。反手竖剑挡在两人中间,唇角翘起,含笑道:“小叶儿, 你把为师骗得好惨, 我都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些本事。” 无夜手上发力挡住他的剑, 也回以一笑:“徒儿确实多有隐瞒, 还请师父原谅。” 金云呼吸微窒,声音逐渐压低, 周身气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说:“若我不原谅呢?” 停滞两秒, 无夜从容回道:“那徒儿只有悉听尊便,奉陪到底了。” 他忽然短促地笑了声,把剑往前送去半寸抵住男人的脖子, 轻声问他:“为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可否?” 剑尖几乎戳到皮肤,无夜丝毫不慌,仍是一脸嬉笑之色。 “请问。” 金云将语速放慢,一字一句道:“魔兽化人一事,与你有无干系?” 无夜不假思索,爽快承认:“是我主导。” “好。”他微笑颔首,往后退去半步,倏然举剑,疾速刺去。 从他问出这个问题起,无夜已经做好应战准备。微风卷起袖口,腰间佩剑‘咻’的飞出,落到他手上。 以剑对剑,剑影交错。 金云冷淡道:“琅光剑只教碎玉山弟子,你…”他顿了顿,又说,“不配用剑。” 玄衫男子仰天大笑三声,末了,朗声说:“确是此理。” 说罢将剑随手扔开,手化利爪,空手相迎。 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无夜和金云都无法使出更多神通,因此招式动作并不算华丽绚烂,但尽管如此,两人交手仍有雷霆之势。 时而狂风卷尘,时而暴雨打叶,气浪震天。 金云到底是离仙大陆数一数二的元级高手,虽然只凭剑招暂时无法压制无夜,不过同样,无夜也没办法立即擒杀他。 他们两个风格相似,都是主攻击、轻防御,因此碰到一起犹如顽石相击,火花激生。 琅光剑在金云手中灵活似蛇,他知道普通的攻击很难在龙鳞上留下伤痕,便迅速调整对策,将攻击重心沿躯体往上移去,剑尖直挑玄衣男子的脖颈。 剑剑寒光,不可抗拒的凛然正气铺天盖地往他压去。 无夜见状瞬间往后飞离,危急中他猛地挥爪向左边划去。只见一道青光纵过,下一秒,旁边的大树轰然倒地,正好为他挡住那道来自前方的凌厉剑气。 咻! 一剑不成,下一剑随之而来,金云打定主意要速战速决,不肯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人和兽的体力差距也许短时间内看不怎么出来,但妖兽终究拥有比人更加强大的体魄,战斗时间一旦拉长,高低立现。到那时如果他体力不支,银龙却仍旧处于最佳状态,这场战役就很难再取胜。 眼下晋简不知所踪,他是目前森林中的最强的人类,若连他也没能阻挡无夜…只怕剩下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万般无奈之下,金云决定把战斗时间缩短,趁自己实力尚未受损,在此地不惜一切代价将银龙斩杀! 无夜不傻,显然也看出了他的企图,他一边躲避,一边气得发笑:“你疯了是吧,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难道我杀你老母了?” 他是龙,皮糙肉厚不怕打,可金云是实打实的人,被攻击到都不痛的吗? 见鬼! 绯衣男子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似是懒得搭理。他出剑的速度一直极快,眼下交手已有数招,按理说他的体力应该已经有所消耗,然而琅光却越舞越狂,剑招愈发凌厉,攻击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都说盛名之下难副其实,但沼国剑术第一人的尊称绝非徒有虚名。 再坚固的防御也抵不住这般密集的攻击,很快,无夜也有些吃不消了。 迎面而来的剑气已到眼前,他避无可避,只能以肉身接剑。 哗! 鲜血四溅。 元级高手的全力一击非同凡响,直接在他身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无夜肩膀往左下绵延,延伸到了腰间。 疼痛,极致的疼痛。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开始汹涌,疼痛彻底激怒了他,惹来双眼猩红。 无夜啐出口血,用手背抹过嘴角,弯唇邪笑:“我本想放师父一条生路,既然您不肯走,就别怪徒儿以下犯上了。” 此话不假。 在碎玉山的时候金云对他的确不错,悉心教导,算是个称职的长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无夜并不想对他动手,但这点儿情分还不至于让他放下屠刀。 另一个原因是他顾忌金云的实力。 无夜很清楚,金云剑法一绝,和他对上就算能够获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赔本买卖他是不愿意做的。不过现在两人已兵刃相见,再说那些已是无用。 树林蓊郁,在地上投下一片浓荫。 金云不复往日轻佻,脸上覆盖着层久不散开的寒霜。 他淡淡道:“本尊一生磊落,却收了个妖孽作徒弟,是我之过失。”眼眸微抬,平静地看着他,“今日为师便亲自清理门户,送徒儿一程。” 说罢,足尖轻旋,手腕飞转,琅光在他手上千变万化,杀意几乎凝成实体! 与此同时,无夜化身成龙,银光乍泄,如星子洒落。 巨龙盘旋,龙啸徘徊耳边。 头顶压下一片浓重阴影,金云神情不变,脚借力一踩,轻身飞跃至半空中,琅光直刺柔软龙腹。 腹部没有鳞片保护,是银龙身上防御力最弱的地方。要是被这剑刺中,无夜不死也要脱层皮。 况且… 猎人不动则矣,动之必杀。 金云眸子里闪过一缕凛冽的光,反手将剑送上,动作快如闪电,叫人完全来不及作出反应。 被逼到绝境的银龙别无他法,一声长啸后身形开始暴涨,龙尾疾摆,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向绯衣所在处袭来。 攻击已出,不进则退,金云此时根本无法躲避。 苍穹之下,龙首低垂,硕大的龙眼中满是高傲冷峻。 区区凡胎,再强横又如何?依然承受不了来自巨龙的怒火。 龙尾重比山岚,一尾压下,凡人何处能藏。 金云自知今日可能殒命,心底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他整个人就像浸在冷水中一样,出奇地冷静。 琅光剑第九式—— “混、沌、银、河!” 天虚混沌,星子汇流。 他固然难逃一死,但妖邪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男子玉面之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欣慰。 巨尾覆来之际,琅光剑离龙腹已经只有几寸的距离! 就在此时,天外极速飞来一团火焰,灼热非常,还未靠近已经带给人灭顶之感。 火? 凤凰抽取了所有人的灵气,谁还能使用术法?金云有刹那迷惘。 眨眼的功夫,火焰已经飞近。金云这才看清,原来那并不是什么火焰,而是一柄赤色长剑,周身通红,将周遭空气变得极其炙热,甚至透出浓烈的红光,远远看去便好似一团烈火。 无夜更是惊骇,因为他从这把剑上感知到了和凤凰无比相似的气息。 如此鲜活,如此震撼! 龙、凤从上古时期就是对手,别人或许察觉不出异样,但他身为龙族,几乎在赤剑出现的刹那已经知道—— 这把剑…不,也可能是用剑的人,一定与凤族有关。 他不怕死,却也不想白白送命。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暗忖:一个金云已经够烦人,再来个与凤族有关的人物… 麻烦,相当麻烦。 心头一阵阴郁,动作愈发狠辣,好像想把所有厌烦都发泄在敌人身上。 随后,赤剑不知感应到什么,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羲和,归。” 清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顷刻间,它一跃而起,‘嗖’地往后飞去。 白衣女子身姿轻盈如踏云前行,利落接剑,飞身至金云身旁,挥剑舞出一道火影,抬眸,注视着顶上巨龙,淡淡道:“二打一,还要继续吗?” 这死女人什么来路? 无夜相当无语,本来刚刚他都快把金云给干.死了,现在又杀出个莫名其妙的怪物,是不是玩儿他呢! 士可杀不可辱,这会儿退缩他和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 打,必须打! 龙爪竖起,作出警惕防备的动作,浑身散发着侵略性的味道。 “好。”看到他这么爽快,晋简反而觉得舒坦。 之前将甄微掳走,又下了狠手折磨。这笔账,他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虽然就算银龙跪地求饶,自己依然不会手下留情,但此时他态度桀骜,待会儿痛扁起来才更加有意思。 瞥眼身侧,道:“一起?” 人狠话不多,直接动手最合适。 金云本来都快用同归于尽式打法刺到银龙腹部了,这会儿被白衣强行打断,活活憋出一脸猪肝色。 这是晋简吧,这绝对就是晋疯子! 他不清楚为什么疯子没带神雪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装成个姑娘到处乱跑,不过刚刚那说话的口气,那狂霸帅的天外一剑,除了晋简还能有谁啊?! 死疯子…撒谎都不带红脸的,居然还好意思在他面前装这么久。 金云斜斜翻个白眼,表示对他的严厉谴责。 当然,该携手时还是得携手,打敌人是一点儿不能含糊。 说时迟那时快,他提剑就准备跟晋简一起冲出去… “等等!” “等——等——” 有什么微弱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吼得撕心裂肺,一边咳一边吼。 放在普通人那儿多半是听不见的,幸好在天上的三位都不怎么普通,哪怕飞在半空中依然能听到动静。 甄微觉得自己喉咙要废了,她扯着嗓子喊道:“静姑娘、师祖…” 无夜耳朵动了动,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疑惑。 下一刻,他猛龙摆尾,立即化成人形往地上奔去。 甄微只觉耳边刮过一阵清风,再睁眼的时候已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再下一秒,静姑娘紧随其后落地,她不由分说便送来一剑。 “呵。”无夜贱得慌,死都不肯放手,揽着她转了个圈,身子跟泥做的似的,软乎得很,猛地往后仰去,避过那快得看不见影子的长剑。 他面儿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心里却不禁喟叹:是个人物。 方才那个红衣服娘娘腔也厉害,但给他的压力却没有眼前这个人大。 他的剑招并不繁丽,相反有些过于朴素,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剑式,让无夜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十来天前,他曾经在一个白衣男人那儿体会过。 都着白衣…难道是同一个人吗? 无夜狐疑望去,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招式可以伪装,心法却不行。那人明明行的是冰法,眼前这个死女人却使一手火剑,还跟凤凰关系匪浅。 不可能是同一人。 他在短短一个月内接连遇到三个擅长剑术的绝顶高手,也不知是该高兴能够酣畅淋漓地打架,还是该叹息自己的倒霉程度。 被转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的女配弱弱表示抗议,小声道:“你们能不能先别打了?” “你护着她?” “你护着他?” 两人异口同声道。 匆匆赶来的金云有点儿懵,缓和两秒,严肃道:“小丫头,我知道你和叶无关系好,但他已经不是碎玉山的人。妖邪为祸人间,理当…” “理当诛灭!”甄微听得耳朵起茧,忙不迭接出下一句话。 似乎没想到她会打断自己说话,金云噎住,过了会儿说:“是,既然你都明白,为何还要帮银龙说话?”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无夜又冷笑着看她:“你要杀我?” 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甄微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说:“你…你杀人的话,我就得杀你。” 老天爷啊,她后背都冒汗了。能不能让这位大哥别老盯着她瞧? 她师叔师祖都在这儿呢,她除了说这个还能说什么啊! 现在别无所求,只求蠢龙别发疯一爪子把她给挠死。 无夜竟然还在笑,而且笑得比刚才更加灿烂:“很好,我也想杀你,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默契。” “……”特喵的,这是个神经病吧? 甄微简直想原地昏厥,可惜她神采奕奕,压根晕不了。 静姑娘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手里还提着剑,黑眸沉沉,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安静地注视着她。 好奇怪啊,为什么无夜盯着她看,会觉得紧张、忐忑、害怕,而静姑娘盯她却意外地使人安宁呢? 她想不明白,于是暂时把这个疑问搁置一旁,整理了下思路,重新开口: “静静、师祖都很厉害…”在无夜吃人的目光中,甄微哆哆嗦嗦加了句,“龙…龙也厉害。” 他这才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妈dei,等我再强点,看我不抽死你! 甄微在心底疯狂大骂,好不容易把污言秽语吐完,收敛情绪继续说:“目前我们还处于凤凰的掌控下,你们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出去再解决,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办法,而不是处理过往恩怨。如果大家自相残杀,最后肯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到时候只剩下个没什么本事的我,如何保护得了其他人?” 金云听完陷入沉默,静姑娘依然不语。 有戏! 静静她其实不太担心,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位姐妹对她莫名的体贴,什么都听她的。真正让甄微苦恼的是金云的态度,她能说动静静,却管不了自己师祖。 不过目前看来,他应该是把刚才那番话听进去了。 她抿抿嘴巴,转头看向无夜:“银龙…” “我叫无夜。”他纠正道。 “……”好吧。 “无夜,我知道你不惧碎玉山,但你肯定也没有把握能赢过静静和师祖。”不是没把握,是绝对不可能赢过好吗! “凤凰一直想杀你,若你因此受伤,它绝不会放过你,到时候败在一只死了不知道多久的秃头鸟手上,恐怕也非你所愿吧?” 他没说话,片刻后,轻轻笑出声:“有道理。行,我不出手,你问问他们肯不肯停战。” 甄微登时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另外两人。 静姑娘送剑入鞘,垂眸道:“可以。” 其实他更愿意在这里了结无夜。这个男人拽着甄微的手实在太过碍眼,让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多看。 不过小姑娘有自己的考量,他不应该随便破坏。 这是她成长的旅程,他要做的就是陪她走完,而不是带她去走。 “那师祖您觉得如何?”她舒了口气,把期待的目光转向金云。 男子余光貌不经意扫过身侧的白衣姑娘,神情似笑非笑:“静姑娘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什么?” 该死的晋简他怎么好意思!竟然这么心安理得地装女人,可把他给能的。 虽然金云的本意是嘲讽晋简,但这话落在毫不知情的甄微耳里可就彻彻底底变味儿了。 甄微:囧,师祖真的看上静静啦! 她尴尬得慌,扯扯白衣女子袖子,小声问道:“静静,秦师叔在哪儿呢?” “静静?”金云忍俊不禁,“静静!哈哈哈哈!” 对不起,他快笑死了。 发现甄微用一种极其惊恐的眼神盯着他,金云抹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摆摆手道:“没事,本尊就是觉得这个称呼挺适合静姑娘的。” 晋简仍然面无表情,完全把他说的话当成空气。 他伸手帮甄微理理头发,顺便解答了她的疑惑:“在路上。” “喔…” 刚刚他们发现不对劲后,先由静姑娘带甄微赶了过来,剩下两个队友还在后面慢慢赶路。 既然双方已经暂时休战,甄微又把自己的计划再向无夜讲了一遍。 他听得很不耐烦,眉头皱起,打断她的话:“为什么搞这么麻烦?凤凰不是我的对手。”他什么也不用做,反正最后凤凰也会来找他麻烦。 先前他们打个平手,是因为自己大意被那个红衣服小子阴了一道…等等,红衣服? 无夜抬起头看了眼金云,暗道:他娘的! 他是不是跟穿白衣服和红衣服的人有仇?流年不利,遇到他们就没好事。 甄微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说:“我们还要顾及森林里其他人的安危,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坐以待毙。唔…啃龙骨在师祖那儿,如果他们没来招惹你,你能不能先别杀人了?只要你答应,就离开吧。” “我偏要杀!”无夜冷声顶回去。 “那你可能走不了。”她诚恳地说。 不是她不想放他离开,关键是师祖不肯啊。人家金云尊者妥妥的正派门面担当,怎么可能放走一个祸害苍生的坏东西。 “……”他低低地哼了下,没好气道,“要问我的天赋是吧?” 诶,这是答应和他们一起的意思吗。 甄微赶紧回应:“对对对,你的天赋是什么?” “确定方位。”无夜重复一遍,“只要知道目标方向,就可以进行定位。” 我透! 寻味加定位,凤凰你还不死? 她旋转跳跃闭着眼,把小手一拍,快乐得螺旋式飞天! 没等多久,琴倚雪带着樱狸抵达此处。 见着无夜他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冲他友善一笑,道:“以后不能叫你叶师妹了。” 无夜嗤鼻,没吭声。 甄微觉着氛围有点儿尬,开始疯狂转移话题。她先把当前的情况跟琴、樱两人讲清楚,又扭头对无夜讪笑了下,小心翼翼道:“龙大人…” “无夜!” “好好好,无夜。你能把胸口给我闻闻吗?”甄微眨眨眼,脆生生地说。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和他一起黑脸的还有晋简。他差点就拔剑了! 俊脸一阵青一阵白,无夜眼神闪了闪,装作镇定地挑起唇角,调笑道:“原来阿微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 话说到一半,只见甄微疯狂摆手,一本正经地解释:“先前你与凤凰激斗,它曾击中你的胸口,想必应该有些味道残留在上面。我不过是想嗅嗅凤凰的味道罢了!” “…哼,这还差不多。”无夜的心冷不丁落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但他很快掩去眼底那抹失落,重新换上高傲的语气,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 静姑娘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白衣女子把甄微往后一拉,低头对她说:“闻味道而已,不必靠近。” “啊?”不靠近怎么闻。 她把剑拔出来,余光轻掠,声音平静:“剑气生风,引风将味道送过来即可。” “呃…这主意很棒!”甄微不知道怎么夸,最后给了个大拇指表示夸赞之意。 得了应许,静姑娘便开始舞剑。 简单几剑快得不可捕捉,登时有风骤起! 她抓紧机会使劲嗅,再嗅,深深嗅。旋即动用天赋,闭眼,指尖跟随风的方向指去—— “在南面。”金云道。 南方属火,他们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无夜用完天赋,把头抬起:“离这儿近两百里路。” 甄微那不算大的脑瓜开始高速运转,掰着手指计算:古代一公里约等于两里,两百里就是一百公里,即使在高速上也得跑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亲娘嘞。 “我们赶过去起码得一柱香的时间,这…”她要是凤凰,绝对跑路。 谁那么傻哔待在原地等死。 忽然,灵光一闪,甄微‘哇哇’大叫起来,指着无夜的袖子连声说:“那只大怪鸟有转换空间的能力,她不是被你给救走了吗?” 莺姬的能力属于魔兽的天赋,不受灵气拘束,哪怕在没有灵气的地方也可以使用。 啧,记性挺好。 无夜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懒懒地说:“莺姬,两百里行不行?” 小鸟雀悄悄咪咪探出头,道:“回大人话,可以分两次过去。”她的天赋最多只能在方圆一百里以内的范围移动。 “行。你一次能带几个人?” 听到女子的声音,莺姬睁着那双豆大的眼睛偷偷打量。 大人对她很不一样,难道… 不,无夜大人怎么可能爱上人类,简直是天方夜谭。 它摇摇脑袋,回答她:“两个以内。” 只能带两个人… 金云率先开口:“我听倚雪说了,小丫头你有驱散死灵的能力。待会儿将那法宝毁掉,凤凰必定力有不逮,大家的灵气都会恢复,你可以借此机会给它最后一击。所以你得去。” 琴倚雪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凤凰毕竟是圣兽,阿微没办法在它眼皮子底下毁掉法宝,还必须有个实力超群的人共同前往。” 无夜觉得他们都有病,自己这么大条龙摆在面前还需要商讨吗?他肯定得去啊! 谁知甄微看他一眼,立刻否决:“不行,你不能去。” 他愣了愣,好像完全没想到平时那个贪生怕死满嘴甜言蜜语的女人敢当面拒绝他。 “几日不见,阿微胆量见长啊。”无夜用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冲她似笑非笑道。 甄微后背一凉,赶紧捂住脖子,飞蹿到静姑娘身后,‘嘿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也就一般般吧!” 她鼓起勇气,冒着被蠢龙吞掉的危险阐释己方观点:“龙的味道那么重,凤凰隔老远就能察觉到,等你赶过去它不是早跑没影了?” 就算人家没跑,本来八分的战意,看到这孙子能直接涨到十二分,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无夜本来想反驳,结果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好,给我记住了。” 妈!妈!啊!这里有人威胁我,呜呜呜。 甄微嘴角往下一撇,露出了苦逼的笑容。 “阿微说得在理,我看还是师父去吧。”琴倚雪斟酌了会儿,缓缓说道。 他的提议应该没有人会否决,因为没有人能够提出更合适的人选。 岂料… “我去。” “让她去。” 又是一次巧合到近乎戏剧的异口同声。 琴倚雪觉得诧异,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凤凰属火,以水克之为上。静姑娘虽也身手非凡,但似乎修的是火系心法,两火相遇便少了优势。相较之下,还是师父更为适合。” 金云不知从哪儿变了壶酒出来,仰头大饮一口,舔舔唇,眼睛微眯:“还是让静静去吧,她最适合了。”他特意加重了‘静静’两个字。 看之前洞穴里的架势,那凤凰应该死于冰元素。试问天底下有哪个习冰系心法的敢说自己比晋简强? 况且人家千年老光棍,万年铁寒冰,好不容易遇着个欢喜的女孩子,他这个老朋友自然得送他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俩人往凤凰面前一冲,小姑娘少不了要遇见些危险,到时候晋疯子再来个英雄救美,这段姻缘可不就成了吗? 琴倚雪能看出这位静姑娘并非自己表现出来这么简单,他提出异议不过是觉得有更好地解决方法,如今既然师父已经发话,那他自然没有更多意见。 定下人选后,无夜满脸写着‘我不爽’,但他还是遵从约定将莺姬放了出来。 周身燃着火焰的小鸟雀许久没见天日,出来后先欢喜地绕空盘旋两圈,叽叽喳喳叫了好多声。 等她玩儿够,这才想起面前还有很多陌生人,当即收敛情绪,羽翼一拂,变作一个身着红纱的妩媚女子。 她对武者不说厌恶,反正没什么好感,脸上表情冷淡,转头看眼甄微,心底闪过丝困惑,总觉得那双眼睛有点儿熟悉,但她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姑娘。 莺姬淡淡道:“二位离我近些,太远了没办法施展。” 她那些变态杀人的事迹还历历在目,甄微怕得慌,急忙握住静姑娘的手,拉着她往前迈了一步。 晋简毫无预兆地被牵手,脑子‘唰’的一下空白。 以前从不认识的蚂蚁和羽毛纷纷找上门来,爬过尾椎骨,轻轻拂过心房。使他那颗寒冰铸成的心脏猛地酥麻,一点、一点往上蔓延。 明明之前也被她拉过手,为什么现在却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一阵恍惚,甚至连空间何时变换都没注意。 “静静。” “静静!” 甄微叫了她两声,白衣女子就那么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迟迟没有回应。 没办法,她只好轻轻地推了下静姑娘的手臂。 感觉到手臂处传来的触感,晋简如梦初醒,睫毛翕动,低声道:“怎么了?” 红衣女子转头看了看周围,用气声悄悄咪咪地说:“我们好像…到了。” 听罢,他抬眸去看。 莺姬已经变回焰雀形态,在甄微旁边飞舞。 她们身后是一片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莲海,每一朵都是生机与腐朽的杂糅,每一朵,都带着人间无法比拟的磅礴灵气。 脱胎淤泥,然色如白玉,风姿绰约。本是洁净之物,却周身被妖火裹着,透出几分难言的邪气。 晋简看到的是莲花的古怪之处,而甄微境界比较低,她只看到了好多白莲花。 看不出来凤凰还爱这口。或许…里面还种了些绿茶?? 就在甄微思考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便是阵阵水流激荡的声音。 她揉揉眼睛,待看清眼前景象后,登时呆成了木鸡。 “静…静静。” 这位姐妹是直接一剑劈开了人家的大池塘?劈成了两半??用一把没有灵气的剑? 这科学吗!根本不符合唯物主义! 静姑娘收回剑,转头看她,目光意外的温柔。 她没有说话,但甄微硬是从那双乌黑的眼瞳里读懂了询问之意。 土包子·大惊小怪·弱鸡微迅速调整心情,决定重拾舔狗老本行,竖起大拇指,对她甜甜地说:“你超棒的!之后也请继续这么厉害吧!” 不是吹嘘,晋简从拿剑开始,没有哪天没被夸过。他早就知道自己拥有万里挑一的天赋,也习惯任何称赞。 可当少女夸他的时候,他那张三十年没怎么绽放过笑容的老脸还是忍不住开了花。 虽然只是小小的、小小的一朵,微不可查,难以捕捉,但它切切实实地在那片荒芜冰原上绽开了。 他匆忙将头撇到一旁,压住上扬的嘴角,故作平静道:“那我和金云相比,如何?” 咦…怎么忽然想和师祖比? 甄微觉得很为难,琢磨半天措辞才敢开口,生怕伤害了好姐妹的自尊心:“我已经发现了,静静这么厉害肯定不是试炼者…” 晋简听到这儿,心咯噔一下。 她知道了? 忐忑之余,意外地有点小期待,想知道接下来她会说些什么。 说到自己的发现,女子眼睛变得亮晶晶,里面是不加遮掩的得意雀跃。她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你就是四海盟派来救我们的天级高手吧?姐妹,你不仅长得貌美如花、青春靓丽,而且还是天级高手,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呢…” 她把静姑娘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自觉做够了铺垫,这才用遗憾的口气安慰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师祖其实已经步入元级,只是还没来得及向外界宣布,所以你和他比没意思…不过也别气馁,他都多大年纪啦?你还年轻着呢,到他那岁数肯定也是元级大佬了,放心放心!” 说完还踮起脚拍了拍静姑娘的肩膀,以示鼓励。 晋简表情有些怪:“元级很了不起吗?” “那当然了!”甄微翻个白眼,觉得她问这个问题简直是在侮辱自己智商。 “哦。”那他出去也整一个。 说话的同时,白衣女子揽住甄微细腰,运气踏水而去。衣袂翩翩,落在地面,遥望前方高低交错,漫山遍野皆是青绿。 甄微再次目瞪口呆。 什么鬼,您还真种绿茶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才完!高估了自己…呜呜呜,实话实说,这段时间因为失恋萎靡不振,一度对bg失去兴趣,想的都是纯爱bl。幸好最近看了几部甜甜的恋爱剧才找回点感觉。 希望大家有对象的都恩恩爱爱甜甜蜜蜜,情人节快乐啦~ 第86章 道之书 凤凰本来正和顾清漪交谈, 忽然, 身体猛地一震, 表情骤惊,随之便是一抹不容忽视的欢喜之色。 许是太过情难自持,他不由仰头朗声大笑起来。 顾清漪摸不清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因此也不敢贸然插话。许多人因话多而死,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对策。所以无论心底多少疑惑, 她面上只是淡笑不语, 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事实证明顾清漪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凤凰眼高于顶,平生最不喜阿谀奉承之辈, 也不喜目光狭隘之徒。若她表现得反应过度,他一定认为她别有用心,如此反而不美。 待他笑得尽兴,把声一收, 重归平静, 眯眼看向她, 道:“啃龙骨已被摘下。” “恭喜前辈, 屠龙之期又近一日。”顾清漪立即恭敬祝贺。 可能是在这儿关得太久,凤凰性子日益怪癖。按他阴晴不定的程度来说, 如果不顺着杆子往上爬, 也许前一秒还和她把酒言欢,下一刻就能让自己身首异处。 她视线匆忙从手臂处晃过,心底无奈叹息一声, 暗暗期盼着祁不唐苏醒。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的的确确对他怀有依赖。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是简简单单地陪在身边,也会给她莫大的勇气。 如何把话说得动听而不谄媚是门艺术。凤凰不爱听人献媚,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喜欢听好话,再加上此时心情极其愉悦,所以当他再瞧顾清漪时,那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觉得这小姑娘除了实力差劲,其他哪儿哪儿都好,根本挑不出错来。 老祖宗高兴,出手绝对大方。 他掀袍而起,瞬至身前,将手往前伸去覆在女子头顶。 察觉到她身体微僵,凤凰饶有兴趣地盯着顾清漪,似乎很想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天灵盖就在头上,这里是人体最危险、最脆弱的部位,谁都不会轻易将它暴露给陌生人。如今她的性命牢牢掌握在他手里,不知小姑娘又会有怎样的举动? 他很期待。 出乎预料,顾清漪竟然在一瞬的紧张后果断放弃防御,任由他凑近。 她最脆弱的地方现在可就在他掌下,想杀她,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你不怕?” 顾清漪面不改色,平静道:“怕,但怕也没用,打不过您。既然担心无用,又何必自寻烦恼?” 她是凡人,在生死面前自然也会惧怕。之所以能够保持镇定,无非是因为她脑子足够清楚。凤凰实力远在她之上,若是怀有杀意,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他嗤了声,嘲讽说:“你们人族别的不行,心眼倒比谁都多。” 话入左耳,又从右耳出去,顾清漪只当没听见。 虽然凤凰态度恶劣,但显然没有杀她的意思。一股热流从他掌心流出,径直钻入她的头部,沿着血管不断往下游走。 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扩张,剧烈的疼痛让一贯云淡风轻的顾清漪忍不住惨叫出来,声声凄厉。 冷汗大滴大滴落下,她整个人如褪了色的花朵,苍白软弱,全然不像平时的样子。 顾清漪咬紧牙根,努力无视那针刺般的痛苦。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团团黑气自头顶散开,污泥浸出皮肤,从她每个毛孔中渗出来。很快,顾清漪白皙的肌肤已经被脏物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时间好像过了百年之久,连疼痛都变得麻木。顾清漪星眸紧闭,眉毛拧成乱麻,唇瓣毫无血色。 终于,那双压在头顶的手轻轻撤离,折磨她许久的痛苦也在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忽如云端的舒畅之感。 她习武这么多年,每有突破都会得到类似的感觉,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明显。身体骤然轻盈,仿佛卸下了所有负担,如焕新生般充满力量。 又是一瞬,顾清漪察觉到什么,惊呼出声:“前辈……” 凤凰知道她要说什么,抬手,止住她未说完的话。 “从此刻起,你已正式踏上道途。” 他以自身灵气作为引子,将其送入她的身体,帮助顾清漪拓宽气脉,温养丹府。如今她生出灵核,对天地灵气的感知力更上一层,灵根也因此巩固,完全具备了修道的能力。 这里是凤凰的天赋,整个森林都由他一缕神念创造,因此他能够感知到森林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但方才为小丫头开脉耗费太多精力,错过了察觉异样的最佳时机,当他意识到有人正在向这边靠近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一抹炙热又熟悉的气息近在眼前。 那是属于凤凰的气息。 凤凰大惊,片刻后,垂头喃喃道:“没想到那小子竟然继承了真血。” 上古时代百无禁忌,任何种族都可以通婚,有些凤凰与人族暗生情意,也有不少结为道侣,使得一些圣兽血脉得以在人类中延续。 相较纯血圣兽而言,这种血脉经过凡人的稀释已经淡了许多,虽可以给予修士修炼的恩泽,但绝没有办法与真正的凤凰相提并论。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修炼天赋,纯血凤凰都有碾压性的优势。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有些人天生就受天道庇佑,福泽深厚,在血脉传承上也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产生变异。他们称这种变异为——真血! 继承真血血脉的人除了不能化身成兽,其他方面与凤凰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同根同源,不仅资质超乎常人,而且能够与凤族修炼同种心法。 更重要的是若此人将本源心法修炼至最后一重,便有涅槃重生之能。 真血…… 男子以烈火为衣,肤色冷白,一头长发散落。他冷冷看向山丘,似乎想透过这座小丘望见某道身影。 同族全部陨落,他就是残留世间的最后一只凤凰。可即便是拥有天地至宝,也只能为他再争取短暂的时间。已死之物,没有办法久留人世,在他死后,凤凰这个种族将从世间彻底抹去。 可如今还有一个真血同族好好地活着。若是可以,他真的愿意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倾囊相授,但他们竟然站在了截然相反的立场,成为不得不战的敌人。 他沉默一会儿,转头对顾清漪说:“带你袖中的小子离开,不要回头。” 此战不死不休,危险非常,旁人留下除了送死没有第二个结局。他本不把人命当回事,这会儿却不知为何,意外地想留她一命。 顾清漪想了想,道:“不如您放我出去,我可以帮前辈挡一阵子。” 凤凰之前手段残酷,虐杀武者无数,按照道义,自己不应该和他过多纠缠。然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受人恩惠,总该投桃报李。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以求心安。 凤凰轻笑了声:“不自量力。” 那人的实力连自己都不敢小觑,她这个初初踏入道门的小丫头能有什么用? 不过,看着女子眼底认真的色彩,他知道她没有开玩笑。于是心底长叹一声,拂袖,清风自来,把顾清漪卷起抛到半空中。 她惊呼了声,脸上不由显出两分焦虑,但那风来得诡异,使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 小丫头…呵。 如果早些认识,或许他们会成为朋友。可惜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相信人类、爱护人类的蠢货。 月神陨落之际,但凡能够得到几分信仰与支持,她也不会沦落至此。这天下修士哪个没受过她的恩惠?可到关键时刻就不愿付出半分。如此冷血无情、不知感恩的种族,早就应该泯灭于世,偏偏神灵至死都惦记着他们的子民。 素魄大人对他们爱护有加,他却没那么伟大,恨意没有一刻离开过他。 如今,那位让他魂牵梦萦的神明早已亡故,他也不复当年意气,虽只剩一身残败,也要在火焰燃尽之前屠杀尽猪狗之辈! 凤凰轻轻淡淡地露出个笑,袖卷清风化鸟,所过之处火焰焚尽一切,带着毁天灭地的气焰往前奔去。 * 空气开始逐渐升温,晋简皱眉,将头抬起望向前方,目光沉沉。 忽然,他拉过甄微挡在身后,无视她疑惑的眼神,淡淡道:“来了。” 身为真血继承者,他既有凤凰血脉,又习顶级冰法,自然能够感知到它的气息。 甄微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她一不小心惹出什么麻烦影响战局。所以她只是乖乖站在晋简身后,和他一起等待凤凰的出现。 今日就是决战之时,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很快,一抹巨大的身影自头顶飞过,它身上的火焰照亮半边天空,刺得甄微眼皮一跳,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凤羽光彩照人,每一根都精美不似凡物。 这是何等庄严圣洁之景,然而,圣洁之中又夹杂着无法剥离的怨气。污浊玷污了凤凰的美丽,也搅乱了它的心绪,使那双鸟目之中戾气尽溢。 晋简缓慢地将剑抽出剑鞘,悠悠瞥她:“去找东西。”这是嫌她碍事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急忙说:“你忙你忙,我走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是赶紧跑路为妙。就算他不说,自己也是想跑的。 甄微心大,丢下这句话拔腿就开始跑,压根不管身后的人要怎样应付凤凰。 其实也不是她不想管,而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楚的估计。让10级的新手去打100级的boss,敢问能破防吗?她留在这里只会捣乱,产生不了任何作用,倒不如趁他们交手的时候,抓紧时间去找那件宝贝。 只要摧毁法宝,凤凰自然就会魂飞魄散,再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凤凰早就知道这女子身上有些古怪,哪里敢让她独身离开。他根本不理晋简,绕过白衣女子,身形疾动,飞快朝下俯冲而去。 甄微还在奋力地往前奔着,突然感到一阵疾风拂面,掠起她耳边的碎发。再睁眼时,裹挟火焰的巨兽已冲至眼前。 下一秒,烈焰对烈焰,剑锋对鸟首! 狂风卷起了女子如墨的青丝,而晋简眼神的温度也在这场疾风之中一点一点冷却。 末了,他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笑,反手舞了个剑花,看似轻巧,却让那势如雷霆的攻势再也无法向前。 只要他还在,谁都不要想越过这里。 寒光瞬逝,一人一兽不约而同地动起来,朝对方飞跃而去。 * 眼看凤凰没有追上来,甄微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是静姑娘帮她挡了下来。 对于一个小小的武者能顺利挡住圣兽的攻击,她心里并没有太多的疑惑,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知为何,她从一开始就对静静的实力深信不疑,总觉得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切困难都将不再成为困难。 兴许是这个想法太过幼稚,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甄微轻轻摇了摇头,把思绪甩在脑后,顿足站定,屏住呼吸环视四周。 刚刚凤凰那种不要命的追法肯定是在忌惮着什么,能让他害怕的事情,约莫也只有那件宝贝了。 就在附近! 她思量一番,忍住情绪,努力让自己沉下心去感觉身边的空气流动。虽然现在她失去了灵力,不能像以前那样准确无误的找到异动来源,但天赋仍在,专注投入后比寻常人的感知能力还是要高出无数倍。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像有什么无形的线在拉扯,柳眉越拧越紧,几乎在眉心形成了一道沟壑。 专注一事便是如此,投入越多,消耗越大,如果要打持久战,她的精力肯定不够消耗,所以必须尽快完成任务。 在巨大的压力下,甄微丝毫不敢松懈,全神贯注的投入其中。 风声过耳,惊动一树闲花。 找到了! 甄微猛的睁开眼睛,往风传过来的方向飞掠过去。 下山前师叔曾赠她一柄宝剑,她向来把它当作装饰,从来没有用过,这会儿却下意识往腰间一拔,向前猛掷。 嗖—— 金属与石块撞击,霎时在石头上劈开一道绵延至地的裂缝。 甄微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自己当破烂的玩意儿能有这么大的威力。毕竟当时师叔和她说这把剑除了好看没有其他作用,她还以为真是如此,结果人家削铁如泥,放在哪儿都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眼下来不及思考太多,石块之中华光璀璨,竟与当日在锁妖塔中所见如出一辙。 莫非……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同样能够沟通阴阳,它是不是和莲灯有关? 她一边想着一边靠近,足尖点地几步上前,以袖带风将那石块一把掀开。 九莲齐展,光华流转。 是一尊九莲玉像。 猜测得到证实,她那颗晃在半空中的心总算平稳落地。 这尊玉像背面雕着九只鸟头,正面却是一副美艳仙子的模样,那鸟眼神阴森,虽只是死物,但直勾勾盯着她,竟让甄微胆颤心寒,生出退却的心思。 甄微大惊,不知不觉间,她差点被这尊玉像勾去魂魄,当即晃了晃头,撑起身子站起来。 此物不祥,应该快点毁掉。 她正欲动手,忽的,辞枝簪似乎感受到什么,在发间猛烈的颤动起来。 玉像表面覆盖着的那层黑气,顿时像受到什么牵引一般,‘嗖’的声飞出来,被簪子尽数吸收。 等它吸完,玉像便失去灵气,掉到了地上。 * 从对上晋简开始,凤凰就知道自己占不到便宜。此人虽然只是凡躯,尚未迈入修道的门槛,却天生神力,剑法超群,比之过往遇到的剑修丝毫不差。 普通修士大多离不开外物辅助,或符咒,或丹药,或法宝。唯独剑修,一人一剑,靠的是修剑心、悟剑意、生剑骨,他们修行速度虽慢,一旦修成,却能以一敌二,在同级间战力无敌,故而最难对付。 真血难得,凤凰真血更是万里挑一。没有正规的修仙,根本就没有办法将凤凰真血化为己用,但这个人明明没有生出灵核,却将那凤凰血脉融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的怪物,倘若真的修仙…… 百年之内必能飞升! 它在心里冷笑了下,暗说:可惜现在灵气衰落,仙门不开,下界仙途全部断绝,这里的人已经无法飞升了。 任他再怎么天才,也要被困在这穹顶之下。 这场仗打得极为艰难,几招之内凤凰已被完全压制,但它仗着自己体脉强横,硬接了晋简好几招。 又是一剑,直直刺入,斩落它的羽毛。 凤凰双眼猩红,惨叫着说:“你身上有我族血脉,为何要帮着低贱人族?如果你肯杀了她,我马上引你步入仙途,以你之资质,将会比现在强大千倍万倍。” 晋简手中剑不肯停止,目不斜视,回他:“我已经拒绝过你,还问?” 它合拢双翼,勉强挡住这波攻击。 “你可知,正统修道方式已经断绝近五百年,如今它就捏在我的手中,离你只有半步之遥!” “我知道。” 多年来,各大门派一直广搜天下秘籍,就是想重拾修仙之道,但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得其法。凤凰既然这么自信,它手里肯定有不出世的宝典,倘若能够得到,便能洗髓开脉,重登仙途。 一生难遇的机会,此刻就摆在他的眼前。 然而—— “那又如何?“ 晋简抬眸,那双眼无悲无喜,平静似海。 他说:“我要的东西,自己会拿。”手腕一转,又刺去一剑,“不需要旁人给予。” 下一刻,剑锋直指咽喉,只差一寸便能没入其中。 “静静,我找到了!” 女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凤凰来不及惊讶,感觉浑身的灵气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溢出。 他再也无力反抗,双翅散开,软弱无力地从天空中坠落下来。 甄微咽口口水,一手高举玉像,大着胆子走近。 凤凰失去宝物支撑,此刻灵核枯萎,已在濒死之境。它躺在地上,身体小幅度地抽搐着,鸟首低垂。 她还有疑问,不想让它就这么死去。琢磨片刻,取下辞枝簪,替它吸收了部分死气。 “你为什么这么憎恨人族?” 辞枝簪? 凤凰心头微动,总算肯抬头看她一眼。在看到女子眉眼时,它猛地恍惚,随之闭目,掩去所有情绪。 巨大的鸟身发出点点光芒,它变作人形,是极好看的模样,让在现代看过无数美男的甄微都不由惊叹。 他张了口,却对方才的问题避而不答,转而道:“如今凡人之所以无法登上仙途,不是因为功法不够好,而是因为没有接触到修道最本源的东西。” 话音刚落,一卷木简凭空飞出,悬在半空中。 凤凰吐出口血,自嘲笑道:“几千年前满大街都是的书,现在竟然成了稀世珍宝,真是好笑。” 美男吐血,着实惨了点儿,甄微于心不忍,问他:“五百年前人间尚有修士,为何修道之法忽然就销声匿迹?” 其实她也没想着能得到答案,谁知凤凰把唇一弯,接下了话。 “因为人族贪婪、自私、软弱,是你们自己销毁了《道之书》,怨不得旁人。”根本不值得诸神牺牲庇佑。 “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十万年前,混沌初开,天地孕育出六位天神,他们身居天灵界,开辟宇宙规则,创造凡灵、妖兽,又为逝去的灵魂寻找容身之所,使天下分为天灵、凡灵、妖灵、幽冥四界。” “后来,其他三界开始修道,他们中不乏天赋异禀者,经其苦修,触碰到天道规则,得以飞升成仙,是以再开一界,名曰——真仙界。” “真仙虽不如天神那般天生神体,但也已经凌驾于众生之上。因此天神便与诸仙一起掌控生死轮回,自然万物。约莫万年前,支撑天地的澜苍树枯萎,灵气崩溃。六位天神为了给各界留下脱离轮回的机会,以身筑成山川河流,保凡间灵气万年不散。而真仙界嘴上说的好听,答应天神愿倾力相助,提携后辈,结果却一直打着独善其身的算盘,数千年内,不断搜刮下界资源。甚至,他们惧怕有朝一日遭到报复,竟在摧毁了一切有关修道的典籍后,堂而皇之关闭仙门。从此,下界再无修士可以得道!” “月神不忍道法衰落,在陨落之前创造离仙大陆,将下界仅剩的灵气与资源全部投入其中。随后,她以身殉道。” 说到最后二字,他似心痛不已,哀戚阖眸。 即使五百年过去,只要一想到此事,他还是无法释怀,满心痛悔。 甄微皱眉,若真如凤凰所言,那他怨恨也无可厚非。 “真仙界还有从其他界飞升上去的修士,你怎么独独对我们恨之入骨?” 他轻声道:“真仙界之主青衍仙君,是凡人得道。” 难怪。 凡人成仙,在大难面前却毫无担当,只顾自己。反倒是和他们毫无关系的神明挺身而出,牺牲自己保护其他各界,怪不得连凤凰都会黑化。 她叹声气,说:“其实你完全可以不搭理我们。” 未受人之苦,不劝人原谅。甄微虽然珍惜机缘,但也尊重对方事出有因的憎恶,不会强求得到谅解。 他好像真的累了,戾气逐渐消散,就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天空。 婵宫的天也是这般宽广啊…… 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消散之前,凤凰再没有说一句话。随着最后一缕神魂的湮灭,木简和凤身‘轰’的炸开,化成无数星光散入空气。 下一刻,天空陡然映出几行鎏金大字。 * 森林中心。 金云一行人正在林间飞驰,想尽快赶去支援二人。倏然,灵气袭顶而来。 琴倚雪微愣,抬手放出一道雪芒,眨眼化成刀锋,将身侧大树霍地斩断。 他回头,与师父对视:“看来静姑娘她们已经得手。” 无夜不悦至极:“本座还没出手,死鸟就玩儿完了?”他早说自己一人便可,这些人非要横插一脚,着实可恨。 见心头大患解决,金云心情颇好,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道:“你若想打,可以和我打。” 方才交手他两人都有损伤,再打下去无疑是两败俱伤。无夜虽猖狂,但也不是无脑之辈,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臂上龙鳞忽现,挡在身前,警惕对方突然出手。 “说好休战,师父是要背信吗?”无夜勾唇,笑盈盈道。 金云微笑:“孽徒小人行径,为师却是不至于如此的。” 无夜:“……”好想杀了他。 两人交谈间,周边灵气暴涨,随后,一声凤吟传入脑中。 众人大惊,遂抬眸看去,正见云层搅合,几行金字由天外飞来。 阅毕,无夜广袖一掷,数把金剑从天而降,直插入地,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再看时,人已无踪,只留下一句“各得仙缘,分开为上”。 这次金云没有否决,他眸色深幽,不留一言,也飞身离开。 旋即琴倚雪放走樱狸,寻了个隐蔽山洞,就地盘腿而坐,按方才所见开始修炼。 * 森林西面。 苏杏宜联手沈见青擒住陈仁之,正欲将其毁命,就在此刻,一股灵气冲顶而入。两人有片刻怔忡,而陈仁之看准缝隙,以手作爪,狠狠挥去一击,顿有鲜血喷出! 沈见青首当其冲,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骂道:“是苏杏宜这女人要抓你,你挠我干嘛?” 他娘的,疼死了! 陈仁之却是不管他疼不疼,他只知道机会难得。灵力恢复后,长鞭从袖中飞出,趁他们不备,把苏、沈二人缠得严严实实,他掏出药瓶,往嘴里丢了颗丹药,然后运气飞蹿出去, 灵力既已找回,沈见青对他就不带害怕的。几下弄断鞭子,刚想追上去,袖子却被身后那人拉了拉,他不耐烦回头:“苏杏宜,是你让我抓……” 粉衣姑娘神情沉凝,缓缓说:“姓沈的,你看天上。”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沈见青不明所以望去,登时大惊失色。 苏杏宜将空中的文字反复念了几遍,立即说:“云莞,带上你师弟,我们找个地方修炼。” 这种机会都能碰上,还管什么陈仁之?让他去死好了。 * 月牙泉边。 周权被黑衣女人弄伤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走了会儿便觉口干舌燥,索性找处有水的地方好生歇息。 没骨头似的瘫在石头旁边,一边喘气,一边大口大口喝水。 “要不是小爷不打女人,早就把你这厮锤扁了。” 胸口阵阵闷痛,好像在提醒他打不过女人的屈辱。 他捂着伤口小声叫唤,突然身体一震,猴子似的窜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小爷恢复了!小爷又能战斗了!” 虽然之前灵气也没多充足,但这玩意儿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大不一样。现在他浑身充满力气,简直比刚刚状态好上十倍百倍。 蹦跳之间,他晃眼瞥见什么,‘啧’了下,回过头准备再好生瞧瞧。 待他眯眼一看—— 亲娘啊! 这是什么绝世好运气,您儿子要成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失踪人口回归,地级篇结束 第87章 保送 修道时, 岁月流逝如白马过隙, 日月变化不可察。 比起其他人来说, 甄微修行的方式最接近正统修士,她入定起来也更加顺畅,没有经过任何心理建设, 马上就接受了这种‘新’的修炼模式。 五神献祭可保下界灵气万年不枯,圣兽也是天生神体, 它彻底消亡后爆发出的灵气非同小可。在这极充裕的灵气中, 按《道之书》记载的内容吸纳灵力, 进入猎杀之森的每个人都成功迈进道门。 起初,在看到天空中的文字时, 甄微不以为意。什么练气、筑基、结丹…这些修仙小说都写烂了好吗,有什么好看的。修仙等级她倒背如流,也没见她成为一名修士啊。 可人家毕竟是修道的本源之书,哪里会像她想得那么简单。果然, 无知女配遭到了光速打脸。 当她阅读完毕, 那些烫金的大字咻地钻进脑子里。随后, 又衍生出无数文字, 分门别类,有条不紊地从她脑海中闪过。 “十德初成基, 同飞七觉元”, 道有十德:定、和、净、明、妙,常、乐、素、虚、柔。玄定不动、神气和融、六尘清净、明生慧光、心境如一、性寂天乐、本原天真、恬然若无、细微泽润,十者皆可通修道之途。道无形, 修道亦无固定方式,只言:修身,修心。 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以褪去尘气,修出仙体。历凡尘,修道心,使心境贴合身体。二者合一,就是真正道的本源。 离仙大陆灵气稀薄,但像甄微这样能够聚集大量灵气的人,其实已经具备修道资格。她之所以没能成为修士,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开脉。 现在他们的身体虽然也可以吸收灵气,但身体中各个窍位没有打通,灵气吸收后转化率极低,无法使灵核形成。灵核好比妖兽内丹,是全身灵气储备的仓库。日后金丹藏于灵府,元婴自灵核出,因此唯有修出灵核,才算真正踏上仙途。 她心神一动,脑中便浮现出一副图画,上面将人体中三百余个窍位绘得清清楚楚。按着图上指引,甄微引灵气把全身灵窍冲开。窍位本来封闭,被外力强行打通,那感觉只能用酸爽形容,疼得她满地打滚,毫无形象可言。反观她旁边的白衣女子,盘腿而坐,额间泌出冷汗,虽也极疼,却没有太大反应,仿佛只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不值得大惊小怪。 修炼是非常隐私的事情,因为修士一旦入定便不会轻易醒来。这个时候如果被别有用心之徒偷袭,很可能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大家不约而同选择分开打坐,连师徒都不会选择同一处地方。 凭借过往的小说阅读量,她对修仙的了解绝对秒杀在场任何人,自然清楚其中道理。甄微本来想另外找块地方开始修仙大计,可静姑娘自顾自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副不设防的模样,她也就不好意思走了。 所谓一分钱一分货,不管是修行还是练武,都要讲究‘正统’二字。武林中有这样一个潜规则:宁肯不学武,也绝不能随意修习心法。 一本好的心法至关重要,几乎决定整个修行生涯的高度。 幸运的是甄微从一开始就拿到了神级道具,先是《引生诀》,后是《万物灵光》。二者都是月神传承,纯粹得不能再纯粹,正统得不能再正统。有这么好的心法辅助,她基础打得比谁都好,修炼起来便如虎添翼,一日千里。 《道之书》有言:精气圆满,任督二开,是为筑基。 此时,她体内元气自行,灵核晶莹圆润,气脉又扩宽几分,上面隐约可见数个闪着微光的气孔,显然已经筑基。 成功筑基以后,甄微停止了修炼。筑基筑基,顾名思义就是打地基的意思。她刚刚才进入新境界,并不急着突破。反正去到外面依然能够获取灵气,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女子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意外发现在这儿坐了这么久,身上居然没有半点尘土。 “修士果然与众不同,还自带清洁功能……”她暗暗咋舌,转头,发现静姑娘还在入定。 甄微不敢碰她,远远观赏了一下美人打坐。然后悄悄离开,开始四处闲逛。 她闲下来后,细细想了想,觉得有种咸鱼翻身的快乐。 自己今年二十有二,练武不过几个月,修道时间更短,忽然从一个还没入门的菜鸟变成筑基修士,这算不算巨大的惊喜? 小说里动辄几十年筑基,那种十几岁的筑基修士都算顶级资质。如此看来,她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修炼小天才。 偷笑一阵,听到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甄微小声嘟囔:“都修仙了还会饿吗?”抱怨归抱怨,食物还是要找的。她没有辟谷丹,不吃东西只能饿死,不像真正的仙人那样超脱凡尘。 觅食之前,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张防御符咒贴在静静周围。这些都是晋王八强行塞给她的高阶符咒,防御力超强。甄微偷偷看两眼,又把视线收回,若无其事地走开。 什么晋简的,我!已!经!全!忘!了! 像二流子似的四处闲逛一圈,把肚子填得饱得不能再饱,甄微回到原地。 森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鸟鸣。她无聊得很,一会儿蹲下看蚂蚁搬家,一会儿拿石子投鸟,后来什么都玩儿遍了,找不出新的乐子,便坐在树上看静静修炼。 美人就是美人,打坐都这么赏心悦目。 甄微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些果子,一边啃水果,一边思考:我是五行俱亲的体质,转化成灵根后岂不是成了五灵根? 别哄她没见识,谁都知道灵根越少修炼起来越容易,五灵根修行慢如龟速,放到各大仙门可能连扫地的资格都没有。打个比方,若说单灵根是块宝,那五灵根就是杂草,还是开不出花的那种草。 五种元素她使用自如,这点是无法作假的。可为什么自己修炼起来速度一点儿都不见慢呢?不仅不慢,还快得惊人……难道这世界都是金丹起步?没有练气菜鸡吗? 其实甄微想得没错,她的确有五条灵根。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现在的修为已经是开了0.1倍速后的样子。 修炼的时候她神思全部投入其中,完全看不到自己头顶上汇聚了多大的灵气团。 她几乎把森林中一大半的灵气都给吸了过来。 单灵根修行速度快,是因为修士只用把灵气匀给一条灵根,而五灵根需要把灵气同时补给给五条灵根,如果说单灵根修士需要的灵气是1,那五灵根修士需要的灵气就是5,可想而知,修行自然难如登天。五灵根修士并不是别人眼中的废物,他们受五行青睐,一旦得道就有无上的能力,非普通修士可比。可惜大部分修士都无法同时实现对五条灵根的培育,多半落个一无所成的结局。 甄微能以五灵根的资质直接筑基,即便放在以前那个灵气充裕的时代,也是独一份的荣耀。倘若只有一种元素亲她,只怕她现在已经突破金丹,即将结婴。 但这些她都不清楚,还在那儿傻乎乎地啃梨子。 让话痨独处是件很不人道的事情,她等了很多天,静姑娘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甄微别无他法,自己偶尔打打坐巩固下境界,其余时候就绕着森林到处野。 又是数天过去,她野到小腿都细了一圈。 这日,甄微穿着被树杈刮成烂条的红裙子,坐在水边打水漂。 轰! 一声雷鸣后,几条手臂粗细的紫雷降临,直接劈开天空,飞出云层,在远处落下。 她手中动作微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雷噼里啪啦一顿乱轰。在心里大概默数了两百个数,雷声终于消散,转而,仙乐响起,祥云漫天。 甄微:??这是什么意思。 合着有人直接结婴了是吧,那她筑基算什么天才…… 对此,金云想说:不,我化神了。 幸好她不知道,否则这会儿肯定要买块豆腐撞死,感叹自己注定配角的悲惨命运。 这秘境本来就是凤凰的天赋所化,它消失后全靠森林中的灵气支撑。如今被劫雷劈出个大洞,也就打开了连接外界的通道。甄微一直观察破洞的方向,发现有人开始陆陆续续飞出去,她默默数着数,用木枝在地上划了划,写出个数字。 如果没算错,剩的人已经不多了。 但不管别人怎么样,静姑娘没醒之前甄微就得守在这儿,多少天都得守。进入森林后全靠静姑娘保护照顾,她这个菜鸟才没成为其他武者的刀下亡魂,人家把她当姐妹,她当然不能不讲义气自己先跑。 昼夜交替,斗转星移。 连银龙都离开后,森林中只剩下两个活人。 甄微头发又长长了些,她倚在石头上,拿出DIY的石梳把头发从上到下梳好,懒洋洋晒起太阳。 静静这道修得不同凡响,再修下去,恐怕生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真别说…凤凰做的这假太阳还挺舒服,阳光灿烂,温暖和煦,叫人晒着晒着就想睡觉。 女子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很快,她闭上眼睛,准备让白日梦飞出天窗。 轰—— 轰!轰!轰! 接连四声巨响,一把将她从梦乡中拉扯回来。甄微身子一颤,从地上蹿起来,满目惊慌,吓得瑟瑟发抖。 咦,天怎么黑了? 她一边抖,一边抬头望天。 凤凰喜热,森林中向来只有晴天没有阴雨,每天醒来都是太阳高照,万里晴空。甄微甚至有点忘记乌云长什么样子。 但现在,她记得了。 头顶天空黑得仿佛能够浸出墨汁,云雾翻涌形成个狰狞的笑脸,下一秒,闪电惊亮世界,九道金色天雷齐下,拧成一股,不偏不倚地往白衣女子身上砸去。 “静静!” 甄微惊叫了声,瞬间凝气造出一个防护罩,把静姑娘笼罩其中。然后她在储物袋中随手一抓,把提前准备好的防御符咒、阵法石全部扔出,尽全力为静静叠起buff。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别人只有一两道雷,轮到静静却有足足九道之多。她只知道这雷凶恶,如果没办法挺过,就会被它们劈成灰烬。为了应对九道金雷,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松懈半分。 就在此时,那沉睡已久的女子倏地睁眼,剑从天来,她伸手接剑,剑尖直指苍穹。顷刻,脱离防护罩,迎雷飞身而去! 那剑外圈是熊熊火光,中心却白芒闪动,一条绵延数尺的冰痕凝在剑中。当它触到金雷,不但不避,竟如起舞一般,引雷缠绕。 上方的光太过刺眼,甄微眼睛险些遭到灼伤。她用袖子捂住眼,咬紧牙根,控制清气形成细针状,弹指一射,对准白衣射去。 灵气被她转化成清气,迅速钻进女子的身体,沿着血脉往上,化作薄薄一层裹住她的心脏。 感受到自己的灵气已经护住静姑娘心脉,甄微不再留恋,在地上打了个滚,提气飞出数十里远。 天雷连渡劫期的修士都能劈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筑基菜鸡? 即使刚刚离静姑娘很远,她都差点被天雷之威弄吐血。甄微左右思量,觉得自己除了当个辅助,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保命要紧。于是果断逃跑,让静静独自应付那来得诡异的金雷。 修道是逆天而行,修士想脱离轮回,与天争命,当然要承担些风险。 况且…… 她相信她。 静静一定可以做到。 找好地方躲藏后,甄微悄悄探出头观察外面的情况。这些天里,她一共看到过两种颜色的天雷,其中两次都是紫色,只有静静遇到了金色劫雷。按她所感受到的威压判断,这种金色天雷的级别应该比紫色更高。 异世界但凡带点金色的东西,都不太好对付。 果然,这雷劈倒了大树,劈焦了土地,劈裂了天空,十分凶悍,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肆虐森林。 甄微时刻保持对灵气的感知,虽然极其微弱,但静静的心脏还在跳动。 她没死,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伏在山洞中许久,外面的声音总算渐渐退去。甄微又等了会儿,试探性地爬出去。 呃…… 她以为渡完劫有仙音伴奏已经很浮夸了,结果还能找凤凰来伴舞? 金雷居然还没走,比起刚刚缩小数倍,形成把长剑。天上彩云化凰,正绕着那柄雷剑翩翩起舞。耳边仙乐袅袅,一派祥和景象,让甄·土包子·微变得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 许是她表情太傻,晋简没忍住,轻叹声气,道:“你不起来吗?” 啊。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冷艳的面庞。 白衣女子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环臂抱剑,正无奈地盯着她。 晋简居高临下,见她脸上东沾一点灰,西沾一粒土,就知道在山洞里趴着的日子不好受。他向来说不出安慰的话,想了想,还是选择闭嘴。 蹲下,把手递过去,平静地说:“走吧。” 甄微反应过来,伸出手搭在她掌上,借力起身。她扬起个灿烂的笑容,高兴得不行:“渡完劫了吗?静静你太棒了!”说罢,飞扑上去,给了女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披着静姑娘皮的晋简刻意无视耳根传来的温度,淡淡‘嗯’了声。 太久不说话的后遗症就是爆发式的倾诉欲,甄微拉着她手,叽叽喳喳不停:“你这么厉害该结成元婴了吧?我前些日子看到金云师祖出去,他好像也已结婴。” “我就不行了,我才筑基……” “不是结婴。” 诶? 她傻傻地看着静姑娘。 晋简也看着她。 一道虚影从女子身体中分离,随后,在日光下缓缓化成实体。 这是两具一模一样的躯体。 甄微:“……你到合体期了?” 准确来说,是将神雪剑分离后的身体达到合体。神雪剑生出剑魄,和他的灵魂紧密联系,如果把它重新融合,他的修为将至大乘。 但这些晋简无法解释,迟疑片刻仍是颔首。 “……” 好的呢,她就说自己怎么可能拿到主角剧本。搞了半天这个世界人均元婴,就她一个筑基,还沾沾自喜,真是嘤嘤嘤嘤。 看出她的失落,他出声解释:“凤凰死前,把传承交给了我。” 他出身焰国皇室,天生凤凰血脉,擅御火之术。但幼年便得到神雪剑认可,早早修炼冰法,是以冰、火两重天皆为他所用。不过先前他一贯不屑沾皇室的光,以神雪剑魄压住血脉,从不将真血示人。