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瞎掺和(快穿)》作者:启夫微安 文案一:阎王很头疼,阎王非常头疼。 专职女配集体黑化渎职不干正事返场屠杀弱鸡了。 他现在急需一位恶毒女配。 一位能打得了女主,踹得了男主,徒手slay全场给男女主的爱情道路挖坑设陷制造重重磨难,最后干完就撤的专业型恶毒女配。 于是他看中了地府搅屎棍。 丸子:“……” 文案:三千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命定的女主和一个命定的男主。 为彰显男女主爱情来之不易,他们可歌可泣的道路上,总要有这样脑残那样恶毒的炮灰为他们制造磨难。 前赴后继,生生不息。 地府磋磨本磨欠债丸子含泪卖身,高配完成第一恶毒女配任务。 丸子:她会让男女主感受到凌冽寒冬一样刺骨的挫折。:) 阅读提示:本文并非女配逆袭套路,而是女配扮演。想要看翻身做女主的亲可能要失望。 PS:女主只在剧情允许范围内操作,因为没达到弄死原女主成就而骂作者SB的,请不要特意留言,谢谢。 再PS:每个单元结局不一样,女主有任务失败的可能。(也就是说她玩崩了原剧情? 再再PS:作者君很叛逆。:) 内容标签:爽文、甜文、穿书、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丸子 配角: 其他: 一句话简介:造什么叫恶毒么?我就是恶毒本恶。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丸子一时手快炸了阎王的往生池,没钱还债,只能卖身替地府做点苦力活抵债这样子。地府工种多样,刚好三千小世界恶毒女配集体渎职反场屠杀。丸子作为地府第一搅屎棍,开始了在线作死高配完成各个小世界女配任务。 本文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世界设定完整且风格迥异,没个世界剧情精彩纷呈,人物性格鲜明独到,文笔流畅,故事结局不定且出乎意料之外,是值得一读的好文。 第1章 兼祧之妻(1) 第一只恶毒女配 锣鼓喧天,张灯结彩,沿街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丸子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花轿中,眼前是女人怨恨的嘴脸:“凭什么她沈兰若就是妻子,我就是隔房的大嫂?明明我也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谢家的女人。就因为我挂在长房名下,我和我的孩子就是外人?” 她歇斯底里道:“我想要谢霖的心就是贪心不足?我做任何事都是恶毒?凭什么!我叶秋月哪一点比她沈兰若差?我就是要争!我就是要抢!我就是要看沈兰若倒霉……” 尖锐的声音刺穿耳廓,歇斯底里又反反复复的话,吵的人脑壳儿突突地疼。 虽然她不是人。 丸子嫌弃地撇开眼睛:“行了,你且去罢,我来替你。” 她手一挥,一道灵气飞过来。 叶秋月散发着黑气的灵体发出一声尖啸,虚化了瞬息,飘然远去。 === 三千小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一对开过光的男女主角。他们会历经磋磨,会彼此误会,在克服重重困难之后终成眷属,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这样的故事里,不可能没有配角。 有些小世界第一女配的戾气太重,以至于时间倒回。扰乱原定世界的秩序不说,还大肆报复伤及无辜,给地府造成很大的麻烦。因为没事干炸了阎王的往生池,没钱还债的丸子就被打发来人间世卖身还债。 她的任务是做满十世恶人。用句时兴的词儿来形容,就是做满十世恶毒女配。 丸子端正地坐直,耐性等着花轿抵达谢府。 现如今她的这具身体名字叫叶秋月,礼部尚书嫡次女,也是京城谢国公府今日要进门的新妇。作为长房媳妇,嫁给谢国公府世子爷,谢霖。 谢家一个远方表亲的孤女,姓沈名兰若。十岁投奔姑母来谢家,与谢霖青梅竹马六年,感情甚笃。然沈兰若家世低微,又自幼体弱多病。谢家家大业大,自不能容忍谢霖娶这样一个妻子进门,最大的退让便是以妾礼伴在谢霖左右。 这话一出,自觉受了莫大侮辱的沈兰若誓死不从。 她身娇体弱,最是不能受委屈。被这样一激,自然是寻死觅活,整日以泪洗面。谢霖是个脾气大的,知沈兰若被这般欺辱,自然闹得谢家大乱。 三年前,谢国公长房独子谢馥因病早逝,谢家只剩谢霖一个顶门楣的男嗣。谢霖一怒,长辈如何能不退让?不过即便是退让,沈兰若身份和做派都入不得长辈的眼。谢家长辈也只承诺:谢霖愿意兼祧,他们便允沈兰若进门。 所谓兼祧,是以一己之力,挑起两房的子嗣生息。 谢家子嗣单薄,让谢霖作为宗祧兼祧两房也是无奈之举。而谢家对沈兰若最后的容忍,是她作为二房的媳妇,要在大房媳妇生下健康的子嗣之后方能进门。 过程如何曲折姑且不论,这个提议,谢霖最后答应了。 原本的话本子里,是的,在丸子看来,人间世的爱恨跟话本子里的故事差不多。 叶秋月应媒妁之嫁入谢家,婚前,谢家长辈慈和,谢霖芝兰玉树才貌双全。便是作为宗祧,叶秋月也是满心欢喜的。 谁知进门之后,叶秋月才发觉这里头的猫腻。 风度翩翩的相公心中早有心爱女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日里对她便是横眉冷对,冰冷如霜;对那还没进门的青梅便是嘘寒问暖,温暖如春。叶秋月本就气性不大,自然从一个满心欢喜的小妇人,一夕之间变成心狠手辣的毒妇。 自此,她各种陷害沈兰若。跟疯魔似得,千方百计地下手。 谢霖因给不了叶秋月为人夫的疼爱,心怀愧疚,放过她几次。但叶秋月毫不收敛,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终是将谢霖心中的消磨干净。 谢霖一怒,恨屋及乌,不喜叶秋月连带着不甚疼爱的亲生孩子都一起恶了。平日里不假辞色,逢年过节都不去看一眼,铁了心与长房断绝关系。 叶秋月哪里允许? 怀恨在心的叶秋月被刺激疯魔,直接给沈兰若的饭菜里下毒。 这毒.药自然不可能送进女主沈兰若嘴里。阴差阳错的,叶秋月自食恶果,中毒身亡。谢霖与沈兰若没了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 丸子:“……” 盖头遮着,丸子看着眼前一片红艳艳,心里无聊得撇嘴。纵观叶秋月短暂的一生,不是在陷害沈兰若就是在膈应沈兰若,任务可以说很简单了。只一点比较烦,丸子恶毒起来六亲不认,实在怕拿捏不住分寸,一不小心弄死女主角。 毕竟沈兰若很柔弱来着…… 心里这么嘀咕,花轿已经抵达谢国公府。 爆竹声声,夹杂着路边欢天喜地的恭贺。孩童的嬉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花轿刚落地,丸子就听喜娘用喜庆的嗓音在轿外喊话:“新郎请上前踢轿门!” 丸子眯着眼睛透过盖头去瞥轿门,不多时,便感觉轿门轻轻震三下。 轿门打开,一只玉白纤长的手伸进来。 耳边喜娘还在说着吉祥话,叶秋月将手递到他手心,起身跨过了轿门。 跨火盆,拜堂,送入洞房。 过程非常漫长,礼仪繁复,规矩多,比叶秋月预料的要冗累得多。等所有的程序走完,天都黑了。 天昏暗的,盖头遮着更看不清路。一个丫鬟打帘,一个丫鬟小心地搀扶着丸子进内室。伺候的是叶家陪嫁来的丫鬟,伺候得自然精心。两人将丸子扶到喜床边,一面小声地说喜房里的人一面提醒她坐下。 新房中已经有不少人在候着,都是谢家的亲眷。 今日谢家大喜,自然很是邀了不少宾客。不过世家女眷,便是有闹喜房的习性,也不会太过。此时正压低了嗓音,交头接耳地交谈。因着是娶长房媳妇,谢家在成亲事宜的安排上十分郑重。 新郎官谢霖冷着一张脸,按照喜娘的提醒,一板一眼地挑喜帕。 喜帕揭开,一张出水芙蓉面。 叶秋月算京城有名的美人,娥眉秀目,琼鼻樱唇。在正红喜袍映衬下娇艳如花。本就热闹的喜房瞬间一静,紧接着是女眷们夸张的称赞。 立在喜床一步远处的谢霖也有些诧异,似乎没料到叶秋月生了这样一副好皮相。 丸子微微抬眸,眼波微微流转,眉宇间藏不住妖媚之色。 这没办法,丸子不是人,作为鬼魅的她已经很努力在端庄了。但天生的情态是本能反应,此时她一抬眼,那股神态便叫好几个女眷都心口一跳。 眨眼间,看清了眼前之人。 新郎官谢霖穿着一身正红的喜袍,腰间束玉带,胸前别了红花。此时冷冷淡淡立在她跟前,宽肩窄腰,身姿颀长。一头乌发金冠束,五官绝美,眉眼之中清冷如雪。就单从身段和样貌来说,这个男人还是非常不错的。 他只扫了一眼丸子便收回眼睛,眼观鼻鼻观心。 丸子则乖巧地坐着,一脸新嫁娘的娇羞。 新婚的两个人不开口,四周的人在说讨喜的话。今日能进喜房观礼的,自然都是谢家的亲近之人。谢家的几个姐妹,表姐妹,以及几个相熟的婶子。脸皮厚些的,嬉笑着调侃新郎官。然而新郎官抿着唇,半天没给一个笑脸。 有些知道内情,见逗不动便识趣不逗了。 丫鬟这时候送上合卺酒,两人交杯饮完。众人象征性说几句吉祥话,齐齐退下去。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带上,谢霖便站了起来。 新婚之夜,谢霖自然是要留在叶秋月房中度过的。哪怕他不情愿,这是宗法规矩。兼祧两房的事情他既然答应下来,为大房绵延子嗣便是他的职责,万不能出尔反尔。 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黑沉了。 四下里寂静无声,喜房内外灯火通明。想到兰若今日怕是要辗转难眠,谢霖便不禁心中郁郁。烦躁地在室内踱了两圈,将这股气压下去,他才冲喜床上坐着的女人说一句:“歇息吧。” 门外下人注意到屋内的动静,进来伺候丸子梳洗。 四下里很安静,就只剩净室的水声和袅袅的青烟。下人们轻手轻脚,兑好了温水便退出去。龙凤烛轻轻摇曳,烛光晃动之下,更显得静谧。 就在这时,安静的廊下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似乎有什么人急匆匆赶来,被人给拦住了。争吵声模模糊糊的传来,隔得远,听不大分明。 随着争吵声越来越急切,丸子端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瞄了一眼谢霖。端坐在方椅上的男人蹙着眉,不知听到什么,有起身去看的架势。 丸子挥手示意丫鬟停一下,牵起裙摆站起身来喊住他:“相公。” 谢霖动作一顿,扭头看向她。 少女嫁衣还没脱,凤冠已拆,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红衣黑发,她一双黑亮的眼睛漂亮得惊人。因是新婚夜,少女还有些羞怯。 瞥一眼他,又飞快移开视线,一副柔顺的模样:“妾,妾身看你似乎有些郁躁,可是哪里不适?” 谢霖本不太想说话,娶进门之人并非心仪之人,任谁都不会太高兴。一来他答应了兰若,对长房这位只有责任没有温情,二来,他自认本身并非三心二意之人,有了心仪之人便不愿再招惹他人。今日从进新房起,眼神便十分克制。 只是,冷眼看着小妇人语调软软乖顺又惹人怜爱的模样,君子风度也叫谢霖做不出一句话都不搭理来无礼之举来。 若非他心中早有意中人,娶得这样一位温顺的妻子,应当是十分欢喜的。想到这,谢霖心情复杂,不过离开椅子的屁股又坐回去。 夜色越浓,外面的动静更大了。 吵吵闹闹的,似乎有人冲破阻拦,强行闯进院子里来。谢家并非没规矩的人家,实际上,谢家规矩森严。这般大半夜闯新嫁娘院子的事儿,委实叫人纳罕。 丸子眉头骤然一拧,外头立即有婆子怒斥了一句话:“哪个不规矩的在外面!” 就听到外面一道女声戚戚然地喊话。 她声音才出来,谢霖的脸色就变了。只听她说:“公子!公子!您快去瞧瞧表姑娘吧!自前儿起表姑娘就病了,怕耽搁了公子的事儿便瞒着没说,这会儿病得都开始说胡话了!您快去瞧瞧呀!” 夜闯长房媳妇院子的,是沈兰若的贴身丫鬟红玉。谢霖本来狠了心要履行责任,这一听沈兰若又病了,哪里还坐得住?放下杯子就站起身。 丸子就在等他反应,见他一动便一个箭步冲过来,在谢霖开门之前攥住了他的衣袖。 谢霖被扯得脚步一顿,垂眸就看向冲过来的少女。 少女挣扎大眼睛,有几分惊慌地看着他。似乎注意到谢霖的眼神,她很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相公,你,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谢霖表情很难看,不得不说,丸子拦他这一动作让他那股气又涌上来。 不过对上丸子可怜兮兮的眼神,他发不出来火。 “公子!公子您快去瞧瞧吧!”外面的女声还在继续喊,不见喜房里动静便越喊越凄然,“若非不得已,奴婢也不会斗胆闯进大奶奶的院子,实在是没办法想了啊!姑娘病了三日,大夫也不愿请,默默垂泪,谁劝也没用……” 谢霖有些气沈兰若不爱惜自己,但听到她病了竟不请大夫又满心着急。情急之下,一把甩开丸子的手。 丸子的手碰到什么,啪地一声响。 他看一眼丸子,说了句‘对不住’,然后随那丫鬟大步离去。 第2章 兼祧之妻(2) 第一只恶毒女配 谢霖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倒不是沈兰若存心阻拦,她尚未过门。谢霖对她珍之又重,自不会做出连累她名声之事。昨夜避人请大夫,延医问药很是费了个把时辰。再折回长房已然过了落锁的时辰。谢霖怕叫门会惊动一家子,便孤身去了外书房歇息。 次日天未亮,谢霖披着一身晨露负手等在院外。 新妇进门,次有敬茶,认夫家亲眷。谢霖昨夜并未留宿,新婚之夜将新娘子撇下,怕叶秋月因昨晚之事乱说话惹长辈不快,事先早早等着好安抚住叶秋月。 丸子领一众下人刚出汀兰苑,远远看见凉亭中的谢霖。 不得不说,谢霖的皮相气度委实出众。这般肃眉肃眼的神态竟不怒自威,通身的气度显得冷清而不可侵犯。叶家陪嫁来的仆役对他心有不满本想当面发难,此时看他冷肃的脸色,竟一句责问也说不出口。 凉亭中布了茶点,正袅袅地冒着白气儿。 谢霖一身黑红的常服,玉冠黑发,好一个芝兰玉树。贴身小斯在亭外守着,这架势,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果然,谢霖注意到丸子一行人,径自走到石桌一边坐下。冷淡的脸上有着坦然,他抬手冲丸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丸子还没说什么,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眉头蹙起了。他要说什么旁人猜得到。叶家的仆役暗中握住丸子的手腕,贴身伺候的杨嬷嬷明目张胆地冲丸子摇头。 丸子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后,牵起裙摆,弯起嘴角走进亭中。 新婚次日,丸子自然是一身红衣裙。 昨日已成亲,头发自然是束成了妇人髻。不过或许没圆房的缘故,她眼角还带着少女的娇憨。叶秋月的皮相是娇中带着雅的,因着教养好,一举一动有着世家贵女该有的落落大方。又掺杂了丸子天生的媚态,奇异地美不胜收。 谢霖扫了她一眼,飞快地落下眼帘。 亲自替丸子斟一杯茶,谢霖缓缓开了口:“昨夜之事事发突然,仓促之下,是我行事疏忽了。叶……” “妾身小名丸丸,夫君可唤妾丸丸。” “丸丸,”谢霖表情略有些勉强,但有错在先,只能顺其为之,“丸丸,新婚之夜弃你而去,实在是有要事处置,耽搁不得,并非有意为之。还请你万莫放在心上。” 说着,他面上有几分不自在:“若你心中实在不满,往后我自会补偿与你。今日敬茶,还请你莫要多言。” 丸子点点头,糯糯的嗓音绵软动听:“夫君不必如此,妾身省的。” 谢霖一愣。 