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女配的咸鱼日常(穿书) 作者:深山柠檬 文案: 陈茵茵穿成玛丽苏女主的小庶妹,美貌绝伦却弱小可怜没有丝毫存在感。 不过正合她意! 只要远离剧情线,抄起老本行写话本子挣钱致富,这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本以为能登上人生巅峰了,谁知道她突然要被嫁给原著中的大反派了! 夭寿啊! 原著中表面暴戾装纨绔的王爷,实则是心思深沉、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怎么摊到她身上了? 新婚之夜,她讷讷上前,谁知大反派齐宸璧勾起她的下巴,邪笑道:“听闻娘子很会写话本子,写啥写,过来!” 陈茵茵:???你崩人设了,你知道不?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茵茵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入了夏,天渐渐热起来,有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许是初夏,知了并不算多。偶尔听起来,还别有一番趣味。 雅趣阁里的几个小厮早早的起来,将院里的知了粘了个干净,今日都是贵客,丝毫怠慢不得。 雅趣阁是洛城最大的戏院,光是常驻戏班,就有数十个。凡有达官显贵宴饮请戏班子,多是从雅趣阁来请。 前阵子,八皇子满月,皇上为嘉许惠妃娘娘,还特意宣他们去内宫唱戏呢。这样的地方,自不是寻常人家能去的,哪怕有钱,也未必进得来。 陈茵茵低着头,跟在六姐陈媛媛后面,进了正门,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楼梯的入口。 今日来的都是熟面孔,王公侯伯家的女眷并小公子们,基本上来得差不多,然后便是如陈家这般的世家。即便茵茵没大部分都没见过,也能从穿着装扮来推测一二。 贵人们都讲究,行路之时并不交谈,哪怕是相熟,也只点头示意。只这样多的人,行走间竟无一丝声响,也是叫人叹为观止。 尤其是那些贵女,绫罗绸缎,钗环玉翠,不论是颔首还是扬手,都能叫饰物互不碰,实在厉害。 茵茵低头瞧了瞧自己,腕上只戴一只翠玉镯,裙边也只有一枚用来压裙角的玉珏——不是她不喜富丽堂皇,而是压根达不到其他人的程度,若她如她们那样装饰,走起路绝对变成铃儿响叮当。 雅间是早就已经分配好的,按照门楣高低,分了个三六九等,又尽量将中间的差距拉小,以免惹了哪位贵人的不快,追究起来,麻烦的总是他们这些生意人。 陈家虽是洛城四家之首,但日渐颓势,今日的雅间位置是不错,对着戏台,只旁边便是楼道,上下间难免有些扰人。 待坐定了,便能隐约听到旁的声音,是谈论今日这出戏。 “这《生死之恋》真叫人痛断心肠,哪里会有这样的际遇,当真是可怜啊!” “你说会否出现一位名医,将那小姐治好?二人便能双宿双飞。” “依着庚戌先生前面几本的情况,怕是不会呢!庚戌先生是想叫咱们都伤心伤肝才对。” 她们论得热火朝天,便有个声音插进来。 “莫不是你们还不曾看过话本的结局?我来说与你听听吧。” 只还没说出来,便另有声音打断,说是不愿听,要自个看。 茵茵勾了勾唇,得亏不是在现代,不然那想要剧透者,恐怕得被人诅咒死全家了。 这出《生死之恋》造势造足了,戏曲话本子结局都藏着不出,光是今日这场结局戏码,就宣扬了一旬有余。 陈媛媛推了推她,附耳小声:“好似忠勇伯府的女眷……” 忠勇伯章家,原是低门小户,不过宫中出了个宠妃,自是水涨船高。去年惠妃娘娘有孕,皇上将章家封了伯爵。 这于钟鸣鼎食的勋贵人家,自是万分不屑的。 郑家,就是这样的勋贵。 不论是论资排辈,还是抵论功名,四家一个都没封得上伯爵,竟叫个靠裙带关系的章家后来居上,如何不叫人气恼。 茵茵微微一笑,前次八皇子满月,请了雅趣阁的戏班子去宫内唱戏,唱的便是今日这出《生死之恋》的结局。 章家是惠妃娘娘母家,女眷们亦是有幸提前看过,是以那说话之人,并非真的想要剧透,不过是炫耀自家得宠罢了。 陈媛媛面上露出不屑与微恼,茵茵只假做懵懂的点头,并不拆穿。 戏开了锣,这班艺伎模样都不错,男俊女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格外的风情。戏里演绎的凄美爱情,更是叫一众贵妇贵女们心疼得泪水涟涟。 不用看,光是听那抽泣的声音,就晓得她们是多么的为这一对有情人痛彻心扉。 茵茵没与她们一道啜泣,只盯着台上那对男女发呆。此刻女主角正躺在男主角怀中,摸着他的脸,要他发誓不许殉情。 这男主选角有些失败,太过阴柔,她笔下的男主,该是阳刚帅气的才对。茵茵兜自想着。 陈媛媛又推推她:“七妹,你不觉得感动吗?” 茵茵睨了她一眼,这个白莲花庶姐,她当然不是头一回见识过厉害。沉浸在剧情的悲伤之中,竟然还能发现她没伤心哭泣? 她仿若才回过神,再抬头,眼中已蓄满泪:“六姐姐你说啥?” 坐在陈媛媛旁边的五姐陈颖婷噗嗤笑出了声:“六妹妹真是的,七妹妹她一向含蓄,不过六妹妹看戏也能注意着七妹妹的动静,可真是非同一般呐。” 陈媛媛牙关紧咬,到底忍了下来,只柔柔弱弱的笑了笑:“五姐姐说笑了。” 茵茵清楚,五姐当然不是来帮她的,纯粹是要六姐难堪罢了。 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若相较,六姐陈媛媛好面子,待她还算温和良善些。 戏台上男女主双双归西而去,台下更是一片啜泣。茵茵又略略抬眼,五姐尚好,六姐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惹人怜呐。 不愧是原书女主,盛世白莲花一朵,举手投足之间,连她这个女人都不禁心动。 戏结束,人都还没走。平日在家,若想串门子,还得下帖子邀约,这会儿倒可直接相聚。不得常见的旧交密友,出嫁了的女儿外孙,这会儿都可以瞧个够。 陈家二房,三个女儿都还待字闺中,没有婆家娘家要往来的,二夫人何氏便带着嫡女陈颖婷,去往她娘家何家席间去了。何家亦是四家之一,就在相邻的雅间。 陈媛媛与茵茵都是庶女,只枯坐着等。 这会儿人声不绝于耳,多是谈论刚结束的这出戏,意犹未尽。 “恐过阵子,《生死之恋》最后一册就会有了,我定要差丫鬟早早守着采买。” “已经瞧过伤心过,留着话本子还有什么意思?我倒是想着,不晓得庚戌先生下一回,再出什么本子。” “还别说,这回的《生死之恋》太过伤感,我还是喜欢上次的《花仙子》,好歹是个欢欢喜喜的结尾。” “那有什么好的,你果真还是小女孩呐。” 她们叽叽喳喳讨论,陈媛媛按捺不住,又与茵茵咬耳朵:“七妹妹,那庚戌先生,可真是了不得,听闻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压根没人见过他真人呐。” 茵茵心中高兴,面上只蹙眉:“尽是些男女纠葛,有什么好看的。” 陈媛媛满意的笑了笑,软声说道:“六妹妹真是的,我们又不是那等不开化的人家。现下洛城,上到八十岁老者,下到五六岁稚童,谁人不谈论庚戌先生?他本就是写那些情爱纠葛话本的,别说父亲母亲了,就是皇上,都大加赞誉呢。” 茵茵呆滞片刻,这话她没法接,只好岔开话题:“姐姐你说,那庚戌先生,连皇命都敢违背,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陈媛媛撑着脑袋想了半晌:“有才之人才敢如此,庚戌先生不是说了么,他面目可憎不得见人,恐惊扰圣视。又说他久居乡间,不喜见人……不过,洛城是人人都想瞧一瞧这庚戌先生,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她目中含水,柔情四溢。其实不止她,洛城妇人女子,哪一个看过那庚戌先生的话本子,里头叫人窒息的情仇爱恨,不是如此模样?恨不得自个儿变成女主角,有那样一个情比金坚的男人来爱抚? 情比金坚不是要紧的,重要的是那男人身高位重,模样俊朗,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嫁给他,便登上了人生巅峰,自然人人都喜欢。 茵茵假做不知,只埋头吃着桌上的菜肴。今日雅趣阁,特意请了醉霄楼的厨子,细致入微,连每一户平日所喜的菜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不过人人都沉浸在戏曲里头,无人如茵茵这般,只顾着吃喝——茵茵贪吃,那是因为平日没得吃,而且醉霄楼的菜肴,可不是她这种庶女能经常吃到的呢。 陈颖婷走进来,便见着自家两个妹妹,一个撑着脸蛋思春,一个没见过世面一般埋头苦吃。 她冷哼一声,说道:“也不嫌丢人。” 陈媛媛回过神,低下头,眼中蕴出一丝泪花,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陈颖婷心中一阵气闷,她清楚得很,自己从来都是陈媛媛的手下败将,便只能冲着陈茵茵出气。 “陈茵茵,出门在外,你也不注意些,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茵茵抬头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的又嚼了几下。许是贵女们平日闲得无聊,这会有了纷争,左右相邻的几家女眷便都探头探脑。 陈颖婷立刻端出一副长姐教育幼妹的姿态:“茵茵,在家中如何,你年纪小,我们便也都让着些。可是出门在外,你还这副样子,岂不是丢了咱们陈家的脸。” 茵茵抬眼,正瞧见楼道处玄色衣角,隐隐似有蟒纹图案。她抿唇轻笑,好歹来这鬼地方两年了,装柔弱这种事,本就是水到渠成的。 只是怎么装,也不如真柔弱的好,身边那位绿茶指数五颗星的白莲花,最是温柔,这种情况下,定会体恤她这个可怜的妹妹。 茵茵只站起来,却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果不其然,她还不曾开口认错,陈媛媛便起了身,将她挡在身后,柔声说道:“五姐姐莫要生气了,这里本就是自家的雅间,七妹妹只是多吃了几口,又没做出不雅的姿态。她年幼,正长身体,多吃些原是应该。” 陈颖婷气得七窍生烟,年幼不过是说着好听,她们姐妹三个相差都不到一岁,难不成就陈茵茵一个人长身体? 陈媛媛说完,回头握住茵茵的手:“你若喜欢吃,回头姐姐买与你到院里吃,便无人会说你的不是了。” 貌似与茵茵说悄悄话,却能叫附近的人全都听到,活生生将陈颖婷衬托出个不喜幼妹的跋扈形象。 茵茵比之陈媛媛还有高小半头,为了将自己隐藏个干净,还得半屈着膝。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感激的点头:“六姐姐待茵茵最好啦。” 陈颖婷气愤不过,才想要出口斥责,便听何氏的声音响起来。 “殿下万安!”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给预收文求个预收啊小天使们~ 《美人郑沅》 将军府倾覆之后,人人都道郑沅是受不了沦为贱籍之苦,才悬梁自尽的。 只郑沅自己知道,牵挂的祖母与父亲都已经没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能睁眼的一天。 既得重生,郑沅索性走上了复仇路,仗着容色倾城家世显赫,将前世那些欺凌她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对只把将军府当踏脚石的郡王世子谢叙,她主动退了亲事,并与他那个心思不正的弟弟谢玄结盟,一起将谢叙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郑沅翘着二郎腿靠在床上嘚瑟,却没想谢叙那个心思不正的弟弟谢玄,竟偷摸摸爬上了她的床。 郑沅:你干什么,我们是正经的盟友,你可别乱来。 谢玄:夫人何时见我正经过? 郑沅:别瞎喊,我爹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过誓,绝不要我嫁入郡王府。 谢玄:岳父大人已经换过庚帖了。 第2章 何氏语气中带着些许焦灼,眼瞧着亲生女儿又被家中庶女陷害,偏又无可奈何,只能怪女儿沉不住气,可算丢了脸了。 古代人变脸的速度快得很,陈颖婷早就换成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回头与大家一起行礼问安。 茵茵躲在陈媛媛后面,心中算盘着,今日来参宴能被称为殿下的,估摸着是三皇子了。 这位三皇子齐宸泽名气极大,已经年满十八,却还只是皇子。并非皇上忘了给他封王建府,而是太喜欢他,索性就留他在宫里,还特意为他修建了一座玉明宫,与东宫比邻。 朝中如今也是沸沸扬扬,太子庸碌,成年的皇子里头,也就是这位三皇子殿下最得皇上之心,隐隐有废太子而立他的话语传出。 齐宸泽身量高,眉目温和,低沉的嗓音磁性好听之中,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威严:“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茵茵微微抬眉,瞧了瞧书中的男主,果真是貌若潘安,放到现代,比那一众流量明星都要好看。明明温润如水,器宇轩昂,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她又瞧了瞧两位便宜姐姐,并旁边站着的一众洛城贵女,哪一个不是目光柔情似水,恨不能立时就拜倒在殿下的石榴裙——不对,裤——也不对,还是裙子下面。 原书到后来的皇位,毫无例外是眼前这位帅□□子得到了,至于后位,第一世是端庄的五姐陈颖婷,第二世则是良善的六姐陈媛媛。 当然,端庄与良善,都是表面。反正都与她这个七妹无关,两世炮灰,着实凄凉。 茵茵是不受宠的庶女,头一次见到三皇子,只偷偷端详着,心中琢磨,若是想要翻身,抱紧这位的大腿最是方便,何况他如此之帅气,貌似不亏。 只细细又想了一番,不可不可,虽则她容貌不错,可到底只是个庶女,陈媛媛那一套,她学不来。更加上一想到书中,这位殿下不算其他侧妃侍妾,光是与两位姐姐亲密接触过,她就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还是算了,她老老实实当个米虫,努力在祖父跟前表现表现,混个门当户对的好前程吧。 只听陈颖婷端庄大气的声音响起:“是臣女在教育妹妹,倒叫殿下见笑了。” 陈媛媛立时也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是妹妹不好,回头还请姐姐多教教。” 二人一来一去,一副姐妹情深的好样子,却将陈茵茵从中间给抹了去。这也不奇怪,若单论容貌,见过陈茵茵的,都要称赞一句九天仙女。这会儿两位姐姐,当真是一条心思,绝不愿茵茵的容貌展露在殿下面前。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原本这种内宅姐妹纷争,齐宸泽一向是不放在心上,也不晓得今日抽了什么疯,竟开口说道:“一个教养幼妹,一个爱护幼妹,这幼妹倒是不错,且站出来叫我瞧瞧。” 姐妹三人脸色全都白了白,只殿下发话,她们也不敢不从。 陈茵茵心道坏了坏了,若三皇子对她又半丝兴趣,回到家总,两个姐姐只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尤其是陈颖婷,平日就看她不爽,若非她机灵,在陈媛媛面前装怂装弱,让这朵圣母白莲花展现自己的温柔,护她一二,还不晓得要吃陈颖婷多少亏。 她眼珠子一转,动作间竟将一盘子蒜蓉虾球挥落到裙子上,咕噜噜滚了一地。 茵茵痛心疾首,轻呼:“啊,我的新裙子……” 陈媛媛反应最快,将茵茵拉了一把,二人双双低头跪下。 “殿下恕罪,臣女妹妹年幼无知,冲撞殿下,实不是故意之为。” 何氏见状,也带着陈颖婷跪下来求情。 齐宸泽蹙了蹙眉,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他瞬间失了兴趣,挥挥袖子,带着内侍侍卫,转身走了。 何氏微松了口气,回头狠狠瞪了陈媛媛与陈茵茵一眼,这才起身理了理衣裳,带着陈颖婷走了。 旁人还没散去,陈媛媛伸手扶起茵茵:“七妹妹别担心,有我在呢。” 陈茵茵瘪了瘪嘴巴:“这衣裳是才做的……” 陈媛媛笑道:“不就是一件衣裳,回头我与爹爹说,不会短了你的。” 这句话倒是简单,只洛城贵人心中都是弯弯绕绕,谁都明白里头的意思。何氏作为当家夫人苛责庶女,陈媛媛虽也是庶女,在陈二老爷面前有分量得很,连原该何氏处理的内务,譬如这衣裳的采买分配,她都能说上话。 她仿若未知,又轻声问道:“七妹妹可还要吃些再走?” 茵茵真想好好给她鼓个掌,前面刚说了嫡母嫡姐霸道,又来暗示自己这个庶妹贪吃无知。 但美食不可辜负。茵茵只惋惜的盯着地上的虾球,又看了看桌上的吃食:“那我还吃点,姐姐要吃么?” 陈媛媛掩住眼神里的不屑,说道:“我吃饱了,你吃吧,我去外面瞧瞧,一会儿马车里等你。” 茵茵点点头,装作兴奋的模样,立刻便坐下来,举起筷子大快朵颐。 等人都散去,她才放了筷子,摸摸肚皮,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又伸手取了颗芙蓉球,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这餐点很是不错,可惜时间久了,放冷了,没那么美味。 她刚满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这鬼地方,女孩子讲究身形,且进食需得端庄,恨不能一粒米吃三分钟。各个行销立骨得很。 茵茵嘴里嘟囔,哪怕穿越,给穿越到以胖为美的唐朝也好,非得穿越到这个劳什子重生的书里头,还是个炮灰。 她眯着眼,两年时间,她不仅抱上陈家最粗的大腿,祖父。而且在两个便宜姐姐斗法,她已经找到平衡,不会轻易受到波及了。 不过,遇到一个难办的事儿。这古时候女儿家的亲事,全都是爹娘说了算,她不像陈颖婷是嫡女,又不像陈媛媛有个得宠的生母。 爹不靠谱,能指望的原本只有祖父,但她没记错的话,祖父的大限将至,明年开了春就过世了。可那时候,她还没满十六,不到论亲的时候啊。 想也无用,先过好现在吧。 茵茵站起来,走到雅间一侧的铜棱镜面前,细细端详了会。虽然双环髻显得稚嫩,但她这吃不胖的脸蛋,长得也太招人了些。 她伸手扯了扯鬓发,让发髻稍显凌乱,又将衣襟扯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可怜的她,明明是如花一般的年纪,这原主长得又花容月貌,偏生得好好藏起来,太难了。 茵茵一路往外走,一路琢磨着,新书写什么呢?《花仙子》和《甜蜜的吻》反响都不错,但是这本《生死之恋》似乎最是吸引人。所以这儿的人,也喜欢虐恋情深,求而不得? 她出了门,压根没看到拐角处,站着两个男人,正好奇的打量她。 个子高一点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俊美无双,肤色稍深,浓眉大眼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下方是一双薄唇,此刻正勾向一边,似笑非笑,又似洞悉一切。 旁边男子眉目温和,一看就是个翩翩贵公子。他笑容亦是如沐春风:“殿下在看什么?” 被称殿下的勾勾唇:“那个丫头,挺有意思的。” 温和男人眯了眯眼:“这是陈家的雅间。陈家这样大的姑娘有四个,其中有两个我都见过了,这个,很显然不是我见过的。” 那位殿下笑起来:“长风对陈家了解得很多嘛。” 长风摇摇手中的扇子:“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们贺家可是香饽饽,洛城哪一个世家,不想拉拢我们的?” 他见殿下兴致盎然,又道:“若我没猜错,这小娘子是陈家二房最小的庶女,叫陈茵茵。之前不显山露水,去年初才听到有她的消息,据说她陈老太爷很是看重她。” 那位殿下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不过一个庶女……内宅之中谋得生存,倒是不甚容易。” 长风点点头:“其实推一推敲,这个庶女与殿下您的状态,倒有些相似。她生母因模样好看,被陈二老爷瞧中纳入府,可惜早早过世了,陈二老爷不是个长情的,这便将她忘在后头……” 那位殿下眉眼狭长,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敢谈论当今圣上,可真是不要命。” 长风“切”了一声,继续道:“好像是前年不小心落了水,再后来就入了陈老太爷的眼,这才慢慢在洛城贵女中有了一席之地——不过一个庶女,除了容貌出众些,也没旁的。所以想来,她这一番心思,也是白费。” 那位殿下挑了挑眉:“你又知她心思了?也许只是寻一方庇佑,未必就想登得高位。” 长风点点头:“殿下说得不错,我听闻,前阵子陈老太爷身上好些,竟也出门走动。你可知是去的哪家?” 他瞧了瞧殿下睥睨的目光,没敢再卖关子:“是去祁家。” 那位殿下摩挲片刻下巴:“莫非是前几年中了解元的那位少年才子?” 长风忙点头:“殿下心系万民,这些末微小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祁小郎君虽说家世寒微,但是个有骨气的,邹家有意拉拢,他凛然大义,拒绝了……” 说是凛然大义,意思分明是说他蠢。如今的洛城一片乌烟瘴气,寒门学子想要出头?除了找靠山,绝无他法。这不,那少年才子去年的会试,立刻就名落孙山——据传考卷都不知道在哪里。 长风继续道:“陈老太爷不是个贪心的,估摸着是知道自己身子不行了,给小孙女铺路,祁家小郎君家世普通,低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若不然,只要他一命呜呼,这小娘子只怕立时就能被亲爹给卖了。” 那位殿下靠着柱子勾着唇,仿佛从重重叠叠的帷帐,能看到那早已消失不见的小娘子。 “有时候,容貌太甚,也不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安利隔壁基友舴舟的种田文《寒门典妻[种田]》。 从身不由己的寒门典妻,到叱咤风云的临安女商首,樊襄桐一路披荆斩棘,春风化雨,终能不负众望活成了大颂朝里所有女子艳羡的模样。 感兴趣的可以先收藏养肥它~ 哈哈,我这几个基友,是写文开始,就一直关系很好的,真的,有她们的支持,让我能坚持写下去。当然更是一位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哟~ 第3章 陈媛媛远远的看着陈茵茵走过来,娉娉婷婷,即便是孩子模样打扮的双环髻,也掩不住那绝色容颜,身姿窈窕高挑,哪怕穿着宽松衣裙,行走间也能看出风流姿态。 她自诩柔美好看,与这七妹妹站在一处,也不免落了下风,显得寡淡了许多。这两年,陈茵茵渐渐展现人前,已经有些许风声,说这洛城第一美人,原该陈茵茵才是。 陈媛媛掩在裙摆下的手握紧了,若能毁了这等容貌,整个洛城,便无人能与她相较了。即便不能毁了,也要想法子,不让她再显露人前。 茵茵一副委屈的模样,走到陈媛媛身边:“六姐姐,回头嬷嬷怕是要骂我,这裙子……” 陈媛媛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可惜你身量太高,我的衣裳你也穿不上,不然送你几件,嬷嬷定不会说你什么。” 茵茵耳朵抽了抽,只点点头:“嬷嬷说,我一个女儿家长这么高大粗壮,太不好看了……” 其实她并不算高大,粗壮更是不沾边。不过这样说,陈媛媛果真开心了不少,洛城女儿家多半瘦弱矮小,陈茵茵可不就是鹤立鸡群,不怎么好看呢? 她绝口不提要替陈茵茵做裙子的事情,茵茵也只当忘记了,拉着她絮絮叨叨,都是说那醉霄楼的菜多么好吃,可惜她们桌上菜式太少云云。 陈媛媛面上温暖,仿佛真的很感兴趣,很疼爱她一般。其实心中无比不屑,不就是一点饭食吗?平日里爹爹经常带回来,也没有特别味美。真是眼皮子浅小家子气。 待回到家中,二人都是偷偷松了口气,今日的戏算是演完了,可以卸下面皮,回房去好生歇歇。 然而二人才走进正厅,只见何氏坐在上首,一脸不耐烦:“你俩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茵茵做害怕状:“是女儿不好,女儿贪吃,六姐姐等我,就晚了些……” 陈颖婷讥讽出声:“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不给你吃,不给你喝,日日苛待你呢!” 茵茵心中翻了个大白眼,她刚来的时候,可不就是受了苛待,日日吃不饱穿不暖。若非是想法子被祖父注意到,这会子活没活着还不知道呢。 何氏却不想与她们多说,只招呼来两个婆子:“将她二人捆到柴房关起来,晚膳不许她们进,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虽她说捆,嬷嬷到底不敢真的捆,只板着脸往二人身边一站。陈媛媛是一语不发,跟着嬷嬷就走。茵茵心下好奇,依着陈媛媛的性子,即便吃亏,也得明着吃亏,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才对。 怎么这会儿,她什么都没问? 不止茵茵奇怪,连何氏也奇怪得很,难道陈媛媛变得听话了? 等她们都出去了,陈颖婷按捺不住,拉住何氏的手便问:“娘,是不是真的?三皇子殿下真的要采选正妃了?” 何氏瞥了她一眼,不悦道:“你看看你,遇到事情这样不沉着,难怪总是着了陈媛媛那个贱人的道!” 陈颖婷不高兴的撇撇嘴,娘不也是,若不是生了二哥,只怕这辈子都被汤氏压得死死的。 何氏心中诧异,自言自语:“不过今日也是奇怪,陈媛媛竟然一句话也没反驳。” 陈颖婷忙道:“娘,如今弟弟出生了,爹爹哪里还管那边?陈媛媛再不乖些,往后日子不就跟陈茵茵一般无二了吗?” 何氏满意的摸摸肚皮,仿佛幼子还没出来,还在肚子里一般:“婷儿,你要听娘的话,男人的宠爱如同过眼云烟,算不得什么。孩子才是要紧的,你看,我若没有你哥哥与弟弟,早就被汤氏给生吞活剥了。” 陈颖婷点点头:“娘,您说了这么多回,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何氏叹道:“你呀你,你看看大房,没个嫡出儿子,还不是没出息……” 陈颖婷急不可耐,只打断她的话,又问道:“娘,宫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且快说说!” 何氏瞪她一眼:“这些时日,你要万分当心,学学你六妹妹的心机。男人最喜欢女人温柔似水了,你处处要强,焉知将来……” 陈颖婷不耐烦:“娘,我是问您三皇子选妃的事情呢!” 何氏嗔她一眼:“着什么急啊,你姑母已经说了,咱们家尚未婚配的嫡女,就剩下你一个,这三皇子选妃,你的名字,肯定在当选之内啊。” 陈颖婷回想三皇子俊美的容颜,脸色绯红,仿佛马上就可以入宫做皇子妃了。 何氏及时的打断了她的梦想:“婷儿,你要记住了,你是嫡女,身份与陈媛媛她们不同,不要整日与陈媛媛相比,她哪能比得过你?你现在的威胁,是外面那些贵女,洛城公侯伯爵府家中的女儿那样多,哪一个,都是你的对手啊!” 陈颖婷自信满满:“娘,你且放心,除了陈媛媛有个洛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整个洛城,还有谁能与我相较?琴棋书画,女工女德,我哪一样不是出挑的?就说容貌,只是不如陈媛媛柔弱罢了。” 何氏听她说到容貌,不自觉又想到陈茵茵,那才是万里挑一的好容貌呢!但只是个胆小的庶女,什么都不会,空有一副好皮囊,又有什么用? 她又细心叮嘱:“不可掉以轻心,你姑母从宫里传来一些消息,都是三皇子殿下平日喜欢的词曲一类,你多练练。过阵子长公主的荷花宴,你一定要大放异彩,听到了吗?” …… 茵茵坐在柴房里,兜自想着自己新书的情节。关柴房这事儿,丢脸了些,但这原主估摸着从小到大,没有少被关,早就习惯了。 又是初夏,冻不着闷不坏,除了肚皮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只是陈媛媛一向是金尊玉贵着长大,此刻竟然这样淡定? 陈媛媛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呢喃道:“天黑了。” 茵茵心道,难不成你是指望便宜爹来救咱们?她忙说道:“可是六姐姐,早晨的时候,我听到爹爹与祖父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陈媛媛略略诧异的看了看茵茵,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母亲要这个时候关咱们,原来她早就知道爹爹不在,我们怎么样,都得明早才能出去了。” 茵茵做出害怕模样:“六姐姐,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呀?” 陈媛媛好笑的拍拍她的头:“不要紧,姐姐会保护你的。” 茵茵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靠在一旁:“姐姐你说,晚上冷,咱们没有被子,会不会冻坏啊。” 她原是没话找话,陈媛媛却似乎当了真,竟四处搜寻出一张破旧的毯子,也不知道之前是盖什么的,很有些脏乱。她只皱着眉抖了抖,便往身上盖着。 等盖好了,才想起陈茵茵再一旁,忙问道:“茵茵,我也是怕冻病了,要不然咱们一起?” 茵茵心道这白莲花真厉害,怕是从小就没寒碜到这般地步,竟然能坦然将这破毯子给盖上?果真是死过一回的人,啥都不怕呢。 她装出嫌弃模样:“才不要,那么脏,我宁愿生病……” 陈媛媛神秘的笑了笑,又安抚道:“有祖父在,即便生病了,也有大夫和良药。” 她不再言语,闷头睡过去了。 茵茵迷迷糊糊之间,是被外头纷纷扰扰的声音吵醒的。她觉得眼皮子甚是沉重,鼻子不通气,脑袋闷闷作痛,想是生病了。 她努力睁开眼,见陈媛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毯子扔开,也不拍身上的灰尘,只瑟缩成一团,仿佛极其辛苦一般。 这时柴房门打开来,汤姨娘哭天喊地,冲进来喊道:“媛媛,媛媛你怎么样了?冻了一晚上吧,冻坏了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茵茵都觉得浑身发冷,抖抖索索,难受的更厉害了。 茵茵见着父亲走进来,下意识想站起来,只还没站起来,就一头往陈媛媛身上栽去。 陈媛媛眼神一闪,轻呼一声,却完全没有避开,任由茵茵摔在她身上,方有些艰难道:“茵茵,茵茵你怎么样了?” 茵茵头晕脑胀,努力掀开眼皮:“我……没事……” 说罢,用力吸了吸鼻涕。 陈媛媛立刻泪流满面,爬到父亲跟前:“爹,您看看茵茵,本就身子弱,昨晚冻了一晚上,肯定会冻坏的……” 汤姨娘心疼得不行:“你只记得茵茵,自个儿也是冻了一晚上啊。” 陈媛媛颤抖了会,又道:“我向来身子强健,茵茵可不同,而且祖父身子不好,若知道茵茵冻病了,肯定担心坏了……” 陈二老爷陈劲松本不怎么在意茵茵,听了这话,也是着急起来,是啊,父亲最疼茵茵的,若是知道她无辜被冻病,准得气坏的。 他当下上前搂住茵茵问道:“茵茵,你要不要紧?” 何氏气不过,怒道:“老爷,您一早回来就被汤氏撺掇着不依不饶,可确是她们两个不懂事,我也没打板子也没罚跪的,不过关了一晚上罢了。这样的天气,怎可能冻病,她分明是装的!” 陈媛媛泪流满面,握紧茵茵的手,抬头问道:“母亲,原是您要罚,女儿们绝无二话。不过罚也要有个理由,女儿想了一晚上,着实想不明白,女儿与妹妹,到底错在哪里?” 何氏指着她“你”了半天,怒道:“你们丢人现眼,大庭广众之下起纷争,传出去都是我陈家管教不严!” 陈媛媛继续问:“母亲说我们起纷争,那且说说是如何起的纷争?茵茵自幼孤苦,除了祖父,也就我护着她一二,我如何会与她起纷争?” 何氏气急败坏,她分明是故意的,昨日不分辩分毫,今日当着父亲的面,却是咄咄逼人,非得她说明白。 何氏刚想开口,陈颖婷却没想那么多,张口就来:“哼,昨日在雅趣阁,我教训陈茵茵,你偏要与我对抗。我娘什么时候说你俩起纷争?明明是说我们俩!” 何氏拉扯不及,心道坏了坏了,这个蠢女儿,又中了那陈媛媛的圈套,没想到陈媛媛冻了一晚上,竟还这般心机,脑子转得这样快! 陈媛媛凄然一笑,轻拍茵茵道:“茵茵别怕,爹爹会给咱们请大夫的,不会有事的。” 陈二老爷气急败坏,起身对着陈颖婷就是一巴掌:“你还有脸说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文~感兴趣的可以收藏来看哦~ 《金屋藏起白月光》by乌合之宴 世人都说新皇姬亥光风霁月,朗朗君子, 实际上他为了往上爬舍得一身剐,跟猪狗抢过食,给宦官跪过地,也挑拨过父皇和皇兄父子相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定陵郡主殷却暄听祖母的话,认为新皇不简单,自打嫁给姬亥的那一天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后来有一天,她不小心勾到了姬亥的小手指! ! 她怕的不得了,姬亥耳尖却红的能滴血……… 眼睛不好小可爱vs白切黑帝王 姬亥(招手):“满满你来孤身边。” 殷却暄(叹了口气躺平):“该来的总会来,天凉了,姬亥该毒死我换个有钱有势的新皇后了……” 姬亥痛心疾首将人扣在怀里“真是个小傻子!” 殷却暄:“我哪知道我是你的白月光!” 第4章 陈颖婷捂着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何氏心疼得不行,看着陈颖婷红肿的脸,回头劈头盖脸骂道:“你发什么神经啊,女儿家的面皮是多么重要,马上就……” 她本想说,马上三皇子要选妃了,长公主的荷花宴要到了。只她及时刹住嘴,若说漏了,老爷便知道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要陈媛媛生病出不去。 陈二老爷冷笑连连:“女儿家脸蛋重要,身体就不重要了?你看看她俩,柴房里关一夜,你也想得出来?旁人家里柴房,都是用来关犯错的丫鬟,你竟然关自家女儿?” 何氏一时昏了头,嚷道:“她俩若是不犯错,好好待在家里,我怎会处罚她们?” 陈二老爷一把将陈茵茵抱起来,说道:“你嫉妒成性,不堪为妇难道只有婷儿是我女儿,媛媛和茵茵就不是吗?庶女在你眼里,就不是女儿吗?何况春儿她是良妾,媛媛与婷儿没什么区别!” 何氏气得直抽抽,恨不能一棒子打在老爷头上去。 陈劲松继续道:“既然是婷儿与媛媛起争执,缘何只处罚媛媛?你到底是如何教养女儿的,若是不会,便交给大嫂教养去。婷儿教训茵茵?也好意思说出口?媛媛都知道爱护幼妹,便是茵茵有错,回来处罚便是,非要在外人面前丢丑?” 陈颖婷见状不妙,也不敢哭了,与丫鬟们一道,死劝活拉,总算将何氏拉走了。 茵茵飘飘忽忽,被爹爹一路抱到汤氏的院里——不是他心疼茵茵,而是他不记得茵茵院子在哪里。 有丫鬟服侍着茵茵喝了水,她慢慢清醒了些,只听到外间,汤氏与父亲正在说话。 陈二老爷怒道:“我不过一天不在家,她竟敢如此……” 汤氏低眉:“老爷宠妾与媛媛,主母气不过罚妾便罢了,媛媛好歹也是千金小姐……” 陈二老爷走来走去,又道:“我看她是仗着又生了儿子,以为我不敢罚她!真是不知所谓!” 汤氏劝道:“只要老爷心中有咱们,妾与媛媛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就是茵茵如今病着,怕是老太爷那儿,不好交代啊。” 陈二老爷咬牙切齿:“这个何淼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汤氏给躺椅上的陈媛媛换了个帕子,又柔声道:“好在媛媛没事,半个月后的荷花宴是能参加的,媛媛毕竟在洛城贵女中排得上号,不去总不像话。只茵茵怕是不成了……” 陈二老爷摆手:“她只是个庶女,在家好生休养便是了。这回荷花宴与往年不同,其实是为了三皇子选妃,茵茵是个庶女,去不去都一样。” 汤氏眼神一闪:“原来是为了三皇子选妃呀?那我们媛媛,也不便出风头了。” 陈二老爷嗯了声,走到陈媛媛身边:“媛媛,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家族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你姐姐确实不对,可咱们家就剩她一个嫡女不成婚配,这三皇子妃,我与薛家通过气了,只要三皇子能看上你姐姐,便势在必得!” 陈媛媛微微点头:“爹爹放心,女儿晓得轻重,到时候一定会想法子,让姐姐被三皇子看中的。” 茵茵恍然大悟,书里有这么一段。第一世傻白甜陈媛媛,听了父亲的话,将心爱的三皇子拱手让给陈颖婷,却被那陈颖婷陷害,许配给让人害怕的反派BOSS四皇子,因害投缳了。第二世陈媛媛绝地反击,在荷花宴上大放异彩,不愧她洛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成功得到三皇子的心。 根据她穿越过来的总总看来,这是第二世,陈媛媛要绝地反击了。嘿嘿,不关她的事儿,她只消努力保命,等俩便宜姐姐俩分出胜负,她也该嫁人了。 祖父啊祖父,你可要早些盘算,让我嫁个平凡普通的人就好了啊!只要嫁得普通,不论哪个姐姐做了皇后,都不会觉得她碍事了,还多半碍着是自家姐妹,会照拂一二。 嗯,想想这样的日子,就高兴得很。 茵茵这一病,就是半个月,等病好了,六月初的荷花宴也要开始了。何氏说她身子虚,不去也罢。 索性她也不想去,只窝在祖父书房里,在小书桌上临摹新得的帖子。 陈老太爷端坐在书桌前画画,祖孙俩一画一写,便是一晌午。待得随从进来,问是否要传膳,二人方回过神。 常伯见二人都是昂起头,伸展手臂的模样,不由得嘿嘿笑起来:“老太爷,您瞧瞧,七小姐真是与您一模一样,连这伸懒腰的姿势都一样呢。” 茵茵含笑也上前挽住祖父的胳膊,撒娇卖痴,搏他一笑。 老太爷摸摸茵茵的脑袋,说道:“咱们陈家上下,不论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也就茵茵一个丫头,性情与我最像,可惜可惜……” 茵茵心知他的意思,是可惜自己不是个男儿。其实她也不大懂,祖父明明是个睿智之人,怎的能生出父辈这三个奇葩出来?更别提她这一辈的两个哥哥了。 茵茵上前去扶祖父,她心中很有些好奇,虽说是腿疾不良于行,但至多不过是阴雨天会酸痛,如今年岁大了,才蹒跚不好行走的,何至于那样早便致仕归家? 陈老太爷微眯着眼,叹气道:“年纪大了,见着这样的阳光,还有些不适应。” 茵茵指着走廊边:“可以让人挂上纱幔,既不会暗沉,也不会刺眼了。” 陈老太爷一笑:“算了,待死后长眠,哪有这样的阳光可以瞧看?” 茵茵与常伯皆是斥他不该胡说,然他也不甚在意,与茵茵一道,往小厅去了。 刚到小厅,赵管家走过来说道:“老太爷,祁家大少爷求见。” 陈老太爷眼神微闪:“这个时辰求见?” 赵管家有些难堪,语气有些唯诺:“今晨便来了,可……可二房出了点事,都闹在门房上,倒将祁家公子给……给……耽搁了……” 他汗珠子往下滚,说是耽搁了,分明就是忙乱,将那祁家郎君给忘了。茵茵暗揣,这祁家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一则没听过,二则门房上的人敢这般怠慢,啧啧啧……倒不知是来寻祖父是做什么。 陈老太爷脸色微怒,抬眼看了看一脸不知的茵茵,压着心中怒气:“门房竟是这般做事的?回头喊老二过来,我倒要看看,祁家与我陈家乃世交,是谁人敢怠慢的!” 自老管家年长不能理事之后,管家便是主持中馈的何氏寻的人。老太爷深居简出,从前并不在意,这回当真是惹他发怒了。 赵管家叫苦不迭,只告罪求饶。 老太爷又问:“外头发生何事,叫你们一个二个昏了头?” 赵管家支吾道:“无……无甚大事,奴已安顿妥帖……无需老太爷操心。” 老太爷心道不敢让他知晓的,估摸着又是哪个儿子喝了糊酒,调戏良家妇,或是被人做笼子输了银钱。 管家不想说,他还不想听呢! 老太爷身子不强健,生了气便气不顺,不住的咳嗽。茵茵急忙给他端水顺气,心中却如祖父一般想,十有□□,不是爹爹,就是二哥惹事了。 她这一思索,忘了退去,祁小郎君走进来的时候,又来不及回避,只一抬头,二人相对,都吓了一大跳。 茵茵穿越过来有两年了,寻常总是被教导着不可见外男,不能与男子对视——更何况除了祖父,和一年到头能见个几回的父亲二哥,也没有旁的男人叫她瞧见啊。 哪怕是极少出门的时候,见了外男,也都是低头,哪敢大喇喇直视对方的? 陈老太爷缓过来,摆摆手说道:“你来了,倒是我管家不严,出了这等岔子,让你看笑话了。” 祁小郎君只当老太爷是说外面的事,旁人家的私事,哪怕不耻,也不好明说,便拱手行礼:“陈老太爷严重了,小生无事,多待片刻也是应当。” 茵茵乖巧的行了礼,又对祖父说道:“祖父,孙女先行告退。” 陈老太爷摆摆手:“罢了,都这个点了,你大病刚愈,且坐着用膳吧。来人,给祁家公子传膳。” 茵茵心中忐忑,这里别说与外男,除了年节,便是与父兄同桌而食,也只那小门小户之行。陈家这样的家世,是决计不允的。她与祁公子认都不认识,祖父这是怎的? 她不由得微微抬眼,悄悄打量祁家公子,细眉弯眼,唇红齿白,比寻常女孩子都要好看几分,好一个玉面小郎君。 她心中突突狂跳,这种小奶狗虽不是她的菜,但瞧他年岁,估摸着祖父是给自己瞧中的丈夫,只不晓得家世人品如何。 果不其然,待他们坐定,陈老太爷才介绍:“茵茵啊,祁家老太爷原是我旧友,不过比我早走了些年。这位是祁家长孙,祁晋贤。晋贤,这位是我第七个孙女,茵茵。” 二人忙又站起身,互相见礼。 那祁晋贤亦是用余光打量茵茵,见她貌美如花,一举一动又有一股憨态,不由得心花怒放,这简直是天上仙女下凡尘。 又想到将来,将会是他的夫人,更是面色潮红,一时间竟晕头转向,不是将筷子往茶杯里伸,就是将漱口水一口喝了。 陈老太爷见状,心下稍安,年轻不谙世事倒也正常,这祁晋贤显然是瞧中了茵茵的。他没明着说,只与那祁小郎君谈诗论赋,间或说些官场沉浮之事。 祁小郎君颇有些痛心疾首:“先帝创下如此太平盛世,可惜贪官横行,拉帮结派,却是置江山社稷与不顾。小生不才,略能论一论今古,奈何上位者似并不看重学识才华,一味想收人做几用,若有半句不顺耳,恨不能一网打尽……” 陈老太爷应道:“若你看,当如何?” 祁小郎君道:“自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否则指鹿为马的过往,岂不是成了如今?” 茵茵听来听去,倒觉得这祁小郎君入面皮表现得不太一样,分明是个愤青嘛!不过年轻人,多少都有些愤世嫉俗,长大了就好了。而且愤青多忠义,爱国爱家,是大好儿郎,正合她意。 她倒有些急不可耐,很想听听这祁家家世家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毕竟穿越古代,得守古代的规矩,嫁过去是他家人,总得跟公婆小姑子小叔子的相处。 可这祁小郎君说起来没完没了,膳食用完,又上茶案。茵茵耐下性子给二人烹茶,只听祖父仿佛回到壮年,心怀大志,恨不得立时与祁小郎君击掌为盟,好生干一番大事业。 也不知说了几许,才听祁小郎君小心翼翼想要告辞,又忍不住规劝两句:“老太爷,小生在廊厅相候之时,隐隐听了贵府之事,原是小生不该驻足。但这事沸沸扬扬,怕是与贵府名誉有碍呀……” 他虽告辞,明明想偷眼再瞧瞧茵茵,又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茵茵亦是做害羞状,愣生生又耽搁些许。 待随从将祁小郎君送走,陈老太爷才挑了挑眉唤来常伯:“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常伯踌躇片刻:“老太爷,是二老爷的外室子,寻进门来了。” 第5章 茵茵脸皮子抽抽,还以为是多了个弟弟,没曾想,竟是多了哥哥。 堂中跪着的这个哥哥,与何氏所出的二哥年岁相当,不过脸颊瘦削,眼神阴鸷,看着便知吃了不少的苦。此刻他脸上还带着新伤,显然是上午被人打的。 茵茵斜眼看了看赵管家。 赵管家平日不会去在意七姑娘的目光,但今日做贼心虚,只觉得七姑娘这一眼,是替那双眼紧闭,谁也不看的老太爷瞧的。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欲盖弥彰解释:“奴只命人将他……将这位冒充少爷的人给驱走,并不曾让人动手……” 茵茵蹙眉继续看这人,原书中好似没有这么号人啊。不过原书中,她早早的死了,祖父自也没有为了这个没了娘的庶女,亲自奔波婚事一事,故而也没祖父遇着父亲外室子这档子事。 既然敢来认亲,想必也是经得起考验。不过这人看样子,并不像那等想要攀高枝的,而且他娘又去了哪里? 常伯见老太爷手指头动了动,咳嗽一声,开口问:“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男子抿了抿唇,腰背挺得更直,语气却是铿锵:“我叫陈希,今年十九岁,我娘姓林,单名一个秀字,原是西山荷香县林家镇林秀才之女。我外祖父只我娘一个女儿,二十年前,陈劲松以行商之名,娶我娘为妻,生下了我。” 陈老太爷抬眼看了看他,他不似陈家上下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反而带着些粗狂。只是眉眼,与劲松年轻时,倒颇有几分相似。 陈希从怀中掏出一卷绢书,恭敬的举起来。 赵管家上前欲取,陈希忙往后一缩,是不肯给他的意思。常伯便上前行礼:“奴乃老太爷贴身侍从。” 陈希便又恭敬的将那绢书递上去。赵管家无声的磨磨牙,这个刺头,果真不怎么好惹。 老太爷拆开一瞧,是一卷婚书。这婚书边角已被磨得很旧了,想是被人日日端详细看。现下被重新装裱过,上面有陈劲松与林秀的亲笔签字,还有二十年前官府的压印纹样,做不得假。 老太爷摩挲着上头二儿子的字,长叹一口气,不说旁的,就说这二十年前陈劲松三个字,确是二儿子无误啊。 他眯了眯眼:“你继续说。” 陈希又道:“陈劲松说,等他安顿好,就接我们母子二人回洛城。但这一走,便是十七年,十七年,杳无音讯。” 茵茵恨不得将一双眼瞪穿了,她写那些个话本子,剧情都是从现代的电视剧里抄的。可眼前这一幕真真的,就是紫薇上京寻父呀。 老太爷问:“既然他走了十七年,为何之前,你们母子二人不曾来寻,现下才来?” 陈希眼中闪现一丝憎恶,仿佛压着怒气,缓缓道:“我娘自有她的傲气,陈家瞧不上她身份低微,她又何须自找没趣……我十三那年,外祖父过世后,娘亲整日失魂落魄,形销骨立,确是也来寻过……” 他有些说不下去,深吸几口气,方继续道:“我娘设想过无数回,给他找了无数借口,以为是家世太高,不得迎她回府。又早做好准备,他那样的人家,没有我娘,怕是也会再行娶妻生子……只万万没想到,来了洛城方打听到,他不止是娶妻生子,在我娘之前,他已然有了妻室……” 茵茵心中暗叹,这就是古代的不好之处,两地之间不互通,男人这里成个亲,换个地方再成亲,也没人知晓。也难怪古代讲究知根知底,讲究门当户对,不然如着林秀一般,岂不是吃了哑巴亏? 而且她那便宜老爹放到现代去,还得背上个重婚罪,可惜在古代,男人都是没错的。 陈希平复了心绪,继续道:“那以后,我娘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是为了我,苦撑了六年。我知她这一世心心念念的,便是陈劲松,便想在她过世前,圆一圆她那残梦……” 老太爷问道:“你娘何在?” 陈希沉默许久:“昨日,我娘过世了。” 茵茵猝不及防,没想到还是没赶上?她眼中露出悲悯,更是哀叹女人的不公,忍不住小声说道:“三哥节哀。” 陈希诧异的抬眼看了看茵茵,复又低头不曾做声。 老太爷亦唏嘘:“来晚了一步。” 陈希却摇摇头:“并不曾晚,我前日便来到洛城,与我娘来到陈府。可惜我们整整等了一天,等来的只是驱赶……我娘长途跋涉已是不易,只以为陈劲松不认她了,这便绝望之余,咳血而亡。” 他说得简单,可若当真如此,今日便也不会在府前长跪,闹得沸沸扬扬了。 老太爷抬眼看了看赵管家,赵管家立马冷汗直冒,跪在地上,抖抖索索不敢说话。 常伯见着老太爷的怒容,忙问:“这事,二老爷可知?” 赵管家支吾半天:“不知……” 常伯冷笑一声:“谁给你的狗胆?” 赵管家支撑不住,磕头不迭:“老太爷饶命,饶命啊,奴以为只是个打秋风的……以为只是,只是来骗人的……” 茵茵心中微叹,这赵管家,是嫡母何氏的远房表亲。自从前的老管家年迈,祖父让他回老家养老之后,主理中馈的何氏,便将这出了不晓得多少服的表亲,给弄过来做管家了。 既然是何氏的人,当然听何氏的话咯。陈希母子出现这事,对何氏与二哥不利,他当然是想法子解决掉。估摸着内里还有何氏的手笔,他还算识相,若这回攀咬出何氏,那可真是不好收场。 茵茵适时问道:“三哥身上,仿似受伤不轻啊?” 陈希应道:“多谢这位妹妹关怀,本来路途疲累,加之这两日东躲西藏,仗着年轻,跟着镇上镖师学了两招,算是逃过一劫。” 老太爷眼神微眯,且不说面前这人是不是陈家子,便是普通人,这样着人暗杀,倒是厉害。 他情绪波动,又是一连串的咳嗽,惊得茵茵与常伯又给他抚背顺气。 常伯劝道:“老太爷如今身子不如从前,便是不顾及自己,也要替七姑娘想一想啊。不如奴将少爷安顿好,一切等二老爷回来再论?” 话音刚落,便见陈劲松急急忙忙走进来。他瞧见赵管家跪在地上,也没什么表示,只行礼说道:“父亲,儿子听闻……有些不利的流言,这便立时赶回来了……” 老太爷见了他,满腔的怒气方有了发泄之处,也不顾茵茵在场,只让常伯扶着,快步走到陈劲松跟前,一脚往他心窝踹去! 陈劲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生生受了这一脚,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也不敢犹豫,立时便跪下,上前抱住父亲的腿哭道:“父亲,父亲,儿子有错,您打儿罚儿便是了,千万莫要动怒啊……” 老太爷将那绢书往他身上一扔:“说,这是什么回事?” 陈劲松将绢书打开一瞧,脸色立刻大变,却只垂头丧气,不敢作声。 茵茵见状,不由得更鄙视些许,敢做不敢当也就算了,儿子都到跟前来,他都不敢看一眼。 老太爷指着陈希道:“既然是你儿,你且去瞧瞧他把。” 陈劲松抬眼看了看陈希,点头说道:“父亲,确是我儿没错。当年……当年我在外……便是他娘服侍我多年,就是那时候,诞下希儿的……” 老太爷冷笑连连:“劲松啊劲松,当年你是为了什么事儿,才被发配去西山的?原以为经过四五年的磨砺,让你沉稳许多。没想到你竟然是去风流快活!养外室,陈劲松,你竟敢养外室,我们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茵茵心中琢磨,说是发配,估摸着是流放吧,算算年岁,正是祖父致仕那些年。看样子,祖父的致仕,跟爹爹逃不脱关系咯。 陈劲松唯唯诺诺,半晌才说道:“父亲,爹,您要帮帮儿子啊,希儿是儿子的血脉,但是何淼淼她……何淼淼她绝不会同意希儿入府的,父亲!” 老太爷靠在椅上半晌,侧头问茵茵:“茵茵,这事,你说怎么办?” 茵茵一愣,反应过来,祖父是想让她站在何氏的角度,处理好这一桩丑事。毕竟将来,她也是出嫁为人妇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处理?若她是何氏,平白来了这么个外室子,她也是绝不愿意的啊。 她踌躇片刻,说道:“我瞧见三哥此次前来,并非是想要认祖归宗这样简单的,祖父,父亲,不如听听三哥所求,再行论断?” 陈劲松一愣,皱眉说道:“不是为了认祖归宗,他怎么会来?更何况他本就是我陈家子,当然要认祖归宗了。” 陈希磕头说道:“老太爷,老爷,希无意认祖归宗,此次是为我娘而来。我娘乃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室,陈希知道老爷已有正妻,只望老爷能以平妻之位,将我娘……” 茵茵斜眼看了看他,倒是乖觉,便宜爹没来的时候,他喊的是陈劲松,这会儿倒知道喊老爷。 陈劲松勃然大怒,将绢书往地上一掷:“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你娘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怎配我堂堂陈家嫡子的身份?是她让你来的?你们分明是觊觎我家门楣高深,荣华富贵吧?” 陈希抿唇愠怒,只说道:“既看不上我娘乡野村妇,何必明媒正娶拜堂成亲?这婚书白纸黑字,可半分做不得假。当初说的是无父母宗族,这便将我外祖与母亲骗了去,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了?” 陈劲松更是怒道:“竖子无状!” 陈希只冷淡一笑,又对老太爷磕头道:“希自幼与娘相依为命,如今所为,只为完成娘亲的遗愿罢了。此绢书,希是看都不愿看一眼,若非娘亲,希宁愿将绢书损毁!” 陈劲松气结半晌,回过神问道:“什么?遗愿?你是说秀娘她……她……” 陈希也不理会,只将地上的绢书捡起,细细卷好收入怀中:“老太爷,我娘之灵位若不得入府,我自当不能为陈家子。林希这便告辞,从此别过!” 他语气决然,并没有丝毫以退为进之意,让人一瞧便分明,这人根本不喜欢陈家,若非为了他娘,怕是陈府,他都不愿踏入一步。 只茵茵却如遭雷劈,林希?林希林希,原书中却有这么一号人,年岁轻轻,就当上了征西将军。但这位征西将军,却是个实打实的反派,为大魔王四皇子的左膀右臂啊! 第6章 陈劲松没想到陈希竟会如此,当下又羞又恼。反倒是老太爷,抬起眼皮再看了看陈希,方觉他还颇有几分骨气。 林希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陈劲松忙拦住他说道:“不行,你是我儿子,怎能说走就走?” 陈希讥讽的笑了笑:“你若认我娘,我自也认你做老子,不然我就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石头缝?西游记?茵茵赶紧摆摆头,让自己的思绪不要跑那么远。同时心中暗腹,这林希是大将军,将来是要随大魔王造反的。 虽然最后造反没有成功,三皇子成功登上皇位,但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她再不喜陈家这一大家子奇葩,也得仰仗他们而活,不仅现在,等出了嫁,她的名号还得是祁陈氏。不管哪个姐姐登上后位,能保陈家无虞,却不能保那有姻亲关系的祁家。 茵茵抬眼看林希,此刻的他丝毫看不出大将军的威严,只能瞧见无比憔悴与困顿。 她不免心中一软,这样至孝的好男儿,即便书里头是个反派,想也是被这一屋子奇葩给逼成那样的。 她忙上前见礼,小声问道:“三哥……长辈的事情,原不容我插嘴,但三哥这一去,可要如何?” 陈希原见这位妹妹是祖父跟前的,想必也是得宠,并不想理她。又觉得她是如今,唯一一个肯光明正大承认自己身份的人,便也回应。 “这位妹妹且放心,如今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天大地大,哪里都有家。只可惜我娘亲不能入宗室祠堂,是我不孝……” 茵茵到底是现代人,总觉得这身后香火的事情,哪有那样重要?比起入她们陈家祠堂,那林秀想必更希望自个儿儿子安枕无忧,一世无虞才对。 只这么想,并不能这样说。 茵茵折回老太爷跟前,小心问道:“祖父,当真要三哥走吗?” 老太爷心中当然不愿,只咳嗽数声,摆摆手说道:“劲松,你且想想,陈家到了他们这一代,子嗣缺缺,阴盛阳衰。不说你那几个堂兄弟,便是你兄弟三个,也就余三个儿子。” 陈劲松听了这话,也是略有思索,只犹豫道:“可是父亲,淼淼的性子,您也知道……希儿入府,她都未必愿意,更何况是秀娘名分的事情……” 便有随从进来行礼:“老太爷,二老爷,二夫人求见。” 陈劲松一个瑟缩,脸上露出一丝惧色。 茵茵心中不耻,惧内无事,但你既然畏惧何氏娘家势强,就不该闹这样一档子事情出来呗。真是的,到头来还要祖父给你擦屁股。 何淼淼急匆匆走进来,睨了众人一眼,规矩的给老太爷行礼:“公爹,是媳妇管家不严,让这事情闹到您面前来了,媳妇回头便好生责罚……” 许是老太爷太久没有理事,最多只管管三个儿子斗鸡遛狗,何氏早忘了他从前的威风。也或许,她今日气不顺,才会出言不逊。 茵茵自然知道,按照何氏的计划,今日陈颖婷一鸣惊人,被三皇子瞧中。偏偏陈媛媛使了手段,一鸣惊人的,变成了她,三皇子心仪的,自然也是柔情似水,又容貌妍丽的陈媛媛了。 陈老太爷咳嗽一阵子,摆手说道:“放心,你公爹虽然年纪大了糊涂了,但心还没有老成那样。” 何氏心道不好,忙跪下行礼:“是儿媳的错,儿媳大意了。” 陈劲松见状,忙将陈希的事情说出来,又道:“淼淼,即便秀娘是平妻,希儿也不能记做嫡子,与宏儿不能相较……” 何氏心中本就气闷,碍于老太爷在场,只努力压着怒气:“二老爷且想想,她娘家只是个秀才,你就想抬她做平妻?” 陈劲松解释:“左右人已经不在了,也就是多块牌匾的事儿……” 何氏语气尖利起来:“人已经不在了?当初是你惹出来的事情。陈劲松你可别得寸进尺,若我爹娘知道,你竟然这样对我,他们也绝不肯依的。” 陈何两家,几辈子的世交,原本陈家乃四家之首,两家皆有女儿入宫为妃嫔,陈家女乃四贵妃之一淑妃,而何家女只是昭媛,品级差了两等。 只可惜淑妃娘娘不得圣宠,且无嗣,可用忝居高位来形容。而昭媛娘娘虽然只得一女,却因圣宠不衰,荣宠不断。这盛宠,从前不逊于薛贵妃,如今亦不逊于惠妃,故而何家也水涨船高起来。这陈何两家的天平,倒是掉了个个。 何氏继续说道:“她一个秀才之女都能成为平妻,回头,你岂不是要抬汤氏也做平妻?汤氏的父亲,好歹还是个县衙主簿呢!陈劲松,你做梦!” 陈劲松骂道:“你真是个悍妇,你瞧瞧大哥三弟,身边那么些人。可我呢?只有汤氏一个妾。我为什么没有庶子?你我心知肚明,还有茵茵她娘当初……” 老太爷重重的咳嗽一声,陈劲松的话头戛然而止,才想到茵茵还在这里了。 茵茵心道,原来原主的娘也是何氏给弄死的,她努力做出哀伤模样,只是这两年习惯了内宅争斗,原主的娘只是个舞女,除了容貌一无是处,宅斗失败,当然只有死路一条,她……就当她是薄情好了,确实没想过复仇之类的啊。 只片刻静谧,陈劲松与何氏又闹腾起来。 陈希眼神灰暗,知道想要达到娘亲生前遗愿,是决计不可能的。左右他也没真的指望过,便默默的转身走了。 茵茵有些焦急,趁没人注意,赶紧追了上去,一路追出老远,快到门口,才追上他。 “三哥请留步。” 陈希回头看了看她:“其实你不用喊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 茵茵摇摇头:“血脉不可变,你本就是我三哥。不过今日三哥也看到了,家中这个样子……” 陈希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啊,所以我娘以为,我能认祖归宗,便高人一等么?” 茵茵沉默片刻,将头上的钗子,手中的镯子与压裙角的玉珏都取下来,递给陈希。 陈希并不肯接:“我不需要你怜悯。” 茵茵想了想,说道:“我不是怜悯你,只是出门在外,没有银钱傍身,确是难办。你是男儿,想做什么便去做好了,这些东西,不过是叫你解燃眉之急而用。不管怎样,当是我替祖父,给你的一片心意吧。” 她语气有些无奈,陈希不免动容,他是男儿,遇到不公,尚能自寻一番天地。可面前这位,除了小心谨慎,绝不行差踏错半步之外,没有丝毫别的法子。 刚刚从陈家夫妇言语中,他大致也明白了,面前这位茵茵小姐,也并不是他想的那般轻松自如。 他接过首饰,问道:“你是茵茵?” 茵茵点了点头:“我是陈茵茵。” 陈希拱手说道:“希多谢妹妹襄助,若将来有能力,定报今日之恩。” 茵茵摇头说道:“我见你器宇不凡,将来一定会有大成就的。但我助你,只因你是我三哥,并不是要你回报。只愿将来,你我都好。” 等茵茵回去,常伯已将老太爷扶回自己的院子。 茵茵去祖父跟前,将自己所为说了一遍。 老太爷长叹一口气:“我想那孩子认祖归宗,其实还有一丝私心。陈家百年基业,怕是要全毁在你父辈兄弟们手上了,若那孩子回来,或能保一保……” 茵茵没说话,书中确是如此,陈媛媛登上后位之后,不仅陈颖婷过得凄惨,二哥与弟弟,都是何氏所出,自然也被陈媛媛报复得很。 若不是陈媛媛需要母家支持,只怕大伯父与大哥,也要被她消灭干净。只陈家百年基业,却是荡然无存。怪不得陈媛媛,怪只怪陈家子孙仗着祖宗靠山,不肯上进,只懂得挥霍。 老太爷摸着茵茵的头:“若他能回来,说不准,将来也能是你的靠山。” 茵茵想不到,祖父竟有如此想法,登时眼泪流个不停,她原本对祖父,更多的是利用,想在这古代后宅站住半边脚跟。可时日久了,感情却越发深沉起来。 “祖父,别人都不是茵茵的靠山,茵茵的靠山,是祖父您。祖父,您要看着茵茵出嫁,要看着茵茵生儿育女,安稳一辈子。” 老太爷戳戳她的脑门:“不害臊。” 茵茵兜自流泪不止,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别哭了,茵茵,你要记住,将来的路,总要自己走。” 说罢,他将茵茵拉起来,又将祁家的事情,大致将给她听。 “祁家那孩子,你也见过的,今年十八岁,前年中了会元,若生在好时候,将来也是不愁的,倒是可惜了。他是个有骨气的,现如今在户部当值,只是个文书先生。” 茵茵红着脸,到底关系着终身大事,便厚着脸皮问道:“祖父……那祁家……人口如何?” 老太爷瞧她神色,便知她并不介意家世,只笑道:“俊州祁家,也算是大户,不过这两代也无甚出众之人。晋贤早年丧父,他娘是个柔弱的,得亏他一人撑起整个家。还有一个弟弟与两个妹妹,尚未长成。” 茵茵心中暗腹,原来是个凤凰男啊,将来少不得要替他料理一大家子。索性生在古代,两个小姑子嫁出去就成,只一个小叔子需要料理,也还算简单。 老太爷懂她的心思:“晋贤知礼守礼,是个好孩子,不过为人古板了些,想要寻一个能持家的好夫人。你这些年久居内宅,也无人教你这些事,从明日起,便每日上午来我这里,跟着你常伯学学。” 操持的事情,向来是女人做的,原不该常伯来教。但此刻也没有旁人会教她,而且祖父的意思,是有些体己,打算交到她手中,往后出嫁了,也能硬气些。 第7章 茵茵在祖父那儿用了晚膳,才回的西苑。今日父亲与嫡母,定是闹得不可开交,她琢磨着,若是不去问安,回头恐又要寻她的不痛快,便往正厅走去。 正厅外,站满了嬷嬷丫鬟,瞧见茵茵过来,都只掀掀眼皮,装作没看见。 倒是陈媛媛身边的秋雨有些反应。她虽是红着眼睛,一副难过的模样,眼里的喜悦却是藏也藏不住:“七姑娘来了?快进去吧,主子们都在呢。” 便听到一旁的采青鼻子里哼了声:“蛇鼠一窝。” 茵茵只当没听到,采青是陈颖婷的大丫鬟,此刻气闷不悦也是正常的——但这与她有什么干系?可惜在这西苑,是个人都能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索性现在有祖父护着,那些人只敢嘴皮子碰碰罢了。 茵茵进了屋,屋里主子站了一屋,下人也跪了一屋。 堵在门口撒泼的,是陈颖婷的奶娘时嬷嬷。说是奶娘,陈颖婷也没吃过她的奶,她年岁很大,原本是服侍老夫人的。陈颖婷幼时体弱,何氏生产亏了身子,老夫人便将身边的妇人阿时送过来照料陈颖婷。 因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过,与西苑寻常的嬷嬷自不一样,便是在陈劲松跟前,也有几分薄面。 此刻她满地儿滚:“可怜五小姐,自幼身虚体弱,也就老夫人心疼,将奴婢拨过来伺候。可怜她是嫡女啊,就被人这样磋磨……” 陈劲松脸涨得通红,今日在父亲那儿闹了一出,如今回院子又是一出。何淼淼的眼神跟要吃了他一般,可这事儿也不是他做的啊。 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始作俑者陈媛媛,却见陈媛媛跪在汤氏身边,却是默默垂泪,好不可怜。 媛媛一向乖巧听话,也一向敬重她姐姐,出众被三皇子瞧上了,也不是她的过错。陈劲松抚了抚额头,即便不是她的过错,到底是她太过耀眼,不得不罚。 茵茵趁大家不注意,寻了个角落站好,谁知正好被汤氏瞧见了。 汤氏哑着声音:“早知道,就如茵茵一样,不去就好,也不会惹出这样一大摊子事……可是老爷,六姑娘平日什么样儿,您不是不清楚啊老爷。” 陈颖婷尖叫一声:“她不要脸,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让我在殿下面前丢了脸,正好展现出她来。以为长了个好容貌,就能得到一切吗?我现在就毁了你。” 说罢,她伸手拔下一根金钗,叫嚣着便往陈媛媛身上扑过去。 陈媛媛边哭边往后躲,嘴里却说:“姐姐若是不平,取了我这容貌也便罢了,左右我并不是故意的。” 汤氏忙挡在她前面:“五姑娘,女儿家面皮重要得紧,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伤脸啊。” 陈劲松心浮气躁,吼道:“够了,你看你现在的模样,跟个泼妇一般,若我是三皇子殿下,也决计瞧不上你。” 陈颖婷何曾受过这般侮辱,还是亲爹这样说她,当下扔了钗子,转头扑进何氏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那钗子一蹦一蹦,正蹦到茵茵脚下,她踌躇片刻,还是将那钗子捡了起来。 时嬷嬷继续哭喊:“老夫人,您在天上开开眼啊,您如珍似宝,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五姑娘,如今竟连个庶出的都不如啊。” 她提起老夫人,不过是让陈劲松发怵。但今日陈劲松被何氏连着骂了两回,心中本就气闷,当下指着时嬷嬷说道:“都是你这老虔婆,我女儿原本乖巧懂事,良善得很,都是你,倚老卖老,来人,给我把她拉出去。” 何氏慌了神挡在时嬷嬷面前,说道:“好你个陈劲松,如今是连你娘的脸面都不给了?时嬷嬷是你娘身边的,岂是你说打发了便打发的?” 时嬷嬷连连点头,却是连个屁也不敢再放一个了。 陈劲松焦头烂额:“怎么,你的意思是,只有请父亲出面,才能治得了她?” 何氏气闷,说到公爹,眼神便往茵茵身上转,冷笑一声说道:“拿你父亲来压我?你倒是去请啊?今日你父亲护着那贱种,现在又要护着面前这对贱母女?干脆休了我得了!” 陈劲松握紧拳头,何氏一向牙尖嘴利,论嘴皮子功夫,他是站不了上风的。 何氏见茵茵低着头,盯着手中婷儿的珠钗瞧,又骂道:“那是婷儿的钗子,你看什么看?不愧是庶女,全都是贱种,见了婷儿有什么好的,就巴巴想要抢去,也不看看自个儿配不配。” 茵茵吓了一跳,赶紧将那钗子往地上扔。偏生运气不好,珠钗碰到地上,竟裂成两半。 何氏可算找着出口了,陈媛媛有人护着,茵茵可没有。她上前就要扇茵茵的耳光,怒道:“你个贱种,竟毁了婷儿的东西,一个个都欺负上来是不是?我今日要让你们瞧瞧,谁才是当家做主的。” 茵茵只是装胆小,又不是真傻让她打,当下一跳,何氏扑了个空,摔到几上,磕着肚子半晌爬不起来。 茵茵急忙躲到陈劲松身后,哭嚷着:“爹爹,不是女儿啊,女儿不过多看了钗子两眼,打算等五姐姐安静下来就还给她的……” 陈劲松不耐烦,甩了两下,没甩开她。 茵茵心中不屑,这个父亲,一点父亲的样儿都没有,我呸!可是再不屑,这会儿也就父亲能救她,不然她可不就要白白给何氏出气去? 陈媛媛适时说道:“母亲,母亲您别气了,七妹妹没什么好东西,也没见过五姐姐这样的珠钗,多看两眼也是正常啊。” 陈劲松这才注意到,茵茵头上身上,是一件首饰都没有。对比陈颖婷今日珠光宝气的模样,简直寒碜得不像个大家小姐。 他将茵茵往身后一藏,怒道:“整个陈家的中馈,都是你来主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孩儿们?媛媛尚有我补贴一二,茵茵呢?你看你将她苛责成什么样儿?简直丢人,丢死人了!陈家有你这样的主母,实在是大大的不幸!” 他这话却是冤枉何氏,何氏确实不怎么样,但是面子总要顾着。茵茵的首饰不多,却也有几件能戴出去,撑场面的。尤其是她入了祖父的眼,何氏时不时也带她出门,难免给她多置办些,省得叫人说她苛责庶女。 偏生茵茵嫌麻烦,除了出门也不大爱戴,而今日戴的那几个,刚刚在正院已经都给陈希了。 何氏气个倒昂,陈劲松将媛媛拉起来,说道:“媛媛放心,有爹爹在一日,便不会叫她们这般欺负你们!” 陈媛媛泪流满面,摇摇头说道:“爹爹,女儿不在意。爹爹,家和万事兴,今日却是女儿做错了,女儿当罚。” 陈劲松摸摸她的头发,叹道:“好孩子,还是你最贴心。” 何氏再也忍不住:“陈劲松,你只管立刻便休了我,你若是不休了我,你就不是人。” 汤氏心中清楚,若是这会儿陈家闹出休妻的事情来,只怕是三皇子的那门亲事也泡汤了。 她忙上前跪地磕头:“是妾不好,老爷夫人不要生气了。老爷,夫人如今在气头上,说的话自然不作数。求老爷看在夫人平日,生儿育女,教养孩子,持家有道的份上,便不与她计较了……” 何氏打不着茵茵,便对着汤氏出气,伸手一巴掌,险些将汤氏扇到地上。 汤氏紧咬牙关,头也不抬,磕头道:“夫人若是想出气,只管打妾,都是妾不好!” 何氏要陈劲松休她,也只是气话,这一巴掌出了气,倒是稍稍冷静些。 陈媛媛见状,忙也跪下:“都是媛媛不好,母亲不要生气了,媛媛愿意受罚。” 何氏看到她们都在认错,明明好像是她赢了,却又似输得一败涂地。尤其是夫君眼中的憎恨,叫她难忘又难过。 陈劲松不想多纠缠,只说道:“行了,这事儿虽不是媛媛的错,却因她而起,媛媛回去将女则抄五遍。够了吧?何淼淼我跟你说,若你再闹,别以为我不敢休妻!” 到底他还是发怵,甩了甩袖子说罢便起身出去。而何氏一口气不上不下,又怕陈劲松真的闹了休妻,陈何两家都没了脸面。 待陈媛媛将汤氏送回房,才发现她那半张脸都肿得不能看了。 陈媛媛着急:“娘,她下手这样狠,你怎的不让爹爹知晓?” 汤氏看了她一眼:“若他们当真和离,你这到手的王妃之位,怕是要跑了。我何须这时候出面?去,让人给我弄点冰来敷一敷,早些消消肿。” 陈媛媛不满的说道:“消肿做什么?让爹爹看了正好心疼你。” 汤氏勾勾唇:“你从前是个温和软弱的姑娘,我本以为两年前一场病,叫你清醒过来,现下看来还是蠢的。你记住的,抓住男人的心,要让他心疼,却不能叫他恶心。我这副样子他看了,只会更加讨厌,倒不如沉住气……更何况,娘是年老色衰,除了温柔,一无是处啊。” 陈媛媛泪流满面,伸手抱住汤氏:“娘,您等着,等我成为三皇子妃,一定要叫那对贱人好看。” 茵茵回到自己院里,长叹一声,这一天天的,日子也太过煎熬了吧。只希望时间再快一点,早点嫁出去,省得她一天到晚装怂,太烦躁了。 流云小心翼翼将一盅汤端上来:“姑娘,这是奴婢特意去厨房煨着的,您快喝了它,好好补一补。” 茵茵侧头看向流云,原主落水后,独独这么一个丫鬟忠心耿耿,其他的寻了各种理由,都跑了。后面祖父与嫡母倒是拨了几个过来,但值得她信任的,也就这么一个。 她捧了汤,知道这是流云好不容易换来的,自然不舍得浪费,一气全给喝了。 流云欢喜道:“姑娘长身体,多吃些也是应当。姑娘,您今晚早些歇息,便不写字了吧?” 茵茵微微一笑:“流云啊,我告诉你,断更可是要遭雷劈的。” 第8章 茵茵趴在书桌前写得欢快,正好写到这雪国最出名的戏子,在屋里尖着嗓音鬼哭狼嚎唱歌。比邻而居的男主因有特殊的能力,听得一清二楚,不免头痛异常。 嘿嘿,半个月前庚戌先生的新书《异域精灵》第一话,果真又是一炮而红——庚戌先生的书,哪里又会卖的不好? 写着写着,她入了迷,也入了戏。若这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有一个都教授那样的男人,该有多好啊?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流云焦灼的声音,茵茵抬头一看,才瞧见是陈媛媛进来了,正盯着她手中的书稿。 茵茵慌乱中,将书稿往下一拉,手中的笔落在纸上,整个墨迹将书稿毁了大半。 她顾不得心痛,只嗫嚅:“我……我闲来无事,瞎写着玩……” 陈媛媛只当她是看了新书心里头痒,反倒替她解说:“何止是你,就是我看过了庚戌先生的话本子,也想要自己动笔写一写。但是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岂是我们能写得出来的。” 茵茵略略松了口气,将书稿损毁,说道:“是……也就是幻想一下罢了。” 陈媛媛不动声色打量她,又道:“书里的情情爱爱,也就是幻想一下罢了,现实中,哪里有那样的人呐。” 茵茵点头表示赞同,请她坐了,又亲自上茶问道:“六姐姐怎的这样晚还过来?” 陈媛媛这才敛眉笑起来:“我与爹爹说了,你这院子不好,朝向太差,阴冷潮湿,夏日又闷又热。我院子旁的浮曲院冬暖夏凉,最是合适的,爹爹已经准允了。” 浮曲院自然是好的,在陈颖婷与陈媛媛的院子中间,比她二人的院子更好些。 但茵茵绝不相信,这么多年,陈颖婷与陈媛媛都没有搬到这个院子,凭什么如今就轻而易举的给她? 茵茵做出犹豫状:“这……恐怕不好吧?” 陈媛媛笑了笑:“有什么不好的?爹爹都答应了,你就放心住着。你自幼孤苦没有生母,我姨娘可是拿你当亲生的呢。” 茵茵低着头,仿佛害羞着说道:“其实住哪儿都一样,就是……我想跟六姐姐您住在一起。” 陈媛媛伸手抚她的手:“傻丫头,我是你姐姐啊,我们自当一处。” 待陈媛媛心满意足的走了,流云方露出担忧的模样:“姑娘,奴婢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茵茵点点头唔了声:“浮曲院比我们这个破地方,可要好了不少,你不乐意搬过去?” 流云摇摇头,想了一圈,又想不出所以然:“姑娘,我心中总有些担心,按理说,姑娘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便是老太爷喜欢姑娘,也没说给姑娘换个地儿。如今六姑娘作何这般多此一举?” 茵茵抬起头:“你也觉得是多此一举?” 流云眼睛一亮:“姑娘也如此觉得,那姑娘作何要答应?” 茵茵将烛芯挑了挑,展开刚刚被毁的文稿,展开细细看了看,有些惋惜,就当是修文吧。 “你瞧见她是来征求我意见的?” 流云想了想:“倒不似,六姑娘仿佛,是来通知一声的。” 茵茵笑道:“对,她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只需搬进去而已。恐怕明日,汤姨娘还会往我的新院子,搬不少的东西呢。” 流云不理解:“这是为何?” 茵茵笑道:“一则,五姐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今日荷花宴,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想也能想到,六姐姐得了好,五姐姐又岂会憋到家里才发难?她们姐妹不睦定是闹到人前了。” 流云抚掌:“姑娘说得不错,所以六姑娘示好,是想让旁人知道,她并非那种争强好胜,与姐妹相争之人?” 茵茵颔首:“她一惯的路数。不过更要紧的,五姐姐不会善罢甘休,六姐姐需得拉一个同盟,至少,是多在五姐姐跟前竖一个靶子。我便是那个天然的靶子。” 流云不由得叹了口气,就自家姑娘这个模样,走到哪里都是天然的靶子。生得明艳不可方物,哪怕是新来的小丫鬟,见了她都得痴上半天。五姑娘嫉妒姑娘的容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忍不住急道:“那姑娘,您就这样跑去当靶子?五姑娘那么个性子,这些年您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难道这会儿,就不藏拙了?” 茵茵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笑起来:“你说话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流云脸一红,嗔了一眼:“奴婢日日跟在姑娘身边,庚戌先生的话本子,从来都是头一个看的,自然……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茵茵说道:“我无可奈何啊,整个家里,除了祖父,谁又能庇护得了我?” 流云狐疑的看着茵茵:“姑娘,这可不像您的性子,这样容易就妥协?坐以待毙?” 茵茵勾了勾唇,安抚的笑起来:“你放心吧,五姐姐再蠢,也不会这时候动我,平白给了个把柄到六姐姐手上。我们换个好住处,也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罢了。” 流云似笑非笑,茵茵却兴致盎然,鹬蚌相争,她并不想当渔翁,但有人非要将火往她身上引,她也想看看,究竟引不引得过来。 茵茵撑着脑袋,前世书中,陈媛媛嫁入玉明宫,荷花宴不过是第一步,陈颖婷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可惜与何氏皆是头脑简单,被陈媛媛压得死死不能翻身。 譬如不久后的七夕,陈颖婷设计让陈媛媛险些失身,可惜最后失败,还将她外祖何家的庶表妹给折腾一个进去了。 第二日搬了地方,陈媛媛与汤氏,特意给茵茵办了个简单的乔迁宴,还送了不少好东西。叫陈颖婷气个倒昂,跑到何氏院里哭了一大场。 “娘,您看看她们做的什么事儿,浮曲院那样的好院子,竟便宜了陈茵茵那个贱人。” 何氏亦没想到,指甲都嵌进肉里。当初三个丫头长大了,到了分院子的时候,她是计划着将浮曲院给婷儿的,婷儿是嫡女,当得最好的。 偏生汤氏在夫君面前吹了耳旁风,说什么陈媛媛乃洛城第一美人,身份高贵不逊于婷儿。夫君竟也听了她的话,说浮曲院更适合才貌双全的陈媛媛。 最后争执不下,是她假借梦魇,思念早逝的长女,算是勾起了夫君一丝怜悯,这浮曲院就空置着,说是只当长女还活着。而陈颖婷与陈媛媛则退儿次之,两个院子分在两旁,不相上下。 只可惜,用了一次,若再用,夫君定然要说,空着也是空着。而且他们夫妻二人的情分也不如当年,便是她去讨要说法,怕也不行了。 陈颖婷不依不饶:“娘,您去跟爹爹说,我要那院子,叫陈茵茵搬到我院子里!” 何氏叹了口气:“万万不可。” 陈颖婷尖叫:“为什么?娘,陈茵茵的生母是个贱妾,她凭什么住那么好的院子?” 何氏说道:“你糊涂,她住在那儿,就是陈媛媛故意的,给你竖个靶子,只要你针对她,陈媛媛便会到处宣扬,说你苛待幼妹,这样的亏你吃得少了吗?” 陈颖婷倔强的瘪着嘴。 何氏又道:“而且,若我说你是嫡女,该住最好的院子,她们也有话说,陈媛媛可是被三皇子殿下看中的,将来身份不一般。她住浮曲院事小,你却要与那陈茵茵平起平坐了。” 陈颖婷气闷一想,院子让给陈茵茵,是爱护幼妹,但若不让,回头陈媛媛住了好院子,她可不真的要与陈茵茵平起平坐了?而且还都被陈媛媛压一头,她是宁死也不愿的。 何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就是个院子嘛,左右过不了两年,都要出嫁了,你就当让让你妹妹住了。” 陈颖婷点点头,这才压下心中的不平:“娘,您放心,我不仅不跟陈茵茵争了,往后,我还要加倍对她好,让她明白,不光陈媛媛是个好姐姐。” 她面上咬牙切齿,却是打定主意了,往后便忍着茵茵些,左右她是个没用的,寻常还算听话。倒是不久后的选妃大典,得想些法子,不能真让陈媛媛得逞! 何氏知道女儿的不甘心,说道:“婷儿,你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有兄有弟,比陈媛媛不知道高贵了多少。不要再跟她一般见识,往后你的路,还长着呢。” 陈颖婷带着些许委屈:“可是,她就要嫁给三皇子殿下了,将来她是王妃,还很有可能登上……娘,爹爹不是说,他费尽了心思,这三皇子妃的位置,非女儿莫属吗?” 何氏无可奈何:“你是嫡女,原该是你的。可是没想到陈媛媛如此心机,一个庶女罢了……至于你爹爹,真的是指望不上,对他来说,只要皇子妃是咱们家的就行,你与陈媛媛,没什么分别。哪怕是陈茵茵被三皇子瞧中,你爹爹都不会反对。” 陈颖婷眼中一闪,陈茵茵?陈媛媛,以色侍人,若有人的容色,比你更出众呢? 何氏则摩挲着手指,冷笑道:“汤家那样低的门楣,汤氏生的女儿,也敢跟我比?你放心,过几日我便回何家,寻你外祖母去,定不能让那贱人得逞了。” 她们怎么想,茵茵是一点都没考虑到。她现在忙得很,白日里要去祖父跟前,学习理家算账,下午还要学习琴棋书画,还要应酬两位不安好心的姐姐,到了晚上,更是要赶紧书写新的稿子,早日成为话本子,她的荷包才能更好的鼓起来。 不过,也是跟着常伯算账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祖父手上的产业,竟然那样多。只不晓得为何,书中的祖父死了没几年,家产竟然全都没了。 现下有她在,不说完全保住,总能留下些许,不叫祖父百年之后还不得安心。 至于流云原本担心的,五姑娘会针对自家姑娘,却也完全没有发生。陈颖婷不知怎的,仿佛认命了一般,不是来寻她玩,就是陪何氏去何家做客,与平日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 没多久,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巧节,这一日,洛城女儿家,不论身份,皆可以自由出行,甚至可以与心仪的男子见面。 最要紧的,便是洛城觅河边上去放荷花灯,灯里写上愿望,随着水流飘远,承载的,是万千少女懵懂的心。 茵茵心中也有些雀跃,那祁家小郎君,注定是她的夫君,她当然也愿意多与他接触接触。 祁晋贤早早的递了信,说明了相见的地点,是离陈家比较近的觅河东岸。 茵茵则抽了张红色信笺,在上面写一句简简单单祈福的话:一世平安顺遂。 第9章 七巧节当天,陈家二房,是由二哥儿陈禹宏带着姐妹三人一道出去。不过今日,女儿家只要带着丫鬟护院,也是可以自由行走的。陈媛媛与陈颖婷本就不睦,自不愿与她一道。 恰好才到觅河,三人下了马车,便见着何家的马车上,下来两个与她们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 陈颖婷欢喜的喊着:“表姐表妹。” 茵茵心中明白,书中写了,何家没有嫡出姑娘,这两位看样子,当是庶出。陈颖婷一向不与庶出贵女往来,今日对这两个庶出的表姐妹如此热情,自是有她的原因。 她不愿与这两个姐姐一道,陈媛媛面上对她好,若有危难之时,立时会将她推出去挡灾。今日陈颖婷发难,万一她遭受池鱼之怏可就不好了。 陈媛媛是巴不得早点打发陈颖婷走,拉着茵茵去了另一头,心中思索着,如何将茵茵也打发了——茵茵这般出挑的模样,可不能被三皇子殿下瞧见,虽则她觉得三皇子不是那般肤浅的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此刻觅河两岸的路上,摊贩店铺早早的便将各式荷花灯,女儿家的玩意摆得满满当当,夜色与灯光照耀着,甚至能瞧得见觅河的波光粼粼。 长长的垂柳,一直垂到河里去,已有迫不及待的小姑娘放了花灯下水,微风袭来,自有一股清香。古代驱蚊用的香包,也是格外好闻些。 茵茵深吸一口气,长久没有出府,接触这样的自然风光,这会儿真想在岸边扎个吊床,好生的躺一躺。 只听前头一个温和的男声:“陈七妹妹。” 陈媛媛与茵茵一同抬头,见着祁家小郎君站在那里,身边还跟着七八岁的小姑娘。 茵茵红了红脸,余光见陈媛媛正看着她,忙做出娇羞模样,挽着陈媛媛走到祁晋贤跟前。 一同见了礼,茵茵小声说道:“祁家哥哥久等了。” 祁晋贤忙道:“没有,我们也是才来。这位是我小妹,小名换做柔儿。” 茵茵从荷包里摸出几颗糖,柔儿立刻笑眯了眼。 茵茵也介绍起来:“这是我家六姐姐,在洛城也是有些名声的,想必祁家哥哥听过。六姐姐,这是祁家长孙,祁家老太爷与祖父原是旧交。” 三言两语,陈媛媛心中了然,原来祖父已经给茵茵看好了人家。她上下打量祁晋贤,白面红唇,模样是不错的,只是有些阴柔,而且祁家在洛城排不号,想必这位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她心下不屑,面上却只温柔的喊了声:“祁家哥哥。” 祁晋贤忙重新与之见礼,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晓得看着茵茵傻笑。 陈媛媛微微一笑,一对傻子,倒正是相配。只这样,倒是当真放心下来,她这个庶妹傻兮兮的,没什么大的追求。而她将来总需要娘家人往来,若茵茵听话,她自然愿意提携一二。 她便主动说道:“茵茵,你们玩,我约了姐妹,便先走一步。” 茵茵心中清楚,她约的恐怕不是姐妹,而是月前才看对眼的三皇子殿下,只也不拆穿,红着脸嗔她几句,方道别。 陈媛媛又玩笑的对祁晋贤说:“我这妹妹向来害羞,你可得保护好她,不然我家爹爹可要叫你好看的。” 祁晋贤恨不能指天誓日,说了一筐好话,方又道:“六妹妹放心,贤定当将七妹妹安稳的送回府上。” 陈媛媛调笑两句,便当真与二人别过,带着丫鬟走了。 祁晋贤摩挲着口袋,拿出钱来,转身递给身后的婆子:“陪四小姐买东西,可要小心些。” 他家中人口简单,这次只带了一对中年夫妇,二人得了话,一起牵着柔儿玩去了。 茵茵低头想了想,回头与流云道:“你们就在这里吧,我与祁家哥哥说会儿话。” 祁晋贤心中高兴,只守着礼,与茵茵一道往商贩那边走去。 “今年新出了好几款荷花灯,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们一起去挑一挑。” 茵茵颔首,古代的能工巧匠不少,那荷花灯做得美轮美奂,比之现代精准机器造出来的,丝毫不差,甚至更精美些许。 她一家一家看过去,挑花了眼,祁晋贤也不觉得无聊,只跟着她一路挑过去。 二人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家店铺门口筑了高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祁晋贤见茵茵眼中好奇,便笑道:“七妹妹想不想去看看?” 茵茵点点头,与他一道往高台处走去。 走到里面,便见着上首站着个掌柜模样的人,高声喊着:“今日的彩头,乃是这金佛寺开了光的流光荷花灯。” 茵茵抬眼看着,那荷花灯流光溢彩,确实貌美得很,光是看这盏灯,便有多人趋之若鹜。更何况金佛寺,是洛城百姓最信仰的地方,连皇上也时不时去金佛寺住上一阵子呢。 掌柜继续道:“只要谁得了这盏灯,今日的愿望,必当灵验。” 人群里便有欢喜的呼喊声,仿佛他们立时就能得了这彩头。 茵茵心中好笑,这店铺主人也是厉害,噱头耍得十足。只瞧这高台旁边挂着的各式灯样,与小摊贩摊子上的,就不可相提并论。 她心中好奇,不由得往那堆着的灯样走去。灯样后头,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面上带着云淡风轻,却是看着茵茵笑。 茵茵颔首回了一笑,这人看着倒不像普通商人,更像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公子哥。 果不其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唉,这不是贺家郎君吗?你怎的在这里?” 贺家郎君笑了笑,往后面指了指,那人便行了礼,转身走了。 茵茵亦往他身后看了看,阴影里头,似乎坐了个人,但是灯光昏暗,他又避着光而坐,实在是看不清。 贺家郎君招呼茵茵:“你想要买灯?” 茵茵踌躇片刻,乐平伯贺家的公子哥出来卖灯?还真是奇怪,他不会是,想要高价吧? 茵茵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我就看看……” 贺家郎君仿佛看出她的意图,只笑道:“这是我家的铺子,今日人多,我也来凑个热闹。” 茵茵知他是说给她听的,当下嫣然一笑,点点头:“原是如此,这店铺与其他家都不一样,倒是别出心裁。” 贺家郎君指着台上那灯说道:“那盏灯,真的金佛寺开过光的,小姐不想要吗?” 茵茵抬头看了看灯:“自然,每个人都希望愿望能灵验。”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摸袖子里的荷包,荷包里放着她早就写好的愿望条,只等选好了灯,便可以点燃蜡烛放进河中。 这时,祁晋贤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激动:“七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茵茵答道:“我在看这边的灯,祁家哥哥你瞧,他们家的灯,都很是好看,我很喜欢。” 祁晋贤似有些心不在焉:“唔,你喜欢,就挑一盏。” 茵茵听出他语气的敷衍,顺着他的眼神看,见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台上的流光灯。 “祁家哥哥,你想要那盏灯?” 祁晋贤回过神,点点头说道:“听说那灯,真的是万分灵验啊。” 茵茵问道:“若祁家哥哥得了那灯,想要许什么愿望?” 祁晋贤抿唇微微一笑:“七妹妹当是知道我的情况,我若是中了,当然是希望我祁家蒸蒸日上……” 茵茵笑起来,心底有些微微的失望,却又觉得自己好笑,难不成一个近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不求上进,还跟你儿女情长?这样神乎其神的灯得到了,竟许个与你双宿双飞的愿望? “祁家哥哥,那比试,是比试什么呢?” 祁晋贤胸有成竹:“是写诗。” 茵茵莞尔:“那是祁家哥哥的强项,茵茵相信,祁家哥哥定能马到成功。” 祁晋贤脸色微红,突然有些扭捏,复又打起精神,似想要说什么,看着面前才十五岁的少女,到底什么也不曾说,只点点头,转身去前面报名去了。 茵茵看了会荷花灯,觉得人声鼎沸,太过热闹,心中似有些不悦,便转身往觅河走去。 凉风习习,让茵茵的脑袋清醒了些许。她不由失笑,许是写那些情爱的话本子,叫她沉迷进去,当真以为会有那么一个一心一意之人。要知道,这里可是古代,男人能三妻四妾的古代啊。 她生在陈家,即便是个庶女,嫁入祁家也属下嫁。陈媛媛再有心机,只要那心机不动到她头上,她便能安然无虞。祁晋贤这辈子也翻不出什么波浪——将来,她可是皇后的亲妹妹呢。 她微叹一口气,祁晋贤肯上进,总是个好事情。 她眯着眼看着高台处,这会儿擂台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还能看到祁晋贤月白色的发带,随风飘了飘,年轻当真是意气风发啊。 只听身后嗤笑一声,茵茵心中一惊,回头一瞧。 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因夜色深沉,他们相隔不算太近,倒看不清容貌,灯光月光交错照在他身上,正好露出嘴和下巴。 薄唇微勾,似有些讥讽的笑意。 “他为了那盏荷花灯,可算是用尽全力。” 茵茵回头又看向祁晋贤,其实这样远,压根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她无端端就觉得,他面上似乎很迫切,有些急功近利之感。 “那是自然,人为了自己的梦想,自当拼尽全力。” 阴暗中的男人又笑了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梦想之中,可是分毫不曾想到你。” 茵茵心中暗惊,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今日她与祁晋贤相会,熟悉些的人,都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并没什么要紧的。可为何这个男人,要如此关注他们? “你怎知他的梦想中无我?他为家族祈愿,我若与他一道,便也是其中的一个。” 男人冷笑:“话是不错,作为他的夫人,自然是他祈愿之内的人。只他祈愿的,是他的夫人,而非是你。” 茵茵懂他所言,祁晋贤并不是非她不可:“那又如何,谁不是这样吗?我若祈愿,自也会祝愿我的将来,而不是他的。” “呵,”他发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一对自私的男女。” 茵茵不知怎的,想起了倾城之恋,竟觉得下一个话本子的主题,已经想好了。 男人发现她的走神,又道:“不过,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那荷花灯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3 16:17:51~2019-12-31 20:1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条怪味咸鱼干 2个;如丝顺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男子见茵茵疑惑,口出嘲讽:“那家店,是乐平伯贺家的,今日得了花灯者,可与太傅一叙。” 茵茵了然,贺家是洛城清流一派,虽则贺家有女入宫为妃,生有五皇子,但贺家似与五皇子来往并不密切,且——五皇子胎里有疾,不能有嗣,自与大统无望。 而又与陈家这种自诩清流不同,陈家只不过在观望,贺家却是实打实的不想掺和任何党派之争。 当朝太傅,便出自贺家。这样的人家,自是各方权利拉拢的对象,祁晋贤虽然拒了薛章两派拉拢,若想往上爬,总得想旁的法子,这贺家,是当好好把握。 茵茵额间出了些许汗,他想要娶她,会否也是看中陈家的家世? 她片刻回神,斜睨了那阴影一眼:“祁家哥哥知人论世,奈何如今世道不甚好,不得入贵人之眼。在高位者,不能广开门户,选可造之材,却要叫莘莘学子自己求门告路……我听你言语不俗,作何还嫌向上之人不该钻营?” 那人颇有些诧异,只楞在当地,久久不语。 茵茵不想与之多费口舌,只草草行了礼,转身又回到高台处,正好见着祁晋贤捧着铜灯,在万众瞩目之中欢喜的下来。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只讷讷:“七妹妹,倒叫我得了这头等的好处。” 茵茵笑得温和:“那,我与祁家哥哥一道,去将这灯放入水中可好。” 祁晋贤立刻开怀展颜,又好奇的看了看她手中空空如也:“七妹妹没选到合意的花灯吗?” 茵茵往里走了两步,指着铺面里最上面挂着的灯:“我瞧中了那盏。” 祁晋贤伸手取了,笑道:“果真精美,七妹妹,我送与你。” 茵茵点点头,捧了那荷花灯,等他付了钱,一道往河边去。二人将怀中早就写好的字条,小心的放入灯里,点燃正中烛火,又一同欢欢喜喜的将荷花灯放到河中。 茵茵看着两盏等并肩漂远,轻轻一笑:“若日日都如今日一般,那该多好。” 祁晋贤眼神深邃些许,夜色朦胧,茵茵清丽绝伦的侧脸正对着他,他心中略略荡漾,只暗暗发誓,要一生一世,努力向上,待面前这少女永不变。 “你放心,会的。” 因祁晋贤要与太傅谈古论今,只好抱歉的要喊陈府的侍从,让他们送茵茵回府。 茵茵也不在意,笑道:“无事,你且去忙,我想先在这里逛逛。” 祁晋贤尤不放心,茵茵又道:“我长久呆在家里,也难得出来一趟,你且放心好了,流云陪着我,婆子侍卫都在近处,不打紧的。” 他点点头,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出游,朝中为了贵人们的安危,也是使足了劲,到处都是官衙巡视,却是安全无误。 茵茵同他别过,带着流云继续逛铺子。今夜的铺子,大部分都是卖灯,也有少部分知道晚上少年少女玩累了,需得用些茶点解乏。 许是心情不甚好,她对茶点没兴趣,由着流云采买了点消渴的酸梅汤饮了,又坐在觅河边的长亭歇息片刻。 流云忐忑道:“姑娘,不然早些回去吧?我瞅着这边人少了许多。” 茵茵打量片刻,许是灯放得差不多,少年少女想要说会子私房话,便都往幽暗处钻。这康庄大道上,果真人少了许多。 她站起身,兴致缺缺:“时辰尚早,我若独自先回去也不好,而且祖父知道了恐会担心,再转转吧。” 情绪不佳,她连路都没看,带着流云却是越走越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前面已经没有店铺了。 茵茵心中一慌,侧头瞧见不远处站着四五个青年,一瞧便知是些纨绔子弟。 她毫不犹豫转身折返,与流云二人快步前行。本来她与祁晋贤一道,便是偏僻些,也不会有人如何。可这会儿独自一人,倒像是贪玩的小娘子,偏她容貌出众,难免有纨绔见色起意,左不过回头挨罚,总有家中长辈兜住的。 茵茵心道实在太大意了,只以为今日避开陈颖婷与陈媛媛便好,没想到这世上饿狼如此之多。 她听那几个少年脚步声渐进,急得额上直冒汗,一旁的流云亦是心急如焚,不住的怪自己,姑娘大意,她竟然也大意了。 却见前方走过来一个男子,对茵茵笑了笑。茵茵不由松了口气,是刚刚贺家店铺后面,坐着的那位郎君。 贺家郎君上前见礼,指着不远处的茶室:“你兄长在那边……” 他一开口,那几个少年忙做了鸟兽散。 茵茵将心放回肚里去,还礼道:“多谢贺家哥哥相助,敢问是哪一位哥哥,回头定让家人登门致谢。” 贺家郎君轻轻摇头:“你知我贺家,不喜与旁的人家有所牵连。更何况今日……不过是受人所托。” 茵茵心下好奇,受人所托,莫非有人关注她。她不自觉就想到,那阴影里薄唇勾起的男人。 还没等她开口,又听不远处几个男子呼喊的声音:“长风……” 贺家郎君应了,与茵茵道别,方转身向着唤他的方向走去。 茵茵默念两声“贺长风”,没听过,估摸着是书中一笔带过的人物吧。只他气质如此之好,连个配角也不是吗?又想到自身的原主,乃是个绝色美人,不也是炮灰嘛! 许是这本书的作者,就喜欢虐那等容貌绝佳之人吧。 茵茵胡思乱想一通,走到茶室面前,果然见二哥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坐在一处喝酒说大话。 茵茵唤了声:“二哥哥。” 陈禹宏从不在意这个小妹,只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能弃之不顾,便回头应了:“你怎的在这里?” 茵茵答道:“我逛街迷了路……遇着几个恶人……” 陈禹宏探头往那少年方向看去,冷笑一声:“莫怕,都是低门小户之辈,也是不要命了。” 他不过随口一言,却见自己那些知交好友,见了茵茵,恨不得口水流了三尺长。他瞬间觉得格外开怀,仿佛在友人中更挺拔了些,忙又关切。 “他们没伤到你吧?” 茵茵抿唇:“遇见一个好人,是贺家的。” 陈禹宏一听贺家人,眼前一亮,莫不是有贺家人看中小妹了? “贺家的?是谁?” 茵茵摇摇头:“我不认得,问他他不想说……说是举手之劳。” 陈禹宏眼神暗了暗,贺家人怕麻烦,是谁也不沾的。既这样说了,定是寻不到接触的机会。 茵茵想了想:“二哥哥,我听旁人似乎喊他长风。但贺家儿郎都是单字,许他并非贺家嫡支。” 陈禹宏看了眼这个傻妹妹,只觉得就算机会落到她跟前,她也决计不会把握的。便草草解释:“长风是他的字,名字是源,乃贺家长房嫡子。” 茵茵套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假做懵懂的点头,心中却是大惊,贺长风她并不知,贺源她确是知道的。若说征西将军林希是大魔王四皇子的左膀,这贺源便是他的右臂了。二人一文一武,可谓是坚不可破牢不可摧。 更要紧的是,最后四皇子大败,那贺家竟全身而退,且三皇子登上皇位,想要收贺家为己用之时,贺源作为新任家主,竟带着整个贺家归乡,再不曾出仕。 茵茵觉得心惊肉跳,为什么她接触到的,林希也好,贺源也罢,都跟四皇子有关系? 这个四皇子,比三皇子还要小一岁,却早早的封王建府,封号单字煜,且是郡王而非亲王,足可见皇上对他的不喜。 若说他做了什么坏事,从前倒也没有,盖因出生不够好。论起来倒是与她有些相似,生母空有一副皮囊,被男人宠幸过便弃之如履,什么时候死的都闹不太清楚。只可怜了她们的孩儿,从出生起,就被人鄙视。 茵茵努力镇定下来,这会儿大魔王还是只是个残暴的纨绔,还没黑化到要夺位登皇,只在外头的名声已经是非常糟糕了。嚣张跋扈,仗着皇室出生,什么都敢干,听闻他堪堪十五岁时,朝中大臣批他不学无术,责他生母低贱,他竟当街将人砍杀。因这事,皇上险些削他为庶人。 而又闻王府之中,简直可称作鲜血为铺,只要他看中的女人,就没有弄不到手的,手段阴毒狠辣,也没有哪个女人熬的过一晚。 这些传闻,光是听一听,便叫人不寒而栗呐。 思虑间,陈禹宏的那些个狐朋狗友便上来搭话,到底碍着陈禹宏在,没有做出逾矩之行。 茵茵心道,这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正想着如何脱身,采青跑了过来。 “七姑娘原与二少爷在一处啊,叫咱们姑娘好找呢!” 茵茵问道:“五姐姐找我何事?” 采青答道:“姑娘买了些小玩意,说是最适合七姑娘了,七姑娘快去吧,可别让姑娘久等呀。” 茵茵了然,若陈颖婷肯送东西给她,除非是要在旁的贵女面前展现她端庄大方,疼爱她这个幼妹。 只这手段是陈媛媛常用的,陈颖婷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疯? 茵茵想了想,眼下若继续跟着二哥,指不定还会遇到什么龌龊事儿,倒不如去陈颖婷那儿,左右一会儿也要一起归家的——只得小心些,看样子这会儿陷害陈媛媛一事,还没开始呢。 第11章 茵茵跟着采青,很快便到了陈颖婷坐着的雅间。陈颖婷见她来了,忙不迭掏出一堆钗环玉饰。 “这都是我今日择选的,七妹妹容貌妍丽,实在是好看,你瞧,这颗夜明珠制的耳坠,与你最配呢。” 茵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耐着性子与她寒暄。陈颖婷发挥了全身的本事,一会儿便将茵茵打扮得仙姿玉色。 何家两个庶出女儿更是张大嘴巴:“原来七表妹这般貌美,平日只觉得是个好看的小孩子,这样打扮起来,当真是天仙也不为过啊。” 陈颖婷满意的挑挑眉,又打量打量茵茵的衣裳,微微皱眉,旋即笑起来:“七妹妹穿得素净了些,不过也好,气质天成,更显出你花容月貌来。” 茵茵心道,莫非你是在玩装扮PLAY,这不像平日的你啊。 陈颖婷饮了口果酒:“来,七妹妹,这桃子酒酿得不错,你试试。” 茵茵心中警铃大作,忙摇头道:“刚刚吃多了酸梅汤,这会儿不想用了……五姐姐,我想去方便一下。” 陈颖婷唔了声,也不介意,只放下酒杯:“我与你同去。” 茵茵心中不安,今日陈颖婷打扮得倒是端庄,却并不甚出彩,何家两个姐姐也都是普普通通。而她本来就模样好看,这般打扮下来,生生将她们三人衬成了烧火丫鬟,可她们面上,竟无一丝一毫不满。 不对,实在是太古怪了,难不成陈颖婷改变策略,不打算用那什么远亲陆家子作恶了?不行不行,还是不要跟这群心里阴暗的宅斗高手们斗了。 不如,尿遁得了? 四人将雅间门打开往外走,没走一会儿,便见隔壁雅间的门打开来,走出一个内侍模样的人,紧接着有两个丫鬟领路,后面便出来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 那女子正是陈媛媛,她瞧了眼茵茵,只脸色大变。她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陈茵茵,更想不到,茵茵这副模样,粉妆玉琢,国色天姿,将身边所有人都衬托得一无是处。 陈颖婷偷偷一笑,忙低头行礼:“三殿下万安。” 三皇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茵茵,果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茵茵这会儿是全明白了,只强作镇定,跟着陈颖婷行礼。 三皇子轻轻一笑:“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我今日倒是见识到了。你……是陈家七小姐?” 茵茵颔首,心思转得飞快,立时便抬头做天真状:“原来殿下与六姐姐在这里呀。六姐姐,你可曾看到祁家哥哥?他说与太傅谈完,便去找我,可我一时贪玩,走错了路……” 陈媛媛脸色一松,打量陈颖婷与陈茵茵二人,便知陈茵茵也是着了陈颖婷的道。 她心念一动,反应也是极快的,只做打趣状:“你的祁家哥哥丢了,问我作甚?” 茵茵取了帕子掩住嘴唇,假装害羞的回头瞧了眼陈颖婷,小声问道:“五姐姐,我这样当真好看?祁家哥哥当真会喜欢?” 三皇子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原来这小娘子,已然定下人家,今日是与什么祁家郎君相会来的。 他脸上带着些许失望,却也没有再说。 等她们分开,茵茵却是再也忍不住,回头冷冷的看着陈颖婷:“你自己不行,便使这种阴私手段?” 陈颖婷倒没想过茵茵会反抗,当即要怒,只何家表姐妹在后面使劲拉住她。 何家表姐笑道:“七表妹,五表妹也是为了你好。什么祁家哥哥,听都没听过。三皇子可是最得宠的皇子,将来指不定就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难道你不心动?” 茵茵甩了甩袖子:“心动?你们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趋炎附势。自己趋炎附势就罢了,凭什么决定别人的人生?我只希望今生安安稳稳就够了,什么劳什子三皇子几皇子,在我心中,不如祁家哥哥半分!” 她将头上身上的珠钗玉翠全都扯下来,往陈颖婷三人身上掷去。 陈颖婷心下恼怒,怒道:“陈茵茵,给你脸你还不要了?你不过一个庶出,有什么用?安安稳稳?我看你是做梦。” 话音未落,茵茵上前,就是一耳光甩过去。 陈颖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你竟敢打我?你给我等着,回去看爹爹怎么惩罚你!” 陈茵茵冷笑一声:“行啊,你去告诉爹爹,你去啊!就说你为了坏六姐姐的好事,将我打扮得珠光宝气,往三殿下跟前送!看爹爹惩罚的究竟是谁!” 陈颖婷尖叫一声:“陈茵茵,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茵茵心中怒极,虽然三皇子殿下为了名声,应当不会做出与臣子夺妻这样的丑事来。但说到底,她与祁晋贤也不过是见了两次面,亲都没定,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她疾步快走,走到外面,狠狠的瞪了眼采青。真的好憋屈,即便给了陈颖婷一巴掌,也难解心头之恨。偏她无可奈何,闹到父亲跟前去又怎么样?吃亏的只是她,万恶的封建社会。 茵茵一路往前走,不知道流云上哪儿去了,估摸着又是看中什么吃食,采买去了吧。 不行,还是得早点回去。 正想着,流云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喘着粗气说道:“姑娘,你不是与五姑娘在一处吗?” 她举起手中的酒肉:“那边卖桃花酒,好多人买,我想着你一定爱喝,就给你买了些。这是卤猪脸,好香呢,还是热乎的。” 茵茵不止爱醉霄楼的东西,街边小食,她也极是喜欢,当下将不快抛到九霄云外,与流云一道去河边寻了个干净地儿坐了,一起将酒与肉分着吃。 流云边吃便含含糊糊:“姑娘没在五姑娘那儿吃吗?姑娘,你这坠子没见过,倒是与你很相配呢。” 茵茵将耳上的坠子取下来,刚刚只扔了头上的钗环,倒把坠子给忘了。她想扔,又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扔了也划不来,便扔给流云。 “你留着玩吧。” 流云见她神色不虞,只不做声。 茵茵这才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流云气得满脸通红:“五姑娘太过分了吧!三皇子殿下没瞧中她,她竟然拿你作伐子,明摆着是不拿你当一回事儿。” 复又担心的看着她:“姑娘,您对五姑娘动手,难道就不怕老爷夫人责罚?” 茵茵微微一笑:“你家姑娘再糊涂,也不会不计后果,叫自己吃亏。这次是陈颖婷理亏,父亲那儿,到不用担心。至于母亲那里,便是没有这事,她也对我不满,左右我是不愿再吃暗亏的。论起来,反倒是陈媛媛那儿不好办,她可不是面上那般大度的人,回头指不定要怎么排揎我呢。” 流云问道:“那可怎么办啊?” 茵茵将剩余的酒饮尽,拍拍手:“不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是不想管她俩,只巴望着快些定下亲事来,便没这么多破事了。” 流云点头应道:“不错不错,等你与祁家大公子定了亲,六姑娘便不会针对你了。” 茵茵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谁让她只是个庶女,生母还是个贱籍。 流云一拍脑袋:“啊呀,姑娘,奴婢把正事儿给忘了。奴婢刚刚去买酒,遇到祁家小厮,说是祁家大公子约您在觅河南岸杉树林碰面呢。” 茵茵瞪她一眼:“怎么不早说。” 流云慌忙站起来:“奴婢忘了……姑娘咱们快些去,祁家公子估摸着已经等好久了呢。” 茵茵赶紧拎着裙子,一路往杉树林走去。恍惚之中她想了想,祁家的小厮,貌似今夜只看到祁晋贤带了一对夫妇,没带小厮啊。 许是记错了,或是后面来的吧。 茵茵喝了些果酒,刚刚不觉什么,这会儿倒有些头脑发胀,脸颊也热热的。她心下好奇,酒量不至于这样低吧,果酒而已呢。 待二人来到杉树林,流云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手说道:“姑娘,奴婢不行了,没想到这酒后劲儿大……” 一瓶酒,二人分食,流云怕茵茵喝多了伤胃,自己便多喝了些,此刻已然有些醉了。 杉树林随处可见往来的小情侣,茵茵仿佛回到大学时代,每日下了晚自习,校园的林子里便是一对对相拥而坐的情人。 她有些失笑,当然,这古代的小情侣,即便在一处也守着礼,相距恨不能有一两米远,与现代是大不相同。 流云歇着便歇着吧,她与祁晋贤说话,带着流云,也不甚方便。 茵茵独自走进杉树林,四下看了看,轻轻喊了声:“祁家哥哥。” 但是并没有听到回应,她犹豫片刻,往里稍稍走了几步,莫不是祁晋贤久等不到,先走了。 一阵凉风袭来,茵茵饮了酒,身上出了些薄汗,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是彻底清醒过来。 有诈。 她快步走出杉树林,刚刚还三三两两的小情侣,这会儿全不见了踪影。她心一沉,拔腿就要往流云的方向跑去。 这时一双大手捂住她口鼻,一瞬间便将她带离地面,她想喊,也没法子喊出声来。 第12章 茵茵毫不犹豫,张嘴便咬住那人的手,那人吃痛,却不曾放开,只跃到一棵树上,方压低声音:“你属狗的啊!” 一瞬间,茵茵松了口气,是当时在阴暗中,嘲讽祁晋贤钻营之人。虽然不晓得是谁,但她直觉,这人并没有恶意。 刚刚出了一声冷汗,又兜自镇定着,这会儿放松下来,茵茵只觉得头更晕了,竟一下子软倒在那人怀中。 那人急忙轻“嘘”了声,将她扶好,借着月光,瞧见她面色潮红,忙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皱眉道:“你喝酒了?发烧了?” 茵茵软软的,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糯糯的声音,仿佛往他心中拨了拨。 只见树下,是三皇子的身影,他面带红光,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茵茵昏昏沉沉,尚还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听三皇子轻唤了一声:“茵茵……” 茵茵酒醒了大半,难怪先前陈颖婷说等着,当时她以为不过是气话,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她,是要将她害得身败名裂。 她一时失控,险些喊出了声,身边男子又将她的嘴捂住。她的头抵着他的胸膛,听他砰砰的心跳声,强壮而有力。 只这一刻,她分不清听到的,到底是他的心跳,还是她自己的。他身上的味道,极是好闻,这样靠着他,仿佛二人相拥一般,她竟全然放松下来。 可明明,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三皇子似有愠怒,转了一圈没找这人,便转身离去了。 茵茵看着三皇子出了树林,这才回过神,压低声音问道:“他要害我?” 那人瞥了她一眼,许是两人相距太近,有些不适应,只应了声。 茵茵心中百味陈杂,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没想到三皇子竟会使出如此手段来害她。当然,三皇子或许不屑于这样做,陈颖婷就不一样了。 她身份低微,若是今夜事成,便半分回旋余地都没有。倒是她小看了陈颖婷,今夜不单单为了恶心陈媛媛,分明是想恶心她一辈子。 只凭什么拿她作伐?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身边这男人的气息,窜入她鼻腔之中。她不识香,只觉得好闻得紧。 “没想到我这样的身份,也值得三皇子殿下如此……” 那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齐宸泽这人心思缜密,即便因你姿色而向往之,也决计不会做出这样有辱斯文之事。毕竟哪怕你情我愿,论起来,总会对他声誉有影响。” 茵茵沉吟片刻,点头应道:“不错,可是,我不过是个庶女,除了得祖父一些照应之外,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三皇子此举是为什么呢?” 那人摇摇头:“我也不曾想通。” 茵茵沉默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这男人的臂弯里,难怪他身形僵硬,一动不动。 茵茵忙分开些许,说道:“多谢壮士相救。” “……” 那人无语半晌,说道:“我自问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怎的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一身彪子肉的绿林好汉?” 茵茵险些被他逗笑,只轻声说道:“是真的谢谢你,敢问你尊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定当重谢。” 那人一手扶着她,一手摸了摸下巴,轻呵一声:“既然要谢,不然……以身相许?” 茵茵诧异的看了看他,树荫遮住,时不时摇曳一番,有月光透下来,着实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是个模样不错的。 若是登徒子,这会儿扶着她的手,便不会紧握成拳了。 那人说完,仿佛自己不好意思,伸手掩住嘴唇咳了咳方笑道:“毕竟,庚戌先生的话本子里,可都这样谢的呢。” 茵茵再次大惊失色,这人知道她是庚戌先生。这人是知道,还是试探? 那人伸手一拉,将她带回地面,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且快些回去吧。” 茵茵“诶”了声,问道:“还没问您……尊姓大名呢。” 那人沉吟片刻,说道:“少桓。” 茵茵见他执意不肯说姓,只略略思索,便行了礼道别,转身欲走。 少桓又喊了一声:“七姑娘,祁晋贤此人,非你良配。” 茵茵尚未回答,那人便消失无踪。 她转身走出树林,小心翼翼寻到先前与流云分开的地方,见她被人换了个地方,在两块大石当中,睡得正香。 茵茵抚了抚额头,看样子陈颖婷当真是有备而来,一点一滴,都是设计好的。 她摇了摇流云,流云迷迷糊糊醒过来,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这才清醒些许,问道:“姑娘,你与祁家公子说完了?” 茵茵无语的看了看她,算了,今日自己都大意了,何况是她呢。 回家路上,她心情就不能平静,她晓得这原主生得美,难免会被人据为己有。但是那三皇子,作为原书男主,最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且算得上是与陈媛媛情深义重,即便有侧妃侍妾,也最是敬重疼爱她。 怎么今生这样容易就被自己的皮囊吸引?不合常理的事情,都需得细想,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回了家,陈颖婷只神经兮兮的看了看她,眼中带着一丝诧异,却丝毫没有提今夜之事。 茵茵心中堵着一口气,即便没被侵害,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宣之于口,不然翻出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即便是清白的,也是百口莫辩。 而陈媛媛面无表情的抬了抬眼皮,就当没看到茵茵。 若平日,茵茵还会主动在她们面前装一装傻,今日,是什么都不愿装了。 陈劲松端出慈父的架势:“今日玩得都还开心吗?” 陈颖婷笑道:“爹爹,我与何家两个表姐妹一道逛了灯会,很好玩呢,若是爹娘能去便好了。” 陈颖婷如何,陈劲松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被三皇子殿下瞧中的陈媛媛:“媛媛呢?” 陈媛媛只面带难堪,应了声:“挺好。” 陈劲松心中疑惑,只看着女儿那副模样,心下一软,将快要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打算等会儿私下再问。 问了两个,最后一个也不好不关心,陈劲松耐着性子:“茵茵,你呢?” 茵茵哪里肯坐以待毙,她被设计险些着了三皇子的道之事不能说,之前的事总能说吧。陈颖婷以为等私下与爹爹说过之后,再假装将一切推到她头上?做梦。 她直接了当说道:“爹爹,祖父给女儿看了人家。” 陈劲松一愣,心中琢磨一番,莫不是茵茵今夜自己跑出去,瞧中了哪家的小儿郎,回头说是父亲给她瞧中的? 茵茵继续说道:“咱们陈家不是低门小户,等闲也做不出二女同嫁之事来。爹爹,女儿无知,没有两位姐姐那样大的能耐,只求不给父亲家族丢脸就成了。祖父给女儿看中的亲事,自当是千挑万选深思熟虑过的,女儿身份如何,也是有自知之明,万不肯做出嫌贫爱富之举。” 陈颖婷瞪大了眼,是万万想不到,从前都胆小懦弱的茵茵,竟敢将今夜之事桶到父亲跟前。这会儿茵茵都表明了自个儿态度,回头吃挂落的还是她了。 茵茵跪下说道:“祁家大公子,家世虽一般,但人品贵重。女儿只是庶出,又无甚本事,只求——只求在父亲的庇佑下,安稳一生。” 却说这陈劲松,一辈子都没什么本事,偏生心气高,总觉得不管他怎么样,做儿女的都应崇拜他,仰慕他。 陈茵茵这一番话,大大激起他爱护的心思,便只点头道:“茵茵,你是我亲生女儿,我当然会庇佑你一辈子。祁家,我知道了,祁家老太爷,原本与你们祖父相熟,家世不高也不要紧,那孩子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你祖父是不会看错的。” 茵茵的心,放了半颗下去。只要父亲同意这门亲事便好办了,陈颖婷再想使坏,也得斟酌一二。 陈媛媛亦是松了口气,她可不愿意还没嫁过去,便有个比容貌比她还好的庶妹跟着做妾。 登时她眼中含了热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父亲,点头说道:“爹爹,茵茵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爹爹,姐妹二嫁之事说出去,咱们陈家面色也无光。女儿承蒙三殿下不弃,原本若是他亦喜爱妹妹,女儿也不好拒绝。但总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将来,不顾妹妹的幸福吧。” 陈劲松这下是彻底听懂了,两个小女儿一条心,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姐妹家族,总归是好的。倒是婷儿,估摸着还是不满荷花宴上,媛媛出风头之事,这便推了茵茵去作伐。 他冷冷的目光看得陈颖婷一缩,陈颖婷急忙看向另一侧的娘亲。 何氏听到这里,自然知晓今日事败,便咳嗽一声说道:“行了,她们都累了,都去歇着吧。” 她想息事宁人,就这么和稀泥过去,茵茵却不愿。从前总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反正大腿已经抱上了,别的就不掺和,省得越掺和越乱。 可是今日才发现,不是她想不掺和就能不掺和的,陈颖婷这个原书反派女一,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别说对她这个平日就看不上眼的庶妹,就是与她关系好的几家贵女,也全都能被她拿做踏脚石。 