多年相伴,神雪与他早已融为一体,剥离剑魄,神雪因血脉而变,显出第二种形态,取名曰:羲和。 那凤凰应该也是看中他身上有本族血统,才会倾囊相授。 剑修以剑为法,他的剑已大成,修为自然节节攀升,炼虚绝无问题。但实事求是,现在能有如此境界,确实离不开凤凰之力。 甄微不明白为什么凤凰会把传承给静静,可她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人既已脱离凡胎,御风而行就成为极简单的事。循着裂开的洞飞出去,离开凤遗城,继续往东边飞去。 遥望远山,青山如黛。甄微感叹了声:“我才走多久,荒山都长绿了。” 没有玉蕾盒吸收生机,以前那些死掉的植物纷纷复苏,展现出旺盛的生机。 晋简把她送到碎玉山山脚,不欲再进。 甄微清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真的面临分别还是有点儿不舍,问道:“以后要是想你了,我该怎么找你呢?” 说来相处这么久,她竟然还不知道静静全名,也不知道她来自哪个门派。 他愣了愣,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思忖一会儿,回她:“如果有事,可到一剑门找我。” 《道之书》现世意义重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处理。甄微没有矫情挽留,在得知想要的讯息后,辞别静姑娘,独自上山。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云海中,晋简扯下腰间青玉,身形陡然拔高,脸部轮廓慢慢清晰,几息后恢复原本模样。 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甄微身上没有计时的工具,她只知道自己在外面待了许久,但到底有多久却是无法判断。 她回来后,首先去玉芒峰拜见了师父。 程峰主正在院中浇花,忽然,察觉庭院中的灵气一阵扭曲,疯了似的往门口飞去。他回头去看,见一抹彤云款款而来,先是一愣,随即缓缓笑起来: “阿微回来了。” 甄微吸吸鼻子,向他走近,委屈巴巴地说:“师父,外面实在太危险啦,我差点回不来。不过徒儿已经变强很多,想来群英会上终于不会给玉芒峰丢人了。” 她在外面好几次撑不下去,但每次只要一想到自己背负师门的荣誉,登时就生出无限的动力。 从前怕自己能力低微让师父蒙羞,现在她是筑基修士,术法也愈加熟练,就算打不赢琴倚雪,肯定也不会输得很惨。 听完她说的话,程一眉心一跳,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里不断琢磨着应该怎么开口才显得合适。 “阿微啊…那个群英会…” “群英会怎么了?”甄微紧张兮兮地追问。 “群英会它半年前就结束了。”他结结巴巴说得心急,干脆一口气全部抖完。 “……” 笑容在脸上凝固,甄微起码花了十秒来接受现实。 程峰主瞧她脸色慢慢恢复,料想自家徒儿果然坚强,不至于被小小打击击垮。他趁机把目前的状况尽数告诉她: “地级试炼结束后,大部分弟子折返门派。八个月前,你秦师叔他们也回来了,正好赶上群英会开场。他已突破筑基,在本届群英会上独占鳌头,力压婉仪,成为魁首。” 本来以为徒儿会觉得失望,谁知她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 琴倚雪赢怎么也比顾婉仪赢好啊,如果是顾婉仪那个毒婆娘赢,她才要气得七窍流血。 程一欣慰,暗道:不愧是我的徒弟,心胸宽广,有容人之心啊! 他继续说:“秦师弟回门后,将在凤遗城中所见告知掌门,又把《道之书》默写成文,供门中弟子学习。群英会结束后,大家都在闭关修炼,有很多人直到今天都还未出关。” “嗯。”甄微点头,这个结果她能够预料。 可是…… “师父您怎么没有闭关?” 她细细观之,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出师父什么修为,便说:“徒儿前些日子步入筑基期,我看不透您的情况,您是不是已经结丹?” 在得知《道之书》的事后,程一一直为她担心,唯恐她因变成五灵根而难以精进。如今听她说自己成功筑基,不由欣慰长叹:“你能以五灵根筑基,足以说明未来可期。阿微说得不错,为师的确结成了金丹。” 修炼一事讲究日积月累,在得到此书前,程一没有一天放松过修行。虽然和正统的修道方式稍有出入,但灵气长期滋养他的身体,拓宽气脉,这些都为他一举突破打下坚实的基础。 在结丹后,程一明显感觉自己还有突破的希望,但与甄微所想如出一辙,他认为修炼不宜操之过急,步入新境界后应注重巩固,而不是贸贸然结婴。 “恭喜师父!”甄微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在她看来自己师傅仙风道骨,别说结丹,就是飞升都理所应当。 程一忍俊不禁,忽然道:“对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见他一本正经,甄微也摆正态度:“您说。” 她心底隐约有几分明白,只等师父将它挑明。 “除我门外,还有几个门派得到《道之书》,但现今没有任何人愿意把它流传出去…” “您是想让《道之书》的刻本普及于世?” 他略微惊讶,很快,坦然承认:“阿微聪慧,为师正是此意。” 玉芒峰主术法,掌门季道子将《道之书》的处置权全部交给他。程一眼看术法衰微多年,一直存着复兴道统的信念,于私而言,他想让每个人都有机会踏上仙途。可他身为碎玉山一峰之主,不仅仅代表着个人的利益,还应该站在更高的角度为门派考虑。 听秦师弟说,当日留在猎杀森林的人中有四个来自碎玉山,如果不让《道之书》流传出去,他们便可一家独大,成为离仙大陆最强的门派。 甄微在刻薄的冯姑姑手底下都没吃过亏,全靠察言观色的本事,她怎么会看不穿师父的忧虑? “徒儿认为这个想法很好,可以实行。” 忽视程一探究的眼神,她继续说:“秦师叔带回了很多重要信息,但有些秘密只有徒儿知道。凤凰身死之前,我就在它旁边。” “它可有留下只言片语?” “自然是有。” 甄微便把真仙界销毁典籍、关闭仙门的事和盘托出。 闻言,饶是极有素养的程一都忍不住憋出了句骂人的话:“猪狗之辈!” 那些仙君就是凡人成仙,他们为什么就好意思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您想让门派发扬光大,固然是正确之举。可仙门已关,倘若按着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且不说离仙大陆稀薄的灵气能不能供我们修行,即便是修至渡劫期,碎玉山也不可能有人飞升成仙。”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发现比之前松动不少,甄微再接再厉道,“凤凰说过,月神陨落前把下界所有资源都投放到了这里,单靠碎玉山的力量必然无法将其挖掘。我们要想和真仙界抗衡,重开仙门,或者找寻灵气再生之法,只有一个办法——” “提高这个世界的整体实力。” 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历史由人民群众创造,不要妄图用个人英雄主义塑造历史。 她诚恳地说:“短期而言,的确是独占资源更好。可长远来看,让《道之书》重现人间才是良策。” 诸神献祭,以己身延续世间灵气,为的就是把修道的机会留给下界每一个人。月神耗尽心力开辟出这块崭新的大陆,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兴道统。 人类已经自私过太多次,是时候尝试伟大。 沉默良久,程一看向她,重重颔首。 “好,明日我就让弟子下山,把刻本散入市集。” 甄微展颜,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到师父说:“你走这趟着实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一番,然后闭关练功罢。” “练功?”群英会都结束了,她练哪门子功。 程一刚才还对她赞赏有加,这会儿却露出了嫌弃之色:“入门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道通天之试快到了吗?” 这个她在幻境中看到过,晋简十七岁参加通天之试,登上通天塔三百层,成为同辈之最。 “我也要去?”也没谁通知过她啊。 哎,这个徒弟。 对她的无知程度再次感到震惊,程一无奈,解释道:“通天之试分为两个阶段,筛选之后才能登塔。各大门派小试前十无须筛选,可直接登塔。你虽未参加群英会,但身为玉芒峰嫡系,也是有资格参加的。” 也就是说,她被保送了。 “???” 在现代一向和学霸沾不上边的辣鸡表示:我特喵居然在修仙界保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天塔篇即将开启 第88章 赴约 师父和她说通天之试即将到来, 甄微信以为真, 回到住处简单清理了一下便开始修炼。 玉芒峰设有聚灵大阵, 她寻思着虽比不得秘境那般灵气充裕,总归也能多提供些灵气。事情也确实是这样发展的,可惜那些灵气屁颠颠涌过来, 还没来得及钻进她的灵府,已经被脖子上的银色玫瑰吸收殆尽。 甄微摆好姿势, 准备迎接灵气的洗礼。等了半天, 发现只有少的可怜的光点进入气脉。 她睁开眼, 怒气冲冲地扯下项链。 “好啊,我辛辛苦苦吸引它们过来, 味道都还没尝一口,全到了你这狗东西嘴里。”她用手指弹了弹银玫瑰,骂道,“上次是不是也偷偷抢我灵气了?” 她之前就怀疑, 自己明明是个大型吸灵器, 按道理不说吸走森林中大半灵气, 起码也要吸走三分之一, 可被她吸收的量明显没有那么多。剩下那些灵气去哪儿了呢? 还不是进了玉蕾盒的肚子。 甄微越想越不是滋味,继续骂它:“我知道你需要灵气供养, 但也不能这么没有节制。现在碎玉山好不容易长出点草, 你可别一下子又给吸秃了。” 玉蕾盒在她身上挂了一年多,一直靠她提供灵气养活。一人一物气息交融,已能产生共鸣。听完她说的话, 那朵精致得不似凡物的玫瑰猛烈抖动起来,似乎想要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反抗。 “还闹脾气……”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可是又拿它没办法,只好软和口气道,“神器祖宗,麻烦你好好思考一下,作为你的衣食父母,要是我没办法修炼,你上哪儿吃灵气去?人家薅羊毛还不能把羊杀了呢,你要吸灵气没问题,多少得给我留点啊。都被你吸光,我还进不进步了?你跟着个筑基期的菜鸡不怕被其他神器耻笑吗?” 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甄微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说完后懒得再理它,随手把玫瑰塞回衣服中,重新吸引空气中的光点。 这次玉蕾盒很是乖巧,只将那灵团啃上小口,其他大部分都让给了甄微。 感受到大量灵气涌入灵府,她满意地笑起来,分出一缕神识梳理灵气,使它们有条不紊地绕灵核转动。 有《道之书》作为基础,再倒回去看《万物灵光》,她又得到了很多新的启示。从前不太理解的地方突然就能够想通了,譬如如何储存灵气、如何调用灵气,两本书都可以相互印证,解答了很多疑惑。 甄微并不急着结丹,也不着急修炼绝招。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学的功法是《令五行》,心中想什么,就能使出什么招数,招式反而显得没有那么重要。因此,甄微决定先花一些时间把二者贯通,构建起属于自己的修道体系。 很多实践的成功都建立在对理论无数次的探索之上,而理论的研究向来枯燥。 她这一钻研就是几个月之久。期间跟着了魔似的,整日废寝忘食,一有时间就躲进洞府翻书。看完后就地坐下入定,无数次调整引气的方式,不断压缩引气时间。 第三个月的某日,她抬手发出道金刃,薄如蝉翼,瞬间削掉一条桌腿。 桌子摇晃的声音在耳边放大,甄微低头看了看手,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 她是在红旗下健康成长的少女,三观比五官端正,从没把自己当巨婴对待,也没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中二病。身为大型吸灵器就该有吸灵器的自觉,从前她吸得多没什么问题,毕竟大家都是练剑的,不需要吸收什么灵气。可现在已经进入修仙1.0版本,全民修仙刚刚起步,是个人都想要灵气,她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吸了。 如何控制自己吸收灵气的量;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灵气;如何以最少的消耗发出攻击…这些都是她努力在探究的问题。 这三个月中,甄微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临界点,通过多次计算和尝试,她终于成功找出最适合的方式。 如今刀已磨好,该是砍柴的时候。 她起身甩了甩手臂,大步往门外走去。 * 在甄微闭关的这些日子里,《道之书》已经在离仙大陆上广泛流传。 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失传已久的道书会重新现世,但总有些勇于尝试的人,愿意尝尝螃蟹的滋味。当他们按照书中所写内容修炼,成功修出灵核开始,这本书的可信度迅速拔高,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相信,现在市面上流传就是五百年来各大门派求而不得的本源之书。 其他得到《道之书》的门派,譬如驭兽宗、九莲宫、虚云殿等,本来都存着私心不愿让道书流传出来。如果只让自己门中弟子修炼,很快他们就会成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派,所以当他们发现其他门派也拥有了心法时,登时勃然大怒,想尽各种办法来阻碍书籍的流传。可是此时另外那些得了便宜的门派早已联合起来,说什么也不会让其如愿。折腾了几次未果后,这几个倒霉门派只能放弃捣乱,转而集中精力准备通天之试。 虽然没有任何典籍记载通天塔,但五百年来发生了许多事,使人们逐渐相信这座塔来自上界。 四百年前,一位武者误打误撞闯入其中,得了天大的机缘。他在塔里找到一本上古仙门留下的功法,凭着这本书创立了九莲宫,并使它在短时间内成为十大门派之一。无独有偶,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在里面发现大量法宝、典籍。 从此,武林便把通天塔作为一处法宝秘境,让门下精英弟子登塔历练。 通天塔只允许天级以下的武者进去,且每个人仅有一次机会,这意味着甄微要和大量人级高手对决。 程一从来不干涉甄微修行,在他眼中,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修道方式,外人无法加以评价,更不应该插手。虽然他的本意是想让徒弟趁这段时间好好修炼功法,看到她一头钻进洞府,整整三月不出,起初也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听之任之。 他相信甄微心性过人,做事自有章法,她既然选择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作为师长只能承担引导的工作,而不能代替徒弟去成长。 甄微闭关期间,程一就这样在门外静静守着,白日浇花种菜,养鱼逗鸟,夜晚于庭中打坐吸收日月精华。 三月时光眨眼便过,等甄微推开门出来时,青衣道袍的中年男子欣然起身,衣袍翩飞,背对她缓步而行,足下如有风动。 甄微也不多问,跟在他身后走出院子。 他们出去后,程一停下脚步,反手将一件东西抛至半空中,甄微没看清那是什么,很快,一股莫名的灵压从天而降。从前她想看清什么东西,需引灵气覆盖眼上,如今她迈入筑基期,眼睛早已和原先大不相同,再也无须外力。她望向天空,看到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对准她所在的位置蛮横压下。 程一无视她惊讶的表情,捻着胡须说:“还有半年就是通天之试,剩下的时间你哪里也别去了,就在这儿好生练习。” 他虽放任徒儿自行修炼,可那通天塔处处险境,过往弄折了不少英才。阿微天资聪颖不假,实战经验还是少了些,他不得不提前做出些安排帮她提升。 甄微:“……” 师父之前说通天之试马上就到,她还以为是真的,才会没日没夜地苦修以求尽快补上差距,结果这个‘马上’足足有一年之久。 好吧,您是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摸摸耳朵,有点想问到底是要练习什么,可惜师父走得太快,她都没来得及开口,那道清瘦的身影已经从眼前消失。 不过也不需要问,因为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程一离开后,一道巨大的黑影投射在地上,她眯着眼去看,瞧见那影子从透明的光罩中缓慢走出。先是脚,后是身子,最后完完全全露出它真正的模样。 这是一头身似小山的黑熊,四肢粗壮,指甲尖而锐利。和她眼神对上那瞬,它发出了震天的吼叫。 甄微不躲不避,一团隐约透着紫芒的火焰在掌心咻地点燃,空气无声无息加快流动,裙摆微扬,她俯低身子,对准前方猛冲过去。 * 真仙界。 栖落仙人挥动光剑斩掉鲤鱼头颅。 鲤鱼跃龙门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传说,这条鲤鱼生于天元宫的仙池,每天受仙君灵气哺育,渐渐开了灵智。天元宫不容灵兽修道,它便趁仙君外出游历之际逃离天宫,寻了方隐蔽水潭私自修炼,至今已有五千年。如今它只等龙门开启便能化为应龙,可惜折戟沉沙,终究被仙君寻到了踪迹,派人一剑斩杀。 他看了眼前方鲤鱼的尸体,颇为惋惜。一条血统低贱的鱼儿,在没有师门庇佑的情况下熬过千年苦修,只差一步化龙,这绝非易事。它定有相当不错的资质,且极其刻苦,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本来离脱胎换骨只有半步之遥,却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难免让人感到一阵唏嘘。 不过仙君的命令谁都不能忤逆,怪只怪它生错了地方。 他不再挥霍同情,将剑收回,正欲启程回宫,忽然,天空中风云搅动,一种熟悉而陌生的威压传遍四方。 这是…… 栖落大惊失色,抬头看向上方,听雷声轰鸣,紫色闪电霹雳而下,纵穿真仙界,劈过仙门,直接落往下界。 劫雷! 《道之书》被销毁殆尽,登仙之门也已经关闭,下界怎么可能还有人修道应劫? 他脸色铁青,登时施展缩地成寸之法,想赶回去把这个消息告知仙君。仙人之术玄妙至极,不过瞬息,他便到达天元宫。那宫殿巍峨非凡,坐落于云端之中,两条生角长蛇周身玉光流转,缠在顶天柱上,睥睨来人。 盯着他看了会儿,其中一条吐出信子,冷冷道:“进去。” 栖落垂眸,掩去不悦的情绪,飞身进去。 跃过千步云阶,他进入大殿,见仙君坐于殿上,正懒散地抚弄竖琴。 他行了个礼,恭敬道:“仙君,方才有几道天雷从天灵界降下。” 谁都知道天灵界只在有人渡劫时才会降下劫雷,他话间深意已不言而喻。栖落心思缜密,知道这位仙君喜怒无常,便把话挑着捡着说,绝不肯留下任何把柄。 那人丝毫不感到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此事。他没接话,仍旧慢条斯理地擦拭琴弦。末了,向他投来一瞥,轻声说:“栖落,当日是你负责销毁道书。” 他声音好听至极,如珠落玉盘,清清冷冷,沁人心脾。栖落却听得汗毛直竖,噗通跪下,不断磕头哀求:“属下绝没有留下任何一本残籍,还请仙君明鉴。” 青衍看着他,神情莫测。 良久,他冷笑一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且再看。” 果然,又过几日,紫雷再现。 栖落越发焦虑,非常害怕事情发展超出预期,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而殿上那人始终表情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他闲情逸致地逗着鸟,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改变心情。 直到九道金雷在真仙界上空出现。 他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霍地起身,震怒道:“天神已亡,何来金雷!” 传闻只有天神之躯可引来金雷,可即便他掌管真仙界万载,是天上地下最接近神明的修士,也始终无法突破最后一关位列神位。莫非下界有神命出现? 青衍仙君恢复平静,冲他微笑:“本座记得栖落仙人有一旧物遗落凡尘,月神创造新世界,应该也将它带了过去。” 栖落心头一跳,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他收敛笑意,淡声说:“杀、无、赦。” * 甄微在罩子里度过了地狱般的半年。 也不知师父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件魔鬼法宝,才杀完上一头熊还没喘口气,下一头老虎又钻了出来,一只接一只,像永远没有尽头那般。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偏偏又饿不死。大汗淋漓,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出来,发梢还滴着水。 在她杀完最后一只长着翅膀的癞□□后,程一终于大发善心撤掉了透明罩。 他说:“时间到了,你下山吧。” 甄微抹掉眼泪,回屋打包了两件衣服,和门中弟子集合,一起前往落霞湖畔,赴通天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万更~ 第89章 擂台赛 三国交界处有一个中间地带, 地面凹陷, 经雨水累积形成一个天然的湖泊。水质清亮近乎透明, 黄昏时分湖面风光无限,应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所以取名落霞湖。 通天塔珍贵非常,没有哪国敢独占塔中资源, 为了减少争端, 它便成为离仙大陆共有。通天之试由焰、沼、雪三国轮流主持, 所有武者不分门派,不分国家, 全都有资格参加。 甄微和同门赶到落霞湖畔时,已经有很多门派提前到达。 湖畔前四根绣柱拔地而起,拱成一道大门,旁边土墙绵延, 将落霞湖围成一个封闭的圆圈。十来个身着烟青色裙杉的姑娘正在门边接引来宾。 烟青色? 看来今年做东的是焰国。除了他们, 应该没有哪个国家会喜欢烟青色了。 甄微跟在队伍中偷偷打量, 发现她们个个人比花娇, 随便拉出一位都是女明星级别,便不由感叹焰国真是好大的手笔。 虽然三个国家经济都不算特别发达, 但是比起其他两个来说, 焰国情况显然更好。它拥有很多灵矿,而灵矿产出的焰晶是沼国、雪国武者修行的必需品,所以向来处于强势地位。 哦, 恐怕不只是经济强。 她忽然记起之前有人科普过,说只论战力,焰国武者绝对是三国之最。想想也是,水这种东西柔弱不争,虽然不容小觑,但杀伤力还是比不上火焰。 真铁血王者啊! 亏她还在焰国待过一段时间,真没想到原来人家这么强大。甄微暗暗谴责自己没有眼光,总是认不准谁是爸爸。 这边,带队的陈师叔给那几位姑娘出示完证明身份的玉牌后,其中一位微微颔首,道:“请随我进去。” 如果说刚刚甄微对焰国的暴发户行为只是感到有点惊讶,那当她进去看到里面依山傍水的栋栋琼宇,就是真的惊掉了下巴。 这些房子一看就是用法宝催生的好吗!太特喵暴发户了!严厉谴责! 见她一脸呆滞地看向那边,领头的姑娘笑了笑,说:“擂台赛将持续三天,这里便是专门为各位侠士准备的下榻之处。” 一确定那是他们未来几天的住所,大家登时燃起兴趣,开始东张西望,好像在猜自己会住到哪一栋去。 人家不愧是国家派出来负责迎宾的工作人员,服务态度极佳,说话四平八稳。不管周围声音多吵,她都能保持温柔和煦的笑容,完完全全不受外界影响。等大家的兴奋劲稍稍过去,领头女子接着说:“碎玉山离此地相隔甚远,大家舟车劳顿必是辛苦,柳娘现在就带各位去住处休息。” 跟着这位叫柳娘的漂亮姑娘走进其中一栋琼宇,见上面挂一牌匾,笔力遒劲,书‘天水阁’三字。 参赛者人数很多,房间不太够分,甄微被安排和苏杏宜住在一起。她俩说起来认识很久,其实单独交流的时间少之又少,勉强算是半个陌生人,这会儿强行凑到一个房间,彼此都有点尴尬。将行李放下后,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过了会儿,甄微率先打破沉默,试探性问她:“我想去湖边转悠一圈,一起吗?” 苏杏宜自视甚高,除自家妹妹外几乎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她哪里擅长和人沟通。有时候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能把人活活气死,没有丝毫情商可言。 如果住一起的人比较讨厌,那反倒好对付,尽管讽刺便是。可她偏偏不太厌恶甄微,也不想说些难听的话惹大家不愉快,本来正苦恼怎么相处,听她这么说心中骤然轻松,忙说:“你去吧,我先整理下衣物。” “好。” 两人分开行动是减少尴尬最好的方法。把房间让给苏杏宜,甄微自己溜达出去,在湖边闲逛。 听同行的师兄介绍,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用来选拔精英弟子的小试,前十名可以直接进入通天塔。另外还有一部分像她这样的嫡系,也有登塔的资格。这部分人是可以保送上塔的。然而大部分武者既没有尊贵的身份,也没有拔尖的实力,如果他们也想登上通天塔,只能自己报名,以打擂台的方式选出前一百名。 打擂台…… 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比赛,她兴奋得很,心想这次一定要好好开开眼界,毕竟等进入通天塔后这些人都会成为她的对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轻敌永远是战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她多看、多观察,对之后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 擂台设在湖中央,圆盘形状,平坦宽广,周遭皆是碧水青山,看上去好不气派。 甄微腹诽:比武还弄得这么诗情画意,就不怕血流到水里污染水源吗? 她熟悉环境后折回住处,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为即将到来的观赛活动作足准备。 下午,擂台赛开始。 岸边筑起高台,层层叠起,第一排整整齐齐摆着几个凳子。甄微眼拙,看不出什么材质,只知道肯定价值不菲。 废话,那可是第一排。从古至今第一排都是给领导留的,领导坐的凳子能差到哪儿去? 没多久,领导们开始陆续入座。 甄微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这届活动策划有问题。 给领导面前摆个名牌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大家连他们名字都不知道,还怎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崇高的敬意? 她站在高台上眺望,使劲想看清领导的模样,结果只能看到几个黑黝黝的后脑勺。 身边闹哄哄一片,大家像丢进沸水里的汤圆一样炸开了锅。甄微没有看到想看的内容,只好竖起耳朵去听别人说话。 “驭兽宗的伏莺尊者风姿不减当年,依我说比现在好多女子都要好看。” “得了吧,还是我们闻道真人仙风道骨,你仔细看看,难道不觉得他特别有仙气儿吗?” “今年九莲宫的雀顶真人也来了,焰国果然有本事,连他都能请出山。”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认识,最左边那几人是?” “小兄弟,你是第一次参加吧,他们分别是沼国国主祁寻夜、雪国国主琴傲霜,焰国首辅秦之舟。” “焰国国主怎么没来?” “瞧你说的,焰国国主素来神秘,从未当众现身,他若来了才有古怪。” “哎,能看到这些前辈固然是好,可我心头却有一大憾事,不知何时有幸再见到剑尊出世……” “剑尊前些日子曾在焰国现身,横扫数百魔宫,可见他心中仍有武林大义。只是为何不肯参与三国事宜?以他的实力,说不定能一统三国武林。” “此言差矣!剑尊举世无双不假,但我还是觉得金云尊者更胜一筹,他更适合统领武道。” …… 嗯,有什么不懂的听墙角就对了。路人三言两语就让她所有疑惑迎刃而解,不仅知道了领导群体由哪些部分构成,还深刻体会到自己当初到底撩了个多了不起的人物。 不好意思,你们口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酷霸狂帅拽的剑尊差点被我轻薄,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甄微礼貌性地红红脸颊,开始观看比赛。 台上打得稀里哗啦,引来众人一阵喝彩。 这世界上永远不乏喜欢表现自己的人,在这种比赛场面中,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可以指点一二,因此,身边的点评声不绝于耳。 “林姑娘可攻可守,出招利落,实在不可小视。” “丹青宗的笔墨晕染攻势虽不如他,却也不落下风,走的是徐徐图之的路子,谁胜谁负还有得猜。” “我觉得丹青宗的顾少侠温和有余,气势不足,在这么猛烈的攻击下恐怕撑不了多久啊……” “那也未必,林姑娘毕竟是女流之辈,体力比不上男子。一旦战线拉长,她很快就会力竭。” 最后这人说得在理,没多久,双霞剑派的林姑娘落于下风,败退擂台之外。 有人叹气:“可惜啦,别的都不逊色,输在体力上。” 没有给观众留下丝毫喘息的时间,林姑娘刚刚坠下擂台,一位蓝衣少年又飞身上去,温声道:“申屠门魏高,请与一战。” 话音刚落,他们就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甄微抹汗:真…真是人狠话不多,说打就能打。 说老实话,这种快节奏的战斗对擂台上的人来说是噩梦,对观众来说却是美梦。好比开通vip关掉一切广告,再开个两倍速看剧,节奏紧凑,无缝衔接,完完全全满足了大家看比赛的欲望。 她作为一个俗人,自然也很喜欢。 可惜总有小妖精想破坏别人的欢乐时光。 顾婉仪站在她前面,突然回眸,冲她温婉一笑:“丹青宗擅长消耗战,若我没有认错,他手中那支笔是高阶法宝墨长书,可勾勒山河日月,防御力和攻击力都很强。” 甄微本来看得起劲,见这人自作多情地跑出来当解说,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并不显露半分,而是诚恳恭维:“顾师叔见多识广,我万分佩服,以后还要多向您学习才是。” 婉仪仙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并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还是摆着那张温柔可亲的笑脸,道:“这不是什么秘密,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知道。许是阿微出去得太少,还不太清楚吧。” 切,还以为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招式,结果只是阴阳怪气嘲讽她土包子罢了。 甄微穿越过来后听过的讽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句,她什么罪没遭过,岂会怕顾婉仪这点儿不痛不痒的嘲讽。要知道在原著里她比现在还垃圾,要是连这都受不了,不早就自杀跳楼了? 不过这种人就是心理变态,别人表现得越淡然不在意,她就越要跟人过不去。 换做平时,甄微可能还要跟她在线对A一下,但现在有这么好看的比赛摆在眼前,试问谁愿意放下看比赛的机会,跟个神经病吵架? 为了平息婉仪仙子变态的胜负欲,她翻个白眼,故作谦卑道:“没错没错,我见识短浅,比不得师叔慧眼如炬。” 甄微像团棉花,怎么打都打不出伤害,跟她作对的人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顾婉仪气结,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温婉大方的前辈样子。她恼恨至极,但不知为何,很快就压下了情绪,甚至好心情地对甄微勾唇,随后便转过头去。 这么轻易就放过我? 甄微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这不像顾婉仪平时的作风。她这人表面上是完美无瑕的温柔女神,实际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心机深沉,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做。她不把自己给咬死就算好的了,怎么会这么容易罢休? 虽然心里有很多疑惑,但眼前的比赛越来越精彩,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甄微懒得关心她揣着什么坏主意,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应对的方法。 她继续看比赛,开启飞行模式,屏蔽外界干扰。 啧啧啧,修仙真是好啊,瞧瞧,打起架来五颜六色的光一大堆,不说效果怎么样,反正比之前好看十几倍,观赏性直线上升。 毕竟是经历过现代追星的饭圈女孩,应援时只能用疯狂形容,一到关键处她便高跳起来,高声喝彩,嘶声力竭,真情实感,叫周边那些看热闹的观众都大吃了一惊。 “丹青宗那小子还真是扛揍,动作是慢得像乌龟,可人家能笑到最后,这才是赢家!” 顾少辞又干掉了一个对手,随后,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跃到台上,开始下一轮比赛。 不妙! 甄微皱眉,集中注意力观察这位新参赛者。之前在那些人身上,她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可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戾气,和在森林里遇到的小黑很像。 她是什么门派的来着? 哦…影枭。 甄微暗暗同情了丹青宗的哥们儿两秒,心道:你厉害归厉害,可人家是专门靠杀人吃饭的,玩儿的就是以命搏命。试问一个怕死的和一个不怕死的遇上,谁会赢呢? 她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两人交手的时候,顾少辞的确落于下风,主要是他打起来畏手畏脚,前怕虎后怕狼,总是担心这儿伤着那儿碰着,不像那个黑衣男百无禁忌,横冲直撞。 丹青宗这位怕疼又怕死,虽然他们两人能力在伯仲之间,但显然士气不敌黑衣男人。 结局已经定下,无需再看。 她把视线收回,准备等待下一场比赛的到来。 忽然,甄微猛地抬头。 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正从顾婉仪袖中飞出。这东西气味相当微弱,倘若她对气息不够敏感,应该也发现不了问题。 下一刻,战局扭转,原本占上风的黑衣男子身体一颤,倒跌几步吐出口血。在即将跌出擂台之际,他用铁爪扣住地面以稳定身形,这才没有失去继续战斗的资格。 甄微将眼一眯,冷冷地盯着前方。 风声呼啸,大家沉默了会儿,随之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每一个为疫情奉献的战士,也缅怀每一位无辜逝去的亡灵。(失言了,更不出一万呜呜) 第90章 天外一剑 很多观众都是老江湖, 一眼便看出黑衣男人来自影枭。 通天之试虽号称不歧视任何门派, 但大家对杀手组织还是颇为忌惮。这毕竟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靠接单杀人立足,手下冤魂堆积如山。相较之下,丹青宗在武林中声誉一向不错, 可以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名门正派。 此时看到影枭弟子落于下风,人群中不禁响起了潮水般的叫好声。 那人受了重伤却来不及休息, 战局瞬息万变, 他一旦跌下擂台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于是忍住痛楚,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跃起, 将刀一舞,重新投入战斗。 世上总有些性情坚毅的人,遇强则强,往往能够在危机之中临战突破。 甄微觉得, 他就是这种人。 黑衣男伤势愈重, 但身体的疼痛不仅没有使其颓唐, 反而激发出无限斗志。他动作越来越快, 招式密密麻麻如雨点般落下。靠着这一腔孤勇,竟然把顾少辞逼得退无可退。 又交手几十招, 光影交错, 看得大家眼冒金星。终于,他成功击中,顾少辞那单薄的身子顿时化成流星, 向外猛跌出去。 啧,力气真大,居然把人扔过了湖面,直接丢到岸上。 眼看那位俊美出尘的正派侠士即将落到自己脚边,甄微打打哈欠,灵敏地躲过,让他重重摔在地上。 顾婉仪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几步上前扶起他。抬眸,美目中燃起些许火星:“阿微,你明明可以接住顾少侠,为何要躲开?” 她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搞笑,挑挑眉毛,道:“他快砸到我了,不躲难道让他砸?” 人都是视觉性的动物,颜值即正义。顾婉仪年少扬名,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婉仪仙子,而且看上去弱柳扶风,楚楚可怜。而她呢,整日戴个面纱,鬼鬼祟祟,像做贼一样不以真容示人。多半是因为容貌抱歉,不敢露丑。 这种情况下,约莫谁看了都想偏帮顾婉仪一把。再加上影枭声名狼藉,丹青宗却是人人歌颂的正派,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站好了队,想要支持顾少辞。 如今见这蒙面女子冷血如斯,不由生出愤慨之心,纷纷指责道: “婉仪仙子同你好好说话,怎的如此没有教养?” “是啊,仙子还是你的师叔,难道碎玉山的弟子学不会尊师重道吗?” 甄微听着,委屈巴巴摊手:“前辈这话可就冤枉小女子了,顾师叔既不是我的师,也未教我道,哪里用得上‘尊师重道’这个词呢。” 那人想要反驳,仔细想想又挑不出毛病,整张脸憋得通红,半天说不出句话。 就这种程度还出来吵架?甄微无语,直接把他KO。 下一位义愤填膺的观众上线:“我一直偷偷观察她的表情,发现顾小侠居上风时她总是面露不屑之色,显然是支持影枭门徒。小丫头,莫非你与影枭有什么关系?” 白痴的逻辑:你支持他,所以和他是同伙。 她眨眨眼,抿唇腼腆一笑:“前辈真是老当益壮,若小女子父亲还在世,应该和您也差不了几岁,不过他可不像您这样精力旺盛,有功夫天天盯着年轻姑娘看。” “…你…你!含血喷人!”他被说成老不羞的形象,心里一顿窝火,恨不能冲上去给这丫头几耳光,把她那张利嘴撕烂。 甄微完全不怕他,叹了口气:“看来先前夸错了您,前辈也不是我想的那样身强力壮,我都没瞧出您竟然还是个口吃…哎,正好不绝谷也来参赛,不如您去找他们诊诊脉?” “我没病!” “忌讳求医可不好,小心病情加重,来年清明头上长草。” “……” 见盟友败退,正派人士再接再厉,又送出几名大将。 “影枭草菅人命,手下亡魂无数,姑娘就算容貌不如人意,起码应该有颗明辨是非的心。你怎么能走偏至此?” “样貌天定,丑陋不是问题,心肠却也如此歹毒,真是不及婉仪仙子半分。” …… 甄微无聊地玩弄起指甲,听他们哔哔哔就像听狗叫。心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汤姆? 说真的,她一点儿也不生气。一般容易惹起争议的人,拿的都是主角剧本。剧情往往朴实无华,欲扬先抑。按道理,她先会被这些人狠狠嘲讽一顿,然后重拳出击,惊为天人,把他们的脸打成猪头。 今天也是有主角光环的一天呢! 深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她潇洒地撩起耳边碎发,对着它吹了口气,故作深沉道:“各位大侠,我顾师叔貌美如花,艳压群芳,连狗看了都喜欢。她追求者无数,试问小女子又怎么敢和她作对呢?” 她故意卖个关子,稍微停顿一下,等他们表情慢慢变得疑惑,接着说:“实不相瞒,方才小女子会躲开,实在是担心遭到迫害呀。” “顾少侠怎么会害你?”有人发出了灵魂质问。 甄微虽然戴了面纱,上半张脸却还是个美人的模样。她时常感到纳闷,这层纱什么都遮不住,怎么大家都看不出她是个绝世大美女? 别问,问就是剧情需要。 她双眼楚楚动人,闪烁着神秘的微光,将声音压低,缓缓道:“大家有所不知,小女子乃玉芒峰弟子,天生便能察觉各种气息。方才我发现了一种邪恶的气味,本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见原本落于下风的顾少侠忽然振作,奋起直追,心里便有些忐忑,害怕他被魔物控制,这才避开。” 大家不是瞎子,其实刚刚也能看清楚战局如何。之前没有怎么怀疑,听她这么一说反倒生出一些疑惑:没错,顾少辞明明落于下风,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增强实力,甚至还扭转了战局? 这些人一看就没学过哲学,不知道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完全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听风就是雨。 甄微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简单一说,这些人竟然就信了。本来还以为要费更大的功夫呢…… 看来果然应该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 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再加上近来妖兽肆虐,大家都吃够了魔物的亏,听她说完,不觉往后退开一步,慢慢拉开和顾少辞的距离。 他们嘴上虽然没有说不相信他,可实际行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时忽然有人小声说了句:“我记得他是顾仙子的堂兄。” 顾婉仪丝毫不慌,她目光粼粼,轻声说:“在场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阿微若不相信我,可以让前辈出来作证,看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不过……” 甄微笑而不语,等着她把话说完。 “先前碎玉山弟子在瑶音城遭遇大敌,连我也身受重伤。但不知何故,阿微却全身而退,还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美人睫毛轻覆,神态哀婉地看着她,“我之前也察觉到异样,顾念着同门情谊一直未说,谁知阿微你竟会趁机构陷!” 作为一名资深白莲,顾婉仪非常清楚该怎么煽动群众,也很了解自己的优势。 唯恐力度不够,她眼中浮现出泪光,补上一句:“自你入门那日起便与我不对付,婉仪自问身为师叔尽职尽责,可有哪里对不起你?你非要当着众人的面给我强加罪责。” 顾婉仪本来就生得一张清纯动人的脸庞,只要稍加演练,轻而易举就能作出惹人垂怜的表情。看到仙子如此伤心,墙头草们又开始随风摇摆。 这次,看向甄微的眼神分明比之前多了几分恶意。 “甄姑娘,你那时连地级试炼都没通过,敢问是如何从妖孽手底逃脱的?” 瑶音城一战,碎玉山损失诸多弟子,震惊三国武林。那妖孽手段非凡,之前还吃过好几个人级武者,而这丫头能力平平无奇,落到妖孽手中居然半点事都没有。这说得通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叛变,加入了魔物的阵营。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躲在人群后面,探出头,弱弱道:“我…我和她一起参加过地级试炼,在凤遗城时,那条银龙和她关系亲密,还从凤凰手底下救过她。” “银龙杀人不眨眼,怎么会保护一个女人!”白衣老者怒斥道,“你这妖女到底如何混进碎玉山的,莫非也是魔兽所化?” 方才众人围攻她,只是因为想替顾婉仪出头,还有很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观众选择旁观。可此时事态升级,竟牵扯出魔物,大家就再也坐不住了。 无夜在猎杀森林中得到修仙之术,实力翻倍式提升,这些日子他趁各大门派都在闭关修炼,加紧了造妖计划。许多地方深受其害,对妖物更加深恶痛绝。 如果这个女人当真是魔物派来的奸细,他们必要将其诛杀! 骚动越来越大,终究惊扰到了前排。 祁寻夜身边的紫衣公公冷哼一声,对着喧闹之处甩过拂尘,一道冷刃瞬间飞出。 那刃似有意识,绕过其他人,直奔甄微而去。 她直觉不妙,匆忙闪身避开攻击,却被余威震飞出去,如顾少辞一般重重落地。 禄九虚起眼睛,缓缓吐出一句话:“惊扰圣上雅兴,该死。” 话音刚落,抬手又出一击,比上次更快,更狠,气势也愈发吓人。 甄微躲不开,立即护住心脉,调动灵气架起保护罩,然后闭上眼等着重击降临。 秦之舟看清她的模样,脸色‘唰’一下变白,刚想出手解围,忽的,情况骤变! 咻—— 一道剑芒划破青山,飞渡湖面,眨眼便至眼前,剑气波荡,震灭冷刃,但剑芒还未停止,继续向前。 禄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咚! 众人看着那颗滚落的人头,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冷汗淋漓,然而足下如有泥潭,无法移动半步。 隔着湖泊山峦,却有一剑斩杀天级高手的实力,他们即便害怕得无以复加,又能往何处躲避。 那人踏云而来,白衣如旧,剑之所过,惹青山白头,碧湖冰封。 他来到甄微面前,轻轻将她扶起。 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晋简抬眸,淡声道:“杀妖蛇时我在她身旁。谁还有疑问?” 一片静默。 末了,有人惊呼出声:“天外一剑,十里冰封,他是神雪剑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和大佬官宣了# 第91章 登塔 自十年前一剑封神后, 剑尊久不出席江湖事宜, 很多人险些将他模样遗忘。但武林中向来只以实力论高低, 外貌如何都是次要而已。 他胖也好,瘦也罢,即便样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只有剑尊能使出如此招式。 “天外一剑,十里冰封, 他是神雪剑尊!” 那人的声音就像一颗大石, ‘轰’的砸进水面, 顿时激起巨大水花。 每个学剑的人心中都有两座大山,一座是碎玉山的金云尊者, 另一座就是剑尊。 他们有多热爱剑道,就有多崇拜这两个人。 这可是活的剑尊啊!离他们这么近,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普通人顶多拿剑劈劈魔兽,瞧瞧剑尊, 人家劈山!劈湖!就差没劈天了! 群众太过热情, 让周围空气都开始升温。他们越靠越近, 晋简浑不在意, 又重复一遍:“谁还有疑问?” 有,有个屁。 既然这丫头之前是和剑尊在一起, 那还能有什么疑问?人家剑尊二十岁那年就已经单枪匹马杀遍凶兽, 难道还打不过区区一条小蛇吗?有他保护,受伤才奇怪。 刚刚那些质问甄微的人此刻羞愧非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甄微比晋简矮一头, 今日着一身素色,被他拉到身旁,看上去颇为亲密。 众人纳闷,心想雪国武者大多修习冰系心法,性格淡漠,情感内敛,而剑尊更是个中翘楚,素来冷酷。他们从没见过他袒护谁,这次当众出手,显然是要保护这个女子的意思。 莫非……千年铁树开花了? 思及此,大家看向甄微的眼神霎时暧昧起来,如果细看,还可以瞧出几分敬佩。 能让如此冷心冷情的人动情,不佩服她佩服谁? 一旁,秦之舟:嘿嘿嘿嘿嘿嘿嘿。 还好当时没出手,给了陛下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想来小皇子马上就能出世了,呜呜呜,先帝啊,老臣总算没有辜负你的嘱托! 兴奋之余,很多人又开始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中有不少人来自沼国,对禄公公比较了解。那禄九是沼国国君的亲信,深受帝宠,连皇室贵族都不敢轻易招惹他。剑尊这会儿将他斩了去,沼国恐怕不能善罢甘休。 虽然剑尊武力超群,可双拳难敌四手,如何去和整个国家作对?而且祁寻夜自己实力也相当不错,手里还握有重兵,想要剿灭一个人实在太过容易。 他们不由担忧地望向白衣男子,害怕他因此遭遇不幸。 禄九的人头就落在她脚边,顾婉仪吓得花颜失色,颤抖着声音说:“剑尊大人,婉仪敬重您的威名。但您不由分说击杀禄公公,可有将沼国放在眼里?” 她本来想借甄微与银龙的关系把她摁死,眼看计划马上成功,谁知忽然杀出个劳什子剑尊! 该死,这丫头上哪儿认识的这么多人?难怪她能够逃出来,有剑尊帮她,杀条蛇算什么。 那她当日逃跑的事岂不是也…… 不!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那个时候她抛下同门自己逃跑,绝对不行。 顾婉仪心颤了颤,努力稳定心神,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前排。望着那身着黑色龙袍的俊美男子,声泪俱下:“夜哥哥,禄公公死的好冤,您要为他作主啊。” 顾家在沼国是老牌权贵,她和祁寻夜自小就认识,叫他一声夜哥哥并不为过。 祁寻夜这人素来怜香惜玉,对这个假妹妹有求必应,比宫中的妃子还要宠爱三分,他很少拂婉仪的面子。可这次不仅没有做声,反倒温和展颜,打了个圆场: “朕与程峰主曾有一面之缘,知道他眼光高绝,看人极准。甄姑娘能得到他的青睐,想必也是心正之辈,断然做不出勾结魔物的事。方才是禄公公鲁莽了,朕代他向姑娘赔个不是。” 说罢,他看向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当时情况危急,剑尊为了帮甄姑娘解围,动手也在情理之中。禄公公身死只能怪他命数不好,怨不得他人,朕不会放在心上。” “夜哥哥!” 顾婉仪还不死心,哀婉地唤了一声。 祁寻夜明明还在笑,眼底却闪烁着危险的光,他轻声说:“婉仪还没闹够吗?” 被他眼底冰冷吓了一跳,顾婉仪抖了一下,不敢再开口,只得嚅嚅道:“是…” 这些年他对她太好,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他是一位君主。在祁寻夜眼里,漂亮的女人虽然可以宠爱,但从来不是一切。 有太多太多东西,可以排在女人的前面。 面对沼国国主的示好,晋简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甄微看不过去,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臂。 “嗯。”他这才轻轻应了声。 在两方的退让下,风波就这么平息。 晋简被邀请去前面入座,他余光瞥过甄微,暗道:今天已经让她处在了风口浪尖上,不宜多加刺激。于是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径直走去首座。 比赛继续进行,影枭唐洵守擂,九莲宫应玉琢上台挑战。 祁寻夜坐在他身侧,笑盈盈地说:“朕观之,认为唐小友意志坚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剑尊觉得如何?” 晋简往台上看了两眼,随口道:“确实。” 到他这个境界,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情况,那黑衣小子五脏皆伤,体内黑气缠绕,无疑是受了重伤。按理说这样的身体已经不太能够动弹,但他现在动作矫捷,全然看不出已处在崩溃边缘。 能对自己这么狠,绝非常人。他有这样的意志力,倘若继续修行下去,前途将不可限量。 祁寻夜没有借着这个机会继续聊下去,他弯弯嘴角,表示对剑尊的赞同,随后转头,把注意力重新投入比赛之中。 笑意在眼底渐凉,转头的瞬间笑容慢慢消失。 禄公公追随他多年,一向忠心耿耿,为沼国办了不少事情。而且他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时常指点自己修行,两人早已变成亦师亦友的关系。公公死了,他怎能有好心情? 如果禄九是被别人杀掉,他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为其报仇。可眼前这人,祁寻夜寻不了仇。 先前不唐传信回来,告知一件秘闻:闻名天下的神雪剑尊,竟然就是焰国新继位的国主。 难怪这么多年他想方设法的追查剑尊下落,全都以失败告终。以焰国之力,想掩藏一个人的行踪,是多么容易。 沼国武者长期依靠焰国提供焰晶,军队实力也相差悬殊,他不能公然对付晋简。 不过,只要他有弱点,一切就好办了。 想起那个蒙面女子,祁寻夜忽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 其实甄微有办法证明顾婉仪的不寻常。 她体质特殊,是天生的吸灵器。无论是灵气还是污秽都喜欢亲近她,只要她抹掉隐香花的气味,再稍加引导,藏在顾婉仪身上的魔物自然就会现身,到时候任她怎么抵赖都无济于事。 如果晋简不来,她可能已经实现了自己的计划。 可是现在她不想做,也不能做了。 禄公公是祁寻夜最得力的助手,多年来一直替皇室办事。他身为天级高手,能做到很多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格外受皇帝青睐。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敢出手伤人,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而是代表着皇帝的意思。 他为顾婉仪出手,一定是祁寻夜授意。 这也难怪,小说中祁寻夜就对顾婉仪颇有好感。在琴倚雪叛逃后,还将她纳入了后宫,万般宠爱。虽说不是什么真爱白月光,但也有情意存在。看到她惹顾婉仪不快,自然想为美人出头,好博取她的欢心。 晋简出手相助真的是意外之喜。 她作好了受伤甚至丧命的准备,没想到关键时刻又被他搭救,难免会觉得庆幸。可他不仅仅是神雪剑尊,还是焰国的皇帝。倘若自己贸贸然打了顾婉仪的脸,惹祁寻夜记恨,也许会影响到焰、沼两国的关系。 穿越过来后,甄微自知受了晋王八很多恩惠,虽然她能力低微报不了什么恩,但也要尽可能避免给人家惹麻烦。事涉两国利益,更容不得她轻举妄动。 忍吧,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她也不是喜欢争斗的人,只是希望生活平平静静,不要被人针对就行。相信经此一事后,也没有谁敢惹她了。 果然,大家认定剑尊和她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对她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之前骂过她的大多腆着脸过来道歉,没骂过她的也想方设法搭讪。甄微一夜之间成为当红女明星,走去哪儿都受万众瞩目,就连回到住所,也有人捧着汤盅给她送温暖。 “……”感觉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可她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半夜,两人已经熟睡。突然门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杏宜惊醒,眼神一厉,捂着甄微嘴巴不让她出声,自己翻身跳下床,猛地把门拉开—— 一张白生生的纸悄然躺在地面。 她把纸捡起,凑近一看,登时翻了个大白眼。 “怎么了?”甄微刚从梦中醒来,这会儿睡眼惺忪,弱弱问道。 苏杏宜把纸揉成团抛给她,没好气地说:“自己看。” 火气这么大…… 甄微表情悻悻,将纸团散开,见上面整整齐齐写着两排小字: 姑娘貌比秋月,人似春花,宅心仁厚,蕙质兰心,可否请剑尊与贾某切磋一二?明晚子时,湖畔不见不散。 见你大爷! 她咬咬牙,把纸狠狠扔到地上,拉过被子继续睡觉。 第二天,为了还自己耳根清净,甄微从头到脚好好武装一番,把身体包得像个木乃伊,只露半边眼睛出来。她用这么决绝的形象出门,终于能够安安心心看比赛。 很快筛选赛结束,根据擂台上守擂的情况,选出了前一百名参赛者,正式确定本次登塔名单。 休整一夜后,甄微与其他人一起来到落霞湖畔。 一座宝塔自湖底缓缓升起,他们随之望去,见它越升越高,最后,直入云霄。 秦之舟站在高台上,朗声道:“通天之试,正式开始——” 第92章 老妇 原著中, 琴倚雪作为碎玉山新生代弟子的杰出代表, 理所当然地参加了本次通天之试, 在塔中所向披靡,锋芒毕露,成为继晋简之后第二个登上三百层的武者, 并取得秘宝,一跃成为天级高手。不久后, 他趁金云尊者外出平定兽潮, 屠戮碎玉山满门, 夺取玉蕾盒。而顾清漪盗走辞枝簪的事情意外暴露,此时正在躲避驭兽宗追捕, 她和祁不唐要等到几年后才会登通天塔。 可这会儿剧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甄微以赤鳞护心镜作为交换,又屡次相救,顾清漪念其恩情,没有从她手中夺回辞枝簪, 也就没有了意外暴露的戏码, 至今驭兽宗还不知道事情与她有关。不仅如此, 经上次凤遗城一行她得了大机缘, 如今已是半步金丹,万分得门派看重, 这次便代表着驭兽宗来参加了通天之试。 进塔之前, 甄微好好回想了下书中对通天塔副本的描写,发现它虽然资源很多,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但难度并不大,主要就是靠杀怪升级。不过随着层数程度的增高,怪物的实力也会变强,大多数武者会止步于一百层以内,少部分人可以突破到两百层,三百层往上几乎是痴人说梦,至今也只有晋简一人到过第三百层。 杀怪嘛,这个简单,实在不行还能组队。 与怪物战斗虽然可能受伤,但还能接受,真正恐怖的是和人斗争。比起猎杀森林中凤凰要人们自相残杀而言,通天塔这个副本真的算得上是小儿科了。 她松了口气,跟着人流进去。 如书中所写,通天塔里面到处都是魔兽。甄微被她旁边的姑娘邀请,两人组队一起杀魔兽,升级速度极快,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经登上了第八十层。 到一百层的时候,魔兽实力陡然拔高,几乎刷走了一半的登塔者,此时塔中还剩下接近一千人。 当她进入第一百零一层时,立即察觉到某些不对劲。 与锁妖塔不同,这座宝塔周身琉璃光彩,连墙壁都似玉通透。抬眼看去,墙壁上明晃晃刻着几个大字—— 屠十者,进一。 翻译成人话:杀满十只怪,放一个人进下一层。 作为一个经常混迹于各大网游,下过无数副本的网虫,甄微敏锐地意识到这些怪物估计不会刷新,也就是说只有有限的人能够进入下一层,那势必就会出现抢怪的情况。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和自己一起的姑娘冲入怪物堆中,开始飞速清理小怪。 这些参赛者虽然没有玩儿过网络游戏,但他们也不是傻的,爬了几层塔之后也明白了通天塔的深意:怪物需要争抢,一旦落于人后,可能就会失去进入下一层的资格。于是周围的气氛马上就紧张起来,颇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资源有限,魔兽不会集中在一起,两个人组队某种意义上不但不能锦上添花,甚至可能把雪中炭都给浇灭。没多久,和甄微组队的那个女子率先提出了分开的想法,甄微没有挽留,和她道别后,自己单独爬塔。 她心里觉得古怪,生怕通天塔后面还有什么后招,并不敢完全暴露自己的能力,遇到怪物一般只用金刃击杀,鲜少动用其他招式。 这种方法最开始还能应付,到后面却越来越困难。 不对,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 先不说原文中有没有提到这样按数量杀怪的骚操作,单说这魔兽的实力就不太对劲。 它们强得有点过分,根本不像是给菜鸡练级用的,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魔兽身上的威压,给她的感觉跟瑶音城那条垃圾蛇差不多。 甄微还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下一刻,一个手持长.枪的男子已经被眼前的怪物撕成碎片。 血肉成雨,那人甚至来不及躲避,直接化成一滩烂泥。 她脸色蓦地一黑,顾不得什么藏拙,唤来雨水将地上的烂肉清刷干净。 无视周围微惊的眼神,甄微瞬发十道金刃,同时削掉十头猛兽脖颈,随后墙角显出一个光圈,她将手往身后一负,俯身疾冲进光圈中,身形淹没。 到达第二百层。 不同于之前的场景,这里空空如也,连魔兽的影子都看不到。 甄微虚眼望向塔顶,自言自语道:“你要干什么?” 回应她的,是耳边一声轻浅如烟的嗤笑声。 没有任何征兆,场景陡然变化,天旋地转,黑暗如潮水向她袭来。女子身形踉跄一下,径直往旁边倒去。 * 有什么人在哭,哭声震天,哀恸至极。 甄微手指动了动,从黑暗中挣脱,不耐烦地睁开眼。 到底是谁这么没公德心,毁人清梦是想打架吗? 眼前这个世界灰白一片,就像上世纪的老电影,陈旧,黯淡,看不到半点儿鲜艳的色彩。 体内空空如也,和之前在猎杀森林中一模一样,完全感受不到灵气波动,甚至找不到灵核的踪迹。 她愣了愣,低头看眼手。这是一双布满皱纹的手,上面已经长出点点褐斑,细纹纵横,一眼就能看出上了年纪。 怎么回事? 这双手惊醒了她,甄微心里咯噔一下,努力稳住心神观察身边环境。 她身下的物什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块即将断开的木板,上面铺了些稻草,当作被子。抬眼望去,看到一间非常狭小的屋子,顶上堆了些茅草,用来支撑重量的柱子开始裂缝,屋内仅有一张看上去随时会散架的木桌,连个凳子都没有。 这种环境她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现实生活中很多乡村都不会再住草屋。 未穿越之前,甄微外公外婆就住在农村,她过年常回去,亲眼见证着乡村环境的改变。现在再去,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新农村,建起敞亮的新房,即便是旁边稍微穷一点的村子,房子也没有这么破的,好像随便吹来一阵风就能把它刮倒。 太穷,太破,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不过穷不打紧,反正之前跟晋简一起去救灾的时候她也看到过很多穷苦百姓。他们贫困不过是因为气候太差,跟自身努不努力、勤不勤奋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在国家的帮助下吃饭不算难题。 真正让她感到绝望的,是眼前这一幕场景。 房间目测只有几平米,一眼就能望到头,门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甄微看到门外站着两男两女,全都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看他们的神态,似乎是两对夫妻。 其中一对夫妇站在门边,满脸灰败。女人哭天抢地,眼睛已经哭肿了,头发散乱着,一边抽噎一边将孩子递给对面那人。而旁边的夫妇也怀揣着同样的绝望,把自己的孩子送了过去。 甄微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认为他们在玩儿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她学过历史,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易子而食’。 何以至此呢…三国再穷困,统治者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百姓过如此凄惨的生活。据她所知,这几个国家都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素来轻徭薄赋,非常体恤百姓,那他们为什么会到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摸不准目前是什么情况,便沉住气倚在床边,悄悄听他们讲话。 女人把孩子交出去后,猛跌在地上,伏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李衡你这没良心的狗杂种,为了你娘一口饭吃,竟然要把咱们阿原送出去!他才三个月大啊,你怎么舍得,怎么忍心!” 甄微听得背后发毛,怎么,这是要学郭巨埋子,来给自己老娘省口饭吃? 身侧的汉子瘦得脱相,他忍住情绪不去搀扶女人,只说:“你们把他带走吧,不要回头。”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怕娘子受不住。” 那孩子尚在襁褓之中,说不出来话,但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命运,挣扎了一下便开始嚎啕大哭。 另一个孩子左右不过两三岁光景,模样生得可爱,白白嫩嫩,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向对面伸出手,似乎想要一个抱抱。他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你为什么不抱成儿?” 汉子听到他的声音,侧过脸把眼睛捂住,声音微颤:“成儿乖,你在李伯伯家玩会儿,爹爹晚上就来接你回家。” “好。”孩子完全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只是一味地相信着父亲。 看着成儿这样天真无邪的模样,那对夫妇不由痛哭出声。 见他们哭,李衡再也憋不住情绪,跟着呜咽起来。虎毒不食子,何况他们是人,又怎么忍心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置于如此田地? 要怪只能怪这个世道太无情,怪老天爷不长眼睛,要降罪于他们这些无辜百姓。 被哭声震得耳朵生疼,甄微又看了看自己那双长着老年斑的手,沉痛地意识到那妇人口中的老娘可能,大概,也许…就是自己。 