丸子眨了眨眼睛,很是通情达理道:“妾身自嫁给夫君起,便与夫君夫妻一体。夫妻一体自然是荣辱与共的。且不管夫君昨夜为何仓促离去,但妾身相信夫君心中自有一杆秤,分得清轻重缓急。若妾身为这点事带累的夫君被长辈责骂,那是为妻不对。” 谢霖喉咙骤然噎住了,原本的几分理直气壮,此时莫名就失了底气。 他低下头,对上丸子清澈如水的眼睛。 丸子温顺地任由他打量,嘴角挂着温和无害的笑。 谢霖抿了抿唇,有些话说不出口了。 “夫君不必忧心,下人妾身已经交代好了,不会有人多嘴。”丸子微微臻首,端起杯盏浅浅沾了一口茶水,“夫妻的事情关起门来说,妾身不会胡乱与外人说道。” 谢霖喉咙滚了滚,移开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地饮完一杯茶。丸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笑着说了句‘时辰不早’。谢霖方才惊醒,率先起身,顺势也扶了丸子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凉亭,往福寿园去。 福寿园是谢家老太太的院子,在汀兰苑的东边儿,谢国公府最大的那座院落便是。从汀兰苑这里走过去,至少走一刻钟。 丸子跟在谢霖的身后,步子迈得小巧,有些跟不上。 谢霖不是个体贴入微的。他虽不算粗心,却是不会体恤除沈兰若以外其他女子。今日因着愧疚,谢公子很是迁就了丸子。两人到福寿园,谢家的长辈亲眷早就在等着了。 两人进来,立即就有仆役铺好铺垫。 磕头,敬茶,认人,这些早在娘家时候,叶家就教导过。丸子跟在谢霖身边,一面顺从谢霖的动作一面听嬷嬷的耳边提醒。一丝不苟地照着做,一圈人认下来。她半个字没提昨夜之事,落落大方的态度,引得谢家众人齐齐好感。 谢家其他长辈不说,长房夫妻俩看丸子,那是一等一的亲近。这个虽是嫁给谢霖,生的却谢馥的孩子。作为亲婆婆,谢大奶奶给的见面礼很是丰厚。谢家其他亲眷不会在大喜的日子给人不痛快,你夸一句我夸一句,很是一团和气。 若说有看不顺眼的,自然也有。谢霖的亲母,二房太太沈氏看丸子便颇有几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在她心中,丸子占着他儿子,却是长房媳妇。尤其昨日叶秋月进门之时,那长长的嫁妆担子叫人看了很难心中不受震动。相比之下,将来作为二房媳妇进门的沈兰若虽是她娘家侄女,却是孤女一个,将来嫁妆还需要她来添补。 这般一对比,她心里又有些微妙的不平。 丸子暗瞥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谢二太太,见谢霖没反应便只当没瞧见。 认了人,长辈们便没多留两人,打发了两人自去。 ===== 虽然昨日已成亲,但谢霖对丸子感觉仍旧十分陌生。两人才从福寿园出来,他便借口有事要走。 正巧,一高瘦的小厮适时急匆匆赶来,说是外院有客到。 谢霖心里松了口气。低头瞥一眼丸子,丸子立即体贴地表示:“妾身今日起得早,正好体乏,这会儿便回屋歇个觉。相公有事且不必管妾身,自去便是。” 谢霖看她这般体贴,想着就算是安抚,也该做出点样子。于是便说午膳时辰,他会回汀兰苑去用膳。 话音一落,就看到丸子一双眼睛骤然亮晶晶,一脸喜出望外地看他。 谢霖不自在地撇开头,与小斯转身离去。 等人走远,丸子懒懒甩了一下衣袖,收敛嘴角的笑意。 贴身伺候的下人面面相觑,彼此眼神交汇。杨嬷嬷倒是有话要说,但看丸子一脸玩味不知怎地便将劝诫的话咽回肚子里。姑爷早有意中人之事虽叫人心中不忿,但姑娘如今已经进了门,这些委屈便避免不了。若姑娘自己能看开,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这般想着,一行人神色郁郁地往汀兰苑回。 上午花园里人少,此时都聚在福寿园陪老太太说话。丸子一行人将将走到花园,就十分不凑巧地遇上了一对主仆。 看着像是府中的姑娘,头上十分素净,就一根白玉簪。 谢家世子爷大婚的次日,这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穿了一身白衣裳。纤细的腰肢用腰带掐的极细。行走间似弱柳扶风,袅袅娜娜的。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眉宇似蹙非蹙,很有几分清雅哀愁的模样。 丸子身边杨嬷嬷一看这姑娘的装扮就拉下脸。 不管这姑娘是谁,她家姑娘昨儿才进门,便是应景儿,这姑娘也不该穿这一身孝服出来见人,晦气! 杨嬷嬷在叶家尤其是叶秋月的院子,很有几分威仪。今日看这主仆俩行事做派不称心,眉头很快就拧成一个结。不过顾忌着这是谢家并非叶家,她只能把这份不快压下去。原以为这主仆自己识趣儿,别上来找不自在。 谁知那孝服姑娘见着被人簇拥的丸子不仅没避开,眼睛反而看上来。 “表嫂。”姑娘冷淡地冲丸子颔了首。 丸子一身红,她一身白,这红白惨烈对比的,比这满院子的花都还要显眼。丸子一眼就认出了她,沈兰若好白衣,除非瞎了才认不出来。 不过她装作不认识:“嗯,你是?” 沈兰若没说话,人立在大片的栀子花后面,淡淡地看着丸子。她身边的丫鬟憋不住,跳出来回道:“我家姑娘是沈家的姑娘,是世子爷青梅竹马的表妹!” 沈兰若没说话,丸子一行人脸色立即变了。 杨嬷嬷倒三角的眼睛竖起来,看沈兰若的眼神都犀利了许多。被人群簇拥着的丸子点了点头,脸上温温和和的神情渐渐收敛起来。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梢缓缓地挑起,从上至下开始一寸一寸打量起沈兰若。 沈兰若脚步一顿,抿起了嘴角。 “就是你啊。”丸子很擅长这种眼神的打压。虽然叶秋月的皮相比起她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碾压沈兰若错错有余。 随着丸子的打量,她表情也渐渐失去了沉着。 “表嫂认得我?” 丸子嗤笑一声,那语气,那神态,每一个气口儿都在表露出不善。 沈兰若也没退。她以帕掩唇,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几声。然后抬起头,微微昂起的下巴露出纤细的脖颈。立在花丛边,表情不自觉露出几分高傲。 丸子冷笑:“干瘪得跟个豆芽菜似的,皮相也寡淡。我当是什么绝世美人呢,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一落地,沈兰若苍白的脸有一瞬的僵硬。 沈兰若倏地瞪向丸子,嘴上没反驳,她身边护犊子的丫鬟立即就怒了:“你以为你长得很美?再美还不是新婚之夜被表公子扔在新房?表公子心里只有我们姑娘一人!若非为迎娶我们姑娘,你以为你进得来谢家大门……” 丫鬟红玉口无遮拦,沈兰若表情骤然一变。呵斥道:“住嘴红玉!” “姑娘!”红玉气不过,“她这样说……” “我叫你住口!” 红玉对上沈兰若严厉的眼神,声音渐渐湮在喉咙里。转头看了一眼怒目相视的丸子一行人,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般说,岂不是在说昨夜她家姑娘是故意叫走新郎官? 立即意识到不对,她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四周出了汀兰苑主仆,倒是没什么其他人在,红玉很是松了一口气。 “表嫂,表嫂你莫误会。” 沈兰若出来就是为了看一眼丸子,此时见到了,便不愿多留。她立在丸子三步以外,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丸子如何能让她走,立即高声喝道:“站住!” 沈兰若脚步一顿,丸子捏着丹蔻就走到了她面前。两人站在一起,论身量,丸子比她高出半个头。兼之沈兰若本就生得单薄,看着更要弱小很多。 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昨夜将相公叫走,你很得意是吧?” 沈兰若淡然的脸色微变,倏地抬起头,看向丸子。 丸子却挑起一边眉头,眼带恶意地道:“让你的丫鬟夜闯汀兰苑,借重病为由,生生拉走别人的夫君,来向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夫人示威?沈兰若,你很不要脸啊!” “你住口!”沈兰若脸一下子就红了,气的。 “你!”她冷冷看着一脸恶意的丸子,清秀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解释,她问心无愧。昨夜之事,并非她故意为之。她也没料到,表哥竟然会抛下新婚之夜的叶秋月去找她,但…… “不管你信不信,昨夜之事与我无关!” 硬邦邦地丢下这一句,她转身就要走。丸子作为一个专职反派,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呢?尽显恶毒女配本色时候到了,她上前,反手就给了沈兰若一个巴掌。 响亮的一巴掌,仿佛有回应。花园里一众被这一幕惊呆了。 单薄的身子不受力地扑向一边,被红玉眼疾手快地扶住。沈兰若趴同样震惊的红玉怀里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丸子居然敢打她? “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丸子敛了敛衣袖,走到沈兰若身边。 略高一点的身量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强势,她慢吞吞地踱步,忽而凑到眼圈不自觉红了的沈兰若耳边低语:“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跟相公是青梅竹马,还是两小无猜。我先进门,你还没进门。我名正言顺,而你就是不知羞耻。” 她压低了嗓音,宛若毒蛇一般在沈兰若耳边低语:“将来哪怕你以妻礼进门,在我心里,也永远低我一头。沈兰若,给我尽早收起梨花带雨这一套。本姑娘脾气不好,你惹我心烦便只能吃我巴掌,听到没有?” 沈兰若眼睫剧烈地振动了一下,刷地抬头看向丸子,眼圈儿红了。 丸子冷哼一声,领着一众仆役猖狂离去。 红玉忍不住哭道:“姑娘!奴婢早就说这个女人心眼恶毒,不会跟你和睦共处你还不信!看,这回信了吧!奴婢必定告诉表公子,让他替您讨回公道!” 第3章 兼祧之妻(3) 第一只恶毒女配 回到汀兰苑,杨嬷嬷等一众叶家陪嫁来的仆役心就慌了。 虽说看主子教训贱人很是出了一口气,可这教训的后果,却不是那么好承担的。经过昨晚那一遭,叶家的仆役都知道凝香院那个,是谢霖的心头肉。姑爷能为那女人掐尖吃醋在洞房之夜弃姑娘于不顾,这一巴掌若是被他知晓了,怕是要翻天! 丸子被她欲言又止的做派绕得眼晕,直挥手示意她下去:“昨儿夜里没歇好,嬷嬷带着人出去,我要好好歇歇。” 杨嬷嬷想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这不是小事,关系着姑娘的后半辈子。 丸子捏着染了丹蔻,眼睛悠悠地流转:“你找几个人去前院的路口守着。遇到凝香院的人去就拦下来,实在拦不住,就尽快回来告知我。” 杨嬷嬷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 说句实在的,那个什么沈姑娘别看柔柔弱弱的,指不定心里多得意呢。说什么病得起不来床?起不来床怎么在屋里歇着?第二天就堵路上找她家姑娘晦气,能是什么好鸟!照杨嬷嬷的心思,这什么表姑娘就跟叶家后宅子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一个样儿。抢了爷们的宠爱,第二日故意惺惺作态来激怒大房。简直是其心可诛! 得了主子吩咐,杨嬷嬷立即就领着最机灵的两个丫头去前院路上堵着了。 ====== 凝香院里,挨了一巴掌的沈兰若回到凝香院就哭了。 她惯来不是个轻易说疼的。今日却觉得委屈极了,当真是委屈极了。这个表嫂,表哥还说什么只当个摆设放着,这哪里是摆设?她都喧宾夺主欺辱到她的跟前来! 想到此,沈兰若郁郁的心又翻涌起来。 明明她跟表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只等着及笄后互付终身,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可结果呢?她今年十六了,姑母一早说好的十六就让表哥提亲的,也没有提!不仅没提,表哥还三媒六聘迎了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回来! 沈兰若恨,恨谢家人市侩,不辨她与表哥的真心。又恨姑母,没能站在她的立场,替她考虑一二。可最恨的,还是自己的身世。为何沈家人就不能成器?好好的家业败得骆驼,叫她不能堂堂正正地与表哥议亲。 她知表哥心中也苦,若非为了娶她,何至于如此委屈自己。 可今日挨了丸子的一巴掌,叫她呕得心中滴血。自小到大,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沈兰若只觉得天都塌下来。 沈兰若趴在床榻上,越想越委屈,脸越来越白。 明明她没有故意装病骗表哥,她自幼身子不好,整个谢府都知晓。忧思过重便会时常缠绵病榻,表哥会为了他丢下新婚妻子她也没想到。今日不过是心中实在愧疚,这才不顾病体等在半路,谁知表嫂竟然上来就给她一巴掌…… 一旁红玉看她哭得快厥过去,急得当即就想去找谢霖要公道。 “你敢去,往后就别跟着我了!”沈兰若大怒。 她骤然从床榻上爬起来,红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到红玉今日说的那番话,若非她故意激怒,自己也不会挨着一巴掌:“再自作主张,就别叫我姑娘了!” 红玉被这话吓得不轻,当下就跪下来。 沈兰若袖笼里的手指捏的发白。红玉是自小就伺候她,两人说是主仆,其实跟姐妹也差不了多少。看红玉这模样,沈兰若也心疼。 但一想到她口无遮拦,只能硬着心肠不给好脸色。 红玉眼圈渐渐红了。 沈兰若冷着脸不叫她起来。 将持续就,红玉这才知晓怕了。诺诺的认错,连连保证绝不会再背着她去找谢霖。 因早晨这一遭,本就多愁善感的沈兰若,午膳一口没用。 她这段时日一直在哭,从谢霖与叶家议亲起,她少有不哭的时候。如今加上生病,沈兰若窝在房中半日,没忍住又哭了一场。 另一边,杨嬷嬷等人守了一上午,没守到人。 临近午时。早上应了午膳会汀兰苑来用的谢霖,准时赶回来。 丸子表现得十分欢喜,围着他叽叽喳喳的打转。她上午好好歇了一觉,本就娇媚可人,歇好了更显娇艳欲滴。跟苍白娇弱的沈兰若是两个极端。谢霖端坐在主座之上,不咸不淡地应付着,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去看她。 丸子也不在意,热情地替他布菜舀汤。 她一举一动很是雅观。嗓音糯糯,说起话来也十分悦耳。那柔荑上浅淡的香气跟长了钩子似的,丝丝缕缕地人的鼻子里钻。 谢霖有些不适应,抬手拦了一下,淡声道:“不必忙了,坐下用。” 丸子也不勉强,乖巧地在他身边落座。 午膳是汀兰苑小厨房做的。谢家是大家族,国公府的院落众多,其实设有小厨房的院子不多。但是为表对长房媳妇的看重,汀兰苑也有幸开设了小厨房。 谢霖吃了几口,觉得味道不错,有些菜便多吃几筷子。 丸子安静地在他身边用饭。用饭的时候话不多,乖乖巧巧的,但谢霖眼观鼻鼻观心,却总能清楚地感觉到一道似水的眼神胶在他身上。他有些坐立难安,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丢下筷子就走,谢霖只能闷声吃。 一不留神,谢霖用得多了。 丸子看他坐姿略显僵硬,知晓他这是吃撑了。丫鬟们撤了盘子下去。