左右经此一事,她是彻底与陈颖婷撕破脸了,还留那点子颜面做什么? 茵茵跪在地上,抬头泪眼莹莹,说道:“可是爹爹,难道今日无缘无故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么?难道女儿在五姐姐眼中,就是一个物件?她可以随意处置吗?” 陈劲松被茵茵这么一怼,很有些不高兴,有什么事,私下跟他说说不就行了?现在这是什么意思,让他骑虎难下,不能不去罚婷儿? 陈颖婷本就知道,今晚一定是要吃挂落了,没想到这会儿茵茵竟然还不放过她。她平日嚣张惯了,又认为茵茵绝不会将她与三皇子合谋之事说出来,便脱口骂道。 “哼,你自个儿要出去现眼,被三殿下瞧中,现在什么都要怪到我头上!而且你区区一个庶女,竟敢动手打我,还想怎么样?” 何氏眉毛一竖,问道:“她打你?” 陈颖婷立刻泪水涟涟,点头应道:“是,爹,娘,这个贱婢所出的,竟敢动手打我!” 茵茵抬头看了看陈劲松,见他只蹙眉看着陈颖婷,心道,若是这事不闹大,肯定又如从前一般,不了了之了。 她爬起来上前,冲着陈颖婷就是一耳光,陈颖婷猝不及防,生受了这一掌,只捂着脸一声尖叫。 第13章 何氏一下子从座椅上弹起来:“反了天了这是,来人啊,给我把这贱婢女拿下!” 茵茵揪着陈颖婷的头发,又狠狠地给她两耳光:“行啊,您喊,只管喊,喊得所有人都听见了最好,让大家看看清楚,今日咱们陈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这一说,何氏觑了觑陈劲松的脸色,也不敢真的喊人进来,只上手去抓茵茵:“你松手,松手啊,你把你姐姐弄疼了!” 茵茵冷笑一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陈颖婷,我拿你当姐姐,你拿我当什么了?我既不想争权,也不想夺位,什么劳什子三皇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可你呢?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你嫉妒六姐姐,往大了说,若三皇子没看上我,若他恼恨我们陈家出尔反尔,不肯娶六姐姐了,你要怎么办?” 她将陈颖婷往后一推,怒视着何氏,说道:“刚刚不是说我是贱婢女吗?现下怎的又说她是我姐姐?是,我娘出生低微,也没人瞧得上她,但祖父说了,我是陈家女,姓陈家姓,留着爹爹的血,自然也是爹爹血脉。你口口声声这样辱骂我,根本就是看不起爹爹!” 陈劲松心中起伏,是的,何淼淼根本看不起他,说不准,心中还觉得当年做皇妃的,不该是她姐姐,而应该是她。 何氏没想到,一向温软的陈茵茵,竟然也有这样发飙的时刻,当下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她“你”了半天,想要说她忤逆不孝,竟然不敬嫡母。 陈媛媛见状,立刻膝行上前,跪在陈劲松面前,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爹爹,今日是茵茵莽撞忤逆不错,但是她也没说错啊,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爹爹,您也知道,茵茵一向单纯没有心机的,她与祁家哥哥早就是情根深种,又怎愿另觅他人?今日且不说茵茵的意愿,就说三殿下,他何尝看不出五姐姐的意图呢?他当时就让女儿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意思,这万一是恼了咱们家,可怎么是好呢。” 茵茵略略松了口气,她赌一把也算是赌对了,有陈媛媛帮忙,至少今日的责罚,决计能轻不少,而且陈颖婷一定是要被重罚了。 果不其然,陈劲松冷冷的看着陈颖婷,一步一步走上前,握住她的下巴,怒道:“你是我唯一的嫡女,从来什么都是最好的。陈颖婷,我一向教导你们,家族荣耀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陈颖婷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何氏见他真的生气,哪里还有半分倔强,忙上前说道:“老爷,老爷,婷儿年幼不懂事,她知道错了,老爷……” 陈劲松一把甩开她:“都是你教养的好女儿!从今日起,禁足,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何氏与陈颖婷一声也不敢吭,只看着陈劲松往外走。茵茵则略略有些失望,闹成这样,竟然还只是禁足? 陈劲松走到门口,忽而回头又道:“对了,前次秦家给我透了口风,我觉得倒是可以考虑下……” 陈颖婷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问道:“爹,您说什么?秦家?” 秦家虽然也是四家之一,但因是与惠妃娘娘章家是一路的。陈劲松如今看准了三皇子殿下,又怎会考虑另结他人?若只是为了应付,也压根用不着嫡女,家中适龄的庶女,除了茵茵,还有大房的八妹妹呢。 何氏也不敢多说,只稍稍辩解:“之前老爷您说,秦家与章家是一路的,说是不考虑的呀?而且婷儿可是嫡女啊。” 她见老爷没动,心中没底,平日她叫嚣得厉害,那是因为仗着身后有何家撑腰,又知道陈劲松只那么大点本事。可是今日这事,被陈茵茵与陈媛媛闹起来,等闲是转圜不了。 她慌忙说道:“可是,替王爷皇子选妃的吉日,就要到了,这个时候给婷儿定下,岂不是……” 陈劲松不耐烦的说道:“那又如何?太子已有一正一侧妃,且我们是万万不能沾染太子一党。三皇子瞧中了媛媛,你是打算让婷儿嫁给残暴的四皇子,还是身子不行的五皇子?” 何氏哑口无言,只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陈劲松长吁一口气,眼神微动,到底是松了口:“罢了,名帖早就递上去,这会儿改也来不及。等选妃大典结束,我立刻让秦家过来下聘,没得耽误茵茵的亲事。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到那日,不许让婷儿出来,听见了吗?” 他顿了顿,又想了想说道:“你回头给宏儿好生挑挑,都二十了,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何家那两个,你想都别想!” 何淼淼一张脸,白得不像话。他说的,是她那两个庶出的侄女,其实对于两个侄女,她当然也不满意,都是庶出,哪里配得上宏儿。可是宏儿房里那个肚子大了,再等等,就藏不住了啊。 茵茵本就发烧,闹腾了这么会,此刻头脑发蒙,站起来踉跄半天才站稳。 陈媛媛也爬起来,讥讽的看了看陈颖婷,又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伸手挽住茵茵:“你怎的了?脸怎的这样红?” 茵茵不想理她,什么劳什子未来的皇后,她虱子多不怕了,只推开她,自己跌跌撞撞往院子走。 陈媛媛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就是那样软弱,明明样样都是拔尖的,偏偏要被陈颖婷那个嫡女压一头。 她有些好奇看着茵茵的背影,前世茵茵在十五岁前夕就死了。只是或许因她的重生,茵茵一直活到现在,有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生了她这么个才貌双绝的洛城第一美人,又要在家中隐藏个容貌绝顶的妹妹? 既生瑜何生亮?她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 陈颖婷被禁足了,陈媛媛要忙着参加诸位皇子的选妃大典。茵茵倒是轻松了不少,每日忙着学习管家理事,抽空收一收祁晋贤的书信,幻想一下将来平淡如水的日子,再就是忙着写她的新稿。 偶尔,也会想想那夜救她的少桓。 以身相许?她抿唇微笑,少桓天生吸引人,但她不愿冒险,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只愿平安顺遂一生。 七月底,天气已经不那样炎热,陈颖婷也终于被放出来了,因何家老祖宗的寿诞到了。 何家老夫人是陈颖婷的外祖母,陈媛媛与茵茵自也当喊一声外祖母。这样的大寿,她们也不得不随着长辈们一道出门去何家。 马车之中,茵茵抬眼看了看陈媛媛,见她面色沉静,丝毫不见慌张,心下不免好奇。虽说上回陈颖婷害她,但主要的目的,还是在陈媛媛,怎的陈媛媛丝毫不担心? 陈媛媛睁开眼,见到茵茵在打量她,温和一笑:“茵茵,你别担心,今日与我一道,不会有事的。” 茵茵心事被抓包,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她自幼不受重视,好不容易去年得了祖父的喜欢,却数次因病也没来何家。至于见那何家老夫人,还是原主小时候的事情,她是不曾得此机会见过的。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慌,尤其是两年来,只要陈媛媛跟着去了何家,回去必定脸色苍白,连在父亲跟前扮委屈的劲儿都没有,便可知这何家老夫人不是什么善茬了。 从前便罢了,左右她是个胆小懦弱不惹人注目的庶女,可这不久前才与陈颖婷闹腾一场,这回…… 这回她原想称病,但何氏似乎早有准备,对陈媛媛与茵茵两个,可谓是关怀备至,大夫随时准备着,连装病的法子也没用。 茵茵敛眉不做声,何家是有所准备,但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今晨祖父让父亲与嫡母去祖父院里听了一阵训,今日怎么说,看在祖父的面上,不会动她。 何况,细细想来,陈颖婷的对手,从来都是陈媛媛罢了。今日她索性就继续装乖装怂,这里的妇人,都喜欢女孩儿又乖又怂呢。 等进了何府,有嬷嬷早就侯在垂花门边,见了何淼淼就欢喜的迎上来:“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夫人一早就念叨着,给您和表小姐留了好些东西。” 何氏笑道:“怎好劳动曹妈妈等着?” 曹嬷嬷又说了一串吉祥话,往她身后看了看,见除了陈颖婷与陈媛媛,还有个低眉顺眼的丫头,心里头明白了几分,快步将大家带进了内院。 到了何老夫人面前,众人以此见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因是头一次来何家,何老夫人多问了两句,她也乖巧的答了,收了个成色普通的白玉珏,便无事了。 她微微抬了抬头,只见这何淼淼的母亲,果真长得极像,一看便知年轻时是个美人。若说美人迟暮,也不尽然,她周身凛冽的气质,叫人不容小觑,看着便不好亲近。 许是感受到茵茵的目光,何老夫人抬眼瞥了茵茵一眼。茵茵被她一看,忙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何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不屑的撇撇嘴,又看了看何淼淼,心道就这样一个庶女,婷儿也会被她扇几巴掌?还好意思拿回娘家求助,简直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慢条斯理说道:“你这个女儿,倒是乖觉。” 第14章 这话她不是说给茵茵听的,无非是为了敲打另外那个不乖觉的。但陈媛媛仿若没听到,依旧含笑站在陈颖婷身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何老夫人见这一幕,无声的叹了口气,婷儿与陈媛媛,光是站在一处,就分了个高下,反倒是陈媛媛像嫡出,而婷儿像庶出。 原本见了礼,就会让女儿家去花厅玩。偏偏今日老夫人就是不开口,两个舅母,则只拉着何淼淼与陈颖婷两个说个没完。 大舅母掩掩唇:“你们家马上有个三皇子妃,姑爷这前途不可估量啊。” 何淼淼垮了脸,瓮声瓮气的嗯了声,叫个庶女蹬鼻子上脸,她哪里能有好脸子? 只大舅母心直嘴快,拉着陈媛媛上看下看:“媛媛不愧是洛城第一美人,听闻才貌双绝,样样都是洛城第一呢。” 她又抬头看了看茵茵,称赞道:“你们陈家女儿都好看,茵茵也成了大姑娘,水灵得很,倒不晓得会便宜哪家的小子。” 何老夫人咳嗽一声,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孩子们都大了,这样没羞没臊的话,哪里能大喇喇说出口? 大舅母仿若未觉,又拉着茵茵瞧了又瞧,问了又问。 茵茵心中只想翻白眼,若是现代,被个长辈这样瞧看着,还能寻了借口躲开,在古代只能生生受着。 大舅母一手拉着陈媛媛,一手拉着茵茵,侧头对陈老夫人说道:“母亲,您也是知道,三儿那孩子不咋听我的话,给他寻了多少个名门闺秀,他是这也不愿,那也不肯,若不然……” 何家的三公子,是个庶出,生母是良妾,若论身份,配茵茵是绰绰有余。偏生他不是个安分的,与洛城那些纨绔一般无二,镇日不干正经事儿,洛城等闲的人家,自然是不肯将女儿嫁过来。门楣低些,模样次些的,三公子自个儿又不愿意,这便蹉跎到二十有三,还没寻着合适的。 茵茵心内大惊,这劳什子大舅母,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定是何淼淼的主意,就是要恶心她来的。她此刻若是反击,就会被扣个自个儿不知羞耻的名号,可若不反击,岂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茵茵眼珠子一转,也不接招,只微微笑道:“大舅母,您手中这个镯子,还真好看,茵茵从不曾见过呢。” 大舅母手一缩,有些微恼,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她当然得打扮体面,全身上下皆不是俗品。只这陈家小庶女也太不知好歹了,该给的见面礼,刚刚已经给了,哪有这样大喇喇要的? 这镯子要是送给婷儿,咬咬牙也罢了,可是送给茵茵,她怎会愿意?偏生这小庶女直勾勾,就盯着她的镯子不放。 陈颖婷早就不耐烦了,当下呵斥出声:“你要不要脸?见了旁人的东西好,就想要了去?不要脸。” 茵茵气定神闲,仿佛被骂的不是她。可大舅母有些坐不住了,她知道婷儿骂的是茵茵,偏偏听起来仿佛是骂她,虽她是帮着小姑子,想要敲打敲打小姑子这个庶女,但也存着心思的。可不就是见了茵茵出身低,又柔弱,想要配给自个儿那不懂事的庶子,好拿捏些。 陈媛媛掩唇微笑,轻言细语:“五姐姐真是的,七妹妹孩子心性,原本就不受拘束,祖父喜欢的正是她这一点。又不是真心想要大舅母的东西,你何须这般呵斥于她?” 何老夫人只看了眼陈茵茵,这个丫头,不是当真天真,便是聪明伶俐懂得藏拙了。不过,一个贱妾生的女儿,即便伶俐也翻不出波浪。 说到底,还是自己那个女儿与外孙女不晓得轻重,实在是无用。 何淼淼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忙笑着说道:“我家几个女儿一般大,平日在家里胡闹惯了。今日,到叫母亲嫂嫂们看笑话了。媛媛,茵茵,快过来。” 她喊得温柔,陈媛媛与茵茵应得也温柔,立时便松了大舅母的手,相携回到何淼淼身后站好。 正在这时,门帘闪动,便有小丫鬟过来行礼:“老夫人,陆家夫人带着少爷小姐过来请安了。” 茵茵一听陆家,立刻竖起耳朵来,又见何家女眷并何淼淼皆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便明白了。 书中陈颖婷是在七夕当夜设计陷害陈媛媛,只最后没有成功。可今年七夕,陈颖婷设计的,并非是陈媛媛,而是她。那么这一回,却是实打实冲着陈媛媛而来。 陆家夫人带着陆家一儿一女上前见礼。茵茵偷眼打量,那陆家嫡子看起来不过是矮些胖些,似也没有格外丑陋不堪,难道仅仅是为了高攀陈家,这才一起陷害陈媛媛的? 茵茵敛下眼眸,假做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去提醒陈媛媛,只不过想了想,还是自私一点好,反而,她很有可能被陈媛媛利用陷害,她才不愿意呢。 一屋子人互相见过礼,何老夫人方道:“行了,让芸儿双儿带着姑娘们去花厅玩吧。淼淼,你也难得回来,就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陈颖婷眼咕噜一转,一脸欣喜便要出门,何淼淼忙喊住她。 “婷儿,在家的时候便说你想念外祖母,过来,好生与你外祖母说说话。” 陈颖婷略有些失望,只这样多的人,她当然得拿出大家闺秀的模样,便躬身行礼,又折返回来。 何家两个舅母,也明白母亲想要单独说话,便起身告辞,先去后面招待客人去了。 等人一走,何老夫人仿佛才喘过气,靠着曹嬷嬷咳嗽半天,才开口斥道:“你看看你,好好的日子,被你过成什么样子了?婷儿与你那个庶女站在一处,只怕还叫人以为婷儿才是庶出。” 何淼淼眼眶一红,索性也不装了,低着头啜泣片刻:“娘,娘,您帮帮女儿啊,您可不晓得,陈劲松那厮太可恶,一味宠着汤氏母女,我们婷儿……婷儿明明是嫡出,处处不如人,实在是叫人气闷啊。” 陈颖婷立刻抢白道:“是啊,外祖母,你可不晓得,现在连陈茵茵那个贱种都蹬鼻子上脸,当着我爹的面给我好几个巴掌,我爹连说都没说她一句。她算个什么东西啊,仗着祖父疼爱就作威作福,今日我一定……” 何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重重的杵了杵:“你若是要来解决姐妹纷争的,就趁早滚回陈家去,从今往后,莫要踏进我何府大门一步!” 陈颖婷被外祖母这样疾言厉色斥一通,当下又羞又急,哇的一声哭开了。 何淼淼见母亲面色苍白,曹妈妈一直给她揉胸顺气,又听女儿哭声刺耳,吵闹不堪,着实头疼,只大吼一声。 “别哭了!” 她这一吼,陈颖婷当真不敢哭,只抽泣着坐在椅上,委屈的瘪着嘴巴。 何氏上前跪在娘跟前替她顺气,柔声说道:“娘,我知您气我们不懂事,可是如今都这样了。娘,您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个贱妾压一头,又看着婷儿一辈子被陈媛媛压着吧。娘,您见过陈媛媛的,一直都是知道她的,若她当真当上三皇子妃,我和婷儿,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啊?” 何老夫人瞥了一眼女儿,长叹一口气:“是我将你惯坏了,是我……” 曹妈妈见姑娘与表小姐都是发蒙的模样,忙劝道:“老夫人,如今再说从前的事情也无用,最要紧的是现下,姑娘说得不错,若真让陈媛媛当上高位,将来不止姑娘与表小姐,何家恐也会受牵连。” 何老夫人这才坐直身子,正色道:“淼淼,你知不知道,这么些年,只要陈媛媛过来,我都会狠狠地敲打一番,是为什么?她名声在外,已经压了婷儿一头,这已经全无办法。可她究竟是个庶女,纵使生母是良妾,那也是妾,她没同母兄弟,将来不也要仰仗二哥儿三哥儿的?你怕她做什么?” “可你总是不听话,劲松那人耳根子软,你便将面子做足了,待陈媛媛好一些,叫她们姐妹好一些,她那样一个好名声,给陈家赚来的好处,可是大大的。偏生婷儿处处不如人,又处处要拿捏人,现在好了?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也落入她手中,还得防着将来,她登上高位,对你们不利。” 她抬眼看了看还在气闷哭泣的陈颖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那个陈茵茵,你们没事,做什么要去惹她?” 陈颖婷还想抢白,何淼淼怕她说话又惹恼母亲,忙说道:“娘,不怪婷儿,那陈茵茵着实可恶,确实当着劲松的面扇了婷儿好几耳光……” 何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且说说,陈茵茵为何要扇婷儿?” 何淼淼哑然不敢做声,陈颖婷忙说道:“外祖母,我是想恶心恶心陈媛媛……” 何老夫人斥道:“你娘就是太惯着你了,哪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模样?对待庶女应当恩威并施,何况是个不起眼的,她除了容貌还有什么?恶心陈媛媛?我是说你蠢,还是说你太蠢?现如今到真是,一个得你父亲宠爱,一个得你祖父宠爱,二人合起伙来,都与你作对。” 陈颖婷鼓着气,还想要点头,何氏用力瞪她一眼,才叫她闭上嘴巴。 何老夫人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你没有嫡亲的同母姐妹,原本她俩是你的姐妹,将来互相扶持也是好的,可你偏偏处处针对,现下……” 第15章 何氏抬起头:“娘,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何老夫人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七夕之前,我就说过了,陆家也肯听话,那次你们若是对付陈媛媛,说不准早已得手了,偏偏要拿陈茵茵作伐。不过现下不晚,今日我一切都设计好了,等陈媛媛出事,选妃大典上,自然是婷儿脱颖而出了。” 陈颖婷听得心潮起伏,一瞬间又羞红脸,只顾着低头害羞。 何老夫人看她这样,深觉眼皮子太浅,却又无可奈何,说道:“至于那个陈茵茵,你别管她了,我瞧过了,不管心机如何,总不是个心大的……无非是皮相好些,淼淼啊,娘跟你说过好回,便是她那个貌美如花的娘,也只是有个皮囊,你何必……” 何氏怏怏的坐着,自己也有些迷糊:“我当时也不过是气不过,娘……我真没想怎么着的。还有陈茵茵,我也是没想对付她,要不是这两年她太过出挑,我……” 何老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们且先出去吧,我要更衣。” 等她俩出去,何老夫人歇了半晌,由着曹嬷嬷扶起来往里屋走,边走边说道:“她从小就掐尖要强,又蠢笨得很,还总是埋怨我送她姐姐入宫不送她……唉,从前不过是倔强些,这些年仿佛更……” 曹嬷嬷说着好话:“也是姑爷的不是,这些年惹出那么多事。光是前阵子外室子闹上门那档子事,就够糟心的,姑娘是心疼您,才没跟您说的。” 何老夫人扯扯嘴角:“心疼我?哼,自个儿女儿自个儿了解,她是嫌丢人,是不肯听我的。这回若不是闹成这样,她还要一意孤行的。她说我从来铁腕,没错,可我对庶子庶女是什么样的?你说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货来?” 曹嬷嬷心知老夫人是个嘴硬心软的,嘴里骂得凶,心里却最疼这个幼女,便又好生劝着,进了里屋。 茵茵站在溪边,洛城世家的宅院,格局都差不多,此刻虽则还是炎热,但站在树荫下,时不时一阵凉风,倒也舒服得很。 贵女们嫌弃日头大,不怎么愿意在外头,都聚在廊下或是亭子里头,茵茵反而落得清净。 陈媛媛在花厅门口,与其他相熟要好的贵女投壶玩——论起人气,陈媛媛可比陈颖婷要好得多,哪怕是在何家,愿意与陈媛媛相交的贵女也着实不少。 美人本就让人向往,更何况陈媛媛是一朵温柔的莲花,任何人与她一处,都能如沐春风一般。 茵茵知道陈媛媛不喜欢与她站在一处,平白分走秋色,正好她还怕惹了麻烦,索性坐在廊下发呆。 最近似乎太过风平浪静,她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似乎风雨欲来。 这时,便听有贵女小声议论:“那是谁家姑娘,长得这样好看,怎的从前不曾见过?” “是陈家,陈媛媛的庶妹……” 茵茵只做没听到,心中有些好笑,若陈颖婷听到了,又会气闷吧。毕竟明明她是嫡女嫡姐,人家说起陈家小姐,记得的永远都是陈媛媛。 那贵女不屑道:“是个庶出……还是个贱妾所出……” 许是声音大了些,便有不少女儿家执起帕子轻笑。 陈媛媛听得动静,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扬声喊道:“七妹妹。” 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原本从不介意别人说什么,偏偏陈媛媛想要展现姐妹情深,她是不去,也不行了。 等茵茵走过去,她立刻迎上来,将茵茵拉到身边,向小姐妹门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你们好多人已经见过的吧?她从小身体不好,不常出来。” 众人的眼光,便都往茵茵身上看去,都有些佩服陈媛媛,深觉她这样,才算是大家闺秀,当得起洛城第一美人。 陈媛媛温柔的将茵茵带到厅内,说道:“我这位妹妹,可比我好看多了。若不是身子不好,这洛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还轮不到我呢。茵茵,你说是不是?” 茵茵敛下眼眉,做出害羞状,直往她身后躲。贵女们看她这样,心中纷纷不屑起来,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生得再美又如何? 而陈媛媛则满意的拍拍茵茵的手:“茵茵,不要怕,我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你就在我旁边好了。” 茵茵立刻皱起眉头,再抬头,发现何家陆家的女孩都到了花厅这边。所以,陈媛媛也感受到危机?所以她是打算推自己出去咯? 只这一瞬,茵茵伸手捂住肚子:“六姐姐,我肚子不舒服……” 陈媛媛脸上一阵尴尬,问道:“你如何了?要不要我与你一道……” 茵茵忙摆手说道:“不用了,六姐姐,这里都是你的好友,你难得与她们见面。而且我……我不习惯待在这里……” 陈媛媛颇有些失望,又见她面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显然是忍不住了,只好无奈的喊来丫鬟,让丫鬟给她带路。 茵茵跟着丫鬟,疾步走了,走到拐角处,回头一瞧,见陈媛媛正眯着眼打量何家那两个庶女。她心中什么都明白了。 书中陈颖婷是在七夕陷害陈媛媛,想将她推入水中,被陆家少爷所救,后来陈媛媛顺势将何家女儿推下水,自己反倒全身而退。 现下虽然早过了七夕,但陈颖婷定是要用这法子陷害陈媛媛了。茵茵咬咬牙,刚刚,陈媛媛分明是打算让她来挡这一道。 她刚穿越过来那次,尚可说陈媛媛是无可奈何,偷梁换柱,只能用她来换。 可这一次,陈媛媛那样聪明,怎会逃不脱?她不是逃不脱,她压根没想逃,能借着陈颖婷的手,解决掉她讨厌的人,她是求之不得。她与陈颖婷又有什么区别。 茵茵快步跟着丫鬟离去,从前陈媛媛觉得她没威胁,当然是姐妹情深。可如今,三皇子分明对她有意思,若寻得机会,陈媛媛不弄她才怪。除非她立时嫁出去,或者马上毁了容貌,否则这样的事情,只会层出不穷。 等茵茵如厕完出来,丫鬟已经不见踪影了。她也不意外,没人会在意她。 左右也不想去园中瞧那群心面不一的人,茵茵自己在林子里转了转,寻了个石头坐着,不晓得这会儿,园子里是个什么景象。 正想着,眼前现一道人影。她抬眼一看,贺家长孙贺源。 茵茵大吃一惊,这里不是内院的园子吗?怎么贺源会在这里? 她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问道:“你……可是走错了地方?” 贺源眼神清明,却带着一丝疑惑,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才说道:“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茵茵半张嘴巴:“找我?” 贺源点点头,走近一步小声说道:“三殿下不会罢休的,至于你疑惑的事情,需得从你祖父着手……与二十年前那桩事情有关。” 茵茵摸不着头脑,偏贺源说完,转身便要走。茵茵忙喊住他:“贺家郎君留步……” 贺源迅速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受人所托。” 茵茵脑子转得飞快,抿了抿唇,问道:“是受少桓所托?” 贺源愕然,又上下打量她一阵,说道:“他连这个名字,都告诉你了?” 茵茵心道,原来少桓并非那人本名,想来,是个很特别的字之类。她点点头:“可是,你所说的,我全都不知道,即便想去查,也查不出来。甚至,即便我查出来了,也没有任何别的方法,三殿下天潢贵胄,我……我……” 贺源笑容温和,只摇摇头:“可是你跟我说这些也无用,贺家子不会插手任何事情。至于少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茵茵蹙紧眉头,所以少桓拖这人过来告诉她,也压根没有帮她的意思? 贺源面上依旧温和,只语气却似有些不屑:“我刚刚还觉得你挺聪明的,还知道免得受了波及,特意躲得远远的……” 天啊,她就是个娇柔的庶女,啥都没有,她最多能在两个姐姐当中找到一点生存之道,哪里能跟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抗衡? 等茵茵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的回过神,贺源早就不见了。 她心下琢磨,之前三皇子觊觎她的事情,应当只有陈颖婷与少桓知道,而贺源是与少桓相熟,才会给她带信。 按照贺源的说法,三皇子果真并非肤浅的看中她的美色。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若找出来,她是不是就能躲过这一劫? 不对,为什么少桓会让贺源带这么一句话?会不会,他是有什么目的?祖父哪里的秘密,三皇子想得到,那么少桓呢? 茵茵四下看看,这个少桓与贺源,竟然还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一切?她是因为看过原书,他们呢? 他们绝不是一般人,说不定,时时刻刻监控着她呢!茵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停留,麻溜的往园子跑去。 才走到亭子旁边,便有个不认识的贵女上前一把拉住她:“你可算来了,你姐姐差点落水,吓坏了呢。” 说罢,便拉着她往屋里跑。茵茵做出惊慌样子,问道:“我六姐姐怎么啦?” 她声量不小,何淼淼站在门口,不悦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没问是哪个姐姐,她脱口而出便是陈媛媛,岂不是明摆着,与陈媛媛的感情,远远好过陈颖婷? 那贵女安抚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放心,媛媛无事,倒是你家表姐脚滑……” 第16章 茵茵坐在马车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柔弱苍白的陈媛媛——今日,她可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茵茵早就从旁人的七嘴八舌之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与书中没什么两样。大抵是各府小郎君们在水榭赛诗,而贵女们则在对岸的池边玩耍。何陆两家的女儿家靠近陈媛媛,想要将她推入水中,谁知被陈媛媛反杀,于是那落入水中的,变成了何家三姑娘。 这不是最要紧的,关键是陈媛媛受了惊吓,多说了几句,让所有人都知道,竟然是有人要陷害她。 这还得了?虽则选妃大典尚未开始,但洛城贵人中,谁不知道陈媛媛被三皇子看上了,三皇子妃的位置,十之有八就是她。现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何家不能不给一个交代。 陈媛媛眼眸微闪,被嬷嬷抱在怀中,显得极其害怕,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她昂起小脸,凄然的看着茵茵说道:“七妹妹……还好你不在,若不然说不准咱们姐妹恐都……” 茵茵当然明白,她只是想拉个同盟,一会儿好在爹爹面前,将脏水引到陈颖婷身上。虽然那事情就是陈颖婷做的,但茵茵分毫都不想出头——陈媛媛想要故技重施,让她做替罪羊的事儿,她还记着呢! 她面上依旧木讷,只有一丝惊恐与后怕:“还好六姐姐无事。” 陈媛媛的眼神有片刻不耐烦,终究是掩盖下来,只继续做受惊的模样。 等她们回了家,何淼淼脸黑得如碳一般,让人自觉就与她分开老远,深怕受到波及。而陈颖婷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低着头往里走。 何家办事迅速,一堆的礼送进来,说是给六姑娘压惊。至于今日的事情,也给了说法,是陆家少爷对爱慕陈媛媛,便与妹妹商量了这样一幕,想要陷害陈媛媛,来个英雄救美。从水里将美人捞出来,二人肌肤相亲,便只能配做一对了。 如今陆家以替祖母守孝的名义,将长女送往庵堂去,算是给陈媛媛的交代。至于落水的何三姑娘,自然是与陆家公子定下了亲事。 茵茵听了这话,不由得感叹起来。这世道果真可怕,就算他们的说法是真的,受罚的却是陆家姑娘,而陆家公子只不过被禁足三个月,照样能攀上何家门楣,娶何家姑娘做妻。 这样的说法,只是堵住外人的嘴,至于陈媛媛,则在陈劲松跟前哭诉了几回。之后陈劲松与何淼淼大吵一架,便不许她带陈媛媛出门,顺道又将陈颖婷继续禁足了。 这回,不仅陈媛媛,连茵茵都松了口气。还有十来天,便是选妃大典,总不会这个时候再出幺蛾子吧? 茵茵想到贺源的话,心中有一丝不安稳,想要去问祖父,又着实不好开口问。思来想去,只是偷偷与流云咬耳朵。 “有件事情一直好奇得很。上回那个外室出的哥哥寻上门,我听祖父的口气,似乎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流云点点头:“是……听说咱家老太爷,就是二十年前致仕归家的。算算年岁,那时候才不到五十……姑娘,奴婢去寻人打听打听吧。” 茵茵按住她:“不行,不能在家里打听,家里人多口杂。等下次送稿子的时候,去锦云书行想办法打听打听……不止咱们家里的事情,洛城那几年的大事……尤其是皇室的大事,我都要知道。” 流云从善如流,两年多以来,姑娘为了卖稿子,可算是废了不少心思,也收买了不少自己人。 “不过姑娘,你怎么突然要打听这个?” 茵茵拍拍她的脑袋:“我就想问问罢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流云噘着嘴,又问:“姑娘,昨日锦云书行传来的消息,说是这一期的书刊,虽然卖得很好,但是好多人说,写得没有之前好看呢。” 茵茵靠在椅上发了会儿呆,心中的事情越多,越烦乱,就越写不好。这一期的稿子,她写了好几个晚上,写了改改了写,总是不尽如人意。 她努力回想《来自星星的你》里面的情节,里面的都教授是什么样的,可是发现,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反而少桓的影子,总是进入她的脑海之中。 她不自觉想起少桓说的话,祁晋贤不适合她。 祁晋贤温和坚强,自强自立,放在现代是典型的凤凰男,也是经济适用男。虽然凤凰男不讨喜,但她又不是真的孔雀女,自然不介意。 茵茵心中还是有略微的失落,她知道祁晋贤愿意娶她,一部分是因为陈家位高,即便没落,也不是小小祁家能相比的,另一部分则是祖父与祁家的交情。不管哪一点,都跟感情无关,与她无关。 她摆摆头,这是古代,流行盲婚哑嫁,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流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姑娘,发什么呆呢?” 茵茵回过神,瞪了她一眼:“等着,下期一定卖座。” 流云习惯了姑娘的胡言乱语,点头说道:“姑娘是最棒的,一期书稿,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那我明天就去打探消息了。” 茵茵想了一圈,到底是怕流云不知事,说漏了嘴,便叹了口气道:“这阵子,我总看见祖父闷闷不乐,听他与常伯言说,似乎是与当年致仕一事有关吧。” 流云瞪大眼睛:“原来如此,姑娘,奴婢猜,老太爷肯定是在为当年的事情后悔吧,若是他没有受伤,没有腿疾,当年不那么早致仕,咱们陈家一定今非昔比。” “啧啧啧,”茵茵白了她一眼,“可把你能耐得,祖父想什么,你都清楚了?” 流云撇撇嘴,转身出去了。 茵茵得了几天清净日子,便被何氏叫过去,说是收拾准备一下,第二日带陈颖婷与她一起去金佛寺上香。 八月初一,洛城大户人家女眷都喜欢去金佛寺,等闲的人家,还不一定去得了。陈家从来都在列,只不过从前都只陈颖婷与陈媛媛去,这次爹爹不允许何氏靠近陈媛媛,没想到何氏竟又带上她。 准没好事。茵茵心中想着,出了门便给流云使了个眼色。 茵茵要跟着何氏出门的消息,便传到陈媛媛耳朵里。她当然不愿意了,万一何氏陈颖婷使计,又将茵茵送到三皇子跟前了怎么办? 到了晚上,茵茵便收到消息,明日她不用去了。 陈媛媛倒是领着小食前来,颇有些讨好的说道:“这是醉霄楼的五香狮子头,我听你从前说爱吃,今日出门采买的时候,特意去给你买了一份。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茵茵笑眯了眼,去过餐食便用起来,一壁吃一壁说:“真的好好吃,六姐姐,你可不晓得,我整日吃得素,若多吃点荤食,嬷嬷就要劝阻,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陈媛媛微微一笑:“是,虽说女儿家要注意容貌身形,但偶尔吃一吃也不要紧。你若是喜欢,往后姐姐常买给你吃。” 茵茵含着肉丸子摆手:“不,不,这个挺贵的,六姐姐不要常买,太破费了。姐姐你也吃啊。” 陈媛媛掩住口鼻,敛下眉眼,不让茵茵看出她的嫌弃,笑道:“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多吃些。” 茵茵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欢喜又羞涩:“那多不好意思……谢谢六姐姐。” 陈媛媛犹豫片刻,柔声问道:“这几日,你可曾收到祁家哥哥的信?” 茵茵面上一红,做害羞状,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往门口看了看,附到陈媛媛耳边,小声说道:“祁家哥哥每日都给我写信……还亲手给我做了一个瓷娃娃。” 陈媛媛做出讶异状,问道:“什么样的娃娃?” 茵茵摇摇头,又惋惜的说道:“他说下次见面,会送给我。本来明日我出去,估摸着能见他一面,信都写好递出去了……可母亲刚刚叫人来与我说,明日不带我出去了。” 洛城男女,没有长辈在场的情况下,是不能私下见面的。但是若一方长辈在场,也能说上几句话。故而茵茵的意思,是明天趁着何氏带她出门,可以与祁家哥哥见上一面。 陈媛媛忙堆起笑容说道:“不要紧,你与祁家哥哥心心相印,早些晚些收到,都是一样的。茵茵,今日是我说服爹爹,不要你明日与母亲一起出门的。” 茵茵想不到她这样坦白,脸上吃惊的表情是半分不惨假。 陈媛媛柔声道:“茵茵,你别怪姐姐多心,我也实在是害怕了。你也知道,最近出了这样多的事情,五姐姐心有不满,一心觉得是我抢了她的位置。我是担心,万一你明日出去,遇见三皇子了可怎么好……茵茵,你早说了不想去玉明宫,又与祁家哥哥情投意合,我才……” 茵茵只愣怔片刻,立刻白了一张脸,握住陈媛媛的手说道:“六姐姐,我都没想过这个,还好,还好六姐姐你帮了我……” 她脸上惊惧害怕,叫陈媛媛分不清真假。 陈媛媛吸了口气,安抚的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如今这家里,也就我们姐妹俩,是真心实意……” 茵茵天真的点头,心中算盘飞快,比起处处想要害她的陈颖婷,当然是这个没有利害关系的陈媛媛要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1 11:08:54~2020-01-13 11:2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顺心如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八月初十,是宫中为成年皇子举行的选妃大典,待选的贵女早早的登记在册。此次采选,因只选正侧妃,应选的全都是高门显贵嫡女,以及出众的庶女,虽不如皇上采选后宫流程长,却也是无比隆重的。 陈颖婷与陈媛媛都在册子上,这一日倒是相携入宫。 连日来的天气都不算好,小雨连绵,让人觉得哪里都黏黏腻腻的不清爽。茵茵今日没去祖父院里,只呆在自己书房中作画。 流云探过头:“姑娘,您这画可真有意思,奴婢从没见过。这只猫怎么还长了张人脸啊?” 茵茵虎了脸:“这是老虎,哪里像猫了?” 流云歪着脑袋端详半晌,摇头道:“分明就是猫嘛,这样可爱,让人望之便想亲近。” 茵茵哽了半晌,停了笔,将画扔到一旁。 流云便慌了神:“姑娘,奴婢说着玩的,姑娘您接着画。” 茵茵摇摇头,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雨天真叫人头疼。” 流云应了:“都快中秋节了,好多人都赶着回去团聚,下雨路难行,很是麻烦。” 茵茵听了这话,却是抬起头,怏怏的说了句:“不知他到了哪里。” 说的是祁晋贤。月初祁晋贤祖母病重,原本祁家人不少,也不至于就要祁晋贤回去,偏生他大伯父不依,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便是祁晋贤请了一个月的休沐,回俊州侍疾。索性大齐以孝治国,对于孝道之上,是如何都不为过,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隐藏的影响却不小,毕竟他只是个文书,一去个把月,定是要安排其他人接替他,等他回来,又哪知是何光景? 流云叹了口气:“这样想想,祁家一大家子极品,将来应付起来,颇有些麻烦。” 茵茵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不错,跟着她久了,“极品”两个字都会用了。 流云见状,轻推她一下说道:“姑娘,您倒是说说话啊。” 茵茵头也不抬:“有什么好说的?不论去哪一家,都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应酬。祁家只出了祁晋贤这么个金疙瘩,他没父亲,母亲无法当家做主,那便只能万事他自个儿来了。” 流云愤愤不平,半晌又道:“祁家难得出这么个金疙瘩,真是不懂,为啥那些人要拖后腿呢?常言道……那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祁公子好了,他们也能得到好处不是吗?” 茵茵白了她一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这么用的吗? 只也耐心解释:“我们旁人如此看,但有些人并非如此想。便是我们,眼看着哪一天,明明是从前不如自己的人,忽而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优秀,难道不会眼红吗?” 流云恍然大悟,点点头:“是,一定是。听闻祁公子自幼父亲身子不好,他们都是叔伯有一搭没一搭的接济才活下来。那样的情况,肯定地位低下,只没想着一朝中举,竟做了官老爷,于是那些叔伯就不乐意了,只想着将他拉扯下去。哎呀呀,这个人心呐,当真是……” 茵茵瞧她说书一般,拍拍她的脑袋轻笑了声:“他能安稳长成,还能考上举子,若没有本家族人相助,那样贫寒的境况,是决计不能读出来的。只是,长久呆在一个地方,眼界变窄也是正常。” 流云点点头,又问:“但是,除了商人,哪还有人成天天南地北到处走呢?” 茵茵道:“不能出门开阔眼界,便需多看书,书中大千世界,是最好的旅途。”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窗棱子咔咔作响,流云忙过来将窗户关上,嘟囔道:“起风了,要变天了。” 说罢,又去一扇一扇的关窗。 茵茵站起来,从流云还未关上的窗户缝里往外看,院子里树被吹得哗哗作响,窗缝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极了孩子的哭泣。雨下大了,霹雳啪嗒,如同鞭炮声,惹人心烦。 不知怎的,她心中没来由的发慌。 流云见她发呆,关切的问道:“姑娘可是不舒坦?是否刚刚在窗前吹了风?” 茵茵摇摇头,怅然道:“这样大的风,宫里应选的贵女,一定很难捱吧。” 流云想了想:“贵女们早就习惯了,为了好看,冷一点也不算什么。姑娘是担心六姑娘吗?” 茵茵眼皮子狠狠跳了几下,按照书中的情节,今日三皇子会点选陈媛媛为正妃,而陈颖婷落选,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她只用等,等祁晋贤回来,等祖父与父亲,将她的亲事安顿好。 至于陈颖婷,不论书中还是如今的发展看来,都逃不过秦家那位嫡次子。即便只是次子,也比祁晋贤位高那样多,按道理,她嫁给祁晋贤的路中,已经没有任何荆棘了。 只是为何如此不安? 她没来由又想起少桓来,这个少桓到底是何人?这些天她也仔细想过,书中好似没有这么一号人,至少,不会是她有印象的人。他是谁,又会不会对她做什么事情? 茵茵摆了摆头,她不过是个庶出,若少桓乃高门显贵,自是看不上她。若低门浅户,与祁晋贤差不多,那她又计较什么?反正嫁谁都是嫁。 只这么想,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那夜的一个拥抱,难不成她还喜欢上他了不成。怎么会?她连他什么模样,都不曾看清楚过。 茵茵冷静下来,算是有些明白。她从来都不是个按部就班的好孩子,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并非她心中所喜。更何况,现代长到二十二岁,她还没谈过恋爱,总是希望能遇到一个知心爱人,疯狂一辈子,甜蜜一辈子。 她不爱祁晋贤,只觉得他合适。不错,只是合适。可那晚的少桓,让她感受到穿越过来从没有的刺激,他保护她,她没来由的信任,都让她激动不已。 她站起身,疾步走到外面,风兜脸灌过来,叫她猝不及防,喘了几口粗气。 流云急急走出来,手中拿着大氅,给她披上:“姑娘,仔细着凉……” 茵茵挣脱开,跑到廊前,看着雨点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早就打算好了,只要安稳一生便够了,她不要什么刺激波折,她要平平安安回到现代去。 外头有丫鬟匆忙跑进来,连伞也没撑,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跑得快又急。 是陈媛媛院里的冬霜。 流云忙问:“冬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雨又急又大,冬霜抹了把脸上的水:“二位姑娘回来了——” 她声音低沉,声调却拉得高,如同哑着嗓子的鹅,在嘎嘎叫着,难听又刺耳。 尾音仿佛还在绕,她又说起来:“七姑娘快去瞧瞧我家姑娘吧。” 流云回头撑了伞,护着茵茵往陈媛媛院里走。 冬霜的声音被大雨淹没了一半,忽近忽远,若隐若现。“都晓得我家姑娘入了三殿下的眼……五姑娘……煜王……” 大雨滂沱,茵茵没听清,或者压根听不清。只煜王两个字,叫她一个激灵醒过神。 她站住脚步,停下来盯着冬霜:“你说什么,煜王?” 因暴雨下降,整个天阴沉沉的,冬霜站在雨中打了个寒颤。一阵闪电划过,罩在茵茵的脸上,映得她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冬霜上下牙直打颤,勉强点头:“是,我家姑娘,被配了煜王。” 大齐皇室,成年的皇子有四位,太子为嫡长,三皇子位尊,五皇子体弱。独独封王建府的,则是四皇子煜王。不得宠,名声差,是所有人对他的印象。 即便这次采选皇子妃,虽则煜王也在列,但并没有人考虑过他——即便想卖女求荣的人家,也断不会卖给他。听闻煜王府自建府以来,多少美貌少女香消玉殒,哪个正常贵族肯把女儿嫁给一个无权无势还残暴的王爷? 这次采选全都是身高位重的贵女,都是冲着三皇子正侧妃去的,最不济的,也能混个五皇子妃。至于四皇子煜王,本也没人会在意。 茵茵不敢相信,继续问道:“那三皇子殿下呢?” 冬霜哭丧着脸,有些咬牙切齿:“三皇子妃定的是薛家旁支嫡姑娘,五姑娘被选作侧妃……” 茵茵眼皮子狠狠跳了下,她确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陈媛媛重生之后,怎么一切又变了?可那第一世,陈颖婷被选中的是三皇子妃,陈媛媛却是被选中为煜王妃没错。 哪里出了问题? 雨势并未减小,冬霜见七姑娘兜自发呆,只催促道:“姑娘快去吧,汤姨娘劝都无用,我家姑娘是不肯活了!” 茵茵压着心头的疑惑,往陈媛媛院里走,因大雨,外面没有丫鬟婆子把手,只到了里面,陈媛媛的哭声,险些要盖过雨声,一屋子的下人正跪下相劝。 未等茵茵走到门口,汤氏一下子打开门,怒气冲冲的走出来,见到茵茵却是一愣,立刻换了副哀伤可怜的模样。 “茵茵来了?快去陪陪你姐姐……” 茵茵木然的看了她一眼,晓得她是要去寻何氏的不痛快,只道:“这会儿尘埃落定,姨娘去了,又有何用?” 汤氏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恨恨然道:“那对贱人,一定是用了什么计谋,便是将三殿下抢去也便罢了,作何要如此陷害我儿——” 第18章 茵茵抿唇没再说,走进去看着披头散发跪坐在地上的陈媛媛,忽而似不认识这个共同生活两年的姐姐。 书中的陈媛媛乃洛城第一美人,端的是妍丽秀美,容颜绝色,又才情无与伦比。且名声大噪,即便是庶女,也比寻常嫡女要金贵许多。 她微微叹了口气,示意丫鬟婆子退下。秋雨尚有些疑惑,到底是咬咬牙,将地上的碎瓷片简单清理了,便也退了出去。 茵茵也没扶陈媛媛,只问道:“你可知出了什么岔子?” 陈媛媛抬头看了眼茵茵,摇了摇头。 茵茵说道:“这不像你,你一向洞若观火,便是输了,也要晓得输在哪里。” 她捡起一片秋雨没及时清出去的瓷片,放在手上把玩着,这样的瓷片,放在陈媛媛那几近透明的脖颈上,只消轻轻一划,不多时,便没了生息。 她本说过不想多管闲事,可看着相处两年的姐姐,看着书中的白莲花原主就在眼前,她心中浮起一丝心疼,总是忍不下心:“否则就这样了结,你甘心?” 你甘心?陈媛媛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看向那瓷片,哑声道:“我不甘心!我都死过的人了,岂会甘心。” 茵茵不去管她言语里的漏洞,只点点头:“你若是就这么死了,她可要高兴坏了,毕竟被你压了一辈子,这会儿倒是转了运,嫁得如意郎君,最大的对头,也死了。” 陈媛媛泪眼流不尽,只死死的咬着牙,她怎么都闹不明白,难道重活一世,还是重蹈覆辙吗?若如此,为何要她重生?可一切与前世又那么相像,她竟还是要嫁给那残暴的煜王! 不,不一样,至少这一世,还有薛家那位旁支姑娘,压了陈颖婷一头,陈颖婷也绝不如前世那般得意。 她死死捏住裙摆,一定要找到原因,哪怕是输,她也要知道,为什么输! 茵茵见她绝了要死的心,也不愿多待,只出门与汤氏打了招呼,又撑着伞往自己院里走。 汤氏原该与她道谢,可见她气定神闲,与平日畏畏缩缩的模样大相径庭,竟一时间没说出口。 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丫鬟们服侍茵茵洗去身上的寒气,换了早就翻出来晒过的厚衣裳,又将暖和的汤端上来给她驱寒。 茵茵抬眼看了看,问道:“流云呢?” 小丫鬟乖觉的应道:“说是流云姐姐的哥哥有事,她出去了……” 茵茵侧耳听着外头雨声:“这样大的雨……” 等了没一会,流云就匆忙赶回来,拍了身上的水,也顾不得旁的,将伞扔给小丫鬟,便进了屋。 她靠近茵茵,压低声音道:“姑娘,上次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儿,打听出来了。” 茵茵挑挑眉,问道:“什么情况?” “二十一年前,正是显宗病重的一年,当时中宫未有嫡子也未有养子,又久不立太子。显宗子嗣不多,只岐山王与清俊王最适合储君之位,据说当时朝中如同现如今一样,分成两派……” 茵茵沉吟,若这样说,其实与如今并不相同。如今朝中废嫡长而立三皇子之言,已然甚嚣尘土,连太子殿下自己,都似乎放弃了,整日不学无术,只等着三弟上位之后,将他封王赶到偏远的地方去。 流云继续道:“最要紧的是,当年显宗之所以选定清俊王——也就是咱们圣上,却是因为太子殿下聪颖伶俐。据传显宗曾说,他儿子们全乃无能之辈,只长孙实乃天神降世……” 茵茵惊愕不已,二十一年前的太子殿下,堪堪三岁,先帝说他天神降世,这是极大的褒奖,且他乃嫡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他无缘大宝? 流云有些惋惜的摊摊手:“但是,奴婢打听了又打听,只听说咱们老太爷是意外伤了腿,不得不提早致仕归家。好似,是显宗出游,老太爷随侍左右,遇着什么事情,替显宗而受伤的吧。” 茵茵沉吟,却并不相信。说是那一年显宗病重,又怎会可以出游?即便是先出游,再病重,也似乎太过突然了啊。 她想了想,又问:“那,我爹那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流云答道:“听说,是二老爷三老爷调戏良家妇人,出了事……” 茵茵撇撇嘴,这样的话,谁会相信?若是在现代还有可能,穿越过来两年多,她早就知道了,这就是个权力至上的世界。别说那时候陈家还处于鼎盛,便说如今的陈家,出了人命,也绝对有办法解决。 流云撑着脑袋,也有太多的不清楚,只撑着脸说道:“而且,当今圣上登上皇位之后,从前的那些事情,竟然全都抹了去,严令禁止任何人讨论。老一辈的或许还知道,少爷小姐们,基本上都不知道那些事了。姑娘,奴婢觉得,当今圣上登位之事,绝没有那样简单,说不准,他与岐山王之间根本有一场博弈。” 茵茵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成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去换衣裳喝点热汤,小心着凉。” 流云应了,并没有立刻出去,只问道:“姑娘,六姑娘还好吗?” 茵茵点点头:“她比你好多了,你放心,还没到最后一步,她不会有事的。” 至于正厅里的陈劲松,早已是暴跳如雷,指着何淼淼狠骂了一通,到底没敢动手。而且事已至此,他无可奈何啊,四皇子那边,他根本不敢得罪,除了损失个最疼爱的女儿,别无他法。 何氏如今是越发淡定,由着他骂,也不吭声,也不还嘴。只心中冷笑,待婷儿登上高位,他这个从来都偏心,恨不得宠妾灭妻的父亲,又将要如何自处? 汤氏倒是在他跟前软的硬的都来一遍,只他惜命得很,自不会为了陈媛媛得罪四皇子。 陈媛媛不似亲娘那般冲动,只沉下心,将这些年来积累的人脉用了个遍,过了中秋,算是有消息了。 汤氏勾着身,焦急的看着媛媛手里的信,问道:“怎么说的?到底是为何,明明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会变成旁人?” 陈媛媛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陈颖婷好大的谋划……” 汤氏心急不已:“她当然好谋划,不然怎么会叫你到手的皇子妃位都没了?” 陈媛媛目光慢慢悲怆起来:“娘,我总以为,殿下与我也算是有半分情意,却没想过,原来他与我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看中的只是我这副皮囊,以及陈家的支持……” 陈家即便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父在大齐各地交友广泛,譬如陈茵茵的亲事,随意便能找到个合适的祁家儿郎来。 三皇子如今势力虽大,但朝中到底有些老臣,总还是坚持嫡长之言,三皇子只有想尽方法,集合各方势力,才能安稳无虞的登上皇位。 陈媛媛悲怆,汤氏却冷静:“男人的宠爱都是虚无,姨娘早就与你说过的,唯有不动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也是这么些年,我能斗赢何淼淼的原因……只斗赢又有何用?身份才是最要紧的!妾就是妾,侧妃也是妾,媛媛,哪怕你有法子,我也不愿意你抢回三皇子,毕竟陈颖婷得的,只是侧妃之位啊!” 陈媛媛苦笑一声:“抢不回来了,娘。你可知陈颖婷用了什么法子?她不止答允甘为侧妃,还答应想法子让茵茵做滕。” 汤氏大惊:“陈茵茵做滕?你祖父决计不会同意的啊,便是你爹爹,也做不出这等丑事啊!” 陈媛媛点点头:“是,所以她谁都没说,神不知鬼不觉,等到时候三皇子来要人,祖父爹爹是不给,也得给了!” 汤氏忙道:“那你快去告诉茵茵,趁着还早,让你祖父和你爹爹想法子。哼,茵茵若是入不了玉明宫,我看陈颖婷会不会得偿所愿!” 陈媛媛点头站起来往外走,只听汤氏还在自言自语。 “你祖父定会让祁家小郎君赶回来,我听你父亲说过,祁家郎君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言之有信,也决计不会看着茵茵受苦。” 陈媛媛缓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汤氏抬头却是大吃一惊,女儿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镇定自若,洛城第一美人的模样?她眼里全是阴鸷,邪恶和狡猾。 “媛媛,你怎么了?” 陈媛媛回到桌前,紧紧握住空着的茶杯,直握得手生疼:“你说,我若害人,会不会遭天谴?” 汤氏眼皮子一条,睨了眼一旁伺候的秋雨,秋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陈媛媛不自觉发起抖来:“当初陈颖婷害我,被我识破转嫁给茵茵,那是我不认命……何况我掉入水中是落下了病根,而她落入水中却只病了些时日便完好无损……” 汤氏听她说得没头没尾,下意识喊道:“媛媛……” 陈媛媛凄凉一笑:“那时我想着她反正是要死的,便替我挡一劫……从来也不是真的要她死。可是这回……这回……这回……” 她闭上眼,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秋雨咬一咬牙,跪下膝行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存心害人的不是姑娘,而是那边那位,若姑娘不想法子,难道真的坐以待毙不成?” 陈媛媛一把推开她,却是喘着粗气,半晌不能言。许久,才讷讷:“是……我怎会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理了理鬓发:“娘,你与表哥说,让他亲自前往浚州一趟……务必要见到祁晋贤本人,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汤氏有些慌张:“你要做什么?” 陈媛媛回首一笑,又是那种妩媚天成,美艳不可方物的洛城第一美人了。她目光坚定:“自然是为了茵茵,让他早些回来。到希望他不负众望,不畏强权,肯为茵茵搏一搏……” 第19章 浮曲院中,茵茵握着手,愣怔的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茶壶。 流云轻呼一声,取了药膏与纱布,碰住她的手止血:“姑娘也太不小心了,放着奴婢来就成……” 茵茵有些恍惚:“我怎么总觉得似乎心神不宁?” 流云没抬头:“姑娘是思虑太多。姑娘,奴婢知道您心软,心疼五姑娘,可是这些也不是您能解决的。” 茵茵抿唇没做声,心道并不是这样。她是穿越过来的,这里的人都是那本重生书里的角色。二次元变成三次元,很多东西都不是表面看的那样。而且因为她的到来,变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原本重生的陈媛媛,还是回归重生前的宿命。陈颖婷还是嫁入玉明宫,可是由正变侧,那还有什么东西会改变? 陈媛媛没死,便不会等着去煜王府,她一定会反击。可是她会如何反击? 茵茵心中怦怦直跳,对于两个姐姐的斗争,她从来都是冷眼旁观,最多不过是受到些许波及。可是最近,她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怎么都想不明白。 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是陈媛媛到了。 茵茵站起来,陈媛媛已经面色慌张的闯了进来,一把握住茵茵的肩,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茵茵心中又是咯噔一下,眼神也带了些许慌乱:“六姐姐怎么了?” 陈媛媛侧头对流云喊了声:“你出去。” 她一向温柔,甚少这般严肃命令,流云一时间愣了神,不知该如何。茵茵使了个眼色,流云方应了。 陈媛媛将茵茵拉到桌前坐了,又握紧茵茵的手。茵茵才包扎好的伤口,被她握得生疼,挣脱也没挣脱开,而她仿佛毫无知觉一般。 “茵茵,你冷静些,镇定些,听姐姐说……” 茵茵心下好奇,不冷静镇定的分明是陈媛媛,不过她甚少失态,今日怎么的跑到自己院里这番模样? 茵茵挣脱开手,准备替陈媛媛倒水,才发现茶壶被自己打翻了,犹豫片刻,便反握住陈媛媛的手:“六姐姐到底怎么了?” 陈媛媛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五姐姐为何替了我?” 茵茵心道,陈媛媛果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原因了。只面上懵懂,摇了摇头。 “因为你!” 茵茵大吃一惊:“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陈媛媛说道:“是,我调查这件事,发现她说服了三皇子,她答应拿你做滕……” 茵茵瞬间懂了,她变成了陈颖婷嫁给三皇子诱饵。滕妾,就是姐妹同嫁,一人为正侧妃,另一人则只能是妾。 前朝且有,但多是拿旁支位低的庶女,甚少有带本家亲姐妹做滕的。大齐开国之后,皇帝之中再无娥皇女英之话,反倒为了避免世家势大,一家别说嫡支,便是算上旁支,也没有二女同嫁一人的。 当年薛家想再送一女入宫,也只敢从姻亲邹家选了合适的女儿入宫伴驾。现如今,废太子之言甚嚣尘土,可毕竟太子还在,三皇子竟敢如此…… 她慌张的抬头看陈媛媛,不知怎的,竟觉得她脸上似乎带着笑容,似有似无,再一看,已经没了。 陈媛媛说道:“茵茵,我表哥正好要回浚州,我这便让我姨娘去与他说,叫他带话给祁公子。还有,你快些起告诉祖父,祖父最疼你,绝对不会不管你的。我也去与爹爹说说,若是能赶在三皇子来接你之前,将你与祁公子的亲事定下,事情一定还有转圜余地……” 她凝神细想,发觉没有遗漏,拍拍茵茵的肩:“你愣着干啥?” 茵茵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半晌才点点头:“那……那我怎么办?” 陈媛媛急道:“赶紧去找祖父呀……” 茵茵“哦”了声,撞撞跌跌往外跑,又觉得不对,回过头来看陈媛媛。 只见陈媛媛眼中带着泪花:“总不能……我俩都陷进去吧……” 茵茵心中一软,她知道这个庶姐心机重,是个典型的绿茶婊,只是也是圣母白莲花一枚。喜欢怜悯弱者,来抬高自己的道德。 至少,她肯怜悯自己,帮自己一把。 茵茵走到祖父的院子,半天也没有踏进去。若是从前,她毫不犹豫就去告诉祖父了。可是相处时间越久,她越不情愿让祖父伤神,人与人果真是会处出感情来的。 祖父身体不好,若是急匆匆告诉他,岂不是让他盛怒之余更加为难? 正犹豫着,常伯从外头进来,诧异的问道:“七姑娘来了?怎不进去?” 茵茵勉强笑起来:“想起昨日的画作忘了带,正犹豫是回去拿,还是算了……” 常伯笑弯了的眉眼:“姑娘过来,老太爷就开心了。若是实在想拿,奴差人去拿。” 茵茵摆摆手,往院里去,只见祖父坐在椅上,想要站起来捡东西,努力了半晌,也没能站起来。 她眼眶一红,祖父虽然生来富贵,却并没有旁人那种奢靡的习性。连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喜欢多,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常伯是时时陪伴的。 她与常伯一道将祖父扶起来,扶到桌前,才说道:“祖父,天气变冷了,您若有什么,吩咐下人做就好了。” 老太爷轻轻笑了笑:“人呐,不服老不行咯!可惜我的茵茵,还没有长大,我放心不下啊!” 常伯笑起来:“所以老太爷更要保重身体,不然七姑娘可要依靠谁?” 老太爷故意虎下脸:“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咱们茵茵啊,需得靠自己……” 茵茵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撒着娇挽住老太爷的胳膊:“茵茵没本事,只能靠祖父,这辈子都要靠着祖父。” 二人玩笑一会儿,老太爷咳嗽几声,对常伯说道:“阿常,我记得东厢有柄骨扇,适合年轻人,去寻来给茵茵吧。” 茵茵疑惑:“骨扇?祖父,如今天凉了,不需要扇子了,您不如留着……” 老太爷摆摆手:“去吧。” 待常伯出去,他方冷下脸,打量茵茵片刻,问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茵茵眼皮子一跳,只做不知状:“祖父说什么呐?最近没什么事,无非是五姐姐六姐姐闹腾……” 老太爷打断她的话:“你到我院里,也有一年半多,你是什么样子,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茵茵低下头,嗫嚅半晌,走到祖父跟前,跪下将头靠在他膝上,眼泪止不住,却努力不流出来:“祖父,左右事情能解决,我原也不想让您知晓担心的……是五姐姐,她是拿女儿做滕,这才叫三皇子换了人选。” 老太爷一滞,看着茵茵的后脑,心中明了,她说得这般轻松,可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茵茵,你可知,我为什么愿意将你留在身边?” 茵茵一滞,她当时费尽心思,得了祖父的关注,平日又小心翼翼,处处随着祖父的喜好来,让他看中自己,喜欢自己,这样才能不被嫡母随意磋磨。 老太爷仿佛在回忆:“前年的冬天,天冷路滑,阿常陪我在院子里散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丫头,挥着比她还高的铁锹……那时候你矮得很,且瘦,脸儿就那么一点点大。我那是时候还问阿常,这是哪个还没教出来的丫鬟,跑到我院里来了?” 茵茵闭着眼睛浅笑,安逸的拱了拱脑袋。 老太爷又道:“我心中清楚,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讨我喜欢,可我不忍心拒绝,那么个小人儿,没了娘,爹也不疼。若我不管你,依着你嫡母的跋扈,你父亲的糊涂,只怕你早就……” 茵茵沉吟片刻,抬起头看着他:“若没有祖父,便没有茵茵了。” 老太爷咳嗽两声,显然是有些难受,茵茵急忙起身要给他顺气,老太爷摆摆手:“茵茵,从前我不过是可怜你,我那样多的孙女,又怎会见你一眼就喜欢?可是日子久了,也就越来越上心了。茵茵啊,这陈家,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年轻时不懂事,只想着往上爬,只想着高官厚禄……你看看这陈家上下,哪里不是颓废之气?” 茵茵心中难过,她对陈家没感情,但对这个祖父的感情,却是一日比一日深。祖父说的,她何尝不懂?祖父年轻时独断专行,年老了,反倒温和起来。 她替祖父倒了茶,斟酌片刻,还是说道:“祖父,或许是孙女自私,但是孙女觉得,人生在世且要努力向上,尽人事听天命。若咱们陈家当真有什么,那也是天命所归。自古都是如此,荣华富贵,若在乱世,顷刻便消失云散。我们尚在盛世,至少祖宗根基强大。更何况,祖父怎知,茵茵的侄子们,便也都不成器呢?” 老太爷哈哈大笑一阵,喝了口茶道:“你伯父爹爹与哥哥们尚且这副模样,我还能指望你的侄子们?不过你说得不错,我如今也年迈体弱,心有余而力不足。茵茵啊,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尤其是人到暮年,感悟是一天比一天多啊。” 茵茵点点头,重复一遍:“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那么她呢?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是不是也是一场修行? 第20章 老太爷眯了眯眼,问道:“茵茵刚刚说这事儿能解决,是如何解决的?” 茵茵笑道:“祖父放心,六姐姐已经帮我去信给祁家哥哥了,等祁家出面定下亲事,想必三皇子殿下在这个节骨眼上,至少明面上不会做出抢夺臣妻之事。” 老太爷又问:“若祁家不肯为你而得罪三皇子呢?” 茵茵思索一番,眼睛是越来越亮:“祖父,祁家哥哥是个正直不畏强权之人,若非此,祖父也不会这般看中他。更何况本朝还没有姐妹同嫁之事,三皇子为了名声,也不敢直接将我纳入宫,势必得等他大婚后,再让五姐姐想法子诱我入宫。只需在这之前……” 老太爷点点头:“你说得不错,祁晋贤那孩子有些清高,为了家族自然也是想钻营的,但是的确是个正直不畏强权之人。只是,三皇子可以等你五姐姐入宫之后再设法将你弄入宫,也可以在之前就弄你进宫。毕竟夜长梦多的事情,谁也想尽快解决。” 茵茵沉吟片刻:“那我便小心行事……在大婚之前,都装病不出门。” 老太爷长叹一口气:“恐怕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啊!” 茵茵抬眼看他,却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老太爷心中了然,看样子他这个孙女,早知道事情有异,也早知道,三皇子绝非单纯看中容貌之人。 他拍拍茵茵的肩,示意她扶自己起来,许是天凉了,腿疾更甚从前,已然不能成行,只能一手拄拐,一手靠着茵茵,方蹒跚行到窗前。 “有时候我回想年轻时的事情,会想一想,是不是我自己太过倔强,不肯看着家族没落,不能忍一口气……焜黄华叶衰,世上哪里会有永远的好呢。” 茵茵扶着祖父,心潮起伏,旁观者总是如此想,可当事人哪里能看得那样清楚呢?尤其是深陷囫囵之时,想的只能是当下。 老太爷眼神浑浊,咳嗽好几声,才继续道:“我从小入宫伴随圣上,他曾说我比他那些亲兄弟还要像亲兄弟。那时候我也劝他勿要太过勤勉,他不肯听,野心勃勃,想要大干一场……” 他不再说话,看着窗户发呆。茵茵想了想,祖父说得圣上,应该是先帝显宗吧,当今圣上可不像个勤勉的人,整日只知玩闹与修仙,妄想长生不老。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爷才压低声音:“茵茵,他们可真聪明啊。我最疼你,可没想到我的疼爱,反而叫你陷入危险之中。” 茵茵摇摇头:“我不危险,祖父,因为有您,我才觉得这世上还有温暖。不过祖父,茵茵想知道,三皇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太爷怅然,继续讲从前的事情:“当年三岁的皇长孙抱着一只受伤的大雁哭,圣上见了夸他善心。因为这件事情,朝中老臣们才上奏请立清俊王为太子。那是姜囿的法子,可惜姜囿是作茧自缚,清俊王自私自利,不顾民生,又哪里当得大统?” 姜囿,是当今皇后之生父。但皇上与皇后感情并不和睦,封储君之后,便立刻迎宁远侯薛家女为侧妃,盛宠之下诞下如今的三皇子。薛家乃旧武将,如今大齐三分之一的兵权都在薛家手上。至于当初鼎盛的姜家,早已没落,只剩个空头公爵了。 后来薛家功高震主,叫皇上产生的危机,这便扶持了远山将军章家,封了忠勇伯——但外头总嘲笑章家,觉得是靠着惠妃娘娘的裙带关系才上位的。 茵茵理了理当中的关系,心道这样算下来,皇上并非一味的昏庸,到底还是有计划筹谋的。只可惜也确实没什么脑子,当初就不该让薛家一家独大的嘛。 她问道:“那……这些与我们陈家,与祖父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太爷咳嗽几声:“当年清俊王管工部,岐山王管的是兵部。不止如此,岐山王自幼跟着镇南大将军,兵法阵法万分熟悉,镇南大将军麾下那样的将士,全都衷心岐山王。圣上定下清俊王的那一年,镇南大将军战死沙场。” 茵茵心跳漏了一拍,书中没有这些细节,她更不晓得这镇南大将军到底是何人。连岐山王,她也只是隐隐听过一二,现下整个洛城,不,整个大齐,哪里还有岐山王半分消息? “清俊王即位后,岐山王以判臣处,家眷流放充没,连根都不剩。镇南将军一家,也都销声匿迹。不过,几十口一家人尚能销声匿迹,跟随镇南将军的五十万大军,又岂会这样容易,便消失呢?” 茵茵心跳漏了一拍:“五十万大军?全都消失了?” 老太爷轻笑一声:“镇南军当然还在,否则南边岐山延绵百里,为何会变成孤山?这么多年,包括清俊王,都以为兵符在太子手中。” 茵茵听不懂这个逻辑关系,岐山王的兵符,怎会跑到太子手中?而且皇上为什么这样不喜欢太子? 不过,祖父这样说,莫非那兵符,在祖父手中? “您……祖父?” 老太爷哈哈一笑,伸手摸茵茵的头:“他以为得到你,就能得到兵符?可惜脸老夫我,也并不知道兵符再哪里啊!” 茵茵沉吟片刻,说道:“祖父,我猜三皇子也把握不准,他只是推测兵符在您的手中。如若他能确定兵符在您这里,便不会用计让我为媵,反而会力排众议,将我明媒正娶——哪怕正妃够不上,侧妃之位,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老太爷点点头:“是,齐宸泽这人与他父亲一样,心思恨毒,又能沉下心。若他当真以为兵符在我手中,势必不愿与我撕破脸,当然不会让你做媵了。不过,他冒着风险娶纳我陈家二女,就不怕我不高兴,执意不将兵符留下吗?” 茵茵心思转了又转,抬起头却是愕然。 老太爷亦是同样表情:“朝中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叫他心中急迫,他这是想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恐怕,有人知道兵符的下落了。” “病急乱投医。” 茵茵撇撇嘴,可是心中没来由的一慌,书中的煜王是多年后才反叛,与三皇子打擂台的。但细细推敲,一个无权无势的煜王,怎么会突然发起进攻?定然是早早的做了准备,说不准这一回,便是煜王出击。 不知为什么,茵茵心中浮起一种奇异的痛快感,似乎在渴望这位残暴的煜王殿下,将三皇子打得落花流水,按在地上摩擦。 老太爷摩挲着手指,半晌说道:“你们祖父年纪大了,从明日起,喊你伯父爹爹们来侍疾吧。” 茵茵反应过来,祖父是想借口他病重,未免耽误孙儿孙女们的婚嫁,便要称病,将她们几个适龄的女儿家都嫁出去。 她眼眶一红,软软的握住祖父的手:“祖父……” 老太爷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本来就快要不行了。我只愿我的茵茵,能平平顺顺的出嫁。” 茵茵回了院子,呆坐半晌,心中突突不能平缓。虽然表面上,事情解决了,可是当真是这样吗?等她定亲一事传出去,三皇子会如何?陈颖婷又会如何? 他们恐怕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吧,可是她呆在内宅深闺,毫无办法。若去给三皇子做妾,她还不如死了的好。偏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试了好多回,自己压根死不了,白白受痛。 苍天啊,难道你真的要一个生在现代,一夫一妻制已经根深蒂固在思想里的女性,在这封建社会,去给一个未来的君王做妾? 第二日,陈家老太爷病重,陈家三个老爷都是人仰马翻。大齐以孝治国,他们身为儿子,自得日夜轮流守在床前。 陈三老爷倒也算了,他官职低微,因是庶出,胆子小,不像两个哥哥那样,年岁一大把了还镇日混玩,倒也能在父亲跟前好生守着。 可陈大老爷与二老爷,则天天心猿意马,怨父亲病得不是时候——且大夫说了,陈老太爷是顽疾,天冷受了凉才病到的,估摸着得开春才能好。 得了,陈大老爷烦躁得头都大了,父亲若是病重,早些走了也便轻松了,偏生死还死不了。倒是二老爷松了口气,若是父亲这时候走了,婷儿的侧妃位置,还不晓得保不保得住呢。 他当然也气婷儿,竟把媛媛的正妃位置给换了,若她有本事弄个正妃,他也不气了,偏生只是个侧妃。可事已至此,天家如何择选,也不是他能置喙的。 反倒是媛媛,如今成了一步废棋,他是看都没去看一眼。 陈媛媛仿佛认命了一般,整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便是被陈颖婷挑衅了,也绝不吭声。 陈颖婷如今是只骄傲的公主,嘲弄的看着她:“前阵子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的,如今怏了?好歹是正妃呐,不过是换了个皇子罢了,有什么要紧的……就是不晓得,煜王殿下知你心仪的是三皇子,往后会怎么对你,哈哈哈哈。” 陈媛媛低眉顺眼,若不是手中握着的绣花绷子变了形,倒让人真以为她认命了。 陈颖婷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道:“陈媛媛,你就是个低贱的庶女,压了我十几年,这回,我要让你绝无翻身可能,一辈子被我压一头!” 第21章 一早茵茵尚还未曾起床,陈媛媛便过来了,颇有些激动的拉着茵茵说道:“快些起来,你的祁家哥哥回来了。” 茵茵一骨碌坐起来,问道:“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啊?” 陈媛媛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表哥是那里人,就是他带信给祁家,祁晋贤才能这么早就回来。我今日要出去,就不陪你了,记得哦,大概正午在南门。” 茵茵点点头,道了谢,念叨一声:“正午,南门。” 时辰太早,茵茵原还可以睡一觉,只也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又坐在桌前发呆。现在别说要改稿了,她心烦意乱,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中间人已经找流云打探了多次,洛城里的流言也越来越多,大抵是说庚戌先生病故,或是说庚戌先生江郎才尽。 茵茵管不了,她一壁祈祷祁晋贤快些回来,一壁又疑惑,即便祁晋贤回来了,她就能安稳了么?三皇子表面温润,实际却并非如此啊。 她上了马车,一路往南门口去。快到南门口时,瞧着时日尚早,便停了车,吩咐小厮去南门口守着,她则带着流云往一旁的绸缎铺子去了。 陈家女眷的衣裳,自然有府里的绣娘与专门合作的裁缝铺子,她只用等两位姐姐选完了,随意点几匹剩余的料子——哪怕是剩余,也是极好的。 只她一向穿得素净,心中到底也向往鲜艳些的颜色。这家绸缎店与旁的店铺不同,不仅店面极大,竟还分了上下两层。 流云新奇的上看下看,小声说道:“姑娘,奴婢也甚少出门,倒不知原来这小小的绸缎铺子,还有这个讲究。” 伙计见茵茵虽穿得低调简单,但身上任何一个物件,一瞅便知绝非凡品,立刻躬身将二人请到上面,又唤了个少女过来,说道:“二丫,服侍二位小姐。” 这叫二丫的姑娘,显然也是见惯场面的,忙应了,将二人带上楼,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介绍说楼上是专门招待贵客的。 言语之中,茵茵当然明白,她就是这贵客之一。 茶点都是上等的,茵茵倒也不吝啬,叫流云早早的给了小费。伙计与二丫见着银钱,立刻两眼放光,服侍得更殷勤了。 布匹一匹匹的送过来,其实茵茵不缺,也不是真的想买,心烦意乱之中,随意点了两匹。 二丫嘴里抹了蜜,说道:“小姐眼光实在是好,这两匹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市面上有这种料子的,没这个花色,有这个花色的,配得也没我家的好看……” 茵茵嗯了声,示意流云告诉告诉他们送的地址,又百无聊奈看着一旁其他的料子。 二丫见流云与伙计下了楼,神神秘秘的走到茵茵跟前,小声道:“小姐,我们小店,还有一匹价值千金的布匹,可有兴趣瞧瞧?” 茵茵“哦”了一声,也来了兴致,虽然不买,但这样的布料,欣赏欣赏也是好的,便问道:“是什么样的,拿过来瞧瞧。” 二丫道:“不瞒小姐,那布匹太过贵重,撑在架子上,我们只是小伙计,不能擅自动它。小姐若是愿意,还请麻烦您轻移贵腿,就在前面那间屋子里。” 茵茵点点头,她帮着祖父管理店铺,也是知道现在的店铺,为了能将产品卖高价,全都是想尽法子。估摸着那珍贵的布匹,与现代一样,披在模特身上,确实不好移动。 她站起来,走到那扇门面前,二丫已经先行打开,屋里装饰得富丽堂皇,显然只有贵人,才有资格被请到里头来看。 二丫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做请的姿势。茵茵不疑有他,先行进了屋。 只刚进屋,便被一双大手给拉进去,房门旋即关上,那手撑在门上,将她禁锢在他与门中间。 茵茵吓了一跳,熟悉的龙涎香直窜入鼻腔,是少桓。 这香味错不了,不过还是头一次看清他的面容,高眉深目,倒是极帅,光看这么一眼,就叫她的心砰砰乱跳。 茵茵掩饰的撇开脸,觉得靠得太近了,便伸手挡在二人中间,将他胸膛微微推开些:“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吓人?我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好不好!” 少桓瞟了她一眼,松了手,走到桌前坐好,自顾自到了杯茶。 茵茵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看都觉得少桓似乎在生气。想了想,她还是走上前,说道:“上回,你让贺家郎君告诉我的事情,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你……” 少桓眉眼都不抬:“查的怎么样了?” 茵茵瘪瘪嘴,努力让自己不翻白眼,说不准,少桓是故意套话的,便只沉默着不做声。 少桓等了回,没等到答案,似乎并不在意,挑眉又问:“等你的小情郎?” 茵茵有些心虚,复又觉得自己心虚得好莫名其妙,她与祁晋贤虽然没有定亲,但也算是板上钉钉的,横插一脚的是三皇子,怎么看都与眼前的少桓无关。 她直起腰板,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说道:“是,你有什么事情,就快些说,我还要去等……咳咳,等祁家哥哥呢。” 少桓嘲讽的看了看她:“你真以为祁晋贤会护着你?” 茵茵心里本就没底,被他这样一说,心中更不痛快,争辩道:“那是自然,不然他怎么得了消息,立刻便赶回来了。” 她见少桓又不说话,心中有些毛毛的,忽而又想到,少桓都没说话,她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她被三皇子瞧中,要做妾的事情,说不准少桓不知道呢。 她抬眼小心的看了看少桓,心中却是肯定,这人一定知道。这人神不知鬼不觉,上回就知道三皇子要害她,这回又晓得她要出门,特意堵在这里——他莫不是有读心术吧,否则她进店到这里,没多久,他就能将一切都安排好? 这时流云与二丫的声音传了进来,茵茵又是一阵心慌,仿佛偷情被抓了一般。 她忙高声说道:“我在换衣服,流云你等等。” 流云应道:“姑娘,需要奴婢进来帮您吗?” 茵茵忙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能行……那个,我想吃豆包,你去给我买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流云迟疑片刻,说道:“那奴婢去了,您若有什么事情,喊一声,柱子哥就在楼下。” 茵茵应了,回头一瞧,却见少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由得面色一红,瘪瘪嘴走到桌子前坐好,端着茶杯往嘴里倒。 等她喝完,少桓才说道:“那杯茶是我喝过的。” 茵茵恨不得一口水喷死他,恼羞成怒之余,怒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少桓眼中显出一丝诧异,很快便平复下来,勾唇笑了笑,说道:“我能帮你。” “什么?” 少桓说道:“我娶你,齐宸泽绝不敢动你。” 茵茵憋着气半晌,才结结巴巴说道:“你……你说什么?你疯了吗?” 她见少桓又是那副模样,靠在椅子上抱着胸,一语不发。不由得泄了气,得了,这人神出鬼没,压根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少桓沉吟许久,又道:“祁晋贤护不住你。” 茵茵“嗯”了声,上下打量少桓,讥讽的笑了笑,说道:“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她站起来,边来回踱步,边分析:“首先,我没听过你这号人,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大齐,除了皇上,就那个小布丁七皇子,还有不满周岁的八皇子能与三皇子相较吧?” 七皇子八皇子,都是惠妃娘娘所出,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妃子,只不过七皇子才七岁,不成气候,惠妃娘娘再得宠,也越不过生有三皇子的薛贵妃了。 “若你乃高门显贵,却与三皇子作对,那八成是章家儿郎。可是章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敢背地里偷偷使些绊子,可不敢明着与薛家作对。若你身份不高,那嫁给你与嫁给祁晋贤又有什么区别。” 少桓眉眼带着笑:“原来,你还真的认真考虑过。” 茵茵又气结,赌气似的坐在椅子上,懒得与他讲话。 少桓想了想,说道:“我说能护住你,就能护住你,你愿不愿意?” 茵茵果断的翻了个白眼:“不愿意。” 少桓点点头,叹道:“好吧。” 茵茵瞪大眼睛:“就这样?你你你,所以你根本不是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你你你……你跟齐宸泽一样,是为了……” 茵茵及时住了嘴。 少桓眼中笑意更浓:“哦……所以齐宸泽要的东西,当真在你手中?” “怎么可能?”茵茵翻了个白眼,不耐烦说道,“时辰到了,我要去接祁晋贤了。” 少桓站起来,跟在她身后,走到门边又将她拉一把,抵在门上。 茵茵抿着唇,这男人好奇怪哦,特别喜欢壁咚? “我说过,祁晋贤不适合你,你分明不喜欢他……算了,你要玩,便去玩玩吧。” 说完,他打开门,将茵茵推了出来。 茵茵愣怔半晌,很想回头跟他争辩,什么叫去玩玩?她是真的想要嫁给祁晋贤的好吗?这话说得,好像是男朋友包容有心出轨的女孩子一样。 好生气啊! 第22章 这么一耽搁,时辰已经不早了,茵茵忙下楼上了车,又去接流云,这才往南城门行去。 只候了许久,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少,但并不见祁晋贤的影子。 茵茵心中突突直跳,不是说今日回来吗?怎的这样久还不见踪影?会不会有事?三皇子动了手? 胡思乱想一番,更觉得心思烦乱。又因刚刚少桓的话,让她存着一口气,总想着要证明一下,祁晋贤绝对是值得托付之人。 她一抬眼,就看到流云靠在车壁,面色苍白,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流云,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流云打起精神摇摇头:“不是,姑娘,奴婢那个……来了……” 茵茵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月事,难怪今早喊她出来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月事第一天,都是比较难受的,早知道就不带她出来的。 流云像是想到什么,打量茵茵一番,犹豫道:“对了姑娘,您的葵水,怎的还不曾来啊?” 茵茵苦笑一声,她在现代的时候,十三岁就来初潮,可到了这里,原主都年满十五了,还没有丝毫要来的动静。 偏偏也不知道是遗传如此,还是身体不好所致。她没亲娘,嫡母不亲,嬷嬷惯会躲懒。这样的事情,又不能跟祖父说,便也不能随意喊妇科大夫瞧,也是为难。 在古代,未来葵水,便算不得成人,哪怕已经及笄。茵茵也无可奈何,只能希望月事早点来。 流云瞧了瞧天色,午时都要过了,还等不到祁家公子,心中不□□稳,下了车找人询问。 “请问大哥,您从城外来,可曾看见祁家的车驾?” 那人摆摆手:“我们一道过来的,没听说有姓祁的。” 流云想一想又问:“就是浚州的祁家。” 那人颇有些好奇的打量流云,道:“小姑娘是跑错了吗?若从浚州过来,当是去西门等候,这里是南门,浚州来的人,怎么会走南门?” 流云傻眼了,车上的茵茵也傻眼了。难道早晨陈媛媛跟她说的是西门,她听错了,听成南门? 流云上了车,问道:“姑娘,六姑娘说的是西门?” 这一瞬间,茵茵也不大记得了,只说道:“那……我们先回府吧,若是我听错了,这个时辰,他肯定已经归家了。” 柱子忙又赶车回陈家。陈家在城东,离城南并不算近,来的时候时间充裕,倒是不急。现下茵茵有事,心中便格外急切些,仿佛这路程也格外长些。 到了家,门房见她回来,忙说道:“七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太爷在正厅。” 祖父自从托口身子不好之后,是连房门都没出过,这会儿竟在正厅等她? “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门房道:“祁家公子过来了……是六姑娘去接的。” 茵茵眼皮子一跳,陈媛媛去接祁晋贤?今早她不是说要出去,不能一道去接吗? 到了正厅,果真见祁晋贤立在下首,像是刚过来不太久的样子。祖父与父亲,都坐在上首,皆是端着一本正经的姿态。 茵茵行了礼,又与祁晋贤见礼。只抬眼的时候,发现祁晋贤低着头,面色极不自然,还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茵茵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明明七夕那日,他们单独相处半个时辰之久,早就不似初见时那样生疏,怎么今日…… 老太爷咳嗽一声,招呼茵茵到他跟前去,方道:“叫你放下所有的事情赶回来,原是我陈家的不是。” 祁晋贤忙道:“老太爷严重了,贤听闻此事,心中也是急不可耐,当得早日回洛城,将事情尘埃落定,方能解忧。” 陈劲松听半天都没听懂,不由得小声问父亲:“父亲,您急着将他喊回来做什么?”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说道:“茵茵的婚姻大事,你不管,你媳妇也不管,只得我这个老人家出面了。趁着还能熬一熬,早些定下来,也能早些安心。” 婚姻大事,原本应是两家长辈做主,偏生祁晋贤母亲不顶事,需得他亲自操持。而老太爷铁了心,非要茵茵待在一边听着。 陈劲松不敢违逆父亲,只讪笑道:“父亲身子……也不差,何须这般火急火燎。再说了,婷儿媛媛虽然定了,宫里的消息还没来,不用……” 老太爷冷哼一声:“等宫里下定?我的茵茵早就被当做滕抬入宫中去了。” 被当着晚辈的面直斥,而且还是祁家晚辈,实在是没脸极了。陈劲松面皮黑了黑,到底不敢反驳,心中琢磨着父亲的意思。 老太爷也不理会,只继续对祁晋贤说道:“你一路风尘仆仆,今日又将我孙女送回,着实辛苦,原本也不该这样急切,但老夫年迈,总担心夜长梦多,你……可有想个章法?” 茵茵一愣,送孙女回府?哪个孙女?陈媛媛吗? 那祁晋贤不晓得是不是舟车劳顿太过,竟只晓得站在底下发呆,常伯见状不对,忙咳嗽两声,他方回过神。 他抬眼迅速看了看茵茵,眼里带着愧疚与心疼,即刻低下头,沉吟片刻方道:“陈老太爷,贤一路已经想好了,自是越快越好,贤之祖母身子不好,也等不得了,贤不得不厚着脸皮上门,求老太爷与二老爷,将茵茵许配给贤……” 老太爷听他主动寻出借口,便也松了口气。虽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但的若主动开口,让人家说自家祖母快不行了,也显得不近人情。 祁晋贤继续说道:“但陈家毕竟是簪缨世家,即便匆忙,也万不可从简,贤回去便让我母亲安排。老太爷,贤来洛城时日不算久,认得的人也多,先前与户部侍郎严大人提过……” 清平伯严家,原本与姜家交好,姜家势弱后,便也沉寂下来。但到底算是高门显贵,严家女眷做媒人,也算极为得脸。 老太爷不由得点点头,祁晋贤这孩子办事,果真叫人放心。今日似乎有些恍惚,想是一路风尘,疲累所致。 陈劲松后知后觉,腾的站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道:“父亲您是说,三皇子无故将媛媛换成婷儿,是因婷儿答允带上茵茵做妾!” 老太爷压根不想理会这个儿子,只呷了口茶,对常伯说道:“你送送祁家公子出去……顺道将茵茵送回院子。” 常伯自然不可能真的去内院送茵茵,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想给两个孩子一些独处的机会。 茵茵红着脸,跟着常伯往外走。 陈劲松依旧愤怒不已:“千防万防,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纰漏,若传出去,我们陈家的脸,岂不是丢尽了?” 茵茵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只勾了勾唇,若陈颖婷有本事将事情盖得严严实实的,倒也行,怕只怕这事压根盖不下去。 盖不下去也得盖,她陈茵茵的名声没人在意,三皇子的名声可开不得玩笑。若当真流出去,陈颖婷那侧妃也不消做了,陈家也就等着当眼中钉吧。 走到园子里,常伯说道:“哎呦,姑娘,祁少爷,奴这不争气的身子,肚子有些不舒服,还请姑娘与少爷在这里稍后片刻,奴去去就来。” 冠冕堂皇的走开,当然是为了给祁晋贤与茵茵方便。 茵茵低着头,许久也没等到祁晋贤开口,只咬咬牙,主动开口说道:“祁家哥哥一路可好?” 祁晋贤“嗯”了声,嗫嚅道:“七妹妹……是我不好……我……” 书信里,他已经道过好多回歉,说他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不能更快的保护她。 “不怪祁家哥哥,本来……也没有这样早的。” 祁晋贤小声说道:“只是要委屈妹妹了……” 茵茵冲他一笑:“茵茵并不委屈。” 二人又沉默下来,都不知道说什么。就在茵茵想主动问他,那个瓷娃娃,什么时候送给她的时候,他倒是开口了。 祁晋贤拿出一只银手镯,成色只是普通,但上头交叉盘着一只兔子,娇憨可爱,倒是格外新奇。 他犹豫着将镯子递给她,说道:“这是我在浚州看见的……上回见你选的荷花灯上画着一只兔子,我想,你肯定喜欢这……” 茵茵满心欢喜的接过去,捧在手中看了又看,只是,那兔子肚皮旁边,不晓得是处理得不大好,还是怎么样,并不是鼓鼓的圆弧样,而是一条直线,仿佛被切掉一块的样子。 她看过,也没在意,只高兴着说:“谢谢祁家哥哥……我很喜欢。” 又等了许久,她抬眼一看,见祁晋贤满眼焦灼,一直看着常伯离去的方向,仿佛很不想与她多待一般。 茵茵心中总是不安,想了又想,还是解释:“祁家哥哥,其实今日我本想出门接你。但……许是一早太迷糊,竟然听错了,跑到南城门等了一上午,这才错过。” 本以为解释后,祁晋贤要么释怀,要么并不在意,没想到他竟面色苍白,眼中又是惊慌又是难受,也顾不得等常伯,只拱手行礼。 “起妹妹,贤许是途中没休息好,身子实在有些不适……贤先行告辞,还望七妹妹谅解。” 话一说完,他便魂不守舍往门外奔去。倒是茵茵莫名其妙了半晌,难道真的是太累了? 第23章 回到浮曲院,陈媛媛候在院子里,见了茵茵立刻皱眉上前,一把拉住她问道:“我不是一早与你说了,祁家哥哥今日回洛城,让你去西城门等吗?” 茵茵有些晕晕的,原本还有一丝疑惑,这会儿也没了。果真是她自己听错了。 “我……听成南城门了。” 只陈媛媛“哦”了声,并没继续说下去。 茵茵犹豫着问道:“今日你与祁家哥哥一道回来的?” 陈媛媛忙分辩:“你可不要误会,我有个小姐妹姓陶,搬到城西,她有事寻我,我今日便是去看她的。回来的时候想着时辰尚早,便去西城门找你,才晓得你根本就没去。” 茵茵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等了那样久……” 陈媛媛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你,估摸着那时候还在梦里呢,早知道就与流云说,她肯定比你清醒。” 她亲亲热热的挽着茵茵一道进去,又道:“而且今日倒是多亏了你的祁家哥哥,路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小子,将我车驾撞到,险些出事呢。” 茵茵大吃一惊,忙关切的问道:“你无事吧?” 陈媛媛笑道:“没事,我不过受了惊,还好祁家哥哥扶了一把。” 茵茵心中有些奇怪,这个原女主不是善茬。只她坦荡荡,还将事情摊开来说,却也不像是有异。 二人说了会子话,陈媛媛打趣的捅了捅她:“怎么样?今日祖父与父亲,是如何说的?” 茵茵将父亲的反应说了一通。 她冷笑一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听到陈颖婷得不到好,我就高兴。你等着吧,今晚正房肯定要闹腾一场,哼,爹爹性子也不是个温和的,明日咱们那位母亲,可要见不得人了呢!” 茵茵抬眼看她,心道莫非遇到一场祸事,让着原女主想通了,连心机都不耍,变得坦荡起来? 陈媛媛又暧昧笑一笑:“那……有没有说你与祁家哥哥的亲事?” 茵茵心中咯噔一下,这次算是陈媛媛帮了她的忙,不然祁晋贤这会儿定还回不来呢。她迟疑片刻,到底没说实话,只红了脸嗔她一眼:“这样的事情,怎会当着我的面说,姐姐真是的。” 陈媛媛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很快便掩饰过去,又拉着茵茵东扯西扯一大堆。 等她走了,茵茵方觉松了口气,回忆今日总总,总觉得哪里都有些不对。 这时流云悄摸摸走进来,小声说道:“姑娘,糟糕了,锦云书行这一回,选了别人的书稿。新来了个什么垂文先生,写的戏文了得,据说这一期,卖得甚好呢。而且好多人纷纷纭纭,说垂文先生比庚戌先生厉害多了。” 茵茵“唔”了声,点点头没在意。 “今天陈媛媛与平日比似乎不一样啊。” “奴婢今天都没见着六姑娘呢!”流云摆摆头,“姑娘,奴婢在与您说书行的事情,您若是再不写,那垂文先生肯定是要将您替代了……” 茵茵耸耸肩:“可是我没心情,写不下去。写戏文这东西,要看心情和手感的,我心静不下来,当然写不出来了。” “可是……”流云撒眼许久,小声问道:“您不是说断更死全家吗?这您不写,咱们家会不会……” 茵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道:“怎么尽瞎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流云委委屈屈,心道这话可是您以前说的。她不敢直说,便又劝:“奴婢是怕,等您又心情写得时候,洛城书坛,就没有您的一席之地了啊!” 茵茵摆摆手:“你放心,这种事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常言道花无百日红,没了就没了呗。反正,祖父给我存的嫁妆,够我将来去祁家生活了。” 流云鼓着嘴往外走,边走边嘟囔:“奴婢觉得,您就是懒,以前生怕自个儿没几个嫁妆,现在有嫁妆了,就万事不操心了。哼,果真是没压力就没动力……” 二等丫鬟银心走上来,好奇的问道:“流云姐姐在说什么呐?” 流云摆手道:“无事,你找姑娘?” 银心轻抿嘴唇,探过头小声道:“听说咱们老爷将五姑娘禁足了……” 流云撇撇嘴,这算什么好消息。 银心又道:“而且,老爷对外放了风声,说是五姑娘病重……” 流云眉头蹙了蹙,这个节骨眼穿出病重?要知道过些时日,宫里就会下定,二老爷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果真如陈媛媛所说,何氏托口说是病了,免了晨昏定省,可偏偏因陈颖婷的病,邹家三夫人上门递了拜帖。 要说这邹家,也是四家之一,一样有女入宫,不如何家女得宠,却攀上了薛贵妃,邹家俨然成了薛家传声筒。如今邹家女眷与洛城各家来往都密切,懂事的只消看看她们的动作,便晓得三皇子与薛家的意思了。 邹家这回,面上是来看望即将成为三皇子侧妃的陈颖婷,实际自然是来打探消息的。三皇子侧妃可是家家都想要的,空出她一个,也不愁寻不到合适的。 只是陈家不愿意嫁,难道是想要投靠别家?除了太子,便是章家了。 何氏不能让人误会,不得不打起精神,脸上擦了厚厚的粉,也盖不住肿着的眼睛和脸,倒叫邹三夫人吓了一跳。 茵茵跟着见了几位邹家姐妹,带她们去花厅玩。不过一问三不知,那几个小姐自觉无趣,便也没旁敲侧击打听了。 不知何氏用了什么功夫,邹三夫人满面喜色走了,还破天荒的给茵茵一个笑脸,将茵茵吓得不轻。 后头便是平淡无奇的日子,又过了几日,严家夫人喜气洋洋上了门,说是要做主一桩好亲事,将那祁晋贤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又将陈家七姑娘好一通夸赞,直说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陈劲松发过火,这次压根不让何淼淼出面,只说她为了照顾女儿,自己也病倒了,茵茵的事情,全权交给大嫂处理了。 大伯母余氏是个闷不吭声的性子,人家说她就听,依着言语没多久便应了。严夫人便欢欢喜喜道了谢,约定好九月初六祁家上门换庚帖,才高高兴兴的离去。 亲事有了着落,茵茵心中也松快下来,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少桓那日的言语,总时不时要浮上心间绕一绕,叫她忐忑不安,叫她心虚心慌。 若他当真想娶她,总不会这样无动于衷吧—— 茵茵这么想着,心跳得更快了,她不想亲事出任何变故。可似乎总有一丝另外的期望,连她自己都不大能觉察出来的期望。 不能出门,可他那样神通广大,想要找她或者带话,总会有法子的。 茵茵坐在廊下,对着一地落叶发呆。 流云捧了水晶虾仁包过来,喊小丫鬟:“瞧不见落叶集了这么多吗?还不快扫了!” 小丫鬟手脚不麻利,唯唯诺诺的拿着比她还高的大扫把去扫。 银心端着一盅汤过来,皱眉看着流云说道:“流云姐姐,姑娘都在说亲了,你还见天儿买吃食,回头吃胖了不好看!” 流云也不在意,打开食盒:“姑娘快,趁热吃……” 茵茵伸手取了一个,也不大吃得下,只问道:“银心,你那是什么汤?” 银心答道:“奴婢见姑娘这阵子心神不宁,就去大厨房想弄碗宁神汤。正好遇见六姑娘院里的冬霜姐姐,说是中午便定了牛乳和汤,但这会儿只取了牛乳,汤没取。冬霜姐姐说六姑娘不肯吃,转手送给奴婢了。这是乳鸽汤,甚补,奴婢……” 话音未落,流云火急火燎将包子放下,劈手躲过汤,怒道:“你这丫头咋回事,我总与你说,姑娘要啥自己弄就成,干啥巴巴的要人家东西?” 银心傻眼了,也不敢做声,只有些气鼓鼓的。 茵茵见她二人扯皮,不由得笑起来,安抚道:“无事,六姐姐寻常爱给我送这些。冬霜说六姐姐不吃东西?” 流云舀了口汤喝了喝,没觉出不对,只心下还是不放心,转身挥手让扫落叶的丫鬟过来,将汤送给她。那小丫鬟千恩万谢,领着汤走了。 银心见茵茵无奈的摇摇头,也不去管流云。便道:“奴婢与冬霜一道回来的,她一路跟奴婢抱怨,说六姑娘不肯出门,也不想吃东西,总是丫鬟们劝着,汤姨娘闹着,才肯进一进……还不知宫里何日下定,但总归快了,六姑娘也……着实可怜呐。” 茵茵沉吟:“好似……确实好多天不曾见六姐姐出院子了……” 她疑惑不解,之前分明是想开了的模样,怎么突然又想不开了?再者,那四皇子未必就是外人说的那样残暴啊。 流云回头听她们说话,忙坐在茵茵旁边说道:“姑娘,您可得小心些,今日初五了,明日就是祁家上门定亲的日子,旁的事情,您一概别管。” 茵茵点点头:“我知道,就是总觉得不简单。算了,我回房休息会,若有人来,便说我今日不舒坦……”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走过来说道:“七姑娘……二老爷让您过去知念阁一趟,六姑娘上吊了……” 第24章 知念阁此刻已是乱成一团,人仰马翻。陈媛媛躺在床上,面色白的几近透明,仿佛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旁边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也哭了一地。 汤姨娘见茵茵进来,急忙扑上去喊道:“七姑娘,七姑娘,上回六姑娘寻死,便是你救的她……你快去……快去劝劝她吧,如今……也只有你能救她了。” 茵茵往里走了两步,秋雨许是想让出位置,往后退了退,撞在案子上。案上放着的一对搪瓷娃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搪瓷娃娃看着并非名家所筑,不过看着精巧无比,连二人的面上羞涩的表情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中的女娃貌美绝伦,茵茵无端端便觉得,那似乎更像她一些。 这时床上的陈媛媛“嘤咛”一声,茵茵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六姐姐,你如何了?” 陈媛媛半睁眼,未语泪先流,伸手握住茵茵的手:“茵茵……我不想活了,你们何必还……” 她这一动作,衣裳褪到手肘,前臂大片的雪白露出来,上头一枚银镯子晃啊晃,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茵茵却愣住了,那银镯子上,正有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且小兔肚子边缘平整,与祁家哥哥送她的一模一样。若没弄错,两只镯子放在一处,可以拼完整,是一对小兔缱绻缠绵的模样。 她赫然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陈媛媛本半勾着头,被她这样一推,又跌回床上。 汤姨娘惊呼一声,喊道:“媛媛,媛媛,你怎么样了?” 陈劲松亦是不满的看向茵茵:“你做什么?你姐姐都这样了,你不安慰她,怎还推她?” 汤姨娘回过头,对着茵茵磕头不止:“七姑娘,如今只有您能救媛媛了,你们自幼一起长大,媛媛她待您……她……” 茵茵听懂她的话,她不是说自己能劝陈媛媛,而是说祁晋贤与陈媛媛早就有情,是要她主动退出。 那手镯,那瓷娃娃,无不在宣告,祁晋贤爱上陈媛媛了,将这原本是送给她的东西,送给了陈媛媛。 茵茵勾唇笑起来,好你个陈媛媛,还真以为你转了性子,还以为你的沉默,是在想法子对付陈颖婷。原来,根本是为了对付我,难道我就该让你随意欺负的吗? 茵茵走到桌前坐了,对陈劲松说道:“爹爹,您坐啊。” 陈劲松心内一股火起,这阵子,家中也太不太平了吧。可若陈媛媛真的自尽,四皇子那样的人,哪里会管律法人伦,只怕哪天全家小命就保不住了。 他遏止心中怒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茵茵撇撇嘴:“放心,六姐姐若是想死,只会半夜三更偷偷寻死,绝不会劳师动众,叫所有人都晓得她要死。” “你……” 陈劲松拍案而起:“你简直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家里,你姐姐可算是对你最好的,你竟然这样对她。” 茵茵讥讽笑了笑:“原来爹爹也知道,六姐姐对我,可比爹爹对我好多了。” 陈媛媛见状,忙开口说道:“爹爹……茵茵还小,不懂事……是女儿,女儿叫你们操心了……” 陈劲松心中一软,忙说道:“媛媛,爹爹知道你心慌难受,可是……可是你毕竟是陈家女儿,爹爹养你这样大,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咱们全家……” 茵茵看着陈媛媛眼中的绝望,不由得嘴角上扬,是压也压不下去,简直想要拍掌给爹爹叫好了。要说陈媛媛刚刚可能只是闹腾,被陈劲松这么一劝,恐怕真是起了想死的心了。 这个自私的爹,她是早看透了,只不明白,陈媛媛死过一次,还看不透? 今日分明是冲着她来的,难不成,就是给她看看那对瓷娃娃以及手镯?不合常理啊,就算她肯,陈媛媛被四皇子看中,也不能说换就换的啊。 茵茵眼珠子转了转,陈媛媛不是个心软的,她绝不可能为了陈家着想。说不准,她是想要孤注一掷——但孤注一掷,需要有男人配合,即便祁晋贤与她看对眼,也应当不会拿整个祁家做赌注的啊。 汤姨娘跪下说道:“老爷,媛媛她并非是因为要嫁四皇子……实在是为了七姑娘才……” 茵茵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呵呵,果真是冲着她来的。只不晓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劲松不敢置信的看了看陈媛媛,又看了看茵茵,回头在桌前坐了。茵茵端起茶壶倒了水,递给陈劲松,陈劲松沉默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只这一幕落在陈媛媛眼里,却不甚高兴。她为了这一出戏这样狼狈,可茵茵,好似气定神闲,好似全然不受影响一般。 秋雨跪下说道:“老爷,是今晨婆子们外出,听到外头流言纷纷,回来嚼舌根,不小心被奴婢听到……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回来学舌,说与姑娘听的,奴婢实在没想到,姑娘为了七姑娘,会做这样的傻事……” 秋雨抬眼觑了觑茵茵,见她毫无动静,仿佛自己所说的七姑娘,压根不是她一样。 茵茵只觉好笑,这么说来,好似陈媛媛对她多么好一般——若是不知她与祁晋贤的关系,何必做这一出。若是认定她与祁晋贤早已两情缱绻,又怎会弄这么一出? 陈劲松问道:“什么流言?” 秋雨支支吾吾,咬牙说道:“是……是上回祁家公子回洛城那次,当天遇着乱民,扰了姑娘车驾,姑娘跌下来的时候,是祁家公子救的她……二人……二人……” “当日姑娘不许奴婢们乱说,说祁家公子是七姑娘心仪之人,姑娘也是被皇家定下的……可没想到,这几日不知是哪里传出的风声,将那日的事情绘声绘色,传得大街小巷都是,老爷……” 茵茵恍然大悟,那日她就觉得,祁晋贤表现得太过奇怪,还以为是疲累所致,原是有这么一段。虽说后来陈媛媛主动说起,却是坦荡如砥,只字不提具体发生的事情,倒叫她并不曾过多怀疑。 不过这手镯与瓷娃娃在陈媛媛手中,依着祁晋贤那性子,想来不是为了感情主动相送,却不知是如何被陈媛媛骗的。 陈劲松却是大惊失色,站起来踉跄两步,一叠声问道:“如今是什么情况?这流言蜚语,还有没有?若煜王府得知此事,岂不是……岂不是……” 茵茵心中不屑,这还是亲爹呢,两个闺女之间的矛盾,他毫不在意,只顾着担心煜王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波及到陈家。 她站起来,走到床边,将手中的银镯子取下来,递给陈媛媛说道:“喏,给你。” 陈媛媛一滞,没有伸手接过,只说道:“茵茵,姐姐知道……姐姐知道是姐姐不好,原本他不过是为了救我,我们……茵茵,你别这样,生气就直说,我当真不愿意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宁愿去死,也不愿看你过得不好的。” 茵茵冷哼一声:“若是如此,祁晋贤送你镯子且不论,你偏要戴在手上让我瞧见,是为什么?” 陈媛媛忙道:“茵茵,你别误会,我真的不知道,原来这镯子是一对的,也不晓得,原来祁哥哥他会将这镯子送给我们一人一只……我戴着,我戴着不过是……” 茵茵不耐烦听她说,转身预备走,忽儿一笑道:“对了六姐姐,你案上那对瓷娃娃,真是玉雪可爱呢!” 陈媛媛牙关紧咬,茵茵一向胆小害怕,她以为茵茵看到了也只会难受,只会独自回院子伤心。万不曾想今日茵茵受了刺激,竟然转了性子,这般咄咄逼人。 只希望祁晋贤是个有担当的, 她眼珠子一转,说道:“茵茵,那瓷娃娃不是我的,是……是祁家哥哥送给你的,我还不曾拿过去给你。” 茵茵“哦”了一声,“原是如此,倒没想到六姐姐与祁晋贤走得这样近……” 陈媛媛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秋雨乖觉,跪地磕头道:“七姑娘不要怪我们姑娘了,不关我们姑娘的事情,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奴婢见不得我们姑娘日日自苦,还要在老爷姨娘,还有七姑娘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这才主动去寻祁少爷的……” 茵茵冷冷的看着秋雨,说道:“那确实是你的错,全家都知道祁家与我们陈家要结亲,严家夫人上门做的媒,这个脸子丢起来,倒不晓得要丢几家人的。” 陈劲松听到这里,方觉出不对,陈媛媛是故意的!他勃然大怒:“陈媛媛,没想到你也是这般……这般!我跟你说,你在宫里是定下的,四皇子早知道你这么号人,给我收起那些小心思,否则我怎么对你姐姐的,一样可以这么对你!” 陈媛媛眼泪哗哗往下流,虽然平素爹爹总叫她让着陈颖婷,但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哪里像今日这样疾言厉色。 再者爹爹生了陈颖婷的气,不仅仅是禁足,将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全都给换了,还要她抄经祈福。若非三皇子,恐早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了。 陈劲松甩甩袖子,顾不上哭诉的妾室以及陈媛媛,心想着要赶紧将外面的留言压下去。便急匆匆出去了。 只他才走到院子,随从正往院里赶,因奔得太快,二人一下子撞到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本文就要入V啦,明天更新将在凌晨哈~谢谢小天使的支持! 另外求个预收啦,预收文《美人郑沅》求戳专栏收藏啦~ 最近冠状病毒肺炎闹得沸沸扬扬,小天使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别出门,戴口罩消毒都要上哦~ 顺便有空帮柠檬我祈祷个吧,身在疫区的柠檬,实在是心丧啊,这两天整天都在跟家人吵架,他们一点都没有危机感和自觉性,好心累~ 第25章 陈劲松回头看了眼屋里,也瞧不见里头的人, 只重重的叹了口气, 挥挥手带着随从走了。 茵茵抬眸,正瞧见陈媛媛看着外面, 想必已经听到动静了,脸上都带着欣喜与欢喜。 是欢喜祁家哥哥, 变成她的了吧。 茵茵心中有些堵, 原以为祁晋贤那样的男人责任心重,绝不会轻易变心。到头来,一壁高估了祁晋贤, 一壁低估了陈媛媛。 只是她不懂, 陈媛媛真的甘心嫁给祁晋贤,一辈子被陈颖婷压一头? 那四皇子煜王当真那么可怕,叫她第一世自尽身亡, 现下又宁可嫁给她从前绝对瞧不上的低门小户? 茵茵伸手将那对瓷娃娃取过, 不等秋雨阻拦便道:“既然是祁家哥哥送我的,我带走了。” 她转身出了门, 秋雨气得直叫:“姑娘您看,七姑娘太过分了。” 陈媛媛躺在床上,摇摇头:“就让她拿去吧, 也算一点念想, 好歹是我妹妹,总不能……什么都不留给她。” 汤姨娘示意冬霜将其他人带出去,这才走到陈媛媛身边问道:“媛媛, 老太爷最疼宠陈茵茵了,她当真肯为了你,主动去煜王府退亲?” 陈媛媛轻轻一笑,即便心中有计较,这笑容也是不可方物的温柔。 “娘大可放心,陈茵茵在祖父心中的分量再重,重不过整个陈家。如今我是赔上了名声,他不去退亲,四皇子若是不管不顾,可是连皇上都没法子的。” 汤姨娘轻轻叹了口气:“洛城第一美人的名声虽好,却也给你带了无尽的烦恼啊。” 秋雨犹豫片刻,问道:“姑娘,万一……万一祁家郎君不是来替您说话的呢?” 汤姨娘不甚满意的瞪了她一眼:“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他还是冲着茵茵而来的?” 陈媛媛不在意的摆摆手:“茵茵长得好看,性子又软,祁晋贤不舍她也是正常。” 汤姨娘一把握住她的手:“媛媛,就茵茵那么个胆小如鼠,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怎可能跟你相比?” 陈媛媛面上有一丝恨毒,很快便恢复原样,只说道:“胆小如鼠?你看她今日,可有丝毫胆小如鼠的模样?” 汤姨娘一愣:“你是说,她从前都是装的?” 陈媛媛取过还扔在床上的,茵茵扔过来的另一只银手镯,将它戴在手上,咔嚓一声,与她原本戴着的那只合为一只。 “不管她是装的,还是兔子急了要咬人,都不要紧。我反倒很开心,她越是这样,代表越在意。凭什么她那样低贱的身份,可以得到一个喜欢的人,安稳一生。而我却要嫁入那吃人的王府,连命都不晓得有没有……” 她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你们放心吧,不管祁晋贤是怎么想的,陈茵茵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今日我所做这一出,为的就是叫她认清现实。她与祁晋贤,再无可能了。” 秋雨疑惑道:“姑娘怎知如此?可七姑娘一向软弱,若老太爷执意让祁家郎君娶她,想来她也……” “她不会的,”陈媛媛撑着手,眼里竟然流出一丝艳羡,“若是从前的我,也不会。可我……我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 她没头没脑的话,叫汤姨娘慌了神,忙扶她躺好,继续说道:“傻媛媛,活着当然不容易了,可是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过媛媛,那祁家实在是低门浅户,比之三皇子可要差远了,你……” “宫里点了我做煜王妃,三皇子那人最是爱惜羽毛,即便陈颖婷没了,他也绝不会闹出与兄弟争女人的事情来。” 汤姨娘惋惜道:“到叫陈颖婷那贱人得了好,往后我的媛媛,要一辈子被她压着了……” 陈媛媛挑挑眉:“谁知道将来的事?” 她侧过身朝里睡觉,心中却有些雀跃,本来她也是怄的。可她前阵子做了个梦,梦到前世的后来。齐宸泽当了皇上,却只拿陈颖婷做踏脚石罢了,不过年余,陈颖婷就香消玉殒,而后位最终人选,正是如今的三皇子正妃,那位薛家旁支女儿。 既然三皇子早已心有所属,她还不早早断了念想,免得费尽心思登上高位,却做了旁人的踏脚石? 却说茵茵回了浮曲院,兜自盯着那对瓷娃娃发呆。看到的时候,她开始是惊讶,再是难受,最后才冷静下来。 祁晋贤那人绝非见色忘义之人,他身上背负的责任太多,偏偏这样一个人,会在定亲之前背叛她。 是背叛吗?算背叛吗? 茵茵的眼泪不争气的漫出来。穿越过来两年多,她数次流泪,不过是为了多得一点怜惜。今日身旁无人,却是当真心灰意冷,无比绝望。 那一眼望得到头的安稳日子,就这样烟消云散。怨陈媛媛吗?好似也不怎么怨。 头一回生出的孤寂感,叫她着实难捱。 流云敲敲门,也不管她应没应,跑进来喊道:“姑娘……” 待看她一脸泪痕,立刻慌了神:“姑娘,您……” 茵茵抹了把泪,也不解释,只问道:“什么事?” 流云说道:“老爷与……与祁公子在……在老太爷院门口跪着……” 茵茵一下子站起来,怒道:“在祖父那儿做什么?他们不晓得祖父身子不好吗?” 