什么玩意儿?入塔参加个活动竟然还搞成二次穿越了? 所以现在她是从现代穿到了修仙世界,又从修仙世界的的魔幻主义穿到了现实主义? 她在心底无声狂骂几句,然后扶着床沿下地。可能是饿得太久,导致她全身乏力,走个路都觉着困难。 用手撑墙,慢慢走到门边,她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门上,减轻腿部压力。 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几人身上扫过,甄微收回目光,假装没有看懂那婴孩眼中满到险些溢出来的惊恐。 “李衡,我不准你把阿原换出去。” 见她出来,汉子急忙停止哭泣,随手揩掉泪水,上前扶住她,焦急道:“娘,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家中早就没有粮食了,我和娘子熬得,您却熬不得,眼下已经三天没有进食,再这样下去您怎么受得住?” 老妇颤着声音问他:“外面难道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你一定要用孩子去交换食物。” 其实她心里清楚,但凡有任何解决办法,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更不会泯灭良心去吃人肉。 果然,那汉子哽咽一声,道:“前几日还能看到老鼠,今日已经一点儿踪迹都寻不到了。” 老鼠喜阴冷潮湿,偷人油米,素来不受人喜爱。一般遇到饥荒,大家首先会选择其他动物,不会马上去抓老鼠吃。可现在连老鼠都被吃光,足以说明野兔、野猪这些资源开始减少,甚至已经被消耗殆尽。 情况很糟,甄微蹙起眉头想了想,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们刨树根吃了吗?” 汉子微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方才村长带人去挖了。” 哎。 历史上大的饥荒通常发生在平原地区,这些地方既不像深山老林那样拥有很多野生资源,也不像海边可以大肆捕捞鱼虾。平原居民通常是靠农业生存,如今粮食必定收成惨淡,或遭了天灾或遇到人祸,无论是哪种情况,显然现在百姓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 如果这时候再把树根挖光,植物失去吸取养分的途径,无法继续生长,那么连飞禽鸟兽都不会再光顾这片土地。等植物吃完,百姓只能走上绝路,以人为食。 树根哪里能填饱肚子?这么多人去挖,不出几日,恐怕将会形成赤地千里,等它形成一个恶性循环,来年也不可能有好收成。 她突然来到这么奇怪的地方,如今脑子还有些空空茫茫,暂时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索性也不去想了,伸出手将那孩子往怀里一捞。对自己的便宜儿子说:“我饿不死,你们把小原留下…有这功夫不如出去找找食物,待会儿再回来。” 说罢作出愤怒的表情,反手把门一甩,将孩子抱进屋中。 等门外响声消失,她恢复冷静,站在床边对床上的孩子说:“我问你答,是就哭,不是就闭嘴,懂吗?” 孩子马上呜呜两声。 甄微继续问:“你是不是通天塔里的修士?” 那人也是一愣,旋即嘤嘤呜呜起来。 “……”她感到太阳穴突突一跳,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跌坐在地上。 该死,她是柯南吗,走到哪儿哪儿就有倒霉事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还有一更~ 第93章 赈灾 同为参加通天之试的修士, 她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妇, 另外一人则变成了呀呀学语的婴孩。甄微有理由相信, 遭到巨变的绝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说不定到达第二百层的所有人都被送来这个诡异的世界,而且多半变成了其他身份。 这并非玩笑, 刚才如果不是她出手阻止,只怕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 也不知另外一个孩子现在情况如何…… 想到那对夫妇怀中玉雪可爱的孩子, 甄微表情黯然下去, 浮现出一抹不忍。 他应该是叫成儿吧? 放在现代也就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却要遭受如此对待,实在可怜。 如果她还是以前的甄微, 肯定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孩子救下来,可是如今自己灵力尽失,并没有办法催动植物生长,也没有办法解决灾难。 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而已, 能保住这个孩子都是靠着亲缘关系胁迫便宜儿子, 哪里又有办法去救其他人? 塔灵设计出这样的陷阱给他们, 肯定没安好心, 眼下她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多余的同情可以肆意挥洒。 如此想着, 甄微狠了狠心, 决定不再去管这件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 银发老太太睁着一对熊猫眼从床上爬起来,在灶边偷了把生锈的菜刀, 偷偷摸摸溜出门。 他们卖孩子不过是想有口饭吃,既然这样,那她就去给他们找点儿食物。 * 想象很美好,现实多半很残酷。 看着满大街的尸体,就算没有人和她细说,甄微也能够想象这场饥荒到底有多严重。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她把菜刀悄悄藏在身后,抿唇折返回去。 这饥荒越闹越严重,每个人肚子里都空空如也,饿得心慌难忍,根本不可能睡个好觉。她回去后没多久,李衡和他媳妇儿也从木板上起来,准备去外面捡捡漏,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野菜。 他们俩披好衣服出来,却瞧见自家母亲手持菜刀坐在门口,顿时一惊。 “娘怎么起来了?您多休息一会儿啊。” 这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哪怕甄微不是他亲娘都能感觉到他的尊重和维护。 她心想:我来到这儿还不知道把你娘挤去哪儿了,真是抱歉。于是软和了口气,好声好气问他:“我记着咱们这儿前些年收成不错,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饥荒这么严重?” 她问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担心暴露。因为这具身子孱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嗝屁见阎王,凭着李衡对他娘的紧张程度,平时肯定不让她出门干活。一个只知道享清福,消息闭塞的老太太,不了解外面的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李衡也确实没有怀疑,直接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所在的县位居中原地区,不算富庶,但向来衣食不愁。这样平静的生活直到两个月前彻底结束。 有人在山中见到一只生着四翼六足的怪物,从此,中原大旱,庄稼纷纷枯死,河流渐渐干涸。而中原人口繁多,遇到旱灾后县城的粮仓开放不足一月就已经完全吃尽,他们这一个多月来全靠自己寻找食物过活,可如今身边能找到的动物全被百姓吃光,按着这个速度,树根吃完也是迟早的事情。 四翼六足? 有点像山海经中提到的肥遗,见之则旱。 甄微有了点头绪,一边思索一边催促他们俩:“不是要挖树根吗?你们赶紧去吧。” 她昨天看到自家最后一点野菜也没了。知道儿子儿媳压力很大,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他们觅食。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独处时间,所以必须把儿子和媳妇全赶出去才行。 李衡媳妇看了眼怀中的娃娃,有些迟疑地说:“娘,我就不出去了,要是我离开,谁来照顾阿原呢?” 这孩子以前天天晚上都要闹腾,可是最近几天跟哑了似的,她担心是饿坏了,想留在家里好好给他喂点奶。 听到她想留下和自己待在一起,那孩子当即向假奶奶投来求救的眼神。 甄微笑着说:“阿原和我亲厚,我带着他吧,你们别管,先出去忙活,要不然的话大人小孩都要饿肚子,你又哪儿来的力气照顾孩子?” 听到她这么说,林秋秋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嫁过来三年,婆婆一直仗着自己身体不好在家中横行霸道,不但看不惯她,对自己生的孩子也从不亲近。这会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开始讲道理,还要帮她带孩子…… 莫非是被饥荒吓傻了? 不过这种改变对于她来说只有好处,多个人出去找东西就多一份力量,哪怕只能多带回来一点食物,他们全家生存的几率也会提高不少。林秋秋深谙此理,因此无论多么不舍,还是将孩子交给婆婆,然后跟丈夫一起出去。 老妇人抱着孩子,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等人一走,立刻关上大门,把门锁上。 这年头人都不算人,统统都是食物。两个身强力壮的劳动力都出门了,剩他们老弱病残二人组留在家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摸上门来,把他俩当食物打包带走? 凡事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甄微一边用手指戳孩子的脸蛋,一边说:“他们会离开一阵子,现在屋子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 孩子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甄微把他放到地上,塞了根树枝到他的手里。 “老规矩,我问你写。” 他说不出话,体力上又存在差距,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也没有想过他会拒绝,便直接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婴儿的手很小一只,手指还不灵活,他胡乱抓着木枝,在地上费力地画了几笔,写下一个‘三’字。 “除了我以外,你还见过其他不对劲的人吗?” 他有些无语,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怎么可能被父母带出去见很多奇怪的人?但无语归无语,他还是老实写下‘无’。 甄微琢磨了会儿,从木板下面扯出根绳子,左缠三圈,右缠三圈把他捆在身上。看到娃娃惊恐的表情,她无奈地叹气:“在家呆着只能等死。你是弱,我是老,我们两个合在一起脸上正好写着四个大字:快来吃我。不主动点,你真的想被别人大卸八块?” 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他打了个寒颤,急忙摇头。 甄微背对门跑去墙边,搭上从房中拿出的板凳,翻墙跳了出去。 这家人不怎么富裕,墙建得也不算高,要是再高点儿,以她这副身子骨恐怕还没落地就已经散架了。 婴儿眨眼:为什么不走正门? 甄微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街上全都是人,我们俩大摇大摆出去,你是想被吃了呢?还是想被吃了呢?还是想被吃了呢?” 有区别吗? 他不懂重要的事说三遍的道理,还在那儿纳闷为什么同样的话要重复几次。 甄微懒得管他,轻盈地落到地面,对娃娃说:“咱们去后山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她昨天已经侦查过,从这座房子出去走几步就是大街,街上到处是人,危险得很,而墙背面是一条小径,直接通往后山。 虽然后山同样危险,但她总不能一直待在便宜儿子家里等死。 树根也有吃完那天,到时候怎么办,学魔兽吃人吗? 她太阳穴又突突跳起来,刺得脑袋一阵阵疼痛。 * 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灾难之中资源的重要性显得分外明显,谁的手中握有更多资源,谁的生活就会更加好过。 虽然大部分百姓已经走到绝境,但还有部分商贾之家粮仓充实,暂时可以实现自给。 刘家良田千亩,家大业大,储粮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多。 与其他商贾不同,刘老爷乐善好施,每次遇到问题都会主动向百姓伸以援手,对待租客也是礼遇有加,不贪不义之财。 多年行善,使他在城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人人都说刘老爷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地主。 知道城中很多人因为饥饿生病,他马上提出开放自家的粮仓给灾民赈灾。 城里其他地方死寂一片,只有喘息声和哭声,唯独刘家门口,日夜挂着红灯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刘老爷组织家丁在门口搭起几张桌子,上面摆着粥桶,丫鬟们正给百姓盛粥。 如今已是他赈灾的第十六天。 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刘老爷转身走向屋中。管家快步跟上,神情焦虑,哀求道:“老爷,停止吧,咱们的粮仓马上就要空了。” 刘老爷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我承诺百姓要帮助他们,如今你叫我停手,这…这不是在骗人吗?” “您做得已经够多了,敢问有哪一个人敢和您比功绩?若不是老爷出手相助,恐怕城中饿死的人还要多上数倍。现在不是您不想帮,咱们自己都快吃不饱了,如何去帮?” 他眼底似乎有泪,继续说:“您不只要想着自己,还要多为夫人和少爷考虑啊。” 刘老爷听到妻子和儿子的名字似乎有些松动,可是耳边萦绕着百姓欢天喜地的致谢声,嘴里又说不出一个‘不’字。 半晌,他将眉头一拧,沉声道:“好,但至少要把粮仓里的东西发完,我也算无愧于心。” “您这是何苦啊?到最后粥只会越来越少,他们不会感谢您,反倒会埋怨、憎恨,甚至污蔑您藏着私心,假仁假义。” 刘老爷摇头,目光坚定:“不会的,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断然不会如你所说这样蛮横。” 管家垂头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第二十天,刘家的粮仓终于见底,再也发不出半粒米。 群众先是沉默,旋即有人大声吼道:“别信他们!刘家还有米,他们不给我们就自己去拿!” 或许原本火星就在,他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使火燎原。 人群开始暴动。无数百姓蜂拥而上,抢过粥桶,撞烂大门,纷纷往里挤去。 这天,刘府中惨叫声不断,后来莫名着起火来。火势极大,烧红半边天空,一直到半夜才慢慢平息。 沈见青亲眼看着那些淳朴善良的百姓打砸不属于他们的财物,看着他们将刀刺入刘家夫妇的身体,看着他们毫不留恋地扔出火把,随后,整座宅院都被火舌吞没。 管家忠心耿耿,趁众人偷抢钱财时把他塞进地道,只说了句‘少爷快走’便把盖子拉过来封好,自己又倒回去救其他人。 他在地道里趴着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等来任何人。 良久,沈见青睁开眼,头也不回地往隧道深处爬去。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 第94章 虎皮少年 刘承恩这具身体没有半点灵力可言, 而且从小生活优越, 没干过活, 没下过力,导致现在四肢软弱无力,连把剑都提不起来。 沈见青就是想爬快一点都有心无力。 地道挖得很窄, 仅仅只能供一人匍匐通过。他有时累得慌,稍微把头仰起一点就会撞到石头上, 经常疼得龇牙咧嘴。 不知在里面爬了多久, 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 登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奋力往上钻去。 把头顶上的盖子拉开,从里面跻身出来, 抬眼便是一片青山。 沈见青心说:这里应该就是管家所说的后山了。 那日他好不容易登上通天塔两百层,还没来得及欢喜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变成了刘家大少爷。 刘老爷以前死过一个儿子,对自己这个临老才得的宝贝格外心疼, 担心他出来遇到麻烦, 便一直不让他出门。 因着刘老爷的溺爱兼管束, 沈见青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 始终没有出过刘府大门,更别说到荒郊野外来。可如今好不容易呼吸嗅到外面的空气, 他竟然生不出半点欢快的情绪, 反而觉得忧虑重重。 山中多猛兽,若是放在从前倒也无妨,但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 恐怕来一头个头大点的野猪都打不过。 身为锦绣岛少主,在离仙大陆的时候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小资源堆积如山,出门又有良师教导,算得上是朵纯正的温室花朵。这会儿法宝尽失,身体也变得极其脆弱,难免有些接受无能。 不过即便心中充满恐惧,他也不能再往回走了。 在饥饿的刺激下,原本善良淳朴的百姓已经变得比野兽更加凶残。他们眼中只能看到食物,按自己这小白脸的模样,妥妥的就是一块肥肉,一进城就得被人分而食之。 沈见青暗暗想到:我宁肯面对成群的野兽,也不想回去看那些人丑恶的嘴脸。 也许是刚刚爬得太久,现在大腿处酸痛不已,他咬了咬牙,一边揉腿一边前进。 饥荒闹了两个月,山脚的位置很难再看到什么生物。小型一点的动物,譬如野猪、兔子、野鸡,全都被人掳去当了食物。 沈见青一天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看了眼地面沾着泥土的树叶,面露为难之色,迟疑半天,还是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好歹也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少爷,养尊处优成习惯,平时很多山珍海味都没办法入他眼,忽然落到如此田地,实在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克服心理障碍,接受自己落魄的现实。 怀中沉甸甸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沈见青没办法,只好停下休息一会儿。喘气的间隙,生出种把它扔掉的冲动。 这是逃跑前管家塞过来的银子,掂起来颇有重量,想来数额应该不小。 可现在有钱又如何?根本买不到食物,也买不来命。比钱更重要的是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糊口的问题。 他把包袱提在手中,差一点就将它抛下了山。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钱留着总有用处,现在把东西扔掉,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最后,沈见青叹口气,认命地把包袱揣回怀里。 又走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上方有人正往这边走来,没有任何犹豫,他果断钻入草丛中隐匿身形,不让来人发现自己。 刘老爷出钱出力,反被屠了满门。这件事给了沈见青很大的刺激,他暂时失去信任别人的能力,一心觉得在这个古怪的世界里只能靠自己。 人心险恶,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唯有这样才是相对安全的。 等那几人离开,他从草丛里出来,继续沿着小路往山上走。 此时,身后传来一些悉悉簌簌的响声,沈见青暗骂了声“有鬼”,然后纵身往旁边跃去,躲到大树背后。 他悄悄探出头,窥见一头银发。 来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身上胡乱缠着绳子,背起个小娃娃,正在费力地爬坡。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老人带孩子来山上? 沈见青压下心底的疑问,又把身子往里收了收,努力掩盖身体。 他听到老太太恶声恶气骂了句粗话,喘着大气说:“小兔崽子你要是年纪再大些就好了,差点没把姑奶奶给累死!“ 这是谁家祖母?好凶。 沈见青家兄友弟恭,长辈和善亲切,个个都很有规矩教养。他从来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凶神恶煞的祖母,难道那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 他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她肯定是想背着孩子父母出来丢孩子! 以前行侠仗义成习惯,哪怕刘家惨案还历历在目,热血没由地冲昏了头脑,他脑子还没转动,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跳了出去,大声喝止:“停下,你要干什么!“ 老太婆甄微本来是想带着便宜孙子上山找东西吃,路走得的好好的,突然听一声暴喝,险些没把她吓得的滚下山去。 天呐,坏人还是来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孩子,可怜巴巴地说:“别别别!我…我和他加起来都没有一百斤,大侠行行好,换个人吃吧!“ 吃?吃什么? 沈见青心里觉得古怪,刚想解释,一道黑影猛扑到前面,挡在了他们两个中间。 定睛一看,发觉那是个披着兽皮的小子,发量极多,好似被火药炸过般形成一团,可能太久没有打理,发梢早就已经打成结。他手里握着把大刀,看起来高大威猛,随手就能把自己撕成两半。 沈见青咽了咽口水,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个难看的笑。 那人豪气冲天,大声道:“你这没种的白斩鸡简直不要脸,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竟然欺负老婆婆,可恶!“ 白什么鸡?! 沈见青自诩风流倜傥,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叫做白斩鸡。 他!很!生!气! * 在猎杀森林中周权也得到了道之书,通过修炼,他成功修出灵核,进入了炼气期。这个修为并不是很厉害,放在同门之中只能算比他们稍稍领先一些。不过他倒是觉得非常满足,毕竟自己资质一直算不上拔尖,顶多只是比别人多了几分刻苦和努力,能有现在的修为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娘常把知足常乐挂在嘴边,从小就教导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生永远不可能到达顶峰,因为总会有人比你更厉害,如果一味地追求完美,将会陷入无止境的折磨。所以但凡有一点点提升,他都发自内心地感激。 面对即将到来的通天之试,周权心里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觉得去参加一下能够长点见识,能增加些实战经验就再好不过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报名参加了筛选赛。 直到上台前他都觉得万分忐忑,估摸着自己大概也就一轮游的水平。可是不知道怎的,这次运气好得出奇。 上去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已经守擂三轮,身上暗伤无数,和他打了没几回合就吐血不止,连下台都需要人抬。 第二个说他腹中绞痛,还没出招就倒在了地上。 第三个是驭兽宗的弟子,一上场就从铃铛里放出灵兽。好家伙,它足足有两人高,一身横肉,看得周权一阵惊恐。他俩刚准备打架,那魔兽居然失去了控制,不但不听主人使唤,反而把他给轰下了台。 第四个倒是健健康康,也没出什么岔子,结果有不绝谷的前辈看出他赛前服用禁药,直接取消了他的参赛资格。 就这样,周权以四胜一败的成绩进入通天塔。 说实话,他有自知之明,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绝对爬不了几层塔,所以也没有什么抱负,心想随便刷刷吧,能坚持多久是多久。 也不晓得算幸运还是倒霉,他刚进通天塔,居然又遇到了之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她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霸道。见着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揪到身边,冷冷地说:“我们一起。” 周权嘴角抽了抽,尝试和她沟通:“你已经是筑基修士,我这才炼气八层呢,带上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黑衣女子抬手砍掉旁边魔兽的脑袋,抽出点时间回头看他:“我乐意。” “……” 行吧。 沟通无果,周权选择放弃,躺平吃软饭。 人家影枭出来的就是非同凡响,那实力真是杠杠的。跟在女大佬身后,他居然就这样浑水摸鱼混到了第二百层。 对别人来说,爬得越高越欢喜。对周权来说,他越往上走越心虚。 自己压根没什么本事,靠吃软饭爬上来,这算怎么回事啊? 他琢磨了会儿,鼓起勇气对黑衣女说:“这层结束我就要出去了,你自己登塔吧。” 樱狸冷笑,骂他:“没出息。” 他‘嘿’了声,刚想顶嘴就觉天旋地转,再醒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山寨中的土匪。 临县位置特殊,算是中原地区的交通要道,这里时常有商队路过。山上的土匪靠着打劫商队过日子,可最近闹了旱灾,商队不肯再走这边,他们寨子里的粮食也几乎吃光。 眼看没什么油水可捞,寨子中的土匪纷纷下山逃难,只有他还留在山中。这日他渴得不行,寻思着出来看看有没有漏网的果子,刚离开寨子没几步,就看到一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竟然妄图打劫一位上了年岁的老太太。 试问他这么正义的小侠怎么可能看得过去?当即就跳了出去,势必要制止小白脸那惨无人道的行为! 他转过头看了眼老太太,粗声粗气道:“婆婆别怕,我不会让他欺负你们的。” 甄微:…诶,大孙子,你真乖。 眼看有人出手相助,她发挥出百分之两百的灵敏属性,飞蹿到虎皮少年身后,用忌惮的眼神看向对面的小白脸。 沈见青一脸黑线。 他不过是想当个好人,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欺负妇孺的恶棍? 虎皮少年的大刀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觉到寒芒从眼前划过。心猛的一颤,立刻高举双手,讪笑道:“慢…慢点!少侠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坏人,只是看不过去她丢孩子的行为,想把孩子救下来而已。” 甄微一听,急眼了:“谁说我要丢孩子?你瞎说什么呢。” 沈见青有理有据,理直气壮地说:“你不丢孩子,刚才为什么这么凶地骂他?” 她准备好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仔细回想一下,发现自己刚刚好像真的有点恶…… 过了几秒,她硬憋出一句话:“我就不能是单纯的粗鲁吗?” “……”好像也行。 周权松口气,‘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个误会,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他把刀往身后藏去,好奇问道:“你们上山来做什么?”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弱智,也并没有很想回答。但甄微秉持‘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还是决定大方地回答他。 “找吃的,山下断粮了,不找点食物会饿死。” “哦。”虎皮少年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锦衣公子,“你呢,白斩鸡?” 沈见青发誓,如果此刻他手里有把武器,一定冲上去和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野小子大打一架。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怒火压下,没好气地说:“和她一样,找吃的。” 听完他们俩的话,虎皮少年沉思片刻,突然出声:“走吧,我带你们去找食物。” 甄微惊讶得很:“大孙子,你不是说山上没食物了吗?” 他嘿嘿一笑,露出几颗雪白雪白的牙齿。 “山上没有,我有啊。” 这一瞬间,甄微觉得自己看到了救世主。 她含着热泪竖起大拇指,连声说:“你真是古代版的耶稣,我心中的基督。” 感谢上苍,在她这么绝望的时候送来两个大恩人。其中一位弱不禁风人傻钱多,另外一个头脑简单存有余粮。 很好,她觉得自己又可以苟一苟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奇怪,我修改之后一直看不到完整版。 第95章 大鱼 跟在虎皮少年身后, 他们往森林深处走去。 寨子里的土匪前几日已经陆续下山, 如今这座山上除了一些偶尔前来寻找食物的百姓, 恐怕也就只剩下周权一个活人。 他没事的时候便在山中闲逛,竟然真让他撞了大运,意外发现一处怪异之地。虽然水平不怎么样, 但到底是有过修仙经验的人,周权很快就察觉到这个地方的非同寻常。 那是一处隐藏在岩石背后的小小水潭, 面积很小, 看上去水也不深。然而临县干旱了两月之久, 连溪流都近乎干涸,这处水潭浅浅一汪, 又凭什么保持水源不断?所以他确定,里面藏着古怪。 这会儿,周权要带两人去的地方正是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小水潭。 公子哥沈见青踩了一脚湿泥,脸色立马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忍不住问他:“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看这家伙也不像什么好人, 难道是想把他们骗进大山劫财骗命? 甄微没他那么傻白甜, 看了眼脚下, 语气诡异道:“最近持续干旱,一滴雨都没落过, 这里的泥土怎么会是湿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 经她这么一说,沈见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正经历着一场浩劫。他回过味儿来,也知道此时出现湿泥非常奇怪, 便收敛情绪,不再讲话。 周权心大,不介意他那些少爷脾气,他的关注点完全偏到了别处,一脸惊奇地说:“婆婆好生敏锐!”说完又看了眼沈见青,怪笑道,“可比白斩鸡好多了。” “你!” 沈见青气得要死,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刘承恩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小白脸形象,野小子话虽说得难听,却也靠谱,没有夸大其词。他只好忍着怒气装哑巴。 “大孙子,你是说这里有食物?” 甄微抱着孩子把四周打量一圈。近来干旱,连续一两个月没有降雨,山中很多植被已经枯死,可这附近的植物青葱水嫩,一点儿不像缺水的样子,的确有些蹊跷。 周权似乎也没准备瞒着他们,他挠挠头,说:“你们别被吓到啊…”声音越来越低,透着股神神秘秘的味道,“这水里有个妖怪。” “你爷爷我才不是妖怪!” 就在他说话的瞬间,一条肥硕的金鱼从水潭中飞跃起来,鱼尾狂甩,激出一池水花。 甄微特地留意了下身旁公子的反应,发现他只有一瞬的惊讶,随后就归于平淡。她心中有了猜测,并不表现出来。盯着那大鱼作出极度恐惧状,吓得接连倒退,颤抖着声音说:“鱼、鱼会说话!” 沈见青扶住她,脸色虽然也有些不好,但没有她那么夸张:“婆婆,它身上没有什么血腥气,应该不是凶兽,不用太害怕。” 话是这么说,可妖怪吃人的场景深深刻在脑海里,他其实也有点生理性不适。 老太太勉强稳住身子,声音还是发抖:“公、公子见多识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老妇便放宽心…” 那金鱼身体极大,几乎占据整个水潭,不过出人预料,池水并没有溢出来。 听到几人的对话,它嘿嘿一笑,发出极其怪异的笑声:“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见过什么世面?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到深山老林里来,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它是货真价实的妖怪,谁敢和它顶嘴,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金鱼环视一周后发现没有人张口,满意地哼了哼,又将硕大的鱼头转向周权:“早就知道你这小子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当日明明跟你说过不能把我的存在告知外人,结果怎么样,还是带人来了。”它甩甩鱼尾,语气恶劣,“难道你以为多带几个人就能打赢我?” 话音刚落,从鱼尾处迸出一道红光,下一刻,周权已经被抛出十几米外。 甄微瞠目结舌,连声称赞:“好厉害的法术,莫非您就是传说中的仙人?那方才使的招数也该是仙法了罢!” 听到她那浮夸到不行的夸赞声,大鱼臭屁甩尾,把鱼头高高仰起,道:“你这老太婆倒是比他们多了点眼光。” 它很喜欢听别人的吹捧,但对自己到底是不是仙人却避而不答。 周权摔得七荤八素,身上一阵疼痛,哪里还会不清楚自己是把鱼仙人给惹毛了。他扯开嘴角苦笑:“鱼老大的再造之恩小弟怎么敢忘。我看他俩饿着可怜就想救救他们,不过您才是食物的主人,赐不赐仙物应该由您决定,小弟如何敢妄自拿主意?这才将人带了过来,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鱼老大见谅。”他话说得诚恳,又体现出百分之两百的尊重,大鱼听着觉得无比舒畅,哪里还要同他计较。 它眼珠动了动,说:“嗯,是这个道理,你做得很好。” 看它瞥过来,甄微狠狠拧了身旁小白脸儿的胳膊肉,沈见青一阵吃痛,被她一扫,立即会意,露出崇拜的表情。 眼看他们俩这么真心实意地崇拜着自己,大鱼快活似神仙,振尾拍水,随后,几节莲藕从水中浮出。 在这个连树根都算宝贝的艰难世道,他们能吃到莲藕简直可以算是天赐的福气,还有什么不满的? 甄微努力压抑唾液分泌的速度,向大鱼道谢,勾腰将莲藕捧起。 她诚恳地说:“多亏有仙人的帮助我们才能够挺过难关,真的非常感激您,如果没有您的话,相信我和孩子马上就要饿死了。” 说完,作势要跪下给它磕头。 通过短暂相处,不难看出这条鱼非常单纯,喜欢别人的夸赞,此时让它知道自己随手就能给予别人天大的恩惠,能够快速拉近距离。关系处好后,再开口会更加容易。 大金鱼果然涉世不深,对人间的弯弯道道一点都不清楚,它打心底里觉得夸它的都是好人,也没有那么多揣测。 自从老太婆夸了它,大鱼就把她当成了知己,听到她的忧虑,浑不在意道:“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很多莲藕,你们饿了就来找我,不会让你们饿死的。” 它又看了眼老妇怀里的孩子,苦恼了一秒,接着说:“人类幼崽好像吃不了藕…我再给你点荷露吧。” 说罢,从水潭中央飞出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直接往孩子嘴里飞去。 沈见青眼睛一亮,惊喜道:“那仙人是否可以多拿点莲藕出来,山下还有许多百姓正在受饿。” 不是他想做好人,而是这个世界太过诡异,塔灵没有透露任何离开的线索。按照现在这个情形,离开的条件很有可能就是成功解救临县百姓,如果做不到,也许会被关在这儿一辈子。 不,如果救不了百姓,他们自己也会被吃掉,根本活不了太久。 大鱼一听他的话,果断拒绝:“不行。” “啊…”他不禁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晋升成为鱼仙人的大肥鱼已经有些飘了,看不得别人这样失落,扭扭捏捏解释道:“我…我没有那么多吃的,山下起码得好多万人吧。”迟疑一会儿,又说,“我产不出那么多藕。” 要大鱼承认自己实力不够,显然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甄微甚至觉得它的鳞片都在发红。 她琢磨着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出声打断:“谢谢鱼仙人大恩大德,这是我们凡人的事情,怎敢心安理得麻烦您。” 这点儿眼力劲儿她还是有的,估计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早就不是离仙大陆了,虽然不知道是哪个世界,但在这里修仙似乎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而这条鱼只不过是稍微有点神通,算不得大能。莲藕对它来说是举手之劳,可再多要求些什么,便是超出别人的能力,给人徒添烦恼而已。 周权爬起来,对着大鱼连声道谢。 天色逐渐变暗,辞别金鱼后,他又带着两人离开水潭。 甄微提议:“我也走累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先把东西给吃了吧。” 这里有好几节藕,她不能全部带回家,否则会引起夫妻俩的怀疑,而沈见青和周权两个孤家寡人更是没有什么回家的理由。 周权这个假山寨大王十分热情好客,当即拍板决定:“走,请你们去我的寨子坐坐。” 沈见青故作惊恐,把嘴张大,倒吸口凉气:“原来你是土匪啊!” 看周权打扮野性十足,他其实早就猜到野小子是山大王,这会儿却还要刻意出声酸他。要是让其他人看到,肯定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尖酸刻薄的男人是离仙大陆美名远扬的青扇郎君。 沈见青撇嘴,心说:君子慎独,可我从来没说自己是君子,慎哪门子独? 周权特意把刀在身前舞了舞,冲他挑眉:“是啊白斩鸡,你哥哥我就是土匪。说话小心点,当心我把你先抢后杀!” 哦…… 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那么大一包银子,顿时把包袱搂紧,生怕被人抢了去。 甄微叹气,心说:大孙子你这动作不要太明显啊,要真遇上坏人的话早给你抢了。 他那动作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有钱快来抢我’吗。 对现在年轻人的安全意识深感担忧,甄微摇摇头,加快脚步追上他俩。 他们跟着周权来到一座寨子里,在院中围着石桌坐下,找来干柴生火,开始烤莲藕。 银发老太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老妇常居家中,对外面的世道是越来越不了解了,我看小兄弟见着那大鱼丝毫不慌,难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仙人吗?” 虎皮少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啃了口莲藕,挠挠头说:“也许吧,我也不清楚。” 他年轻气壮,又时常与人打交道,完全不像消息闭塞的人,可问到什么问题一律都说不清楚,显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太深。 甄微点点头,又问沈见青:“公子如何称呼?” 沈见青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急忙说:“姓刘。” “那刘公子,你知道吗?” 这可问到他的死穴了,呆在家里那几天沈见青完完全全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个世界一点儿都不了解,哪里能回答得了她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的见识水平可能连三岁孩童都不如,不太好意思,嚅嚅道:“我…我爹让我在家里读书,不太允许我出门。” 也就是他也不知道的意思。 ‘他们俩都来自通天塔’这个可能性在甄微心里起码攀升了一半。 她虽然是位身体孱弱的老妇人,但很多情况下都表现出超乎两人的镇定,沈见青忽然智商在线,稍有怀疑,试探性地问道:“婆婆来到这个世界有多久了?” 果然。 他这一问彻底凿死了甄微心中的猜测,但她没有如实相告,而是说:“老妇今年五十有三,自然是来这个世界五十三年了。” 在古怪的世界里谁都信不过,谁知道他们俩是不是像顾婉仪那样的毒蛇?甄微带着奶娃娃,又是个老太婆,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她可没自信能从这两人手底下逃脱。所以她暂时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底细交代干净,如今他们俩在明自己在暗,凡事就多了几分把握。 把藕吃完,留了一节给自己,甄微向他们告辞:“我儿子儿媳还在家里,他们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我把藕给他们送回去。” 周权‘咦’了声,说:“婆婆你多带点走吧。”她只带一节回去,一节够吃什么?两口就解决的量,压根不顶事。 沈见青无语,翻个白眼说:“婆婆年纪这么大,还带个孩子,她拿莲藕下山,你不怕她被人抢了?” 匹夫一个,脑筋都不会动,简直可笑。 好像是这么回事…… 周权下意识挠头,嘿嘿笑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要走的话我送你吧,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回去很危险。” “我也去!”不甘心比他逊色,沈见青立刻抬高声音表现自己。 甄微似笑非笑看他两人:“好,你们一起送我。” 他们两个争先恐后当保镖,自己怎么可能拒绝? 把老婆婆送到山脚后,目送她离开。周权转头看向沈见青,说:“白斩鸡你也回家呗。” 锦衣公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大声说:“走就走!我马上就走!” 周权难得聪明了一回,灵光一闪,问他:“你该不会没有地方去吧?” 我会没有地方去? 沈见青下意识就想反驳,可眼看天就要黑了,刘府回不去,山也不敢下,他能去哪儿呢? 终于,他缓缓地‘嗯’了声。 周权爽朗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走吧,跟我回去住。” * 另一边,临县范府。 范老爷找来了一套绯色衣袍,双手呈上,讨好笑道:“仙师,您要的衣服小人找来了,您看看是否满意?” 座上男子缓缓将眼睁开,瞳色浅淡,接过衣服淡淡说:“你可以出去了。” 仙师来到府上已有三日,一直闭门不出,躲在房中打坐修炼。范老爷没见过什么仙人,想着修仙都是如此,他在房里呆得越久,越显示出非凡的能力,故而生出无限的敬畏。 传奇小说描写的仙人大多离群索居,脾性古怪。他不敢在房里停留太久,以免打扰仙人清修,把衣服交给他后,俯着身子匆忙退出。 等他出去,男子指尖轻轻一点,那衣服就自动穿到了身上。 这人便是从通天塔过来的祁不唐。 与其他人一样,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变作另外一个人。通过和同行师兄的交谈,他得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个小型修仙门派的外门弟子。近日门派中一只看门金鱼逃走,他和另一位师兄接下外门试炼任务,出来捉拿此鱼。循着它的气味找到临县,却发现这里正遭受饥荒侵袭,外边也设下结界,根本逃不出去。 令他惊奇的是这个世界和离仙大陆有诸多不同,譬如就连这个小型门派都有好几位元婴修士。听说四大门派中,还有不少即将飞升的大能。 飞升,这个词听起来太过陌生,让祁不唐觉得有些迷茫。 当日凤凰助他吸收青鸾妖丹,自己得以一举突破金丹,成为离仙大陆凤毛麟角的金丹修士。在原来的世界练气期的弟子都算高人一等,还有很多连灵核都未修出的武者,哪里像这里一样,金丹遍地走,练气九层竟然只能做一个小门派的外门弟子。 难道如今所处的世界,并非离仙大陆,而是数千年前的其他世界? 他心里有太多疑惑等着解决,又因为这具身体还没到筑基期,不能完全实现辟谷。为了保证自己有个安全的环境,祁不唐便和师兄寻了城中最富庶的人家投靠。 事实证明,修道者在哪里都吃香。他不过随便亮了两手,使院中树叶自燃起来,那位富甲一方的范老爷便惊为天人,恭敬将他们邀迎入府。 这几日他在房中闭门不出,一是怕暴露身份,二是想尽快熟悉这具身体。幸好祁不唐基础极好,很快就彻底熟悉了新的身体。 这里确实不是离仙大陆,空气中灵气充裕,让他忍不住又修炼了一日。下午,绯衣男子起身,掸掸衣袍,推开门,头一次主动出去。 当范老爷得知仙师出门的消息,喜出望外,连自己刚纳的小妾都顾不上,喜滋滋地就跑到了院中。 * 临县遭旱灾肆虐,最开始也有人想要出城逃难,他们好不容易躲过官府追查来到城外,去发现似乎有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中间,无论怎么尝试,始终无法越过那道屏障。 渐渐地,人们接受了现实,开始专注于搜寻临县附近的食物。 可一个县城能有多少吃的,官府开仓不够吃,富人救济同样不够吃。实在缺了粮食,只好捕猎野禽。等周边能捉到的动物吃光,又把目光放在了植物上。 资源有限,人却每天都要吃饭。即便大家再怎么努力,能吃的东西依然在快速减少。 越来越多的人活活饿死。有些人在家里饿得待不住,想跑到街上寻点果腹的东西,谁知就这样死在路上,横尸街头。也有的人是死在家里,家人不忍食之,便把他们的尸首扔到街边。慢慢的,街上尸体堆积如山,治安也越来越乱。 百姓深知此刻人心有多险恶,一到夜里就再也不敢出门。是以入夜之后街上空空荡荡,每一家都大门紧闭,生怕有人硬闯进来。 小巷中,一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对着前方抬手就是一刺,直接戳穿了对面那人的喉咙。他似乎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有如此狠绝的手段,眼睛睁大,咚地倒在地上。 小乞丐面无表情走过去,从地上捡起散落的水果,用袖子擦擦,也不嫌弃上面沾着血,直接低头咬了几口,然后踩着那人的尸体继续往前走。 来到这里三天,每天都有人饿死,但陈仁之没有。 他是在一个乞丐窝里醒来的。 老乞丐和他相依为命,见他醒来,欢欢喜喜上前,对他说:“还好你醒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话说得感人肺腑,如果陈仁之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遗憾,他应该会感到动容。 可惜,他什么都看得太明白。 他将手搭在腹间,温声细语道:“我没事,你放心吧…”话音未落,将匕首抽出,往上猛地捅去! 老乞丐至死都不明白,这个平日温顺善良的小孩为什么会忽然对他出手。 陈仁之冷冷勾唇,他自己就是在阴沟里打滚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别人笑脸之下的贪婪和欲望?如果再晚醒一会儿,恐怕他已经成了这老乞丐的口中食。 先发制人,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他的恶意永远比别人先行一步,唯有如此,才能保护自己。 小乞丐抱着果子走到巷中角落,席地坐下,把剩下的果子吃完,抹了抹嘴。盯着手中的匕首微微一笑,轻声说:“絮雯,你也饿了吧?” 那物什颤了颤,似乎是在回应他。 月色如练,银霜满地。 他蜷缩在阴影中,把脸轻轻贴过去,感受它冰冷的温度。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没有什么永恒不变,更没有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要什么,便会主动去争,去抢。 你瞧,多有用。若不是他狠心将絮雯练成法器,她又怎么会与他形影不离,生死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求预收鸭~《摄政王的金丝雀罢工了》和《容妃是只撒娇精》 喵喵喵~ 第96章 结盟 在天黑之前赶回家, 甄微喘着大气爬到墙上, 闭眼往下一跳, 跳进院子。 原本在路上她已经打好了腹稿,想到说辞向儿子儿媳解释自己出门的事情,可等她进到屋中才发现那两人都不在家。 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 她掩下心中若有若无的忧虑, 从柜子里取出蜡烛点燃,然后端着它走去厨房, 想帮他们把莲藕烤熟。 厨房和住处中间有个不大的小院, 甄微途经院子, 意外看到门边有朵浅色花儿随风摇曳,她微觉惊讶, 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开出了花。 天不降雨,周围花植尽数枯死,这花成长所需要的水分从何而来? 莫非…… 甄微心神一动,勾唇莞尔。就在此时, 一株青芽破土而出, 逐渐长高, 枝头结出花蕾, 清风拂过,那花蕾便缓缓舒展, 又开出一朵雪白小花。 什么意思?在这个世界她竟然还是那个花见花开的美少女? 那倘若她哭, 岂不是会降雨? 想到这里,甄微马上就想试验。可她几天没喝到水,平常又不是个爱哭的性格, 这会儿根本挤不出眼泪。试了几次发现没有结果,只好选择放弃,等待下一次契机到来再行尝试。 如果她当真还具备催雨的能力就再好不过了,虽然光是下雨并不能解决饥荒,但至少不会让大家死于渴症。而且饥饿的时候,水也能起到很好的饱腹作用。 她一边想着一边烤藕,忽然,门外传来嘎吱一声,甄微转头一看,是李衡和林秋秋回来了。他们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异常香甜的味道,登时大惊,加快速度冲进厨房,焦急问她:“娘,您上哪儿找到的藕?” 两人出去一整日,几乎将县城翻了过来,但除去一些尚算青嫩的树叶,其他东西一无所获。如今哪家都寻不着食物,他娘又是如何找来莲藕的,实在令人不解。 甄微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平淡道:“你们出去后阿原哭得厉害,我想许是饿着了。便带他上山去找食物,却遇着两人扭打摔下山崖,这藕就是他们掉在地上的。我想即使我不捡也会有别人拿去,不如带回来给你们吃…”她看了看火,说,“快熟了,吃吧。” 李衡松了口气,心说:我娘运气真好,能遇到这样的好事儿。 不过他刚放松没几秒,又回过神来,立刻冲回门边将门反锁,显出一副惊慌的样子。 她看在眼里,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了,锁门是为何?” 可能是想到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事情,李衡脸色非常难看,但他不想让母亲担心,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事,反正您最近别出门了,食物我们会想办法的。”末了,补充一句,“尤其是千万别把成儿带出去。” 李衡看到那些莲藕想到的不是自己肚子终于能够填饱,而是感到无比后怕,想着他们在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就觉一阵毛骨悚然。他娘身体一向不好,往日在榻上的时间居多,说实话,他真不放心她将孩子带出去。两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眼中的香饽饽,随时面临生命危险,所以能不出去是最好的,左右现在日子也还有些挣扎的余地,不至于明日就饿死。 可这乱世之中,又何来长久安定的方法? 想到未来,他不禁浮现出一抹茫然的神色。就算现在娘和孩子能够安然度日,再等几日呢…他们还能熬多久?或者说,自己还能熬多久。 这个问题太过现实也太过深奥,直到吃完莲藕,李衡还是没有想出答案。 入夜之后,院子里响起了响亮的呼噜声。甄微心里藏着事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天色尚显黯淡,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她知道是他们俩出门了。 等两人关上门,她爬起来,去旁边屋子看了看,发现这回他俩把孩子也带了出去。 虽然担心孩子的安全,但甄微觉得这样也好,因为有些事情只能她单独去做。 如今家里早就没水,洗漱就是痴人说梦。甄微随便用帕子擦了擦脸,来到墙边,按昨天的方式翻墙出去。此时天蒙蒙亮起来,路上鲜有人烟。她沿着山路一直往上。 边走边自言自语:“亏得我记性好,换个人来估计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昨天下山的时候她多了个心眼,一直刻意去记一些标志性的东西,所以这会儿才能顺利地原路返回。 越靠近目的地,空气越湿润,甄微吸吸鼻子,想从空气里尽可能多的汲取水分。 终于,抵达水潭。 大鱼察觉到外人的气息,从水底缓缓浮上来,它探出鱼头发现是熟人,便懒洋洋的说:“是你啊,怎么,又饿了吗?” 凡人真是世界上最弱小的种族,一天不吃东西就跟要死了似的。 像它这样宽宏大量且富有同情心的仙鱼,自然不会和这些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小可怜计较。 说罢就想向她扔出莲藕。 甄微伸手阻止它,语气放柔,道:“鱼仙人,老妇今天来不是为了食物,而是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趁它还没开口之前,她赶紧补充一句:“您是老妇身边最见多识广的智者,想来这个疑惑除了您应该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我解决了。” 求它办事前先把好话说尽,把鱼捧得高高的,它便不好意思拒绝。 果然如此,大鱼听到她这些夸奖之词,又变得万分愉悦,爽快地说:“你问。” 甄微趁热打铁,道:“老妇听说近来临县出现了一只长着四足六翼的大蛇,好像是叫肥遗,您对它可有了解?” 似乎完全没想到从凡人口中能够听到这个名字,大鱼惊得直接坠入水中,连法力都顾不得维持,它一坠水猛地激出水花,把周围的泥土打得更湿。 这老太婆到底是什么来历?! 对现在凡人的知识水平深感震惊,大鱼用鱼鳍挠了挠头,对她说:“这里确实有肥遗的味道,它是旱兽,现世则天下大旱,你们闹饥荒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那它什么时候会走?” 大鱼甩甩鱼头,道:“肥遗上次现身是两千多年前,好像在人间足足闹腾了近百年才离开,直接导致你们凡人亡了国。” 近百年…… 听到这个数字,甄微不由表情一滞。开玩笑嘛,要是它在临县闹一百年,她还回什么离仙大陆?恐怕坟上都青草如茵了。 她拍拍胸口平息一下情绪,继续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它吗?” 大鱼寻思了下,它在十方门当看门兽的时候经常听到那些修士领任务出去游历,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修仙门派如果得知这件事情,应该会派弟子来帮忙。不过肥遗厉害得很,那些修士有没有办法应对我就不清楚了。” 肥遗可是上古妖兽,不出现则已,一旦现世根本不会轻易离开。以它的实力,很多门派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甄微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对事情的艰巨性心知肚明,可好歹知道也许会有人前来搭救。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希望,也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她向大鱼说了声谢谢,在它极力的劝解下再次捧回了几根莲藕。 面对便宜儿子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甄微啃了口藕,淡定地说:“今日又遇着人打架,快吃,很甜。” 李衡:我娘怎么每天都在捡漏…… 改明儿他也上山去瞅瞅。 * 范府。 范老爷是临县出了名的富贵,房中光是小妾大大小小就有二十来人,像接力赛一般铆足了劲产子,加起来一共给他生了四十三个孩子。 虽然他子嗣众多,但范初月毫无疑问是最受宠爱的那个。 他自幼聪慧,性情温和,二十几岁已经做了临县的县官,算是范老爷这么多孩子里面路走得最正,也最有前途的一位。 范宁自己已经年过半百,自知此生与修道无缘,他之所以把那两个修士奉为上宾,就是希望他们能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修炼。一个家族中倘若出了一名修士,那么全家都将鸡犬升天,说不定连他自己也能讨些延长寿命的灵药。 这边范初月刚刚办完公事,从县衙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会儿,就被父亲火急火燎地抓到了院子里。 他知道父亲在府中安顿了两名修士,但因为他们一直在房中修炼,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对方。见范宁把他带到这个院子,范初月微微一笑,问道:“如果没有记错,这处院子您让给了仙师住,今日为何要带孩儿过来?” “傻、傻小子,仙师难得出门,为父想让你在他面前露露脸,这才好讨他欢心啊!” 范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肥胖的身子也不停颤抖。 范初月拍了拍他的背,温声说:“爹,您慢慢走便是,一时半会儿的仙师也不会离开。” 范老爷知道两位修士性情古怪,对范初月再三叮嘱:“你素来内敛,到时候见着仙师千万别像以前那样讷于言语,该表现的时候就要表现,你若能讨好修士,他们施恩对你指点一二,岂不美哉?” 凡人在修士面前如猪狗一般,不怨他这样低声下气,卑躬屈膝。 范初月不置可否,只说:“爹,现在临县情况这么糟糕,玉蟾暂时分不出精力修道。” 听他这么说,范宁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是能修仙还管什么百姓,说句难听的,现在连皇上都不管临县,你一个小小的县官能有什么办法?” 临县四周不知道被什么妖物设下了屏障,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皇帝现在压根就没有派人来增援,他们完全处于自生自灭的状况。就算目前范家粮食储备还算充足,但食物总有吃完的一天,到时候又该如何?所以他不得不未雨绸缪,为自己和家族找一条出路。 范初月但笑不语。 这两个修士若真有对抗妖物的本事,他们早就设法把它擒住,再不济也会逃出临县。可如今两人上门寻求庇护,显然是没有能力打碎结界。这样想来,他们在修仙界的地位绝不会太高,多半只能在凡人面前充充英雄。 但这些他都不会告诉父亲,只是笑着随他一起进到屋中。 见到那位绯衣男子的刹那,一种异样的情绪爬上范初月的心头。 好强的压迫力! 这么强的气势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带给他的,而且压迫之中隐约透着一丝熟悉。 范初月,也就是从通天塔过来的琴倚雪,不着痕迹地将那人打量一番,很快又将视线收回。 在他看过来的同时,祁不唐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 这人长身玉立,长相虽平淡无奇,却气质出尘不似凡灵。他立于庭院之中,就如芝兰玉树一般,让人的目光无法移开,端的是君子如玉,温润无双。 两人打个照面的时间已经给彼此留下很深的印象,心里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来自离仙大陆。 祁不唐看向范老爷,唇瓣轻张,说:“这是?” 范老爷赔了个笑,点头哈腰道:“回仙师的话,他是犬子范玉蟾。” 绯衣男子正欲接话,外面忽然传来争执之声。 范老爷暗骂一声不好,脸色‘唰’的一下变白,眼神飘忽,止不住地往外面看去。 琴倚雪关切道:“父亲是有事吗?” “没、没事,你们别管我!我出去看看。”说完,范宁甚至顾不上礼仪,疾步就往外面走去。 琴倚雪不放心,跟着他出去。刚到门口,却见外面两个家丁正拉扯着一名身姿孱弱的女子往花园方向拖去。 他轻声喝止:“你们在干什么?” 家丁一见是自家少爷,急忙向他问安:“回少爷话,这女子的家人把她卖到了咱们府上,小奴正要将她带去给陈姑姑调.教。” 那女子手软弱无力的垂下,好像死了一般,听到前面传来声音,她睫毛轻颤,挣扎着抬起头,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这道目光让琴倚雪心头一凛。 他与祁不唐异口同声道:“住手!” 这样清冷又坚毅的目光他们再熟悉不过,它或许曾在很多人身上出现过,可在他们心里,只能想起一个名字—— 顾清漪。 家丁摸不清楚情况,只好看向范老爷。 范宁:“…把这位姑娘送去厢房,派人好生伺候。” 他不过是见色起意想讨个小老婆而已,居然会被儿子和仙师撞见,真是临老入花丛,晚节不保啊! 等那位姑娘被下人扶走,两人互相看了眼对方,沉默片刻。过了会儿,祁不唐淡淡道:“我与公子有缘,请随我进去,共论大道。” 范老爷听完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道:“你们去你们去!我去找人准备茶点!” 列祖列宗快快显灵,一定要保佑吾儿玉蟾平步青云,踏上仙途。 看着他肥胖的身影一溜烟消失,琴倚雪笑容渐隐,随他一起进屋。 挥袖关上房门,祁不唐瞥他一眼,勾唇:“碎玉山,琴倚雪。” 琴倚雪微微颔首,回道:“九莲宫,祁不唐。” 他二人语气皆稀疏平常,却莫名生出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祁不唐垂眸,不知心里想着些什么。许久,他重新张口:“既然我们都清楚彼此的身份,没有必要再做戏。”他顿了顿,凤目微扬,直接说:“我们联手。” “城中情况如何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食物逐渐减少,尸体越来越多。很快,这些堆积在一起的尸体就会滋生疫病,凡人愚钝,只会自乱阵脚变得更加疯狂,到时候整座县城都要陪葬。” 指腹摩挲着桌面,低沉的声音响彻房间:“虽然以我们二人的实力暂时无法解决饥荒,但你我合作,起码可以稳定城中情况。”说着,他嗤笑了声,嘲讽道,“真不知道是被杀死的人多,还是饿死的人多。”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琴倚雪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息后,他缓缓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晋简:又是没有出场的一天呢 第97章 落雷 近来天气炎热, 琴倚雪早已经猜到可能会有疫病爆发, 也自问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当疫情真的出现时,他还是感到无比棘手。 疫病无情,遇人摧之。尸体在街上毫无遮蔽地堆积, 高温使其腐蚀速度加快,滋生出不少毒气。城中人口密集, 更是容易受其侵害, 一旦爆发, 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雪之国以前爆发瘟疫曾让数十万百姓殒命,所以他深知疫病的可怕, 在疫情爆发之初便立即下达严命隔绝尸体,以火焚之,不让其他人靠近。 可是饿慌了的时候,谁还能顾得上什么命令不命令?县官只有在和平时期才有威望, 大难之中每个人只想着活命, 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谁。他们只知道不吃就会死, 于是每到夜里, 街上的尸体又会悄无声息地被偷走一部分。 所谓病从口入,这些尸体堆在一起相当不安全, 但凡有一具染上毒气, 其他尸体也难以确保安全。如果严格遵守命令不去接近尸首,或许疫情还可以控制在一处地方,然而饥民偷盗尸体的行为屡禁不止, 致使疫病在县城里快速流传开来。 死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后面甚至已经完全分不清楚百姓到底死于饥饿还是瘟疫。 琴倚雪一方面出重金聘请壮丁去街上维护治安,另一方面又督促手下尽快去寻找医师。然而饥荒严重影响着县城的正常运作,所有医馆都闭门不开,无论他怎么搜寻,依然找不到足够的人手对百姓进行诊治。 祁不唐见他眉头紧锁,嗤笑了声:“我以为你无所不能,原来还是有处理不了的问题。” 听他嘲讽,琴倚雪脾气极好,温和道:“独木难成林,以我一己之力如何能够成事。不是还有你吗?” 呵。 他欣然起身,身形瞬动,只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好,我去找不绝谷的修士。” 