她坐他身边小心地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谢霖微微一愣,低头看向丸子。 对上她灵动的双眼说是自己吃撑了,想要他陪着出去走走。谢霖忆起她不过吃了小半碗碧梗米,恍惚了下,意识到这是她在体贴自个儿。 感觉很奇怪,谢霖没说话。 丸子却拉着他袖子娇俏地甩了甩:“可不可以啊,夫君?” 谢公子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虽然只是拉着袖子,但汀兰苑上下见夫妻俩如此和睦不由欢天喜地。杨嬷嬷噎在心口的一口气可算是松了。昨夜之事瞒下来是做对了。忍一时之气,讨得姑爷的欢心,接下来才会长久的和美,毕竟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 谢霖用了饭也陪着散了步,没在汀兰苑坐多久便走了。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留下了晚膳要回来用的话。这话的意思很明确,这是要补上昨夜的洞房花烛。 丸子睁着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脸红得跟猴屁股。 谢霖有些尴尬,但老实说,不讨厌。余光瞥到丸子红得滴血的耳根,他想到自己早就做好履行职责的准备,便将心里那一点迟疑舍去了。 孩子是必须要生的,否则兰若进不了门。 不过见丸子这般的温顺乖巧,谢霖铁石的心肠,终于还是有了一丝愧疚。 既然谢霖夜里要留宿,汀兰苑便有的忙了。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圆房。杨嬷嬷就想安排得隆重些。从谢霖走起,便动员了全汀兰苑的下人,里里外外地洒扫。不过这院子本就是新房,没什么脏污的地方。杨嬷嬷等人布置,不过是将昨夜撤下去的东西,再准备一次。 前院路上,沈兰若没去告状,出乎汀兰苑众人的意料。杨嬷嬷却还是不放心,打发几个人去凝香院门口盯着。 汀兰苑的动静,没瞒着外人。 全谢国公府的人都盯着呢,一有动静就传到长辈耳中。自然知晓谢霖这冰坨子,新婚次日与媳妇牵手逛园子之事都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长房的夫妇。 凝香院自然也听说了。 沈兰若哭了一下午,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反而哭不出来。 她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的诗集一个字看不进去。自表哥答应迎娶叶秋月进门,她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刺。扯一下就疼,疼多了,都麻木了。 虽然告诉自己已经麻木了,沈兰若晚膳却还是一口没吃下去。 兼祧之事其实是她亲口劝得表哥答应的。因为表哥不愿,而她想堂堂正正进谢家大门。可事到临头,她又后悔了。她开始怨恨。为何她的家世如此低微?为何谢家就不准她名正言顺的嫁给表哥?为何表哥这般的说到做到…… 今夜一过,表哥与叶秋月就成了真正的夫妻,沈兰若将手中的诗集狠狠砸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谢霖又掐着点儿地回了汀兰苑。 他刚回,身上还夹着笔墨的气味儿。丸子正在内室里绣花。说来,与沈兰若会赋诗作画不同,叶秋月虽是世家贵女,却因天分所限,只识得几个字。 此时见谢霖进来,丸子丢下手头之事便笑脸迎上来:“相公,你回来了。” 糯糯的一把嗓子也与沈兰若清冷不同,仿佛揉了蜜汁儿在里头。 谢霖是不喜人黏腻地说话的,嫌说不清楚。但丸子这一口嗓子说话有股奇怪的腔调,反而叫人听了耳根子发麻。 谢霖绷着脸问她在做什么。 丸子花蝴蝶似的转到软榻边,从簸箩里拿出绣品。 再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走到他面前,高兴地告诉他:“妾身在给相公绣荷包。” 谢霖瞥一眼:“不必。” 亮晶晶的眼睛立即暗淡下去,霜打的茄子似的。 谢霖眼睫微微抖了一下,一言不发。 屋里有些沉默。 “那我做得简单点,就放着。”安静了一会,像是自己想通,那娇花似的脸又灿烂起来,“相公喜欢什么图样?兰草?修竹?还是祥云?我做好了就放在相公箱子里。相公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可以佩。” 谢霖敷衍地点头:“随你,摆饭吧。” 女子似乎并未被他的冷淡所扰,依旧高高兴兴的。下人们极有眼色地摆饭布菜,丸子想也不想地拉着他的袖子一起坐到了桌边。 谢霖眉头还没来得及拧,丸子已经松开手,叽叽喳喳地指示下人布菜。 虚眼一瞥,布得都是他喜好的菜。 不得不说这份细腻的用心叫人动容。谢霖眼角余光注视着身旁的女人,有些一早就打好腹稿的话,此时说不出口了。 他复杂的眼神,丸子只做不知,舒舒服服地用了晚膳。 夜里留宿是必然的。 昨夜没圆房,早晚得圆房。 谢霖倒没有‘已有心爱之人便誓死不碰其他女子’的忠贞意识,他是正统世家教养长大的公子。虽因沈兰若的眼泪,拒了长辈赐通房。但叶秋月与那些玩意儿不同,这是他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妻。除此之外,孩子生下来,兰若才能进门。 负手在窗边站了许久,窗外凉风习习。扭头见丸子一身亵衣从净室出来,谢霖便淡淡道了句:“歇息吧。” 丸子没说话,低头的瞬间,白里透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谢霖眼神一闪,嘴角微微抿了抿。 廊下竖着耳朵听屋中动静的杨嬷嬷暗自一笑,给身边两个握着棍子的粗使丫鬟使眼色:“都给我把远门盯住了。若是再有人敢夜闯,就打断她的腿!” 第4章 兼祧之妻(4) 第一只恶毒女配 虽是不情不愿迎娶了叶秋月,但不可否认的是,叶秋月是个合格的妻。柔顺体贴的脾性,落落大方的行事做派。 说句公道话,就行事做派来说,她确实比兰若更适合做一房主母。 摇曳的烛火随风微动,屋内下人垂头敛目,贴着墙边退下去。 一身亵衣的谢霖走上前打横将丸子抱起。灯下看美人,朱唇秀目,肌肤赛雪,无一不美。谢霖眼神闪了闪,掀起纱帐将人压在了身下。 心中有些别扭,身体的愉悦却是骗不了人的。女儿家馨香柔软的身子和任由摆弄的乖顺,差点没叫初尝滋味的谢霖迷失心智。谢霖只觉得阵阵叫人心口发麻的愉悦,让他根本罢不了手。若非丸子啜泣着喊累,他当真要压着人无休止地闹下去。 一直闹到三更天,屋外杨嬷嬷小声地问了,他才舔着唇讪讪地放开了人。 “世子爷,”杨嬷嬷贴在门边,听屋里动静久久不停忍不住劝诫,“少奶奶初次承欢,不能过了火,还请世子爷怜惜。” 他低头看了一眼丸子,床榻上被他娇弱的女子眼圈儿都红了。 她赤.裸地仰躺在榻上,肤色泛着被狠狠疼爱过的粉。发丝被汗水濡湿,一缕贴在颈侧一缕黏在嘴角。似乎茫然不知所措,丸子睁着红红的眼睛可怜兮兮看他的模样,仿佛娇花吸足了雨露,欲滴得谢霖差点没绷住又覆身上去。 深吸一口气撇开眼,谢霖才勉强将这股冲动压下。 门外的询问声还在,杨嬷嬷絮絮叨叨地请他多怜惜,谢霖又瞥了一眼丸子,骤然起身去了净室。 约莫一刻钟后,他亲自去外间儿开了门。 杨嬷嬷领着下人在门外候着。门外提着热水的,捧着器皿和换洗衣物的下人低着头,不敢看到衣衫不整的谢霖。 杨嬷嬷做了个手势,便低眉顺眼地进屋去收拾。 下人们训练有素,收拾起来十分利索。一炷香,内室和床榻上便焕然一新。丸子人伺候着在净室梳洗,谢霖敞着亵衣散发坐在榻上,回过神后心情有几分复杂。 原本打算敷衍了事的谢霖,没料到自己沾上丸子后竟撒不开嘴。 谢霖手中拿着一本书,翻了三四页看不进去。心里乱糟糟,一会儿回味刚才滋味儿,一会儿想起沈兰若泫然欲泣的脸。两番交缠在一处,他烦躁地将书丢一边,翻身上榻。 丸子是这个时候洗漱好回来。 屋里下人退下去了,她换了身干净的衣物顺着床脚往上爬。世家规矩,夫妻两共枕眠,按规矩,妻子是该要睡在里侧的。 丸子按规矩就慢吞吞地往里侧去。不过期间因为动作太笨拙,不免会蹭到谢霖些许。初尝滋味的谢霖身子僵了僵,笔挺地躺着不动。 纱帐外灯火摇晃,昏暗的空间彼此身上的气息都清晰可闻。谢霖等了许久,该爬到里侧睡的人却在小心翼翼地拉他的袖子,似乎想窝进他怀中。不过谢霖这会儿已经清醒了。想到沈兰若,他直接将袖子从丸子手中抽走。 察觉丸子还想扯,他开了口,拒绝的意思很明确:“快睡吧,夜深了。” 说罢,翻了个身背对过身去。 拒绝的意思很明确,丸子眨了眨眼睛,还是将自己一只手塞他手心。 谢霖犹豫了片刻,只当睡着了没察觉便没甩开。 翌日,丸子睁开眼,汀兰苑已经没有谢霖的身影了。贴身丫鬟直言,姑爷一大早便起身急匆匆地走了,连早膳都没用。 丸子于是打了个哈欠,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又躺下去。 再睁开眼,天色大亮。 谢家的长辈对新婚夫妇很是宽厚,谢家大家长甚至还当众打了招呼让丸子不必每日的晨定昏醒。丸子这般睡到日晒三竿,汀兰苑也无人说敢些什么。 而另一边,谢霖因昨夜失控之举心有愧疚,一大早便去了凝香院。 沈兰若昨夜一夜未眠。听下人说谢霖在外面等,她狠了心叫人拦着不准他进来。谢霖一看这阵仗就知她又跟自己呕上了。 顿时脸一黑,喝退拦他的下人,大步往内室走去。 按理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沈兰若已经十六了,谢霖这般直闯沈兰若闺房是万万不合规矩的。但在谢家,能管的谢家二太太不曾出言管过。沈兰若虽坚持不叫谢霖成亲前碰她,却也没觉得这般有何不妥。 谢霖于是就保持着这习惯,至今没改过。 沈兰若一看到他,也不说话,眼泪倔强地流下来。 谢霖一看心里便是一痛,连忙大步上前。到底还顾忌着沈兰若的坚持,他没有将人揽进怀中,只在床榻的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神色略有焦急地问她怎么了。 沈兰若不说话,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落。 谢霖没办法,只能哄。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作势要递给沈兰若。这是他昨日出门会友,特地去玲珑阁一趟带回的兰花白玉簪。上回带谢家姊妹出门,谢家姐妹在选首饰,只沈兰若没提一句想要。不过谢霖时刻关注着她,自然知她看了这支簪子很久。 沈兰若略有迟疑地接过去。 谢霖看她不哭了,心里松了口气,“快打开看看,可喜欢?” 盒子打开,里头一支上好的羊脂玉兰花簪。 通体莹润的色泽,雕工细致,触手温热。这是她上回在玲珑阁看了好久的,不过因为价格实在是高,没好意思开口让谢霖买的那支簪子。沈兰若十分惊喜,她小心翼翼地合上木盒,刚哭过又想笑,一时间委屈巴巴地看着谢霖。 谢霖被她逗笑:“现在可以告诉我,又在为什么难过了?” 沈兰若张了张嘴,想说自然是昨夜……但一想,让去谢霖圆房的话还是她昨夜自己亲口劝他的,刚松开的心口又堵住了。 她扭过身,捏着帕子也不说话。 别别扭扭的,谢霖叹了口气:“兰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从来都清楚。娶叶家的那个女人,与她圆房,只是为了尽早生出长房的子嗣好迎娶你进门。” 他忍了忍,手放到了沈兰若的肩上。 平常很是忌讳的沈兰若这回没拒绝,谢霖知她惯来守礼矜持,自然不会做出唐突她的举动。他只是克制地拍了拍,复又轻言细语道:“你于我来说,是任何女子都代替不了的。这段时日确实煎熬,也确实苦了你。但无论如何,你该明白,谁也抢不走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叶秋月是长房的人,只有你才是我的妻。” 沈兰若眼圈又红了,她自然知晓表哥心意,可她就是小气。 表兄妹俩说了会儿话,一旁红玉欲言又止地想插嘴。沈兰若又打开盒子看,这精巧的兰花越看越合心意。谢霖看她爱不释手,忍不住又笑。说是要亲手给她戴上。沈兰若红着脸让他戴。被他夸了几句美,顿时破涕为笑。 终于哄好了人,谢霖没有久坐,吩咐下人好好照顾沈兰若才起身告辞。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红玉到底觉得不甘心,趁机就跟上去。 凝香院在谢家的西园,离汀兰苑很有些距离。兼之沈兰若身份尴尬,脾气还清高,这院子寻常没什么人造访。红玉要说什么也不怕人听见,添油加醋地就将丸子在花园扇沈兰若巴掌的事情说给谢霖听了。 谢霖十分震惊,“你说什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红玉跺脚道:“表公子您又不是不知姑娘,她最是软和不过的人。在谢家这么些年,何曾与人有过龃龉?更别提口角了!” 想起丸子恭顺的模样谢霖有些不信,但一想,也不一定。 心头火起,他眉头拧得老高,就要进屋去亲口问一问沈兰若。红玉却赶紧拦住:“我们姑娘那性子,被大奶奶打了也不吭声。昨日回来,可是趴屋里哭了好久。奴婢想去找您求个公道,可姑娘说若是奴婢去找您便让奴婢走!往后都不必伺候她了!” 谢霖的眉头拧紧了,冷冷地看着红玉。 红玉哀求地看着他。 谢霖没说什么,只是拂袖而去。 丸子才用罢早膳去后院散步,一大早离去的谢霖这时候怒气冲冲地回的汀兰苑。 下人匆匆赶来说,丸子还挑了挑眉。 “姑娘,您快去瞧瞧吧。”来禀告的是叶家的丫鬟,“姑爷回来时脸黑得跟墨汁儿似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竟这么大火气……” “他从什么方向来?” 从什么方向来这谁说得清。昨日姑娘跟姑爷圆房,他们一大早喜气洋洋的,哪里还注意谢霖从什么方向来。丸子看她支支吾吾说不清,便也没多问,转身回正屋。 人进了正屋,谢霖浑身冷气地坐在主座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冷冽地注视着丸子。丸子看了看噤若寒蝉的汀兰苑下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下去。 杨嬷嬷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丸子没管她,牵起裙摆小碎步走到谢霖跟前:“相公?” 谢霖:“你昨日在花园,遇着兰若了?” 丸子眨了眨眼睛,表情很是无辜地点了头承认:“嗯,遇见她了。” 谢霖眉头一下子拧紧:“你动手打了她?” “啊?动手?”丸子歪了歪脑袋,很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打表妹?表妹又没有做出故意针对妾身之事,妾身为何要打她?” 谢霖一噎,想说新婚那夜之事。丸子却抢在他前头开口:“若是为了新婚之夜她掐时掐点地叫人闯进汀兰苑叫走夫君只为给她请大夫之事,这个夫君不是已经与妾身说过。妾身以为夫妻一体,早已表示理解了。为何还会打她?” “这是听谁造谣?”丸子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闪过几分惊怒,“难道是表妹?” 她顿时一脸受伤:“妾身自问虽做不到母亲那般知书达理,却也勉强能算温和恭顺。嫁入谢家这几日,处处小心,处处注意。虽艳羡表妹得夫君关心,却也盼着未来能和睦相处。可这才第二日,表妹竟造谣妾身是那等争风吃醋随时动手的粗俗妇人?!” 她有些伤心地看了一眼谢霖,“表妹就这般看不惯妾身?还是所在记恨相公昨夜与妾身圆房么?” 谢霖被她一通抢白,有些噎住:“……不是。” “那为何?” “不是兰若。”