流云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他们请老太爷出面……去煜王府……退亲……” 严格说不算是退亲,因为宫里只是点了陈媛媛,尚未下定。可是既然宫里定下来了,自不能再行私自定亲,陈媛媛这是赔上自己的名声,也不肯嫁给煜王了。 茵茵有瞬间走神,对这个煜王四皇子非常好奇,旋即又回过神来。回头将两个瓷娃娃包起来,揣在怀中,往祖父的院子赶去。 陈劲松与祁晋贤并排跪在院子里,因不是院外,没那样多的下人,陈劲松这脸子,丢得不算大。 茵茵目不斜视,匆匆从他们身边绕过,走到正门,许是祖父生了气,正门关闭,门口的两个老仆,都是与祖父一般年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此刻闭着眼,万事都不与他们相关的模样。 茵茵顿了顿,示意流云别跟着,这才上前与那两位老仆说话。没一会儿,门开了,茵茵闪身进去。 陈劲松半抬着头,瞧着女儿轻巧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堵住了。他原是行二,比之兄长三弟并没有出挑之处,父亲自幼忙碌,并不曾得空教养他们,故而也没有偏爱之说。 而论官职,长兄乃从五品,可他不过七品,在世家之中,实乃算极低的。可惜父亲不愿在朝中走动,他学识不够,只能堪堪这么掉着。 若说行二的他,为何是陈家最打眼的,概因长兄无嫡子,仅仅一个庶子,而他却有两嫡一庶。 这是外人看着的,在父亲面前却根本不算什么,直到两年前茵茵无意中入了父亲的眼。也是那时起,陈家二房是真的成了家中之主。 他从前不承认茵茵有用,毕竟是他最看不上的女儿,可今日,却不得不认。父亲竟宁愿看着陈家出事,也要维护他喜爱的茵茵。 陈劲松抬眼看了看一旁身板挺直的祁晋贤,颇有些恼怒,都是这厮,好端端的亲事,怎的……若是他不闹腾,即便那日与媛媛肌肤相亲之事闹大了,他也有法子——大不了,将媛媛送进家庙,只要能消了煜王府的火气就成。 可这祁晋贤,非要负什么劳什子责任,要毁诺转娶陈媛媛,还说要去煜王府门口负荆请罪。 茵茵没空想外面二人的想法,只进了屋,见屋内暗沉无光,心中不由得一慌。祖父为了他的事,借口病重不出,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借口,而是当真有恙。 常伯走过来躬身道:“七姑娘,老太爷被气狠了,已经靠在躺椅上许久,奴着实担心……” 话音刚落,老太爷咳嗽一声:“茵茵来了?” 茵茵鼻子一酸,急忙跑到祖父跟前,喊了声:“祖父——” 她跪下,趴在祖父膝上。 老太爷爱怜抚了抚她的长发,说道:“茵茵长大了,祖父原想着入土之前,能看着你安稳出嫁,没曾想竟是不行……” 茵茵蹭了蹭,说道:“祖父若再胡说,茵茵便谁也不嫁,剃了发做姑子去。” 老太爷知她并非真心,只轻呵一声:“我可舍不得叫明珠暗投。茵茵啊,那小子无诺,竟要弃你,我怎能如他所愿,咳咳……” 一激动,又是咳嗽不已,茵茵忙与他抚背顺气,端茶倒水,总算是止了咳嗽声。 茵茵正色道:“祖父,爹爹所求,祖父当真不应?” 老太爷浑浊的眼神看了看她,轻笑一声:“自是不可不应,煜王品性不端是一回事,媛媛点做王妃既成事实,只有皇家毁诺,断没有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如今媛媛失了名声,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去求一求……可是茵茵,祁晋贤这厮竟如此小觑我陈家,朝秦暮楚,伤我茵茵,我如何能忍?” 茵茵眼圈一红,摇头说道:“祖父莫要再说,祖父,原本我们也不曾定下,他不算是毁诺。既然她与姐姐两情相悦,与人方便也无妨。” 她再次跪下,昂头看着祖父,一字一句道:“茵茵此生哪怕是不嫁,也不愿祖父为此伤神分毫。” 老太爷看着她,良久方点点头,无声的叹了口气,对常伯道:“叫那不孝子与祁家宵小进来。” 常伯见他面色不虞,也不敢多言,只将门打开来,让二老爷与祁家郎君进来。 陈劲松略略松了口气,茵茵再不好,也还算听话,晓得主动说服父亲。只是才到里间,就听父亲一声怒斥:“跪下。” 陈劲松与祁晋贤同时一惊,立刻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这样子倒很有些滑稽,做父亲的跪在地上,做女儿的却在上首祖父身边陪着。常伯原本也在,可他及时的躲开去,留下茵茵扶着祖父,是想走也不好走。 茵茵索性坦荡的站着,只侧过身表示自己并非故意。 老太爷没理会他们的心思,对祁晋贤说道:“祁家公子此来时辰太久,也该回府了,阿常,你送一送……” 常伯拉长了脸儿走到祁晋贤跟前,语气不见半分恭敬:“公子,请吧。” 祁晋贤身子一颤,却不肯走,只求助的看着一旁的陈劲松。但陈劲松哪里敢理他,他不甘心,又鼓起勇气看向茵茵。 茵茵余光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你来为了你的新情人请命,看老娘干嘛?老娘算来算去,顶多算你的前女友。合着你自己劈腿了,还想着前女友帮你说好话? 祁晋贤见茵茵不看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今日的冲动,又想着今日秋雨托人带的信,媛媛那样温柔良善之人,竟为了他与茵茵而不想活,他又岂能那般没有担当? 犹豫片刻,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陈老太爷,此事是贤之过,贤……” 老太爷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了,这次你也非故意,原本只是好心救了媛媛,剩下的我陈家自会处理。” 他语气淡漠疏离,叫祁晋贤心中更没底。 老太爷像是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明日,也不用喊你母亲过来下定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自不好再行结亲。” 祁晋贤仿佛受了打击,忙俯身说道:“老太爷,此事是贤之过,当时情急之下出手相救,不曾想,竟将事情弄成这样……只是如今……如今……” 老太爷听他支支吾吾,心中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但陈家为洛城世家,陈家女儿人品贵重,又岂是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当下,老太爷只轻轻一笑:“如若是这样,倒也能理解,茵茵,他也非故意,你可能谅解?” 茵茵错愕,祖父这是啥情况,还指望把她嫁给祁晋贤? 祁晋贤大惊失色,忙用力磕头说道:“陈老太爷,非是贤贪心不足,实乃……实乃贤与七妹妹到底并未曾下定,但媛媛她名声已毁,贤……” 茵茵黑了脸,一个七妹妹,一个媛媛,这祁晋贤果真是好啊,移情别恋也就罢了,才多少日子,就跟陈媛媛关系好成这样?又不免唏嘘,这个祁晋贤,原本看来只是心气高那么一点,原来竟是个蠢的,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老太爷冷哼一声:“陈家与祁家的亲事,只要稍有讲究的人家都知道了,媛媛被名声所累,茵茵就不是如此吗?” 祁晋贤一愣,抬眼看着茵茵,有些仿徨,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爷说道:“若茵茵答允,两家亲事便照旧。至于四皇子那边,到底是我们陈家理亏。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一动,尽早去煜王府上请罪。劲松,这事你与我一道去,事情了解了,就将媛媛送回老家家庙吧。” 陈劲松见父亲松了口,大喜过望,忙应道:“儿子明白,儿子等会儿便准备准备。” 祁晋贤焦急道:“不可啊老太爷,这样的话,六妹妹岂不是一生都毁了?老太爷,她本就艰难,已然不能活了,这不是要将她逼上绝路吗?” 老太爷冷笑一声:“那么你以为当如何?莫非你觉得应当将与你家的亲事,换成媛媛的?” 祁晋贤咬牙道:“若老太爷不嫌弃,祁家在俊山有一姻亲赵家,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家境殷实,贤那表弟亦是……” 这是要替茵茵做媒的意思。 “行了!”老太爷闭上眼,“你原也是大好男儿,怎做起媒人的活计?” 祁晋贤红了脸,不敢再作声。 老太爷摆摆手:“送客。” 祁晋贤还要说,陈劲松已经麻溜的爬起来拉他一把:“好了,你且先回去吧,现下还不知煜王府是什么态度呢。” 祁晋贤恍恍惚惚,还记得行礼,这才浑浑噩噩往外走,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一样。 茵茵眉眼微动,对祖父说道:“祖父,我……我去送送他?” 老太爷看她怀中抱着的物件,心中了然,叹了口气点点头。 茵茵追出去,见陈劲松正低声安慰着祁晋贤,还拍拍他的肩。 等陈劲松走后,茵茵方喊了声:“祁公子。” 祁晋贤一愣,回头见是茵茵,忙见了礼退到一旁。 茵茵回想从前见他,总是意气风发,不卑不亢,哪怕前次因他风尘仆仆有些萎靡,也未见今日这般颓势。堪堪过了十日,竟叫他如此精神不足,这陈媛媛也不知在其中做了多少功夫,搅得他如此。 虽觉他是自作自受,到底还有些许唏嘘。茵茵将怀中包裹的那一对瓷娃娃递给他,说道:“今日六姐姐出了事,我才知你托她将瓷娃娃送我……现下不需要了,你拿回去吧。” 祁晋贤一愣,下意识问道:“她今日才给你?” 茵茵点点头。 祁晋贤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等稳住心神,方道:“七妹妹,她本就软弱,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变故,才会想不开。七妹妹,你与她感情好,若得空,还请你多开解开解……” 茵茵无语的打量祁晋贤,冷哼一声,反问道:“她软弱,我就不软弱了?她接二连三的变故,我就一向安稳无虞吗?” 祁晋贤显然没想到,一向温软的茵茵会这般讥讽,只他心内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气闷,便道:“七妹妹,我知此事是贤对不住你,但她名声有碍,我若不顾惜,岂非无种之人?她是女人,素来隐忍不说,我乃男儿,又怎能这点担当都没有?” 茵茵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起来,为什么从前竟然觉得嫁给祁晋贤也很好,会认为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小伙子? 这一瞬,茵茵竟想要感谢陈媛媛,若非是她,说不准自己真的就稀里糊涂嫁给他了。 只是,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如愿,叫自己吃闷亏吧! 茵茵再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说道:“你记得该对她负责,那我呢?难道从前你写与我的那些信,全都是假的不成?” 她紧咬下唇,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红晕,眼泪盈盈于睫,叫人的心也跟着颤了两颤。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跑了。 只祁晋贤半张着嘴,久久回不过神。他是喜欢她的,她好看温柔,从前不得见,他只以书信寄相思。但她守着礼,甚少回信,与媛媛信中的热情,全然不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 茵茵疲累的躺在贵妃椅上,琢磨今日突然发生的事情。陈媛媛的本事,她也是知道的,但是祁晋贤变心变得太快,总叫人觉得诧异。 不自觉,她就想起那日少桓的话来。 “他护不住你。” 她闭上眼,少桓冷笑的眼神,还有勾起的嘴角,都在叫嚣着她的天真。是不是他? 会不会,不是三皇子阻挠,而是他? 茵茵一下子坐起来,喊道:“流云!” 流云急忙跑进来,茵茵的声音有些大,流云便也颇有些慌张:“姑娘,您怎么了?” 茵茵走到桌前,取了小笺,提笔写上几句话,又取出一枚精巧的钗子,将那钗头拔下,竟是个空心的。茵茵将小笺细细卷好,塞进钗子里,又将钗头复原,这才交给流云。 “你去锦云那儿,说你要见贺家郎君贺源。这钗子,只能亲手交给贺源。” 流云唬了一跳,问道:“可是……姑娘,咱们的人,寻些普通伙计尚可,要找贺家郎君,怕是不行啊。” 茵茵想了想,又道:“那就打探消息,你亲自去,务必要见到他。” 流云沉吟片刻,点点头,转身欲走。 茵茵又道:“一定要避人耳目,不可让人知晓你的身份。” 流云苦笑着看了看她,帮着姑娘隐藏庚戌先生的事情,她也算是有些本事,打探贺源的消息倒是不难。但是也要这个贺源肯见她啊,总不能因为七夕的时候,他帮过她们,就肯见她了吧。 难不成,姑娘与他暗度陈仓?怎的她之前不知道呢? 流云回来的时候,已然入了夜,原本该是银心值夜,她也找了借口与银心换过,熏了床关了窗,拨了拨外间小炉的火,让茶水保持温热。 全都做完了,她也没见铺上自己的地铺,只围着茵茵的床转悠。 茵茵故意曲解:“你可别走来走去了,你家姑娘我没那么脆弱,不过是一场亲事,且还没过定呢。” 流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心中更是着急。完了完了,旁人家的小姐,若是亲事没了,定会难过异常,说不准还得一根白绫了断自身呢。偏偏自家小家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主动邀约旁的郎君—— 旁的郎君?那贺家郎君风度翩翩,光那一副皮囊都能叫洛城贵女趋之若鹜。再者乐平伯贺家乃洛城世家,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比拟的,郎君还是长子嫡孙,未来的家主。 我滴个乖乖! 流云慌忙伸手探了探自家姑娘的脑袋,见也不烫手,又将姑娘拽起来,细细打量她的精神头,瞧着还正常。那为啥会想着去勾搭贺家郎君——若是从前就暗度陈仓,也不会等到今日。 她慌了神,说道:“姑娘,姑娘,那贺家郎君接了您的钗子,但是姑娘,您的身份原是配不上贺家长子,您可千万不能昏了头啊!” 茵茵倒是来了精神,反问道:“你家姑娘看着像是那样不靠谱的人?” 流云犹豫片刻,干脆也不讲礼,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姑娘,奴婢是担心您被那贺家郎君的皮相吸引了,姑娘您想想,依您的身份,若那贺家郎君当真喜欢您,过府也不过是个妾,最多是个贵妾。可是姑娘,您一向告诉奴婢,宁为寒门妻不为富家妾的啊。” 茵茵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索性披了衣起床,走到衣箱面前:“过几日重阳节,阖家都要去登高赏菊,你既然无事可干,便过来替我挑一挑那日要穿戴的衣裳头面。而且重阳节后面,就是皇上万寿,入宫更是得穿得体面些。” 流云心急如焚,重阳节要出门没错,但并不需要额外打扮,姑娘这样儿,倒像是出门会情郎的。 茵茵见她如此,好笑的拍拍她的头:“放心,我与那贺家郎君完全不熟,这次不过是叫他带个信。” 流云心中存疑,带信给谁?只自家姑娘闭着嘴,是不肯说的模样,她到底不敢再论了。 第二日,陈劲松扶着老太爷去了一趟煜王府,一去便是一整天,回来又是人仰马翻,老太爷的病更重了。 茵茵急着去服侍,才出门,便发现陈媛媛身边的冬霜鬼鬼祟祟,见了茵茵慌忙低头。 切,昨日那般作态,不就是为了这会儿?偏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探消息。 等祖父安歇好,茵茵方得了今日的消息,原来煜王压根不在府上,甚至不在洛城。偏生王府的管家是个刁钻的,也不实话实说,叫祖父与爹爹在小厅等了一天。 据说连茶点都不曾上,只晾在那儿,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等到半下午,祖父身子实在受不住,再次相问,那管家才放他们出来。 倒是父亲多了个心眼,使了不少银钱,才套出话,煜王的生母正是这几天过世的,因位低,没有葬入皇陵,是葬在洛城西郊普通的陵墓。往年要到重阳节之前才去,今年是提前就过去了。 若他回王府,恐得圣上万寿之前去了。 等服侍祖父安睡,茵茵才收拾收拾,带着流云往回走。 刚进后院,流云才愤愤不平道:“那煜王简直是无法无天,咱们老太爷好歹在洛城有名有号的,竟被他们这般磋磨。区区一个王府管家,竟如此……” 茵茵瞟了她一眼:“谨言慎行,我发现我平日太放纵你了。” 流云吐了吐舌头:“奴婢实在是气不过……” 话音才落,便见着陈媛媛从正院过来,两方一对,都是愣了愣。茵茵只做没看到,连路都没让,带着流云走了。 秋雨回头看看她二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小声道:“她自己没用,甩脸子给姑娘您看,这算什么事儿啊?” 陈媛媛面色凝重,哪里在意这些细节,只摇摇欲坠,细细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转眼到了重阳节,茵茵照例与陈媛媛一辆马车,只她心中很是好奇,陈媛媛一直是病病歪歪的模样,今日竟然没有托口称病不出门? 陈媛媛小心翼翼,轻声与茵茵道歉,又泪眼朦胧言说不是故意,请求她的原谅。 这时候茵茵方觉,还是陈颖婷那样的性子爽快,做了就做了,你知道就知道了,撕破脸我也没有再怕的。偏生这陈媛媛,都撬了墙角,还要立个牌坊,叫人家觉得她乃盛世白莲花,所有人都有错,只她是委屈可怜的。 茵茵低着头,之前是真的情绪不好,可是想了这么久,早就想通了,又不是爱他爱得不能自拔,只刚好合适罢了。可即便想通,也并不想给陈媛媛好脸子看——反正陈媛媛一向不是希望如此,好衬托她的出尘么? 这副模样落在陈媛媛眼里,就还是她忘不了祁家哥哥,果真是个长情的小丫头呢。 下了车,茵茵快走两步,与大房八妹妹走到一处。八妹妹木讷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陈颖婷冷哼了一声,讥讽的看了看她二人。 山林上人多,茵茵也不语旁人交流,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受了刺激心情不好,出门是为了散心。 于是她带着流云越走越偏,只钻进山林,走到一处没人的石桌前坐了。 流云则心惊肉跳,若从前便罢了,遇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机灵点,大声嚷一嚷,这儿离着外头不远,自是不用担心。但如今姑娘就是三皇子殿下眼中的肉,一不小心就有狼来叼,怎的姑娘还这般大大咧咧,端坐在这里等着? 茵茵等了会子,心道少桓收到信,当是早早做好准备才是。今日她想了很多法子,特意多次带着流云走到偏僻处,可还是没见着人。 莫非那封信,没有到他手上? 正想着,流云轻呼一声,茵茵一抬头,却见贺源从林子另一边走过来。 流云心慌不已,天啊,自家姑娘这是干什么,真的来个野外私会?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若是没被人发现,将来可又怎么办? 茵茵蹙眉,往贺源身后看了看,犹豫片刻,对流云说道:“我与贺家郎君说说话,你且去那边守着。” 流云目光如剑,恨恨的盯着贺源看了许久,遂放弃劝说,退到一边去了。这贺家郎君果真一表人才,简直就是自家姑娘笔下的男主角,天生就是浪漫多情的模样,不怪自家姑娘心动。 等她磨磨蹭蹭走了,贺源方道:“少桓不在,我琢磨着若是差人过来与你说,恐你不信,索性我今日也要上山,便寻着机会亲自与你说。” 茵茵颇有些失望,只点点头,道了谢准备走。 贺源又道:“他走之前,托我照拂你。不过我觉得你日日呆在家中,也没什么好照拂的,现下你主动寻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颇为难办,是否需要帮助?” 茵茵心中恼恨,什么托付?她与那少桓什么都没有。当着贺源的面,她倒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只道:“并无。” 贺源斟酌片刻:“可是因祁家郎君与你家六姐一事烦扰?” 茵茵自然知道,像贺家这样的人家,虽则面上不与任何一派往来,但各家动静总是会掌握得清楚明白。更何况如今陈祁两家的亲事,几乎是摆在明面上了。 她咬牙思索片刻,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再见少桓,可心中那口气,不发出来,总有些不爽快,便索性挑明了:“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少桓所为?” 贺源有片刻诧异,问道:“你觉得是少桓?” 茵茵冷笑一声:“你既然与他关系好,当然是替他说话的。若当真是他,且请郎君帮我与他说一声,勿要以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人。祁家哥哥是否良配,原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贺源沉吟片刻,厘清关系之后方点头,却不正面答应,只问道:“听陈七小姐的意思,却是与那祁家郎君余情未了,是想要按下此事不提,继续与之谈婚论嫁?” 茵茵一愣,深觉这人似听不懂话,只她一腔怒气是对着少桓的,总不能叫贺源平白受气。便努力遏制心中之火,说道:“我与谁谈婚论嫁,本也只是陈家的事情。只希望我将来的婚事,不要有无关之人打搅,较之高攀,我更希望细水长流,平安顺遂一生。” 说完,她行了礼,转身带着流云走了。 流云偷偷回头,却见那贺家郎君还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姑娘。她心中狂跳,一时间也实在拿不准注意,不晓得究竟该如何打散这一对压根不可能的鸳鸯——毕竟这种事情,女儿家可是要吃大亏的呀。 茵茵没遇着正主,心内不满的火气没出发,只觉得委屈异常,这少桓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主,不然凭什么闹出这样一摊子事情,自个儿却跑没了影? 又想着,若他当真想要护着她,怎会让她落到如斯地步?现下洛城贵女谁人看到她不是悄悄指点,都嘲弄她哪怕长得美,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加之陈媛媛名声一向好,那些个贵女各个替她打抱不平,一壁说陈颖婷可恶,一壁说那祁家郎君不是个东西,当日那肌肤之亲,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旁人遇到这种事情,总要守着礼,哪怕隔着衣袖扶一扶也不甚要紧,怎的他这一扶,就扶到双唇相碰了呢? 茵茵越想越气,便也不看路,胡乱窜了窜,一抬头,却瞧见一对相拥的野鸳鸯。她是慌了神,对方二人更是慌了神,急忙分开来。 这样六目相对,身后的流云更是叹息,我滴个乖乖,不是冤家不聚头呀,面前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可不就是伤了自家姑娘心的祁家郎君以及六姑娘? 陈媛媛这下子可打了脸了,前头车上还在与茵茵道歉,言说她不是故意的,与祁家哥哥并没有格外的情份,奈何造化弄人,将他二人强拉在一处。 如今茵茵瞧着他二人嘴唇微肿,上面莹亮,显然是吸吮舔抵过的模样,哪有一丝强拉在一处的模样? 茵茵心道,没想到陈媛媛远没有书中写的那般端庄,也难怪她今日不顾病体硬是要出门,原来是偷偷会情郎来着。 流云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心中无比感叹,刚刚还在发愁自家姑娘,现下觉得,姑娘可太好了,虽则与那贺家郎君有情,到底还是发乎情止乎礼,没做出这等子伤风败俗之事来。 待茵茵反应过来,心头那股子邪火,也觉得有地方发了,当下怒瞪圆眼,只冲着陈媛媛道:“六姐姐,我一向对信任你了,便是有什么贴心话,全都是告诉你的,可是你……” 她眼圈一红,半是埋怨,半是伤心的看着祁晋贤,眼珠子直往下落,瞧得祁晋贤心惊肉跳,原来七妹妹对他轻易并不假啊。 茵茵转身就跑,流云慌忙冲着二人行礼,也转身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新文《在全息游戏中当学霸》by小野莓子,求收藏 所有NPC都以为,简月这次完了。同样是穿进了全息游戏中当孤儿,一个是开启了简单难度,成了有钱人家的养女,有钱有颜;而简月……只是被农民工收养了,没钱没颜,甚至学费都拿不出来,完全是单方面被吊打嘛! 可后来的简月沉迷学习,不仅美的像国民初恋,手握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银行卡里有数不完的钱,怎么完全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好吧,被简月全方位碾压的女玩家二号开始幸灾乐祸,她榜上了钻石王老五,简月还不是个单身狗,总算赢了一局。 【异口同声】 某青梅竹马:月月的对象是我。 某课代表:月月的对象是我。 某同桌:月月的对象是我。 众NPC惊的花容失色,纷纷向简月讨教,如何成为人生赢家。 刚做完一整套《王后雄》的简月满脸迷糊:“嗯?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对象?” 是未来悬疑的基友,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哈~ 第26章 祁晋贤慌了神,佳人落泪他已是自责不已, 茵茵那副样子, 显然是伤心欲绝,他快走两步, 想要去追:“七妹妹……” 陈媛媛适时跌倒在地:“哎哟——” 祁晋贤回过神,·忙又伸手扶起地上的陈媛媛。 陈媛媛却只面色苍白, 摇摇欲坠伸手推他:“你且快去追茵茵, 无需管我,本就是我的过错,若没有我, 你们此刻早该……” 她是装作大病初愈, 只捂着脑袋,气若游丝。祁晋贤瞧她这副样子,也是心疼不已, 只不晓得为什么, 心内竟浮起一丝激动,这样的两位美人, 为了他闹到如此地步,到底还是因为他乃顶天立地真君子之故。 许是出了口气,茵茵心情竟有些愉悦。至于得罪了陈媛媛, 她从来都不怕, 陈媛媛爱面子,她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若要来阴的,尽管来便是。 回去的路上, 陈媛媛倒没拉着茵茵呱噪,只各坐一边想着心事。 …… 重阳节后没几天便是万寿,洛城排得上名号的官员官眷都会入宫拜寿。陈家虽然没落,到底也是根正苗红的世家,且有老太爷与先帝的关系在,座次都是靠前的。 茵茵是头一回入宫,很不习惯,不过与大房的八妹妹坐在一处,是陈家最末的位置,不显于人前,倒不必如两个姐姐一般时刻端着。 今年的万寿,皇上并不高兴的模样。茵茵听了八卦,说是他寻求长生不老术再次失败,前些日子斩首了不少法师,又久寻不来新的。 各家备的寿礼虽层出不穷,但也没什么新意——万寿年年有,新意哪有那么多? 皇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往座次上看了看,问道:“老四呢?” 殿上鸦雀无声,四皇子煜王的生母是重阳节过世,陵墓在西郊,原也不远,但因煜王年年重阳节都不在宫中,要去祭奠生母。这便让心眼小的皇上,觉得他不懂事,万寿难道不比一个普通妃子的祭日重要吗?次次都是万寿之前赶回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最后是五皇子站起来行礼:“父皇,四皇兄前阵子身子不适,这几日天气也不甚好,许是途中耽搁了。” 皇上冷哼一声:“罢了,不成器的东西,不管他了。” 丝竹歌舞便又起了,皇上微眯着眼,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上位者不走,下面的人都噤若寒蝉,放不开。 这时便见一位男子大步流星走进大殿,只他步履沉着,却穿着不合时宜的白衫,那白衫破损,沾了污渍,倒显不出纯白的模样。他发丝颇有些凌乱,却并不掩饰俊美容颜——不过脸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很是突兀。 茵茵这么一抬眼,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是少桓——不,那是煜王。 煜王走过来,扬扬手,丝竹声都听了,跳舞的舞伎也都止了步履。皇上瞧见他,更不悦的沉下眉毛,便要发怒。 他上前跪下,高举怀中物件,说道:“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皇上忍下一口气,只问:“你弟弟说你病了,可没说你胡闹成这副模样。” 煜王不介意的微微一笑:“儿臣误了时辰,来不及回府收拾,便先行进宫,想先将寿礼奉上。” 皇上见他这副模样,方有些明白过来,这个儿子是为了给他寻寿礼。当下心中的怒气稍稍缓了缓,虽然不着调不成器,到底还是记得自己这个做老子的。 煜王又道:“儿臣此次外出,听闻苍山山头有一株神药,名唤莲步水心,听闻女人食之能容颜不老,男子用之则延绵益寿。虽并不知实际如何,但儿臣深觉此物既只得一颗,自当天下之主才能用。” 皇上一听容颜不老与延绵益寿,立马来了精神,忙不迭招招手:“来,来,呈上来,让朕瞧瞧。” 煜王起身上前,将包裹着的草药奉上,只见那药通体赤红,根部尚沾有泥土。 皇上忙让人唤他信得过的法师以及太医,验看这株神奇的莲步水心。 最老的法师摸摸胡子,眼睛一亮,说道:“圣上,老夫也只从古书奇书上瞧过那么一回,模样倒似相当,瞧不出真假。但老夫记得,此物号称上古神物,传承亿万年,煜王殿下能寻到这么一颗,确是难得啊。” 旁边的法师便也纷纷点头。 老法师又道:“煜王殿下孝心可鉴。不过这神物相传有神兽相守,非仙家不可得,不知殿下是如何得到此物?” 这话,却充满的质疑。 煜王不惊只说道:“父皇,儿臣在西郊守陵,遇一白发老者被压在山洞之中,出手援救,竟怎么也救不脱,那老者写了一道符,让我放在坡上,他便自己出来了。他说为答谢我救命之恩,就将这神秘之物所在之处告知于我了。” 他说得神乎其神,茵茵却瞪大了眼睛,这可不就是西游记里,唐僧救压在五指山下孙悟空的桥段?只将那取掉符,换成了将符放上而已。 那老法师不相信,又问:“既然知晓此等宝物,那老者不管是天人还是常人,怎不自己动手?偏要告知与你?” 煜王也不恼,继续道:“我原也有此一问,但他说此等宝物,需得天选之子方能用之。父皇,儿臣一想,整个大齐的天选之子,可不就是父皇您一人?而且,儿臣去了苍山方知,狼虎遍布,别说儿臣一人,便是一整支军队,恐也无力靠近分毫。可是偏偏,儿臣就能顺着那老者说的方向,安稳无虞……虽并非安稳无虞,也算颇废了一番功夫,但到底也是得了这神物。” 皇上听到这里,忙点头说道:“不错,上苍知晓朕需得这神物,特意让朕的儿子得了机遇。” 皇上开了口,那老法师便也立时转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煜王殿下所言,这神物却是假不了,皇上之大业,指日可待了!” 煜王勾了勾唇,又摇头道:“可是父皇,儿臣与那老者周旋多时,未能探得此物当如何用之……若是随意食之,恐失了效果。” 皇上听到这里,也是沉吟点头:“不错,若失了药效,岂不是白费了此等神物。法师可有详解?” 老法师一愣,忙眯眼做出思虑模样,又道:“圣上,此等神物非常人能得,便是老夫,也得搜寻古籍,好生思虑思虑。” 皇上哈哈大笑:“赏,今日得此佳物,你们都有赏。宸璧,你想要什么,只管与朕说。” 煜王道:“儿臣幼时荒唐,叫父皇操心不少,如今虽得长成,但身无长物,与兄弟不能比拟,惟有一愿,便是与父皇与天地齐寿。” 皇上平日听这样的阿谀听了不少,可是此时由他这个最不孝无用的儿子说出来,却犹未真诚,当下感动涟涟,说道:“吾儿长大矣,传朕旨,煜王封亲王,赐苍山。另赐绢帛白匹,金五百,银两千……” 诸位王爷皇子竖起耳朵听了听,听到赐苍山,都松了口气,苍山那地方,别看这离洛城不远,但着实不算是好地方,最多只能养养牛羊——还得防着被山上的狼群给叼去吃了。至于封亲王,本就是迟早的事情,关键不过是看得宠不得宠罢了。 皇上眯了眯眼,看了看立在后头的数个舞伎,想到自己这混账儿子最喜欢的就是女色了。不过是些地位低下的舞伎,玩了也就玩了,只要小心着不叫那些混账事传出去便好。 于是又开口:“今日这舞跳得不错,赏给煜王了。” 那六个舞伎瞪圆了眼,辛勤练舞十数载,于一众舞女中脱颖而出,为的是今日能叫皇上龙心大悦,得几个好赏,可转眼,就被赏给面前这样样貌惊人,传闻更是“惊人”的王爷。 大殿之上也不敢嚎哭,只抖抖索索缩成一团。还是掌事嬷嬷赶紧上前谢了恩,着人将她们带下去。 茵茵不明所以,看着那几个已然不能自己走的舞伎发愣。 八妹妹探头过来,轻声说道:“啧……谁人不知那煜王府,女人的鲜血几可填满前后所有庭院……” 茵茵双唇微张,还是不能反映。 陈颖婷不悦的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八妹妹倒是噤了声。 但止不住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是说那煜王殿下是怎样的可怖,又将话头往将来的四皇子妃——即煜王妃身上扯。这煜王妃,原本可不就是陈家的六女陈媛媛么。 陈家面子上挂不住,可也不可能当面斥她们胡说,更何况,也压根不是胡说。 皇上自觉封赏妥当,便挥挥手:“宸璧辛苦,入席吧。” 却是压根不提让他休息换身衣裳的事,对他身上的伤也视若无物,只盯着法师手中那株赤红的神物瞧。 煜王也不在意,往原该他坐的位置走去,只一侧身,却是一愣。这皇家位次都是安排妥当的,虽则他是唯一一个封王的,但次序还是按照大小年纪一顺排下来。 譬如太子殿下照例是左一,而三皇子则是右一。煜王原该坐在太子旁边的左二位置,与五皇子相对,这会儿却被七皇子给占住了,且即便他转过身来,七皇子也没有要让的意思。 煜王抬头看了看上面,皇上显然是看见了,却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与惠妃正调笑着。 还是五皇子站起来:“皇兄若是不嫌弃,可与弟弟一道。” 煜王笑着点头:“多谢。” 茵茵心中打鼓,这个煜王不知道是搞什么鬼,既然要娶她姐姐,作何又如此行事?难道这回当真不是陈媛媛的过错,而是被这莫名其妙的煜王给送作堆的? 不可能,陈媛媛是什么样子,茵茵最清楚了,而且目前看来,她与煜王不曾勾搭上。想来想去,还是估计陈媛媛设计,煜王趁机将祁晋贤按头叫他落入陷阱。 小人,全都是小人。 煜王如今的位置,正好可以遥遥看向斜对面的陈家,只百无聊奈从空隙中偷看那鼓着嘴的小丫头。 偏生这目光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看他那尚未下定的未婚妻子。莫不是这煜王殿下,当真臣服于洛城第一美人的石榴裙?还是他不在洛城,不晓得那美人闹出的事端? 惠妃娘娘才二十多岁,保养甚好,哪怕生过两个皇子,模样体态也自带一股娇憨,此刻正捉了一颗葡萄往皇上嘴里送,嘴里也不闲着,只挑眉冲下首瞧了瞧。 “最近听说洛城流言纷纷,都是说陈家女儿的事端。如今陈家水涨船高呐,二位小姐都是要入王府的,这个节骨眼,却生出事端来?” 老太爷已经老态龙钟,听了这话,不得不坚持着身子,带着家眷上前跪地请罪。 皇上听完这些,只淡淡瞥了眼煜王。 煜王蹙着眉靠在椅上,面色阴晴不定,冷冷的瞧着陈家一众人。只陈媛媛感觉是在看她,不自在的往里挪了挪,但陈颖婷哪里肯让她如意,当下将她往外推了推。 陈媛媛没办法,抬头楚楚可怜的看了煜王一眼,旋即又低下去,心中更是忐忑,那煜王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没来由一股阴郁之气,尤其是脸上那道新伤,更添恐怖之色。 到底是三皇子面上不忍,开口说道:“原本陈家也非故意,不过既然失了名声,自然也入不得王府。四弟,不然就……” 煜王扫了扫三皇子,勾唇笑了笑:“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对了,她好似是你未来侧妃的妹妹?既然皇兄替小姨子开口,弟弟哪有不应之理。何况从前点选的时候,也不曾问过我,罢了。” 话音刚落,便听薛贵妃开口说道:“嗯,当初点选,你惠母妃也是好心,原想着陈家六女,人品贵重,且是洛城第一美人,想来你也是喜欢的。” 茵茵低头琢磨,便明白过来,三皇子纳了陈家女,惠妃与薛贵妃不睦,便想着恶心一把,索性将陈媛媛配给煜王,洛城谁人不知煜王的名声臭? 煜王叹气道:“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今日父皇赐了六位能歌善舞的美人,儿臣是心满意足了。” 陈媛媛气个倒昂,她堂堂洛城第一美人,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却被煜王拿来与舞伎相较。 惠妃可不想让他们这般快活,忙道:“哎呀,皇上,是臣妾这事儿没办好,哪晓得那陈家女会瞧不上煜王呢?” 陈家哪里敢应,只磕头言说绝非如此,实乃阴差阳错,自家女儿不成器失了名声。 惠妃又道:“可这样算下来,总是陈家理亏……” 煜王仿佛真的听进去了,抬眼瞧了瞧跪在地上的一家子,“唔”了声:“瞧你们家适龄的女儿也不少,本王不是挑剔之人,陪本王一个王妃吧。” 茵茵险些给气笑了,好你个少桓,这不明显的冲我来的吗?千辛万苦设这么多计谋是干什么的? 而她身边跪着的八妹妹,则瑟缩一下。家中适龄未嫁的女儿,只有七姐与她,但七姐有祖父的宠爱,自不会愿意要七姐嫁进那狼虎之地,剩下的,便只有她了。 同时,三皇子眼神微闪,下意识的审视老四一番,见他只侧头与老五谈笑,仿佛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方略略松了口气。 正巧一名宫女上前给三皇子斟酒,三皇子抬头瞟了她一眼,端起酒杯敲敲酒杯壁,宫女急忙低下头,又往煜王桌上去了。 煜王盯着宫女看了半晌,嘿嘿一笑,问三皇子:“三皇兄,你认得那宫女?” 三皇子一慌,但他从来便是有事也不喜形于色,只眼神带着些许凌厉,看了他一眼。 却听他又道:“我觉得她那脸蛋甚是水润,可惜只是个宫女……” 三皇子无奈的撇撇嘴,这个四弟从小如此,见了美人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到底怕他坏事,说了句:“今日乃父皇生辰,可莫要惹了父皇不快。” 煜王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见那宫女往朝臣处走去,遂弹弹衣裳,与五皇子低声道:“我去你宫里换身衣裳。” 五皇子点点头,招来宫女,迟疑片刻又道:“让小路子带煜王去我宫里。” 煜王干笑两声:“你这个宫女长得不美,尽可放心。” 这边浅谈轻笑,隔了一桌的三皇子听了动静,也没什么反应,只走到对面,与太子说起话来。 至于茵茵,原本还能跟八妹妹说两句闲话,偏生刚刚被煜王这么一闹,八妹妹自觉如今的对手就是茵茵了,心中忐忑,再不肯多言一句。 而陈媛媛听得煜王松了口,心中无比愉悦,只感恩的盯着替她说话的三皇子瞧,倒叫陈颖婷气个倒昂。 更不顺的是,宫女前来斟酒,陈颖婷正恼怒的站起来,不小心将那宫女手中的酒打翻,那酒尽数泼洒下来,全都泼到茵茵的衣裳上面。 这一动静可不小,那宫女吓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饶。 陈颖婷倒是大方:“算了,今日是皇上万寿,七妹妹便不要多事,去换过吧。” 茵茵心平气和,静静的看了看陈颖婷,又看了看那宫女,站起来跟着宫女走了。 其实早有准备,三皇子想动手,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只消将她骗入房中,毁了她的清白,甚至连皇上都不用惊扰,等转些日子,再命人去陈府将她接走便是。 若不是祖父尚还活着,茵茵非要弄个鱼死网破,偏生投鼠忌器,哪怕真的闹腾起来,惊扰圣驾且不论,怎么样吃亏的也还是她。 她悄无声息,将头上那根金钗放入袖中藏好,不能两全,就不两全好了。只是再怎么样,她也要保全名声,不能要祖父蒙羞。更要紧的是,绝不能让陷害她的恶人继续逍遥。 转了弯,就快到贵人休息的外殿,茵茵紧张得手心全都是汗。那宫女脚步是越来越快,茵茵显然有些跟不上。 长廊过了便是小道,才刚踏进小道,一道黑影闪过,那宫女应声倒地,茵茵也在这一瞬被拉近最近的屋内。 她毫不犹豫,举起金钗用力刺下去。 “嗤……你还真是野蛮。” 茵茵心头一松,恶狠狠的看着来人,不是煜王是谁? “总比你好,突然袭击,我怎知你是好是怀?” 少桓伸手取过她手中的金钗,说道:“你这是在防备谁?时刻捏着跟金钗,是知晓有人要害你?” 茵茵也不答话,只抿着唇往外张望。 少桓又笑:“你放心吧,我都安顿好了,我那位好皇兄可要扑个空。” 茵茵抬头:“你知道?” “你的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茵茵咬咬唇,又想起祁晋贤与陈媛媛的事情,颇有些恼怒,瞪圆了眼说道:“所以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我看上的男人与陈媛媛混在一起,你故意害得祁晋贤他……” 少桓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触感软软的,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竟不能好生与她说话。 二人沉默片刻,少桓说道:“我可没动手,你那六姐姐得知要嫁给我,早就下了袢子,在那祁晋贤面前挂了号……要说祁晋贤那小子,原也是个朝秦暮楚的,嘴里说着感谢,身体可实诚着呢!” 如今说什么都无用,茵茵耷拉着脑袋,并不想说话。 少桓问道:“听长风说,你找我有事?” 茵茵不想理他,只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出去。 少桓也不留,只道:“你现下出去,估摸着立时就能撞见老三的人,到时候又要用那钗子去戳他?” 茵茵权衡片刻,觉得还是少桓这里安全,方折返回来,也不看他,只走到桌前坐好,倒了杯茶预备喝。少桓又不知何时从躺椅上下来,伸手夺过她的杯子。 “这茶冷了。” 茵茵忍了忍,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开口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换衣裳?” 少桓打量她片刻:“若你不介意,就在这里换吧。” 茵茵怒瞪他一眼,撇过脸去,干脆不理他。 少桓笑道:“反正你们家欠我一个王妃,往后你可不就是我的王妃了?” 茵茵翻了个白眼:“我祖父不会让我去的,这是陈媛媛惹出来的,与我何干?” 少桓“唔”了声,镇定的点点头,摸了摸下巴:“看样子,还是得想法子才行。” 茵茵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承蒙王爷瞧得起,但小女子身无长物,担不起王妃的指责。更何况王府内莺莺燕燕太多,我也料理不来,且我还怕鬼得很,若是入了王府,只怕是魂儿都要吓掉了。” 少桓认真的想了想:“你吃醋了?” 茵茵恨不得破口大骂,醋你个大鬼头。到底想着面前这位是王爷,且是个残暴的王爷,虽然她认为流言并不真实,但也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外面似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少桓往窗外看了看,说道:“我先走了,一会儿会有宫女带衣服来给你换,你换了别逗留,早些回大殿去。” 茵茵趴在窗口往外看,见他行色匆匆,一转眼,便不见人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1 20:31:40~2020-01-24 14:0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怒江一霸、白昼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等茵茵再回大殿,皇上和高位妃嫔都不见踪影, 朝臣们似乎也不大高兴, 全都面色凝重。没一会儿便有内侍过来,安排大家早早的退场。 茵茵头一回入宫, 什么也不懂,只听到旁边有不懂事的小公子, 问怎么今年这样快, 不用留下逛园子吗?然后便是大人的呵斥声。 陈颖婷一回头,正瞧见茵茵,颇有些诧异问道:“你怎的在这里?” 茵茵眼神一闪, 抬头已是无辜:“我……我就去换了身衣裳, 要不了多久啊,这还因为宫女不见了耽搁了时辰呢。” 陈颖婷心中一慌,往三皇子座次看去, 没见着人, 更是焦急不安,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茵茵低着头, 跟在陈媛媛后头往外走。相比入宫前,这会儿陈媛媛的步履,显然是要轻松得多。 前有狼后有虎, 着实艰难。 这样一想, 茵茵倒是认真思考起来嫁给煜王的可能性。外面都传煜王何等可怖,但是他容貌非凡,比三皇子都好一些。不对不对, 陈媛媛早就见过煜王的,可得知自个儿被点选为煜王妃,她可是毫不犹豫悬了梁。 直到这时,茵茵的背上才出了一身冷汗。从前她不认得煜王,只以为少桓是普通贵公子,又觉他虽然脾气不似很好的样子,对她却是极好,不曾将少桓与煜王联系上。 便是刚刚,已然知晓那是煜王,却因从前两次见面的关系,她压根没觉得害怕。可传说中的煜王,是个性情不定之人,若遇着他心情好,尚能有条活路,若心情不好,便是死了,也无人敢说半句。 细细想来,她总有些恃宠而骄,自认为煜王对她不错,便不当一回事。说不准这会儿新鲜,回头想起来觉得是冒犯,她岂不是小命不保? 总算是到了宫外,茵茵照例与陈媛媛同乘一辆马车。许是她脸色太难看了,陈媛媛倒不曾乱说话,只浅浅说了句。 “你可要小心些,陈颖婷不是那般轻易就放弃的人。” 茵茵不屑的看她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三皇子的媵妾与煜王妃的区别,依六姐姐看,哪个更好?” 陈媛媛侧过头,只当没听到,也并未觉得茵茵言语难听——她都这样艰难了,只能用言语来发泄发泄。 不过这样的难题,谁都无法择选。玉明宫的媵妾,上头有正经的主母,还有两位侧妃——其中一位是感情极差的亲姐姐,将来入了宫也是受磋磨的。至于煜王府,除了个王妃的称号,便没一丝一毫的好处,听闻那煜王在床笫之间极其可怖,因自幼厮混于妓馆一类的地方,手段自不能与寻常郎君相较。 陈媛媛只觉得光是想一想,脖子就有些发凉。一个丝毫不在乎人情往来之人,还指望嫁进去当真能恭敬一生?不说旁的,就说前年薛贵妃送了两个女儿家与他做妾,堪堪半月,那两个便都横躺着被抬出了府。 贵人们也只敢私下讨论,据说两个女孩子全身就没一块好皮,私密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 陈媛媛抬眼看了看茵茵,说道:“祖父心疼你,说不准,是八妹妹……” 茵茵恰好一抬头,正见到她脸上一丝快意的微笑,见茵茵望向她,陈媛媛一愣,忙低下头掩饰住面上的表情。 茵茵若有所思,若是没有陈媛媛,或者在祖父强烈相护之下,大伯父会让八妹妹嫁去煜王府。但陈媛媛此人,面慈心冷,她从前与祁晋贤有一段过往,一定会成为陈媛媛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是想尽法子,都会叫她入了那煜王府的。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装怂装乖,却得不到一刻太平。可她投鼠忌器,有祖父在,到底是不能当真将陈颖婷与陈媛媛怎么样,真是吃亏呀。 回了府,茵茵没有立刻回浮曲院,只一路往祖父的院子走去——祖父今日撑着病体入宫,想必到现在,已然是支撑不住了。 果不其然,等茵茵到的时候,三房的男眷基本上都到齐了,女眷马车靠后,自然是来得慢一些。 小厮见茵茵过来,急忙行礼说道:“姑娘,老太爷晕过去了。” 茵茵唬了一跳:“怎么回事?大夫呢?” 小厮道:“大夫已经去诊视了,常伯让奴在这里等姑娘,老太爷晕过去之前,一直喊着姑娘的名字。” 茵茵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也顾不得其他,只急忙随着小厮一道往里屋去。倒是叫后头来的陈颖婷气红了眼。 里屋药气熏人,老大夫拿着针正在刺祖父手上的穴位。 常伯走到茵茵身边,小声说道:“姑娘,刚刚老太爷醒了,将三位老爷都轰出去了。” 茵茵努力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外间,大老爷冷哼一声:“我家闺女都乖巧听话得很,没一个惹事的。这样的篓子,是你家闯出来的,要送就送你闺女去。” 陈劲松鼓着劲儿说道:“从前总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会儿倒分了你我了。父亲还未过世呢,你倒是好,急吼吼的是要分家不成?” 大老爷更是气闷,嚷道:“分家?这些年是你们掌家的,我们可没捞半丝好处,分家就分家,我可不怕。” 何氏踏进来,听了这话只嚷嚷:“大伯这话好没道理,难不成弟媳我掌家这些年捞了好处不曾?也不曾想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开销有多大,纵使金山银山,也是不够的呀,而且……” 大老爷不耐烦说道:“反正我不管,这事是你家媛媛闹出来的,谁家闺女不是亲生的?娇娇本就身子弱胆子小,我是绝不会让娇娇去做那劳什子王妃的。” 何氏瞪着眼睛分辩:“娇娇身子弱胆子小,难道我们茵茵就不是吗?同样都是闺女,也都是庶出,怎的,只能我家茵茵嫁过去,你家娇娇就不成?” 大老爷怒道:“平日到不曾见你怜惜茵茵半丝,这会儿装什么慈母?” 陈劲松冷笑连连:“只要父亲还在,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而且如今父亲病着,你是真的想要气死父亲不成?” 大老爷说道:“你还在乎父亲?父亲不许你站队攀枝,你又是怎么做的?说来说去,你们夫妻不就是怕父亲出了事,婷儿入不了玉明宫。陈劲松,我话放在这里,你家婷儿那个性子,便是入了玉明宫,做了侧妃,也没多大本事……” 常伯听外头纷争不断,眉头皱了又皱,直拿眼睛看向七姑娘,七姑娘却是全神贯注,跪在地上扶着老太爷的手,眉间未见半丝不悦。 许是外头声音太大了,茵茵招手示意常伯替她,这才走出去,冷声说道:“你们吵够了没有?祖父还病着,你们若是要吵,且出了院子再吵。” 何氏气急败坏:“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我们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茵茵冷笑一声:“为了我?你们自己且摸着良心问问,到底是为了谁。出去出去!” 大伯父撇撇嘴,说道:“我不管,明儿我就将娇娇送走,谁也不许打她的主意。” 说罢,率先出去了。 陈劲松迟疑片刻,到底是上前说道:“茵茵啊,你且好生照料你祖父,剩下的交给爹爹,爹爹一定会保护你的。” 茵茵冷然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何氏想要斥她不孝,陈劲松忙拉住她,说道:“走吧走吧,别闹腾了,叫父亲好生歇着吧。” 何氏瞪他一眼:“都是你,纵着陈媛媛,现下可好了吧?” 陈劲松被父亲大哥斥一通,连女儿都敢不敬他,这会儿正一肚子火,索性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何氏傻了眼,急忙跟上去,一起走了。 三老爷这才抬头看了看四周,对自家夫人说道:“走吧。” 三夫人咂舌道:“得亏孩儿们不曾长大,不然老爷您是庶出,咱们的女儿,还不是任她们揉搓了。” 茵茵听着外头静下来,抬起头,让快要出来的眼泪回转去,这才走到常伯身边,继续跪下扶着祖父的手。 常伯迟疑片刻,安抚道:“姑娘,老太爷一定会护着姑娘的……” 茵茵许久没做声,半晌抬起头:“祖父若是护着我,岂不是要八妹妹去送死?那倒还不如我去。” 常伯心中一疼,老太爷之所以最疼七姑娘,自然也是七姑娘太过懂事。倒是可惜,二老爷与二夫人都太过自私。 茵茵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很羡慕娇娇,大伯父再怎么不好,但对堂兄与堂姐妹们,都是极好的。” 她也明白过来,为何书中的陈媛媛登上高位,连自己亲爹都不管不顾,却肯留下大伯父与大哥。概因大伯父再不成器,对待子女却是一心一意,而她们的爹爹,一味只晓得为了自己。 同样是宠爱庶女,爹爹对陈媛媛好,更多的是因为陈媛媛名声好,给他挣了面子。 老太爷这时转醒过来,看着茵茵:“他们不疼你,我却是疼的,茵茵,我们回老家吧。” 陈家老家是在湛州,不过陈家近百年扎根洛城,虽有旁支留在老家,却几乎与本家不怎么走动了。 哪怕是暮年思乡,祖父也不可能还想回湛州去,想来,还是因她。 茵茵将脸埋在祖父手中,轻声说道:“祖父,若女儿家不用嫁人该有多好,我倒想要一辈子陪在祖父身边。” 大夫见老太爷转醒,便起身与常伯开方子,再说注意保养的事情。 老太爷则支撑着要起来,茵茵急忙扶着他,将褥子抱在他身后,让他能好生靠在床上。 老太爷说道:“茵茵,我管不了他们,可你也受你父亲所累,现下,我也毫无法子……就说娇娇到底也是我的孙女,即便偏疼你,我也不能真的昧着良心,要她去填你姐姐那个坑。” 茵茵点点头。 老太爷又道:“我思来想去,打算明日亲自去煜王府请罪,一应的罪罚,我自己承担便是,决计不要你嫁过去。” 茵茵流着眼泪拼命摇头:“不,祖父不可,那煜王……大不了,孙女嫁过去便是,煜王模样好看,虽是性情差了些,孙女忍让着,想来也能安稳无虞。” 老太爷摇摇头:“傻丫头,若当真这般好,便也轻松了。可那煜王就是地狱里的魔鬼,你莫要被他那副皮囊迷惑,以为不过是他从前荒唐。他并不是几年前才传出残暴的,早在他七岁之时,在内宫之中,就杀过皇上的妃嫔,若非德妃娘娘护着,只怕皇上早就容不下他了。” 茵茵不再争辩,若不是真有其事,祖父也不会这般固执。这样听下来,恐怕煜王就是个偏执神经病,还是个暴力狂,若如此,嫁进去恐真的凶多吉少。 老太爷叹了口气:“你父亲愚蠢至极,如今薛将军功高盖主,皇上未必容得下他,太子尚未被废,三皇子无论如何,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可你父亲还真以为攀上三皇子,便能安稳无虞……” 茵茵蹙眉,薛将军是三皇子的外祖,驻扎悦城十数年。据传北漠对他是闻风丧胆,这些年压根不敢有任何动作。但何至于说他功高震主? 老太爷睁开眼:“西边不太平,章家轻敌,今日求援的战报直接送上大殿了。听闻章家,死了个儿子。” 茵茵眼皮子一跳,难怪今日换了衣裳回大殿,每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的模样。若不是事态紧急,也不至于圣上万寿之时奉上这样的战报。 章家,是惠妃娘娘的母家,惠妃娘娘死了个侄子,想来很是不甘心的。书中写的是,皇上疑心极重,觉得薛家位高权重,这才封赏新武将章家。 她眯着眼想书中的情节,实在是想不出来,那章家到底是个什么将军,西面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想了想,问道:“可是,这章家战败,与薛家何干?” 老太爷忧心忡忡:“听闻皇上有意让薛家前往援助,但薛家以北漠有动作为由,拒绝了。” 茵茵略略沉吟,这薛家果真是拥兵自重,半丝都不管其他。其实换个角度想想,章家是皇上提拔用来制衡薛家的,薛家怎可能心甘情愿去帮章家。情虽如此,理却不对,为国为家,怎能以个人得失而论。 茵茵抬头看着祖父蹙起的眉头,心头微微一跳。她是女儿家,这些事与她无关。但祖父不在朝多年,这样的事情,本也与他无关。 果真祖父还是心系朝廷天下,并不能全然放下。 茵茵劝道:“祖父,如今您身子不好,便不要操心这些。这些事离我们好遥远,现下您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老太爷却只看着她,半晌才道:“茵茵,你可知我担心的是什么?” 茵茵不解。 老太爷说道:“你那外面的三哥哥,从了军,去的正是西山。” 茵茵瞪大了眼,原来祖父与林希一直是有联系的。 老太爷叹了口气:“我怕那孩子走了歪路,便找人一路跟着他,知晓他不愿接受家人的照拂,索性便让人接近他,得了他的好感,又让那人假借家中有些关系,带着他一道从了军。前阵子得了消息,你那哥哥,已经当上了百夫长。” 茵茵点点头,明白祖父的担忧,若是战事突起,只怕死伤严重,首当其冲的,便是像林希那样的新兵。 只她并不是很担心,书中的林希,可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呢,若非跟错了人,跟着大魔王煜王,绝不会落得身死的结局。 跟着煜王? 茵茵不由得愣住了,既然煜王是大魔王,那就绝非是人们口中说的残暴易怒,只知享乐,拿女人不当人的魔鬼了。更何况,贺源与林希,都非不分清白之人,他们肯依附煜王,或多或少,也能肯定煜王的品性。 她心中噗通直跳,这样算下来,煜王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障眼法,那她即便嫁过去,也当是无碍才对。 可若是真的如此,煜王何必选她做正妃,总不能真的是一见钟情,心仪于她吧?虽则这古代的身体长得却是不错,但从来祸国殃民红颜薄命的女人,只会被昏庸之人瞧上,她绝不会做这样的绮梦。 老太爷见茵茵发呆,只以为她是担心太过,便摇头道:“罢了,我也是尽了力了,那孩子将来如何,全看他的造化。时辰不早了,茵茵,你早些回去吧。” 因着老太爷的病,决定送哪个女儿送煜王府之事,倒是耽搁下来。索性无人来催,陈家上下提着脑袋,只假装这事儿并不存在。 茵茵呆坐在书桌前,流云则急得团团转,直道流年不利,原来不止是茵茵的亲事困难,那锦云书行传了话,庚戌先生若再不继续写,往后便不必合作了。 流云略略打听一番,才知垂文先生得了名气便傲起来,价钱直往上升,锦云书行的老板气不过,又不敢得罪如今的财神爷。三翻四次想见从前的财神爷庚戌先生吧,偏偏庚戌先生又不出面,又不出稿,这可叫锦云书行急坏了,便索性下了最后的通牒。 流云愁云满面,茵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写稿子也要看心情的,如今她成天心绪不宁,哪里写得出来?写得不好,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流云上前摇了摇发呆的姑娘,说道:“姑娘,您不是说不管怎么样,稿子都是要写的吗?哪怕是没日子了,钱也必须挣,因为不论何时,银钱比什么都重要的吗?” 茵茵呆滞的面庞,这才有了一丝表情,只那表情甚是复杂,看了流云许久,问道:“你不担心我到煜王府,被他给折腾死?若是真的死了,还要钱干嘛?” 流云想了想:“可是,奴婢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啊,何况如今还没定下来呢。唉姑娘,您不是与贺家郎君关系好么?不如您再去与他说说,哪怕贺家长孙的妾室,也比嫁入煜王府要好的吧?” 茵茵无语的说道:“敢情你想你家姑娘上赶着做妾?” 流云坐在桌前,认真思考一番:“姑娘,奴婢觉得,贺家郎君风度翩翩,听闻未来的主母,是他的表妹,门楣并不高。依着咱们陈家的门楣,您嫁过去便是贵妾,等闲也无人能拿捏。姑娘,虽然只是贺家妾室,但可比当煜王妃要好得多啊姑娘。” 茵茵翻了个白眼,取了纸笔说道:“快给我磨墨。” 流云忙不迭走过来,欢喜的说道:“姑娘要写信给贺家郎君?” 茵茵伸手拍拍她的头:“写你个大头鬼,你刚刚不是说了嘛,锦云书行要稿子,我这不得赶紧写出来嘛。” 流云一愣,小心翼翼问道:“那……您真的不考虑贺家郎君?您不是与他……” 茵茵说道:“得了吧,贺家郎君贺家郎君,你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家姑娘啊。” 流云心一沉,姑娘这意思,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姑娘模样可算是天地无双,哪儿还能打着灯笼去找这样的妾室啊。 茵茵执笔想了片刻又道:“我自个儿来磨墨吧,你去通个信,问锦云那边,先前的不写,写新的,是否可以。” 流云满不在乎:“嘿,只要姑娘您写,他们当然会收,还管新的旧的?您肯写就谢天谢地了好不。” 只瞧着姑娘斜眼的模样,她还是弱弱的说道:“奴婢这就去,毕竟……也要尊重人家不是?” 锦云书行得知庚戌先生肯继续写,哪里还在意是写新书还是旧书,当然点头,且价格给得比从前还要高,甚至连噱头都想得十足。庚戌先生重出江湖,誓要夺回第一,且看垂文先生将如何应战。 茵茵得了这话,只无奈的摇摇头,罢了,她只管写稿子,旁的事便由得锦云去折腾吧。 她下意识的将笔头放在嘴里啃咬,按照少桓从前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在写文,所以他一直在看她的文?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也不知怎的,茵茵竟对将来嫁入煜王府,有了一丝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订阅,笔芯~ 明天上夹子,为了夹子排名,将在明晚九点更新。后天开始恢复中午十二点更新,谢谢支持~ 第28章 第二日一早,陈家三老太爷上门了。三老太爷原是庶出, 仰仗老太爷, 在洛城过得挺好,听闻是老太爷致仕后, 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兄弟二人吵嚷一场, 自此往来便少了。 算算如今也有二十年, 到不知这三老太爷今日上门所谓何事。 流云偷偷打探了消息回来,脸上有一丝喜色,更多的则是凝重。她偷偷与茵茵说道:“姑娘, 三老太爷这次来, 是劝说老太爷的。本家旁支一位堂小姐,原本是定了亲事的,奈何夫家病弱, 一拖再拖, 拖到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就是不肯做亲。据说那未婚夫婿, 大抵是活不过开年了,可怜堂小姐,这么一蹉跎, 已经年满十八, 不好再做亲事了。” 茵茵虽不甚高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默默想着, 原本十八正是好年华,在这古代,竟然变成老姑娘,真是无语得很。古代女人短寿,大抵也因如此吧,十五岁做亲十六岁成亲,成亲后还要三年抱俩,也是彻底亏了身子。 她穿越过来,深觉这样不好,又恐爹爹早早将她许人,写书之时特意将女主角全都写成十八二十的好姑娘,韶年风华正茂。洛城人或多或少受了些许影响,如今十五六定亲,成亲总要等到十七八,倒也算替女人家做了一桩好事。 流云继续说道:“前日万寿,宫中的事情传了出去,三老太爷是特意来解忧的,与老太爷说了那堂亲小姐。听闻那堂亲小姐模样甚美,也因此,未婚夫婿才舍不得退亲叫她另嫁他人。如今咱们家犹豫不决,大老爷与咱们老爷吵闹不休,在您与八姑娘中间取舍不得。三老太爷说,不如就将那位堂亲小姐接过来,反正煜王殿下的意思,是陈家姑娘就行。” 茵茵眉头直皱,煜王府算是人人避之不及的,难道她们洛城嫡支的姑娘去不得,旁支姑娘就去得? 流云最是了解自家姑娘,忙道:“虽说奴婢也觉得这样不公平,但是三老太爷有句话说得也对,从来世家都是如此,旁支仰仗嫡支而活,嫡支有事,旁支自然得首当其冲,迎难而上。” 三老太爷还有一句话,流云不爱听,便没说出来。那便是:左不过只是一个丫头罢了,又不是要金山银山。 流云想了想,说道:“只是奴婢有件事情想不明白,煜王那般可怕,若咱们家随意塞个女儿过去,就不怕煜王生气吗?毕竟从前定下的煜王妃可是洛城第一美人啊。” 茵茵冷笑一声:“他们有什么怕的?你前日没入宫,自是不晓得。煜王殿下岂是那般好说话之人,若非三皇子开口,我们全家都逃不脱。” 流云皱皱眉头,疑惑道:“前日那样多的人,冲着五姑娘,三皇子也不能不帮。但是这回,若是随意塞个女儿过去,三皇子又凭什么要帮?咱们陈家,或是五姑娘,真的有这样大的面子?” 她沉吟片刻,却是大惊失色,抓住姑娘的手臂说道:“难不成三皇子对您还是不死心?知道陈家很有可能让您嫁入煜王府,所以才会……” 茵茵心中冷笑,父亲为什么一心逼着八妹妹嫁去煜王府?根本不是为了祖父的身子,是因三皇子心不死,三皇子还一心认为那几十万大军的军符军令,都在祖父手中。 她心中思索片刻,书中说林希成了征西将军,那么,那些销声匿迹的军队,是否真的在祖父手中?祖父是打算将那些交给林希?毕竟她陈家的兄弟全都靠不住,倒不如靠林希——怎么说,林希也是陈家的血脉。 这也能更好的说通,为什么当日,祖父对林希离去那般淡定了。 她不由得灰心失意,若如此,少桓呢?少桓是真的想要保护她,还是为了那所谓的军队?若是现实中的煜王,不过是个凶狠跋扈,一无是处的浪荡王爷。可书中的混账王爷,乃是一代枭雄啊。 书中的少桓得了林希这个左膀,但现下看来,他应该还不曾见过林希,更不知道那莫须有的军队在哪里。所以,少桓也是以为这样重要的东西,祖父会将它交给一个啥都不会的庶女? 流云越想越急:“就是这样,姑娘您想想,三老太爷平日里,可不就是跟咱们老爷关系不错的吗?可是没道理啊,您做媵妾这事,老爷也是反对的啊!” 茵茵淡淡说道:“反对?你可曾见他对陈颖婷重罚过?不过是禁足,不过是做给祖父看看罢了。等他发现,若我不去做媵,三皇子丝毫不会看重陈颖婷之后,他会巴不得亲手将我送入宫的。” 流云撅着嘴,想了许久,说道:“若我是姑娘,还不如干脆去那煜王府算了……” 茵茵眼睛一亮:“你也这么以为?” 流云吓了一跳,慌忙说道:“姑娘,奴婢是瞎说的,那煜王府怎么能去呢?煜王可不会管您是不是陈家女儿,是不是世家贵女的呢,说不准……今日是站着出去,明日就是躺着出来的啊!” 茵茵噗嗤笑起来:“瞧你说的,哪里有这样可怕的呢?” 流云听姑娘的语气,都要急哭了,赶紧跪下来:“姑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胡说八道。可那煜王府当真可怕得很呐,姑娘您想想,六姑娘得知要嫁入煜王府,可差点就自尽了,还千方百计抢了您的夫婿八姑娘昨日还放了话,要剃头去做姑子……姑娘,您怎能上赶着去煜王府呢? 姑娘,奴婢知道这样想不对,但奴婢是姑娘的奴婢,别的小姐也轮不到奴婢来心疼。老太爷若是答应三老太爷送那位堂亲小姐,也是她的命。姑娘,老太爷心疼您,您就算不替自个儿想,也要替老太爷想一想啊!” 茵茵当真仔仔细细想了想,对流云说道:“你且去寻贺源,告诉他我要见他。” 流云一愣:“您要见贺家郎君?您真的打算嫁入贺家?言言” 茵茵说道:“我要你原封不动,把我的话亲口告诉他。告诉他我要见他。” 流云下意识的重复一句:“您要见他。” 茵茵想了想:“明日,我想去南城门那家布行,上次的布匹我很喜欢。” 流云有些不明白:“这个时候,姑娘怎么还想着布匹呀?” 茵茵站起来,换了外裳说道:“你且去吧,让银心进来,想来祖父那里差不多要有决断了,我且去瞧瞧。” 流云兜自不放心,出门拉着银心细细叮咛,要她好生劝劝姑娘,千万莫要再生出嫁入煜王府的心来。 老太爷的院里,倒是没有前日昨日吵闹不休的景象。老太爷端坐在上方,抿着唇一语不发。 三老太爷坐在下首,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说道:“大哥,两位侄子都同意我的说法,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总不能真的将七丫头和八丫头送过去吧?” 老太爷眯着眼,并不做声。 大老爷着急了,说道:“父亲,儿子知道您心疼茵茵,但我家娇娇,自幼也是我捧在手心长大的,如今我几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就剩娇娇一个,乖巧懂事听话……父亲,娇娇整整哭了两日,若是真的要送她去……那还不如儿子给她一根白绫,好歹死得安稳……” 二老爷忙不迭也说道:“父亲,茵茵那孩子最是招人疼,父亲一向最疼她,儿子……儿子也是啊父亲……” 老太爷这才抬眼看了二老爷一眼,二老爷一禀,不敢再做声。 老太爷冷笑一声:“茵茵娇娇是女儿,难不成鸯儿便不是女儿?劲柏,你心疼娇娇,且想没想过鸯儿爹娘心疼不心疼?” 大老爷一溜跪下来,痛哭道:“爹,爹,儿子也知道,您就是打死骂死儿子,儿子也认了。鸯儿不是我的闺女,疼不到儿子心上,但娇娇是儿亲生的啊……” 老太爷又闭上眼,无声的叹了口气。二老爷只立在后面,不住的朝三老太爷使眼色。 茵茵走进来喊了声:“祖父。” 二老爷眼睛一亮,忙招呼茵茵过来,说道:“茵茵,来,这是你三祖父,你向来身子弱,不常出来见人,想是不记得了。” 茵茵微微一笑,行了礼,走到大伯父跟前,将他扶起来,说道:“大伯父莫要担心,祖父连鸯儿堂姐都舍不得,自然更舍不得娇娇了。” 大伯父一滞,不大好意思的抹了把眼泪,支支吾吾说道:“茵茵啊,大伯父……咳咳,大伯父昨日……” 昨日这里闹腾得更厉害,她都知道。她摇摇头:“大伯父无需自责,您是一位好父亲。” 这话说得二老爷甚是没脸,只当着父亲的面,他也不敢出口斥责这个吃里扒外的女儿。 茵茵又走到老太爷跟前跪下,说道:“祖父,孙女愿意出嫁。” 二老爷大吃一惊,忙上前拉扯她:“茵茵,你可别胡说,那煜王府,可是龙潭虎穴啊!” 茵茵并不看他,只继续说道:“祖父,孙女知道,不管是哪一房的女儿出嫁,祖父都不会愿意。但是这件事,既然是我二房惹出来的,自然得由我们二房来解决。爹爹只得我们三个女儿,最合适的,自然是我了。” 二老爷急得脸都红了,往三老太爷处看了又看。 三老太爷忙开口说道:“唉,茵茵啊,你从不曾见你那鸯儿堂姐,她被那劳什子未婚夫婿拖累到如今,左右也是拖累许不到好人家了。再者你也不知她是否不愿意,对不对?” 茵茵看了他一眼,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蹙眉说道:“我祖父一生,不曾做过亏心事,如今年岁大了,行动不便,但眼和心都不盲,自家女儿舍不得,便拿了别人家的女儿作伐,这样的事情,我祖父是断然做不出来,我更不愿他有一丝为难。至于三祖父说鸯儿姐姐或许愿意,我记得三祖父家中也有一位未嫁的堂姐,莫不是年岁大了,她也愿意出嫁?” 三老太爷面如猪肝,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缦儿是因夫家长辈过世,尚在守孝……” 茵茵冷笑一声:“既然三祖父自家女儿没法子代替,又做什么要拿别人家女儿出来?难道三祖父心中不会有愧吗?” 三老太爷被茵茵连着怼了两回,面色更不好看,只是亲哥端坐如常,仿佛没听到他孙女出言不逊一般。 他一甩袖子,嚷道:“不领情就算了,哼!等明儿嫁过去了,可别回头哭!” 说罢,转身便走,二老爷急忙喊着三叔,想去将他拉扯回来。 刚出院子,便见陈媛媛与陈娇娇站在院门处,二人都是一脸焦急,探着头。 陈媛媛见三祖父与父亲一道出来,忙迎上去问道:“三祖父为何走啊?” 三老太爷瞪她一眼,理都不理。 待二人走远,陈媛媛拉着陈娇娇说道:“你可是瞧见了,三祖父这法子不成。依着祖父对茵茵的疼爱,十有□□,便是你了。哪怕你闹腾着要出家,恐怕祖父也会让人捆了你上花轿的。” 陈娇娇白着一张脸,手中捧着一叠纸,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泪珠。 银心听得动静,往门口看了看。 陈媛媛又道:“你看,这样的时候,茵茵早早的就来求情,可你呢?真的指望你爹爹吗?他可拗不过祖父呐。” 陈娇娇身子一抖,再不顾其他,冲进屋内大喊一声:“祖父,孙女有东西……” 大老爷一愣,问道:“娇娇,你来做甚?” 陈娇娇埋头跪在地上直发抖,手中的纸张也跟着她的抖动,发出瑟瑟声。 常伯上前将纸张取了,却是蹙着眉看了看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 茵茵兜自瞪大眼看着那一叠纸,心中默喊:糟了糟了,马甲掉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老太爷拿过来一看,孙女的字,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努力了两年多,到底也没很大的进展。他翻了翻,总算是明白过来,这是茵茵写的话本子。 那文字之间,简直不堪入目,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竟然写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有辱门楣啊。 二老爷咬着牙,急急忙忙又跑回来,却见整个厅内,似乎不大一样。大房的娇娇被大哥搂在怀中,似乎还没回过神,而茵茵则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至于上面的父亲,则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半眯着眼。 过了许久,老太爷长叹一口气:“行了,明日与煜王府通个气,则了好日子,将茵茵的庚帖送过去吧。” 二老爷大惊失色,问道:“父亲,父亲,不成啊,茵茵她……” 老太爷扬扬手不待他再说,将那叠纸塞到常伯手中,拄着拐棍慢慢往里走。 二老爷回头凶狠的看着陈娇娇,问道:“你是干了什么?” 娇娇一缩,不敢作声。大老爷不满道:“你自个儿闺女干的好事,关娇娇啥事。” 二老爷又看向茵茵。然而茵茵只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看了看二老爷说道:“爹爹,且去安排女儿的庚帖吧。” 当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陈娇娇突然爬起来冲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抖抖索索说道:“七姐姐,对不起……” 茵茵一笑,伸手将她的手掰开,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必说对不起。更何况,你做都做了,总不能做了事,还指望我们与从前一般吧?” 陈娇娇看着她的背影发呆,大老爷走过来说道:“娇娇,别想那么多了,走吧。” 银心见自家姑娘出来,急忙迎上去,小声说道:“姑娘,刚刚……六姑娘陪着八姑娘在门口……” 茵茵点点头,想也是陈媛媛,只有陈媛媛知道她在写话本子,倒是辛苦她要偷偷将画稿收罗出来。 她略略松了口气,这字稿当然不是祖父下决心送她去的主要原因,不过是给了个台阶,叫他能说服自己——若不送茵茵去,老大为了娇娇,只怕能将她写这些东西的事情给捅出去。 茵茵不介意旁人的异样,可祖父的脊梁骨要被人戳穿。 流云回到浮曲院,就见自家姑娘竟然气定神闲,还在执笔写稿子。 她急不可耐上前说道:“姑娘,您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奴婢就出去了一场,嫁入煜王府的小姐就定下姑娘您了?奴婢不是跟您说过了,万不可这时候跳出来当圣母吗?” 茵茵抬眼一笑:“辛苦你了,今日厨房上特意让人来问我想吃什么,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今日,你可要有口福了。” 流云白眼翻上了天,说道:“姑娘怎的不明白,厨上为何过来?是晓得姑娘过不了两天好日子,这才处处依着姑娘,可是姑娘……” 茵茵头也不抬:“他们知道我在写话本子。” 流云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瞪圆了眼想了一圈:“不对啊,姑娘,怎么会有人知道您在写这些东西?奴婢平日都很小心的,您写废的稿子,奴婢都藏得很深,与其他杂物一道销毁的。绝不可能有人瞧见……不对,六姑娘见着过。” 茵茵点点头:“放心,是那本《异域精灵》的废稿,他们以为我写着玩,并没将那些与庚戌先生联系起来。” 流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若知道她是庚戌先生,说不准还不会这样处置呢!她想了许久,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不该啊,姑娘,六姑娘这是做什么?祁家郎君她都抢走了,为何还要与你过不去,非要你到哪人间地狱里头去?” 茵茵咬了咬笔头,说道:“我也琢磨了许久,毕竟我从前与祁晋贤议过亲,那祁晋贤又是为了对她负责才转而要娶她。论起来,我就是祁晋贤心中的白月光,还是个有所亏欠的白月光。她当然不想我好好活着,势必要叫我生不如死才好。” 流云气鼓鼓的说道:“姑娘,我从前只认为五姑娘整日欺负你太可恶,六姑娘就算不安好心,但总还是温柔的。如今瞧来,这六姑娘真是……” 茵茵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我若安安稳稳一辈子,祁晋贤见我过得不错,那亏欠之心定会大大减少,与她感情也不会有影响。但她非要置我于死地,祁晋贤若是知道,嫁入煜王府的变成了我,你说他会不会难受愧疚?” 流云哼了声:“那祁家郎君朝秦暮楚,也不是什么好的。不顾,奴婢倒是希望看着祁家郎君心疼姑娘您,让六姑娘活生生气死才好。”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复又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从前就是太软弱了,往后,绝不能如此。” 流云嘟囔着:“往后?哪里还有往后,您都要……对了,姑娘,今日奴婢去寻贺家郎君,被旁人看到了,回头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啊?” 茵茵耸耸肩,表示不知。 流云又道:“贺家郎君应了。姑娘,您说贺家郎君会为了您,不惜与煜王府作对吗?但是奴婢听闻,贺家家风甚严,男子年过四十无嗣方可纳妾。姑娘,奴婢担心贺家郎君不敢违逆家人。” 茵茵一愣:“贺家还有这么一条吗?” 流云点点头:“是,不止如此,贺家郎君祖父那一代,出了个反骨,偏要娶纳一位农女,被家族扫地出门。” 茵茵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流云不好意思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与贺家郎君有……有情的时候,就将这事情都打探清楚啦!” 茵茵自然知道,流云这两年跟着她,结识了不少那种什么隐私都能打探出来的能人。这回贺家的事,索性只要有人问,就能知道个大概,也不是什么私密,若将来旁的事情,她也这般不管不顾去打探,恐会留下祸根。 茵茵说道:“往后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胡乱打探。” 她甚少疾言厉色,流云吓了一跳,缓过神才说道:“奴婢是担心姑娘您……” 茵茵看了她一眼,强调道:“尤其是不允许打着为我好的旗帜,去做这种事情。你要知道,好奇害死猫,万一打探到什么不该打探的消息,你以为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流云低着头不出声。 茵茵蹙着眉,因着流云衷心,她平日待流云很是容忍,渐渐的流云便也大意起来。可她真的嫁入煜王府,不管少桓是什么样的人,腥风血雨绝不会少,流云这样的性子,又怎能叫她放心? 她开口说道:“今日你且去廊下站两个时辰再回房,让银心过来伺候。明日银心跟我出去,你且不用出去了。” 流云瞪大了眼,眼泪直往外冒。 茵茵心有不舍,直咬咬牙,硬着心肠说道:“你需得好生思考思考,往后若在敢这样自作主张,便不用到我跟前来伺候了。” 流云吓得一骨碌跪在地上,呜呜咽咽说道:“姑娘要打要罚,奴婢认了,但是姑娘用惯了奴婢,若是带银心,恐怕……” 茵茵打断她的话:“刚刚说的话,你这便忘了吗?出去!” 流云哭得一抽一抽,到底不敢再辩,只默默爬起来站到廊下去了。 第29章 流云是浮曲院大丫鬟,又是姑娘跟前的头一个, 平日院里的小丫鬟待她如同半个主子, 如今见她站在廊下,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银心低着头, 不敢去看流云,只轻轻走进去服侍。 到了晚间用膳, 银心看了一桌子都是流云爱吃的, 不由心中更是一颤一颤,不晓得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待茵茵吃完,银心小声问道:“姑娘, 奴婢留一点给流云姐姐……” 茵茵只道:“不必留了, 咱们浮曲院难得有这样丰盛的吃食,你且分一分,让小丫鬟们也都吃点。” 外头流云眼圈红红, 死死咬着嘴唇。 等入了夜, 流云才得以回到自己屋子。没一会儿,银心端着食盒进来。 流云撇过脸:“你这是做什么, 回头姑娘知道了,咱俩都要挨罚。” 银心说道:“你以为我的动作,姑娘瞧不见?我的好姐姐, 饿了这么久, 快吃吧。” 流云忍着眼泪,就是不肯吃。 银心又道:“流云姐姐,姑娘最是看重你了, 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她还不急死?再说,我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姑娘何曾这样罚过你?定是你做得实在不对啊。” 流云撅嘴:“我是为了姑娘好。” 银心一向聪明,只字片语就明白大概的情况,便道:“我还记得一年前家宴上,我自作主张,将夫人赐的玉坠给姑娘戴上,让姑娘生了好大的气,你当时是怎么与我说的?” 流云眼神一闪。 银心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觉得姑娘待你,总与待我们不一样,且你是真心实意为了姑娘。但是流云姐姐,旁人觉得咱们姑娘软弱无知,我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姑娘的性子?她可是那种需要旁人替她拿主意的人?” 流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银心见她转过弯来,又道:“流云姐姐,你待姑娘真心绝非作假,但是姑娘需要的,是能协助她,听她的话之人,不是由着自己性子来的人。比如这次,姑娘既然已经应了要嫁入煜王府,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 流云不会将老太爷等人知道姑娘写话本子的事情告诉她,便也没做声,吃了几口平日爱吃的菜,到底还是担心,又细细叮嘱银心,晚间照顾好姑娘,明日更要寸步不离。 银心见她想通,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茵茵便起来用早膳,想了想,抬眼看到银心在屋里,迟疑片刻才问道:“流云呢?” 银心面露难色,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流云姐姐在院子里教训小丫鬟。” 茵茵一愣,起身走到廊下,果然见流云正端着箩筐,虽是教训小丫鬟,脸却只对着外头,那小丫鬟压抑着哭嚷,面上却无一丝被训斥的难过羞愧。 银心解释道:“今早小丫鬟说,六姑娘院里的丫鬟在咱们院门口探头探脑,流云姐姐气不过,立马爬起来……” 茵茵心下好笑,扬声喊了:“流云。” 流云立刻闭了嘴回来,许是昨日受了罚,这会儿见着姑娘,倒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只小心翼翼行礼站在一旁。 茵茵从书桌前收拾了一匣子的信,递给流云。 流云好奇得瞧了瞧,全都是从前祁家郎君写给姑娘的,她不明所以:“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茵茵勾了勾唇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前我胆小忍让,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迫害,若不回敬一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既然想要我的命,我若是不讨回一点利息,岂不是太叫人失望了。” 流云眼前一亮,上前一步跪在姑娘跟前问道:“姑娘,那奴婢是要怎么做?” 茵茵见她聪明,满意的拍拍她的头:“你去祁家寻他,将这一匣子书信还给他,什么都不要主动说,若他追问,你……” 流云眼睛一闪一闪,点头应道:“若祁家郎君执意要问,奴婢便说,姑娘就要嫁入煜王府了,恐再无见面的机会。顺道,再说说,姑娘您不论在哪里,都会祝福他一生一世幸福安康。” 茵茵拍拍她的脑袋:“你这脑袋转得倒是快。” 流云咧嘴一笑:“从前姑娘……从前奴婢就知道,姑娘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白莲花。六姑娘最喜做出尘仙子,咱们姑娘,便也学一学好了。” 银心见她二人说这些,不再避着自己,便知晓姑娘这是想要重用她,便也鼓起勇气问道:“可是姑娘,六姑娘关注着咱们院里,若是知道了,保准不会让流云姐姐去得成。” 茵茵笑了笑:“这好办,你俩先去正院放一放风声。五姐姐怎会看着六姐姐这样为难于我?” 银心欢喜的点头,这便出去安排去了。 只流云细细想着,又道:“姑娘,六姑娘可恶,五姑娘也不遑多让,姑娘,难道咱们就坐以待毙,将来五姑娘登上高位,可没什么好日子过呢。” 说完她又难过起来,如今姑娘要嫁入煜王府了,哪里还有将来的事情?退一万步,就算姑娘能去贺家做妾,人家三皇子将来成了皇储,这贺家妾室,又怎能与皇储侧妃相较? 茵茵看着窗外:“前途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他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我,我想来也能谈一谈条件的吧。” 流云不大明白,问了句:“什么?” 但茵茵不再说话,只坐着发呆。可惜原书只是个网络小说,后面的政事她也不大爱看,更没有仔细去研究,大魔王有林希与贺源做左膀右臂,是怎样败在三皇子手中的呢? 她既然被陈颖婷与陈媛媛逼上绝路,倒不如想了法子襄助少桓,左右都是一生,与其继续委屈憋屈,干脆想法子看是否能绝地逢生,哪怕跟着少桓,最终失败,也好过现在畏畏缩缩什么都不做的好。 主仆三人出了府,等甩开跟踪的人,便兵分两路,流云独自去往祁家,茵茵则带着银心,往南城门去了。 还是之前那家布行,里头的伙计丫头见了茵茵,忙上前行礼。 二丫上前笑道:“小姐您可算来了,咱们店里上了最新的布匹和成衣,我们掌柜还想着,要不要送到贵府去,让小姐您亲自挑选呢。” 茵茵点点头:“上回的布匹我很满意,所以这次是过来瞧看别的样式。” 说话间,便去了二楼,茵茵回头对银心说道:“你就在楼下守着,我想试试她们家的成衣。” 姑娘从来更衣都只要流云跟着,银心也没觉得奇怪,只行了礼守在楼下。 二丫领着茵茵上来,将二楼的门关上,站在门口也不再跟着了。茵茵心知少桓就在里面的那扇门里,不知怎的,竟有些忐忑不敢上前。 只是想到今日来,是与他好生谈谈,便鼓起勇气,推门进去了。 少桓果真在里面,他坐在椅上微眯着眼,并没有对着门,而是对着窗外,但窗帘拉上,屋里并不亮堂,有些暗暗的看不大清楚。 他语气有些冰凉:“既然是你相约,怎的这么晚才来?” 茵茵看了看他,额上的头发散在脸上,有些凌乱,但并不显得油腻,反而有种忧郁沧桑感。昏暗之中,脸上那道伤疤看着似乎更可怖了些。 她不自觉又想,少桓的身世与她当真有些相似。哪怕努力寻了那宝贝,得了他父亲一声夸赞,可对他为寻宝所受的伤,他父亲可不曾有半分心疼问过呢。 她好歹还有祖父疼着,他却一向都是孤单一个人。 茵茵走到桌前坐了,茶是热的,她索性自己倒来喝。 少桓久等,没见她说话,不由得好奇得侧过头去看她,见她之沉静的自顾自喝茶,便又问:“你寻我,所为何事?” 茵茵冷笑一声:“本来寻你,是想叫你放我一马,但现下想想,不是龙潭便是虎穴,又觉得没什么好放的。” 少桓不动声色打量她,又靠在椅上眯着眼,许久才道:“你又怎知我煜王府便是龙潭虎穴?” 茵茵摇摇头:“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不过是好奇,一个贱妾所出的庶女,何德何能竟被煜王殿下千辛万苦,算计成煜王妃。” 少桓听出她的讥讽,也不在意,淡淡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茵茵腹中火气直冲头顶,险些就要一拍桌子与他争吵起来。只穿越过来这样久,她早就能迅速整理自己的情绪。 似乎对着少桓,她总是少了那么一丝冷静。因为在意他的态度? 茵茵忙摆摆头,挥开心中的杂念,眼神左右瞟了瞟,探身朝前,小声说道:“殿下,我知道你的心思,绝不愿屈居人下……” 少桓猛地回头盯住她,仿佛盯着一个死物。只是一瞬,她瞪大的眼里,即便强自做出镇定自持的模样,却也能一眼就瞧出里头的天真与单薄。 少桓懒洋洋躺回去,心中斟酌片刻,只说道:“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茵茵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刚刚的眼神中,分明充满了杀意,他想杀她?是呢,他可是书中的大魔王,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温柔的少桓。 她想了想,岔开话题问道:“你……你晚上没睡觉啊?眼里全是红血丝,脸也红得不正常。” 少桓微不可见的皱皱眉,说道:“你运气好,我昨夜刚回来,等明天又要出去。若再晚一天,你就寻不到我了。这阵子不在洛城,你也不要乱跑,我那个三哥,可没打算放弃你。” 茵茵咬着牙,小声问道:“你……你不怕与他作对?” 话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愚蠢极了,书中的他,可是最大的BOSS,又怎么会害怕与三皇子作对? 少桓勾勾唇:“不用谢。” 茵茵一脸的问号,我有谢谢你吗?她无语的看了看少桓,想到之前他那个杀人的眼神,到底是将心中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来之前想得那样好,她要好好质问他,是不是为了所谓祖父手中的军队。但刚刚被他那个眼神一吓,她哪里还敢说? 可是若这样走,她也不甘心,便小心翼翼问道:“你从前说,三皇子是为了什么特定的东西,才盯上我的。我查了一通,倒是有些结果了……” 少桓“嗯”了声,又没了声响。 若不是他这声“嗯”,茵茵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茵茵继续说道:“我查出来,他可能是以为,从前那消失的五十万镇南军的兵符,在我祖父手中。若我为媵,等嫁过去之后,他再好生……好生待我,让我去把祖父那个兵符给讨来……” 茵茵细细打量少桓,却见他脸上浮起一丝笑,不由得心虚,忙又说道:“额,但我祖父说,那兵符并不在他手中啊。” 少桓这才睁开眼看她,脸上的讥讽更浓:“所以你刚刚说我不愿屈居人下,你以为我娶你,是为了那兵符?” “啊?”茵茵半张着嘴,想了想,虽然并不是因为这个,但总不能说是因为她看过的书中,他是大魔王吧。倒不如让他误会好了,便又点点头。 少桓恢复刚刚的姿势,开口说道:“你祖父有没有告诉你,为何皇上不喜欢太子?” 茵茵愣了愣,摇摇头。 少桓又问:“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老三选妃,为什么选来选去,都要从你陈家女儿中来选?” 茵茵又摇摇头。 少桓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聪明,没想到跟你那两个姐姐一样,愚蠢至极!” 茵茵腾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怒道:“是,我是蠢,既然我这么蠢,便不值得你费尽心机弄到手,还请煜王殿下高抬贵手,另选个人磋磨吧!” 她怒气冲冲,转身要走,只是少桓伸手将他一拉,她没站稳,一下子跌到在他怀中。 妈呀,茵茵一个激灵要爬起来,却被少桓用力按在怀中,还没反应过来,唇便被他堵住。 茵茵瞪圆了眼,她活了两世,看过那样多的偶像剧和网络小说,初吻总是缠绵悱恻的。可她的初吻,就这么交代了? 她用力往他肩上一按,许是力气太大,他闷哼一声,松了手。 茵茵忙爬起来,怒视着他,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吼道:“你……” 少桓似笑非笑说道:“我怎么样?” 茵茵翻了个白眼,想出去,又怕他动手动脚,便只回到桌前坐了,一边继续用衣袖擦嘴巴,一边在心中,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骂着骂着,茵茵心中觉得不大对劲。对哦,书里的煜王,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什么祖宗十八代,他连他自己的爹和哥哥们都不在乎呢。 当然,那样的爹与兄弟们,也不值得在乎。 齐家人不值得骂,那就骂他当做兄弟的人吧。比如林希……额,不对,林希是陈家人,这不就把自己骂进去了吗? 还是骂贺源比较好。 茵茵在这边胡思乱想,却见少桓起身,一瘸一拐走到桌前坐了。 茵茵蹙眉,分了神问道:“你腿怎么了?” 少桓挑了挑眉:“等你回去,就会知道了。” 茵茵翻了个白眼,低着头懒得再理他,可少桓却一本正经起来。 “老三选你陈家的女儿,包括想要得到你,不是为了什么兵符,或者说,主要不是为了兵符。看样子,你调查事情,调查得太不仔细了,你祖父,压根就没打算将实情告诉你。” “当年的事情,谁也说不出对错来。姜家与镇南府乃世交,姜皇后与镇南将军是自幼一起长大——除了姜皇后,还有姜皇后的亲妹妹。姜家与镇南府从来都是姻亲,镇南将军尚未出生,便定了姜家女,不过等他们长大,姜囿却有了别样的心思。” 茵茵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反应过来:“他想要站队,支持清俊王?可是若姜家与镇南将军的关系更好,不是更因支持岐山王吗?” 少桓道:“正因镇南将军与岐山王关系好,姜囿才不打算将女儿嫁给岐山王。毕竟他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清俊王,次女则嫁给镇南将军。” 茵茵恍然大悟:“我懂了,这叫做,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少桓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这个比喻不错。” 茵茵不好意思干笑两声:“殿下,您继续时候,我听着了。” “可是等到姜皇后的妹妹长大之时,姜囿的计划,却被你爹给打乱了。” 茵茵一愣:“我爹?陈劲松?” 少桓点点头:“不错,你爹与你三叔那时候年轻气盛出门游玩的时候,遇见一位小娘子曼妙妍丽,又见她只单身一人,便起了心思……偏那小娘子天真单纯,见你爹穿着不俗,便托口说自己是镇南府的女眷,请你爹送她回家……” 茵茵听得不耐烦,不由得说道:“殿下能不能直白一点?不要拐弯抹角?这镇南府的女眷,怎的我爹会欺负她?就不怕镇南将军恼怒吗?” 少桓勾唇一笑:“庚戌先生的话本子便是如此,总是拐弯抹角,让人猜不透其中的关键,非要吊足人的胃口,才将真相和盘托出。” 茵茵心道,那是写话本子,与你讲事情有什么联系? 只到底不敢这么说,便讪笑一番:“殿下说得是,殿下您继续。” 少桓睨了她一眼,没再卖关子:“那不是镇南府的女眷,那是姜皇后的亲妹妹,只那位姜家小娘子因体弱,自幼长在老宅,初初回洛城,与家仆走散了,一时玩心大起,借口是镇南府的女眷,想要看多年未曾见面的镇南将军认不认得她。” “偏偏,那镇南府与你陈家不一样,他们是阳盛阴衰,且那镇南将军的远房表妹恰巧回洛城,你爹就以为,是哪位镇南府的远房表小姐。因是远房,且孤苦,门楣不高,你爹便起了心思……” 茵茵心中哀叹,这阴差阳错,来得也太不应该。可最不应该的就是原主这个爹爹,见着人家姑娘好看,就起了淫心,实在是该死。 少桓见她听得入迷,不由讲得更仔细:“本来,你爹是打算得手之后,便去镇南府提亲——当然了,他已经结亲,且你嫡母当时身怀有孕,你爹是打算抬那小娘子作为贵妾。偏生她并非真的镇南府远房表小姐,而是姜家嫡出的二小姐,当下一时羞愤,自尽身亡。” 茵茵长大了嘴巴,我滴个乖乖,陈劲松啊陈劲松,想不到你年少风流,竟然惹出这样多的祸事来了。想来祖父当时致仕,恐怕,与这件事情有关吧? 少桓又道:“这件事自然不能善了,不仅你爹爹三叔有性命之忧,你陈家即将倾没。这时,薛家出面,平息了此事,最后只判你爹与三叔流放三年。不过你祖父因愧疚,自此致仕,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茵茵疑惑:“薛家?其实在我爹爹想要陈颖婷与陈媛媛嫁入玉明宫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薛家与我们陈家有什么关系。祖父这些年,虽然在朝中还有联系,但到底不深,更何况是常年驻守悦城的薛家。” 少桓点头说道:“不错,不过当年薛家肯救你父亲,确是你祖父拿东西与之交换的。这又是另外一件事,薛贵妃从前,是不肯入宫为妃的,她与岐山王郎情妾意,非他不可,但薛将军坚决不允许,一定要她入宫为妃……你父亲手中,是岐山王与她从往之书信。” 茵茵好奇说道:“这我就不懂了,即便薛贵妃与岐山王未能成双成对,那也是过去式啊,有书信算什么把柄不曾?” 少桓斜睨她一眼,掩唇咳嗽一声:“寻常男人怎能接受自己的妻妾成亲前,与别的男人有私?你还以为人人都与我一般大度?不介意你与那祁晋贤书信往来?” 茵茵一双眼瞪得更大,及不服气,咬牙切齿道:“原来煜王殿下这般委屈,那不如……” 少桓忙打断她的话:“你且放心,我与他们不同,你这过往我不会追究,只要往后再不做便成。” 茵茵气鼓鼓的瞥了他一眼。 少桓又回到正题:“当然不止是大婚前与人有私一事,概因里头都是他二人商议私奔一事。当时清俊王已立为皇储,且已然有孕,若这件事情闹出来,恐怕薛家不能容于皇储。至于那信是如何机缘巧合到你祖父手中,薛将军又是如何得知,我便也不晓得了。” 茵茵点头沉吟,又问:“依你的说法,岐山王与清俊王都差不多,先帝又不是当今圣上口眼皆盲,怎么薛将军宁愿将女儿嫁给清俊王做侧妃,也不愿将她嫁给岐山王做正妃?莫非那岐山王与你一般,是个不大靠谱的?” 她一抬头,却见少桓一脸冷漠看着她:“原来你宁愿给旁人做侧妃,也不肯嫁我做正妃?” 第30章 茵茵吓了一跳,自知失言, 忙摆手:“不是我, 不是我,我知你并非传言那般, 又怎会如此?” 她见少桓脸色并未好转,忙继续拍马屁:“殿下您不知道, 我见您的第一眼, 就发现您绝非凡人,乃天神降临,救我于水火之中, 当时我便心如潮涌, 后来再见,又见您龙凤天人之姿,世上男儿何曾有你这般俊美无双的?” 只是这马屁好像拍得不大对, 少桓的脸色反倒越来越难看, 茵茵不敢接着说,只假装口渴, 端着茶杯喝茶掩饰。 少桓伸手将茶杯取过,说道:“冷茶喝了不好。” 他见茵茵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说道:“我自幼不受重视, 幼时冲动犯了不少事,等长大了方明白为何,我娘亲便是因容貌太甚, 性子太软。后来我便发誓,决不能如我娘亲那般,任人欺凌……” 茵茵明白了几分,因他母亲的事情,少桓非常讨厌旁人夸他长得好看。她这马屁,果真是拍到了马腿上。 茵茵迟疑片刻,赶紧微笑又道:“但是殿下您想啊,我虽然只是个庶女,却也是个喜好容貌的,一般的凡夫俗子,才没办法入我的眼,对不对?” 少桓瞥了她一眼,脸色不那么沉重了,只继续说道:“当年清俊王娶姜家女,乃先皇钦定,只是他登位之后,总记着姜家女与镇南将军的情谊。你以为先皇称赞齐宸逸的是什么好话?他说齐宸逸敏锐,与他的爱臣镇南将军一般无二。这话落在清俊王耳朵里,却是大大的罪过。邹贵妃正是因此寻了机会,在他面前进了谗言,让他觉得齐宸逸是镇南将军的孽种。” 茵茵不由咂舌,这皇上怀疑自己的儿子非亲生,偏偏他的皇位,是靠这个儿子才得到的,于是左右为难。太子到现在,也还挂着太子的名号,虽说废弃是迟早的,但终究不是一日之功。 她问道:“那……这些与三皇子非要娶陈家女,还想要纳我做妾,有什么关系?” 少桓说道:“薛贵妃想到用这个法子陷害皇后只因她自己便是如此,老三根本不是皇帝的儿子,而是岐山王的儿子。” 茵茵嘴巴长得更大,显然是想不到,那三皇子竟然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岐山王亲手写的书信,正在你祖父手中。” 茵茵心中狂跳,摇头说道:“可是,这东西可是掉脑袋的,祖父为何会留着它?索性还给薛家不就行了?” 少桓鄙夷的看着她:“亏你还是写话本子的,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只要那东西在他手中,薛家就不敢动陈家分毫。若那东西回到薛家,你们陈家只怕顷刻便消失无踪了。” 茵茵若有所思:“对哦,原来是这样,可是……祖父岂不是捧着个□□?” 少桓见她站起身,围着小小的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还说着奇怪的话,心下有些好笑。又想着,这屋里只有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复又想到,这小丫头不是个爱拘泥小节的,说不准,早就与那什么祁家哥哥,也这般随意相处过。 他当下沉了脸,冷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茵茵有些莫名其妙,这男人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有毛病吧? 爱谁谁,以为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啊!茵茵翻了个白眼,转身便出去了。 只等她一走,少桓立刻捂着胸口,躺倒在之前的靠椅上,喘着粗气,半晌才回过神。不一会儿,贺源从暗室走过来,蹙眉看了看他,坐在一旁给他扶脉。 等细心诊视完毕,贺源方道:“你真是疯了,高烧两天,偏要急急的赶回来。你是有多放心不下她?有我在,还能看着齐宸泽动她不曾?” 少桓淡淡一笑:“倒是多亏齐宸泽贪心,又想要她,又怕旁人说她身份太低,不然恐怕更难办。” 茵茵坐上马车,这才稍稍回过神,突然觉得不对,今天她去找少桓,明明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为了她身后所谓的秘密——好似也不需要问了。 才回家,便遇着陈媛媛坐在亭子里弹琴。茵茵瞧见她衣衫单薄,裙摆在秋风中翻飞的模样,不由得将外裳裹紧了些。这女人不怕冷的吗? 等茵茵走近,陈媛媛停了曲,微微一笑:“七妹妹回来了?” 茵茵略点了点头,客气又疏离:“我去城南一家布行买了布匹,还买了件成衣,姐姐要看吗?” 陈媛媛轻笑一声:“衣裳什么时候看都成,七妹妹过来与我一道弹琴吧?” 茵茵心知,她以为自己今日是去祁家,这是要打探消息的。不过平日对这两个姐姐多有忍让,今时却不愿再忍了。 便只摆手:“出去这一阵,我累了,便不陪姐姐了,姐姐自便,我先回院子了。” 陈媛媛面色不虞,刚想开口,却听陈颖婷噗嗤的笑声传来。 陈颖婷倒是欢快,上前说道:“难得七妹妹有兴致买衣裳,六妹妹不想看,姐姐我却极想呢,七妹妹,我与你一道回去看吧?” 茵茵瞥了她一眼,冷然说道:“不必了,五姐姐什么衣裳没瞧过,我这衣裳怕是入不得五姐姐的眼。银心,你去针线房寻个娘子过来,替我改一改衣裳。” 陈颖婷一滞,到底没说什么,待她走后,才对陈媛媛说道:“咱们这个妹妹脾气见长啊。” 陈媛媛勾唇一笑,说道:“可怜她命途多舛,咱们做姐姐的,总是要让一让不是?” 陈颖婷撇撇嘴,说道:“她是我妹妹,我自然全心全意为她着想了,总好过某些人,表面姐妹情深,暗地里却只晓得拿旁人作伐,啧啧啧……” 陈媛媛也不生气,仰头认真的说道:“五姐姐所言甚是,毕竟姐姐是嫡出,想要翻云覆雨也不是不能,不似我们,只能叹一声命苦。” 陈颖婷面色大变,被丫鬟扯了又扯,这才压住心头的不快,一甩袖子,径自走了。 针线房的娘子今日来得极快,堆满了笑容给茵茵比划衣裳,小心翼翼的说道:“七姑娘身形真好,这腰儿细细,胳膊纤长,但该有肉的地方,却是一点儿都不小。这衣裳也衬姑娘,瞧着领口露出来的雪肤,真真的叫人移不开眼。” 茵茵淡定的听她说着恭维的话,心知她不是讨好,而是怜悯。昨日的消息传出来,如今谁人不知这浮曲院的七姑娘,将要嫁入煜王府,那可就如同祭祀河伯的少女一般,有去无回呐。 针线娘子见七姑娘面无表情,心中的怜悯更甚,可怜七小姐,恐已心如死灰,不然向来低调的她,怎么突然买来这样鲜艳的衣裙?是觉得从前没好生打扮,往后也没得机会打扮的吧。 她又道:“七姑娘,这胸上需得放一放,不然束得太紧不舒坦,腰上且需收一收,更能显出姑娘的好身材。” 茵茵点点头:“成,你看着办。” 针线娘子忙道:“但是姑娘个儿高,裙子便显得有些短,奴回去针线房再寻一寻有没有类似的料子……” 茵茵抬眼往银心那边一瞧,说道:“不必,我就是担心料子不足,自个儿买回来了。你且先改着,若有多余的,便帮我那丫鬟流云也做身好看的比甲。” 针线娘子忙应了,心中暗道,七姑娘果然是受了刺激,旁的小姐怎么能忍受丫鬟与自己穿一样的?何况还是贴身的大丫鬟。 流云刚巧踏进来,问道:“姑娘要给奴婢做比甲?奴婢秋冬的衣裳都有多,上回姑娘才给奴婢做了两身,倒是银心没新的,不如给银心做吧?” 茵茵应道:“成,那就给银心做吧。” 银心眼珠子一转,心知肚明,忙笑语晏晏:“那敢情好,娘子且随我来。” 说罢将衣裳布匹都拿走了。 流云忙上前行礼,对茵茵说道:“姑娘,奴婢见了祁家郎君,祁家郎君得知姑娘与六姑娘易嫁,果真大受打击,一直拉着奴婢道歉呐。奴婢倒也不含糊,将他臭骂了一顿。” 说罢,便学起当时的场景。将骂祁晋贤的话又重新骂了一遍,说什么虽然咱家姑娘心软不说,但她心中的苦,也就自己这个丫鬟心疼。又说她怎样夜夜不能安睡,甚至整日整日哭泣,却不敢显露在人前。 甚至杜撰出,姑娘得知要嫁入煜王府之后,自语这样也好,也省得瞧见六姐姐出嫁,而终生难受无法自持。 茵茵勾唇一笑,说道:“看样子,你去那雅趣阁看戏,倒是去得合适,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流云不由有些嘚瑟,说道:“姑娘可没瞧见祁家郎君那难受的模样,恨不能当下便过来寻您。但奴婢说了,他与您已经恩断义绝,既然终生不能在一处,又凭什么再来招惹您。后来奴婢偷偷躲着,瞧见他失魂落魄,捧着那匣子书信大哭呢。” 她见茵茵反应平淡,倒也没再继续说,只换了话头:“对了姑娘,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流言纷纷。煜王殿下昨日在外面,与旁人争花魁,从三楼摔下,摔断了腿……” 茵茵傻眼了,腿摔断了?她还以为少桓是上次给皇上摘那什么神物受伤的,现下算是明白了,难怪上午见到他,他是一瘸一拐,且一直靠在椅上不怎么能动。 为了抢花魁?茵茵不自觉磨磨后糟牙。 流云觑了觑姑娘的脸色,心下难受极了,可不得不继续说道:“不止如此,奴婢还听闻……圣上不是赐给煜王六个舞伎吗?就在万寿的第二天,从煜王府抬出一个美人,奄奄一息,是那舞伎中最好看的那个。” 茵茵面色更加难看,好你个齐宸璧,还以为你与我有一丝真心,没想到勾搭我的时候,还不忘别的女人。什么香的臭的,倒是全然不拒绝啊! 流云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姑娘,奴婢知道姑娘不喜奴婢多言,但奴婢还是要说,若当真您与贺家郎君……怎么着都比煜王府要强吧。您可不知,外头是怎样议论的啊。” 茵茵算是明白,难怪今日回府,就遇着陈颖婷与陈媛媛,她还道她们是为了打探今日她出府的消息,原来是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是要好生鄙视她一通。 她冷冷的看了流云一眼,斥道:“你这像什么样子,起来!” 流云以为姑娘心情不好,只听话的站起来立在一旁。 茵茵又道:“早就知道那煜王府不是什么好地方,又何必做出这副样子?真以为你姑娘我还有退路不成?你可记住了,你是我的贴身大丫鬟,大丫鬟就要有大丫鬟的样子,不管去哪里,都要挺直腰板,不用在意旁人怎么说,听到没?” 流云肃然,忙点头应了,只心道,估摸着那贺家郎君得了消息,也将姑娘给抛弃了,唉,男人真是靠不住啊。 许是宫里担心再拖下去,王妃皇子妃等又要出变故,便早早的下了定。又或许是为了安抚陈家,大批的赏赐过来,点名是要赐给府里的七小姐陈茵茵。 虽然知道陈茵茵是要嫁去煜王府,那样的赏赐下来,也足以让人眼红心热。 陈颖婷头一个气得牙痒痒,要知道即便出嫁,目前她只是皇子侧妃,而陈茵茵却是亲王王妃,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采青捧着将要落地的花瓶,心疼不已,只硬着头皮说道:“姑娘何须这般?宫里明摆着是安抚七姑娘才赐的。” 陈颖婷气愤不已:“你没听爹爹的意思,那东西既然是赐给陈家的,凭什么全让陈茵茵那个低贱的庶女得了?那些个好东西,她也配?而且这些日子,她陈茵茵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整日里穿红着绿,生怕别人瞧不见她的模样一般。” 采青说道:“姑娘啊,快快莫要再说了,若是老爷知道,保准要生气训斥姑娘您的。老太爷早说了,这些个赏赐都要留作七姑娘的嫁妆。姑娘,七姑娘也不容易,若是没这些个嫁妆,估摸着七姑娘就如同前些日子那舞伎一般,活不了几日呢。” 陈颖婷冷笑一声:“以为有这些东西傍身,她就能得了好么?且等着吧,就算她能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若她丑一点,也许还能被放在家里,大不了守活寡,偏生她那副妖精模样,天生与她娘一样放荡,哼哼,就不晓得她那小身板,能被煜王折腾几日。” 与陈颖婷不同,陈媛媛倒是在抄写佛经,一壁念了句佛语,对秋雨道:“可怜我那七妹妹,纵然有大把的彩礼嫁妆,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我多抄写佛经替她祈福,惟愿她将来,能过得好些。” 秋雨叹道:“姑娘真是心善。” 陈媛媛勾了勾唇,又问:“祁家郎君那边,可有消息?” 秋雨嘴角垂了垂:“姑娘,说到这个,奴婢就生气。祁家郎君与姑娘您本来好好的,偏偏七姑娘要去插一脚,如今祁家郎君许是觉得自己对不住七姑娘,这阵子都没写信过来了,提亲的事情也不再提了。姑娘,这可怎么办啊?要不然,姑娘再写一封信过去?” 陈媛媛掩住眼神里的焦躁,想了片刻摇摇头:“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这阵子七妹妹的事情闹得大,祁家哥哥心中难受也是正常,我们不要操之过急。至于写信的事情,更是提也不要提,此刻我若主动写信,他只会更觉得若非是我,七妹妹也不会那么惨,且先等等吧。” 秋雨眼神一闪,只撇撇嘴没说话。 陈媛媛又道:“你放心,等风声小了,我自有办法。” 此刻的陈茵茵正站在老太爷身后,常伯带着管家在院子里清点宫里的赏赐,礼单着实是长,只是想到这礼单后头的隐情,常伯就实在是笑不出来。 至于三位老爷,虽然都眼红这都快抵得上整个陈家的礼单,但想想茵茵的将来,便也都忍下来,只努力想别的事情,尽量不要让自己被这些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珍异宝所吸引。 老大老三尚好,老大觉得怎么说算是为了女儿卖了侄女,老三觉得左右自己是个庶出,好东西与自己无缘。 偏生老二陈劲松,脑袋里头一直浮出何氏的话,将来茵茵是指望不上了,整个陈家能指望的还是婷儿,若嫁去玉明宫的嫁妆太少,岂不是被旁人比下去了。 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父亲,咱们家如今这个情况,与那薛家没得比,若嫁妆太少,婷儿嫁过去岂不是注定被人家压一头?不如将这赏赐分一分,左右这样多的赏赐,茵茵一个人也不需要……” 老太爷眼皮子都没抬,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茵茵无人疼无人爱,却是用不着这样多。不如且将她二人亲事换一换,茵茵啊,这些个赏赐你也都甭要了,全都给你五姐姐带去煜王府吧。” 陈劲松一慌,急忙跪下说道:“父亲,是儿子不好……” 老太爷理都不理他,只对常伯说道:“且理清楚放好了,这些个东西,一样都不许少,将来全都是留给茵茵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我年纪大了,也不晓得还有几天好活。老大,你过来。” 陈劲柏本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只听父亲喊自己,不由敛了眉,正了正脸色,上前一步:“父亲,儿子在。” 老太爷叹道:“你虽不成器,但我这三个儿子中间,也就你稍稍懂事些。你且跪下对天起誓,拿你儿子女儿起誓,不论我在不在,这些东西,你绝不会动,还会守好它!” 陈劲柏心儿一颤,只是父亲在上,他不能不从,而且他虽眼红,到底也没打算动过做些东西,便举起手指天誓日,发誓一定会好生替侄女守护这些东西,将来作为嫁妆,一并交给侄女带走。 陈劲松银牙紧咬,早知道父亲不打算自己守着,他便不主动提,到时候换一些出来也是好的啊。 老太爷说道:“韶光易逝,这么多年,我一向爱清静,可如今府内的事情一样接一样,叫我应接不暇。且我想着,待我身去,恐家事难理,不如趁着我还在,将这家给分了吧。” 三个儿子都是一愣,忙跪成一排,说自己不孝,又说父亲必将长命。 老太爷也不慌,等他们三人说得自己都脸红,不晓得该如何的时候,老太爷才开口:“我寻常不甚理会,但不代表我耳聋眼盲,你们自己做过些什么,自个儿心里有数。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左右往后我眼一闭腿一伸,这陈家你们要怎么折腾,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三个儿子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老太爷咳嗽一阵子说道:“老二明日让何氏将这些年的账册拿来,老大老三,叫你们媳妇也过来,一起将账册盘点核对一番。阿常,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常伯应了:“是。” 老太爷又道:“至于分家,这宅子原该留给长子,但咱们家这个情况,老大你也清楚,便我来做主,留给老二吧。” 陈劲柏自是不服气,抬头憋了一肚子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他没有嫡子,女儿也不如二房的侄女们嫁得好,若出来相争,只是自讨没趣。 老太爷看了看三个儿子的表情,无声的叹了口气又道:“城南的宅子,留给老三。老大暂且就住这里,等她们出嫁了,你且致仕回老家吧。” 老大大吃一惊,问道:“父亲,这……这是不是不妥当?儿目前还有官职在身,怎么说也是个六品,若回乡……” 老太爷说道:“你且想想吧,若不想回去,便随你。” 陈劲松犹豫片刻,没有一力应承,只唯唯诺诺表示知道了。 老太爷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因着她们的亲事,茵茵与两个姐姐也不大合得来,我这里究竟是外院,她也不便常来。老大,今日,你便叫余氏收整收整,不拘院儿大小,叫茵茵住进去吧。” 茵茵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祖父,鼻头又是一酸。因着这宫中的赏赐,嫡母那个性子,明着不能如何,暗着总能磋磨磋磨她。祖父连这一层也想好了,大伯母是个性子软绵,万事都听大伯父的,不说对她多好,总不会磋磨她。 而陈劲松则脸僵得不能看,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父亲如今对他,已是失望透顶。不过这有什么,等婷儿入了玉明宫,等三皇子成了储君,多少荣耀得不到的?到时候便是大哥,也要仰仗他这一房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求一下预收。。。我的《美人郑沅》,这本结束就开~ 第31章 余氏得了要分家的话,倒是彻底出了口气, 虽说往后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 但到底各自为政,不用上交银钱到公中, 更不用多用一点子,就要被二房指桑骂槐。 至于茵茵, 左不过马上要嫁出去的, 既然公爹喜欢,就供着呗,安安稳稳的将她嫁出去, 就万事大吉了。 于是还不到傍晚, 西苑便得了消息,茵茵的院子都安顿好了,是大姐儿出嫁之前的院子。 浮曲院上上下下忙着搬家, 茵茵却不着急, 只撑着头胡思乱想。按照少桓的意思,三皇子是担心祖父手中的证据, 所以书中陈家的落败,可能并不是陈媛媛的报复。 陈媛媛当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但陈家落败, 对她在后宫稳定后位并没有好处。所以对付陈家的, 不是陈媛媛,而是三皇子了。那他为什么留下大伯父与大哥? 只要三皇子登上高位,没有证据, 空口白话毫无用处。所以祖父最终还是将那证据交给陈劲松了? 也不对,依着祖父的性子,心知陈劲松好钻营,又怎会将这颗□□交给他?想来,是陈劲松机缘之下,得了这东西,偏生起了歪心思,所以才被三皇子灭口的。 陈家二房已然灭口,便看在陈媛媛的面上,放过大房——那么,恐怕灭陈家二房的时候,陈媛媛使了不少力啊! 陈媛媛看着柔弱,其实与陈劲松一般无二,是个自私自利之人。既有利益在前,又怎会去管亲爹亲娘的死活。 流云忙得脚不沾地,进来瞧见自家姑娘发呆,便问道:“姑娘,您这还不准备着?马上就要搬走了呀。” 茵茵抬头说道:“你们不是都准备好了么?我要准备什么?” 流云想了想,也对,便开始整理床铺:“这料子是前年过年,何家送给老太爷的,老太爷心疼姑娘您,便赐给您了。不过已经旧了,姑娘,还要不要?” 茵茵瞥了一眼,点头说道:“留着吧,新的不舒坦,还是旧的睡着称心意。” 流云低头,怀疑姑娘说的是男人,那祁晋贤再不好,若是当真结亲了,总能举案齐眉一生一世。可是煜王就不一般了,即便活着,恐也生不如死。 流云皱皱眉,说道:“姑娘,这回可不是奴婢特意去打听的,现在院里都传遍了,说祁家郎君上门来求娶六姑娘,老太爷不仅不许,还要老爷……二老爷将六姑娘送回老家呢!” 茵茵没出声,原本这等子事情,不会闹得人人皆知,但有个不愿意陈媛媛落到好处的陈颖婷在,自然是要将事情传扬得越大越好。 