他们既然出现在了临县,不绝谷参加通天之试的弟子一定也在此处。 与其他门派不同,不绝谷专擅医道,若能找到他们,或许就能求得一线生机。 * 在离仙大陆相信没有人不知道余红叶这个名字。 她拜在不绝谷杏芜道人门下,数年来随师父游走人间,四处救济百姓,在大大小小数百场瘟疫中力挽狂澜。虽然她修为不算很高,在三国中却极有威望,人人见到她都要尊称一声红叶仙子。 多年来她致力于钻研医术,荒废武道,年近三十还只是个地级水平。余红叶自己倒是混不在意,她师父却觉得忍无可忍,硬逼着爱徒来参加这通天之试。 老人家没什么别的心愿,就希望她能够长点儿出息。红叶向来尊师重道,不忍辜负师父一片苦心,再三推辞无果,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了通天塔中。 红叶仙子恩泽天下,愿意为她保驾护航的人数不胜数,毕竟很多人的家乡都曾受过她的恩惠。点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 在众人的帮助下,余红叶轻轻松松爬上了通天塔二百层。但她与周权一样,都不是靠自己的实力登塔,故而对继续攀登兴趣缺缺,准备放弃前进。 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离开通天塔就被送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变成了一家米铺的二小姐,在爹娘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拼凑出临县目前的境况。 余红叶大半生的时间都在游历中度过,她经历了无数场瘟疫,知道这种大规模聚集性的死亡最容易产生疫病,所以在几天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临县即将出现的惨况。 不绝谷弟子从入门那天起便要与天争命,不会忽视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越是艰难险阻,她越应该担起责任,为受苦受难的百姓贡献一份力量。在这种信念的支持下,余红叶不顾爹娘劝阻,只身上山采药。 她在山上足足待了五日,不眠不休,爬上陡峭悬崖,下到深幽溪谷,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搜寻草药,为之后抗疫准备足够的药材。 这具身体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余红叶自己虽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很多草药都生长在危机重重的地方,想要摘下那些药材,她不得不加强对身体的锻炼,久而久之便拥有了非常强健的体魄,即便在山中行走数日也不会觉得疲惫。可这会儿走两步都要大喘气,实在让她难以习惯。 为尽快恢复体力,她不得不增加休息时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极大的减缓了采药进度。 不过劳累之余,意外收获也非常多—— 这里竟然有很多只存在于古书中的药草! 看着眼前这株即将枯死的花植,余红叶激动得无法自持。她肩膀微微一颤,手哆哆嗦嗦伸出,缓缓将它摘下。 三星花,与七叶草一同入药,可修复筋脉,温补身体。 离仙大陆灵气稀薄,很多灵植都没有办法生长,慢慢地消失于世。像这株三星花,她只在《青木药典》中见过,这么多年也从未想过能在现实生活中看到。 能提供三星花生长所需的灵气,莫非这里不是离仙大陆,而是神明尚在的世界? 余红叶被自己心中浮现出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过了会儿,她轻轻咬唇,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搜寻。 不管现在身在何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药草,其他诸事都不能影响她分毫。 在干旱的影响下,山中很多植被都已濒死。就算她拼尽全力去找,也没有找到足够的药材。倘若时间充足,余红叶肯定还要留在山里,然而疫情蔓延速度极快,根本容不得她拖延。 果然,等她回到山下,整个临县已经被疫病吞没。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位俊美不似凡人的绯衣男子从天而降,冲她展颜: “与天争命,医者仁心。姑娘可是不绝谷弟子?” 他也是从通天塔过来的修士。 余红叶不疑有他,点头作答:“不绝谷余红叶,公子是?” 他唇边的笑意似有扩大的趋势,眉飞入鬓,目如朗星。 “九莲宫祁不唐,见过红叶仙子。” 万万没想到,这一行居然会遇上余红叶。 何谓命不该绝?便是如此了。 * 祁不唐找到余红叶后,将她带回县衙。三人趁着夜色,在屋中讨论整晚,第二日,祁不唐护送她去街上诊治病人。 起初,看到他二人出现,藏在暗处的饥民虎视眈眈,都想冲上去分一杯羹。 他俩身形瘦弱,细皮嫩肉,既好吃,又容易对付。叫他们这些饿昏了头的野兽怎么忍得住食欲? 可当他们看到绯衣小子随手一挥便把人击飞数里后,立即汗毛倒竖,再也生不出歹念。 抬手引风,这是修士啊!试问凡人哪里能和修士作对?抢食吃人都是为了活命而已,他们看得清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像眼前这人就是惹不得的主。 余红叶看了看他,颇为意外。 祁不唐淡笑道:“我这具身体是名炼气期的修士。” 啊… 她真诚地说:“那公子运气实在不错。” 在这种人吃人的乱世里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当然算得上受命运垂怜。 他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她的话。 经过祁不唐的武力威慑,接下来他们面临的麻烦大大减少。百姓心知他们实力非凡,都不敢主动招惹。余红叶也因此得以安心为百姓诊治。 进入疫区之前,她伸手递出一个水壶。 祁不唐疑惑抬眸,听女子腼腆道:“去病草熬水可抵疫病侵袭,里面危险,还是小心为上。” 红叶仙子亲手所调,必是千金难求的良药。他没有任何质疑,接过水壶一饮而尽。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空地,这里被木栅栏围成一个大圈,中间用巨石隔开,右边是感染疫病的幸存者,而左边架起宽布,下面罩着一具又一具尸体。 她谢绝了祁不唐陪同的请求,单独走进人堆里,蹲下,细细观察询问。 这些病人脸色铁青,唇色泛白,都有呕吐的情况。 余红叶思索片刻,起身出去,对他说:“请随我回去配药。” 对她只花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就看清病情丝毫不觉惊讶,祁不唐扮演好护卫的角色,又随她回府。 很快,余红叶将药草配好准备分发。可这个时候难题再次出现,范府的水井近乎干涸,根本没有办法提供足够的水来熬药。 琴倚雪向城中其他富商征用井水,终于熬出了第一批汤药,送到疫区给染病的百姓服下。然而久不降雨,井水也有用尽之时,很快他们就再也找不出新的水源辅助成药。 就在县官焦头烂额之际,某天夜里,天上忽有乌云汇聚,一声雷鸣后,暴雨倾盆! * 城里爆发瘟疫,李衡和媳妇儿宁肯忍着饿也不愿出门。他们俩不离开,甄微自然就失去了偷溜的机会。 这几日他们闲在家里,腹中无物,饿得两眼昏花,只能靠聊天解闷。 在和两人的交谈中,甄微得知城中出现了一位王姑娘,她医术高明,已经配出能够治愈疫病的良药。可惜眼下水源不够,没有办法同时满足这么多人的熬药需求。 她心说:这么轻易就能对付疫病,应该是不绝谷的修士出马了。 同为修士,人家在前线拼死拼活,她却躲在家里装大爷,怎么想都不太应该。甄微心里颇为愧疚,晚上回到自己房间,把门掩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事。 哭是真的哭不出来,非常时期,总要采取非常措施。 甄微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对准大腿使劲一掐—— “啊啊啊啊啊!!!” 李衡已经在做梦的边缘徘徊,眼看就要坠入梦乡,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惨叫,打了个颤,惊醒过来。 他急匆匆撩开被子准备下地,焦急问道:“娘你怎么了!” 甄微把唇咬住,手指拧住大腿上的肉使劲旋转,眼泪包在眼眶里,她颤着声音说:“没…没事,刚刚撞着头了,你继续睡。” “…好。”李衡压根没想过他娘会骗人,听她这么说完就彻底放下心来,挠挠头躺回去继续做梦。 这边应付完便宜儿子,甄微再也憋不住,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亲娘啊,她快疼死了。 在泪珠滑落的刹那,临县迎来了两月以来的第一场雨。 *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 炎序在妖灵界除掉魔龙后折返婵宫,却发现肥遗那条蠢蛇已经偷溜下界。他气得不行,恶声骂道:“早知当日便让主人把它诛灭,狗东西,一点儿都不老实。” 看守肥遗一向是他的工作,如今凶兽逃脱,若被月神察觉,她定然会对他失望…… 炎序咬牙切齿地说:“你给老子等着!”被他抓到的话,绝对把它抽筋扒皮,大卸八块。 他化身成凤,扇动火翼正欲去追,忽听一声雷鸣,旋即震惊望向下方。 片刻后,凤凰俯身冲下,往雷声响起处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甄微:我揪我自己,嘤嘤嘤! 第98章 教训 自上次降雨之后, 制作汤药的水一夜集齐, 红叶抓紧时间熬制汤药分发下去, 随后,城里的疫情迅速得到有效控制。 另一方面,虽然县衙里还勉勉强强能发月钱, 但就像沈见青想的那样,如今有钱根本买不到东西, 粮食才是大家最需要的物资。衙役们为了多点时间出去觅食, 大多数不愿意再留在衙门, 纷纷离开自寻出路。维护治安永远是个大难题,琴倚雪便许诺以粮食为报酬, 聘请了十来位身形壮硕的大汉在街上巡逻,而祁不唐就利用他修道者的身份威慑众人,双管齐下,临县的情况也因此逐渐稳定。 然而早在一月前县衙粮仓就已经见底, 压根拿不出足够的粮食发给众人。范家倒是还有些余粮, 可范老爷精明, 从来没想过拿自家的救命口粮出来当活菩萨。 祁不唐在榻上闭着眼打坐, 道:“清漪常提起幼时遇到的雪哥哥,说他智计无双, 聪慧灵秀。怎么, 不想让我见识下你的本事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偏透着股难以言喻的酸味。 面对他夹枪带棒的嘲讽,琴倚雪并不动怒, 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轻轻一笑,转身出去,顺手带上门。 傍晚,府里传来个消息:范老爷同意由他出粮来给壮丁发放报酬。 修道者五官灵敏远胜凡人,琴倚雪还未靠近院子,祁不唐已察觉他的动静。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门从外面被打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惹得绯衣男人微微皱眉,将眼睁开。 他默了默,嗤道:“还不错。” 琴倚雪坐下,端起茶杯抿了口,温和出声:“不算难事,左右不过拿仕途作饵,诱范老爷帮忙罢了。” 祁不唐沉吟片刻,说:“近日还是派人去城外看看,以免错过结界打开的消息。” “好,明日我让家丁出去瞧瞧。” 他二人对顾清漪的事绝口不提,又花了点时间商讨维护治安的问题,很快,琴倚雪起身回房,准备早些休息为明日早起养好精神。 眼看街上的情况稍稍稳定些,人们也渐渐的敢出门去。李衡听说在县衙当护卫一天能够领两个馒头回家,当天就去了县衙应征。男人不在身边,林秋秋可不敢一个人出门,她索性就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哪儿也不去。 她在的时候甄微想走也走不了,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里,闭门不出,集中精神去整理目前得到的信息。 到这里已经超过十天的时间,她用尽各种方式没让自己饿死,然而还是没能脱离这个世界,所以保证自己活下来并不是离开异世界的唯一条件。 难道是要他们去消灭肥遗? 靠,这个通天塔到底是友军还是敌军啊。肥遗是上古凶兽,又不是什么柔弱小羊羔,就凭他们这些小垃圾怎么可能赢得了?别说大家现在失去了能力,就算还是和离仙大陆一样,那也打不过。 而且消灭肥遗之后,顶多只能算解决了干旱问题,这并不能救燃眉之急。她哭还能下雨呢,最重要的粮食问题还不是没办法得到解决。 如果是要解决粮食问题…… 她无语望天,感觉眼泪又忍不住要钻出来,心说:还不如让我们去打怪! 获得粮食一般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向外获取,另外一种是自己产出。可是现在肥遗设下结界,所有人都出不去,外界的粮食也无从运进来。而自己产出就更加不靠谱了,要等稻谷成熟起码得好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里他们恐怕早就饿死了吧? 深感任务艰巨,甄微捶捶脑袋,觉得肚子又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她饿得心慌,赶紧拉过被子把脸盖住,想用睡眠来冲淡饥饿。 饿着肚子总是不能睡得很踏实,这一觉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噩梦,让她大汗淋漓,眉头紧皱。 睡眠质量极差,差评。 就这样熬了一夜,甄微揉揉眼睛,打个呵欠睁开眼。 黑漆漆的墙壁,黑漆漆的洞,黑漆漆的顶部,黑漆漆的地。 这特喵是哪里? 她屏住呼吸,将脑袋一百八十度慢慢的移过来,正撞入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中,那双眼幽邃不见底,金色竖瞳,倒映出她那张如树皮般枯干的老脸。 甄微扯扯嘴角,结结巴巴说:“嗨…” 信子吐出,潮热夹杂腥臭的气息迎面扑来,细密地洒在她的侧脸上。 她猛的屏住呼吸,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嫌弃的表情。 肥遗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说:“你好臭。” 它巨大的身形压在地上堵住了洞口,让光线无法照进来,导致整个洞穴阴森幽邃。巨兽发出的声音如钟撞在耳边轰鸣,甄微身体一颤,哆嗦道:“那、那我洗洗。” 这傻哔大老远地把她给掳过来就是为了吐槽她很臭? 她哪里臭了?虽然现在顶着一个老太婆的脸,但实际上还是一个青葱可爱的美少女好吗!这该死的!没有审美观的!鼻子有问题的钢铁直兽。 巨兽直起蛇身,将那洞口顶起数倍,落石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甄微这才发现他身后扑闪着的几只翅膀。 大蛇从高处俯视,眼里闪着危险的光,她害怕得直接把头往地下一埋,高声说:“我没看到你的脸我没看到没看到!” 人质最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要看绑匪的脸。 完蛋…她不仅看清了它的脸,连怪物脸上有几片鳞片都快数清楚了。 人对体型大的东西天生容易产生畏惧感,更何况这个怪物生的奇奇怪怪,又是女孩子最害怕的品种,那信子嘶嘶吐着,光听见声音就让甄微尾椎股发麻。她满脑子古怪荒谬的想法,想着他这一爪子下来,自己会不会从中间直接被劈开,到时候血会飙在哪里?这具身体这么老,肉会不会很柴,它吃起来不觉得塞牙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她来不及深究,急忙抱住头,像只大松鼠一样蹲在角落。 “你回去告诉她,关了我两千年,拿她一滴满月精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那么小气!” 等等。她是谁?回哪里去?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够出去就行。甄微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忙点头:“没问题,我回去一定告诉她。” 她从地上一股脑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正想离开,却发现肥遗一动不动的站在前面,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甄微讪讪一笑:“前辈您不让开,我怎么走得了啊。” 捉弄她好像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看到她那副畏畏缩缩的可怜样子,肥遗嘲笑道:“现在我不想放你走,等我有心情再说。” 你他娘少说也要活几千上万年,跟我说等你有心情,我都变成一把白骨了! 她翻起白眼险些直接暴毙。 * 要是放在从前,凤凰三两下就能找到肥遗这头蠢蛇。可它在离开前偷走了婵宫的满月精华,能力大增,气息完全融于天地,现在想要找到它并不容易。 炎序搜寻一番无果后,直接放弃寻找,决定先去把另外一个人揪出来。 那个气息无限接近于月神,可以引花开雷动的人。 他很清楚月神现在正在元之境修补澜苍树,她的气息不可能从下界传来,那么下界这个人到底是谁? 修行神的功法可以使其气息相近,但要达到这种几乎相融的程度,除非是神的后裔,否则根本不可能。然而主人数年如一日的留守婵宫,怎么会在下界留有子嗣? 越过真仙界,飞入凡灵三千州。凤凰停驻在空中,冷冷地注视下方。 别人或许看不见,但他是圣兽之躯,一眼就能破那些故弄玄虚的迷雾。 摇光大陆的中间部位,被一个黑色半球结界笼罩。蛇的臭味冲天,刺得他心情极度烦躁。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完全没想到那个散发出月神气息的神秘人竟然和肥遗在同一个地方。 这样也好,两个问题一起解决,省得费心费力。 凤凰振翅,俯冲飞入结界。 这结界由肥遗亲自布下,有什么异样它立刻就能感知,这会儿大蛇本来正窝在洞里面睡大觉,来自凤凰的灵力波动直接把它给吓醒。 该死,这味道闻了几千年,哪怕只是散发出来一丁点儿都会让它恶心想吐。 想到自己在婵宫被幽禁千年的岁月,肥遗恼恨起身,扇动翅膀往外飞去。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它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有满月精华在,凤凰算什么玩意儿? 一柱香后。 炎序一脚踩在蛇头上,把大蛇碾到尘土里,眯眼问道:“还敢跑吗?” 肥遗翅膀被硬生生折断,痛得咬牙切齿,但它始终不肯服软,嘶声力竭吼道:“死鸟你杀了我吧,我死都不会回去!” 士可杀不可辱,它堂堂一代凶兽,被一个娘们儿关在铁笼子里几千年,怎么也说不过去。好不容易逃出来,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去苦海了。 “呵,你想死我就要让你死?”凤凰翻了个白眼,心说:主人叫我把你看好,结果让你死在凡间,她不把我骂成野鸡才怪。我炎序大爷绝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他伸指一弹,一根锁链飞过去把大蛇缠得严严实实,下一秒,肥遗缩小数倍,被他袖口一收,消失在原地。 这个麻烦解决了,还有一个没有。 他眯着眼闻了闻,发现气息已经在附近消失,不由勃然大怒,骂道:“这条蠢蛇有什么用,连个人都看不住,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没用的东西!废物!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这次回去先断它个三千年的粮,让肥蛇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还有一更!!我是咕咕咕咕咕鸟 第99章 焰心石 甄微的确已经不在洞里, 不过更准确的说法是她被人救走了。 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 比她之前那具弱鸡身体还差劲,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撑腰,哭丧着脸说:“慢点慢点!” 沈见青恨铁不成钢, 回头看她:“婆婆,这才跑多久你就受不了啦?咱们得抓紧时间, 否则肯定会被怪物追上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 但你能不能先停止喘气再说话。 甄微觉得他就像个鼓风机, 嘿咻嘿咻发出声音,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刚才肥遗不知道察觉什么, 突然起身离开,动作匆忙到连结界都忘记布下。亲眼看到它走,甄微立即就想逃跑,可惜她好几日没吃饱, 浑身无力, 站都站不起来。幸好遇险多次, 生存意志已经点满, 她不顾形象爬到洞口,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伏在草丛里, 一见着她马上冲上来, 把莲藕往嘴里一塞,拉着她的手就往前狂奔。 多亏遇着这两个大恩人,要不今日她将成为史上第一位因失救而死的修仙女配。 她拍了拍胸口, 感谢上苍对她突如其来的眷顾,休息几秒,提起裤子继续往前。 亲娘舅的,以前想减肥都减不下去,现在随便躺几天裤腰带松得都能装袋鼠了。 甄微一边跑,一边把藏在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你、你们怎、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还是累得很,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一颤一颤。 周权看他俩要死不活的模样,一个没忍住,上前把两人一捞,夹在胳肢窝里,一边抱住一个急速往前奔跑。 沈见青本来想回答她的问题,然而他自己已经累得没有办法开口,周权叹气,代替他解释:“我们俩昨天晚上吃多了睡不着觉,就决定出来溜达溜达。夜里月光皎洁,群星闪耀,风吹动树叶沙沙……” 老太婆面无表情打断:“大孙子,说重点。” 解释就解释,怎么还写起散文来了? 他难得有雅致卖弄卖弄文采,被婆婆无情阻止后,尴尬挠头,继续说:“逛着逛着就发现了这个地方,感觉有点臭,我们直觉惹来干旱的怪物就躲在洞里。于是想着借草丛遮掩,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后来就看见它把您给抓了过来,我们就更不敢动了,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才能把婆婆救出去。” 甄微感动不已:“最后想出来了吗?” “没…没有。”沈见青嘿嘿一笑,“不过它不是跑了吗,我们逮着空还是把您救了出来。” 真·男默女泪·感人肺腑。 甄微只能说,感谢上苍救她狗命。 * 把人从怪物手里救出来后,三人循着山路找到那处水潭。 金鱼本来在水底睡大觉,翻着肚皮装死鱼,忽然闻到几个人的气味,从水底翻上来,大惊失色道:“你们身上的味道好臭,从哪儿惹来的?” 仅是闻闻味道就觉得凶神恶煞,难道他们刚刚才和凶兽接触过? 它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他们都在喘气,连虎皮少年也不例外。他是神勇,但架不住两个队友一老一弱。那小白脸白长了根鸡.儿,比女人还娇气,走两步就叫嚷着头晕目眩脚抽筋,简直让他想重拳出击打断他的鼻梁。 周权发誓,他绝对不是羡慕那家伙鼻梁挺,绝对不是! 不管原因如何,反正结果就是三个人全都丢了半条命,累得闭眼就能睡着。 大鱼看不过去,略施术法,几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腰不酸腿不软,精神倍儿棒。 沈见青回过血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告诉大鱼自己刚刚在肥遗手下死里逃生的故事。 听他天花乱坠地吹完,大鱼当即表示同情:“苦是苦了点,不过你们能从肥遗手底下逃回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它还在十方门的时候经常听其他妖怪讲故事,这个肥遗就是主角之一。传言他之前为非作歹,屠杀无数凡灵,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销声匿迹了,很长时间没有再出现。可是千年的时光对于妖兽来说并不算什么,它就算再等几千年出来一样是凶性难改,这几个小家伙又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甄微点头,旋即又露出一丝愁容:“我们趁它不在才有机会跑出来,也不知道那怪物会不会再来找我。” 那狗东西莫名其妙把她抓去,一定是看出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她到底哪里奇怪了? 她绞尽脑汁想着,突然灵机一动,暗道:会不会和我前几天引雨有关? 这么想想还真是有可能。假如和她想的一样那可就完了,大肥蛇对她的兴趣不会轻易过去,她是个大活人,摆在那儿又不会跑,哪儿能逃得过凶兽的追击。 对于甄微的恐慌,大鱼完全没能察觉,它甩甩尾巴,慢吞吞地说:“凡间不是正在遭遇饥荒吗?我之前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颗神农种,将其种在地里,一夜可长大,千亩能熟田,你们如果需要就拿去用。” 神农种? “可是它一听就是极珍贵的宝物,我们如何好意思无功受禄?” 甄微虽然想拿,但心头有些迟疑。 妖兽和凡人素来没什么情谊可言,和大鱼认识的这些日子里,他们除了说几句甜言蜜语吹捧它,没为它做出过半点贡献,反倒是大鱼不停在帮助他们,这会儿还要拿人家如此大的一个礼物,不太好。 沈见青家里做的是法宝生意,也是最讲究你来我往,从来不会白拿人家东西,他思索一会儿,道:“神农种的确是我们所需要的东西,它对于解决饥荒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羸弱白皙的公子抬头看了眼金鱼,“不知前辈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必定为您完成。” 鱼懒洋洋地说:“修道讲究的是因果二字。我们既然能在这里遇到就说明彼此有缘分,今日我将神农种给你们,也是了却这一桩缘,成就我的因果。你们不用为我做什么,快把神农种拿去救灾吧。” 它已经这样说,大家便不欲再装腔作势,接过神农种道了声谢谢,直奔山下。 等他们走后,一个素衫女子从空气中莲步走出。 见她出现,金鱼欢快跃起,大声道:“我已按您说的送出了神农种,希望您信守承诺,赐小鱼仙缘!” 女子打个呵欠,伸出手拍拍它的鱼头,道:“方才让你看了镜子,应该知道即使我帮你重修筋骨,再来一世,你依然会被人斩杀,终不能化龙。如此,还是要一意孤行吗?” 大鱼两颗鱼目中盛满认真之色,它说:“死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小鱼有机会可以跃过龙门。” 它不过是下界最低微的金鱼种,在十方门修道数百年才稍稍开智,拥有了一点小能耐,但按照这个速度修行下去,此生此世都没有办法脱离轮回。跃龙门是鱼族毕生追求的梦想,如果想要一跃成龙,它必须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即便等待着它的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好。” 女子不再多劝,指尖往它额间一点,那鱼顷刻间化为飞灰消散,与此同时,真仙界天元宫的鲤鱼池生出了一条新的鲤鱼。 * 方才凤凰心里怀着怨气,把肥遗打成了重伤。 它身上的精华止不住的外泄,凤凰也懒得去管,或者说,没必要管。 满月精华是婵宫灵气凝结的实体,千年产一滴,天生充满正气。就算被人得到,心怀不轨者必不能完全驾驭。也正因为如此,肥遗才会败在他手下。 澜苍树死后,下界灵气日趋稀薄,索性就把精华留在下界,至于什么人能得此机缘,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炎序嗅着气味找去,在半山腰的位置遇到了三个人族,动鼻子闻了闻,发现味道正是中间那个白发老太婆传出的。 它缩小身形在三人面前落下,甄微吓了一跳,刚准备拽紧大孙子的手臂就看到身旁两人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什么鬼,刚刚才走了一只大蛇现在又来一只大鸟…… 她眯眼一看,看到它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分明就是只凤凰! 不会这么巧吧? 想起在猎杀森林被自己弄死的鸟,甄微只觉心头一凉,讪讪道:“您有什么事吗,我急着下山,能不能…让一让?” 炎序化成人形,凑近她仔细看了看:“好像就是个普通老太婆。” 你才是老太婆。 甄微忍辱负重,嘿嘿地说:“没错,我就是个老太婆,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吗?” “你看到我一点都不害怕,也不觉得奇怪,足以看出你不是普通人。那我为什么要放你走?” “……”哦,忘记演出惊恐的神态了。 影后失误终究还是影后,就算老底都快被人掀开,甄微仍旧稳住身体,淡定地和他对视。 她思索几秒,抬头:“请问仙君是否乃月神座下?” 炎序冷笑:“你果然认识主人。” 还真是他! 甄微暗叹一声‘冤家路窄’,道:“不知仙君找我有何要事,如您所见我只是个凡人,恐怕帮不上您的忙。” “你当然可以。”他昂首,轻声说,“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主人的气息。” 最开始她没想说实话,但随后有了新的想法,不欲欺瞒,便把在离仙大陆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不仅说了《引生诀》,还将凤遗城之行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主人会死?” “对,您也会死,死在一头冰龙手里。” 不知想到什么,男子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怅然。过了会儿,平静地说:“那两个人马上就能苏醒,你们尽快下山。” 这是不准备为难她的意思,不过甄微想要的远不止这样。 她鼓起勇气,恭敬道:“听闻凤凰一族每次浴火重生都会结出枚石头,内含无尽烈火,晚辈可否斗胆向您求取一枚?” 没想到她会提出如此要求,炎序有些意外:“你想要焰心石?” “正是。”她紧张地说,“是不是不太方便?” “没有。”焰心石非常稀少,但对于他来说作用不大。凤凰信守诺言交给她一枚石头,叮嘱道:“此物是圣火所结,切勿轻易动用灵力催使,当心被烧成骨灰。” “好的!”甄微接过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入腰间的小袋子中。 她整理好荷包后将头抬起,凤凰已经消失无踪,约莫过了一两分钟,沈见青、周权二人也悠悠转醒。甄微编了个谎话把刚刚的事应付过去,三人继续赶往临县街头。 等到了目的地,得以休息片刻,甄微才回过神来:不对,我都把未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凤凰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来离仙大陆,被冰龙杀死? * 琴倚雪派出的家丁刚到城外便发现之前困住他们的那层透明薄膜已然消失。他喜极而泣,狂奔回街上,抬高声音大喊:“可以出去了——” “我们可以出去找吃的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临县,祁不唐押队,带着一百来号人到隔壁县借粮。没几天,一车车大拉入临县县城。 米来这日,天空又下起大雨,当夜,农田里悄无声息长起稻谷。 临县饥荒就此告一段落。 有了米之后每天过的都是神仙日子,甄微酒足饭饱,躺在床上翘起腿,准备美美地睡个觉。她才闭上眼,困意就席卷而来。 * 后山。 这场灵雨一下,散落在漫山遍野的精华迅速汇集,形成一粒圆润的水珠,顺着草身滚落,正好滴在一座巴掌大的铁塔上。 塔身漆落斑驳,是残旧之相,却在水珠滚落的瞬间大绽光芒,外漆尽褪,露出琉璃真容,恰是与月光同色。 十年后,一位身着道袍的修士路过,拾起此物,带它游历凡灵三千州,共渡千年岁月。 远辰六千七百二十六年,万仞剑宗栖落真人应劫飞升,登仙门,入天元宫。琉璃宝塔遗落下界,称—— 通天塔。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咕咕咕咕鸟,感激还在看的宝贝们! 第100章 遇险 看着那些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修士, 塔灵有些紧张, 忍不住问道:“主人, 它们还有多久才能赶来?” 栖落仙人居九天之上,分出一缕神魂穿越仙门,附在塔中。这会儿, 一道虚影从墙壁间脱离,信步而出, 昂首淡笑:“快了。” 青衍仙君要他对付下界修士, 无非是担心这些人有机会飞升, 对真仙界以前见死不救的行为采取报复。他素来说一不二,行事果决, 大有六亲不认的架势,栖落并不敢抗命。然而仙凡有别,他早已脱离人身晋为真仙,万不该插手凡人的事, 便只能借通天塔来达成目的。 未飞升前, 此塔曾追随他千年, 能耐不小, 甚至已经生出塔灵。不过它承满月之恩才得以重焕新生,须坚守正义, 不沾无辜者鲜血, 因此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亲自替他解决麻烦。 这倒不算个难题,毕竟想杀人从来不是只有一种办法。 他眸光微冷, 看向下方,视线聚焦在那个蒙面女子身上。 修行至他这样的境界已经隐隐可以窥见天机,栖落心里有种若有若无的预感—— 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最终会毁在她手里。 倘若此时他真身在这塔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击杀。可受因果限制,他终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却使不出半点劲。 罢了。 区区筑基小辈,微末修为,一旦银龙出手她根本无处可逃。 左右不过是多活些日子,这点儿时间,他等得起。 * 甄微久违地做了场美梦。 梦中她还是那个新时代女性,沐浴着现代思想的光辉健康长大。和许多人一样,拥有温馨的家庭,不错的学业,顺利踏入社会开始工作,朝九晚五带双休,无数个周末在商场度过,左手拎个口袋,右手端杯奶茶,感受着热量爆炸的幸福。 那是她最无忧无虑,最平凡,也最快乐的时光。 不用背负起拯救苍生的责任,不用担心狗命不保,也不用费尽心力去揣测、算计。 她醒来时,脸上带着一丝还未散去的笑意,如春光明媚。可惜,这抹微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很快便被惊恐取代。 耳边充斥着吼叫与咆哮,入目皆是猩红,血肉横飞,腥气萦绕鼻尖,让她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甄微没有给自己留任何思考的时间,她瞬间按住颤抖的左手,从地上跃起,瞬发数道攻击,与此同时,抬手生出屏障,帮身侧的人挡住致命一击。 那是一头闪电狼,比其他魔兽更加凶猛善斗。它先前已经尝到甜头,啃掉了那人半条腿,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恨不得张开血盆大口把他直接吞咽下肚。这会儿食欲高涨,忽然被人横插一手,当即大怒,嘶声咆哮后往旁边急速冲去。 她以灵力化剑,用火焰包裹剑身,不躲不避,对准前方刺出—— “呜!” 金狼惨叫一声跌在地上,舔了舔伤口准备继续攻击,甄微却不给它机会。她深知反派死于话多,该出手就出手,于是铺天盖地的火焰从天而降,恶狠狠砸在怪物周围。 那狼又哀嚎两声,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它死后,甄微喘了口气,迅速在身旁那人胸口处点去几下,使用渡长生帮他保住性命。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刻意忽视他血肉模糊的双腿,皱起眉打量周围。 到底怎么回事? 远处地面几乎被染成红色,鲜血似河流淌。许多人面兽身的怪物正趴在试炼者身上大快朵颐,而那些修士没有半点儿动静,如同死去一般,静静躺在地上任它们攻击。 狗!日!的!塔!灵! 她终于知道它为什么要把大家送到另一个世界了,原来是借机让他们陷入昏迷,好便宜这群死怪物。 不过通天塔为何要偏帮妖物? 甄微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但她暂时没办法抽出时间理清头绪。眼下只有她一个人苏醒,能对怪物进行反击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她没有分神的资格。 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这么多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丧命! 她眼神倏然凛冽,划破手指,失去隐香花效力后,血液中独特的清香顿时弥漫整个塔层。 怪物们在第一时间嗅到异香,随后纷纷舍弃正在攻击的目标,不约而同地往她所在之处奔来。 甄微随手推出一道水流,颜色微黄。下一刻,火焰砸下——轰!烈火燎原,顷刻就将大半魔兽吞没。 听到它们痛苦的嘶喊声,她叹了口气:“原来还真能这样,要是回现代我绝对发财了好吗?!” 她寻思着修仙文既然设定五行生万物,那也许水元素对应的不止是水,有可能是代指一切液体,于是作出大胆的尝试。这一尝试发现果然如此,她利用《令五行》造出了汽油。 汽油助燃,遇火则盛。 这说明什么?还是得科学修仙才是真。 其他侥幸逃脱的魔兽多半完成开智,见这蒙面女人手段狠辣,自知暂时不是她的对手,忍着饥饿立即掉头。 甄微一看就知道它们的主意,可她分身乏术,来不及追赶众兽。短短几秒的时间,逃走的魔兽已经开始大开杀戒,拼命啃食尚在昏迷中的修士。 一头身型巨大的老虎,张开嘴,将地上娇小的绿衣女子囫囵吞下。旋即灵气暴涨,筋骨分错,烟雾之后化出四肢,手作利爪对着她隔空挥来。 爪无实体,呈虚影飞出,势如雷霆,叫她险些抵挡不住。 她大声骂了句脏话:“这公平吗?它们随便进化,还打个球!” 这些魔兽仅凭进食就能完成进化,拿这头老虎举例,对比方才,它的实力起码增长十倍以上。 自己以一敌众,体力被不断消耗,它们却一直在变强…怎么,上天当她是奥特曼,不仅打不死,还能临战逆袭吗? 虽然她气得咬牙切齿,手上动作丝毫不敢耽搁。感受到塔中死气愈发浓厚,甄微一手起势施展术法,另一只手从储物袋里拽出只琵琶,唤风托起,将灵气灌注其中。指尖乱拨,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嘎吱声。 灵气转化为清气,如雨露降世,飞往四面八方,准确无误地钻入每个修士胸口,替他们护住心脉。 双拳难敌四手,哪怕甄微竭尽全力阻止,仍旧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怪物吃掉。而能爬上第二百层的修士大多实力超群,他们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养料,只用吞下几个,就能帮助魔兽快速化妖。 不知不觉间,一条黄金巨蟒游蹿到她身前,甄微刚想动手,就见它俯下身子,讨好地拱了拱她的手臂。 “……”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有关锁妖塔的记忆被迫出闸,她很快记起了这头蠢蛇。 看它那副谄媚样,莫非是想叛变? 甄微眼珠子一转,无视它圆滚滚的肚子,温柔地说:“帮我打它们,我就摸摸你的头,如何?” 其实她对大蛇没报多大希望,毕竟人家好多魔兽都成功化妖了,这头肥胖金黄大蚯蚓还是个兽身,连人脑袋都变不出,它能有多大本事? 要不是现在孤立无援处境太糟糕,她才懒得哄蛇干活。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条大蚯蚓之前明明被揍得连妈都不认识,却意外地非常喜欢她。听到她的承诺,马上狂甩尾巴,硕大的蛇头也在空中左右摇摆,活像个磕完药去蹦迪的小流氓。 她嘴角抽抽,道:“赶、紧、动、手!” 这几个字透着股说不出的凶狠,大肥蛇下意识抖了抖,再不敢耽误。灵敏地翻过身子,体型激涨数丈,朝前方简单粗暴地来了发猛蛇扫尾。 哗! 哗啦! 甄微目睹了它行凶的整个过程,不由目瞪口呆露出蠢相,然后悄悄咪咪往后退去一步。 还是古人说得好,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这狗蛇居然都崛起了!它那一尾巴下去,只怕鲸鱼都能掀翻。 有它在,还要什么拖拉机挖土机,直接上尾巴就完事儿。 她轻轻舒气,心想有大蛇帮忙总算能休息会儿了。岂料,上一波怪还没打完,下一波已经抵达战场。 墙壁悄然破开一个黑色大洞,深处漩涡扭转,幽邃不见底。 有几道身影从漩涡中走来。 甄微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臭味,脸色登时大变,她立即调用灵气准备攻击,忽然,遭到一记重创,铁链穿肩,把她往天上狠狠抛去。 一位容颜如画的紫衣女子赤足走来,脚腕铃铛互相撞击,发出清脆动人的响声。 她拉扯铁链,顿时惹来钻心剧痛,甄微忍不住惨叫出声。 赤狐微眯凤眼,娇笑道:“好诱人的气味,怨不得大黄失去神智。” 说罢,抬手一击,把金蟒从中劈开。 就在这瞬,一道白光同时飞出,隐没在大蛇的躯体中。 察觉它还有心跳声,甄微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嘿嘿笑起来:“你们还流行自己打自己人啊?有本事打我呗,它那么蠢,你也好意思欺负。” 被她语气中的不屑激怒,赤狐花容扭曲,抓住铁链飞身上前,头部化为兽形,想一口咬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甄微一边吐血一边暗暗数数。 数到第三个数的时候,紫衣女人已近在咫尺。 她费力地将手往前一伸,触到怪物那刀枪不入的肌肤。 赤狐狞笑:“死到临头还要苦苦挣扎,妄想蚍蜉撼树,做…”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崩溃。 “啊啊啊啊!怎么会!”紫衣双目欲裂,灵气疯狂外泄,几息后,彻底消散。 甄微垂眸看了眼手,苦笑道:“又赌对了。” 《引生诀》第六重逐月朗可以驱逐死气,反之,也能输入死气。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吃甜食555 第101章 同伴 塔外, 青山连绵, 碧水成镜。 能够进入通天塔的都是各门精英弟子, 说是未来支柱也毫不奇怪,他们的师长自然万分重视,不敢让自家徒弟损伤丝毫, 于是纷纷请求碎玉山的一心尊者帮忙点起魂灯。 而这位一心尊者,正是程一。 凤遗城一事后, 甄微回山, 他发现玉蕾有长大的趋势, 显然是跟着她吃饱喝足养起了肥膘。一人一物相处不过几月光景,它却比在碎玉山几百年的时间还要快活, 因此,同掌门好好商量一番,他们决定仍让甄微保管神器。 这回为门派设下新的聚灵阵,他甚至没有抽出时间休息, 立即动身前往落霞湖畔观赛, 名义上是看顾徒弟, 实际是想护好玉蕾盒。 碎玉山自创立那天起就立下死誓, 诸位长老不能同时离山,每遇大事, 走一留九, 尤其是掌门,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离开门派。故而他此行代表着沼国第一大派,刚至赛场便受到众人热烈欢迎。 祁寻夜亲自引程一入座, 斟茶陪同,给足了碎玉山面子,叫周围许多门派心中不悦。 碎玉山不常外出,错过了很多寻宝机遇,近年来沼之国有好几个门派势头强劲,大有不落其后的意思,尤其是青莲秘宗,他们老祖潜心修道,前几日已突破金丹中期,比这位程峰主还厉害几分。 既然如此,碎玉山凭什么占着第一大派的名头不放手? 这些忿忿不平程一看在眼里却并不理会,他抿了口茶,悠悠看着塔的方向。 不管碎玉山如今实力如何,玉芒峰是天底下功法收藏最全的地方毋庸置疑,即便程一修为落于人后,仍精通术法,远胜他人。 大家都不是傻的,自然清楚这件事。于是在登塔者入塔后,不约而同涌上前将他围住。 对于各门各派的请求,程一爽快答应,祭出数盏魂灯,施展联魂之法,帮他们点燃灯芯。 入塔前几日一切顺遂,陆陆续续有登塔者放弃,这都是常事,他们看得多了便习以为常,不觉得奇怪。 可到了第八日,魂灯开始大规模地熄灭。 看着手里已经失去色彩的灯芯,万真尊者惨叫一声,声如洪钟哀鸣: “吾徒寄心——” “吾徒寄心!” 他一遍遍重复,声声泣血。片刻后,怒目抬头,质问前排:“当初放人来参加试炼,是你们亲口承诺塔内没有危险,现在竟然死了那么多人,到底怎么回事?” 琴傲霜心里也觉得古怪,但他身为雪国国主,不可能当面拆秦首辅的台,择中之下,温声劝道:“尊者心疼徒儿之情可以理解,然这道理未免有些霸道了。试问参加比赛,人与天斗,人与人斗,又何来安全无恙一说?” 祁寻夜摇了摇手中羽扇,轻笑着附和:“是啊,尊者浸淫武林数年,莫非连与天争命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向我们强要一个说法,实在无理。” 和万真尊者一样,身旁还有很多人也在为突然寂灭的魂灯哀叫,听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左右不过是死几个徒弟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敢入塔就要认清自己即将面临的各种危险,如今发生问题才跑出来质问要说法。 软弱! 就凭他们,还谈什么修仙问道?真是可笑至极。 万真仍是一脸愤慨:“我徒儿寄心已是筑基九层的修为,参加试炼者有几个人比得过她?况且入塔前我还赠予她九命玉宝伞,就算要死,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死!” 听他说完,祁寻夜表情终于有些变化,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眯眼问他:“你给了她九命玉宝伞?” 眼下大家初初修炼,修为虽重要,却代表不了实战能力,就算有筑基九层的修为也可能命丧他人之手。可这九命玉宝伞是霜华楼镇派之宝,防御之强,很多天级高手都应对无门。 如果他徒弟拥有这般重宝还惨遭毒害,只怕…… 塔中已生异样! 此时后面传来一声惊呼:“你们看,魂灯又灭了。” 闻声,有魂灯的人纷纷低头去看手中物件,果不其然又有多盏熄灭。 晋简在祁寻夜身侧闭目打坐,周围的喧嚣好像半分都不能入耳。突然,他感到心口阵阵揪痛,登时清醒。 秦之舟一直偷偷关注着他,见自家国主脸色骤变,暗叫声不好:连他都被惊动了,看来塔里情况确实很差。 可举办试炼以来已有数年,除去少量因争夺宝物自相残杀而死的试炼者,其他大部分人都平安无事。这次为何动辄死伤? 眼看着魂灯只剩下几十盏,秦之舟正色道:“入塔者两千有余,大概一百多人攀上两百层,仅仅半日就死伤过半,应该是在两百层遇到了危险。” 瑶音城一役已经使碎玉山损失惨重,现在道之书好不容易现世,他不想让其他门派再重走碎玉山的老路。 修道属于新的一辈,他们是新鲜血液,也是未来希望,不可以全部折在塔中。 然而每人只有一次进入通天塔的机会,在场所有人都进去过,再无可能登塔。 如此该怎么救出剩下的试炼者? 一时间压力如潮水般袭来,秦之舟愁眉紧锁,忧心忡忡。若这些门派的精英死在焰国主办的试炼里,只怕焰之国会成为众矢之的,各大门派联合攻之,恐难保全啊! 就在众人忧虑不已的时候,雪衣起身,迤然徐行两步,虚影从身体中分裂,在空气里慢慢化为实体。 他并不回头,抱剑踏风而行,至塔门前,淡淡道:“我去,看好魂灯。”顷刻,声音传遍青山碧湖,激荡在旁人耳边。 当分.身没入塔身后,晋简本体也消失在原地。 静默许久,众人不禁哗然—— 分神自如,竟已是合体之境。 这是何等天资,又是何等气运! * 甄微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看到眼前的苟且。 方才那个紫衣女人露出巨大的狐狸头想把她拆吞下腹,情急之下,她用逐月朗反向输入死气,使其灵气崩溃,被死气反噬,最后灰飞烟灭。 可惜的是这招是新开发的技能,现在很不熟练,她暂时只能通过触碰传输死气。但刚刚是对方毫无防备她才有机可乘,现在招式已被下面那几个围观群众看得一清二楚,再想得手恐怕就难了。 况且…… 根据常理来说,最先出手的全是炮灰,真正的大佬一般喜欢压轴出场。那狐狸头妖精十八怪,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脾气暴躁脑袋进水,怎么看都不像个幕后boss,显然就是个洗头小妹的水准。 再瞅瞅底下这几个衣衫华丽,样貌出众的小帅哥,笑的见牙不见眼,一看就不好对付。 有句话说得好,眯眯眼都是怪物。 一、二、三、四…下面就有四个怪物。 她无奈得很,给自己止住血,还没来得及处理内伤,便听一道悦耳男声响起:“小丫头有几分本事,让我来会会你。” 甄微咽口水,讪笑着说:“刚刚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你同伴给弄死了。” 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俊美无俦的公子露出厌恶的眼神,不屑道:“赤狐真是没用,我早说无夜大人不该让她化妖,如今死了反而更好。” 说罢,他盈盈一笑,一双桃花眼中柔情满溢:“咱们不提她了,来说说你和我的事可好?” 我跟你有毛事可说! 甄微刚刚完成吐槽,疾风瞬至眼前。她肩上还穿着锁链,避闪不及,被风撞个满怀,直接削掉了肩膀上一大块肉。 肉和衣料一起落地,她脸上血色尽失,疼得差点咬断舌头。 不行,不能露怯。 如果表现出恐惧,下一刻,攻击就会朝她头颅而来。 她深呼吸几次,右手拽住锁链,不顾身体的痛楚,猛的一下将它拉出。 嗖! 粗粝的金属嵌进血肉中,被外力强行剥离,在肩膀处形成一个巨大的赤洞。 血一滴一滴垂落,染红女子大半衣衫。 她把微颤的右手藏进衣袖,稳住身体,左手抬起,一簇闪着雷光的紫焰在掌心汇聚。 勾唇轻笑,道:“雷克邪秽,或许你想试试烧焦的滋味?” 它们靠吃人进阶,天理难容,就算没有心魔阻碍,依然是天下至邪之物。雷击对其有巨大的威慑力,因此星满稍有迟疑,不太敢上前。 这丫头只用一击就把赤狐打得魂飞魄散,那招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修为低微不假,手段却千奇百怪,万一还藏着什么绝杀之术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犹豫之际,身侧着青色大氅的男人面露不豫,瞬间挥出残影,给了他重重一耳光。 “废物。”薄唇轻启,凉凉地吐出两个字。 星满怕他得很,丝毫不敢顶嘴,捂着脸跪地,颤颤巍巍说不出话。 目睹狗咬狗情景剧的甄微简直看傻了。 反派阵营真的是想把冷酷无情邪魅狂狷路线贯彻到底?怎么就开始自己打自己了呢… 不过对她这种吃瓜群众来说,保命最重要。这个脸色苍白神似琴倚雪的妖怪非常危险,他一动手,那个喜欢拿刀子削人家肉的变态连声都不敢吭,可见实力远在其之上。 甄微忍住剧痛,右手缩在袖子里快速掐诀。 一息后,放大的人脸向她逼近。 坞歧冷笑:“不自量力。” 说完,握住她手腕,毫不留情折断。 甄微惨叫一声,旋即嘿嘿笑道:“你没看见狐狸头怎么死的吗?还敢离我这么近。” 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萦满黑气,对准他眉心点去,许久,无事发生。 她眼睛缓缓睁大,愣愣地说:“为什么…” 男人身子往旁边挪开一些,让她看清底下的情况。 甄微表情怔然,看一眼他,再看一眼下面,嚅嚅道:“你会分.身术。” 原来眼前这个只是一道并不存在的影子,就算她用尽一切攻击,也不能伤他分毫。 坞歧颔首,大方地说:“这是我的天赋,你很有意思,不妨让你死个明白。” 她却没有绝望,反而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男人直觉不妙,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一头紫电环身的小兽从柱子后面飞扑出来,身型瞬间变大,速度快如闪电,一口咬住他的头颅。 与此同时,数道雷电应声劈下,全部落在那人身上。 轰! 尸骨无存。 同时降下这么多雷电,几乎让她虚脱。甄微喘了口气,与巨兽身后的碧衣女子相视一笑。 顾清漪抬起手腕,晃动银铃,十头魔兽出现在塔内。 她说:“辛苦了,接下来我们一起。” 甄微单打独斗成习惯,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竟然觉得眼眶发烫,差点就要哭出来。 远处,一人从地上艰难撑起身子,绯衣似火,凤眼轻轻扫过碧衣女子,朗声道:“还有我。” 顾清漪看向他,缓缓展颜。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甄微:…我大难不死后居然要吃男女主狗粮?! 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无辜。 第102章 打脸 通天塔存在天然限制, 天级以上不得进入, 晋简为了使这具身体顺利入塔, 强行将修为压至金丹。但融合神雪剑魄后,他的本体已突破大乘,因此此金丹非彼金丹, 同样可爆发元婴之力。 初初入塔,他马上察觉到些许异样—— 塔内四壁皆是灵气波动, 显然是被人布下了一层限制出入的结界, 元婴之下根本无法破开, 只能被它困在里面。 加之鼻间萦绕不散的臭味,想不清楚发生什么都难。 随手破掉结界, 意念微动,人已瞬移至气味来源处。 地上的身体大多残缺不全,怪物横行,烛火明灭, 使它们张牙舞爪的魅影投射在墙壁。晋简正欲出手, 却见一道瘦弱的身影缓缓站立, 以身为墙, 挡住魔兽前进的步伐。 那一刹那,他冰雪消融, 眼底映出明媚春光。 神念一闪而逝, 晋简心绪百转,指尖屈弹,往前方射去白芒, 随后将身形渐渐隐去。 白芒似雪,在甄微看不到的地方洒落,颜色趋于透明,飞入每个人的身体便踪迹难寻。 他性情寡淡,不在意什么天下苍生,更无谓正义,行事全凭心情。本来这些人的死活与他无关,晋简也没想过护其周全。 可她希望他们活着。 即便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她仍勇敢起身,拼尽全力去保护别人。 女子在兽群中游走的模样犹如夜空唯一闪耀的星辰,令他无法移开视线,心如擂鼓。 他要去做星星期盼的事情。 晋简静静凝视着她,眼神近乎痴迷。 忽然,身侧传来声细微动静,他并未分神去看。不过他的神识遍布整层塔,根本不用刻意观察,很快就捕捉到一道流光往塔外奔去。 裙摆尾端的翠色映入脑海,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玩味神色。随即,祭出面铜镜,随他一起隐入空气。 铜镜如生双翅,极速飞至楼顶,顷刻间变大数倍,而镜面直对甄微所在之处! * 顾婉仪登至二百层后便陷入昏迷,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梦。 梦中,她变成了一个佃户家的长女,容貌丑陋,行为粗鄙,一无是处。更可怕的是城里闹起饥荒,大家找不到食物,便开始陷入人吃人的怪圈。 一日,这个身体的父母出门寻找食物,让她照顾弟弟妹妹。顾婉仪被他们吵得心烦,将几个弟妹往房中一丢,自己溜出去打探情况。谁知邻居趁机偷摸进来,将她家里的孩子偷走分而食之,等她回来时,只能看到邻居门口堆满的骨头。 血液瞬间结冰,之前在瑶音城的经历又重新浮上心头,恍惚间,她失去所有力气,不由发出声尖厉惨叫,拔腿冲回家中,把房门一摔,缩在床上不敢动弹。 她是金枝玉叶,是遗世明珠,为什么要在这里受刁民的气? 这些该死的凡人!猪狗之辈!竟然敢叫她想起过往噩梦…该死! 此后她就跟着了魔似的,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不管爹娘怎么质问都不发一言。 不知在屋里饿了多久,突然家里便有了食物。她知道饥荒已经过去,根本不屑接受平民恩惠,一心等着回到原来的世界。 终于,如愿以偿。 顾婉仪从黑暗中挣扎醒来,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然而,当她睁开眼时,那端庄神女的假面应声而碎。 怪物的吼叫声极其刺耳,震得耳膜阵阵疼痛。 眼前情景同她不愿回忆的噩梦一模一样,满地碎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腥气。 她明明已经步入筑基,同魔兽有一战之力,可一看到那些长着人脸的怪物,迎战之心倏然熄灭,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逃走! 要远离这龌龊恶心的怪物,远离即将被撕裂的命运,远离一切让她觉得危险的东西。 祁寻夜对她素来宠爱有加,入塔前曾赠予一张瞬移符。顾婉仪甚至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就从储物袋中抽出符咒,指尖往上抹去,华光流转,下一刻,身似流光直奔塔外。 光亮近在眼前,她凝气成刃,在肩膀处拉开两寸伤口,旋即踉跄出塔,飞身扑入祁寻夜怀中。 见她满身伤痕,血色浸满肩头,祁寻夜大惊,将她圈住,柔声问道:“婉仪别急,你慢慢说,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眼中含泪,姣好的面庞被愧疚占满:“登上二百层后,妖物作祟,让我们陷入昏迷。婉仪好不容易醒来,拼尽全力去保护各位道友,力有不逮,还是遭到魔兽重创,然后…” “然后如何?”他眼底划过抹深幽之色,继续追问。 顾婉仪偷偷看了眼程一,神情怯怯,末了,小声说:“没事…夜哥哥别问了。” 祁寻夜瞧见她的动作,温和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直说无妨,朕相信程峰主是心胸宽广之辈,定然不会同你计较。” 这话柔中带刀,硬生生把怀疑引向了甄微。 在场有谁不知道甄微是程峰主唯一的弟子?顾婉仪怕得罪程一,足以说明事情和甄微有关。 先前诸多正道人士与她有口舌之争,本就怀疑那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跟魔物勾结,若不是剑尊为她出头,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会儿听婉仪仙子语气闪躲,藏在心底的疑虑又燃起了火星。 剑尊心怀天下,看她可怜帮忙开脱也不是不可能,对…剑尊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如何看得上她那样的女人? 想来都怪他们一叶障目,才会被风花雪月蒙了眼,竟然觉得剑尊大人会喜欢那贱丫头。 可恨! 有人率先开口,怒气冲冲道:“仙子别怕,你看到什么就说出来,我们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绝不会让人将你欺负了去!” “对,婉仪仙子但说无妨。” 万真尊者怒目圆睁,大声呵道:“可是那妖女从中作梗,害我徒儿性命?” 顾婉仪见群情激愤,不禁露出个为难的表情,转头对程一说:“那婉仪便直言了,还请峰主不要见怪。” 程一微笑:“顾师妹请说。” 她泪珠缀在眼尾,要落不落,端的是柔情似水:“方才我看到阿微转醒,便叫她同我一齐抗敌,岂料阿微对我的请求置若罔闻,起身便飞向了怪物…怪异的是魔兽并不伤她,反而神态亲密,就像…” “就像什么?”祁寻夜冷声问她。 顾婉仪将牙一咬,闭目,脱口而出:“就像是同伴那样!” 语出,四座皆惊。 她啜泣两声,接着说:“婉仪既入道门,就不会畏惧牺牲,可我担心自己丧生兽口会成为怪物养料,便捏碎瞬移符逃了出来,来不及带走其他人…实在有愧于各位前辈。” 万真尊者叹了声气,道:“仙子已经尽力,老夫自然不会怪你。”话锋一转,恶狠狠地说,“但那与魔物勾结的小妖女,我必手刃之!” 周围又是一通附和之声。 祁寻夜看向程一,语气放柔:“不知程峰主准备如何惩罚妖女?” 甄微是一心尊者的徒弟,把惩戒权还给他,也算是表达了最高程度的尊重。 青衣道人对喧嚣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搁下茶杯,淡淡道:“我相信阿微,谈何惩罚?” “程峰主这是要包庇妖女的意思?”万真怒不可遏,拍桌而起。 程一眸光冷洌,手未有动作,万真尊者面前的桌子已被劈成两半,轰然倒塌。 不用捏诀,竟能瞬发术法! 众人微惊,深知他虽只是金丹修为,但对术法的研究不逊色于任何人,于是再不敢小觑,议论之声渐止。 方才那击看似平平无奇,却让万真心头震撼不已。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动作,若程一怀有杀意,此时他早已身首异处。 无论是武林还是修仙界都以实力为尊,他敌不过程一,因此即便怒火攻心,依然不敢妄动,只好忍着脾气退让一步。 见风波逐渐平息,程一面色不改,朗声道:“我徒儿是天底下至情至性的好姑娘,我说没有,她就一定没有!” 也许是为了映证他所说的话,就在此时,天幕中毫无预兆地化出一面巨大铜镜。 镜中,浅衣女子墨发飞舞,抬手便生万丈火焰,以身为墙,挡在众人前面,与诸兽为敌。 在她背后一个角落里,某道翠色身影悄然爬起,不仅没有上前应战,反而拽出符咒,仓皇而逃。 众人脸色铁青,还未张口说话,又见画面里异象迭起。 女子怀抱琵琶,素手拨弦,只见数道流光自琴弦而出,直入伤者胸膛。 下一秒—— “我徒儿魂灯亮了!”绿倚道人喜极而泣,“刚才灯芯明明已经处在熄灭边缘,现在又重新燃起…芜儿,你命不该绝啊!” 无独有偶,紧接着又有数人惊喜发声,他们手中近乎熄灭的灵魂火焰再次点燃。焰光虽微弱细小,却意味着自家徒儿尚在人世的希望。 他们不由抬起头,呆呆注视上方。 那女子拨完琴弦魂灯便亮,莫非…她有还阳倒阴之能? 若是这般,瑶音城一役碎玉山精锐弟子得以保全,岂不是也全靠她? 信息量过于巨大,大家脑子当机一秒,旋即侧目,冷冷地盯着碧衣女子。 顾婉仪吓得花容失色,往后倒跌两步摔在地上。 为什么甄微那贱人有这等神通! 续命还阳,是神之术法啊… 第103章 鏖战 通天塔中。 烟柳亲眼看见坞歧在两人合攻下化为一具焦骨, 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几个尚是兽身时同在魔域之森生活, 从那时起, 坞歧便为其中最强。后来幸得无夜大人点化,为他们寻来修士作食,才能脱胎换骨拥有人躯, 即便如此,坞歧实力还是远胜其他三人。 他强大暴戾, 对一起长大的几人毫无疼惜之情, 动辄欺辱打骂, 时常叫他们遍体鳞伤。不仅如此,坞歧对待同类也肆意吞噬, 百无禁忌,所以大家对他极为恭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杀身之祸。 而烟柳原身是金系九头犬,体型较小, 天资也不如人, 根本斗不赢坞歧, 因此无论他内心中充斥着多少憎恶情绪, 依然只有服低做小,极尽巴结之事。 几百年的时光里, 坞歧不可战胜的形象早已镌刻入骨, 他无法想象这么强大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身死道消。 然而震惊的情绪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激动。 无夜大人一向器重坞歧,他存在一天, 自己便永无出头之日。这些年他受尽欺辱,本就不甘屈于人下,以前不发作全因力不能及,如今这两个人族小丫头帮他除掉了心头大患,岂不是上苍开眼,不想他一直做坞歧的走狗? 修道便是与天争命,既然老天愿意给他机会,他如何能够错过。 烟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声音忽的拔高:“烟青过来,和我一起杀了她们。” 他实力虽比不上坞歧,脑子却异常灵光,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场上情况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浅色衣衫的女人神通广大不假,可惜现在身受重伤,否则她也不会哄骗坞歧近身才发动攻击。穿绿衣服的有金丹修为,不过根基浅薄,最多只能发挥五分实力,她手里那几头魔兽倒还需要警惕一二,尤其是…… 那只变异雷电兽。 雷天生克邪,它变异后雷属性变得更加纯粹,所以才能在一击之后使坞歧速度减缓,甚至来不及躲避来自上方的攻击。 他舔舔嘴皮,阴桀笑起来。 其他妖兽或许对雷属性没辙,他却丝毫不怕。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天生雷电不侵,有他帮忙,区区雷电兽有何可惧? 从他身后走出一稚龄小童,双发垂髫,面容可爱,诡异的是眼无黑仁,皆是白茫。 烟青直勾勾盯着地面,甜甜一笑:“是,兄长。” 说罢,身如疾风,眨眼失去踪迹。 甄微自问在踏入筑基境界后视力有了很大提升,现在却完全不能捕捉他的行动轨迹。他整个人好似从风中隐匿,此刻,他就是风,风就是他。 所以这是一个敏捷属性加满的妖怪? 她觉得有点头秃。 看过武侠小说的人应该都知道某句经典名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速度快意味着可以抢占先机,可以率先出手,可以让人在被攻击后连反击对象的头发丝都看不到。只要够快,他们甚至没有还手的机会。 忍住右手传来的剧痛,甄微飞身过去,想与顾清漪汇合。 “有古怪!到灵兽身后。”顾清漪毕竟已结金丹,比起甄微来说眼力毫不逊色,当她还在半空中时便扔出一条白绫将人卷住,往后拉扯,女子飞跃而起,落在众兽之后。 另一边,祁不唐体力渐渐恢复,也赶到这里与两人集合。 先前得凤凰馈赠,她转修《万兽归一》心法,又由他亲手打通灵窍,修行起来一日千里,驭兽之术更是扶摇直上,能以金丹修为同驭十兽。 为了迎战通天之试,顾清漪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捕兽驯兽,而这十头灵兽中自然便有擅长防御者。 浑土兽外貌状似犀牛,头顶一角,身形庞大,四足健硕。后腿在地上使劲刨动,兽口一张,吐出数根泛着泥巴颜色的巨柱,直插入地,金光大盛,把三人围在圈内,架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墙。 