谢霖被她说的脸有些青,看了一眼丸子,“兰若不是那等嘴碎小性之人。” “那是谁!何人如此大胆,说出这样的话来挑拨妾身与夫君的关系?”丸子怒道,“她敢在新婚次日这般造谣,不过是欺妾身初来乍到不得相公信任。这般欺辱,简直是其心可诛!” 谢霖喉咙一下子哽住了。 须臾,他缓和了口气:“你不必如此震怒,我不过问一问。” 确实是他冲动了。长房这位妻虽不是他心中之人,但既然已进门,谢霖自然盼着她能跟沈兰若和睦共处。平日沉稳的人今日因心爱女子被欺负莽撞了。谢霖这会儿转过弯,知晓自己做错了。谢霖想到红玉,脸色变了变:“无事了,是我想差了。” 丸子却还不信,好似还怀疑是沈兰若挑拨离间。 他于是又好言宽慰了丸子几句,直把丸子哄得露出了笑脸才起身离开。 第5章 兼祧之妻(5) 第一只恶毒女配 因着生了龃龉,丸子便琢磨着邀沈兰若来汀兰苑坐坐,用个午膳,顺便对解释一二。省得往后再被这些不切实际的流言所扰,坏了长久的和睦。 谢霖白日里已经询问过花园的下人,没听说丸子对沈兰若动手。兼之这些时日夜夜留宿,丸子身姿曼妙,又十分顺从他的索欢。他如今对夜夜同床共枕之人已不是早先的陌生。又因少年人易食髓知味儿,心中对丸子多少生了些怜惜。 此时听丸子的提议,他沉吟片刻便点头应下。 若长房妻子能与兰若和睦相处,将来家宅安宁,他又何乐而不为? 沈兰若应邀来了。 当真是清雅才女,沈兰若还是一身素净的白裙,头上一根白玉簪。墨缎似的头发半披在肩上,腰带将腰肢掐的极细,走起路来十分的弱柳扶风。这通体素净神情静雅的模样,倒是衬得对面妆发齐全的丸子世俗气。 两人站在一处,当真是两个极端。 白日里忙的谢霖也准时准点儿地出现在汀兰苑。看到沈兰若过来,毫不避讳地关心:“身子可好些了?大夫说可能出来见风?” 沈兰若这些时日身子已经大好了。谢霖亲事已成事实,再多的如果,这桩亲也不可能推掉。沈兰若懊恼过,哭泣过,如今也渐渐接受了现实。此时谢霖关心,她小小地哼了一声:“大夫说的话那么多,我哪里都记得。” 说完,意识到这是在汀兰苑并非凝香院,沈兰若连忙瞥了一眼丸子。 袅袅青烟,三足鹤首的圆鼎飘出宜人的香。汀兰苑的摆设无一不精,无一不讲究。红衣黑发的丸子跪坐在沈兰若的对面,笑得腼腆又端庄。 沈兰若松了口气,又看向谢霖。 谢霖正上下打量着她,似乎觉得她的衣裳穿薄了些,眉头不自觉蹙起了:“虽说是初秋,但这天儿说凉就凉了。你惯来身子弱,出门怎地不多带件衣裳?丫鬟伺候不经心,再寻母亲拨几个过去便是。” 至于红玉这个丫鬟,谢霖是连个眼风都懒得给的。 红玉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却明显能感觉到谢霖对她的不满情绪。她素来是借着沈兰若的情分,在谢霖跟前很有几分体面的。此时心里不免多想,想了就有些慌。这不给沈兰若递茶水时就没注意晃出了一点水花,果然惹来谢霖一记冷冽的眼神。 她脸上一白,头倏地低下去。 谢霖收回目光,注意力全在沈兰若的身上。 丸子将座位排窗边,正对着窗户放了一张矮几,两边铺设了铺垫。丸子跪坐一边,沈兰若跪坐一边。中间的矮几上小巧的炉子正在烹茶,袅袅茶香,十分宜人。 见表哥还如往常一般对她呵护备至,沈兰若心中欢喜,也有些愧疚。 她看向一直没开口的丸子,嗔了一眼谢霖,轻声道:“表哥你素来知我的性子,最怕眼前人太多扰我清净,红玉一个伺候我就挺好的。况且今儿这天儿不错,不冷不热的,哪里就会着凉?表哥你太爱操心了,表嫂你说是不是?” 提起丸子,谢霖略有些尴尬。他单手拄唇轻咳一声。 丸子却恍若不知地以帕掩唇腼腆地笑。 矮几上的水已经煮沸了,正汩汩地冒着水汽。丸子提起已经煮沸的茶水,慢吞吞布置着杯盏。并未接她的这话,只扭头问杨嬷嬷午膳准备的如何。 杨嬷嬷等贴身伺候的却瞪她瞪得眼睛都要瞪出眶。果真跟尚书府的那些姨娘没两样,这个姓沈的,打从一进门就搔首弄姿。装的一脸清高,还不是当人相公面行勾引之事?若非谢霖在场,她们当真要当面讥讽了。 杨嬷嬷站着没动。 丸子挑起一边的眉头:“嬷嬷?” 杨嬷嬷这才回过神,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道:“奴婢这就下去瞧瞧。” 说话没人应声,沈兰若的笑容也浅淡了。 丸子却在分好茶水之后,勾唇轻轻地笑起来:“表妹倒是很了解相公。” 这一句,沈兰若浑身一僵,就是谢霖表情也略有些僵硬。 虽说他与沈兰若的情分阖府上下都知晓,但丸子这称呼一出来,莫名给他们纯洁无垢的感情添了一抹不为人道的香艳。谢霖心中有些不快,斜睨了一眼丸子。丸子正微微低下头,端着一杯热茶轻轻地嗅。 这般仿若随口一提的话,叫沈兰若牵起的嘴角彻底拉下来。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抬起,推开放在面前的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一手从袖笼里掏出手帕,神情淡淡地掖了掖嘴角。 谢霖知道她这模样是心里不大高兴了。 扭头看了一眼丸子,丸子正浅浅啜了一口茶水,抬眸又是笑:“不过,表妹的这个丫鬟倒是挺憨的。” 窗外的光照着丸子的半边脸,映衬的她双目亮若星辰。她放下杯盏:“我这屋的下人,主子们说话时都退到外间儿去,她倒是丝毫不晓得避讳一二呢。” 红玉缩在沈兰若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杵着。 沈兰若本就心情不渝,被丸子刺这一句,紧绷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 这是何意?是说她连丫头都管不好? 事实上,今日进汀兰苑,与凝香院下人规矩松散不同,汀兰苑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金贵严谨的味道。就在昨日,沈兰若去谢二太太院子坐时,偶尔听到有下人嚼舌根,说她规矩不如叶秋月,气度撑不起一房主母。 她倏地回头看了一眼红玉,眼里有了点厉色。 奈何红玉在她身边规矩松散惯了,好半天才领会她的意思,犹犹豫豫地退到外间儿去。 谢霖冷眼看着这一番往来,本就在恼红玉从中挑唆言不符实之事。这会儿见红玉愣头愣脑的,心里又恼了一层。不过沈兰若管不住下人这一点,谢霖早有所觉。此时亲眼所见,谢霖的感触不免又更深了一些。 兰若的性子,确实是有些太软了…… “红玉与我自小相依为命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确实被我宠得有些过了。”沈兰若那日对丸子生出了阴影,见她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心里便有些提防,“她性情不坏,若是表嫂因什么不喜她,定然是误会。我叫她在外头候着便是了。” “那倒不必,表妹高兴便好。”丸子眯着眼,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我不过随口一句感慨。”她轻飘地收回视线,低头又淡淡道,“表妹对她倒很是维护,看来她确实很知表妹的心意,也得表妹的欢心。” “那是自然,”沈兰若十分警惕,“红玉素来是言我心中意,事事为我打算。” 丸子笑了一声,点点头。 她没多说什么,倒是谢霖听完脸色有一瞬的怪异。不过沈兰若并未觉察,只是十分介意丸子在谢霖的面前揭她短处,冷着脸又为红玉强辩解了两句。 丸子笑眯眯地听着,顺手为谢霖斟了一杯茶。 叶秋月是叶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仕女的娴静雅致。只不过一个斟茶的动作,也叫人赏心悦目。沈兰若是一直知叶秋月生得貌美,但上回不曾比较过,没有今日这般对面坐着感觉直观。 心里鼓噪着酸涩的情绪,沈兰若眼神也暗淡了下来。 谢霖哪里清楚女子之间暗中较劲,一举一动,衣裳首饰,甚至谈吐都是在较量。他端起杯子尝了一口丸子推来的茶,细品后,讶异地抬起眉头。 谢霖是个爱茶爱酒爱诗爱画的人。京中的文人雅士所推崇的,他都有所涉猎且都有钻研进去。丸子看他这般眼神,捂了嘴又笑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道弯月,温温柔柔:“相公若是喜欢,往后给相公的茶水都由亲身亲手烹制。” 谢霖这段时日与丸子相处愉悦,夸了丸子茶煮的好后,自然是点头说可的。 沈兰若本还在为谢霖关心她甜蜜万分,这会儿那点甜是丁点儿觉察不到了。 她低头看着丸子推到她面前的茶水,端起来尝一口。 满嘴的苦涩,丝毫觉不出谢霖所说的甘甜味道。沈兰若目光在说笑的谢霖和丸子身上来回,瘪了瘪嘴忽然起身道:“表哥,表嫂,我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在汀兰苑用膳了,这就要……” 谢霖一愣,正要问她哪里不适。 丸子率先出口打断了,惊讶地问:“表妹哪里不舒服?” 她放下杯盏,那惊讶的表情毫不掩饰。然后用特别意外的口气说道:“方才还好好,怎地突然就身体不适了?”说着,她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沈兰若,“我观表妹脸色红润,气息平稳,不像哪里不适的样子。” 这话一出,沈兰若脸色蓦地一变。 她素来爱拿身子不适说事,偶尔与谢霖闹脾气便用总用这话堵他。谢霖从未计较过真假,只担忧地问她哪里不适,或者急忙地送她回院子歇息。沈兰若还是头一回遇到丸子这种不让走还直白指出脸色不像的。 喉咙里一噎,沈兰若脸色都有些青:“表嫂看错了,我只是心口有些闷。” “看错了?胸口闷不是都脸发白唇发青?”丸子看一眼洞开的窗,柔和的风吹进来,拂得屋内帷幔轻轻摆动。丸子蹙起眉道,“表妹脸色白皙清透,红润得很。是不是觉得我与夫君说话冷落了你?” 说着她摇了摇头,露出了一点不赞同的神色:“不过是多聊了两句关于茶的话而已。表妹若不爱听,我们不聊便是。总这般孩子气可不大好哦。” 谢霖闻言,看着沈兰若的表情也带上了一丝不赞同。 沈兰若却差点没被噎吐血:“不是,我只是……” 一直在外间儿竖着耳朵偷听的杨嬷嬷适时进来,瞥着脸涨得通红的沈兰若,趁机说,“主子,午膳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了。不过为照顾表姑娘,口味都有些淡。不知可需要为您与世子爷,添几道适口的?” 丸子看一眼杨嬷嬷又扭回头来沈兰若,摆摆手却皱起眉头。表情就更不赞同了:“汀兰苑的小厨房知表妹今日来汀兰苑用膳,特地按表妹的口味做了一桌清淡的吃食。便是你表兄,也是特地从外头赶回来陪着一起用膳。表妹若只为一时意气便甩头就走,这可不是知礼之举哦。” 沈兰若干巴巴站着,直觉羞辱,顿时委屈地看向了谢霖。 谢霖素来宠她,看她这般情态就知道丸子说的是事实。若非平常,她心中不快甩袖就走也就罢了。可丸子为了两人能能和解,几天前就在准备。今日的午膳,更是特地打听了兰若的喜好用心准备的。兰若总这般任性,确实有些过了。 想着,他嘴角便垂落下去。 她心里气丸子说话太不讲情面,见谢霖没帮她圆场,只能又憋屈地坐回去了。 第6章 兼祧之妻(6) 第一只恶毒女配 一起用膳,丸子也是照顾沈兰若颇多。 沈兰若虽说幼年失了怙恃,孤身一人来谢家投奔谢家二太太。但因自小体弱多病,谢二太太对她比二房的嫡女自己的亲生女儿谢双双更加疼爱。谢霖与她青梅竹马,自小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多一分委屈都不能让她受的。 沈兰若从十岁长至十六岁,六年来不可谓不娇生惯养。即便凝香院看似偏僻,实则沈兰若吃的用的穿戴的,只会比谢家的嫡女更好绝不会差上分毫。所以丸子用心准备的这些菜肴,她吃了两口便没有再用了。 丸子眨了眨眼睛,也放下了碗筷:“可是做得不合表妹胃口?” 眼睁睁看着谢霖与别的女人成双成对,沈兰若是真没什么胃口。何况方才刚吃了丸子一肚子瘪,这会儿能吃两口下去,已经是她看在谢霖的面子上。她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无论丸子如何劝说,都摇头表示不愿意再吃一口了。 谢霖素来知她,沉声对丸子道:“兰若素来胃口小,她不想吃便不吃了。若是晚些时候饿了,再让厨房做便是。” 沈兰若心里有些高兴,矜持地看了一眼丸子。 丸子看着一桌子清淡的菜肴,温和的脸上露出一点失望之色。 她抿了抿嘴,似嘀咕地道:“这样啊。若早知表妹吃不了多少,我便命人少准备一些吃食了。这鹿蹄筋还是尚书府那边我母亲特地打发人送过来的,妾身拿出来待客……” 谢霖看了一眼丸子,表情也有些不自然。鹿蹄筋不是常见的食材,他方才吃了两口还在想汀兰苑这边确实嫁妆丰厚,没想到是岳母送来的。 沈兰若有些尴尬,面前放下的碗里,鹿蹄筋被她全拨在一边。 但是这时候重新拿起筷子吃,她是不愿意的。于是求救地看向谢霖。 谢霖之前能对丸子横眉冷对,如今这一个月夜夜共枕合眠,那般不讲道理的话也说不出口。此番只能帮着沈兰若宽慰丸子两句,为表不浪费,自己再多吃两筷子罢了。 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谢霖倒是看出来丸子是存心在和解,奈何沈兰若态度很骄矜。 叹了口气,沈兰若不愿配合,他只能姑且放弃。 虽如此,谢霖心里难得有了想法。兰若的性子,到底被他和母亲惯得有些娇气了。 待到沈兰若离开,谢霖才握着丸子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罢了,此事急姑且是急不得的。兰若年纪还小,性子也有些娇气。咱们来日方长。” “相公,妾身今年也刚满十六岁,五月生的。”丸子点点头,笑得十分温柔:“不过相公的话妾身记得了,相公且不必太过忧心。” 谢霖脸僵住了,须臾,叹了口气才起身去外书房。 这日夜里,谢霖回来汀兰苑,抱着丸子很是用心地缠绵。 谢霖自打碰过丸子以后,就颇有些收不住嘴。不过因着只有长房生出健康的子嗣沈兰若方可进门的约定,他碰起丸子来,心中丝毫没有负担。兼之丸子身娇体软,又有一把甜腻的好嗓子,夜里总能勾断他的魂。 这夜又闹腾到三更天,外头杨嬷嬷都出言提醒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嘴。 长房里这般和睦,除了沈兰若,谢家长辈知晓了没有不高兴的。便是谢家二太太,虽然没怎么把丸子当儿媳妇看待,心里却也没把她当长房的人。何况丸子会做人,每日得了什么好东西,送一份给大房,也绝不会少她的一份。 这般妥帖的哄着,谢二太太自然对丸子亲近了许多,态度也好了起来。 这日,谢家的长辈们坐一起陪谢家老封君说话,就提到了丸子。 谢家老太太对丸子是十层十的满意:“大孙媳妇性情好,规矩好,是个能当事儿的。” “可不是?”谢家大奶奶也是满意:“还是母亲选的好。秋月这性子啊,我是真真儿满意。柔顺恭良,孝顺又懂事儿,哪样事情交到她手里,都做得落落大方。毕竟是尚书府教养出来的嫡出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比不得的?儿媳如今别的不盼着,就盼着她能早日开怀,生个一儿半女,好叫儿媳早日抱孙子就好了。” “这事儿急不得,”谢家老太太很开明,“怀孕讲究个缘法。她才嫁进门一个月多点儿,催促反而要坏事。只要旁人别多搅合,子嗣说来就来。” 说这话,她还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与谢家姑娘说话的沈兰若。 另一边的沈兰若脸一僵,低下头去。 谢二太太在一旁赔笑:“秋月是个身体康健的。” “可不就是康健?”因着谢霖兼祧之事,谢家大太太如今对谢家二太太的态度殷切了不少,以往不大愿意给脸儿,如今倒是待她真心了不少,“不过弟妹,不是我多嘴。这儿媳妇啊,还是得挑那身体康健的。