倒是有些奇怪,等了这么些时日,也没见着三皇子再有动作,难道是认命了?还是觉得煜王不是他的威胁,那东西到了煜王手里也不要紧? 流云觑着姑娘脸色如常,又叹道:“可是,奴婢来来往往,瞅见六姑娘很是气定神闲,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啊。” 茵茵微微一笑:“她总能想到法子的,有她姨娘那三寸不烂之舌,还怕爹爹不答允吗?” 流云生气的鼓鼓嘴,说道:“她是偷了姑娘的前程,我好不甘心啊!” 茵茵笑道:“你不甘心又能如何?” 流云泄了气一般:“虽不能如何,但若能将她踩到泥土之中,哪怕是付出代价,我也是愿意的。” 茵茵又笑:“付出代价?你愿意我都不愿意,咱们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呢,为了她,不值得。” 流云瞪圆了眼,说道:“姑娘,咱们还能有啥好日子过啊,您入了那煜王府……额,奴婢肯定是要守着您的呀。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奴婢用命来换六姑娘过得不好。哼,她若过得不好,奴婢在地底下也会为您高兴的呢。” 茵茵更是失笑不已,觉得流云果真孩子气。 流云还在唠叨:“凭什么她安稳无虞,姑娘您就要这般憋屈?” 茵茵心中咯噔一下,是啊,自从她觉得,嫁去煜王府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之后,心中对陈媛媛的恨意便减轻了不少。如今听流云这样抱怨,她倒是想起来,是啊,憋屈了两年多了,且一直到她出嫁,恐还是要憋屈的听到旁人的怜惜与嘲弄。 但是凭什么? 还没容她细想,只听外头起了纷争,是银心与嬷嬷的吵嚷声。 流云蹙眉说道:“这个银心,平日看着温吞,怎么这时候与嬷嬷闹起来?” 那嬷嬷是茵茵的奶嬷嬷,是个倚老卖老的,被茵茵冷了几回,倒是乖觉许多。平日茵茵也不爱搭理她,她索性躲懒,也不怎么出现。 可奶嬷嬷可算是半个娘,便是流云那样急躁的性子,见了她也会忍让些许。 流云将收拾好的被褥往床上一搁,虎了脸出去说道:“银心,你是怎么回事?让你干活儿不干,只晓得在这里吵嚷,打扰姑娘休息。” 银心气鼓鼓的侧眼看嬷嬷,咬着牙不说话。 流云睨了嬷嬷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嬷嬷年纪大了,怎的不好生歇着?是银心做事不当心吗?嬷嬷放心,有我在呢,翻不出天儿的。” 那嬷嬷却嚷嚷:“哎呀流云啊,这个银心,需得好生调.教调.教,瞧瞧她这是干的啥事儿啊……老奴是想要见见姑娘,求个恩典呐!” 后面一句声音极大,自然是嚷给茵茵听的。 银心白了脸说道:“嬷嬷你好大的本事,咱们做下人的,自当服侍好主子便是,难不成,还能自己择了去留不成?嬷嬷平日说得好听,姑娘是吃您的奶长大的,现如今,怎的?姑娘要出嫁了,您就不跟着去了?” 流云听了这话,气得瞪圆了眼,她平日嘴皮子就利索,这会儿哪里还管面前这位是姑娘的奶嬷嬷,只冷笑一声说道:“哟,还以为自个儿有天大的恩情呐?奶嬷嬷又怎么样?论起来还不是个奴?怎么,仗着姑娘吃您两口奶,就以为飞上枝头做了主子不成?” 嬷嬷被她俩一来二去的挤兑,涨得满面通红,支吾半晌,突然掏出帕子说道:“哎呀流云姑娘啊,银心那蹄子不晓得,流云您还不晓得吗?老奴我年岁大了,前些年跟着姑娘吃了苦,冬日里洗涮衣裳,这手啊腰呀腿呀,没一处好地儿……现下天渐冷,老奴我这身子骨也不行了,这才想要……” 流云冷嗤一声:“哎呦喂,不知道的还以为嬷嬷七老八十的呢,堪堪三十来岁,也好意思称自个儿老?再说当年,当年咋啦?当年您可是姑娘院里头一个的嬷嬷,谁敢叫您干粗活?咱们院里的婆子小丫鬟都没叫苦,嬷嬷倒是头一个跑出来叫苦的?” 茵茵拉开房门:“流云。” 流云忙噤了声走到茵茵跟前,脸上带着万分的不满,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她们……” 茵茵摆摆手,看了嬷嬷一眼:“嬷嬷想走?” 嬷嬷原看着茵茵出来,是打算打滚撒泼的,虽然这两年姑娘不好惹,但常言道本性难移,何况姑娘从来都是个软和的,她胡搅蛮缠一通,姑娘想必就会放她走。 可见着姑娘的一瞬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什么时候,姑娘竟这样大了,气度不凡,仿佛天上的仙女,让人只敢偷眼瞧一瞧,连话语都不敢大一些。 她支支吾吾应了:“姑……姑娘,奴婢实在是……” 茵茵扬扬手:“可以,左右我今日就要搬去东苑了,你便不必跟着去了。” 嬷嬷一愣,没想到姑娘这样快就放她走。 茵茵又道:“当初我病重之时,你说家里头有事,我便让你走了。后来又托了我嫡母,说是家事解决完了,又回到我身边。” 嬷嬷讪笑道:“却……却是如此。” 茵茵说道:“不过今日,你既然想走,我不会留。将来我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你是好是坏,也与我无关。从今往后,我们的主仆情分,就此了结了。” 嬷嬷一愣,想要分辩两句,转念一想,她去跟着夫人,总比跟着这将要去那阎罗殿的七姑娘要强。将来七姑娘即便能活下来,也就是个名号好听些,日子又哪里会过得好?那煜王即便看在她是陈府出来的,给些许颜面,对她身边的下人,又怎会好? 这么一想,她忙不迭点头道:“姑娘说得在理,只奴婢不能服侍姑娘,心中愧疚,回去定会日日替姑娘祈福,惟愿姑娘将来顺风顺水。” 茵茵冷笑一声,说道:“不必了,我到惟愿你回去之后,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嬷嬷又讪笑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当然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便行了礼,转身走了。 茵茵沉吟片刻,看了流云一眼,说道:“你去喊所有人过来,今日若是想走的,便都放走。” 流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点点头,立刻便召集所有下人过来,说道:“今日咱们便要去东苑了,若是不愿意跟着去的,现下走,姑娘绝不会处罚。若过了今日再想走,哼哼,自己看着办!” 没一会儿,流云便嘟嘟囔囔走进来:“都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平日里姑娘待你们可不薄。” 银心正好烹了茶奉给茵茵,茵茵接过,只笑道:“我待她们不薄,却也不厚啊。” 流云鼓着嘴说道:“可是姑娘,留下的丫鬟都太小了,将来能跟着您去的大丫鬟,只奴婢和银心。更气人的是,除了粗使婆子,其他的全都走了,将来姑娘连个掌事的嬷嬷都没。” 茵茵抬起头蹙眉说道:“你可说错了,你不是家生子,又没家人,除了我没地方去,我自然是要将你带走。但银心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庄子上,我可没打算带她去。” 银心一愣,扑腾跪下说道:“姑娘,奴婢是姑娘您的丫鬟,自然是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啊。何况……何况姑娘对奴婢有大恩,此生除了姑娘身边,奴婢哪儿也不会去的。” 这是说当时银心娘亲犯了错,一家子要被赶去庄子上,是茵茵见了银心可怜,才将她留在身边做二等丫鬟的。 茵茵笑道:“如今你爹娘在庄子上做得好,还有个哥哥很是能干。我是想着,明儿将你送到庄子上去,你们一家子也能团聚。” 银心摇摇头:“姑娘,流云姐姐说得对,您身边就没什么贴心人,又是去那种地方,奴婢一定要跟着姑娘的。” 茵茵打趣道:“你不害怕?” 银心说道:“奴婢不怕,奴婢能跟着姑娘,就什么都不怕。” 茵茵没有再说,只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你放心,只要我在,就护得住你们两个。” 第二日是分家的日子,三房的主母早早的都去了外院,与常伯一起查对账册。何氏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太匆忙,好多帐,她压根没来得及核对检查,里头是个什么样儿,她心中门儿清,可也来不及重做了。 茵茵早早的醒过来,伸了伸懒腰,新的地方,新的生活。大伯母余氏平日不显山露水,这时候才发现她并非一般温吞的人,即便今日忙碌,也知道嘱咐长媳朱氏,要将茵茵院里的人都配齐了。 流云服侍她洗漱之后,说道:“说是今日分家,估摸着一时半会还不成呢。正厅那帐,一时半会可是理不清啊。” 茵茵“唔”了声,说道:“那正好,我昨夜写了个东西,你出门帮我办个事儿。” 流云诧异道:“姑娘,稿子不必这么早就交的,您晚上熬了夜?而且奴婢今日要理院子呐,刚搬过来,事情也不少呢。” 茵茵说道:“如今有银心了,你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来,多多放着叫她做,她也该学着了。” 流云走到书桌前,细细看着姑娘写的东西,眼睛却是越来越亮,忙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姑娘这是要出手了?” 茵茵颔首:“是,不过这件事情要快,越快越好,毕竟宣传也需得些时日。记得先找人将稿子誊抄,原稿务必要销毁,万万不可叫人寻到源头了。” 流云答应了,欢喜的将那字稿叠好放入怀中,忙不迭去交代今日要安顿的事情,一应由银心处理,还义正言辞,说是要考验她的水准。 银心听说流云要走,急得满头大汗,却不得不在新来的嬷嬷丫鬟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昨日姑娘已经报了大夫人,说是提她做一等丫鬟呐。 等大嫂来请,茵茵才出门,流云不在,银心要忙,她身边连个丫鬟都不曾带上。 只出门的时候,便遇着八妹妹。大房的嫡女都已经出嫁了,只剩下八妹妹这么个闺女在家,她自幼在嫡母跟前长大的,如同嫡女一般。只因上回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讨好似的看着茵茵笑了笑。 茵茵也不理会,兜自低头跟着她们走。 大嫂朱氏倒是笑语晏晏,两个妹妹都不得罪,只充分展示自己圆滑的本事,将二人带到正厅。 老太爷已经到了,茵茵囫囵行了礼,便走到祖父跟前,只细细关心他饮食与睡眠可好。 大房众人没什么表情,茵茵在老太爷跟前得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二房的脸一个赛一个黑。何氏忙着应对两个妯娌接二连三的盘问,陈劲松虽说心中不愉快,想着这个女儿马上就要嫁去煜王府受苦了,便也不计较。 可陈颖婷与陈媛媛,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一个跟死人差不多的人,祖父依旧待她如从前一般好,这便算了。自从她答应嫁去煜王府之后,整个人都高傲起来,见了姐妹也只是草草行礼,平素里的乖巧是全然不见了。且瞧她如今穿衣打扮,真是日日不重样,回回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恨不能叫所有人都晓得她长得有多好。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哼! 老太爷与茵茵谈笑两句,便开口说道:“如今人都到齐了,便开始分家吧。现银一分为二,大房一份二房一份。三房孩子尚小,花销不大,在田庄铺子以及暂且不方便折现的物件里头抵。” 三房都应了,常伯方道:“老太爷,只是这账面上的现银,与实际上的不相符,隔了约莫有两千俩。” 何氏死咬嘴唇,不敢吭声,两个妯娌平日看着不显山露水,今天上午倒是发挥出万般本事,火眼金睛,便是账目上微小的不对,也能瞅出来。 老太爷“嗯”了声:“账目上欠的,从二房分得的家产上来补便是了。” 常伯应了,又道:“老太爷,但因咱们家在洛城的两处房产,只二房与三房有,大房却是没有的,这该如何?” 老太爷说道:“看老大的意思,他若要采买,便自己寻了合适的地方采买便是。” 却绝口不提要补贴采买房产的银钱,老大愣愣看了看父亲,心知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回老宅。 昨夜他与儿子细细合算过了,如今朝中不太平,太子迟早是要废了,按说侄女攀上高枝,三皇子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但他心中总是不太平,那章家虎视眈眈,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富贵险中求,但陈家原也不需要什么富贵了,守着老本也够了。 他忙说道:“父亲,儿子细细思量,左右儿子这个官做得不大顺利,想着不如过完年,便请了外放回本家。” 老太爷这才睁眼,赞许的看着他说道:“你肯这么想就好。不过年后尚且不行,家中事情多,总要帮衬着,等你两个侄女出嫁了才好。” 陈媛媛一震,两个侄女,那就是陈颖婷与陈茵茵,祖父当真这么狠心,要她一辈子不嫁么? 常伯又道:“其他的也好分,只是老太爷,老家那边已经没有属于咱们本家的庄子铺子了,日后若大老爷要回去,这山高水远,恐也不便。” 老太爷不介意的摆手:“到时候典卖便是。” 常伯应了:“那三位夫人都已经核算妥当,这些田庄地契去官府过一过,也就行了。” 二老爷这才瞪大眼,问道:“父亲,您这意思,是什么东西都三分?” 老太爷说道:“我有三个儿子,自然是三分了。” 二老爷忙道:“可是父亲,儿是嫡出啊……” 老太爷点点头:“阿常,你去将他们母亲的嫁妆拿出来,给老大老二分一分。” 二老爷一滞,又道:“可是儿子有三个儿子,大哥他才……” 老太爷冷哼一声:“若你非要计较,也不是不可。便按着旁人家来细分,这宅子留给老大,城南的宅子留给你,老三你得老宅。其他的都分六份,老大两份,老二三份,老三一份。” 二老爷犹犹豫豫,面上他是占了便宜,但这皇城附近的大宅院,可算是所有家产中最好的,且是身份的象征。 他还没犹豫好如何对父亲说,便听老太爷话锋一转:“至于我的私产,阿常,分作三份,老大两份,老三一份。” 二老爷大吃一惊,支吾道:“父亲,儿也是您的儿子啊,您怎能如此偏心?” 老太爷说道:“老大,老三,你们可有异议?” 老大心中一琢磨,怎么分,他都不算太吃亏。老三则想着,虽然是吃了亏,但他是庶出,本就低一等,吃亏就吃亏吧,往后仰仗着二哥,总会有好日子的。 老太爷又冷哼一声:“公中的我也懒得理会,只我的私产,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 二老爷这汗便滴了下来。 陈禹宏见状,眼珠子一转,上前笑道:“祖父,父亲不过是随口一提,这不论是公中的,还是祖父您的私产,当然是祖父您来做主呢。” 老太爷也不抬头:“我还未死,这个家,我还当得了!” 于是这家,还是按照第一种法子来份,分完了公中产业,又分了太夫人留下的嫁妆,最后才是老太爷的产业。 老太爷说道:“一应的东西,一份四份。三房一房一份,剩下的,留给茵茵。” 二老爷险些跌倒,迟疑半晌,到底是不敢再出声。 何氏却不甘心了,说道:“父亲,这……茵茵只是个庶女啊!” 老太爷勾唇一笑:“原本她若能安稳的嫁去祁家,便也如她姐姐们一样,给了嫁妆便是。但如今她要嫁的是王府,将来是王妃,是皇家人,我又怎能短缺了她的?” 何氏赶紧说道:“父亲,可是婷儿,也是要嫁入皇家的啊。” 老太爷冷嗤一声:“皇子侧妃与王妃怎能相较?” “可将来她……” 老太爷拍拍茵茵的肩说道:“我的茵茵,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不要紧,茵茵,祖父疼你。” 茵茵眼圈一红,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32章 二老爷心中烦躁,不肯让步, 索性直接说道:“父亲, 儿不同意。父亲,宫里的赏赐已经够多了, 您还这样抬举她?她不过是个庶女,即便嫁入王府当上王妃, 也不晓得是何光景, 将来若是……若是……那嫁妆岂不是打了水漂?” 老太爷冷冷看了他一眼,亏他是茵茵的生父,茵茵还不曾出嫁, 他便想着茵茵死了。 他淡淡说道:“说起这个, 我倒是想起来了。茵茵将来是要嫁入王府的,总被人拿庶出说话,也是不妥当。老大, 你选个日子, 将茵茵记在你名下,是为嫡出。” 大老爷一愣, 虽很是不愿,却也不敢说什么,忙不迭应了。 老太爷又道:“老大媳妇, 我给茵茵准备的嫁妆……” 余氏乖觉, 瞧着如今的架势,茵茵势必要成为她的女儿。罢了,反正自家老爷庶子都没打算往上攀枝。等茵茵出嫁了, 他们也要回老家了,将来是个什么情况,也都不用管了。 便忙点头应了:“父亲放心,既然茵茵是媳妇的女儿,媳妇一定尽心竭力,安顿好她的嫁妆。” 陈劲松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分个家而已,竟然少了个女儿,还有那样多原本他以为,会是他们二房能得的,如今竟全都没了。 若是三弟,他也不介意,三弟没什么头脑,只知道依附于他。但是老大可不一样,胆小懦弱,从来都不晓得为了家里钻营,仗着父亲在户部有些关系,混了个户部员外郎,整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想法子上进或者提携提携他这个弟弟。 偏生他听父亲的话。 陈劲松咬咬牙,三个侄女和一个侄子,全都听了父亲的话,配得家世普通,一点都帮不了家里,有什么用?将来整个陈家,还不是要靠他的女儿? 这么想着,陈劲松便往儿子的院子走去,儿子年岁大了,何淼淼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见天儿将何家那个庶出女往家里带,做梦。他的长子,他的嫡子,未来的岳家怎么样也得是高门大户才行。 他走到院子里,只见守门的婆子慌神的看着他,也不晓得行礼,直往院里跑。 陈劲松一喝:“站住!” 那婆子抖如筛糠,跪下支支吾吾喊道:“老爷……” 陈劲松心知不对,院里没什么下人,他往卧房走去,堪堪走到门口,就见一旁的小厮躲躲闪闪探头探脑,转头往书房奔去。 他怒不可遏,三步两步跑进书房,只见儿子慌里慌张站起来,衣衫不整,身旁的丫鬟更是衣裳半褪,还来不及拉扯起来。 陈劲松大怒,抬脚便往那丫鬟身上一踹…… …… 茵茵坐在院里,夜幕降临,心中思索着,也不知流云的事情,办得妥不妥当。估摸着陈媛媛今晚就会想法子说服陈劲松——毕竟家里有个失了名声做姑子的女儿,也不是很好听,倒不如早早的嫁出去。 银心忙累了一天,因知道姑娘不喜欢旁人进她的卧房,平日都是流云伺候的。只这个时辰,流云还没回来,她犹犹豫豫走进来,见姑娘没反对,便开始给姑娘铺床。 从前没做过,到底有些战战兢兢,做起来格外慢一些。 茵茵见她慢吞吞的样子,只以为她是累着了,便问道:“今日如何?” 银心笑道:“挺好的,不过没想到原来管个院子事儿这么多,从前还不觉得,原来流云姐姐这般能干呢。” 茵茵笑了笑:“流云也是没办法,我身旁就她一个贴心的,还有那么多吃里扒外的东西,她若不能干些,吃苦的便是我了。好在往后,多了一个你。” 银心一愣,眼圈不自觉就红了,忙又调整了姿态,应道:“是,姑娘从今往后,多了奴婢,便不用那般辛苦了。” 茵茵抬头看看天色,蹙眉说道:“便是要忙,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你且去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银心只以为流云是去她表哥那儿,便应道:“许是她那个表哥出了什么事儿吧,姑娘别担心,奴婢这便去问。” 没等一会儿,流云与银心一起回来了。晨起出门时气温尚可,流云穿得单薄,这会儿已然是瑟瑟发抖,但她眼里全都是激动与兴奋。 银心去了衣裳替她换上,正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茵茵喊住她:“你别出去了,既然要学,什么是都要跟着流云学。” 银心点点头,立在一旁。 流云却是欢喜道:“姑娘可知,奴婢去了哪里?” 茵茵斜睨了她一眼:“你知道今日事多,还不早些回来?” 流云讪笑片刻,方道:“奴婢就是想着今日事多,恐银心一人处置不来,傍晚时分便回来了。只是奴婢刚好想到,姑娘还有一箱书册没拿,便绕去西苑,想着免得回头差人去拿……谁知,竟叫我发现一件惊天大事了。” 她神神秘秘,茵茵习惯了她这奇特的爱好,并不在意,只银心心中痒痒的,催道:“什么事儿?你倒是快说啊。” 流云平日与姑娘讲这些个八卦新闻,姑娘总是爱搭不理。今日难得有个银心好奇,她恨不得立时奉为知己,便又娓娓道来:“奴婢才进西苑,便见着二夫人急匆匆往二哥儿院里跑。奴婢一时好奇,就偷摸摸跟着去了,谁知竟叫奴婢看到……看到……” 她眼珠子转了转,方才说道:“看到二老爷怒气冲冲,二哥儿身上都是血……那不是二哥儿的血,是二哥儿房里的棉桃。据说棉桃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平日里藏的好。今日二老爷突发奇想去看二哥儿,却见二哥儿正与棉桃在书房缠缠绵绵……二老爷一时气盛,一脚就踹向棉桃,然后……” 银心瞪圆了眼:“那孩子……” “没了。” 银心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真是造孽啊,四个来月呢,若是生下来,是二哥儿的长子呢。” 流云“呸”了一口:“叫我说,那孩子落得好。棉桃那小蹄子,从前就仗着二哥儿宠爱,是耀武扬威的。人家正经的高门大户,怎么能容忍主母未过门,庶出的孩儿就出生的理?我呸!” 茵茵心中一滞,到底是一条生命啊,棉桃固然有错,最有错的还是陈禹宏。一个渣男只顾着自己快活,一个贱女以为宠爱便能登高攀枝。在这个社会,等级如此深严,她真以为自己能脱颖而出不成? 流云一双嘴如同炮仗一般,继续噼里啪啦说道:“姑娘,奴婢偷偷从房间后头的窗户往里瞧,瞧见棉桃那个样了,竟然还哭哭啼啼朝二哥儿抛媚眼,叫二哥儿怜惜她呢!只可惜咱们二老爷是什么人?当下便叫人将棉桃拉去乱葬岗。” 银心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落胎啊……” 流云点头说道:“是啊,二哥儿哭得死去活来,跑去求二夫人。但二夫人从前估摸着还顾念她腹中胎儿,这会儿胎儿没了,她自然是什么都不顾念,不仅让人快些处置,还叫人将棉桃一家子,全都找了人牙子,发卖得远远的。” 茵茵后知后觉“哦”了一声:“难怪我每次瞧见母亲看着何家那庶女,眼中带花的模样,还很好奇,那庶女也没啥特别的,怎的她就那般喜欢,还常邀人家过来,让人家见二哥哥。我还奇怪,依着母亲那嫌贫爱富的性子,怎么会甘心让儿子娶何家的庶女。” 流云点头说道:“可不是嘛,姑娘且等着,过了今晚,下回何家庶女想要上门,只怕要被二夫人打出去呢。” 银心忙皱眉说道:“流云姐姐,如今这院子咱们初来乍到,下人都是新来的,莫要再胡说了。” 流云忙吐了吐舌头,应道:“哎呀,都怪我一时忘了形。” 茵茵瞥她一眼,知道她除了喜欢到处打听消息之外,别的问题都不大,平时也谨慎得很,便也没有斥责,只继续问道:“所以你这么晚回来,是跟着他们去看,如何处置那棉桃了不曾?” 流云缩缩脖子,说道:“姑娘,您说得太可怖了,纵使奴婢平日胆子大,到底也只是个女人嘛,处置棉桃那样的事情,奴婢可不敢看。” 银心笑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叫流云姐姐害怕的事儿呢!” 流云嗔她一眼,继续说道:“奴婢是偷偷跑回来的途中,遇着另一件事。” 她又神神秘秘的讲道:“奴婢从二哥儿院里出来,往内院去的时候,不期竟遇上六姑娘了。奴婢自然不敢叫她看见,便躲在一旁的花坛后头,想着等六姑娘过去了,再出来。谁知,她竟然不走了,衣裳单薄,与秋雨一道拎着一柄纸皮灯笼,那模样,就跟戏台子上的女鬼一般,冷不丁能吓死人的呢。” 茵茵心中一想,可不是么,陈媛媛这朵盛世白莲花,平日穿戴都是素色,更衬其飘飘欲仙的风姿。但也因此,晚上打着灯笼来瞧,可不就是如同女鬼一般。 她还记得大学时,有天晚上熄灯后,她爬起来上厕所,正好遇到好友丽丽拿着手机从厕所出来,那手机的光打在脸上,吓得她尖叫连连…… 只可惜再回不去了。 “奴婢当时蹲在那儿,腿都蹲麻了,心想这冷风呼呼吹,怎的六姑娘穿那么少,也不冷的吗?又不是会情郎,这么晚呆在外头不回院子,是做什么。结果,竟等来了二老爷。” “六姑娘见了二老爷,立马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盈盈落泪。可是二老爷低着头,许是刚亲自处理了棉桃,正低着头心里发怵,冷不丁一个悠然的女声,抖抖索索的跪地请罪,可把他吓的连连告饶呢……” 茵茵想不出陈劲松告饶的样子,只示意她继续。 “后来二老爷发现是六姑娘,生了大气,一脚准备踹她,却突然收回了腿——奴婢也不知道,为啥二老爷收回了腿,反正看样子不是心疼自己闺女。二老爷收回了腿,却更是暴怒,嘴里辱骂六姑娘不守妇道,夺人夫婿,不知廉耻……额,还有好些个难听的词儿,反正说得六姑娘简直要羞愧自尽了,他才甩了甩袖子,走了。” 银心咂舌半晌,说道:“若是如此,估摸着六姑娘没选好时机,本想着趁老太爷还没将她送走之前,叫二老爷给她定下。没曾想,二老爷受了二哥儿院里的刺激,只觉得各个儿女都不要脸得很……” 茵茵轻笑了一声,说道:“自乱阵脚。等过几日,外头的传言传出来,再看陈媛媛要如何立足了。” 原本依着茵茵的推测,她书写的那些半真半假的东西,要到四五日,才会传遍洛城。本还想着,若是这四五日内,陈媛媛若是说服了陈劲松,让祁晋贤前来求亲了,那只能是给他们添一添堵。 只没想着到了第二日,洛城新的短文童谣,传遍了大街小巷。 原来,这短文童谣,说的是一国太子,与名门贵女之间的故事。那太子与白家女白莲相恋多时,但却被红家女芍药嫉妒,横刀夺爱。芍药并不是真爱太子,只不过是看中了太子的权势,便设计陷害,将原本未定太子妃从白莲,换成了自己。 而那太子虽知心爱之人被换,却因红家权势更甚,他选择了妥协。 这便罢了,虽然太子妃成了芍药,太子却对白莲心心念念,不能忘怀,偏偏白莲是个有骨气的,绝不肯入东宫做妾。芍药心中恨急,便设计将白莲许给一个乡野村夫。 白莲乃绝色容颜,如今却要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了,这是何等的可怜。正好这白莲身边有一个书生,虽是寒门学子,但上进好学,又一心爱慕白莲,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当他得知这件事,毫不介意白莲已然定亲的消息,向白家求娶了。 白莲心中记挂太子,又不愿拖累爱慕者,便只能独自在家自苦。 这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故事里白莲的凄惨,芍药的恨毒,太子的懦弱以及爱慕者的坚持,全都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若是寻常百姓听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高门大户里头那点子事情,谁人不清楚?这分明说的,就是三皇子,陈家两个女儿,还有祁家郎君啊。 陈颖婷气得牙痒痒,在房里连着摔了三四个瓷瓶,怒不可遏说道:“陈媛媛这个贱人,竟想出这等子阴暗的法子。叫世人以为我就是那阴毒的芍药,她却是苦命的白莲。” 采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姑娘可别再扔了,这几个花瓶价值不菲呢……” 倒不是她真的心疼这几个花瓶,实在是夫人脾气不好,五姑娘摔了东西,夫人就会怪她们下人不当心,没劝着些。罚月例银子还不是很要紧,关键是动不动就泡冷水,罚站等等,实在是叫人苦不堪言。 上回老爷发脾气,将其他人都发卖了,好在她老子娘保下她,可也收受重罚,现下还没完全恢复呢。若再要受罚,她可真是扛不住啊。 正求着,便见夫人气冲冲走进来:“你发什么神经?外头都传你嚣张跋扈,你还不知收敛,回头你爹爹若是再罚你,我可不管了。” 陈颖婷啼哭不止,说道:“娘,您难道没听说今日的消息?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那狠毒的芍药就是我,又说是我破坏了三皇子与陈媛媛的好事。” 何氏脸色凝重起来,坐在一边沉着脸想事情。 陈颖婷见母亲不理她,更是伤心,上前摇着她的手说道:“娘,您快说说怎么办啊,那些什么劳什子话本,分明是陈媛媛那个贱人干的,我呸,还说自个儿是白莲,我看她就是臭不要脸!娘,我都成了整个洛城的笑柄了。” 何氏不耐烦的扫了扫乱糟糟的地面,冲采青吼道:“还不快将这儿收拾收拾,姑娘身边就是有你们这起子不中用的,才会被人这样算计,滚!” 采青身子一抖,什么也不敢作声,急忙收拾碎片,因太匆忙,手上被划拉一个大口子,她不敢吱声,只收拾了赶紧出去。 何氏心烦意乱,伸手拍拍陈颖婷说道:“婷儿啊,那陈媛媛果真是个妖精,连这等法子都想得出。她分明是不顾惜自己,也要将整个陈家拖下水啊。” 陈颖婷尚不能明白母亲说的意思。 何氏解释:“如今谁人都知,这故事里什么劳什子红家势盛,白家势微,分明是说你是嫡女有外祖何家撑腰,所以三皇子才会选择你而弃了她。婷儿你想,这些若是落入三皇子耳中,会如何想?” 陈颖婷显然是想不过来:“这又不是我传扬出去的,这分明是那小贱人……” 何氏叹道:“可是三皇子也被卷入这旋涡中,他如今不理会这流言的话,只怕流言愈演愈烈,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怎能出岔子?若理会这流言,不纳你做侧妃,又等于是坐实流言,摆明他自己是个不负责任之人……” 陈颖婷一慌:“不会吧,娘,三皇子不会反口不娶我了吧。” 何氏烦躁的说道:“现如今是他还娶不娶你的问题吗?如今是咱们陈家的缘故,惹他陷入这流言之中,还是尽快得想想法子,怎么尽快平息这场流言吧。” 何氏说罢,急忙出了门,正看见采青在廊下低着头摆弄着双手。 她皱皱眉喊道:“采青,你怎么老是偷懒,还不快去喊车夫,我要去一趟何家。” 采青慌张的应了,伤口的血还没止住,回头不知会不会化脓红肿。她忍了眼泪,不自觉想到,那流言所言非虚,六姑娘温柔良善,瞧她身边的秋雨冬霜就可见一二了。 却说陈颖婷看着娘亲出了门,只咬牙切齿。陈媛媛,原本我想着,你既然自甘堕落,寻了法子与那祁晋贤勾搭在一处,我便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待我,还将你要嫁入煜王府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叫你这般轻易就安稳出嫁的! 而陈媛媛则是瞪大了眼,激动的握住秋雨的手腕,问道:“你说什么,外头……外头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冬霜昂起头,不明所以:“姑娘您着急什么?这事儿不是该那边院儿着急吗?” 陈媛媛慌神的说道:“蠢货,我怎能不急?若单单只指陈颖婷,我当然不怕!偏偏那故事涉及到三皇子殿下,惹急了三皇子,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秋雨眼神一闪,问道:“姑娘,会不会是大房的七姑娘?” 陈媛媛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会,陈茵茵对祁晋贤喜欢得紧,若是她所为,即便不书写她自己,也不会将祁晋贤写得对我那般痴情。” 只她心里隐隐不安,觉得哪里不对。 秋雨想了想,说道:“姑娘,奴婢担心,五姑娘会对您不利。” 陈媛媛缓缓靠在椅上,闭了眼久久不曾说话,许久之后才抬头:“你偷偷去打探打探,尽量能打探到她身边的人,事到如今,我除了多些防备,也无其他的法子……” 秋雨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陈媛媛算是明白过来,昨夜是哪里觉得不安。 因着爹爹不帮她出头,她不得不自寻法子,写了书信送与祁晋贤,邀其夜晚相见——实在不是她不爱惜自己,非要与男子夜间相会,但是如今爹爹看管得严,陈颖婷又虎视眈眈,她压根无法出门,只能到了晚上,假装成小丫鬟,偷摸摸的出门。 而她写给祁晋贤那样多缱绻的书信,久不得回音,终于在这日得到回信,是说今夜得空,约在觅河东岸。 陈媛媛有些迟疑,那觅河东,正是七夕时分,祁晋贤与陈茵茵相会之处。没想到只隔数月,这相会之人便易了主。 机会难得,她没多少时辰去迟疑,入了夜便与冬霜换了装束,偷偷跑出府去见现如今唯一能救她的祁晋贤。 只是那祁晋贤站在觅河东,再不如从前见她时的热情激动,眼神晦暗不明,瞧着她许久不说话。 陈媛媛身着丫鬟的衣衫,疑神疑鬼,觉得他是嫌弃她,身为名门贵女的尊严,叫她臊红了脸,可祁家不上门求娶,她心内着急,只耐着性子,将祖父要把她送回老宅,送进庙宇这事和盘托出。 原以为祁晋贤定然慌神,会答允回家想法子,怎奈他依旧沉着脸,站了许久。 毕竟不是七夕天正暖的时候,十月底的秋风萧瑟,一阵风过来,陈媛媛的身板便抖了三抖。 她不自觉嘤咛出声:“贤哥哥,我冷……” 祁晋贤一阵恍惚,似乎七妹妹从不这样称呼他,七妹妹胆儿小,也守着礼,不像她这样大胆外放。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六妹妹,你心中……是不是一直有三皇子殿下?” 陈媛媛大吃一惊,方后知后觉,那戏文里的白莲最后,虽然更倾向于那爱慕者,但那是无奈之举,迫不得已而为之。 她急急摇头说道:“贤哥哥,你莫要听那传言胡说啊,我……” 她往前一步,祁晋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是呢,七妹妹从来都不会离他这样近。而陈媛媛每次在他面前都失了端庄,若有若无的抬眼看他,若有若无的咬着下唇,叫他以为,她是爱他不能自拔。 可如今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她是高高在上的洛城第一美人,他不过是小门小户祁家子弟,仰仗着她的祖父才能落下脚跟。 连与七妹妹一起也是他高攀,何况名声在外的她呢? 她那不是爱慕的眼光,她那根本是没了退路,所以才故意勾引他! 陈媛媛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这么一瞬,眼中便蕴满了泪水,昂头说道:“贤哥哥……不,祁家郎君既然如此说,媛媛也无力反驳。原本我也接受了祖父的意思,今夜……今夜只是想在走之前……看看你好不好……” 她哽咽着,偏又轻轻一笑,月色下格外动人:“祝郎君万福。”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那祁晋贤面上犹豫动容,虽说戏文的童谣如同一根刺,但陈媛媛本就在他无法企及的高度,是难得一亲芳泽…… 她那样动人,他为何还要疑她? 陈媛媛虽然心惊,但她怎会就这样放弃?第二日,秋雨便跑到祁晋贤跟前,不留情面的将他狠斥一通。 这样的斥责,当然也是有技巧的,不能随意斥责,万一将祁晋贤吓跑了反而不美。 所以秋雨的斥责之中,带着三分哀求,三分伤感,三分绝望,最后那一分才是斥责。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主子如何哭泣绝望,却不肯为自己辩解半分。而她作为主子最贴心贴身的丫鬟,又怎能看着主子自苦? 然后又冷哼说,依着主子洛城第一美人的招牌,什么样的学子找不到,如何会守着他不能自拔。更说主子与七姑娘姐妹情深,若非是他,她又怎会放着亲妹妹不顾,也要与他在一处。 最后再说他狼心狗肺,既然不喜欢,为何从前要撩拨?左右主子要去庙里做姑子了,请他永生永世,不要再搅了主子的亲近清净。 祁晋贤被她珠炮一般吼一通,心中却是无比震惊,是啊,她乃端庄大方的洛城第一美人,为了他已然变得如今这般田地。听说七妹妹已经不理她了,那五小姐又跋扈异常,她的处境这般艰难,他竟然还…… 秋雨自不会管祁晋贤的捶足顿胸,说完之后,便急急假做要走的模样。 祁晋贤拉扯着不许她走,连连又道:“好姑娘,贤昨日真的是昏了头了,才会那般言说。其实贤心中亦是真心实意喜欢你家主子的,可……可你家老太爷无论如何都不肯接我的拜帖啊。” 秋雨打听到消息,原来并非祁晋贤不主动,而是老太爷从中作梗,当下便松了口气,只责怪他为何不主动说,白白害自家主子伤心。 祁晋贤扭扭捏捏,倒是说了实话。因着七妹妹被点选做煜王妃,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觉得是自己失诺之过,这便病倒在家中,休养了些时日,才没有回信给六妹妹。 秋雨心中愠怒,到底什么也没说,只行了礼,表示会好生劝说安抚自家主子,就离开了。 那祁晋贤浑浑噩噩,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而西苑的陈颖婷,已经数次对陈媛媛出手,只不晓得为何,陈媛媛总是能堪堪躲避开来,仿佛事先便能知晓她的计谋一般——可她的计谋,除了母亲和贴心的采青,是无人知晓的啊。 还没等这边纷争搞明白,陈家便收到朝阳乡君的请帖,是邀他们上门赴宴。 这么个时节,天寒地冻的,除非是大节庆,哪一家的女眷愿意分神搞宴饮?树叶差不多都掉光了,看无可看,冻手冻脚,更是无法写诗弹唱。既然不能比试,难不成真的全都坐在堂中烤火饮茶? 不过,这个朝阳乡君,却并非一般的乡君,她生母乃是大齐的长公主,皇帝的长姐。偏生长公主与岐山王乃一母同胞,皇上登位之后,岐山王一脉尽数被灭,索性长公主与驸马只得一女便是朝阳,倒是逃过一劫,只驸马从此再与仕途无缘了。 朝阳原是郡主命,奈何生不逢时,从小就机敏懂得瞧人眼色。也是她生得玉雪可爱,是半分不像生母与岐山王,皇上便渐渐的,就不怎么关注长公主府了。 直到后来,朝阳给自己寻了个商户做夫婿,此事在洛城,可算引起轩然大波,但她铁了心要如此行事,还去皇上跟前痛哭,言说这世间鸟蝶皆双飞,人间有情人却不能得眷属。 皇上感念他们感情至深,便挥挥大手,允了。不止允了,还封了朝阳做乡君,又让她心爱之人做了皇商。 人人都道朝阳任性妄为,不顾皇族体面,竟然如此作践自己。只茵茵却是晓得,书中多年之后,却是叫人唏嘘不已。她也才明白,朝阳乡君不过是为了自保,高门大户压根不敢选,生怕触了当今圣上那根敏感的神经,才嫁给一个貌合神离的商户子。 不过朝阳即便出嫁了,也不改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本事。又因她夫家仗着她的势成了黄商,家中银钱甚多,便如这广阔的厅堂,全都装置地龙,燃起炭盆,容纳百人也能行走自如。 只是今日这宴请,恐不是朝阳自己的意愿,而是受人所托吧。 茵茵这回,是跟着大伯母余氏一道去的——如今可改口喊她母亲,而何氏则变成了二婶母。 若是从前,何氏还要生气,觉得茵茵太不晓事,家里如何,在外头都当遮掩一二,哪有人像茵茵这般,见了二房的人,如同见了瘟神一般,有多远躲多远。 可她如今为了两个女儿的纷争闹得焦头烂额,被夫君训斥好几通,又晓得今日是赴鸿门之宴,自然没精力去管茵茵了。 如今茵茵是大房嫡女,余氏知晓她不喜热闹,也不喜陈娇娇,索性给她安排了独自一辆马车。茵茵深感满意,对着这位新的母亲,便格外温顺乖巧些。 上了马车,流云偷偷与她咬耳朵:“姑娘,这次摆明了是三皇子设的宴席,他怕是因为那话文童谣的事儿,想要狠狠的给陈家一个教训……但是奴婢担心,那三皇子一直觊觎姑娘您,会不会不死心,这回也设下暗桩,叫咱们防不胜防呢?” 她担心也是正常,像这样规模的宴请,客人都不可带奴婢,全都由主家的下人伺候。流云不能跟着茵茵,自是更加担心了。 茵茵轻笑摇头:“不必慌张,冲着这流言,三皇子也不会怎么样。今日他就是为了平息流言而来,势必要好生待陈颖婷,与她举案齐眉一番,又要待陈媛媛温柔,彰显他疼爱小姨不逊于亲妹妹的体贴。” 流云愣了愣,便也反应过来。那流言纷纷,端的是说他们之间的恶语纷争,若是坦荡置于人前,反倒叫人无法再行诟病。 茵茵又道:“至于我,你更要放心了。那戏文之中,可半丝半毫都没影射到我自己,如今那三皇子自顾不暇,你说若是洛城又传出他与他弟弟未婚之妻的流言,会是如何?” 流云秒懂,点点头轻笑:“三皇子殿下自然不敢,本就流言纷纷,再闹出一事,他可要头大不止一倍了。” 到了席间,果然见温润如玉的三皇子殿下带着随从大步流星走进来,面色如这殿上一般温暖如春,仿佛丝毫不被外物影响——今日,薛家没人来,当然是想要陈家五小姐一展风华。 不然那薛家女儿到来,若表现好了,抢了陈五小姐的风头,三皇子自然不好在将来的正妻面前,与侧妃来一出琴瑟和弦。而若薛家女儿表现得不好,将来又如何有嫡妻正妃的派头? 陈媛媛自从做过梦,便晓得那薛家小姐方是三皇子殿下心中最爱之人。当下只掩唇轻笑,与陈颖婷笑道:“五姐姐,薛家姐姐不曾前来呢,不然你们姐妹提前相聚,倒也是美事一桩。” 若依着陈颖婷平日的性子,被陈媛媛这样挑衅,当下便要拍掌而起,痛打这笑面白莲花一顿才好。但偏偏上有三皇子,前有爹爹娘亲虎视眈眈,她怎么样,也只能忍着气,笑语嫣然。 “六妹妹说得是,不妨事,有六妹妹作陪,姐姐便高兴。” 二人娇耳软语,落到不知情的贵人面前,便要叹一句流言不属实啊,这陈家小姐分明的姐妹情深,一个端庄一个温柔,哪有丝毫剑拔弩张之感。 而机敏些的,则感叹这姐妹二人,竟如雅趣阁的戏子一般,背地里撕破的脸皮,人前也能缝补得完完整整。 其实今日陈颖婷晓得要与陈媛媛充好姐妹,自也不介意陈媛媛的挑衅。真正让她介意的,却是刚刚从车中出来,跟着她们一道入朝阳乡君府邸的陈茵茵。 原本上车时,陈茵茵罩着一件烟灰色皮毛大氅,虽是价值不菲叫人侧目,但到底还算是低调。如今入了大殿,将那兜头的大氅脱去,却让人移不开眼光。 头上并无许多钗环玉饰,但乌木绸缎一般的长发,就能波动人的心弦,更加之正红色长裙曳地,行走间的风流体态着实让人难忘。她本就高挑,这会子举手投足,数不尽的女人味儿。 更叫人气恼的则是,从前的茵茵,不论什么场合都不肯妆饰,如今对镜花黄,可不知贴了有没有半宿,整个明艳不可方物,着实叫人惊叹,原来陈家七女长大成人,退尽稚嫩之后,会是这般模样。 连陈媛媛都晓得今日是她陈颖婷的主场,陈茵茵这低贱之出生,竟敢如此招摇,实在是叫她忍无可忍。 何家狗腿的庶女便寻了时机,上前斥之:“七妹妹怎的如今越发不懂事儿了,堪堪一个贱妾生的,竟也配穿红着绿?” 茵茵打眼看她一眼,抿唇并未言语。 只陈家出嫁的二姐,却看不下去了。她是余氏嫡次女,原本听了父亲的话,只嫁了个普通员外郎邵家的次子,但那邵二郎是个上进的,如今也官至从七品——这般年轻儿郎,着实不错。 陈二姐知晓娘家恩怨,又觉得茵茵既然记在娘的名下,被人这般践踏,实在是看不下眼。当下便冷哼:“何家妹妹自个儿是庶出,便看着旁人都如你一般上不得台面。茵茵妹妹如今可是正经的嫡女,别说穿红着绿,便是日日新衫,陈家还能短了她的不成?” 何家二小姐面儿一红,想要寻求嫡母表姐们的支持,可如今是为了平息流言,谁也不愿起纷争。陈颖婷的眼中,甚至还显出不耐烦,是觉得她多事的模样。 偏生陈家二姐嫁入邵家,是三年抱俩,儿女双全,她婆母夫君正疼她疼得紧呐。有家人撑腰,她当然是没有怕的。 只她如母鸡般护着茵茵的模样,落入陈娇娇眼中,却是落寞万分——那原是她的亲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4 14:15:59~2020-01-29 20: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然呆 5个;一条怪味咸鱼干 2个;顺心如意、熹熹酱、一筐读者鹅、怒江一霸、堂岛之龙、大船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澜洛 5瓶;平和永远 4瓶;春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只能拘在屋内的宴会,果真没意思得很, 虽则厅大, 但太敞亮,便是想与知交聚头闲说八卦也是不成, 还得忍着不能在人前露出打嗝放屁挖鼻孔一类的粗鄙事情来。 朝阳乡君到底是发挥她长袖善舞的本事,很快便叫人备了纸团子来抓阄, 抓中的, 便要表演一个才艺。这样一个一个上场,既不占场地,又能打发时辰。 玩乐了一上午, 又上了各式吃食, 等食完午膳,又继续上午的才艺表演。茵茵没什么才艺,上午就抓阄了, 胡乱弹了曲胡琴, 叫在坐的贵人觉得,这陈七姑娘美则美矣, 毫无灵魂,竟然曲个胡琴都能磕磕巴巴不像样。 其实朝阳的长袖善舞,早就将贵女贵公子的所长打听得清楚明白, 谁人家的儿郎最会吹箫, 谁人家的女郎嗓音最是动人,这抓阄的时候,当然也是有讲究的。 偏生这陈七小姐从小便不展露人前, 压根不晓得她会什么,只好听天由命,叫她随意抓一抓,偏生没想到这陈七小姐胡琴弹得如此之糟。 到底是怕这场宴会闹得不愉快,朝阳抬眼觑了觑陈七小姐的脸色,见她平淡如常,只拱手言自己所学不精,叫大家见笑了,便回了自个儿位置。 这倒让部分贵人心有唏嘘,觉得这陈七小姐不卑不亢,只可惜造化弄人,就要去煜王府了。便也开始权衡,是寻个不拘小节的好友,还是罢了,省得交好之后,又要看着她身首异处,甚至那睚眦必报的煜王殿下,说不准磋磨了这小娘子,还会思虑一下平日与小娘子关系好的。 那些个唏嘘的,便缩缩脖子作罢。 但也有不怕死的,便是贺家独女贺凌雪。这贺凌雪也算是名门嫡女,只贺家淡泊,从不依附旁人,便是上回选妃之时,她也只借口生病,给拒了。 这贺凌雪见茵茵与姐妹们都不往来,便主动相邀去她座次相谈。而她之所以这般厚待茵茵,却是因她从小醉心医术,压根不喜一应贵女该修习之物,今日除了茵茵,便是她傻眼告饶,说自己啥也不会。 茵茵因贺源的关系,对他这个妹妹印象不错,你来我往,一时间在这百无聊奈的古代,也算是有了个闺中密友了。 到了下午,便有那不怕冷的披了大氅出去透气。茵茵实在不想看三皇子与陈家其他人虚伪的嘴脸,便借口想看看乡君府邸的景色出去了。 这个时节,菊花尽谢,梅花未开,偶有两颗常青树看着有些许生机之外,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茵茵顺着长廊一路走过去,却惊奇的发现,原来这乡君府上,还有暖房,暖房里头竟有各式花卉,甚是好看。 这暖房在长廊尽头,用透明的琉璃搭建而成,从外头往里看,能看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一个妙龄少女,穿一身白衣,像是守孝,正摆弄着鲜花。 茵茵心道,乡君这人还挺良善的,竟不介意下人身穿孝服在府内行走。 那少女抬眼,正瞧见茵茵望向她,她眉头一蹙,勉强行了礼转身,仿佛很不甘愿一般。 茵茵心下好奇,这奴仆模样的女子,竟然气性不小。但她又没惹她,是看她哪里不爽吗? 正在这时,之间暖房侧边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将那少女抱在怀中,耳鬓厮磨起来。 茵茵大惊,这是偷情,她此刻独自一人,若是那奸夫□□将她弄死在这里,恐也无人察觉。可是那少女已然知道她在这里了,眼看着就要挣脱那男人往这里瞧。 她毫不犹豫,就钻进一旁的厢房。 那对野鸳鸯探头过来瞧,已经瞧不见人影,只觉得刚刚那贵女,想必是看着无趣便走了。又想若是情郎瞧见那贵女天仙般的容貌,怕是立时就将自己忘却,忙引了他走到另一边。 只茵茵到了厢房,却更是大惊失色。那厢房狭小,中间一张床榻上横卧着一个男子,男子衣衫半褪,并未有丝毫□□感——因他肩背全都是伤痕累累,新旧交织,看着只叫人心惊肉跳。 茵茵沉吟片刻,附身行礼,道了声“打扰了”,便转身要走。心中暗叹,她今日怎么这么倒霉,以为三皇子不敢对她怎么样,便大意了。没想到这乡君府,处处都是玄机啊。 她还没退去,便听到那男子慵懒的声音:“见了你夫君,也不知过来服侍,反倒是转身就走?” 茵茵这才回头,那人已然回过头来,可不就是煜王殿下?她略略松了口气,不自觉摸了摸脖颈,还好还好,既然是少桓,这脖子暂时就没问题了。 煜王将衣衫松松垮垮的穿上,这模样瞧着倒比刚刚更萎靡些。 茵茵不敢乱想,只解释说道:“我刚刚在暖房……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 煜王“哦”了声,起身走到她面前。 茵茵连连后退,却退无可退,不自觉又想起上回他忽冷忽热的模样,甚至还强吻了他,便轻咬贝齿,努力想说些别的缓和一下气氛。 “呃……王爷,您难道就不想知道,那暖房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那暖房中一男一女在偷情,这厢房中他们孤男寡女在一处,若她将暖房的事情说出来,岂不是平添了几分暧昧? 虽然她觉得少桓不是旁人口里那天神共愤之人,但谁也说不准,这怪癖王爷会不会将她捉去床上凌迟一通。毕竟上回,还强迫夺了她的初吻呐。 煜王与她靠得近,闻着她今日似乎格外香甜,瞧着今日似抹了粉擦了口脂,更是如同鲜花一般娇艳,似等着郎君去采摘的模样,更有些心猿意马。上次抱过亲过,她的味道似乎还存在指尖嘴角,叫人意犹未尽,想要继续一亲芳泽。 不过这女人蠢笨了些,来赴宴竟然独自跑到这般偏僻的地方来,虽说是他想法子让人引过来的,但她这般不设防,也实在是蠢。不然若是旁人,岂不是立时要将她解决了?还瞧见暖房见不得人的隐私,也不怕被人灭了口。 罢了,若不是蠢笨的,七夕那夜,也不会被老三骗着去了树林,险些失了身。往后还是多看顾些,不叫她成日被那些个有心思的所坑害。 只是这女人吞吞吐吐,半晌都说不出个理所当然,着实叫人恼火。 茵茵犹豫半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煜王挑了挑眉:“你看不出来么?我在治伤。” 茵茵舌头打结,更不晓得如何应对。前阵子听闻,煜王领了个差事去旁的城池视察——说是视察,谁人都知道他是寻了借口出城玩。 结果她在这里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模样,还蠢到问他为何在这里,唉。 煜王不耐烦:“你说那暖房,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叫你这般魂不守舍?” 茵茵见他生气,自然也不敢再瞒,老老实实说道:“我……是撞见一对野鸳鸯行好事了……” 野鸳鸯行好事? 煜王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那野鸳鸯是行的什么好事,不由得失笑起来。瞧见茵茵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多日来的阴郁竟是一扫而空。 茵茵原担惊受怕,她这身子还不到十六岁,毛都还没长齐,月事都没来呢,怕是经不住煜王那粗壮之人的磋磨。 只煜王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害怕的一抖,心道若是一会儿被拉到塌上,要不要用力抠他背上的伤痕,叫他吃痛不能继续?但他恼怒起来,会否照着她脖颈一拎,她就这么嗝屁了? 这样胡思乱想一通,却听煜王说道:“若想看那野鸳鸯行好事,这里才是最方便的……” 他是凑在她耳旁说的,呼出的气吹得她耳朵痒痒,这话语又着实不堪。她好奇的抬头一瞧,果不其然,只见窗外,那对野鸳鸯正颠鸾倒凤,只有些许花草遮挡,白花花的肌肤暴露了大半。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被人瞧见。 茵茵面色通红,只煜王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此刻很有些后悔,也深恨这两个不要脸的竟这般大胆,便是他,也只敢对小娇妻握一握手腕子,亲一亲嘴唇便罢。 他本就心猿意马,如今突然看到这活春宫,差点有些把持不住。他调匀了气息,却见自己那小娇妻瞪圆了眼睛,好奇的瞧着那对野鸳鸯,仿佛在认真学习一般。 “你在看什么?” 茵茵一愣,忙不迭收回眼神,讪笑道:“我就是觉得,他俩怎么那般不要脸,也不晓得寻个屋子遮挡。” 只话一出口,她便伸手打了自己一嘴巴,胡说什么,他们孤男寡女,可不就是在一个有遮挡的屋子里。 煜王挑挑眉,似乎故意的,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把玩,只将茵茵吓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那男人,是郡马。” 茵茵反应了一会儿,方明白,这郡马说的是乡君的相公。她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书中有这么一段。 郡马与种花女郎情妾意,但奈何被乡君瞧中,不得不娶乡君做妻,而这乡君却是个善妒的,不仅不让郡马纳妾,还尽数赶走她的通房,甚至在种花女怀有身孕之时将她推下楼梯,至其小产。 这梅花烙的情节,当然是深深印入茵茵的脑海。只结局不似梅花烙那般悲壮,等三皇子登位,乡君则因残害多人,被处以极刑。而郡马占着乡君给他带来所有的好处,与他的心爱之人结为夫妻。 茵茵急切的转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那你赶紧去告诉乡君啊。” 煜王轻笑:“你平日冷淡得很,怎么对朝阳这样在乎?” 茵茵不是对朝阳乡君在乎,只是觉得她太可怜,那劳什子郡马,分明是借她上位,她所有的用处被榨干之后,落得极刑的下场,实在是可怜。若能早早点醒她,是不是就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 她微叹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还握住煜王的手,便急忙松开来,想要离开些许。 只送上门的美味,不品尝一二,岂不是太没趣了? 煜王轻轻一览,二人便跌到塌上。 茵茵还来不及反应,唇又被他给堵住。上回是她在上,尚有反抗余地,这回他却翻身上来,将她压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不过,他似乎不擅长接吻,与上次一样,来来去去只在她唇上磨蹭,他肌肤粗粝,磨得她嘴巴疼,倒没什么特别的□□——上次他嘴唇至少还是热的,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失血太多之故,唇也是一片冰凉。 煜王磨蹭了片刻,倒觉得血气上涌,这辈子他还不曾与哪个女子这般接近。他身边藏着那样多的凶险,无论什么女人靠近,都让他心神绷紧,只怕一个不小心,会被奸人暗害。 可如今他的小娇妻,柔软多汁,只蹭这么一蹭,就叫他把持不住,叫他明白,原来女人这香甜的东西,亲起来是这般舒服,若做些从前在青楼之中瞧过的事情,怕是更飘飘欲仙吧。 他不敢多想,只迅速起来,低声说道:“这事你不要插手,我自会告诉朝阳。” 茵茵惊魂未定,不曾想他这般轻易就放过自己,还惶惶不安,点点头爬起来整了整被他压皱的衣衫,生怕他意犹未尽要继续,忙不迭行礼要走。 只煜王又道:“年前我都不会回来了。” 茵茵忙又点点头,他回不回来关她什么事儿?依着大齐皇室的磨蹭速度,就算大婚,估摸着也到明年秋天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迟疑着回过头,避开他的眼神问道:“那个……我刚刚进来,看到殿下背上都是伤痕,呃……可要紧?” 煜王轻轻一笑,竟又将衣衫脱去。进来的时候看的是背面,这会儿看的却是正面,他背上伤痕累累,胸腹也没好到哪里去。 茵茵瞧得心惊肉跳,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外人传他残暴异常,谁又知他所受的苦和累? 她鬼使神差,竟伸手去抚他腹部的伤痕,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伤痕,让他忍不住一颤。 他急急捉住她的小手,这小女人恐怕还不晓得她自己是在做什么,罢了,等成亲了,再慢慢教她便是。只想到成亲,他脑中又浮现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极力控制,让自己止住那龌龊的思想,便换了话题:“你……屋里这样暖,你手怎的这样凉?” 茵茵忙缩回自己的手,站得稍稍远些:“自小便是如此,早就习惯了。” 煜王腹诽,他幼时常居冷宫,若非德妃照拂一二,恐早不复存在,后来嬷嬷说他是吃了太多苦,身体太寒凉,给他调理了很久,如今才有所成效。茵茵想必也是如此,看样子,也得安排人给她调理调理。 茵茵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行礼说道:“殿下,我要回去了……” 煜王本想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上前圈住她,低声问道:“你说本王是乡野村夫一事,可打算怎么了结?” 茵茵迟钝的反应过来,吃惊的问道:“殿下知道?” 煜王勾唇一笑:“本王有什么不知的?” 他松了手,躺倒在床上,勾勾手指说道:“将本王比喻成乡野村夫……你过来给本王上药,这次本王就放过你。” 茵茵诚惶诚恐,上前取了药膏,在他背上一寸一寸给他上药。心中却是琢磨着,难怪那童谣传播得那样快,原是煜王所为。 如今已经越来越肯定,煜王与传言说的全然不同。他既然对她如此信任,她当然得投桃报李了,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自然是要同甘共苦的。 这样想着,茵茵下手更温柔了,只瞅着煜王身上的伤,想是极疼的,不然怎么她这样轻柔了,他还是时不时疼得颤栗? 等上得差不多了,茵茵忽然又不服气起来,鼓着嘴巴说道:“你活该……你不是与旁人争什么花魁么?还弄瘸了腿,简直就是活该。” 煜王好笑的看着这气鼓鼓的小家伙,撑起身子,伸手把玩她的头发,发丝香香滑滑的,真叫人舍不得放手。 茵茵索性扔了药盒,双手抱胸,气哼哼说道:“整日沾花惹草,既然如此,何必要招惹我?我跟你说,我可……” “好吵。” 煜王伸手揽住她的脖子,又将唇蹭了上去。 …… 回去的路上,茵茵沿着廊下往回走,远远的,瞧见三皇子与陈颖婷。三皇子低着头,陈颖婷面若桃花,正仰头看他,二人自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可茵茵看得真切,三皇子面上带着不耐烦,似说了什么,陈颖婷身子一抖,面上的羞涩一瞬间全都消失,摇摇欲坠,险些跌倒,幸而三皇子及时扶住她,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因这地方人不甚多,旁人都只能看到他二人的背影,只以为三皇子与他未婚的侧妃正卿卿我我呢。 三皇子一抬头,正瞧见茵茵看着他们,他一滞,刚想张嘴说什么,一名小厮便急急走过来,在他二人身边说了什么。三皇子也不去管茵茵,立刻带着陈颖婷走了。 茵茵心下好奇,迎面一名丫鬟急匆匆跑过来,行礼说道:“七姑娘叫奴婢好找,您这是去了哪里啊?” 茵茵见她语气急促,便也不在意她话里的不恭敬,应道:“我刚去暖房那边赏花了……” 只见那丫鬟面色大惊,茵茵话锋一转:“后来赏累了,就去那边亭子坐了会,虽是有帷幔,但里头没有炭盆,越坐越冷,我便回来了。” 丫鬟这才微微松口气,犹不自然的问道:“那……姑娘可曾遇见什么人?” 茵茵心知她是说那对野鸳鸯,便假做凝神想了想:“好似不曾……哦,对了,我之前见着一个孝服女在侍弄花草,长得甚美,便多看了两眼。怎么啦?” 那丫鬟的心提到嗓子眼,讪笑一声说道:“无……无事……就是陶家小姐来过,奴婢还以为你们遇见了……” 陶家是秦家姻亲,都是惠妃以及章家那一派的,莫不是那陶家姑娘倒霉,正撞见野鸳鸯苟且?呵呵,这就好玩了。 她面上沉吟:“陶家小姐……我不曾遇见,我平日出门少,便是见了,想来也不认得,她怎么呢?” 那丫鬟却不再言语,只说道:“主子怕你们走丢了,命奴婢们出来寻。” 便转身带路,没一会儿,二人便到了正厅外头,那些贵人竟然都不在厅内,而全都挤在外头,甚至好多贵人不曾穿大氅,迎着风,鼻涕都要被吹出来了。 陈娇娇站在余氏身边,见茵茵回来,讨好的笑起来喊道:“七姐姐,这边。” 茵茵踱步上前,仿佛不曾看见陈娇娇的示好。她当然知道陈娇娇是不得已,但每个人都自己的坚持,这个八妹妹便与原主一般是个没成算的,她又不是圣母,自个儿方自顾不暇,哪有空去管旁人——况且陈娇娇还有亲爹的疼爱呢。 不过,待她看清门口跪着的人,方倒吸一口凉气。若刚刚只是猜测,如今就是确定了,那陶家小姐果真撞见那对野鸳鸯了。 不过,她瞧见就瞧见了,偷摸摸装瞎走开就是,怎么闹出这样大的阵势? 这一瞬,茵茵反应过来,那野鸳鸯是故意的。今天这样的场合,郡马原该陪在乡君身边,发挥自己的本事,将那些达官显贵给伺候好了,但他却跑去偷情。所以他根本是打算今日将这事情闹出来,端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贵女长针眼了。 所以她很有可能是故意被人引过去的,难怪少桓那样大喇喇躺在屋里,连门都不拴上,是故意要她进去的,若当时她没自己闯进去,恐怕也会被少桓拉进去。 是谁在设计呢?郡马? 茵茵抬头环视前面那些人,却见郡马一抬头,眼神在碰到三皇子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是三皇子,他与郡马早就说好了。这事情,不仅是帮了郡马,让他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更要紧的是,关于三皇子的流言,很快就能被乡君府上这等子香艳的事情给替代。 只苦了乡君,她一手举办的宴会,却要闹出她家的丑事,而且,既然三皇子与郡马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只这么一个种花女,想必是要拉扯出乡君从前害死多少丫鬟等等。 不过这会儿,朝阳乡君却久久不见出来。 陈娇娇秉着讨好的态度,低声与茵茵解释刚刚的来龙去脉,语气中带着些许愤怒与不屑:“听闻朝阳乡君残忍得很,从前就发卖打死了好多个姿色不俗的丫鬟,还有……” 茵茵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话不能这么说,若非是郡马自己不知检点,整日勾勾搭搭,见了姿色不俗的就扑上去,也不会闹得那样难看不是?” 她这话,却不似陈娇娇那般压着声音,旁边不少贵人便都听到她这样的言语,旁的不说,那些个家中夫君不检点的正妻,就不自觉的点起头来。 对面一个刚成婚的年轻男人便冷笑一声:“依着这位陈家小姐所言,男人都不可纳妾了不成?” 陈茵茵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位郎君好生奇怪,我不过与我妹妹理论两句,怎么就入了君耳,叫君不高兴来着?” 她又扫了扫那男人身边的夫人:“莫不是,你夫人也不许你纳妾,你才这般义愤填膺?” 那男人她不认识,不过身边的夫人她是知道的,乃章家庶女,有个长姐在宫里做宠妃,哪怕是庶女也水涨船高,这男人当然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纳妾。 章家庶女伸手拉了一把自家夫君,又觉得丢脸,便对茵茵说道:“陈小姐尚未婚配,想来家中母亲还不曾教导,这刚成婚也便罢了,等不方便的时候,总要给夫君提纳妾室,也好开枝散叶。”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确是有一条,那朝阳乡君成婚已然□□载,只出一女年三岁,并未生男嗣。 茵茵点头笑道:“话是如此,不过我孤陋,倒不曾听说,大齐历代有皇室女出嫁,驸马郡马敢不经公主们的允许,私自纳娶妾室的。” 大齐确实如此,即便朝阳乡君原该是县主,可被皇上不喜,只封乡君,身上也流有一半皇室血脉,她的丈夫,又怎能私自纳妾?乡君不愿,便不许,便是告到官府,那些女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这律法对女子不公,却也是为了保护皇室血脉的安稳。 章家与三皇子向来不对付,虽然章家庶女很想斥责陈茵茵,但碍着这陈茵茵也是给三皇子添堵,便只不做声,忍了这口气。 倒是陈劲松极不耐烦,瞪着陈茵茵说道:“平日怎的不见你这般多话?” 茵茵展眉一笑,行礼说道:“二叔教训得是,是侄女多话了。” 陈劲松气个倒昂,这才过继出去没几天,女儿竟然不认他了。关键是,落在旁人眼里,确是实打实的,这庶女被自家父母与姐姐欺压得厉害。 不然怎么过继出去,就胆子大多了?这会儿倒是没人会想到,茵茵是不是因为被许了煜王,而破罐子破摔了。 正在这时,厅门打开来,朝阳乡君若无其事的走出来,端着笑意说道:“叫大家见笑了,刚刚身子不适……” 她面色苍白,穿得极厚,虽然是笑着,却也有种病弱的感觉,与平日如沐春风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相熟的贵妇从她身边走出来,看着她都是面带不忍。 她上前,与自己夫君见礼,说道:“既然她怀孕了,且去官府办了文书,正式纳入府吧。” 那种花女眼神一闪,满是欣喜与狡黠。而林郡马则愣怔半晌,下意识的去瞧三皇子。 三皇子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姐会这般轻松就将种花女纳做妾,也是颇有些诧异。他心中可是无比清楚,因为身份有别,朝阳对郡马并不亲厚,从前的恩爱,也不过是做给父皇看的而已。 便有贵妇出口反对:“乡君,她只是个低贱的种花女,怎么……怎么……” 朝阳乡君摇摇头,眼神暗了暗,只柔弱说道:“她身份不配……但到底怀有夫君的孩儿,那孩儿……总是无辜的。” 说罢,便托了身旁的越郡王妃:“表嫂,朝阳身子受不住,便先去歇着了,这里,还请表嫂代为打理。” 越郡王妃是皇室旁支女眷,到底也沾着皇室名号,当下只心疼的看着朝阳,点头道:“你快去歇着,身子要紧。” 先前反对的贵妇又道:“可是……我瞧着那女人身着孝服呐。” 便有人倒吸一口:“啧……” 种花女忙不迭解释:“不是……奴已出了孝期。” 出了孝期还着孝服,更叫人侧目。 那种花女又解释:“只是……刚出孝期,还来不及脱去……” 有个丈夫死了多年的寡妇,自认为最是贞洁,便冷笑道:“刚出孝期,肚里便有了三个月身孕,可真是……” 郡马想不到,私下脾气不好的乡君这次会这样轻描淡写,竟然肯让阿白做妾。只是这样,三皇子的计划就完不成了啊! 他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抱着阿白尖叫一声:“阿白,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阿白莫名其妙,被他抱在怀中,却感受到他死死顶着自己的肚子,她慌了神,肚里还有孩子,还没坐稳胎啊。 林郡马早就有所准备,他准备只要乡君发难,对阿白动一下手,他就用手中的钝器在大氅中击打阿白的肚子,为了防止阿白露馅或是舍不得孩子,他连阿白都没告诉。 毕竟乡君不得皇上喜欢,但三皇子却是未来的储君,为了林家前途,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更何况他早就厌烦朝阳这个脾气暴躁之人,旁的女人,她可是一个也不许他碰的。 阿白只感觉腹中剧痛,只瞪圆了眼尖叫一声:“我的孩子……” 这般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越郡王妃念了句佛语方道:“还不快去请大夫,看能不能挽救一二……刚刚替乡君瞧的大夫还没走远,便请他回来。” 大齐的大夫,也根据主家的等级不同,有所区别。譬如这给乡君瞧病的大夫,种花女可没资格要他瞧看。但越郡王妃开了口,那大夫便是不愿,也得看了。 又有贵妇跟着念了佛语,对大家伙说道:“今日且就算了吧,这乡君府一日失了两个孩儿……” 林郡马不可思议的抬头,只周围纷争声太嘈杂,他未曾听清楚,又手中仿佛有什么液体流过,黏黏腻腻好不舒服,他从阿白身子下面抽出手一看,全都是血。 他心中浮出一丝恐慌,更多的则是恶心。 三皇子见目的达到,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带着自己的人走了。其他人也纷纷离去。 余氏踌躇片刻,对陈劲柏说道:“夫君……我,我想去看看乡君……” 却说余氏娘家与朝阳的生父是远亲,算下来,朝阳乡君是余氏的远房表侄女。虽说这些年没了往来,但从前余氏刚嫁入陈家的时候,还曾去长公主府抱过年幼的朝阳乡君。 陈劲松冷着脸看了看大哥大嫂,甩甩袖子说道:“你们可别忘了如今家里的身份,莫要走错了路。” 陈劲柏犹犹豫豫,余氏便不敢再张嘴。 只茵茵开口说道:“什么路是对,什么路是错,谁都不知道。母亲,女儿倒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的太多太多,不如听从自己的内心,求个问心无愧吧。” 余氏抬起头,陈劲柏也睨了这新女儿一眼,沉吟片刻说道:“乡君也是皇室之人,便是去了,也无人能说什么,你且带着儿媳和茵茵娇娇,去看看她吧。” 一起去看望乡朝阳乡君的,并不算少,大部分都是稀里糊涂搞不清状况。今日朝阳乡君是为了三皇子举办宴请,冲着三皇子,多多少少要给些面子。 余氏几个排得很后面,等了许久,才轮到她们进去。朝阳乡君躺在贵妃椅上,头上戴着抹额,脸上则是厌倦应付,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的表情。 余氏在这么一瞬,有些后悔来打扰,可是若今日不来看看,后面更寻不到机会主动上门。 她咬咬牙,上前行了礼。 朝阳乡君看了她,显然是不怎么认得,不过身边的嬷嬷很是机灵,在乡君耳边说了两句话。 朝阳便笑起来,说道:“原来是表姑母,嬷嬷说朝阳幼时,您还曾抱过朝阳呢。不过朝阳健忘,还请姑母莫要笑话。” 余氏很是不好意思,从长公主没落开始,她再不曾认这门亲,没想到朝阳乡君一丝冷淡的意思也没有,便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瞧着她惨白的脸,眼圈一瞬间便红了。 余氏本就是个温良的性子,偏生不甚会说话,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安慰的话语。好在儿媳朱氏是个讨喜的,赶紧上前说些好生保养之类的话。 陈娇娇从来都害羞,温吞的站在后面。倒是茵茵,上下打量着朝阳乡君——听少桓那语气,他当与朝阳乡君关系不错。 朝阳感受到茵茵的目光,抬眼看了看,这个孩子她认识,模样这般标志,便是想叫人忽略都难。 她伸手招了招,示意茵茵上前,便莞尔一笑:“果真是个美人,我那表弟有福了。” 茵茵做害羞状。 朝阳又叹:“我那表弟是个混玩的,往后过门,你也不必太担待,该责骂便责骂,该管着便管着,他那孩儿,就是欠责骂。” 只在场众人都暗自咋舌,朝阳乡君最长袖善舞,怎会这般形容煜王?煜王不是混玩,简直就是吃人的虎豹,尤其是对女人,从不手软——可当真是有人见过,他当街打女人呐。 茵茵被她握着手,便也回礼表示知道,又劝她都保养身体。 朝阳点头说道:“放心,我无事,我若有事,岂不是有损我乡君的身份。听闻今日在厅前,你替我说话了?” 茵茵忙说道:“乡君,我不是替您说话,只是觉得那道理不通,辩白几句罢了。” 朝阳笑起来,说道:“是啊,道理不通,但人人都非要将那不通的道理拿出来压迫人……可是世事本就如此,位高又如何,权重才是最要紧的。” 越郡王妃忙咳嗽一声,示意她不可瞎说。 朝阳摆摆手:“时辰不早了,姑母且早些回去吧。” 余氏心中沉甸甸的,虽说分了家,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如今这个样儿,侄女嫁给三皇子了,她再心疼乡君,往后怕是也不能与之往来。 茵茵出了乡君府,流云守在车前,正捧了小笼包在吃,见姑娘出来,忙上前行礼,问道:“姑娘怎么晚些,奴婢瞧着老爷……二老爷一家都已经回去了,咱们老爷带着大少爷,也先走了。” 说罢,便把吃剩的小笼包往茵茵嘴里递。茵茵并不介意旁人的眼光,就着她的手吃了,方笑道:“嗯,还是热的。” 陈娇娇愣愣的看着,这与丫鬟同食的拉低身份的事儿,七姐姐做起来,怎么这般自然? 茵茵上了车,车上早就被流云用火盆熏暖,流云也跟着钻进来,小声与她讲今日的八卦。 “姑娘,奴婢刚刚往旁人家婆子丫鬟身边凑,到是听说了里头的事情,听闻乡君落胎了?” 茵茵一愣,本想说落胎的不是乡君,可又反应过来,原来那贵妇说乡君府一日失了两个孩儿,是这个意思。 又想到乡君瞧那种花女肚子的时候,没有丝毫嫉妒,只有悲伤绝望的表情。她原以为乡君是难受郡马的背叛,如今想来,才知她是心疼自己腹中落下的那个孩儿。 流云又道:“听她们说,那乡君一直不敢怀孕,生怕腹中生了男胎,惹了皇上不喜。从前那个是得亏是女儿,若是男胎,只怕乡君也不敢留。可这些据说是从前就与郡马说好的,如今郡马却拿这个来斥责乡君……唉,女人真是可怜。” 茵茵微微点头,是啊,女人真是可怜。想必是郡马不高兴,乡君才斗胆再怀孕的,可惜了…… 第34章 不论乡君府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至少关于三皇子与陈家的流言, 到底是压了下来。余氏再不曾去拜访过朝阳乡君, 茵茵自然也没得机会再去探一探实情。 不过正逢东苑采买仆妇,朱氏特意绕道来茵茵的院子, 笑道:“七妹妹上回短缺了人手,这次采买, 正好也让七妹妹亲自去挑, 挑些合意的才好。” 茵茵也不推拒,将来去了煜王府,总不能就流云与银心两个吧?东苑虽说给她安排了其他人, 但她用着也不放心, 不如自己采买,自己调.教好了,带过去用着也顺手些。 到了院里, 人牙笑得谄媚, 说道:“大奶奶,七姑娘, 这一波下人,全都是鼎鼎好的,因为是年底, 都是留着的。等到开了年, 这等子中用的可就难得啦。” 大嫂也不与她多说,只让她叫人上来。 先上来的是三个嬷嬷,人牙介绍着, 有两个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年纪大了才被放出宫。这样的嬷嬷,多半在宫里只是个低等婆子,选了稍微勤快合适些的,才会往世家里送。虽说是低等婆子,宫里的规矩严苛得很,等闲也是了不得的,自然也有人愿意要。 剩下的那一个,据说是西南方城主的奶嬷嬷。如今各地情况动荡,驻地将军的权利可比城主大多了,估摸着那城主易了主,从前的下人便都被打发了。 不过那样的事情,她们这种内宅妇人与小姐,自是不清楚具体经过的。 大嫂满意的看着这三个人,示意茵茵先挑。 茵茵则从左到右,一个一个看过去。每到一个,那嬷嬷就会乖觉,说几句好听的话,又说几样自己从前做过的事。 倒像是现代的面试。 等她走到最后一个嬷嬷,却见那嬷嬷抬手理了理鬓发,举止很是不俗,不卑不亢说道:“小姐,奴从前跟着主子,从最低贱的倒夜香,一直做到管家理事嬷嬷,便没有奴不曾做过的。” 前两个嬷嬷,是将自己会做的里头,寻两样最出众最合适的来说。这个嬷嬷倒直接,上来便说她连夜香都倒过。 茵茵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正好看到她抬起的手腕,衣袖上有一个浅浅的“火”字型,是甲骨文的火的样式。她见过,少桓衣服上便有。 她深深的看了看那嬷嬷,勾唇笑了笑,问道:“嬷嬷可会梳头?” 梳头的事情,一般是贴身的丫鬟或者妇人子来梳,茵茵脱口便问嬷嬷,倒是有些让人诧异。 只那嬷嬷眉眼未动,答道:“禀小姐,奴会,洛城时兴的倭堕髻,西南时兴的朝云髻,还有小姐们梳的元宝髻,双平髻等等,奴都能梳。” 大嫂不由得也看了看这嬷嬷,西南的朝云髻,是新近才传到洛城这里,便也有人爱梳,但是会的人不太多。可见着嬷嬷果真是从西南过来的。 茵茵“唔”了声,便只看向大嫂。 大嫂忙笑起来:“这个嬷嬷不错,就留下吧。” 人牙忙笑道:“少奶奶与姑娘好眼光,这位夏嬷嬷虽然是西南过来的,但因主家与洛城有往来,她也是个常常跟着走动的,本事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夏嬷嬷依旧宠辱不惊,走到茵茵面前行了礼,又站在她身后。 等剩下两个嬷嬷退去,又上来一众丫鬟,大的不过十五,小的堪堪十岁。照例是让茵茵先挑。 茵茵沉吟片刻,对夏嬷嬷说道:“夏嬷嬷初来,总得让我瞧瞧本事。且先去选两个丫鬟吧。” 不多时,那嬷嬷便从里头选了两个,都是十二三的年岁,乖巧伶俐,眼睛也绝不乱看。茵茵满意的点点头,又选了个看着不满十岁的,这便点头说够了。 朱氏也选了几个,方问道:“茵茵不再选选?你院里人太少了。” 茵茵笑道:“左不过就我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倒是大嫂费心了。” 朱氏眼神一闪,只笑了笑。她们这样的人家,嫡女一般都是二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论起来七妹妹才两个大的,两个二等的,现下采买的年岁太小,也充不了二等丫鬟。不过她看样子是想自个儿培养,便也随她吧。 等回了院子,茵茵对流云银心说道:“你们且将三个丫鬟带去住所,等会儿带她们熟悉熟悉院子。我今天累了,夏嬷嬷服侍我睡会儿吧。” 进了屋,夏嬷嬷关上门,便乖觉的跪在茵茵面前。 茵茵冷冷的看着她,问道:“你是煜王什么人?” 夏嬷嬷答道:“奴是美人的奶嬷嬷,美人去后,奴一直陪着王爷。这些年奴都在西南,今年才回洛城,在王爷的庄子上。是前阵子,王爷命奴来姑娘身边伺候。” 茵茵见她和盘托出,心中的愠怒才微微平息了些,又有些好奇,这个夏嬷嬷既然少桓的贴身嬷嬷,怎么会放道西南?又怎么会回来只呆在庄子上?茵茵扫了扫她,说道:“虽然我马上要成为煜王妃,但可不代表,我现在就应该受他管制。” 夏嬷嬷勾头跪在地上,既不辩白,也不告饶。 茵茵不由得勾起唇,倒是个聪明的,一奴不忠二主,哪怕这两个主子将来会是夫妻。这夏嬷嬷知道她再怎么表忠心,自己都不会相信,倒不如承认忠于煜王,是奉命来服侍她的。 “他让你来做什么?” 夏嬷嬷应道:“王爷说,姑娘身子弱,身边没有懂事的人调理者,就差奴婢来服侍。姑娘,奴婢旁的本事没有,给人调养身子最是能干。从前在宫里,王爷吃不饱穿不暖,都是奴婢一手调养的,总算是没让王爷底子太虚。” 茵茵颇有些诧异:“他怎么知道我身子虚?” 夏嬷嬷老脸一红,跪在地上没做声。 茵茵瞧她这副非礼勿言的表情,想了好大一圈,才想到,莫非是上次他觉得她的手很凉,就认为她身体虚?但是眼前这老奴,很显然不觉得事情这样简单。 偏偏,她也不能在夏嬷嬷面前分辩,说她与他什么都没有啊。 百口莫辩的感觉,真的是不舒服。 茵茵想了一圈,想着这原身从小身子的确是弱,又一向体寒,月事到现在都还没来。有个经事的老嬷嬷来照料,也是好的,便点点头,不再多言。 却说这个夏嬷嬷,确实有几分本事,不仅将整个院子打理得清清楚楚,还悉心调.教流云银心二人。不过相较而言,她更喜欢银心一些,总觉得流云的性子太过跳脱。 也因此流云对着夏嬷嬷,也很是喜欢不起来。 茵茵从不调解,一方面,这夏嬷嬷总归不会一直陪着她,另一方面,流云的性子,确实该稍稍磨一磨了。 年关将至,再无什么大事发生,日子倒是平顺得很。 倒是听说章家节节败退,城池险些要失守之时,却有一名新晋的千夫长脱颖而出,带领千余骑兵另辟蹊径,将贼将耍得团团转。章家得以喘息之时,自是拼死围攻,那千夫长又独自一人突出重围,将贼人将领只头颅斩下,登时大齐军士士气高涨,捷报连连。 消息传回来,洛城人心振奋。但皇上的表彰之上,却只有忠勇伯章家,并不曾见那千夫长的名号。 流云有些不理解,问道:“姑娘,您说若是章家不准备给那千夫长请功,为什么战报上会有千夫长挥斩敌军将领的事情?” 茵茵喝了口茶,想起书中的情节,说征西将军林希,最厉害的便是能千里单骑取敌将首级——那千夫长,会否就是林希? 书中并不如实际里这般错综复杂,若她没有猜错,是三皇子一派从中作梗,才叫那章家不能将功劳全给吞了。但是很显然,皇上如今是格外忌讳薛家,如此那战功,到底还是依着章家的意,给了章家。 这样一来,章家算是真正的与薛家能分庭抗礼了。就是不晓得三皇子后面,该如何行事。 七皇子尚未长成,但皇上春秋正盛,似也不曾有退位的意思。更何况前面还有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当着——书中皇上是被已经废除的太子逼宫受伤,现今对于太子被废,约莫还有两年余的时辰。 书中的男主角三皇子殿下,一路披荆斩棘,先是废太子,再是日渐强盛的章家,最后才是大BOSS煜王。不过目前看来,这章家分明是蠢蠢欲动,即便废黜太子,也未必是三皇子当得储君了。 茵茵嗅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又思索着少桓的话,年前他都不在洛城——他去了哪里?他身上为什么那样多的伤?会否他也不愿蛰伏,干脆是将洛城这滩水搅得更浑浊? 腊月二十,宫里来了消息,是薛贵妃请各家女眷入宫。按道理说,等除夕那日宫内会有宴请,命妇自会入宫,这还差好些天到除夕,命妇们各有各的忙碌操持,怎么突然就要入宫呢? 茵茵下了马车,侧眼看了看各家的车马,心中微有些讶异,最前面的,是姜国公家的女眷。姜皇后不理庶务之后,姜囿也致仕归家,姜世子尚在朝为太子少傅,并未兼任任何官职,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实权。 这姜家避世多年,怎么会这个时候入宫呢?跟在姜家后面的,是从来都与姜家一处的清平伯严家。这严家虽还在洛城行走,但也早早的失了势力,不过是左右逢源,支撑着诺大家业罢了。 还有许多,之前在宴饮上不曾见过,或者太过低调的人家,茵茵也并不认得,估摸着都是与姜家相熟的。 茵茵跟着余氏往宫里走,眼角打量着那些人的脸色,发现她们脸上,亦是一片茫然。尤其是清平伯严家,严夫人脸色极其难看,行走有些踉跄,而她身边跟着的,分明是宫中内侍——不像是被召入宫,更像是被押解入宫的。 茵茵眼皮子狠狠一跳,心中更是不安稳,又小心看了看,薛家等几家走得近的,并不在受邀之列。薛家一派,除了邹家,似乎只有他们陈家在入宫的队伍里头。 便是连何氏都有些诧异,开口与邹家攀谈起来。 只是邹家夫人三缄其口,复又换了话头笑道:“听闻薛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我们这些亲近的,早就该递了牌子进宫的。陈夫人您说是不是呐?” 原本余氏才称得上陈夫人,何氏只能被称作陈二夫人,但邹夫人很显然并不想顾及余氏的情面。 何氏尚在沉吟,陈颖婷便出口问道:“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么?我们不曾听说呢……” 何氏狠狠的瞪她一眼,她方不敢继续问。而邹家女眷的脸上,都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及不屑。 茵茵心知有异,但到底她是陈家人,薛贵妃想要做什么,应当也不会对她动手。只是若是想要那岐山王的书信……不会的,若当真如此,不会这样的大动干戈,将这样多的女眷都邀请进宫。 她抬眼往前看,正瞧见乐平伯贺家小姐贺凌雪回过头,二人目光相触,贺凌雪立刻冲她吐了个舌头,似心情很好的模样,茵茵不自觉也笑起来。 后头传来一阵喧嚣,邹夫人便撇了撇嘴,拉着何氏说话:“章家是小户出来的,这与章家关系好的,也全都是那些个乡野村妇,一点子教养都没。” 茵茵侧耳听了听,应是与章家亲近的那些女眷,都不甚服气,吵吵嚷嚷的闹腾着,有宫人细语安慰,许久,这喧嚣才被压下去。 入了宫,命妇们先依次去薛贵妃宫里见过,才各自去了各自要拜访的娘娘宫中。陈家,自然是去了陈淑妃宫里。 刚到宫门,只见一位年长的姑姑早就立在门口,见了他们就迎上来行礼:“夫人小姐们可算来了,娘娘盼了许久了。” 淑妃,是陈家独女,比陈劲柏还要年长两岁。她入宫的时候,余氏堪堪嫁给陈劲柏,还不曾生下子嗣,而何氏还不曾嫁入陈家呢。 因陈淑妃不得宠,宫苑显得格外冷清一些,见了娘家人,便多了些热情。面前这位姑姑自幼在陈家长大,见了陈家人,自是更高兴些。 上回皇上万寿,陈淑妃这位姑母来去匆匆,茵茵都不曾仔细看过她,这会儿一瞧,果真见她容貌不俗,有陈家一脉的好颜色,虽年岁大了,许是保养得当,又不曾生养,竟比余氏何氏看着年轻许多。 只目光中带着些许顾影自怜。 茵茵坐在余氏下首的一个绣花墩上,对面则是何氏带着陈颖婷与陈媛媛。 淑妃娘娘抬眼看了余氏,在闺中时,她与这大嫂感情不错,便也露了些许笑颜。说了几句,又看向茵茵:“本宫记得大嫂膝下只剩一个娇娇尚未出嫁,她是……” 她与陈家如今,不过是年节时能看到个把女眷,父亲弟弟们,是一概瞧不见。初初因貌美,还曾想过法子固宠,后来父亲不理,大弟弟不上进,她便也冷了心,只安生过日子。 前些时候陈家分家的事,也并无人告知她一声——也是正常,如今陈家有什么事,她都是从何昭媛处得知呢。 余氏忙略作解释,又叫茵茵上前见礼。 陈淑妃看着美艳的茵茵,仿佛又想起自己年少时的场景,那时候也是人间娇花一朵,洛城儿郎谁人不知她陈家女?可惜韶华易逝,入了宫墙,那些五颜六色,便再不复存在。 她招招手,颇有些欢喜的看着茵茵:“恭喜大弟妹又得一女。” 又抚了抚茵茵的长发,叹道:“美人如斯……” 她伸手,从自己发间抽出一根金簪,插入茵茵发髻之中,端详道:“嗯,美人若是稍稍装饰,就更添姿容。” 只余氏眼中微急,忙上前推却,她不甚会言语,脸涨红了也说不出合适的话来。 朱氏见状忙上前一步笑道:“娘娘,茵茵如今的赏赐太多,这钗环带不过来,恐浪费娘娘的一片心意呐。” 茵茵心下好奇,但母亲与大嫂都这么说,她自是不能接,忙跪下说道:“娘娘乃国色天香,这金簪精巧华丽,更衬娘娘姿容。臣女蒲柳之姿,确实浪费此宝簪。” 陈颖婷便有些看不惯,觉得茵茵惯会讨好,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陈淑妃仿佛没听见,只仔细端详茵茵,叹了声:“这枚金簪,是本宫入宫承宠时,波斯国进贡之物,上面的猫眼石如今已不多见了……罢了,松脂,去将本宫的羊脂玉圈拿过来。” 那羊脂玉圈成色颇为普通,茵茵瞧着余氏脸色未变,这才道谢收了。只不过陈颖婷、陈媛媛与陈娇娇所得的,便差了一等,而三房的小丫头们,则更差了。 陈媛媛与陈娇娇倒还好,陈颖婷的脸上,简直可以说是有明晃晃的三个字:看不上。 陈淑妃也懒得应付,只摆手说道:“二弟妹想必是要去昭媛那里,本宫便不多留了,松脂,你且送陈家二夫人。” 何氏却也不曾推却,只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带着陈颖婷与陈媛媛准备出去。 陈媛媛磨磨蹭蹭,她如今处处被陈颖婷掣肘,着实艰难,在陈淑妃宫中,总算是自己的亲姑母,何氏尚且不敢如何。若去了何昭媛宫中,那是何氏的亲姐姐,自也是一样看不惯她,不晓得要受多少挂落。 她期期艾艾,陈淑妃到底是不忍心,开口想要挽留。 只何氏怎会这般轻而易举的放过陈媛媛?当下言说这庶女也是女儿,哪有庶女入宫,只拜见自家姑母,不去表姑母那里拜会的? 又言语挤兑,说若她有本事,便如旁人一般,被认作嫡女,倒也可以为所欲为。 茵茵听了这挤兑的话,连眼皮子都不曾掀起一点。陈媛媛此刻才后悔得要命,她作何要妥协嫁给那劳什子祁晋贤?虽然祖父快要松口了,但这辈子,她只要回娘家,就要被何氏这个嫡母压得死死的。 可如今,除了祁晋贤,她又哪里再去找个靠山呢? 何氏一走,陈淑妃眼泪就要落下来。余氏忙上前跪在她膝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娘莫要伤感了。” 陈淑妃死死握住她的手:“弟妹,大姐心中……苦啊!” 朱氏急忙拿出本事来,说道:“娘娘,咱们一家子团聚的好日子,娘娘这样子,岂不是叫咱们晚辈不好自处?小丫头们还在呐。” 陈淑妃忙擦了擦泪,笑道:“松脂,你带小姐们去花厅玩,宫里有些吃食,想必孩子们也是爱吃的。” 在场的姑娘数茵茵最大,便带着娇娇和三房的三个堂妹,跟着那位松脂姑姑往花厅走去。 只还未到门口,陈淑妃又道:“茵茵快要出嫁了,便不去与妹妹们贪吃了,来,到姑母跟前来,叫姑母好生瞧瞧。” 茵茵迅速看了眼陈娇娇,她脸上有片刻不悦,很快又恢复原状。陈娇娇不是个会藏心事的,想来陈淑妃对大房的姐姐们都是这样。从前她不在大房之列,如今也是在了,陈娇娇习以为常,但并不乐意陈淑妃待她好。 茵茵回到绣花墩上坐好,只听余氏、三婶和大嫂与陈淑妃说些家里的趣事。 三婶也是个会看事的,见余氏总抬头瞧她,便起身不好意思说道:“娘娘恕罪,臣妇晨起多了些茶饮,这会儿……” 陈淑妃了然,便喊了个小丫鬟带她下去。 她一走,余氏忙从袖子里取出个小匣子,往陈淑妃怀里递,而陈淑妃则一直往外推。 余氏说道:“娘娘且放心,如今分了家,老爷晓得轻重,虽说进项不丰,但慢慢经营,总是好的。阿杰蠢笨了些,却也知事孝顺,阿杰媳妇您也是知道,聪明伶俐得很——娘娘,老爷说,您自幼最疼他,如今也不指望旁的,只望娘娘能安稳无虞,我们在宫外也就安心了。” 陈淑妃又是痛哭了一场,方打开那匣子,里头全是细碎银子,最下面还有两锭金子。宫里银票是不方便的,尤其是陈淑妃这种手头没有得用之人,不能去宫外换的,当然是现银更合适。 茵茵愣怔半晌,原来这些年,大伯父在接济姑母。那么,大伯父就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窝囊混玩——不过不得不承认,大伯父一直是看重亲人的,比她那个亲爹爹不晓得要好多少。 也难怪姑母要送那枚金簪时,余氏立刻制止了,是晓得姑母手头不丰,今日那首饰,想必是为了见她们,才舍得戴一戴的——四贵妃之一的淑妃娘娘,竟然过得这般简朴吗? 在朱氏的劝慰下,陈淑妃这才止了泪,细细问了问关于分家的事,看着茵茵长叹一口气:“我可怜的茵茵,煜王那个……唉。” 余氏又道:“娘娘且莫要发愁,茵茵这孩子,向来是个有造化的,说不准等她入了煜王府,那煜王殿下便收起胡作非为来,懂得成家后的责任了。” 朱氏也笑道:“是啊娘娘,这整个大齐,乃至外域,哪里有咱家茵茵这般模样的姑娘?说不准煜王殿下迎了她之后,便一心一意起来了呢。万一不成,咱们便多寻些容貌不错的女子,做陪嫁一道送去王府便罢。” 虽说是安慰的话语,但到底叫陈淑妃好受了些许,也不那样悲春伤秋了。 余氏问了些淑妃的饮食起居,知道她也不算很差,便松了口气,至少回府能好生与夫君交差。 又问:“娘娘可还是与珍妃娘娘一道?” 陈淑妃点点头:“偌大的宫中,除了何昭媛,也就珍妃能说得上话——你也知道,何昭媛被称性子高洁,深受皇宠,我也不好与之太过亲近。倒是珍妃性子更好接触些,不过,不论五皇子如何,她好歹是有个儿子,不像我。” 余氏忙又劝慰着。 陈淑妃说道:“原本你们来了,我也是会邀请珍妃过来,她与娘家一向无什么往来。只今日贵妃娘娘说了,各宫都守在自己宫里,便也不好叫她晾着贺家,跑到我这里来了。” 说话间,便到了半下午,从来入宫到了这个时辰,若不留晚宴,便要告辞依着顺序离宫——哪怕是命妇,也是不可留得太晚。但今日,请贵人们离宫的内侍久久未来,连陈淑妃也觉得诧异起来。 松脂得了令,出门往膳房去问,是否晚上要留贵人的膳食。只是往膳房的路却堵得死死的,侍卫守在门口,只放了话,让后宫娘娘与贵人们且先歇着。 松脂诧异的转回来,又往何昭媛宫里去打听消息,只她的宫人也是一片茫然。松脂不放心,往各宫都去瞧了瞧,才发现,各宫都让宫女内侍出来打听消息,除了薛贵妃宫里紧闭大门,就是邹嘉妃宫里有姑姑出来,让大家稍安勿躁,待在宫室内便成。 松脂犹犹豫豫,回到陈淑妃宫苑时,却见贺家女郎站在门口。 虽然陈淑妃与珍妃关系好,但因珍妃与娘家贺家没什么往来,这贺家女郎与陈淑妃,更是没任何联系。 贺家女郎不待她相寻,主动上前说道:“姑姑,我是来寻陈七妹妹的。” 松脂微微一愣,贵女之间的交往,她并不清楚,但从前似乎并未听说,陈家哪位小姐与贺家小姐有联系的。她按捺住好奇,将贺凌雪领了进去。 只贺凌雪进去便跪在地上,支吾半晌才说明来意,她并非是来寻陈茵茵的,而是想打探五皇子的消息。 陈淑妃说道:“可是本宫这里,也什么都不清楚啊。” 茵茵心下好奇,寻了借口将贺凌雪带出去,问道:“贺姐姐偷偷跑出来的?” 贺凌雪点点头,眼中的焦急丝毫不掩:“是啊,我娘她……她总说咱们贺家不站队,便是与我表哥也离得远远的。可是茵茵,我听说东三所那边,围满了侍卫,我表哥他身子不好,我好担心他……” 茵茵见她说得快要哭出来,心中有些不安,这个贺凌雪,已然年满十七,却还不曾定下亲事。她原本以为,是贺家不肯站队,才拖着不让女儿随意定亲,如今看来,似乎,她对五皇子有情。 可那五皇子,是不可能生有后嗣,且不晓得那方面行不行,贺凌雪若嫁了她这位表哥,说不准,是要守活寡的呀。 贺凌雪扯了衣袖擦擦眼角,说道:“七妹妹,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明知道你也没法子,偏要来叨扰你……如今整个洛城,因着我家的情况,我是没什么朋友的,只有你……” 茵茵明白,只有她,虽然面上是三皇子一党,但陈家二房关系不睦,她又被迫要嫁入煜王府,倒成了似乎中立的队伍了。所以贺凌雪才会想要求她来打探打探消息。 贺凌雪仰望天空,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些,这会儿天色已然渐暗了,远远的,还能看着东面似乎亮起了灯光——东面?比东六宫还要往东的,只有东宫,玉明宫还有东三所了。 茵茵眼皮子重重的一跳,不知怎么,总是想起少桓的话,年前他不会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已至年关,除了巡守的将士,洛城将军们都要回归洛城的。薛家似乎有几年不曾回来了,今年听说是要回来的,而章家打了胜仗,自要回洛城领赏。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若七皇子八皇子死了呢? 茵茵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心,那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抚上贺凌雪的手,说道:“你放心,五皇子殿下一向低调,便是有什么,也与之无关。” 贺凌雪欲言又止,低声说道:“我哥……今日也入宫了。” 茵茵心中好奇,问道:“他入宫做什么?” 贺凌雪颤抖着说道:“三皇子殿下让他入宫。茵茵,我哥哥幼时被选做太子伴读。” 茵茵笑道:“那是幼时,贺家郎君谁人不知?自不是太子一派的。” 话一说完,茵茵心中咚咚咚直跳,她知道贺源是煜王的人。但是贺凌雪这么说,表示今日三皇子想对付的,不是七皇子,而是太子。 书中说的太子逼宫,难道提前了这样久吗?皇上没有丝毫病弱之症,太子又如何能逼宫?这事又关贺源什么事呢? 只这么一会,似乎四周灯火通明,薛贵妃宫里,也都亮起了灯火。外头似乎传来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惹得人心惶惶。 内侍匆匆走到宫苑门边,往外探了探头,急忙将门严严实实的关上,让人守了,这才回来复命。 据说是侍卫,包围了皇后与严贤妃的宫苑,还有几个贵人美人所处的宫苑,也被包围起来,形势似乎格外严峻。 茵茵只觉得理不清楚,若太子逼宫,会选在这时候?他拿什么逼宫——那五十万大军?即便那五十万大军在他手中,薛家章家都快回洛城了,洛城里的御林军骁骑营也不是养着看的,那五十万大军过了这么多年,还剩多少?又能抵抗多少? 再者,薛贵妃只手遮天,即便目前被惠妃分了权,却也不是姜皇后等能相较的。她实在是想不通,太子究竟是怎么个逼宫法。 松脂出来请茵茵与贺凌雪进去里面。 陈淑妃说道:“贺家小姐莫要担心,此刻外头人来人往,等一会儿安静下来,本宫自会命人知会珍妃。” 茵茵带着贺凌雪去花厅,但贺凌雪坐立不安,到底是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我去方便……” 茵茵原想跟着,只她说不必,便自己跟着宫女走了。 三房的两个小的正在打架,最小的那个欺负姐姐,还要哇哇哭,说是姐姐欺负了她。陈娇娇软言好语,二人却没有丝毫收敛。 茵茵兜自发呆,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妹妹欺负姐姐,却还要将罪名安在姐姐头上。或许太子没有逼宫,是三皇子,为免夜长梦多,他安排好一切,做出太子逼宫的模样。 若三皇子救了皇上,又将太子光明正大的解决。那新太子,就非他莫属了。毕竟七皇子年幼难当大任,太子犯事,二皇子早就夭折,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都非三皇子莫属。 茵茵胡思乱想,若要做得像,不留把柄,势必要太子真的逼宫,那么,三皇子到底是如何让太子逼宫的? 这时内侍宫女急匆匆往这边跑,说是贺家女郎不见了,茵茵腾的站起来,往正殿跑去。 地上的宫女与太监哭丧着脸,原来,贺凌雪借口出恭,偷偷从后面溜走,又声东击西,一忽儿就从狗洞里钻出去了。 陈淑妃脸色大变,靠着松脂不敢言语,泪水忽儿就流下来,拉扯着余氏说道:“弟妹,这可要怎么办啊弟妹。外头这样乱,若贺家女郎出了事,我也难逃罪责啊。” 茵茵看着厅内乱成一团的人,不由得蹙了蹙眉,也难怪这个姑母不得宠,年纪不轻了,却毫不经事,身边的姑姑总管内侍,竟也都与她一般,慌神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能顶着四贵妃第三的淑妃,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被人干掉,倒也是福气大的。 屋里到底只有个总管内侍卓公公算得上半个男人,鼓起勇气说道:“娘娘,不然奴且先偷摸摸出去寻着?” 陈淑妃忙点头:“快去快去,莫要惊动了人……务必要将贺家女郎找寻回来啊。” 卓公公抖抖索索应了,便挑了灯笼,要出去寻人。 茵茵趁大家不注意,跟着那内侍走到外面,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晓得她在哪里,你带我去。” 卓公公哪里敢,只抖如筛糠,求小姐留在主子身边。 茵茵摇头说道:“不,我要出去,你且给我寻身内侍衣裳。” 卓公公心中害怕,有心想要去娘娘面前问问,可眼前的贵女很显然是堵着不要她去。他抬眼看着茵茵,之前只觉得这陈家贵女惊艳绝伦,这会儿才发现,她眼神坚定,眉头微蹙,脸上的威严不容人拒绝。 他琢磨片刻,点了点头,带着茵茵往后头内侍居住的地方去了。 茵茵换了衣裳,又收拾收拾,细皮嫩肉的模样,倒像个俊俏的小郎君。 待走到外面,却并未见士兵围绕,卓公公不由得举起灯笼,想寻一寻往哪个地方去寻比较合适。 茵茵一把将灯笼扯下,迅速踩熄了火。 卓公公轻呼:“小姐这是作甚?这……” 茵茵忙“嘘”了声,将他拉到角落蹲下,没一会儿便有一队侍卫匆匆跑过来,又匆匆跑走。 卓公公心中恍惚,虽然不晓得那些侍卫是要做什么,但这会子到处都乱糟糟的,万一不小心被砍了脑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茵茵压低声音说道:“咱们举着灯笼,岂不是活靶子?还是偷偷寻吧,你晓得东三所如何走吗?” 卓公公此刻整个人都是慌了神,自是茵茵说什么,他就点头认什么。听了茵茵问话,他忙不迭点头:“奴认得路,奴在宫里三十余年了,闭着眼睛也能走遍宫里每个地儿。” 二人便一道往东三所跑去。茵茵心中扑通扑通,贺凌雪一定是去寻五皇子了,但是这件事情,与五皇子有什么关系? 五皇子因身子差,是很少出现在人前的。据说前次点选皇子妃,五皇子以自己体弱,不愿意耽搁贵女为由,给拒绝了。 茵茵皱着眉头,她还记得那时候陈媛媛便点选为煜王妃之后,她有一次去见祖父,路上遇着两个小丫鬟说嘴。 “六姑娘也太可怜了,若是五皇子肯选正侧妃,怎么样都比去煜王府要强的……” 卓公公虽然胆子小,做事却是个机敏的,很快就带着茵茵从东三所的角落里混进去,竟丝毫没引起侍卫的注意。 前面吵吵嚷嚷,茵茵不敢贸贸然过去,便顺着宫宇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五皇子的宫殿。 卓公公犹犹豫豫:“小姐,这后门锁死了,咱们进不去。奴寻着那边有一处矮墙,不然您在这里等奴,奴翻墙进去寻贺家女郎?” 茵茵沉吟片刻,即便他找到贺凌雪,贺凌雪也未必会随他一道出来。更何况,出来也是个难事。 她摇头说道:“不,我跟你一起翻墙进去。” 第35章 卓公公不敢不应,只寻了合适的地方, 有一棵矮树, 他先助茵茵爬上树,再让茵茵爬上那矮墙。不过茵茵不是真的古代贵女, 此刻穿着内侍服,也不用讲究仪态, 三下两下, 便翻过那矮墙。还寻了个矮凳,让卓公公下来更方便些。 卓公公心中咋舌,这陈七小姐, 倒与他以为的全然不一, 竟然比他还要有想法一些。 宫内没什么下人,二人顺着廊下一路往前殿赶,悄默默路过一间空置的下人房之时, 却听里头有动静。茵茵立刻低着头猫着腰, 示意卓公公噤声,她想要听听这屋里的情况。 卓公公机灵, 瞧着里头微弱的灯光,便寻了个边角的窗户,偷偷将窗户戳了个小洞, 让茵茵可以看得清里头的情况。 茵茵探头一瞧, 却大吃一惊。贺凌雪竟然在里头,此刻她正一脸冷峻的坐在桌前,显然是极不高兴的模样, 而角落中蹲着个女人,正是陈媛媛。 茵茵扫了二人一眼,陈媛媛身上披着贺凌雪的大氅,此刻正楚楚可怜的啜泣着,而屋内并未烧地龙,贺凌雪的外氅给了陈媛媛,她似乎有些冷,身子微颤。 屋内的灯光并不亮堂,茵茵只能看到贺凌雪不高兴,却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许是又冷又怕,陈媛媛微微的哭声颤抖着,忽而打了个嗝。 贺凌雪不耐烦说道:“这儿就咱们两个,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以为我表哥会多看你一眼吗?不要脸!” 陈媛媛止了哭,还是哽咽着道:“贺家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慌乱到了这里……” 贺凌雪冷笑一声:“一时慌乱?东三所这么多宫殿,怎的你就跑到我表哥这里了?而且来就来了,怎么你会钻进我表哥的寝殿?衣服竟也没了踪影!” 陈媛媛自知理亏,也不纠缠,只呜呜轻泣。 贺凌雪更不耐烦:“若非是我去寝殿寻表哥,今日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事情来。陈媛媛,你先前勾引茵茵的夫君,现下是你瞧不上那男人,还是那朝秦暮楚的男人不要你了,你竟做出这下贱事情来?” 陈媛媛的哭声更大了。 茵茵暗自咋舌,这陈媛媛,想必是最近被陈颖婷闹腾,深觉祁晋贤门楣低了些,不能叫她扬眉吐气,今夜动乱,就想了这么出歪门邪道,想要赖上五皇子。 她正思索着,忽儿后面一只手,将她翻过身就定在窗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惊讶的瞪圆了眼,那人亦与她大眼瞪小眼,只眼中的凌厉与戒备,在发觉她并非内侍,而是个女人之后,稍稍有些减弱。 里头二人听到动静,便止了声,贺凌雪站起来拉开门,瞧着这阵势很是诧异,待上前看清楚茵茵的脸,方吃惊的喊了声:“七妹妹?” 五皇子听说是熟人,这才松了手,茵茵捂着脖子连连咳嗽,眼睛却是骨碌碌一转,带她过来的卓公公倒是机灵,不晓得溜哪里去了。 贺凌雪连忙将茵茵拉进去,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茵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说我为什么来这里?你那脚底抹油跑了,钟粹宫可是人仰马翻了!” 贺凌雪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才对来人介绍道:“表哥,这是……茵茵,陈家七小姐。呃……与她可不是一道的。” 后面这个她指的是陈媛媛,陈媛媛听了,脸色更白了,她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茵茵。心中又不自觉疑惑,今天会否是茵茵设局陷害她的?可是也说不通,茵茵又不知道她会来这里。 五皇子面无表情,略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将手中的衣服扔给陈媛媛,说道:“将衣服穿好,我命人将你们送回各自宫里去。” 陈媛媛咬咬牙,今日都怪这个贺凌雪,若不是她先进了五皇子的寝殿,说不准,这会儿五皇子已经与她…… 她抬起头,一双眼眉目含情,咬着下唇娇柔的喊了声:“殿下……” 只是茵茵立在五皇子旁边,目光中带着戏谑,仿佛在对她说,你继续? 陈媛媛到底算得上名门贵女,当着人前,尤其是与之不和的妹妹面前,实在是没脸继续勾引五皇子,便只兜自不甘心的低着头。 五皇子冷冷的说道:“今夜之事,孤不追究,但若你再这般不要脸面,孤也不会再替你留了。” 陈媛媛瞪大眼,一双眼瞬间就红了,那模样让人一见,就心疼不已,哪里舍得再说她分毫? 但五皇子不曾看她,早就甩了袖子要出去。 贺凌雪急急追过去喊道:“表哥,您要去哪里?我不回去,我担心……” 五皇子瞥了她一眼说道:“贺小姐,你我虽为表亲,但自小便无什么往来。更何况如今年岁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贺小姐也当懂得,往后莫要来孤宫中了。” 贺凌雪鼓着嘴,只见着表哥生气的模样,也不敢再说,默默的跟着他出了门。 虽则屋内也是冷如冰窖,但至少没有风,这会儿站在外面,冷风一吹,贺凌雪不自觉打了几个喷嚏——她大氅还在陈媛媛那儿呢。 五皇子将外氅解开,扔给贺凌雪,冷然道:“回头若生病了,莫还要怪是孤的母妃亏待你。” 贺凌雪得了衣裳,却被表哥讥讽一通,心下更不愉快,只默默披了大氅不做声。 茵茵跟着走出来,见她尴尬,便开口岔开话题对五皇子说道:“殿下的门户不甚深严呐。” 五皇子上下打量她,轻笑一声:“毕竟无人与王嫂一般,喜好攀屋爬舍。” 茵茵摸摸鼻子,心道旁人不是说这位五皇子身体弱,性情也软绵么?今日相见,倒不曾发觉他有哪一点软绵的性子。不仅讥讽她爬墙,还明白的喊了王嫂,她可还没过门呢。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兵戎相向的声音,五皇子面色大变,说道:“你们等着,不要乱跑!” 贺凌雪心下焦急,想要追上去,又迟疑着不大敢。 这时,卓公公跑了出来,看着二人安然无恙的模样,松了口气说道:“二位小姐,时辰不早了,且赶紧随奴回宫吧。” 茵茵有些好奇,问道:“你刚刚是去哪里了?” 卓公公不大好意思,挠头讪笑:“奴瞧见有人过来,拉了您好几下,您不理奴……奴想着,您是小姐,与贺小姐关系好,想来也是无事的,便……便……” 茵茵说道:“我也不是问你这个,是瞧着你衣裳破了,刚刚去哪里了?” 卓公公神神秘秘:“奴刚刚去外头打探消息去了……东宫带了大量侍卫去了乾清宫……” 茵茵心中诧异,不是说是三皇子围了东宫么?太子带侍卫去乾清宫做什么?难不成,他真的去行刺皇上了? 贺凌雪脸色更白,拉着茵茵语无伦次,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陈媛媛这时走了出来,茵茵瞥她一眼,将贺凌雪拉到一边,小声劝慰着。陈媛媛紧咬牙根,人人都说贺家人自命清高,不好亲近,七妹妹倒是厉害,一下子便与贺小姐打成一片了。 贺凌雪抓紧茵茵的手,说道:“七妹妹,我哥他……我哥在东宫。” 茵茵更是不懂了,贺源跑东宫去做什么,他不是煜王一党的么?还有刚刚五皇子的表情,也很不一般,这都是为什么?难不成,煜王是太子那边的? 书中只说,三皇子解决了太子,又解决了章家,最后煜王才显出狼子野心,与三皇子打了好几场仗,这才战败而亡。 所以有没有可能,煜王根本没打算夺位,他一直都在暗中支持太子,是太子死后,他才悲愤反抗,打算替太子报仇?若如此,也说得通,只是现在,这一切好似都提前了。 可若当真如此,煜王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那么,他费尽心思娶她,是不是也因如此?毕竟能得到他口中所说,证明三皇子乃岐山王之子的东西,三皇子落败岂不是须臾的事情? 茵茵分析完,心中有一丝怅然。是啊,煜王那样的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书中那陈媛媛的第一世,他要娶她,定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如今跑出来一个她,陈家七小姐还没死,深得陈老太爷的喜欢,所以煜王想方设法,将自己的王妃换成了她? 她苦笑一声,这些高位之人,哪里会有纯粹的感情,来来去去,都不过是利益罢了。 贺凌雪的眼泪依旧哗啦啦流,抓着茵茵的手越来越紧,倒是让茵茵回过神。 她还记得书中,皇上也是因为太子的行刺伤了身。可是按道理也不大可能,今日是薛贵妃命她们入宫的,等同于将朝中命妇都禁锢起来,朝中那些大臣想要动作,便也要好生思虑一番。 皇上身边自然是高手如云,太子又如何能接近且行刺他? 茵茵心中一惊,若三皇子想要一石二鸟,将皇上身边的人支开,且设计让太子去接近皇上。那太子会否真的行刺?还是三皇子早就将皇上…… 她深吸一口气,对贺凌雪说道:“我要去看看。” 贺凌雪虎了一跳:“你要看什么?” 茵茵咬咬下唇,想起少桓身上的伤痕,既然已经可以判断,少桓是在替太子做事,那么他所做的事情,一定是万分危险,而且对三皇子不利。贺家从不站队,可贺源却在太子身边,那么,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完全不能操控的。 就算是帮他一把好了,左右她是个世家小姐,自己小心一些,不去侍卫多的地方。万一被人发现,就亮出身份,说是于宫中不熟——这会儿借一借三皇子的东风,至少性命无虞。 这样想着,茵茵叮嘱贺凌雪几句,便带着卓公公又偷偷出了东三所,往乾清宫跑去。 乾清宫外面围满了侍卫,分不清是太子的,还是三皇子的,茵茵沿着墙根,往皇上的寝殿走去。 她猜得分毫不错,皇上寝宫周围,竟无人把守,若要行刺,简直是轻而易举。 茵茵混进去,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瞧着屋里的动静。 皇上躺在床上,抬起浑浊的眼睛问道:“外头为何那般喧哗?” 在他身边服侍的内侍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太子反了,意欲逼宫,得亏三皇子及时赶到。这会儿外头乱成一团……” 皇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说道:“护驾,护驾……朕的侍卫呢?护驾……” 内侍说道:“皇上,太子带了精兵闯宫,您的侍卫都……皇上别急,三皇子已经在外头了,您会无事的。” 说罢,他抬头焦灼的看了看外头,见走过来一个小太监,忙欢喜的说道:“唉,怎么这样久?皇上的药呢?” 小太监端起托盘:“皇上,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 皇上咳嗽两声,不耐烦说道:“这个时候喝什么药,扶朕起来,朕要去看看外头的情况。” 总管内侍扑通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啊,外头形势不明朗,皇上还是留在寝宫才安全。” 皇上骂了两声不孝子,便接过药,预备一饮而尽。 茵茵瞧着总管内侍与太监眼中欣喜的模样,便有了思量,举起手边的瓷瓶,往皇上手中一砸。皇上吃痛,手一松,那碗药就泼在地上。 茵茵掏出内侍先前给她防身的剑,上前勒住总管内侍。 皇上唬了一跳,他虽病着,但也有几分功夫,立时便往床里头一滚,爬起来哑着声音喊道:“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茵茵抖抖索索,到底是不敢真的动手杀人,只说道:“皇上,你看看那药!” 皇上低头一看,果然见那药在地上,噗嗤冒着气,是有毒的模样。他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总管内侍喊道:“你要害我?” 这时,地上跪着的小太监爬起来,掏出短刀,往床上扑过去。皇上已经反应过来,取了护身的刀,一下子便将那小太监给刺死了。 总管内侍原本看着茵茵细皮嫩肉,还想要反抗,见皇上杀了太监,便一咕噜滚下哭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用力咳嗽几声,到底是精力不济,只指着总管内侍问道:“为何,你为何这样对朕?” 这时只听“唰唰唰”的声音,外头全都是火光一片。 皇上心中一慌,手中的剑一偏,刺中总管内侍的肩膀,他一吃痛,嗷叫一声,就滚倒在地上。 茵茵急忙松了手,上前挽住皇上喊道:“皇上快随臣女走,这里太危险了。” 皇上心中焦急,心中并不相信这穿着内侍衣裳的女娃,但他身子不好,这会儿受了惊,一时半会,是提不起半点力气。 茵茵火急火燎拖着皇上,一路沿着廊下往旁边跑,那火势显然是被人处理过,蔓延得极快,若非茵茵来得及时,皇上此刻要葬身火海了。 而皇上本有的片刻迟疑,这会儿见着那火光,只觉得万幸,有这么个女娃娃来救她,哪里还有半丝疑心? 等二人钻到一个凉亭,卓公公已经候在那里,心急如焚喊道:“皇上,小姐,你们可算出来了……” 茵茵问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卓公公着急的应道:“小姐,恐怕咱们出不去了,整个乾清宫都被……被围住了。” 茵茵蹙眉:“是谁的人?” 卓公公摇摇头:“奴也不知是太子殿下的,还是三皇子殿下的,可是那些人,很明显是冲着皇上来的。皇上,那边下人房无人,恐只能委屈皇上,去那边躲藏躲藏了。” 皇上冷哼一声:“还问是谁的?除了齐宸逸,还能有谁?朕就该早点废了他。你……你是钟粹宫的内侍,那你是谁?” 卓公公忙道:“皇上,这位是陈家七小姐,未来的煜王妃。” 皇上听到煜王二字,稍稍愣了愣,打量茵茵一眼,沉吟片刻说道:“你们陈家,果真衷心。” 茵茵眉头紧蹙,想要解释,只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卓公公带着二人沿着墙根,一会儿便跑到那下人房中,许是御前侍奉的姑姑临时歇脚的地儿,倒也算得上干净暖和。 卓公公也不敢点灯,让皇上与茵茵歇着,他又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皇上低声说道:“回头,朕定会好好赏你救驾之功。” 茵茵斟酌片刻,明白皇上的意思,是想她主动说出,为何她会在这里。 “皇上,臣女并不是想要赏赐,只是机缘巧合,为了寻好友去到东三所,无意中听说是太子与三皇子闹起的事情。只是臣女觉得有异,若是太子逼宫,他何德何能?太子殿下如今已然失势,中宫等同于冷宫,他们是如何能在宫内掀起轩然大波?” 皇上素来疑心重,立刻反应过来:“是老三设的局!” 茵茵应道:“臣女无法揣测太子与三皇子殿下,只觉得心下不安,假若是三皇子殿下设局,太子殿下狗急跳墙,势必会伤到皇上您。而且还有一事,皇上您周围原本该被保护得万无一失,可是……臣女一路过来,竟是畅通无阻,很显然有人想要太子殿下对皇上您一击即中。” 皇上审视的看着茵茵,问道:“你们陈家不是要与齐宸泽定亲么?可朕听你口气,似乎并不维护他分毫。” 茵茵心中咯噔一声,皇上固然会疑心三皇子,可连带着也要将陈家拉扯进来。她当机立断,跪下道:“皇上,臣女自幼受祖父教诲,忠君爱国乃大齐子民们的责任。论亲,三皇子将是臣女之姐夫,可论国家大义,难道臣女猜测到皇上有危难,就能不顾国君之危机,只顾我陈家荣华吗?皇上,若祖父知晓臣女关键时刻退缩,只怕臣女也不配为他孙女了。” 她句句只说忠君爱国,又句句只提祖父,不曾提陈劲柏陈劲松兄弟二人,在皇上听来,却有了计较。 虽则她祖父冥顽不化,但这样想想,倒是更符合她这说法。当初她祖父不就是一心为先皇吗?没想到教出的孙女也这般优秀,只是她的父亲,似乎并不是个成器的。 这时,卓公公又钻进来小声说道:“皇上,三皇子殿下擒住太子了!” 皇上听了茵茵的话,虽则暂时没有想通到底是哪个儿子要伤他,但自是不能叫老三杀了太子,便跟着卓公公一道往殿前走去。 到了前殿,果真见太子被擒,而三皇子已经着人灭了火,亲自进去寻皇上去了。 等三皇子得知皇上还活着,立刻欢喜的跑出来,顾不得身上被烟火撩过的气息,扑倒在皇上脚边,哭喊着:“父皇,父皇,得亏您没事啊父皇……” 他抬头一看,却见父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完全没有劫后余生与儿子抱头痛哭的感慨。 他心中咯噔一下,刚刚在房内没有找到烧成黑炭的父皇,这会儿父皇安稳无虞的站在这里,很显然也没喝那让人无力的毒药。 只这么一瞬,三皇子跳将起来,指着太子说道:“父皇,是太子哥哥放的火,是太子哥哥!” 太子面露绝望,仰天狂笑:“是,是孤放的火,是孤放的!都是你,是你逼迫孤放的!你不配为皇帝,不配为人父,你的皇位,是孤助你得到的,可是你是如何待孤?孤是你的长子啊……” 他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孤多希望,孤出生平民,哪怕父亲不爱孤,至少能平安一生,可是父皇,您屡次紧逼,不止要儿将位置送给老三,更想要儿的头颅!父皇,孤好恨你,若有来生,孤绝不要做你的儿……” 他话音一落,便往押着他的侍卫刀上撞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仓促,皇上与茵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待众人有了反应,想要上前之时,便听远远一声怒吼:“皇兄……” 茵茵抬头,只见远远的鲜衣怒马,那人披散着发,举着长刀,血气淋淋似毫不在意。有想要阻拦的侍卫,立刻被他斩首于刀下。 是煜王。 皇上吓了一跳,顾不得地上奄奄一息的太子,只连连后退,躲在茵茵后面。 煜王翻身下马,奔上前抱住太子,喊道:“皇兄,你不是答应过要等我的吗?皇兄……” 太子口中血漫出来,只凄凉一笑:“宸璧,我解脱了,终于……” 皇后此刻才跌跌撞撞跑过来,见着这一幕尖叫一声,跌在女官怀中,再不晓得动作。 煜王泪流满面,抱紧太子喊道:“皇兄,你答应过我,要好生活着的,皇兄,你说过,将来去了封地,要带我巡山看水,快活一生的啊皇兄……” 只是太子已然没了声息。 煜王抹了一把血泪,拎着长刀,阴阴的看着三皇子。他头发散下来,眼神更是阴郁,仿佛随时都要砍下对方的头颅。 三皇子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不敢与之讲道理,只连连后退。 煜王又转眼看向皇上,发现皇上面前的是茵茵,更是呵呵干笑两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咕噜出来,叫人更觉害怕。 他冷笑一声,到底没有上前,却拎起长刀指着皇后:“都是你,全都是你,若非是你整日撺掇皇兄,皇兄怎会如此?” 皇后这会儿倒是清醒过来,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摇头:“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皇兄……” 煜王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步一步朝皇后逼近,但无人敢上前阻止。连皇后身边的女官,也想要逃离,奈何她被皇后紧紧拉住,一时也无法挣脱。 煜王双眼微眯,走到皇后面前,举起了长刀。 “殿下……” 茵茵开口喊道,一颗心狂跳不止,可她知道,若少桓这一刀下去,明日弹劾的折子便会如雪花一般飞向朝堂。即便煜王不在意名誉,皇上也得想法子平息流言,不得不给他处罚,对他却没有丝毫好处。 煜王听了这一声喊,才回过头,冷冷的瞥了一眼茵茵,冲着皇后劈刀向前——劈中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他回头翻身上马,又绝尘而去。 