就在此瞬,男孩甜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甄微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情况,数道风刃已从三人身体上划过。 那风刃速度极快,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血珠便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这种招式她曾在无夜那儿领教过,虽然震惊对方攻速可怖,却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反观顾清漪、祁不唐,他们头一次遭遇这么诡异的速度,不禁流露出些许震撼之色。 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下一波攻击如期而至。 不见人影却有风动,速度快如闪电,搅动空气扭曲,每一道攻击都准确无误地落在他们身上。几息后,三人已满身伤痕,血如泉涌,然而此时他们连对手的身影都无法捕捉。 而且这风刃来得蹊跷,即便以灵气护身,它依然可以毫无阻碍地穿透。 在几人遭受攻击的同时,烟柳身动,化成九头犬原形与前排十兽缠斗起来。 化成人形的妖兽和普通魔兽实力不可相提并论,单看实际能力他绝对在十兽之上,但对方数量众多,且攻防兼备各有神通,一时间竟也分不出个高低胜负。 顾清漪收回关切的视线,压制自己对灵兽的担忧。她喘了声,与祁不唐交换一个眼神,转而呵道:“小紫,落雷!” 声音刚出,一件金色方毯自储物袋中飞出,倏然展开化为无形,将几人包裹其中。 和他这个动作无缝配合,变异雷电兽仰头高嚎一声,前蹄翘起,瞬间引来十几道手指粗细的紫雷,对准圆圈中间劈去。 她轻轻松口气,低声道:“小紫的紫雷牢狱攻击细密,他应是逃不过了。” 不管他速度多快,只要还在风中就会被雷电影响。所以就算他们看不见他,又有什么关系? 甄微眼神有些古怪,忽然,挥袖将碧衣女子往旁边一推,抽出腰间配剑直刺上空。 “甄姑娘…” 对她的动作感到不解,顾清漪揉了揉手腕,向她所在的方向看去,随之怔然。 她们方才站立的地方,有血珠一滴滴落下,抬眼仍旧看不到任何人影。 甄微盯着空气,表情微冷。 过了会儿,她舒缓表情,轻声道:“雷对他无用,那小矮子还在风里。” 如果是寻常邪物,受雷电兽全力一击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如何能够做到继续隐匿身形,来去自如? 先前她认识到仅凭肉眼没办法看穿对方动作,于是多了个心眼,尝试像修仙小说那样放出神识窥探空气中的灵力波动。 这是甄微第一次进行神识方面的训练,动作艰难缓慢,效果也不能尽如人意。她努力半天也只能引导神识汇聚在身体周围半里以内,再往外扩展就显得力不从心。 不过半里的距离,足够防止他近身了。 烟青在风里笑起来:“你看上去蠢得像猪,没想到还挺聪明。没错,雷对我不起效果,你们最终无法逃离被我杀死的命运。” 藏在空气中充当移动摄影师的晋简:…你才像猪。 要不是想让甄微自己成长,他一定会把这条畸形狗捅成蜂窝。 甄微听完,当时就炸了。 “你这条死狗居然敢说我像猪!你是不是刚刚吃完自己拉的粑粑,被米田共糊了一对狗眼?睁大你的眼珠子,看看我长得多聪慧!” 烟青陷入沉默,半晌,恼羞成怒道:“你如何知道我是九头犬?” 他一向不喜欢自己的种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从不变回原形,这个女人是如何得知的? 甄微面无表情地说:“你刚刚叫外面打架的狗兄长,那你不是狗是什么?” “你!” 见自己身份被揭穿,烟青气急败坏,火上心头,出手愈发狠辣。 他们身上盖着的方布名曰‘遮月锦’,没有攻击力,但防御性出众。可是在对方发了疯似的攻击下,遮月锦也开始渐渐崩溃,外层被划开数道裂痕,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甄微叹气,努力说服自己压下对男主的恐惧。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后转头看他:“祁…祁…” 祁了半天还是说不全名字。 无视她略微打颤的双腿,祁不唐冷淡地说:“我叫祁不唐。” 妈啊,原著中就是这家伙把她一刀给戳穿了。现在她居然要直呼杀人狂魔大名? 甄微在心底呜呜几声,缓缓开口:“祁不唐,我听闻你继承了青鸾妖丹……” 他眼神烁了烁,甄微太阳穴突突一跳,脸色迅速变菜,结结巴巴地说:“也、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她声音抖得厉害,让祁不唐不禁有些头疼。 面对这些怪物她都镇定自若,为何独独对自己这般恐惧?他好像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吧。 难道在她眼里,他比妖物还可怖三分? 还真别说,在甄微心里他就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人,比一千个一万个妖怪加起来都恐怖。 他无声叹气,道:“没有听错,我的确继承了妖丹。” 也就是说他也能够用火。 甄微期待地搓手,对着方毯上方露出个狡黠的微笑。 第104章 爆炸 因妖物入侵, 塔内的修士正经历着一场浸染血泪的苦战。而通天塔外, 同样在上演一出无声大戏。 留守在外面的人大多早早成名, 自诩地位不凡,哪里肯承认自己有眼无珠轻易受人蒙骗。 先前他们可以为了所谓的武林正义群攻甄微,这会儿当然也可以为了保全颜面而对顾婉仪怒目相视。 万真尊者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天幕移开, 一张老脸时青时白,几秒内变幻出多种色彩。他看向那跌在地上的女子, 正想厉声质问, 却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啪! 顾婉仪眼眶通红, 呆呆地捂住右脸,抬眸嚅嚅道:“夜哥哥…” 国主不是对她一往情深吗?他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动手! 她生在权贵之家, 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后来又成为沼国第一大派长老的入室弟子,向来风光无限,只有别人羡慕她的份儿,从未有过如此丢脸的时候。可现在他在武林诸位前辈面前掌掴于她, 完全是把她的尊严踩到了尘土里。 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以前大家都喜欢她, 赞赏她, 如今为何一切都变了? 祁寻夜眸光沉沉, 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痛心疾首地说:“婉仪, 嘉元十八年, 顾将军率兵抵御边境兽潮,右手筋脉断绝,险些丧命。万和六年, 沼国水灾,顾夫人带领都城女眷募捐万两白银…昨日种种皆是恩情,朕感念顾氏一族的功绩,对你多加照顾,你却谎话连篇,构陷同门,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他每说一句,顾婉仪的心就凉上一分。 不愧是一国之君,帝王权术熟稔有余。他之前和自己关系亲密,众人看在眼里。现在她谎言败露,他怕落人口舌,索性先发制人占据优势,字里行间又都在为自己的偏爱行为开脱。 她无话可说,惨笑了声,对他说:“国主打得对,全怪婉仪贪生怕死,心术不正。” 白鹤真人与甘霖尊者是八拜之交,见他弟子惹了众怒,不由心生怜悯,叹道:“国主息怒,婉仪仙子年纪尚轻,这次不过是一念之差才会编造谎言,她本质却是不坏的……” 这时,人群里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声音,高声说:“她在此事上可以撒谎,我们怎么知道之前有没有撒谎?” “对,方才甄仙子说她身上藏着邪秽,没准也是真的!” 人情冷暖便是如此,前不久还一口一个妖女,眨眼的功夫已经用上了仙子的尊称。 “搜她身,看看到底有没有妖物。如果有,瑶音城的事肯定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一听到要搜自己身,顾婉仪血液结冰,唇瓣苍白若纸,颤抖着声音说:“我是甘霖尊者座下首席弟子,你们怎可不经他同意擅自动手?” 她师父在武林中威名赫赫,把这个名号抬出来多多少少能够起到威慑的作用。 果然,议论声慢慢平息,更多的人只敢窃窃私语。 秦之舟看够了热闹,偷笑一声,随即正色,抬手制止众人继续争议。 他转头看向青衣道人,温声道:“程峰主此行代表着碎玉山满门,她既是碎玉山弟子,便交由您处置,可好?” 顾婉仪大惊:“不!” 程一最宝贝他那个弟子,知道她屡次诬陷甄微,怎么可能手下留情?由他处置,她哪儿还有翻身的机会! 若是平时,很少有人能无视名动天下的婉仪仙子,可这会儿她已沦为笑柄,甚至有可能与魔物勾结,谁都不会再搭理她。 程一视线淡淡扫过,欣然应允。 “顾师妹情急之中逃离通天塔无可厚非,但她污蔑同门,冒领功劳,加之有人指认勾结妖邪,实属不该。”他死死盯着顾婉仪,没有错过她眼中几乎溢出来的恐惧,心情忽然大好,接着说,“然目前证据有缺,不妨先除去她参加通天之试的资格,封住灵力,其他一切等比赛结束再行商讨。” “好。”秦之舟率先点头答应。 他是焰国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然连他都同意这般处理,旁人更是无话可说,纷纷叫好。 程一俯身,不顾她的挣扎,指尖在女子额头抹过,一屡清光钻入,直奔灵窍而去。 刹那间,顾婉仪觉得身体里的灵气骤然消失,任她如何寻找,依然找不到半点儿灵气踪迹。 她又成了一个废人。 程一微微一笑,唇瓣微张,声音在她神识中响起——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自以为金贵无双,自家阿微又何尝卑贱? 别以为天底下就她一个能横,过往诸多,他全都帮阿微记着,一点一滴,累积成山。 顾婉仪哆嗦了下,瘫软在地,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些怎样的命运。 再美的女人,落魄后都会失去几分颜色。以往她高高在上,人们便捧着呵护,争相讨好。如今与阶下囚无异,也就没有谁再愿意多看她一眼。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面铜镜吸引过去。 此镜名‘窥天’,是晋简在深海龙窟寻来的宝贝,有转移画面之能。镜面极大,除了映出甄微,还将她身后的场景全都囊括其中。 他们看到地面被鲜血浸染,无数修士如死尸一般躺在地上,任怪物啃食。这些人大多面目全非,四肢不全,模样十分凄惨。 有人认出自己徒儿的玉佩,不禁潸然泪下,恸哭道:“问卿平时最喜整洁,他要是知道自己连具全尸都留不住,该有多遗憾啊。” 他的哭声像在油中投下一粒火星,点燃了大家强忍许久的悲痛,一时间,叹气声、哭声交织,许久不绝。 就算魂灯未灭,他们这般模样,还谈什么修仙问道?只怕连正常生活都无法维持。 虽然有仙法能帮他们再生骨肉,但眼下众人才刚刚踏上道途,根本无法掌握这种高深至极的术法。 如此,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上苍可能是嫌给他们的刺激还不够,大家还没从哀伤中走出来,画面中又凭空出现了四个妖气冲天的怪物。 待看清几人模样,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人首人身,这四个魔物显然已经化妖。 塔内现在只有甄微一个人苏醒,难道要靠她对抗妖魔? 当他们看见紫衣女子化出兽相往甄微所在之处飞去时,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屏住呼吸,害怕惨剧再现。 同级修为下,人族很难打赢妖兽。它们修行艰难,每进一阶都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和无数努力,故而有更多时间磨砺战斗技巧。再则妖兽自带神通天赋,身体强横,绝非凡人能比。 他们能看清甄微是筑基修为,却无法看出那四妖究竟是什么道行,由此可知对方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定然在筑基以上。 越级同妖兽战斗,胜算几乎为零。 女子腰若细柳,两条纤细的胳膊离狐口只有半寸距离。有些心软的人已经不敢再看,惋惜闭目。 好生生一个姑娘,又有侠义心肠,面对危难肯挺身而出,可惜处在那样的情况下,必是无路可走了。 众人哀声连连,只有程一心中还怀有期望。 阿微外柔内刚,是他见过最坚毅的女子。他不信她会死! 事情发展的方向超出大多数人的预料,那浅衫姑娘不仅没有命丧狐口,反而在瞬息之后大获全胜。 看到狐妖前一秒还在凶神恶煞耀武扬威,下一秒就尖叫着化为飞灰,大家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拍手欢呼起来。 “甄仙子不愧是碎玉山嫡系,在下自问斗不过这狐妖,可她小小年纪竟然做到了,实在是后生可畏!” 在场诸位中,没几个敢说自己有把握对付妖兽,亲眼看着她一击杀死妖狐,欣喜之余,内心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岂料这震撼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他们对甄微的心疼,在落雷之时瞬间转化成惊讶。 对她出手的那个男人无疑是四妖中最强的存在,其他两妖对他万分畏惧,实力显然在他之下。这般强大,最后居然还是化为一具焦骨! 祁寻夜眯眼细看,觉着那驱兽的女子长相颇为熟悉。 他不动声色看向顾婉仪,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妒忌。 原来真是她。 顾家庶女,顾清漪。 他与她曾有一面之缘,彼时她还唯唯诺诺,寄人篱下。没想到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银铃驭兽,是驭兽宗的功夫。 祁寻夜轻笑一声,晃动羽扇,对身侧凤目威仪的中年女人说:“这位姑娘连变异雷电兽都驯服了,着实厉害。能把这等英才纳入门中,伏莺尊者真是好福气。” 伏莺毫不掩饰得意之色,眉飞色舞道:“清漪天资出众,已是金丹之身。她的能耐远不止于此,国主可再看着。” 仿佛是为了映证她说的话,碧衣女子摇动银铃,又有九兽同时出现于场内,加上雷电兽,十兽齐上,将他们围在中央。 看到自家堂弟也出现在画面里,祁寻夜颇为满意,他很快掩去自得之色,又说:“朕从未听闻有人能同驭十兽,看来清漪仙子果真是天纵奇才。” 听他对顾清漪毫不吝啬赞美之言,顾婉仪险些咬破嘴唇,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早知这贱人能有如此造化,当年无论说什么都该把她诛灭。还是娘说得对,放虎归山终成祸患! 三人各有神通,连斩两妖,众人忧虑之心渐渐淡去,开始对他们充满希望,觉得最强那个已经伏诛,剩下的都是虾兵蟹将,不足为虑。 正是因为放松了警惕,所以当他们目睹那玉雪可爱的童子不惧雷电,化作疾风来去后,震惊程度也随之翻倍。 速度快的敌人向来是最棘手的存在,尤其是他快得超乎想象。试问连身影都无法捕捉,怎么能够有效反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已被风刃割得遍体鳞伤,血汩汨渗出,使身体就像刚从血海里捞出来一样。 “完了…这回完了…” “妖物藏匿风中,身型无踪,甄仙子擅长的雷火二术都没办法施展,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不停流血,很快就会体力不支,到时候连现在的情况都维持不了!” “清漪仙子的灵兽被另一个妖物缠住,眼下也没有功夫帮他们解围,这…唉。” 他们似乎已经看到几人之后的惨状,纷纷叹气。 忽然,有人大叫起来—— “甄仙子引水了!” 什么?除去雷火,她还会水系术法?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引来海浪都没用,不知甄仙子为何会出此招数。 过了会儿,那人又惊呼一声—— “仙子又降下雷电了!” 雷不是对妖物无用吗…… 众人不解抬头,见以他们三人为圆心一丈以内的空气中密布电光,光芒刺眼,正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画面中,绯衣男子抬手,一簇青色火焰在掌心燃起。 他对准上空,将火团用力掷去。火焰瞬间燎原,只听一声巨响,强光过后—— 轰! 空气莫名炸开,等光渐暗,小童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满身焦黑。 他一口接一口地吐着血,不敢置信地说:“怎么可能…你到底做了什么?” 对此,甄微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氢气爆炸了解一下?” 感谢那些年认真上过的物理课,教会了她什么叫做电解水。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 第105章 沉璧 甄微自觉脑仁只有核桃大, 不是学理科的材料, 但她对于曾经上过的每门课都付出了真心, 自然了解一些学科体系下的基本常识。 譬如,电解水需要持续放电。 再譬如,开放的空间很难达成大规模的氢气爆炸。 所以在她知道祁不唐能够使用火系术法后, 悄悄引土元素布下透明结界,让雷电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停释放, 从而使空气中氢气含量不断增加, 然后再让黑心男主角打开遮月锦, 对准上空抛去一团火焰,等他完成这套高难度动作, 立即把人拉回防护罩内。 万事俱备,当青焰接触到空气的刹那,便发出一声巨响,轰地爆炸开来。 镜外之人并不知道这些科学道理, 他们只看到甄微略施小计就将那个速度快到超乎想象的怪物击落, 于是大家都成了落进油锅里的水珠, 脑袋轰鸣, 议论声也随之骤起。 “莫非这就是甄仙子的绝技?威力如此巨大,恐怕连琅光九式都要黯然失色了。” “祁公子方才使用的青焰非同凡响, 我见古书记载, 只有上古青鸾一族才能使用这种火焰,看来他也另有奇遇啊。” “三位小侠反应机敏,实力出众, 叫老夫羞愧万分。他们日后定会成为整个离仙大陆的中流砥柱!” “甄仙子骨龄不过二十来岁就有如此造化,难怪剑尊大人对她青眼相待,果真是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热情洋溢的夸赞被一道女声硬生生打断。 “谁说剑尊心悦于她?” 飘渺仙音自远处传来,素纱罩顶,广袖轻甩,女子翩然落地,怀抱冰琴,容颜倾城。 寒冰铸成,月光为弦。 月满楼,影沉璧! 这位沉璧仙子不知是多少人日思夜想的神女,一见她出现,在场男性大多红了脸颊。 她出身雪国祭司一族,身份高贵暂且不论。十六岁便位列人级高手,与剑尊同闯通天塔,离三百层只有一步之遥。除此以外,样貌更是万里挑一,难逢敌手,至今为止还占据着天下美人榜首席的位置。 月满楼是与玉芒峰齐名的术法大派,听闻前不久得了块测灵石,沉璧仙子被测出身具冰灵根,惹整派震惊。掌门甚至当场许诺,待她步入元婴便把月满楼交付于她。 容颜美若天仙,又是变异单灵根的资质,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能够望其项背? 和她比起来,顾婉仪就如同草芥一般。若不是沉璧仙子数年不出门派,长期闭关修行,哪里有什么婉仪仙子撒野的份儿。 琴傲霜看见她来,惊喜道:“沉璧妹妹不是在门中闭关吗?今日竟有时间赴约了。” 她笑了笑,说:“剑尊现身,沉璧没有理由不出现。” 如此暧昧不清的话又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对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习以为常,影沉璧美目微抬,扫过众人,见他们满脸痴迷的表情,轻轻一笑,朱唇轻启,道:“久不出世,武林竟也落魄至此了,对着什么人都能叫出仙子二字。” 美人就是美人,说什么都显出几分魅力。 大部分男人沉浸在绝色美人的诱惑中,但仍有清醒之辈存在。 稷穹的兄长尚在塔中没有出来,多亏甄微方才出手相助,他的魂灯才能重新点燃。对于影沉璧的容貌,他确实心悦诚服,然而并不赞同她言语间不加掩饰的轻蔑。 他忍不住说:“甄仙子有侠义心肠,在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敢挺身而出。她为何担不起仙子之称?” 没想到有人会强行出头反驳她,影沉璧压下不耐的情绪,勾唇问他:“吞天海巨蟒作祟,我单枪匹马诛灭魔兽;雪盲山雪崩,我以一己之力救出全镇居民…作为一名武者,一名修士,做了一点点贡献就值得挂在嘴边反复提起吗?” 他似想反驳,但讷于言语,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回应,便红着脸站在那儿,活像根木头桩子。 影沉璧眼底划过一丝嘲讽,望向铜镜,意味深长地说:“剑尊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若是真被他放在眼中,为何眼睁睁看着她遍体鳞伤而不出手相助?敢问各位,你们忍心放下心上人不管吗?” 这几句话彻彻底底戳中大家的死穴。 没错,剑尊已是合体之尊,只要他出手,塔中的妖物三两下就能解决。可他进去这么久,除了动用铜镜,没有采取任何其他举动。 眼看着那三位小侠遭怪物伤害,他却稳如泰山迟迟没有动静。着实不太像心仪甄仙子的模样…… 看见方才还嘴的人都陷入沉默之中,影沉璧略微得意,与琴傲霜对视一眼,在他宠溺的注视下走去前排。 对外面这出风波,晋简浑然未觉。当然,如果他知道事情始末,多半也只是暗自冷笑,懒得搭理。 他喜欢谁,爱护谁,从来不需要外人评头论足。 只有弱者才需要依赖别人的保护生存,他的甄微却并非依绕藤蔓而生的小花。她向来拥有自己的坚持与原则,无论遇到何种逆境,哪怕粉身碎骨也从未软弱屈服。 正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喜爱她,所以才要给予她绝对的尊重和信任。 他一直相信,她可以独自应对难题,可以在困境中完成蜕变。她是天底下最柔弱的水,也是天底下最硬的石,根本不需要自己从天而降,做救世的神明。 比起直接出手将他们救下,晋简更希望让世人亲眼见证她发光的样子。 星星是藏不住的,她迟早会向众生展露自己独有的光芒。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亲手把她带上神坛,驱散遮盖星光的雾霭。 * 塔心深处,荧光点点,映出男人冷峻出尘的脸庞。 塔灵将视线投向下方某处,声音焦急:“主人,那四个家伙马上就要全部落败了,可对方还未有什么损失…” 在主人未成仙之前,他们一直相伴游历,后来栖落飞升,它遗留下界,几经辗转,又被月神带到了离仙大陆。若不是前不久感应到主人气息,只怕它直到现在都还是一座为凡人修士提供资源的历练之塔。 当得知主人要它趁通天之试剿灭登塔者时,它内心有过挣扎,但很快又被对主人忠诚压了下去。 通天塔是满月精华催生的灵物,不能亲手沾染无辜者鲜血,于是主人找到这群正在饥渴觅食的魔兽,暗中放它们进塔,想借怪物之手屠杀修士。 原以为有已经化妖的妖兽在,事情很快就可以得到解决。未曾想区区筑基小辈竟有如此神通!而且…… 它迟疑一会儿,嚅嚅道:“我总觉得她有点熟悉。” 那女子使用术法时泄露的灵力让它无由生出亲近之感,难以自控往她靠近的冲动。就好像他们本是同根同源,天生就该互相吸引一般。 栖落眸中飞逝异色,指腹对着空气轻轻一点,光似流星而去,几息的时间,已经呈颓败之势的童子又重燃力量,倏然蹿起,往方毯方向挥去重重一击。 他把视线移开,淡淡道:“眼下最难对付的不是他们三个,而是那个隐匿身形的人。” 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远远不止金丹,他现在没有动手,不代表以后也不会。一旦他选择相助,届时塔中所有魔物都将在劫难逃。 一听到他提起晋简,塔灵不觉颤了颤,小声说:“他让我感到害怕…主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栖落思忖片刻,道:“不必怕,我自有办法。” 贸然进入通天塔,定然心有所求。 有求,就有弱点。 * 另一边,雪之国冰原雪域。 这里终年被寒冷笼罩,碎碎扬扬的白雪自灰暗的穹顶落下,洒满整个村落。 野兽兴奋的吼叫声打破了属于冰原的宁静,在一片撕咬声中,鲜血四溅,与血色杂糅在一起。 无夜浮在半空中,负手看着底下单方面虐杀的场景,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莺姬似乎有些不忍,别过头不去看,轻声问道:“大人,这已经是屠杀的第六个村庄了,雪国门派很快就会有所察觉,还要继续吗?” 他听罢,向她投来讽刺的目光,讥讽道:“各大门派的精锐都已经前去参加通天之试,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被他骂上两句,莺姬羞愧垂头。 不过平时没少受嘲讽,她早就锻炼出强大的承受力,没过多久就从被讽刺的尴尬中走出来。 憋在心里的好奇又开始蠢蠢欲动,她忍不住开口:“您把坞歧他们派去,万一把甄姑娘伤着……” 这些日子她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 无夜大人对那人族女子颇有好感。 以他目中无人的性子,倘若不是喜欢她,在猎杀森林中根本不可能答应和凡人合作。况且甄姑娘言辞激烈,对他多有得罪,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拧断了脖子,可他不仅没伤甄姑娘分毫,反而在离开猎杀森林后找了她许久,大有掘地三尺的意思。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既然钟情于她,为何又舍得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无夜冷哼了声:“就凭他们?” “……”莺姬忽然觉得有点同情派出去的四个小妖,他们刚得知自己要去通天塔的时候个个满怀期待,结果却是被派出去拖延时间的炮灰。 打不过甄姑娘意味着没命回来,把甄姑娘打伤意味着将会生不如死。 两难的选择啊…… 下方,魔兽们还在尽情享受美食。人类的痛呼声惊醒了藏在云雾里的太阳,它破开云层,向人间撒来几缕光线。 一股冰寒从指尖蔓延到胳膊,无夜嗤了声,对莺姬说:“走。” 使冰剑的小子来了,他并不想和他硬碰硬。 莺姬修出灵核后神通又上一层楼,能同时带走数百个对象,但接连两天都无法再次催用天赋。 她吹了个口哨,魔兽纷纷往两妖所在之处聚集。 剑光劈来,直接把末尾没来得及逃走的魔兽斩杀。 无夜抬头,冲他挑衅一笑,唇瓣微张,缓缓吐出几个字—— “后、会、有、期。” 说罢,莺姬广袖一卷,他们和那些魔兽瞬间消失。 晋简放出神识,在冰原内已经感觉不到妖气,果断收剑。 望着地面惨不忍睹的景象,他没什么表情,捏了个诀将尸身掩埋,又丢了几瓶灵药给幸存者,旋即头也不回的往落霞湖畔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栖落:我有一个大胆的阴谋想要搞一搞 第106章 愿力 就在晋简处理完冰原妖兽入侵一事时, 通天塔内的情况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烟青方才猝不及防被爆炸波及, 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他攻击力本不出众, 靠的就是与风融为一体后无人能及的速度作战,如今身上的伤疼得撕心裂肺,根本没有余力再现疾风之速, 这会儿正躺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咽血。 本着“斩草不除根, 春风吹又生”的原则, 甄微想动手给他最后一击, 把这个不可一世的臭屁小子扼杀在越变越坏的摇篮里。 她刚刚抬手起势,忽听耳边一阵狂风呼啸。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反应, 迅速往旁闪去,但即便如此,她右手仍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 比疼痛更加直观的情绪是无语。 甄微简直气笑了:“都跟我右手过不去是吧?” 一个削她右肩肉,一个差点把她右臂砍断。 这些狗太阳的臭妖怪…… 顾清漪被她护在身后毫发无损, 她听到风刃嵌入皮肉的声音, 心陡然一惊, 下意识往甄微的方向看去。 入目皆是血色, 纯粹得不染丝毫杂质。 担忧的话未经过思考,脱口便出—— “甄公子!” 甄微愣了愣, 眼神中显出几分不可思议。 单从外表上看, 应该没有人知道眼前那个容貌清秀的童子是条狗。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就是狗, 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改变。 烟青把狗对猎物锲而不舍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他仿佛盯上甄微一般,双目瞪得极大,不管不顾地对她展开夺命连环攻击。 哪怕有风的加持,甄微还是比不过已经化身成风的童子。她狼狈躲闪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刃,心里还没忘记刚刚顾清漪的惊人之语。 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问道:“顾姑娘,你是在喊我吗?” 身上伤口无数,早已把她的浅色衣衫染成深红。顾清漪急忙拿出灵药为她疗伤,又掷出一样法宝,加固遮月锦设下的保护罩。 三人因此得到了片刻安宁。 她是金丹不假,但以初初进入金丹的修为长时间驱使十头魔兽,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吃力。 它们越强,她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 女子饱满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她抿唇笑了笑,道:“其实我早有察觉,怕姑娘难堪一直未说而已。” 同样受剑尊爱护,同样姓甄,她素来聪慧,不至于看不出这样浅显的秘密。 虽不晓得为何她能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气息修为全部隐藏,且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不过天下奇宝无数,她见识得终究太少,有不明白的事再正常不过,倒也不必苦求答案。 听到女子温柔似水的声音,甄微感动万分,心说:女主就是女主,真的好善解人意啊! 这个女主粉她当定了。 见她二人在险境中还有心思谈笑,祁不唐颇为无奈,揉了揉眉心,对她们说:“妖物明明已呈颓势,突然暴起必有原因。我怀疑塔里还有高人相助。” 光两条狗就够难对付的了,还有比它们更厉害的人? 甄微觉得胸口有点堵。 她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道:“遮月锦被他打开缺口,想来挡不了太久,我们还得另想应对方法。” 更让人绝望的是,另一边,烟柳与十兽的缠斗渐渐分出胜负。九头犬仰头长叫一声,自口中吐出巨大光球,恰好击中它们,将它们打成重伤。 驭兽者与灵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它们遭到重创,顾清漪便如十指遭夹,猛地喷出一口血,随即瘫软在地。 祁不唐及时扶住她的肩膀,冷声道:“不能让他们会合。” 他转头与甄微对视:“童子不惧雷,另一条狗却并非如此。我拖住童子,你对付那条九头犬。” 在场能动用雷术的只有雷电兽和甄微,现在雷电兽受伤,自动回到铃铛内,也就只剩下甄微还有余力一战。 灵药效果有限,只能让伤势不继续恶化,没有办法使伤口立即愈合。右手的伤还在不断渗血,甄微深呼吸几次,从裙摆处撕下两条布,迅速缠住伤口,用左手按了按,确保它暂时不会大出血后,打开防护罩往外疾奔出去。 童子一看她现身,登时向她袭来,临到人前,却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挡住攻势。 祁不唐微微一笑,凤目幽深:“你的对手是我。” 说罢,万千水针在他身后凭空出现,倏然,齐齐射出! * 周权在塔层角落中苏醒。不知是不是沉睡太久,他浑身乏力,头疼欲裂,仿佛经历了很长的一个梦境。 勉强撑起身子,刚把头抬起,正好和眼前那头张开血盆大口的花豹对上。 花豹化出了半个人脑袋,头顶长着第三只眼,瞳孔清澈,此时和他大眼瞪小眼,竟透出一丝迷惑。 他怔了两秒,没弄清楚状况。 妖物盯着他看了看,虽然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忽然醒了,不过它觉得大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是要吞下肚子的食物。 食欲作祟,让它顾不得太多,张口就要吞掉男人的脑袋。 周权人瘦得出奇,脑袋也小,他脑子飞速运转,估摸着这怪物的嘴巴应该是比自己头大。 花豹的口腔越凑越近,他甚至能看到它微黄的牙齿上残留的碎肉。 如无意外,应该是上一个被它吃掉的倒霉蛋留下的纪念物。 胃开始阵阵翻滚,他打了个干呕,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一把短刀从身后刺来,直接削掉了怪物脑袋。 黑衣女子一脚踢开脚边圆球,拎着他衣领将人提起,冷冷道:“废物。” 哪个男的能忍受自己被人骂废物,周权当即怒了:“瞎说什么?” 樱狸捏住他下巴,强迫男人张开嘴,把一颗白色药丸塞入嘴里。 周权囫囵吞下,捂着嗓子咳嗽两声,一脸沮丧:“你给我吃什么了…” 听说影枭有一百种毒药能让人生不如死,她这么凶,该不会给他投毒了吧? 对于他的愚蠢感到无语,她暗暗叹口气,声音平淡地说:“补充体力的药,你不要可以吐出来。” “……”药都下肚了,他得把肚子剖开才能还给她吧。 冷静下来后,周权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接连救他数次,的确没有害他的理由。反倒是自己,态度一直不佳,因为她的出身而多有偏见,屡次出言不逊。 他脸有点儿红,压低声音说:“谢谢。” 那声跟蚊子振翅差不多,但樱狸还是一字未落地听完了。 笑意飞逝,她转过身去,抬眼观察塔内情况。 通天塔每一层都非常宽广,有数条走廊,东西交错。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由几根柱子隔开的角落,除他们两个以外看不到其他人。 也许正因为地方偏僻,他们才能躲开怪物的猎杀。 她心里有了计较,一把拽住身后那人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掌心突然触到一抹不熟悉自己的温度,周权顿时呆愣,半晌,指着两人相握的手,结结巴巴道:“手、手…” 他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樱狸回眸,眼神锐利凶狠。 “闭嘴!” 果然,人还是得吓。 周权被她那抹凶神恶煞的目光慑住,涌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 ‘窥天’忠实地记录着塔中发生的一切。 看着地上像尸体那般了无声息的躯壳,每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各有各的想法。 之前绝大部分修士因能力不济没能攀上第二百层,他们本来十分沮丧,自觉实力不如人,感到丢脸。可如今的想法已经大不一样,大家只觉得幸好当时没有继续登塔,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缺胳膊少腿的就是自己了。 这些从灾难中摘身出来的人自然一阵庆幸,但还有些人正处在深深的痛苦中。 能爬上第二百层的修士无疑都是各大门派重点培养的精英,他们折戟沉沙,意味着师门将遭受重创,也许数年内都无法恢复元气。 更何况人心肉长,眼看自己倾注心血培养的徒弟前途尽毁,试问谁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他们心里揣着巨石,看向天幕的眼神满是绝望。 但绝望中,隐约又充斥着希冀。 那些已经受伤的人也许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恢复原样,可大家仍旧希望健全的人一直健全下去。 即使心痛得无以复加,每个人还是秉持最大的善意,为三位与魔物战斗的修士祈祷。 忽的,画面骤变。 华光纵过,白骨生肉,塔中伤者的身体开始快速修补,很快,重归完整。 胤熙真人看了眼掌中愈燃愈旺的火焰,惊喜道:“大家快看魂灯!” 闻声,众人纷纷低头。一息后,人群里传来一声高呼:“是剑尊!” 施展这种程度的术法,恐怕也只有已经迈入合体之境的剑尊可以做到。 与此同时,晋简体内灵气猛涨,灵核迅速变大,灵府内形成一个漩涡,正以极高的速度运转,让他险些控制不住身体。 许久,体内的灵气风暴渐渐平息,他闭目探去,意外发现境界又有了新的提升。 察觉下方传来的灵气波动,栖落平静的面具顿时破裂。 “难怪…难怪!” 那日自天灵界降下九道金雷,分明是为神躯应劫。他苦思不解,始终没有想通神明皆亡,灵气匮乏的凡间如何能够诞生神命。 现在他全懂了。 这人竟由愿力所成!身上承载的信仰增多,实力也跟着水涨船高,节节攀升。 倘若集凡人信仰于一身,他不日便可成神!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还有更新~ 第107章 一拳 甄微这厢完全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女主播, 正在给成千上万的人做武术直播, 她只清楚一件事—— 这是以命为赌注的战斗, 不赢就会死。 所以哪怕伤口钻心地痛,她也必须忍着疼,继续向前。 烟柳速度比不得童子, 甄微御风而行竟还比他快上两分。眼看着马上就要接近那头发狂的九头犬,身侧突然横空飞来一剑, 直直插入她的胸膛。 甄微没有防备, 被那剑刺个正着, 身形一晃,差点从半空中摔下去。 趁她受袭的空隙, 烟柳甩开她的纠缠,转眼便至童子跟前。 童子被红衣男人缠得心烦,见兄长赶到,当即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祁不唐心感不妙, 下一刻, 两人竟化为原型, 融成一体。皮肤逐渐龟裂, 一点一点剥落,显出一层金色。九头犬狂啸了声, 蹬足, 眨眼便从原地消失。 不,不是消失。 他能听到风声涌动,却看不到妖物的身影。 咚! 祁不唐甚至没能分清攻击来自何处, 他整个人已经被巨大的气流轰飞。 嗖—— 风刃紧接而上,铺天盖地,如细网交织,向他罩顶袭来。 这次的风刃比方才可怖许多,夹杂金属的气息,锋利无比,随便一道便可碎断顽石。 危急之中,他来不及多做思考,牵引浑身灵力,迅速修补遮月锦的防护罩。 一声讥笑从九头犬喉咙中溢出来,声音时而沙哑,时而清脆,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死到临头你还要先救那个女人,真是感人肺腑。” 祁不唐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快的速度结印,他双手翻飞,不断输出灵气补上缺漏,一刻也不敢松懈。 精神高度集中,使他体力消耗速度加快。没过多久,体内灵气已有枯竭的趋势。 万幸,防护罩破损处成功修复。 发丝被汗水打湿,垂在耳边。他牵唇一笑,眼底尽是不羁狂妄:“凭你?” 他祁不唐天生犟种,只会败在天下至强手下。 卑贱妖魔妄想迫他屈膝臣服,痴心妄想! 随手塞进一颗补充灵力的仙药,他从地上跃起,自袖中抽出剑身,迎面而上。 看到他勉强还有余力和怪物纠缠,甄微咬紧牙根,拽住穿透身体的剑,往外用力一拔。 “呲…” 她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出手偷袭的人。 那人身着白衣,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此时正居高临下地冲她微笑。 “仙子英姿飒爽的样子令在下敬佩不已,不过…我还是得对你动手。要怪的话,就怪你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甄微捂住胸口被剑刺出的血洞,淡淡道:“顾婉仪还是祁寻夜?” 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白衣男子微怔,旋即颔首:“仙子聪慧,可惜眼下另外两位道友□□乏术帮不了你的忙。待我把仙子杀死便会动用符咒脱身离开,而你们将被怪物吞而食之,届时死无对证,就算你心如明镜也奈我不得。” 此言一出,塔外众人皆怒,冷冷看向祁寻夜。 程一面色铁青,厉声质问:“国主,他说的话可否属实?” 能够瞬移离开的符咒极其宝贵,就连顾婉仪也没办法轻易拿出,因此只要稍做思考便知道这件事到底出自谁手。 祁寻夜脸色也非常难看。 这人的确是他派去猎杀甄微的杀手,可他如何能够想到晋简也随之入塔,甚至还弄了面镜子转现塔中画面? 蠢货!他这般一说,岂不是把自己的丑行全部公诸于众? 换作从前,区区一个修士的命算不得什么。可甄微在通天塔里与怪物周旋鏖战,救下了诸多试炼者,地位早就不比过去。 她拼死拖住魔物,自己却派人狙杀… 他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毫无预兆又往旁边挥出一掌。 啪—— 顾婉仪正沉浸在甄微受伤的欢喜中,突然,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 脑子嗡嗡作响,她呆呆地盯着祁寻夜,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讶然之色。 祁寻夜收手,对她疾声厉色道:“难怪你非要找朕要两张符咒,原以为你只是想用来防身,谁知竟是拿去做这等下作的事!” 眼前这人是沼国国主,是沼国的天,她就算有万般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敢反驳半句。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顾婉仪忍住鼻间酸楚,轻轻‘嗯’了声,算是认下一切指控。 祁寻夜心情稍好,转头对众人说:“顾姑娘多有行差,可见品行不端。等甄仙子出来再让她亲手惩罚吧。” 秦之舟在一旁见证完两人的双簧,觉得可笑至极。 他表情微冷,缓缓道:“甄姑娘是我国皇后,她若遭遇不测,焰国铁蹄必将踏平沼国每寸土地。” 开玩笑吗!自家国主好不容易遇着个姑娘铁树开花,他们要是敢让焰国皇室繁衍后代的希望破灭,他和老袁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报复到底。 “焰国皇后?!” 吃瓜群众们觉得这个瓜未免有点太大,一时间居然难以下咽。 琴傲霜代表广大吃瓜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秦首辅,朕观之甄仙子与剑尊大人亲密非常,为何又成了焰国的皇后?” 他可不傻,就算影沉璧刚刚强行分析一波,明眼人仍然能看出剑尊对甄微的爱护。 男女之情是无法用理智来剖析的,那么明显的暧昧,谁会看不懂? 自问这次走在了吃瓜前线,琴傲霜颇为自得。可惜他还没能高兴太久,一只雷鸟从天而降,落在了掌心之上。 雷鸟速度极快,不是重大情况通常不会动用。 他表情一凛,匆忙摘下鸟羽,刹那间,雷鸟化作一道蓝光钻入脑中。 约莫一息的功夫,他震怒而起,对侍从说:“妖魔入侵冰原,随我回国!” “不用回去,魔物已退。” 清冷的男声浸着寒气,从上方传来。 听到他的声音,琴傲霜松了口气,道:“原来剑尊方才离开是去帮小国解围,朕感激非常,定有重谢。” 雪衣男子仿佛没有重量,如羽毛一般轻飘飘落地。他没有回应琴傲霜的话,而是微微昂首看向众人,薄唇轻张,吐出两个字:“是我。” 大家小小的脑袋上冒出几个硕大的问号,不能理解他这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话有何深意。 不知想起什么,他眼神兀的柔软,不厌其烦地解释道:“焰国国主是我。” 无论他变成什么身份,都想正大光明地向世人宣布:他身边的位置属于她。 无视众人惊讶到近乎呆滞的表情,晋简挑眉,看向前排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子。 影沉璧察觉到他的视线,心噗通噗通狂跳,急忙摆出最美的姿态,温柔似水地与他对视。 晋简冷淡地说:“挡路了,让一让。” 前排那个位置看天幕视角最好,谁都别想和他抢。 影沉璧:“……” 怎么回事,好想打人! * 同样穿白衣,人家晋王八仙风道骨、俊美非凡,眼前这人却像从精神病院翻墙跑出来的变态。 看着他那张漂亮脸蛋,甄微不禁想起了一个词语—— 蛇蝎美人。 大概只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侠女才敢于品尝,反正她是敬而远之,恨不能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白衣男人右手提剑,慢慢往她身边靠近。 甄微一阵乏力,她暗暗计算着现在动手胜算有多大,心想万不得已时便催用玉蕾盒保命。 手中悄然凝聚灵气,只等他再凑近两分就可以施术攻击。 男人举剑,向她脖间刺来。 电光石火间,另一把剑从她发边穿过,径直对上。 铮! 金属碰撞的声音尖锐刺耳,甄微长长地舒了口气,收回已经控制不住颤抖的手。 抬眸,望见那身熟悉的狐裘,不由莞尔。 “琴师叔,你醒了?” 狐裘公子抽出空隙回头看她,神情温柔:“这里交给我,不必担心。” 话音未落,他继续与白衣缠斗,刀光剑影,灵力相撞。 琴倚雪帮她拖住敌人,为甄微争取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她真的太累了。 高强度的作战消耗了她大部分体力,身体又遍体鳞伤,没一处完好的地方,此时精疲力尽,连抬起眼皮都觉得疲惫。 不远处,祁不唐还在与九头犬周旋。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衣衫上的绯红早已分不清是血液还是本来的颜色。 甄微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过了会儿,她撑起身子坐起来,从储物袋里掏出个油纸包,将纸打开,抓起蟹肉包胡乱啃了两下,然后把东西往旁边一扔,费力起身。 想赢,不是没有办法。 她瞳色浅淡,在剑光辉映中隐约显出丝妖异的深红。 女子拔下辞枝簪,那簪子在她手中逐渐改变形态,褪去黯淡的外漆,露出如玉一般通透的颜色。 而她这个举动并未传达到外界。 塔外,众人只看到画面陡然一黑,全然不知她将手伸到发间有何意图。 过了会儿,‘窥天’恢复如初,镜面再次投射出通天塔内的情景。 待看清境中画面,伏莺尊者端着茶杯的手忍不住一抖,杯盖直接摔在了地上,碎成数片。 不仅仅是她,在场大部分人都张大了嘴巴,作出痴呆的表情。 他们看见塔内灵气形成实体,以甄微为圆心,从四面八方疯狂奔去。 她犹如一棵松柏,挺直而立。 灵气团在她头顶汇聚,愈来愈大。它们乖巧地排成一线,从她额间涌入身体。 一点,一点,又一点,好似没有止境一般。 “这么多的灵气,她竟然全部吸收了?!” 不怪他们震惊,凡人之躯能容纳的灵气有限,别说同时涌入如此大一个灵气团,哪怕稍微超出一点儿都无法承受。 她的灵脉到底有多宽广?灵府又该是怎样的浩瀚苍穹? 甄微不管自己现在的举动有多骇人,她吸收完灵气后,飞身过去。抬手,万物生长,地面荆棘丛生,藤蔓似蛇,卷起地上所有躯体拉至身后,旋即,荆棘冲天而生,暴涨数倍! 灵木瞬间交错,生出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把九头犬困在其中。 大家看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心想:甄仙子真乃全才!她肯定又要出新招了。 岂料,女子只是对着牢笼的方向挥出了平平无奇的一拳。 下一刻,轰!轰!轰! 一股可与天崩地裂媲美的巨大声响惊醒了每个沉睡中的修士。 他们睁开惺忪的眼,却发现…… 通天塔的另一边,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甄微:铁血女孩,重拳出击 第108章 三百层 通天塔由数根柱子支撑, 在强大的气浪下, 另一边的撑塔之柱从中间折断, 导致整座塔呈塌陷状,往右边倾斜而去。 而刚刚还在作威作福的九头犬已经被她一拳打成了死猪头,眼下连骨头都找不到。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科生, 甄微不懂建筑学,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已经成了座危楼, 应该赶紧撤退才对。 对于自己一拳轰烂半边塔, 她有点尴尬, 感觉自己苦心经营的柔弱白莲形象就此宣告死亡。 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毕竟在观众眼中, 对甄仙子的印象已经由‘常年戴面纱的柔弱姑娘’转变为‘一拳能轰半边塔的绝世奇女子’。 有人纳闷问道:“甄仙子这般厉害,她为什么不早点动用此招呢?” 天地良心,甄微不是不想,是不敢啊。 她又不是普通人, 一旦开始吸收灵气, 整座塔都不够吸的。万一把灵气吸光, 那些伤者便无从得到补给, 很可能遭遇危险。 用辞枝簪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但她又担心会被人发现流传出去。驭兽宗长老就守在塔外, 如果被她知道神器在自己手里, 恐怕她还没出塔就被对方砍成两半了。 总而言之,要不是被妖物逼到绝境,她绝对不会采取这个方法。 为了保证其他修士安全无恙, 甄微只好先动用辞枝簪吸收死气,然后再放肆地吞纳灵气。 她一边使用神器,心一边滴血,非常担心被人举报。 不过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就好,她承担一点风险也是可以的。 甄微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表情,扭头准备看看那群被她深情保护的小鸡仔。 等等…… 他们的腿和手怎么长出来了?! 为什么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血呢?骨头呢?说好的生命垂危呢? 她冒着被发现偷盗神器的风险动用辞枝簪,就是想当个圣母保护苍生,结果…全场伤势最重的就是她自己。 甄微:我拿的原来是美强惨剧本,ojbk。 啥都不说了,美就完事。 另一个战场。 琴倚雪到底是男二号,哪里会打不过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他很快结束战斗,扔出绳索把白衣男人五花大绑起来,随后走到甄微身侧,关切道:“伤势如何?” “…师叔您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她都听到血滴答滴答落在地面的声音了,这人还明知故问! 他瞥了眼她的伤势,表情骤然严肃:“右手筋脉都快断了,只能先去不绝谷寻杏芜道人相助,看他有没有办法补救。” 话音刚落,甄微右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她微微一愣,傻乎乎地说:“师叔,我手上的肉长出来了?” 琴倚雪也有些不明所以,可他亲眼见着它恢复,想不相信都没办法。 想了许久,他点了点头:“确实长了出来。” 瞧她肩头形状饱满圆润,并不像缺肉的样子。 甄微差点喜极而泣,高兴得连转三个圆圈。 在某种不知名的古怪法术影响下,大家躯体都得到了修复,但这种修补似乎只停留在躯干本身,没有从根源上治疗伤势。 琴倚雪思忖片刻,道:“我们内伤未愈,塔又成了这个样子,不如先行离开,等出去后再说。” 塔里莫名出现妖兽,通天塔定然脱不了干系。目前才到第二百层,大家就遇到这么多危险,看来是不能再往上爬了。 机缘法宝固然可贵,安全却更加重要,这次如果不是有阿微在,他们大概全部都要丧生兽口。凭他们现在的实力,怎么敢说自己足以面对各种未知的风险? 甄微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迟疑一会儿,对他说:“师叔你们先出去好了,我还想继续登塔。” 听完她的话,琴倚雪眼中满是担忧,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你想,便留下吧。” 两人交谈之际,逐渐醒来的修士们已经开始陆续离开通天塔。 甄微眼尖的发现了周权,冲他挥一挥手,将琴倚雪身边五花大绑的男人一脚踢过去。 “把他带走,谢谢小瘦猴!” 周权从她的语气里感觉到一丝丝亲切,他闹不明白原因,只当自己太久没见她,产生了故友重逢的情感。 他挠挠头,上前拎起那坨球,和樱狸一起出塔。 不远处,顾清漪缓过劲儿来,挣扎着扑到祁不唐身侧,眼底有泪花闪烁:“你傻吗?方才那么危急不知道保护自己,还浪费灵力修补遮月锦,真是疯了。” 女子声音清脆如银铃,哪怕是骂人都显得悦耳动听。 祁不唐咳了两声,脸色苍白,好像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陷入昏迷。他苦笑了声,道:“在你眼里,我一向是自私自利之辈,傻不傻又有什么关系。” 甄微看得胃里直冒酸水,忍不住翻个大白眼,暗自腹诽道:别以为我看不懂,你受的都是皮外伤,内伤根本不重。还在这儿演戏呢! 像这种为了讨好女人而惺惺作态的男主,单身狗女配毫不留情打了个负分。 当然,她不吃这套没关系,女主吃就行。 顾清漪长这么大就没和几个男人正儿八经接触过,外表清冷御姐,内心却是个实打实的单纯傻白甜。一看他为救自己受了重伤,立刻缴械投降,脸上的愧疚之情挡都挡不住。 懒得看他二人你侬我侬,甄微出声提醒:“清漪,我观之世子伤势极重,你还是尽快带他出去医治为好。” 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顾清漪抹掉眼泪,用手托住男人手臂,让他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扶着他往外走去。 温香软玉在怀,祁不唐对甄微露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微笑的表情。 “……”呕! 甄微别过头,不想看男主日趋痴.汉的行为。 看着那两人的身影,琴倚雪遮掩眸中若有若无的失落。抬起头,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表情微赧,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甄微放出神识巡视一圈,确定塔里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没有第三人的存在,这才大胆开口—— “我知道你来碎玉山的目的。” 平地惊雷! 晋简揉了揉眉心,再一次无奈地抹去画面,不让‘窥天’映出他们二人独处的场景。 琴倚雪眸光一利,温和地说:“阿微在说什么?我来碎玉山不过是为了修行……” “炎脉消散后雪国愈发寒冷,无法满足国民生存的需要。你来碎玉山是想集齐神器,改变雪之国的现状,让它变得更加适合凡人生存,对不对?” 他本可以辩解,然而当他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那些背诵千万遍的狡辩之词半句都吐不出来。 良久,他轻轻应了声。 承认自己加入碎玉山的目的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如果阿微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他马上就会变成众矢之的,甚至遭到门派剿杀。 但他还是承认了。 甄微没有说话,她将手摊开,一块被灵气包裹的石头正静悄悄地躺在掌心。 那石头色如烈焰,即便受到灵气阻隔,仍有灼灼气浪扑面而来。 琴倚雪愕然:“这是?” 她扯过男人手臂,强迫他摊开手掌,把石头放在上面。 “凤凰一族有浴火重生之能,每次浴火都会留下一枚蕴含精纯火晶的石头。”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呆愣表情,甄微笑了笑,说,“你把焰心石带回故国,至少可重塑炎脉百年。百年之内,雪之国不会再受风霜侵袭,作物能熟,百姓可居。如此…便不要再执着于神器了。” 甄微实在不忍看他如小说中描绘那般凄惨。他从出生开始就为神器而活,最后也可能为神器而死,一生都不由自己作主。 可他明明是这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啊。 在他说出“谢谢”这个词语之前,甄微先声夺人,笑嘻嘻地碰了碰他肩膀,道:“赶紧出去吧,师叔碍着我登塔了。” 无数种情绪在心头碰撞,他心绪百转,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注意安全”。 人生在世,若能遇到真心相待的朋友,已是万幸。 他再不能奢求更多的东西。 目送他出去,甄微甩了甩肩膀,拎起裙摆优雅地转了两圈,捏起嗓子为自己打气:“加油加油,微微你是最棒的美少女哦~” 最后那个‘哦’字拖得又绵又长,活像个绝世嗲精。 画面刚刚恢复正常,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 沉默半晌,琴傲霜诚挚地夸赞道:“甄仙子活泼可爱,性情洒脱,真是一朵举世难寻的仙姝。” “是啊是啊,仙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拘小节,简直是我辈典范!” “仙子不光能力出众,性格也这般有趣,实在叫人心向往之……”那人在晋简冷若冰霜的注视下慌忙闭嘴,苦思半天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怒了剑尊。 被他自动释放的冷气威慑,吃瓜群众纷纷闭嘴,不敢再对甄微进行评价。 周围议论声渐止,晋简神情稍稍缓和,抬目,专注地看着天幕。 他看见那个姑娘一路披荆斩棘往前攀登。 看见她跨过第二百五十层、二百六十层、二百七十层… 直到登上通天塔三百层。 看见她取下配剑,在石壁上歪歪扭扭地刻下‘甄微’二字。 数百年来,只有他一人曾至三百层。偌大的石壁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现在他的旁边又多了一个人。 她叫甄微。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写不下去了,看到大家的评论又动力满满啦~宝贝们如果对剧情有什么猜测或者建议,可以留言~我会很开心的,嘿嘿 第109章 被困 爱情就如同数学题一般, 任凭你怎么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解不出就是解不出。 世上大多数人都解不来爱情题, 就算有人解开,也不算参透。因为爱情带来的难题,是永无止境的。 晋简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为她挡风遮雨的人, 也是第一个令她产生旖旎情思的人。虽然甄微在感情方面非常洒脱,认为郎若无情妾便休, 但‘晋简’这个名字对她来说还是具有独一无二的意义。 她曾经听很多人提起过, 剑尊十来岁便勇闯通天塔, 遥登三百层,成为离仙大陆数百年来第一人。 那些描绘极尽夸赞, 使她就算隔着遥远的岁月也能想象出他当时是何等意气风发。 如今她也在通天塔中,她也有机会登上三百层。 人生苦短,光阴易逝,想到什么便要立刻去做。所以甄微决定攀塔, 即使前方可能有无数艰难险阻, 她也想往前一试。 不知是不是刚刚的战斗伤了怪物元气, 再往上攀登时没有任何妖兽踪迹, 通天塔完全恢复原样,后面的塔层全是未开智的魔兽。 越到后面魔兽实力越强, 但经历了和妖物的战斗, 甄微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像菜鸡,打它们就跟打地鼠一样容易。 她就这般畅通无阻地往上,再往上…… 直到登上第三百层。 空旷的世界只有她一人存在, 掀起眼帘,一面巨大的石壁进入视线。石壁之上,赫然写着那个曾在唇边反复咀嚼,曾在旖旎梦境中多次出现的名字。 甄微心神一动,抽出师叔赠予的配剑,在石壁上认认真真刻下两个字。 待‘微’字最后一画落成,她轻轻柔柔展颜,心底仿佛卸下了块沉重的石头,那些怅然、思念,亦或是求而不得的不甘,统统随风而逝。 最后看了眼石壁,甄微准备离塔。 此时,一道男声凭空出现在她脑海中。 “通天塔内有满月精华一滴,能使凡间灵气充裕不散。继续往上,我给你。” 她下意识去寻找声音来源,环视一周后没有得到丝毫线索。 眨眼的功夫,甄微已经有了确凿的想法:神识无法查探此人踪迹,他的修为远胜于自己。 再联想到凤凰与她说的故事,她心里慢慢拼凑出整件事的因果联系。 之前在凤凰秘境中,天降劫雷,应该惊动了真仙界的人。他们既然堂而皇之关闭仙门,又销毁了下界所有道书,摆明不想让下界继续修道。这样一来,当他们得知有修士应劫,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 虽然不知道真仙界的人和通天塔有什么联系,不过他们串通妖兽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借修士入塔试炼的机会,放妖物进入,趁机大开杀戒完成进化。 方才同她说话这人,很大几率就是真仙界的幕后黑手。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甄微狐疑万分,不敢轻易搭理。 那人笑了笑,又道:“机缘险中求,鼠辈也配登通天大道?”他压低声音,带着浓厚的引诱意味,“如果没有满月精华,以离仙大陆现有的灵气资源来说,你们永远不可能飞升。” 她自己就是对灵气最敏感的人,很清楚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的确,离仙大陆灵气稀薄,在这样的环境中修行,没有人能熬到渡劫。 左右她都是独自一人,怕什么危险? 甄微心思几变,终于,迈开步子,往墙边的光圈走去。 ‘窥天’之外。 “甄仙子还要继续往上吗?!” “多年前剑尊攀上三百层,老夫以为这就是极限,没想到小辈中还有这等英豪。” 伏莺看向程一,微笑着说:“恭喜一心尊者,徒儿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程一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欣慰,他长长一叹,道:“道法之崛起,全在她一人而已。” 从看到阿微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绝非池中物,迟早有一天会屹立于世界之巅。 他没有看错。 晋简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幕。 哪怕分.身就在甄微身边,他依然舍不得错过有她出现的任何画面。 那姑娘穿着被血染红的裙衫,鲜血在浅色布料上绽放,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她发丝凌乱,木簪簪于发间摇摇欲坠,怎么看都是一派狼藉。 可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明亮,犹如星子闪烁。 她还在攀塔,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前进那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迈入最后一个光圈,她来到通天塔的至高处—— 第四百层。 这个地方是人迹罕至的秘园,空空荡荡,偌大冷清,放眼四周,嗅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气息。 她垂眸,深深呼吸。 末了,睁开眼飞身上前,以剑为笔,郑重刻下她的名字。 “恭喜你。” 清越的声音含着抹笑意,又横冲直撞进入她的意识。 甄微冷冷道:“东西呢?” 对待狗太阳的真仙界人士,她要果断放弃教养,做一个嘴臭到极致的快乐女孩。 “我不会食言。”对她的薄怒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他接着说,“进传送阵,来拿你想要的东西。” 话音刚落,石壁旁出现了一个星型传送阵。 甄微:“……” 他以为自己是美少女战士吗?还把传送阵做成五角星的样子! 呕! 虽然十分不爽真仙界的狗东西没经她同意就擅自闯入意识,可现在已经到了最高层,她没理由不去试一试。 当女子离开后,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从空气中缓缓走出。 吃瓜群众们倒吸口凉气:“哇…” 剑尊大人进去那么久都没现身,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塔中,晋简远望那处石壁,眼中情绪复杂,反倒叫人分不清喜怒。 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至第三百层已觉无趣,索性放弃继续往上。 四百层是何光景,他没想过,更没有任何期待。 不过如今晋简觉得有些后悔了。 倘若他当时攀至四百层,今日甄微入目便是他的名字。 还好,现在也不算晚。 思及此,神雪应念而出,剑气涤荡,自空中划过,在‘甄微’旁边一笔一画写出晋简二字。 同她一样,他也有所求。 期望与她比肩,看遍岁月山河。 看到他这番举动,观众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在人家走后暗戳戳去刻自己名字,不是喜欢是什么? 哇好嫉妒,剑尊剑术这么厉害,甄仙子每天都可以和他切磋了,这是什么天大的福分啊…… 如果甄微知道他们的想法,多半要气得吐血。 看了这么久免费直播,都不知道女主播她不会剑法吗?!这群假粉! 可惜女主播她什么也不知道,还被蒙在鼓里。 甄微既已离开,他也没必要再待在塔内。晋简正欲唤回分.身,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通天塔中传来,他无可抗拒,只能任它将自己吸入分.身中。 两具身体融合,他的修为瞬间提升至大乘,汹涌的灵气猛然外泄,通天塔无法承受,‘轰’的一声崩溃。 同时,‘窥天’失去灵气加持,兀的坠落。 