否则将来怀个孩子都怀不稳妥,岂不是叫你操碎心?” 谢二太太闻言笑脸就一僵,扭头去看谢大太太。 见她脸上的意思不像是嘲讽更像是忧心,心里倒也跟着叹了口气。她哪里不知道儿媳妇该挑身体康健的,但娘家兄长就剩这一个嫡出的侄女了。她不拉拔,谁来拉拔? 沈兰若不知谢二太太心中所想,就看到她黯然的脸色,心口骤然一堵。 这日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她就生了闷气。 她身子不好,一直是表哥和姑母将她捧在手心的理由。如今姑母都嫌弃她身子了,表哥是不是也觉得她体弱多病不宜娶进门? 她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这般一想,就钻进牛角尖里了。 红玉上次被谢霖莫名其妙厌恶了以后,就再没敢单独去找过谢霖。此时看沈兰若又哭得不愿用膳,怎么哄都哄不好,心里就鼓噪着想去见谢霖。 “姑娘,奴婢去找表公子给您主持公道!” 她义愤填膺道,“长房那个坏女人,也不知她是怎么讨好谢家长辈的,竟然短短一个月就讨得这么多人欢心。姑娘您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往日太太可没说什么,如今尽然犹豫,定然是长房那个女人背地里捣的鬼!” 沈兰若脸对着窗外,看着窗外的兰花不言不语地流泪。 红玉脚一跺,就咬牙往外院冲。 谢霖虽然厌恶了红玉,但是因为沈兰若护着便姑且没动她。不凑巧,红玉来寻谢霖之时,丸子正好送了汤水来外书房。两人在半路上遇到,听红玉说沈兰若出事,便要求跟谢霖一道去凝香院瞧瞧。 谢霖有些犹豫,红玉的脸却跟吃了屎似的一下子铁青了。不过丸子是主子,她心中再有别的想法,也不敢当着丸子的面拒接。 谢霖犹豫了片刻,丸子自然还是随他一道去。 两人到时,丸子体贴地落后一步让谢霖先进屋里。红玉差点没被丸子这骚操作恶心死。都跟来了不进去,坐在外面听。 若是她家姑娘说什么过了分的话,岂不是显得她家姑娘很下作? 果然,红玉刚恶心了一下,就听丸子那温言软语地说:“表妹若是有委屈,当着妾身的面,怕是说不出口。妾身就不进去了,在外头坐着等,相公你去瞧瞧。问清楚了缘由,相公再来与妾身说一道想办法也是一样的。” 谢霖也有些无言,但这会儿他顾不上其他,点点头就进了内室。 沈兰若的一双眼睛哭得都肿了。 若不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沈兰若这前六年就在身体力行地贯彻这句话。明明都哭了大半个时辰了,看到谢霖过来,她那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 往日沈兰若对谢霖还矜持,如今骤然知晓谢二太太心中顾忌,顿时就端不起架子来。她手中的悲春伤秋的诗集一丢,站起身就扑进了谢霖的怀中:“表哥!是不是连你也嫌弃我身体娇弱,将来不好生养?” 谢霖冷不丁被她扑了个满怀,下意识的后背一凉。 转过头,珠帘外,丸子不知站在何处,根本没看到她的身影。他微微缓和了身子,手矜持地放到沈兰若的后背,拍了两下:“这是怎么了?谁又给你委屈受了?” 沈兰若哭着摇头,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得谢霖心疼极了。 “表哥,你只需告诉我,是不是,你也嫌弃我了?”她嗓音哀哀戚戚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般惶惶不安。 谢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一个劲地安慰她。 “今日,大太太跟姑母说,不该则一门病怏怏的儿媳妇。否则指不定将来子嗣艰难。”她清冷的嗓音都沙哑了,“我自知身体病弱,这些年也尽力在调养。虽说初来谢家之时确实病弱,但这些年已经养好了。可姑母的意思……” “我娘什么意思?”谢霖皱起眉头,“她说什么了?” “没,姑母只是失望的叹气。她羡慕长房,羡慕大太太有一个健康的媳妇。”沈兰若是真的被吓到了,身体这事儿说大非常大。她这些年住在谢家,听过不少世家贵子在娶妻第一条就是要身体康健的,“你说姑母是不是后悔了?表哥你是不是也在后悔?” “胡说八道!我为何……”说到这,谢霖骤然消音了。 “为何什么?”沈兰若现如今急切地需要谢霖的肯定。她仰着头,脸上的妆哭花了也没注意,殷切地看着谢霖。 谢霖喉咙滑了滑,叹气:“总之,你安心,我不会不娶你过门。” “表哥!”往日她这般哭,谢霖必定会坚定地告诉她,他心里只有她一个,绝不会让任何女人占了他的心。可今日表哥为何犹豫?沈兰若心慌了,“你怎么不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娶长房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早日诞下子嗣好迎我……” “兰若!” 没料到她会这般说话的谢霖惊诧至极,慌忙地看向帘外。 方才不在帘外的丸子,这时候正好站在帘外。两人隔着珠帘,谢霖注意到丸子红润的脸色眨眼间血色全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谢霖心口一窒,还要说什么,就看到丸子头也不回地仓皇离去。 第7章 兼祧之妻(7) 第一只恶毒女配 外间儿的动静没惊动哭诉的沈兰若,反而是谢霖的僵硬引起她的不满。 察觉到谢霖心不在焉,沈兰若像是手里握着的稻草被人给偷了似的,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谢霖虽然怜惜她,但怀里的人哭起来没个完也很容易叫人心浮气躁。本就是高傲的性子的谢霖耐着脾气安抚沈兰若,可沈兰若钻起牛角尖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谢霖越安抚就越寡言,话就那么多,到最后只干巴巴地叫她莫哭。 他素来不是个擅长哄人的,以往哄沈兰若,两三句,沈兰若很快就收住眼泪。但今日不知怎地,沈兰若陷进去拔不出来,越想就越偏激。尤其听他说来说去都是些反复的话,就忍不住质问他是不是变心了! “兰若!”谢霖再一次意识到沈兰若是真被惯坏了,“没有影儿的事情,不要乱想!” “什么没影儿?京城哪家世家子聘妻会聘一个体弱多病的?”沈兰若激动道,“姑母这样想我不怪她,是我自己身子不中用!都是我的错!是我配不上表哥!” 情绪过于激动,沈兰若禁不住两眼一翻,晕倒在了谢霖的怀中。 谢霖顿时就慌了。 一把打横抱起人,扬声就命下人赶紧去请大夫来。 折腾了半个下午,大夫来诊过脉,只以沈兰若肝火旺盛,郁结于心开了几贴药:“姑娘心思过重,到没什么大碍,多静养便是。” 老大夫也算是沈兰若的老熟人,这些年照看过来,知道这姑娘性子娇气。 看那谢家世子爷冷着脸坐在一边,他摇着头就忍不住嘱咐一句:“沈姑娘也莫总仗着年轻折腾自个儿,一日三餐理当要按规矩用的。总这般空一顿少一顿,等真坏了身子骨,往后可是要追悔莫及的。” 谢霖是真的有些恼了。沈兰若早先来谢家确实有些体弱,因着年幼之年长途跋涉上京苦的。但这些年谢家拿最好的东西补着,其实早就补好了。只是沈兰若性情柔弱又多疑。心里一难受便闹绝食,硬生生熬成这般病恹恹的模样。 这事儿谢霖心里明白,谢家其他人也明白。但谢霖心悦沈兰若,谢二太太也愿意纵着,这些话旁人就是想说也不敢说。 一来是不愿意得罪谢家唯二的公子,二来也是一说沈兰若便多想,多想反而适得其反。可如今,谢霖却突然觉得,总这般纵着她不是事儿。这是沈兰若投奔来谢家的这六年,谢霖头一次生出要将她性子掰过来的念头。 沈兰若歪靠在榻上,病怏怏的脸上挂着凄然。 重话、责备的话谢霖都不会说,只淡淡让沈兰若歇息吧,起身离去。 沈兰若哭了一上午此时已经哭不出来。看着谢霖离开的背影抓起手边的枕头和悉心藏在床里的木盒,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木盒应声而碎,里面折叠精巧的纸笺散落数来,几支雕工细致的白玉簪也断成几节。 午膳,谢霖看了看汀兰苑的方向,想想,还是折去了谢二太太的白芷院。 当着沈兰若,谢霖自然是满口的安慰。单沈兰若的话不管是不是真的,谢霖都听进心里去了。能叫她哭成那般模样,定然是母亲做了些有苗头的事儿叫她给看在眼里了。谢霖要迎娶沈兰若是这些年的心愿,自然不会叫它莫名其妙黄了。 谢霖陪着谢二太太用完午膳,就说起了这桩事儿。 谢二太太闻言,许久没有出声。 娘家这个侄女,她素来是知她心思重的。但谢二太太不曾想到,沈兰若的心思能重到她随口一句就闹到儿子的耳朵里去! “不过是与你伯母随口的一句话,哪成想她就听进心里头去?”谢二太太的表情古怪,忍不住道,“霖哥儿,原先没人比较着,娘还没觉得如何。如今你瞧瞧大房的那个,行事妥帖大方,为人又恭顺懂事。比较起来,兰若就差的多。” 她如今是真的怀疑,侄女的这个性情,当真配得起儿子,能当得起二房主母? 谢霖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娘,你当真有这个想法?” “不过是感叹一句罢了,兰若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何舍得。” 谢二太太怎么可能放弃让娘家侄女进谢家门,只是她虽想拉拔娘家,却也不舍得儿子太委屈,“还好你是兼祧。原先觉得不好,现在想想。长房那个说是说挂在谢馥名下,却也确确实实是你八抬大轿抬回府的,将来生的孩子也是你的亲身骨肉……” 若说原先谢二太太心里膈应儿子,如今却是真真儿觉得庆幸了:“长房那个性子好。嘴上叫着大房的做爹娘,心里还是重视二房这边的。” 想到丸子,谢霖有些沉默。方才这凝香院…… 他叹了口气:“娘若是没别的想法,往后就别跟旁人再说这些事儿。兰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最是多思多想。您若有些什么动静,她便要自己吓唬自己。这般事情久了,她怕是能硬生生将自个儿呕出一场病来。” 谢二太太有些不快,为了安侄女的心,她如今是连话都不能随意说了?但一想若是自己身处侄女的处境,怕是也会如此,她于是无奈地应下谢霖的话。 天色渐晚的时候,一场雨降下来。 谢霖携着水汽出现在汀兰苑时,丸子正趴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廊下的雨幕。谢霖心里鼓噪着一股奇异的情绪,似愧疚,又似被撞破了什么的难堪。 他站在内室的珠帘旁,一言不发。 有下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要接他的披风,谢霖摆摆手,示意屋里的下人都先退下去。 杨嬷嬷担忧地看了一眼丸子,犹豫地领着下人退下去。 谢霖见自己站了半天,窗边看雨的人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知道这人是故意晾着他。他犹豫了片刻,在丸子的身边坐下来。 这些时日,两人就算不是相濡以沫,却也足够举案齐眉。谢霖对丸子多多少少有了些怜爱。便是没有像对沈兰若那般的真心,却也不忍心如初始那般可以不顾丸子的死活。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打在芭蕉上,沙沙地响。谢霖终是忍受不了平日对他嘘寒问暖总围着他打转的人态度如此冷漠,长臂一伸,将人给揽进了怀中。 温软的身子刚一入怀,平静的人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谢霖没想到平素那般柔软的人闹起来力气这么大,有好几下差点挣脱他的怀抱。对待丸子,他不像对沈兰若那般小心翼翼。谢霖是用了狠劲将人揉在怀里,甚至觉察到丸子的拒绝,他心头一怒,下意识就将人往身下压。 丸子哪里肯?都被她听到那样的话,如何还肯让他碰? 当下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在耳边响起之时,两个人都愣住了。谢霖是不可思议,他自懂事起就没人敢碰他一根手指头。于是低头,眸色黑沉沉地看向怀里人。挣扎的发丝衣物凌乱的丸子这时候仰着头看他,表情里也是惊讶夹杂了一丝茫然的。 谢霖呵地一声冷笑,直接不顾挣扎的人愤怒的踢打,抱着人就往内室去。 尖叫声,斥骂声,渐渐就变成了啜泣与奇怪的呜咽。 外头听到动静的下人们都吓坏了,冲进来就要拦住。谁知脚步刚踏入珠帘内,谢霖愤怒的咆哮声就兜头兜脸地砸出来:“滚出去!今日谁敢踏入内室一步!都给本世子滚!” 走在第一个的杨嬷嬷不死心要拦,晃动的纱帐里一个瓷实的玉枕就照着她的脑袋砸在了她的脚下。碎裂声一响,杨嬷嬷没忍住腿一软,屁滚尿流地爬出去。 纱帐里,谢霖按着发怒的丸子也闹红了眼。 他的所有温柔都给了沈兰若,对旁人,哪怕是嫡亲胞妹也没多少耐性。丸子反抗他,不给他碰,心头火一起,他直接将她的衣裳撕了个粉碎。 这一出火闹,惊天动地,连外院的谢家长辈都知晓了。然而谢霖这脾气一上来,不管是谁来都是一句震天动地的‘滚’。他硬是与闹火的丸子折腾到天黑,丸子都嗓子都喊哑了,人都哭得累了,方才罢休。 事情结束,内室与床榻之上是一片狼藉。 丸子浑身遍布红痕,脸朝着床里默默地抽噎着。谢霖抓着头发,心里懊恼,面上却冷冷地顶着一身的抓痕咬痕坐在床沿边一言不发。好好儿的两个主子,一个上午的功夫就闹得天崩地裂。外头的下人大气不敢出,有些胆小的魂都要吓飞出去。 沉浸了许久,谢霖才终于解释了上午的事儿。 不过他即便是解释,也不会承认丸子所想的那个意思,只避重就轻道:“兼祧之事并非我所愿。他们拿兰若要挟……我既已娶你过门,便会重你敬你,你大可不必胡思乱想。” “所以,相公为她迎娶妾身过门,诞下子嗣后便要弃妾身于不顾是真的?” “那是初衷,如今我早已……” 谢霖想想,叹气道,“你放心,我并非无情无义之徒。弃你于不顾之事,不会做。丸丸,你最是体贴懂事不过的,兰若不一样,她被我与母亲纵得性子有些太娇气。她有时情急之下所说的话,并非有意针对。你能否宽容大量,原谅则个?” “性情体贴就该被人欺辱吗?”丸子转过身,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哭红了。她轻启被他蹂.躏得红肿的唇,幽幽道:“若妾身不原谅呢?” 谢霖见她还是不听劝,心里有些烦了:“你一定要这般与我说话?” “有何不可?”丸子拥被坐起,纤细的肩头遍布红痕。发丝凌乱,披在肩上更衬得她那副娇弱又倔强的样子惹人心疼,谢霖就是心头有火都发不出来。 他忍了又忍,霍地一下起身便要走。 只是长腿迈开刚走两步,床榻之上梗着脖子与他犟的人忽然扔下被子就这么光着冲下来,从背后拥住了他:“相公!你要去哪儿?!” 谢霖一下子就心软了。 对丸子这种性情的女子,当真是很难叫人硬下心肠。柔软的身子密密地贴着他,若非知晓她再也承受不住,谢霖恨不得抱着人再回榻上去。他也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受,只下意识捡起一件衣裳扭身将人给包了起来。 垂头耷脑的丸子乖巧地由着他包,小小一只被他的衣裳裹着,越发的惹人怜爱。 外头下人噤若寒蝉,谢霖打横将人抱起走进净室:“来人,备水。” 这句话传出来,心肝都要急碎了的杨嬷嬷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生气就好!和好了就好!可总算是和好了。她摆摆手,眼神示意丫鬟们赶紧下去准备饭食。主子们闹腾这么久,外头天都黑了,别的不多说,怕是都要饿坏了! 等两人洗漱完,内室收拾得焕然一新,两人端坐在桌子的两边用了膳。 这日夜里,两人同床共枕之时。谢霖虽说还是那等头朝着外头不搭理的架势,但丸子再如往常那般拉扯他的手,想窝进他怀里,他没再缩回手。 就这么任由丸子抱着他一只胳膊,一夜到天明。 