皇上并未下令,侍卫都恍然,不敢动作,所有人都这样,看着煜王远去。 便有内侍轻呼一声,原来是皇后看了贴身女官在身边被砍杀,因惊惧竟然失了禁,这会儿正瘫在地上,全身抖动,似中风的模样。 皇上不悦的挥挥手,立时便有内侍将她抬回中宫。 皇上冷冷的看着侍卫内侍们处置乾清宫的事宜,侧头看了看陈茵茵,说道:“来人,陈家七女茵茵,救驾有功,着封烈阳郡主。” 茵茵立刻跪下谢恩,三皇子愣怔片刻,上下打量茵茵,却见她只是个小内侍的装扮,并不似有其他异状——那她今日是如何机缘之下,到这里救了皇上,毁了他的好事的? 天色太晚,皇上着实疲倦,宣他最亲近的护卫过来:“今日起,关长宁宫大门,无朕之允,不许任何人出入。姜国公全家上下,抄家关押,男押大理寺,女充没液庭。” 长宁宫,是皇后的宫殿,本就等同于冷宫,这会儿怕是更没了声息。 护卫拱手应了,便有内侍过来相问:“皇上,天色已晚,皇上可要去惠妃娘娘宫中?” 皇上沉吟片刻,瞥了茵茵一眼,说道:“去钟粹宫。” …… 茵茵跟着余氏回陈家之时,已过子时,虽然余氏有无数话想要问,但到底看着太晚了,不曾问出,只让她先去歇着。 等第二日,封郡主的旨意下来了,余氏才知昨夜茵茵去找那贺凌雪,竟然去御前救了皇上。只她没有丝毫窃喜,待宣旨的内侍一走,便拉过茵茵上上下下的打量。 “哎呀茵茵啊,往后可再不要这样冲动了,昨日听闻你去寻贺家女郎,可把娘娘与我们给担心坏了……” 茵茵微微一笑,点点头应道:“是女儿莽撞了。” 从前茵茵知道余氏待陈娇娇好,但那时只以为,陈娇娇比几个嫡出姐姐年级小太多,受宠也是正常。如今看到余氏这样关心她这个原本的外人,心中却是无限唏嘘,头一回有家人的感觉。 她不曾注意,一旁的陈劲松一家子,却是瞪圆了眼,久久回不过神。尤其是陈媛媛,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茵茵运气会那样好?哪怕是被许了煜王妃,也能平步青云,从庶出变嫡出,现在还成了什么郡主。 而她呢?将来只能嫁给祁晋贤——这还是她费尽心思,还不一定能得到,毕竟陈颖婷还时不时给她添一添堵,祁晋贤的庚帖,现在也无人送过来呢。 而陈颖婷可算是最气恼的,原本两个嫡出堂姐出嫁之后,她是陈家最尊贵的嫡出姑娘。即便陈茵茵记在大伯母名下,成了嫡女,知根知底的又谁人不知,这是故意给陈茵茵抬身份,好与皇家匹配?可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老太爷颤颤巍巍站起来,看了一眼儿孙的神情,便知他们各自心中在想些什么。他招招手,示意茵茵随他回院子。 到了老太爷的书房,茵茵便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不过为了祖父的身体,她特意略过陈媛媛那一段没有提,只说是贺凌雪担心贺源,偏她从前受过贺源一点恩情,心中不安,这才去乾清宫打探情况的。 老太爷久不言语,良久才道:“你亲爹不肯听我劝告,陈家气数恐怕要尽了。茵茵,无论如何,玉明宫,你绝不能入。” 茵茵不明所以,要进玉明宫的是陈颖婷不是她,而且三皇子对她,看样子是不抱希望了啊。难道因为昨天的事情,三皇子又打算继续叫她做媵?不可能啊,她如今都是郡主了,除非是正妻,但三皇子正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薛家女儿了啊。 等入了夜,流云才气喘吁吁跑回院子。明日茵茵要入宫谢恩,银心正在准备明日的衣物之类。 流云小声说道:“姑娘,听闻姑娘都是郡主啦?奴婢不过是出了趟们,去了趟……” 她是去锦云书行送稿子,银心还不知道,她也不好当着银心的面说,只继续说道:“对了姑娘,今日外头突然都是传言,说是薛家小姐病重了。” 银心好奇的回过头,问道:“是不是咱们姑娘当了郡主,五姑娘水涨船高,三皇子殿下打算让五姑娘做正妃了?” 流云撇撇嘴,嘟囔道:“哼,虽说姑娘被封郡主,很是值得高兴,但奴婢可一点都不想那边得了好处。” 银心亦是连连点头:“今日奴婢瞧着二房那些人的表情,恨不能将姑娘给生吞活剥,将郡主的赏赐弄到他们自个儿身上。哼,亏咱们姑娘还是二老爷的亲生女儿呢,他眼里可没有一丝儿高兴的模样。” 茵茵浅浅一笑,他当然不高兴,当郡主的,是那个被他放弃的女儿,且收都收不回,族谱上她的名字,已经记到大伯父名下了呢。 银心想了想,又问:“姑娘,既然您是救驾有功,皇上论功行赏,许是会让姑娘您自己讨赏呢。” 流云一听,也忙站起来说道:“不错不错,姑娘,若真的如此,姑娘便请求皇上将您的婚事解除吧。那煜王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啊。” 茵茵想到昨夜的煜王,那样绝望与肃杀,书中的煜王是否也经历过这一场?所以书中的煜王,最后变成了大魔王,拼尽全力与三皇子一斗,是为了太子报仇么? 可能她是冷情之人,并不能想通煜王与太子的关系,毕竟从前也没听过太子与煜王有任何牵连。只她不自觉抓紧了手,是啊,所有人都只以为煜王是个名声太臭,嚣张跋扈之人,包括三皇子。 那么昨夜那一出,依着三皇子的心机,又如何猜不出煜王是在藏拙?所以只怕往后,三皇子的矛头,会对上煜王。那少桓,他准备好了么? 书中的煜王,似乎与章家并不是一伙的,现如今,他是否是孤军奋战? 有那样一瞬,茵茵很想去问祖父,那让三皇子致命的东西,是不是还在,能不能给她,让她交给皇上? 只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祖父的性子,她太了解了,之所以不肯原谅陈劲松,就是因陈劲松不听话,执意要站队投靠三皇子。她与煜王私下的往来,并不曾告诉祖父,祖父的身体已然不行了,书中祖父是开春之时过世的,若她这时候提出来,岂不是让祖父的病更重了? 第二日一早,茵茵收拾妥当,余氏引着她往门口走。今日,她们要入宫谢恩。余氏从前入宫,最多不过是与贵妇们一起面见薛贵妃,还从不曾单独面圣,这会儿心中很是忐忑,没话找话劝茵茵不用担心。 只是她抬起头,总觉得这个新得的女儿,与从前她以为的那个胆小懦弱的庶女完全不一样。此刻茵茵云淡清风,压根没有因为要入宫而激动或者害怕。 二人出了东苑,正遇上陈颖婷喜形于色,上前与她们见礼。 茵茵心中了然,昨夜那未来的三皇子妃重病的消息传得那样快,预示着三皇子与薛家的决定。水涨船高的陈家,是他们的唯一人选。而这头一个,当然是未来的侧妃陈颖婷了。 故而陈颖婷这是特意上前,来与茵茵拉好关系。昨日那些初闻茵茵封郡主的醋意,已经全然不见了,全都换成了真心实意的恭维。 茵茵眉目只是淡然,依着她的推测,陈颖婷这般无脑的美人,是入不了三皇子的眼。否则当初与陈媛媛说的是正妃,到了陈颖婷头上,则变成了侧妃?哪怕是如今她得了脸,三皇子看中陈家,也绝不会让陈颖婷当正妃。 入了宫,坐在乾清宫殿上的,除了皇上,还有薛贵妃。茵茵眉眼未动,如今薛家权势滔天,即便皇上有心除之,也非一夕之功。皇上都不着急,她着急什么? 谢完了恩,薛贵妃笑语嫣然,对皇上说道:“皇上,臣妾看着烈阳郡主如花年华,不由得心有感叹,当年臣妾也是这个年岁入王府伴驾的。佳人如斯,郡主也将要成为王妃了……可是皇上,郡主救驾有功,若将郡主嫁入煜王府,似乎……对她也不甚公平。” 茵茵心中冷哼,所有人都觉得论功行赏,茵茵也该解除婚约。但恐怕薛贵妃打的不止是这个主意,昨日皇上的态度,三皇子不是不清楚。如今她陈茵茵,成了皇上最信任的人,所以三皇子妃,若是她才最好。 至于陈颖婷,若皇上介意二女同嫁,大不了如同薛家那个女儿一样,病重不能出嫁不就成了? 这么思虑一瞬,茵茵跪地说道:“臣女感恩皇上与贵妃娘娘,但是臣女自幼得祖父教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已定下亲事,又岂能随意更改?煜王殿下将是臣女之夫,那臣女便终生将是煜王妃,绝不会因任何原因而推却!” 这冠冕堂皇的话,若是一般人,皇上也不会相信。但昨日茵茵救了皇上之后,也是借口国之大义,倒叫皇上认为,她与她祖父都是这一类人,没什么稀奇的。 因此皇上唏嘘之时,又斥责薛贵妃,怎能以小利断人心?又大把的赏赐命人送往陈府,点名是送给烈阳郡主,将来的煜王妃。 他有心想要将煜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喊来教训一通,但想到平日他就不顾人伦,昨日又当着众人面想要砍杀皇后的模样,到底是忍住了——比起他如今最喜欢的这个烈阳郡主,还是自个儿的性命更要紧,自己那个儿子完全就是个疯子呢。 礼毕,皇上挥手说道:“皇贵妃身体有恙,你们身为皇贵妃母家人,且去看看她吧。” 余氏稀里糊涂,这宫中不曾有皇贵妃啊? 茵茵心中了然,抬眼看了看薛贵妃,只见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挑了挑眉。 茵茵赶紧低下头,跟着余氏告退出去了。 内侍领着二人,一路去了钟粹宫,余氏才恍然大悟,原来如今的皇贵妃,是陈淑妃娘娘。 第36章 行了礼,陈皇贵妃立刻挥退下人, 只留松脂与昨晚陪着茵茵的内侍。 她眉头一竖, 对茵茵喝道:“昨夜本宫方知,你竟这般大胆, 是全然不顾惜自己的生命吗?我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根反骨?” 皇贵妃是个性子柔软的人, 从不曾这般疾言厉色, 茵茵跪在地上请罪,并未多言。 还是余氏心疼,方劝解道:“年轻的孩子, 总是混玩了些。也是臣妇约束不当, 还请皇贵妃娘娘原谅一二。” 皇贵妃叹了口气,拉着余氏说道:“弟妹你是知道我的,惟愿咱们家顺顺当当一生。这个劳什子皇贵妃, 我是丝毫不稀罕, 一想到茵茵昨夜那般惊险,我这个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啊。” 说话间, 又忙斥责松脂,不晓得让郡主起来,又赐了座, 这才与余氏东拉西扯。 茵茵低眉浅笑, 这个姑母,难怪与大伯父感情好,性情都是相通的。虽然胆小得很, 但是对亲人却是实打实的好,若原主能托生在大伯母或者哪个大伯父妾室的肚子里,想必也不会那么早就死了。 皇贵妃叹气道:“本来我这心中还很忐忑,毕竟皇贵妃的位置,原该是薛贵妃才对,因着这样一场祸事,变成我的。我昨夜与皇上求了许久,他不肯收回成命,好歹,算是答允了不让我协理六宫。今日去薛贵妃宫中请安的时候,薛贵妃娘娘并无异样,还让我做了主位,我这心也算微微安定了。” 余氏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娘娘膝下无嗣,咱们家与三皇子将要联姻,薛贵妃娘娘再严肃,也不会对娘娘如何的。” 皇贵妃微微摇头:“倒不是这个,是今日我瞧着,惠妃对何昭媛很是不屑……你也知道,如今高位妃嫔位置都满了,我晋升皇贵妃,淑妃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本来按祖制,是当惠妃娘娘晋封的,可我瞧着薛贵妃的意思,是想要封何昭媛……” 何家与陈家是姻亲,薛贵妃把持后宫,自然是希望晋封的是自己人。 茵茵装作一无所知,心中却腹诽,皇上如今怕是更忌惮薛贵妃了。若非姑母性子软弱,恐怕也不会晋封姑母——更何况当初先皇看中太子与姜家,皇后一时半会不能废,宫中迟早是要立皇贵妃的,若不将姑母抬上去,剩下的四妃,也只有薛贵妃更合适。 但是,既然抬上了姑母,皇上是绝不会再抬举一个与薛家有牵连的何昭媛。二品的三妃,是章家惠妃,贺家珍妃,邹家嘉妃。邹家是薛家的跟屁虫,珍妃与贺家关系淡漠,不怎么往来,能制衡薛家的,只有章家,所以淑妃这个位置,也非惠妃莫属。 只不过,不晓得惠妃懂不懂把握这个时机了。 余氏与茵茵一路随着松脂出宫,松脂还在与余氏感叹:“娘娘如今得了皇上的喜爱,往后夫人可多多入宫陪伴娘娘了。” 余氏笑道:“那是自然。” 松脂又道:“夫人,您是知道娘娘的,她素来心软面皮软。往后难免要应酬二夫人,还请夫人您多多体谅。” 茵茵勾唇一笑,如今皇贵妃是后妃的头一个,陈劲松从前与这位大姐不亲近,还嫌弃她拖累家里。如今不一样了,他定是要第一个上来捞好处的。 正想着,就看见前头的轿撵上高高坐着一个美人。松脂忙带着余氏与茵茵退到一边行礼问安。 那是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瞟了她们一眼,冷笑一声:“哟,这不是新晋的烈阳郡主么?” 她靠在轿撵上,压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其实若依着从前的身份,惠妃娘娘是理都不必理会她们。但如今茵茵已是郡主,惠妃原该下来受礼才对。 她这样分明是对茵茵的不屑——毕竟她与薛家势不两立,这依附于薛家的陈家,她自然也不必理会。 松脂脸色微变,只她与自家主子一般,是个不敢惹事的,想来惠妃便是看中她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无理的。 茵茵也不介意,行了礼恭喜道:“惠妃娘娘,听闻后宫妃嫔将行晋封,您向来是皇上跟前的头一个,想必淑妃一位,是非您莫属啊。” 余氏脸色煞白,刚刚她与皇贵妃说的话,并不曾避着茵茵。她既然知道其中隐情,作何还这般恭喜惠妃?难不成真以为惠妃如她表面一般,是个无什么心机的憨厚娘娘? 那惠妃脸色微沉,略略打量茵茵片刻,旋即一笑:“承郡主吉言,不过如今后宫得宠者甚多,也并不一定就是本宫了。” 茵茵点头微笑:“洛城上下,谁人不知惠妃娘娘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听闻皇上从前还有意让惠妃娘娘协理六宫呢!” 从前却有这么一出,但惠妃自己出了纰漏,让薛贵妃抓住把柄,这事就这样作罢了。茵茵这样说,倒像是故意讥讽她一般。 然而惠妃娘娘当然不是真的胸大无脑,她审视的看着茵茵,轻笑道:“可惜世事无常呐,如今宫中有贵妃娘娘,将上上下下打理得清清楚楚,又何须旁人插手。” 茵茵亦道:“娘娘说得是,好在皇上正值壮年,若没有那些天师,说不准能长命百岁呢。” 余氏再忍不住,伸手拉住茵茵:“娘娘见笑,臣妇的女儿不懂事,总喜欢胡说八道……” 惠妃阴沉着脸,依旧打量着茵茵,许久才挥挥手:“夫人过谦了,郡主机灵活泼,本宫甚是喜欢。小夏子,既然皇上皇贵妃以及贵妃娘娘对郡主都有赏赐,本宫自然也不能小气,将本宫宫里的那幅画屏送到陈家去。” 茵茵知道惠妃娘娘想通了,立刻又行礼:“臣女多谢娘娘。” 余氏瞧着惠妃走远,这才白着一张脸说道:“茵茵啊,惠妃娘娘是个恃宠而骄的人,若她觉得你冲撞了她,非要处罚,咱们……咱们岂不是白白吃亏?” 茵茵只一笑:“母亲多虑了,惠妃娘娘虽则有些娇憨,但却是个明事理的,我不过一个小丫头,她当然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这“娇憨”二字,却非茵茵故意,而是连皇上都如此称赞的。只可惜,成也娇憨败也娇憨,惠妃娘娘因这“娇憨”二字,即便贵为皇妃,即便最为得宠,那后宫理事,也与她丝毫无缘。 过了正月十五,朝中册立新太子的言论甚嚣尘上,对象自然是如今最炙热的三皇子殿下。以刑部邹尚书为首的洛城世家,有理有据,将历代不曾早立国本产生的危机全都例举出来,说得仿佛就是,皇上若不立三皇子这个长且贤的皇子为太子,大齐国将不国,立时要糟雷劈一般。 皇上久久沉默不发,等晚上去钟粹宫之时,问及皇贵妃,然而皇贵妃胆子小,没什么主意,只说后宫不能干政,若大臣都那样说,想必也是有他们道理的。 皇上当下就拂袖而去,皇贵妃吓得跪地痛哭,还是薛贵妃娘娘命人好生安抚,才叫她安稳下来。 而皇上转头便去了惠妃娘娘宫中,惠妃娘娘立刻怒斥文武百官,说是皇上正直壮年,哪里就需这样早就立国本?大齐历代也有那样多并非太子继位的皇帝,谁说立了太子,国本就立住了?要想立国本,更应忠君爱国——譬如那烈阳郡主,便是忠君爱国之人。 皇上听着惠妃的话,想到今晨,不论邹家何家等人如何,陈劲柏此人只站着不做声,甚至想要提调他为户部右侍郎的时候,他还请辞,言说身体有恙,恐不能胜任。 可见陈家并非都如陈家二房一般,都是附庸老三的人。 他不免又疑惑的看着惠妃,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老七老八还小,惠妃是故意这么说,就是希望立她自个儿儿子做太子呢? 惠妃哪里不懂皇上的心思?既然他要疑心,就让他疑心个够好了。 当下只往他身上一滚,伸手在他胸前抚摸片刻,媚眼如丝看了看他,笑语晏晏:“皇上,朝中大臣说您的成年儿子,就三皇子殿下一个。可是皇上您成年的儿子也就三个,煜王不用说,五皇子殿下身体不大好自然难登大宝。这未成年的皇子里头,臣妾自然是偏心咱们老七……” 她话锋一转,抚着自个儿肚子又笑:“更何况,那些人怎么知道,臣妾这肚子里生不出个更合适的皇子来呢?” 皇上见她这样坦白,心中疑虑去了大半,就算她是为了她的老七,又何尝不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便也哈哈大笑,将她往怀中一搂:“朕也觉得,咱们老七最好……” 一番云雨之后,皇上看着怀中娇妾,倒是思索着她的话。年前被刺,清查是老大居心叵测之过,姜家本就是狼子野心,解决了便解决了。不过陈家那个女孩儿说得不错,老大没这个本事,反倒是老三…… 成年的儿子不行,只能从三个小的身上着手。老六是邹家的,等同于薛家一党,不必考虑,那就只剩下老七老八了。 他的手,也抚向惠妃的肚子,惠妃最得他心,章家忠诚,且没有薛家那样多的心思,老七才是最合适的。但是如果现在不封住前朝官员的口,恐怕更难办了,老三的蠢蠢欲动,是当他是傻子不成? 第二日,皇上连斥四位之前最是喜爱的法师,直接是拖出去砍了头——没有其他原因,皇上听了惠妃的枕边风,深觉这些法师,分明是老三安排进来的。 转而又封年仅十岁的六皇子为怀亲王,在东三所建双华殿赐居。邹家与薛家同气连枝,皇上此举,似在抬举三皇子一派,又更似打压,朝中众臣反倒有些迷糊,不明白皇上的深意。 而皇上又另外降旨,言从一品四贵妃位缺,惠妃娘娘品德贤淑,封淑妃。又着封秦昭仪位列二品三妃之一,封号为端。 昭仪出自秦家,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只是平平,并不得宠,只生有一个公主行四。若论恩宠,是大大及不上同出自四家之一的何昭媛。 而自从章家日渐昌盛,这秦家便是头一个与章家交好的。皇上此举,分明是抬举秦家,也等于是抬举章家。 流云踏着小雨回了院子,抖抖身上的寒气,脱了外氅方进屋。茵茵坐在桌前喝着汤,是夏嬷嬷刚刚炖好的红枣汤。 银心收拾着屋子,回头说道:“流云姐姐回来了?且先去厨房喝一喝汤吧,夏嬷嬷给咱们几个都留了呢。” 流云翻了翻白眼说道:“让她假好心,分明是想借这点子汤水来收买人心的。” 只是她瞧着茵茵的模样,不敢多说,转身又往厨房去了。 银心皱皱眉头,小声说道:“姑娘,现下流云越发不满夏嬷嬷了,您不管管?” 茵茵抬起头问道:“你觉得夏嬷嬷怎么样?” 银心想了想,说道:“其实奴婢觉得夏嬷嬷人挺好的,从来也不多话,该做事的时候做事。哪怕前阵子天冷了,那群小丫鬟们,觉得流云与奴婢分配不公平,也被夏嬷嬷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姑娘,不是奴婢替夏嬷嬷说话,只是夏嬷嬷真的从来都是埋头做事,您让她做贴身嬷嬷,可是没有您的准许,她从不往跟前凑。还总是跑到厨房教厨娘们做新的菜式给您……” 许是流云不满,最近已经闹腾几次,非要在夏嬷嬷面前争个赢,若是争了吧,依着流云的性子,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偏生那夏嬷嬷总是不吭声,压根不接招,让流云赢似乎也赢得不痛快。 而且夏嬷嬷觉得她们两个跟着姑娘,身子都不怎么好,禀了姑娘之后,每次给姑娘炖汤补身的时候,总是给她们也炖一份。像今日说是这些滋补的都是普通物件,便院里的丫鬟人人都有份呢。 茵茵笑了笑,说道:“那你觉得,我说了流云之后,她会怎么样?” 银心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茵茵又道:“我是该让流云不要针对夏嬷嬷呢,还是该让流云多听着些夏嬷嬷的?” 银心还是想不通,说道:“可是……可是流云这分明是在打压夏嬷嬷,明明夏嬷嬷没做什么,她为何……” “为何这样容不下人?”茵茵见银心低头不做声,是承认的意思,不免笑起来,说道,“当时我提拔你的时候,可不曾见流云有半分容不下你啊!” 银心忙道:“那不一样,奴婢好歹是知根知底的。” 茵茵点头应道:“正是,你是知根知底,所以我重用你,流云不会担心。但是夏嬷嬷不一样,既然采买进来,就是我们院里的嬷嬷,可是若有半分差池,那也不是闹着玩的。你家姑娘如今可不是从前那个,待在小院里无人问津的小丫头,没人在意呢。” 银心肃然:“是奴婢想岔了,果真流云姐姐比奴婢想得深远。” 茵茵喝光了那碗汤,说道:“你一向细心,可有些时候太过心慈手软,银心,有些事情光是流云一个人去做,忙不过来。可整个院子,甚至整个陈家,我能信任的,也就是她和你,若你不能立起来,我该怎么办?” 银心抿唇,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奴婢是绝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等到梅花谢尽,桃花开来的时候,流云与夏嬷嬷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了。流云不再抗拒夏嬷嬷炖煮得各式汤料,而夏嬷嬷也不再追着流云嫌她不够规矩了。 但最让茵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陈家老太爷病重至昏迷,卧床不醒。看着症状,是中风了。 茵茵非医学生,实在不知这中风了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在古代,中风可是恶疾,只能等死,不可能好转的。 她日日守在祖父身边,守着时辰,争取每半个时辰,就帮祖父翻身一次,偶尔祖父清醒过来,却是口眼歪斜,不能言说,勉强进一进食水,维持着生命。 待得祖父再次睡了,茵茵走到廊下透透气。这几日,陈劲松往薛家跑了好几趟,是想早早的将陈颖婷嫁入玉明宫。 薛家那姑娘久久的不能好起来,宫里薛贵妃的意思,是正妃不入宫就抬侧妃,似乎不大妥当。如今陈府老太爷随时可能仙去,侧妃入府一事当真是迫在眉睫,不然一旦祖父走了,陈颖婷岂不是生生要再等三年?她早已满了十六,快要十七了。 而陈家大房三个出嫁的女儿也接二连三的回来,想必是为了陈娇娇的婚事着急。陈劲柏倒是个实诚的,还特意差人往煜王府打听消息,省得耽搁茵茵,奈何煜王久久不归,也是无可奈何。 自从宫变那日,煜王砍杀皇后身边女官的头颅之后,便再没见踪影。皇上不曾对他有任何惩罚与处置——他也不知自己这个从来都顽劣的儿子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至于陈媛媛,祖父早就同意了,但何氏总借口家中事务繁重,压根不选日子,两个孩子不换庚帖,便不算是定亲。 茵茵没空去管这些事,从前的纷争也好,感情也罢,如今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好生照顾祖父,虽然回天无力,好歹让他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廊下的茵茵,眼泪滚滚而落,常伯见状,心疼不已,走上前说道:“七姑娘,即便开了春,天气尚寒,姑娘也莫要吹了风。” 茵茵昂头说道:“常伯,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样的生离死别?若祖父能多陪陪我,我宁愿拿所有的东西来换。” 常伯笑道:“姑娘孩子气呢,老太爷惟愿姑娘一生顺遂平安。如今也好了,虽然您还是要嫁去煜王府,但有烈阳郡主的封号,和皇上的宠爱,想必煜王殿下也会顾忌一二。老太爷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些许了。” 茵茵敛眉摇头:“我将来的日子,自己倒不是很在乎,若是有本事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好,没有本事的人才会患得患失,担心所嫁非人。” 常伯虽不赞同,但并不出口反驳,只换了话题说道:“可惜宫里的太医都说了,老太爷是不得救了。姑娘,老太爷清醒的时候常说,人都是要走的,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姑娘可千万要节哀啊。” 茵茵喃喃自语:“若是有能治中风的医生,就好了。” 常伯虽未完全听懂,但还是答道:“据说是有一位民间神医,在西南方出没过,对这类老人的病症很有研究,可惜太远了……” “神医?” 茵茵回头看他,脑子里却想着,是啊,书中那贺源好似隐居之后,便是化作神医的。她脑中似乎又想起,旁人都说贺凌雪不似一般贵女,她不通琴棋书画,专司医药…… 她心中浮出一丝希望,立刻叮嘱常伯好生照顾,自己则带了流云,驱车往贺府去了。 贺府一向是门厅凋零,并非是他家门楣不旺,而是贺家人出门,都甚少结识朋友,若有那点头之交,最多不过是多人稍稍聚聚,请到家里来,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因着宫变那日,茵茵为了贺凌雪不惜装成小太监,满宫里找寻,倒让贺家松了口——说是茵茵乃陈家女,但她与陈家二房姐妹不睦,是满洛城皆知的,便也不用担心被人质疑,说贺家是要站队三皇子的。 茵茵顺利进了贺家,被贺凌雪欢喜的领进她的院子,这会子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来因为宫变那日,贺凌雪胡作非为,她爹娘生了气,将她禁足这些日子不许出去,可将她闷坏了。又因珍妃特意将她对五皇子有情之事传了回来,她娘更是气急败坏,言说是要立时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不论家世好坏。 茵茵觑着她满不在乎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那你……你要怎么办?” 贺凌雪无所谓的耸耸肩:“表哥不娶我,那我嫁给谁都不一样,所以随便爹娘折腾吧。” 只是眼里,到底有一丝不甘心。 她看了看茵茵,问道:“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将你那六姐姐做的事,告诉你家里人?” 茵茵摇头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那个生父你也是知道的,若他晓得这事,说不准还认为是个转机,要将陈媛媛送到五皇子那儿做妾呢。” 贺凌雪讷讷半晌:“我到宁愿我爹爹与他一般……” 茵茵一时无话,便只尴尬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很快,贺凌雪便回过神,高兴的问道:“你呢?找我什么事?总不能是专程寻我做耍的吧?” 茵茵喝了口茶,鼓起勇气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贺凌雪一脸困惑:“茵茵,我知道你救你祖父心切,可是风疾从来都是不治之症,宫里的大夫都没法子的。至于什么民间神医,茵茵,那多是江湖郎中,骗钱的,你可万万不要相信啊。” 茵茵摇头说道:“凌雪,我听闻你哥哥医术高明……我……” 贺凌雪更是一脸困惑:“我哥哥?虽说我哥哥与我一样,醉心医术,也对部分症疾稍有研究,但离医术高明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实不相瞒,我们学习岐黄,主要是……为了我表哥那胎里带出来的不足。” 茵茵这才明白,难怪贺凌雪不喜琴棋书画,只一心专研医术,原来是为了五皇子。但是难道她记错了?还是说,目前贺源的医术并没有出神入化到那般地步? 只听贺凌雪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哥哥很久不曾归家了啊。” 茵茵诧异道:“不曾归家?他去了哪里?” 贺凌雪答道:“我家老家在香河,去年年底老家重立祠堂,虽说我们早已来了洛城,但这样的事情,不能谁都不去。本来是要堂弟去的,我哥说他正好有事去那边,便带着我弟弟一起去了。” 茵茵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按照行程,贺源最起码有半个月才能回洛城,祖父的身子,却不知能不能支撑到那一天。 贺凌雪见她伤感,写了缓解的,又教了按摩的手法,这才好生相劝将她送走。 等送走之后,贺凌雪想了想,写了字条对丫鬟说道:“去将这信,让信鸽带给我哥哥。” 茵茵按照贺凌雪的方子,日日给祖父按摩,虽然不见好转,却也没有更坏。倒是太医过来,满意的对陈劲柏陈劲松说照这个趋势,当是能多熬些时日,人也不会那般痛苦。 如此茵茵的心中,倒是浮起了一丝希望。 等晚上回院子,流云也才回来,换了衣裳服侍茵茵靠在躺椅上,夏嬷嬷端了汤进来,说道:“今日炖的鱼汤,是夫人差人送来的新鲜鲫鱼。这个时节鲫鱼甚是鲜美,姑娘您快趁热喝了。” 流云喜笑颜开:“自从夏嬷嬷来了,我们的身子都强健了不少,整日喝这样那样汤水的滋补,姑娘,您瞧奴婢的脸蛋,嫩滑得能掐出汁儿呐。” 茵茵顺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点头笑道:“果真顺滑,这般多汁的小姑娘,将来一定给你寻个好婆家。” 夏嬷嬷咳嗽一声,虎着脸,也不敢斥茵茵,只瞪了一眼流云。回头又道:“姑娘,倒是您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疲累,奴婢等看着也心疼啊。” 茵茵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汤,敛眉笑道:“人家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我便是这个感觉。生怕祖父他那一日便离我而去,恨不能日日服侍在他跟前才好……” 这般感人肺腑的言语,夏嬷嬷再说不出斥责的话,便笑着又喂她喝汤。 茵茵自己觉得不该这般伤感,便又安慰道:“你们别担心我,其实我在那里并不累,什么事儿都有人做,我不过是在旁边看着罢了。” 她抬起头往外看了看:“银心呢?平日总是最先过来的,今日怎的没见着她?” 夏嬷嬷说道:“银心今日有事出门了,与奴婢说过的,许是耽搁了时辰,现下还没见回来。” 正说话间,银心急匆匆走进来,见她们都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夏嬷嬷见状,便将汤水放到流云手上,说道:“奴婢厨房里还炖着别的汤水呢,忘了着人看着火候了,奴婢且先去。” 她乖觉的走了,银心立马走到茵茵跟前,小声说道:“今日,西苑一个小丫鬟,偷偷与奴婢说,西苑那边出了事……奴婢便去打探了消息。” 流云耳朵一竖,从前这八面玲珑四处打探消息的事儿,都是她来做,难得银心也如此上心。她赶紧走过来,问道:“如何?她们想怎么样?” 银心睨了她一眼,说道:“她们再想怎么样,咱们姑娘也无事。如今咱们姑娘,是大房的人,又是陛下亲赐的烈阳郡主,那起子下作东西,是再不能奈咱们姑娘何了。” 流云急不可耐:“你到时快说啊。” 银心笑道:“姑娘,听闻六姑娘……肚儿大了……” 茵茵瞪圆了眼睛:“肚子大了?” 银心点头说道:“正是,奴婢偷摸摸去的时候,西苑是人仰马翻。据说是二夫人要将六姑娘沉塘,汤姨娘苦苦哀求呢!” 茵茵慢慢靠回躺椅上,看样子陈颖婷与陈媛媛是狗咬狗一嘴毛。上回她不过是散布了些许流言,便叫陈颖婷怼上陈媛媛不依不饶。倒是不知,陈媛媛是如何能保全到如今的,甚至还怀上孩子了。 这孩子,十有□□是祁晋贤的吧,陈媛媛也算是能耐。 只是陈媛媛污了陈家的名声,陈劲松真的不怕事情闹出去,而愿意将他这个自小看重的女儿安稳的嫁出去?依她看来,陈劲松可不是这种顾念骨肉血亲之人啊。 流云不屑的撇撇嘴:“这个六姑娘,还以为她多大本事呢,抢了咱们姑娘的亲事,现下竟然做出这等子丑事——也亏了她,老太爷病重,无人能替她做主,这才剑走偏锋,我呸!” 她想了想,有些惋惜的说道:“虽说是她的报应,但是奴婢觉得,该受报应的,可不止她一人。五姑娘对姑娘您也过分了些,可惜五姑娘也太顺风顺水了吧。” 银心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您从前让奴婢安排的,今日也起了作用。” 流云大吃一惊:“姑娘让你安排了什么?” 银心说道:“是去年年底,流云姐姐你忙着将那流言散布出去的时候,姑娘便让我,去给六姑娘身边的秋雨指路,她果然机灵,很快就搭上了采青。” 流云狐疑的问道:“姑娘,您是怎么知道,采青会背主的啊?” 茵茵摇头说道:“我可不知道她会不会背主。只是第一,陈颖婷是个嚣张跋扈之人,我平日见到她,是对谁都不甚耐烦的样子,估摸着对贴身丫鬟也不会怎么好的。第二,陈媛媛那个人,最会的就是怀柔之策,从前对我,不就是那样么?” 流云忙点头,崇拜的看着茵茵:“姑娘,您真的是太厉害了,竟然能未卜先知。” 茵茵白她一眼:“哪里有未卜先知,不过是歪打正着。我当时是想着,只对付陈媛媛,不对付陈颖婷,那陈媛媛势必要落了下风,所以想稍微平衡一下罢了。银心,你接着讲。” 银心点头说道:“二夫人是打算让六姑娘沉塘的,但是二老爷说这样的事情宣扬开来也不妥当,便要六姑娘喝堕胎药,再送到尼姑庵去剃发的。后来是五姑娘身边的采青,站出来说是那一切,都是五姑娘做的。” 流云迷迷糊糊问道:“哪一切是五姑娘做的?” 银心说道:“就是六姑娘与祁家郎君的事儿啊,据说是元宵节那日,五姑娘设计,祁家郎君喝下那种药,然后将他们关在一处。听闻那药甚是可怕,若无人去解,男子便要暴毙而亡。六姑娘是不忍祁家郎君出事,这才委身与他。” 流云咋舌道:“这么劲爆啊?五姑娘……啧啧啧,她绝对做得出来。” 茵茵知她是说当初陈颖婷陷害她的事情,也不言语,兜自想着,依着陈媛媛的本事,绝不会这么容易中陈颖婷的计谋——何况那采青是陈媛媛的人,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告诉她。除非,陈媛媛是索性将计就计,反正她也没什么退路可走,不如用冰清玉洁的身子,彻底拴住祁晋贤。 银心又道:“秋雨见采青说了,便也倒豆子说,祁家郎君感念六姑娘之恩,这才日日写信催着想要下定,本来六姑娘也以为早早的嫁过去就没事,谁知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了……这言外之意,当然是二夫人耽搁了她家姑娘。而汤姨娘则满地打滚,说若是这事不能善了,她拼着命不要,也要去状告二夫人与五姑娘……” 茵茵愣了愣,点点头说道:“所以,陈媛媛算是度过一劫,可以安稳的嫁入祁家了。” 银心说道:“不止这样,那采青许是觉得自己反正也无处可去了,干脆又爆出一件大事。五姑娘竟然与何家行三的郎君,有私下往来……” 茵茵皱眉细细一想,方想起,这何家行三的郎君,可不就是去年何家外祖母寿辰之时,何家大舅母想要说给她的那个庶出儿子。一个成天沾花惹草,斗鸡遛狗的男人,也不知陈颖婷是怎么与他搅到一处的。 银心继续说道:“听五姑娘说,是她一日去何家见她外祖母的时候,那何家表哥向她告白,但二人只是偶有书信解相思,并不曾有任何逾距之行。但据采青说,二人互通款曲,简直已经是互许终生的样儿了。二老爷甚至还当场喊了个老嬷嬷,给五姑娘验身呢。” 茵茵愣怔半晌,这不是古代吗?古代的女人不都是内敛的吗?怎么这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那陈媛媛好歹可以说是被逼上绝路不得已而为之,陈颖婷可不像是有隐情的。 流云忙问道:“验得怎样?五姑娘可是清白之躯?” 茵茵无语的看着八卦的二人,果然,这种隐私人人都爱打探呢。 银心有些失望,点头说道:“却是清白无虞。但二老爷还是生气,将五姑娘打了一顿,关了禁闭。” 流云问道:“就这样?没了?” 银心点点头:“对啊,奴婢听完了,还躲在那里等着被抓啊?当然是偷摸摸跑回来了。” 流云眼咕噜直转,茵茵晓得她坐不住的心思,只说道:“好了,你也别这样着急着,即便有后续,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二夫人总得去何家善后,二老爷总得先将陈媛媛安稳的嫁出去吧。” 她见流云与银心都应了,才说道:“你们都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让夏嬷嬷过来服侍便可。” 茵茵躺在靠椅上想着,说起尘埃落定,她最近太过繁忙,都没空去想她自己的事情。自宫变那日起,再不曾听说煜王的消息,似乎少桓,也再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 那么少桓,他现在在哪里,他好不好呢? 夏嬷嬷听了茵茵的问话,却是蹙眉摇头:“姑娘,奴婢不知王爷行踪。” 茵茵问道:“你不是他最贴心的嬷嬷吗?怎会不知他的消息?” 夏嬷嬷答道:“姑娘,王爷成年之后,便送奴婢去西南,回来又一直呆在庄子上,只有每年美人忌日,王爷才会去寻奴婢,一道祭奠美人。至于贴心,奴婢实在不算是王爷贴心的嬷嬷,王爷不喜女人服侍,身边一概都是暗卫与小厮,不曾有丫鬟与婆子。” 茵茵心下好奇,这嬷嬷说的,倒与传闻大相径庭。传闻中的煜王,似乎是嗜女如命,且最喜欢残暴的玩弄女性之人。怎么听夏嬷嬷的意思,并非是这样。 夏嬷嬷继续说道:“还是去年,王爷突然找到奴婢,让奴婢来伺候姑娘,奴婢便再没有听过王爷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关于王爷身边人的消息。” 茵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少桓与她一样,不相信人。所以少桓知道,若是他的人,她定不会信任,索性便断了夏嬷嬷任何往来,让夏嬷嬷全心依附于她,也让她能多信任夏嬷嬷几分。 这样想着,她心中又生出一丝柔情,似乎他对她,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第37章 从那日起,茵茵每夜回院子, 就听流云银心两个给她八卦后续的事情。 据说第二日一早, 何氏就套了车赶往何家,而那何家据说是将庶子打断了腿不能行走, 又远远的送到庄子上,再不许回洛城了。 茵茵严重怀疑, 那何家庶子与陈颖婷欢好之事, 是何家大舅母故意而为之——至少是推波助澜的,听闻何家大舅父很是疼爱那个庶子呢。 至于陈媛媛也是迅速,很快便换了庚帖, 只寻了借口, 说祁家老祖母病重,拖延不得时机,索性便将陈媛媛提前给嫁过去, 这日子, 便定在四月初九,也就是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辰了。 虽是仓促, 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依着太医们的话,祖父的身子也不行了,陈劲松现在发愁的是陈颖婷, 宫里不发话, 这婷儿也不晓得要耽误到什么时辰了。 没过几日,陈府迎来了一名贵客,是贺家长孙贺源。 虽说按照辈分, 贺源算是陈劲柏陈劲松的晚辈,但二人受宠若惊,哪里会自认长辈?便连忙带着各自的儿子出来相迎。 陈劲松最会谄媚,当然是走在最前面,挽住贺源的胳膊说道:“贤侄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贺源抽回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倒是叫他心中一愣。不是说着贺家郎君最是温润如玉,从不与人生恶的吗? 陈劲柏看着弟弟吃了冷眼,也不敢上前,只拱手笑道:“到不知贺家郎君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贺源淡淡说道:“年初出门,昨日才得以归家,听闻家妹说贵府老太爷病重,烈阳郡主曾上门托求过。刚好我对于风疾有所研究,想着老太爷与我祖父的情谊,便思索着能尽一尽心,也算是了却祖父的心事。” 陈劲柏一愣,不曾听说贺家郎君对于医术上还有造诣的啊,而且茵茵怎么是与他认识的? 只他也没多想,立刻回头问儿子陈禹杰:“你七妹妹在哪里?” 陈禹杰忙道:“父亲,七妹妹白日都在祖父跟前尽孝。” 陈劲柏领了贺源往里走,便走便客套:“皇上亲赐太医过来,也给我父亲瞧看过,却是只剩熬日子了。倒要郎君你风尘仆仆,昨日归家,今日便过来,我等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贺源这会儿,便恢复了温柔的模样,只笑道:“无妨,既然烈阳郡主所托,源定当尽心竭力。” 茵茵得知贺源这样快就赶回来,激动得衣裳也来不及换,急匆匆的迎到垂花门处,便碰见陈劲柏带着贺源走过来,身后还跟着陈劲松与大哥二哥。 茵茵来不及行礼,只欢喜的上前喊道:“贺家郎君,你怎么回了?” 贺源面色僵硬,颇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茵茵,说道:“凌雪飞鸽传书与我,将郡主求助我一事告诉我了。” 茵茵一算,这不过才十日,贺源这是赶回来的吗?她抬眼打量片刻,有些感动,更多的则是不好意思,说道:“是茵茵耽搁郎君了。” 又忙一五一十,将贺凌雪说的方法都与他说了,又道:“我瞧着祖父这些时日确是要好一些,只不晓得可否再好转。” 贺源跟着进了屋,屋里长久不通风,一股子霉味与浊气,可茵茵仿佛闻不到,只赶紧招呼常伯与随从,一起让祖父平躺下来。 贺源瞧了瞧陈老太爷行将就木的面容,又瞧着茵茵希冀的眼神,不忍的敛下眼眸,开始替陈老太爷诊视。 诊视完,他只略略沉吟,说道:“老太爷这时内外风邪入体,长久阳气不能内敛而生,肝阳上亢,又冬春湿冷,外风侵入人体,便成了如今这样。” 茵茵也听不大懂,只问道:“有没有法子可治?” 贺源说道:“若要治好,却是并无可能,但是依着老太爷如今的情况看来,我开个方子,再行针灸通络通络筋脉,总能让他清醒过来。后面再多注意些,不说长久,一两年,总归是无虞的。” 茵茵大喜,忙不迭拉住贺源,谢了又谢。 贺源又细心在陈老太爷脸上脖子上捏了片刻,迟疑的看向茵茵,说道:“郡主可否回避,我要替老太爷仔细看一看。” 茵茵不明所以:“这些天,白日都是我料理祖父的,祖父的情况,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贺源咳嗽一声,说道:“我需要检查老太爷的身体,郡主是女眷,自是不方便的。” 茵茵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起身出了门。只她并不放心,隔着门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努力勾起头往里看。 常伯与随从按照贺源的吩咐,将老太爷的衣裳一层一层的解开。 贺源微微有些惊讶,说道:“老太爷的身上倒是挺干爽的,不见旁的病人那般味道沉重。” 常伯笑道:“是咱们七姑娘,不止叮嘱着人日日给老太爷擦身换衣,而且让我们每隔一个时辰,便将老太爷翻个身,换个姿势躺着。” 贺源点头说道:“应当如此,不然时日长了,身上该生疮了。” 常伯犹豫着又问:“郎君,敢问您,奴家老太爷是当真有得诊治吗?这来来回回,太医院诸位太医,还有奴家七姑娘不知哪里寻来的各种大夫,全都说风疾是绝症,无救的啊。” 贺源说道:“因我祖母是风疾过世,我便着意寻了这方面的医书来看。却是说是无解,但我发现针灸与护理得当,便能延长染风疾之人的寿命,且能让他们舒适,至少不那么难过。不敢说能让老太爷身体无虞,改善总是没问题的。” 常伯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贺源又道:“不过,我瞧着着屋内常年累月的不开门窗透气,却与病人无益啊。” 常伯说道:“奴家的七姑娘也如此说过,但因三位老爷怕老太爷伤了风更是病重,执意不许。哦,先前老爷们也是不许时时挪动老太爷的身子,也不许给老太爷更衣擦洗,怕着了风寒。奴……奴从前也不曾听说,这风疾竟然还可开窗……” 他不过寥寥数语,贺源却明白过来,想必如今这样子,已是茵茵据理力争,想法设法才能达到的。 他只点点头:“这生病之人呼吸间的浊气都是不良之物,若长久留在屋子里,自然不利于病人的康复。不过从前无人肯提出这个观点罢了,这样看来,七小姐与源倒是不谋而合。你且放心,回头我会与你家家主好生探说。” 等所有的事情交代完毕,贺源又对茵茵拱手道:“郡主,源有私事相寻,不知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茵茵本就不是古代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又心知他说的,定然与少桓有关,哪里会不应?当下与陈劲柏说过,便带着贺源到园子中间池塘的亭子里就坐。 之所以是在这里,是因四周一览无遗,既不会有人偷听,也坦坦荡荡,不至于叫人说他二人是孤男寡女。 只是他二人一走,陈劲松的眼神便转了又转,拉着大哥说道:“大哥你瞧,这贺家郎君与茵茵,仿佛是很早便认识了一般。” 陈劲柏不耐烦的拽回自己的袖子,说道:“认识又如何?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茵茵是被皇家定下的人,是板上钉钉的煜王妃,你可别忘了,从前的煜王妃该是你家媛媛,是茵茵填了这个坑。若你还想换掉茵茵,即便我舍了娇娇出来,也要看煜王殿下肯不肯罢休。” 陈劲松说道:“大哥又怎知煜王殿下不肯罢休呢?婷儿马上就是三皇子侧妃了,那薛家女儿的病这样久,也没听说好转,婷儿说不准很快就能从侧变正呢。有三皇子在,还怕煜王殿下不答允不成?” 陈劲柏怒道:“陈劲松,你长点脑子行不行,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明白吗?皇上明显是厌弃薛家,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抬举章家,你现在是要上赶着给你那未来的女婿惹事吗?” 陈劲松撇撇嘴:“大哥,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了啊,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茵茵。当然了,茵茵不是你亲生的,你当然不在乎她的死活,可她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啊。” 陈劲柏气急败坏,怒道:“你现在顾念她是你女儿了?好好好,我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算不得什么,我也不管了,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最好啊,把茵茵记回你的名下,省得将来出了事,我大房还要陪着你一块儿死。” 陈禹杰见父亲二叔闹腾起来,忙互相劝解着:“这都是一家人……” 只话还未说完,就听二叔阴阳怪气:“一块儿死?等我家婷儿母仪天下,恐怕大哥你还要上赶着求做亲戚呐。这阵子来寻大嫂的人那样多,说穿了,都是我的茵茵得脸,才让你家娇娇也门庭若市起来。” 陈劲柏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说道:“陈劲松,今日我陈劲柏便将话放在这里,将来无论你二房得了什么样的好处,我陈劲松丝毫都不屑。茵茵那劳什子郡主,我当真是不稀罕,从前不过是心疼她无人怜罢了。” 他往那亭子里头看了一眼,唾道:“一个二个都这样,不知检点。回头我便跟你大嫂说清楚,咱们娇娇一个都不许,等将来回了老家许个普通人家!” 等陈劲柏气冲冲走了,陈禹宏才呸了一口:“牛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仗着你比我爹早出生几年嘛。” 茵茵给贺源上了茶,这才说道:“数月不见,贺家郎君清瘦了不少。” 贺源抬眼看了她数眼,忽而冷哼一声:“日夜照顾病人,郡主也清瘦了不少。” 茵茵沉默片刻,方反应过来,抬头问道:“你是说,少桓他病了?他要不要紧?” 贺源讥讽道:“我还以为郡主如此冷心冷肺,是绝不会关心他的死活呢。” 茵茵嗫嚅片刻,也不再解释,只问道:“还请郎君告知于我。” 贺源吸了口气,说道:“他让我给你带话,想要与你退亲,从此一刀两断。” 茵茵眉眼未动,苦笑一声,也不再客套,直说道:“贺源,即便要死,也得知道为什么吧?我自问不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任何事情,退亲之事事关重大,难道他只说一句,便叫我主动退亲不成?” 贺源长叹一口气,说道:“那日宫变,我被五皇子绊住,不曾去乾清宫。只后来便沸沸扬扬,都是你烈阳郡主护驾有功。郡主,我着实不明白,你怎么会跑到乾清宫去了?” 茵茵抬头问道:“若我说,我是去找你的,你信不信?” 贺源抚了抚额,说道:“凌雪也这么说。但是少桓亲口告诉我,是你挡在皇上面前。郡主,若你不是早就知道,你怎会那样巧,救了皇上?” 他焦躁的站起来,来回走动片刻,说道:“是,我想问的是,你为何要救皇上?” 茵茵有些糊涂,问道:“难道你们都希望他死?” 贺源迅速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蔑的说道:“还真是个忠君的好姑娘呢。” 茵茵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才反应过来,宫变那日,少桓根本是想要将计就计,将皇上直接干掉。只是为何事情有了变化?即便她没有救皇上,太子也是要死的——太子难道不知道他们的计划? 贺源见她当真不解,又道:“其实算起来,也不能全怪你。那一日本来都是计划好的,只消再等一等,可惜姜囿不听,竟想一箭双雕,这才被薛家发现了动作。等到少桓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茵茵一想,若太子能沉下心按兵不动,有少桓的帮助,即便皇上死了,太子也不会受到半分危害。只是姜囿为何要冲动行事呢? 她转念一想,依着少桓的行事,那姜囿未必会知道他的实力,只怕是自作主张,妄想一击即中,结果竟然全军覆没了。倒是可怜了太子,来来去去,都只算是个傀儡。 只是这与她并不干系,少桓为何要怪罪于她?难道少桓以为她是三皇子的人?所以真正想要皇上死的,并非是三皇子,而是少桓? 她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贺源。 贺源不曾看她,只远远的看着湖面,说道:“少桓年幼时是极其可怜的,生母早逝,他不被皇上看中,几乎可以说是在冷宫里长大。那时候我是太子伴读,经常都是在宫里的……太子,是个温和良善之人,只可惜少了杀伐果断的决心。” “那时候太子总是拼命学习,想要被皇上多看那么一眼,夸赞那么一句。然而皇上的眼神,从不曾在他面上停留。他不仅自己用心,还总是教少桓,识字,念书,习武,练功……少桓的第一个师父,便是他。” “后来少桓长大了,机缘巧合被皇上见着了,知道还有这么个儿子存在,这才带出冷宫,请了正经的师父。但是世人都是拜高踩低之辈,又谁能看得到少桓?甚至宫里的什么坏事,都要栽赃说是少桓所做……” “他十三岁那年,秦家旁支一个少儿是他的伴读,出言不逊,不仅说他身份低微,甚至言说他生母该……他当即暴怒,抽出长剑将其刺死在马场。” 贺源见茵茵不吃惊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问道:“你不害怕?” 茵茵摇摇头:“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倒是很羡慕他,旁人如何说我生母,我都不敢吭声,苟延残喘的活着太过艰难。” 贺源脸色这才有了些许松动,说道:“我先前觉得,他怎么会喜欢你这种软弱的黄毛丫头,现在才发觉,你自是有你的好处。” 茵茵没做声,贺源又接着讲:“当时惠妃盛宠,秦家依附惠妃,自然势大,又怎会善罢甘休?少桓被逼得走投无路,举着剑一路逼上朝堂,唇枪舌战辱骂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说谁再敢说他生母半分不是,除非砍杀了他,不然拼死也要将那人的舌头割下。” 茵茵沉默的听着这些。祖父说过少桓七岁就砍杀宫妃,现在想来应该是别人栽赃的,可怜他当时那般年幼。 如今贺源将少桓的这些往事一一讲给她,她竟觉得心中抽抽的疼起来。少桓原来,过得那样苦。她原以为穿越成这么个贱妾所出的庶出女儿,已是够可怜了。 原来残暴煜王的名号,根本就是他的保护色。若他不是这样残暴,若他不是这样专横,只怕早就被那些人,啃得渣都不剩。 贺源说道:“等他十五岁,皇上迫不及待将他封了郡王赶出了宫,大齐数百年,哪里有皇上的亲生子,被封郡王的?这便罢了,郡王府是邹家所造,一草一木皆是邹家安排的,地势偏僻且不提,里头全都是薛家安插的棋子……” 茵茵心中疑惑,既然少桓被皇上这样讨厌,按道理是不会让三皇子忌惮的啊。不过,三皇子自己言不正名不顺,自然是忌惮其他皇子。五皇子不能有嗣,且不提,少桓却是正经的皇上亲生子。 想要对付他,自然也不能明着来,只能暗暗的下手。难怪少桓身上伤痕会那样多,三皇子为了皇位,什么都干得出来。 贺源又道:“但是他要扮做纨绔,很多事情便能不能去操作。我也没多少本事帮他,人脉也是不够足的。他只能去刑部领了闲杂事务,借口有事,也能时不时的离开洛城。” 茵茵恍然大悟,三皇子或许并不曾想过赶尽杀绝,但少桓不肯乖乖听话,当个闲散王爷,非要展现才华,这才让三皇子忌惮——虽说多一个弟弟不多,但少一个,也更让人放心些。 贺源瞧瞧时辰,也不早了,便告辞说道:“该交代的我都交代清楚了,回头自会派会针灸的学生上门,替老太爷针灸。” 茵茵忙也起身谢了。 贺源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知道他明明是喜欢你的,得了凌雪的信,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执意要我赶回来。陈茵茵,若你有半分良心,真得记着他待你……唉。” 茵茵心中堵着一口气,连日来照顾祖父,已经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可是今日贺源的话,却叫她久久不能平静。 少桓一直都是记着她的,可她从来都在质疑他,质疑他不是个好人,质疑他对她有所图。 她想要上去拦住贺源,却着实迈不出去。眼睁睁看着陈劲松又迅速迎上去,将贺源带出府。 她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竟晕倒在地上。 待她再醒来,已经到了自己的床上。余氏坐在床边,正关切的看着她。 见茵茵醒了,余氏忙冲着外头喊:“快,药熬好了没?七姑娘醒了,快将药端进来。” 流云与银心急忙扶茵茵靠起来,余氏又道:“茵茵最近也太疲惫了些,日日守着你祖父。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但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往后也好了,贺家郎君既然觉得有救,那你祖父便不会有事的。你呀,就安安心心在院里好生休养着,知道吗?” 茵茵苍白着脸,点头说道:“谢母亲关心。” 只是余氏笑得有些勉强,似乎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半晌又不曾说出口,只给茵茵掖了掖被子说道:“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着你了。吃了药好生睡一觉,别再想旁的事情了。” 茵茵也没空去思量她的神色与话语,只闷闷的想着,贺源说少桓要她退亲,是为什么?按照贺源的说法,以及她自己的感受,少桓这样待她好,是绝不会退亲的。 若说是宫变那日,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到底她也是无心而为之,压根也起不了决定性的因素。甚至,这回惊动了三皇子一派,少桓的处境比之从前更危险,而幸而她救了皇上,至少让目前的三皇子,忌惮皇上而不敢再随意对任何皇子出手了。 她一下子惊坐起来,所以少桓根本不是因为怪她而要取消婚约,而是为了她的安全。从前的少桓有把握可以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但是现在很显然,是不可能了。 所以少桓只能放她走,让她重新寻找自己的未来。 夏嬷嬷端着要进来,就瞧见茵茵下了床,流云银心都跪在地上拦着她,不让她出去。 夏嬷嬷沉吟片刻,说道:“姑娘,不论有什么事情,也不缺喝药的时辰,姑娘身子不好,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倒不如安安稳稳将这药给喝了,再想旁的事情。” 第38章 第二日一早,贺源赶着马车走到西郊, 却见绵绵细雨中, 立着一名少女,正是如今洛城最炙热的烈阳郡主。 他颇有些好奇, 下车问道:“郡主,你怎会在此处?” 茵茵嫣然一笑:“我想请你带我去找他。” 贺源迟疑片刻, 犹豫道:“可是郡主您就这样跑出来, 岂非是让人生疑。” 茵茵说道:“无妨,我已经都安顿好了。” 贺源看了她几眼,忽然抚掌笑道:“从前总觉得陈家七女太过软弱, 不明白少桓是看上你哪一点。现下才明白, 你骨子里并非是软弱无能之辈,反而与少桓正正相配。” 他伸出手,将她拉上马车, 便一同往西南方奔去。 即便贺源日夜兼程, 带着茵茵一路飞奔,也足足跑了五天, 才来到一个叫做彩墨镇的地方,说是镇,其实与村庄也大不了多少。来到镇子尽头有一座庄子, 贺源早已不是洛城那个翩翩公子的装扮, 而是一副商人的模样。 里头一名老仆审视的看着茵茵,到底是没有做声,带着二人一起穿过长长的蜿蜒的小路。 这里的屋舍, 倒与洛城大不相同,若是不熟悉的,只怕立时便会绕在里头,出都出不来。甚至小路也是用石子铺就,偶尔有地方,甚至只是普通乡间小路的模样。 茵茵跟在贺源身后,胡思乱想着,心中格外忐忑,她与少桓其实也没见过几回,可此刻,她仿佛是去见一个相处许久的老友。不,用恋人二字,仿佛更合适。 茵茵的耳朵不自觉全红了。 院子里,一株高大的榆树,微风吹过,那树枝微微晃动,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幅美丽的画。而树下站着的长发男子,黑衣白发,长发与衣袂时不时被风吹起,宛若谪仙。 那老奴迅速走到男子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男子旋即回头,却是一脸不悦的看向二人。 茵茵站定,怎么都没办法前进,不知不觉中,眼泪已经漫过脸颊,一滴一滴滴落在衣襟之上。 少桓行得极慢,宫变那日他骑在马上,下马又是飞奔,茵茵压根没注意他腿疾竟然还不曾好。 她早已知道,少桓并不是传言所说,为了与人争花魁才落下腿疾的,定然是被三皇子殿下暗害。 她再忍不住往前奔去,跑到他跟前,却是哽咽半晌,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少桓哪里还有半丝不快?只笑起来,伸手挑了一缕她散下来的额发,挑眉一笑:“茵茵即便风尘仆仆,也不掩绝色之姿。” 茵茵不由得怒目狠狠瞪了他一眼,复又明白过来,他是故意戏弄,想要叫她不那样伤感。 “你倒是瘦多了。” 少桓深吸一口气,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问道:“你跑来做什么?” 茵茵倚在他怀中,说道:“夫君既然要退亲,我总得亲自来问个清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要叫夫君这般心狠……” 她语气娇软,眼中噙了水雾,少桓低下头吻住她,许是日思夜想,这会儿见了真人,反倒有些不真实,总想要一亲芳泽,确认一下面前这少女,是不是他的茵茵。 等着绵长温软的亲吻结束,茵茵如同做小偷一般,贼眉鼠眼四处偷看。 少桓说道:“不用看了,非礼勿视,我们这般,他们岂会等着偷看呢?” 茵茵瞪他一眼,看着他消瘦的面庞,脸上的伤痕许是在好转,红彤彤的看着更不舒服。而脖子间一道刀伤深入衣领里头,看不到有多长,只能臆想,它是否触到心脏,他是不是险些没了性命? 少桓领着她进了屋,给她倒了水方问道:“不是说你祖父病重么?你这样跑出来,家里怎么办?” 茵茵说道:“不必担心,我与夏嬷嬷她们叮嘱过,就说我重病,需得关门修养为由关闭院门。” 少桓皱眉说道:“你家人不会去看你吗?” 茵茵笑道:“你且放心,除了我如今这个母亲,没有旁人会去看的。但是母亲她耳根子软,我又非她亲生,多说一说,便无事了。” 少桓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她脖颈之间,想要亲吻,又怕她害羞。 茵茵轻轻推开他,嗔道:“少桓,我与贺源连日赶路,不过睡了几个囫囵觉,这些天都不曾洗漱,身上脏得很。” 少桓反倒将她拥得更紧:“你是天上的仙女,哪怕从来不洗漱,也不会脏。” 茵茵挣不开,索性放弃,只说道:“你不是要取消婚约么?作何还这般亲近,没得毁了我的名声,叫我后半辈子都嫁不出去。” 少桓握住她的手轻笑道:“被我亲过的女人,还想嫁于谁?想都不要想。” 许是见着女人那般远,不顾一切的跑来寻他,少桓心中荡漾,从前只觉得爱她不能自拔,奈何她一向冷言冷语,是个没良心的。现下看来,却并不如此,她那颗芳心,似乎也在他身上呢。 只这样一想,少桓似乎怎么都亲吻不够,连手都忍不住想要动作了。 不过茵茵也不是真的古代闺秀,大学时代也跟着姐妹们看过一两部擦边的电影小说,虽不曾实践,也多少懂一点事情。 她索性推开他,也不言语,只侧过身去生闷气。少桓不再动作,站起来走到门口,唤来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抬了水进来。 少桓跟着走出去,说道:“你且好生洗漱,放心,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会进来,这里不会有人打扰的。” 茵茵一向爱干净,见那热水干干净净放在屏风后面,四周也没有人。想着少桓与她单独相处了这么几回,都是守着君子之礼的,便犹豫着走到屏风后解开衣服。 这应该是少桓的卧房,空旷简洁,空气中混杂着少桓身上常有的独特香气,以及淡淡的药味。 茵茵将整个身子都泡在浴桶之中,不由得又胡思乱想起来。这浴桶,是不是少桓的?那他们岂不是共用一只? 她脸红起来,又想着,这里没有少桓的允许,谁都不会进来,那少桓呢?他会不会趁她现在…… 虽说这样想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遐想,其实若是少桓,她并不介意。少桓长得那般好看,俊美的容颜还带着些许不好亲近的冷峻,身上的味道也格外好闻。若非是外面将他传得如同阎罗爷一般,怕是会招引不少狂蜂浪蝶的吧。 少桓却压根没想过茵茵的想法,他出了门,靠在门上许久,都缓不过劲来,还示意随从不得出声。 等缓过来,随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到贺源住的房间。 贺源不满的嘟囔:“我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你光顾着跟你那小娘子卿卿我我,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呀。” 话音才落,就发现少桓的不对劲。他急忙上前,将少桓扶到躺椅上躺好,又细细给他切脉诊视一番。 “你不听我的话,说了那药一定得一直喝,一日都不能断。” 少桓不语。 贺源蹙眉说道:“我走后这十多日,你去哪里了?” 少桓依旧不出声。 贺源站起来,怒道:“行啊你,我说什么都不肯听。说什么陈茵茵是你最后的牵挂,分明是要将我支开,你好去西山大营,好去与林希继续筹谋?” 少桓这才说道:“长风,你知道如今的局势有多紧张吗?若是稍有不慎,我们都会全军覆没。太子哥哥生前托付过我,一定要保住姜家的性命,我不能不……” 贺源无可奈何,又坐下说道:“那你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若是你出了事,姜家那两个小儿还能活?我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从来都不肯听我的劝告。但如今是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得多。” 少桓苦笑一声,点头说道:“我知道,长风,从前无牵无挂,做什么都不必害怕,如今……心中有了思念,总是巴望着能快些,能将那些全都解决。” 贺源替他解开衣裳,重新替他上药包扎,听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往他伤口上按了按,他一声闷哼,喘了两口气。 “你是有了思念,可你替她做的那些事,她全然不晓得。罢了,我也不说了,从今日起,你必须听我的,待在这里那里也不要去,好生养病。你这身子,起码还得将养三个月。” 少桓微微蹙眉,问道:“三个月?不行,长风,若我再不回洛城,依着老三那样的性子,只怕洛城一池水,都会被他搅得彻底了。” 贺源说道:“还有章家在,依我看,你干脆投靠章家得了,有惠淑妃的支持,你也不会这样辛苦。” 少桓摇头说道:“章家家主头脑简单,比之薛家还不如。是皇帝故意纵容章家,不然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再者,除了太子,我那几个兄弟,没一个称得上天下之主。他们只知道尔虞我诈,只知道剥削百姓,不论他们哪一个登上皇位,换来的绝对是大齐加速的凋零。” 贺源替他包扎完,又扶他躺好,这才严肃的说道:“宸逸那人虽则心怀天下,但实在是少了几分杀伐决断。少桓,现下说什么都太晚了,旁人你都不信任,那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少桓抬眼看他,他虽不曾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可是他懂,这数月,他亦是不止一次那样想,那想法如同春天的花草一般,早就在他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少桓回到房间,只见茵茵正用大大的巾帕裹着长长的秀发,许是平日都有丫鬟们服侍,这会儿她需得自己将发丝绞干,有些手忙脚乱。 她身上穿着是他的衣裳,来去匆忙,带的衣裳都已经弄脏不能再穿。衣裳宽大,更显得她玲珑瘦小。 少桓有那么一瞬,都不想进屋,只想站在门口,仿佛是欣赏一幅画,或是欣赏一首舞曲一般。 只是顾忌着茵茵的身体,他还是上前,伸手接过她的巾帕,替她绞尚湿的头发。 茵茵本正在嘟囔着,心道古代就这点最不好,湿哒哒的头发,没有吹风机,只能硬生生的用帕子绞干再晾干。之前有流云银心,如今她一个人,绞了这么久,手都酸了,还没全干,真是难受。 只是一双大手,将她手中的帕子接过去,她吓了一跳,看到少桓,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你……怎么来了?我自己来就好。” 少桓也不言语,只继续给她绞干头发。二人倒是静静的,再没有说话。 其实茵茵来之前,有好多好多多的话,想要说,有更多更多的话想要问。可是到了这里,似乎什么也说不出口,问不出口。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少桓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问道:“你饿了?”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饭店,加上风餐露宿,她早就饿坏了,只没好意思说。 少桓将她并未全干的个头发,随意挽起来,又拿过自己的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牵着她一路走到正厅。贺源已经坐在桌前,而仆从鱼贯而入,将备好的膳食放在桌上。 贺源瞧见一前一后一对璧人,不由得笑起来,揶揄道:“我说呢,我早就饿了,也不见你说传膳,原是要你的小娘子开口才算数?” 茵茵害羞的行了礼,才依着少桓坐了。若是不熟的人,绝对要觉得这绝代佳人,是位守礼的大家闺秀。 只是贺源与之一同这么些时日,早知这女子并非面上那般娇柔,分明是个彪悍的小娘子,可不能被表象所欺骗。 茵茵落座便想要将大氅解开,方便吃喝。奈何少桓一双手将她按住,只轻轻将大氅松开些,让她一双手可以出来拿碗筷。 贺源一双白眼翻上了天,倒也懒得与这小心眼的煜王多说,只嚷着“开饭了”,便举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 茵茵没有打扰他们,低头吃饭,听他们似乎在严肃的讨论什么。茵茵心下好奇,似乎是在谈论怎么对付三皇子,但她是陈家人,他们竟一点也不担心么? 用完膳,天色已经暗下来,茵茵回到少桓的房间,坐在桌前端详着他画了一半的山水图。 少桓见她看得仔细,不由得笑起来:“闲来无事画着玩的,我平素不擅长丹青,让你见笑了。” 许是平日接触的都是霸道的他,这会儿他这样斯文,让茵茵极不适应,只嗫嚅两下,站起来让他:“不然殿下……接着画?” 少桓摇摇头:“今日有你,用不着这东西来打发时光。” 茵茵脸又一红,觉得他这话,与那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很是相似。但她更怀疑,是自己如今满脑子黄色废料,人家分明端正得很。 她复又坐下,因觉得不好意思,便伸手又往笔洗处摸。 少桓取了笔与砚台,问道:“你可是要作画?” 茵茵忙不迭摆手说道:“不……我不会……不会画画。” 少桓“哦”了声:“我猜也是,毕竟你的字写得不好,画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茵茵一愣,心道果然,这人温柔不过三秒。哼。 她嘴巴一鼓,索性将笔搁回笔架。只是衣裳宽大,一不小心,竟将整个笔架都带倒了。她急忙站起来,想要挽救,没有挽救成功,反而将镇纸一并推到在地上。 她面红耳赤,着实尴尬,愣愣的看着少桓发呆,是连道歉也不会。 少桓则伸手将她拉过来,瞧见她无事,这才放心。 茵茵挣了挣,没挣脱开,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先去整理整理,不过笔和镇纸,看样子是摔坏了。” 少桓拉住她,不让她去捡:“无妨,等明日我自会让人收拾。”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暧昧在空气里流淌着,叫茵茵很有些不适应。她轻轻后退了一点,眼神也不敢看他,只四处瞟了瞟,却瞧见那原本笔架挡住的角落里,放着一只荷花灯。 似乎很眼熟。 茵茵挣开他,上前拿过那荷花灯。可不是眼熟嘛,分明就是去年七夕那日,她与祁晋贤一道放水祈福的荷花灯。 她拿着灯,审视的看着少桓,问道:“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少桓微微摸了摸鼻子,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捡的。” 茵茵瞪圆了眼,捡的?没事捡荷花灯做什么?就算捡了,放在洛城煜王府便是,他怎么千里迢迢带这么远来? 少桓用手掩住嘴干咳两声,反问道:“就是捡的,只是个普通的灯而已,有什么稀奇的吗?” 茵茵问道:“里头的纸条呢?” 少桓佯装不知:“什么字条?我不曾见过。” 茵茵冷哼一声:“你骗鬼呐,这分明是我的东西,我放下荷的时候,里头放着一张纸条,上面还写着我许愿的字。你把它捞上来,我的愿望可要不灵验了呢。” 少桓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将那荷花灯放回桌上,低头勾起她的脸,脸上恢复从前的冷峻,说道:“愿望?平安顺遂吗?谁说放进河里就会应验的,我可不许你跟旁人一起放荷花灯。” 茵茵狠狠瞪他一眼:“你搞搞清楚,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是谁我都不知道,而且那天……那天……” 少桓挑了挑眉:“那天怎么样?” 茵茵哼了一声,推不开他,索性不推了,只撇过脸说道:“罢了,反正我与祁晋贤没有结果,这灯在不在河里,本就是个无所谓的事情。” 少桓在她额上狠啄几口:“你个小没良心的,只记得你的祁家哥哥,可曾记得那日是我救了你,可曾记得后来的那些日子,都是我护着你的?” 茵茵撇撇嘴:“谁说我记得他?像那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我才不喜欢呢。我不过是有些怀念从前,小时候的烦恼,没那么多罢了。” 少桓拉她走到床边,一起坐在床沿,说道:“陈茵茵,你要记住了,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王妃,将来站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你的心里也只能是我,不许再有别人,知道吗?” 茵茵心中一惊,生怕他会提出同床共枕的要求来,虽说不介意,但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好接受。 她想要站起来,偏偏少桓将她拥得紧,她站不起来,只支支吾吾问道:“王爷……那我晚上睡……睡这里吗?” “嗯?” 茵茵陪着笑脸:“我是说,我睡这里,那王爷您……睡哪里啊?” “这是我的卧房,我自然是睡这里了。” 茵茵大惊失色,靠,这怎么像是她千里来送某某啊,不行不行,她不能让事情就这样发展,古代的人保守,没得让他以为自己是个随便的人呢。 只茵茵还没组织好语言,少桓已经将她推上床,熄了灯,自己也翻身上去。 茵茵一咕噜爬起来,用被子裹住自己,战战兢兢说道:“那个,王爷……你听我说哈,我虽然吧……我们虽然已经定了亲,但是但是……毕竟还不曾大婚,我们……有些事情吧,成亲之前做总是不妥当的……啊……” 少桓见她拉倒在床上,整个人欺身上前,摩挲着她发抖的躯体,轻笑道:“你想什么了?只是旁的房间,都不曾收拾,我懒得让他们收整罢了。你放心,我从不喜欢强人所难,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茵茵腹诽,什么懒得让人收拾,若是真的,你怎么不去与贺源睡一起?非要与我同睡?鬼知道你半夜会不会心血来潮,要行云雨之事?就算你是个正人君子,明日出去,还不知道旁人怎么看她呢。 只她也不敢说,默默的将身子往前拱,尽量不让自己太过于接触到少桓。 少桓自是不满足,伸手将她往怀中一按:“乖,别动,你若乱动惹了火,可别怪我。” 茵茵心中更惊,哪里还敢动?只缩在他怀中,整个身子绷得紧紧地。 少桓感受到她的不自然,才微微松开些许,说道:“我受伤了,就算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茵茵心中诧异,没想到少桓这样坦诚,她反倒心中愧疚起来,实在是她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许久,又听少桓开口说道:“少桓这个字,是太子哥哥给我取的。” 茵茵不明所以:“嗯?” “我喜欢听你喊我少桓。” 茵茵想了一圈,明白过来,他是不满,刚刚她喊的那几声王爷。 她心中有些甜滋滋的,鼓起勇气,又喊了声:“少桓。” 第39章 茵茵似乎在做梦,梦里是她小时候, 不对, 是陈茵茵小时候,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脸儿尖尖小小的, 挽着篮子似乎是在捡什么野菜。 身后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姑,并不是照顾她, 而是尖着嗓子怒斥:“快些去捡, 若捡不够,今晚就不用吃了……” 是谁这般尖酸刻薄?茵茵细细瞧着,这才发现, 原来是她的奶嬷嬷, 那会儿奶嬷嬷还年轻,只是刻薄的样儿,与如今并无两样。 陈茵茵沿着田间小路, 一路跑到前头大片野地里, 野地里的野菜,正是当季, 她拿着小铲子,努力的边挖边揪。 有大些的孩童在一旁嘲笑她,驱赶她。她听懂了, 他们是在说, 亏她是个名门贵女,竟这般无用,给府里的姑姑做苦力, 还不如姑姑家的姐儿呢。 茵茵气急败坏,拼命喊着:茵茵,你上去揍她,你揍啊,你别怕,若他敢伤你分毫,回去你祖父一定会教训他的。 然而她用尽全力来吼叫,野地里光着脚丫的小陈茵茵也压根听不到,她站在那儿,被那群孩子用菜根砸,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哭。 哎呀,气死我了。 茵茵想不到原主是个这样没用的,除了站着发呆,啥也不会,也难怪书中会被两个姐姐给弄死。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走过来,皱着眉头喊道:“干什么?老子的地盘也敢撒野?” 他衣料华贵,只是不知往哪里钻过,脏兮兮的,还有些破损。茵茵仔细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然而梦里似乎有一团云雾,让茵茵怎么都看不清楚。 这大男孩一来,那群人便做了鸟兽散。 大男孩似乎在皱眉,看着小小的陈茵茵,问道:“你是谁?” 陈茵茵不敢不做声,只声若蚊蝇:“我是陈家女。” 大男孩似乎想了一下,蹲下来帮她挖野菜。也不知挖了多久,给她将篮子都装满了,又问:“你这么小,就出来挖野菜?” 陈茵茵继续声若蚊蝇:“我八岁。” 不止那男孩,连茵茵也大吃一惊,眼前这个陈茵茵,看着跟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大不了多少,撑死算她五岁吧,竟然已经八岁了? 那男孩只擦擦汗,说道:“你回去吧。” 陈茵茵却开口喊住他:“哥哥……” 她走上前,撩起衣裳,将里衣衣摆放在嘴里一咬,撕下一块布条,指着男孩的手,说道:“哥哥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 男孩笑起来,坐下让陈茵茵给他包扎,又好奇的问:“你这么小,怎么会包扎伤口呢?” 陈茵茵想了想,认真的说:“姑姑说,如果不会包扎,就只能流血,会死掉的。” 男孩无语的看着她半晌,忍不住伸手,在她小小的脑袋上揉了揉,说道:“孩子气。” 陈茵茵包扎好,又认真的说道:“我不是孩子了,姑姑说我是大人了,得自己照顾自己。” 男孩翻了个白眼:“姑姑说,姑姑说,什么都听姑姑的,你娘呢?” 陈茵茵摇头:“我没有娘,姑姑说嫡母不喜欢我,只有她肯收留我。” 男孩彻底没做声了,过了许久,才站起来问道:“你叫什么?” 陈茵茵又摇头:“我没有名字。” 男孩诧异的问道:“没有名字?你父亲喊你什么呢?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陈茵茵想了想,说道:“我好像叫做‘唉’,每个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男孩愣住了,问道:“那你可以自己给自己取名字啊。” 陈茵茵想了一圈,失望的摇头说道:“我不会取名字。其实我好希望我叫陈媛媛。” “陈媛媛?” 陈茵茵点点头,冲男孩挥挥手:“哥哥我要走了,不然我姑姑会骂我的。” 男孩“诶”了声,摸摸自己的鼻子,说道:“我有名字,我叫少桓。” 茵茵眼泪止不住往外冒,少桓少桓,原来那样早,你就已经认识了茵茵。若是原来的茵茵没有死,你会不会再去找她?你会不会知道,那个陈家七女茵茵,就是小时候给你包扎的小姑娘? 迷糊间,茵茵躺在床上扭来扭去,痛苦的一直喊“少桓”。耳边传来轻柔的哄声,似乎有柔软的吻,落在她的额上,脸上,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等茵茵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少桓已经不在身边了。她伸手摸摸少桓躺的地方,早就是冰凉一片,看样子少桓是很早就起来了。 茵茵爬起来,在屋里好奇的看了看,又想到昨夜那个梦,不自觉的想到,少桓对她好,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呢? 可她并非真的原主,太多事情都一无所知,甚至不敢主动去问他。 茵茵走出房门,发现一个随从立在门口,见了她连忙行礼喊道:“王妃。” 茵茵面色一红,他们还不曾成亲,哪有这样早便喊王妃的?只是昨夜都已同床共枕,被人误会,也是正常。想必是少桓这样叮嘱的吧,不然恐怕只会喊一声夫人。 那随从很快准备的洗漱的用具,交给茵茵,又行了礼退去。 原来是特意守在门口,等她醒来,也不知道少桓这样早,是去了哪里。 等茵茵梳洗完毕,少桓又回来了,手中抱着的是她的衣裳,全都洗干净,也都熨烫妥帖了。 茵茵有些好奇,问道:“少桓,你这没有丫鬟么?那这些衣裳?” 少桓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一个洗衣服的婆子,手脚太过粗笨,我就没有叫她过来伺候了。” 茵茵“哦”了声,倒丝毫不觉得奇怪,只点点头看着怀中的衣物,又抬起头看向少桓,意思不言而喻,自是想要少桓赶紧出去,她好换上自己的衣物。 然而少桓皱着眉凝视茵茵半晌,突然走上前,似有要替她更衣的架势。 茵茵连连后退,说道:“不劳烦王爷费心,我……我自己可以的。” 少桓轻笑一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说道:“我说过,你不要喊王爷,直接叫我的小字便可。” 茵茵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之前没听旁人说过你有小字,是你从前的师父给取的吗?” 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原本是因昨夜的梦,不知怎的,就想问他的名字。可之前贺源已经告诉过她,他只当太子是他的师父,其他师父在他眼里,是什么也不算。 少桓却笑着点头,说道:“是,是我唯一的师父,给我取的。” 茵茵好奇的看向他,唯一的师父? 少桓说道:“是太子哥哥给我取的,知道这名字的人不少,但知道是我的人,只有你和贺长风了。” 茵茵敛眉点点头,果真在少桓心中,只有太子才配得上是他的师父。 她见少桓神色疏离,明白他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便只伸手将他往外推:“好了,少桓你别说了,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少桓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又吻住她的唇。茵茵瞪圆了眼,她是说了什么,触动了他的神经吗?怎么突然就又占起她便宜起来? 而且不知道少桓是哪里学的,竟晓得伸舌头了,前两次包括昨晚,还只知道磨蹭呢! 不行不行,虽然少桓自己说他受伤了不能那个,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擦枪走火了,倒霉的还是她啊。 她急忙牙关紧闭,怒目圆睁。 少桓索然无味,松开她又瞪了她一眼:“哪有你这样的,亲吻还瞪人。” 茵茵松了口气,讪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寻着机会就占人家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亲吻过,这话原本好好的,偏偏她说出来,略略带着些哑,显得格外娇媚勾人。 茵茵吓了一大跳,见少桓只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这才放心下来。这也不能怪她,原身就是个貌美如花,声音娇柔好听的女人。 少桓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走到桌前坐了。茵茵咬咬牙,罢了,反正都要是夫妻了,昨晚虽说没发生点啥事,但也算是睡过了。 她索性抱着衣服走到屏风后面,直接脱了少桓的衣服,更换起来。 少桓似乎并没什么反应,只许久才说道:“只在我小时候,夏嬷嬷照顾我。” 茵茵屏住呼吸,不明白他说这个干嘛,便只老实的应了:“我知道,夏嬷嬷承认了。” 少桓又道:“除了她之外,幼时倒是还有宫女服侍,虽然她们并不尽心。后来封王建府之后,为了营造我那个……咳咳,好女色的形象,身边倒是不停的换丫鬟侍女。但是……” 茵茵听得云里雾里,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少桓是回复她之前的问题。 只听少桓继续说道:“茵茵,我生母,就是被她最信任的丫鬟害死了,那丫鬟投靠了薛贵妃……” 茵茵眼皮子一跳,她听说过,少桓的生母原只是个乡镇的县丞,因为女儿美艳,入宫被选上做了美人,据说得了皇上一阵子的宠爱之后,便抛之脑后了。 可怜就可怜在,她竟然十月怀胎,诞下男胎,这才被薛贵妃视作眼中钉欲除之后快。没有母族保护得母子,自是难以存活,少桓长到这样大,实在是不容易。 少桓掩唇咳嗽几声,走到屏风面前。 茵茵吓得支支吾吾喊道:“我……我还没穿好……” 少桓手扶着屏风,仿佛就与茵茵连在一起一般。有些话,若放在平日二人四目相对,他决计说不出口。 但这会儿隔着屏风,他倒是能鼓起勇气开口:“我厌极了两面三刀之人,更是厌极了女人。所以茵茵,我从来没有碰过那些女人,不管是丫鬟,还是侍女,还是皇上或者薛贵妃送给我的侍妾,我都不曾碰过。甚至亲吻,茵茵,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如同春日的和风吹过人耳旁,叫人心旷神怡。茵茵听着他这如同告白的言语,只低着头红着脸,就如吃了蜜糖一般,甜到心间。 用过早膳之后,少桓带着茵茵,又穿过那长长的回廊,一路走到最外面,贺源早就候在那里。 茵茵一愣,问道:“这是要回去了?” 贺源噗嗤笑起来:“怎么?一夜春宵不够,你还恋恋不舍了?” 茵茵脸瞬间全红了。少桓警告的看了眼贺源,才对茵茵说道:“我暂时回去不了,你先跟贺源回洛城去,若再不回去,家人可要着急了。” 茵茵到底也是有骨气的,被贺源这么一说,索性也不理他,自顾自爬上马车,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不出声。 贺源与少桓又说了会子话,这才上来,倒也没做声,只命车夫赶车,闭着眼养神,也不说话。 茵茵这会儿倒是蹙着眉头,明明她来,是想问少桓很多问题的,这会儿似乎啥也没搞明白,就只睡了一觉,就要回去了? 更忐忑的事情,她其实是一时冲动跑出来的,只交代了流云银心和夏嬷嬷。按照她对余氏的了解,就算知道了,也只敢跟陈劲柏说,不敢大肆宣扬。 但是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祖父肯定是要醒过来的,没有她在身边一定会找。来去十来天,万一夏嬷嬷瞒不住了怎么办。 贺源揉揉眉心,似乎回过神了,才对茵茵说道:“少桓说,你们的亲事,定在十月。” 茵茵微微讶异,想了想,问道:“这么急么?” 只贺源审视的看了她一眼,她不好意思起来,改口说道:“他没与我说,我的意思是,三皇子还没定下来,他……” 贺源轻轻摇头:“他一向如此,对你的事情,他就没正常过。比如他受了重伤,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他却觉得,你在陈家更不安稳,要我赶紧送你回洛城。” 茵茵低下头,陈家再难,有祖父在,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加上陈媛媛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翻不起波浪。而陈颖婷,她从来就没怕过,就是只纸老虎罢了。 真正可怖的,分明是那些想要伤害少桓的人。 贺源说道:“齐宸泽这人,心思细密出手狠毒,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空着那正妃之位,分明是视你为猎物。” 茵茵点头说道:“当日我被封郡主,去宫中谢恩之时,贵妃娘娘便想要我主动请求退亲。” 贺源说道:“但是皇上如今不相信她,所以她不能来硬的。我担心,他会暗地里有动作,你可得小心了。” 回了陈府,不出茵茵所料,大房基本上都知道了。 茵茵一语不发,跪在厅内,陈劲柏举着戒尺,重重的往她手上刷了一下。茵茵疼得眼泪直往外冒,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 余氏一双手揪做一团,忍不住开口说道:“老爷,孩子大了,这……这……” 陈劲柏想着那日弟弟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跟你亲爹,就是一个样!得陇望蜀,既然如此,当初就别逞强应承下来啊。现下又弄出这等子丢人现眼的事情,我今日就要打死你这个……” 余氏见老爷真的怒了,急忙上前拦住,说道:“老爷老爷,茵茵都已经许了人家了,还是郡主,您可千万不能再动手了啊。” 陈劲柏怒道:“郡主怎么了?她是郡主,不是我生不是我养,可现在记在我的名下,不论去了哪里,她都得喊我一声父亲,都得听我……咳咳……” 许是说得太急了,他一个踉跄,跌倒在椅子上。 茵茵这会儿眼泪再控制不住,呜呜哭起来,边哭边说:“爹,爹,您打吧,你就使劲儿打,女儿绝不会说什么。爹爹可千万不要再生气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岂非是女儿大大的不孝?” 陈劲柏抓起茶杯往她身上扔去,只是到底省了几分力度,那茶杯落在她身前,只是衣裳沾湿了些许,并无旁的大碍。 “我不是你爹,别喊我爹!” 余氏忙劝道:“好了好了,孩子都喊你爹了,说明她还是记得咱们的。回来就好,无事就好。” 茵茵见陈劲柏不生气了,这才小心的爬起来,忍着手疼,重新上前斟了茶,递给陈劲柏。 陈劲柏不肯接,余氏说道:“孩子的手还伤着呢。” 陈劲柏这才别别扭扭的接过来,勉强喝了一口,示意茵茵坐下,这才问:“你将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一五一十告诉我。” 茵茵踌躇片刻,说道:“爹爹,女儿绝没做出有辱门楣之事。” 陈劲柏见她不肯说,又要生气,余氏忙问道:“你不肯说去了哪里,可是与那贺源在一处?不论怎样,你心里怎么想的,要告诉咱们啊。” 陈劲柏又端起茶杯,气得双手直抖,勉强喝了口茶,压了压心中怒气,方说道:“你亲爹有意攀附贺家,我虽与他吵架说不管。但想着你祖父最疼你,定是不想你做出这种朝三暮四之事,我也不想为了所谓的门楣出卖女儿。可如今瞧你这样子,显然是与那贺源看对了眼。罢了,左右你不是我亲生的,等你祖父身子好些,我便与你祖父说说,让你回西苑去吧。” 茵茵一下子又跪下来,眼泪婆娑看着陈劲柏:“爹爹不要我了么?爹爹知道我亲爹是个什么样儿,我若是回去,他定是要逼迫我退亲改嫁,好为他的仕途谋前程的。爹爹,茵茵不想回去。” “虽说我来东苑也没多久,但是爹爹与母亲,还有大哥大嫂是如何待我的,我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爹爹,茵茵从小没人疼没人爱,也是到了这里,才能感受到一点家的温暖啊。” 陈劲柏眉眼微动,他本就是个软和的,又觉得茵茵一向有主意,并非是弟弟那样的人,便问道:“那你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啊。” 茵茵咬着牙,贺源与少桓相交之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虽说她不希望少桓出事,但按照书中来看,最后还是三皇子登位。若贺源与少桓相交之事,太多人知道,将来恐怕贺家也不能全身而退。 她磕了个头,说道:“请爹爹恕罪,茵茵确实有太多太多的顾虑,不能实话实话。但茵茵敢对天发誓,我与贺源绝无半点私情,且,我决计不愿意退亲重嫁他人。” 陈劲柏见她执意不说,却也不想再多说,摆摆手说道:“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逼迫于你。话已经说到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茵茵啊,还望你今后,好自为之啊。” 他站起来走了。余氏是跟上也不是,不跟上也不是,只跺跺脚:“你快些回院子,将那伤口处理处理,女儿家可莫要留了疤。你父亲就那样,是个嘴硬心软的,回头母亲再劝劝他。” 说罢,便也跟着走了。 银心低着头给茵茵上药,眼睛红了一圈,轻声说道:“老爷也真是,下手这样狠,瞧姑娘的手都肿起来了,恐怕这伤口一时半会,也消不了。” 茵茵恹恹的看着那伤口,说道:“这才像个爹爹。” 夏嬷嬷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茵茵,无声的叹了口气。来了这么些日子,她也算明白了,这个新主子,跟王爷的情况差不了多少,都是个爹不疼没了娘,还有一堆人想要拖后腿的。 她将干净的帕子递上去,说道:“这伤口看着可怖,但没伤筋动骨,也还算好。刚刚少夫人差人送了药,说是等姑娘这伤好得差不多了再涂,保证不会留疤的。” 银心这会儿又点头说道:“姑娘,还是东苑好,至少夫人和少夫人记挂着姑娘,不像西苑,只知道打探消息,哼,压根都不关心姑娘的身子。” 茵茵眼眸微动:“西苑这阵子,有什么动静么?” 银心摇摇头:“没什么动静,毕竟说您是发了花,等闲也没人敢靠近咱们院子。倒是夫人不放心您,非要进来看您。流云按照您的吩咐,单独将这件事情告诉夫人,还叮嘱她不要对外说。后来听说老太爷那边找您,二老爷便闹腾着说您不孝顺,被老爷斥了一顿,便没事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五姑娘有一日也不知为何,非要您出去,后来流云罩着面纱前去,问她是不是想要全家都染上才高兴。” 茵茵眯着眼琢磨:“陈颖婷?她最怕死,如今指望着当皇子妃或者侧妃,怎会这个时候闹腾我?除非,有人告诉她我并没有生病,或者是压根不在家?” 夏嬷嬷忙道:“姑娘,老奴也是这样推测的,那日五姑娘在院外,口口声声都是说您不知检点,说出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后来夫人与二夫人吵了一架,流云不耐烦,这才带着帷幔出去……只是五姑娘见了流云,倒是连连后退,并不敢真的接触。” 茵茵沉吟片刻:“陈颖婷原本认为,借着我的势,她能当上皇子妃,哪知道三皇子将亲事一压再压。恐怕她是得了消息,知道三皇子绝不可能迎她做正妃……” 按照贺源的说法,三皇子是希望娶她做正妃,也难怪陈颖婷这样着急上火,视她做眼中钉。 “只是,既然有父亲出面,为什么我不在的消息,会传到那边去?” 第40章 流云这时候掀开帘子走进来,点头轻声应道:“奴婢跟姑娘可算是想到一处去了。” 茵茵好奇的看着她:“我还说, 这么远回来, 怎么没见着你。你去干嘛去了?” 流云笑道:“姑娘,奴婢逮到一个人, 鬼鬼祟祟的,刚刚扭送去了老爷那里。您猜是谁?是西苑六姑娘身旁, 一个小丫鬟的哥哥。” 茵茵了然的点点头:“六姐姐可真不死心啊, 她都尘埃落定,不日便要嫁出去了,竟然还关注着我这里的一举一动……倒也奇怪。” 流云冷笑一声:“她今时不能同往日相较了。听闻汤姨娘已经被送到庄子上去, 三日后六姑娘出嫁, 是连嫁妆都没多少。她有那个劲儿寻咱们这里的麻烦,怎么不多想想自个儿的将来?” 茵茵靠着床,心想那祁晋贤这会儿或许还喜欢陈媛媛, 但时日久了, 又要怎么办?依着陈颖婷与陈媛媛的关系,陈劲松的狠心, 将来是决计不会对陈媛媛有任何帮助。 但陈媛媛那种菟丝花一般的性子,遇到三皇子那样的强者,自是锦上添花, 遇到祁晋贤那样自身尚且难保的寒门出来的凤凰男, 恐怕将来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但这些事,全都与她无关。她好生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陈劲柏对家中宣告她已经大好, 然后陪着祖父,等少桓回来迎她过门,便一切都好了。 隔了一日,茵茵才将院门打开,带着流云走出去,先是去了正房给余氏请安。 朱氏来得早,见了茵茵只满面欢喜,问道:“七妹妹可大好了?” 茵茵含笑回了礼。 只是她身边站着的陈娇娇,却昂起头,一派天真的看着茵茵说道:“七姐姐看着似乎黑瘦了许多。” 茵茵轻轻看了她一眼,平日娇娇闷不吭声,这会儿竟如此话多? 她只淡淡的说道:“病了一场,自然是瘦了。” 陈娇娇一愣,没想到她就这样四两拨千斤,仿佛没听到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只她咬咬牙,如今七姐姐是郡主,便是说了什么,她也只能受着。 等请了安,余氏又带着她们往老太爷的院里去。 余氏拉着茵茵说道:“你祖父如今能说些简单的话,也能用些软糯的饭食。醒过来之后,总也想着要见你,我们也不敢与他说……说你是发了花,只说你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他。” 茵茵点头应了,到了祖父的院子,她无意识的侧头,正瞧见陈娇娇面怒狰狞,极是愤恨的看着她。 陈娇娇被抓了个现行,低下头不敢作声。茵茵装作没看见,回过头继续与余氏说话。 陈老太爷见最疼爱的孙女好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早饭也进得多了些。 乐得常伯眯着眼说道:“真是祖孙连心啊,照奴看啊,七姑娘可不能早早的嫁出去,要与煜王府说一声,咱们家七姑娘,多留一阵子,陪陪老太爷才好呢。” 陈老太爷眯着眼说道:“胡说,茵茵,好好地。” 茵茵握着祖父的手,用力点点头:“祖父放心,茵茵不管去了哪里,都一定会好好的。” 正说着,陈劲松带着一大家子走了进来。 陈劲柏是五品言官,需得日日上朝,但陈劲松不用,只是从前也没见他这样孝顺,日日晨昏定省,想来今日,还是得知茵茵病好了的缘故。 等老太爷睡着,茵茵方才退出来,这阵子舟车劳顿,她精神也不算很好,回去好生睡个回笼觉,至于烦心的事情,一概抛诸脑后的好。 只是一出来,就见陈劲松候在院子里,二房的人也都没有走,还在院外等着呢。 茵茵勾了勾唇,上前行礼喊了声:“二叔好。” 陈劲松脸皮抽了抽,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茵茵啊,这阵子你病了,爹爹想找你也都找不到。” 茵茵“哦”了一声,并没多余的话语。 陈劲松到底耐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一起往门口走,边走边道:“虽然如今你已经记在你大伯父的名下,但是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血脉,这一点,怎么也变不了。” 茵茵讥讽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以为,二叔只要有五姐姐,攀上了三皇子殿下,便足矣。” 陈劲松面色由红转白,咬牙讪笑片刻,说道:“茵茵这是什么话?爹爹疼你,不逊于疼你姐姐。” 茵茵又“哦”了一声。 陈劲松干脆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茵茵啊,我见你与贺家郎君似乎感情不错的样子,依爹爹看,不如,你去皇上面前,恳请皇上替你换一门亲事?毕竟那煜王府,确实不是人待得地方啊。” 茵茵站住脚,鄙夷的看着陈劲松,问道:“二叔是说,让茵茵背信弃义?” 陈劲松看着她的目光,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个女儿,从小软弱无能,若非得了父亲几分照看,他是压根都不会理会的。可是如今,她成了大哥的嫡女,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甚至连穿衣打扮,连眼神表情,都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他烦躁的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这样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让你不要去那吃人的地方。你……你真是,以为现如今记到你大伯父名下,我就管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去哪儿都改不了。” 茵茵冷冷的看着他,勾唇一笑,说道:“是吗?我是你的女儿?从小到大,陈颖婷欺负我的时候,你管过我?何氏磋磨的时候,你在意过我?陈媛媛设计陷害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个陈家,从来都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若非是祖父,我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如今,我好不容易离开了西苑,你竟还想要控制我?陈劲松,我告诉你,少做梦了,我如今是陈劲柏的女儿,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我的亲事,没有我自己的意愿,谁都改不了。” 她走到门口,看着二房一众人,挑了挑眉:“你们,是怕我听话呢?还是怕我不听话?” 她横了她们一眼,转身往自己的院里走。 陈劲松怒急,对着她的背影吼道:“陈茵茵,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等着,我看你入了那煜王府,你大伯父他们还肯护着你分毫不?” 茵茵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了。 何氏忙上前对陈劲松说道:“好了老爷,不要为那个不孝女生气了,就当没生那个女儿,啊。走吧,咱们回去,咱们有婷儿呢,婷儿最争气的。” 茵茵这会儿,就想到,难怪人家说娶妻当取贤。别的不说,就看余氏与何氏二人,譬如陈劲柏生她的气,余氏绝不会火烧浇油。可是何氏,却唯恐天下不乱,唯恐陈劲松气得不够狠。 等陈媛媛大婚之时,因祁家门楣太低,陈劲松也没想过要大办,言说不过是个庶女出嫁,简简单单一家子聚在一起,让陈禹宏跟着送嫁便成。 即便这样,何氏依旧老大不高兴,觉得委屈自己儿子,要给这个不要脸的庶女送嫁。 三老爷陈劲槐最会闻弦知意,让人送了简单的贺礼,托了借口身体不适,压根都没人过来。 而陈劲柏好歹住在一起,这点面子总是要给,便带着儿子早早的来到西苑。 朱氏一大早到茵茵的院子里,说道:“公爹婆母说了,若是茵茵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去了,就在家里歇着好了。” 茵茵回头冲她嫣然一笑,说道:“在西苑的时候,六姐姐最是关心我,今日是她大婚之日,我当然得去祝福她了。” 她冲着流云招招手:“我那枚绿宝石碧玺花簪,去装好,我要送给六姐姐做添状。” 她娇言软语,听在朱氏的耳朵里,却甚是瘆得慌。从前倒是听说陈媛媛性子温和,对上对下都有礼温柔得很。但后来,却似乎变了样。现在整个陈家,谁不说是六姑娘将七姑娘害得这么惨的? 而且茵茵如今的表情,可不像是毫不介意,依旧拿陈媛媛当亲姐姐的模样。 茵茵穿着一袭樱桃色长裙,收腰托胸,她本就高挑,更显得整个人娉娉婷婷。略施粉黛,将前些日子的疲惫粗糙给遮去。如此装扮,叫人怎么都没法移开眼。 陈娇娇看到她这般模样,微微蹙眉,说道:“七姐姐,今日是六姐姐的好日子,你这样穿着打扮,似乎不妥当吧?” 茵茵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我如何穿着打扮不妥当的?平素我也是这般穿着,不过是因为前阵子生病,面色看着不好,才多装点了些许。怎的到妹妹眼中,却是不妥当了?” 陈娇娇本就不会说话,这会儿更是支支吾吾,面红耳赤,心中格外不平。明明是陈茵茵要喧宾夺主,她不过提醒罢了,怎么反倒像她做错了一般。 到了西苑,今日的主角陈媛媛,随时一袭大红嫁衣,但因她身怀有孕,为免伤到胎儿,这衣裳略略宽松些,显不出身材。又孕初辛苦,她生母还被打发出了府,连日的不顺,这便显现在脸上,显得格外蜡黄一些。 虽是碍着今日大婚,涂了脂粉,到底也不敢多擦。如今这模样别说与茵茵相较,便是陈颖婷,也比她好看了不少。 陈颖婷不屑的撇撇嘴,扔了张帕子,便当是给她的添妆。陈媛媛心中苦涩也只能往肚里咽,好不容易见着茵茵给的添妆价值不菲,欢喜的一抬头,见着茵茵的模样,她又瞬间垮了脸。 茵茵没有想那么多,跟着朱氏出了门。今日也没有宴请宾客,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乐趣。茵茵只跟着朱氏在下首坐着,闷不吭声。 陈劲柏听闻昨日陈劲松与茵茵吵架之事,对着弟弟也没个好脸,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何氏如同木头一般,余氏就更不会喧宾夺主了。 这一场喜事,办得倒是一点喜事的模样都没有。 好容易听了外头唢呐的声音,有喜娘欢喜的跑进来恭喜。陈禹杰与朱氏便领着几个丫头去前头,象征性的拦一拦门。 茵茵看着大哥伸手扶着大嫂,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她去找少桓之前,病倒的那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余氏正在缝制一个小物件。当时还不明白,这会儿却是全明白了,原来大嫂她有了身孕。 应当是还没有三个月,所以不曾宣扬。 再见祁晋贤,他与从前的模样已经全然不同了,满眼写着颓废无力。有那么一瞬,茵茵觉得若是她不曾穿越过来,也许祁晋贤就没有这场遭遇了。只是,万事都没有也许,若非他行事不端,也不会将事情闹成这副模样。 祁晋贤下了马,一眼便见着高挑妍丽的陈茵茵,他心弦一动,又想到那日一起放灯的时候,还还暗自下定决心,要守护这个女人一生一世。 如今,她就在他面前,却好像早就隔了几条大河一般。 陈娇娇轻声说道:“七姐姐,他是在看你吧?” 陈禹杰瞪了她一眼,将茵茵往身后拉了拉,挡住祁晋贤的目光。茵茵心中一暖,冲着他与朱氏吐了吐舌头,这才像是一个家。 等到陈媛媛的回门礼,东苑没一个人去。按照陈劲柏的话,说是反正已经分了家,大婚之日去贺过,便也罢了。 至于流云偷摸摸打听到的消息,据说祁晋贤满脸笑容过来,听闻说大房不过来,而郡主是大房的人之后,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叫何氏与陈颖婷狠狠的笑了陈媛媛一场。 银心笑道:“没想到这祁家郎君,对咱们姑娘还念念不忘呐。” 茵茵微微勾唇:“有的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从这日起,茵茵的日常,除了陪伴祖父,写文稿之外,还多了一样,缝制小衣裳。但她女工不好,孩子的小衣裳,都是让夏嬷嬷带着银心来做,而她与流云,只做外衣和虎头鞋。 她找余氏打探过,原来朱氏当真怀孕了,如今堪堪三个月,等再热些,穿得少些了,便会显怀了。 朱氏偷偷与她说,婆母似乎希望这一胎,是男孩呢。 茵茵颇有些怅然,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但余氏也是好心,她自己没生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不希望庶子媳妇走自己的路,是早早的生下嫡子才好。 时光过得飞快,有时候连茵茵自己都不曾觉察。转眼已经入了夏,天也一天天炎热起来,端午就要到了。 茵茵将新的稿子递给流云,半个月一期的书刊,又到了发售的时日。如今庚戌先生的名号屹立不倒,而那什么垂文先生,早就不知所踪了。 只到了晚上,流云回来,却是面色发白,低声说道:“姑娘,锦云书行……” 茵茵眼皮子一跳,这锦云书行,是洛城老字号,有数百年的历史了,虽不知它背靠着是哪一位大官,但总归来头不小才对。 流云喘着气,半晌才说出口:“姑娘,锦云书行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已经彻底没了……” 茵茵蹙眉问道:“没了?” 流云点点头:“是的,没了,原本的旧址全都封了,锦云书行的招牌都拆了。奴婢着人打听,说是老板犯了事被抓,往后……恐怕再也没有了。” 茵茵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问道:“那有没有知道你,知道我的呢?” 流云摇摇头:“奴婢做得很隐秘。不过姑娘,奴婢得知,有不少旁的书行想要联系我们,要不要将这书稿放给别的书行来出?” 茵茵沉吟起来。初时她不懂,总觉得是自己与流云行事缜密,但细细想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那些贵人真的想寻,还怕当真寻不到庚戌先生?除非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不让她被人知道。 她心揪成一团,除了少桓,不会再有人这样对她了。可是为什么锦云书行会出事?那少桓呢?他有没有事? 她按住流云,说道:“不要,你将这稿子细细收好,不许让任何人看到。” 她坐到桌前,写了一张字条,又依着从前的法子炮制,将钗子递给流云:“把这个送给贺源。” 流云心下狐疑,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奴婢现在就去。” 流云这一去,再回来已是深夜。不过她早就与守后门的大叔混熟了,出门前打过招呼,自然也顺利的溜了回来。 只她抖抖索索,摇头说道:“奴婢只见着贺家郎君随从,说是他主子有事,奴婢见过,确实是贺家郎君常带着的那个,就将钗子给他了。” 茵茵眯了眯眼,那钗子不过是普通成色,里头的字条也只有一句:少桓可好。便是旁人看了,也抓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点了点头,心中满满的疑惑,虽然睡着了,却怎么也都睡得不够安稳。 一连两日,都没有收到贺源的回信。茵茵整日着急上火,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得一院子的下人都忐忑不安。 没有等到贺源的消息,只是等来了陈劲柏。 他下了值也未曾去见父亲,只匆忙回了东苑,直接就往茵茵的院子里来了。 只他坐在厅内,一口接一口的喝茶,眉头蹙得死紧,就是不说话。 茵茵耐不住,开口问道:“爹爹就直说了吧,爹爹这个样子,女儿心中更是不安稳啊。” 陈劲柏上下打量她许久,才讷讷开口:“煜王……没了。” 茵茵腾的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陈劲柏吓了一大跳,忙站起来,安抚的拍拍她的肩膀:“这是好事,那煜王府不是人呆的地方。还好你只是定了亲,不曾成亲,你若是愿意,可以选自己喜欢之人。若是……爹爹帮你找个好人。” 茵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半晌摇摇头:“不会的,怎么会,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死?他可是大魔王啊,不到最后一刻,怎么会死?爹,你听错了,你一定是听错了。” 陈劲柏见她胡言乱语,吓了一跳。忙抓住她的手问道:“茵茵,你怎么了?” 茵茵甩开他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要去问问清楚,他怎么会死?不会的,我要去问清楚。” 才走到门口,便见夏嬷嬷走过来,喊了声:“姑娘。” 茵茵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冲到夏嬷嬷跟前,哽咽道:“我爹是骗我的,是不是?王爷怎么会死,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夏嬷嬷叹了口气:“姑娘,如今洛城已经传遍了,王爷已经过世了。” 茵茵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涌,拼命的摇头,哭声也越来越大。 陈劲柏亦是慌了神了,他原本想着,茵茵最多是因为亲事有变,会不甚开心。没想到茵茵的反应竟然这么大,可是没道理啊,茵茵与那王爷,就没见过几回,而且那个王爷分明是个不讲道理的纨绔啊。 茵茵这一哭,整个院子又乱成了一团,余氏也匆忙赶来,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着:“你这孩子,不是母亲说你,何必这样伤感。索性现在还不曾嫁过去。便是从前你被你姐姐那样坑害,也没见如今这样儿?乖,听母亲的话,这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咱们茵茵,是有大造化的,煜王是没有福分,等明儿,让你父亲,给你选个顶顶好的夫婿,好不好?” 她这番话,倒是让茵茵回过神,茵茵抹了一把泪水,抬头问道:“爹爹,煜王殿下过世的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 陈劲柏说道:“是听邹大人所说,据说煜王殿下一直住在苍山。他我行我素惯了,也没人敢劝,那苍山狼虎诸多,他一己之力……听闻寻到他时,他已经面目全非,骨肉都没剩多少了。” 茵茵听了这话,倒是彻底冷静下来。少桓不在苍山,他一直在彩墨镇上。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三皇子放的烟雾弹。 那锦云书行不过是个幌子,是三皇子故意的,想要引少桓出来。现在他又让人传言少桓死掉的消息,若少桓再不出现,就真的要被当做死人了。 那么三皇子埋下这么大的线,究竟是为了什么? 茵茵想到少桓早先与她说过,祖父手中的证据。只要三皇子一日没有即位,那证据便如同悬在他头上的铡刀,随时可能要他的命。 所以他现在还是拼命想要拉拢陈家,想要得到那证据。他的动作,十有八九,是冲着她来的。一来,为了这什么鬼证据,二来,她如今是洛城最得圣宠的贵女。端看皇上隔三差五的赏赐与召见,就可见一斑。 茵茵眼睛一亮,对陈劲柏说道:“爹爹,女儿有事情,想要单独与您说。” 第41章 余氏一向会看眼色,立刻将下人都挥退, 自己也退了下去。 陈劲柏坐到茵茵身边, 问道:“茵茵想要说什么?” 茵茵咬咬牙,如今祖父病重, 她不愿意去打扰他,可是身边连一个可以商议的人都没有, 除了大伯父。这个大伯父, 人有些糊涂,有些自私,但总体来说, 三观总是正常的, 如今能与她一起想法子的,也就只有这个大伯父了。 她将从前,三皇子想要她做媵的事情, 全都说了出来。 陈劲柏毫不意外, 点头说道:“这事情我知道,当初媛媛的亲事变成了婷儿的, 我就觉得有异。茵茵,你是担心如今这事情,是三皇子闹出来的?” 茵茵又道:“当日我被封郡主, 去宫里谢恩的时候, 薛贵妃让我向皇上请求,主动退亲,而那时便传来薛家小姐病重的消息。爹爹, 我不能不多想,三皇子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陈劲柏眼神一闪,沉吟片刻。茵茵看着他的表情,心道,原来大伯父并不如她看到的那样糊涂,相反,他什么事情都清楚,他根本就是难得糊涂。 也难怪祖父会放心,将自己托付给他。 陈劲柏想了想,说道:“茵茵分析得对,薛家小姐一直未见好,恐怕过些时日,便要不行了。这正妃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三皇子恐怕对你,志在必得。茵茵,你是怎么想的?” 茵茵摇头说道:“爹爹,三皇子此人,从对陈颖婷与陈媛媛一事,便能看出他的心思狠毒,我是决计不愿意嫁给他的。” 陈劲柏迟疑片刻:“茵茵,将来或许,他能登上那个位置,到时候,你就是……” 茵茵冷笑一声:“爹爹真的这样以为?这样一心为了自己的男人,会当真爱重我?我们陈家一旦没了让他有所图的东西,只怕我立时便与那薛家小姐一样,香消玉殒。薛家小姐算起来,还是他的表妹呢。” 陈劲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既然肯这样想,就好办了。恐怕这事我们得从长计议,若是这么快就给你重新定亲,恐也不合适……” 茵茵低下头,咬了咬下唇,说道:“爹爹,茵茵此生,不愿再嫁他人。” 陈劲柏大吃一惊,按道理,茵茵与煜王只是定了亲,都没往来过。怎么茵茵这样子,像是情根深种,要给还未结亲的煜王守寡呢? 他转念一想,那煜王殿下,生得一张好容颜,着实也吸引女人了些。许是这丫头幼时关得久了,听到的消息少了些,不晓得煜王的可恶之处,只看着脸,便心有所属了。 现在这样想,也是好的,回头时日长了,配了别的人,她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陈劲柏这样想着,便伸手拍拍茵茵的肩,说道:“好了,你也乱想了,这事情让爹爹好生思虑思虑,你且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嫁入玉明宫的。” 茵茵这会儿腹痛如刀绞,脸色也苍白,她强忍着劲儿,只拉着陈劲柏的袖子,继续说道:“爹爹,旁的能慢慢想,我是担心……担心二叔……” 陈劲柏恍然大悟,冷哼一声,说道:“茵茵你别怕,如今你是我的女儿,他还想拿血脉说话,我便将族谱拿出来,斥他不孝不慈。你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他见茵茵脸色不对,以为是还在伤感,并不在意,只着意安抚了几句,这才匆匆忙忙出了门,带着余氏走了。 夏嬷嬷进了屋,看见茵茵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蜷在椅上一动也不动,急忙上前安慰道:“姑娘,姑娘您可千万要撑住啊,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啊。” 茵茵抓住她的手,支支吾吾说道:“嬷嬷,我肚子疼得厉害……” 夏嬷嬷一愣,见她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滚,突然明白过来。她照顾姑娘数月之久,发现姑娘都年满十六了,天葵竟然还不曾来过。这几个月她细心调理,如今总算是有了些许成效。 她不由得面露喜色,说道:“哎呀,姑娘是来了葵水。姑娘莫急,嬷嬷是过来人,最是会料理这个了,奴现下就去喊人。” 她忙喊了流云与银心,一道将姑娘扶到净室,处理干净又将她扶到床上去睡好。 茵茵冷眼瞧着夏嬷嬷中气十足,指挥流云银心烧水煮红糖鸡蛋,又点了好闻的熏香,还灌了个汤婆子放在她肚子上,满面喜色似乎丝毫没有被主子过世的消息影响。 她不由得开口问道:“夏嬷嬷,你怎的就不担心?” 夏嬷嬷笑道:“消息听得太多,真真假假,奴婢弄不清楚,就不担心了。