通天塔能生出灵智全都仰仗满月精华,如今塔身销毁,满月精华也随之剥离,落在了甄微手里。 她愣愣地看着手中莫名出现的小水珠,再抬眼望向塔顶,突然惊叫起来:“不好!”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太迟了。 在塔身崩溃的瞬间,塔灵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精华之力,它利用神力设下一层外力不能打开的结界,将二人困死在这方残破天地里。 甄微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通天塔的心脏,也是之前塔灵栖息之处。晋简的神识进不去此地,便以为她已先行离塔。 他尝试了多种方式始终不能破开结界,只好就地闭关打坐,等待出塔时机的成熟。 满月精华在甄微手里,塔内灵气达到前所未有的浓郁。 她被困在密室中无事可做,也开始修行。 修道时眨眼便可万年,不知过去多久,一日,耳边传来细微的震动。 甄微睁开眼,一拳砸向墙壁。 轰—— 日光透过墙壁的缝隙,洒在她的睫毛上,铺满她的发丝。 “结界没了?” 她先是一怔,随即欢喜高呼:“哈哈哈哈哈我可以出去了,我可以出去了!” 这特喵再待些日子,她马上就能变成原始野人,不会说话也不会社交。 女子飞身出去,忽见一抹剑光划过。 有点熟悉怎么回事…… 她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僵硬地转过脖子。目光缓缓上移,从雪白的裤子到他乌黑的发丝,神情一点点绝望。 “…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所以这么久的时间,他和她都在同一个地方,最多只是隔着几层墙壁? 呵…呵呵,真会玩儿。 晋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这样想来,她当时应该也没有离开通天塔,而是被塔灵关在了一处隐蔽的密室。 听见她的问题,他轻轻‘嗯’了声。 甄微艰难地扯扯嘴角,摸了摸自己乱成鸡窝的头发,再看眼险些碎成条的裙子,觉得人生真tm苦。 浓妆艳抹无人识,素面朝天遇前任。 老天爷,你是不是想我死?! 她默默哀嚎两句,苦着脸问他:“大侠怎么会在这儿啊?” 千万别告诉她,她在塔里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晋简默了默,道:“我用分.身跟着你上塔,到第四百层时控制不住修为,通天塔也因此崩塌。” 甄微的脑瓜局部失灵,她只记住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跟着我上塔?” 话一出口她就悔了。 男人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还能是为了什么,这问题问得,颇有伪装白莲的意味。 晋简唇瓣动了动,还没说话,只听她一声暴呵:“别说!” 女子神色似乎有些慌乱,隔了好一会儿,她冷静下来,对他说:“通天塔和真仙界有关,我在三百层就准备离开,有人闯入我的意识,告诉我只要我登至最高层就可以得到一粒精华,所以我才上了顶层……他诱我上去,目标应该就是你。” 那人在顶层布下陷阱,引他上塔,借他之力摧毁通天塔,并趁机将他封锁其中。 话说得有条有理,却绝口不提为什么诱她上塔会祸害到晋简身上。 男女之间便是如此,很多事情显而易见,但不能戳穿,甚至不能主动触碰。 甄微沉思几息,又道:“他费尽心机阻止你离开,人间恐怕已经变样,我要赶回碎玉山,大侠你也回焰国去吧。” 他就这样被人安排,丝毫不怒,仿佛一只温顺的绵羊。深深看她一眼,御剑离开。 “……” 看着男人那翩飞的衣角,甄微表情一滞。 走得也太爽快了吧?连声再见都不说的吗? 亏她刚刚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害羞,误以为他喜欢她,原来又是自作多情,气!死!了! 大王八,这辈子都别想再靠近她。 * 待剑远离后,晋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耳垂,冰凉的指尖触到一抹火热。他如被电击,倏地将手收回。 甄微方才情绪太乱,心思不稳,否则一定能够听出他的呼吸有多急促。 还好,她什么也不知道。 想起那日女子奄奄一息地蜷缩在他怀里,柔弱得像朵即将枯萎的花蕾,他心头兀的一痛。 他记得清清楚楚,日夜不忘。 她说:“晋简,我不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王八:其实我是落荒而逃 第110章 回门 与晋简分开后, 甄微腾云而起, 想动身赶回碎玉山。 然而她才动用灵气不久, 便隐约感觉灵核一阵猛颤,体内似海般充盈的灵力剧烈翻涌,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躯壳中挣脱出来, 重回天地之间。 灵府内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虚影,圆润小巧, 紫光流转, 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威严气息。 要结丹了…… 意识到这件事, 甄微有点头疼。 一旦开始应劫,她会变得异常虚弱。然而眼下这处地方偏僻荒芜, 绝对不是合适的选择。 她努力压下那已经逐渐疯狂的灵气,眉心微蹙,再不敢耽搁,缩地成寸, 极速往东方奔去。 至碎玉山脚, 见此山树木葱茏, 绿水环绕, 一时间竟然无法把它和记忆中那座荒山联系起来。 甄微愣了愣,自言自语道:“我到底在塔里关了多久?” 怎么一出塔感觉世界都变样了, 完全找不回过去的认知。 她摇摇头, 打断自己突如其来的惆怅,继续登山。 来到山门前,望着那些熟悉的建筑, 她生出一种隔世之感,迟迟不敢迈入。这也是生平头一次理解什么叫做近乡情怯。 虽然对于她来说过去的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对其他人而言,她大概早已成为只存在于回忆中的角色,不复任何鲜活。 一位扫地的小童看到她在门边犹豫不决的模样,提着扫帚缓缓走出,礼貌地说:“这位姐姐来碎玉山有什么事?我们正在举行论学会,如果您有要紧事,我可以帮忙传达。” 论学会? 甄微心神一动,按捺住紧张的情绪,问他:“小仙人,你可知上一次通天之试是什么时候?” 通天塔已经不复存在,她所参加的那场试炼便是最后一场。 小童显然有些惊讶,不明白她为什么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要问别人。但他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道:“通天塔倒塌后,通天之试也随之停止。最后一次试炼至今已有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 甄微第一反应不是感慨时光易逝,而是急忙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害怕摸到她最不想要的皱纹。 确定脸上还是光洁如玉,没什么沟壑后,她悄悄舒了口气,但心底还是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怎么可能不怪呢,在塔里修行根本不能察觉时光流逝,相当于她直接从二十二岁变成了四十七岁,这个结果让她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接受。 罢了,金丹期怎么也能活个六七百年,四十几岁还算幼年,不亏不亏。 她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心情稍稍平复,冲童子一笑:“谢谢……” 话音未落,被一道尖锐的女声横插进来,打断了两人对话。 “好啊,小兔崽子又在偷懒,让你扫地你在这儿和女人说话?”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甄微转头,正看见一两鬓染霜的老妇满脸刻薄,对着小童破口大骂。 模样虽老了些,整体五官却没太大变化,她一下子就认出老妇的身份,不由暗暗想道:二十多年过去,冯姑姑怎么还是老样子。 一如既往地爱欺负别人。 思及此,她看向老妇,道:“是我主动找他搭话,姑姑不用责骂。” 冯雪闻声抬头,明目张胆将她打量,发现女子衣衫破烂,不像有身份地位的人,气焰顿时高涨,恶声恶气地说:“我教训自家弟子,跟姑娘有何关系?这里是碎玉山,容不得外人放肆。” 甄微又说:“您再看看我是谁。” 她就站在那儿,身姿绰约,即便不动也如风摇菡萏,袅袅婷婷。 冯姑姑听她底气十足,狐疑扫去,仔仔细细又看了一次。 这次她终于找回了一点记忆。 惊讶在眼中缓缓漾开,下一秒,她脸上已经挤出讨好的笑容,连声说:“是甄仙子回来了啊!一别二十多年,您依然年轻貌美,真是羡煞旁人。” 以她的眼力劲儿倒没有从甄微的穿着上看出什么端倪,主要是这年头没几个人天天戴面纱。一看见女子脸上挂着的白纱,她那些尘封的记忆就统统钻了出来。 甄微盯着她那张像树皮一样布满皱纹的脸,内心十分平静。虽然过去冯姑姑对她极为苛刻,但她也用魔兽报复了回来,两人之间的恩怨算是两清。 况且如今她们的际遇已有云泥之别,更生不出什么为难的心思。 她没有动怒,轻轻地摸了下童子的头,对冯雪说:“姑姑待我好,甄微心里一清二楚。不过他同样也是碎玉山弟子,您是不是也该对他好点?” 瞧冯姑姑刚才那样,骂人的话张口就来,一看便知平时没少欺负童子。他还这般稚嫩,放到现代指不定小学都没毕业,被她呼来唤去,肆意辱骂,哪个能看得过去? 冯姑姑没想到甄微竟然还会关心一个外门弟子的死活,脸色倏然变青。可她很快又意识到眼前这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任她摆布的小丫头,只得把不满的情绪藏起,好言好语道:“仙子尊贵,怎可与王珩相提并论?您有所不知,他仅有五灵根的资质,若不是门中最近缺人,这小子连外门弟子都做不成……” 甄微打断她,缓缓道:“姑姑,我也是五灵根。” 还在那儿滔滔不绝的冯姑姑兀的一怔,那些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表情极为尴尬,活像一只被人扼住咽喉的大鹅。 过了会儿,她讪笑着说:“是小人眼拙,没看出他的天赋,日后…日后我一定善待小珩。” 对冯雪这样的人,和她讲什么大道理完全没用,甄微也不准备做无用功。 体内灵气越来越狂妄,大有脱离掌控的趋势。 她压下不适,故作镇定道:“那就麻烦姑姑多看待他些,我先回玉芒峰了。” 说罢,瞬移至玉芒峰大殿。 临近金丹后神识已经可以自由释放,察觉殿中无人,甄微料想师父应该在主峰参加论学会。 身为徒儿,无故消失数年时间,怎么说都该等师父回来向他斟茶问候,可她情况特殊,实在等不到程一归来。 留下一封风信,甄微直入洞府,挥袖关门,开始闭关。 她不知道别人结丹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没有丝毫停滞,一气呵成修出了金丹。 自灵府中生出一颗浑圆剔透的圆丹,整体若水般透明澄澈,内里泛着紫光,外部有五色流光环绕,完美无缺,威仪天成。 倘若有人能够看到她的金丹,必然为之震撼。 因为她的金丹太像一轮皎月。 通常来说,结丹必有劫雷,可不知为何,她金丹已成却无雷降下。 甄微迟疑了会儿,决定不去管这件事,起身出洞。 门外,青衣道人一如从前那般在院中提着扫帚扫地。 听到石门打开的声音,他破天荒失了镇定,猛的抬头,见女子灰头土脸走出来,再看了看天空,发现毫无劫雷踪迹,以为她结丹失败,脸色蓦地一白。 光是不能结丹没什么问题,大不了接着修炼就是。但现实情况是:一旦结丹不成,便有极大的机率反噬筋脉,致灵气逆流,冲击灵核。 轻则修为倒退,重则性命不保。 二十五年前,通天塔毫无征兆地崩塌,无论他们做多少努力都无法进入其中。程一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尊和阿微被关在里面。若不是手中的魂灯还未熄灭,恐怕连他都觉得徒弟再无生还的可能。 阿微好不容易才能回来,程一不求她有多少长进,只希望徒弟平平安安,不要再经历那么多磨难。 他心急如焚,面上却不敢表露太多,半晌,嚅嚅道:“过来让师父看看。” 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甄微眼眶微热,几步上前,对他说:“徒儿本该等您回来再去闭关,可当时结丹已刻不容缓,是以未来得及通知师父…” “无碍!”程一不觉拔高声音,泄露出几分紧张,“你现在身体如何?不要隐瞒,如实相告。” 她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他是在为自己担心。 甄微吸吸鼻子,道:“您别急,徒儿结丹成功了,没有受伤。” “成功了?”他却是一脸怀疑,“那为什么为师没有感应到劫雷?” 越想越觉得她是在安抚自己,程一叹口气,苦口婆心地说:“师父虽然担心你,但这点承受力还是有的,你有什么问题应该告诉我,咱们师徒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对吗?” “……”二十几年没见,师父模样没有丝毫改变,话倒是多了不少。 甄微无奈至极:“您也是金丹,不妨先瞧瞧再说。” 这句话唤醒了程一的理智,他当即凝神探查,发现对方修为的确已经远超筑基。 “竟有如此怪事……” 忧虑之情渐消,转而产生的是极其浓郁的好奇。 怎么会有人结丹避开天雷? 他阅尽古书,自问还算渊博,可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甄微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不过她不明白的事多如牛毛,哪里会为了这点儿小困惑妨碍心情。 她现在对另一件事更有兴趣。 “师父,当时真仙界的人也在通天塔内,他引妖物进塔趁机吞食修士,以助魔兽化妖,这件事您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些顺利出塔的修士必然会把自己的遭遇告知师门,所以甄微确定师父也已知晓。 程一点头,道:“剑尊有一法宝可转现画面。你们在通天塔里经历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 突然得知自己当了免费女主播的事实,甄微是真的尴尬。别问,问就是想打个地洞钻下去。 仿佛有块大石头压在脖子上,她的头越埋越低,越埋越低,差点挤出双下巴。 她勾着脖子,瓮声瓮气地说:“后来他又设法让剑尊前辈本体入塔,通天塔承受不了他的威压骤然崩溃,我们被结界挡住去路,在塔里关了足足二十五年。真仙界不折手段困住剑尊,肯定是想做什么坏事儿…不知现在三国情况如何?” 听到这儿,程一收敛表情,严肃地说:“你想得不错,剑尊被困后,银龙突破化神,率领魔物肆虐人间。各大高手皆不能敌,败退回门。如今已遍地妖魔,净土难寻。” 甄微大惊,连剑尊都忘了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晋简虽然不在,不是还有金云师祖吗?” 她去参加通天之试前金云就是化神之尊,以他的脾性绝对不会放任妖魔作祟。 “二十年前,你青霜师伯下山寻找炼器材料,一去不返。” 他沉沉叹息,道:“碎玉山自创立之初就有一则铁律:长老走一留九。无论发生什么事必须保证有九人留守门派…你金云师祖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啊。” 甄微没想到她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登时深感怅然。 同阶情况下妖兽实力远胜凡人,况且无夜还是血统最强大的龙族。除了晋简和金云,她想不出第三个人能和他对抗。 他们两人都受限制不能离开,难怪天下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她沉思片刻,向师父道出自己得到满月精华的来龙去脉。 听罢,程一皱眉:“你想用满月精华做什么?” 这次她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 “我要造一棵澜苍树。” 第111章 悬赏 程一曾在古书中看到过有关澜苍树的记载, 知道它是支撑天地的神树。他略一思索, 问她:“澜苍树是与神明并生的神树, 你要如何仿制?” 连六位天神都没有办法使它复活,她不过一介凡胎,想要复制神树, 简直难如登天。 甄微理解他的疑惑,温声解释道:“澜苍树孕育的灵气可供几界同时修炼, 神力无边, 徒儿自然没有办法完全复原。但是有满月精华的加持, 造出一棵能为离仙大陆提供灵气的小树,并非全无可能。” 她是五灵根的资质, 按理说修炼速度应该很慢。可她的修为却在短短二十五年内极速提升,接连跨越几个小境界,直接突破金丹,这足以说明满月精华非同寻常。 女子抬头看向师父, 诚恳地说:“如今妖魔遍地, 生灵涂炭, 想要维持天下安定, 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快修士的修炼速度。以离仙大陆现有的灵气资源来说,我们可能修炼几千年也达不到能和妖兽对抗的水准。” 妖兽躯体本就强硬, 它们化为原型后战斗力起码能翻个一倍。凡人修士除非以境界压之, 正面对上鲜少有能讨到便宜的时候。 再加上他们按着正规方式一步一个脚印慢慢修行,那些妖兽却通过进食增长修为。两相对比,修士怎么看怎么吃亏。 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程一心如明镜,也看得很明白。 这些年甄微不在门中,她并没有真切地意识到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可他是亲眼见证着三国发生的变化。 村庄在妖兽的侵袭下变成一堆废墟,凡人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有些小型门派甚至被妖兽连根拔起,屠尽满门。 国家军队屡次出征,都以惨败收尾,渐渐的便也不敢再轻易出动。 这样一个世道,王法、秩序和安定,全都变成了笑话。 它需要改变。 半晌,程一对她说:“好,为师支持你的决定。” 以凡人之躯重现澜苍,哪怕它达不到巅峰时期的效用,依然是可以孕育灵气的神树,这个任务的艰巨性可想而知。 换做别人可能会笑话甄微,觉得她不自量力。但程一愿意相信,相信自己徒儿有能力去承担改变天下的责任。 看着眼前女子孱弱的身躯,程一欣慰地说:“入门试炼时,很多人都不看好你的天资,他们认为你筋骨奇差,与武道无缘。为师却觉得你是少有的心志坚定之辈,所以就算你没有道法天赋,我也想收你入门。” 他笑了笑,接着说:“如今看来为师没有信错人。” 哪怕她与过去已有天壤之别,从最初那个在论学会上颜面尽失,被人欺辱的小丫头,变成现在闻名天下的甄仙子,一步一步在修道之路上越走越远。但她骨子里仍是原来那个倔强、善良的好姑娘。 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甄微脸一红,小声说:“也、也没有,只是剑尊大人被困在塔里多少跟我有些关系,我应该为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负责。” 如果不是因为她,晋简绝对不会来参加通天之试,更不会用分.身随她攀上顶层,从而中了真仙界的诡计,被锁在塔中二十五年不得出入。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晓得晋简的修为远不止合体。有他在,连无夜都束手无策,妖物也根本不可能发育成今天的样子。 虽然她从头至尾都没有要求晋简跟着她,但她仍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程一暧昧一笑,促狭道:“你刚才不是叫他晋简吗,这会儿怎么又叫上剑尊大人了?” 他们这些旁观者早就发现两人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况且人家焰国也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她就是焰君未来的皇后,可这丫头却浑然不知,还在这儿跟他作戏。 甄微干笑两声:“一时情急喊错了,您别多想。” 见徒儿这么尴尬,程一也不想让她难堪,便很善解人意地开始转移话题:“你体内的灵气是天地元气,经你催生的植物天生就具有神念,所以澜苍树的本体无需费力找寻,你亲自培育即可。”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树苗必须用另一种更加特殊的土壤来栽培。” 一旦将满月精华与树苗融合,普通土壤承载不了如此庞大的灵力,瞬间就会失去生命。 程一想了会儿,从记忆中揪到一些线索:“息壤土自长,息无限,是无尽之土,用它来栽树最为合适。” 哦,息壤。 甄微看修仙小说的时候见到过这个名词,于是兴冲冲地说:“那您可知息壤何处可寻?” 程一无奈叹气:“你也知晓,为师大多数时候都在山中,很少出去游历。我虽晓得哪本书记载了有关息壤的内容,也晓得息壤的作用,却是不知何处可以找到它。” “啊……”她眼神中不觉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你也不用那么失望。我的确不知道,可总有人知道。”他露出神秘的笑容,道:“剑尊大人时常外出游历,二十不到已经可以单挑各大魔兽,他应该是对这些事情最清楚的人,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 甄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师父打了个呵欠。 青衣道人揉揉脖子,懒洋洋地说:“在外面守了你两个月,为师眼下又困又累,先去休息一会儿,你好生琢磨琢磨吧。” 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人已经消失在原处。 甄微无语,心说:我信你个鬼,金丹期根本就不用睡觉好吗? 被师傅无情抛下,甄微哪里会不明白他是想留机会给自己,让她有理由去联系晋简。 这些中老年人是精神空虚吗,怎么都热衷于给别人拉郎配做媒婆? 她哼了声,自言自语道:“找就找,我又不怕他。” 说罢,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蓝紫色鸟羽,把它凑到唇边,对着羽毛说:“大侠,请问你知道息壤的下落吗?” 话音刚落,将鸟羽往空中一抛,一阵青烟过后,它化作一只雷鸟展翅高飞,身影很快跃上青空。 雷鸟速度很快,应该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飞到他身边。甄微喝了口水,耐着性子等他的回信。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足足三日,还是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除非在高阶秘境,否则肯定不存在收不到信的问题。所以最明显的答案就是他收到了却不愿意回信。 她忍不住道:“不就是曾经追过你吗,还怕我死缠烂打不成?看到信却不回,冷漠!” 某微恼羞成怒地捶桌子,骂自己丢了新世纪女性的脸。 第四日,一声长鸣划破天际,甄微推窗去看,见雷鸟俯冲而来,倏然化作一根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她的掌心。 羽毛刚刚与肌肤相处,空中便浮现一抹金色。甄微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两个鎏金小字—— 知道。 知、道?!就这么两个字,他足足等了四天才回她,这也太…太那什么了吧! 她揉揉脑袋,准备问清楚息壤的具体位置。却发现那两个小字渐渐消失,紧接着,一个锦盒从空气中坠落,甄微急忙接下,打开后灵气的香甜气息登时迎面扑来。 里面装着一抔黄土。 “……” 所以这四天他没回消息,就是去找息壤了? 被大佬的敬业精神感动,一时间甄微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一会儿,她又发出一封雷信,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次没有等太久,很快,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她僵硬回头,见雪衣男子抱剑倚门,乌发轻扬,唇边带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思来想去,还是想当面告诉你。”他抬起头,黑幽幽的眼睛将她锁住,一字一句道,“甄微,我喜欢你。” 此时,甄微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 忘记具体发生了什么,甄微像根木头一样挥舞手臂,强行把他推出去,然后将房门一甩,开始她的造树大计。 她以造树为理由把自己关在房里,死都不肯将门打开。名义上是想通过闭关集中精力做事,其实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晋简。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不是拒绝她,不喜欢她吗? 不是说好的,男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女方怎么追也没有用? 她给自己做了一万零一次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决定放弃这个绝世优质男,结果他居然反水示爱…搞什么鬼! 事态发展的玄妙性超乎她的想象,潜意识里她无法相信晋简对她产生了男女之情,但另一方面甄微又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细细想来,晋简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多加庇护。现在甚至为了她一句话不辞万里赶到碎玉山,试问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晋简会爱上她。 她一边失神,一边引灵气催生植物。素手翻飞,一株小苗自息壤中生出,逐渐长大。在它成长的同时,盒身也随之变大,形状也从盒状悄然化作一个坛子。 将满月精华置入其中,霎时,灵光冲天,漫天灵气以树苗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罩,将整个大陆包括其中。 她累得满头大汗,吁了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休息了会儿,扛起小苗出去。 晋简已经不知所踪,她也没有追问他的下落,只是把心底隐约浮现的失落隐去。 将小型澜苍树放置院中,程一亲自出手设下三重大阵,此院遂封,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离仙大陆只是凡灵三千州之一,如今独占满月精华,其灵气资源甚至比原本的修仙世界更加充足。 甄微刚入金丹,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巩固境界。是以她又留在门中继续修炼。 一年后,一则悬赏令横空出世,传遍三国各门。 “云梦泽重宝失窃,愿以月泉为赠,寻天下英豪为我门夺回炼心石。” 云梦泽? 看着手中这纸薄卷,甄微眉心跳了跳,旋即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倘若她没记错,芳华镜就在云梦泽中。 作者有话要说:雪国篇要开始了 第112章 蜘蛛 云梦泽和碎玉山一样, 除去某些重大事件, 门中精锐很少离开。其门派处于深山之中, 天壑难越,极其隐蔽。 甄微对它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沈见青来自云梦泽, 他使的功法颇为奇妙,不太像雪国门派的风格。 受地理环境影响, 雪之国常年严冬, 更适合修习冰系功法。所以大部分雪国门派都是冰法打基础, 可沈见青使的招式却透着草木气息,是难得一见的生机之法。 论声望, 也许云梦泽不算顶尖门派,但它从离仙大陆开辟起就一直存在,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既然门中宝物被盗,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出手找回? 她转念一想, 暗忖:云梦泽这次发出的悬赏令达到最高级别, 盗走宝物的人必然大有神通, 普通弟子应是难以招架。 若弟子不行, 恐怕只有长老出面。 那些细碎的记忆忽的连成一条线,如电光一闪, 从脑中迅速划过。 “碎玉山自创立之初就有一则铁律:长老走一留九。” 师父的话无由地钻出来, 叫她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难道云梦泽也有这样的规矩? 如果真是这样,其他两个镇守神器的门派恐怕也不能例外。 灵气充裕后程一也开始闭关, 玉芒峰大殿空空荡荡。甄微在石室门口留下一道传声,告知师父她的去向。 从库房里拿了些灵药、符咒以备不时之需,随后,她检查了一遍庭中结界,确定三层阵法完好无缺便动身离开。 金丹虽可身形瞬移,但长时间飞行还是不行,她准备去困兽阁找匹飞马,以节省体力。 做外门弟子时,她还来困兽阁工作过一段时间,自觉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可当她真的踏入其中,才发现原来早已变样。 以前整座山都没有植被生长,困兽阁也是光秃秃一片。乍眼一看,瞧见那么多绿植,她居然有点吃惊。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在使用隐香花,身上那股独特的香气被尽数压下,所以魔兽们看到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除了一匹长着双翅的独角马。 它身型偏瘦,但额间生出的长角将它彻底与其他魔兽区分开来。那角光洁如玉,通体雪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看着甄微现身,它便扬蹄长啸,马尾一甩再甩,将地上的灰尘激飞起来。 这也太热情了吧? 甄微盯着马儿仔细瞧了瞧,记忆慢慢回笼,她拍了拍手惊叫道:“是你啊小马马,怎么长成这副德行了?” 之前她利用双翼马整治冯姑姑,心里觉得有点儿愧疚,所以在喂它的时候经常输入生机进去。 莫非它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她那些无心之举? 发现她认出自己,马儿高兴地打了个响鼻,邀功似的将头凑过去。 “…是想我摸你吗?” 甩尾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 好吧,她懂了。 女子伸出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打开马厩把双翼马放出来。 这马也当真有灵性,还没等她发号施令,自己就乖乖勾下身子,用尾巴一卷,直接将她送到了马背上。 甄微惊喜地抱住它的脖子,连声高呼:“你真是个小甜心,服务太周到了。”她试探性地触了下双翼马额前长角,觉得手感非常不错,便说,“你长着一根好看的角,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饺子吧!” 虽然不知道角和饺子有什么必然联系,但甄微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一门心思认定她给马儿取了个绝世好名字。 她懒懒地趴在马背上,道:“小饺子,去雪之国。” 声音才落下没多久,飞马振翅,径直冲上蓝天。 经她改造后,小饺子的确出现了许多不同寻常之处,譬如它飞行的速度几乎达到了普通双翼马的三倍,而且途中自带防护罩,灵力水平也远超其他魔兽。 在它极速前进下,甄微很快抵达雪之国。 雪国大概是真的寒冷,小饺子刚飞入雪国国境便忍不住哆嗦起来,连毛上都结出冰霜。甄微却没太大感觉,不仅不冷,反而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 说来自从她在锁妖塔死里逃生后,好像就对冰和火产生了抗性,很少有扛不住的时候。难道死一次还有这种优待? 她轻笑着摇头,指尖在马儿身上一点,红光没入,它身体抖动的频率顿时剧减。甄微收回思绪,骑在马背上往下望去,入目皆是白雪皑皑,看不到任何植物的踪迹。 原来雪之国的境况已经艰难至此,难怪皇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琴倚雪出来争夺神器。 飞马一路向前,越靠近国都温度越高,渐渐地,绿色开始出现,中心地带甚至没有下雪,一副春和日丽的模样,与边远地区相差巨大。 甄微料想他应该是把焰心石放在了王都附近,所以这里才会出现绿草如茵之景。 只可惜一颗石头威力还是太小,仅能保证雪之国中央部分不被风雪侵袭,没办法囊括整个国家。 看到雪国情况有所改进,她松了口气。摊开手,一张丝帛从掌心中缓缓升起。那丝帛薄如蝉翼,表面覆了层细碎的亮光,看起来极其精美。 甄微拉住一角将它展开,原本无字的丝面陡然现出字迹,随即,流光咻地弹出,往遥远之处飞去。 云梦泽把被盗之物的气息封存在悬赏令中,如今她放出那抹气息,只要跟着去寻,自然便有炼心石的下落。 她拍了拍马屁股,不需要多言,小饺子已经如流星一般冲了出去。 变异后的双翼马速度快到超乎想象,跟着那道流光,在一处破庙前降落。 这座庙宇处在深山之中,门前蛛网遍布,石阶上灰尘极厚,显然早就破败。 甄微直觉有些不对,她把小饺子收回灵兽笼中,谨慎地往后退去几步。此时,一根树枝从身后悄然爬出,延伸至门前,试探性地叩了叩门。 四周格外寂静,她只能听到敲门的声音。 过了会儿,甄微意念一动,树枝稍稍用力,把庙门推开。 嘎吱—— 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从外面望去,见庙里摆张残破木桌,蜡烛只剩半截。供台之上立着一尊法相庄严的佛像,金身脱漆,露出属于青铜的光泽。 似乎又没什么古怪…… 总在外面待着也不是办法,为了接近云梦泽,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她都必须要进去。 甄微不再犹豫,把树枝撤回,迈上石阶,一脚踏入庙中。 就在她足尖落地的刹那,周遭景象开始剧烈扭曲,等一切恢复如常,破庙已转变成幽深不见底的洞穴。 看到这种情景,甄微异常平静。 试问一个有能力从云梦泽盗走重宝的家伙怎么会藏在破庙里?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肯定有猫腻。 她没有丝毫紧张,从容往前。一边走,一边将神识化成密网,警惕着前面未知的危险。 沿着这条道路走,见路上白骨堆积如山,顶上石壁蝙蝠倒挂,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光,显得十分诡异。 到底后又见几条分岔。 甄微正想随便挑一条路,放出的灵识忽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波动,她登时唤气御身,抬手招来荆棘之墙把自己包围,防止对方发动近身攻击。 毁灭性的气息越靠越近,那股浓郁的恶臭几乎覆盖了整个洞府,让她无法躲避,被呛得脸色发青。 有什么东西袭顶而来,细密交错,轻而易举地穿过她设下的重重屏障,一瞬的时间便黏在了皮肤上。 好恶心的触感! 粘稠的蛛丝紧贴着肌肤,加上那浓烈到不能忽视的臭气,让甄微险些破功。 前方投来些许光亮,石壁上映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只见它身材浑圆,八足纤长倒立,挂在蜘蛛网中部,腹部微鼓。 女声由远至近,阴森森笑起来。 “我的万缕金丝无人可破,你还是乖乖等死吧…” 话音未落,甄微伸手一抓,直接把缠在身上的蛛丝扯了个粉碎。 “……” 大蜘蛛笑声兀的停滞,旋即慌乱大叫道:“你怎么能扯烂我的万缕金丝?” 自它修炼以来,靠着这手绝技横行霸道,从来没有失手,甚至接连打败了好几个金丹中期的修士。 眼前这丫头也不过刚刚进入金丹,她为何如此轻松就破掉了自己引以为豪的秘术? 甄微面无表情地引水冲干身上的黏液,手掌对着蜘蛛所在的方向用力一扇—— 啪! 灵气化掌,猛地落下,将它的鳌肢活活打折。 大蜘蛛被打得蒙圈,不禁发出一声痛呼。 她却还不肯停止,巴掌一个接一个,边打边骂:“丑东西,让你吓人!” “洞里全是白骨,你这张臭嘴到底吃了多少修士?都给我吐出来。” 啪! 仿佛觉得这样不够解气,甄微掰掰手腕,甩甩肩膀,决定亲自上场,让丑东西领悟一下什么叫作生不如死。 她抬腿踹过去,蜘蛛毫无还手之力,被她踢到墙上,又是一阵嘤嘤惨叫。 “给我变回人形!”甄微重重挥拳,差点把它脑袋捶爆。 “哎呦…” “变不变?” 眼看她铁一样的拳头已经到了半空中,大蜘蛛抖了抖,急忙说:“变!我马上变!”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但为了保住小命,它不得不屈服于她。 遍体鳞伤的蜘蛛精忍辱负重变回人形,模样娇媚,纤腰腿长,怎么看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甄微盯着她瞧了瞧,突然,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好,很好。” 好什么? 蜘蛛精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但下一秒她就懂了。 蒙面女子仿若饿狼扑食般飞身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开始疯狂拉扯。 “啊啊啊啊啊!” 头皮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似乎比之前螯肢断裂时更加凶猛。 蜘蛛精觉得倘若她再用力一点,自己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就要永远离开了。 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直往下流,她呜呜咽咽地说:“小、小妖再也不敢伤人了,求仙子放过我吧。” 到底是谁告诉她修士都是心地善良之辈? 这女人下起手来比谁都狠,完全看不出半点儿正道人士的风骨。 哪个正经修士会揪女妖怪头发!她简直是恶魔! 甄微舔舔嘴皮,意味深长地说:“你吃人这笔账没那么容易算清楚,还是乖乖挨打比较好。” 结合众多宫斗剧及生活真实体验,可得出以下结论: 女人打架有三爽,扇巴掌、拽头发和挠脸蛋。 她试了试,觉得果真如此。 回归最原始的粗鲁,享受最简单的快乐,真、的、好、爽、啊! 第113章 陈仁之 在甄微对蜘蛛精实行单方面殴打的时候, 一股青灰色气体开始悄然蔓延。 它弥漫到空气中, 形成层薄雾。 顶上的蝙蝠触到青雾, 甚至来不急扑扇翅膀,瞬间被雾气吞没消融,连骨头都化成了一滩臭水。 甄微鼻间全是蜘蛛的臭味, 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察觉异样。当她发现蹊跷,毒雾已经近在咫尺, 马上就要把一人一妖吞没。 蜘蛛精闭月羞花的脸蛋被她揍成猪头模样, 左边脸颊高高肿起, 耳发活生生揪秃一块儿,怎么看怎么狼狈。 她顶着一双灯泡眼, 费力地扯起嘴角,冷冷笑道:“我是青牙狼蛛,毒性至强至烈。你不打听清楚就敢进我的洞穴,找、死。” 最后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 足可见她对眼前女子的仇恨已深深刻进骨头里。 甄微愣了愣, 问了一个问题:“我听说有毒蛇不小心咬了自己一口, 然后就死了。你说你的毒天下无敌, 那你怕它吗?” 蜘蛛精刚刚夸下海口,竭力吹嘘自己的蛛丝, 结果不到两秒就被狠狠打脸。这会儿正急着为自己挣回面子, 一听到她的话,立刻说:“我的毒没有毒不倒的东西,包括我自己!” 哦… 甄微点头表示赞赏。 下一刻, 她单手拎起蜘蛛精,把她往毒来的方向狠狠砸去。随即有狂风骤起,将毒雾尽数吹往妖怪所在的方向。 被毒猝不及防糊了一脸,大蜘蛛“嗷嗷”惨叫起来,四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蚀。 看她这么惨,甄微于心不忍,好心提醒道:“你不知道风可以吹散雾气,也可以改变气体流向吗?” 她以为这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 蜘蛛精这次没有吹嘘,她的毒真的很厉害。哪怕她事先穿上了蛛丝织成的衣服,依然没有办法完全抵御毒雾侵蚀。那毒浸入皮肤,让她由内而外地腐烂。 疼痛占据所有意识,蜘蛛疯狂撕扯头发,声嘶力竭吼道:“陈仁之!杀了她!”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五指成爪,如疾风般向甄微袭去。 她下意识去挡,却发现对方只是虚晃一枪,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靠此招取胜。 和那人视线对上的刹那,甄微脑子仿佛被什么东西使劲凿了一下,意识逐渐模糊,体力也以极快的速度流失。 她狠下心来,重重咬了口舌头,用剧痛来维持短暂的清醒。 “你不是妖,为什么会和蜘蛛精在一起?” 他身上没有任何妖气,分明就是个凡人。但细细去闻,又能闻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食物腐败的味道。 陈仁之用匕首抵住她的腰,轻轻一笑:“谁说人不能与妖为伍?” “她吃了那么多修士,你看着也不觉得恶心?” 这些妖怪吃人跟现代的变态杀人魔有什么区别? 请恕她见识短浅,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和杀人魔共处一室,还帮它打工。 甄微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这蜘蛛好肥,胃口肯定不小,万一它肚子饿起来,说不定把你也吃了。” 所以赶紧弃暗投明,临阵倒戈吧。 蜘蛛精再怎么邪魅恶毒,本质上还是个内心藏着公主梦的女性。她哪里能忍别人冤枉自己胃口大? “自作聪明的贱人!”她狠狠啐了口,幽幽地说,“你以为就我们妖精作恶?我看人族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我们更加可怕。” 甄微一边在生死边缘徘徊,一边积极吃瓜:“比如?” 蜘蛛精怨毒地说:“你身后的男人不过是个四灵根的废物,短短二十五年,他就从炼气六层升至金丹后期,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我们妖怪靠吃人提升修为,他反其道而行,靠吞噬妖丹进阶。”她短促笑了声,又说,“洞里的骨头,一半是我吃的人,另一半是他吃的妖。如此看来,他能比我高尚到哪里去?” 甄微瞳孔紧缩,半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他吃妖怪,现在不该替自己担心吗?” 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蜘蛛精猖狂大笑:“这小子当年像狗一样跪在脚边求我收留,若不是看他还有几分本事,我会让他活到现在?怕他?哈哈哈…他敢吗?”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以至于没有察觉甄微同情的眼神。 一息之后,唰—— 匕首直直插入女人脖子,在她身上留下一个血洞。 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她眼睛逐渐睁大,用手捂住脖子,不敢置信地望向前方。 陈仁之拔出匕首,温和道:“主人很强大,为了杀您,我特地寻来了削金铁重新炼化武器。您看它还算锋利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奴隶竟然早有反意。 临死之前,蜘蛛精脑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 他怎么可以做到整整二十五年不露丝毫破绽? 可惜她永远也想不出答案了。 听到前面传来的啃食声,甄微闭目,不想去看那难堪的场面。 等他吃完,周身气息猛涨,隐约透出几分元婴之压。 陈仁之起身,用丝绢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边血迹。 他走到甄微身前,柔声说:“你灵力充沛,是大补之物。不过修士于我并无裨益,我不会吃你。” 女子真诚地说:“谢谢。” 男人勾下身子凑近她,话锋一转,道:“你发出求救的讯号,让同门来救你,如何?” 甄微:“我不。” 她凭什么听他的? 他以为自己是刘昊然还是张新成? 陈仁之微眯双眸,声音陡然变冷:“我最讨厌不听话的姑娘。” 说罢,将匕首对准她的腹部捅去。 不知道被他扎到了哪里,甄微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习以为常地吐血。可她不仅不惧,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这狗东西不知道修炼的什么邪术,被他一瞧,她便浑身无力,灵气难以聚集。好不容易凝起些许灵气,很快又被冲散。 幸好她是鬼门关常客,经常被敌人虐待,由此锻炼出了一整套保命心得,就算没办法调用太多灵气,也有应对的招数。 来吧,凑得更近些,让姑奶奶教教你怎么做人。 甄微跃跃欲试,等待不久后的逆袭。 忽然,她感到脸颊一凉。再抬头时,只能看到一个拳头的虚影飞过。 轰! 身侧石壁应声而碎,一道瘦弱的身影踢开石块,飞扑过来,对着陈仁之挥出数拳。 趁两人纠缠之际,她偷偷摸摸爬到一旁,集中注意力观察战局。 离蓝衫男人远些之后,先前那种不适的感觉慢慢消退。虽然四肢还是软弱无力,但灵气已经一点点地恢复。 甄微倒吸口凉气,用渡长生给自己回完血,安安静静看两人打斗。 不是她偷懒不想帮忙,而是觉得对方打得很开心,应该不太想有人插手。 事实上,周权的确不想别人帮忙。 他难得遇到这般强势的对手,战斗欲如火山喷发一般,根本无法抑制。 敌人越是强大,他的拳头就越是凶猛,节节逼近,不给对方留半点儿喘息的时间。 与他的兴奋截然不同,陈仁之越打越心惊。 十余年前,在蜘蛛精的帮助下他吞食了一只媚狐的妖丹,机缘巧合领悟了这只媚狐的天赋神通。 境界比他低的修士只要与他对视,灵力就会冻结成冰,短时间内无法自由调动。 这件事情极其隐秘,连蜘蛛精也不知道。 凭着媚狐的神通,他猎杀妖物手到擒来,修为不断攀升,很快进入金丹后期。 可眼前这个瘦小子根本没有动用灵气,他作战全凭力气,偏气力极大,一拳一脚皆是雷霆万钧。而且此人身体坚不可摧,比法宝更加坚硬,叫他优势全失,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一百来招后,陈仁之心知在他手底下讨不了便宜,往甄微所在之处扔出一只毒蝎,趁周权分神的时间捏碎符咒逃离洞穴。 周权回过头发现人已经消失,懊恼地锤了下脑袋,自言自语道:“还没打够就跑了……” 甄微指尖弹去一团火焰,把毒蝎烧成灰烬,用脚踢开那堆散发臭气的灰,对周权说:“小瘦猴,你怎么在这儿?” 听见女子的声音,他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伤者,急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来。 “我是跟着悬赏令过来的,你呢?也是来找炼心石?” 自上次通天塔一别,两人也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周权心思单纯,又重感情,见着甄微万分欢喜,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甄微“啧”了声,伸手捏捏他膀子上的肉,道:“你现在可厉害了,那拳头挥的,谁看谁害怕。” 倒是有些奇怪,周权资质不算出众,二十五年前连筑基都没到,如今却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跟靠吃妖丹过日子的陈仁之都差不多。说他没有奇遇,甄微是绝对不相信的。 他挠挠头,嘿嘿一笑:“之前在猎杀森林不是死了很多人吗?我看不过去,就把他们给埋了。后来这事儿被其中一人的父亲知晓,他说想报答我,带我去了个秘境,在那儿我不小心得到了水麒麟的传承,转修体术…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啊! 甄微回过味儿来,觉得心里有些发苦。 人人都说她是天才,结果到头来大家修为都比她高。 金丹初期不配拥有姓名吗? 人均金丹算什么鬼? 瞧瞧人家瘦猴,辣鸡资质勇闯秘境,机缘巧合得到传承,这分明就是男频修仙标配! 第114章 祭坛 陈仁之刚才那击存着威慑的心思, 并没有捅得太深, 所以甄微很快就恢复了元气。 休息一会儿, 她从地上爬起来,对周权说:“蜘蛛精已死,她身上没有宝物的味道。炼心石应该还在洞穴里, 我们继续往前吧。” 周权没有异议,和她一起选择了右边的石道, 沿着蜿蜒小路向洞穴深处走去。 路上, 甄微问他:“小瘦猴, 你是从哪个入口进来的?” 她非常肯定自己来时只有一条路可走,但是在那条路上她根本没有见过周权, 因此这个洞穴的入口很有可能不止一个。 果不其然,周权道:“我跟着悬赏令中的气息赶到一处村落,刚进去就发现自己被移到了洞穴里。”他顿了顿,惊叫一声, “难道你不是从那里过来的?” 她摊开手, 无奈地说:“你傻啊, 我要是跟你同一条路, 咱俩怎么可能遇不上。” 也是…… “你的意思是,洞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 “有这种可能。” 她意念微动, 空气摩擦了几下, 冒出一缕白烟,顷刻浮现三团火焰。那小小的火团极具灵性,不用她命令便主动飞至身前, 为两人照亮前路。 这个洞穴古怪不少,每隔几米就有新的分岔,迂回蜿蜒,并不容易走。 怕迷失方向,甄微时刻保持警惕,不忘留下记号。 又行许久,他们终于走到了隧道尽头。 一踏入洞穴最深处,世界骤然亮堂。与之同来的,是呈爆炸式增长的恶臭味道。 离两人十来米远的地方设一青铜祭坛,圆坛之上两面黄旗高扬,上面绘着个硕大的蝎子,目光阴森,眼中的邪恶似乎要从旗面中托生出来。 甄微耐住性子,对这些味道逐一分辨。细细闻之,眉头不由越皱越深。 “我感觉到了炼心石的味道,但非常浅淡…”迟疑几秒,道,“它是不是不在洞里?” 像这种级别的宝物,气息一般很难隐藏。可她闻了好几次,洞穴里味道的浓度根本达不到它应有的水平。 周权惊了:“悬赏令还能带错路?” 搞什么玩意儿! 甄微尝试分析情况:“它大概只有追踪气息的功能,这里的确有炼心石的气息,所以也不算带错路。” 只是其他地方同样可能有宝物停留的痕迹。 她收回思绪,眯眼看向那个祭坛。 “有点古怪,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周权回应,她人已经到了圆坛前。 几缕白气从身体中溜出,化作一只手掌的形状,慢慢地往旗杆触去。 就在指尖贴上旗杆的瞬间,另一股黑气兀的爆发,和她激烈相撞,大有要将其吞没的意思。 甄微与它纠缠两秒,从中感知到巨大的能量,当即收势,让放出的灵力全部回到体内。 她迅速腾起,往后飞去几米,隔开了和祭坛的距离。 周权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稍稍用力,将人扯到身后。 “好危险,你小心点!” 就算再不擅长术法,他好歹也是个金丹修士,自然知道刚刚的黑气有多可怖。小小的一团中蕴含着无限魔气,仿佛是将天下所有污秽邪恶都融在了一起。 好在是甄微出手,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其吞噬。 甄微嘿嘿地笑一下,说了声谢谢。 他俩交谈之际,祭坛方向响起一阵尖锐地吼叫—— “凡人怎么会到祭坛!镜惜在哪里?她竟然敢放凡人进来!” 众所周知,有一种污染叫做噪音污染。 它说话又尖又细,每当发出动静,甄微就觉得自己听到了指甲刮过黑板的魔音。 她急忙捂住耳朵,忍无可忍地说:“你说的是那头八脚丑蜘蛛吧?” “丑蜘蛛?!”那声音十分不乐意地反驳,“镜惜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你少胡说。” 嗯,本来是挺美的,可惜死之前已经变成了猪头。 甄微不好意思告诉它事实,只说了客观结果:“她死了。” “死了!!!” 它好像受了很大打击,过了会儿,声音变冷,没什么感情地说:“死就死了吧,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到底还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啧,她发现这些妖魔有个共同的特点,都不具备集体精神。 有用的时候是同伴,没用的时候是垃圾,难怪陈仁之反水都不带犹豫的,换做是她说不定动手动得更快。 她笑了笑,说:“你好厉害啊,我们都打不过你,为什么还要靠一只不中用的蜘蛛供奉呢?” 虽然她见识浅薄,看不懂祭坛上的阵法到底有何玄妙,但摆出祭坛多半是为了供奉,并不难猜。 虚荣大概是每种生物与生俱来的品性,好话人人都爱听,妖物也不例外。 一听到甄微夸赞自己,那声音陡然拔高,得意洋洋道:“本座信徒如云,她不过是万千之一,算不得什么。” 自卖自夸很是熟练,但刻意回避了她提出的问题。 甄微心中了然,状似不经意地说:“方才与前辈过了两招,小辈惊为天人,实在佩服。”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嘲弄,“前辈有这样的本事,在我撤离的时候却没有追来……” “我猜,您应该不能脱离祭坛吧?” 话音刚落,甄微身形疾动,一边冲向祭坛,一边大呵:“瘦猴,对它挥拳!” 他没看懂情形,不过胜在足够信任对方,甄微话一出口,周权已经把灵气集中于右手,原地跃起,对准祭坛的方向重重挥去。 看准这一刹那的动作,甄微迅速宣泄灵气,体内磅礴的白色气体自她全身灵窍流出,形成一股灵潮,直直飞往那道拳影。 两者相遇,元气融入拳影中,朝圆坛中心落下。 “不要!!” 察觉他们的动作,祭坛中的怪物哀嚎一声,慌忙求饶:“我有瑶山仙会图,你们放过我,我把宝图交……” 话没说完,拳头已向祭坛,击碎法阵,直接将圆坛打垮。 轰—— 周权看着前方废墟,吁了口气,纳闷地说:“它那么厉害,我一拳就打塌了?” 难道不知不觉间他又进步了吗?! 甄微低头玩.弄指甲,没告诉他自己将灵气附着在拳头上,用逐月朗吸收了那怪物大部分生机,这才能一举成功。 没错,最近她发现逐月朗不仅可以击碎死气,还能吸收别人的生机。 最开始她以为《引生诀》旨在扶危济困,是救人之法。可越是深入修行,越能意识到它的复杂。 生或死,可以通过一招实现。 她心正,它便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她心不正,它又是杀人不见血的至邪之物。 是给予还是剥夺,全在她一念之间而已。 趁妖物还没消散,甄微取出在猎杀森林得到的玉像,把它收入其中。 妖物化作一道黑色气流涌入玉像,它颤了颤,声音从法宝中传出。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如果放任不管,失去祭坛法阵的加持,它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甄微翻白眼:“你都说了自己有宝物,我傻啊,杀了你上哪儿去找东西?” 什么?! 妖物气得发抖:“你既然想要瑶山仙会图,刚刚怎么还打我?” 明明说好的等价交换,她留它一命,它把宝物给她。现在倒好,祭坛也被打碎了,竟然又来找它要图。 周权在一旁听他俩对话,一个没忍住,插嘴说:“打你和拿图冲突吗?” 如今它沦为阶下囚,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很有道理的样子。 妖物无语,委屈巴巴道:“图在阵法下面,只有我会解阵,你们带我过去吧。” 甄微眯眼,轻声说:“考虑清楚,要是让我发现有诈,马上把你从玉像里揪出来。” 它是犹如地缚灵一般的存在,依赖祭坛生存。祭坛被毁后,倘若再离开这尊玉像,不出几息就会彻底消失。 “…你们人族果然心狠手辣、忘恩负义、没脸没皮!”妖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它身陷囹圄压根没有话语权,只能将悲愤化为语言,通过骂人来舒解情绪。 这些词语连脏话都算不上,甄微笑而不语,等着它发完脾气。 又过一会儿,它认命般叹口气,用仅剩不多的灵气打开储物空间,扔出了一根卷轴。 那卷轴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有些破旧,实在不像它口中说的那样厉害。 周权拾起卷轴,刚想将它展开。 妖物讥讽道:“劝你别打开,这画卷内自成空间,化神之下必然无法驾驭,到时候你会被吸入那个空间,永世不得出入。” 到了这个时候,它撒谎的可能性不大。周权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奇心极重的人,听他说完不寒而栗,急忙把画卷丢给甄微,连声说:“阿水心思细腻,宝物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好。” 他们才认识的时候甄微以假名相待,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习惯性地叫她阿水。 看穿他的小心思,甄微没有说破。她将卷轴往储物袋里塞去,继续问玉像:“我们在找炼心石,这里有它残存的味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妖物接话那叫一个流利顺畅,都不带思考的,脱口便出。 甄微:“我会一门术法,可以帮你凝聚生机,比祭坛快得多……” “前不久镜惜去参加妖灵大会,带了片碎石回来,她说这片石头可以帮她扛过心魔。我想应该就是你们在找的东西。”它迅速抢话。 无论是妖兽还是人族,只要修道,都逃不过问心。 修行无外乎修身、修心,二者境界相差太大,便无法参破天地法则,更难精进。 想要飞升,必过问心一关。而这关素来艰险,无数大拿在心魔面前折戟沉沙。 云梦泽之所以如此宝贝炼心石,正是因为它有镇压心魔的作用。现在或许看不出其重要性,一旦修至渡劫,此物的能力就能为门中修士带来无可想象的效益。 甄微沉思片刻,问它:“妖灵大会在哪儿举办的?” “饮冰湖旁。” 妖物哆哆嗦嗦说:“你要过去吗?要不别去了,妖灵大会才结束没多久,很多妖兽还在那附近…” 她觉得很感动,把声音放柔,道:“你连自己的同伙都不关心,反而为我这个敌人担忧,真叫我感到欣慰。” 还是荀子说得好,人性本恶,需以教化为之。 瞧,这才过去几分钟,一个超级大坏蛋就生出了恻隐之心。说明她为苍生而奋斗的理想具有崇高的意义! 它又抖了抖,小声道:“我是怕你把它们杀光了。” 这魔女可以控制清、浊二气,根本不是普通人,她一去,说不定雪之国的妖兽发展直接倒退二十年。 甄微的圣母笑僵在脸上,半晌,她面无表情地把玉像塞进灵兽笼里。 小饺子在里面关得无聊至极,马粪拉了好几滩,忽然看到一尊玉像从天而降,当即冲过去,对它又舔又蹭。 妖物:“……” 死女人,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快完结了,大概还有二三十章^_^ 第115章 海母 饮冰湖位于炎神山脚, 四周皆是绿意盎然, 唯独此湖万里冰封, 寒气环绕。 甄微他们赶到这里后,见山脚杳无人烟,除了风声和鸟鸣再听不见第三种声音。周权愁眉不展, 苦哈哈地说:“地方这般大,上哪儿去找线索啊。” 那狗东西还说妖怪多, 结果呢, 现在别说妖兽, 寻常动物都看不到几只。 “小问题,不用急。” 听她如此说道, 他疑惑回眸,不知道阿水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面对他的不解,甄微没有说话,而是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浅笑。 半柱香后。 女子坐在石头上, 两腿悬空摇晃, 笑吟吟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 问他们:“有谁认识镜惜?” 周权在一旁举着拳头威慑, 他左边的小妖眼睛被打肿了一只,哆哆嗦嗦地不敢乱动,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要挨揍。 “哎。”甄微叹气, 惋惜地说,“本来我想着如果有人能提供有用的消息就放过大家,可你们完全不愿意配合…也罢, 干脆就一把火烧光吧,让各位回归自然,与天地同葬。” 她眉眼妩媚,好似一轮弯月,叫人看花了眼去。 声音刚刚收尾,妖兽身侧的草丛便无故自燃起来。那火焰赤中带紫,才点燃不久,已有铺天盖地的热浪将众妖包围。 这火怎么有点熟悉… 周权蹙眉,绞尽脑汁地回忆到底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火焰。 他想了半天,始终得不出个结论,于是转而将注意力投向另一边。 有妖物离草丛近些,才沾到火星子,瞬间化为飞灰,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众妖寂静,鸦雀无声。 半晌—— “仙子,我认识她!这娘们儿是雪国出了名的毒寡妇,专门勾引男妖上门,结果把他们都给吃啦!” “呜呜仙子我知道我知道!镜惜有一法宝能驻颜回春,您留小妖狗命,我一定帮您找到。” “她身边常年跟着个人族修士,行事颇为狠辣,好像以前是冰魄宫的弟子,有段时间还被修士追杀,不过镜惜帮他把追击者全部解决了。” “镜惜那妖妇十分狡诈,她的洞穴有十几个入口,光我知道的就有五六处。仙子要是不嫌弃,小的马上带您过去……” 瞧瞧,瞧瞧!这些家伙就得靠吓。 甄微一边埋怨自己之前太单纯,总想着用圣母光辉普照大地,一边打断他们的话:“我想知道,妖灵大会的时候镜惜去过哪些地方?” 这…这谁知道… 大家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谁晓得她曾经到过哪里? 就在众妖为难之际,一道弱弱的声音在人堆里响起。 “我看到蜘蛛精去过湖边。” 她判断出声音来源,将头扭过去打量。 被她一盯心里就发怵,小妖怪抖得说不清话。 甄微温柔地说:“还有呢,她去湖边做什么?” 那妖怪口水‘咕隆’一声咽下,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不过我一直没看到她离开。” 这么说,大蜘蛛曾在冰湖旁边待了好一阵子。 她点点头,觉得这是条不错的线索。 见她还算满意,众妖胆子也渐渐大起来,有人问她:“仙子,我们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了,是不是该放大家伙离开了……” 甄微眼神诧异,道:“谁说会放你们走?” “你刚刚不是说要放大家一条生路??” 女子对于他们的理解能力深感担忧,语气怅然:“现在我也没杀各位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 甄微和周权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嘿嘿嘿。” 没过多久,两人分头把这些妖怪捆好,装进灵兽笼里。 看着兽笼中哭天抢地的妖兽们,周权没好气地说:“吃了这么多人,还想被放出去,做梦!” 他俩收拾完倒霉妖怪,决心去饮冰湖畔探查一下情况。 离湖边越近,甄微越能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她隐隐有些兴奋:“就在下面。” 周权看向她,又听她说:“咱们找路下去,炼心石就在湖底。” 亲娘的…… 他脸胀成猪肝色,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确定?” 来之前他可打听过,这饮冰湖是雪国最冷的地方,即使二十多年前有人重塑炎脉,使雪国恢复生机,冰湖依然保持原样,该怎么冷就怎么冷。 光是靠近就够让他吃不消了,竟然还要下水! 甄微‘啊’了声,好像感到很惊讶:“你眉毛上都是霜,有这么冷吗?” 周权气极了:“大姐你跟我开玩笑呢,这儿冷得要死,你看哪个妖怪愿意靠近,不都躲得远远的?” 他仔细瞧了瞧,阿水这丫头神色如常,一点儿不像被冷到的样子。再加上方才发生的事,令他心头的疑团愈发膨胀。 “说起来,你是怎么让那些妖怪主动现身的?” 刚刚他还在发愁如何寻找线索,阿水往空地一站,不一会儿,数只妖兽从四面八方狂冲过来,被他们瓮中捉鳖,揪个正着。 难道她用了什么隐秘的法宝,可以吸引妖物? 甄微把他当朋友,不太想欺骗,于是诚实地说:“它们闻着我的香味,自己就钻出来了。” 她除掉了隐香花残留在身上的效果,使原本的气味暴露无遗。对于各种妖兽而言,这种味道都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周权诡异地看着她,几秒后,爆发出一阵极为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阿水,你真逗。哪有女人夸自己香的?这也太臭美了吧,哈哈哈哈哈。” 被他的猖狂大笑吓到,甄微选择闭嘴。 为什么每次她撒谎都有一堆人深信不疑,说真话却总是没人相信呢。 真是苦恼。 等他笑完,两人继续向前。 到一块岩石后,甄微用神识探视湖面。她耐住性子一点一点搜寻,尝试在一望无垠的冰湖上寻找突破点。 终于,灵气在某处停留,俄而汇成灵河往下钻去。 她立即收势,对周权说:“从那里可以下去,来。” 说罢,提气纵身飞去。 望着她的背影,周权灵光一闪,忽然想起那火焰到底像什么。 像那日在秘境中,凤凰周身所浴之火。 * 如果不是他们刻意探视,估计谁都想不到偌大的冰湖中央竟有一处缺口。 周权已经冻得神智不清,甄微寻思着自己现在不惧寒暑,也许她的血能有点作用。所以从指尖挤出一滴血,将它弹出。 小血珠飞入男子口中,他登时察觉一股暖流在血脉中流淌,之前那种冷到差点离开人世的感觉瞬间飞远。 “阿水行啊你,你把血拿出去卖绝对发财,沼国首富明天就要给你让位!” 他兴奋地拍了拍脸,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十分好奇。 好家伙,一滴血就能帮人抵御寒气,这可是神血。 甄微其实就是试试,她也没想过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听他不着边际地吹捧完,她挑挑眉毛,道:“那还用说,知道本姑娘是仙子下凡了吧?” “是是是,小的以前有眼不识泰山,都没看出您有这本事。” 他俩贫完嘴,纷纷缩小身子,化成两缕青烟钻进洞里。 