次日一早,谢霖在汀兰苑用了早膳离去。 两人虽说没多说什么话,但汀兰苑的下人们莫名觉得,两个主子之间的氛围要比往日亲近了许多。往日姑爷哪怕享受着姑娘的贴心服侍,一举一动之间却是有所顾忌的。今日看着,他似乎放开了许多。 杨嬷嬷心里有些感觉,瞥了眼饮茶的丸子,忍不住朝着东边念了一句佛。 谢霖这边,大理寺是很有些忙碌的。 事实上,他白日里并不会太长时间在府上。这般从汀兰苑离开,他就打马去了府衙。另一边,谢二太太听了儿子的话,特地命人将沈兰若叫去了白芷院。 侄女心思重折腾出来的这些破事儿,闹得了不小的动静。汀兰苑那边的动静,别说日日盼着那边传出好消息的谢大太太吓了一跳,就是谢二太太这不大上心的都听见了。至于汀兰苑为何闹起来,理由也自有人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谢二太太思来想去,就忍不住埋怨起了沈兰若。 侄女的心性未免也太小了些,如此善妒,如何堪当一房主母?就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儿,折腾霖哥儿一个人不够,还闹到了汀兰苑那去。这是当真不想进谢家的门了?闹这么大动静叫谢家人都怎么看她! 且不说谢二太太气得不轻却只能压着脾气告诉自己这是娘家唯一一个侄女了,蠢笨一点也不能挑剔。就说总盯着汀兰苑的沈兰若遭遇这一连串的打击,到了芷兰院,刚进屋就哭了起来。 谢二太太看到她这一夜之间似乎就有些形销骨立的憔悴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下来。到底是捧手心里疼了六七年的侄女,如何舍得她受苦? 叹了口气,谢二太太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第8章 兼祧之妻(8) 第一只恶毒女配 汀兰苑的这一番动静,彻底吓停了沈兰若钻牛角尖的劲儿。她如今捂着脸,埋在谢二太太怀里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后悔呕出来的。 沈兰若昨儿夜里一宿没睡,今日快天明的时候才将将眯了一会儿。昨儿谢霖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件事,经过昨日下午汀兰苑那惊天动地地一番闹腾,沈兰若惊惧之下,反倒自己想清楚了。她忽然想通了一桩事儿,自己这般因为一点疑神疑鬼就去折腾表哥,不仅不会讨得半分的怜惜,反而会将表哥推得更远。 表哥是宠她爱她,但总这般闹,表哥早晚有一天嫌她烦。 沈兰若哭得嗓音沙哑:“姑母,姑母兰若知做错了……” 她如今算明白了,甭管姑母昨日在老太太面前感叹的那句话,是不是动摇了迎她做儿媳的心思。只要一日姑母没当着她的面儿提出来,她就该装聋作哑做不知。 她是十岁来的谢家,一晃儿十六岁。正常的人家,若说没想法,不会将一个过了及笄之年的侄女留在身边。姑母如今不给她议亲,就是打着让表兄娶她的意思。 果然,她一认错,谢二太太立即就叹息道:“你说你,闹着一通又是何苦呢?” 谢二太太拍着她的后背,摸着她纤瘦的背脊,心里怜意渐浓。 她娘家沈家可就剩这一个嫡亲的侄女,若非年幼失了怙恃寄人篱下,如何会养成了惊惧不定的性情?她这做姑母的能怎么办?自然只能多疼爱她些。 于是轻声劝道,“你这边折腾你表哥,那边立即就叫长房那个得了机会去献殷勤。人的心都是肉做的,暖了知冷热,疼了就分高低。霖哥儿对你的心再真,也经不住你这般磋磨。到时候推远了人,你哭干了眼泪也怪不到旁人……” 沈兰若不是个蠢笨的,两次的事情,可算是将她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 她趴在谢二太太怀里,嘤嘤哭着听她劝说。 谢二太太也是真心怜爱她,虽有些不满侄女的行事做派,但想着大房那个也算儿媳妇。有一个沉稳能顶事儿的,二房这个娇气些也无碍。订了沈兰若做儿媳的事情,从来就没动摇过。这话,今日姑侄俩敞开来说话,谢二太太自然也给沈兰若保证。 姑侄俩说了一上午的话,可算把沈兰若的眼泪和心中那点惶惶不安给安抚住了。 沈兰若出了白芷院,就打发了红玉去前院问谢霖的行踪。 知谢霖去了府衙不在府上,沈兰若有些遗憾。不过既然想通了,她自然也会做出样子来。先前汀兰苑那边邀她坐坐的目的,她不是不知晓。只是当时心中哽了一股气,兼之有些看不上丸子便懒得装热络。如今意识到做错了,她自然想去修补。 思来想去,她托人给谢霖传了一句话。想叫谢霖做东,给她跟丸子前线再组一次局,她好安安生生地给丸子赔礼道歉。 谢霖下衙门晚,人到府中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但即便是匆忙,凝香院这位世子爷的心尖尖要传的话,没有人敢忘记。 沈兰若的意思一传达到谢霖这里,他沉吟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表妹能想通,自然是再好不过。这段时日闹腾得厉害,就是兰若钻牛角尖惹出来的。谢霖没有怪她,但确确实实有些烦。他白日里公务繁忙,回到府中还得为后宅的争风吃醋闹得两头包,再好性儿的人也绷不住,何况他并不是个好性子。 夜里回汀兰苑,谢霖就把沈兰若的意思带到了。 丸子没有不应的,不过还是当场表示了疑问:“表妹若是真心实意来道歉,自来汀兰苑便是。作甚非得去外院传一道,叫相公来跟妾身说?妾身难道就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小性儿之人?她来了,妾身还会为难她不成?” 谢霖顿时尴尬,传这一道,自然是为了告诉他她知错了。 不过这话叫谢霖怎么说?表妹素来心高气傲,难得低头认错,还能跟她计较这些不成? 他于是拍了拍丸子的后背,含糊地说:“你们往后和睦相处吧。天色已晚,若是还不累便陪夫君再来一场?若是睡,就赶紧闭眼儿。” 丸子轻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这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妾身不与她计较。” 说着,她乖乖巧巧地躺下去,闭眼了。 谢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她,凝视许久,心中悠悠地叹气。 娶了一门体贴又通解人意的娇妻,若非他心中早已有人,当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不过,便是他心中有人,这也是一件幸事。 暗叹着,他手不自觉握住了丸子搭在褥子上的手,闭目睡了。 丸子同意了和解,沈兰若自然也会认真。这一次的和解饭,姑且称之为和解饭吧,自然不方便摆在凝香院。沈兰若尚未出阁,哪怕谢家上下都认了她是未来的谢二奶奶,名分未定之前,也不能堂而皇之在她的院子宴客。 不过双方都有意和睦,沈兰若多掏了些私房钱,在京城最负盛名的豫满楼定了一桌酒席。为表诚意,沈兰若还特地邀了谢家的姐妹一道。 丸子与沈兰若隔空对视一眼,嘴角挂起甜蜜的笑。沈兰若做不到丸子这般周全,不大笑得出来,但也尽量不那么紧绷。谢家的姐妹虽不知两人之间的龃龉,但两人的身份叫她们都大致猜到了这桌酒席的用意。餐桌上,都在和乐融融地说话。 这一顿,自然是宾主尽欢。 好似自这一次酒席后,凝香院与汀兰苑之间略显紧绷的关系就消融了。谢霖作为夹在中间的哪一个,自然感受得到,心里不禁为丸子的体贴大度生了分感动。 和乐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 虽然谢霖夜夜宿在汀兰苑,除了月信那几日和实在累的几日,他几乎夜夜向丸子索欢。但就算这么辛勤的耕耘,丸子的肚子一点动静没有。 谢霖还没觉得怎么样,但已经十六岁的沈兰若等不及,忍不住就打听起丸子的月信。 她动静不算隐蔽,很快就叫旁人发现端倪。 谢二太太当真是为这个侄女操碎了心。偷偷摸摸打听点事儿都藏不住手脚,这般急吼吼地问长房的月信,什么心思都摊在阖府上下人的眼皮子底下了!这不是在告诉谢家人,她急着要出嫁?等不及要出阁? 谢二太太一面替她羞一面又无奈,只能替沈兰若遮掩。 遮掩的结果,自然是她以谢霖母亲的身份,请了大夫上门替丸子号平安脉。 丸子伸着一只手,安静地由大夫把脉。 谢二太太喝着茶端坐在高位上,淡淡的脸色显得高深莫测。大夫号脉的过程并不长,但汀兰苑上下的丫头婆子大气不敢喘,生怕喘口气儿吓着老大夫叫他号错脉,诊出个不利子嗣的脉案来。 约莫一刻钟,老大夫捻着胡子笑:“少奶奶的身子骨康健得很。且观脉象,怕是自小呵护得精细,是个有福气的。子嗣这等事儿不急,开了怀,三年抱俩都是使得的。” 这句话一出,整个汀兰苑僵硬的氛围如春花开,灿烂了起来。 就是一直淡淡没说话的谢二太太,闻言嘴角也露出了个浅淡的笑来。诚如她心里所想,大房这个生的也是她嫡亲的孙子。大房儿媳身子骨康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于是摆摆手,示意身边的嬷嬷送大夫,顺便塞了赏银。 丸子看她这番动作,忽然提议道:“既然大夫来都来了,不若给府上的人都诊个脉。” 谢二太太偏过头,就见丸子起身来搀扶她,眼睛看了一眼老太太的院子笑着说道:“请平安脉自然大家都该请。二婶的好意,也叫府里上下都知晓。” 谢二太太一愣,点点头:“说的极是。” 这般,老大夫自然是谢国公府上下的主子都号了平安脉。谢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或多或少有些毛病。但谢家仆人伺候得精细,平常好生温养着,没什么大事儿。两房的其他主子,姑娘们年纪小有些脾胃的问题,就只有沈兰若身子有些难言。 倒不是说她哪里有问题,幼年甭管多大的问题这些年被谢二太太好东西喂着也该养好了。她就是太瘦,又时常闹绝食,确实有些子嗣方面的担忧。 沈兰若跟面皮子被扒了似的,虽然没当众说,她还是没绷住红了眼睛。 老大夫才夸过丸子,扭头说她就是不好。叫她如何能承受的住? 谢二太太立即问:“可养得好?” 老大夫无奈:“这话往日老朽不知跟姑娘说过多少回。切莫仗着年轻就糟蹋自个儿,身子骨是吃食养出来的,先把脾胃养好。” 一面收拾药箱他一面又说:“沈姑娘的身子还是太细弱了些。” 谢二太太自然是听懂了,瞥了一眼沈兰若纤细的腰肢,没忍住说了一句:“往后可不能挑嘴儿了。” 沈兰若被她这一眼扫的脸通红。 她通身清雅惹人怜的气度,弱柳扶风的走姿,有大半是靠着这一支柳腰撑出来。沈兰若手捏着帕子,拧来拧去,犹豫不决。但想着若当真为了太瘦不利子嗣而坏了亲事,确实有些舍本逐末,于是细若蚊吟地应了。 平安脉号过,没能按沈兰若的心,反倒给她招了一堆麻烦。 谢二太太往日是不大管她吃食的事儿,如今特地打发了一个婆子来管她的吃食。沈兰若苦不堪言的同时又有些气不过,却硬着头皮吃。 这日,为了躲药膳躲到花园里的沈兰若,又遇上了出来走动的丸子。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挂着虚情假意的笑。虽说面上是和解了,但私心里,都知彼此看彼此是不顺眼的。往日沈兰若仗着情分态度骄矜,如今丸子渐渐融入谢家,讨得阖府上下的欢心,她就对这个‘表嫂’就有些傲不起来。 第9章 兼祧之妻(9) 第一只恶毒女配 高傲不起来,这对沈兰若来说,是一件如鲠在喉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气的恶心事。她看着丸子,丸子披着银鼠裘衣被人簇拥着立在腊梅树下,人比花娇。 娇艳欲滴的脸,窈窕婀娜的身段,以及沉稳大方的气度。正是世家贵妇人最喜的那种儿媳模样。沈兰若捏着帕子的手一下子缩紧了。 喉咙哽了哽,她站起身,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嫂。 丸子眼睑微阖,嘴角的笑意渐渐敛住了。抬起一只手握住延展到眉头的梅花枝,然后咔嚓一声折断。这一声脆响,她通体那股温和的气度眨眼间就荡然无存了。 沈兰若心头一哽,扶着丫鬟的手微微退后两步。 丸子笑了一声,抬手示意身边人退后。她牵起裙摆,施施然就要走上凉亭。 这座凉亭坐落在谢家花园的东南角,很是偏僻,平常鲜少有人来。因着冬日天儿冷,凉亭的四周,被下人仔细用棉纱去遮风。密闭的空间里充盈着茶芜香。一阵风过,拂动得帘幕晃动,带动的香气扑鼻而来。 丸子虚眼扫过去,注意到亭中木桌上摆着一个一手大小的紫金香炉。香炉的旁边,摊开了三四本诗集。凉亭的角落里,堆着一堆竹简和卷宗。 沈兰若本来退后的脚步顿住了。她两步上前拦住意图进去的丸子,急道:“表嫂!奉劝你有话就在外面说,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丸子脚步一顿,“为何?” “这个凉亭是表兄独自一人饮茶沉思之所,里头放了好些重要书籍。”沈兰若立在凉亭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丸子道,“看似没人管着,其实谢府的人都知这个亭子只有表兄一人。平日里除了洒扫的婆子,其他人都不会进。” 丸子站在台阶下看着她:“既然其他人不会进,你为何会在?” 沈兰若喉咙一哽,为何她能进?自然她与旁人是不一样的。她自小与表兄亲密无间,谢霖的任何私密的地方她若想进就能进,从不会有人阻拦。但对上丸子这一双清凌凌的眼,这种类似于炫耀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沈兰若矜持地昂起了下巴,冷淡的脸上止不住露出了一丝傲然之色。 有些话不必言之于口,眼神却足以表之。 丸子微微挑起一边眉头,不仅没因此停下的脚步,反而迈开腿今儿非要进去。 沈兰若见她这般不识趣,顿时心里不快。 想要去拦。 她身娇体弱,走个两步就气喘吁吁,如何是丸子的对手? 丸子左闪右闪,不仅踏入了凉亭,甚至还蹭到了沈兰若。娇弱的表姑娘一个没站稳,左脚踩到右脚,额头就磕在了木凳子上。 咚地一声响,沈兰若扶着木凳,晕头转向。 角落里她那个丫头站着没动,丸子差点没被沈兰若给笑死。但看她磕得不轻,生怕太娇弱的女主角给自己磕成傻子,善心大发的丸子准备去搀扶沈兰若一把。角落里站着没动的那个丫鬟红玉突然动了,尖着嗓子冲过来。 她二话不说一把抱住沈兰若,狠狠推开丸子,一手指着她的鼻子悲愤地喊道:“大奶奶!你为什么要这般对我家姑娘?你做什么要推姑娘?上次动手欺辱我家姑娘,仗着四周无人证便巧言令色地蒙骗表公子。让表公子误会我家姑娘背地里挑唆。我家姑娘太过良善没与你计较,甚至还在表公子面前替你遮掩,你尽然恩将仇报!” 尖利的女声刺人耳朵,底下等着的汀兰苑下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红玉一副愤慨到极致的架势,跟丸子拿刀杀了沈兰若似的继续道:“人在做天在看,大奶奶你私下里行事如此恶毒,就不怕有朝一日被表公子发现?” 一屁股坐地上的丸子简直莫名其妙,这丫头疯了?胆敢冲上来对她一通吼? 正准备开口,丸子忽然听到身后轻微的异动。她眼中微光一闪,看着眼神闪烁着光的红玉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她慢吞吞地试图爬起来,又坐下去,一只手扶着右腿,嗓音也微微拔高了疑惑道:“我推?你这丫头又在颠倒是非说些什么??” 红玉仿佛一个咆哮的母鸡:“奴婢哪里颠倒是非,你看我家姑娘额头都磕成这样!!” 果然,丸子的很快耳边窜过一阵风。谢霖一身朱红的官服骤然卷进了凉亭中。他越过丸子大步上前就接过沈兰若。 低头看着脸色煞白额头红肿的沈兰若,眼中瞬间闪过惊怒。 红玉这时候又叫嚣:“表公子!表公子您快给我家姑娘做主啊!大奶奶又对我家姑娘动手了!