姑娘,您也不必担心,王爷是什么性子,姑娘想必有所了解了,若当真有事,也一定会想法子给您带消息的。” 茵茵这才安静下来,躺在床上发呆,一忽儿想少桓,一忽儿想着下面该要怎么办才好。 几天来,洛城上下倒是一切都很平静,虽说到处都在传煜王殿下没了,但未见尸首,也没有确凿能证明是他的证据,自然无人敢随意乱宣扬。 贺源也一直没有消息,茵茵心中琢磨,不论怎样,一定要去乐平伯府确认一下才好。但这头一次来月事,格外汹涌一些,很是不正常。 只等稍稍缓解些,茵茵立刻让流云去乐平伯府递了拜帖。 可是流云回来,却说是贺凌雪随母亲去庄子了,不在府内。而茵茵与乐平伯府其他的人都不熟悉,连照面都没怎么打过,总不好上门叨扰。 茵茵只能作罢,整日枯等着。至于二房,倒是一直没什么消息。不知道是陈劲松还没想好怎么说服她,还是陈劲柏拦住不让他寻她。 五月底,茵茵接了庄亲王世子妃的帖子,是相邀去马场观球。这庄亲王世子妃,茵茵认都不认识,但是又不好拒绝,更加之她自己也没寻着机会出门,打探少桓过世一事,总得出门才行,借着这个机会,出门探探也是好的。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总能探听到些什么。 茵茵也做足了准备,恐怕都是醉翁之际不在酒,只不晓得三皇子,是计划怎么行动。 马场宽广,今日来的人也不少,多是年长的妇人,带着自家儿子女儿,变相的相亲罢了。陈家所处的看台位置极好,想是照顾她这个得宠的烈阳郡主。至于那些从前都不怎么理会茵茵的贵妇,如今是热情得不得了。 烈阳郡主得了皇宠,从前她是定下亲事的人,皇上不给她退亲,别人没办法主动让她退亲。如今她那未婚夫婿煜王,十有八九是个死人了,若能早早的攀上关系,将来可算是前途无量啊。 虽说这烈阳郡主,很有克夫的嫌疑,但克了那煜王,可真不算是克夫呢。更何况陈家五小姐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侧妃,即便听说她们姐妹关系不好,但怎么说,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但茵茵兴致缺缺,余氏和朱氏打着太极,只与人交好,就是不松口。索性今日来,都是打探情况的,到没指望着一次,就能将亲事定下来。 茵茵四下看看,熟悉的贵女不少,但那些多是陈媛媛的好友。真正与她交好的贺凌雪,今日也不曾来。看了一圈,倒是见了个熟人,朝阳乡君。 朝阳乡君独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酌,旁边三岁多的女儿被丫鬟们带着在空地上玩。那孩子玉雪可爱,乡君也只有在触及到女儿的那一瞬,才有些许笑颜。 茵茵穿过走廊,一路走到乡君的看台坐了,笑道:“乡君好闲情。” 朝阳抬眼看了看茵茵,也笑起来,说道:“这梅子酒味道不错,郡主要不要来一点?” 茵茵摇头,让人上了果茶,说道:“我不会饮酒,果酒也不会。” 她不是不会饮酒,但去年七夕差点出了大事,自此她再不曾饮酒了。 朝阳点点头,也没有深劝:“我闺中也不饮酒,娘说饮酒之人多苦,幼时没什么感觉,如今倒是感受颇深。” 茵茵顿了片刻说道:“苦不苦我不知道,只是我酒量浅,总是怕喝了酒,脑袋不清明,会误了事。” 朝阳应道:“现如今,我没什么事情好误了。”言言 二人不再言语,一酒一茶,各自靠在椅上不做声。 没一会儿,陈颖婷走过来,胡乱冲着朝阳乡君行了礼,才对茵茵说道:“七妹妹,马场后面风景甚好,妹妹与我一道去看看吧?” 茵茵抬眼瞟了瞟她:“近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五姐姐喊八妹妹相陪吧。” 陈颖婷咬咬牙,愤恨了片刻,好言说道:“我就是见妹妹身子不舒服,特意来邀请你去转转,总呆坐着,心情会更闷的。” 茵茵勾了勾唇:“好,姐姐先等我,我与乡君喝完这杯,就过去。” 等陈颖婷走后,朝阳噗嗤笑起来:“你这个姐姐倒是好笑,明明是她相请,却非要做出一副纡尊降贵的模样。” 茵茵将手中的茶饮一饮而尽,说道:“乡君有没有觉得,马场的果茶味道很是不错。” 朝阳又笑起来:“好了,人家费尽心思要引你去马场后面,你还不去?” 马场前面是赛场,后面是宽广练习的地方。倒不担心有人使坏,因为太宽广,一眼望得到头,又与前面看台相连,处处都是人,想使坏,也无法遁形。 陈颖婷鼓着眼睛,虽说是邀茵茵一起转,可压根不想出声,只气哼哼的往前走。 茵茵眯着眼,懒得理她。她从来都没对三皇子起过任何心思,你陈颖婷不敢惹三皇子,还要帮着三皇子害还她,如今还好意思生气? 没走多远,陈颖婷气鼓鼓的回头,狠狠的瞪了茵茵一眼:“我先走了。” “站住!”茵茵杨声喊道。 这命令的语气,让陈颖婷更是气恼极了,她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真的邀你来逛马场的吗?陈茵茵,你还真以为皇上封了你做郡主,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什么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不成?” 茵茵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我这便回去看台,安安分分看我的赛马,还请你休要再打扰我。” 陈颖婷急忙拦住她,眼泪在眼珠子里转啊转。 茵茵低声骂道:“蠢货,恃强凌弱,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么?陈颖婷,我恨不能与你们这群人离得远远的,倒是当真觉得,上天为什么要我与你做姐妹?” 陈颖婷见她这样出言不逊,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茵茵上前一步,陈颖婷急忙后退几步,瞪圆了眼,伸手护住脸蛋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茵茵冷笑数声:“陈颖婷啊陈颖婷,世上怎会有你这样愚蠢至极的人?这是在马场,我若是想揍你出气,肯定会被着人啊,难不成像你一样蠢,当着这样多的人动手?” 陈颖婷不敢相信她,只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得一抽一抽的。 茵茵翻了个白眼:“外强中干。你走不走?你若是不走,三皇子怎么过来说服我?” 陈颖婷又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怎么知道?” 茵茵没理她,寻了个长凳坐了,示意流云去看台等她。陈颖婷原还想说话,抬眼看到远处三皇子的衣裳,也不敢再动作,只转身一溜烟跑了。 没等一会儿,三皇子便走过来,笑道:“没想到郡主并非表面看起来这样柔弱可人。” 茵茵眯着眼抬头看了看他,勉强站起来行了礼,示意他坐,自己则站在一旁:“殿下看起来,也不像表面这般温柔。” 三皇子并不生气,心中反而有种奇特的感觉,他看得没错,端庄如表妹,柔情似陈媛媛,都不是那个能站在他身侧,将来陪他登上高位,他为皇她为后之人。眼前这朵娇艳的,带刺的鲜花,才是最合适他的。 他应该早一点认识她,早一点了解真正的她,便也不会走上弯路,不会拖这样久。但是现在也不晚,他自问自己比那个所谓的祁晋贤,还有名声臭得无以复加的四弟,要好得多。 洛城哪一位贵女不曾幻想过自己的宠幸?他所到之处,只用微微一笑,便能俘获一干少女的心。更何况那个位置,与他只相差毫厘。 他靠在椅上,慵懒又舒适,抬头看了看陈茵茵,模样太过娇媚,似乎有些端庄不足,但是不要紧,往后有的是时间。这样娇艳柔嫩的模样,只许对他一个人,人前,当然的是端庄持重才对。 他微微翘起嘴角,拿出自认为的十分的诚意,说道:“我那个弟弟缺了几分运气,倒叫郡主受苦了。” 茵茵敛眉笑道:“殿下说笑了,我并不曾受任何苦。” 三皇子点点头,索性切入正题:“其实我们还挺像的,你的未婚夫婿没了,而我那个还没过门的皇子妃,已经得了消息,恐怕是好不了了。郡主不觉得,有时候缘分这个事情,就是这样奇妙?或者是觉得,阴差阳错总是不对的,总要拨乱反正,让合适的人,最终走到一处,才是最好的么?” 茵茵一笑:“殿下说的倒是与茵茵所想很是一致,不过茵茵觉得殿下似乎并非如此想。对殿下来说,不论是煜王,还是薛家那位殿下的表妹,是生是死,还不是殿下的一念之间。” 三皇子一点都不觉得忤逆,反而觉得眼前这女子,果真是聪慧胆大,难怪当日能做出单身一人护驾的事情来。 “郡主如何认为都不要紧,依我看,郡主倒是非常适合做我的皇子妃。” 他站起来,走近茵茵,伸手想要替她撩一撩眼前落下的发丝。 看台上不少贵女时刻注意这三皇子的动向,原本看他与茵茵站在一处,已经很是吃惊了。如今见他竟然与茵茵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更是引起轩然大波,那些贵女的眼睛,立刻往陈颖婷身上飘去。 陈颖婷哪里不知道如今自己是人人眼中的笑柄?从前有陈媛媛,如今又有陈茵茵。她们拿她这个嫡姐当什么了? 她努力掐着自己的手,让自己的眼泪不流出来,只喉间那股子气,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咽下去。 茵茵很自然的退后一步,避开三皇子的动作,只冷笑着接口:“三皇子若是中意我?我姐姐可要怎么办?当然了,依着三皇子的能力,薛家那位女儿如何,我姐姐自然也可如法炮制。但是茵茵也不是愚蠢之人,三皇子这会儿,觉得茵茵千好万好,自是奉为上宾,若日后,三皇子看茵茵,如同看您那位表妹,或者是我那姐姐一般,我岂不是也要被病一场,然后再不存于世间。” 三皇子有片刻错愕,复又缓过神笑道:“原来郡主的疑虑,是在这里。难道郡主这般不自信,将自己与那些庸脂俗粉相比?” 茵茵浅笑:“三皇子觉得她们是庸脂俗粉,但茵茵很有自知之明。而且,三皇子心思之大,茵茵实在难以企及,还望三皇子放过臣女。” 三皇子见自己诚意十足,但眼前这位少女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中已经带了些许不耐烦。他没多少时间了,父皇对他的忌惮越来越重,章家的势力也越来越大,纵观整个洛城,只有陈家是最合适的。 而且,陈家还有着掌握他命脉的证据。虽然他有自信,陈家那位快入土的老家伙绝不会拿出这东西来,但万事都有万一,他绝不能掉以轻心,只有登上皇位,才能高枕无忧。 他微微笑着,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那么郡主认为,你不愿意,我便没有办法么?” 先礼后兵,如今三皇子已经拿出他的态度来,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就转而放弃。茵茵心中无比清楚,但她更清楚的,是自己的内心。 她从前愿意跟祁晋贤一起,是因为合适。后来愿意跟少桓一起,是因为喜欢。且不论眼前这位三皇子合适不合适,她心中有了喜欢得那个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接纳旁人? 二人此刻完全没有刚刚的慵懒适宜,取而代之的,则是剑拔弩张。今日三皇子,本也只打算给茵茵透露自己的意思,并没考虑过她是否答应,更不曾想,她竟然这样斩钉截铁,就拒绝了。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几棵参天大树上细小的花瓣,纷纷往下落,俊男美女站在这花瓣雨之下,自是美不胜收。而这时,看台出又是一阵骚动。 茵茵抬头一瞧,哇塞!原来竟是贺源。 贺源一袭白衫,撑着一把浅蓝色纸伞,缓缓走过来。茵茵不由得感叹,我的娘啊,就是我写的话本子里头,也不敢让人这样装逼的啊,没下雨你打个什么伞? 偏偏他容颜甚美,华贵的白衫,更是衬得他略女性化的面容格外突出,再加上那一把伞,无论在何处,都像是一幅画。 也难怪看台上那些贵女们哗然骚动了。 不过很快,茵茵就明白过来贵女们的骚动,只有一半是因为他的出场方式,还有一半,则是因为贺源也是冲着她过来的。 只见贺源缓缓走过来,冲着三皇子点头示意,轻轻将伞撑到茵茵的头上,温柔说道:“这个季节粉尘太多,你身子一向不好,怎么这般不注意?” 他这样轻言软语,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不,分明是相恋多时的恋人。 茵茵整个人都呆滞了,她找了贺源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贺源今日,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可是难道他不怕别人误会? 三皇子的脸一点点变冷,半晌才勾唇问道:“长风这意思,是想与孤作对?” 贺源只淡淡的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从前陈七小姐定了亲事,源自不好夺人所爱,如今……男未婚女未嫁,难道三皇子还管民间情爱不成?” 三皇子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说道:“贺太傅一世英名,可莫要毁于你手才好。” 贺源仿佛不曾听到他的话,只行了礼,与茵茵一起并肩往回走。 三皇子哪里想过会钻出来一个贺源,从前也从不曾听说,贺源与陈茵茵有什么牵连——更何况,贺家一向是不站队的。 他努力压住心中的怒气,转身急匆匆走了。 陈茵茵,你很好,既然如此,孤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好文:《重生后我送夫君登皇位》by 柳映寒 文案: 满京城都说生女当如袁思语。 说镇国公府的嫡女命格富贵至极,不仅出身好,长得好,还嫁的好,生的好。 袁思语也常常以自己是大魏史上最年轻的皇后,并且为皇家顺利生下嫡长子而骄傲自豪。 直到她十七岁生辰那夜被皇帝薛文昌亲手毒死之后她才明白什么狗屁的命格好,她只不过是皇帝心中白月光的可怜替身罢了! 她的一切都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好在老天有眼,让她重生。 这一世,她除了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誓不让害她之人好过之外,还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我推文的都是一起码字互相打气的好基友,还请小天使们支持个哦,谢谢~ 第42章 贺源一路都没说话,只快要到看台的时候, 冲着茵茵唇语:“别担心。” 茵茵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收了伞,拱拱手, 往马场另一扇门离去。 而此刻看台上的余氏整个心都揪到一起去了,前阵子茵茵跑去找贺源, 消失了十几天, 但她说自己并不曾与贺源有私情。可今日看下来,并不像啊。 老爷让她照看好茵茵,千万不要让三皇子害了她, 可是……如今这阵势, 她压根看不懂。 陈家上下都是大眼瞪小眼,三皇子与贺源,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 怎么像是遇到情敌一般? 那些贵女则纷纷瞧着陈茵茵, 不过是长得高挑些,稍稍会装饰些, 怎么就能引得三皇子与贺家郎君这般心仪?上天似乎将所有的运气,都送给那个女人了,实在是好气啊。 陈颖婷之前被茵茵威胁过, 只咬着牙瞪了她一眼, 到底是不敢作声。 何氏倒是冷笑一声:“没想到茵茵很会招蜂引蝶嘛。” 余氏抬起头瞟了她一眼,咳嗽一声说道:“二弟妹说笑了,常言道一家有女千家求, 我们茵茵模样性子都是顶顶好的,有人相求,也是正常。” 何氏一向耀武扬威,如今被这个生不出儿子的长嫂当面顶了一句,心情更是浮躁,说道:“哼哼,若是抢人家夫婿,也叫本事,那可真是笑话。” 余氏毫不犹豫反口说道:“二弟妹这话说得对,我家茵茵可不就是吃亏吃在这个上面?毕竟有些人家的女儿,天生就喜欢做这样的事呢。” 何氏气结,余氏这话,不止暗示陈媛媛抢了陈茵茵的亲事,更暗示最初是陈颖婷抢了陈媛媛的亲事。二房两个女儿,都做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说她这个主母没做好? 她死死咬着牙:“那又如何,怎么样也要会下蛋才好。” 余氏一滞,她这辈子吃亏就吃在没生个儿子,膝下只得三个女儿,还是抬了妾才得了个庶子而已。 朱氏见婆母被顶得说不出话,便抚摸着已经很有些形状的肚子叹道:“二婶说得极是,不过依着侄媳妇的看法,这能生会生是本事,最有本事的,还是得教养好,得孝顺,若是不孝顺,哪怕生一堆儿子,也是无用的。” 说完,她故作惊讶的伸手抢过余氏的茶杯,说道:“哎呀婆母,媳妇说了多少回了,喝冷茶对身子不好,您怎么就是不听呢。” 余氏扳回一局,就算没儿子又怎么样?庶子和庶子媳妇对她恭敬得很,家里上下谁不以她为尊?她的夫君,可不像西苑那边,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当下她笑得更和蔼了,与朱氏仿佛不是婆媳,而是亲母女一般。 何氏气炸了,抬眼往庄亲王那边瞧去。陈劲松一心想让陈禹宏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儿,便托了薛夫人帮着保媒,选来选去,薛家给选了庄亲王家的明月郡主。 那明月郡主今年十八岁,年岁当然不是问题,但她之所以到了十八岁还寻不到合适的亲事,也是很有原因的。 这大齐皇室齐家,各个都是俊男美女,端看几位皇子便可见一斑,旁支各位王爷也都是俊朗无疑。但是这庄亲王是个荒唐的,年轻时喝醉了酒,宠幸了个粗使丫鬟,那丫鬟生了个女儿,就是明月。 这明月小时候还有几分可爱,越长大,却越不像亲爹,与她亲娘一般,长得五大三粗,眼睛如同绿豆,嘴巴却像铜锣。实在是不好看呐。 更要紧的是,庄亲王生了几个儿子,只得了这么个闺女,虽说闺女的娘亲寒碜了些,但闺女到底是亲生的,长成啥样也是自个儿的。庄亲王对她,是越看越爱,宠得无法无天,没多大,便给她请封了郡主。对郡马的人选,也是一挑再挑,门楣太低不行,模样过差也不愿意,这才蹉跎到如今。 陈禹宏不乐意,这事儿搁谁谁都不会乐意的,还不如他何家那位庶出的表妹呢。但是架不住父亲强制,他也不敢惹了三皇子生气,只能应下。 何氏生气也没办法,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要娶个无盐女也就罢了,那样一个家世,又半点没有贵女的矜持孝顺,将来这婆婆瘾是决计过不上啊。 茵茵低着头,听她们你来我往,心中不由得好笑。从前怎么不知道,原来大房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好惹的?倒是辛苦自己之前那位嫡母了。 活该! 茵茵嘴角含着笑,忽觉身边一道目光,抬眼一看,就见一旁的陈娇娇急急忙忙收回目光,假做喝茶。 只是那目光里的嫉妒,早就看在茵茵的眼中。 没几天,便有媒人上门,说是替乐平伯贺家嫡长孙说亲来的。自然是说的如今炙手可热的烈阳郡主陈茵茵。 那媒人将二人说得无比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仿佛若是陈家不应,就是生生拆散绝世好姻缘一般。 陈劲柏虎着脸,言说茵茵许了煜王,煜王殿下这事,还没有定论,他们自然不能一家女许二位郎。 那媒人也不生气,只说如今这局势谁都了解,但烈阳郡主如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虽则那贺家郎君也不是没人求,但既然这样般配的一对,总要先占个位儿才好。 余氏圆滑些,便应了下来,说是若真的有消息,第一个自然是与贺家说亲。 等媒人走了,陈劲柏方不高兴的说道:“以为咱家女儿是什么?还占个位了,你也应她?” 余氏劝道:“老爷您想想,虽然茵茵那孩子不承认与贺家郎君有什么,但说不准是茵茵脸皮子薄,不好意思告诉咱们。那日赛马您没去,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两个孩子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显然是认识很久的模样。” 陈劲柏沉吟片刻,心道若当真如此,怎的茵茵得知煜王过世的消息,会哭成那个样儿? 余氏又道:“加之老爷您都说过,要防着三皇子,您想啊,三皇子是最尊贵的皇子,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与之抗衡的?咱们自个儿给茵茵找,至多也不过是像祁家那样的,人家真的敢与三皇子争女人不成?倒是那贺家是清流,位高权重,且从不肯钻营,这样的人家,茵茵嫁过去,才能安稳无虞啊。” 陈劲柏这才松了神色,觉得夫人说得对。 原本对烈阳郡主有兴趣的那些人家,听闻贺家抢了先机,便纷纷作罢。那烈阳郡主,与贺家郎君分明是旧识,说不准人家青梅竹马,早就看对了眼,与煜王殿下不过是阴差阳错而已。 茵茵坐在书桌前发呆,如今祖父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虽然贺源说了,他是无法全然康复,但这般将养着,除了不能说话,书写行走不便,也没有太多的问题。 书稿也不用写了,她整日无所事事,只晓得对着窗外发呆。偶尔有人邀她出门玩,她也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给推拒了。 一直到七夕,七夕这日,三皇子没有动作,贺源也没有动静。茵茵更不曾去觅河。 她兜自看着天空的点点繁星,去年这个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少桓的时候,他救了她,可她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只记得他身上独特的香味——闻香才识他。 她放了河灯,其实放的河灯里,许的愿里,跟祁晋贤也没有半分关系。少桓说,他会成全她的愿望,那少桓人呢? 不知不觉,茵茵脸上爬满了泪。 银心瞧见了,也不敢出声。最近姑娘甚是多愁善感,却不知为了什么。而夏嬷嬷整日做的汤水,都是清热消火,疏肝益气之物。 正在这时,流云摸着后脑勺蹭蹭跑出来,冲着茵茵说道:“姑娘,真是奇怪,怎的有人往您的屋里放了盏河灯?是不是要您去放灯的意思啊?” 茵茵侧过头看了一眼那盏灯,却是大吃一惊。 她一咕噜翻起来,抹了抹眼泪,抓起那盏灯一瞧,这就是去年那盏灯。这灯,不是在少桓那里吗? 她拿着灯翻来覆去左看右看,灯做得精巧结实,即便过了一年,也没有半分损毁。但看着灯面的银粉已经消失了大半,想来是有人日日抚摸之故。 茵茵眼眶一红,是少桓,这一定是少桓给她送来的。 “这灯是在哪里看到的?” 流云说道:“就是在您书桌上,奴婢刚刚给您整理书上哪些画……” 话音未落,茵茵已经一溜烟往屋里跑,跑到书桌上细细查看,但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字条,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少桓来过?还是让其他人进来过? 可是为什么他来了却不见她?也没留下只字片语?他不方便写字,不方便留下任何话么? 茵茵慢慢坐在桌前,从无比纷乱的心中理了理头绪,半晌才理出一丝头绪。不管少桓是什么意思,至少这说明,他还活着。不止如此,他已经回了洛城。 但他不能现身人前,一定是被什么阻碍了。三皇子,除了三皇子,没有旁人。 她整了整书桌,将那河灯放在显眼的位置。如今她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就等着吧。 煜王生死一直不曾有定论,朝中的声音,主要还是说他已经没了。三皇子主张昭告天下——其实已经太多人知道,无非是写个官方说明罢了。 但皇上,也许是故意要跟这个实权在握的儿子唱反调,这会儿倒是记挂着煜王是他儿子,说起这个事儿就痛哭流涕,直言对不住这个儿子,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不承认儿子死了。 这事情,就这样给拖下来。倒是朝中发生了另一件事,久不理事的原太傅乐平伯,已然老态龙钟,却站出来协助皇上处理政务。 皇上大手一挥,任其为当朝首辅,而乐平伯世子,也就是贺源他爹,则是次辅大人。 这任命一出,朝中上下都是一片哗然,果然大齐的天,是要变了。三皇子这一次,是生生被分了不少权啊。 但茵茵没有丝毫高兴,按照书中走向,等三皇子登上皇位之后,贺家是全身而退的。但是如今,许是因为她的穿越,一切都变了。将来若少桓成功了或许还好,一旦失败,贺家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那些与陈家的关系,不算很大。陈家二房长子陈禹宏大婚,定在九月中,因他是陈家第一个嫡孙,又是娶的庄亲王家的郡主,婚事自然不能与陈禹杰同日而语。 其实这场大婚,短短三个月,依着庄亲王府的排场,自然是不够操持,但明月郡主年岁不小了,耽搁不得。许是庄亲王担心夜长梦多,干脆叮嘱着陈家,早日安排才好。 为了这场亲事,陈劲松与余氏是牟足了劲儿,将不重要的田庄铺子全都典卖,置办的彩礼自然也是浩隆重的。只陈颖婷气得牙痒痒,这些东西都给了哥哥,娘亲的嫁妆泰半也与了哥哥,将来她嫁入玉明宫可要怎么好。 陈劲松不是没打过茵茵的注意,但是他不敢去惊扰父亲,与兄长探讨了几次,被兄长斥责好几通,面红耳赤的摆阵下来,也只得作罢。 倒是心中愤恨,茵茵原本是他的女儿,宫中来来回回的赏赐那样多,算下来整个陈家加起来,还不及她的三分之一。那样多的好东西,他就不相信大哥不眼红心动,一点都不打算扣下来。 八月初,庄亲王来了一群人,据说是明月郡主的奶嬷嬷,是亲自过来瞧郡主将来居住的地方,顺便指点指点郡主的喜好,将来也能顺心些。 何氏气个倒昂,这郡主还没过门,就起这样的幺蛾子,哪里像是要嫁进陈家,简直就像是贵妃省亲,还要按照自己的喜好? 只是她不得不陪着笑脸,着人带着那群人,去新建的院子瞧看。 因陈禹宏娶的是郡主,何氏是特意将以前三房住的南苑辟出来,重新粉刷装饰。再不满郡主,宏儿是她亲生儿子,这院子自然也装饰得无比细心。想来那个郡主的奶嬷嬷,就算要挑,也挑不出多少毛病。 只是她太低估奶嬷嬷了,这人才去了没一会儿,就浩浩荡荡回来了。 奶嬷嬷板着脸立在下首,句句言说陈家也太看不起庄亲王府了,回头定然会一五一十报给王爷与郡主听。 何氏吓得不知所措,问来问去,才知原来是对着地点不满意。 她耐着性子解释:“咱们陈家就东南西北四个苑,东苑与西苑,是我家与大伯居住,那北苑是老太爷的院子。这南苑虽然地方稍稍远了些,却也是极好的……” 然而那奶嬷嬷压根不听,只冷哼一声:“咱们郡主乃皇上的侄女,身份高贵自不用说,如今下嫁到你们陈家,不能将最好的院子让出来,却还这般多的道理,奴倒要回去好生议一议,这门亲事还有没有做的必要。” 她一甩袖子,带着众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何氏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奶嬷嬷而已,竟然在她面前这般托大,可想那郡主是何等嚣张跋扈。 陈劲松回来得知此事,却更是发愁,陈家最尊贵的院子是东苑,当年父亲致仕便将院子让出来给了大哥。如今那郡主分明是要住在东苑,且不提大哥乐不乐意,哪里有儿子媳妇住的比爹娘还要好些? 郡主此举,是压根不将陈家众人放在眼里啊。 思虑了一整晚,陈劲松还是跑去寻陈劲柏,意思是让陈劲柏先搬到南苑去,左不过如今分了家,将来这宅子是自己的,陈劲柏总是要搬出去的。 陈劲柏勃然大怒,冷笑连连:“依着二弟的意思,是真要将这东苑让给郡主了?将来儿子媳妇住在东苑,你们住在西苑,出去叫外人戳脊梁骨,说咱们是靠着岳家上位,不然怎么将媳妇捧得如此之高?” 陈劲松嗫嚅片刻,说道:“当初你住东苑,父亲住北苑,不也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人家戳你的脊梁骨吧?” 陈劲柏气结半晌,咬牙切齿说道:“陈劲松你好啊你,当年与今日怎可同日而论?当年爹爹致仕不理世事,母亲早早的过世了,是你大嫂理家,又有谁会戳咱们脊梁骨?倒是你也不想想,当年父亲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 陈劲松想着,反正如今大哥与他渐行渐远,早已分了家了,不论有什么也轮不到大哥来说嘴,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道:“反正已经分了家,你如今算是借居在这里。那东苑原该是我的住处,念在我们兄弟一场,才没让你们早早搬离。现下我有难处,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大哥可不要怪我。” 陈劲柏指着陈劲松的鼻尖,冷笑半晌说道:“好,陈劲松,你可记住今日的话。现如今是父亲还在,等父亲不在了,我们便一刀两断,从今往后,再不用来往了。” 陈劲松见事情已然如此,懒得过多纠缠,见大哥转身回去,只追在后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搬去南苑啊。” 陈劲柏额上青筋直冒,回头阴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必了,左右我将要回老家,外头什么样的宅子赁不到?作何非要与你这见之生恶之人,挤在一处?” 陈劲松吓了一跳,关起门来怎么闹腾都好说,可是若大哥搬出去,岂不是证明了两房关系不好?搞不好还会被人说是为了娶儿媳妇,容不下自家亲大哥。 大哥不理会他,他只能灰溜溜回去,与何氏商议该如何是好。 却说何氏从来都是个蠢的,只冷笑道:“老爷您可真是傻,这是中了大伯的圈套啊。您想想,现如今茵茵是郡主了,皇上的赏赐一波接一波,都变成了大房的东西。大伯想来,是早就想出门采买更好的宅子,如今这个,恐怕是个借口啊。” 陈劲松原本是不信,但他一想到,原本茵茵那些东西,都该归他这个亲爹处置,如今却便宜了大哥,心中就格外不顺心,也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依你看,我们要怎么办?” 何氏说道:“我们不如来个先发制人,对外传扬,说是大伯贪了茵茵的财物,要出去寻觅豪宅,一面那些中人知道大伯手中有钱,这采买房屋的价格定然是低不下来,一面也叫人知道,大伯对茵茵这个假女儿,根本没有半分真心……” 何氏说这些,根本就是眼红茵茵的那些赏赐,若是茵茵能重新记到二房名下,那些东西,不全都回来了? 她又道:“老爷,茵茵那孩子虽然性子倔强了些,但到底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前是陈媛媛伤了她的心,这才被大房笼络了去,不如您稍稍放下自尊,与那孩子拉近拉近关系——到底您才是她嫡亲的爹爹啊。” 陈劲松犹豫道:“但是,族谱已经改了,没有父亲的允许,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何氏轻笑:“老爷,若是茵茵自己愿意,依着大伯的性子,还会拦着不成?就算他想拦着,茵茵如今是郡主,他拦得住?” 陈劲松听了这话,也连连点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早与茵茵拉好关系,将来那些个赏赐,便是他囊中之物了。 第二日,洛城便有流言沸沸扬扬,说是陈家大老爷设计将郡主过继到自己名下,究其根本,就是为了烈阳郡主的赏赐。而陈二老爷看不得亲生女委屈,与之理论,闹得两房极为不愉快。故而陈大老爷决定,用郡主的银钱重新采买房屋,搬出陈府另居。 于是陈家大房,一时间变成了舆论正中心,连陈劲柏上朝,都有不少人指指点点,甚至调笑说他如今可算是富可敌国了。 而这时候,陈劲松与何氏二人,开始借口看望茵茵,见天儿往她房里送东西,衣食住行,样样都关怀得很。 流云拿着那些物件,冷冷的对小丫鬟说:“给,将这些统统丢出去。” 见银心有些心疼的模样,流云又斥道:“连你的眼皮子都这么浅?咱们姑娘什么好东西没有,要看这些?” 茵茵好笑的摇摇头,开口说道:“流云,将那些都收起来,放到库房去,好生保管。” 流云急了,回头小声问道:“姑娘,您……您不会真的与二夫人说的一样,顾念那什么血脉亲情吧?虽然奴婢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绝对不是好的啊。” 茵茵勾了勾唇,挑眉笑道:“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怎么说,那位也是我亲生父亲,他给我送了这样的大礼,我若是不受岂不是太不懂礼了?我不仅要受了,还要好好准备着,还他一个更大的礼。” 第43章 陈劲柏在外面焦头烂额,算是与二房势不两立。可这阵子, 七小姐竟然经常与二房往来, 与从前不对付的五小姐也重拾姐妹情,常在空闲的时候, 与五小姐一道逛园子。 东苑的下人都偷偷议论着,但也不敢明着说。只看着大老爷嘴角的燎泡越来越大, 显然是官场不顺, 回来家事又多杂之故。 朱氏的肚子已经挺大了,但每天都会来看看茵茵,全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茵茵笑道:“我瞧着大嫂这个肚儿有时圆有时尖呢。” 朱氏红了脸, 说道:“公爹和夫君, 都让我放心,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样……只是婆母和我觉得,若能先生个男孩, 也安稳些。” 茵茵不善岐黄, 自然只是安慰着,将自己这些时日备着的小衣服送上:“嫂嫂莫怪, 我这手笨拙得很,有心给自己小侄子做些衣裳,又怕磨蹭了娇嫩的皮肤, 这些里衣, 都是交给嬷嬷丫鬟做的,倒是虎头鞋,自己还多缝制了些。” 朱氏瞧着那虎头鞋, 与寻常鞋子似乎有些不一样,这老虎头的模样,似乎更娇憨可爱一些,当下爱不释手,连说茵茵手巧,也不知改了哪里,鞋子竟然这般好看。 一打岔,想说的话,也全都忘了说。 这样闲暇的日子,也不甚久,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中秋节之前了。中秋节是家家团聚的日子,不过皇上喜欢热闹,偶尔在八月十四,会让命官与女眷一起入宫庆贺。 今年也是如此。茵茵照例跟在余氏后面,来到自己的席间落座。 不过今年祖父的身子不好,不曾入宫。陈家原本一起,可陈劲柏与陈劲松不对付,两房中间也似乎划了一条线,同一席位竟生生分隔开。 茵茵便坐在这分割开的当中,仿佛将两房相连一样。 陈劲松是无比高兴,抬眼冲着庄亲王点了点酒杯,算是敬意。皇上召唤了茵茵上前,又是大肆夸赞与赏赐,看的陈劲松眼睛都要直了。在他看来,今日回去这些东西,就都是他二房的了。 皇上左右坐着皇贵妃陈氏,与贵妃薛氏,但他似乎对这两个妃嫔并不感兴趣,隔了皇贵妃与旁边的淑妃玩笑——便是从前的惠妃章氏。 章淑妃巧笑嫣然,对着皇贵妃敬酒说道:“姐姐可听说最近你们陈家的消息?” 皇贵妃一向后知后觉,问道:“什么消息?” 章淑妃掩唇笑道:“姐姐真是的,这也不知道吗?听闻是陈家大老爷打郡主的主意,要用她的银钱采买屋舍,还嫌老太爷年迈碍事,陈府太过狭小,想要搬出去住呢。” 皇贵妃脸色大变,紧张的看着皇上,忙分辩道:“皇上,臣妾的大弟弟向来听话懂事,又最孝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皇上不可置否的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嚼了嚼。 章淑妃伸手拉住皇贵妃:“哎呀,姐姐,如今洛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呢,这是真的,你那大弟弟,早就到处打听屋舍呢。” 薛贵妃这时微笑着点头,说道:“皇上,淑妃妹妹说得确有其事,臣妾在宫中也有所耳闻。这陈大人实在是不像话,既然陈家老太爷将孙女过继给他,自是信任他,没想到他却如此当不得信任。” 她虽不明白,章淑妃一向与她不对付,今日怎么肯帮着陈家二房说话,但是既然章淑妃开了口,她就不用找别的由头提起这个了。 章淑妃亦是笑道:“贵妃姐姐说得对,臣妾也是这般以为。” 皇贵妃脸色更难看了,但她一向短言少语,又不清楚这来龙去脉,一时涨红了脸,也不知该怎么分辩才好。 薛贵妃又道:“皇上,依臣妾看,烈阳郡主本就是陈家二房所出,从前只是有些龃龉,说开了也就好了。她与陈家二老爷骨肉血亲,是怎么都不会变的。皇上您瞧,如今陈家的座次,便可见一斑,烈阳郡主见着家中如此也是为难,只能端坐当中,不知该何去何从呢。” 皇上“唔”了声,冷然道:“依贵妃所见,是觉得让烈阳郡主重新认父才妥当?” 薛贵妃轻笑一声:“皇上圣明。” 皇贵妃忙道:“不可啊,皇上……” 只她话一出口,章淑妃便笑道:“姐姐,咱们谁都知道,您与您那位大弟弟的关系,比与二弟弟要好得多,这有些偏疼,也是正常。但万事都该讲理,而非是情啊。” 何昭媛适时抬起头,淡淡说道:“皇贵妃姐姐向来如此,从来臣妾那妹妹妹夫,便不甚得皇贵妃姐姐的欢心呢。” 皇贵妃一人难敌数口,立时便败阵下来。 皇上眯着眼,薛贵妃又催促道:“皇上,烈阳郡主到底是少女,她祖父是个老糊涂,她不能如何,可是皇上一向疼宠她,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替烈阳郡主做主吧。” 她走到前面跪在地上,一时间大殿全都安静下来,她磕头说道:“臣妾恳请皇上,替烈阳郡主做主。” 皇上又扔了颗葡萄,薛贵妃这时将他架住了,此时此刻,他不宣旨,也不可能了。 章淑妃轻笑一声,也下了座次,走到贵妃身边一同跪下:“臣妾也恳请皇上替郡主做主……只是臣妾有一言,从来众口铄金,事情的真相我们都不清楚。臣妾还请皇上,让陈大人陈情,说不定这事情是另有玄机呢。” 薛贵妃想不到章淑妃主动将事情烘托成这样,却又转口,分明是替那陈家大房开脱的意思。 她回头看着陈家的座次,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陈茵茵的脸,但她无端端就觉得,那位烈阳郡主,分明是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有了台阶,皇上自是愿意下来,便示意陈劲柏上前,问道:“最近洛城你们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来解释解释。” 陈劲柏忙跪下说道:“此事实乃臣之过,是臣未能平衡好家里的关系,才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他一五一十,将庄亲王府如何咄咄逼人,以郡主下嫁之姿,逼迫陈家让出最好的院落,又言说自己如何无能,毕竟是借居弟弟府上,既然被人看不起,索性别府另居,也省得兄弟之间起了龌龊。 皇上沉吟片刻,说道:“这么说,你果真想要用朕赏赐给烈阳的钱财,去采买屋舍?” 陈劲柏摇头说道:“皇上圣明,臣再不堪,又怎会用儿女的资产?臣这些年有些许积蓄,加之分家得的产业,足够采买小间屋舍,然臣余二女尚未出嫁,总不能丝毫不留。便决定现行租赁,等日后,再决定其他。” 陈劲松咬着牙,侧头冲着茵茵笑了笑,说道:“茵茵,你可莫要听你大伯父的,他说得冠冕堂皇,最后还不是冲着你的私产而来。” 这阵子茵茵与他们的关系大大的缓解了,还是何氏说得对,到底血浓于水,他的女儿,即便过继了也还是他女儿。陈劲柏,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老大,就能与我相较吗? 只茵茵轻笑一声,仿佛天真少儿一般开口问道:“那么,若是茵茵回到二叔身边,我那些私产,二叔可会分毫不动?” 陈劲松脸上有片刻狰狞,旋即回过神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呢?那是你的东西,爹爹怎么会动?” 茵茵又笑:“那二叔可能对天起誓?当初我爹爹在祖父面前,可是拿着全家发过誓,决计不会动我那些私产分毫呢。” 陈劲松这才发现一丝不对来,难道这阵子,茵茵都是装的? 皇上咳嗽一声,喊道:“烈阳,你大伯父所言,可都是真的?” 茵茵步履轻快,走到陈劲柏身边跪下,郑重其事的说道:“皇上,我父亲所言,句句属实。当初祖父安排分家之时,是将湛州老家分给我父亲,而洛城屋舍则分给了二叔三叔。如今二叔要赶我们走,却也无甚过错。” 一口父亲,一口二叔,已然分了亲疏。 皇上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朕的烈阳郡主,竟无屋舍居住,还要她父亲租赁屋宅,实在是可怜可叹呐。” 他略略皱眉,侧头像礼官问道:“洛城大道附近,还有没有合适的宅院?” 这话一出,众人有事哗然,洛城大道一整条街道,住的全都是皇亲国戚,亲王郡王的宅院,可是皇上这话,分明是想要烈阳郡主住在这里啊。 礼官犹豫片刻才道:“皇上,只剩下您从前的王府,以及南面……从前的将军府。” 皇上的王府,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居住的,而那将军府,是从前先皇宠臣镇南将军的府邸。皇上与镇南将军算得上死敌,这些年无论怎么分配,也没人敢将这个宅子摆在皇上跟前。 皇上大手一挥:“既然如此,将将军府改成郡主府,限十天之内修整完毕,让烈阳郡主一家搬进去。” 陈劲柏大惊失色,犹豫道:“皇上,这……臣等无功不受禄,实在是……” 皇上见薛贵妃,庄亲王以及三皇子黑炭一般的脸,心情格外开怀,说道:“朕不是送给你的,那宅院是郡主的,你们当然可以居住,但郡主百年之后,这宅院还是要收回,归皇家所有。” 茵茵偷偷翻了个白眼,小气,只给个居住权,不给所有权啊?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茵茵忙不迭磕头谢恩。 皇上眯了眯眼,又道:“户部员外郎陈劲柏,恪尽职守,忠君爱国,卓升为户部右侍郎。”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要将陈劲柏升官,推却过一次,若再推却第二次,似乎太不给皇上颜面,陈劲柏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磕头谢恩。 虽然皇上并没有要处置陈劲松,但陈劲松的汗,也从额头落到脸颊,他也不敢擦拭,只咬紧牙关。这一回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等回了家,陈劲松再也忍不住,冲进陈茵茵的院落,就谩骂开来,指责她不孝不悌,竟这样对亲生父亲。 然而还没等他见着茵茵,便被陈劲柏声声狂斥,指责他才是不忠不孝又不慈,如今已经不能算是陈茵茵的父亲,何必再这里充老子。 陈劲松气急败坏,指着陈劲柏说道:“你别以为现在得了皇上的看中,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可别忘了,皇上身子不行了,指不定哪日就……” 茵茵这时才走出来,手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笑道:“二叔慎言,可别给家里,带来了灭顶之灾啊。” 陈劲松吃了瘪,只怒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们大房,还是我们二房,会受到灭顶之灾。” 因着这次的事情,三皇子是大大的恼怒,先是将庄亲王与明月郡主狠狠斥责一顿,再将陈劲松吼骂一通,言说他们不知所谓,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情,竟然也做得出。 此刻他才深深的觉得,有一群猪一般的队友,是多么的令人绝望。他不由得又想起陈茵茵那张绝色容颜,那样聪明的女人,才配得上站在他身边,一览大齐江山。 他闭上眼睛,即便陈茵茵不答应,他也绝不能再留着陈颖婷了,陈颖婷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既然皇上赐了宅子,陈劲柏也不用整日到处相看宅院,只用打点行装,等着到时候搬家便可。 但遇着一个难事,如何对父亲开口?陈劲柏是长子,老太爷自然是要跟着陈劲柏一道搬走。那是主动说要搬家,还是干脆借口说皇上赐给茵茵的宅院? 最后,是茵茵自己鼓起勇气走到祖父身边,也不敢说陈劲松的过错,只说是皇上赐了宅院。正好二哥要成亲了,索性大房一家都搬到皇上赐的宅院之中。 陈老太爷闭着双眼,虽孙女说得极其委婉,他也听出不同来。他如今身子不好,若非要事,孙女绝不会不顾惜他的身体,而极力要搬家的。 他挥退下人,对茵茵说道:“茵茵啊,祖父这病,病了有大半年了吧?” 茵茵眼圈一红,勉强笑道:“但是祖父如今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 陈老太爷一笑:“是啊,精神头好了许多,人也清明了许多,分得清是非真假,看得出我的孙女是有苦不得不往自己独自里咽。” 茵茵忙上前,蹲在陈老太爷跟前说道:“祖父,茵茵没有苦,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茵茵怎会觉得苦?” 陈老太爷伸手摸摸茵茵的头发,说道:“茵茵长大了,懂事了。茵茵啊,昨日你五姐姐,特意来看望过我。” 茵茵愣住了,陈颖婷来做什么?陈颖婷不是一向嫌弃祖父这里,说是有一股子老人臭气,便是请安,也不肯多待的吗? 她心中升腾出一股怒气,这个陈颖婷,从来都不安好心,她来告状,分明是置祖父的身体于不顾啊。 陈老太爷安抚的拍拍她说道:“我还受得住,只是知道你的亲事有了变故。听说煜王没了,而贺家有意求取,你决定了?” 茵茵略略分析,陈颖婷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一定是说她早与那贺源暗度陈仓,虽然祖父并没说出来,但问出来的话,却有这个意思,不然怎么会问她是不是决定了。 她鼓了鼓嘴巴,摇摇头说道:“贺源是为了帮我挡三皇子,才主动帮我的。祖父,我与贺源虽说认识,但并不熟悉,将来不论如何,我也不会与他一起的。” 想了想,她又鼓起勇气说道:“而且祖父,我与煜王从前见过面,只是当时我并不晓得原来他就是煜王。祖父,我觉得煜王他并没有死。” 陈老太爷闭着眼,如今他精力不如从前,只要想得太多,头就疼得厉害,譬如这会儿,虽然听懂了孙女的话,但似乎并不能过多去思考中间的意思。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煜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茵茵咬着下唇,她很想开口问祖父,那些神秘的东西,但她知道,绝不能火上浇油。 “孙女与他接触也不算多,但孙女觉得他一定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凶狠。祖父,贺源之所以来给您诊视,也是受他所托。” 陈老太爷这才睁开眼,凌厉的扫了眼茵茵,长叹一口气,问道:“你都知道了?” 茵茵咬着下唇,知道祖父是说当年那些事情,她明明早就想坦白,可如今一切暴露在祖父面前,却不知所措起来,许久才“嗯”了声。 陈老太爷冷哼一声:“所以,他告诉你一切,是想要我将那些东西交出来,好让他逆风翻盘?” 茵茵摇摇头:“祖父,并不是……” 陈老太爷抖着手骂道:“你这就被他迷惑,替她说话了?” 他虽然愤怒,但因身子骨不行,语气里头全是哑然与沧桑。可茵茵仿佛受了惊一般,急忙跪在地上,眼泪也哗哗流了下来。 她跪得直直的,说道:“祖父,孙女若有半分虚假,便让孙女从此不得好死……” “你胡说什么?” 老太爷听她说这样赌咒的话,焉能不急? 茵茵泪中带着笑,说道:“祖父,茵茵绝不会骗祖父的。当时他告诉我这些,我也曾有祖父一样的疑惑,若说三皇子对我,是为了那些证据,那煜王是不是也如此。但是后来,我觉得不是,或者这样说,即便是,他也不是为了他自己……” 老太爷冷然看着茵茵。 茵茵又将宫变那夜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着重讲着煜王与太子之间的感情。 “祖父,煜王这些年藏拙,谋定而后动,全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奈何造化弄人啊。” 陈老太爷亦是叹了口气:“却是造化弄人,但是茵茵,其实你所听到的,并非真实,我手中的证据,并不是证明三皇子非皇上亲生,而是……三皇子确是皇上亲生的啊。” 茵茵微微错愕,问道:“怎么会这样?” 陈老太爷说道:“当年为了保你爹爹与你三叔一命,我没将实情说出来。这东西如今不仅是护身符,更是我陈家的催命符啊。茵茵,一步错则步步错,我错了那么一回,想再回头,已是来不及了。” 茵茵想了想,摇头说道:“祖父,并不是如此,有错的并不是您,是有心人故意误导,让薛家以为三皇子并非正统罢了。如今想来,那有心人非姜家莫属了。” 陈老太爷长叹一声:“我说的错处,并非当时以此要挟薛家一事,而是他们幼时,我疏于管教,由着你祖母你□□母,将你父亲宠得无法无天。等我发现的时候,即便后来急流勇退,这一切,也都已经不成了。” 茵茵抿唇,不知该如何劝慰。 老太爷低头,示意茵茵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说道:“茵茵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皇权之事,你决计不能插手。” 茵茵沉默片刻,问道:“若我是想要保护他人呢?” 老太爷干笑一声,说道:“你是想要保护煜王?茵茵,女人一旦陷入了感情,就会傻傻不自知,当初的薛贵妃如此,你也要如此吗?” 茵茵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老太爷说道:“她当初为了保住岐山王一命,才答应入王府伴驾,可是最终,岐山王还不是魂归西山了?茵茵,别的人祖父顾不上,只能希望我的掌珠平安无事啊。” 茵茵含着眼泪,咬着下唇,说道:“祖父,我不甘心。祖父,这么久一来,我一直被所有人看不起,我不甘心。三皇子一向拿我当个玩意,到了如今,竟然说要弃了五姐姐,娶我做正妃。祖父,我想要奋力一搏,不止为了煜王,更为了我自己。” 老太爷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我懂了,茵茵,恐怕不止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吧,你是知道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生怕错了一步,让陈家毁于一旦。所以你是打算……”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头一阵骚动,远远的有声音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茵茵惊讶的站起来,往门边跑去一看,外间火势甚大,根本没办法出去。她犹豫片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头亦是浓烟滚滚。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茵茵自己,当然毫不犹豫应该跳窗逃走。 但是祖父坐在轮椅上,他身体不方便,是决计没办法攀爬窗户的啊。 老太爷浑浊的眼神闪起一丝精光,顾不得其他,努力挣扎着站起来,拉住茵茵说道:“乖,听话,不要管我,你快些……快些逃走。” 茵茵摇摇头,坚定的说道:“祖父,我逃不脱了,外面浓烟滚滚,既然有人想要害我们,便不会留给我们丝毫生机。想不到即便是家中,也不能安枕无虞。” 她索性扔了手中本来准备着,想要将祖父绑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只搬了小几坐在祖父身边,说道:“祖父,就让孙女陪您一起上路吧。” 第44章 浓烟滚滚,屋内祖孙俩呛咳不止。茵茵将茶壶里最后一点水全都倒在棉帕子上, 替祖父捂着口鼻, 让他能微微好受一些。 她不由得感叹,刚穿越的时候无数次想死都死不了, 如今想活着,想与少桓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没想到竟这般就要交代了。上天还真是喜欢开玩笑, 只不晓得死掉之后,会否回到现代去。 虽然那个现代,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正想着, 窗户被人推开来, 闪进一个人,带着怒气吼道:“窗外一切都安顿好了,你怎的不逃出去?” 浓烟之下, 茵茵看不大清楚来人的模样, 听着声音才反应过来。她激动的喊道:“少桓?” 少桓挥挥眼前的浓烟,咳嗽两声, 迅速跑过来,皱着眉头又问:“你怎么不出去?” 然而面前那少女仿佛完全听不懂似的,也不知是否烟雾太大, 她此刻竟是眼泪婆娑, 哽咽着又道:“少桓,你来了?” 少桓心中一软,说道:“你快些从那窗户爬出去, 外面有人接应。” 茵茵忙站起来,将窗边的小几都清空了,等着少桓把祖父背过来,这才先爬了出去。外面果然有两个侍卫一般的人守着,将茵茵与老太爷依次接了下去。 三人都出来之后,两个侍卫带着他们往小树林里跑去。北苑是陈府最偏僻的院落,又因常年只有老太爷一个人,后面大片的林子荒芜着。 烟火并未烧到这里,侍卫拿出水囊给老太爷喂了水,老太爷方慢慢苏醒过来。 而此刻,茵茵如同花猫一般,对着少桓不知是哭还是笑:“你……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这么久,什么都不告诉我?你……” 少桓见她脸颊全都被烟火熏黑,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里面闪着高兴得光。他不自觉伸出手,想要将她的小脸蹭干净。 只听一声咳嗽,少桓回过神,才发现陈老太爷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 茵茵不好意思的扭捏片刻,关切的问祖父:“祖父可好些了。” 陈老太爷上下打量煜王,轻笑一声说道:“不知煜王殿下大驾,是老夫有失远迎,但此乃陈府内宅,煜王殿下这般,是否有所不妥?” 煜王微微一笑,明白陈老太爷这是担心茵茵的名誉。也难怪茵茵处处想着祖父,实在是她这个祖父,也是最关心她的人。 他拱手笑道:“老太爷无需担心,本王进来是经过侍郎大人准允。” 其实他贵为亲王,若是真的强行要进来,自然也无人拦得住。只是如今觊觎人家的女儿,多少得给些颜面。 北苑火势越来越大,煜王眼眉稍凝,问道:“老太爷可好些了?” 陈老太爷身虚体弱,这会儿却只摆手:“老夫无妨。” 煜王也不要侍卫帮忙,自己将陈老太爷背起来。 陈老太爷还要推拒,煜王说道:“老太爷,往后我就是你的孙女婿了,只是背一下又何妨?” 老太爷瞧着茵茵娇羞的模样,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看样子自己这个孙女,是陷进去了,只求上天怜悯,这煜王并非传言那般残暴才好。 此时北苑门口挤满了人,余氏一壁着人救火,一壁催着陈禹杰送大肚子的儿媳妇回去,可陈劲柏只呆呆的看着这场火,一点焦急的模样也没有。 他还在思考在书房见到煜王的场景,这场火,到底是谁放的?谁想害死父亲,又害死茵茵? 二房的陈劲松坐在一旁,手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他眼神微闪,若是父亲就这样过世了,是不是一切都烟消云散? 昨夜薛家递了东西过来,是婷儿与何家庶子暗通款曲的书信。三皇子知道了,他是要他们主动处置婷儿,婷儿如今,何止是正妃,连侧妃都当不成了。 陈劲松脸上有一丝裂缝,他明明离从龙之功那样近,突然又变得那样远。他有嫡子,嫡女,还有一个名满洛城的庶女,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让他得到,反而是自己抛弃的陈茵茵,一跃成了郡主。 都死了,就好了。 娇娇双手紧握,心中忐忑不安,祖父与七姐姐,都出事了?那以后会怎么样?郡主府他们还能住吗?或者说,她还是不是郡主的妹妹呢? 她透着烟雾缭绕往里看,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人,有条不紊的打水提水去救火,那不是家里的护院,倒像是操练过得兵将。 似乎有几个影子,由远及近,等她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那竟然是陈茵茵。陈茵茵正小心翼翼扶着身旁一个高大的男子,那男人仿佛天神一般,背着祖父前进,嘴角还留有一丝温柔的笑——天下哪里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儿? 陈劲柏脸上这才有了欢喜的表情,走上前拱手说道:“多谢王爷相救。” 北苑后院全都被毁,只剩下前厅。陈劲柏忙着人将祖父抬去前厅歇息,又将煜王正厅饮茶。 “多谢王爷临时调拨人手,不然这场火灾,恐怕一时半会没法停歇。” 煜王摆摆手说道:“现下说这些还早,本王已经安排人去调查此次火灾之事。” 陈劲柏忙又谢了,只皱眉看着发呆的弟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向王爷请罪,说要先着人去请大夫给父亲诊视身体。 茵茵立刻站起来,开口说道:“爹爹,烦请去贺家,祖父的身子,是贺家郎君看好的,若是能请到他过来,想必对祖父的身子会更好。” 陈劲柏大吃一惊,拿眼睛去看煜王,心道这个茵茵,就算真的要请贺家郎君,等煜王殿下走了再请也好啊。那贺家郎君,可是在煜王被传身亡之后,要与茵茵做亲的人啊。 他也不敢明说,只含糊点头,让下人赶紧去。 煜王坐在上首喝茶,也不多言,陈劲柏手足无措,实在是想不通,这火也灭得差不多了,殿下怎么还端坐在这里? 他嗫嚅半晌,总算是开口说道:“王爷……前阵子洛城传言,说王爷……当时茵茵险些不能自持,如今见到王爷安然无恙,臣等实在是替王爷高兴啊。” 茵茵脸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爹爹这是说什么呢?但她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她与贺源在洛城被传得沸沸扬扬,爹爹以为少桓并不知情,又怕他日后从旁人嘴里听到,会生气,这才提起当初她的糗事,想要让少桓将来不至于雷霆震怒,误会了她。 煜王“唔”了一声,戏谑的看了看茵茵,说道:“可见本王选的王妃,确实不错。” 陈劲柏踌躇片刻,点头又道:“王爷,只不过臣当初做了些糊涂事,还请王爷降罪。” 他隐晦的将当初贺家来娶茵茵的事情说了,只不过并非说贺家主动求娶,而是说他有意与贺家结亲。 复又说道:“但是王爷,当初茵茵言说不相信您的传言,自然是拒了这事,臣……臣……” 余氏见煜王只把玩着茶杯,并不言语,心中一慌,这个煜王殿下,心情好了一切好说,万一心情不好,可就糟了。 她急忙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王爷,请王爷不要怪他,这事实乃臣妇的主意,臣妇是老糊涂,担心茵茵年岁大了担了克夫的名头不好嫁,便自作主张,托人与贺家夫人说和。还请王爷降罪于臣妇。” 煜王见一旁的小娘子一双眼要将他瞪穿了,才轻笑一声说道:“将来你二位就是本王的岳丈与岳母,这般客气作甚?当初也是事出有因,你们一片爱女之心,本王岂会不明白?侍郎夫人快快请起,叫外人看见,还以为本王不顾念长辈呢。” 陈劲柏与余氏不敢托大,只连连道歉,又道了谢,这才浅浅坐在一旁。 这时便有侍卫压着陈颖婷走过来,跪下说道:“王爷,属下等查到,此次纵火,是乃此人所为。” 陈劲松这才大惊喊道:“婷儿?” 一旁精力不济的何氏这会儿也大惊失色,欲上前给陈颖婷松绑,但那两个侍卫立刻往陈颖婷前面一站,一脸严肃,是谁都不让靠近。 何氏急忙跪地喊冤,说婷儿乃是老太爷的亲生孙女,又怎会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煜王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侍卫又将陈颖婷的丫鬟嬷嬷全都捆了来,还将搜到的火石火油,以及易燃的柴火棉布等全都带了上来。 侍卫说道:“入了秋干燥无雨,不然火势也不会燃得这般迅速。” 煜王挑了挑眉:“人证物证俱在,二老爷与二夫人,还有什么话想说?” 陈劲松颓然坐在椅上,一语不发。 何氏跪在地上大哭,指着陈颖婷吼道:“你这是干什么?竟然想要害死你祖父?” 陈颖婷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吼道:“他哪里配做我祖父?他一心宠爱陈茵茵,对我半分好颜色都没有。是,我就是想他死,想他们都死!凭什么我就要被送到庄子上,而她却要搬去郡主府,当她高高在上的郡主?凭什么……” 煜王没等她继续侮辱,手势一动,便有侍卫捡了块抹布将她嘴巴给塞住。 何氏见他们要将婷儿拖走,急忙跪下痛哭,喊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煜王淡淡说道:“本王不是判官,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交由刑部处理。” 何氏一愣,转头拉住陈劲松哭道:“老爷,老爷您难道真的忍心让婷儿去那种地方?老爷,咱们头一个女儿那么小就没了,婷儿是第一个……当时老爷您抱着她,高兴的大笑,说她是嫡女,是最尊贵的嫡女……老爷,您就这么一个嫡女啊老爷。” 陈劲松抬头看了看狼狈的女儿,心中也有些不忍,到底是他的亲骨肉啊。他忙跪下说道:“王爷……臣之女儿年幼无知,是臣教导疏忽,臣定会严厉处罚之,不让其再犯这样的过错,还请王爷饶过她这一回吧。” 煜王只低头喝茶,并不言语。 何氏反应过来,膝行到茵茵跟前说道:“茵茵,她是你亲姐姐,你一定不会看着你亲姐姐被抓的对不对?茵茵,不管从前如何,到底你们也是同出一脉的亲姐妹啊,是不是?” 茵茵低头看着她,只冷冷的说道:“二婶若是这样说,刚刚我与祖父在房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可曾有人对她说,祖父是她的亲祖父,我是她的亲妹妹呢?” 何氏见茵茵这般冷情,瞪圆了双眼说道:“你……你当真这般残忍?是想看着你亲姐姐去死?” 余氏急忙上前,将茵茵护在身后说道:“二弟妹这话好没道理,分明是婷儿残忍,竟想置她祖父与妹妹于死地,怎的倒怪起我家茵茵来了?” 何氏站起来,指着她俩吼道:“她此刻完整无缺的站在这里,可我的女儿却要被抓去阴冷潮湿的牢房了,若她还顾念半丝姐妹情谊,就绝不会坐视不管……” 煜王此刻才冷笑一声:“本王竟不知,原来本王的王妃,从前竟是过的这种日子。” 何氏心中一抖,急忙跪下连连摇头:“王爷明鉴啊,当初臣妇并不曾有半丝亏待陈茵茵,是她……是她攀上了王爷您,不满自己是个庶出,臣妇不肯将她记到自己名下,她便怂恿她祖父,与大房沆瀣一气……”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没想到何氏慌乱之时,竟不晓得动脑分析,只这般胡乱攀咬人。 正在这时,门口一个小厮抖抖索索,咬牙说道:“启禀各位主子,贺家郎君请到了。” 茵茵眼睛一亮,哪里顾得上这一室的糟乱,只欢喜的拎着裙摆便往外去迎贺源去了。 陈劲柏心惊胆战,抬眼觑了觑煜王,也不知他这副模样,到底是被二房一家给气到了,还是因茵茵的高兴而生气。 他也不敢细想,只拱手示意要出去看望父亲。 煜王只点了点头说道:“老太爷的病要紧,你们且先去……他们就押在这里吧。” 茵茵带着贺源去祖父歇息的屋子,凝神看他诊视完毕,方关心的问道:“如何?” 贺源走到桌前,写了张方子说道:“方子需换一换,另外往后每日,我亲自来给老太爷施诊。” 茵茵千恩万谢,说道:“耽搁郎君了。” 贺源摇摇头,回头对陈劲柏说道:“敢问世叔,如今这家中,是谁当家?” 陈劲柏原想说是自己,只愣了愣,想到他不日将要搬走,便沉吟片刻:“还请贤侄直说无妨,若另需定夺,我自会与我弟弟一同商议。” 贺源用帕子擦了擦手,勾唇一笑道:“听闻煜王殿下在贵府上,且有煜王亲卫在此,不如世叔请煜王帮帮忙,也免得回头无证无据,不能将恶人绳之以法。” 陈劲柏与茵茵对看一眼,都明白过来,老太爷这次的病,恐怕不是受了惊吓与烟熏这般简单。 他急忙将贺源请到正厅。 贺源来到正厅,行了礼方说道:“王爷,源从前受郡主所托来给老太爷诊视过,只是今日发现有些许不对,正巧王爷在这里,不如将亲卫借给侍郎大人,也好断一断这要害老太爷之人。” 煜王应了:“准。” 贺源吩咐几许,那些侍卫就分散开来,没一会儿,寻来一堆证据送到厅前。 陈劲松此刻眼神透着绝望,大滴的汗珠滚滚而落。茵茵贝齿轻咬下唇,原来不止陈颖婷想要祖父死,连陈劲松也这样,简直不配为人子。 贺源说道:“源今日诊视,发现老太爷的身子虽在一天天好转,但精神似乎越来越差,而且正好常伯将老太爷喝过的药打算端走,源多了个心眼看了看,这便看出些许门道。源当日开的药方,要么是抓药抓错了,要么是有人掺了旁的药进去。” 常伯亦站出来说道:“王爷,二位老爷,老太爷的药向来是奴亲手熬制,除了七姑娘,从不曾假于人手。” 陈劲柏说道:“但是这药,只是下人去抓,并没有定下是何人去抓。若要追查,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也未必能有效果。” 陈劲松松了口气,说道:“但是如今北苑已毁,药物基本上都毁了……常伯,你那儿可还有药?” 常伯摇头说道:“已经没有了,这一碗,是之前就送到厨房熬制的,药物都是老奴收在专门存放药材的库房,今日已经被损毁了。” 陈劲松彻底了放心下来,说道:“看样子,是追查不到了。” 贺源看了他一眼,笑道:“也不尽然,源细心诊视,倒是发现些许蛛丝马迹,若源猜得没错,是添了一味曼陀罗。此药并非必死之毒,只是天长日久使用,会让人的精神越来越恍惚,记忆力越来越差,长此以往,会什么都不记得。” 陈劲柏皱紧眉头:“若是有人要害父亲,怎的不用致死的毒药,要这样磋磨人呢?” 贺源对煜王拱手说道:“王爷,只用去各个院落房间,找到曼陀罗便可。若再没有,查一查府上所有进出药材,看这曼陀罗是何人采买,拔出萝卜带出泥,自然能查得出。” 陈劲松额上的汗珠又大滴大滴滚落,脚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煜王勾了勾唇:“二老爷这是作甚?论起来老太爷将来亦是本王的祖父,搜查凶手之事,本王自会尽心竭力,二老爷无需行此大礼。” 陈劲柏如此,哪里还不明白,他上前就抓住弟弟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吼道:“你想害父亲?” 陈劲松连连摆头:“不是,我没有……” 陈劲柏将他仍在地上:“陈劲松,我没想到,你对父亲不满也就罢了,竟想要做出弑父的恶行。” 他对着煜王拱手说道:“王爷,还请殿下立时将他抓获,这等残杀父亲的恶行,一定要交由刑部定夺。” 陈劲松滚在地上痛哭,抓住陈劲柏的衣摆说道:“不要啊,大哥,弟弟我知错了。我真的没想让父亲死的,我就是觉得他清醒过来,整日不是斥责我急功近利,就是觉得宏儿不争气……我也是一时糊涂,听人家说曼陀罗少量不会让人死,只会让人昏迷不醒……” 陈劲柏更加气急吼道:“我们都费尽心思,想让父亲活得更舒服些,你不思如何让父亲病好,竟然想要他一病不起?” 陈劲松哭道:“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哥哥,你知道我的,我向来胆小,怎么会做出弑父的举动啊?” 陈劲柏怒道:“胆小?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煜王站起来说道:“不必再说了,来人,将陈劲松与陈颖婷都抓起来,送到刑部,交由刑部审问吧。” 何氏下了一大跳,急忙跪下喊道:“王爷恕罪啊王爷,大哥,大哥,劲松他真的是一时糊涂,求大哥饶他一回吧大哥……” 陈劲柏看着他们夫妻这个样子,心中一软,怎么说他也是他的亲弟弟,固然糊涂,但是…… 他犹犹豫豫,看着煜王迟疑着说道:“殿下,这……” 煜王勾了勾唇冷笑道:“说到底也是你们家的家事,即便将来茵茵过门了,那也是嫁入王府,若岳父大人想要网开一命,本王自也不好说什么。” 茵茵心中诧异,陈劲柏这个人性子略莽撞,但最是顾念亲情,他想要放过陈劲松也是正常。但少桓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陈劲柏闭了闭眼睛,咬牙说道:“臣恳请王爷饶过臣之弟弟与臣之侄女……” 煜王笑道:“本王都说了,这是你们家的家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本王未来的王妃在这样的人家生活,实在是叫本王心惊胆战,今日是本王恰好归城,若往后本王不在的时候……” 陈劲柏忙说道:“王爷放心,皇上已经赐了郡主府,臣将要带着全家去往郡主府居住,茵茵不会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煜王搬扳了扳手上的扳指,笑道:“侍郎大人,即便分家另居,这年节时分,总也要有往来,本王怎知那年节时分是何等光景?且将来王妃回娘家,还要称仇人做姐妹,岂不是太过委屈?” 第45章 陈劲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煜王是想要他们与二房彻底断绝关系。可是……那是他的亲弟弟啊。 陈禹杰这时才走过来, 低声说道:“爹, 此刻煜王殿下看在茵茵的面子上,这是给二叔一条生路, 若您犹豫来犹豫去,煜王殿下不高兴了, 不管这事, 咱们落不到好且不提,万一他嫌弃茵茵可怎么好?” 陈劲柏这下听了进去,更是想到, 他对这个弟弟, 实在是仁至义尽了,本来弟弟投靠三皇子,又那般对待茵茵, 他也不打算有过多的往来。 陈劲松跪在地上, 见大哥这副样子,哪里会不明白?但是恩断义绝跟撕破脸皮可不一样, 就算两家撕破了脸,一笔也写不出两个陈字。可恩断义绝之后,虽然还都是姓陈, 却不能算作一家了。 他哭道:“大哥, 弟弟虽不懂事,但……” 煜王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又站起来抬脚往外走, 不耐烦的说道:“本王累了,耽搁了这么久,走吧。” 何氏急忙跪上前说道:“不不不,王爷,是臣妇一家子不懂事,臣妇愿意……劲松,这个时候,你还顾着什么兄弟情么?他们一家从前可从不曾想着你这个弟弟啊。” 陈劲柏听何氏这样说,当下甩了手说道:“行,阿杰,你且去寻洛城宗族叔伯们过来,再去官府领一份义绝书。” 茵茵站起来说道:“爹爹,只是大房二房的义绝么?这回祖父可险些被害死,今后谁又能说他们不会再起心思去害祖父呢?” 陈劲松本有些不服气,但见着煜王的模样,到底是不敢说什么,咬着牙同意了。 煜王这才挥挥手,示意两个亲卫留下,他则带着剩下的侍卫往外走。 这时也不知是一切有了定论,侍卫松懈,还是陈颖婷寻着时机,竟将口中的抹布给吐了出来。 她怒吼道:“煜王殿下,你可千万别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侍卫们急忙将她压住,想要再把抹布塞进她嘴里。 但煜王抬手示意放开,淡淡的说道:“不必,让她说。” 陈颖婷心中有了一丝希望,煜王让她说,说明煜王心中根本也有怀疑。 她毫不犹豫大声说道:“煜王殿下,您不知道,当初她就看我得了三皇子的青眼,嫉妒得死去活来,一壁勾引着她姐夫祁晋贤不放,一壁还与三皇子卿卿我我。甚至在您生死不明的时候,她就引得贺源对她倾心不已,贺源为什么处处为她说话,那都是她的手段啊殿下……” 煜王坐在椅上,摸摸下巴点点头,面上毫无表情:“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你且一样一样事情告知于本王。” “是!”陈颖婷虽然被绑着,脸上却写满了不屑,挑衅的看了眼陈茵茵,却见她气定神闲,只寻了个位置,扶着余氏坐下,还安抚的拍拍余氏,仿佛一丝一毫,都没受到影响一般。 她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沉下心来说道:“是的王爷,第一回就是去年的七夕,她本与那祁晋贤郎情妾意,却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三皇子,还与三皇子在林中密会……若王爷不相信,现在就可去调查,她说是于祁晋贤一处,其实那夜祁晋贤压根没与她在一起。” 陈劲柏下了大跳,急忙拱手行礼:“王爷……” 煜王示意他别做声,只问陈颖婷:“可是,本王记得那祁晋贤原本就与她说亲,本王也不是那等迂腐的人,会揪着过往不放。而且当时本王那位三哥,好似是与你家老六柔情蜜意吧?论起来呢,本王的三哥最后却选了你,而那祁晋贤竟与你家老六结了亲?” 这话是说陈颖婷与陈媛媛抢夺旁人夫婿。 陈颖婷红了红脸,咬牙说道:“那后来的事情也是阴差阳错,但当日她确实盛装打扮,与三皇子在密林相会过。” 煜王点点头,摸着下巴说道:“茵茵,原来那夜你去树林,是为了寻本王的三哥啊?” 茵茵起身行礼,说道:“回禀殿下,臣女当夜本是与祁晋贤相约,并不知三皇子会去密林。” 陈颖婷立刻抢白道:“你胡说,祁晋贤那夜分明就不曾去过。” 茵茵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原来五姐姐对我与祁晋贤当夜的行踪这般熟悉,当时我还想着,竟不知哪里来的混人,假借祁晋贤之名邀我相见了。” 陈颖婷哽了哽说道:“那……你还不是去了,你说,你那夜回来得格外晚,是不是遇到三皇子了?” 煜王哈哈一笑,说道:“那夜啊,那夜本王兴致甚好,多喝了些果酒,一时兴起,便将郡主带到树梢,说了会子闲话。郡主可还记得?” 茵茵面无表情行礼说道:“当日臣女并不知原来是殿下,言语冒犯,还未请殿下恕罪。” 煜王笑道:“无妨,不过那夜你喝了不少酒。” 这话说得甚是暧昧,茵茵不得不打起精神应道:“臣女酒后胡言乱语,冲撞了殿下。不过臣女谨记殿下教诲,从那以后便不曾再饮酒。” 煜王这才满意的点头。 陈颖婷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回过神,才明白原来茵茵与煜王,是老早就认识的。 她口不择言,指着贺源说道:“但是他……王爷,当日马场,陈茵茵与贺源窃窃私语,是所有人都可作证的啊!而且在那之前,还不曾听说王爷您……的时候,他们已经暗度陈仓,我祖父的病,便是陈茵茵特意去请贺源来瞧得。在那之前,我们都不晓得,原来贺源竟是一位神医。” 贺源一脸无辜,耸耸肩说道:“唉,我不过是看过几本医术罢了,刚好对症,可谈不上神医。至于与郡主殿下嘛,我不是说过了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桓你这未婚妻室样样都好,若是你不曾回来,我自然……” 他见少桓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遂只干笑两声,不曾继续再说。 只是这几句言语,便让人清楚明白,原来贺源与煜王也是早早的就相识了,甚至贺家来说要求娶陈茵茵,分明也是煜王授意的。 贺源又微笑着说道:“少桓,你可别说我不给面子,当初可是你求着我来给陈老太爷诊视的,原本呢,我还打算藏拙呢,不如你书房那幅《韩熙载夜宴图》……” 煜王瞟了他一眼,磨了磨后槽牙。 贺源赶紧说道:“往后还得每日给老太爷看诊,我这身子也……” 煜王黑着脸说道:“行了,你要就给你吧。” 如此还有谁不清楚?原来贺源对陈家的照拂,都是煜王殿下疼爱茵茵,特意给安排的。 煜王这才冷冷的看着陈颖婷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颖婷哪里还敢说半分,原来陈茵茵的那些幸运,都是因为她入了煜王的眼。可是,不是说煜王是一个残暴凶狠,尤其对女人来说,是万分可怖的人吗? 煜王与贺源走了出去,贺源不忘回头冲着茵茵吐舌头一笑。 茵茵也不敢回应,只对陈劲柏说要去送一送,这才跟着他们一起走出去。 陈劲柏后知后觉,摸着胡须与余氏低语:“所以上回,咱们以为她是与贺源相会,其实……” 余氏赶紧打断他的话,示意家中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呢。 茵茵小声道谢,对贺源说道:“今日若非是贺家郎君查出药中有曼陀罗,恐怕这事也没这么顺利。” 贺源说道:“我根本没查出来,你那位二叔机灵得很,放的分量非常少,药渣压根查不到。” 茵茵错愕:“那你怎么……” 贺源笑道:“我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致人神志不清的药就那么几种,曼陀罗不算好采买,但是无色无味,最不容易察觉,我就这么炸一炸,没想到就中了。” 茵茵弯腰行了大礼说道:“不论如何,今日之事,茵茵没齿难忘,若有机会,定会回报郎君。” 贺源干咳一声,讪笑一声“好说好说”,便掀起衣摆转身匆匆走了。 等茵茵一抬头,就看见煜王面色不善的看着她:“本王替你做了这样多,也没见你感恩半分。” 茵茵只颔首轻笑,复又抬头关切的问道:“你真的没事?” 少桓眼神一松,点头说道:“你放心,我无事。” 茵茵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 茵茵诧异道:“你回来就到了我这里?连家都不曾回去么?” 少桓轻笑道:“茵茵,我从来都没有家,但是将来有你,我就有家了。” 茵茵眉眼未动,眼神闪了闪,点头严肃的说道:“王爷,从今往后,我家便是你家。” 少桓与她对视而笑,他伸出手想要抚一抚她的脸,只是停顿了片刻,又缩回手,到底还不曾娶进门,当着人不好对着小娇妻动手:“我真的要走了,要先入宫一趟。” 茵茵目送他远去,才回过头,正好看见陈娇娇站在墙角,正一眨不眨,不知道是看她,还是看远去的他。 她见茵茵回头,忙笑了笑说道:“原来姐姐与王爷是早就相识,姐姐原该早日说出来,可让我们担心不已。” 茵茵说道:“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不值当特意说出来。” 陈娇娇低下头,声音如同她整个人一样,小小的不引人注意:“原是如此。” 陈家大二房恩断义绝一事,自是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但是不论外人怎么议论,陈家两房算是断了。 本来陈劲松还有些不甘心,可那煜王留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守在门口,仿佛随时要将他抓到刑部去一般。加之何氏与陈颖婷哭哭啼啼,死活要义绝,这义绝一事,便也格外顺遂。 茵茵陪着祖父坐在宽阔的马车之中,今日,他们就要离开一直生活的家,去往那个新的家,新的郡主府。 经过贺源的诊疗,老太爷此刻耳清目明,他淡淡的扫了扫茵茵故作无事的脸,说道:“今年我六十有三了,能活到我这个岁数,整个大齐也没有几个。不过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我这内里,早已是亏空得不行了啊。” 茵茵眼皮子一跳,讪笑一声说道:“祖父说什么呢?贺家郎君给您诊视过,说您身子骨好着呢,若是精心养护……” 老太爷略略摇摇头:“茵茵啊,祖父早就活够了,从前是为了这个家,后来,是为了你。如今家不成家,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我不护着,就没人管你的小丫头了。” 茵茵忙道:“不,祖父,我还是那个没人管的小丫头,祖父,若是没有您,绝不会有现在的我。祖父……” 老太爷叹了口气:“你们以为瞒着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昨夜,婷儿去我房里,将什么都告诉我了。” 茵茵腾的站起来,头撞到车顶,才想起来原来是在车里。她疼得眼泪直往外冒,捂着头灰溜溜的坐下。 老太爷急忙按住她,揉着她的脑袋,发觉没事,才狠狠的瞪了她一点:“行事这般毛躁,日后入了那煜王府,哪里担得起女主人的职责?” 茵茵泪眼汪汪,瘪着嘴说道:“祖父,她去您那里做什么?她还嫌您的身子不够差么?昨日,可是她放的火,差点咱们都活不成了呀。” 老太爷一壁给她揉脑袋,一壁叹气说道:“后来我问过阿常,所有的事情也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是你可曾想过,越是不知道的事情,越是容易胡思乱想?若我迷糊起来,还真以为你们狼子野心,意欲借着权势,对二房一家子不利怎么办?” 茵茵最会推己及人,当下觉得祖父说得很有道理,便连连点头,承认道:“祖父,其实我们瞒着您,主要是怕您舍不得二叔一家,毕竟血浓于水。但如今我们与他们已经是泾渭分明,再没办法共居一室了。” 老太爷点点头:“我虽然年老,但并不糊涂。我幼时不懂,总以为一己之力可以挑起整个陈家。后来才明白,一己之力没办法留住家族荣耀,但只要有一个不懂事的,整个家族都会毁于一旦。” 茵茵心底浮出一行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她不知怎的,竟然想笑。 老太爷见她听着这样严肃的话,竟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瞪了她一眼,往她头上轻轻按了按。 茵茵吃痛,急忙端正姿态,说道:“祖父,我知道您的意思,二叔根本是作茧自缚,我们现在管不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他。” 老太爷点头说道:“所以你们与他们义绝,也算是保留我陈家一脉的最好方法。将来若是他惹出什么祸端,总归对你们的影响不大。” 虽是这样说着,但老太爷的眼神依旧暗淡。 茵茵只握住祖父的手,不论怎样,陈劲松也是祖父的亲生儿子。她是穿越过来,与那个便宜生父没丝毫感情,但祖父与他之间的父子天性,并不是义绝便能完全放下的。 郡主府搬家,原本是乔迁之喜,依着洛城惯例,是要大摆宴席的。但陈劲柏与茵茵商量过,对外只说因与义绝一事,这次搬家算不得喜事,便不摆宴席,只简简单单,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饭。 即便如此,陈劲柏那三个已经出嫁的嫡女,还是都托人送了礼回家,二姐住在洛城,还特意携了夫君与孩子们一同回来。 见着几个玉润可爱的小娃娃,老太爷与陈劲柏绷紧的脸,总算是松了下来。 男人们在前厅相聚,女眷则在花厅谈天。二姐是常回来的,除了茵茵,其他人是熟悉惯了的。 她又是个自来熟,拉着茵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洛城时兴的打扮,说到两个出嫁的姐妹送回来的礼哪些名贵些,又说到姐姐妹妹生得孩子都几岁了。 余氏撑着脸笑:“你整日没个正行,你妹妹还未成婚,哪里晓得这些事儿?也不晓得说些孩子们爱听的。” 二姐磕着瓜子,满不在乎说道:“可我成了亲有了孩子,这整日不是孩子就是首饰,哪有那么多话头?唉,娘,听说三妹又生了个女儿?” 余氏眉眼又淡淡的失落,只嗯了声。 二姐犹未觉,拉着朱氏说道:“你见过你三姐夫的对吧?长得啧啧啧,那般标志,与三妹妹是天造地设的一堆。当时我就说了,若是生了女儿,还不晓得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嘿,只是她回不来,不然我真想瞧瞧……” 她侧头看着茵茵:“咱们茵茵这般好颜色,也不知道三妹妹的女儿,有没有茵茵这般好看。” 茵茵忙笑道:“二姐姐说起来,我都快想不起三姐姐的模样了,但二姐姐生得这般,想来三姐姐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二姐乐得掩唇大笑,戳着茵茵的额头说道:“我娘是哪里来的运气,得了你这么个嘴巴抹了蜜的宝贝女儿?” 茵茵故作无知状:“二姐姐这是什么话?怎的茵茵的真心话,到二姐姐嘴里,像是故意奉承的一般。” 二姐又笑得前合后仰,拉住余氏说道:“娘,您瞧她这样,简直就是从前我的翻版嘛。” 余氏嗔她一眼说道:“哎哟哟,还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你啊,从小就是个皮猴子,成了亲做了娘亲也没见好一些。可别拉着我的茵茵说事,茵茵最是乖巧懂事了。” 母女二人互相指责互相嫌弃,朱氏捂着嘴只乐呵。茵茵心中清楚,二姐是知道家里的情况,生怕大家不高兴,故意说这些来逗大家开心。 朱氏笑着接口说道:“二姐,你家小虎那般玉雪可爱,弟妹觉得可是承了姐姐与姐夫所有的优点,将来指不定要多好看呐。” 小虎是二姐家中的小女儿,却也不明白那邵姐夫为何,偏要给自己小女儿娶个男孩儿小名。若是未曾见过,还以为小虎是个机灵的小男孩呢。 二姐伸手往朱氏肚子上摸了摸,说道:“这都要八个月了吧?” 朱氏脸微微一红,说道:“是,但是我总是不大舒服,月份大了还吃什么吐什么,倒现在肚子才长起来,怕是将来孩儿养得不好。” 二姐摆手说道:“别担心,人家说做母亲是女人的本能,你即便吃得不好,孩儿该有的养分也是有的,只不过大人会吃亏些。” 朱氏忙道:“大人吃亏便吃亏,只要孩子好就好。” 茵茵接口说道:“二姐,嫂嫂,我听旁人说,若是孩儿不大,将来生产还要顺当些,说不准是小侄儿体谅嫂嫂,故意不想长得太大了呢。” 朱氏听她说小侄儿,立刻更开怀了些,只又嗫嚅着:“还不知道这是你侄儿还是侄女。” 茵茵知在古人心中,儿子总是比女儿重要的多,更何况陈家大房只有陈禹杰这一个儿子,朱氏肚里,若是最金贵的长孙,当然是最好的。可是叫她违心说出儿子就比女儿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啊。 好在二姐口才好,三言两语,说什么不论是先生了儿子,还是先开花后结果都是好的,这便将此事揭了过去。 二姐侧头看了娇娇一眼,掩唇一笑,又对余氏说道:“娘,前阵子你女婿家中来了个旁支兄弟,女儿看着很是不错,模样也算是一表人才,已经中了举子,今年是想要下场会试。” 她沉吟片刻,方道:“我公爹看过他的文章,说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在从前,贡士是跑不了的。” 之所以说是从前,实在是如今的科考已然是乌烟瘴气,若想要考上贡士,基本上都得投靠有权势之人。但邵家只是普通,最厉害的关系,就属陈家了。可陈劲柏这人,总觉得如今右侍郎的位置,不是自己真才实学而来,总是施展不开,更不会说去提携其他人了。 余氏眼睛一亮,抓着她的手问道:“模样如何?人品如何?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二姐瞥了一眼愣住的陈娇娇,只以为她是害羞,说道:“模样比您女婿还要俊俏三分,人品家世自也是信得过的,就是人有些腼腆,听说是,从不曾与女孩子单独说过话呢。” 余氏满心欢喜,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啊。” 陈娇娇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许久才抬起头问道:“母亲……从前来的那些人家,您都不愿意么?” 之前上陈家替陈娇娇说亲的那些,一部分是认为陈家攀上了三皇子,大部分则是认为陈茵茵当了郡主,她的妹妹自然是水涨船高。 而余氏冷了脸,陈娇娇的意思,无疑是嫌弃那邵家旁支门楣太过低下了。 第46章 余氏冷脸,二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说道:“虽则是旁支, 但他们那一支与我邵家不算是依附,族中有本事的, 可比我家那支要多得多。” 陈娇娇咬着下唇,眼圈红红活像受了欺负一般, 只不再开口, 仿佛认命的模样。 朱氏赶紧打圆场笑道:“原是如此。二姐莫怪,其实就是弟媳,也有了些许想法, 如今公爹是正三品, 茵茵又是郡主。咱们家身份自然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娇娇还小,或许可以再斟酌斟酌?” 二姐从前很是疼爱这个年幼的庶妹, 虽说这会儿觉得她嫌弃自己婆家堂弟没有礼貌, 但到底只觉得她是一时想岔了。 便上前坐在娇娇身边,好生劝道:“娇娇, 我知道,如今咱们家的情况不一般。但越是这样,越要谨言慎行。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们, 守住当下才是最要紧的。娇娇, 邵家门楣低些,但你姐夫那堂弟,是根正苗红家中嫡子, 又是个上进的。如今这个世道,将来什么事情都说不准,但若人好肯上进,就已经是最了不起的了,明白吗?” 陈娇娇敛眉,让人瞧不见她眼中的神色,许久,才淡淡的“嗯”了声。 她心中跟难过了,同样都是庶出,她原是良妾所出,自幼与嫡母姐姐一处,教养什么都跟嫡出的姐姐们一个样,可凭什么陈茵茵能成为郡主,将来要变成王妃,而她只能嫁给门楣低下的邵家人? 茵茵则坐在余氏旁边,想着二姐的话。难怪大房一直藏拙,守住当下,确实没错,有时候守住当下,远比奋起前进好得多。 一夜无梦。 昨日忙累了一天,茵茵今日醒得格外晚一些,只是醒来的时候,夏嬷嬷流云银心三个都待在屋里,欲言又止的模样。 茵茵好奇的问道:“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这么早,这是做什么?” 流云说道:“姑娘,太阳都晒破屁股了,哪里还早啊?” 茵茵“唔”了声:“昨日搬家,你们都不累吗?” 流云张张嘴,迟疑片刻,还是直说道:“姑娘,昨日咱们府搬家,没听到外头的事情,今早奴婢一起来,就听说有人给咱们报喜。” 茵茵莫名其妙,报喜? 流云说道:“皇上给煜王殿下赐了忠字,还将从前的清俊王府府邸赐给了煜王殿下,还……” 茵茵一愣,急忙起身洗漱,去了正厅见陈劲柏,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煜王消失了大半年,是潜入漠北内部,据传是九死一生,联合漠北七皇子,将他们如今的野蛮只想侵犯大齐的太子给拉下马。 据说煜王亲自挂帅与漠北那些敌军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薛将军不仅不援助,竟还趁机攻击煜王所领的军队,最后是一支百姓组织的民兵支援,才让煜王大获全胜。 更是有传闻,说其实薛将军这些年,与漠北皇庭早就勾结一心,互相做做样子罢了,为的当然是大肆敛财。如今被煜王切断生钱之路,当然是气急败坏,想要将煜王置于死地。 但这只是传闻,毕竟薛将军的兵权还在,皇上也不曾对薛家有半分惩罚。事实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只是煜王今时不同往日,却是炙手可热了。皇上封了他为煜忠王,大齐从来都是,只有得皇上看中的皇子,才有资格领双字封号,譬如皇上还在府邸时的清俊二字。且这封号不能世袭,等下一代便只能领其中单字了。 煜王如今变成了煜忠王且不提,皇上竟然将自己从前封王的府邸赐给他,足见对他的看中。 洛城世家尚还没能从这个新贵上位的消息中回过神,又听到一个新的爆炸性消息。一向病弱的卫德妃,病情有了好转,但因日日思念早夭的二皇子,心中抑郁不能释怀。 而煜王因幼时得过德妃娘娘照拂,向来尊重德妃,这回亦是不能瞧着这位娘娘如此自苦,便时时入宫拜谒,将民间各种稀奇玩意儿送入毓秀宫,让德妃能宽慰一二。 德妃怜其自幼失怙,竟打开宫门,主动去乾清宫跪求,希望皇上能准允,将煜王记在她的名下。 如今皇上见煜王这个儿子,是十二万分的满意,当即大手一挥,着礼部操办此事。如此,煜王的生母,便由从前一个美人,变成了德妃娘娘。 而沉寂多年,从前与姜国公并驾齐驱的卫国公一脉,也彻底苏醒过来,继续成为洛城的中流砥柱。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等薛贵妃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如今宫中,并非只有一个章淑妃能与她抗衡了。章淑妃主要是仗着母家军功,本身没有多大能力,所出皇子又小,薛贵妃一向不是很在意她。 只是如今的卫德妃,家世甚高,卫国公是当年二皇子夭折之后,主动请缨外放至江浙一代,平定当时百姓的动乱去了。如今卫德妃得势,还得了个有本事的儿子,薛贵妃不能不担心,一旦皇上将卫国公召回,不用卫家其他在洛城的子弟出手,整个洛城,就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了。 但皇上已然对薛家起了疑心,她如今是强弩之末,再毫无施展之力了。 至于当初那个民间那个部队的组织者,就是当初薛家征西之时,一人单骑夺了敌将首级的那个千夫长。许是在薛将军面前得不到重用,或者是西面已经安稳了,他为了报效国家,竟转而去了悦城,守在漠北这便救了煜王的性命,自然也是受到重用。 如今已经被封了将军,守在骁骑营里操练新兵。至于他的名号,正是征西将军林希。 茵茵听了这么些消息,只怅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有心想要去找少桓,又不知如今煜王府是不是人声鼎沸,锦上添花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去做。 潦草回了自己的院落,她呆坐窗前,又见流云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姑娘,听闻锦云书行重新开张了,而且……他们寻到奴婢,想要您继续之前的话本子,接着写呢。” 茵茵愣怔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 流云犹豫道:“但最近姑娘的事情也太多了,老太爷那边……还有夫人说了,您就要出嫁,这管家理事的事情,是要加油学习着,还有嫁妆物件都得准备起来……” 她掰着指头数啊数,还没数完,就看到自家姑娘走到书桌前,铺开稿纸磨起墨来。 “姑娘您……这是打算开始写了?” 茵茵笑着点头说道:“自然,锦云书行消息了这样久,洛城书局又那样多,若是我不助他一臂之力,恐怕他再难驻足洛城了。” 锦云书行靠着庚戌先生新的稿子,自然是一炮而红,又恢复从前风生水起的时日。许是为了回报,庚戌先生的书稿,从来都是放在最上方,最显眼处,分给茵茵的稿酬,也比从前翻了个番。 这是后话,到了午时,便有人来报,说是贺家郎君过来,要替老太爷诊视身体了。 虽则如今贺源是熟门熟路,但茵茵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早早的守在祖父身边,不论是药材还是熬制,都要亲自盯着,生怕再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才来到沐春堂,只见陈劲柏匆匆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除了贺源,少桓也来了。 陈劲柏见到茵茵,勉强笑了笑,说道:“正好,茵茵啊,你先带王爷与贺家郎君去祖父那儿,我去前面帮你母亲。” 茵茵不明所以,只略略点了点头,看着父匆忙的步履,行礼示意少桓与贺源一同进去沐春堂。 贺源轻笑一声问道:“你怎的不好奇,为啥你爹这样匆匆忙忙的?” 他们身后跟着不少下人,茵茵努力做出淑女的模样来,只浅笑:“贺家郎君说笑了,父亲自是有他的事情,若与我有关,等事情结束,自会告知与我。” 贺源干笑两声,说道:“嘿嘿,今日宫中来了不少内侍,是替你俩定下亲事来的。” 茵茵一愣,抬头看了少桓一眼,见他一本正经,仿佛与他无关一般。 贺源啧啧数声,说道:“你俩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心里头不知道多开心,偏要做出这副令人讨厌的模样来。” 茵茵脸更红了,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少桓瞥了贺源一眼,说道:“你今日话倒是挺多的。” 贺源嘿嘿一笑:“那可不?如今你俩有求于我,我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他嘚瑟的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二人。 茵茵踌躇片刻,红着脸冲少桓行了礼,转身追着贺源一道进到里间。 贺源到老太爷面前立刻严肃下来,认真的诊视完毕,又取出针,给他针灸穴位。而茵茵则走到一侧的小厨房,验看祖父的药材,连熬药的罐子也都检查询问得清清楚楚。 等一切安排妥了,她亲手将药罐端到小炉上,拨了火细细瞧看着。 少桓倚在门边,看着自家的小娘子一双葱白一样的小手,上上下下收拾着,好似一幅风景画,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茵茵的头几乎都要伸到炉子里,眼看着那火苗嗞啊嗞就要嗞出来了,少桓眼疾手快,将茵茵一把拉到身边,说道:“头发都要被烧着了,怎的这般不注意?” 他说着话,手摩挲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周围的厨娘丫鬟全都低着头偷笑,只也不敢大声笑,更不敢接着看,又偷偷的鱼贯而出,将整个厨房都留给他二人。 茵茵脸一红,嗔道:“你放开,我是要将火苗拨小一些,这药材得小火慢炖才行。” 少桓上前帮着她将炭火拨弄均匀,方道:“平日这些事都是你自己来做么?” 茵茵老老实实答道:“不是,有时候流云银心会来,我会交给她们做。不过祖父的东西,我自个儿做起来更放心些。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帮祖父的,只能这些小事上尽一尽心。” 少桓嗯了声,与她一起蹲在炉边,抬头看她,她正一眨不眨的盯着炉火,时不时用扇子轻轻扇着,而刚才炉火撩起来,将她脸颊熏黑了一点,她似乎毫无知觉。 他伸出手,抚了抚那块脏东西,她的脸细腻嫩滑,光是这样轻轻碰一碰,都能让他心潮起伏。刚刚还起了想要推迟婚期,让她多陪一陪她祖父的心思,这会儿是全然没有了,他恨不能今日就将她娶回家。 茵茵脸一红,瞧他目光似水的模样,不自然的往外移了移,与他稍稍分开来。 “你……你不去前厅么?” 少桓摇摇头:“你又不在那里,我去做什么?” 茵茵也不管他言语的暧昧,问道:“怎么……这么急?” 少桓明白她是说他们的亲事,他说道:“之前我不是让贺源告诉过你么?十月便是我们的婚期。茵茵,为了十月,我用尽全力,算好,我赶回来了。” 茵茵目光微闪,忍不住为他担心,又忍不住想到,他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是九死一生,才能赶回来的吧? 她的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瞧,似乎想要扒开他的衣裳,看看里头的伤痕,比上回有没有轻一些。 少桓见她探究的模样,眼睛似乎更深邃了些,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茵茵别急,只有月余,到时候我日日都让你瞧让你看。” 茵茵脸一红,撇过脸不理会他。本是真的想要不理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关心的问道:“那你的身子,可还好?” 少桓点头说道:“茵茵放心,马上就要是你夫君了,自然得保养得当,一定不会不行的。” 茵茵听他越说越胡闹,索性站起来要往外走。只是一站起来,她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少桓哪里还敢调笑,忙站起来扶住她,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茵茵知道自己是气血不足,若是蹲的时间长了,起来得急了就会如此,也不当一回事,摆手说道:“我没事。” 少桓却着急道:“怎么会无事呢?走,我带你去找贺源,让他给你瞧瞧。” 茵茵挣开她说道:“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现在贺源在给我祖父施诊,我怎能去打扰他?你别管我了。” 少桓皱着眉头:“你是我夫人,我不管你谁管你?茵茵,可能从前你习惯了一个人,但是往后,你有我,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儿,我们是一家人啊。” 茵茵眼神一闪,是的,她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来都只有她孤军奋战,哪怕有祖父关心她,有些事情她也不可能告诉祖父。 虽说陈劲柏与余氏带她都好,但那总是隔着些什么,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情。少桓是第一个,什么都会顾着她的人。 她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不是让夏嬷嬷来我身边了么?我的身体她最清楚不过了,你还担心什么?反倒是你,听说你打了好几场仗,险些就要……你的身体才要紧。” 少桓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心中如同抹了蜜一般,勾起她的下巴,他轻声说道:“因为有你,那些苦,也全都不苦了。” 她仰着头,紧张的看着他,他的唇缓缓接近,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二人心中满是感怀,仿佛他与她在一起,心也就连在一起。 “咳咳。” 一声咳嗽声,茵茵急忙跳开,满面通红的躲在少桓身后。她太大意了,这是在祖父的沐春堂,她这是在干嘛?偷情吗? 贺源站在门口,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说药早就熬好了么?只是加几味药进去稍稍熬制便可,我针都施完了,你俩倒好,放着药不管,在这卿卿我我你侬我侬起来。” 他絮絮叨叨,将药罐拎起来倒在碗里,一壁摇头一壁端着药走了出去。 茵茵见他走远,才松了口气,说道:“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啰嗦。” 少桓勾起唇角:“他一向啰嗦。” 茵茵脸一红,说道:“那你还不快回去?我要去看我祖父了。” 少桓伸手,将她拥在怀中,在她额上重重亲了亲,说道:“有个人想见你。” 茵茵抬了抬眉毛,点头说道:“好。” 少桓奇道:“你知道是谁?” 茵茵笑道:“你身边的人,还有谁会想见我?肯定是我那位哥哥林希了。” 少桓点点头:“我从前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你哥哥,他与你家人是一点都不相似。” 茵茵亦是点头:“是,我也没想到,我那位生父竟然会有林希这样的儿子。可见教养比生更要紧。” 少桓轻笑:“你那位生父却是是个奇妙之人,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又能生出林希那样的儿子。” 第二日,茵茵带着流云去往醉霄楼,是贺凌雪做东,特意请闺中密友相聚。她没什么闺蜜,只有茵茵一个。 茵茵也是许久不曾见她,只见她眼中满是落寞,似乎有什么事情不顺心一般。 茵茵示意流云退出去,雅间只余二人,她才关切问道:“凌雪,我瞧你心事满满的模样,似乎有什么事情不顺意?” 贺凌雪长叹一口气,说道:“最近去我家求娶的人,甚多。这便罢了,左右我祖父不会让我与他们结亲。但是我娘给我看中一个,是我外祖家乡间的一个乡绅家的儿子。” 茵茵皱眉说道:“乡绅?似乎隔得有点远?” 贺凌雪点头说道:“他们想将我嫁得远远的,见不到表哥就好了。那人虽然是乡绅的儿子,却是皇室后裔,听闻是从前一位王爷不喜权势纷杂,抛却身份携妻带子去乡间居住。” 她抬起头,说到这里没有一丝欣喜,只怅然继续道:“那家门风与我家有些类似,崇尚正妻,他们甚至更严苛些,只要二人感情好,哪怕无有子嗣也不许纳妾。而且那家的女眷多彪悍,是敢主动和离的。” 茵茵点点头,这样的人家,自是顶好的,贺夫人为了凌雪,也是操碎了心,总算是收罗出这么个合适的人选。 贺凌雪看着窗外,良久回头说道:“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们了。” 茵茵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切都会过去的。” 贺凌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我倒宁愿这一切不会过去,可是茵茵,表哥他太过绝情,连一丝念想,都不给我。” 茵茵无声的叹息,这才是真正待她好的方式,若给她念想,那才叫无情啊。 说话间,隔间打开来,贺源一脸沉重的看着妹妹,对茵茵说道:“凌雪一向不懂事得很,郡主见笑了。” 茵茵忙站起来回了礼,贺凌雪一声不吭,擦了擦眼泪,便跟着贺源去往隔间。 没一会儿,林希从隔间走过来,对茵茵行礼说道:“郡主一切可好?” 茵茵踌躇片刻,说道:“原该唤你一声三哥,但如今我已经是陈家大房的女儿,且与二房恩断义绝,不再为亲。还是唤你一声将军吧。” 林希忙道:“莫说郡主不是那家人,便是我也从来都不是陈家人,我姓林。” 二人就坐,茵茵给他倒了茶,这才细细打量他,不由笑起来:“将军看着比之从前精神好了许多。” 林希谢过了:“郡主长大了,倒不是从前那个孩童模样。” 茵茵点头说道:“如今我家发生了许多事情,想来将军也有所耳闻。却不知将军今日寻我,是为了何事?” 林希说道:“算起来,希在世间若还有亲人,便只剩郡主一人了,不过郡主将要嫁给王爷,希也算能放心下来。这次叨扰郡主,却有一事,希之身份复杂,前日如骁骑营之时,竟然遇见陈劲松那厮,许是希容貌未曾大变,叫他认了出来……” 他未说完,茵茵却明白过来,陈劲松那人是个见缝插针惯会钻营的,如今他虽是三皇子的人,但没了陈颖婷姻亲的联系,光靠庄亲王那门亲事,与三皇子也不能算是亲近了。 而少桓现如今是最炙热的太子人选,若陈劲松寻到林希这根杆子,怎会不往上爬呢? 第47章 回家的马车一路咕噜咕噜,古代的马车减震做得再好, 也总是有些颠簸, 茵茵眯着眼。林希的事情并不算大事,他不过是告知一声罢了, 陈劲松若是去寻他,只会自找麻烦。 只是, 她原该告诉他, 其实祖父也一直在暗中帮他。话都要出口了,她还是闭上了嘴。祖父从来都没有想要告诉他分毫,若是她说出来, 他又该如何自处?回归陈家又该归入哪一房? 想到这里, 她才觉得自己果真是自私的,她不愿陈劲松有半分翻身的可能。 正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流云杨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外头是柱子的声音:“姑娘, 有人拦车。” 便听有个女声响起:“郡主, 我家少夫人想要见您。” 流云问道:“你是谁?” 那人语气中带着忐忑与恭敬:“奴婢是祁家下人。” 祁家少夫人,那便是陈媛媛了。茵茵不免有些失笑, 这个六姐姐倒是有趣,自己不出现,让个丫鬟来相请, 是还在摆姐姐的谱不成? 大齐讲究长幼有序, 哪怕她是郡主,见了长辈兄姐,也是要给几分颜面的。但是陈媛媛如今, 可算不得她的姐姐。 流云将车帘掀开一点点,往外看了看。当初陈媛媛大着肚子嫁入祁家之时,秋雨冬霜几个大丫鬟都被陈劲松给发卖了,如今这个是何氏重新给安排的,虽充着大丫鬟,但并不顶事。 她低声对茵茵说道:“姑娘,是陈媛媛的丫鬟没错。” 自从陈家两房恩断义绝,流云对他们连尊称,也没了。 茵茵“唔”了声,靠在车壁并不言语。 流云会意,立刻摔下车帘冷笑:“祁家少夫人?奴婢怎不知道咱们郡主府与哪位祁家有往来的?柱子哥,你知道吗?” 柱子忙应“奴自然也不知道”。说罢便扯了马绳要继续前行。 只见一旁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步履很有些蹒跚,急匆匆的拦住车驾,语气带着委屈与伤感:“七妹妹……” 流云将车帘掀开,让茵茵看得见站在马旁的那个妇人。那是陈媛媛,不过此时的她,早已没有闺中明艳温婉的模样,留下的全都是沧桑。 茵茵无限唏嘘,陈媛媛自幼是金尊玉贵着长大,又因模样才能样样出挑,年方十岁便名满洛城,过得比寻常嫡女还要金贵许多。只可惜她到底是庶出,汤姨娘没拿到管家权利,自然也没办法教她如何理家,而何氏是决计不会教她那些的。 但是祁晋贤年纪轻轻,就是一家之主,听闻祁夫人不是个能干的,他自然希望自己娶的夫人能够挑起大梁,帮他分担家事。是以从前祖父才会那样上心,让茵茵学习理事管家之道。 如今陈媛媛嫁过去,怀着身孕还要从头开始学着如何管家,上面要侍奉婆母,下头要顾着小叔子小姑子,还有本家那一大家子的人情,以及祁晋贤上峰同僚们的往来——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她好辛苦。 更要紧的是,祁晋贤是个凤凰男,他迎娶陈媛媛,固然是因为喜欢,更多的则是陈家是为他的助力,且是等同于,报祖父对他的知遇之恩。可如今他们的事情,惹恼了祖父,算什么报恩?而陈劲松决计不会帮他丝毫。 至于三皇子,或许三皇子为了掩人耳目,愿意提携祁晋贤。依着祁晋贤的骄傲,他又怎么肯接受?只怕他心里对陈媛媛有根刺,那根刺无论陈媛媛怎么柔情似水的拔出,只要轻轻一触,还是能知道,它一直都存在。 陈媛媛虽然身怀六甲,但比之从前珠圆玉润的模样,要憔悴了太多,脸颊凹陷,大大的一双眼睛下方,乌青一片,唇也没了从前充盈水润的样子。许是为了见她,陈媛媛特意擦了粉,也没能盖住她满脸的疲惫。 茵茵打量陈媛媛的时候,陈媛媛也在打量茵茵,此刻的茵茵端坐在马车之中,丝毫没有要下来还礼的意思。她还记得茵茵从前是不擦脂粉,不爱装扮的,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全都学会了? 以前那个畏缩胆小的,总是缩在她身后胆颤心惊的小女孩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雍容华贵,对,如今的陈茵茵,真的可以说是雍容华贵,气定神闲。 陈媛媛没来由,就觉得自惭形秽,她敛下眉,尽量不去看茵茵如今的风华:“看样子七妹妹如今过得很好,姐姐我便放心了。” 茵茵轻笑一声:“祁少夫人清减了不少,不过祁少夫人喊错了。我如今是陈侍郎家中行四的女儿,祁少夫人若不想称一声郡主,好歹也该喊我陈四小姐吧。” 陈媛媛嗫嚅许久,到底没将那一声四小姐喊出来,只轻声喊了句“郡主”,又急切的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婆母过寿,想要请您明日过府吃酒,本来是想着递帖子去郡主府门房,但恐……不知我与那边已经没了往来,是以……” 那边,当然只从前的陈家二房。祁晋贤不肯接三皇子的橄榄枝,陈劲松势必不会再管陈媛媛了。 她往身边的丫鬟递了眼神,那丫鬟立刻上前:“郡主,奴婢家的少夫人在郡主府门侯了许久,也无人请少夫人过府,少夫人如今身怀有孕,实在是不方便,这才……” 茵茵抚了抚眉间,轻笑了声:“少夫人说笑了,你与那边如何,与我们郡主府侍郎家并无干系,只是少夫人或许忘了,我与你家少爷虽然未到谈婚论嫁之时,但到底还是有一段过往的。如今物是人非,总得避一避嫌,少夫人觉得我说得可对?” 陈媛媛之所以决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拦住陈茵茵,就是怕她会以与祁晋贤的过往来推脱,不曾想她竟这般不避人,人来人往之际,竟敢直接说出来。 说话间便有打探消息的仆妇小厮探头探脑,甚至交头接耳,一壁说他们陈家纷乱得很,一壁说郡主敢这样说,定然是心中无愧。 她勉强笑道:“郡主所言甚是,但当初不过是家中长辈的打算,与我夫君以及郡主毫无干系,我们又何必在意那些?” 茵茵嗤笑一声:“我是坦坦荡荡,但不知旁人是否如此,毕竟当初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天色已晚,这马路上人来人往,我便不与少夫人多言了,告辞。” 流云立刻放下车帘:“柱子哥,回府吧。” 陈媛媛的丫鬟算得机灵,及时将她拉到路边,目送车辆远去。而陈媛媛则呆立半晌,方回过神:“走吧。” 流云唾了一口:“当初做下那等恶事,还好意思来攀亲戚?她的脸皮可比城墙还要厚实许多呐。” 她侧头一瞧,见姑娘蹙着眉,若有所思的表情,急忙问道:“姑娘,您不会是又心软了吧?” 茵茵抬头轻笑了片刻:“当然不,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流云,我要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若是善良没有长出牙齿,那根本就是软弱。” 流云不明所以:“奴婢什么都没做啊。” 茵茵微微一笑,并不曾解释。她从前总觉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好的,有些事情能不追究,便不要去追究。是流云的话让她清醒过来,若不能将那些人压到泥土之中,他们翻身起来,迟早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她回过神,但是今日的陈媛媛不大正常。陈媛媛是个能屈能伸的,她一直都知道,可这个时候让她去祁家,岂不是在祁晋贤的心中,再将前女友的那根刺翻出来拨弄?这不太符合陈媛媛的性子啊。 除非是有了什么陈媛媛毫无办法的事情,她不能不来请外援,如今自己的身份,是最合适的外援。 茵茵嘱咐流云:“等回去了,你去将祁家,还有那边的事情,都调查清楚。” 自从两房义绝,茵茵他们称呼二房一家子,都是那边,毕竟着实也没什么好称呼的,又都姓陈。 等回了府,朱氏挺着大肚子满面笑容的过来了。 茵茵总觉得这两日,嫂嫂的肚子见长啊。她赶紧扶着朱氏坐下,说道:“大嫂若是有什么事情,差人与我说一声,我去你那边就好。如今你月份这样大,怎好叫你四处劳动?” 朱氏不在意的摆摆手,拉着茵茵的手笑着:“我也是无事,整天闷在院子里无聊得很,也得亏你认得贺家郎君,他昨日回去的时候见着我,特意叮嘱了,让我不要整日躺着不动,要多来回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回顺利些。” 茵茵此刻深深的怀疑,这个贺源会不会也是穿越的?不然他的观点怎么这么先进啊。 朱氏见茵茵皱眉,又道:“那贺家郎君是个神医,连祖父的风疾都能看好,而且我也觉得整日躺着,全身都不舒坦呢。” 茵茵点点头:“他说的总不会有错,我听别人说,那种腹大如盆,长久的不动作的妇人,生产起来确实有些艰难。” 朱氏虽然疑惑茵茵一个未出阁的女孩,怎会懂这些,但想一想她身边的夏嬷嬷是个经事的,恐怕是那夏嬷嬷说的吧。说到底茵茵长大了,这些东西,也该听着些了。 茵茵见她沉默下来,问道:“嫂嫂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朱氏回过神应道:“哦是的,是这样的,今日接了你二姐的帖子,说是三日后邵夫人邀婆母一起去玉佛寺上香,婆母想着左右是要去的,便让你也准备着,一起去拜拜佛。” 茵茵点点头,邵夫人是二姐的婆母,这次上香恐怕是与那邵家堂亲儿郎有关,是相看的意思呢。至于余氏想让她也去,估摸着是想让她拜一拜神佛,祈祷一下婚姻顺遂吧。 她能穿越之后,是格外相信鬼神之道,老人家说的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管真的假的,心存敬畏绝对没坏处。 朱氏传了话,又捧着大肚子告辞准备回去复命。 茵茵跟在后头叮嘱着,让她小心些,虽然需要多走动,但绝不能四处乱跑云云。 等送走了朱氏,就听银心一声笑。 茵茵嗔她一眼:“你乐呵什么?” 银心应道:“姑娘,奴婢是高兴,如今姑娘有兄嫂,真正像是一家人呢。” 茵茵自己也笑起来,是的,如今才真正有了烟火气,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流云是第二日才收到外头的消息,凝神往茵茵跟前凑:“姑娘,奴婢打听到了,听闻汤姨娘在庄子上病重了,但是何氏压着不让人去瞧,陈媛媛去求二老爷……呸,陈劲松,陈劲松压根不理她。” 银心急了:“什么?汤姨娘再不好,也算是服侍了他……二老爷这么些年,难道他丝毫不念旧情么?这也太让人寒心了吧。” 茵茵冷笑一声:“他让人寒心的事情,做得少了么?如今那边是什么光景,不用瞧也知道,说起洛城陈家,都只认咱们这边了。那边要仰仗何家过日子,陈劲松又怎么敢不顺着何氏,去救他昔日恩爱的情人?” 男人的山盟海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更何况从来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她想了想,又问:“汤家不算很远,也不管么?” 流云答道:“我打听到,汤家前几日好像上洛城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事儿,不过她们只呆了一天就走了,应当是没成。” 茵茵想了想,何氏与汤姨娘斗了这么多年,汤姨娘仗着自己是良妾,出生不算低,又深得陈劲松的宠爱,虽算不上作威作福,但的确给何氏添了太多的堵。汤家想救汤姨娘,也要看在何氏跟前有没有分量。 难怪陈媛媛会病急乱投医,寻到她这儿来,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她沉吟片刻,还是说道:“流云,你去寻煜王,这事儿让煜王帮帮忙。” 流云大惊失色:“姑娘?您怎么回事,您不是说您没有心软吗?帮她做什么?” 茵茵只淡淡的说:“我不想帮陈媛媛,但是汤姨娘确实对我有恩,虽然她不过是为了多个人与何氏抗衡,但怎么说也是因为她,我才能平安长大。流云,有仇不报,我做不来,但有恩不报,也非君子所为。” 流云嘟囔了一句:“您是女人,不是君子。” 她到底还是走了出去,还是借口见表哥,匆匆忙忙的往街口走了。 很快就是第三天,茵茵早早的起来,因着要去上香,她今日的穿着很是素净,浅粉色的长裙只到脚踝,露出里头同色的裤脚与鞋面,外面穿着银色大氅。 今日的主角是陈娇娇,是蓝色衣裙,将她那张温婉的脸衬得明媚了些许。头上是山茶交织的流苏样式的钗环,红宝石镶嵌的山茶花,与金黄的底色融为一体,显出无尽的高贵与神秘。 陈家几个女儿当中,陈娇娇的颜色是最不起眼的。当初陈劲柏不过是想要诞下男胎,才纳了几房妾室,全都交给余氏来安排,容貌上自然是不出色的。陈娇娇承了生母的普通,倒最不像是陈家女儿。 不过今日如此打扮下来,到底也有了通身的气派。 夏嬷嬷瞧见,只默默将兜帽替茵茵系上,心下暗自腹诽,即便华服贵饰,气派装饰起来了,内里那些虚空,有眼色的贵人一眼便能看穿。 但也无妨,五姑娘配那位邵家子侄,是绰绰有余,原也不需要多好的贵气。 到了玉佛寺,陈娇娇扶着余氏下了马车,茵茵只跟在后面。她今日是多余的,一会儿自个儿求了福缘,去歇着就可以,倒不用多费精力。 想象永远是美好的,今日来玉佛寺的人并不算少,自是有与陈家相熟的——从前不熟,如今陈家赐了郡主府,将来陈茵茵要嫁入煜王府做王妃,那不甚熟悉的人,如今也变得无比熟悉起来。 尤其是从前因着陈媛媛,给茵茵几分好脸的贵女,这会儿都当自己是茵茵的闺中密友,围着她热心得很。 