这水是真的极寒,在水下,两人甚至看不到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 甄微一边借沉水珠呼吸,一边自言自语:“连南北极的水中都有鱼,这里却荒芜至此……” 着实可疑。 周权没听清,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她不准备在交谈上浪费太多时间,摇摇头,道:“没什么,炼心石的味道越来越浓郁,我们没找错地方。” 悬赏令在储物袋中猛烈震动着,让他们想无视都困难。 两人游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来到水底。 远处,四处空旷,唯独一个硕大的珠蚌闯入视野,它周身莹蓝,星星点点的荧光围绕着蚌身飞舞。 约莫离它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这次连甄微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仿佛有人将冰块丢进血液中,刹那之间,发梢染上一层寒霜。 她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伸手拦住周权。 “小瘦猴,别靠近。” 水底风平浪静,看起来比岸上更加安全。湖水澄澈,隐约可以窥见头顶天光。 他愣了愣,没问为什么,立即听从了她的建议。 女子眼底的光明灭交映,和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谨慎地盯着前方,似乎在等待那大蚌作出反应。 等了好一阵子,没等来珠蚌出手,反而等到一道清冷的女声。 “阿微,你们也在找炼心石?” 甄微对美女的声音格外敏.感,一下子就听出这声儿来自原女主顾清漪。 她舒了口气,回过头,果然看到一个身姿婀娜的美人站在自己身后。 两人相距数米,打了个照面,同时笑出来。 “你一个人来的?” 顾清漪把白头鲨收回银铃中,颔首回答:“我追随悬赏令找到了狐妖洞府,却发现她手里只有一小片碎心石。之后从她嘴里探出了饮冰湖,便动身前往寻找线索,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们。” 她眉目温柔,笑着说:“看来炼心石的确就在湖底,我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还好遇着你了,那珠蚌修为深不可测,我都不敢贸贸然上前。” 甄微很高兴,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有顾清漪出手相助,胜算应该也能多上几分。 “我也觉得它厉害非常,不宜贸然试探。”女子思忖几秒,道,“不若由阿微前去试探,我驱兽为你护航,一旦发生危险,它立刻就会把你带回来。” 话音刚落,从她手腕处散出赤色烟雾,落在水中,化成一头赤白相间的大鱼。 “好,多谢清漪!” 她跳上鱼背,那鱼以极快的速度游向珠蚌。 快到蚌前,大鱼突然疯狂摆尾,鱼头兀的伸长,嘴巴大张,眼看就要将女子头颅咬断。 甄微手如疾风,轻飘飘扣住鱼头,修如玉骨的手指慢慢收拢,惹来灵兽哀恸惨叫。 她眼儿弯弯,慢条斯理地撩起耳边碎发,柔声道:“从顾清漪身上出来,否则我马上杀了它。” 灵兽与宿主命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它殒命,顾清漪的身体也会受到巨大的伤害。 如今那妖物附在顾清漪身上,它绝对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顾清漪’表情瞬间灰暗,她扯扯嘴角,冷冷地说:“你不怕这具身体崩溃吗?” 甄微睁大眼,无辜得很:“我和她又不是很熟,她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我明明从她记忆里读到和你关系不错。” 她短促地笑了声,道:“居然会相信女人之间的友谊,您今年几岁啊?” 妖物郁结,忍不住问她:“你如何察觉我不是她的?” 它的附体之术可以查探宿主记忆,按理说不会露出破绽,但这女人显然早就看出蹊跷。 甄微最大的优点就是尊重别人的好奇心。 她说:“顾清漪只会唤我甄姑娘,你方才叫成了阿微。” 周权见妖物迟迟不肯出来,甩甩胳膊,作出要对她挥拳的动作。 ‘顾清漪’没辙,只好将灵力从女子身体中剥离。 它撤离的速度太快,周权来不及捕捉。两人看不见妖物实体,只听到扩散在水里的桀桀笑声—— “你错了,她心里一直叫你阿微,所以我没有失误。” 甄微微怔,总觉得这剧情发展有点走错频道。 又听它说:“不要靠近海母,它若醒来,你们全都难逃一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有时候我会用好几个人的角度写同一件事,这样你们会不会觉得有点水呀?如果大家不适应我可以调整写法,嘿嘿 第116章 冰兔 神秘者说完那句话便隐匿消失, 没有它的控制, 顾清漪顿时失了神志, 软软地往地上摔去。 周权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他不敢离她太近,以免被人当作登徒子, 只能用一根手指发力,支撑她的身体。 “阿水, 我看那厮没瞎说, 这大蚌的确古怪, 咱们不能随便靠近。”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虽然相隔较远, 但他一眼就能看清蚌内情况。 大蚌生珠,遥遥望去,除了珍珠本身的细腻光泽,还能看到它身边几道白光环绕。即便他不擅术法, 依然可以发觉其中的无穷玄妙。 顾清漪晕倒后, 大鱼也随之回到银铃中。甄微自己游回来, 从他手里接过女子, 道:“那我们先上岸,等顾姑娘苏醒。” 说话的空隙, 一缕清气从她掌心钻入, 隐没在女子的胸口处。 他两人托着女子往上游去,从破口处飞出。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甄微心情大好, 在岸边落下,她瞥去一眼,数朵灵花霎时在岩石上绽放。等它们旺盛生长,铺满石面,她把顾清漪放在花上,和周权一起等她醒来。 然而这一等就是数个时辰,当顾清漪逐渐恢复意识,已是入夜以后的事。 她睁开惺忪的眼,有片刻茫然,随后撑起身子坐起来,看着石头前面的两人,迟疑地喊了声:“甄姑娘?” 听到声音后,甄微第一时间回过头,惊喜地说:“你醒啦?” 顾清漪的记忆还停留在进入冰湖前,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还原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 方才她有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意识,许是被人侵占了神府。如今却与甄微他们一起,想来在她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又发生了某些事。 难道有人操纵她的身体去伤害甄姑娘? 她眉头微蹙,抿起苍白的唇瓣,紧张问道:“我有没有伤到你们?” 甄微还没说话,周权先帮她接下话题,抢着说:“那不是废话,还好阿水机灵,要不然就被你的灵兽把头给咬掉了。” 人都是这样,习惯于偏向自己交好那方。他不认识顾清漪,和她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周权只知道刚刚因为她甄微险些遇险,所以他语气并不怎么好,话里全是不加掩饰的责怪。 哪怕被妖物侵占意识不是出于己愿,但听到她差点害甄微受伤,顾清漪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自责之中。 她们两人相处不多,但每次都共历危险,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她十分感激甄姑娘愿意在险境中慷慨相助,心底早就将她当成了不可多得的知己,这会儿又怎么能够接受自己对朋友动手的事实? 甄微看她脸色苍白,显然体力还没完全恢复,便笑哈哈打个圆场,帮她解围:“别太在意啦,那家伙的附体之术厉害得很,换做是我也抵挡不住,这不是你的错。” 附体从某种层面上说和夺舍没什么区别,想侵占金丹的意识绝非易事,更何况它还能窥探人的记忆,这就更加可怖,所以当真怪不得顾美眉。 见甄微如此大方,她颇为感动,笑了笑,道:“我想不起在湖底发生的事情,不如你们和我说说,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甄微欣然点头,把她如何被妖物附身、自己又是如何识破诡计,以及巨型珠蚌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顾清漪听完,神色沉凝:“海母…你确定它说那个大蚌是海母?” “对。”她一个人可能听错,但周权也听到了,这就绝对不会有问题。 “还好你们没有靠近它。”女子长吁口气,满脸都是庆幸,“驭兽宗是上古仙门分支,门内留有《兽典》全册,我曾在藏书阁里耗费五年时间阅览…若没记错,其中就提到了海母。” “相传天灵界有一灵海,海灵为蚌,其名海母。海中生灵都由它孕育,假如汇聚气运,甚至可能催生真龙。你刚刚说蚌珠身侧有几道白光环绕,应该就是在孕育生命。” 大蚌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在孕育下一代的时候凶性必然猛的拔高,对外界的感知力也会极速提升。 虽然看样子它还处于沉睡状态,可如果再靠近一些,没准便会苏醒过来,到时候他们几人一个都跑不了。 周权咋舌:“上界的玩意儿怎么跑来离仙大陆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它盗走炼心石就变得完全可以理解。 上界灵物来到凡间,定然会受天道压制,它时时刻刻都要面临心魔考验。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惹劫雷,所以极其需要炼心石来镇压心魔。 对于他的疑惑,顾清漪深有同感,附和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说罢,转头看向甄微,问她:“清漪冒昧问一句,不知甄姑娘如今修为几何?” 甄微如实回答:“才迈入金丹不久。”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又问周权:“这位公子修为在我之上,清漪斗胆揣测,您是否已是金丹后期?” 好毒辣的眼睛! 瘦猴点头,默认她的猜测。 果然如此。 女子休息一会儿,脸上稍微恢复了点血色。她咳嗽了声,对两人说:“道法尚未落魄之际,灵气充裕,资源遍地,可即便如此,大部分修士仍要花数十年筑基,数百年结丹,更别说元婴、化神……反观当下,道书现世不过二十余年,竟然已经出现这么多金丹修士。” 周权原本没想那么多,他心思单纯,一向只顾埋头苦练,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修炼速度是否有什么蹊跷。 可经她这般提醒,立刻发觉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 他们的修炼太快,也太过顺利,根本不像是生活在灵气匮乏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 顾清漪一边回忆自己看过的古籍,一边大胆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道之书》提到,修士吞纳日月精华以修练己身,周期有常,唯两种情况可福泽天下,加快修行速度。” “其一,天地灵物出世,荫蔽一方水土。” “其二,神明降世,以自身灵气哺育下界。” 周权简直懵了,她说的每个字自己都理解,连在一起却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神明不是早就陨落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离仙大陆?” 甄微无奈至极,解释道:“顾姑娘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你别想得那么笃定。” 六位天神已经亡故,这是下界三千州公认的事实。比起第二种情况,顾清漪更倾向于是离仙大陆有天地异宝诞生。 “也不知此事与海母遗落下界是否有关…咱们还是得去探个究竟。” 此时天还未亮,湖面寂静无声。朗月照人,洒落一湖银光。 甄微看了眼深沉夜空,说:“等天亮再下去试试,大家先养养神,明日可能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们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依她所言,在火堆旁打坐养神,静静等待太阳升起。 夜风从陆地吹来,轻轻带起她的青丝,使它撩过耳廓,拂过面纱,在素白的脖颈上留下若有若无的痒意。 甄微抬头,望着那轮皎洁明月,心里不知想到些什么,浅淡眸色中隐有刀光剑影交错。 良久,她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于铺天盖地的灵气里。 翌日,东边初亮,三人起身,开始商量应对之法。 甄微想起自己之前还捉了个老妖怪,眼睛一亮,提议道:“我们或许可以问问那只蝎子精,它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连上古宝图都能攥在手里,说它不认识海母,她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周权记性不算太好,却也没忘记在洞府里的时候那妖物有多慑人,当即表示赞同。 “可以!物尽其用,榨干它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顾清漪自然不可能反对,于是甄微打开灵兽笼,将玉像取出来,捧在手中。 妖物大概在兽笼中吃够了苦头,刚被放出来便忍不住叽叽喳喳抱怨起来:“你这死丫头放了什么在玉像里?差点没把老子烫死,赶紧把它给弄走!” 甄微置若罔闻,隔着玉壁输入几缕生机。 里面的抱怨声不由一顿,随后可怜巴巴地说:“小仙子,再来点儿呗…” 别看她心狠手辣、背信弃义,倒真有点儿本事,小妖女随手送来点生机,比它在祭坛里待几十年都管用。 要是能骗她多输点生机给自己,等它恢复实力,还会怕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 甄微无视它的请求,无情收手,笑嘻嘻地说:“想让我继续也不难,你告诉我,海母怎么会在这儿?” 海母?! 妖物精神一振,脱口而出:“它在下界,那冰兔也来了?” “…冰兔是什么兔子?”她没想到上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新的疑惑又送上了门。 发现她这般没有见识,妖物嫌弃得很,觉得自己败在她手里十分丢人。 “兔什么兔?冰兔是龙!” “……”三人无语,无论如何都没法子将兔和龙联系在一起。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妖物继续絮絮叨叨:“灵海本来由自然之神霞晚掌管,她陨落后,司掌自然万物的职责便落在了月神身上。” “月神接管灵海的第二百年,海母孕育出一条冰龙,她为其取名冰兔,并命它镇守灵海,护海母周全。如今海母遗落下界,身为它的守护者,冰兔不可能缺席。那家伙现在在哪儿?几千年没见,老子还怪想它的…” 它在那儿喋喋不休,完全不知道几人脸色已经变了颜色。 顾清漪默了默,艰难开口—— “凤凰曾说它是命丧冰龙之手,莫非那条龙就是冰兔?” 第117章 传送 她这个猜测过于大胆, 让在场几人心头不约而同一惊。 甄微和顾清漪都清楚凤凰的来历, 它本是月神座下的圣兽, 受月神叮嘱才会来到离仙大陆。可现在蝎子竟然告诉她们,原来杀死凤凰的冰龙也听命于素魄。 既是如此,它们是否相识?假如彼此认识, 为什么会互相残杀?这一切和月神素魄有没有关系? 由蝎子精一番不经意的话引出新的疑团,大家犯着嘀咕, 忍不住去推理其中关联。然而目前已知信息有限, 他们胡乱揣测也得不出个准确的结论。 甄微眼珠子一转, 把玉像提起来晃了晃,问它:“蝎子精, 你说你认识冰龙,那你应该也知道靠近海母的办法吧?” 妖物怒不可遏,大声骂道:“死丫头,说谁是蝎子精呢?” “祭坛旁插着蝎子旗, 你不是蝎子是什么?”她深感冤枉, 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它要是还有实体, 肯定会被气得口吐白沫, 两眼翻白。 过了会儿,妖物没好气地说:“那日我不过阴差阳错附在了一只沙漠蝎身上, 谁知蜘蛛精这么没眼力劲, 竟然真把老子当成了蝎精。” 自己这般英武不凡、气质出众,怎么会有人相信它的原型是只丑陋的大蝎子? 好吧。 甄微摸摸鼻子,不想和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她快速转移话题, 笑嘻嘻地说:“好,好,你不是蝎子,可以了吧?” “请这位前辈赐教,我们该如何在不惊动海母的情况下靠近它呢?” 见她低声下气求自己,妖物心情好了许多,甚至开始愉快地哼起小曲儿。 它‘哼’了声,趾高气扬道:“冰兔在附近没?” “没有,绝对没有,这件事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其他问题她可能不太了解,但冰龙几百年前就和凤凰同归于尽却是事实,作不了假。 这么肯定? 它心底怀疑得很,不过苦于没办法离开玉像,也不能去求证是否属实,只说:“如果冰兔不在,你们随便凑近就是。” “啊?”这次三人一起惊呼出来。 不懂他们为什么这般震惊,妖物颇为无语,道:“海母性情温和,除了孕育生命外没有别的能力,这有什么可怕的?” 难道还怕它把他们夹进蚌壳里? 顾清漪小心翼翼地说:“可它现在好像在产子……” 它满不在乎道:“不用怕!除非海母再生出真龙,否则怎么都不是你们对手。” 可以轻易打碎祭坛,身上又藏着沟通阴阳的至宝,这群小家伙无论是实力还是气运都相当不错,寻常海兽根本不能对他们产生威胁。再说,天地几千年都不一定能孕育龙族,他们哪有这么倒霉,正好赶上? 听到这话,甄微眉心一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久后。 望着眼前身形逐渐变大的白龙,周权脸色铁青,嘴唇嚅嚅,不敢置信地说:“不、不是说不会有危险吗?” 他奶奶的这是又生了条龙出来? 随着龙身的膨胀,周遭温度极速下降,甄微抬头看去,发现湖水所结的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厚。 该死… 就知道她遇不到好事! 趁那龙还在成长期,实力受限,甄微来不及与他们细说,身子一闪,至蚌前,四处张望无果,又急着找到东西,便咬咬牙,勾腰飞进蚌中。 她一进去就发现自己身体开始缩小,很快变作原来的十分之一。走进蚌内,看到里面别有洞天,景象远比想象中丰富。 巨型珍珠屹立中间,离它不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阵打铁声。 甄微慢慢靠近,见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坐在地上,以手为锤,对着一块金属反复打磨。 盯着他反复看了几眼,记忆缓缓复苏,她恍然大悟,不由叫道—— “青霜师伯!” 眼前这人竟是碎玉山失踪已久的青霜尊者。 他怎么会在这儿? 来不及细想,甄微几步上前,又唤了几声:“师伯,师伯!您还记得我吗?” 青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呼唤全然未察。 为了唤醒他,她又靠近一些,给声音注入了点灵力。 “青霜师伯,醒醒!”如此重复好多次,终于,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有了些反应,手中动作微顿,撩开头发看她一眼。 她喜上眉梢,再接再厉道:“我是程一的徒弟甄微,您记得吗?二十几年前您还送了我一柄宝剑。”说罢,她手忙脚乱地去拽腰间配剑,想让他看看清楚。 “不是宝剑。” 他突兀地冒出来一句话。 甄微动作顿了顿,不解地说:“什么?” 青霜眼神清澈,平静道:“给你的不是宝剑,它除了好看之外别无他用。” “…您说得都对。”大师级别就是不一样啊,精益求精,要求极高,连那样削铁如泥的宝剑都看不上眼。 龙吟声在耳边响彻,甄微心知时间紧迫,止住和他的交谈,只简略地说:“徒儿虽然不知师伯为何在此地停驻,但如今妖魔肆虐人间,您需尽快回山,否则金云师祖无法离开门派。” 他脸色大变,甚至没等到她把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蚌内。 当然,走之前没忘记把地上的破铜烂铁一并带上。 甄微:“……”您现在才想起跑,着实有点儿后知后觉了。 人已经送走,她继续搜寻炼心石的下落。 蚌内的气味十分明显,甄微确信东西就在附近,可她找了半天都找不出宝物所在。 视线逐渐往上移去,她盯着那颗莹润的珍珠看了许久,忽然飞身而上,以手触及珠身。霎时,炼心石的能量透过所有屏障往她掌心汇集。 就在这里! 她用自身灵气与之相连,使力往外一拉,一粒灰色石子便从珍珠中间飞出。 甄微接住炼心石,即刻冲向蚌口。 “拿到了,走!” 出口近在眼前,她刚想冲出去,耳边响起一阵沉闷的笑声,心骤然一紧,下一秒,腰被一双手握住,将她一把拖了出去。 “小丫头,我已经说过,不要靠近海母。” 是之前那个附体的家伙…… 甄微尝试挣脱桎梏,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摆脱它的控制。她喘了口气,勉强勾唇:“前辈神通广大,我们当然不敢不听你的话。只是这石头是别人的东西,必须得给人家带回去。” 底下,顾清漪他们还在和冰龙纠缠,湖面上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响起,她想大概是其他追踪炼心石的人赶到了湖边。 抓住她的妖物不知是什么所化,它没有形体,整个气息淹没水中,就连将她桎梏的那双手都是湖水凝成。 “你在想我是什么东西?”它仿佛有看破人心的能力,一眼将她心中所想看穿。 “不必想了,我告诉你。” “我是饮冰湖。” 女子脸上满是惊讶,它没有在意,继续说:“五百多年前饮冰湖还不是现在的模样。受炎神山庇护,这里环境温暖舒适,湖中有诸多生灵。后来,炎脉渐渐枯萎,湖面开始冰封,我处于濒死之境,生机断绝。就在此时,一条冰龙来到湖畔,和我作下交易——” “我帮它看顾海母,它留下一缕神魂镇守湖心,保饮冰湖不死。” “如今那缕神魂借海母重生,很快就会成熟。那两个小家伙现在能与冰龙对抗,是因为它尚处在成长期,实力受到极大地削弱。等它恢复巅峰状态,你们谁都不要想走。” 甄微沉默,倘若这条龙真是冰兔重生,他们的确都不能敌。 怎么敌?凤凰死掉几百年都能把大家搞得鸡飞狗跳,冰龙和它实力在伯仲之间,它恢复巅峰状态就更加难以对付。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要我干什么?”她压下焦躁的情绪,尽力保持冷静。 她现在是在狼口中的羊,根本没什么话语权。它却在那儿喋喋不休,显然是有求于她。 “哈哈,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它朗声大笑起来,好像对她的态度十分感兴趣。 甄微冷眼相待,等着它结束表演。 过了会儿,湖灵将声音压低,轻轻说:“离冰龙完全长成还有几日的功夫,我帮你困住它,作为交换,你帮我看看芳华镜中雪国的将来。” 芳华镜! 她瞳孔猛的放大,但很快敛去情绪,故作懵懂:“芳华镜是何物?” 湖灵忍不住笑了:“你身上有两样神器,竟还要与我装傻?” 听它这样说,甄微便放弃伪装,直接问道:“你如何知道芳华镜的事?” 它身为饮冰湖湖灵,知晓神器并不奇怪。但连神器的具体能力都知道,这就让人不解了。 “云梦泽在饮冰湖中有一传送阵法,与我命脉相连,我知道又有什么问题?” 云梦泽神秘非常,甄微没想到他们会在湖底设下传送阵。 “那你要我看芳华镜…雪国未来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闻声,湖灵沉沉一叹,道:“许是常年与海母相伴,我最近已能触碰天道规则,隐约察觉不久的将来离仙大陆会迎来一场浩劫。雪国到底是我的故乡,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该说的我都说了,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下方,冰龙扫尾,把周权一下拍到礁石上。他吐出口血,捂着胸口跃起,捏紧拳头冲上去,对着龙身一阵狂轰。 甄微不再犹豫,收回视线,果断道:“送我们走,立刻!” 湖灵也爽快地说:“好!” 一息之后,扣在她腰间的大手轰然破碎。重拾自由后,女子往下飞去,藤蔓出手,卷起两人游向相反的方向。 身后,冰龙似乎被什么缠住,没有追上来。 甄微不敢心怀侥幸,只能死命往前狂奔。游了好一阵子,她总算在一片礁石丛中瞥见亮色。 眼底的光点逐渐变大,他们离传送阵越来越近。 终于—— “到了!” 她一头扎过去,让三人完全落入法阵圈内。 进入的刹那,光芒大盛,照亮大半湖水。 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待光渐弱,甄微缓缓睁开眼。 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她脑子花了好几秒来反应。 “…都死了。” 顾清漪上前试探鼻息,随即沉痛摇头。 整个门派寂静无声,犹如一座死城。 第118章 灭门 顾清漪掌心翻过, 一束蓝光冲天而起, 在空中分为数团, 飞向四面八方。 她将手放下,转头道:“我已把消息传出,各大门派很快就会得知此事。” 周权还没缓过劲儿来, 眉头拧在一起,眼中尽是震撼:“怎么就全死了?一个都没剩下?” 云梦泽前不久才向天下发出悬赏令追缉盗贼, 这才几天过去, 为何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甄微在一具尸体前蹲下, 手贴在那人头顶,用灵气探视, 察觉他体内空空如也,不禁露出恍惚的表情。 发现她的反应有些奇怪,顾清漪关切道:“甄姑娘是否看出了什么蹊跷?” 她撑起身子,眸光沉凝, 道:“我们三日前才接到云梦泽的悬赏令, 按理说他们那时应该还活着。人死后会有死气停驻, 起码要一两日才能完全消散, 可今日观之,大家体内没有任何痕迹残留, 身上也无外伤…我觉得这些人的死因非常可疑。” 说完, 甄微颇感歉疚,声音渐低:“可惜我能力有限,找不出更多线索。” 周权见不得女孩子垂头丧气, 安慰她说:“阿水你够厉害了,你看看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能干点儿杂活。 “是啊,甄姑娘才步入金丹就有这样的眼力,清漪自觉万不能及。”她温柔浅笑,附和道,“咱们也无须着急,雷信已经发出,相信马上就会有人赶来。” 她发出的讯号速度极快,现在大概已经传遍三国。 见他们二人好言好语地帮自己舒缓情绪,甄微笑了笑,道:“离他们赶来还有段时间,我去看一下派内其他地方,看有没有幸存者。” “好,我也四处转转,以免遇着宝物失窃,惹人误会。”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三个最先到达现场,万一有什么纰漏,难免会受到众人诘难。 和他们分开,出了大殿,甄微往石山方向走去。 云梦泽内似乎有阻隔神识的阵法,她无法通过神识查探情况,只能到每个地方亲自检查。 这里极为宽广,有殿宇二三十栋,其他假山草木更是遍布庭院,溪石回廊,玉树雕花,庄严不失雅致。 甄微耐着性子一一走遍,发现除大殿以外,其他地方几乎没有人留下。她思绪活跃起来,几秒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方才发现的尸体全部集中在大殿附近,殿上设蒲团,应是平日讲学处。出殿有一长阶,正对着大门,想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有外敌入侵,弟子集中到门口迎敌,然后纷纷战死。 再往里走,景致皆好,可以想象它平时的美丽。然而现在周遭一片死寂,甄微完全提不起兴趣欣赏。 训音堂,无人。 万景楼,无人。 酬勤殿,无人。 …… 兜兜转转一大圈,半个活人都看不到。 她最后望了眼群山掩映中的高楼,想折回去找顾清漪二人。脚步刚刚调转,便见山头一道光快如闪电般冲上苍穹,旋即‘啪’的一声在天空中炸开烟花。 这是?! 甄微脚尖轻旋,立刻转身跃起,往光传出的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正赶往云梦泽的众人闻声抬头,看到空中绽放的烟花,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哀戚之色。 只有掌门身死,才会点燃祭烟。 起先他们收到云梦泽出事的消息,虽然感到担忧,但心底还存着希望,因为没有看到祭烟,便还可以相信这个门派没有惨遭灭门。可现在绚丽烟火就在头顶,叫他们想自欺欺人都难。 云梦泽素来封闭,与各大门派关系不深,但看到这样一个兴盛的大门派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大家难免觉得有兔死狐悲之感。 其中感触最深,恐要数沈见青。 通天之试后,沈岛主突生重病,他便离开云梦泽回去处理锦绣岛事宜。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待在锦绣岛,一边为父亲寻觅名医,一边打理法宝生意,许久没有回门。 最近红叶仙子闭关结束,有她诊治,父亲身体逐渐好转,沈见青准备与母亲交接一下事宜便赶回门派。 未曾想,这一离开竟是永别。 他望着天际,手里的茶杯骤然落地,碎瓷四溅。 良久,哽咽一声,喃喃道:“师父,徒儿不孝。” 入门几十年的时间,他是师者,也是父亲,对他悉心教导,数年如一日地关怀。 可他竟然在师门有难的时候躲在家里享清福,试问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祭奠? “呦,没出息的沈姑娘,搁这儿偷偷掉眼泪呢?” 略带嘲讽的女声在屋子里回响。 沈见青愣了愣,抬头看去,见一杏眼粉腮的娇俏姑娘倚在门边,正扯起嘴角对他冷笑。 换作平时,他肯定会和她大吵三天三夜,势必要把这女人的臭嘴缝上不可。 但今日心情极差,完全提不起说话的兴趣,哪怕她态度再恶劣,他都无力搭理。 面对苏杏宜的挑衅,沈见青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和你闹,滚开。” 他惦记着师门的情况,魂魄早已挣脱躯壳往北边飞去。可是又深觉惭愧,十分胆怯,不敢去面对那些惨淡的现实。 看着他那窝囊样,苏杏宜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挑挑眉,讥讽笑道:“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云梦泽满门被灭,你身为掌门弟子,在他身死之际竟然还窝在家里…沈见青,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是想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吗?” 她的话太过直白犀利,犹如一把尖刀,硬生生戳破了他用来掩饰自己的保护膜,让他暴晒在日光之下,被那耀眼的光灼烂皮肤,刺痛心房。 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吼出来:“关你什么事?我不会娶你,你又凭什么来我家?” 清俊的男子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妄图通过歇斯底里来缓解伤痛。 苏杏宜勾唇,云淡风轻地说:“我更不会嫁给一个窝囊废,这次过来便是要与你退亲。” 她转过身去,裙摆被风吹起,好似蝴蝶展翅,轻飘飘荡在空气里。 “记住,不是你不要我,是我不要你。” 女子一走,屋子便彻底陷入寂静当中。 沈见青神思恍惚,耳边一直回响着她说的话。 片刻,他眼神渐渐坚定。 她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云梦泽放出祭烟,说明师父已经亡故,他必须回去,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 出去时,粉衣女子还在庭院中,手里捧着一朵蔷薇,细细抚弄。 与她擦肩而过,沈见青轻声说:“谢谢你,杏宜。” 两人八岁相识,这是三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叫她的名字。 她眸光微烁,抿起唇瓣,闷闷地应了声。 * 顾清漪检查完西边,在藏书阁内意外发现了几个躲藏起来的小童。 她略一思考便明白过来,这些应该是负责看守书阁的外门弟子,自身没什么实力,所以外敌来袭时没有出去迎战,这才逃过一劫。 他们年纪很小,又受了惊吓,藏在书架后面瑟瑟发抖,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顾清漪暗叹一声,把几人带回大殿好生安抚一番。 没多久,周权也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灰青大氅的男人,容颜如画,面色似雪。 两人视线不经意撞上,顾清漪怔了一息,笑容缓缓漾开,对他说:“好久不见,小雪。” 从通天塔出来,琴倚雪向金云陈明身世,随后便以闭关修炼为名,带着焰心石遁回雪国,助他兄长重塑炎脉,整顿国家。而她沉浸于修行,数年不出门派,等境界终于稳固,又游走山河,增长阅历。 晃眼二十五年匆匆过去,这的确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已长过半生光景。 亲眼看到她和祁不唐的亲密,琴倚雪心知自己与她没有结果,便生生将感情压抑,如今再见,心底意外地轻松,不复过往怅然。 他眸底浸着一汪静潭,没有波澜,没有风浪,映着微光浅笑,温和道:“原来是你发出的讯号,辛苦了。”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侍卫,皆配金刀,头戴纱帽。 顾清漪虽是庶女,但到底出身名门大族,眼力极好,一眼便认出这是雪国的金刀卫,专门负责保卫皇室。 她心如明镜,却只字不提,避开对他身份的讨论,直接把在云梦泽的见闻一一道来。 听罢,琴倚雪微微蹙眉,缓步至殿中。手自袖中伸出,落在尸身额头,指尖轻顿,旋即震怒呵斥:“大胆妖物,竟使出如此阴毒的招数!” 周权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地挠挠头,问他:“阿水也说有古怪,你能看出什么吗?” 说话的间隙,男子已经起身,将袖一甩,眉目凛冽,声如寒冰:“上古有一秘术,能抽人神魂,保尸身不腐烂。魔修常用这种方式来炼化法宝,将修士的神魂与法宝熔炼,便能以人力催生器灵。” 有器灵的法宝威力强大,甚至能发挥出数倍潜能。 “你是说…他们都被抽掉了神魂?”顾清漪骇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神灵消亡后,冥界与其他界的关联逐渐减弱,从此只有极少部分灵魂力量强大的人才能进入阴间。机会虽少,还是有再世为人的希望。然而神魂被拘,意味着他们将永失轮回! 未免太过歹毒。 琴倚雪垂眸,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扳指,若有所思地说:“我尚能感知到空气里残留的妖邪气息,想来应该是无夜亲自出手。不过妖兽靠吞噬修士身体进阶,它们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抽出神魂?” 比眼前事实更重要的是隐藏在它背后的秘密。 * 循着烟火找去,甄微漂浮在一座山头之上。 她还没靠得太近,已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压袭顶而来,叫她双腿酸软,险些噗通跪下。 好强! 在没摸清底细之前,甄微不想轻易凑近。 她能从这么多的危险中存活,靠的就是足够小心,足够谨慎。这是她的优势,也是她必须坚持的原则。 忽然,一只手从底下伸来,未触及皮肤,却将她往下面拉去。 甄微本想反抗,但她察觉不到丝毫恶意,潜意识认为这道力量不想与她为敌,索性放弃挣扎,任它拉扯。 她感觉身体穿越了一层暖融融的膜,在空中悠悠晃荡,最后落在软和的棉花上。 见她落地,老者重重咳嗽一声,撤回法宝,道:“姑娘可是碎玉山的甄仙子?” 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甄微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怔怔:“对,您认识我?” 她似乎没有想过山里还有幸存者,这会儿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活人,也不知该惊还是该喜。 趁老者说话的时间,她悄悄数了数,这里不多不少正好九人,个个都身受重伤,气息孱弱。 他抹去嘴边血渍,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老朽乃云梦泽圆真,之前参加通天之试,有幸目睹仙子风采,此生难忘…既是甄仙子,我们便可以放心了。” “您是圆真尊者!”她环视一周,讷讷道,“那各位应该也是云梦泽长老了。” 他们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想起方才在大殿里看到的惨象,甄微气恼,不由问道:“外敌入侵,满门战死,诸位身为长老,理当镇守门派、庇佑弟子,你们怎么可以贪生怕死地躲在山中,全然不顾他人性命?” 那些尸身堆满长阶,堆遍大殿,每个人都与入侵者战斗至死,这是何等惨烈,何等英伟。 可这几个最应该留守门派的人却作了逃兵,叫她怎么理解? 她的问题字字诛心,在场九位已涕泪横流,不忍再听。 青衣美妇泪湿衣襟,颤着声音说:“我门从创立之初就肩负着镇守神器和法阵的责任,历来规定长老走一留九。银龙强大,我们合力却不能敌,为了保证九人存活,只好逃入山中,启动防御大阵…” 她座下弟子全部身死,说到后面已泣不成声,不能再语。 甄微嚅嚅道:“什么阵法这么重要,叫你们必须眼睁睁看着同门被屠?” 老者虽哀恸至极,但仍旧斩钉截铁地说:“先祖有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哪怕祸及满门也必须保护阵法和神器。即便再来一次,我们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她沉默一会儿,缓慢张口:“那诸位长老把我带来是何用意?” 他们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郑重道:“我们刚刚察觉神器有异,无奈与银龙一战元气大伤,无法离开此阵,还请仙子前去代为查看。” 这是接近芳华镜绝好的机会,她没有理由拒绝。 甄微颔首,爽快地应了下来。 第119章 觉醒 顾清漪和周权还在殿中等她, 甄微怕他们担心, 想折回通知一声再去检查芳华镜的情况。 谁知九位长老忧心如焚, 根本不给她任何多余的时间,在她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便自行启动了阵法机关。 她眼睁睁看着圆真按下按钮,又眼睁睁看着周围空气扭曲, 身体仿佛坠入漩涡中心,在一股浪潮里沉浮迭起。等这种极致的晕眩过去, 甄微扶着墙壁稳住身形, 暗暗将他们痛骂, 随后把头抬起。 仰目而望,入目者澄澈蔚蓝, 墙壁透明,室内室外仿佛完全没有遮挡,这处房间就这样和湖水一线相隔。 远处,白色长龙被水牢围困, 张牙舞爪, 疯狂拍打湖水。 没错, 外面正是他们才逃离不久的饮冰湖。 屋子里处处都是小型阵法, 几乎遍布地面。甄微垂眸瞥了眼那些散发金光的圆形光圈,心里堵得慌, 自言自语道:“他们是让我来看神器, 还是让我来送死的?” 会设在这种地方的阵法,可别告诉她安全无公害。恐怕一踩上去就会被万箭穿心,或者受烈火焚烧, 叫她无辜中枪,死无全尸。 抱着手臂思考半天,甄微总算踏出了来这里后的第一步。 倒不是已经胜券在握,只不过待在原地也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如把握先机,抓紧时间试错。 反正不管即将遇到怎样的危险,秉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总没有错。 * 另一边,梦贤殿。 琴倚雪与两人细细交谈一番,得知甄微也在此处,眼底顿时染上些许欢喜。 “自上次一别,我与阿微也有二十五年未见。不知她现在可还安好?” 顾清漪很少看他如此喜形于色,不由想道:小雪向来恪守君子之礼,却对甄姑娘亲昵非常,莫非他早已暗生情愫而不自知? 她对琴倚雪只有儿时情谊,把他当成朋友,奉为知己,但除此以外没有丝毫旖旎情思。是以当她发现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不仅不觉得妒忌,反而感到十分欣慰。 在她看来,甄姑娘心地善良,活泼可爱,倘若两人真的有机会进一步发展,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只不过…… 想起甄微和晋简的事,顾清漪又开始头疼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剑尊对甄姑娘情根深种,而且甄姑娘对他似乎也并非毫无感情。她非要攀上通天塔三百层,或多或少也有几分想和他比肩的心思吧? 倘若人家两情相悦,只怕小雪没什么出手的机会。 顾清漪自觉还算聪慧,可她对感情方面的事相当笨拙。自己和祁不唐的事情都弄不明白,哪里有资格去指导别人的感情问题? 思及此,她当即打消为小雪操心的念头,沉住气,和他一起等甄微归来。 过了会儿,周权搓了搓手,忍不住问道:“阿水离开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此殿位于云梦泽的中央部位,东西两边的面积应该差不多大,她就算是把每个角落走遍,也没有理由比他们晚这么多。 听他发问,顾清漪心里有些忐忑,手指不觉抓紧衣角,嚅嚅道:“小雪,甄姑娘会不会遇到麻烦了?” 如果真如琴倚雪说的那样,对方能够使用上古抽魂秘术,那他必然拥有极高的修为。就算甄微比云梦泽弟子稍强一点,又能在敌人手下坚持多久? 想到甄微有可能遭遇的险境,顾清漪舌尖发苦,愧疚地说:“早知会有危险,就该由我去东边,让她去藏书阁才对。” 她和甄微修为相差无几,可是自己有十头灵兽。通过这些年的不断炼化,它们纷纷修出灵核,转为妖修,实力不可同日而语。顾清漪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有招架之力,就算遇到银龙,应该也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可甄微单枪匹马一人,她若遇到难题又该怎么办呢? 琴倚雪其实也十分担心,但如果连他都失了分寸,周权和顾清漪只怕会更加难受,所以他竭力压抑情绪,作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浅笑着安慰他们:“不要太过忧虑,我没有发现妖物的痕迹,想来它们已经撤退。阿微可能遇到其他事情耽搁了行程,我们且再等等。” 他这话既是说给两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稍稍恢复平静。 三人又等了好一阵子,迟迟没有等来甄微,这下连琴倚雪的眉头都不由得蹙了起来。 就在他们心急如焚之际,一道身影从外面缓缓走来。门外艳阳高照,此人却身披风雪,面如寒霜。 他一靠近,整座大殿的温度极速下降,地面结出一层薄霜。 晋简进来后,眉眼冷峻,直接问道:“甄微在哪里?” 对于修士而言,道侣之间的关系比凡人夫妻亲密百倍。早先他将心头血分给甄微,只能在危急关头感知到她的情况,可是随着修为的提升,他能察觉的东西越来越多。 方才他在焰之国批改奏折,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即便发现甄微的气息被某种力量强行隔绝。刹那间,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感知对方的存在,唯独这次,两人仿若身处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彼此无法建立任何联系。他直觉不好,于是立即追踪她气息最后出现的地方,把奏折扔给老当益壮的秦首辅,动身赶往云梦泽。 看到晋简,顾清漪悬在半空中的心往下一沉,不禁长舒了口气。 她急忙说:“甄姑娘刚刚去东边检查其他地方的情况,然后便跟我们失了联系,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女子离开的时间实在太久,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顾清漪心里七上八下,又补充了一句,道:“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晋简闭目不言,良久,眼皮轻掀,黑眸中泻出一丝半缕黯光,声音冷如冰雪:“不用了,她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通往外界的大门就在梦贤殿前面,顾清漪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看到甄微出来。那她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琴倚雪另有想法,大胆猜测说:“也许云梦泽内设有改换空间的阵法,阿微不小心触及,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自己也无法捕捉到她的存在。 顾清漪他们就是通过阵法来到的云梦泽,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我出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通往另一个空间的办法。” 晋简没有搭他们两人的话,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随手一划,随后空气从中间撕裂,破出一个大洞。 衣袖翩飞,他握剑而行,只抛下一句话逐渐消散风中—— “走吧。” 竟然这么轻易就能破开空间! 琴倚雪微惊,心说:难道这就是合体期的力量? 但凡有改变空间之能,足以说明他已经开始触及天道法则。 事不宜迟,周权自告奋勇留下看守大殿,琴倚雪、顾清漪还有晋简三人陆续踏入洞中。 脚步刚刚迈入,下一秒,空间骤变,顾清漪回过神的时候,身边只剩下晋简一人。 她秀眉蹙起,道:“小雪呢?” 大家明明一起进来,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 晋简并不回头,盯着透明墙壁外的白龙看了许久,半晌,难得耐住性子为她解释:“屋内还有其他空间存在,应该是好几个空间出现了交叠…他现在很有可能与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 平心而论,他不喜欢这个女人。或者说他对谁都没有太大的感情。 除了甄微。 虽然他不喜此女,但甄微对她颇为看重。只要是她欢喜的人,他也愿意多给予几分关注。 “那甄姑娘肯定也在其中。”顾清漪头脑灵光,被他略一点拨就有了想法。 晋简耐性有限,解答完她的疑惑就不再搭理。 他集中精神去观察周遭。 屋中气息和甄微身上的簪子相近,看来这里便是云梦泽封印神器的地方。 地面全是金印,晋简看都不看,信步而出,如入无人之境,他脚步如踏云端,所过处金光骤暗,所有阵法顿时化解。 顾清漪不敢耽搁,加快脚步跟上,两人行数步,至中央。屋子顶部是饮冰湖湖面,层层冰封,倏然有光投下,将两人笼罩其中。 一面雕花铜镜凭空出现,悬浮水中,镜面黯淡。 顾清漪感受到一种古朴神圣的力量迎面扑来,不觉抬头看了眼。视线撞上铜镜的瞬间,仿若有千万根针同时扎入脑中,太阳穴钝钝地刺痛,她低低呻.吟了声,思绪渐渐模糊…… 她做了一个无比悠长的梦。 一梦万年,红尘皆忘。 突然,女子伏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急促地喘了两声,满头大汗。 那场漫长的梦境终于走向尾声。她指尖微动,兀的将眼睁开,眸中尽是血丝,声音嘶哑,艰难开口: “剑尊大人,你相信书中有灵吗?” 晋简正站在墙边观赏那头白龙,闻声,侧目看去,眸光熠熠。 女子乌发垂下,挡住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顾清漪费了些功夫整理思绪,许久,沉声道:“我梦到了一本书。” “你,我,小雪……所有人,都是活在书里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母亲节快乐!希望我们的妈妈,我们妈妈的妈妈都健康平安快乐! 第120章 芳华镜 顾清漪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 冷汗大颗大颗低落, 声音嘶哑, 断断续续地将梦中经历陈述。 若是以往,晋简绝没有闲心在这儿听她絮叨,可也不知怎的, 他当真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听女子复述她的梦境。 说实话, 她的故事很长, 倘若不是拥有足够的耐性, 应该是没办法听完的。 梦里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顾清漪只能尽力让自己的语言听起来简单顺畅。虽然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但那个梦异常真实,叫她不得不为之震撼。 “说自己是书中的人物,听起来很可笑吧?我也不想相信,可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和我的经历雷同, 包括我如何从顾府逃脱, 又是如何拜入驭兽宗……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吻合, 我根本无法分清它到底是不是梦。” 女子抿唇, 表情有些不解。 “不过好像和现实又有很大区别,梦里的世界直到我……”她微微一顿, 脸颊浮起红云, 把到嘴边的话强行吞下,硬生生转了个弯,接着说, “直到我步入元级,都没有找到道之书。” 那个世界是纯粹的末法时代,从头至尾都没有重兴道法。 而且她还看到自己和祁不唐成婚的场景……他心里一贯只顾沼国,怎么可能为她放下所有,与驭兽宗为敌,甚至还向她求亲? 晋简没有亲身体验她的心情,所以非常淡定,很容易就抓住了重点,言简意赅问道:“书里的剧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这个问题好像过于简单,顾清漪不假思索,果断地说:“从地级试炼开始变得截然不同。” 如果按梦中的剧情发展,他们会轻轻松松取得地级凭证,根本没有遇到凤遗城那场滔天洪水,更不会被卷入凤凰秘境。因此也就不存在道之书重新现世一说。 忽然,女子身体一怔,似有所悟,又低声喃喃道:“不…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他眉梢轻微挑起,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去。 她琢磨半天,轻声说:“梦里并没有魔兽化妖一事。” 如此说来,的确是迥然不同的发展走向。 地级试炼后,她盗走辞枝簪的事暴露,被逐出师门,此后数年都在躲避驭兽宗的追杀。倘若不是机缘巧合进入秘境得到功法,只怕她早就死在了围捕当中。也正因为那段时间都在逃窜,她没来得及参加通天之试。 等自己羽翼丰满,足以与驭兽宗谈条件,已是几年之后。她终于有机会进入通天塔,可在塔中一路顺畅,并没有遇到妖物入侵。 还有小雪…通天塔一试后他屠戮碎玉山满门,盗走神器玉蕾盒,沦为邪魔妖道,被武林众人深恶痛绝。后来雪国内乱,待反叛者伏诛,他竟登上皇位,执掌北方大权。 而如今这些全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叛出碎玉山,放弃继续追查神器,却令雪国生机复苏,国泰民安。 这样说来,她梦里的那些故事和现在早就已经大不一样,也没有更多的参考价值。 晋简问了今日最后一个问题。 他说:“甄微如何?” 顾清漪表情有些古怪,眼神烁烁,不解地说:“甄姑娘?” “我的梦里没有她。” * 告别苏杏宜以后,沈见青把生意的事情交还母亲,独自离开锦绣岛,直奔云梦泽。 这些年来他主要负责处理家中生意,忙碌奔波,懈怠了修炼,所以直到现在也才刚刚步入筑基而已。 筑基者不擅御风之术,幸好他财大气粗,法宝众多,随便拿出一样都是能日行千里的宝贝。 至云梦泽后,望着眼前那座威严的刻字石碑,他又生出畏惧,迟迟不敢迈入。 这时苏杏宜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沈见青心头一动,咬紧牙根,将背脊挺直,大步踏上石阶。 有些事可以逃避,有些事却万万不能。 事情已经发生,就算他不愿意面对,也没有办法抹去它出现过的痕迹,既然如此,便只能向前。 无论他心底有多少抗拒、害怕,或是悔恨。 进入梦贤殿,远远看到周权的身影,他虽不太认识对方,但料想应该是其他门派来的精英,便走上前,抱拳恭敬道:“在下是潜龙真人座下弟子,沈见青。请问公子,我师父…” 要把话说完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他心底阴郁,还是艰难开口:“我师父的遗体何在?” 周权没想到云梦泽还有活人,先是一喜,听完他的问题又陷入了尴尬当中。 过了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说:“沈兄不要太伤心…掌门的遗体并不在这儿。” 方才他与琴倚雪合力把大殿周围的尸身尽数移到殿中,随后细细搜寻一番,发现其中并没有潜龙掌门的尸体。 男子话音刚落,沈见青的视线绕过他,落在他身后。 尸身如山般堆砌,每一个人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他不忍再看,闭上眼睛,把热泪逼回。 半晌,苦笑道:“师父道法高绝,我早该想到妖物不会轻易放过他。” 到潜龙真人这样的境界,连肉身都蕴含灵气,对妖邪而言绝对是大补之物。来这儿之前沈见青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下猜测得到证实,并没有太多绝望的情绪。 毕竟痛苦已无以复加,再多一些又能如何。 他收敛心思,勉强扬起个笑颜,对周权温声道:“公子不辞辛劳赶来云梦泽,沈某感激不尽。不知兄台来自何门何派?” “呃…”他挠了挠头,说,“我来自碎玉山。” 这位沈公子对他礼遇有加,周权总觉得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表情有些尴尬,便开始转移话题,道:“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上那么多尸体,我们还以为云梦泽没有活口,如今看到沈公子还活着,也是一种欣慰了。” 沈见青愣了愣,意识到他并非是其他门派派来慰问的人,不由道:“原来是公子发现了云梦泽的事!” 发现者和慰问者身份截然不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油然而生,沈见青的态度变得更加尊敬,向他一揖,郑重致谢:“多谢公子热心相助!若不是你发现了情况放出讯号,恐怕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师门出了大事。” 这话不假,云梦泽向来封闭,不与外面沟通,如果不是周权他们上门发现此事,估计再等好一阵子都不会被外人知晓。 周权很少受到这么隆重的对待,非常不好意思,解释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阿水和顾清漪出力更多,通知外界的雷信也是顾姑娘发出的。” 阿水? 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他蹙眉略一思索便回忆过来,惊讶地说:“甄姑娘也在这里?” 周权‘咦’了声:“你认识阿水?” 行啊,那小丫头片子还骗他说自己貌丑,结果全天下的富公子都是她的老朋友。 周权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沈见青轻轻勾了勾唇,道:“对,我认识她。” 几十年没见,虽然当年对她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好感也随之淹没在岁月当中,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把甄微当成自己最珍视的朋友。今天能够在这里再见,怎么说也是一种意外的欢喜。 他的神态越看越觉得熟悉,周权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喊了声:“白斩鸡?” 白什么鸡? 沈见青长这么大,只被一个人叫过白斩鸡,顿时如被雷劈,震惊不已,结结巴巴地说:“虎、虎皮小子?” 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周权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二十五前秘境中的同伴。 他俩都是沉沉一叹,没有说什么话,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在秘境中两人互相不爽,经常斗嘴吵架。但到底也是生死与共的同伴,那几日的光景犹如半生时间,能让人看清对方的品质。 当时饥荒这么严重,他们却没有出卖对方,而是选择彼此帮助,共抗风险。光凭这一点,这份友谊就值得一生珍藏。 沈见青短促地笑了声,用手肘碰了碰他肩膀,恶劣道:“没想到现实中你这么瘦,是吃饭没吃饱吗?” 周权无语,觉得这人嘴巴真毒。 他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老子身上全是肌肉,你以为跟你一样?徒有其表!脂粉气十足!” “你!”沈见青好看的脸蛋扭曲了下,很快又将怒气压下去。他哼了声,问道,“虎皮小子,甄微在哪里呢?我想见见她。” 提到这件事,周权没心情跟他计较太多,而是把甄微失踪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 “她失踪了?!” 沈见青脑子嗡嗡作响,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 哪个倒霉蛋敢把这位姑奶奶掳走?他不怕死的吗。 对不起,经过上次通天塔一事,在他心里那个清新脱俗、温柔如水的姑娘已经死了,眼下活着的是铁拳仙子甄微。 试问谁能招架得住她那开天辟地的一拳,谁能! * 另一边,甄微对别人的关心全然不知,她好不容易避开那些金印阵法,逐渐接近屋子中央。 这处地方不知是不是提前设计好的,从正面望去正好看到先前遇到的那个珠蚌。 两地相隔很远,可看起来好像近在眼前,她甚至觉得自己伸手就能触到长龙。 澄澈的湖水与白龙的颜色互相交映,透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什么鬼,居然觉得有点可爱。” 她晃了晃脑袋,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条白色大蚯蚓身上。 当她把脚迈入中央的时候,地面开始猛烈的颤抖起来。 一面铜镜从水雾中升起,甄微伸手去碰,指尖落在镜身上,霎时金光大盛,迸发出极大的能量。 指腹被那温度灼伤,甄微咬了咬唇,没有躲避。 镜面先是一暗,随即明亮起来。铜镜上隐约浮现出画面,渐渐清晰。 女子表情逐渐冷下去,眼神幽邃,静静盯着镜子,直到亮光熄灭。 末了,她手臂轻抬,镜子撒娇似的蹭蹭女子,随即缩小身形,‘咻’的声飞入袖中。 与此同时,与云梦泽的寂静截然相反,北国边境正发生着一场浩劫。 琴倚雪进入黑洞后传送到了一间透明的房间里。他本想快点找到甄微把她带出去,可是脚步还没有迈出,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速回!冰原突发兽潮! 他脸色大变,当即取出符咒将其捏碎,身化流光飞出。 作者有话要说:甄微:我要掉马了嘤嘤嘤 第121章 兽潮 几位长老宁可死守山中也不愿意破坏祖宗定下的规矩, 可见神器对于他们而言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为了安置芳华镜, 开宗祖师寻觅天下炼材, 遣天工名匠耗费数年才打造出那个完全封闭的屋子,又以阵法相隔,使空间错乱交叠。有多重防护之下, 他们自问万无一失,不会让芳华镜出现丝毫纰漏。 事情也的确如大家所愿那样发展, 立派五百年来神器都安然无恙, 除了历代掌门、长老, 其他弟子均不得踏入禁地。就连潜龙真人的亲传弟子都不知晓门派里还有这样一处湖底密室。 没有外界干涉,加之灵气匮乏, 芳华镜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从来没有苏醒过。这次却不知怎的,竟忽然颤动起来,叫他们惊恐不已, 实在放心不下。又因与妖邪一战伤了元气, 九位长老迫于无奈, 才会破例放甄微进入禁地。 碎玉山和云梦泽一样负责镇守神器, 她身为玉芒峰嫡系,品性、实力俱佳, 倒是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几分。 她进去没多久, 便听到房间响起圆真长老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灵力,无须多么洪亮,可以直接映入脑中。 他急切地打听着神器的情况, 女子屈起手指,扣了扣袖中的凸起,随即微微一笑,回他说:“前辈放心,镜子尚且安好。”说完,便从墙角的闪光之处走了出去。 九位长老心细如发,并不会只听她一家之言,很快开始调用神识检查密室的情况。 他们探知到神器的气息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终于松了口气。 甄微进入那处光亮后瞬间回到山中,见几人眼巴巴盯着自己,不由有点紧张,摸了摸鼻尖,对他们说:“小辈已经仔细查看过,神器没有任何异样…我的朋友还在梦贤殿等我,不如小辈先行离开,各位前辈在这儿好好养伤,我会通知人过来找你们。” 这样说来,他们的确对她多有打扰,圆真沉沉一叹,道:“甄仙子为云梦泽做的事已然够多,你赶紧过去吧,别让其他小友久等。” 他们对甄微没有存着太大的戒心,又因她热心相助生出几分好感。 送她离开后,周遭又恢复了寂静。 此处设有疗伤养魂的春回大阵,他们身处其中,神魂不断得到滋养,伤势也略有好转。 察觉自己稍微舒服了些,圆真提议:“甄仙子毕竟修为有限,我还是亲自进去看看。” 神器至关重要,他必须保持十二分警惕。外人再可靠终究还是外人,唯有自己亲眼所见才能放下心来。 大家都支持他的决定,趁他伤势略微恢复,想要打开阵法将他送到镇压神器的密室。 鹤发老者尝试启用传送阵,却发现按下机关后没有任何反应。 他大惊失色,呵道:“传送阵怎会失灵!” 这是门中隐秘处,阵法失灵,换言之,他们被困在了这处地方,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也没有办法破开结界出去。 这是真真正正地与世隔绝。 * 同一地点的不同空间。 顾清漪好不容易从那个悠长的梦中缓过劲儿来,神色稍稍恢复正常,她抹了把额上的虚汗,撑起身子站起来,勉强笑道:“眼下是非常时候,虽然过去的记忆作用不大,但多少能给我们一些帮助,倒也算是件好事。” 她知道自己刚刚耽误了很多时间,心里很担心甄微的安全,紧张问道:“剑尊大人,你有办法将甄姑娘带出去吗?” 他们现在身处于完全不同的空间,又该怎么破开这层无形壁垒,找到失踪已久的甄微…… 就在她困惑之际,眼前那扇铜镜身形逐渐变淡,眼看着马上就要消失,她脸色骤冷,抬手飞快掷出一击,想把镜子击落。但速度到底不及,很快,铜镜彻底失去踪迹。 顾清漪心兀的一沉,喃喃道:“神器在我们眼前消失,恐怕不妙。” 之前她能逃离顾府,全靠和康王世子祁不唐结下婚约,而他愿意屈就,不过是想让她进入驭兽宗帮他盗取神器辞枝簪。 与他为伍多年,即便她所知不多,仍然晓得云梦泽中也有一件神器。约莫便是方才那面铜镜了。 他们没有经过云梦泽的同意就进入门派禁地,神器又当着两人的面消失不见,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如今云梦泽惨遭灭门,就算没有人追究责任,顾清漪心里还是堵得慌。 晋简眼中一片幽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过了会儿,他拂袖抹去所有金印,不由分说往墙角走去。 顾清漪不明所以,迷惑道:“前辈要去哪儿,我们不是还没找到甄姑娘吗?” “她不在这里,留下也无意义。”至尽头,他顿住脚步,平静地说,“我要回焰国一趟,你不用跟来。” “那我……” 他似乎想到什么,轻轻拉扯嘴角,道:“你很快就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说罢,随手一撕,透明墙壁便被强行分裂。 晋简离开密室许久,顾清漪还满脸沉凝,认认真真地思考着他话间深意。 什么叫‘很快就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 莫非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未几,她脑子无由地‘轰’了声,一个玉玺浮现于眼前,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刻‘雪国琴氏’四字。 玉玺是皇权象征,通常不以之示人,示之则灾。 糟了! 她不欲再等,飞身投入光晕中。 * 冰原位于雪国最边境的地方,一片荒芜,广袤无垠的平地上,突生一座冰城,城池高耸,威严圣洁。 天边一华衣男子乘飞马而来,前面驾车的婢女鲜花拥簇,一手勒住缰绳,让飞马在城墙之上降落。 男子轻飘飘落在地上,斗篷一甩,看向身侧身着盔甲的魁梧男人,表情严肃,道:“目前什么情况?” 赤河将军常年驻守冰原,对这里的环境最为了解,听他这般问道,当即恭敬回复:“回陛下,驻守西方的士兵传信回来,说西方异动,恐是兽潮先兆。” 几十年前在沼之国也曾发生过一起兽潮,但那个时候还没有魔兽化妖一事,即便如此,当时也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能勉强镇压。 那次兽潮令沼之国死伤无数,至今还不忍回顾。所以各国现在一听到兽潮这个名词便胆战心惊,生怕它卷土重来。 