上回就动过一次,姑娘不准奴婢说,这回她有恃无恐,又推搡我家姑娘!你快看看,姑娘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沈兰若半睁着眼,未语泪先流地扑到谢霖怀中:“表兄……” 谢霖小心翼翼地拖着她,扭过头,目光锐利地刺向丸子。 丸子挣扎着要站起来,看着谢霖的表情里茫然:“相公你信妾身吗?妾身没有推她,那个丫头胡说八道!” “证据确凿,表公子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吗?”红玉看着谢霖的脸色越来越黑,心中闪着快意,“大奶奶敢做不敢承认?大庭广众之下你动了手,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家姑娘额头的伤势真真儿的在呐,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谢霖心里头涌动着愤怒,他着实没想到,温婉动人的叶秋月私下里竟然如此狠毒。 低头又看了一眼泪湿了他衣襟的沈兰若,臂弯里表妹瘦弱的身子在颤抖。谢霖不知是失望还是怎么,冷冷地看向丸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丸子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镇定一下子消失殆尽。 她扶着亭柱,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谢霖,红润的脸色渐渐惨败下来。 “相公?” 谢霖将她的脸色纳入眼底,眼里闪过犹豫。衣领这时候被人暗中揪了一下,沈兰若细细碎碎地抽噎着,他顿时冷下脸:“叶秋月,我问你话。” 丸子张了张嘴,只问了一句:“表妹,你怎么说?妾身方才推了你?” 沈兰若脸埋在谢霖的怀里,抬也没抬,只一个劲儿地发着抖。 谢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丸子却冷冷笑了一声,踉跄地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如果妾身说,表妹方才是左脚踩到了右脚自己摔倒的。妾身只是好心去搀扶,相公你信吗?” 谢霖一愣,他怀里人的身子也是一僵。 很显然,谢霖察觉了。于是低头顺着丸子的目光看向了沈兰若的脚。长长的裙摆遮着看不见鞋,但裙摆的一个边角,留有脚印的痕迹。 谢霖表情一空,刷地扭头看向红玉。 方才还振振有词的丫鬟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 “表,表公子,奴婢,”红玉慌张了,“奴婢真的看见大奶奶她伸手推姑娘了!姑娘,姑娘您说句话,您说大奶奶方才推您了对不对?” 沈兰若抬起伏在谢霖怀中的脸,无助地梨花带雨。 丸子却笑了:“表妹真是个良善人。妾身好心去搀扶你,被你一个丫鬟推得差点摔下亭子,你一句感谢的话没有,扑到妾身相公的怀中就未语泪先流。为你冲锋陷阵,不惜陷害妾身恶毒的丫鬟被拆穿,向你寻一句解释,你也无助流泪。当真良善。” 谢霖抱着沈兰若的手都抖了一下。 沈兰若感觉到立即开口了:“确实并非表嫂推的我。是我惊慌之下,自己摔倒的。” “表兄,这个凉亭里有你许多重要的东西。我只是告诉表嫂莫乱带下人乱走动,表嫂却以为我是故意阻拦,”沈兰若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有千言万语要说,“都怪我不争气,经不住吓,稍稍一受惊吓就站不稳身子……” “妾身是豺狼虎豹还是面目可憎?”丸子脸色煞白地绷着脸道歉,“趁着天色好,散步于此碰巧遇见也能惊着表妹,倒是妾身的不是。” 沈兰若被她一噎,没接上话。 谢霖听两人一来一往,差不多弄清楚缘由了。他放开怀中的沈兰若,表情有几分尴尬。这个凉亭,确实是闲杂人等免入的。但这个闲杂人等,不包括沈兰若。只因他偶尔读书处理卷宗之时,兰若总会在一旁读几本诗集陪同。 红袖添香这个理由,他没脸当着丸子的面给出来。 “不过一件小事,亭中确实有些适合女子读的书。若是丸丸,咳,丸丸想读书了,往后来坐一坐也自是没有不可的……”谢霖有些尴尬,说到这一句忽然哽住了,说不下去了。 只因,他旁边的沈兰若的脸色霎时间就白了。 沈兰若一脸心碎地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仿佛梨花瓣儿上低落的雨珠儿。她双手捧心,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谢霖心中一慌,连忙就要去搀扶。 丸子忽然摘掉头上的一根金簪,狠狠地砸在地上:“不必了!这个破亭子,妾身往后绝不会再踏入半步。” 说罢,绷紧了后脊梁,转身离去。 谢霖被金簪砸地的声音惊住,他低头看着地上花型有些变了的金簪,瞳孔剧烈一缩。仓促地抬起头,一瘸一拐的丸子已经下了台阶走出去很远。 第10章 兼祧之妻(10) 第一只恶毒女配 丸子这次发怒,再没有上次那般好哄。 晚间谢霖处置了挑唆的红玉,来汀兰苑用晚膳时,丸子躲在内室里,从头到尾都没出来过。汀兰苑的下人态度也颇有些冷淡,不若往日会凑上来说笑几句,到处冷清清的。谢霖感觉颇有些尴尬,但今日确实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妄下断言,冤枉了丸子。 下人们都在盯着,进去抓人出来也有些不妥。谢霖只好独自一个人用了晚膳。 夜里歇息时,谢霖伸手想去碰丸子。 手还没搭到丸子身子的边儿,就被她冷冷避开了。娇小的人缩在里侧,头也倔强地对着纱帐,无论他闹出怎样的动静也没有回头的意思。谢霖心中一阵气闷,想如上回那般强硬地覆身压上去,丸子却骤然转过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他。 谢霖心口倏地一窒。 他喉咙滑了滑,嗓音有些哑地唤她的小名:“丸丸。” 丸子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睛在晦暗的烛光下让人看了都心疼。 他翻身倒下去,仰躺在榻上。 张张嘴,想解释,又觉得无处可解释。今儿这事儿确实是他做得有失公允。还没弄清楚缘由张口就是质问。便是他,受了莫须有的委屈,也会心生怨愤。 可这也无法辩解,他一遇到兰若出事儿就把不住分寸。 这么多年护沈兰若护成习惯,她身子娇弱经不得气,谢霖从前从未觉得哪里不对。如今对着丸子质问的眼神,想着花园那一番冲突。谢霖忽然有些怀疑,表妹娇娇弱弱的哭泣之下,是否真的如丸子所说,存心在误导。 只是一想,他连忙摇头否认,兰若最是单纯不过的人,如何会做这等事。 那凉亭确实寻常只有他会去。一来是偏僻安静,宜小憩,二来他习惯了此处。但也并非如沈兰若所说的旁人谁都进不得。谢家大大小小的书房不知多少,若有什么重要公文和卷宗,自不会随意堆放在凉亭里。那凉亭里头的,不过是些杂书罢了。 安静的夜里,床榻之上馨香的味道弥漫,谢霖心里乱成一团。 纱帐外烛火微微摇动,谢霖心中一会儿是表妹泫然欲泣的脸,一会儿又是丸子红着眼睛瞪他的模样。他不禁反省自己,是否对长房妻子太过苛刻。 两人相顾无言地各躺一边。没有温香软玉在怀,不大习惯的谢霖翻来覆去没再去够丸子。谢世子是个十分有傲气的性子,女子不愿,他自然不会勉强。这般混沌地烦躁着,睁眼到快天亮才将将睡着。 翌日,再睁眼身边就没人了。 谢霖昏昏沉沉地爬起来,汀兰苑里静悄悄的。他心中有些奇怪,平常这个时辰,丸子便是不在内室,人也该在。结果净室,偏屋,耳房都瞧一遍,没看到丸子的人影儿。寻了个下人来问,方知今日一大早,丸子便带着贴身伺候的几个下人回叶尚书府。 谢霖脸色有些难看,本想着昨夜冷了一夜,今日再好好哄一哄人。 人走了,他的打算都落了空。 汀兰苑的下人看他冷冽的神色,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谢霖的性子冷淡霸道,谢家上下都知晓的事儿。汀兰苑叶家的下人这三四个月来伺候,也晓得他的脾气。谁也不敢多言一句,只战战兢兢等着主子吩咐。 用罢早膳,谢霖负手站在窗边人也没走。今日正值他休沐,也无与友人有约的安排。谢霖从袖笼里掏出一根有些变型的金簪,抿起的嘴角拉下去。 这是那日他替沈兰若取白玉簪顺手买的。 并非说什么值当的好物儿。简简单单一只金簪,比他寻常送去沈兰若的无论哪一支白玉簪要差得远。谢霖犹记得将这根簪子给丸子时,她漂亮的脸上绽开灿若春花的笑意。明明妆奁中精巧的发饰应有尽有,她却固执地簪了这簪子这一个月舍不得取下来。 忆起丸子这一个月来十分爱惜的模样,谢霖摸着变形的金簪,心口烦闷得像今日的天色。 思来想去,他幽幽地叹一口气,起身拂袖离去。 原本以为丸子此次去叶家,当日便归。谢霖抱着别扭的心情在府外待了一天,临近夜里,才携了一支精心选的碧玉簪回来。 赶到汀兰苑时,院子内外灯火通明。 谢霖嘴角略带笑意地直奔内室,掀开珠帘看进去,去没看到本该坐在灯下冲他盈盈笑语的人。他眉头微微一拧,负手去内室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又去净室走一圈,一样没见着人。墙角的雁足灯闪烁摇曳,谢霖方才以为丸子回来所生的微微欣喜,荡然无存。 出来问了屋外候着的丫鬟方知,丸子根本就没回来。 谢霖牵起的嘴角垂下来,凌冽道:“大少奶奶可说过何时回来?” 那丫鬟被谢霖骤然变化的脸色吓得不轻,低着头,磕磕绊绊地摇头说不知。 谢霖心头的火渐渐鼓动起来。 他素来是个脾气大的,除了对沈兰若时候会收着点,对其他人从不收敛。怀里的碧玉簪还温热,谢霖冷着脸在屋内坐一会儿,骤然起身离去。 接下来的三天,丸子依旧没回来。 不仅三天,接下来半个月也没回来。谢霖一气之下,跟丸子堵了气,直接搬离长房。他当时心头就在想,除非丸子温言软语地来哄他,否则绝不会搬回去! 然而搬离汀兰苑后,谢霖发觉哪儿哪儿都不大对劲了。先是觉得茶水不合口味,而后又觉得书桌的位置和笔墨的摆放方式,甚至床榻的软硬都不合他心意。 诚然,丸子当真是个十分贴心且极擅长照顾人的女子。自打谢霖住进汀兰苑,与丸子朝夕相对,从吃食到衣裳平日里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丸子亲自操持。她总能在细微处把握好谢霖的喜好,做到既不会过又不会少的讲讲好。 如今离了丸子。谢霖往日没多大感觉的衣食住行忽然就露了怯。不是吃食不够称心,就是穿衣配饰不合眼缘,甚至屋里的摆设都别扭。 他院子里确实有伺候惯了的小厮,但这小厮的眼光和体贴哪里及得上正经娇妻? 僵持了约莫二十日,就连谢家长辈都察觉到不对劲儿,丸子依旧没归的意思。 谢霖心头越来越烦,越来越闷。一开始只是赌气,到后来是当真心浮气躁。含糊了长辈,谢霖又拉不下脸面去叶家登门将人接回来,只命人传话去叶家。他病了。 丸子在叶家其实没待几日,前几日在陪叶家主母,后面十多天都是在外头别庄里住着。 递消息的人转了几道站到丸子的跟前,丸子看着偷偷摸摸瞄她的小斯挑了眉。 一个月没坚持到,谢霖认了输。 丸子并不相信谢霖生病。这男人身强力健,身子骨好着呢。能让亲随把话递到她面前来,这是在给彼此台阶下,委婉让她回谢家去。 她也没矫情,梯子递到她脚下,丸子当夜就回了谢家。 谢霖的人早在汀兰苑等着,丸子一行人刚回,立即就有人将话递到谢霖的院子。 谢霖这几日确实有些身体不适。夜里歇息不好,又吹了几回夜风,精神很有些浑噩。这几日都是休沐在家,并不大出门走动。不过喝了几贴药下去好了大半,丸子赶来之时,他披着衣裳却是半躺在软榻上看的卷宗。 丸子脸色不大好,但看他这般憔悴,眼里还是止不住流露出忧色:“夫君哪里不适?” 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谢霖从卷宗中抬起头。 丸子扑过来,略显焦急地抓着他一只手,声声担忧地嘘寒问暖起来。 谢霖确实比先前清瘦了许多。他本就刀削斧凿的轮廓此时更深刻,披着衣裳,只着了亵衣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憔悴。 丸子面上不掩饰的心疼,谢霖心里绷着的那口气莫名就松了。 抬步走进,窗外的光照射在丸子的脸上,丸子红润水灵的脸似有珠光,唇红如朱,目若点漆,娇艳欲滴。正巧这时候,沈兰若端着煎好的药从屋外进来。不得不说,对比之下,丸子将消瘦苍白的沈兰若衬得仿佛屋里随侍的下人。 谢霖眸光微微一闪,从前不大觉得,如今他忽然发觉丸子确实生得比沈兰若要美貌得多。 丸子一身正红的衣裙,因着刚从府外回来,妆发齐备。沈兰若则常年一身白衣。信奉‘女要俏一身孝’的原则,沈兰若头上就一支白玉簪。 若是气质,一个温婉恭顺,一个弱柳扶风,各有千秋。但或许是真的病了,喜庆的打扮更入眼一些。谢霖忽然就想起谢家姐妹说过沈兰若不知轻重,穿着打扮不懂规矩的话来。沈家舅母舅父去世六七年了,表妹还整日一身缟素,确实不大懂事儿。 丸子看到沈兰若,面上的焦急之色立即就消失干净。 她看一眼谢霖,又瞥一眼将药亲自端到谢霖面前喂他的沈兰若,淡淡道:“既然夫君这里有人关心,那妾身便不打搅了。妾身这就告退。” 谢霖正在为沈兰若喂药尴尬呢,抬头就看到丸子头也不回要走的背影,立即就怒了:“叶秋月!你给本世子站住!” 丸子扭头看向他,目光冷淡。 谢霖喝了一口,轻轻推了推勺子,示意等会儿。 沈兰若一句话没说,专注地继续喂。 沈兰若自从上回凉亭跟丸子彻底撕破脸后,就再没了矜持。当着丸子的面儿,她只当没这个人存在。 “夫君与表妹可真好。”一旁丸子突然掀起嘴皮笑了:“喝药,也能如此贴心地喂。” 谢霖和沈兰若身子俱是一僵。 丸子继续道:“表妹当真是个知礼知廉耻的好姑娘。这亲还没成,婚还没订,便堂而皇之与有妇之夫共处一室,贴心喂药。这般温柔体贴,便是妾身这正经八抬大轿的妻子都自叹弗如。” 她素来温和知礼的。此时说话的语气也轻软,仿佛在说笑:“听说表妹自幼读书习字,最是知书达理的人。书读得多的人就是不同,这规矩就是跟妾身这等俗人不一般。” 沈兰若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从来没意识到规矩问题的谢霖闻言,被噎得一个字吐不出来。 第11章 兼祧之妻(11) 第一只恶毒女配 这一次谢霖再没从丸子这里讨得好脸色。 本以为人回来了,只要解开心结便能回归原来的日子。谢霖摩挲着手中半个月没送出去的碧玉簪,脸阴沉得能滴出墨汁。 他故技重施,便是得逞也再回不到往日水乳.交融的融洽。 丸子跟他较了一口劲儿,大多时候视他不见。榻上与他行欢,也仿佛只是履行为人.妻的职责。含着狠劲折腾他,冷眼看着他沉迷,结束后丢下他便走。再没有温柔小意,也不与他共枕眠,一句软和的话都不与他多说,洗漱完转头就去另一间厢房就寝。 谢霖怒极又难堪,无论他做什么丸子态度都是淡淡的,叫他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往日,沈兰若时常出入谢霖院子,府上没人提出过质疑,谢霖便没觉出不妥来。但自那日被丸子当面刺破后,谢霖一张脸皮都被撕下来扔地上踩。之后便在这些方面守礼了许多。不过他是克制了,素来自矜自傲的表妹却好似受了冷落反倒哭着责问他是否变心。 无论谢霖如何解释她都不听。不仅依旧我行我素地出入谢霖院子,甚至与他独处之时,一言一行比之往常更加放肆和主动起来。 这般叫谢霖当真是十分尴尬。他便是再偏袒沈兰若,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向丸子解释沈家表妹只是孩童心性,并非有意针对她。 沈兰若的有恃无恐,丸子的冷若冰霜,夹在中间的谢霖苦不堪言。 日子一晃到了谢家老封君六十大寿。 这几年,因着谢馥早逝,谢家长辈心情忧郁,很是几年不曾操持办过喜事。