茵茵打起精神,努力认了些人,记得其中一个小丫头,似乎是卫家姻亲赵家女儿,瞧着面容很是可亲,是个会说话的,便与之多说了几句。 那位赵小姐神秘兮兮说道:“你们可知道,听闻今日晋元大师回来洛城了。” 另一名小姐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我说今日怎的并非初一十五,也这样多的人呢。” 赵小姐笑起来:“你啊,自然是你娘亲想要带你过来拜拜,求个千好万好的夫婿回去呢。” 众人笑闹着打成一团,赵小姐见茵茵似乎不大了解,忙解释道:“这晋元大师,据说是个活神仙,是万分灵验的。而且听闻他虽然接待众人,但并不给人批命,只点点签子,一下是好,两下是坏。” 茵茵奇道:“那若是不批命,这坏的运签,他可帮着化解?” 赵小姐摇头:“不化解,只能自己多捐些香油钱。但是听闻他点签子的,也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不过是最近升点小官发点小财,或者是要折了小钱家人有个什么病痛之类的。若是有大问题的,晋元大师是绝不开口。” 茵茵听了这话,寻摸着这个所为的大师,莫不是个骗子?还是个哑巴骗子,被他点了的人心中自会放心,左右好运坏运都不是要紧的。而没点的他也不管化解,只能兜自忐忑到底是好是坏。 要知道玉佛寺的签子可不便宜,不是寻常人能解得起的呢。 便有人问道:“这么说起来,莫不是那晋元大师是个哑巴,不能言语?” 众人纷纷点头:“别人说有异能者都异于旁人,晋元大师那般厉害,定是不能泄露天机,故而并不能开口说话。” 又有一位贵女开口说道:“不是的,我听说晋元大师,曾经给人批过命格。只是能被他批命格的,绝非一般人。” 众人又是点头云云,毕竟被晋元大师批了命格的,是决计不会跑出去乱说,坏事当然得藏着,这好事乱说,说不准会变成坏事呢。 那贵女神神秘秘召大家靠拢些,小声说道:“听闻当今皇上,在府邸时就是被晋元大师批了命格,说他乃金龙天子。那薛家便是知道了这等消息,才会让薛贵妃入了府邸做侧妃的呢……” 这样的八卦,在少女面前可算是了不得的大新闻。那边传来一位嬷嬷重重的咳嗽声,大家连忙止了八卦,嘻嘻哈哈又说些其他的衣衫首饰之类。 应付了许久,总算是听得余氏召唤,她们要去拜佛求签了。茵茵如释重负,忙不迭与这群热情的小丫头告辞了,拎着裙摆跟着余氏进去。 心中却还是想着那位少女的话,若是真的如此,倒也能说通,为什么薛将军会棒打鸳鸯,非要与岐山王情意绵绵的女儿嫁给清俊王了。在这些世家老爷跟前,从龙之功可比儿女情长要重要的多。 更何况那时候,岐山王清俊王,不论谁登上那个位置,另一个定然是不能再活了。 余氏带着一双女儿虔诚的跪下,为全家祈福,这才摇了签子——她自然是为了朱氏腹中的胎儿,惟愿此为男胎才好。茵茵与陈娇娇也跟着求了签。 等去了里间,茵茵方觉得外头那些人所言不实。若按照她们的说法,这位晋元大师最起码也有四五十开外了,可面前这位分明还挺年轻英俊的,若说二十来岁,也一定有人相信,细细观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茵茵不敢多看,只与余氏陈娇娇一道,将签子放在桌上,便跪坐在蒲团之上静等这位大师批命。 那大师眼睛都没睁开,只往余氏的签子上敲了一下。余氏喜不自胜,忙不迭道了谢,将签子握在手中,心道朱氏腹中定然是男胎。 大师沉默半晌,轻轻扬了扬手,陈娇娇的签子便自动落了下来,掉到陈娇娇身上。 茵茵瞪大了眼,这禅室之中,并没开窗户,绝对没有风吹陈娇娇的签子,更何况陈娇娇的签与她的在一处,即便有什么情况,没道理陈娇娇的动了,而她的不动。 余氏一颗心悬了又悬,大师这意思,是不给娇娇批命,却不晓得娇娇的亲事有没有什么问题。 等茵茵回过神一抬头,却见那晋元大师已经睁开了眼,却是满脸严肃,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7 17:59:44~2020-02-09 18: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803718、大船船、怒江一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大师目光一片清明,只上上下下看着茵茵, 并不言语, 也没有丝毫动作。茵茵不由得心慌,她早就习惯了这古代的生活, 之前也去过寺庙,并没有哪位大师说她不对, 可是面前这位, 分明是洞悉一切的模样。 余氏也绝出不对来:“大师,我女儿这签子如何?” 晋元大师哈哈大笑起来:“真亦假来假亦真,因缘际会啊因缘际会。” 茵茵摸不着头脑, 心中更是没底, 下意识的问道:“大师您这是何意?莫非我这签子,不好?” 晋元大师摇摇头:“若论这签子,自然是极好的, 贵不可言。” 茵茵心中吊着半截, 索性咬牙说道:“大师,有些事也不是我愿意的, 人家说命里有时终须有,既然是命,靠着人力又没办法改变, 大师所言, 我实在是不懂。” 晋元大师也不答,只看向陈娇娇说道:“她这句话,你可听懂?” 陈娇娇一愣, 摇摇头。 晋元大师说道:“她这句话用给你,才是最恰当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莫强求啊。” 陈娇娇一下子白了脸,咬着下唇低下头没做声。 “施主,刚刚是贫生失态了,来着皆是众生,众生皆是平等。” 他说完这一句,又闭上了眼睛,恢复从前入定的模样。而刚刚那几句话,仿佛他不曾开口一般。 余氏忐忑的带着二人出去,脸色更是沉重不已,抬头看了看娇娇,心中没底,又看了看茵茵,更是没底了。 只见茵茵一脸茫然,连脚下的台阶都没发现,若不是她及时扶住,茵茵都要滚倒在地了。 茵茵抬起头,一脸惊叹的说道:“母亲,原来那个大师,他不是哑巴呢!” 余氏吓一跳,更是想不到,茵茵压根不是因为解签的事情担忧,竟然是关注人家大师是不是哑巴。她忙斥道:“胡说什么?大师怎可能是……不许胡说。” 去了殿外,又等了许久,才等到邵家一群人也出来,没见着邵家那位小郎君,只邵夫人带着另外一位夫人走过来,笑着与余氏见礼,说那位是她的堂弟妹。 余氏忙称呼着小邵夫人,细细打量,见她面容和善,不是个尖酸刻薄相,心中稍稍安定,将两个女儿推上去介绍一番。茵茵只是顺带,着重的,还是介绍陈娇娇。 那小邵夫人对着茵茵说了些恭维的话,又拉着娇娇瞧看不停,是万分满意的模样——按照她心中想的,还是娇娇这般长相可人得紧,居家过日子,太过艳丽容易招惹是非,何况娇娇模样也娇俏得很呐。 二姐带着两个小姑娘过来,其中大方一点的上前与茵茵见礼,只笑着说:“听说后院有颗参天大树,每个人来了都要参拜一二,郡主可有兴趣与我们同去?” 茵茵晓得这是给娇娇制造机会,自然是满口答应,与这新见的两位姐妹一同往后院走了。 这是茵茵才格外感叹,陈劲柏看人果然是不错,这邵家虽然门楣低了些,但邵家女郎进退有据,不卑不亢,言谈之中落落大方,一看便知从小的教养很是不错。 应当是打听过她的喜好,知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备懒不喜学习,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唯一的兴趣就是喜欢看书以及听戏,于是邵小姐只捡了话本子来论。 论的是庚戌先生新的话本子,《叔嫂之情》。这本书的名字不过是个噱头,里头的女主坚韧不拔,男主从稚童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将军,才是值得一品的地方。 茵茵写话本子,一向都没有多少自己的头脑。但这古代的趣事少,话本子不是鬼神就是狐仙,没几个意思。她倒是可以逆行其道,将现代的东西搬过来,加以自己的思虑,不曾想竟然一炮而红。 不过邵小姐的点评倒是很中肯,对剧情的发展,也很有见解。 而她身边那位小邵小姐,则更是对男主肯定得很:“我之前听哥哥与他同窗们也有议论过,当一国之君不值得追寻之时,是否还要坚持。” 茵茵倒是深深的看了眼那小邵小姐,虽说大齐并不是个不能乱说话的国度,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能不说当然就不说了,这小邵小姐,竟然这般不忌讳? 小邵小姐许是看出茵茵的疑惑,只笑道:“郡主莫怪,是哥哥他们看前朝史记,讨论一二,并没有过多发散。” 茵茵点点头,拱手说道:“不论怎样,肯讨论这些的,却是不容易。” 小邵小姐叹息一声:“我哥哥是赶上了好时候,今年下场全凭真本事,他也不用总发愁,说自来官官相护,非得投靠大官才行。” 茵茵诧异的问道:“什么?今年下场,全凭真本事,是什么意思?” 小邵小姐奇道:“郡主不知道么?听闻是煜王殿下斥科考制度太过偏私,请求皇上肃清,决不许徇私。皇上已经将今年的科考全权交给煜王来安排了,听闻煜王大刀阔斧,已经革除好几位翰林知贡呢。” 她眼中闪闪带着星辰,握着拳头说道:“哥哥说,从前的科举,参不参加都一样,但如今有了盼头,咱们大齐只会越来越好。” 茵茵笑看着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样子,真好。她头一次觉得,少桓枪林弹雨中寻求生存,不仅是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大齐江山。 这个时候,她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幸福感。 邵小姐忙打断堂妹的话,说道:“好了,别说这些七里八里的,那边矮菊都开了,走,咱们去瞧瞧。” 小邵小姐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冲着茵茵行了礼,跟着她们一起往旁边走去。 茵茵沉吟着,这个时代,女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可是像小邵小姐这般心系天下与百姓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是能如同现代一样,让女人也能入朝为官,社会才算是真正的进一大步。 邵小姐回头看了看,颇有些好奇的问道:“郡主,我记得之前除了那个嬷嬷,还有个丫鬟跟着你的,怎么没见着啊?” 茵茵抬头看着站在院门处的夏嬷嬷,说道:“我那个丫鬟最喜欢到处跑了,但她懂得分寸,所以我就随她了。” 邵小姐不过随口一问,只轻笑:“郡主真是平易近人。” 等了一个多时辰,便见夏嬷嬷走过来,请三位姑娘出去,说是夫人们准备回去了。 茵茵跟着出了后院,到了殿外,余氏敛眉与邵夫人道别,并不曾见着陈娇娇,而二姐的脸上带着一丝怒气。 茵茵与二位邵小姐对看了一眼,今日这场相亲,怕是没能成,只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等茵茵跟着余氏上了马车,发现陈娇娇面色苍白,眼圈红红,已经坐在里头了。 因为今日是为了衬托陈娇娇,茵茵特意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而是与余氏陈娇娇一道。故而见着这个场景,茵茵是想问也不敢问,默默的坐在另一端,低着头数袖子上的粉色绣线。 余氏一向温和,今日一上车,便冷了脸,等马车与邵家马车隔得远了,她才低声怒道:“既然你长大了,有自个的想法,便自己去寻个亲事,省得说不是我亲生的,我把你给耽搁了。” 陈娇娇脸色更白了,只嘤嘤哭着,既不辩白也不告饶。 她哭得余氏更是心烦意乱:“陈娇娇,你自个儿心里想想,从小到大我可曾寒碜过你?因着你年幼,三个姐姐什么不是让着你的?虽然是庶出,可是你的吃穿用度教养学识,哪一样不是比着你姐姐们来的?” 陈娇娇还在哭,听着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受了委屈。茵茵死命摁住自己想要出口斥责的心,只深吸一口气,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余氏扬起手,半晌又放下:“这会儿,倒发觉不是亲生的究竟不是亲生的,若是你三个姐姐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我早就一巴掌挥过去了,陈娇娇,我懒得再说,等回去看你父亲怎么处置吧。” 陈娇娇这才瑟缩一下,止了哭声,对余氏哀求道:“母亲,母亲……您帮帮女儿吧,女儿……” 余氏见她示弱,心肠也软了半截:“若想要我帮你,你得与我好好说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竟叫那贺家小郎君说出那样的话?” 陈娇娇呜呜哭泣不止,许久才放下帕子,咬牙说道:“母亲,那贺家郎君就是个低门小户的旁支,我肯与他说话已是瞧得起他,可他……可他……” 余氏瞪圆了眼,说道:“你说什么?什么叫瞧得起他?陈娇娇,这就是母亲平日教给你的么?你平日学得那些教养,都上哪儿去了?” 茵茵傻了眼,这个陈娇娇,她早知道陈娇娇心气儿高了起来,但是没想到平日不显山露水,一出面就将人得罪个干净…… 她今日与邵家郎君亲妹妹说过话,观那小邵小姐,是个极为懂事的,想来这邵家郎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自然也是个有骨气的,若要结亲,当然不会娶个看不上自己的。 陈娇娇到底是故意,还是真的心气高傲? 等回了院子,流云偷摸摸走进来。茵茵抬抬眼睛说道:“今日在玉佛寺后院,你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既然是打听到了,现下便过来讲给我听听。” 流云忙不迭上前:“姑娘,奴婢今日瞧着五姑娘情况不大对,这才偷偷的去瞧,果真叫奴婢瞧出点门道来了。原来五姑娘压根看不上邵家小郎君呢,行动倒是恭敬,但言语却逼着问,只问那邵家小郎君学识如何,今年可要下场考试,还问他有没有寻得合适的世家做依靠。” 茵茵一听便明白了,陈娇娇这意思,可明着摆着,是说那邵家小郎君为了下场科考,才要攀附陈家的。可是虽说陈劲柏如今是户部侍郎,却坚持祖父的清流一路,压根没有想要招募学子的意图啊。 流云继续说:“偏那邵家小郎君一身傲骨,说什么科考是为了广选人才,若只有依附世家才能上位,岂不是给世家平添羽翼,什么官员乃同一张嘴,指鹿为马什么什么的。 奴婢不大记得,五姑娘反正是大怒,说邵家小郎君不知所谓,是打算以卵击石。然后邵家小郎君就挥了袖子,说原以为陈家清流一派,并非那等趋炎附势之徒,既然如此,他没办法做陈家良婿。” 不过是相个亲,弄得这样剑拔弩张,的确是难看。 茵茵只道:“这邵家小郎君生了气,就与他家母掰扯是非?若如此,倒与他妹妹不尽相同。” 流云摇头:“邵家小郎君自不会掰扯是非,只是他们眉目憎怒,叫不远处的小丫鬟瞧见了,去寻了小邵夫人过来,五姑娘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邪风,竟当面斥小邵夫人是癞□□想吃天鹅肉。 邵家小郎君气得七窍生烟,直拉着小邵夫人,说这等好教养的人家,他们着实高攀不起,往后也不用再往来了。” 茵茵瞪大了眼,陈娇娇也太过胆大了吧。她穿越过来之后,的确是知道这古代的贵女,多多少少有些心高气傲看不起人的臭毛病。但人家多是藏在心里,言语之中最多只挑衅一二,可陈娇娇对着长辈说出癞□□想吃天鹅肉这样的话,简直就是□□裸打人家的脸子。 便是现代言语不忌,也都是背着人说,哪有人当面斥责的? 第二日,陈劲柏与余氏带着大量的礼物去邵家登门致歉,小邵一家是居住在邵家的,只是回来的时候,茵茵瞧着两个人情绪都不高。 等茵茵去朱氏院子里打探消息,才知道,原来那邵家小郎君虽说是见了面,礼数做得十足,但言语中全是推拒,只说如今心中满是一个月之后的考试,别的是没办法分心去多想。 这科考何等艰难,人人都知道。陈劲柏自不好在说什么,只是那礼品也被尽数退回。最后还是二姐与姐夫应承,答应过后说合,而陈劲柏则表示回家一定狠狠处置陈娇娇,严加管教,定不让这等事情发生。 朱氏叹气道:“茵茵你也知道,母亲是个什么都喜欢憋闷在心里的性子,这回被气狠了,又总觉得是自己管教不严,叫父亲跟着没脸,唉……” 茵茵劝慰着:“嫂嫂别想那么多,如今我侄子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母亲,等我侄子出生了,她哪里还有空去管那些有的没的?” 朱氏含笑着,抚摸着肚皮,眼神中满是温柔。 茵茵见状便告辞要出去,只是走到门口,朱氏喊道:“四妹妹。” 她招招手,示意茵茵过了,眼神闪了又闪:“茵茵,听说殿下现在非常忙碌,府邸修缮搬迁,不出半月就是你们大婚,且婚后还有……朝中那样多的事情。” 茵茵脸红了红,双手叠在膝前,微微颔首:“听闻如此,但我也不大清楚。” 科举朝改第一年,时间紧迫,少桓自然是没空分神去考虑他们的儿女情长。自那一日分别,他们还不曾再见。而且洛城的规矩,若非特殊的场合,定下亲事的儿郎少女,是不便相见的。 便是有什么事情,都是两家长辈互通,也不需要将要大婚的二人出面。这次他们大婚,是煜王那位新的母妃卫德妃操持,据闻在外的卫家也紧赶慢赶,是绝对能在大婚之前赶回来的。 她确实有太多的疑惑想搞清楚,但现下连人都见不到,也不能说因为她的疑惑,让少桓放下那样多的事情,亲口给她解惑吧。 茵茵颇有些疑惑的抬头,这些道理,朱氏比她清楚得多,这个时候没头没脑,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朱氏眼神飘忽许久,只支支吾吾不做声。 茵茵心知不对,笑着起了身,挽着朱氏说道:“嫂嫂上次与我说的那副绣像,我还没见着呢,不如今日带茵茵去瞧瞧?” 二人一起到了里间,朱氏方沉吟:“这话原本不该说与你,倒像是我不盼着家中好,叫两位妹妹失和一般。是昨日我身边的莺歌去给五妹妹送东西,听得五妹妹言语不忿,说了几句话……当然了,五妹妹许是心情浮躁胡言乱语罢了。” 茵茵问道:“她说了什么?” 朱氏道:“她说当初嫁给煜王的,差一点就是她了。若非是你做出那等不知羞耻的事情,也不会捡了这个便宜。” 她说完,忙分辩道:“当然了,五妹妹最近是有些魔怔,性子与往常也大不一样,许是冷静冷静就会想通。茵茵,我只是希望你多个心眼,有父亲在,从前那事不会被翻出来的。” 茵茵知道她的意思,若陈娇娇自己想通了便无事,万一疯魔了要将她写情情爱爱缠缠绵绵的东西这事儿闹出来,可就难办了。 只是朱氏以为陈娇娇是心性大变,茵茵却觉得不尽然。陈娇娇本来就是个骄躁的性子,从前不显,是因所有人都温温柔柔的让着她,二房陈颖婷她又搞不过,这才敛了本身。如今外物都没了,她已经恢复本性了。 茵茵握着朱氏的手:“嫂嫂一心为我着想,茵茵感激不尽。” 朱氏脸红了红,连连否认:“不是,茵茵,嫂嫂也是有私心的,如今咱们是仰仗着你,才能过得这般安稳,我只希望你永远平安。” 她这般坦白,茵茵心中更是感动,陈劲柏一家,哪怕是利用,至少坦坦荡荡,不会冠冕堂皇,又要她付出,还想拿各种各样的礼教压着她。 不过一直等到大婚,陈娇娇都乖乖在家禁足,每日去佛堂念佛,仿佛是真心悔过一般。陈劲柏本就怜她最幼,只以为她是心性不稳,让余氏多多督促教导着,便也不曾再日日盯着她。 毕竟茵茵的亲事,才是头等要紧的。如今的煜王,是洛城最炙手可热的王爷,端看从宫内抬出来的彩礼便可见一般,从新的煜王府,到郡主府没多少路程。许是内务府为了彰显皇上的看中这场大婚,特意绕了一大圈,整个洛城东街道,大量的内侍仆从抬着大红的彩礼箱子,缓缓而行。 而郡主府的陈劲柏与余氏则满头大汗,看着源源不断的彩礼,心中琢磨着,即便有宫中赏赐与父亲的补贴,两相对比,似乎茵茵的嫁妆,还是欠缺了些许。 洛城世家嫁女儿,与民间不一样,彩礼不是留在女方家中,而是要带回男方的。但这彩礼并女方给的嫁妆,全都是女方婚后的私产,不论男方女方家中,都是不会动的。 而彩礼嫁妆向来都是有定论,是由男女双方早早的商议妥当,价值相当,也能彰显男女双方对这门姻亲的看中。 但茵茵嫁入煜王府,这彩礼一应的事务,都是内宫操持,并不曾与郡主府商量。茵茵嫁的又是王府,并非是宫内,便与后妃皇子妃不一样,后妃皇子妃是可随意带嫁妆,甚至不带也没什么要紧的。茵茵这出嫁,却与普通世家相差无几。 于是才闹出陈劲柏与余氏到大婚前一日,彩礼上门了才发觉,茵茵的嫁妆不够啊。 嫁妆单子今早已经送去王府了,这会儿再想添置也不大可能。即便可能,陈劲柏又哪里来这样多的家私去填充呢? 茵茵坐在院里,听流云风风火火,一会儿跑去前厅瞧彩礼,一会儿跑回来,气喘吁吁与茵茵形容外头的盛状。说是这一头的彩礼已经到了郡主府,那一头还没出皇宫呢。 银心随侍身旁,轻笑道:“姑娘,昨日您还要老爷,将宫中的赏赐留些在家中,这若是留下了,今日可更不够瞧了。” 茵茵抿唇不曾言语,昨日清点嫁妆的时候,她想要将宫中数次的赏赐,留下一部分在家里,毕竟这郡王府,他们只有居住权,若想要安枕无虞,总是要采买个合适的宅院才好。但陈劲柏是个两袖清风的,靠着陈家祖产,全然典卖了,也买不起这样好位置的宅院。 只是陈劲柏当初对着父亲发过誓,又不是个喜欢占便宜的,自是言辞拒绝,说从来只有父母给孩儿的,哪有还要孩儿嫁妆物什的? 甚至余氏又着意添了些许,说是她自己的私产,三个姐姐都有,茵茵与娇娇的那份,也是早就备好的。茵茵争不过陈劲柏与余氏,便只能默默接受了。 第49章 大婚当日,流云知道茵茵喜洁, 凌晨便让人烧了水送到房里, 她与银心一道,将茵茵从暖烘烘的被子里拉出来, 按到澡盆里好好的洗了澡。 等收拾完毕,天才朦朦亮, 余氏领着全福娘子过来, 给茵茵化妆梳头。大婚这种事情,古代比现代要繁琐得多,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情节, 压根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点。 挽面倒是真的, 那娘子的手法迅速轻柔,茵茵还没来得及疼,就已经处理好了。她脸儿本就瓷白, 这会儿更是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不, 并不像鸡蛋,光滑是光滑, 但因挽面过后的刺激,面上浮起一层红。 娘子迅速撒了粉扑在茵茵脸上,均匀的一层又一层, 铜镜本就看不清脸, 这会儿倒是彻底,仿佛一只女鬼。但流云与银心皆是一脸欢喜,似乎觉得那白粉扑得越厚, 茵茵就更好看一般。 茵茵索性闭了眼,任由她们折腾,可娘子并不放过她,等上好了脸上的妆容,就开始折腾头发,许是为了显得她精神,尽全力将她的头发都梳上去,拉得紧紧的,茵茵的眼皮子,就算想闭上,也闭不上。 等她习惯了扯着的头皮生疼,凤冠又盖了上来。那凤冠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若是从前的茵茵出嫁,只是个普通珠冠也就罢了。可她如今是郡主,嫁的又是煜忠亲王,这凤冠厚重无比,纯金打造,上头九条凤尾,条条都镶满宝石。茵茵被压得头都要折断了。 戴好凤冠,又穿了霞帔,一层又一层。茵茵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背诵《红雀东南飞》里头那一句,事事四五通,如今可真的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却别,刘兰芝是自己动手,而她是有人动手服侍罢了。 茵茵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毕竟红雀东南飞是个悲剧故事,而她嫁的又不是妈宝男。不晓得卫德妃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好不好相处,若是不好相处,也不要紧,左右卫德妃在深宫,她在王府,等闲二人也遇不到的。 等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大亮了。流云欢喜抚掌,言说今日的姑娘,比平日更像天上的仙女,定能叫王爷眼前一亮,一见倾心。 茵茵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她头皮扯得紧,想翻也翻不了。就这副模样,少桓若是喜欢,那还真是笑掉了大牙,恐怕少桓想要伸手摸一摸,都能摸一手的白粉子。 娘子扶了茵茵走到床边,让她好生坐下去。只是茵茵盯着床上那大红的盖头,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这盖头是余氏准备的,她之前并不曾看过。可是电视剧里头的红盖头,不都是大红色一块布,上面绣些好看吉祥的花纹么? 余氏莫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家中有钱,那大红盖头上面全都是用纯金绕成的线绣制的纹样,且上头各种各样的宝石,比头上这顶凤冠镶嵌得还要多。盖头四个角上拴着的明珠,一个个都比得上鸽子蛋大小了。 茵茵叫苦不迭,这样的盖头怕是有好几斤重,一天下来她脖子会不会断?而且这里时不时兴挑盖头?若是柔弱些的男子,怕是想要用杆子挑起这样的盖头,还要非一番功夫啊。 娘子许是看出茵茵眼中的惊慌,扶她坐下方道:“新嫁娘别急,现下还不到盖盖头的时辰,新嫁娘只管喜喜庆庆的,到了时辰,自会有人替你盖上。” 茵茵勉强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在笑。她一点都不急,这样的繁文缛节,她一点都不喜欢。 便到了亲人与闺蜜们送添妆的时候,余氏娘家以及邵氏来得都早,那小邵小姐,也跟着来了。 之前在玉佛寺,她们原是约好了相聚,因着陈娇娇闹了一场,茵茵倒是不好再请她们过府。只没想到,今日小邵小姐肯跟着一起来。 大姐三姐虽然回不来,夫家也都早早让人过来送礼,表示庆贺。而陈家本家,一部分与二房一道,自然不会来。剩下本就无所谓的,或者是观望的,也很是给面子,早早的就过来了。 陈娇娇带着三婶与三房三个妹妹走进来,此刻她是乖巧听话得很,说了一堆喜庆的话,掏出一个香囊,不大好意思说是自个儿绣的,算作添妆,又送了一块从小带着的玉。 她客气,茵茵自然也不会为难,当即表现了一番姐妹情深。 至于三婶,惯会左右逢源,从前帮着何氏几乎是没怎么给余氏好脸,这会儿修补关系,余氏也不怎么爱搭理,早早的将她们请去前厅。三个堂妹从小就会看眼色,都送了帕子表示关心,才跟着母亲一道出去。 陈娇娇算是亲妹妹,自然是坐在这里陪着茵茵,帮着接待其他过来看新嫁娘,送添妆的夫人贵女们。她从小跟着余氏,这样的事情是手到擒拿,做得也格外用心,叫那些夫人都称赞不已。 不一会儿,贺夫人带着贺凌雪上门了,其实按照关系,贺家应该是去王府陪着接亲的,因此贺夫人上门,让余氏万分诧异,忙迎了她们上座。 只是贺夫人摆手笑道:“今日原该去王府,是凌雪想着与茵茵交好,想要过来送添妆,我便跟着一道过来,顺道也贺一贺贵府嫁女大喜啊。” 一家人跑两边,与陈家到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贺家因此要备两份礼,余氏赶紧又带着二人去茵茵屋里。 贺夫人恭喜了一圈,知道余氏今日忙,便跟着一起回了前厅,留贺凌雪陪着茵茵。 茵茵有些好奇,只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该去王府么?” 贺凌雪笑得温柔:“本来是的,但若我去了王府,只能看到盖着盖头的你,多没意思?而且添妆也给不了,你看我给你的添妆是啥。” 只见她从广袖里头,摸出一个包裹,打开来竟然是一只软软可爱的小猫,雪白的毛,但是两只眼圈竟然是黑黑的,叫人一看就想发笑。 茵茵欢喜的想要抱,陈娇娇急忙拦住她:“姐姐,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万一猫儿跳起来抓乱了,重新梳整也麻烦。” 贺凌雪忙笑道:“她说得没错,这个是给你玩儿的,你可以带去王府,明日再逗它。” 陈娇娇怕猫抓坏了房里的吉祥物,小心翼翼抱了猫儿,出去唤了小丫鬟找个笼子将它安顿好。 贺凌雪瞧着她的背影,颇有些艳羡说道:“你们姐妹感情真好,不像我,连个妹妹都没有。” 贺凌雪是家中独女,一家人都疼着宠着,但她有什么心事,是连个姐妹都没地儿说。 茵茵只抿唇笑了笑,并不多言,拉着她的手一道坐了,问道:“你上哪儿去弄了那么只可爱的小猫?” 贺凌雪说道:“哪里啊,那猫本来就是王爷弄了想要送给你的。但是我喜欢猫,我哥哥就替我骗了过来,我养了几日,觉得这日子没意思透了,又不是得了只猫,就能得到如你们这般情深义重的感情。” 茵茵听到是少桓的猫,颇有些愣怔,隐约记得,好似在西南乡下宅子里的那夜,她似乎说过,从前养过猫。但那是她在现代幼时养得,是一只黑色小猫,并没有这只这样柔软好看。 她伸手握住贺凌雪的手:“你怎知将来的日子,就不是好日子?凌雪,你什么时候出发?” 贺凌雪知她是问与那乡绅齐家的亲事,便苦笑着低下头,半晌才摇了摇:“本来也没有说定,听闻那家儿郎遇到心仪的女子,不愿意与我家的这门亲事了。” 茵茵心下狐疑,若当真如此,从前便不会提起这个话头,何至于如今再推脱? 贺凌雪小声说道:“这亲事,是年初我娘看中的,后来我祖父与父亲重新……入了朝堂,那齐家便不大情愿了。” 茵茵反应过来,当初那个乡绅齐家,因贺家是清流,这才愿意与之结亲。可是商议了那么久之后,贺家突然又入朝做官,且如今更是明摆着站了队,是煜王一派的。 那齐家之所以贵为皇亲,肯抛却一身荣耀去往乡间当个乡绅,当然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不愿意再卷入是非当中。 茵茵眼神微闪:“对不住……” 贺凌雪轻笑:“你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其实我从前也不晓得,原来我哥哥竟然与王爷是好友,而且我祖父与爹爹……” 茵茵说道:“贺家中流砥柱,自不愿看着大齐江山日渐衰落,若能寻得时机,替大齐尽一尽心力,你父兄又怎会不出马呢?” 贺凌雪点了点头,见茵茵眼中满是关怀,方道:“你别担心我了,我无事,左右我不是真的想嫁去那家。” 她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吗,我表哥说,他打算出家了。” 茵茵吃惊的问道:“出家?” 贺凌雪点点头,眼圈一红:“茵茵,是不是我不该表露心迹?若他不晓得我的心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可是茵茵,他……我……” 茵茵忙劝道:“凌雪,你别胡思乱想了,若是五皇子殿下,真的有此意,说明是他自己的意愿,与你有什么干系?” 贺凌雪茫然点点头:“是啊,我算什么,怎么值得他为了我……” 茵茵见她钻牛角尖,心中更难受了,只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好在贺凌雪很快回过神,笑道:“瞧我这是做什么呢,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在胡说些什么?你放心,我没事的,听我哥哥说,今年下场好多文采不菲的青年才俊,到时候一定会选个令我满意的。” 她面色绯红,仿佛刚刚那个失魂落魄的人,压根不是她一般。 吉时到了,外头传来锣鼓喧天的声响。流云早早的跑出去,跟着男人们一道去门口拦门,顺道讨要小红封。 陈禹杰兴奋不已,从前三位姐姐出嫁,他作为小舅子,阻拦姐夫总少了些气势。如今虽然面对着王爷,但他是大舅子,气势上绝不能输。更何况今日来的好友,各个摩拳擦掌,都是学识甚高,舞文龙墨不在话下之人。 奈何煜王今日带的能人更多,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贺家郎君贺源,他一出马,不论是谁,都只能甘拜下风。 倒是有妇人窃窃私语,说那贺家郎君之前,不是与烈阳郡主有过一段么?怎的煜王殿下竟丝毫不介意,还将他奉做上宾。 立时便有人嗤笑,说若真的是有一段情,只怕煜王殿下早就退了亲事。那贺家郎君分明是替煜王办事,省得不懂事的,以为烈阳郡主没了未婚夫婿,想要上前求娶呢。 在场便有诸多妇人心道,还好当初贺家先定下,她们才未动作。不然煜王回来,还不知会如何呢? 更有妇人想起那次的韵事,似乎是三皇子有意停了陈家五姑娘的亲事,转而求娶郡主的。如今三皇子定下的正侧二位妃子都无故病倒,想来这传闻,很有些值得相信呢。 流云欢喜的捧着红封回了院子,倒也不贪,将那些红封都分给院子里的小丫鬟。这才拍拍手进了屋,对茵茵笑道:“姑娘,今日可真是热闹非凡啊,王爷真是大方,奴婢都得了不少好处。” 银心笑着斥她胡说:“这么点好处就将你收买了?” 流云满不在乎:“可不是?不仅奴婢被收买了,奴婢瞧着大少爷还有旁的少爷们,都给收买得妥妥的呢。嘿姑娘,奴婢发现贺家郎君还真是全能呢,不仅医术高明,学识也万分好,今日与他对战的几位少爷,全都输得落花流水,啧啧啧……” 这时,梳头的娘子走进来说道:“新嫁娘该盖上盖头了,少爷一会儿过来背您出去。” 陈娇娇忙与银心一道,将盖头展开,小心翼翼的盖在茵茵头上,这才扶着她往外走。走到外间坐好,便是等着陈禹杰过来背她。 茵茵暗自腹诽,难怪古代男人都得练武强身,这背着姐妹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女孩儿虽然不胖,但繁琐的凤冠霞帔一套下来,增重了几十斤呢。 陈娇娇与其他逗留的贵女,便一道走到前厅廊下,站着等新嫁娘出来,与新郎官一道拜别父母,这娘家的礼便算成了。 陈禹杰将茵茵背上,走得稳稳当当,喜娘忙又说些吉祥话,这才扶着茵茵一道往外走。 少桓穿着一身红,一张俊俏的脸是难得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原本茵茵的那些个喊也喊不出名来的堂表兄弟们,本来还有些发憷煜王这个名号。只年幼的贪玩些,大着胆子开了些许玩笑,见着煜王殿下照单全收,大家也便热闹起来。 成了婚的妇人便专门捉那些未谈婚论嫁的青年来玩笑,其中二姐闹得最欢快,盯着贺源不放,三言两语将贺源挤兑得面红耳赤连连告饶。 人群又是一场哄笑,便有表兄叹道:“贺家郎君何等风流人物,竟然在咱家二表姐跟前甘拜下风。早知道何必咱们去拦门?直接让二表姐上就成啊。” 二姐哈哈笑着,双手叉腰说道:“你们还好意思说,今个儿是咱们茵茵的大日子,怎么着也得阻拦着不让咱们茵茵早点成了别家的人,可你们,真真是气煞我也。” 表兄又道:“二表姐竟然这样说,快来,咱们的新郎官还不曾接到新嫁娘,你可快些阻拦着,莫让他抱了新嫁娘便跑。” 二姐虽然会玩笑,见了煜王到底还是有些发憷,并不敢真的说那些浑话。 只少桓敛眉一笑,冲着二姐拱手道:“二姐,听闻二姐家中长子快到开蒙的年岁了,妹婿虽不才,但认得的人不算少。刚好妹婿外祖归城,带回来一位名满江南的先生,林先生,不知二姐可曾听说?” 二姐眼睛一亮,表兄急忙拉着她:“二表姐,你不是吧,就这么一句,你就沦陷了?” 二姐唾他一口:“你不沦陷,你还没孩子,自然不着急。不然你找个先生,与你表侄儿做开蒙先生去?” 那表兄立刻灰头土脸,连连摆手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另有堂弟疑惑道:“姐夫,不是说那位林先生,是打算来洛城开办学院的么?” 少桓点头笑道:“不错,但是开办学院之事,一时半会是不成的,林先生目前是在卫家办了个小学堂,收了几个学生,他原是不想再收,但若是开蒙的娃娃,却也不是说不通……” 二姐心花怒放,说道:“妹夫好本事,我那妹妹长得貌比天仙,最是温柔似水,与妹夫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又说了许多恭维的话,少桓这才点头应道:“二姐放心,等过几日将外甥带去王府,我亲自送他去卫家,让林先生瞧瞧。” 众人又是哄笑,说二姐这么快就认下妹夫,又说一位先生就能将二姐说服,煜王殿下的本事,才是一等一的。 那边热闹非凡,少桓拱了手往里走,走到廊下看着内院的方向,等着大舅哥将他心爱的姑娘背出来。 这一瞬,他感觉到无比满足,连日的忙碌此刻也丝毫感受不到,有的只是满腔柔情。 这时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姐夫。” 少桓侧头,看到一个眼神怯怯的小姑娘,似乎见过,但他并不太记得。 那小姑娘瞧见他眼神里的茫然,颇有些失落,是啊,陈茵茵那样的容貌,不论是谁,眼里只要见了陈茵茵,又哪里会注意到她这个不起眼的? 少桓没想多久,就反应过来,温和的笑了笑:“你是茵茵那个妹妹?” 陈娇娇欣喜的应道:“是,我叫陈娇娇,是她的妹妹……” 但少桓只点了点头,又往一边走了。 陈娇娇一个人站在那里,呆呆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俊美无比的男人,从前还有些桀骜在眉间,今日已经全都不见了。原来他根本不是传言那般可怖之人,原来他可以这样温柔。 只是他的温柔,似乎只对着陈茵茵,里头丝毫都没有她的影子。她从不贪心,她不苛求他的全部,哪怕只有片刻温情,她都心满意足。 陈老太爷早就被人扶至上座,眼巴巴的瞧着外头,等那对大红嫁衣的男女走进来,他面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喝了煜王奉的茶,只晓得欢喜的点头。 “茵茵嫁给你,你可一定要好好待她……” 少桓郑重其事,认真的应了:“祖父放心,茵茵是少桓心中瑰宝,此生绝不负她。” 到了陈劲柏与余氏,则就没那么多温情。一则是二人实在是惧怕煜王的名声,二则到底茵茵不是亲生的,没有嫁头三个女儿那种急切伤感的心情。 二人喜气洋洋喝了茶,又见他今日格外亲切,当下对这个女婿更加满意了。只觉得茵茵这个阴差阳错,是丝毫没坏处。没想到煜王殿下,竟然会扭转乾坤,似乎也能将茵茵彻底托付与他。 拜别了娘家亲人,茵茵伤了花轿,花轿也是绕着城东整整一圈,才到了煜王府。拜了天地,茵茵被送去新房里面。 外头一个婆子过来行礼说道:“王爷说内院没有嬷嬷丫鬟,一切听王妃的意思。” 夏嬷嬷带着银心去查看整个院落的情况,留下流云陪着茵茵。 等人一走,茵茵立刻将盖头取下来,动了动酸痛无比的脖子,又想将凤冠也取下来。流云忙上前按住她。 “姑娘不可,晚上王爷还要来挑盖头呢。” 茵茵痛苦的说道:“流云啊,这东西真的是太沉了,我脖子好疼,明儿说不准,就要落枕了啊。” 流云有片刻迟疑,想到夏嬷嬷叮嘱的话,忙不迭摇头说道:“不可不可,姑娘,王爷挑盖头的时候,好多王爷的长辈都会在场,到时候都会看你好不好看的。若是仪容不整,岂不是丢了脸?姑娘再忍忍,不过半个来时辰就行了。” 茵茵心内大嚷,天啊,还要一个多小时,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啊。但到底没有嚷嚷出声,只嘟囔道:“他也没什么长辈啊。” 流云倒是认真的想了一圈,好奇的问道:“姑娘,按道理如今皇上最是喜欢王爷了,他又特别希望您,怎的今日拜天地,他没有来啊?” 虽说按照祖制,皇帝不用出席儿子的婚礼,但是若是得宠的王爷皇子,皇上都会亲临,与民间父子一样,接受儿子媳妇的跪拜。 茵茵轻轻笑了笑,并不曾解释。依着皇上那个小心眼,他之所以愿意抬着少桓,无非是要打压三皇子,并不就是真的心疼少桓。 估摸着如今少桓得了这样多的势力,是远远超过皇上的设想,说不准在皇上看来,这简直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更何况,章淑妃虎视眈眈,未必就肯将太子的位置拱手想让呢。 第50章 到了吉时,喜娘领着少桓进来, 挑了盖头喝交杯酒。 少桓心中怀着激动, 好几日未曾见着他的小娘子了呢,听闻新婚这日, 新嫁娘都是要盛装打扮的,他的小娘子生得貌美, 也不晓得今日会是何等艳丽。 只是今日跟着闹洞房的人甚多, 他这娇妻绝美的模样,都要被旁人看去了。罢了,也就一日大婚, 看就看吧, 日后不许人看便是了。 可等那盖头挑了起来,少桓的手一抖,险些要将盖头又盖上。这真的是他的茵茵么?脸涂得煞白, 嘴巴殷红一片, 哪里看得清本身的容貌?若不是那双眼睛闪着委屈的光,是茵茵不满的时候, 惯常的样子,他真要怀疑,是不是新娘换了个人。 偏生在喜娘欢喜的祝贺声中, 好几个妇人都在感叹, 说着新娘是何等的美貌。茵茵貌美是不假,但是今日,少桓着实没看出一点美感来。莫非他的眼光异于旁人? 还未容他细想, 喜娘端着托盘将酒端了上来,催促着迷糊的二人喝交杯酒。 茵茵许久不曾喝酒,从前也不过是喝些果酒,今日这酒辛辣得很。原本也不必真的喝多少,只用小小的抿上一口就成。 只是茵茵对上少桓那双狭长的眼睛,手一抖,那酒杯中的酒尽数倒进嘴里,辣得她恨不能马上吐出来。到底周围都是人,她守着礼没做出失态的举动,甚至脸色都未变几分,就将酒全都咽了下去。 少桓离她最近,自然是将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当下心情更愉悦了,只微微一笑,被人哄笑着拉去前厅喝酒去了。 茵茵今日算是结束了,若是讲究些的,是得穿着吉服等新郎官敬完酒回来的。但是她实在是受不了,急忙让流云帮她把凤冠取下来。 “我第一次佩服我自己,这东西顶在头上顶了一天,实在是太难受了。” 凤冠戴上与拆下来,一样复杂,流云狠下了一番功夫,才将凤冠取下来:“姑娘这便受不了了么?听闻宫里的娘娘,但凡是节庆之日,都要穿着礼服头冠,繁复无比呢。” 茵茵感叹道:“之前郡主的礼服就已经够我受的,但总算是能支撑,没想到这大婚的礼服,竟然是这个样儿的,得亏只一天,不然我可得辛苦死了。” 流云笑道:“姑娘这是孩子气的话,姑娘从前是郡主,礼服比较简单,如今是王妃了。等明日会有王府的嬷嬷给您送王妃礼服,入宫觐见,需得穿诰命礼服啊。” 茵茵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床头让流云替她脱衣裳。那边银心让人抬了水在隔壁沐室,安顿好便过来请茵茵沐浴。 等净了面,茵茵披着长长的睡袍靠在躺椅上,由着流云银心给她擦干头发。大婚实在是太辛苦了,她绝不想来第二回。 银心赶紧往地上呸了几声:“姑娘可莫要瞎说了,今日是您大喜之日,怎能想着第二回?何况哪里会有第二回。” 大齐倒也有妇人和离再嫁的,但那都是低门小户的行径,世家讲究,便是寡妇都没有再嫁,何况这和离之后,前夫活着的? 茵茵迷迷糊糊的躺着,今日大婚,她从今往后也是有夫君的人了。这会儿倒也感觉不出来,这心里到底是甜蜜,还是酸楚。 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腹中一片绞痛,疼得她不自觉蜷起身子。 流云忙扶住她:“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茵茵惨白一张脸,得了,她姨妈来了。许是这具身体还稚嫩,上回来过之后便没了动静,叫夏嬷嬷着急上火了好些时日,各种滋补的将养下来,这个时候才来第二回,可真不是时候啊。 夏嬷嬷带着流云银心忙了一阵子,总算是将茵茵服侍睡着了。 今日原该是陪嫁丫鬟守夜,但余氏给茵茵准备的几个,茵茵一个都没要。开玩笑,刚结婚就自己给自己添堵?现下她与少桓心心相印得很呢,容不得少桓身边有旁人。日后要是少桓觉得她善妒,她便将大门一关,当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王妃。 这样的事情,她穿越不久就想通了,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没有陪嫁丫鬟,守夜的只能流云银心两个上了。二人合计了一番,相较而言,流云模样出挑些,被王府里的人误会了可不好,就先银心上来守夜。 夏嬷嬷没多说,只守在廊下,远远等着王爷步履有些飘忽往这边走时,她忙迎了上去。 “王爷……今日王妃怕是有些不方便,王妃没有带陪嫁丫鬟过来,不知王爷有没有哪个通房,今夜也好安置?” 她心中也不大痛快,王爷既然让她跟着姑娘,自然是看中姑娘。可这大婚夜里王爷王妃不宿在一起也不好看,回头还让那通房得了便宜。 煜王步伐缓了缓:“王妃不方便?她如何了?” 夏嬷嬷老实应了:“是来了葵水。” 煜王“唔”了声,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往卧房瞧了瞧,窗户上映着昏暗的光,应当是喜烛还燃着。 他索性撩了袍子坐在廊边:“夏嬷嬷,你陪着王妃快一年了吧?” “王爷,奴伺候王妃十个月又十天。” 煜王点点头:“她身子如何?” 夏嬷嬷沉吟片刻,她久不在王爷身边,早已不知这个幼时就桀骜的王爷如今是什么性情。传闻纷杂得很,她亦不知真假,但他总是她的小主子,她要做的就是忠诚。 “禀王爷,奴打听过,王妃幼时凄苦,底子很是虚弱。虽说后来家人照拂着,衣食住行不差,但许是身边无人细细调养,长期下来也是亏空得厉害。奴这些时日调理倒是初见成效,只也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善的。” 她迟疑许久才又道:“王妃天葵来得晚,这回才是第二次,将来子嗣上……许是得费些功夫。当然了,奴不是大夫,也不过是凭着从前的经验,瞎说罢了。” 煜王冷淡的看了看她:“既然不是大夫,就别瞎说了。” 夏嬷嬷忙敛了神色:“王爷教训得是,奴虽然给王妃细心调理着,但并无对王妃说过这样的话。王妃许是年幼不懂事,对这些全然不懂,也不大关心。” 煜王点点头:“你做得好。” 夏嬷嬷略略挺了挺胸:“奴是王爷的嬷嬷,自然听从王爷安排。” “你做我的嬷嬷,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你是王妃的嬷嬷,明白么?” 夏嬷嬷一愣,忙不迭点了点头:“奴明白了。” 煜王靠在柱子上,远远的看着窗子上的灯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嬷嬷原本想劝说他早些去歇息,只是又想起他说的,她是王妃的嬷嬷,便自觉闭了嘴。既然是王妃的嬷嬷,万事都得考虑王妃的喜好。 而她的这位王妃主子,还很是孩子气,不愿意要陪嫁丫鬟,自然也不会想大婚之夜,夫君就入了旁的女人房间。 煜王沉默许久,又开口问道:“葵水……会不舒服么?” 夏嬷嬷想不到王爷这般晚了不去歇着,却跑来与她谈论女人葵水之事。但王爷问了,她也不能不答。 “这也分人,身体好的女人,与平日无异,一般人多数会有腰酸腹痛心情烦躁之状。王妃身子不大好,情况略微严重些,这头两天会腹痛难忍,需得灌上汤婆子煨在肚子上。” 煜王眉头紧蹙:“每次都是如此?多长时间一次呢?” “正常女人一个月一次,王妃这不大正常,往后调理好了也会一个月一次。至于腹痛,奴听说腹痛的女人,等生产之后,便会好转。” 煜王诧异:“这是什么道理?” 夏嬷嬷实在没想到,外头传言那么个凶悍无比的王爷,竟与她议论女人之事,能议论这么久。 她耐着性子答:“好似说转至儿女身上了,若是儿子便无任何情况,若是女儿则往后会与母亲一样。” 煜王摇头:“那这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他站起来往里走,吓了夏嬷嬷一跳:“王爷您这是去哪里?” 煜王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回屋睡觉,你晚上不用睡觉么?” 夏嬷嬷忙道:“王爷,王妃今日不方便……恐不能服侍您,还请王爷……额。” 煜王瞥了瞥她涨红的老脸,得亏是晚上,看不大清楚。这个老嬷嬷真是老不羞,难道二人同床,就一定要做那种事情么? “这是本王的房间,本王自然在这里歇息。还有,本王没有通房,难不成新婚之夜,本王得去书房歇息不成?” 夏嬷嬷白了白脸,讪笑道:“是奴不好,是奴想岔了。” 她看着王爷的步伐不曾停留,到底是不放心,追上去叮嘱:“王爷,王妃身子本来就虚些,这种时候,是万万不可……呃,不可行周公之礼……” 话未说完,王爷已经进入房内,还特意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将她关在门外。 夏嬷嬷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王爷不懂事,王妃应该懂事的。只不晓得瘦小的王妃,是不是王爷的对手,若王爷要霸王硬上弓可咋办? 她着急的转着圈,回了自己屋却是整晚都不曾睡好。 茵茵蜷在床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也压根没有好转,等汤婆子慢慢变冷,与肚子的温度一样之后,她觉得更难受了。 这古代的身体也太不好了吧,亏她平日还有心常锻炼,这会儿手脚冰凉,腹痛如绞。可怜她的新婚之夜,就这么没了? 刚刚夏嬷嬷说,今夜她不能服侍,要王爷去睡别的通房。但上回少桓说过,他没有侍妾没有通房,连个贴身点的丫鬟都没有,她倒要看看,今晚少桓会去睡哪个小妖精。 越想越气,越气这肚子就越痛了。 正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肚子,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肚子立刻没那么疼了。 她愣了愣,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少桓也有些错愕:“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茵茵瘪瘪嘴:“肚子疼睡不着……夏嬷嬷说你今晚要去找别的女人,你咋不去?” 少桓噗嗤笑起来,这个小女人,难受成这个样子,竟还记得吃醋? 他翻身上床,想要将她搂得更紧些。 茵茵急忙推开他:“你你你,你没洗澡啊,那不脏吗?你快去洗澡,洗了澡才准上床。” 少桓呆了呆,这女人心中想些什么呢? 他捉住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胸前。还未到烧地龙的时节,但他知她怕冷,早早的吩咐人将屋里烧暖,被子也都是簇新厚实的,可是她的手脚还这样冰凉。 他将她的脚夹在腿间,冰凉的触感让他酒后有些迷醉的精神恢复几丝清明,忍不住就去寻她的嘴唇。 茵茵今日喝了酒,本身就有些神志不大清明,这会儿被他一吻,弄得更是意乱情迷,气喘吁吁。 少桓这会儿也算是能理解,为什么说起茵茵不方便,夏嬷嬷就要他去别的地方睡,就是怕这个小女人太迷人,他把持不住自己。 床头两只红烛,衬得她的脸蛋红扑扑,似已经熟透了的水蜜桃,实在是诱得他想去咬一口。 茵茵昂着头,语气娇软极了:“你在看什么?” 少桓啄了啄她的额头,今夜这酒一定是有问题的,不然怎么这会儿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压制心头那只乱窜的龙,只哑着声音:“瞧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夫人,白日看着不大像,现在洗了脸上的面粉,才看得清楚,却是没弄错。” 茵茵嗔他一眼,许是太过疲累,靠在他胸前再不说话。没一会儿呼吸声就均匀起来,细细一听,还有小小的呼噜声。 只是苦了少桓,他有心想要自己去净室解决一下,偏生这小女人偎在他怀中甚是安详,又想着她腹痛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被他搂着,才能睡得安稳,若是一动将她动醒了,恐怕再睡又要费一番功夫。 今日他疲累,她肯定也不轻松,不然挑盖头的时候,怎的她满眼都是委屈可怜?罢了,明日还要入宫,他忍一忍,叫她好生睡一觉吧。 香软的美人在怀,平日觉得自己定力十足的少桓,也很有些心猿意马,只忍得眼圈通红之时,天总算是朦朦亮了,再熬一熬,就无事了。 这样想着,少桓迷迷糊糊,竟然来了睡意。 可惜还没睡熟,就听得身旁的脚步声,他习惯性的惊醒过来,眼神凌厉往后一扫。原来是昨日那个不知羞的老嬷嬷。 话说这夏嬷嬷是当真不知羞啊,新婚夫妻相拥而眠,还没完全天亮呢,她跑过来看什么看? 只是见着夏嬷嬷眼圈乌黑,眼里满是血丝,一看就是一整晚没睡着的模样,少桓也不曾开口斥责,只轻轻将压在茵茵身下的手抽出来。 压了一整晚,现下酸麻得不行。 夏嬷嬷见状,忙轻巧的上前替他揉捏手臂,算是缓解些许。 少桓披了外裳走到外间,才小声说着:“王妃一直都是这样,手脚睡不热么?” 夏嬷嬷点点头:“先前在闺中,若是天气太冷,流云就会与王妃睡一起,给王妃暖脚。” 少桓眯了眯眼,若是往后事情多,晚上不能及时归家,也可让流云帮着给茵茵暖脚。可是他着实不喜欢丫鬟服侍,若非是茵茵嫁了进来,连夏嬷嬷,他都不愿意要的。 夏嬷嬷倒不知因着昨日的阻拦,这位主子对她诸多不满,只欢喜的说道:“奴刚刚瞧着那红烛还燃着,这天要大亮了,红烛燃一整晚,说明王爷王妃这亲事是万事如意,相伴到老呢。” 这么一句话,少桓顿时觉得这老嬷嬷虽然不知羞了些,但到底还是懂事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总不能跟个嬷嬷计较不是? 夏嬷嬷又想了一圈,说道:“王爷,奴听闻边疆那边有一种丝绒做的被褥,不必多厚就很是温软。王妃又怕冷,又嫌弃被褥厚了压得人难受,从前陈家没有是没有这等好东西,昨日奴看到贺家送的礼单,似乎上头有这么一床被褥……” 少桓对夏嬷嬷又满意的几分,当下挥挥手:“这王府上下,没有什么不是王妃的。王妃没有贴身嬷嬷,你既然做了她的管事嬷嬷,这些事情当处处替她想着,禀报给她便可,不用事事都来问我。” 夏嬷嬷到底是经年老嬷嬷,琢磨着王爷昨夜以及今日这些话,心下大喜。王爷爱重王妃,是将什么事都交到王妃手中的意思。 虽然这话有敲打她的意思,若王妃遇着合意的嬷嬷,随时可以换了她,他也绝不会因为她是生母的奶嬷嬷求半分情的。 但夏嬷嬷不在意,她是看着小主子长大的,王妃又不是个刁钻的,若二人和谐一辈子,她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下,夏嬷嬷行了礼,便乐滋滋的去寻流云。今日王爷王妃要入宫,她们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又想着如今入了王府,可不能像从前那样,纵着流云银心两个白日睡到什么时候不起,晚上玩到什么时辰不睡了。 茵茵迷迷糊糊被流云吵醒,抬起头往窗外看了看,天还没大亮呢。 她不满的嘟囔两声,说道:“还早着呢,流云你把烛火熄了,刺眼得很,我再睡一睡。” 流云忙摆手:“姑娘,夏嬷嬷说了,这是喜烛,要等它们自己燃尽了,熄不得。” 夏嬷嬷瞪了流云一眼:“早与你们说过了,到了王府就该改口。昨日也就罢了,怎的今日还姑娘姑娘的喊?要喊王妃。” 流云吐了吐舌头:“王妃。” 茵茵这才清醒过来,原来已经大婚了,她现在是王妃,不能如从前一般天大亮才起了。 夏嬷嬷一脸和气,温声说道:“王妃,今日要入宫给皇上娘娘敬茶,不能再睡了。” 茵茵爬起来,夏嬷嬷等立即服侍她更衣洗漱。她无聊胡思乱想着,古代也有古代的好,就算再忙碌,都是下人的事情,她作为金贵的主子,只用坐着等她们收整。 也得亏穿越过来是个主子,若是个丫鬟可就麻烦了,这辈子脱不了奴籍。她能安稳做个千金小姐,可绝没办法当个听话的丫鬟。 又想着马上要入宫见皇上,皇上对她不错,不管喜不喜欢少桓,应当不会为难她的。只是那个卫德妃,没怎么见过,更没单独相处过,连卫德妃的模样,她都是全无印象的。 好似之前各宫娘娘赐赏的时候,卫德妃也赏过,只是已经不记得赏了点啥。 她下意识的自问:“也不知道卫德妃好不好相处。” 夏嬷嬷只以为她是问自己,敛眉想了想方答:“奴也不大记得了,从前在宫里,美人怀孕之时,这卫德妃照拂过一二。后来卫国公外放,二皇子夭折,卫德妃深居简出,再没机会见到……哦,王爷幼时被那些个势利的欺负冤枉,除了太子殿下,便是卫德妃出面护过几回。” 流云抿唇不言语,原来这夏嬷嬷大有来头啊,显然是从前就与王爷认识的。而且姑娘早就知道?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意思。 她不禁想着,莫非这王爷与姑娘从前就很熟了么?怎么她一点都不晓得啊。 茵茵点点头:“若是如此,应该是个淡泊的,不会难相处。” 但这事也说不准,比如何昭媛是淡泊高洁的性子,实际上可未必。而且婆媳一向难相处,卫德妃早年失了子,万一是个执拗的可就麻烦。 不过她不住在宫中,应当不必担心这个。 少桓回来的时候,脸色却不大好,只待茵茵转过头看他时,他又恢复昨日温和的模样,笑看着茵茵:“你收拾妥当了?” 茵茵轻轻“嗯”了声,昨夜他表现得很好,没有三心二意,跑去别人那儿歇息。 少桓往流云银心脸上扫了扫:“你如今是王妃了,入宫可以带一个自己的丫鬟,你且要带哪一个?” 茵茵心中诧异,少桓怎么连这等小事都管?但只应道:“就银心吧,府内的事情多,恐夏嬷嬷一人忙不过来,流云从小管院子,总能搭上几把。” 少桓“唔”了声:“也好,一会儿先去偏厅用早膳。” 茵茵更诧异了:“不是应该先入宫觐见,回来再用膳么?” “你身子弱,若是饿着肚子,一会儿该不舒服了。”少桓冲着流云招招手,“你过来,我带你见一见府里的管家。” 流云虽好奇,没必要急于一时,更何况只是见管家,何须王爷亲自带着?但她也不敢多问,回头瞧着茵茵点头了,才跟着王爷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9 19:44:02~2020-02-11 14: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501308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坐上入宫的马车,茵茵比之昨日已经好了太多, 花轿晃啊晃, 让人有些犯困。马车纵使有些颠簸,但这里到宫门都是康庄大道, 并不会很难受。 只是腹部还很是疼痛,夏嬷嬷体贴的灌了个汤婆子塞在她袖子里, 让她一上车就放在怀中, 能好受些。 少桓微微笑着,将茵茵揽入怀中:“夏嬷嬷用着可好?” 茵茵“嗯”了声,想了想又道:“对于嬷嬷丫鬟, 能干是次要的, 衷心最是要紧。” 少桓噗嗤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往她脖颈之间蹭一下, 见她要躲, 忙捉住她低声道:“我早起沐浴过,身上是干净的。” 茵茵脸一红, 想到昨晚自己那样大胆,竟推着不让他上床,还非要他去洗澡。幸而如今是刚成亲, 许是他不曾吃到嘴里, 对她还很是热切,并没有怪罪。 少桓看出她的紧张,只与她闲话:“你那个丫鬟, 叫流云的,倒很是衷心。” 他意有所指,茵茵心中清楚。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男人才是最大的主子,像流云这样的女主人贴身的丫鬟,私底下再如何,面上也要对王爷更恭敬些。 但流云是丝毫不管,得了王爷的吩咐也不顾,只拿眼睛去瞧茵茵,茵茵不应允,她是决计不会跟着王爷走的。 茵茵轻笑一声:“流云莽撞得很,又凶,院里的小丫鬟都怕她。” 少桓赞许点头:“这样的人最适合你这个脸皮薄的了,不过我瞧你带来的人不甚多,貌似你信得过的也就她们三个,是不是少了些?日后若要管理整个王府,这么点子人,怕是不够啊。” 茵茵想了一圈,沉吟道:“我没有得用的,不知王爷有没有?” 少桓不爱她喊王爷,只捉了手放在嘴里轻咬:“从前的王府里,都是一些细作,我全给清理了。如今这些都是新采买的干净的,但也不能保证。你若是不够,我从军中调拨一些可靠的过来。” 茵茵知道他现在忙碌不堪,手中人手又哪里够用?而且如今除了三皇子,还有章家对她虎视眈眈,若是将可靠的人调给她,他的危机可就更大了。 “不用,王府就只我们两人,自然用不着那么多人。等以后若有了其他人,再说吧。” 少桓凝了凝眼神,伸手捏住她的脸蛋,轻叱一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这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你且说说,你夫君这般洁身自好,往后这府里还会有谁?” 茵茵赶紧挥开他的手:“哎呀,你可别捏了,今日上了妆,回头妆花了也没法子补呢。” 她见少桓不依不饶,索性说道:“那可不知道呢,往后若是皇上或者哪位娘娘兴致来了,要送美人到咱们府里……从前你那样的名声,可以将她们丢出去,往后可不能了,我当然只能照单全收……” 话音刚落,少桓擒住她的唇,吻得她娇喘连连才放过,冷哼一声:“你若是敢照单全收,本王可不怕叫你担上个悍妇的名头。左右残暴与善妒,正正好是一对。” 茵茵脸色两坨红晕,到底不敢造次了,只嗔道:“我是说将来我们的孩儿,分明是你自个儿乱想,还要赖在我头上,哼。” 少桓并没有接着分说,只伸手摸摸她的肚子,轻轻替她揉起来。 茵茵被揉的舒服了,如同小猫一般偎在他怀中,懒洋洋只道:“肚子疼得厉害,早知道就不这个时候大婚了,真是累得慌。” 少桓手一紧,这小女人是欠收拾,若不是看在她最近不方便的份上,这会儿就要惩罚一顿才好。 他瞧着她懒洋洋的模样,心中欢喜得很,又想,罢了,这女人是个嘴硬心软的,明明爱他爱得紧,偏偏嘴里不肯说些好听的。往后多疼宠些,她自然会明白,嫁给他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到了宫门就不能乘车,得下来自己走,少桓很有些不愿意,想要寻人安排个轿撵,茵茵忙拒绝了。 “我若是这会儿做轿撵入宫,没得让人以为我不懂事,刚当上王妃就摆架子呢。而且,我总不能拿一个大喇叭,到处说我身子不便吧?” 少桓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只小心翼翼扶着她往乾清宫去了。 原本以为今日只有皇上和卫德妃,没想到皇贵妃与四妃都在。茵茵心下叫苦不迭,这是要敬五位婆婆茶? 皇上端坐正当中,左边照例是皇贵妃,右边则是卫德妃,其他三位妃嫔坐在下首。 少桓与茵茵一道,对皇上皇贵妃与卫德妃行了跪拜大礼,收了赏赐,剩下三位妃嫔则不用下跪,只行了简单的礼,端了茶也收了赏。 皇贵妃例行皇后的职责,说了些训诫王妃的话,卫德妃又说一些侍奉夫君,绵延子嗣的话,这茶便敬完了。 皇上瞧着神色不大好,但依旧和颜悦色,对茵茵说道:“烈阳去卫德妃宫里吧,宸璧你跟朕来。” 茵茵忙应了,小心站在一旁,服侍卫德妃。 卫德妃面容和善,对皇贵妃道:“妹妹孤陋,不知皇贵妃姐姐可愿一道去我宫里?” 皇贵妃只是愿意的,方一起往殿外走。 走动时,茵茵悄悄打量薛贵妃,她如今的面容是大不如前,整个脸色枯黄,眼下的乌青是粉也盖不住。从前那个风华绝代的贵妃娘娘,已然不复存在。 她今日倒是没有多言,但脸色也很是不好看。不过对面的章淑妃也没好到哪里去,章淑妃没有薛贵妃那般自持,脸上的不耐与恨意是藏也藏不住。 她也不用藏,毕竟皇上都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剩下一个严贤妃,在太子薨逝那日,因着姜家彻底拉下帷幕,严家逃过死劫,却也逃不出相同的命运。今日她来,完全就是个背景板。 在毓秀宫中,皇贵妃是喜不自胜,拉着茵茵上看下看,见她面色有些憔悴,方着急问道:“煜王对你好不好?你昨夜……” 卫德妃听她说话太过赤裸裸,便笑着接口:“瞧着宸璧是个贴心的,姐姐没瞧见?进殿的时候,宸璧可是小心扶着茵茵呐。” 皇贵妃后知后觉,也轻笑起来,只觉得茵茵脸上的憔悴,是昨夜头一回胡闹的缘故,便换了话头,问陈家一切可好。 茵茵点头:“多亏了贺家郎君,如今祖父的身子是好了很多,现下天气凉了,祖父也未见头疼脑热。父亲侍奉祖父很是细心,至于官场上我也不大懂,但父亲一向谨慎,估摸不必担心。嫂嫂快要生了,上回去玉佛寺,母亲求的好签,估摸着能如她所愿。” 皇贵妃彻底放心下来,笑道:“如此甚好,你们都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总想召你母亲入宫一叙,又怕平白招人闲话,只能作罢……” 茵茵知她素来胆小,这个皇贵妃,还是因为自己救驾的缘故,总当得不安稳。姑母与陈劲柏不愧是姐弟,总觉得自己身处高位,是德不配位,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招惹祸端。 可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过得实在是不甚畅快。 卫德妃依着惯例,又说了些训诫的话,方道:“你在我面前也不用拘礼,我不是你的正经婆母,只膝下没有孩儿,如今算是稍稍有个牵挂。往后你若是入宫见你姑母,顺道来看看我,也算是尽了孝。” 茵茵忙不迭谢过,心中也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找借口给她塞女人,她可招架不住。 拜见完毕,茵茵带着银心,跟着内侍一道出了东六宫,宫墙外少桓早早的等在那里,身边一位内侍侍奉,茵茵眼尖,是从前太子身边的内侍。 不过从前太子再不得宠也是太子,身边的内侍品阶身份自是不低,如今瞧着那位内侍的穿着,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少桓上前牵着茵茵的手,又一路往宫外走去。自然也轻声问她,在卫德妃宫里的情况。 茵茵低声应了:“德妃娘娘很好相处的样子,还让皇贵妃娘娘也去了……不过我那位姑母的性子,实在是太过软绵了,恐怕皇贵妃的位置,她坐得也是忐忑无比。” 少桓轻笑一声:“是么?你不曾入宫,也没有听说之前的事情。你们陈家一分为二之时,何昭媛数次有请皇贵妃逛御花园,但皇贵妃不着痕迹,全都给拒了。” 茵茵沉吟片刻,反应过来。那何昭媛自然是向着二房说话,是想拉拢战线,将皇贵妃拉到二房那边。但姑母一向与大房的关系更好些,何氏平日就不怎么尊重她,这会儿无论怎么临时抱佛脚,也是不可能的。 少桓说道:“无嗣亦能在宫中高位站了这么久,绝非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皇上不在乎,底下想要将她拉下马的妃嫔不晓得有多少,你那位姑母是个聪明的,软弱不过是她的保护色罢了。” 茵茵赞同的点头,这个世道,人人都要保护色。比如她从前的胆小懦弱,又比如少桓从前的残暴跋扈。 到了宫外,马车旁的小厮牵着一匹骏马。 少桓送茵茵上车,方道:“我要去贺家一趟,你们先且回府吧。” 回了院子,便见管家来问王爷可归府,说是贺家世子一早,便候在外书房了。这位贺家世子,便是贺源的亲爹了。 茵茵心下好奇,今日是大婚第二日,按着大齐律令,大婚有五日休,贺家这是半丝休息都不给少桓的么?而且少桓今日,正是去的贺家啊。 她跟着管家一路走到外书房,上前见礼,唤了声:“世叔好。” 贺世子忙也还了礼,不好意思的解释:“王妃,并非是我要过来叨扰,实在是恩科在即,事务繁忙。此事皇上是全权交由王爷主理,太多的事情,还需要王爷亲自定夺。” 茵茵点点头,又有些好奇的说道:“可是,今日王爷与我一道出宫,着我先行回府,他正是去世叔您家中寻贵府郎君了。” 贺世子一愣,踌躇片刻又道:“莫不是王爷记错了?前日他特意叮嘱,让我与卫国公世子,以及其他几位协理此事的大人,今日一道前往王府议事。当时他还说明因是新婚,若扔下王妃一人出府不大妥当,这才将地点定在王府里啊。” 茵茵脸颊微红,贺世子不过是解释为什么会来王府,但听起来,少桓竟也不避着人,堂而皇之就说新婚要夫妻缠绵,多走些路程也不愿么? 她让管家安排了人,去贺家寻少桓,便与卫世子告辞,回去内院。 从外院到内院,一切都井井有条,看起来这个新的王府,少桓是费了一番功夫。从前的王府是薛家选址修整,奴仆也都是薛家安顿的,想来那一切,少桓都不曾带过来。 新人固然调教起来麻烦了些,但至少用着不那样糟心。不过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还有包藏祸心之人,所以他们的院子,少桓只安排两个粗使婆子,其他的一应都不放,全权交给她。 茵茵带的人不多,这么大一个院子,只是勉强够用。若回陈府去请母亲嫂嫂帮忙,现下也不是时候,朱氏临盆在即,陈府如今怕是自顾不暇,不如先缓一缓。 夏嬷嬷备好了点心,唤流云给茵茵换了外裳净了手,便将点心汤水端上来,问午时是否要做王爷的膳食。 茵茵沉吟想了片刻:“你去与管家商量一下,午时那些个与王爷议事的官员,应当也会留在王府用膳,且先都备下来。” 夏嬷嬷应声便去了。 流云好奇问道:“王妃,今日是大婚第二日,他们还要在王府用膳啊?” 茵茵只笑了笑:“王爷事情多,去到外头也不如家里清静。对了,我该是让你去的,一早王爷领你见过管家,想必你比夏嬷嬷更熟悉些。” 流云眼神转了转,小声道:“王妃,您可知早上王爷是让奴婢去干啥了?” 她抿唇偷笑:“王爷根本不是带奴婢去见周管家,而是去处置小玲的。今早王爷起得早,去浴房洗漱的时候,小玲竟然偷摸摸跟了去,说是要服侍王爷……” 茵茵愣住了,那个小玲是她从陈家带来的小丫鬟,平日瞧着乖巧的很,又很是勤快能干。虽说夏嬷嬷也嫌弃她机灵过分,但不是贴身的丫鬟,机灵些也好,便留下了。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这样按捺不住? 流云哼了声:“昨夜王妃您葵水来得有些措手不及,好多箱笼没收整出来,奴婢见小玲机灵,便让她过来帮着服侍,叫她知道了情况。后来王爷也没去别的院子,还是宿在正房,想来这小玲就起了心思,以为一早去服侍王爷,给王爷泄个火便能攀上高枝了,真是不要脸的很。” 茵茵问道:“你怎么处置的?” 流云叹了声:“奴婢去的时候,小玲被关在柴房里头,哭都不敢哭,眼睛缠着纱布,奄奄一息的模样。两个伙夫守着她,见奴婢去了,便问是扔去乱葬岗,还是怎么着。奴婢当时心有不忍,就让人送她去庄子上了,过后倒是很有些后悔。” 茵茵知流云是个面冷心软的性子,除了那时候为了在院子里立住脚,下了狠心处置过几个不懂事的之外,等闲总是明着罚暗着劝。即便小玲想去勾引王爷不对,但王爷罚过了,流云定也没法子狠下心叫她去死。 但为什么又要说后悔呢? 流云道:“奴婢当时还想着,到底是勾引未遂,怎的就要被人伤了眼睛打得奄奄一息。后来才晓得,原本王爷碍着她是王妃您的婢女,只让她出去,谁知她竟不知足,偷偷躲在一旁,不曾真的出去,王爷宽了衣才瞧见她,当下大怒就将她眼珠子给……” 许是说起来太过血腥,王妃还在用点心呢,流云及时刹住嘴,等消化完才继续:“小玲哭得凶残,王爷听着不耐,这才叫人将她打成那个样子的。不过这些也都是后来听王爷的近卫所说,不晓得真假,到不知小玲瞧王爷瞧了多少,竟让王爷那般震怒。王妃,您说奴婢要不要再去寻他们,让他们将小玲送去乱葬岗啊?” 小玲是茵茵的丫鬟,但少桓是懒得让她费神,就让她最亲近的流云去处理这个事情。而流云嘴里说得这般凶,仿佛立时就想将小玲重新拉去乱葬岗,但她们去宫里这么久,也没见流云动作,还是因为心软下不去手。 茵茵又进了块糕点,才摆手:“不用,这事你处理的好。你想想,王爷从前是什么名声?如今好不容易那些流言都没了,若大婚第二日一早,就从府里抬出个瞎了眼浑身是伤的女人,别人会怎么说?” 流云恍然大悟,郑重的点点头:“奴婢都不曾想过这些。不过王妃,王爷真的是不近女色呀,女婢去打听了一圈,府内别说侍妾通房,连稍稍贴身的丫鬟都没有,能够离王爷近的都是侍卫伙计,啧啧啧。” 她叹完了,又正色道:“不行,奴婢要去将那些个不懂事的丫鬟都捉起来,好生训斥训斥,再敢起这样的心思,就不是这般容易……额,也不是很容易哦。反正奴婢也是防范于未然,毕竟她们不懂事,哪日无意中冲撞了王爷,平白受了罪可就不好了。” 银心进来的时候,就见流云嘴里嘟嘟囔囔的往外走,很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做声。 此刻的乐平伯府,贺源却只抚着额头皱着眉:“少桓,这新婚第二天,你不陪着你的小娘子,跑我这儿来翻医书?还有,我爹可是一早就去王府候着了,你确定不管?” 少桓皱着眉头翻了半晌的书:“这写的都是什么?全都是生产时的状况?我又不是要看这些。” 贺源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要看千金一科么?产妇也算在里头,你翻的那一本正好是产科。怎么,你娘子她这么早就怀孕了?你这样急切?” 少桓瞪他一眼,索性不看了,将书推开来,支吾片刻硬着头皮问:“长风,你可知那个……女人家来了葵水,肚子疼要怎么治啊?” 贺源噗嗤笑起来:“原来你娘子是来了葵水,那你这春宵一刻,过得岂不是不大爽?” 他见少桓沉了脸,立刻见好就收:“妇人葵水腹痛,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倒是你那个小娘子,我瞧着气色不大好,内里很有些亏空得模样。” 少桓颔首:“她幼时孤苦,常年养在庄子上,只一个嬷嬷照顾着,嬷嬷对她不好,见天儿让她干活。” 贺源眨巴眼睛:“你们大婚之夜,就聊这些?” 少桓摇摇头:“我试探过几回,发现幼时的事情,她像是尽数忘记了一般。这些事,是我从别的地方查到的。” 贺源“哦”了声:“有的人会这样,左右不好的日子,还记着做什么?倒不如早些忘却。” 这话是说茵茵,更是劝少桓。 少桓没有回应,只又问道:“那她这底子太弱,要怎么办?我幼时那个照看的奶嬷嬷,说给她饮食调理了许久,有了些许成效,但是并不算大。” “这事儿急不来,你那嬷嬷做得不错,慢慢调理将养。你且放心,虽说我不曾替她脉诊,但观其面色,还是能看出一二。虽然有亏空,问题也不是很大。至于葵水时腹痛,我给你开两贴药,回去熬了给她吃。” 少桓这才微笑起来,又道:“若有平日调理的药,也给开两副来。” 贺源又翻个白眼:“是药三分毒,若能饮食调理的,我都不建议喝药。” 等那到药方,少桓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想了想又问:“刚刚我看的那书,妇人生产,真的那样多的毛病?” 贺源点点头:“要不怎么说生孩子,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呢?” 少桓脸白了白:“若想要孩子,又不想她出事,可要怎么办才好?” 贺源撑着脸:“想不到你竟是个情种啊,我跟你说,这事可是无解的,只要生孩子,哪能不吃亏?但是这出了事的,十个妇人里头也没得一个,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少桓听他说无解,也不再问了。 贺源拍拍脑袋:“对了,我有阵子研究这个,发觉那些成婚晚一些的女人生产起来,比太早生产的妇人要好很多。有些时候女人太过稚嫩就生孩子,这出事的可能性当然会增加。你那个娘子看着就很是稚嫩,不如你别着急,等她满了十八岁,再要孩子吧。” 贺源沉吟片刻,茵茵生辰是三月份,如今是十七岁都不满,若要满十八岁,岂不是还有一年多? 第52章 午时到了,少桓还没有回来, 茵茵忙安排人将几位大人请到正厅, 又着人传膳。按道理来者是客,该有主家相陪, 但是王爷不在,茵茵是女眷, 着实不好出面。 勉强借着与王爷的舅父——也就是卫世子见礼, 去正厅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辞离去,只让管家守在门口, 等着少桓回来。 管家远远的瞧见王爷回来, 喜不自胜迎上去:“王爷可算是回府了,诸位大人等候良久,王妃刚刚已经请他们去前厅用膳了。” 煜王点点头:“王妃呢?” 管家迟疑片刻应道:“王妃回内院了, 这个点应当正在用膳。” 煜王“唔”了声, 抬脚就往内院走去。 管家急忙跟上:“王爷,您不去前厅么?诸位大人……” 煜王瞥了他一眼:“他们没吃上饭么?” 管家一愣:“吃上了。” 煜王不耐烦的说道:“既然吃上了, 就让他们吃呗,怎么,还得要本王去喂么?” 管家不好跟着进内院, 只在垂花门处踌躇半晌, 这好像不大对啊,大人们不用王爷喂饭,但没有主家作陪, 却也不甚妥当呀。 他伸着手半晌,也没敢开口唤住王爷,只好默默的转身回到正厅外站好,假装王爷还不曾回来一样。 今日的膳食很是丰盛,竟然都是醉霄楼的招牌菜,甚是得茵茵的心。她此刻感叹,夏嬷嬷做什么要多事给她准备糕点汤水,占了一半的胃,没法子敞开肚皮吃这些个好吃的。 少桓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小娘子正抓着蹄髈往嘴里送,满嘴满手,全都是油,时不时的还抓一块往一旁立着的流云嘴里塞。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夫人胃口真好。” 茵茵这才发现少桓回来,她忙放下手中的蹄髈。银心眼疾手快,取了水和香胰子替茵茵净手,又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倒来不及给茵茵抹香膏。 与此同时,夏嬷嬷也给王爷脱了外裳,接过他手中的方子放到一旁的桌上,问道:“王爷是在前厅用膳,还是在这里。” 少桓瞧了瞧桌面:“今日膳食不错,就在这里用膳吧。” 之前在彩墨镇,茵茵与少桓一同吃过饭,知道他不是个讲究的。而今日这一桌子,想必是少桓打听到她喜欢,特意嘱咐人备着的。 她甜甜一笑,走过来说着:“正厅诸位大人都等着您呢,膳食也都差不多,不如王爷去前厅?” 少桓只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一道往桌前走:“我们刚刚新婚,当然要一起用膳了。” 流云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夏嬷嬷忙拉她一把,与银心一道将她扯出去,还特意将门给掩了。 经过昨晚,夏嬷嬷知道王爷不是个乱来的,便也不担心他们单独相处了。 茵茵勾着头去瞧药方,问道:“这药方是给谁的?” 少桓将她拉到怀里坐好,往她脖子上头蹭了蹭,茵茵觉得痒,笑嘻嘻躲开,却又不能全然躲开。 “你的,一会儿让夏嬷嬷去抓药煎了,可以缓解腹痛。” 茵茵这才晓得,原来少桓去贺源那里,是给她寻治疗姨妈痛的药方去了。说不感动是假的,茵茵眼睛一转,举起筷子夹了个四喜丸子递给少桓。 少桓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佳人在怀,软香温玉,恨不得时时与她缠绵,哪里还顾得上外院那群满脸褶子的老货? 不过再怎么不舍,正事也不能不管。这一顿饭吃得茵茵娇喘连连气喘吁吁,少桓是过了一半的瘾,碍着她的身子,才放开她,依依不舍的走了。 折腾这么会儿,菜都凉了,茵茵也没兴致继续吃了,索性让人撤掉,自己则又爬上床,要好生睡个午觉。 书桌前,少桓凝神看着一卷一卷册子,都是这些时日,他们收集的那些要应试的学子所做。 卫世子拱手道:“依我的看法,这些士子才学都很不错,不如王爷递一递橄榄枝,收几个得用之人?” 少桓勾唇冷笑一声:“舅父以为,本王要改革的原因,就是想收些自己得用的人?” 卫世子一愣,连声说不敢,只犹豫着不知再该如何。 贺世子忙笑起来:“王爷心系万民,是我大齐之福。但如今形势不容乐观,若按照王爷的说法,不论派系,只管人品学识,恐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卫世子忙点头附和:“正是如此,王爷,譬如这位童姓士子,早早的投靠秦家一派,一家子都被秦家接入洛城。他的文采斐然,此次想必是能脱颖而出。再比如这祁家士子,听闻三皇子有意抬举,已然接触了数次……” 煜王只敛眉:“依着你们的看法,却是何意?” 卫世子与几位大人商议片刻,拱手说道:“王爷,依我之间,这头三名,估摸着就是祁童邵三位士子,咱们不妨先接触这位邵士子,再想法子将这童士子给除了名。至于这位祁士子……” 这祁士子,正是祁晋贤,既然有流言说他从前与王妃有一段,不管是真是假,最好不要留下。但他却是个不可多得之人才,听闻三皇子是三顾祁家,祁士子都不曾应允。 虽不明白,到底是否因为那祁夫人与三皇子的一段轶事,还是祁士子此人当真高洁,就不为人知了。 总之,他们的意思,还是不能一网打尽,童士子确定了靠着章家了,自然得干掉。这个祁士子倒可放松放松,暂且不动。 煜王面色凝结成了冰,许久才站起来,走到窗边说道:“记得幼时,太子常与本王说,大道为行,天下为公乃是最高最好的境界。可若是人人手握强权不舍放弃,谈何天下为公?你们与本王有着同一个目标,本王全都清楚,但请记住了,本王的目标不是所为的那个位置,而是天下为公。” 几位大人站在底下皆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许久,贺世子才拱手先道:“王爷所言句句肺腑,我等受教了。” 三朝回门,茵茵一早便爬起来,急切的收拾东西,主要都是一些补身的东西,带给祖父。还有一部分,是送给朱氏的。 少桓眉间含着笑,看着茵茵带着流云银心两个忙来忙去。夏嬷嬷则在一旁盯着,瞧见王爷那温柔的眉眼,心中没来由就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娃,如今面上那些暴戾全然不见,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当然高兴。只背过身去对着天拱手,说自己也算是对得起美人了。 马车浩浩荡荡回了陈家,本来想看好戏的那些人,这会儿是没什么好戏可看了。 原本觉得煜王虽说是得了皇宠,但他本性残暴恐也不是一时两时就能变的。烈阳郡主入了王府,即便不像之前的女人那样小命不保,总是得受些苦楚的吧。 谁知围观人群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一对璧人,都是惊掉了下巴,这个煜王一副春风和睦的模样,又因生得俊俏无双,此刻小心翼翼扶着王妃下车,根本是视若珍宝啊。 可见传闻就是传闻,这样一个男子,怎会是那种残害女人的人? 陈劲柏看着茵茵娇羞的模样,是彻底的放心下来,与陈禹杰一道陪着王爷。而茵茵则被余氏拉到后院,去细细的过问这两日的情况。 余氏瞧着茵茵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颇有些担心:“可是住得不惯?王爷待你可好?” 茵茵笑道:“一切都好,住得也惯。就是王府人少,王爷说是过几日,要将王府产业一应都交于我打理。” 余氏松了口气,以为她神色略不好,是担心打理不好庶务,忙劝道:“王爷肯将一切交给你,是信任疼爱你。王府的人不可尽信,但也不能全不信,挑几合适的,可以事半功倍。” 茵茵无奈的笑了笑:“王府里头,除了管家,就没得用的。王爷说他没什么合适的下人,全都交给我了。” 余氏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王爷搬了王府,从前那些人是一个都不相信了。男人嘛,都是粗枝大叶的,自己懒得管就丢给女人。但这样也好,茵茵本就是主母,掌着权日后有侧妃什么的,话语权更高些。 当下沉吟着:“不若我先安排两个去王府帮你,日后再慢慢调/教,选着?” 茵茵连忙摆手:“哪里就这么麻烦了?现如今王府就王爷与我两个人,所有的院子都空着,也不需要人管。嫂嫂马上要生了,母亲您这里都顾不开,怎还想着我?” 余氏笑起来:“咱们的喜事一个接一个,是有些顾不开。这样吧,你身边的银心,她一家子都在庄子上,粗笨了些,也勉强可用,你先把他们带去。” 银心的爹娘哥哥,原是二房庄子上,分家的时候茵茵留了个心眼,特意将人要到大房这边。之前也想着带去,但银心也大了,她爹娘在陈家认识的人多,总能给她配到合适的夫婿,茵茵这才没同意将他们一家带去。 只这话说出来,余氏恐要觉得她太过软善,不顾自己,光想着丫鬟。便只道:“回头瞧瞧他们的样子,再做决定吧。” 朱氏行动有些艰难,但还是坚持陪着,这会儿见婆母说完话,方紧张的拉着茵茵:“王爷那人咋样?听闻他很是不细心,喜欢玩些花样,你可要紧?” 不是朱氏脸皮厚,实在是她放心不下,想到王府之前的传闻,就觉得可怖,虽说茵茵面上看着还好,但内里是什么样儿也不知道啊。 茵茵红着脸扭捏片刻,囫囵应了:“他很好。” 朱氏见她不肯正面回答,心下更是担心,只是这话也不好再多说。 余氏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既然茵茵无事,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便追着叮嘱:“不管什么事儿,子嗣是要紧的,虽说才新婚不着急,但我担心,你上头没个正经婆婆盯着,自己也不晓事。早点怀上,也能早些安心。” 说罢,与朱氏一道盯着茵茵的肚子瞧,好似她肚里立时便能钻出个宝宝一般。 茵茵苦笑不得,瓮声瓮气说了:“母亲嫂嫂,哪有你们这样儿的?我……我葵水来了,还没……呢。” 余氏方明白过来,原来茵茵的憔悴是因着葵水。而如今她还是个少女,没变成妇人呢。 余氏又着急了:“之前让你带几个陪嫁的,你也不肯,那这两日岂不是便宜了府内的侍妾?” 话一说完,就想到茵茵刚刚说的,府内只有他们两个,说明这侍妾应当暂时还没有。看样子这个王爷还是挺看重茵茵的,将侍妾都遣走了。 茵茵见她对这个事儿纠缠不休,忙打断她的话说道:“母亲放心,我这心里啊,都有数得很。” 她颇有些头疼,余氏对朱氏上心得很,大哥房里别说妾室,通房都没得一个。除了之前盯着朱氏肚子,现在总想朱氏生个男孩之外,是个完美婆婆了。怎么到了她头上,见天儿催着她给少桓跟前送女人? 余氏见茵茵不想听,只叹了口气,罢了,现下新婚燕尔,不想要别的女人也是正常。等过阵子受了王爷的苦楚,她自个儿便会清楚过来的。 这时嬷嬷走过来,说是老太爷说了,一家子聚在一起用膳,不必拘礼。 余氏忙带着朱氏茵茵去前厅,又着人去请陈娇娇。只是等到了前厅,发现陈娇娇早已到了,正守在祖父身边。 陈娇娇见着茵茵,忙欢喜的喊着:“姐姐,原该去母亲院里见姐姐的,但祖父的药无人看,娇娇便守在祖父那边了,还望姐姐莫怪。” 余氏这才恍然:“我还说怎的你这样早就过来了,原是与你祖父一道过来的。茵茵啊,娇娇孝顺着呢,与你从前在闺中一样,祖父的事情,事事不假于人手,你也不用时时记挂着家里头了。” 茵茵看了眼娇娇,见她神色坦然,又见祖父很满意的模样,稍稍放心的片刻,只与余氏撒娇:“母亲,茵茵又不是只记得祖父一人,父母还有兄嫂,茵茵可都是记得的呢。” 余氏哈哈笑着,拿手戳她脑门:“这已经成了家的人,倒比从前还爱玩笑些。” 茵茵走到祖父跟前,娇娇立刻退开来让位置给她,没有丝毫不满的模样,有那么一瞬,茵茵甚至觉得,从前娇娇是当真情绪不稳定,才会做出那点糊涂事来。 但此刻最要紧的,当然是祖父的身子。如今老太爷除了完全不能行走,与从前没有什么很大区别了。 他笑着说道:“贺长风说我身子大好了,在针灸些时日便不必这么麻烦了。只是腿疾是好不了的,昨日他来,特意叮嘱着要空一间屋子,按个架子,让我每日撑着架子来回走动走动。” 是为了防止肌肉萎缩,茵茵点头:“贺家郎君医术高明,他说的祖父可得记住,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老太爷拉着茵茵的手:“你这孩子就是爱操心,即便祖父年迈记不住,还有你父亲呢。娇娇如今事无巨细,都给我记着,常伯也守着我的,你啊,过好你自己的就成。” 这时陈劲柏带着王爷也走了进来。 听得陈娇娇声音清脆:“是要多谢姐姐姐夫,寻了贺家郎君这个好大夫,不然祖父这会儿还不定怎么样呢。” 少桓上前来亦是关怀,老太爷摆着手:“我年岁这样大了,能有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我也没别的所求,只希望王爷待我家茵茵,莫要变才好。” 少桓拱手行礼:“祖父放心,少桓待茵茵之心,绝不会变。” 诺言从来不是说的将来,只是当下为了安抚人心罢了。老太爷也不会真的去追究往后,只摆手示意用膳。 按着规矩,这里是煜王与茵茵最尊,该是他们做主位。只是煜王笑着摆手:“听闻茵茵在家中,一向不论尊卑,只讲天伦。我既然是陈家女婿,当然也因随俗。” 最后让来让去,还是老太爷最上座,左边是煜王与茵茵,右侧则是陈劲柏夫妇,再以此下去,茵茵旁边,则是娇娇。 许是饮了酒,陈娇娇脸色有些绯红,举起酒杯看着煜王与茵茵:“姐姐,姐夫,娇娇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少桓听了这话十分开怀,忙与之碰杯,笑道:“小姨这般机灵乖巧,也祝小姨往后寻个如意郎君,一世顺意。” 陈娇娇红着脸坐下来,小声应了:“多谢姐夫。” 许是声音太小,少桓压根就没注意,又与陈劲柏陈禹杰相谈甚欢了。 茵茵不饮酒只饮茶,细细啜了口,问陈娇娇:“从前不怎么见你喝酒?” 陈娇娇愣了愣:“是,从前不大爱喝,但这是父亲珍藏的,特意等着姐夫……与姐姐回来,才舍得开,娇娇也忍不住,想要尝尝。” 茵茵“唔”了声:“虽如此,不过还是少喝点,省得失态。” 陈娇娇低着头,放下酒杯,也不再言语。 用完膳,本可以在娘家歇息,但茵茵想着少桓最近事务太多,有心让他先回府,他又不肯,只好与祖父父母告别。 除了祖父,一家人将他们一路送到正门口,连陈娇娇也跟在后头,亦步亦趋,仿佛是跟着茵茵,又不知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茵茵勾了勾唇:“娇娇,你不用陪着祖父么?” 陈娇娇有些手足无措,讷讷半晌:“哦,我先送送姐姐,一会儿再去。” 茵茵点点头,继续与朱氏说话,是叮嘱着让朱氏一定要注意身体,临盆在即,可不要放松大意了。 朱氏连道让她只管注意自己,说话间,便到了门口。 朱漆大门甚是气派,郡主府的匾额高高挂在上头,不知怎的就有些刺眼,可惜这时御赐的,不能换成陈府二字。 但陈劲柏原也不注意这些,叮嘱着说煜王喝了酒,别太忙碌伤了身子,要注意歇息。 少桓扶着茵茵往马车走去,便听一个憔悴的声音:“七妹妹……” 茵茵回过头瞧去,是陈媛媛。她如今腹大如盆,又除了肚子,其他的地方反倒瘦了。算算月份,她与朱氏相当,只是一个珠圆玉润,一个形容枯槁,立时便分了上下。 陈劲柏只沉了脸,对陈媛媛说道:“我们郡主府与你父亲家中早已义绝,茵茵算不得你七妹妹了,你快走吧。我瞧你快要临盆,且归家休养,不要再出来了。” 陈媛媛瞧着朱氏被余氏和陈禹杰扶着的模样,不自觉摸着肚子凄凉一笑。人家这才是婆母与夫君的模样,可她那个家中——算什么家? 她又瞧瞧陈茵茵,当初她费尽心思毁掉的亲事,又用尽全力栽到陈茵茵头上,本以为陈茵茵会无比凄凉——哪怕是当了郡主,等入了王府,也不会有多好。 可是如今,那对夫妻如同金童玉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刺痛她的眼,更刺痛她的心。 凭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陈茵茵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人前的荣光,人后的幸福,她统统都没有。陈茵茵的夫君明明该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而她的夫君当是彬彬有礼的少年。 那彬彬有礼的少年,从什么时候起,看着她满脸都是嫌恶呢?没有母族的帮扶,她在祁家什么都不是。婆母见天儿辱骂,说她是扫把星,说若非是她,祁家娶回来的将是金尊玉贵的郡主。 她闭上眼,哪怕回不去了,她也绝不能让陈茵茵这样舒坦好过。 她示意丫鬟,将一叠纸呈送到煜王跟前。 煜王冷冷的看着那丫鬟,又看看陈媛媛,并没有伸手去接。 陈劲柏一直盯着陈媛媛,见到那叠纸的时候,却是大惊失色,那是茵茵从前的字稿。 他慌忙上前,意欲将那叠纸抢过来,只是丫鬟机灵,迅速的躲开退到一旁。 陈媛媛冷笑一声:“大伯父这是想毁灭证据么?王爷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些是从前陈茵茵写的话本,她根本不是王爷看到的那个循规蹈矩的贵女,而是一个不知廉耻,成日幻想情爱的贱人。” 还未等茵茵反应,余氏上前甩了她一耳光:“有爹生没娘教,若你再敢口出狂言,我定要去祁家好生理论理论,怎的祁家的夫人不好生约束着,跑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 陈媛媛冷冷的看着她,狂笑:“大伯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吧?大伯父不曾与你说,当初就是陈茵茵写的这些东西,让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将庚帖送到煜王府——若没有这些,送去煜王府的,便不是她陈茵茵,而是你们家的陈娇娇啊。” 第53章 陈媛媛这话甚是狠毒,一壁是说茵茵不知廉耻, 一壁更说了, 当初她是不愿意嫁去煜王府的,如今与煜王的情意绵绵, 也全然是假的。 余氏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当下只愣怔片刻, 下意识的就去看陈娇娇。而陈娇娇瑟缩一下, 没有表态,意思是不言而喻,陈媛媛所说, 句句属实。 茵茵轻笑片刻, 感受到少桓握着她的手已经渐渐收紧,是极不耐烦的样子,她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夫君, 可否替我将那字稿取过来?” 少桓应了声“好”, 等看向陈媛媛与丫鬟的时候,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只阴沉着脸冷笑着走到那丫鬟跟前。 光是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就叫那丫鬟瑟瑟发抖,只抖抖索索, 将字稿奉上。等煜王接过字稿, 她是再忍不住扑通跪在地上。 陈媛媛强忍着害怕,兜自说道:“王爷请看,陈茵茵的字, 是无法作假的,我所言句句属实。” 少桓端看那字稿,点头微笑:“茵茵的字特殊,确实是难以作假。” 陈媛媛恍惚了一阵,怎么听煜王说起来,格外有一种娇宠的温柔,与她想象中震怒的模样,很是不一样。 少桓回到茵茵身边,将字稿递给茵茵。 茵茵翻翻字稿,说道:“这是《异域精灵》后面的稿子,但我当时心情不好,写得不好,便将它做了废稿,现下想想,若是改改也还能用。夫君,您的书行若是不介意这废稿,可否让妾接着发出去?” 少桓伸手握住她的手,只在外头站着这么会子,手指已经是冰凉了。他细心将她的兜帽带上,点头“唔”了声:“明日本王便叮嘱他们,从今往后锦云书行是夫人的了。至于庚戌先生是打算发从前的废稿,还是继续写现在的话本,端看夫人的意思。” 这夫人与夫君,喊得是极尽缠绵,一时间众人都反应不过来,等许久,还是陈禹杰哑然喊道:“王爷的意思,锦云书行是王爷的?而且大名鼎鼎的庚戌先生,是茵茵你……” 少桓冷冷的盯着陈媛媛:“祁夫人可还有疑惑,需得本王解答的么?” 陈媛媛还不能从这个消息里头回过神,只猛然指着茵茵:“你……你维护她!” 少桓冷哼一声:“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维护她。但庚戌先生的文笔,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祁夫人对本王与王妃口出恶言,是该重罚,来人,将她给本王拿下。” 陈媛媛后退一步,只觉得腹痛如刀绞,她痛苦的捧着肚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怎么一切,都变了? 侍卫见她大着肚子,额上的汗珠往下滚落,也不敢上前押解,只回头犹豫的问:“王爷,这妇人肚里有孩子,这……” 少桓挑了挑眉:“她肚里的孩子与本王何干?” 这时只见一个人急匆匆的跑过来,正是祁晋贤。他官途不顺,本指望着这次科考,可在家用功学习之际,听闻旁人说,自己的夫人跑来阻拦王爷王妃的车驾,这便急急忙忙赶过来,便遇见那侍卫要拿下陈媛媛。 他忙上前跪下喊道:“王爷手下留情,王爷,贱内身怀有孕,还请王爷饶过她,贤愿替她受罚。” 陈媛媛感动的看着祁晋贤,低声喊着:“夫君……” 然而祁晋贤看也不看她,只缓缓抬头,眼神在陈茵茵的身上定格,再不能转移。许久不见,茵茵较之从前,似乎更美了几分。一想到这样的美丽,原该属于他,他便心如刀割。 一念之差,怎会变成这样?他的初心早已是一塌糊涂。 少桓不悦的挡在茵茵面前,冷笑道:“那么你以为,本王就不会治你一个管家不严之罪呢。” 祁晋贤收回目光,缓缓磕了个头:“求王爷王妃,看在贱内身怀六甲的份上,饶她一命。” 秋风吹来,茵茵不自觉咳嗽几声,少桓忙又替她拢了拢衣裳。 茵茵微叹一口气,陈媛媛再可恶,腹中胎儿到底是无辜的。说来说去,还是她心软,实在没办法看着陈媛媛腹中胎儿出事。 她昂头看着少桓,故作发愁状:“妾身不知为何,总有人看不得妾身好过。莫不是夫君太过宠爱的缘故?” 娇言软语,少桓只得败阵下来:“天冷了,夫人不要在冷风里吹着了,上车吧。” 茵茵点头,只上车那一瞬,回头看了看陈娇娇,吓得她立刻往后躲了几步。 茵茵冷笑一声,对陈劲柏说道:“爹爹,这些字稿原该在祖父那里的,到不知怎的会到陈媛媛手中。按道理,当日一场火灾,这字稿该是全都烧毁了才是。” 陈劲柏沉吟片刻,点头表示了解了。家里出了内鬼,给陈媛媛行了方便,是得好生查一查。 茵茵又对朱氏说道:“外头风大,嫂嫂身怀六甲,可莫要吹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陈媛媛的身子一抖,同样的身怀六甲,大嫂身边围绕这那样多的人,连陈茵茵这个不是她亲小姑的小姑,也这般体贴。 少桓护着茵茵上了车,车门关上,车夫立刻赶车走了。侍卫们毫不犹豫也跟着撤了,留下祁晋贤跪在地上,身子抖动着,显然是哭得不能自已。 陈劲柏招呼自家人:“进去吧,晦气。”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陈媛媛摇摇欲坠,一下子竟然晕厥过去。 第二日,洛城上下传遍了消息,庚戌先生竟然是烈阳郡主,如今的煜王妃?便有人去锦云书行打探消息。 书行的伙计毫不犹豫承认了,只苦着脸:“王妃一身好文笔,我家主子慧眼识英才,奈何王妃身为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这才遮遮掩掩。如今既然事发,王爷说了,从此以后不必遮遮掩掩,王妃想写什么便写什么。而且,咱们书行收稿,不论男女,只要是精品,皆可。” 虽则不少少女跃跃欲试,到底家里人还是不敢。毕竟这烈阳郡主后头有王爷护着,但家中女儿可未必,且庚戌先生,也不是谁都可以当得的。 又有传言,说这烈阳郡主早早的功成名就,也就是说王爷好早以前就认得郡主,中间那些个阴差阳错,什么祁晋贤陈媛媛以及贺源,都不是真的,王爷王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流云得了那日的消息,气得七窍生烟,将银心狠狠斥了一顿,责怪她不晓得维护主子。 银心委屈着只辩解:“我也不晓得原来王妃就是庚戌先生啊……当时傻了眼,就……” 流云狠狠戳着她的脑门:“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论心虚不虚,气势得拿起来,咱们是王妃的大丫鬟,岂能被那个陈媛媛,一个文书先生的夫人给随意欺负?” 银心忙不迭告饶:“好姐姐,我错了,往后再发生这种事,我一定头一个挡在前头。” 流云嘟囔着走到茵茵跟前,不满道:“亏王爷还那样好心,特意让王爷去救陈媛媛的姨娘,结果陈媛媛就是这样报答您的?” 茵茵并不介意,只道:“做人最要紧的是问心无愧,我当日救汤姨娘,只是还幼时她照拂过我的情谊,与陈媛媛无关。” 银心问道:“那今日呢?” 茵茵笑道:“今日放过她,是念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更何况,有时候死可比活着要痛快得多。” 流云立刻出去,安排人去打听陈媛媛的消息,回头只冷笑着:“王妃请放心,祁家那一大摊子事情,足够让陈媛媛鸡飞狗跳的。” 茵茵凝神看着窗外,并不是祁家人不好,祁晋贤若娶一个平凡的妻室,懂得相夫教子,侍奉婆母,日子也是极好过的。 奈何陈媛媛心气太高,整日想着与姐妹相比,落了下风便气不顺,觉得婆母不慈,夫君不上进,还有不成器的小叔小姑,那这日子可不就是鸡飞狗跳了么? 等到十一月初,甲榜出了,金榜高高贴在栏上,围观的人甚多。陈家无人应试,茵茵也没管,只由着流云去凑热闹,听八卦。 她回来的时候,口中吹着口哨,很是愉悦的笑道:“王妃可知,今年一甲都是谁?” 茵茵笑道:“我怎会知道?不过我看着你这般高兴,莫不是你瞧中了那一甲的几个?” 流云噘噘嘴,说道:“听闻今年考中进士的,不过五十人,比之往年少了大半呢。不过奴婢高兴,可不是因为认识那位进士,而是……祁晋贤那厮,原本都夸赞他文采非凡,说是一举高中状元也未可知,但这次他可要梦断了,只得了二甲。” 进士出身,也很是不错。其实祁家出了那样多的事情,陈媛媛又临盆在即,他能考个进士出身,真的是不容易。 流云哼了回小调,坐在小几上又道:“还有一事,邵家那位小郎君,中了一甲进士,三日后便要参加殿试了呢,啧啧啧,也不知道五姑娘听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后悔当日的行径呢?” 银心忙斥道:“胡说什么呢?” 流云满不在乎:“如今是在王府,还有谁人听壁角不成?” “什么听壁角?” 少桓掀开帘子走进来,流云忙不迭站起来,瞧见茵茵瞪她的模样,吐了吐舌头,与银心一道退了出去。 少桓在外面忙累,茵茵也不想拿这些与丫鬟们闲聊的八卦来烦扰他,便收拾着烹茶给他喝。 古代女人整日无事,才喜欢烹茶插花。而男人肩负一家之责,官场前途,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越是身份地位高的,越是忙碌,踏着星辰便要起来,漏夜还不曾归家。 所以女人都以男人为天,自己服侍得不尽心,还要多找几个女人来伺候。 茵茵胡思乱想之际,却被少桓一把拉进怀里揉搓着。 她急忙挣扎着要起来:“我还要烹茶呢,你别这样。” 只是少桓哪里肯依,上下其手舍不得放开:“你成日只记得给我吃给我喝,可我又不喜欢那些。今日不要烹茶了,安安静静陪陪我。” 茵茵翻了个白眼,陪他怎么可能安静?自从她葵水走了之后,虽则二人不曾敦伦,但能占的便宜他可是一丝都不放过。 倒还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呢。 只这样想着,也不敢真的操作。听闻那事情甚是耗费元气,估摸着少桓最近是太忙了,才不曾真正……吧。 二人情意绵绵之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夏嬷嬷慌里慌张的声音:“王妃……” 少桓失了兴致,此刻是非常后悔,做什么要将这个老不羞的嬷嬷送到茵茵身边?这般不晓得看事么? 只是茵茵已经坐到对面,理了理鬓发开口让夏嬷嬷进来了。 她原本有些羞涩,衣衫一会儿也整理不清楚,夏嬷嬷进来一瞧,恐怕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夏嬷嬷压根没有瞧,进来就说道:“王妃,陈府让人递了信,说少夫人生产不顺……” 茵茵腾的站起来问道:“怎么会生产不顺呢?虽则这两个月嫂嫂肚子显得大些,但……而且先前在玉佛寺,母亲求签的时候,那晋元大师不是点了好么?” 她咬着牙,还以为那晋元大师是个能人,既点了好,朱氏便能一切顺遂呢。 茵茵一向冷静自持,少桓甚少看到她如今这慌了神的模样,这主仆二人抓耳挠腮,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 他安抚着:“别急别急……” 只话音未落,茵茵就嚷开了:“怎能不急?那可是我嫂嫂啊。” 她这一吼,就很有些后悔,少桓平日对她是无比温柔,但她见过他对旁人冷情的模样,是叫人不寒而栗。今日是她忘形了。 夏嬷嬷也发现二人脸色不对,只跪下说道:“王爷,王妃,实在是陈家来信,催着王妃快些回去……少夫人恐怕……” 茵茵又急又怕,“哇”的一声哭起来。 少桓忙上前给她擦泪:“既然如此,咱们就快回去瞧瞧。说不准是这老家伙不晓得传话,乱说呢。” 夏嬷嬷忙点头:“是是是,老奴年岁大了,有些耳聋,说不准是老奴听错了。” 少桓唤流云进来给茵茵整理衣裳,自己则走了出去。 等茵茵收拾好急匆匆跑到门口,少桓已经候在车边,见她过来,伸手将她扶上马车。 经过这么一会,茵茵也稍稍冷静下来,对少桓说道:“王爷事忙,今日就不必陪我回府。” 少桓摇头:“无碍,我已经让人去贺家请贺源去陈府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茵茵颇有些好奇,只耐着性子等他上车,才问:“这是妇人生产,贺源一个年轻男子,去了有什么用?” 贺源这会儿方冷下脸:“那你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跑去就有用了?” 茵茵知他是为刚刚她冲撞他一事生气,也不敢再分辩,只低着头赔小心:“是妾身太过急切了。” 少桓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是她吼着凶他,怎么这一会儿就掉了金豆豆?他也没怪她,只是不开心挤兑两句,她都这样了? 但自己选的夫人,除了宠着还能怎么着?于是少桓又将这小女人搂在怀中,小心哄劝着。 哄着哄着这嘴巴也不老实,手也不老实了。茵茵发觉自己就不能跟他单独待在一处,总能想些由头占便宜,这会儿堵着嘴叫她呜咽也无法出声,又深恨自己的手太小,他一只手就能将她一双都握住。 好在煜王府与陈府并不远,不然还不晓得再闹下去,等车停的时候,她衣裳还是不是好好穿在身上的。 流云瞧着自家王妃下了马车,不知道是不是哭得太凶了,脸红得不正常,连嘴巴也肿起来。 她跟着王妃急匆匆往府内跑,听得王妃嘴里嘟囔着:“我嫂嫂都要出事了,你还这个样儿,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流云疑心她说的是王爷,但没有证据,也是不敢乱想的。 等茵茵跑到朱氏的院里,只见一家子除了祖父和陈娇娇,是都在。陈禹杰眼睛通红,站在房门口要往里闯,两个随从将他死死拖住,还有个婆子在一旁劝他。 余氏失魂落魄靠在柱子上,也没好到哪里去。而陈劲柏则在屋门口走来走去。 这个时代是有女医的,但女医的医术普遍不佳,至于接生婆就更没什么本事了。 此刻朱氏的状况,显然是极不好的,至少接生婆与女医,全都没法子。茵茵也是手足无措,若是在现代,还能将她拉去剖了,可是古代难产,就全完了。 陈禹杰大吼着:“阿玉,你撑住啊阿玉,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好好的吗?阿玉……” 余氏听了这话,手放在胸口揪成一团,跪在地上冲着上天不停的跪拜。 这时贺源赶了过来,皱眉看着这情况,走到少桓身边问道:“这妇人生产,你让我来做什么?我又不会接生,而且……这产房我都进不去啊。” 陈禹杰如同见了救星,一下子扑过来握着贺源的手:“神医,神医啊,您连我祖父的风疾都能治好,肯定能救我夫人的,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他整张脸皱到一起,脸上通红通红,眼泪鼻涕也糊了一脸。少桓倒也没觉得他脏,只觉得这人对夫人甚是深情。 他开口说道:“长风,那是茵茵的亲嫂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管那些俗礼做什么?” 陈劲柏也走过来点头道:“郎君放心,我陈劲柏不是迂腐不知变通之人,若郎君能救我家儿媳,劲柏愿受郎君驱使。” 茵茵见贺源脸色松动,也是不忍的模样,立刻喊了丫鬟婆子:“去,将少夫人床边放上屏风,好让郎君替少夫人诊视。哥哥,你与郎君一同入内,也好时时帮着些许。” 贺源看了她一眼,有心挤兑几句,瞧着少桓虎视眈眈的模样,只能放弃,有这么一对夫妻,既是朋友,又位高权重,他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更何况里头那妇人叫声越来越弱,听着就叫人心惊,救人之事迫在眉睫。他只说了句:“源不善妇产一科,只愿能进一进绵薄之心。” 他跟着陈禹杰进去产房,隔着屏风替朱氏把了脉,催促着婆子去熬制固元的药物,问了问接生婆如今胎儿的情况,这才蹙眉说道:“是提前推动产程了,孩子是还没准备好,得快些,不然孩子得闷死在腹中了。” 朱氏气喘吁吁,这会儿稍稍缓过神:“大夫,您说我该怎么用力?” 陈禹杰摇头咬牙说道:“神医,不管孩子怎么样,一定要保我夫人的性命。” 朱氏又痛得死去活来,咬牙切齿喊道:“不要……保我孩儿啊……” 贺源不耐烦听他二人推拉,说道:“若是抚触,兴许有救,但我虽知手法,却不好直接去你夫人肚子上按摩。” 陈禹杰忙道:“神医不必顾忌,只要是能救我夫人,怎么样都成。” 贺源默默翻了个白眼,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 他索性也不解释,指挥着丫鬟搬过一张宽椅,让陈禹杰靠在上头。又让嬷嬷将朱氏用被褥靠起来,仿佛是靠在椅上的模样。 安排好后,便对接生婆说道:“我在他肚子上抚摸,你可看得清?” 接生婆立刻会意,让丫鬟将窗帘拉开些,点头应道:“神医只管抚摸,老婆子我懂得。” 既然遇到个机灵的,那就好办了。 贺源进去之后,陈劲柏与余氏倒是回了神,端坐在侍从搬来的椅子上面。原本王爷在此,他们当说些客气话,只是如今这个光景,谁也说不出来。 好在王爷兜自饮茶,一点都没介意的样儿。 这会儿便换成茵茵在院里走来走去,心神不宁的模样了,还时不时勾着头往里瞧,好似隔着几道门,能瞧得见里头的光景一般。 又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姐姐,姐夫。” 茵茵回头看了眼,是陈娇娇。 回门那日陈媛媛的事情,茵茵觉得陈娇娇脱不了干系。但陈劲柏查了一番,应当是那日大火的时候,被人盗了出去,又怕老太爷知道这事,不能大刀阔斧的查,便只将查到与外头互通的两个洒扫的小厮给打发了。 余氏问道:“你不是陪着你祖父的么?怎的过来这里了?” 陈娇娇轻轻点头:“女儿听说嫂嫂情况太紧急,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这才寻了由头过来。母亲放心,祖父那边还不知道。” 第54章 屋里传来一声狂呼,又一下子安静下来。茵茵一颗心全都在屋里, 再没去看陈娇娇了。 不一会儿, 走出来一个面色欢喜的丫鬟:“老爷夫人,少夫人生了位小小姐, 现下母子均安。” 陈劲柏哈哈大笑,自然是喜不自胜:“赏, 全都有赏!” 余氏连着念了几声佛语:“姑娘好, 姑娘贴心。我进去瞧瞧她。” 后面这句是对着茵茵说的,王爷王妃归府,她该陪着才是, 只是这会儿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茵茵心下感动, 余氏心心念念,都是希望朱氏这一胎能生个男孩,没想到这会儿得了孙女也是这般高兴, 可见是真心疼爱朱氏。 陈劲柏想了会儿, 忙催着陈娇娇:“对了,你赶紧去你祖父那儿说一声, 说他得了个曾孙女。” 陈娇娇迟疑片刻应道:“女儿刚才过来匆忙,崴了脚,不过父亲放心, 女儿马上让人去传话。” 陈劲柏沉浸在儿媳妇平安无事, 小孙女出生的好消息里头,也没在意,只摆摆手随了她的意。 没一会儿, 余氏便欢喜的抱着小孙女出来,陈劲柏与茵茵急忙围了上去,两双眼睛瞪圆了,去瞧她怀中的宝宝。 茵茵伸着脑袋疑惑道:“哥哥长得俊嫂嫂模样美,怎的这小侄女邹邹巴巴跟猴儿似的?” 余氏大笑着说道:“什么猴儿,你侄女俊着呢,刚出生的孩儿是一天一个样。你瞧她皮肤白,眼睛大,就知道将来绝对差不了。” 只茵茵还是看不出来这小侄女哪里皮肤白眼睛大了,这时小侄女努力睁开眼,也没全睁开来,一只睁着一只闭着。睁着那一只眼睛,似有些不适应外头的光,皱着眉头盯着茵茵,半晌将嘴巴喔圆了,又似打哈欠,又不像。 茵茵这一瞬就觉得,侄女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生来就讨人欢喜。她忍不住伸出手:“母亲,我抱抱。” 余氏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茵茵手上,茵茵更是小心翼翼,抱在手上是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这小小的侄女就扭到了,伤到了。 陈娇娇痴痴看着眼前的煜王,只见煜王眉目全是温和,正看着不远处的茵茵,嘴角不自己浮起笑容。 天上地下,她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儿,而且这个男人的脸上永远如同冰山一般,拒人千里之外,若他笑了才更叫人胆颤心惊。只有见到姐姐的时候,他才会换了一番容颜,满满都是温柔。 若这温柔,能对着她,哪怕是片刻,她也就知足了。 茵茵抱着孩儿没一会,那孩子的头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转了圈,还没等茵茵瞧明白,她便“嗯哼”啼哭起来。 茵茵立时便慌了神,是她抱得不舒服么? 便有嬷嬷走过来:“王妃,小小姐想是饿了,奴婢带她去喂奶。” 茵茵忙不迭将孩子递给她,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偏厅。 孩子吃奶,少桓自然不好跟着去看,他只无语的上前两步,磨了磨后糟牙,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看了孩子连夫君都不顾了吗? 陈劲柏回头瞧见他脸色不好,赶紧过来行礼:“不好意思,茵茵这孩子就是这样,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娃娃,觉得稀奇就顾不得其他。王爷若不嫌弃,且随臣去正厅喝茶?” 少桓摆摆手:“无妨,就在这里吧。” 陈劲柏本也不想走,当下点头又对陈娇娇说:“还不给你姐夫上茶。” 陈娇娇柔声应了,立刻便去泡了茶过来:“姐夫,这是岳山云雾茶,是……” 她眉目含情,是特意让人去拿的好茶,想要好生招待王爷。 只是煜王今日匆匆回府,原本茵茵要烹茶,被他心猿意马错过了,又随着茵茵一路来到陈府,陈府忙乱,压根没人给他一滴水喝。这会儿正渴着,见小姨端着茶过来,赶紧拿过来试了试不烫,立刻一口饮了。 等喝完了茶,才发现小姨似乎在与他说话,他皱眉迟疑:“你说什么?” 陈娇娇愣怔片刻忙摇头,关切的问着:“无事,姐夫可还想喝?” 煜王点点头:“正巧渴了,辛苦小姨了。” 陈娇娇抿唇:“不辛苦。” 便又高高兴兴去倒茶了。煜王对她,颜色也很是温柔,不似对着旁人那般凶悍呢。 朱氏虚弱的躺在床上,得知生了个女儿,愧疚不已对着守在床边的陈禹杰说道:“妾身无用,没能给爷生个男孩。” 陈禹杰忙摇头:“女儿也好,阿玉,还好你无事。往后我们不生了哈。有女儿就够了。” 朱氏感动得热泪盈眶,只是全身没了力气,半晌才道:“若能,妾身还是想给爷生个儿子。” 贺源翻了个白眼,只是人家夫妻郎情妾意,他也不好说啥。 就听接生婆喊了声:“哎呀神医,少夫人肚里,还有一个呐。” 贺源一愣,竟是双生胎?忙又上去扶脉,却发觉她脉象虚无,显然是刚刚已经用尽全力的缘故。 陈禹杰慌了神了,只抖抖索索问道:“这……这可怎么是好?” 贺源此刻倒是叹息,得亏少桓大婚第二日时,抽了疯一般,要找他看妇科千金的书,他跟着又温习了一番,这会儿还记得,虚弱无力之时该如何固本培元,便立刻重新开了方子,让人赶紧抓药煎了来。 又着人端来鸡汤,让陈禹杰劝着给朱氏喂了些,再给参片在她舌头下面压着吊气,一番动作下来,朱氏总算是得了些许力气,腹痛随之又席卷而来。 有了第一个的经验,第二个生得顺利多了。小丫鬟出去报还有一个之后,没一会儿,便听得孩子的啼哭声。 陈劲柏这一天,那颗心都忽上忽下,这会儿总算是彻底放下来,擦擦额头的汗,对煜王拱手:“多谢殿下援手,不然我这儿媳恐不能渡过难关啊。” 煜王只摇头:“是茵茵急着赶回来,我也只是觉得没什么可帮的,便喊来长风一试。说起来,还是长风的功劳。” 余氏得了消息,欢喜的从偏厅出来,念着佛语迎到正房。瞧见煜王与老爷坐在院里,笑道:“前次去玉佛寺,晋元大师点我那签子是吉,现下可算是应验了,原来阿玉的肚子里是两个孩儿呢,她母女三人平安无事,可算是大好。” 陈娇娇端着茶杯又走到煜王面前,想要再奉茶与他。 只煜王压根没注意,站起来问道:“岳母,侄女吃完奶了么?怎不见茵茵出来?” 余氏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茵茵啊,盯着那孩子就不肯走呢,已经吃完了,王爷若是不嫌弃,且去看看吧。因着多了个孩儿,我得去再安排嬷嬷丫鬟过来,还请王爷恕罪。” 煜王摆摆手,看都没看到一边的陈娇娇,径自往偏厅去了。碧纱橱里,一个小小的摇篮架子,茵茵正坐在旁边,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摇篮里头那个软糯的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嘴角还鼓着一个泡泡。 茵茵微笑着,伸出手轻轻一碰,小小的口水泡泡立刻消失了,乐得茵茵偷笑不止。 少桓倚在门边看着,心中仿佛有一汪清潭,当中有茵茵,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儿。 先前他看过贺源的医书,甚至有动过此生不要孩儿的念头,只这么一瞬,他完全打消这个念头,他与茵茵这般恩爱,怎能没有孩儿?茵茵对这个侄女都这般喜爱,若是自己生的孩儿,该是有多欢喜? 只是想到茵茵满心满眼都是孩儿,他忍不住有些吃味,上前抚了抚茵茵的额发。 茵茵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你看她,睡着了还会吐泡泡,好可爱是不是。” 少桓点点头,瞧着摇篮里头那个称不上好看的孩子,不自觉也软了心肠,将来他们的孩子,一定比这个好看多了。 他想要伸手摸她,到底也不敢,只轻轻在她襁褓上拍了拍。 外头又是欢呼,孩子睡梦中皱皱眉头,茵茵忙站起来:“走,我们把摇篮抬到里面去,这儿太吵了。” 少桓愣怔片刻,虽然他小时候过得苦,但这样的事情,到底也从没需要他一个皇子来做的。只是此刻周围连个侍从也没有,即便有,恐怕茵茵也不放心将自己侄女交给旁人。 他无奈的站起来,双手一提,便将摇篮整个提起来,稳稳的走到里间安置好。 茵茵轻声惊叹:“少桓,你力气这样大,这样稳,我从前都不知道呢。” 少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我怜你身子娇柔,每次都不舍得用力。” 茵茵脸一红,深觉他涉黄。 她赶紧出来,召唤嬷嬷丫鬟进去守着,自己则出了门去院里看那第二个孩儿。 余氏正抱着孩子欢喜的走出来,说道:“老爷,这回是个儿子。” 陈劲柏更是开怀:“杰儿这一下子就儿女双全,真是个有福气的。” 余氏满眼都是高兴,见茵茵过来,便将孩子一把塞给她:“我去拜拜菩萨,多亏了菩萨保佑。” 茵茵“诶”了两声,又不敢大声吵,只僵硬着身子搂着那孩子。男孩与女孩不同,之前小侄女即便饿了也只是轻轻啼哭,可这小侄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全身奋力扭动,嚎啕大哭不止。 茵茵手忙脚乱,急得额上的汗直往下滚。 陈府得了对龙凤胎,全府上下都是忙碌不堪,天色渐渐晚了,贺源也走了,茵茵再没有理由留下,只好依依不舍的与大家告别。 同样依依不舍的还有陈娇娇,虽然是拉着茵茵的手,眼角却不住往煜王身上瞧去。 上了马车,少桓方皱眉道:“今日你那个丫鬟不是跟着一道来的么,怎的没见着她人?” 茵茵“唔”了声,撩开车帘看了看,果然没见着流云,知道少桓是对流云不满,但她是不在意的,左不过又跑到哪里去打听消息了呗。 少桓笑道:“你对你的丫鬟可真放松啊。” 茵茵答道:“小时候我病痛,只有她一个人陪着我,说是丫鬟,其实与我妹妹差不多。说起来,还想请王爷一个恩典,放了她的奴籍,让她能安稳嫁个普通人。” 大齐律法,一旦为奴终身便是奴,奴籍与寻常白身不得通婚,子嗣也全都是奴籍。除非嫁作妾室,将来子女便不会再是奴籍,这也是为何那样多的丫鬟,费劲心思想要勾引男主子的缘故。 但是奴籍的妾室与寻常良妾生出的子女,也是不同的,比如陈媛媛的生母汤氏是小官家境,她虽然是庶出,身份相对高一些。再比如陈禹杰的生母是寻常百姓,身份次之,而茵茵的生母是奴籍中最低等的舞姬,故而茵茵从前的虽则是小姐,却总被人瞧不起。 少桓蹙着眉不甚高兴:“她若是脱了奴籍,你怎么办?” 茵茵愣了愣:“我什么怎么办?我不是还有银心么?” 少桓冷哼一声:“你身边就一个得用的,怎么成?我瞧你那些小丫鬟,就没一个好的。” 