自从通天塔一试后,天下便被妖邪侵袭。凡人的生活本就苦不堪言,如果再受兽潮凌.虐,只怕更加难以维持! 兽潮…… 琴傲霜心头一紧,问他:“二公子何在?” “微臣已向公子传达这个消息,他还没有赶到。” 之前云梦泽出事,琴傲霜忙着处理政务,就让胞弟代表雪国皇室前去查明来龙去脉。这会儿倚雪约莫还在云梦泽附近,等他赶来大概还有一阵子。 危机迫在眉睫,琴傲霜身为一国之君,深知此时焦虑无用,竭力镇定情绪,又问:“异动是否严重?” 如果兽潮规模不大,仅凭雪国之力应该可以平息,可倘若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就不得不向其他国家请求援助。 赤河欣慰地说:“陛下不用太过忧虑,不幸中的万幸,微臣观之兽群数量不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以自行平息。” 赤河是雪国经验最丰富的老将,他既然这样说,那现实情况应该□□不离十。琴傲霜轻轻吐了口气,觉得心里安定不少。 他一边安排人去西方冰原围剿,另一边站在城墙上静静等待弟弟的到来。 这些年来,琴倚雪不仅负责重造炎脉,也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培养雪国军队。如今雪国一支骁勇善战的护卫军已经崛起,战斗力虽比不过焰麟军,但与魔兽作战还是绰绰有余。 琴傲霜相信以他们的能力对付一小群未生智的魔兽应该不成问题,如果顺利的话,甚至有可能将兽潮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是事态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当国主看到西方突然出现的黑云,心里已经生出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很快,北方、东方都传来巨大的声响,兽群狂奔而来,踩踏声、嘶吼声响彻天际。 众兽奔跑之下,激起烟尘无数,放眼望去,琴傲霜竟然看不到冰原原本的色彩,只能看到那群黑压压的兽头。 这么大的规模,甚至比当初沼国还要严重数十倍! 那支骁勇善战的护卫军没有归来,想必应该是已丧生兽口,连他们都无法阻止群兽步伐,王室就更没有办法,多半只能依靠门派出手。 思及此,琴傲霜不再迟疑,果断地从袖中祭出玉玺,将它抛至上空。 以手作刃,利落割破手臂,对着玉玺挥去。血珠四溅,落在玉璧表面,霎时清光万丈。 赤河将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脱口而出:“陛下!” 国主祭出玉玺,代表有亡国之难,这是在向天下示弱,向天下求救。离仙大陆五百年来从没有哪个国家曾动用玉玺,这…这! 琴傲霜比谁都清楚,他在这个时候求助天下,势必会削弱王室威严,甚至沦为他国笑柄。但倘若冰原挡不住兽潮,它们一入雪国必将为祸人间,届时雪国灭亡,失去北方群山屏障,焰、沼两国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异族肆虐是整个人族的危难,他绝不能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 为君者当为国民谋利,他受天地福泽,享百姓供养,关键时刻就要担起责任,替更多的人负重而行。 琴傲霜心如明镜,目前最重要的不是他的面子,不是皇室威严,而是尽快平息兽潮,保国民无恙。 玉玺放出的刹那—— 一剑门,众人停下手中长剑,抬头望天,脸色骤变。诸位白衣收剑而立,齐声喝道:“拱卫王室。” 月满楼,仙音戛然而止,为首的美貌妇人随手拨弄琴弦,发出肃杀之声。她霍地起身,厉声说:“月满楼听令,雪国有难,走!” 擒花宗、浮屠阁、碎玉山、九莲宫…… 一时间,天下门派,无论大小,无论正邪,皆赴冰原。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今天好冷 第122章 勤王 其他门派的修士尚未赶到时, 雪国士兵就是对抗魔兽的主力军。 随着赤河将军一声令下, 他们纷纷自城墙跃下, 拔刀投入战斗中,与那些魔兽纠缠。 最开始,这些士兵仗着修为和默契处于上风, 然而当时间慢慢流逝,人与兽的体力差距就开始逐渐凸显。而且大家发现无论厮杀多久, 对面的数量丝毫未减, 反而呈不断增加的趋势。 这些魔兽从四面八方涌来, 仿佛没有穷尽。他们好不容易将其斩杀,还没来得及喘气, 下一只又猛扑过来。 每个魔兽都身怀异能,体魄强健,它们一口下来,轻而易举就能破开皮肤, 咬断骨头。与这些怪物正面对抗, 人族不仅体力吃不消, 身体也十分脆弱, 很快就有大量的士兵受伤,落败下阵。 琴傲霜剑眉越收越紧, 眉下星目冷然。在旁人无法窥视的地方, 拳头捏死,指甲深深地刻入掌心。 “赤河,还能撑多久?” 作战的士兵都由赤河将军一手一脚亲自训练出来, 眼睁睁看着他们以血肉之躯送死,他于心何忍?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自己上阵,哪怕战死沙场,也好过被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侵蚀。无奈身为臣子,他必须把君主的安危放在首位。琴傲霜既然在现场,他就得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粗犷的汉子抹掉眼角热泪,沉痛地说:“如果援兵不至,最多还有半柱香的功夫。” 魔兽数量众多,现在他们完全是靠堆起人墙减缓对方前进的速度。 杀,杀不尽;打,打不赢。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找不到丝毫胜利的曙光。 就在大家心灰意冷之际,一道金刃从穹顶劈下,势如雷霆,直接劈裂半边冰层。刃光照耀处,大量魔兽连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已然灰飞烟灭。 琴傲霜喜极而泣,高声说:“是金云尊者!” 他怎么也没想到,久不问世的金云竟然会出现在雪国的国土上。 和晋简一样,‘金云’这两个字对世人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只要他来,好像一切困难都不成为困难,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之一剑。 尊者整整二十五年没有离开碎玉山,所有人都觉得,倘若这些年他肯出山,现在人间也不至于成为妖兽的乐园。 紫衣男子负剑落在兽群中,头戴玉冠,端的是风流倜傥,嘴角邪邪翘起,眼底却尽是凛然之色。 他一到来,气息便铺天盖地的压下去,那些魔兽纷纷止步不前,不敢再往他身边凑近。 方才同伴的下场大家都已经看见,它们虽然开智不多,但总归是有灵性的生物,能够察觉身边的危险,也明白一旦被这个男人的剑碰到必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它们畏畏缩缩,赫然是副贪生怕死的模样。 “呵,都是废物。” 讥诮的声音自天外传来。 男人的声音刚刚出来,这些明明已经退缩畏惧的魔兽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激励,精神猛然振作,眼睛通红,犹如中了魔怔,撒开蹄子往前冲去,完完全全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金云眯眼看向天际,薄唇轻启,笑说:“乖徒儿,来了也不与师父打个招呼?” 说罢,话锋一转,轻轻吐出两个字:“下、来。” 他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响彻整个冰原,让人震耳欲聋。 话音刚落,自云层中飞出一只张牙舞爪的银龙,它仰起头颅,双眸幽邃,居高临下道:“师父提出要求,徒儿怎敢违抗?好,今日我就陪你一战!” 金云嗤笑一声,反手出剑,腾云而上,和它缠斗起来。 最麻烦的银龙被尊者牵制,琴傲霜本该欢喜,但是他却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牵制是互相的,除去银龙,金云尊者现在也□□乏术,没有空闲对付魔兽。它们受妖孽鼓舞,实力大增,本可以继续往前侵袭,在众人未赶来救援的情况下,理当势如破竹,可不知怎的,这些魔兽对士兵屡次手下留情,好像刻意在拖延战局。 “兄长为何愁眉紧锁?” 听到声音,琴傲霜惊喜回头,见胞弟站在身后,正对着他温柔浅笑。 “倚雪,你终于回来了!”他不禁展颜,关切道,“云梦泽情况如何,可有活口?” 男子身形羸弱,唇色苍白,他抿起唇瓣道:“此事之后再与兄长细说,眼下是怎么回事?” 琴傲霜如梦初醒,赶紧将自己的疑惑告知弟弟。 听罢,琴倚雪将眉蹙起,总觉得事情另有蹊跷,可他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先前他接到讯号后不顾一切赶来,身体早有透支,加上这会儿思绪烦乱,忍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你的身子…”看着亲弟这般孱弱,国主忧心如焚,急切地扶住他,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 琴倚雪以帕捂唇,伸手挡住他,勉强笑说:“无碍,兄长别担心。” 他服下瓶中灵药,情况逐渐好转,很快面色恢复如常。 望着底下被鲜血染红的皑皑白雪,脸上一片清冷,半晌,轻声道:“兄长,你且回去王帐,把这里交给我们。” 琴傲霜脸色几变,很想拒绝,可他头脑清醒,深知这才是眼下最好的决定。于是将那些担忧全部埋藏心底,果断点头。 “好,护卫朕退回城里!” 王命既出,十几个护卫驱使飞马,带他往墙后飞去。 他是君主,临战指挥固然可以鼓舞士气,可现在两族大战,影响战局的早就不是士气高低了。 能帮人族取胜的只有一样东西—— 实力!绝对的实力! 国主在此,赤河将军不敢离开圣驾,琴倚雪也不敢大展身手。唯有确保他的安全,他们才能没有顾虑地投入战斗。 望着王兄的身影从风里消失,琴倚雪收回视线,对赤河颔首:“将军请战。” 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言语。 赤河心潮澎湃,仰头大笑两声,提着大刀纵身跃下,挥刀狂舞,一口气连斩十个头颅。 他作壁上观,一双黑眸泠泠,冷静地窥视整个冰原。 魔兽太多,两方实力差距过大,不妙。 到底从哪里可以切入? 援军还有多久到达? 无数问题萦绕心头,他急切地想找出答案,不想浪费任何时间。 士兵越来越少,魔兽却越来越多。 怎么办?他要怎么拖延时间,等待其他门派赶来? 琴倚雪头痛欲裂,用手撑住额头,眉宇间尽是痛色。 无人观之,他总算可以放弃伪装,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虚弱。 这具身体被外力强行催化,早就千疮百孔。他自知时日艰难,如今只愿能在身死道消前平定天下兽乱,还离仙大陆一个清净。 可实在太难,或许他根本无法见到人族胜利那天…… “琴师叔。” 一双温暖的手抵在背后,有暖流从掌心汇入身体,头痛之感顿减。 他愣了愣,回头,看到蒙面女子笑吟吟地和他对视。 “好多年没见了,身体还是那么差啊。” 甄微无奈得很,心说:我都让你免去了那么多辛劳,怎么一点儿好转都没有? 眼看着这人又比分别时病弱不少,脸比纸白,真怕他下一刻就失去神智,昏厥过去。 “阿微…”他喃喃一声,显出几分难得的迷糊。 甄微失笑,解释道:“我从云梦泽出来便接到了师父的消息,让我到冰原支援,师叔可否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她回梦贤殿找周权他们,没看到人,却被护卫了告知雪之国有难。刚离开云梦泽,又收到碎玉山的密令,叫门中弟子尽快赶去冰原支援。 她把目光转向城墙底下,若有所思:“这就是传说中的兽潮?” 琴倚雪点头,道:“不容乐观。” 魔兽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而战斗力最强的金云正被无夜纠缠,剩下的人根本无力与大量魔兽抗衡。即便已经投入所有兵力,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这些不用他说,甄微自己也看得明白。 她说:“那我们也去帮忙吧。” “好。” 说完这个字,他心情豁然开朗,与甄微一起跃下城墙,拔剑投入战斗。 既然担忧无用,不如以身试战,哪怕结果不如人意,至少问心无愧。 他们俩加入战局后,人族这边情况明显好转。魔兽被他们挡在一线之外无法前进,可是也仅仅止步于此,他们除了减缓兽群进攻的速度,并没有办法彻底解决这些发狂的怪物。 雪上加霜的是,跟着无夜一起赶来的,还有一些已经化妖的妖物。 有他们指引魔兽群,这支兽族军队变得井井有条起来,实力猛增,叫甄微和琴倚雪也有些招架不住。 “小心!”琴倚雪一剑刺穿对面那人的眼睛,反手一掌,帮甄微击退正在逼近的妖物。 她以一敌十,被数妖近身,狼狈不堪。 当她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敌人时,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一道无形的水波从地底钻过,无声无息,却带着极为致命的毒素。只要接触到她的皮肤,顷刻间就能让人融成血雾。 甄微没有注意到这处潜在的危机。 她本可以吸光冰原的灵气来使自身强大,但丧失灵气的修士只会变得更加脆弱,恐怕两三下就会被魔兽踩成肉酱。为了其他人的安危,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灵气摄入量,因此现在难免疲惫。 人一旦陷入疲倦,感官就会迟钝。 等她发现问题,攻击已近在咫尺。水波从脚下飞出,速度快如闪电,直接冲向她额心处。 甄微闪身想躲,霎时,数道水柱同时冲天,几乎把她凿死在其中。 琴倚雪脸色铁青,大声道—— “阿微!!!!” 远水解不了近火,即便他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依然无法为她化解那些攻击。 水波即将触到脸颊时,她被人一拽,身体如羽毛般轻飘飘旋转,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人身似流云,刹那间登上城墙。 风晃过眼睛,刺得眼球生疼。女子睫毛颤了颤,仰头看他。 那张脸是冰雕玉琢的好看,熟悉且动人。 指尖有意无意从男人胸膛划过,使他隔着衣物都能察觉一阵酥麻。 贝齿无意识地碾过红唇,她手指轻动,在他心房处画着圆圈。过了几息,轻声问他:“为什么是暖的?” 他身如寒冰,一向没有温度,冰冷入骨。 可今日竟叫她感受到了暖意。 晋简避而不答,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却也没有更进一步。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反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猫瞳中微光流转,她的手缓缓收拢,离他心脏的位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雪衣男子无动于衷,放任她所有举动。 底下是万兽奔腾,是嚎叫与痛呼,是剑光与鲜血。 乌云密布,雪花开始纷扬。 他们两人立于城墙之上,有风声袭耳,有碎雪压顶,但将外界一切化成虚无,只是凝视着彼此,仿佛此刻世上唯有对方存在。 忽然,喧闹中又添了抹细碎的动静。 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而来。 甄微垂下眼帘,露出个清清浅浅的诡笑。 她说:“我等的人,已经到了。” 天空中,五彩流光自各方驰来,再抬眼,诸路修士浮于云端,满目威严,齐齐道:“受玉玺之命,前来勤王!”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第123章 身份 女子的声音很轻, 被风一吹, 很快就消散在了耳畔。 他看着她将手从胸膛处撤离, 眼睛却似着迷一般,无法离开那双不染蔻丹的纤纤玉手。 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指甲是极好看的淡粉色。整洁,精致, 就连手背上细细的纹路都像上苍精心雕刻的作品。 她把手收回的速度很快, 明明只有一瞬的光景, 晋简却觉得比他经历过的所有岁月都要漫长。 透过那层薄纱,他深邃的目光仿佛一眼望见了底, 把她微扬的嘴角看得分明。 下一秒,手如疾风,直往她手腕而去! 甄微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举动,不躲不避, 反而攥住男人衣领向身体扯来, 踮起脚尖亲上去。 柔软若云, 一丝丝的暖, 一丝丝的甜。 他不禁有片刻失神,又很快回复冷静。可对她而言, 有这么一息的时间已然足够。 图卷自袖中飞出, 被她高高抛向天际,霎时,灵气成海, 霍地爆炸开来。 天上,银龙正与紫衣激烈打斗,龙身掀去,忽然震撼回眸,看向城墙方向。 那长卷周身灵光,在空中徐徐展开。 与此同时,甄微伸手揭下面纱。 几乎所有修士都被墙上这幕吸引,他们仿如魔怔,呆呆地望着那副卷轴,又痴痴地盯着那裙摆翩飞的女子。 时间好似凝固,魔兽也安静下来,四蹄屈下,虔诚地匍匐。 周遭只能听见风声,夹杂一些沉重的呼吸。 随后,画卷终于露出了真容。 山明水秀,树林荫翳,上设六座,五座皆空,独坐一白衣女子,清冷如月,气质霜华。 群兽环绕膝下,凤飞龙舞,祥云漂浮。 那女子高高在上,目如星子,眼底藏着一轮皎月,即便只在画中,也有惊心动魄的美貌。 更重要的是,她和甄微生得一模一样。 晋简敛目,道:“我该叫你甄微,还是素魄?” 女子眼波流转,妩媚勾唇:“都可以。” 闻声,人群震撼,旋即欢呼声暴起。 “神明尚在人世,我们有救了!” “原来甄姑娘便是月神,那我们还怕什么妖魔?” “有月神庇护,我们岂不是都有机会飞升?” 方才还处于绝望中的修士纷纷振作,眼中燃起希望,憧憬地望着前方。 与众人的喜悦截然不同,琴倚雪心里只有无尽的茫然与沉重。 先前他已经觉得有诸多疑惑,见甄微自揭身份,很多想不通的事慢慢联系在一起。 那些魔兽刻意拖慢战局,难道就是在等现在? 阿微她到底想干什么? 无夜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由愣住,猛的甩尾摆脱金云纠缠,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回人形,落在地上,向她沉沉一拜。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受月神点化才能脱离兽身,虽然没见过她之真容,但对她的气息十分依恋。所以当他遇到甄微,才会觉得格外亲切,忍不住想要靠近。 竟然是她…… 他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几分酸涩,几分喜悦,复杂得难以理清。 所有妖邪感知到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纷纷叩首跪拜。 看到这副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晋简淡淡道:“你虽得以重生,但神体不复,能力低微。为了报复人族,只好点化银龙成妖,让他帮你造出大量妖物,是或不是?” “是。”她爽快承认。 “刻意接近我,又编造谎言取得信任,是想躲避祁不唐追杀,继续搜寻神器,是或不是?” “是。” “凤遗城中,你引出银龙,故意激怒凤凰把试炼者带进秘境,是想取回道之书,震慑真仙界。后来真仙出手困住我,也是为了给妖物成长的时间,是或不是?” “是,你太强大,如果不把你困住,我没有办法完成计划。” “云梦泽对芳华镜看管甚严,你想方设法接近神器无果,便指使妖物屠戮其满门,借机进入湖底密室盗走神器,是或不是?” “是,我找了很久都不知道镜子在哪儿,只有出此下策。” 面对自己做过的事,甄微没有半点儿隐瞒,坦然应下。 这番对话打破了每个人心中的幻想。 大家在过往的厮杀中都被妖物深深伤害过,他们亲眼见证这些怪物以人为食,踩着白骨崛起。这种痛楚早已镌刻入骨,叫他们此生此世都无法忘怀。 但现在居然让他们知道,是神明在主导一切罪孽。 于是大家不禁发出了痛苦的质问—— “神应当博爱世人,我们都是你的子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摧毁人族?” 面对他们憎恶的视线,甄微波澜不惊,唇角微微上扬,划出讽刺的弧度。 “人族贪婪、自私、只爱自己,又凭什么要求神明爱你们?” 说罢,她抬眸与晋简对望,轻声说:“大侠,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来自另一个世界。” “倘若只是来到书里该有多好…可惜,我过来时,距离剧情开始还有五百年的时间。” “那时月神濒死,我取代了她。” “为了维持灵气不枯,她选择献祭神力,身体化为一朵永生之花,破碎分裂四方,神魂也陷入沉睡当中,只能依靠凡人信仰苟延残喘。占据她的身体后,我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却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周遭是一片混沌,没有人,没有物…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个生命存在。” “我继承了她的记忆,却又被接踵而来的折磨模糊。月神甘愿以身献祭,牺牲自己保全人族,但我没有得到任何感激,反而每日每夜都被你们的埋怨、憎恨、咒骂折磨,如此反复,整整五百年!” 那五百年的时间里,她就像浸身污浊泥潭,被各种黑暗情绪包围,没有一秒钟得到救赎。 “你们怨恨神明消亡后无人管束妖兽,怨恨死后难入轮回,怨恨修行艰难,怨恨一切不如意的事情。却忘了到底是谁不断牺牲,只为凡人能脱离轮回之苦。” 她眼底全是冰冷,一字一句道:“这样肮脏的生命,不如不要存在。” 话音刚落,手指抚过唇角,咬破指尖,弹出一滴血珠—— “自然万物,为我所用!” 《引生诀》第九重,惑君心,万物生灵,俯首化臣。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消散,浊气从她指尖迸发,像受到什么指引一般,一溜烟地钻进底下那些魔兽的身体。 霎时,魔兽仰头嘶吼,痛苦地摔倒在地,猛的抽搐,在极度痛苦中形成四肢,褪成人形。 窥见此景,甄微笑眯眯地说:“去吧,我的子民。” 它们化妖后,实力翻倍式增长,气焰极高,纷纷开始攻击身边的修士。 刚刚从云梦泽赶来的顾清漪正好见证了这一幕,不敢置信地吼道:“你制造兽潮,就是为了把所有门派的修士吸引过来,好填饱这些妖孽的肚子?” 甄微‘啊’了声,手指半托下巴,指尖在脸上慢慢敲两下,笑说:“是这样的,你好聪明。” 不愧是原女主,脑袋就是灵光。 金云听罢勃然大怒,一声暴呵后,琅光剑已破开云层向她刺来。 顾清漪大惊失色,不敢再看。 如她所言,离仙大陆的修行速度极快,金云尊者已是化神后期的修为。他全力一击,绝非现在的甄微可以躲避。 受琅光一剑,必然无救。 岂料尊者斩杀堕神的场面并未出现,大家只听见‘铮’的一声,琅光剑被击退数里,弹飞出去。 晋简抬手,神雪飞回手中。 金云眸色深沉,道:“你要帮她?” 对他的质疑置若罔闻,他侧过头,专心致志盯着眼前女子,淡淡地说:“你的对手是我,出招。” 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对她动手。 甄微微笑:“正如我所期愿。” 语毕,那画仿若被注入生命一般,线条开始流动。青鸟与华光倏的飞出,众人只听见嘹亮鸟唳响彻云霄,华羽拂过,下一刻女子轻跃而起跳上鸟背,月光为线织就锦衣,祥云俯身向她献媚,龙啸凤鸣,环绕左右。 神光从天幕落下,将甄微包裹其中。 一时间,天地间好似全是黑白,只有她秾艳动人。 晋简眸子微烁,说:“《川河遗事》曾记载了一件趣事,说凡间有一书生痴心作画,废寝忘食。一日,梦醒,欣喜若狂,将所梦之景绘于纸上,作曰《瑶山仙会图》。” “不久,此画生智,成为可以容纳生灵的天地宝物,很快就不知所踪,未再现世。” “它之所以能成为神物,是因为素魄割裂一半神魂封印其中。如今你取回神魂,应该已是半神之躯。” 她唇畔生花,眼眸弯弯:“不错,原本我没想过能找回仙画,结果运气不错,遇到了遗落下界的三足金乌,又从它手里取得宝物,你说是不是上天相助?”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绵长,像羽毛挠心,令听者背脊酥麻。 面对如此美色,哪怕明知她是罪不可赦的堕神,很多人依然无法自拔地陷入痴迷。 “如果你没有找到画,该如何与我对抗?” 甄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大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我若胜你,你便任我觊觎。” 晋简后退半步,掌心贴剑,顺着剑身缓缓划过,剑光乍泄,映出他半张刀削般的脸庞。 “记得。”指尖抹过剑尾,长剑霍地燃烧起来,外侧是熊熊烈焰,中间却是一条亘古不化的冰河。 当整把剑完成蜕变,他修为瞬间拔高至渡劫期,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晋简挑眉:“来。” 不用他多说,甄微已经出手。 她继承自然之神的遗志,所有元素、生灵都为她所用,予她荣光。 抬手便是势不可挡之攻击,招招必杀,每一击都对准他最脆弱的心脏。 晋简虽然有剑尊之名,但其实很少有人看到过他的剑。武林中常有议论,说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论剑法造诣完全不及金云。 可从他出剑开始,所有人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人的剑,就是真正的无上之道。 他之剑招已蕴含天地法则,仅是简单观看,便能受益无穷,助其修行。 有些修士因此当场顿悟,若不是还在与妖邪打斗,只怕马上就要闭关进阶。 他以渡劫修为与半神正面相对,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约有压制对方的趋势。 无夜心焦,趁金云攻击的空隙大声道:“我来帮你。” 女子乌发如瀑,睨他一眼,红唇轻启:“小蚯蚓,管好你自己。” 说罢,她收回视线,微微笑道:“大侠,三百招了。” 从来没有人能受他三百招。 晋简不语,剑锋自耳边穿过,削掉她一缕青丝。 甄微一点儿不急,用手接住那缕头发,笑嘻嘻地缠在指上,撒娇似的抱怨着:“不解风情,姑娘家的头发你也敢动?”说到后面,她眼睛眯起,兀然阴沉,道,“动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下一刻,人已至他身前,素手作爪,直接在男人胸膛上开出一个血洞。 她缓缓将手拔.出来,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慢条斯理地擦拭那浸满手掌的鲜红,对着晋简温柔展颜:“你方才问我,倘若没有找到仙画又该如何,现在我回答你。” “我什么也不用做。因为只要我在,你就不可能赢。” 甄微伸出手指,在他左侧胸膛轻轻点了点,意味深长地说:“你舍不得取我性命,刚刚有很多次机会攻击我的要害,但每次都恰好避开。而我对你从未心慈手软,一心只求将你诛杀。更何况……” “大侠把心头血分我一半,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你又怎么可能获胜?” 无战胜之心者,必败无疑。 晋简抹去嘴角血迹,收剑,深深看她。 “我说过的话全都作数,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他说喜欢她,就是真真正正倾其所有愿盼她好。 既是钟情,便不可能以剑相向。 “即便我十恶不赦,要负天下人?” “即便你十恶不赦,要负天下人。” 末了,晋简短促地笑了声,对她恶劣弯唇:“甄微,你又何尝不是舍不得?” 她若真如自己所言,一心只求杀他,那他早就死了千次万次,根本不能活到现在。 毕竟当她靠近时,他只有悸动,而无任何防备。 作者有话要说:晋简:渣女本女。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男主可怜啦,女主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只有他爱了爱了 第124章 撤退 听完, 甄微伸出手指抵住他下巴, 稍微用力将它抬高, 巧笑倩兮道:“这么好看的脸,我确实舍不得。” “不过,仅限于此。” 她松开手, 娇俏地眨眨眼睛。 晋简若有所思地抚过被她触碰的地方,幽幽望去, 见底下一头黑熊身高数丈, 形似小丘, 头上的毛发硬如长针,对着身边的修士一口咬去, 顿时血液、脑浆迸出,溅得满地都是。 这些已经化妖的魔兽战斗力极强,普通修士难以招架,很快便被他们拆吞下腹。 那场景过于血腥, 他却始终保持冷静, 没什么触动。 金云被银龙缠住无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底下血流成河。 他怒其不争地看着晋简, 发现他完全没有出手解围的意思,不禁恨声道:“晋疯子, 我把你引为知己, 但从未想过你竟会被情爱迷了眼睛。我们学剑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眼下他们就在你面前遭受折辱,你甚至不愿意施以援手!” 到他这个境界, 一眼便能看出晋简已经离飞升很近,只要他肯出手,一剑就可以解决所有的妖魔。可眼下他彻底将自己置身事外,只顾着和那堕神眉来眼去。 达则兼济天下,既然有一身本事,为什么就不能把精力用在正途上? 在他看来,晋简现在的行为已经踩在悬崖边上,随时都有被堕神同化的可能。 而晋简没有处理身上的伤口,任它不停的往外渗血,随着时间的流逝,唇色逐渐变得苍白。 他回眸瞥上空一眼,平静地说:“我学剑从来就不是为了谁,他们也不值得我拔剑。” 金云躲开无夜的攻击,反手送去琅光,继续与他争辩:“瑶音城帮人解困;训练焰麟军,减少焰国的伤亡;猎杀森林里破灭凤凰诡计,助道之书现世;通天塔中修复残缺身躯…这些种种,还不足以说明你其实胸有沟壑,心怀天下?” 晋简却不这样认为,他说:“我做这些不是出于本心,无非是想取悦她而已。” 他是重诺之人,从不轻易许诺,然而一旦应许,必尽全力达成诺言。 成为国主不是自愿,可既然享受了焰国的福泽,至少在在位期间,他应该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情。所以他在得知有魔兽化妖一事后,迅速加强防备,训练强军以护卫边境,使焰之国免于像其他两国那样惨遭妖物侵略。 至于其他事情,他没放在心上,更懒得搭理。若不是甄微要求,他根本不会多管闲事。 那些人的生死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们的死活也都无足轻重。 “你……” 金云气得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无夜眼尖,发现他情绪不佳,抓住时机加强攻击。在他的猛攻之下,金云感到越来越吃力,完全失去与晋简置气的精力。 见他不再聒噪,晋简轻轻舒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厌倦应付这样的事,也并不擅长解释。 万幸的是有些事无须过多陈述。 看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白,甄微笑着说:“方才我已经吸取了你很多生机,大侠现在应该觉得很疲惫吧?好好休息,看一看他们的表演。” 说罢,根本不管晋简同不同意,直接拉起他的手,让他看向城墙之下。 这次兽潮几乎每个门派都有派人过来,下面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琴倚雪、顾清漪、周权…或是碎玉山同门,所有人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他们眼底有不解,有震惊,有失落,也有惋惜。 外界眼光是把最为锋利的刀。如果甄微还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应该会被这些目光刺得遍体鳞伤,可惜,现在她早已百毒不侵,对任何指责咒骂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她心里有很明确的目标,十分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所以无论别人对她有怎样的看法,是憎恶也好,是同情也罢,全部不能改变她分毫。 为了达成目的,她将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而人群中又数沈见青的视线最为灼热。 他曾经真诚地喜欢过眼前这个姑娘,哪怕她一直不露真容,可能并没有绝色容颜,他还是被她的善良所吸引,一度认为她是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女子。在某些时候,也曾想过有没有机会和她共结连理,相伴到老。 这些幻想从现在看来是那样幼稚轻狂,可那仍是他二十来岁时心底最美好的绮丽。即便后来好感逐渐变淡,也息了与她更进一步的想法,她依旧是很珍贵的存在。 结果现在却告诉他,自己以前喜欢的姑娘杀了他的师父,毁了他的师门,还主导一切,让天下陷入泥沼。 为什么会是她? 提起甄微,他只能想起那日在凤遗城的洪水中,义无反顾挡在众人身前的女子。哪怕她瘦弱如柳,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心知肚明,依然愿意挺身而出,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弱者。 就是那一瞬,她彻底打动了他,叫他此后许久念念不忘。 沈见青反复思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狠下心来将从前那个纯白如栀子的姑娘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现在的她回归神躯,高高在上,美貌无双,却满身戾气,再也不是最初的样子。 或许从相识起,她就一直戴着面具在和他做戏,自己甚至有可能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她。 但无论如何沈见青都相信,那个眼底迸发光亮的姑娘绝对不会坏到哪里去。比起对她所作所为的憎恨,他更加心痛她的改变,更加痛恨那些让她失望的不公。 甄微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她不该受尽折磨,也不该扭曲美好。 和魔兽的纠缠中,男子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带伤的地方,衣物被鲜红浸染,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的腥味。 沈见青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起来,但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同情杀师仇人。 师父对他恩情似海,可甄微又是他的挚友,不管他劝自己多少次,都没有办法对她生出怨恨。 眼中闪过一抹纠结之色,他阖上眼睛,突然暴起,一剑刺穿身边妖孽的肉.体,随后飞身而上,向女子刺去。 沈见青很清楚,甄微已拾回一半神力,今非昔比,他这一剑不可能伤得了她,所以他发动攻击,不是想将她斩杀报仇,而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 他既不想伤害甄微,也不想愧对师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弥补心中的亏欠。 这是软弱的他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 面对他的攻击,甄微不躲不避。 世间一切都讲究因果二字。从前凡人对不起她,所以现在她要报复回来,而她对不起沈见青,也理当偿还。 孰料那剑还没到身前,一道鸟爪闪过,将剑击落后又往他心口飞去。 “主人,您没事吧?” 莺姬盘旋上空,焦急问道。 甄微脸色微变,拂袖想拦住攻击,可惜那爪速度太快,根本没办法完全阻挡,即便被她消去大部分力量,它还是非常凌厉。 他挡不住… 意识到这件事,甄微眼神一黯。 她眼睁睁看着鸟爪贯穿他的身体,表情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最后回归漠然。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知道迟早会有众叛亲离的一天。如今发生的所有事,她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许久,她淡淡道:“没事。” 另一边,当身体传来剧痛,沈见青第一反应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解脱后的欣慰。 云梦泽几千条人命,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只要他一天没有杀掉甄微,这些负担就会一直折磨他。 可他又十分清楚,他无法对甄微动手。 男人的身子恍若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从城楼上直直坠落。 雪花落在鬓角,眉毛,冰凉刺骨。 他缓缓闭上眼睛,暗道一声:“对不起啊,娘。” 作为独子,要用这样自私的方式告别人世,他于心有愧,却无可奈何。 “懦夫,谁准你就这么死了?” 下方,长鞭甩来,把他扯入怀里。 是她?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勉强笑起来:“母老虎,不要你管,赶紧滚。” 苏杏宜柳眉倒竖,冷笑一声:“姑奶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你安排。” 她一边说话,一边给他输送灵气。 “咳…你疯了?” 像她这样不要命地往外浪费灵气,沈见青毫不怀疑她会因力竭而死。 “啪!” 重重一耳光打下去,把沈见青给打懵了。 苏杏宜咬牙切齿地说:“我还没退亲,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成了望门寡?” 她用手按着他的伤口,以灵力为线帮它缝合。 冷汗布满额头,女子仿佛感觉不到累,专心地为他疗伤。 没一会儿,她已经虚弱得没有法子讲话。等沈见青呼吸稍微平稳,苏杏宜疲惫地打开葫芦盖子,将男人吸入其中。 这是她十六岁生辰时,父亲为她寻来的宝物,里面自成空间,常年种植不绝谷仙植,是养伤的好去处。 等做完这一切,她毫不留恋,腾云远离城墙,悄悄躲去角落。 管他们死不死,反正她不想死。 现在跑去甄微面前晃悠,难道不是嫌自己命长? 甄微阻止了莺姬继续追击的念头,看着女子的背影,轻声说:“不用管她。” 两方交战,晋简保持中立,以金云一人之力无法力挽狂澜,而妖物这边有她压阵,战局很快分出胜负,人族修士损失惨重,兽族占尽上风。 她的计划顺利完成,心情大好,红艳艳的嘴唇不禁往上扬起,显露出几分兴奋。 就在她准备跳上鸟背,鸣金收兵的时候,晋简忽然伸手拽住她胳膊,认真地说:“你赢了我,应该带我走。” “……”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修士们忍不住又喷出一大口血。 大人,您是人族最大的筹码,居然临阵倒戈,要跟反派一起回老巢?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人还能这么无赖的? 甄微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一秒,很快露出个大大的微笑: “大侠要是能为我觅来青芽梳,与你做一世夫妻又何妨?” 话音刚落,她挣脱桎梏,登上鸟首。居高临下,语气骤冷,一字一句地说—— “我讨厌废物,如果你找不到最后一件神器,我们便此生不复相见。” “倘若再遇,必是你死我活之时。” 说罢,狂风卷过,女子绝色容颜隐没风中,踪影渐失。 其他魔兽和她一起凭空消失,整个冰原瞬间寂静下来,只能听到受伤的修士发出细碎的呻.吟。 这次之后,月神带众妖躲进云梦泽,设诛仙大阵,与人族互不侵犯,使离仙大陆维持了长达五十余年的平静。 有神明在世,修行速度极快,无论是兽族还是人族都在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凡间一度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景。 直到某日,影沉璧突破化神,单枪匹马闯入结界,打碎了这面粉饰太平的镜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大概两三章完结,耶!大家看了理理我嘛,好寂寞的 第125章 集齐 雪国, 云梦泽中。 王座之上, 女子慵懒半躺。人间万色成她衣衫, 雾鬓云鬟,美若墨画。 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拎着樱桃送入口中。 唇色与樱桃融为一体, 叫人分不清到底何者更加艳丽。贝齿碾过果肉,细嚼慢咽, 双眼清亮, 笑吟吟看着殿中的歌舞表演。 还真别说, 聊斋爱写妖精勾魂,真是有它独特的道理。 瞧瞧这些小妖, 压根不用教,无师自通,自己编排了许多艳舞,每天轮番表演。 啧, 右边那位变成人形前恐怕是条蛇吧?雪腰纤细, 扭起来颇有风情, 好看得很。 她后面的美眉眼睛细长妩媚, 鼻尖一粒小痣,简直就是狐狸精本精。 再看眼旁边, 莺姬领着一群鸟雀奏乐, 吹拉弹唱样样齐全,好听至极,比她从前听过的很多音乐会都要动人。 甄微越看越来劲儿, 对大家的文艺天赋感到万分满意。 突然,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各位美人的雅兴—— “你要的东西给你带回来了。” 哎,这么嚣张,一听就是无夜。 甄微舌尖略微探出,轻轻舔舐嘴角,把樱桃的汁液吞尽。 她抬手止住奏乐,懒懒起身坐正,冲着座下的大蛇温和浅笑。 “恭喜你啊,刑满释放。” 肥遗从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被她逮住的次数多了,深知此女手段狠辣,现在一看到她就开始发怵。 它下意识收拢翅膀,身体往下压低,作出臣服的动作,声音也变得极小,跟平时截然不同。 “大、大人,您答应过小的,只要我在海底待够六百年,就会放我自由…不知还做不做数?” 几千年前,它趁月神前去修补神树,逃离了婵宫,但很快又被凤凰抓回去。本以为这次素魄不会轻饶它,谁知她只是将它重新关押,没作其他任何惩罚。 后来又过了许久,月神神力衰竭,陷入沉睡,炎序向它转达了神明的承诺——若它自行镇压于离仙大陆,六百年后便彻底释放它,再不抓捕。 虽然月神已经濒死,但余威尚在,它心里怕得慌,再三思量,决定答应这个条件。反正对于凶兽而言,六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算不得什么。 肥遗现世,见之则旱。 它选择沉入大陆近海,自我镇压,从此,焰国大旱,久不见雨。 如今六百年已过,它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甄微算了算,加上在婵宫的日子,这家伙足足被关了八千年,就算它犯了天大的错,也差不多可以抵消。 她打个呵欠,无意在处理此事上浪费时间。 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一扇光门慢慢浮现。 “这是……” 肥遗闹不明白她的意图,又在她手下吃过太多亏,一时间完全不敢动弹,生怕又是为它设计的圈套。 甄微眨眨眼,说:“你能力特殊,不宜久居人间。门内是最适合你的世界,你不想去吗?” 女子声音逐渐变低,缓缓道:“还是,你又想被我关起来?” 它猛的一个激灵,瞬间冲进光门,不带丝毫犹豫。好像再迟一秒,就会受到她惨无人道的折磨。 眼看着大蛇的身影消失,甄微自言自语说:“有这么可怕吗?” 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她摸了摸脸蛋,觉得自己最近颜值在线,着实和丑陋沾不上边。不过很多时候人都不能对自身进行客观评价,为了得到更准确的答案,她决定多问一下别人的意见。 女子抬眸,看向莺姬:“我是不是长得很可怕?” 正在收拾乐器的美人动作一僵,把头扭回去,急忙说:“主人美貌无双、气质高贵、聪慧灵秀,哪里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甄微‘哦’了声,心想:可我看你那样子跟老鼠遇见猫似的,不是挺害怕我吗? 隐约有几分明白自己在其他人心中的形象,她默默抹了把辛酸泪,心累地说:“都回去修炼吧,让我睡个午觉。” 此话一出,众妖呈鸟兽状轰散。 “……” 需要这么真实?!你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甄微无语,瞅了眼台阶下的男人,没好气道:“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 她寻思着这狗东西是不是想把她活活气死,好继承她的妖怪大军。 无夜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动起来。 他赤脚走上玉阶,银发及膝,衣袍逶迤在地,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在王座前站定,男子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酥酥麻麻,像羽毛拂过皮肤。 甄微眯眼:“要自荐枕席?” 无夜闷笑一声,道:“五十年了,他还没有带来神器,你难道要为他守一辈子?” 哎,直男脑子里就只有这些吗? 她沉痛地说:“无夜啊,我对你投入这么多,你应该竭尽全力回报我。怎么就想着风花雪月呢?搞搞事业不行吗?” “青芽梳就在堕雨楼,你可以自己取,我也可以帮你取,但你偏偏让他寻来。甄微,你敢说自己没有私心?” 对于他的质疑,甄微重点完全跑偏,她只想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大家都叫我主人,你老叫我甄微?” 该死哦,阶级社会是不允许以下犯上的,她好气。 无夜深谙她装傻充愣的本事有多高明,没有穷追不舍。他用鼻尖蹭了蹭女子脸颊,轻声说:“阿微,好阿微,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才对。你从来没有试过接受我,又怎么知道我比他差?” “……”我怀疑你在开车,而且我有证据。 甄微叹气,眸光微凝。 下一刻,无夜被击飞出去。他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身体已被割出数道伤痕。 长腿交错,肌肤胜雪。足尖玩闹一般在地面打了个转,她扬起笑容,柔声道:“锁妖塔伤我一事一直未与你计较,偏我记性过人,气量也小,你既非要惹我,就好好尝尝吃苦的滋味。” 眨眼的功夫,他身上便千疮百孔,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地方。 无夜却浑不在意,目光灼灼,从容与她对视。 “甄微,你打消不了我的心思,除非让我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她翻个白眼,说:“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棋子,我还得留着你干活呢。杀你?梦吧!” 这家伙当她傻的是不是,当年她自己都没什么法力,费了多大功夫才把它变成人形!身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她必须不遗余力地压榨手下的剩余价值,而不是轻轻松松把他干掉。 无夜还不死心,嘴唇动了动,还想与她纠缠。可惜话到嘴边,没来得及说完,忽然感到心房一颤。 他脸色瞬间阴沉,拳头捏得噼里啪啦作响。 “有人闯入结界,我去杀了她。” 甄微翘着腿轻轻摇晃,对这件事儿颇有兴致,小手一挥,豪气万丈道:“不准杀!把她带过来。” “你!”他牙根咬得死死的,又拿她没办法,自己在那儿气了半天,最后认栽,转身飞出大殿。 片刻,无夜带着闯入者进来。 看着他身侧那盘靓条顺的大美女,甄微乐不可支,笑吟吟道:“好久不见,沉璧仙子还是这样光彩照人。” 说完,又觉得惋惜,补上一句:“虽然不及我万分之一美貌,不过放在庸脂俗粉里,也算一骑绝尘了。” 影沉璧抱琴的手兀的用力,差点把法器捏碎。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把心头的怒气压下去,维持住了仙子的气质。 甄微还嫌不够,接着说:“美人抱琴,不错不错!仙子既然不辞千里赶来,不如就给我奏一曲《桃夭》吧。” “妖女,本座不是供你玩弄的戏子!”听完她说的话,影沉璧恼羞成怒,怒喝一声。 “哦?”她玩味地说,“我看沉璧仙子不请自来,心想你不该是这般没有教养的人物,还以为是特地赶来为我表演的。原来是一场误会,失敬,失敬。” 她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偏每句话都让影沉璧无法反驳。 论样貌,天下谁人敢在月神面前自言美色? 而自兽潮以后,甄微又的的确确没有再放妖物出山侵扰。这次确实是她不请自来,打破了两方微妙的平衡。 争辩不过,幸而还有王牌在手,让她仍然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那儿,说出接下来的话—— “剑尊是正,你是邪,二者不能共存。还请自重,不要再纠缠他了。” 正邪之分就是影沉璧深信不疑的底牌。 在她看来,甄微一身罪恶,已是堕神。而晋简前途一片光明,随时可能飞升。两人走的是完全相反的道路,怎么说都不相配。 “到底是我纠缠你,还是你对我念念不忘?”座上女子的视线越过她,落在更远的位置。 甄微媚眼如丝,撒娇似的低语:“告诉她,晋简。” 听罢,影沉璧大惊,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 风振雪衣,他踏云走来。 晋简对旁边痴情的目光视而不见,对王座上那人深深一望,手臂轻抬,衣袖滑下,露出他手里的锦盒。 “你当真为她寻来了神器?”影沉璧惊慌无措,颤着声音说,“剑尊,不能给她…这妖女已迷失自我,倘若被她集齐神器,我们都会死…所有人都会死的!” 甄微倚在座边,将手伸出,眉眼含笑。 他没有任何迟疑,迈开步子向她走去。 “每个人都和我说,五十年了,你不会再来,叫我不要继续等。但我一直相信,你会来的,因为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如果我当真爽约,你会如何?” “找到你,把你抽筋扒皮,尸体喂狗。” 他笑了声,道:“还好我来了。” “还好你来了。” 他离王座还有几步的距离,甄微却不能再等,拎起裙角扑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两人相拥的刹那,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当中,周围所有人都消失殆尽。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仿如一只飘荡多年的孤舟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晋简笨拙地摸了摸她的头,神情温柔。 他说:“神器已经集齐,开始吧。” “你想回原来的世界我就陪你回去。” “你想天下倾覆,我也陪你一同沉眠。” 此生生来凉薄,对世间万物兴趣缺缺。可他觉得,只要是和她一起,他好像也会期待明日的到来。 无论这个明天是黯淡无光,还是花团锦簇。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可以!我文思泉涌 第126章 重兴 甄微离他很近, 能够清楚的听到胸腔里的心跳。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每一声跳动都准确无误地击中她最脆弱的神经。 两人都没有说话,共同沉寂于黑暗当中,好像这样就算一生。 许久, 她手指微微颤动,锦盒里的梳子脱离掌心, 缓缓升至半空。随后, 木簪、铜镜、项链仿佛受到召唤一般, 跟着飞离身体。 它们在空中某处汇合,彻底相融的瞬间, 砰——世界骤然点亮,一朵剔透的花儿在上方绽开,瓣瓣晶莹,犹如绚烂烟花, 深深刻入脑海。 当四瓣花朵完全展开, 一轮巨大的月亮从它背后缓缓升起, 直到悬挂于夜幕之上。 皎月生, 则群星失色。 当它出现后,漆黑的空间里逐渐生出星辰, 争相拱月。 晋简抬头时, 入目便是皎洁月色,似静水夜流。 他眸子里映出无限星光,闪烁动人。 就在此时, 异象迭生——那轮玉盘中渐渐浮出了某些画面。 离仙大陆明明仍是白昼,却突然变作黑夜。月亮自云中显露身形,当第一缕月光乍泄,琴倚雪、祁不唐、顾清漪…所有人如被雷击,顿时倒地不起。 无数清光从他们头顶抽离,往月亮所在处飞去。 晋简亲眼看到修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在瞬息之间失去生机。 他的师父,师兄,师弟,甚至是金云,在诡月光辉下没有丝毫挣扎的能力,全部成为月亮的祭品。 每注入一缕清光,月色便更皎洁一分。 当人族修士尽数倒下,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盛宴还没有宣告结束。紧接着,轮到妖族。 甄微悉心培养的那些妖兽完全不知危险即将到来,他们或是正在修炼,或是互相嬉笑打闹,但无论在干什么,月光投下的刹那,统统失去神魂。 包括无夜。 他意识到异样的瞬间,同样也是死亡到来的时候。 世界陷入真真正正的死寂。 甄微回眸,细细打量他的表情,却没有发现她预料中的厌恶、震惊。 她感到好奇,歪着头说:“你不害怕,是以为我对你情根深种,所以才留你性命的吗?” 起着顽劣的心思,她执意要将男人的面具打碎,解释道:“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天生神命,是由信仰之力形成。留着你有其他用处……” “我知道。” 甄微噎住,愣愣地说:“那、那你还挺聪明。” 他又揉了揉她脑袋,不顾女子凶狠的眼神,声音平静而无起伏,道:“通天塔中,我设法救回试炼者,旋即境界便有提升。从那时起,我意识到自己修炼速度过于古怪,可能与凡人信仰有关。” “越多人信赖我,尊敬我,我的修为就越容易增长。真仙界出手将我困在塔中,也是怕我借清理妖物获取民心,从而迅速成神。” 说到这里,晋简哑然失笑,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轻轻说:“冰原城楼上,你真的对我动过杀心。你担心我帮助人族修士抵御兽潮,也担心我成神后破坏你的计划,但最后,你还是没有将我诛杀。”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沉声一叹:“不够狠心,不是件好事。” 甄微垂眸,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晋简说:“从焰雀幻境开始。” 他微微一笑,如冰雪消融,带着几分难言的暖意。 “焰雀说过,她的幻境能显示人心底最真实的情绪。我们刚进去时,我听到一阵恸哭声,黑暗、哀怨,既然这种情绪不属于我,便只有属于你了。” “后来,猎杀森林中,凤凰本来准备与我同归于尽。可他只看了你一眼就打消死意,将过往之事详尽道出,甚至主动交付道之书。” “还有。”他顿了顿,继续说,“你结丹时没有劫雷。” 但凡应劫,必有劫雷洗礼。不受劫雷,丹不能结,婴不能成,更无法突破天地界限达到飞升。 她没有引来劫雷,只能说明她早已经历过这个阶段。 甄微讶然:“你如何知道?” 她在碎玉山闭关,除了师父还有谁会知道此事? 晋简淡淡道:“从通天塔出来后,我一直没有离开碎玉山。”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就那么傻傻地守在门外,痴看日升月落,日复一日,又复一日。 这些事已经超出她的想象。 甄微忍不住挣脱他的怀抱,往后倒退两步。 她低下头,青丝垂落,掩去大半张脸,唇瓣微张,低声道:“我编造谎言接近你,只是出于利用的目的,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如今的她有哪里值得别人欢喜。 晋简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退后。 他稍稍用力,强迫她将头抬起,与他对视。 “过往三十年,我没有喜,没有憎,如木石一般活着,也许也会如木石一般死去。可是某天,你出现了。” “你冒冒失失,懒惰,贪吃,荒废正事,好像没有什么优点。” 甄微美目冒起火星子,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狗王八跟谁学的,这还算表白吗?把她贬得一无是处,简直要气炸了! 看着她眼底的愤怒,他笑了笑,继续说:“但你让我的心开始跳动。” “我不想你接近,是因为你已经无须再向我靠近。” 晋简虔诚地说:“甄微,我早就臣服于你。” 他曾经退缩,畏惧,害怕接近温暖又再次失去。 可后面他才发现,原来他远比想象中爱她,哪怕明知会被光芒灼伤,依然义无反顾,渴望拥抱太阳。 “我从来不觉得样貌好、剑术高超是什么值得欢喜雀跃的事,这些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但现在我只感到由衷的庆幸,庆幸自己有不错的实力,不错的皮囊。如果没有这些,我可能永远不会被你当作猎物。” 察觉到她眼神的黯淡,晋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缓缓道—— “你在云梦泽失踪时,我曾进入湖底密室寻你。” “在芳华镜中,我看到了今日的场景。” 五十年前,他已经知道她会大开杀戒。 “你……”她表情微怔,似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合理。 “甄微,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只是想让人族灭亡,你无须造出灵树,更无须使道之书现世。现在你恢复神命,抬手就能毁灭离仙大陆,为什么还要借神器许愿?” “你并不是想报复人族,对吗?” 他看着那轮亮得惊人的满月,神情莫测,过了会儿,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说:“不过无论你作出何种选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对她说出这句话。 甄微仰头,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半晌,她轻声说:“四花听令,吾以月神之名向你们下达神命——” “吾要,澜苍重生。” 话音刚落,一股震撼天地的力量从明月中抽离,形成灵河,疯狂涌入元之境。霎时,枯死之树重焕新生,绿芽破土,陡然拔高,直入云霄。 神树再生,灵气冲破登仙门,时隔数百年,真仙界终于重新与下界联通。 待一切风平浪静,甄微看向他,缓缓道:“最开始,我很为月神不平,也是真的想要报复人族,所以制造出无夜与莺姬,让他们成为我的爪牙,向凡人发动侵袭。可是越到后面,我越不能坚持初衷。” “我会因一个热乎乎的包子而感到惊喜,会因朋友一句关心而动容,会因为你而心动。我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暖,也重新爱上了凡人的生活。” “我也曾是凡人,理解烟火生活中的快乐与悲伤,理解他们是卑劣和崇高的矛盾体。” “所以我决定放弃报复,与这个善良又卑劣的种族和解。那时,我想得到神器,许愿重开仙门,让下界有机会飞升。” 她盯着自己的手苦笑,道:“然而后来我知道了另外一件让我震撼的事情,直接使我改变了计划——” “我要让神树重生,使天下生灵都可以踏上修仙大道。” “四花是我神力本源,固然有巨大的力量。但是还不足以支撑天地神树恢复元气,所以我必须培养更多修士,孕育更强大的力量,以此作为祭品,供澜苍新生。”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费心尽力造出小型澜苍树,努力帮助离仙大陆的修士修炼。然而凡人修炼太慢,很难提供足够的灵气,我只好转向帮助妖兽修行。它们的修炼可一日千里,很快,我就得到了我想要的力量。” 甄微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撒娇似的问道: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晋简摇头,等待她说出下文。 “在用甄微的身份外出游历时,我发现月神其实早已原谅人族,甚至处心积虑布下大计,只为了今天的到来。” “我还发现,原来我就是月神。” 晋简瞳孔猛的放大,又听她说:“进入通天塔后,我们被塔灵送到了几千年前。在那段时空里,我遇到了凤凰,并把之后会发生的事全部告知它。可到最后,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月神身死,凤凰埋骨下界…从那时起,我知道或许一切的一切都在素魄的掌控中。” 她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放任事情发生,只能说明是刻意为之。 “再后来,我意外发现镇守神器的四个门派都有一则铁律:长老走一留九。原来他们除了守护神器,还在守护一个阵法,必须用九人压阵,缺一不可。” “这个阵法,名曰回光阵。” 对于这个名字,晋简非常熟悉。 瑶音城中他曾使用过法宝回光盘,有回溯时光之效。 一看他的表情甄微就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她十分欣慰,拍了拍他肩膀,老气横秋道:“不错,这个阵法也有回溯时光的功能。” “碎玉山、驭兽宗、堕雨楼、云梦泽,分别占据离仙大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在整个大陆上勾勒出一个巨型阵法。一旦启动,在此范围内所有逝去的生命都能重生。”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被噩梦惊扰的记忆开始慢慢复苏。” 甄微叹气,说:“我这才记起,我来到这个世界已有足足一万年的时间。自其他五神陨落,我就成为素魄。” 她是月神时,原谅了这些自私贪婪的人族。 她是甄微时,同样选择原谅。 或许正因为如此,上苍才选择由她接替神明,延续他们生命的余热。 说完这些,女子灿然一笑,启动了阵法。 霎时,河水倒流,碧云漫回,生机复苏,所有亡灵皆重生归来。 妖物褪去人身,再化魔兽。 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晋简收回视线,低头问她:“你先前说留下我有其他用处。要我如何?” 甄微将他抱紧,把脸颊贴在他脖颈间,依恋地蹭了蹭。 她缓缓道:“我要你成神。” “那你去哪儿?” “我?”女子轻轻笑出声,“澜苍树虽然得到新生,却还是不够稳定。我必须寄身其中,以神力供养,保它不会枯死。” 她亲了亲男人的脸颊,笑着说:“人族软弱贪婪,妖族嗜血无情,真仙界又是一滩污泥。我变成神树后,再也无人约束罪孽,晋简,我只能相信你。” “你可以帮我照顾这个世界吗?” 默了许久,他颔首回答:“好。” 只要是她的愿望,他全部都想实现。 哪怕是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活到岁月尽头,他也不会拒绝。 “真好…”甄微发出一声叹息,夹杂几分疲倦,几分释然,“我终于可以安息。” 这些年来,她实在是太累了。 女子依偎在他怀中,慢慢阖上眼睛,身体化作点点星光,逐渐消散。 晋简垂眸看了眼空荡荡的怀抱,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她不在的那些年里,他游走四方,为各族解难,享受人间供奉。 离仙六百八十年,从天灵界降下神光,迎接新的神明入主神位。 而自澜苍重生,凡灵界、妖灵界皆受灵气洗涤,此后天下生灵无论种族出身,都可以踏上仙途,不受轮回之苦。 离仙八百三十二年,碎玉山金云飞升。 离仙八百四十年,无夜以真龙之身登上神界。 离仙九百年,碎玉山程一飞升。 离仙一千二百年,祁不唐、顾清漪飞升。 离仙一千二百零一年,琴倚雪飞升。 离仙一千三百六十年,周权飞升。 不久,沈见青飞升。 …… 晋简继承神位后,重新沟通冥界,设十八地狱审判罪孽。又设司命掌凡间命运。 从此,因果对错都有据可循。罪恶者自食其果,向善者福泽深厚,世间一切,回归正轨。 金云飞升的第三千年,晋简为他封神,交予神印,随后销声匿迹,黄泉碧落皆不可寻。 * 元之境。 雪衣男子坐在石头上,认真擦拭剑身。 顶上绿荫蔽日,缕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射,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 待将长剑擦拭干净,男人随手在石头上刻下一个数字。 今日已是他来到此处的第四百年,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同刚到那天没有分毫区别。 他半靠着石壁,静静注视那棵高耸入云的大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隐秘的温柔。 不知看了多久,许是此时阳光和煦,风也轻柔,他难得感到倦意,便将眼睛缓缓闭上,想要小憩一会儿。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吹落簌簌繁花。 冰凉的花瓣落在眉间,他微微蹙眉,想伸手拂去。 就是此刻,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按住。 “大侠,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能不能解点风情?” 略带埋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晋简怔然一息,旋即缓缓漾开笑容,说了声: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