茵茵心中思索着,少桓说得也对,她本来想着等朱氏生了孩子,让余氏帮着选些合适的。如今想想还是算了,两个孩子,陈府都人仰马翻,她还是得培植自己的人手才对。 只是嘴上却不太听话:“原来王爷整日盯着妾身的丫鬟瞧?” 少桓气结,伸手将她捞过来,言语舍不得说她,便用行动来训斥好了。 只等她又娇喘连连,他才放过她,整了整衣衫说道:“我还有事,你先自己回去。” 原是已经到了王府了。 茵茵红着脸嗔他一眼,理了衣衫自个儿回府了。 少桓勾起唇瞧着她的背影,示意车夫继续赶车,才微微叹息,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可真是难捱。得亏这些日子忙碌,若清闲下来,还不晓得控制控制不住自己。 茵茵回了院子,瞧着一院子的丫鬟,却也觉得没几个能挑出来当大任的,总不能一直让夏嬷嬷和流云银心连轴转吧? 她想起余氏说的银心爹娘哥哥,不如先喊过来问问,看他们对银心有没有什么想法,若是可以,干脆都带过来好了。庄子上的人手好添置,也不至于碍了余氏的事情。 夏嬷嬷走进来,端着茶水:“王妃忙累了一天,想是渴了,先喝点水吧。” 茵茵看了眼夏嬷嬷,也难怪少桓对夏嬷嬷放心,做事细心又不托大,的确是个好的。 她连着喝了两杯茶,才歇下说道:“夏嬷嬷可会调.教小丫鬟?” 夏嬷嬷忙应了:“从前在宫里,也曾去做过一阵子教养嬷嬷。” 茵茵也没问她不是少桓的嬷嬷么,怎么又去做教养嬷嬷。想来他们各有各的难处,便只点头:“往后你手上的事情,尽量交给银心,你选几个院里合适的小丫鬟,先教起来。我之前也没想到,王府连个丫鬟都没有。” 夏嬷嬷连忙应了,沉吟片刻才道:“王妃,大厨房的方嬷嬷,是奴从前的旧识,也是个不错的,不然禀了王爷让她到内院小厨房伺候?” 茵茵知道,少桓之所以将夏嬷嬷给她,主要是调理身体,这会儿若她调夏嬷嬷做他用,恐少桓会担心。既然说方嬷嬷得用,调过来也无妨,左右大厨房用得还没院里小厨房多呢。 正说着,流云兴冲冲跑了回来,夏嬷嬷见状便出去了。 流云欢欢喜喜走过来说道:“王妃,奴婢去打探祁家的消息去了。” “之前打探的消息,不都是说祁家一切正常吗?今日才晓得,哪里是真的正常啊,昨日陈媛媛已经生产了,但是受了惊,生产不顺,又是生的女儿。” 昨日添丁,今日中榜,其实也算是好事情。 流云眯着眼:“原本生了女儿也无事,但陈媛媛亏了身子,说是不能再生了。而那祁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得知儿媳不能再生,当下就不乐意了,安排自个儿外甥女去服侍祁晋贤。” 流云说到这里极是兴奋,只茵茵不甚高兴,古代的女人,费劲心思又有何用?一朝遭人弃了,便是喊冤也无处可去——陈媛媛到底还是发妻呢。 “听闻昨日祁晋贤还推拒说只拿表妹做妹妹,今日放了榜,便置办了酒席,正式让表妹坐了良妾。唉,只是可怜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说起孩子,茵茵也不免有些失落,是啊,可怜的最终还是孩子。 入了夜,少桓才回府,很是疲倦的梳洗完才小心翼翼进了屋。进屋却发现,茵茵压根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呢。 见他回来,茵茵昂起小脸,喊了声:“夫君回来了?” 这柔情蜜意的一声,却叫少桓抖了抖,怎的今日她也没喝酒,倒像是有些醉了,语气都与平日不一样些。大婚那日喝了酒,她都没这副模样呢。 茵茵要翻身下来,少桓忙上前按住她:“你怕冷,就在被子里面……” 话音未落,便见茵茵身上只披着一件轻薄的缎衣,衣裳贴身,沟壑都是一览无遗。这昏暗的烛光,衬得她的肌肤更是白嫩柔弱,让他看一眼便想要沦陷进去。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你做什么……” 茵茵心下疑惑,平日他只肯动手,就是不肯行最后一步,到底是她的魅力不够,还是他那方面不行? 可瞧起来不像是个不行的啊。 茵茵这笨拙的勾引,在少桓看来,却简直是要人的命。他努力想着今日那个朱氏痛苦的嚎声,又想着长风的话。茵茵还小,需得再等等。 只是眼前少女诱人得紧,他实在忍不住,翻身上了床,先让手过了十足的瘾,犹不解馋,嘴里是吃了又吃,还嫌不够。 总算是在强大的意志力下停了手,准备起身去净室自己解决一番。 奈何床上那小女人拉扯住他,眼中满是幽怨春水,小嘴微张:“夫君是不是身子不适?可需要让夏嬷嬷调理调理?” 这明晃晃的说他男儿雄风不足,叫他差点儿就翻身上去,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雄风了。 只可惜茵茵看不出他在强自忍着,如水蛇一般缠在他身上,往他怀里拱,拱得他更是坚持不住,想要推开又着实不舍。 许久茵茵才缓缓说出实情:“夫君,咱们成婚也有半个月了,今日我瞧嫂嫂那对孩儿很是可爱,不如我们……” 这话说出来,她已经羞红了脸,虽则是个现代人,没有古人那么害羞,但这样主动求欢的话语,总是让人不好意思的。 少桓算是明白今夜茵茵这异于寻常的举动是为何了,少不得又捉了她的脸亲吻起来,怎么越吻越觉得不够。 等茵茵满面通红,险些要昏死过去,少桓才稍稍松开,抵着她的头轻声说道:“暂时还不行。” 茵茵一愣,身上的□□退了一半,总有些依依不舍。 少桓解释着:“我查过医书,你身子弱,发育得又晚些,最好是等你再长大些,才怀孕生子。” 原来如此,茵茵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嫁的这个夫君是个假的,只能动嘴动手,不能实际行动呢。 按照她的观点,女人当然晚些生孩子的好,不过她在现代活了二十三岁,没觉得自己是个黄毛小丫头,也忘记这具身体还不到十七岁。 少桓见她沉吟不语,心中荡漾无比,这小女人肯定在默默感动呢,他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茵茵“啊”了声,眼中一片水雾,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问道:“王爷是觉得,妾身发育得不够好么?” 少桓顺着她的目光触及山峰,眼神一凝,哪里还忍得住,只叫这小女人懂得自己勾起得火,得自己灭了才行。 第二日一早,少桓就不见人影,茵茵从被窝里钻出来,无比后悔为什么要置疑他行是不行?现下两条胳膊酸痛,动都动不了,手腕如同抽筋了一般。 可恨他还说心疼她,不舍得这样早让她受生育之苦,结果别的苦倒是一点都不心疼,让她服侍了数次,还说是饶过她的。 叹息也无用,只能挣扎着有气无力的起了床。 第55章 殿试虽说是皇上钦点,但三皇子与煜王都需得到场, 一起参谋。 此次一甲三位, 是童家童博,邵家邵培峰, 这两位都是青年俊才,童博虽则已婚配, 但不过二十出头, 而邵培峰将将十九岁,皆是青春少年。 另一位则是个白须老者,姓洪, 是多年苦读, 奈何上头无人,白白折腾了这么些年,总算是得了上头下的令, 说是今年端看学识文采。他原是不信, 只打算继续考着试试,没想到竟中了头三甲, 叫他觉得数十年来的功夫全无白费。 即便跟着两位都快能做孙子的少年郎一道进殿,他也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连连夸赞, 说童邵二人, 是赶上了好时候,该得谢皇上王爷圣明。 不过皇上一向凭自己兴趣做事,瞧人只看容貌, 这邵培峰是一表人才,他便随意点了状元,童博好歹算是青年才俊,便为榜眼,剩下的老者自然是探花了。 等出了殿,邵培峰便拱手行礼,是说二位文采在其之上,机缘巧合叫他捡了这便宜,实在是过意不去。 童洪二人见他谦逊客气,也跟着客气了一回。往后既是同僚,即便跟着不同的大人,也得搞好关系,一时间三人论古谈今,仿佛以他们之力,能将大齐江山发扬壮大得更广阔一般。 出了宫,三人骑着马,按照次序是要游遍洛城大街小巷。今日的洛城贵女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三位一甲进士骑马过来,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帕子往看中的人身上丢。 是以醉霄楼这样的临街高楼,是人满为患。 此刻茵茵与贺凌雪坐在雅间,她们倒也是来看状元郎的,但并不是心仪,而是贺凌雪相约。 原来贺夫人对女儿的亲事耿耿于怀,托人四处相看,原是想着将女儿远远送走,奈何不能成行,又觉得女儿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若是太过低嫁远嫁,唯恐夫家压制不住,索性就选个洛城门楣低些的人家。 这一选二选,就选中了今年的新科的邵培峰。 正巧这邵培峰中了头三名,将来仕途不可限量。而贺家虽然与煜王走得近,到底是多年来的清流一派,很是得人心,故而邵家似乎也挺愿意。 贺凌雪心中抑郁不欢,思来想去,索性约了茵茵出来作陪,瞧一瞧这邵家儿郎的模样——虽说再俊,也俊不过她表哥。但若太过鄙陋,瞧着也叫人心慌不是? 贺凌雪不甚高兴,茵茵哄着劝了些,叫她开怀些,用了些吃食,这才走到窗边往下瞧。 茵茵这时候方觉得,古时候的特权还是很好用的,比如今日这三楼最好的雅间,可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 茵茵低下头往下瞧了瞧,只见已有骁骑营的士兵,将百姓们隔开来,说是一会儿头甲的三位要游街,不能有闲杂人等。 贺凌雪端着茶杯,皱眉问道:“对了,这个邵培峰,是不是与你妹妹议过亲?” 茵茵微微一笑:“只是见过一面罢了,谈不上议亲。” 贺凌雪“啧”了声,一脸不相信,只喝了口茶:“定是有这个意思,可做什么会没成?莫不是那人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必然高中,便瞧不上你妹妹是庶出?还是觉得你妹妹容貌不够亮眼?” 茵茵瞟了她一眼:“你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是半分好话也没有。你怎知是他的原因,就不能是陈娇娇的缘故?” 贺凌雪满不在乎哼了声:“若是你那妹妹瞧不上他,要不然他就是个丑得不能看的,要不然就是他言语不耐,叫人望之生恶。” 茵茵无奈的摇摇头,想要说她两句,便听下头一片喧哗,原来是状元等三位,骑着高头大马行了过来。 这时底下已经有人议论着:“哇,听说了吗?状元郎的年纪竟然最轻,是邵家郎君呀。” “果真是年轻有为,瞧他模样那般俊俏,啧啧啧,却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贺凌雪细细瞧了,发现是个玉面小郎君,当下更不屑:“脸皮儿这样白嫩,恨不能如个女孩儿一般,一看就不是个靠谱的。” 茵茵更是无奈,若论脸皮儿白嫩,整个洛城怕找不出比贺源更像女人一般的男子吧? 贺凌雪看过了,便极不耐烦的回头,准备将茶杯搁下。只许是心情浮躁,手没拿稳,那茶杯竟脱开手往楼下坠去。贺凌雪一下子慌了神,伸手就去抓,只没抓到,她整个人都往下翻去。 茵茵吓得花容失色:“凌雪……” 状元郎本是高高兴兴骑在大马上,正接受着不知从哪里扔过来的各式香喷喷的手绢,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仿佛有人在喊旁人的名字,似乎叫做什么“雪”,很是好听的样子。 然后眼前一花,他被一个强有力的身影带倒在地上,紧接着一个柔软的女人摔在他怀里。 茵茵急忙拎着裙摆跑下去,索性林希在场,虽说没能及时救下二人,到底也是没让二人受伤。 贺凌雪挣扎着爬起来,腿脚生疼,只委屈巴巴的看着赶过来的茵茵。 林希则扶起邵培峰,拱手问道:“状元郎可有事?” 邵培峰一脸茫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贺凌雪更抑郁了,原本遇到个她不喜欢的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呆头呆脑的傻子。 这时周围便又有窃窃私语讨论,说这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慕恋状元郎至斯,竟然不顾危险也要砸倒状元郎。 更有女儿家捶胸顿足,后悔自己怎么不曾想到。 贺凌雪听了这些,真是百口莫辩,忍不住“哇”的哭出了声。 倒叫邵培峰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问道:“姑娘无事吧,可是受了伤,是否要请大夫?” 贺凌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轻浮,这男人真是轻浮,随便遇到个女人就这样关心吗? 林希皱着眉对茵茵说道:“王妃,贺小姐可要紧,是否需要在下安排侍从将她送回府?” 邵培峰总算是听出了门道,原来眼前这位,就是母亲新近给他看中的夫人。估摸着是听说将要做亲,特意选在今日前来瞧他,许是见他容貌尚可,又中了头等的状元,一时激动才…… 这么想着,他忙又冲着贺凌雪挤出一丝笑容。虽说顽皮了些,但他也不希望将来的夫人是个古板的性子,活泼些才好。 茵茵急忙摆手说不必,将贺凌雪拖回醉霄楼。 却说邵培峰游完了街,原该早点回府,毕竟邵家本家那些人也等着给他庆贺呢。他想着不如叫一辆马车,只是将将要上马车的时候,又想到自家妹妹吃过一回醉霄楼的点心,回去恋恋不忘,因好歹是住在别人家中,不好意思嘴馋。 今日既然是喜事,便买一点回去给妹妹也无妨。他心情大好,哼着曲往醉霄楼的方向走去。 贺凌雪怄得七窍生烟,被茵茵好歹给劝得平复了心情。只茵茵一句话,又让她炸了毛。 “那状元郎瞧着很是不错,我觉得你往后定也不会过得差。” 贺凌雪说道:“那等子白面书生,也值得你说不错?你又没接触他,怎知他性情呢?” 茵茵想了想,答道:“我不知他的性情,但我与他妹妹说过话,你若是见着他妹妹,就会觉得那家人教养很是不错。” 贺凌雪嘟囔着:“我是嫁给他,又不是嫁给他妹妹。” 用完了点心,茵茵又劝了几句,便与她一道下楼准备回家。这一下楼,就遇见邵培峰哼着小调,站在门侧,是等着打包饭食回家呢。 贺凌雪原想装作不认识,迅速离去的。奈何邵培峰眼尖——也不怪他眼尖,茵茵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出挑,如今又脱去从前的稚气与畏缩,风华正茂的模样,叫人实在是不能忽视。 自然而然的,他也就看到王妃身旁的贺小姐。 他急忙上前作揖:“煜王妃,贺小姐,这么巧啊。” 贺凌雪很是怀疑,这厮定然是知道她们在这儿,等游街完特意绕过来的。当下轻哼一声,看着伙计将他打包好的东西放在他手中,讥讽出声道:“咦,今日难道贵府不弄席面庆贺,竟然要状元郎亲自出门采买?而且这么点,恐怕不够一大家子吃吧,要不要本小姐出些银钱,叫你多采买些许?” 只这邵培峰平日是个机灵的,这会儿竟当真蠢笨起来,听得这话,压根没觉得是讥讽,老实的摇头:“不用了,贺小姐,这醉霄楼的东西好吃,但价值着实不菲呢。我家中设了宴席,不过是记挂着妹妹爱吃,买一点给她解解馋。” 茵茵见着邵家郎君本份的样子,忙笑道:“原来邵家妹妹也喜欢吃醉霄楼的,且不知她喜欢的是什么?” 邵培峰忙道:“是酱香肘子,我们从北边过来的,味道吃得重些。” 茵茵拉着贺凌雪说道:“原来邵家妹妹与贺妹妹一般,都喜欢醉霄楼的酱香肘子呢。” 邵培峰听了这话,立时将手中打包好的肘子递了过去:“原是如此,还望贺小姐莫要嫌弃……” 贺凌雪很想讥讽他两句,若是给了她,还有不有银钱买给他妹妹。只瞧着他脸上微微的红晕,不知怎的,那讥讽的话又说不出口。 “多谢状元郎,今日我与王妃吃过了,这肘子还是带回去与你妹妹吧。” 茵茵回府只觉得腰酸背痛,这个贺凌雪实在是不省心,但这样敢爱敢恨的性子,又着实让她欢喜。 流云过来替她捶背,一壁说道:“王妃,明日陈家小小姐和小少爷洗三,奴婢选了两个羊脂白玉的项圈做洗三礼,您看合不合适?” 茵茵“唔”了声,算作回答。 流云忐忑片刻:“只是王爷最近好似很忙,不知道明日有没有空。” 茵茵这才回过神,的确,最近少桓实在是太忙了,却还总抽空陪她,倒不如明日自己去就好,晚上可以在陈家住一晚上。 毕竟这两日,手实在是酸痛无力呢。 “他忙得很,就不要打扰他了,我们去就成。别捶背了,给我按按手腕,手腕酸疼着呢。” 流云疑惑道:“王妃这两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手总是无力啊,要不要让大夫过来瞧瞧?” 茵茵忙讪笑着:“无事无事,许是那日搬动摇篮的时候用力了,过两日便好。” 若日日来这么几回,多少日恐怕都好不了。 正说着,少桓大步流星走进来,脸上带着不愉快的目光,扫了扫流云。流云噤若寒蝉,立刻站起来,退了出去。 少桓坐到茵茵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帮着揉捏起来,问道:“手腕疼?” 茵茵脸一红,只岔开话题:“今日瞧你不太高兴的样子,是遇着什么事了么?” 少桓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做了什么事,全都忘记了?” 茵茵想了一圈,摇摇头:“我今日跟贺小姐一道出门,没做什么事儿啊。” 少桓冷哼一声:“听闻今日醉霄楼,上演了一幕好戏,据闻一位容貌风华之少女,慕恋新科状元郎,扔了绣帕仍不知足,整个人都跃下去想要一亲芳泽。幸而征西将军今日领命,在此巡查,救了二人,不然可不知那新科状元要倒多大的霉,刚当上状元就被人砸断手脚。” 茵茵讪笑着,又迟疑想着,这是贺凌雪惹出的货,与她何干? 少桓伸手握住她的脸颊,眯着眼问道:“风华绝代之少女,瞧中了新科状元,嗯?” 茵茵忙掰开他的手:“哪里哪里,我早就嫁做人妇,自然不能说是少女啦,这少女,当然是贺家女郎贺凌雪,她……” 这家伙胡乱吃什么飞醋啊,又不是她。只这会儿他眼神凌冽,她也不敢不说实话:“其实贺凌雪也不是真的看中那状元郎,她还觉得那邵家小郎君面皮太过白嫩呢!” 少桓“唔”了声:“既然不喜欢,你们去看做什么?” 茵茵忙道:“还不是贺夫人,似乎已经与邵家说好了,恰好那邵家小郎君高中状元。不过凌雪不是很乐意,照我说呀,那邵家郎君面皮白嫩,可也算是翩翩公子一枚,学识文采这样好,又哪里有缺陷了?就是身子骨瞧着不健旺,但凌雪自个儿是学医术的,到时候调理调理,还怕没法子给自家郎君调理不成……” 话音才落,便见少桓已经欺身上来:“翩翩佳公子?原来王妃你喜欢那种学识斐然,文弱的书生啊?” 茵茵这才觉得失言,忙不迭摆手,只也不敢夸赞少桓容貌更甚,还来不及绞尽脑汁想合适的话语出来,少桓已经起身将她抱起来,走到床上去了。 温存了许久,茵茵看着被少桓握着的手腕,咬牙切齿想着,不行,明儿一定不能再回来,虽说她也挺受用,但这样折腾人,哪里受得住? 少桓给茵茵按了会手腕子,在她额上印了印:“等下让人送水进来,我去书房了。” 茵茵好奇问道:“你回来还要忙啊?这殿试的事情都忙完了,还不能稍微歇歇么?” 少桓拥着她,也是舍不得放手:“还要选庶吉士,这倒是小事情,主要是江中那边水利出了问题,工部不太配合,着实有些恼人。” 工部尚书是三皇子的人,当然不会配合了,只是这些事,为什么会落到少桓手中? 少桓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江中那一代,民乱时时纷扰,如今皇上将此地的一应事务交给我了。” 茵茵见他对皇上没有丝毫尊重,也只抿唇问道:“莫非皇上是故意为难你?” 少桓缓缓摇头:“是也不是,江中那边是真的很为难,那里三年前发生水患,皇上特命减免税收,又挖沟建渠,只都三年了,年年朝廷拨下去的钱款不少,那里年年都没银子建不好。” 茵茵心念一动:“既然要动工,定然要费些许功夫,得勘察实际情况,瞧瞧这动工久久不成,到底是什么缘故。或许是选址方案不大对,这第一年没勘测好,后面没法下狠心去推翻重来,便只能年复一年,工程就烂尾了。” 少桓疑惑道:“你好似很懂的样子。” 茵茵一惊,很快转过弯来,笑道:“哪里啊,不过是从前我爹与哥哥说了一嘴,我就那么听了一耳朵。若是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呢。” 这倒是半真半假,去年陈禹杰原是要去户部任职的,毕竟有陈劲柏罩着也方便些。但刚巧那时候任职的人数众多,一下子便将陈禹杰给漏了。而那时候的大房与二房还没分开,三皇子一脉自然有人与这个方便,陈禹杰便去了工部任职。 只是个小小的文书,也不碍事,左右陈禹杰本事并不甚高。茵茵其实不曾听过他俩谈论这江中之事,倒是记得从前在祖父跟前,陈劲柏有次随口与祖父提了挖沟建渠的事情的。 少桓没在意,伸手揉揉眉心,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给你寻了个丫鬟,已经领给夏嬷嬷了。” 茵茵心下好奇:“丫鬟?什么丫鬟?” 少桓起身往外走,忽儿又回头一笑:“一个有本事的丫鬟,挑水扛人都不在话下。” 茵茵更是疑惑了,好端端的,她不需要人挑水扛人。 等好好洗了身子,茵茵舒服的靠在椅上,又想起少换上说的丫鬟,忍不住让银心去将人带进来。 是一个个子高挑,长得极瘦的女人,眉目看着有些凌厉,倒也是个好看的,只是皮肤黑,脸上还有斑点。 许是夏嬷嬷调.教的,上来便跪下请安:“奴婢鹃瑛请王妃金安。” 鹃瑛,名字听着倒是不错,不过与这张脸总是不大搭配。 茵茵只问道:“王爷让你来服侍我,可有告诉你如何服侍?” 鹃瑛实诚,老老实实答道:“王爷说了,除了王爷在的时候,要片刻不离跟着王妃。” 茵茵傻眼了,赶紧问:“你会功夫?” “奴婢功夫不错,对付普通看家护院不成问题。” 茵茵总算是懂了,什么挑水扛人,根本是要个人来保护她而已。她磨磨牙齿:“这哪里是给我个丫鬟,分明是让人来监视我的。” 流云在一旁听了,给鹃瑛使眼色,想叫鹃瑛说些好听的。 只是鹃瑛压根看不懂眼色,老老实实还点了点头又道:“是,王爷还说了,若是王妃不想要奴婢服侍,就不让王妃出院子。” 茵茵这下子是当真气笑了,不让她出门?只是很快,她便想通了,今日出门落下的是贺凌雪,得亏林希相救,少桓这是怕她出事。但这法子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啊。 鹃瑛眨巴着不甚大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茵茵,倒叫茵茵一口气也没法子出。罢了,比起被关在院里哪里也去不了,还是带上这个丫鬟比较好。 那鹃瑛听说王妃留下她了,立刻欢喜得磕头笑道:“王妃您可不知道,若是王妃您不要奴婢,王爷也不会要奴婢的。” 茵茵又是一愣:“王爷不要你?你刚刚怎的不说?” “王爷说王妃心软,不许奴婢拿这个来要挟王妃。” 茵茵心中沉甸甸的,少桓为她,真算是用尽了心思,而她虽然喜欢他,可总有三分保留,深怕陷进去之后,伤的苦的全是自己。 第二日一早,少桓就离开王府了。茵茵欢喜的让流云银心收拾东西,带给祖父的老参,父亲的新茶,母亲的一尊玉佛等等。 收拾好礼物,又收拾衣衫事务,如今是王妃了,出门都要靠衣装撑门面,新衫首饰一样也不能少,还有胭脂水粉,各色装饰也缺不得。 夏嬷嬷心中疑惑:“王妃,您这像是要长住的意思啊。” 茵茵嫣然一笑:“也不是长住,不过我发现我在王府,王爷总是挂念家里。他公务繁忙,正巧我也想我那刚出生的小侄女与小侄子,不妨先搬过去住几日,等王爷得了空再回来。” 夏嬷嬷迟疑:“这样是不是不大好?王妃与王爷商量过吗?” 茵茵笑道:“有什么不好的?他那样忙,若是商量,还叫他分心,不必管他,我们先搬过去便好。” 夏嬷嬷还是觉得不安稳,但王妃心意已决,她自然不能来硬的,只希望王爷发现的时候,不要暴怒才好。 茵茵则欢欢喜喜上了马车,深觉自己是个小机灵鬼,手腕子可以保住了。 第56章 茵茵赶了大早去到王府,此刻宾客都没有来, 一下马车, 便看到大门里头站着陈娇娇,正欢喜的往马车这边瞧。 见了茵茵过来, 她笑得更温和:“姐姐回来了?姐姐怎的带这样多的东西?” 茵茵“嗯”了声,拎着裙子上了台阶。 陈娇娇往她后面看了又看, 脸上的温柔退了些许, 只疑惑着:“姐夫不曾同姐姐一道回来么?” 茵茵答道:“他不得空。” 陈娇娇又恢复之前的温和:“原是如此。” 先去见了陈劲柏与陈禹杰,正仔细叮嘱着下人安置好洗三礼的一样庶务,茵茵说了些许恭贺的话, 便也不打扰, 自去院里找余氏与朱氏。 余氏正抱着孙子欢喜着,见茵茵进来,忙招呼:“我先前还不信你会来得这样早, 你妹妹偏要去门口候着。” 茵茵浅笑片刻, 将羊脂白玉项圈给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余氏笑道:“哎呀,这样重的礼。” 此刻小侄儿正在吐口水泡泡, 茵茵心下更喜欢,只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儿:“我又不会针线女工,只有些银钱罢了, 更何况我可是他们姑姑呢。” 说罢又去看睡着的小侄女, 那小侄女仿佛知道她来了,立刻就睁了眼,也不哭, 将嘴喔得圆圆的,逗的茵茵直笑:“母亲,我怎么觉得,他俩比前天长漂亮了不少呀。” 余氏应道:“小孩子都是这样,一天一个模子,你瞧,现下是不是有你哥哥嫂嫂的模样了?” 茵茵细看了片刻,点头笑道:“果真呢,都更像哥哥些。” 说罢看向床上的朱氏,叹道:“嫂嫂这般辛苦生下的孩儿,竟不像自己,光像哥哥了,可真是划不来。” 余氏撑不住笑起来:“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呐。” 朱氏也笑起来,说道:“你哥哥长得好些,孩儿们像他才好呢。” 茵茵不过是玩笑话,这会儿又细细看向朱氏:“嫂嫂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朱氏点点头:“多亏了贺家郎君,这回若不是他,恐怕我们母子三人,是熬不过这个坎……说起来还要多谢茵茵,若非是你……” 茵茵摆摆手:“谢我做什么,我粗枝大叶哪里想到这些,是王爷着人去请的贺家郎君。” 余氏插口说道:“王爷这般还不是因为你,你与他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茵茵皱皱鼻子:“我与母亲嫂嫂也是一家人。” 余氏将孩子递给陈娇娇,戳着茵茵的额头:“茵茵,不是母亲说你,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晓得王爷待你好,但你可要记住了,万不可仗着宠爱就任性妄为。王爷从前的日子不好过,好不容易踏实下来,想与你好生过日子,你得多多体谅他,关心他,知道吗?” 说起体谅关心,茵茵就想到半夜私语之时,少桓拉着她的手不依不饶,还说什么若是体谅他,不用做别的,只消在床上乖巧些便够了。 茵茵脸色微红,急忙含糊摆手:“知道了,母亲。” 余氏见她不耐烦听,只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而那边哄着小侄子的陈娇娇,则分了神,那样一个好男儿,姐姐怎的这般不珍惜呢? 说话间,二姐走了进来,见着茵茵也是高兴:“茵茵竟然比我还早?你一向爱偷懒的,莫非是王爷一大早催着你过来的?” 茵茵嗔她一眼:“二姐就会取笑我,王爷最近忙着呢,我是记挂着两个孩子,这才早早的过来了呢。” 二姐勾头看一眼摇篮里的侄女,一眼便瞧见一旁搁着的羊脂白玉项圈,不由得“啧啧”两下:“茵茵真是的,一出手就这样大方,搞得姐姐我仿佛很是小气一般。” 说罢掏出两枚玉珏塞给孩子的奶嬷嬷,走到朱氏跟前:“弟媳,你是知道你二姐的,与那个富可敌国的王妃不能比,可不许嫌弃二姐呢。” 朱氏忙笑着:“二姐说什么呢,二姐肯来看看他们两个,就是看中他们呢。” 客套话说完了,孩子也哭着要吃奶,余氏忙挥手让人将两个孩子抱下去。 二姐又问:“母亲,这洗三礼是请了谁来祈福啊?” 余氏说道:“原本贺家郎君救了你弟媳妇与两个孩子,你父亲弟弟想着,叫两个孩子认贺家郎君做义父最好,但又怕人家觉得咱们钻营,便按下这事没提。倒是你父亲特意去请了贺夫人,想让她主持这洗三礼。原以为贺夫人是个不爱走动的,定然会拒绝,没曾想她竟然答应了。” 二姐眼睛一亮:“孩儿们的洗三礼,是贺夫人来祈福?那可是大好啊。” 茵茵含着笑,从前贺夫人不爱走动,是因家族严格,如今既然站好了队,出来走动自然也是无妨的。 她只问:“孩儿们取了名没?” 余氏摇头:“等满月了再取。” 古人的孩子多半不取名,等满月或者周岁取个小名,开蒙了再取大名。只茵茵颇有些失望,心道将来她的孩儿,一定早早的选好名字。 说话间,她站起来告饶:“母亲,趁着时辰还早,我去看看祖父。” 二姐跟着站起来:“我与你一道去,省得接二连三的打扰祖父歇息。” 二人一道往沐春堂方向走去,二姐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丫鬟,她们乖觉,立刻缓了脚步,离两位主子远了些。 茵茵心下好奇,二姐这是有话要与她说。 二姐沉吟片刻,干脆开门见山:“茵茵,你知道那边的事情么?” 她说的那边,自然是二房。貌似最后一次听到二房的消息,还是婚前见林希那次——如果陈媛媛不算的话。 二姐见她茫然,心知她不知道,便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陈禹宏与明月郡主和离了。听说是明月郡主不知检点,竟与带去陈家的侍卫私通,被陈禹宏抓个现行。” 茵茵微微讶异:“他们成婚,好似还不足两个月吧。言言” 二姐冷笑道:“据说明月郡主大婚前就已经与那侍卫有了首尾,这事儿开始还被压下去,后来是陈禹宏自己熬不下去闹起来的。听闻明月郡主是个狠人,大婚之后找借口不肯圆房不说,还将陈禹宏的妾室通房尽数打杀殆尽,郡主一向铁腕也无人敢多置喙,可她只许自己点灯,不许陈禹宏放火,自然是惹恼了陈禹宏。” 这话说得留了一半,刚开始被压下去?若陈禹杰当真受不了,又怎会甘心压下去,后面才受不了?多半是陈劲松不打算继续依靠三皇子了,与庄亲王府的姻亲断了,等同于与三皇子一派,再无联系。 只是他没寻着靠山就断了三皇子这似有若无的联系,岂不是更吃亏? 二姐又道:“第二件事情,是你成婚之前没几天的事。听闻陈劲松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跑到骁骑营去闹腾,说那征西将军林希,是他的私生子。” 她瞧着茵茵的脸色,见茵茵毫不意外,只“哦”了一声,便知道这事,茵茵早已晓得。 二姐轻笑了一声:“不过刚巧那日,将军夫人去给将军送东西,正好撞上了。” 茵茵一愣:“将军夫人?” 二姐见她当真不知情,便解释道:“听闻是将军在民间组织的时候,遇见的一个捕鱼女。那位将军夫人,是个骁勇强健的,不仅渔事样样通,还是个力大无穷的能人,打仗的时候,以一柄鱼叉抵挡数百人。” 茵茵惊得下巴掉到地上去了。 二姐又笑:“我当时听到,也是你这个表情,没想到那征西将军自个儿是个传奇,娶的媳妇也格外与旁人不同。” 茵茵彻底来了兴致:“这将军夫人,是如何回敬陈劲松的呢?” “据说将军夫人是个不拘小节的,当下将那陈劲松狠狠唾骂一顿,说自个儿婆母好歹是个秀才之女,在十里八乡荷香县里头,也算是个人物,即便过世了,清誉又怎能被旁人损毁。 陈劲松原还分辩,夫人便一口一句质问,问假若是真的,从前怎不见林希认祖归宗,这会儿林希当了将军,他再跑过来认亲?还四处嚎哭骂娘,说认得夫君这么久,从前的日子是何其艰难,如今好过了,却不知哪里跑出来个宵小自认公爹,究竟是何意图。” 茵茵不由得抚掌称赞,陈劲松那人,若好生与之理论,他总能想出些法子与你胡搅蛮缠。但遇着这样泼辣的将军夫人,有理也能被她生生搅和了。 二姐见她高兴,缓了缓神,又道:“不过,陈颖婷出嫁了。” 茵茵惊讶道:“陈颖婷不是送去庄子上了么?” 二姐撇撇嘴:“陈劲松就这么个中用的,怎会让她走?你可知嫁到哪里?秦家嫡三子。” 茵茵更是讶然:“兜兜转转,还是他?” 原书之中,陈媛媛嫁给三皇子之后,就想方设法让陈颖婷嫁给了那个风流多情的秦家三子。 不过二姐并不晓得有这么一本书,只以为茵茵是说当初,那秦家曾给陈家投了橄榄枝,是想要替这秦三子求娶陈家女儿——当时可没说一定是嫡出女,只要是陈家的他们都乐意,要紧的不过是与陈家搭上边而已。 没想到陈劲松当初没搭理的这根线,如今还是搭上了。 等茵茵回到前头,余氏早就出去迎接客人去了。二姐知道茵茵与祖父感情好,看过祖父便先去前面帮余氏,留他们祖孙俩多说了些话。 似乎遇到什么不大开心的事儿,二姐脸上挂着不耐烦,而陈娇娇则默默待在角落里,也没有去接待今日来的女孩儿。索性今日没几个女孩儿过来。 茵茵不好明着问,只帮着二姐一道招呼女眷。她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煜王妃,那些个女眷对她都客客气气,倒也没有谁会去触霉头。 贺夫人温和得很,拉着茵茵不住的夸赞,甚至言语之中很是惋惜,说差一点茵茵就成了她的儿媳妇呢。 茵茵吓一跳,得亏少桓没来,不然他那个小心眼听到了,舍不得对贺源咋样,只会捉了她去床上惩罚。 想到这个就磨牙,而贺凌雪则在后头偷笑,茵茵狠狠瞪了她一眼。 贺夫人倒也没使劲儿说,瞧着两个可爱的哥儿姐儿夸赞了一通,话锋一转,对茵茵笑道:“指望我家那个不听话的靠不住,倒是你与王爷,成婚也有大半个月了。我便厚着脸皮来站个队,将来你们生的第一个孩儿,不论男女,我来当个干外祖母可好?” 又侧过头笑着对余氏说道:“到时候见天儿与你这亲外祖母抢孩儿。” 余氏忙笑着寒暄,心中却明白了几分。当初去请贺夫人的时候,也存了想要贺源做两个孩子干爹的意思。今日贺夫人说要做茵茵孩子的外祖母,这便是贺源拒绝了。 不由得感叹果真是大户人家,即便拒绝也这般讲究。 等洗三礼过了,两个孩子哇哇大哭,一群人反而笑得开怀。倒叫茵茵心疼了好一场,这么折腾两个三天的宝宝,大家还开心?简直是陋习啊,不成,将来她要与少桓说说,他们的孩儿,可不要受这样的苦。 贺凌雪不能体会茵茵的心疼,只抿唇偷笑:“洗三是人人都要经历的,孩儿哭一场你就心疼,啧啧啧,得了吧,这若是你自个儿的,还不得心疼什么样?” 茵茵下意识侧头去找朱氏,才想起来她还在坐月子,出不来呢。得亏出不来,不然肯定是最心疼的那个。 陈禹杰率先行动,将女儿搂在怀中轻轻哄劝着。别看这才三天的孩儿,其实已经认得家人,许是这几日看爹爹看得多,襁褓里的小姐儿见着他立刻就不哭了,只委屈的瘪嘴巴。 便有妇人大笑,言说陈家少爷是个女儿奴,不然怎的只抱女儿不抱儿子。 陈禹杰毫不犹豫抬头说道:“儿郎吃些苦头无事,女儿家可不能这般。”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余氏忙安排着大家入席。 贺凌雪坐不住,偷偷跑来茵茵的席位上做好,与她咬耳朵说悄悄话:“刚刚你二姐姐与你妹妹,差点儿吵起来了,得亏是有外人来,才止了声音。” 茵茵疑惑:“她俩?” 贺凌雪点头:“也怪我娘不好,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那邵培峰与你家妹妹议过亲,非得问你二姐,为啥不将邵家那位小妹妹也带过来。” 今日二姐过来,是将她未出阁的小姑子带过来了,邵培峰的亲妹妹,是不曾带的。 她忙抗议:“邵家小郎君没有与陈娇娇议过亲,只是见了一面罢了,你可别误会。” 贺凌雪撇撇嘴,不在意的说道:“误会什么?哼,那邵培峰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可知道,昨日他又差人送了一份猪肘子去我家,说是知道我爱吃。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偏生我娘还觉得他懂事,呸。” 茵茵被她义愤填膺的语气说得头晕脑胀,只岔开话题:“那我二姐与陈娇娇吵什么?” 贺凌雪回到正题上:“你二姐会说话,自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你那个妹妹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她瞧不上邵培峰么?怎的她一直在后头唉声叹气,险些落下金豆豆呢。” 茵茵无语了,这个陈娇娇,今日可是侄子侄女的好日子,竟做出这等子事情,分明是想要贺家误会,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那邵培峰负了她了。 也难怪二姐生气。 贺凌雪又道:“不过你二姐是个痛快人,将她拉到后头估摸着是训斥了一顿,回来你妹妹眼圈就更红了。” 茵茵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吧,你们不必在意陈娇娇的想法,那个状元郎……” 贺凌雪冷笑着:“放心,不管有没有你妹妹,我都对他没好感。话说我怎么觉着,你不大喜欢你这个妹妹呀?” 茵茵点头:“从前起了龌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记仇得很,哪里会轻易就释怀呢?” 贺凌雪侧头想了想,贼兮兮一笑:“那我往后可不敢得罪你,万一记仇了可怎么好。” 茵茵刚要点头,又听她说:“等你生了孩儿,认我娘做外祖母,我自然也就是他的干娘咯,到时候再得罪你,你若是记仇,我就让我哥去王府把你们孩儿偷出来玩。” 茵茵伸手往她腋下呵痒:“想得美了你,说不准是你的孩儿先出生,我先做干娘才对。” 这动作一大,动静也就大了,贺夫人咳嗽一声,二人忙又正襟危坐起来。 正在这时,只听管家匆忙跑进来,说道:“老爷夫人,王爷来了。” 这个王爷除了煜王,不做他想。众人立时看向茵茵,茵茵神色慌张,天啊,他不是很忙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若是晚些来,她就说太晚太累,不回去了,这会儿…… 陈娇娇目视着茵茵,见她神色慌张,又见进来的煜王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不快。心中竟有一丝欢喜,姐姐是惹了王爷么?母亲说得对,即便王爷疼宠也不能太过任性,否则会失去王爷宠爱的啊。 茵茵迎上去,勉强笑着:“王爷不是说今日忙碌么?怎么有空过来?” 少桓冷冷的看她一眼,这个女人,趁他不在家偷偷跑回娘家,还打算不回去?果真是宠爱太过,胆子肥厚了些。 但看着她告饶的目光,他实在也不舍得拉下脸,便只微微瞪了她一眼,转而对陈劲柏拱手道:“原是有事,想着办完了事就赶过来,没曾想没赶上。也是最近太忙,将侄儿侄女的洗三礼给忘了,还请岳丈岳母莫要见怪。” 陈劲柏见他不是与茵茵闹矛盾,松了口气,这个煜王从前性子不好,这一没了笑容,看着就像生气一样。 他忙道:“王爷公务在身,不过是小儿的洗三,不值当王爷亲自过来。” 少桓也没多说,命人送了礼,便自觉的往茵茵席上走。走到席间瞪了贺凌雪一眼,贺凌雪才反应过来,灰溜溜回到自己娘亲身边去了。 他一来,场面就冷了,即便是二姐这样懂得迎合之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暖场。 最后还是贺夫人举着酒杯笑道:“王爷,我们刚刚还在说,等茵茵早日诞下孩儿,不晓得能不能给个脸子,认我这个老太婆做干外祖母呢?” 少桓侧头去看茵茵,见她羞得满面通红,心中畅快了几分,生个孩儿这事,茵茵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可惜他还等这般久。 目光触及茵茵莹白如玉一双手,既然暂且不能生孩儿,只好辛苦她这双手了。如此一想,心中的恼怒去了大半,只剩下满腔温柔。 茵茵见少桓久也不答,将人家贺夫人晾在那里很是不妥,忙抬起头笑道:“夫人惯会开玩笑,不过王爷与贵府郎君关系这般好,将来王爷的孩子,便是贵府郎君的义子……” 话音未落,只听少桓冷声道:“本王的儿子,怎可认他人做父亲?” 茵茵气个倒昂,义父而已,多认个义父又不掉块肉,人家贺源那般好的人,怎就不配当你孩儿的义父? 众人瞧着贺家母女的尴尬,倒是若有所思。尤其是陈娇娇愣怔片刻,原来姐夫一直都是介意,即便那贺家郎君与姐夫关系好,可姐姐也太不知检点,与人家走得太近了些。 少桓见茵茵鼓着嘴,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才抬起头看向贺夫人:“当然了,长风与本王情同手足,将来本王的孩儿,自然该认夫人做干祖母才对。” 论亲疏,总是祖母大过外祖母,煜王这话,实在是大大的给贺家颜面了。 索性这个煜王一向不怎么着调,贺夫人只笑着点头,说是如此还算是她占了便宜云云。 等宴席散去,茵茵坐立不安,想了无数个理由,还是鼓起勇气,说要留在陈家住几日。 少桓脸色都未变,点头对陈劲柏说道:“岳丈,本王最近实在是忙碌得很,无暇顾及茵茵,恐要麻烦岳丈,让茵茵回来住些时日了。” 陈劲柏当然是点头,直道王爷大可不必担心,这里原就是郡主府,茵茵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茵茵好奇的抬头看他,什么时候少桓这样好说话了?竟同意她与他分开住? 还没想通,就听少桓对随从说道:“去将本王的行礼抬入郡王府。” 又对陈劲柏拱手道:“往后要叨扰岳丈了?” 作者有话要说:茵茵:???沃特,你这啥意思? 少桓:夫人思恋家人,本王怎好强制?干脆搬过来与夫人一道好了。 第57章 不过大齐有个变态的规矩,就是如果是女儿女婿回家住, 是不可以住一个院子的, 茵茵住的,是她未出阁前的院子。而少桓则住在前院。 这样倒也让茵茵松了口气, 只要不跟他同床共枕就行。郡主府与王府相隔不远,少桓白日办公, 也不至于很麻烦。 等宴席都散了, 少桓也没粘着茵茵不放,说是有事相寻,将陈劲柏与陈禹杰拉到书房去谈话去了。 茵茵落得轻松, 先去逗了逗两个孩子, 又跑到沐春堂去陪祖父。 祖父写字不太利索,这会儿正捧着书坐在窗前,眯着眼睛看书。他年岁大了, 看不清书上的字。 茵茵心中一酸, 现代的话有老花镜,但这古代可是没有的。 她走到桌前, 瞧着桌上被翻动的两本书,应当是祖父新近要看的。她取过一本一瞧,字如同蚊蝇一般大小, 她青春年少, 眼神好得很,看起来都不怎么容易,何况是祖父了。 她放了书, 走到祖父跟前,瞧着祖父手中那本书,果然这字体要大上一倍。想来是祖父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字比较大的书,看着不那么费力吧。 老太爷放下书,示意茵茵扶他,笑着问:“你在瞧什么?” 茵茵摇了摇头:“我是在想,祖父这张书桌合不合适我用。” 老太爷笑道:“王府没得书桌么?你还眼巴巴瞧祖父这张旧的?” 茵茵扶着老太爷往书桌前走,又伸手摩挲着书桌:“如今我得空了,可以回来住些时日,左右也没事,以后日日到祖父这里来陪着祖父。不过如今我都是王妃了,这个字实在是难看,想要好生练一练,祖父督促我可好?” 老太爷并没有多问,只笑道:“你那个字,即便祖父日日盯着,也是练不好的。” 玩笑归玩笑,他心中知道,茵茵这是想要多来陪一陪他,他的时日不多了,自然也是想要孙女陪伴的。 外书房中的三个男人,正在讨论江中固防一事。 少桓摩挲着地图,许久才继续开口:“依岳丈的意思,是得全权推翻重来了?” 陈劲柏斟酌片刻:“臣年轻的时候,对山水固防颇有研究,江中这件事比较麻烦,若只是简单加固,明年春夏大雨,又会有洪涝灾害。依臣之见,还是要推翻重新绘制固防图纸。” 少桓沉吟片刻,点点头:“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陈劲柏心中清楚,工部大部分在三皇子掌握之中,若想要大刀阔斧改革,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若撇开工部不提,人选与银钱都是大问题。 他踌躇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王爷,这地图最先乃是先皇在世之时,命当时的工部所绘,如今已过了数十年,每次修改,都是户部着下面州县自己绘制了交上来。依臣之间,恐这些并非如今江中一代正常地貌。” 他直言不讳,也不在意王爷会怪罪。若不交代清楚,恐怕王爷想出了法子,还是会走弯路。 少桓凝神细想,长叹一口气:“这样说下来,需得先让人细细丈量江中地域每一寸,然后再行绘制设计了。” 陈劲柏拱手道:“正是如此,此事若要操办,势必工程量巨大,需得户部工部协作而成。可……王爷也只,如今的六部干活的不多,吃饭倒很多,官官相护,若来了个事情,责任也是推脱得欢快啊。” 少桓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桌面,思索着他手下可用之人,又是哪些能担此重任。户部尚书年迈,又是个油滑的,左侍郎到能用用,但工部不配合,左侍郎一人也成不了大事。 除非是在户部说得上话,又对水利工程熟悉的人。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陈劲柏,不行,这事艰难也就罢了,关键是太过危险,他行动起来无法避开人,老三知道了,一定会从中作梗。 即便他安排妥当,保住岳丈的性命。可将岳丈置于危险之中,茵茵甚是孝顺陈劲柏,恐怕是没法子体谅,他也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 陈禹杰见他们沉默下来,忽而咬牙跪下:“臣有一言。” “你说。” 陈禹杰抬头看看爹爹,迅速低下头:“臣的意见,是只修补加固,不推翻重来。” 少桓盯着他看:“你可知因江中年年洪涝,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陈禹杰点点头:“臣全都明白,可是王爷,如今形势严峻,王爷……并非一国之君,此事操持起来牵连甚广,绝不是耗费一两个小卒便能成功之举。而王爷如今前狼后虎,正是该保全实力的时候。臣以为,王爷可暂缓此事,等……等将来尘埃落定,自有大展宏图之日。” 这是劝少桓与之前接手此事的官员一样,囫囵行事,等日后登上皇位,再行处置。 少桓抿着唇,久未做声,许久才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行至窗前:“幼时本王还在宫内,听太子与本王讲家国大事,人家都说先国后家,可是若没有家,又哪来的国?为君则当心系天下,抛之百姓于不顾,太子不忍心做,本王也不忍心。” 陈禹杰忙劝道:“王爷,这不是抛之百姓于不顾,正是为了将来百姓安居乐业啊。” 少桓摇摇头:“太子曾与本王说过一件事,当年江中洪涝之后,大面积爆发瘟疫,是庄亲王处理此事。可庄亲王并不是奋力救治疫病之人,而是将他们关到一起不闻不问,病死饿死之人不计其数。庄亲王便是你这番话,是为了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 只太子说,难道那些疫病之人,便不是生命么?那里面临产的妇人,有稚嫩的孩童,他们就活该死去么?若……那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孩儿,你还以为该送他们去死么?” 陈禹杰毕竟刚刚当了父亲,听到这话,心尖抖了抖,再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少桓仰头看着天空:“只要我有一分之力,便不会要百姓再受这无妄之灾。” 陈劲柏平静的走到他跟前,跪下说道:“王爷,臣请命,愿携臣之部下前往江中,亲自绘制江中之图纸。” 少桓冷冷的看着他:“你不行。” 陈劲柏坚持:“王爷怎知臣不行?王爷若不信,臣现下徒手,便能绘制出整个洛城之景象来。” 少桓摇摇头:“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但你是本王的岳丈,本王怎能……” 陈劲柏掷地有声:“王爷,国事当前,当论君臣,而非是人情。王爷,臣幼时便知大齐鼠啮虫穿,上位者无能,臣下等只能尽心保命。如今臣知王爷心系万民,臣亦有一颗报效大齐之心。臣正直壮年,整个洛城再没有比臣更合适的了啊。” 他心潮澎湃,这么多年,他谨遵父亲的教诲,处处小心谨慎,从不出头半步,哪怕现如今做了户部右侍郎,平日里也只装糊涂。没想到现如今,竟然也有让他一身才学有地方施展的方向了。 人说煜王是转了性子,可今日他发现,煜王并非转性,分明与他们陈家一般是藏拙。现如今连煜王都不藏了,便让他助王爷一臂之力,成则百姓安,大齐安。败,也不过是祖宗基业,左右这祖宗基业,他早就不能保住了。 少桓怔怔的看着他,有一股浩然之气涌在心间,他有那么片刻,甚至想要立时就答应。 陈劲柏看出他的迟疑,忙道:“王爷若是不放心,臣这便去与王妃好生说说。” 少桓摇摇头:“不必了,本王自会告知她。” 陈劲柏大喜:“王爷这是答应了?” 少桓扶起他,严肃的说道:“岳父,不,侍郎大人,此去万分凶险,本王会安排妥当护你周全,但你自己也得小心谨慎。将来我大齐江山,需得侍郎大人与我一同守护。” 陈劲柏拱手应了:“臣定不辱命。” 少桓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我去看看祖父。” 如今什么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决定行动了,便要速战速决。原本他一直只是守,现下该进攻了。 他走到沐春堂,刚准备进去,就遇到陈娇娇走出来。 陈娇娇欢喜的喊着:“姐夫是来寻姐姐的么?” 少桓愣了愣,收回刚要迈出的脚步:“你姐姐在这里?” 陈娇娇点头:“姐姐与祖父最亲,回府总会多多陪伴祖父的,可需要娇娇进去喊她?” 少桓踌躇片刻,既然决定问老太爷要那些东西,茵茵在场总是不好,不如等茵茵不在这里的时候,他再好生与祖父说说。 这样想着,他摆摆手:“不用了,让他们祖孙俩好生说说话,本王有些事,先去前院了。” 他转身便走。陈娇娇看着他的背影,他不是来找姐姐的,可是他听到姐姐在这里,就不愿意进去。 他分明与姐姐有了龃龉,姐姐啊姐姐,王爷待你这样好,你怎可负他? 用晚膳的时候,照样是一张大桌,陈老太爷坐在当中,左边是煜王与茵茵,茵茵旁边则是陈娇娇。 今日陈娇娇惹了事,余氏对着她也没个好脸,琢磨着等晚上还是要与老爷说说,娇娇这个样子不是办法,亲事暂且不提也罢,好好修身养性才是正经。 不过今日煜王与陈劲柏陈禹杰三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老太爷见状,问道:“你们今日是不是有事?” 陈劲柏忙给父亲斟茶:“无事,父亲,看样子儿子也不能不服老啊,这样操持下来,却是有些疲累。” 陈禹杰跟着“嗯”了几声,才反应过来爹爹说的什么,忙讪笑着:“祖父,孙儿是……是挂念阿玉……” 余氏心下称奇,儿媳好端端在屋里,不过半日未见,挂念个什么劲儿?只她到底还是回过神,嘱咐嬷嬷去朱氏那儿,瞧瞧朱氏与两个孩子。 茵茵伸手夹了一块牛肉:“王爷,您怎的不吃菜?” 少桓勉强笑着,将牛肉放入口里胡乱嚼了嚼。 陈娇娇默默看在眼里,姐姐姐夫连互动,都不如从前那般自如了。 少桓吃了几口菜,对老太爷说道:“听闻祖父手中有一副名迹,可否让孙女婿一观?” 茵茵诧异小声问:“你不是对字画不甚感兴趣么?” 话一问出口,就不大好意思了,她莫不是跟凌雪走得太近了,被凌雪给传染了,不分场合胡说什么啊。 老太爷见她尴尬,给了台阶道:“清雅的东西,到了你们夫妻俩面前,都变得俗气得很。王爷可知茵茵从前,指着我那副《洛神赋图》,说这个一看就知价值千金。” 少桓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揶揄:“她确实如此,祖父放心,孙女婿如今也学着看些诗词歌赋,提升提升雅致。” 茵茵噘了噘嘴:“祖父真是的,非要在别人面前揭我的短。” 老太爷笑道:“他是你夫君,哪里是别人。” 少桓得意的看着茵茵,茵茵忙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娇娇神情有些恍惚,那些闲情雅致的东西,姐姐一向不喜欢,也都不会。但是她会,她虽然也是庶出,但自幼金尊玉贵,教养上与三个姐姐没什么区别。王爷若是喜欢这些,也当喜欢她的吧。 她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余氏正巧瞧见她脸红,问道:“娇娇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回房歇息?” 陈娇娇慌乱的站起来,待回过神,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目光盈盈:“许是这几日没歇息好……” 陈老太爷说道:“这些日子,你照顾我也辛苦了,快些去休息吧,莫要熬坏了身子。” 陈娇娇又对着煜王与茵茵说道:“姐姐姐夫,恕娇娇不能相陪。” 少桓摆手:“无妨。” 只许是她真的不舒服,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竟然将桌上的茶碗打翻,那茶碗尽数摔在身上,不仅陈娇娇一身脏乱,茵茵身上也溅到汤汁。 陈娇娇大惊失色,急忙取了绢帕替茵茵擦拭。 茵茵摇摇头:“我不要紧,你没事吧?那瓷片可有伤着你?” 陈娇娇眼中含着泪,最是惹人心疼的模样:“穿得厚,无事。姐姐我陪你去换身衣裳吧。” 少桓见状,抿唇一笑:“你们姐妹感情倒好。” 陈娇娇怯怯的应了:“是姐姐人好。” 茵茵回院子换了衣裳,流云过来说:“夫人问您是否要将膳食摆到院子里,他们散了,王爷去老太爷院里了。” 茵茵有些怅然,只呆呆的看着院子门口,摇摇头:“我不想吃。” 流云见她似有不适,关切道:“不然王妃早些歇着?这里是郡主府,也不必等王爷回来。” 茵茵点头走到屋里,看着银心铺床,银心利利索索,早不是当初那个有些忐忑不安,又努力想要做好的小丫头。 可是床这样温软,茵茵都觉得,似乎有些小,不如王府的床大又软,她在上面,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洗漱完爬上床,时辰还这样早,她似乎睡不着,可之前睡不着,是想等着少桓回来,现下睡不着,心口空无一物,太空旷了,只能感觉到冷。 她缩成一团,似乎许久,没觉得这样冷了,少桓日日都拥着她入眠,即便有时回来晚一些,洗漱之后马上就回过来,将她拥在怀中,用他温暖的身躯,去焐热她的身体。 不知为何,她就有些想哭,明明闺房不大,却空旷旷的,显得格外冷清。还不如在王府里头,夜夜手累的好。 少桓这会儿正坐在陈老太爷的卧房里头。 陈老太爷抖抖索索,将床上的玉枕拿起来,摩挲了片刻,递给煜王,说道:“喏,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少桓愣怔片刻,将枕头放到一边,扶着老太爷坐好,方沉吟道:“林希与我说过老太爷您。” 老太爷冷笑一声:“不必与我拉近关系,我将最疼爱的孙女都交给你了,旁的东西,你看看便罢。” 少桓也不怪他冷语,只道:“林希说若非你的那二十万兵将之兵符,他一腔才能亦只能纸上谈兵。” 老太爷眼神微闪:“他知道了?” 少桓点点头:“他不仅知道,也理解老太爷您心中之苦。他说,若有机会让我告诉你,他如今很好,他夫人很好,如今身怀有孕,还有八个月,他便能做父亲了。他还说,他有家了。” 老太爷微微笑着,仿佛也在憧憬着那些美好的事情:“人到老了,才发觉好多坚持原是不应该的,人活着比什么都要紧。既然他过得好,你也跟他说说,姓氏什么的都不要紧,他姓林姓陈都好。” 少桓握着老太爷的手:“祖父,我们将来都会好好的。” 老太爷又叹了口气:“煜王殿下想要的东西,即便老臣给你了,恐怕也没什么用。” 少桓点点头:“祖父,我此次只是想向您讨教,并非是真的想拿那些去做威胁。祖父,齐宸泽不是我的威胁。” 老太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比他们充聪明多了。不过你想问的,老夫并没有什么好建议,只想劝你一句,做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内心便好。” 少桓默念一句,替老太爷铺好了床,扶着他躺下。 老太爷又道:“殿下,那枕头,老夫留着无用,殿下拿去吧。但是殿下,那东西,对你没有丝毫的用处。” 少桓沉吟片刻,点点头,抱着枕头离去。 他一路走到后院外,迟疑片刻还是没有进去。后院除了茵茵,她那个胆小的妹妹也住里头,他这样大喇喇跑进去不合适。 只还是忍不住,他招手换了个小丫鬟:“可否帮本王问问王妃在何处?” 那小丫鬟忙不迭跑进去,没一会儿,流云便走过来行礼说道:“王爷,王妃今日许是吹了风,不太舒服,早早的就睡了……” 她欲言又止,原本王爷宣召,她该直接服侍王妃起来的,可到底不忍心王妃受苦,又想着王爷一向疼爱王妃,这才大着胆子过来。 少桓略略有些失望:“让她睡吧,不比喊她起来。” 流云行了礼,准备回去,少桓又喊住她。 “她怕冷,听说从前都是你与她暖被窝,王妃的身子要紧,你无需讲究太多。” 流云朦朦的点头应了,走回去好长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爷还真是关心王妃呢。 陈娇娇被余氏喊去训斥一顿,言说明日起,让她日日抄写经书,轻易不可出院落一步。她失魂落魄往回走,走到后院,正遇见流云一个人傻兮兮站在园子里笑,见了她都不晓得行礼。 “流云,你怎的在这里,没有服侍姐姐歇息么?” 流云回过神,忙行了礼:“五姑娘,王妃已经歇着了,奴婢就先回去啦。” 她转身一溜烟跑了,陈娇娇的丫鬟很有些不服气:“一点教养都没有,王妃竟也由她。” 陈娇娇警告了看了丫鬟一眼,沉吟道:“若是姐姐睡了,怎的流云会在这里傻笑,这可是去前院的路。” 丫鬟机灵,很快便寻了个小丫鬟来问,刚巧就是之前王爷见的那个。 那小丫鬟老实的答道:“是王爷要见王妃,但王妃许是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只打发流云姐姐出来告诉王爷。” 陈娇娇面色沉了沉,恃宠而骄,姐姐真的是恃宠而骄。那个流云性子跳脱,根本不是个得用的,可姐姐一味留着,分明是看她颜色不错,又很是衷心,打算留着给王爷享用的。 不知怎的,陈娇娇的手,便不自觉发抖起来。流云再衷心,也只是个下人,怎么样都只能是个贱妾。 她是姐姐如今唯一的妹妹,说是二女不能同嫁,但那主要要求的帝王或者储君,王爷不是储君。即便以后是,她若是没了清白,却也不能不负责啊。 到时候侧妃?贵妾? 她从不贪心,不会指望王爷待她如姐姐一般,只要在姐姐不方便,或者是如今日这样,姐姐使性子的时候,她帮着照拂王爷。 王爷那样温柔的眼神,哪怕一下下,她都知足了。 第58章 少桓回了房,抱着那玉枕看了又看, 观摩了许久。这里头, 是关于齐宸泽非皇上亲生子的证据,他知道这是陈家的保命符, 故而也从不曾动过心思。 如今齐宸泽是强弩之末,他原本想着拿这东西去威胁齐宸泽, 让齐宸泽交出工部的权利, 江中的事情,便好处置了。 可是老太爷说这东西与他无用? 少桓想了又想,还是将玉枕砸碎, 里头滚出来一卷锦缎, 是从前的书帛。 他缓缓展开来看完,总算是明白老太爷的意思了。这锦缎上是一封岐山王写给薛贵妃的信,信中言之凿凿, 他们当初虽意乱情迷, 但他到底是守住自身,不曾侵犯过她。 所以, 薛贵妃自以为失身给了岐山王,齐宸泽刚好是那段时间怀上的,所以她便认定这孩子是岐山王的? 老太爷机缘巧合得了这信, 知道这是一场误会, 但为了家族,为了儿子,选择欺骗薛家上下。所以这场欺骗, 骗了齐宸泽一辈子,也叫老太爷愧疚一辈子。 少桓迅速将锦缎收好,揉着眉心走到躺椅上躺好。许是今夜开怀,多饮了些水酒,这会儿倒略略有些上头了。 一条路走不通,只能换一条路。总之这工部还是得想办法拿到手,等到手了,陈劲柏这一趟才能更安稳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想通的个中关键,少桓心情大好,便唤水沐浴,熄了灯慢吞吞爬上床。 从前他没这么不爱干净,可若是不洗漱干净,那小女人就双脚将他往地上踹,不许他上床,真真是难搞。 如今虽然不与之共枕同床,但他一日不清洗,便觉得不够畅快。 一想到她那白玉一般的双足,冰冰凉凉的,需得他抱个满怀才能温暖,他就心猿意马起来。 不就是最近食髓知味,需求略旺盛了些么?她若好生服侍几天,过几天许是他就不那么想了,便也不会日日拉着她行这种艰难之事了。 可叹自己的小娘子,竟然躲她躲到娘家来了。这么一想,真是有些头疼,虽说可以自己解决,但她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抚摸起来才更叫人舒爽啊。 罢了,年岁还小,等她长大些,便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恍惚之中,听到外头有轻轻推门的声音,少桓略略抬头,是他的娇妻知道长夜漫漫,晓得他孤单,特意来陪他么? 妙曼身姿走过来,身上那件她常穿的藕粉色衣裳,头发披散,也是她寻常在家的打扮。外头星光摇曳,看不大清楚,可就是这不大清楚,叫他的心似有若无荡漾起来。 “茵茵……” 茵茵睡得很不安稳,手足冰凉翻来覆去,整个骨头都在叫嚣着难受。似乎在做梦,又不晓得究竟做了什么梦。她努力睁眼,又怎么都睁不开,似乎被魇住了。 她嘴里呢喃着,喊着少桓,突然便睁开眼尖叫一声:“少桓……” 流云趿拉着鞋子跑进来:“姑娘您怎么了?” 许是慌乱,她连自己喊错了称呼都不晓得。 茵茵还没回过神,恍恍惚惚的问道:“王爷呢?” 流云应道:“王妃您忘记了?咱们在郡主府呢,王爷当然是在前院。” 茵茵点了点头,这么一闹腾,她是彻底清醒了,此刻脑袋瓜疼得厉害。 流云点了烛,倒了温水递给茵茵喝。又伸手去给她按摩脑袋:“这么久了,王妃您这一梦魇就头疼的毛病,怎么还没好啊?” 茵茵皱皱眉头,好似有一次梦魇,她并没有头疼难受。是在彩墨镇那儿,那夜是少桓抱着她,她还记得似乎有细细密密的吻,吻在额间,吻在脸颊。也吻在她心中,叫她无比安逸。 银心匆忙跑进来,说道:“王妃,外院那儿……” 她瞧着王妃与流云的目光,不自觉咽了口口水:“王妃,王爷找您。” 流云诧异道:“这更深夜重,王爷找王妃做什么?不合规矩啊。” 银心眼神闪躲片刻才道:“王妃,还是先起来去前院看看吧。” 茵茵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说说。” 银心嗫嚅:“是五姑娘,穿着王妃闺中的衣裳去了王爷房里……” 茵茵眼神一凝:“如何了?” 银心道:“王妃放心,王爷不至于昏聩至此,只是下手重了些,据说五姑娘是鼻青脸肿了。王爷此刻震怒不止,夫人让人来请王妃过去。” 茵茵不再说什么,只迅速穿好了衣裳走出去,流云抱着大氅给她披上,银心则取了手炉。 茵茵摆手:“哪里那样冷。” 流云道:“王妃一向怕冷,王爷今夜还嘱咐奴婢,要好生照顾王妃呢。” 茵茵默然片刻,回头说道:“流云跟我去,银心你查查,我的衣裳怎么会去陈娇娇手中。” 后院的垂花门过去是内院,一路往前再是内院的门栏,再过去便是外院了。郡主府极大,从后院到前院,光是来回就要费不少的劲儿。 茵茵走得稳稳当当,胡思乱想,从前在闺中,她去得多的是祖父院子,并没有前院这样远。如今回来想要安生些,似乎也不大可能,总有人不愿让她安生。 朱氏的话还浮在她耳边,朱氏早就觉得陈娇娇对王爷有意思,她自然也早就知道。但她什么也没做,直到现在,她也想不通为何,她什么都不做。 明明银心说王爷下手不轻,估摸着留她一命,或者留她那双眼睛,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大婚那个小丫鬟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呢。 茵茵心中松了口气,却并没有欢喜,反而更沉甸甸的,好多东西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余氏候在门口,见了茵茵急忙过来,小声说着:“今日娇娇在贺家面前没脸,我就想将她送走,许是今日太过严厉了些,叫她生出这样的妄想。王爷雷霆震怒,茵茵啊,你可……小心些。” 她没有叫她替陈娇娇求饶。 茵茵面无表情看向余氏,对余氏来说自然是陈娇娇更亲切,何况他们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可余氏没有开口,不止没有开口,余氏还在担心,担心她会因此受到牵连。 是啊,煜王殿下,闻之都叫人胆寒的煜王殿下,他的雷霆震怒,她竟然不怕? 不止不怕,她好似……故意要惹她发怒似的。 到了厅内,少桓衣裳早就齐齐整整,只敛眉拨弄手中的扳指,仿佛一切与之无关一样,直到茵茵进来。 他脸上没有笑容,只扬扬手,示意一旁的随从将今日之事说与王妃听。 茵茵没太听,她看着地上跪着的陈娇娇。陈娇娇虽然不如陈家其他子嗣好看,但总归是陈家女,到底还是有几分长相的。只是容貌更温婉些,不似自己这副身躯这样娇艳。 藕荷色长裙很是单薄,是她从前闺中的旧衣,入了王府,她便没有再穿。但今日孩儿的洗三礼,她想着不能喧宾夺主,便没有选颜色艳丽的衣裳,而正是这低调些的藕荷色。 其实这颜色,更适合陈娇娇这样面目温和的女子——若抛却她此刻的鼻青脸肿来说。 陈娇娇不敢哭,只捂着脸不做声,整个人歪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害怕所致。 不用随从说,茵茵就明白了,陈娇娇是借着夜黑风高,房内模糊不清的时候,扮做她的样子去勾引少桓。 只是陈娇娇并不知,少桓并没真正碰过她,又深知她的性格,怎么会那般晚,跑到少桓屋里去宽衣解带? 陈劲柏跪在地上:“都是臣管家不严,还请王爷责罚。” 许是见着茵茵进来,陈娇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大吼一声:“王爷,陈茵茵她根本就不爱您,她心中根本就没有您。若是有,又怎会与您使小性子?若是有,她怎会处处惹您不痛快?” 然而少桓跟没听到一般,只拨弄拨弄茶碗,甚至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陈劲柏立时呵骂:“你给我闭嘴,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那可是你的姐夫啊!” 陈娇娇这才嚎哭起来:“可是她根本配不上姐夫,父亲难道您没看到,她对姐夫那样冷淡。而且女儿没想怎么样,女儿就想王爷在她那儿受了气,能有个地方歇息歇息……” 陈劲柏挥手给了她一巴掌:“自轻自贱,你母亲平素怎么叫你的,你全都忘了吗?” 陈娇娇低头啜泣起来:“她那么自私,她根本就只爱自己,不爱王爷啊。” 茵茵蹙眉看着这一切,抬眼看了看少桓,见少桓也正抬头看她。她心中一个机灵,少桓是让她开口,因为这是她的妹妹。 可是少桓又怕她心软,便不肯直接说出来。 她敛下眼眉,少桓待她一样如此。陈娇娇说得没错,她最爱的是自己,并不是少桓。 她沉默片刻,走到堂前跪好:“王爷,陈娇娇是妾身的妹妹,年少不懂事,还望王爷原谅一二。妾身的父母,一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陈娇娇一缩,哭得更伤心了,不晓得是哭她姐姐不计前嫌还肯开口护她,还是哭她的未来,再无一丝希望。 陈劲柏见茵茵开口求情,也松了口气:“是王爷,臣明日便送她回湛州老家,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让她回洛城了王爷……” 少桓站起来,冷眼看了下首众人,走到茵茵跟前将她扶起来:“地上凉。” 茵茵还是无限恍惚,似站也站不稳。 少桓挥挥手:“你若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处置。” 他侧头去看地上的陈娇娇,眼中一片嫌恶:“本王与王妃如何相处,与你有何干系?更何况,王妃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不痛快。” 茵茵目光闪闪,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少桓轻抚着她的脸,微笑道:“跟我回府吧?” 茵茵这便急了:“这怎么可以,若我们半夜三更劳师动众,人家还以为我娘家人惹着我们……” 只说话间便觉得不对,可不就是陈娇娇惹着他们了? 陈劲柏沉吟片刻,说道:“王爷,王妃,此处原就是郡主府,属于王妃的府邸,并不属于我陈家府邸。那后院……后院便是王妃一人只住处,王爷是属归府。” 余氏忙点头,转身走出去唤了丫鬟在几个姨娘处安排了屋舍,叫陈娇娇今夜住进去。 少桓这才点头:“王妃身子一向弱,又眠浅,本王先陪她回院子。这里,只能麻烦岳父岳母了。” 陈劲柏抹了汗,连道不麻烦。 只是茵茵往里走,似神色并不好的模样,走路都有些踉跄不自然。 少桓再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起,吓得茵茵一声惊呼:“你做什么?这样多的人!” 少桓也不应,只将她裹紧了。流云乖觉,立时低着头在前面行得极快,是给带路,到了院子,一院子的下人见状,哪里敢继续看?连忙做了鸟兽散。 而银心与夏嬷嬷急忙跑进房内,烘了被褥重新铺了床,迅速的退了出来。 少桓将茵茵放在床上,伸手便剥了她的外氅。茵茵一惊,便要往里躲。少桓一把按住,将她双手握在手心。 “才多大一会儿,手便这样凉。若是等你慢吞吞走回来,明日一定会受寒生病。” 说罢他熄了灯,脱了衣裳爬上来,又将她的双足抱在腿间。 他语气温和,可茵茵鼻子一酸。她分明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如何担得起少桓这片深情? 少桓听茵茵呼吸声不对劲,伸手摸摸她的脸,摸到的是一片濡湿。他赶紧双手捧住她:“你不高兴?是不是觉得我处罚你妹妹,处罚得太重。” 茵茵摇摇头,又想起这里没有光,她即便摇头,少桓也看不见。她将头往他胸口埋,瓮声瓮气问:“少桓,陈娇娇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我自私,我不好,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好?” 少桓低头去吻她,想要吻干她脸上的泪水,可似乎怎么吻都吻不干。 “傻瓜,你怎么不好了?在我看来,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茵茵哽咽道:“少桓,你知不知道,我好后悔,其实陈娇娇对你有意,我一直都知道,我明明可以阻止今晚的事情,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动。” 她感觉到少桓一动也不动,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从一开始,我去见彩墨镇见你那回,回来的时候,二房似乎有所觉察。那是陈媛媛捣的鬼,可是陈媛媛那时候大婚在即,应该没有精力管我的事情,我查到蛛丝马迹,都与陈娇娇有关。” 少桓手微微收紧:“她对你不利,你还留着她?” 茵茵想了想:“当时我觉得,陈娇娇虽然心有不轨,但她性子胆小,翻不出大波浪。若我闹腾起来也是吃亏,便压下没提。” “后来”,她忍不住又哽咽起来,“后来我知道,她对你有意。少桓,我应该一开始就挑明,不管她否认还是怎样,我该挑明的,这样爹爹母亲便会压着她,也不至于……” 少桓像抚摸一只猫一样,轻轻抚摸着她:“这不是你的错。” 茵茵吸了口气:“我只是有些后悔,也没觉得自己错了。” 少桓有些无语,他这娇妻倒是与旁人那些大道理的女孩子全然不一样,伤心也不过是伤心没早些果断行事罢了。 茵茵小心翼翼,许久才鼓起勇气:“其实陈娇娇数次觊觎你,我都看到了。我没做声,也没提醒你,是因为我……我……” 她说不下去,少桓却轻笑了:“所以,本王有没有表现的很好?” 茵茵“啊”了声,抬头看他。 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他的轮廓。她一向小心自持,深怕踏错一步便入了深渊,他那样好,她多怕有一天,他不这么爱她,不这么对她好,她会不会自暴自弃,会不会变得如同那些怨妇一样? 如果不爱上他,或者说,如果不爱得那样深,将来即便他背叛她,她也不会生气,不会那样伤心吧。 少桓没有与她再讨论下去,只吻她吻了许久,许久才道:“她有一句话,说得不大对。” “嗯?” 少桓满足的抱着她:“她说你自私,其实每个人都自私。你自私是怕受伤,我自私,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得到你,拥有你。” 这晚茵茵又做梦了,想不起来是什么梦,但好似是个美梦。 第二日一早起床,少桓已经不见踪影,昨夜的一切,都仿佛是梦境一般。 流云偷偷进来,瞧见她醒了,这才唤银心一道服侍她起床。 茵茵还有些迷糊,哑声问:“我睡了很久么?” 流云偷笑:“王爷说昨夜王妃您累着了,让不必打扰您?” 茵茵反应了一会儿,才算是彻底想起昨晚的事情,她下意识要站起来,银心忙按住她。 “王妃,这还没收拾打扮好,您说过的,您如今是王妃,身份不一样,不能丢了王府的脸面,起来都得收拾妥当才能出去。” 茵茵眨巴着眼睛,见她二人眼里都是喜色,问道:“你们怎的这样高兴?” 流云笑道:“奴婢想着昨晚就高兴。王妃,瞧咱们王爷多疼爱您啊。” 茵茵面色微红。 银心接口道:“夫人让人传了话,说是王妃您累了,多歇歇……五姑娘顽疾复发,老爷让人将她送往湛州老家休养去了。” 此刻的醉霄楼,少桓端坐在雅间,正盯着四喜丸子瞧。对面是三皇子,慢条斯理的用膳,见他瞧那道四喜丸子,不由笑起来。 “四弟若是喜欢吃,可敞开肚皮来吃,也无人与你抢。我是吃惯了的,倒觉得这荤食太过油腻。” 少桓懒得与之打言语机锋,只淡然说道:“工部尚书魏坤,此人行事嚣张,敛财不择手段,卖官鬻爵,手底下那些人要不然就为虎作伥,要不然就怨声载道。” 三皇子噗嗤一声乐了:“四弟若有真凭实据,只管拿到父皇面前去,跑这里与我理论做什么?如今我可什么本事都没有,帮不了四弟呢。” 少桓面带微笑:“皇兄一向本事大着呢,别说如今还有些实权,便是分毫都无,也能想出法子翻身。弟弟我今日是来请你做事的,并不是来求你帮忙的。” “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少桓慢条斯理,夹起一颗丸子放入嘴里。上回茵茵喂他吃的,就是这道菜,怎么今日吃起来却没有那日那样好吃? 果真不能对着令人生恶的人,不然这饭食都不香了。罢了,早些处理完,早些回去抱着娇妻用膳才舒服。 “对了,皇兄可知昨日在郡主府,本王与本王那岳家祖父谈了些什么?” 三皇子眼神一凝,不自觉握紧拳头,心中一片慌张。拿东西若是落入他手中,自己恐怕是命要休矣。 少桓轻轻一笑:“本王的岳家祖父不大清明,好多事情也没法原原本本的告诉本王。他不过是交了一只玉枕给本王,听闻那是前朝进贡的好东西,靠之安枕无虞呀。” 三皇子咬紧牙关,他不是没差人尝试着去陈老太爷身边搜查,一时没查到,二来怕打草惊蛇,让陈老太爷破罐子破摔。 没想到不在书卷内衣里头,竟然在一个玉枕里头。 少桓知他听进去了,便冷了声音:“本王不要旁的,本王要工部尚书那个位置。” 三皇子抬头:“明日魏坤便引咎辞官,四弟若是担心,我愿助四弟帮选中之人当上工部尚书。” 少桓摇头:“章家那点路数,我还对付得来,如此多谢皇兄。” 三皇子忙道:“那玉枕,你什么时候给我?” 少桓勾勾唇,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傻么?依着你的性情,那玉枕若是给了你,回头这工部上下都会与本王作对。” 三皇子咬牙切齿:“你想用那玉枕要挟孤!” 少桓摆摆手:“要挟不敢当,我要的,是这趟江中之心平平安安,等江中沟渠建完,玉枕立即奉上。” 三皇子审视他:“孤凭什么相信你。” 少桓道:“齐宸泽,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你只能选择,做或者不做。” 第59章 第二日,朝堂风云变幻, 工部尚书魏坤被翻出贪污受贿, 卖官鬻爵等种种罪行,当即便革职查办。户部右侍郎陈劲柏提调工部, 为新任工部尚书。 工部一向是三皇子的管辖范围,这时候煜王的岳父调任升职, 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些不明所以的官员便琢磨着, 是三皇子妥协,决定协助煜王了么? 章家则更惴惴不安,虽则他们一向是仰仗皇上的偏爱, 但三皇子与煜王的势力, 本就不容小觑,这会儿强强联手,他们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许是章淑妃吹了枕边风, 紧接着皇上接连调任, 与章家有关的官员变动都格外大,刑部礼部高位官员如今是满满当当, 陈劲松一跃成了礼部左侍郎,到叫人格外侧目。 原以为你来我往,章家动作了, 煜王便会接着动作。可煜王仿佛没有反应一样, 过了好几日,忽而安排工部与户部诸位大人,一道前往江中一代, 处理江中水患之事。 其中领头之人,正是新上任的工部尚书陈劲柏,而且此次乃大刀阔斧,是要将从前的建设全都推翻,重新来过。 此事引得流言纷纭,均说这煜王殿下是要借此大肆敛财。几个尚有些势力的皇室宗亲,带头请皇上制止煜王的行动。 但煜王执意如此,言说当日父皇将此事交于他时,明说不论如何,全权由他处理。 章家频频望向三皇子,煜王这样敛财,三皇子当真坐得住?只三皇子抿唇,仿佛认命一般,压根都没出声。 皇上见状,只能大手一挥,允了。 等茵茵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她陪在余氏身后,帮余氏收整陈劲柏行装。陈劲柏则在外间与陈禹杰交代家中的事务,茵茵瞧着余氏偷偷背过去抹眼泪,心中也是格外复杂。 这个事情,少桓知道,爹爹与哥哥也知道,可他们都瞒着她们,是深怕她们阻拦。 余氏絮絮叨叨:“天冷,你爹爹一向随意,这没人在一边给他收整,我真怕他又出这样那样的毛病。江中一代天气寒湿,也不知你爹爹会不会得什么老寒腿。那棉裤给你爹爹多准备着些。” 茵茵默默点头,将几条厚厚的棉裤放入行礼之中。 余氏擦了把眼泪水,想了又想:“即便备上了,他也懒得穿,若没人盯着可咋办呐。秀华,你去喊蕊姨娘过来。” 这个蕊姨娘是陈禹杰的亲娘,一向乖顺得很。这会儿过来,也是眼圈红红,想是舍不得老爷之故。 余氏解释着:“原本阿玉还不曾出月子,两个孩子也小,我不该让你去的。可是老爷的身子也不健旺,旁人不细心,我也放心不下,只好劳烦你跟着劳顿了。” 蕊姨娘忙道:“妾身能有这个福气随侍,是夫人大恩。小少爷和小小姐有夫人照料,只有好的。” 余氏点点头,细细叮嘱她哪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茵茵不由得感叹,这古代的女人果真不一样,余氏竟然跟妾室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自己不方便,还真的放心妾室跟着老公出去? 不过这个蕊姨娘模样不出众,年岁也不轻了,看着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也难怪余氏回放心。 茵茵摆摆头,再老实本分也不行,她实在没法子与别的女人分享郎君。 陈劲柏交代完陈禹杰,进来见这副样子,不由得蹙眉:“你让她跟着做什么?妇道人家就是碍事,让她在家帮着你带孙子孙女,不要跟着我。” 余氏忙道:“老爷您这辈子就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蕊姨娘也跟着道:“老爷,妾身身子骨好,还能帮着做活计,不会碍事的。” 陈劲柏还要说,余氏又道:“若不要她跟着,其他两个姨娘,你选一个。” 陈劲柏沉吟片刻,他一共四个妾室,陈娇娇的生母早年过世了,还有两个性子有些浮躁,以为他是那等子为了美色不顾家人的,他不大喜欢,论起来,也只有蕊姨娘合适。 但他原本觉得一个人还轻松些,只如今夫人妾室还有女儿都虎视眈眈盯着,罢了罢了,左不过是多个收拾行装的人而已。 他换了话题,对茵茵道:“与你祖父莫要说我是去干什么,只说朝廷有些事,是去洛城西了,需得等些日子才回。” 茵茵应了。 他又叹一口气:“这一去,估摸着两三年不得归,家里的一切,还要劳烦夫人操持……” 余氏眼圈又是一红:“是妾身该做的,阿玉是个能干的,出了月子就能帮我,老爷不必担心。” 陈劲柏又道:“阿杰究竟还年轻,有时候莽撞些,你平日多说说他,叫他遇事不要急躁,拿不准的东西,去问问王爷也好。” 余氏应了,往外间看了看,陈禹杰还候在外头。 她想了想:“老爷明日出发,蕊姨娘回去备些自己要带的东西,没有的再与我说。阿杰,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茵茵明白,她是故意让哥哥与生母单独说会子话。她也告辞,想去沐春堂陪陪祖父。 沿路远远看着陈禹杰,他们行得极慢,蕊姨娘时刻靠后半步,一左一右,中间隔了有半米远。蕊姨娘似乎在说话,陈禹杰始终没有回头,也不知应了话没有。 许久,陈禹杰回头,见蕊姨娘肩膀上有一片落叶,便伸手想要替她拂去。只蕊姨娘立刻又退后半步,自己拂去树叶。 茵茵瞧见陈禹杰有半分落寞,很快,便转身走了。 她心中有些堵,这样的人家人人称赞,妻妾和谐,男主人不宠妾灭妻,女主人不心生嫉妒。妾室乖巧柔顺,生了孩儿送到正房跟前,正房拿妾室的孩子当做自己亲生。 孩儿一出生就有了两个娘,所有人都告诉她,正房那个才是娘,至于生母,是不配被喊娘亲的。这样的人伦,磨灭母子原本的天性,又是个什么样的道理? 进了沐春堂,茵茵遂换了一副笑脸,熟练的去书房磨了墨,拿起笔接着练字。 老太爷如今哪里不懂,茵茵并非是为了练字,而是要将他想看的书抄下来,字写得大大的,费时又费力,无非是为了他看的时候,不那么费劲。 这抄上一整天,他不过须臾便看完了,茵茵还是每日过来抄。 老太爷胡子一翘一翘:“你整日给我这个老头抄书,王爷不会生气啊?” 茵茵面色一红:“祖父,茵茵这是练字呢。” 老太爷哈哈一笑:“行了行了,你那个字啊,也别练了,整日这样练下来,伤身体又伤眼睛。拿出去叫别人给我抄回来。” 茵茵大喜,急忙收了东西点头:“那我明日便去。”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你父亲要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茵茵上前挽住祖父:“祖父这是赶我走么?王爷整日忙碌,我在王府也是无聊,在这里还能每天看看侄儿侄女,还能陪着祖父,多好啊。” 老太爷长吁一口气:“是不错,你在这里,王爷展望他的宏图大业,也不至于分了神。” 茵茵眼皮子一跳,认真看着祖父,他分明意有所指。 老太爷又道:“你们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连你父亲要去江中这样的大事,也瞒着。怎么,是觉得老头子我活不了多久了,这事儿穿帮不了是吧?” 茵茵大惊,急忙跪下说道:“祖父……” 老太爷架住她不让她跪:“你看看你,如今你是王妃了,与从前不同,哪里还能动不动就跪的?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话?” 茵茵站起来又坐回他身边:“祖父,我就算是王妃,也是您的孙女儿啊,除了给您,我给谁跪起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她小心觑着祖父的脸色,见他如常,方道:“祖父,爹爹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实在是这次……呃,这次一去便不是一朝一夕能回来,但是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绘制地图罢了。”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若真的这样简单,怎么会让他这个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去?你以为我是老糊涂,这么点事儿都想不出来?还是怕我知道了,会拦着他不叫他去?” 他又叹一口气,拉着茵茵的手:“茵茵啊,你父亲是个什么性子,我怎会不清楚?从前是我总压着他,不许他出头出面,实在是被局势所困啊。如今王爷有一腔为国之热情,你父亲又想报效朝廷,我怎会阻止?大丈夫原就该顶天立地去闯一闯天下,整天窝在家中,才不是个事儿呢。” 茵茵连连点头:“祖父,爹爹是以为您会想不通。” 老太爷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不站队,看不清大齐将来的形势,更不愿陈家涉险,这才日日斥责你……你那个生父。但如今你已经做了煜王妃,咱们家与煜王是一条船上的。且这一回的事情,别人怎么说不用管,你都要理解煜王,知道么?从来变法之际,就没有不受千险万阻的。” 茵茵敛眉应了:“我知道他有他的想法,并没有怪他。” 老太爷瞥了她一眼:“嘴里说没怪,我还不了解你?你不怪他行事,只怪他不告诉你,不信任你,对不对?” 茵茵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老太爷叹道:“就如你们都不肯告诉我一样,茵茵啊,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得不够,理解不够。而是他想得太多,患得患失才会如此,你懂吗?” 茵茵眼眶一红,不得不承认,祖父说的才是真的。 冬月初九,陈劲柏收整行装,带着蕊姨娘告别家人,与其他官员一起上路,去往江中。 江中路途遥远,一去得月余时辰,是决计不能回府过年了。何止今年,明后两年都未必能回来。 余氏心间眼眶里的两行泪,总算是落了下来,抱着茵茵嚎啕大哭起来。 等陈禹杰和茵茵将余氏劝了进去,她放缓缓止了泪,说道:“你父亲虽说偶尔也会外派,出去洛城办些事,但至多不过三五天就回来。我年轻时总是庆幸,夫君时时待在家中,遇到事情也算是有个主心骨。没想到如今年岁长了,反而要去那样远的地方……” 陈禹杰忙道:“母亲,儿子已经长大了,往后,儿子就是母亲的主心骨。” 茵茵也点头:“是呢,母亲,二姐说二姐夫最近要出去办事,公爹婆母打算回乡里一趟,她无事,打算带着孩子回府。二姐回来,家里可热闹了,小虎妞长大了,这般调皮,母亲怕是要头疼了呢。” 原本二姐是要跟着姐夫一道去的,只陈劲柏要走,二姐孝顺,便打算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一阵子。索性二姐那公婆也是心善的,寻了机会说要回老家看看在家中任职的幼子,这便让二姐回陈家毫无后顾之忧。 想到老二,余氏的眼泪水总算是咽了回去。她亲生的三个女儿,只得这么一个不曾远嫁,时时回来陪一陪,倒也是个慰藉。 安抚好余氏,茵茵带着流云亲自去锦云书行,打算寻字迹工整之人,帮祖父抄写书籍。 那位林先生要在洛城开设书院,这几日便是明年春季开学的选拔,周边乡镇往来的学子甚多。只是许多寒门子弟,自今年秋闱变革后,觉得寻到了希望,更愿意来学院试一试。 少桓广开门户,凡是被选拔进了学院的,不仅食宿全免,每个月还能领少量补贴。这是兴教的第一步,投入的精力与银钱,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那是入学院之后的事情,这几日的衣食住行,都得靠银钱才能解决,故而很多寒门学子会选择在休息的时候替人抄书,抄书比拓印要麻烦得多,但是价格也比拓印要便宜。很多家境略略不宽裕之人,更愿意买抄的书籍。 茵茵银钱给得大方,拿出的书又是少见难买的好书,肯抄的自然是趋之若鹜。茵茵让书行的人帮着选了几个字体清晰的,又将要求好生说与他们,便一人发了一本,让他们拿回去抄。 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一个熟人。 祁晋贤正捧着抄好的书,递给收书的人,那人验看了会子,便拿出铜钱来给他。他千恩万谢得了银钱,一抬头,就瞧见茵茵从书行正门走了出来。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与她,早已是天壤之别。 茵茵迟疑片刻,到底是张口说道:“祁少爷这样早,家中一切可好?” 祁晋贤来不起遐思从前,只拱手应了:“多谢王妃关怀,一切都好。” 茵茵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走了。 祁晋贤站在阳光底下,今日阳光甚好,但他只觉得寒风冷的彻骨,不由得拢了拢衣裳,苦笑一声。从前憧憬的那些,再也回不去了。 流云见茵茵蹙眉若有所思的模样,赶紧说道:“王妃,这阵子您一直忙碌,奴婢想着祁家的事情与咱们再无干系,便没有说……” 茵茵抬眉:“按道理这祁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但好歹也是个正经大户人家,不至于落魄至此啊。” 祁家按照现代来看,怎么样也是个小康之家,不说别的,衣食绝对不用发愁。怎么祁晋贤竟与那些个贫寒子弟一般,竟干起抄书的活计来? 不是她觉得抄书活计不好,而是,祁晋贤如今都中了二甲进士,不论选没选上庶吉士,最起码也能做个八品官了。这都要任职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跑去体验生活? 流云说道:“祁家出了事,他那个表妹,就是抬成贵妾的那个姨家表妹,伙同娘家人,瞒着祁夫人与他,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都席卷而空,跑了。不止是地契田庄没了,连陈媛媛带去的为数不多的首饰,也全都没有了。” 茵茵不免有些咋舌,按照官面上来说,这田庄地契没有当家人,是没法子更改名字的。但多的是地下阴私买卖,专门勾引人强迫人的。这个祁家表妹卷了地契,去那种地下钱庄倒手一卖,银钱到了手跑了,钱庄的人也不怕祁家不认账。 流云又道:“陈媛媛生产本就不方便,生出的那个女儿身子骨不好,据说如同小猫一般,现下生了病,需得银钱救治,祁晋贤这是没法子,家中能典当的都典当了,现下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不能不出来想法子挣些银钱……” 茵茵闭上眼,再恨陈媛媛,可想到孩儿生病——她如今有了侄儿侄女,便觉得天下间的孩儿都如同天使一般,便是哭了碰了一下子,都叫人心痛。 “因着这些,前阵子的选拔,祁晋贤没考上。皇上体恤,没考上庶吉士的,都是明年开了春再任职。但这个年,恐怕祁家是过得不好了。” 她迟疑了又迟疑:“王妃,但是奴婢得知,王爷让人去送过两次银钱,似乎……祁晋贤没有接。” 茵茵点点头,若非俗物纷扰,祁晋贤的才气,一甲是跑不了的。少桓正是用人之际,礼贤下士原是应该。不过祁晋贤这等心眼狭小之人,怎堪当大任? 恐怕少桓不是为了拉拢他,主要是怕他被别的人拉拢,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茵茵微微叹口气,罢了,不管是帮少桓也好,还是舍不得陈媛媛那个猫儿一般的孩子也好。 她睁开眼说道:“你去一趟祁家,找陈媛媛,送两锭银子给她。” 流云一愣:“王妃,您打算帮她?陈媛媛那人可不值得王妃您帮啊。而且……这样给银钱与她,恐她还觉得是您瞧不上她,不领情也就罢了,怕是不肯受呢。” 茵茵冷笑一声:“她会肯的,当了母亲的人,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流云点点头:“若是她问您为何帮她?” 茵茵勾了勾唇,虽是帮忙,她也不介意在陈媛媛心口再扎一根刺:“就说今日我路过锦云书行,遇见祁晋贤,心有不忍。” 流云疑惑片刻,反应过来,只痴痴笑了声,立时便让马车停下,下车走了。 晚上回来,流云却是冷笑连连,说道:“王妃猜得不错,陈媛媛果真千恩万谢的接了钱。不过她嘴皮子利索着,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个婆婆给训练出来,口口声声说将来要答谢王爷救命之恩,分明是您救了她,她却转口说是王爷,真真是可恶。” 茵茵挑了挑灯芯,并不在意:“你怎么回的?” 流云答道:“奴婢自然是回,王爷王妃乃一体的,只要祁家少爷肯上进,王爷王妃也不要什么答谢。” 茵茵赞许的点点头:“你倒是乖觉。” 流云嘿嘿一笑:“她自己夫妻过得不好,还想要给王妃您添堵,哼哼,也不看看如今她是什么德性。” 茵茵侧头看向窗外,从前她软弱,但也没有这般容易心软。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日悲春伤秋。 若她有个孩儿,会像朱氏的一双儿女那般软小可爱么? 门外丫鬟的声音传进来:“王爷。” 茵茵回过神,只见少桓大步流星走进来,自己脱了外裳递给流云。流云忙捧着退了出去,顺道把门也关上了。 茵茵笑起来:“用了晚膳没有?” 少桓点点头:“在外头吃了点。” 茵茵唤银心到了热水给少桓泡手,又道:“嬷嬷炖了汤水,一会儿喝一点。” 少桓净了手,仿若不经意问道:“你今日往祁家送了银钱?” 银心脸白了白,捧着水盆出去了。 茵茵点头,良久才说:“听说那个孩儿病了?” 少桓眉心松了松,上前将她抱在膝上,头埋在她脖颈之中,闷声道:“放心,并无大碍,你既然送了银钱,那孩子便救得活。” 茵茵环抱着他的脖子,软软的靠在他头上:“少桓,昨日白雪生病了,软软的叫着好不可怜。我只瞧了它片刻,就觉得难过得很。” 白雪是大婚那日,贺凌雪送的猫,因通身雪白,故而取了这个名字。但猫太年幼,茵茵又忙,没怎么管它,不知怎的就生了病。 少桓抚摸着她:“你若想做什么,不用顾忌我,茵茵,我相信你。” 茵茵眼圈一红,少桓相信她,她却总不相信他。 她伸出手替他揉眉心,许是皱得多了,年岁这样轻的他,眉心也有了川字纹。他是要成大事之人,与她的儿女情长心思,自是不一样的。 她缓缓问道:“若你觉得祁晋贤堪用,并不用在意我的想法。我与他从前没有什么,往后更不会有什么。” 少桓轻笑一声:“我知道,他算是个人才,但大齐人才济济,我不一定非要选他。今日我差人与之说过了,若是约束不好家人,将来去留可就由不得他。” 是威胁,也是拉拢。多说人祸起于内院,故而才会有治家不严这一罪责。祁晋贤不蠢,若再由着性子使然,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没了,从前的雄心,只会离他自己越来越远。 第60章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一年, 老太爷的身子垮了, 这次连贺源都说毫无办法。不过老太爷自己到很是看得穿,他觉得多活了快两年, 已经很不容易了。该看的看够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够了。 哪怕陈劲柏离得远, 他不能见着这个儿子, 也并不在意。反而劝慰余氏与陈禹杰:“人生总要有自己的追求,孝道固然需要尊崇,但因孝道而禁锢了自身, 反倒是不妙。如今他在外拼搏, 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国,那才是他该做的。” 又摸着哭成花猫一样的茵茵, 笑道:“茵茵啊, 祖父庆幸晚年有你,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便是有你。” 他走得即为安详,只是微微颤抖握紧的手,让茵茵觉得, 他总还有一丝不舍与伤感, 却不晓得是为了陈劲松,还是为了年轻的固执。 丧事办得极其隆重,茵茵是已经出嫁的孙女, 原是不用守孝的,但陈家人少,茵茵自然也帮着操持丧事。 余氏朱氏怕她睹物伤怀,很多事情都不让她去做,多数只让她看着两个一岁的小娃娃。他俩还不会走路,更不晓得家中的热闹是丧事,见了姑母只晓得咯咯的笑着。 宫里的皇贵妃请了皇上,在这日也回了郡主府,拉着余氏好一顿痛哭。为这个二十多年压根没单独见面的父亲,她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 不多时,只见征西将军带着夫人一道前来吊唁。这个征西将军是煜王的得力手下,人人都知道,只从前并不见他与陈家有所往来。这次王爷都来了,想必将军也是看在王爷的面上过来的吧。 陈禹杰客客气气,他也客客气气。 茵茵看到将军夫人怀中才几个月大的婴孩,忍不住逗弄起来:“夫人若不弃,可随我一道去花厅,我家现下有好几个孩童呢。” 大姐三姐一家也赶了回来,这会儿后院孩童是特别的多。两个孩子与二姑母家中的小虎妞关系最好,小虎妞在前面撞撞跌跌的跑,两个小的就在后面爬得咯咯直笑。 将军夫人含着笑,见茵茵跃跃欲试,便将孩子交给她抱着。 “可取了名?” 夫人点点头:“叫阿瑶。” 茵茵欢喜的哄着:“阿瑶,阿瑶……” 她从流云手中接过一个白玉项圈,放到阿瑶怀中:“早就该送了,一直不得空见,今日正好,便将这礼给收了吧。” 上好的羊脂白玉,非是寻常得见的。夫人眼尖,瞧着陈家那对龙凤胎脖子上,各自挂了一个。 她也不推拒,只笑着收了:“阿瑶这眼睛生得好看,将军说,得亏不像我们夫妻,而像她姑母,将来一准也是个美人。” …… 转眼又是开春,从祖父过世起,茵茵就搬回了王府。少桓日复一日的忙碌,朝中的形势,也是日复一日的严峻。如今七皇子已经年满十岁了,立太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没有嫡子,自然都是立长或者立贤的声音。立长的多是旧臣,立贤的则分了煜王与七皇子两派。综合起来,煜王与七皇子,可算是不相上下。 七皇子一派言说煜王年轻时做下的那些事,着实荒唐难当大任,煜王一派则说百姓中都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道理,怎的到了皇室,就揪着这点子过往不放了。 然后又有声音,说是三皇子近年也支持煜王殿下,尤其是江中一事平顺,三皇子也略有出力。那些立长的旧臣听到这里,便也有了松动。 这时,便有声音传出来,说是煜王大婚已经一年余,可王妃的肚子完全没有动静。反观三皇子大婚将将半年,皇子妃肚皮已经鼓起来了。 联想到之前煜王抵御漠北之时所受的伤,恐怕煜王不能生也说不准。而且三皇子大婚后,连接纳了两个侧妃三个侍妾,可煜王到如今,都只有王妃一人。 便有人往那方面揣测。 流云哼哼呸了两口,气急败坏:“王妃,您听听外头都是些什么传言,说王爷不行的有,说王妃您无用的更甚,还说您……说您……唉,气死奴婢了。” 茵茵掀掀眉毛,能说她什么好话?左不过是说她自个儿不能下蛋,还占着王爷不放,也不晓得给王爷挑几个得用的侍妾。煜王府两个侧妃的位置,都是空悬着呢。 流云又忐忑:“王妃,您说明日德妃宣您入宫,是不是想要逼迫您纳侧妃啊?听说卫家有一嫡一庶两个适龄的女儿呢。” 她瞟了瞟王妃的肚子,嘟囔着:“人家也没说错,都快一年半了,您这肚皮还是没动静……” 宫里德妃每个月都会召见茵茵,不过从不曾摆婆母的架子,反倒是每次都会让皇贵妃作陪。尤其是祖父过世之后,有时候一个月会召她两次入宫——皇贵妃的身子,是大不好了。 她倒不担心德妃,这么久相处,她早知道德妃是个宁静的性子,从来都不强求,多数都在小佛室待着,给她那个早夭的儿子祈福。 要说茵茵担心的,反而是郡主府的余氏。许是老爷不在身边,儿子儿媳乖顺听话,女儿女婿幸福美满,她能忧心上的,就是这个久久不曾有孕的茵茵了。 恐怕下次回陈家,免不了耳朵又要起一层茧子。 没等到下次,没一会儿,便听银心说是郡主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求见。 余氏的嬷嬷与她一样,是个温和又絮叨的中年妇人,来了就对着茵茵说个不停,大意就是茵茵该早早的请女医好生调理身体,陈老夫人已经去寻了。 再就是侧妃茵茵做不了主,妾室还是可以的,陈家有几个姿色还成的老实婢女,另有几个乡里的白身闺女,等寻了合适的时候,给茵茵送过来。 茵茵头脑一阵发晕,好在夏嬷嬷来得及时,与余氏的嬷嬷客客气气,说了一大通。 大意是说王爷喜洁,又幼时被几个宫女欺负过,故而从前得了个见到美人就辱之的坏毛病。如今好不容易好了,得慢慢休养着,若是贸贸然送上美人,恐王爷心生不快,又将那些个过往给翻出来。 嬷嬷听得发憷,自然是点头应了,匆忙回去复命。 茵茵则称赞夏嬷嬷机灵。 哪知夏嬷嬷嗫嚅片刻,赶走了流云银心,低声问道:“王妃,王爷是不是出了问题,那方便不大行?” 茵茵呆愣愣看着夏嬷嬷。 夏嬷嬷老脸一红:“王妃,老奴见识得人多,有些东西细细观察便能得知一二,王妃与王爷大婚已经有一年多了,可是瞧着王妃……似还是少女之身啊,莫非咱们王爷?” 茵茵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一次她与少桓闲聊,提到夏嬷嬷,少桓没好气的说那个老不羞。 她支支吾吾,也不好实话说王爷是觉得她年幼未长成,只含含糊糊过去了,想着还差两个月就十八岁了,应当可以行事了吧? 第二日入宫,德妃娘娘果真什么都没说,倒是皇贵妃心有戚戚然,生怕茵茵过得不好,言语之中,都是让茵茵给王爷挑选侧妃的意思。 原本是打算晚上将这些都与少桓说说,但少桓忙碌了一天,洗漱完搂着茵茵便睡了,还微微打起了小呼噜,是极疲惫的模样。 茵茵忍着心中的想法,再等等吧,他太累了。 她早已习惯,每天早晨醒来,少桓都已经不见人影,而原本他睡的位置,已经是一片冰凉。 她愣怔的看着空空的床,等?也不知会等到什么时候。 流云兴冲冲跑进来,喊道:“王妃,王妃,您知道吗……” 茵茵起了身:“你这样风风火火是做什么?难不成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流云笑嘻嘻替她更衣:“王妃,听闻卫家两个女儿,都下了定。说是二小姐早早的看好了,男方那边家里有点事情,卫家索性将两个女儿一起给定出去。” 这定亲该是一个一个来,卫家这样急切,恐怕不是什么男方的原因,而是怕他们为难吧。 在这古代,什么表姐表妹,可最是暧昧的称呼了。 她起了身,昨夜出了宫,便听说余氏请她回府,今日还得跑一趟,安抚安抚那个到了更年期的母亲。 照着铜镜,她皱眉想着夏嬷嬷的话,难不成这女孩与妇人,真的会有区别? 算了,想那么多也无用。 她带着流云往外走,一壁苦恼的抱怨:“我现在是祈求,嫂嫂若是再给我生个侄儿侄女的,母亲恐怕就没这么多精力关照我了。” 原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流云竟认真的想了想:“王妃,陈家老爷夫人正在孝期呢,是不能生孩子的。” 大齐若是子女,需得守孝三年,孙子女则只需守孝一年。茵茵是出嫁的不必守孝,不过陈禹杰和朱氏,确是得守一年的孝。 还在想着,便到了门前,远远就看侧门的门房出,管家正与一家三口拉扯着什么,两个护院站在后面虎视眈眈瞪着那几个人。 见了茵茵,管家忙行礼:“王妃。” 只那三个人当中的中年妇人,立马欢喜的上前要拉茵茵,被护院挡住之后,很有些不满,旋即笑道。 “哎呀外甥媳妇,我们是宸璧的舅舅舅母呀!”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三点还有一章,大结局。 没有番外~ 第61章 下人搬了椅子到廊下,茵茵端坐着, 流云倒了茶, 等微微凉了些才奉给茵茵。 三个人都站着,男人有些局促, 女人则有些谄媚又有些贪婪,剩下那个小女孩——算不得小女孩了, 有十五六岁了。这女孩极不懂事的样子, 眼睛似乎乱看,脸上满脸都写着欲望。 倒是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直白又惹人厌的人了,原先只是个县丞, 后来犯了事举家被贬斥的吕家, 少桓这么些年也不曾管过,这个时候倒找上了门。 自称舅母的按捺不住,张口问道:“宸璧怎的还不来见咱们?” 流云上前便是一个耳刮子:“王爷名讳, 也是你等可以随意直呼的吗?” 那舅母惊讶的捂着嘴, 嚷道:“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小丫鬟吗?我们可是宸……王爷的舅舅舅母,等王爷回来, 我一定叫他打死你!” 周管家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啊?天下间想要攀亲的人多着呢。” 舅母叉着腰:“你说的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姓吕,谁人不知……王爷母家就是吕氏?” 茵茵挑了挑眉:“噢, 是么?可是王爷一向说了, 他母家乃是国公卫家,外祖乃卫国公,舅父为吏部尚书卫世子。你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舅母一愣, 旋即嚷道:“你让王爷出来,什么劳什子卫氏,看着王爷水涨船高,就想来攀个亲戚,我呸!” 流云见她嚷得欢,吩咐道:“这些人若是再嚷嚷,就用抹布堵了嘴扔出去。” 说是这么说,到底也不会真这么做,毕竟这几个人,看着不像是敢说谎的。若是真的吕家舅老爷,总得顾忌几分薄面。 夏嬷嬷急匆匆赶过来,看到这三个人,略略一愣,脸立马沉下来,只行了礼站在王妃身后。 吕家舅父见了嬷嬷,立刻嚷开了:“嘿,你不是夏嬷嬷么?当初就是你跟着我妹妹一道入宫的,你不认得我了?” 夏嬷嬷勉强行了礼:“吕少爷。” 吕家舅父忙道:“我爹已经过世了,该称我一声老爷了。” 夏嬷嬷翻了个白眼:“当初您可是说了,奴家美人无用,生的孩子也是个无用的,半分不肯接济王爷,现下跑过来是做什么?” 吕家舅父讪笑一声,囫囵道:“当初的是当初,当初咱们自身难保嘛……” 夏嬷嬷冷言:“当初都说了,王爷是皇家人,皇家不管凭什么要你们吕家管。既然当时不要王爷认这门亲,此刻……” 话音未落,茵茵已经站起来:“不必说了,来人,将他们给我扔出去!” 吕家舅母大惊失色:“你怎么敢……你算什么东西,王爷没有发话呢。” 茵茵冷笑一声:“你觉得本妃算什么东西?” 吕家舅母咬牙切齿:“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王爷听你的,我们是王爷的舅舅舅母,血脉可做不得假……” 茵茵勾勾唇,这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她初时还想着好歹是亲戚,只听夏嬷嬷说下来,方明白,这吕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人,这会儿倒好意思说自个儿是少桓母家长辈。 从前少桓在宫里过得什么日子,夏嬷嬷全都告诉茵茵了,是太子还有德妃照拂一二,才叫他能安稳长成的。 既然是这样,还留着他们浪费时间做什么? 正在这时,门口的守卫匆忙走过来说道:“王妃,卫世子与世子夫人求见。” 茵茵眼睛一亮,忙让他们进来。 世子与夫人一道走过来,茵茵迎了上去,乖巧的喊了声:“舅父,舅母,你们怎的得空过来?” 世子夫人含笑行了礼:“王妃,今日臣妇过来,是因过几日是小女过定之礼,不知王妃可能抽空喝一杯水酒?” 其实即便是世家女儿过定,也并不需要大肆操办,世子夫人这次明显是过来帮着解围的。 茵茵忙笑着应了:“二位妹妹大喜,我这个做嫂嫂的怎能不到场?” 卫世子则冷眼看了吕家三个人,说道:“王妃,下官此次前来,是奉了王爷之名。王爷让下官告知王妃,从前便没有半分情谊,吕美人如何惨死,王爷也不予追究,当是全了那所为的亲情。若有违逆者,下官带了大理寺左少卿过来,即可便可行抓捕。” 吕家三人是彻底听清楚了,王爷不仅不顾念亲情,还想要抓捕他们,以作惩治。 茵茵笑语晏晏:“舅父舅母,茵茵送你们出去。” 夏嬷嬷则斥道:“你们听清楚了么?若是再有人敢呱噪,立时拖出去就行。” 马车上,茵茵靠在车壁,忽而笑了起来。 流云奇道:“王妃您不生气么?那几个人真的是不知足,奴婢瞧见那什么吕家小姐,一点儿小姐的样子都没有,眼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恭敬,仿佛这王府是她家一般。” 茵茵并未做声,她父母这样远带她过来,意思可是不言而喻的,王府的主子么?男主子只有一个,女主子可就未必了。 相较之下,卫家这个母家,才像是真正的亲人。即便不是亲的又有什么要紧,就像她,如今拿陈劲柏和余氏,当真的爹娘呢。 远处发生轰隆的一声,茵茵的车身剧烈一抖,若不是鹃瑛,她都要被甩出车身。 等她站定回望,发现那是皇城。鹃瑛毫不犹豫,一手扛起王妃,一手拉着流云就往王府跑。她速度极快,很快便回到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茵茵从窗户望着窗外,仿佛能看到皇城里头去一般,她双手紧紧交握,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谁都担心发生了什么。 此刻洛城已然是乱成一团,薛将军带领所有的薛家军正在攻城,林希则带着骁骑营与抵挡。 皇城内,皇上搂着章淑妃,眼前是章将军寄回来的家书。 章淑妃软语娇言:“皇上,臣妾的父亲,也是为了臣妾着想,如今朝中的态度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个老臣迂腐得很,总是说咱们老七年幼……难道年幼将来就不能长大不成?咱们老七文采武功样样都好,还是皇上您亲手教养长大的,将来比老四那个莽夫可好得多。” 只是平日应和她的皇上,今日却毫无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章淑妃还要再说,便听外面一声长啸,一柄飞剑冲着皇上直刺过来。章淑妃尖叫一声,将皇上往前一推,自己则躲到后面。 皇上躲闪不急,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刀挥向那剑,将剑格挡开来。 是煜王。 煜王冷冷的看着皇上:“儿臣说得可对?” 皇上已是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走到煜王跟前:“这个不孝子,他竟然想要害死我?” 章淑妃茫然的看着一切,见皇上冷眼看她,这才一惊,跪下说道:“皇上……臣妾刚刚是……实在是害怕极了……对,对,皇上,您知道臣妾一向是胆小啊。” 皇上长叹一口气,不去看她,只看向煜王:“宸璧,你说朕现在该如何?” 煜王兜自坐在一旁,冷静的说道:“弑君这种事情,他做过第一回,这第二回也就不奇怪了,第一回是嫁祸给太子,第二回,自然是嫁祸给……” 他指了指章淑妃:“淑妃娘娘了。” 章淑妃吓了一跳,瞪圆了眼:“我?臣妾……怎么会,臣妾……七皇子还小啊。” 煜王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父皇现如今该倒在地上,淑妃娘娘则该大声惊呼了。” 章淑妃还没反应,皇上已经坐在朝桌前躺下,手中握着那柄剑,又狠狠的瞪了瞪章淑妃。 章淑妃失声尖叫起来…… 等三皇子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进来,立时便被煜王带着御林军拿住了。 煜王撇撇嘴:“三哥这次太过莽撞了。” 齐宸泽仿佛认命一样:“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上奋力起身:“朕一定要宰了你这个逆子,逆子,当初就是你想要弑杀朕,嫁祸给太子,现在竟如法炮制,若非煜王夫妇,朕早就做了亡魂了!” 齐宸泽理都不理他,只看着煜王问道:“你竟然会救他?他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当他是父亲了?” 煜王慢吞吞说道:“他本就是我的父亲,给不给我好脸色,这点又变不了。” 齐宸泽眼神微闪,觉得这话中大有深意,他冷笑一声:“若是我成功了,章家一派尽数清亡,你手中有那个不利于我的证据,岂不是离皇位更进一步?” 煜王轻轻一笑:“皇位么?若不是为了保命,我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的。至于亲情,他也不配做我父亲。” 皇上听二人这大逆不道的话,气得牙痒痒,只是如今还要仰仗这个四儿子,他是半分气都不敢出,只琢磨着明日要狠狠磋磨他出气才好。 齐宸泽眼睛一缩:“那你为何还救他?” 煜王将齐宸泽衣领拉起来:“齐宸泽,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杀了他,大齐将如何?薛将军恐怕是要血洗洛城,那么多百姓,就要变成无辜亡魂了,你不知道吗?” 齐宸泽啧啧数声:“老四啊老四,当初你逼着我让出工部尚书的时候,我就不大懂了,你还真是个好王爷,为了江中百姓,甘愿冒那样的险。现在又是为了百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根本是想救他,让他直接将皇位传给你!” 煜王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你怎么说,不过你的计划,落空了。” 齐宸泽眼神暗了暗:“我想知道,我输在哪里。” 煜王点点头:“你倒是没输,你与薛家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可惜你遇到一个极其蠢的对手。章家半年来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而薛家倒是屡屡后退想让,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齐宸泽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仰天狂笑:“从小到大,我从不曾看清过你,你心思缜密,远在齐宸逸那个蠢货之上。” 话音未落,煜王立时给了他一个耳光,他脸红了半张,咳了一口血,从嘴里吐出一口牙,依旧是哈哈狂笑:“你打啊,你打了那个蠢货就能回来么?齐宸璧,我当真没想到,为了他,你能隐忍到这个时候!” 煜王双手握成拳头,一语不发。 齐宸泽爬起来,指着皇上又笑:“是啊,我无数次想杀他,他算什么东西?偷了我爹的位置!这该是我的,皇位,太子,全都该是我的!” 皇上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齐宸泽狂笑不止:“你以为齐宸逸不是你儿子?还一直把我当你亲生的儿子?哈哈哈,你好蠢呐,一直都弄错了,他是你的儿子,我才不是!” 皇上冲到侍卫跟前拔出剑,就往齐宸泽刺过去。煜王一把拦住他,打落他手中的剑:“他在求死呢。” 皇上青筋直冒:“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薛贵妃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他们。” 煜王无所谓:“我是随便你,不过大殿之上,还是不要受这样的血光之灾比较好。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以后后悔,他自己弄错了,他是你儿子没错。” 皇上糊涂了,茫然道:“你说啥?” 煜王说道:“我说齐宸泽是你儿子,他自己搞错了。” 齐宸泽尖叫一声:“你胡说,我怎么会是他这个昏庸之奸贼的儿子?我是岐山王的儿子,我明明是岐山王的儿子。” 煜王又耸耸肩:“你不是想要那个玉枕么?我是真的打算,等江中江中大坝建成之后,将那玉枕交给你的。玉枕里的书帛写得清清楚楚,薛贵妃与岐山王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可能是岐山王的儿子?” 齐宸泽愣怔许久,摇头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听,你说谎,说谎……” 他捡起长剑,往脖子上一抹…… 煜王面无表情,走出去吩咐内侍将这一切都清理了,方回头对皇上说道:“父皇,外面的事情御林军与骁骑营会解决,儿臣先回府了。” 皇上扬声喊道:“等等,你……过来。” 煜王沉吟片刻,走到朝桌面前跪坐好。 皇上挥挥手,让章淑妃与内侍们都退下,方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朕?” 煜王说道:“我刚刚说过了,天下之间百姓为大,上位者当谨记,并非是您成就了大齐,撑起整个大齐的,正是平日权贵们都看不起的百姓。若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迟早民心逝去,丢失的,将是我们大齐整个王朝。” 皇上沉默许久,问道:“没有一点,是因为朕?” 煜王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或许有一点,我实在不想看着您与齐宸泽父子相残。从前太子,就是见不得有违人伦之事,我才得以存活,他的教导,我永生不忘。” 皇上又沉默许久:“是朕,对不住他。” 煜王无所谓的点点头:“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他起身往外走,只行了两步,忍不住回过头问道:“父皇可知,先皇为何最终会选您?” 皇上茫然的看着他。 他轻轻笑了笑:“只是儿臣猜测的,岐山王空有一身好本事,但着实是个莽夫,除了用兵一窍不通,又永远只想着如何开拓疆土,根本就不顾及大齐国力以及百姓之疾苦。相较而言,父皇您虽然平庸,但不至于这般急功近利,而太子哥哥……先皇当时夸赞太子哥哥,想必正是看到他身上的仁爱之心吧。” 皇上久良久才道:“你为什么告诉朕?难道你不想要皇位?” 煜王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了,皇位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老七被您与淑妃养废了。不过是顺利继位,还是用些手段弄死他的问题。毕竟我虽然见不得人家有违人伦,自己却不是很在意这些。” 他甩甩袖子,出了门。 皇上跟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走在空旷的宫内,天阴沉得可怕,时不时吹起的风,吹动他的衣袂,可他依旧不曾停留。 仿佛那宫外,才是叫他快活的地方。 第二日,皇上病重,传位于煜忠亲王,自己则去了行宫休养。临行之前,封了七皇子为铭亲王,赐悦城,年满十五去封地,无诏不得回洛城。忠勇伯章家削爵,收回兵权。 章家一脉是彻底落寞,从前那些因章家而高起的官员,尽数被降职罢免。陈劲松,自也是其中之一。 新帝登基大典,封皇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卫德妃则为母后皇太后,其他妃嫔依旧例升太妃太嫔。 阳春三月,一切都尘埃落定,少桓回到后宫之中,远远便瞧见千鲤池边,坐着的那位妙曼女子。 她身旁水桶之中,两条锦鲤游得欢快,无端端便让他想到那个词:鱼水之欢。 今日,正是茵茵的十八岁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番外,谢谢小天使们哦~ 打滚求个预收啊小天使们~ 《美人郑沅》 将军府倾覆之后,人人都道郑沅是受不了沦为贱籍之苦,才悬梁自尽的。 只郑沅自己知道,牵挂的祖母与父亲都已经没了,她还活着做什么? 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能睁眼的一天。 既得重生,郑沅索性走上了复仇路,仗着容色倾城家世显赫,将前世那些欺凌她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对只把将军府当踏脚石的郡王世子谢叙,她主动退了亲事,并与他那个心思不正的弟弟谢玄结盟,一起将谢叙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郑沅翘着二郎腿靠在床上嘚瑟,却没想谢叙那个心思不正的弟弟谢玄,竟偷摸摸爬上了她的床。 郑沅:你干什么,我们是正经的盟友,你可别乱来。 谢玄:夫人何时见我正经过? 郑沅:别瞎喊,我爹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过誓,绝不要我嫁入郡王府。 谢玄:岳父大人已经换过庚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