如今丸子进门,可算是给谢家注入了新活力。兼之恰逢谢家老封君五十九整岁。老祖宗的规矩,自来都是过寿男过实女过虚,所以这一次寿宴是特定要大办的。 这件事,往年要办,必然是长房太太元氏来操持。但丸子作为长孙媳妇进了门,长房太太有意叫儿媳在府上立威,便将操持寿宴这桩事儿交于丸子手中。 丸子有事忙,便再没功夫陪沈兰若争风吃醋。 谢霖原先还能从她这得到些冷脸,如今忙起来,院子又隔得远,他偶尔连丸子的面儿都不大见得到,一时间有些消沉。可搬出汀兰苑是他趁丸子不在所做之事。丸子没提叫他搬回,谢霖拉不下脸自己搬回去。 长房这般堂而皇之消磨了谢霖一段时日,冷言冷语地对谢霖,让沈兰若既心疼又庆幸。 只是她庆幸没多久,就发觉了不对。原以为表兄那么骄傲的性子,定然会因为叶秋月不识趣再不会理会她。然而表兄确实赌气了一段时日,可没多久,反而对长房那个女人更上心了! 以往与她在一处时,表哥满心满眼都是她,再想不起旁人。如今不同了,沈兰若发现自己不仅经常能在谢霖的口中听到叶秋月的名字,有时候两人说着话,表哥他还会频频走神!! 察觉到这点变化沈兰若惊惧交加,又恐慌不已。 沈兰若终于意识到不对。可她被谢霖宠惯了,就算意识到不对劲也只会发怒和撒脾气,以此来逼谢霖对她温柔。可她越是发怒质问,表兄对她就越麻木。 她犹如一个困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敢如先前那般哭闹,更不敢再大声质疑谢霖是否当真变心。神经越绷越紧,她与谢霖之间的氛围也回不到从前甜蜜。表哥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温言相劝再三保证绝不变心,到如今麻木地重复。甚至偶尔她憋不住闹绝食,谢霖过来了只会拿失望的眼神看她。 她忽然意识到她并非独一无二的。 沈兰若原先是不恨丸子的。她只是厌烦她,打心底看不上叶秋月这个人。可如今哪怕她嘴上从不承认,其实心里已然视长房那个女人为劲敌。 某日一大早,丸子洗漱时忽然扶椅干呕不止。 汀兰苑下人吓坏了,还是杨嬷嬷心里一动,想起丸子的月信这个月迟了四五日。于是叫在场的人都闭嘴莫往外瞎传,偷偷请了大夫进府来号脉。 八.九不离十,是喜脉。 号完脉确实是喜脉,且已然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日里丸子虽然与谢霖闹得厉害,行房之事却未曾落下过。 一来阖府上下都盯着汀兰苑的肚子,丸子嫁进门也五个月了,有些有福气的妇人确实该开怀了;二来谢霖绝不允许丸子不给他碰。他可以忍受丸子的冷脸,也不能忍受丸子不给他碰一根手指头。为了避免无用的争闹,他求欢,丸子不曾拒绝。 杨嬷嬷喜不自禁,搓着手就恨不得将丸子供起来:“主子,这信儿是不是该叫福寿园那边的主子知晓?”谢家长辈等丸子肚子的消息等得眼巴巴的,知道这,怕是要喜死! “暂时不了,”丸子摸了摸肚子,“还未满三个月,等坐稳胎再说也不迟。” “这倒也是。”杨嬷嬷瞬间被说服了。这自古妇人有孕,都是等胎位稳当了才传喜讯。没坐稳胎之前咋咋呼呼,有损福气的。 既然已经怀孕了,丸子靠在软榻上勾唇缓缓地笑了。天越来越冷,前几日还下了场雪。窗外的光大亮照着雪地,光映衬她半张脸,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这么意味深长地一笑,叫她通身的温婉之气荡然无存:“也是时候教沈兰若一些事儿了。” 杨嬷嬷一愣,不知她这么说是何意。 以为她是真好心要教导沈兰若,有些不大赞同地劝道:“主子管她做甚?那女人天生蠢笨偏还自视甚高。就由着她闹腾不好?好叫咱们世子爷长久地看看,何为鱼目何为珍珠。您做甚那扮好心,教凝香院那女人?她也不会感激主子您……” 丸子被她说笑了。 她装贤良淑德,该不会真当她是好人了?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丸子向杨嬷嬷招了招手。 杨嬷嬷疑惑,但还是附耳过去听。 随着丸子耳语,杨嬷嬷渐渐面露古怪:“主子,您当真要这么教?” “嗯,听我令行事。” 杨嬷嬷有些摸不清主子的用意,左思右想的,不知想到什么关键她想通了。于是立即行礼应诺,喜滋滋地下去安排了。 三日后,沈兰若心烦气闷地出门走动,就听到廊下有两个小丫头在嚼舌根。 她身边伺候最久的红玉,前些时候被谢霖亲手给处置了。如今身边两个丫鬟都是谢二太太拨给她的,虽尊她为主,却不如红玉贴心好使唤。 小丫头说得尽兴,丫鬟正准备去喝止,就被沈兰若给一把拦住。 “唉,长房大奶奶至今未开怀,是我我也着急啊!” 一个小丫头叹气,“大奶奶一日不开怀,表姑娘便一日不能进门。咱们表姑娘翻过年十七了吧?如今年岁还不算大,确实等得起。但若大奶奶两年不开怀,三年不开怀,她等到最后怕是都成了老姑娘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丫头狠狠一拍巴掌,附和地说道,“姑娘家的鲜嫩就那么几年,错过了,就成了老菜梆子。若大奶奶耗五六年,六七年,表姑娘到时候都二十一二、二十三四了。且不说样貌会不会老,就说那个时候,院里怕是鲜嫩的小姑娘多了是。届时,日日看着旁的鲜嫩姑娘的世子爷,又如何对表姑娘那老白菜的身子馋得起来?这没了宠爱就没了孩子,没孩子立足,又坐稳二少奶奶的位子?” 两人说的那叫一个实在,简直字字句句戳到了沈兰若的血肉里。 她脸色煞白,若非丫鬟搀扶着,都能脚软地倒下去。 那边小丫头还在说:“那能怎么办?上头主子话说的那般死,还能反抗不成?” “如何就不能反抗了?” 接话的丫头轻哼地支招,“若是我,便想办法生米煮成熟饭!最好这事儿叫谢家长辈抓个正着。虽说与名声上有些受损,但得到的益处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就不信,谢家这般讲规矩的人家,能眼睁睁看到木已成舟还耍赖的!” “这哪能这样!你当表姑娘是你啊!” 那小丫头捂着胸口受了惊吓,“表姑娘冰清玉洁最是讲规矩道理的。你这般出昏招却是是进门了,往后如何在旁人跟前抬得起头?” “这就是你不懂了!这桩事儿若当真发生了,谢家遮掩还来不及,决计不会允许有半点消息传出去。况且,二太太是表姑娘亲姑母。有她在,没人敢因这点瑕疵小瞧表姑娘。发一次昏算什么,能比得起自个儿苦等五六年?” “……” 那丫头的最后一句话像钉子一样戳进了沈兰若的耳朵,就在她心里生了根。 她这段时日,越来越焦心,以至于寝食难安的,就是长房至今为止没传出消息。 长房那个女人肚子一直没消息,表哥为了能生出子嗣,便要长久地伴着那个女人左右。谢霖必须与旁人生孩子这件事她已经坦然接受了,她如今最怕的就是等老了。表哥的眼里照进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虽然不多,但不能再多了。 沈兰若害怕,她再这么以表妹的身份耗下去,往后都没她的容身之处了! 丫鬟看她煞白的脸色和闪烁不定的眼神,心里有了明悟,沈兰若是被那两个丫鬟给说心动了。 她们自从被谢二太太拨来凝香院,往后与沈兰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哪怕沈兰若觉得她们不贴心,两个丫鬟却还是会替她着想的。 老实说,那两个小丫头话糙理不糙,表姑娘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但以生米煮成熟饭这个方式逼谢家长辈认下她这个孙媳妇,怕是不妥。 她们犹豫片刻,便打算劝上一劝。 只是她们尚未开口就被沈兰若提前洞悉打断了:“本姑娘的事情自有主张,容不得你们来置喙。另外,今日的这些动静,不许告诉姑母。” 第12章 兼祧之妻(12) 第一只恶毒女配 沈兰若的行动力,比丸子预料的要强。 自从得到谢家长辈的认可,丸子已经在着手接下谢国公府的庶务。凝香院的那点动静,几乎就在丸子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不过她毛手毛脚的,做点事儿都藏不住首尾。有些东西还需要丸子出手替她抹除干净。 谢老封君的寿诞如期而至。 这一日,谢家大宴宾客,将这些年没怎么走动的亲朋好友一一请来。 谢家已经好几年不曾热闹过,上回谢府迎亲,忌讳着亲事略有些尴尬,来人还有些忌讳。这回是真真切切老封君的寿诞,是喜宴。宾客自然都是喜笑颜开。谢府门前马车云集,衣着体面的贵人携礼登门。 男女不同席,丸子给男宾在前院置了席位,女客则随谢家下人去后院的花厅小坐。一应吃用,外院内院都配备齐全。人穿着统一的衣裳都候在廊下,使唤起来也便宜得很。丸子在这些事儿上总是细心,不至于会发生男宾情急之下冲撞女客的情况。 谢家长辈看着井然有序的安排,心里都满意地点头。 “还是秋月办事稳妥,”谢老封君吃着厨下送来的新式点心,听到旁人谈起在前头迎客的丸子都是满口夸赞,心里颇有些自得。这长孙媳妇是她一眼相中定下的,是她慧眼识珠。她看了一眼同样掩不住笑意的谢家大太太,“有她帮衬着,往后你就可以轻省些了。” “等她能撑起来家中庶务,儿媳便不管这些事儿了。”谢大太太自从谢馥去了以后,再没了争抢的心思,笑说,“估计这一天不远咯。” 两人夸奖叶秋月,其他宾客自然是满嘴附和。大喜的日子,没谁不长眼上赶着找不自在。一旁谢二太太闷不吭声的,其实听了心里也舒坦得很。 夸奖丸子的人越多,谢二太太也面上笑意越浓。 往日她还有些矜持,总膈应这是大房的儿媳妇,生的孩子挂在谢馥名下。可人都有些虚荣心,丸子一碗水端平,甚至私下里偏二房的做派叫谢二太太知晓她的心是向着她的。谢二太太投桃报李,自然也对丸子亲近起来。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又有宾客凑趣,谢老封君越说精神头儿越好。等外头小丫头匆匆进来说吉时到了,谢老封君还有些意犹未尽。 谢大太太与谢二太太笑了一声,方才引着宾客们入席。 沈兰若虽是谢家二房内定的儿媳,名声未定之前,只能以沈家表姑娘的身份坐在未出阁的姑娘席面上。 谢家姐妹与别家姑娘聊得甚欢,只有她一人神情淡漠地在一旁饮茶。 按理说,沈兰若来谢家这么些年。谢家二太太那般宠爱她,时常带她去各家走动,总该交到一两个合得来的世家贵女朋友。但这么些年下来,沈兰若总是独来独往,连亲表妹谢双双都谈不上交心,更别提手帕交。 倒也并非都是因京中贵女以家世论人。以身世论人确实有,也贵女之中有些性情很是不错。不过沈兰若总以沈家式微过度自矜自傲,谁一句话说的不对,她便会当场变了脸色。久而久之,谁也不愿与她打交道。 这会儿坐一起,倒显得她孤零零一人。 沈兰若其实心里知晓,今儿这些未出阁的贵女为何会登门。 谢家家大业大,谢国公又简在帝心,唯一的继承人谢霖又是年少成才。几番相加,他自然成了京中议亲人家眼中的香饽饽。 虽说兼祧确实叫有些疼闺女的人家望而却步,但那是极少数。这年头哪有男子不三妻四妾的?谢霖的情况已经算是男子当中十分洁身自好的了。除了娶回家一个叶秋月,且这还不是他的正经妻子,他身边还当真干干净净。人都是有眼睛会看的,谢霖这样有才有貌有家世还洁身自好的议亲对象摆在面前,慧眼识珠的人多了去。 沈兰若别的不在意,在这方便是格外的敏锐。今儿随家中长辈来谢家做客的适龄贵女中,起码四个盯上了谢霖正妻的位置。 她袖笼里的手紧了紧,放下筷子,骤然起身。 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一跳,谢双双扭过头来小声地问她去哪儿。沈兰若瞥了眼谢双双身边一直打探谢霖消息的少女,冷冷说了句‘胸口闷’,而后便转身出去了。 谢双双翻了个白眼,就没管她了。 沈兰若的身子娇气的很,十天里至少有六天都在胸口闷。谢双双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了她这态度,扭头又兴奋地与姑娘们聊起来。 与此同时,在前院招待宾客的谢霖被一个丫鬟拦住了,是凝香院的。 按理说,家里办喜宴,都是京中的贵客,后院的下人不能这般没规矩的乱跑。但沈兰若在谢霖这里有特权,前院的下人敢拦谁都不敢拦她院里的丫鬟。凝香院的人,总是能破了谢家的规矩跑来前院寻人。 谢霖原本觉得不妥,但看那丫鬟急得团团转不像作假的模样,以为沈兰若当真出了什么大事儿便赶忙出来,问了丫鬟的话。 等得知沈兰若吃错了东西正在客房疼得浑身是汗,谢霖连忙招来下人交代一声,匆匆随丫鬟赶过去瞧。 他走的飞快,丫鬟在前头也是一溜小跑。 这回不似故意作弄,只因谢霖人还没进门呢就听到里头沈兰若呜咽的声音。这里并非凝香院,是丸子特地安排的供客人歇息的客房。 谢霖推门进去,就听到丫鬟急匆匆地解释:“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呢!姑娘方才在里头坐着有些胸闷,就饮了一盏茶出来吹吹风。可是站了没多久就天旋地转。奴婢怕姑娘出事儿,就跟铃铛先将姑娘扶来这儿。本来以为歇歇就好了,谁知躺下没多久,姑娘便开始浑身冒冷汗,脸也通红,直打滚呢!” 屋里一股浓郁的熏香,闻着叫人头晕。 两人说着,谢霖已经绕过屏风,大步进到内室里头。 “可有通知大少奶奶?” 谢霖还记着丸子,今日这喜宴是丸子一手操持的。若当真吃食出了问题,丸子难辞其咎:“表妹吃坏了肚子,如何能不叫大少奶奶知晓!” 那丫鬟就急了:“姑娘身边就奴婢一人伺候,奴婢实在怕姑娘离不的人啊!” 谢霖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仓促之下,也来不及揪着不放:“我在这看着,你去找人通知大少奶奶!” 那丫鬟看了一眼榻上,沈兰若微微睁开了眼睛。 墙角的香炉还在冒着青烟,一缕一缕打着旋儿地上升,盘旋,散开。知道再犟就不妥,她脚一跺,道:“那奴婢这就去,公子您且多担待些!” 说罢,她揣着手埋头就冲出去。出了门,顺手还带上了门。 谢霖立在榻边,床榻上沈兰若的头发已经全部散开。她睁着一双如水的眼睛,哀哀地看着谢霖。红唇微张,一声一声地喊‘表兄救我’。 如今谢霖已经并非不知事儿的毛头小子,熟知情.事的谢世子一看她这情态便猜出了她所谓的吃错了东西是吃错了什么。谢霖有些尴尬,他与沈兰若素来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清冷甚至有些傲气的表妹这般哀求他,老实说,他确实有些意动。 他瞥过脸去,克制着不去看沈兰若。 一来他是诚心诚意要娶,不愿沈兰若的名声有丝毫损毁。二来外头宾客满堂,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舍弃廉耻仓促之下做出这等事儿。 只是他心里如是想,呼吸却渐渐粗沉了。 谢霖晃了晃脑袋,不知为何,他连神志也有些混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谢霖听到嘭地一声巨响惊醒,他与沈兰若已经坦诚相待交缠在一起。 这一刻仿佛将谢霖半生的骄傲和脸面撕下来碎在地上。只见谢霖昏沉沉地睁开眼,看到五颜六色的衣裙成列在眼前。耳边细细索索的交谈声,众多贵妇人震惊又暗含鄙夷的眼神,如针扎一样刺在两人身上。 而最让谢霖想呕出一口血的,是丸子血色顿失的脸色和瞬间寂灭的眼神。 浑噩之中,沈兰若闭着眼睛丝毫不觉场面惊悚,依旧沉迷地往谢霖身上缠。谢霖想松,松不开,只能扯过被子往身上盖。 “对不住贵客,家丑不可外扬。还请各位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丸子纤瘦的身影立在谢霖的眼中,他甚至注意到她脚步都有些踉跄,“请大家先去小花厅坐着喝茶压压惊。” 谢家的花厅有几个,丸子所说的小花厅离这里不远。 贵客们也不愿看主家的热闹,今日这是不凑巧。不过她们未曾想过,谢家那般端方知礼的世子爷私下里行事尽如此放浪形骸,果然传言不可信。有些确实打过谢霖主意的人家,这会儿彻底歇了心思。 丸子都发了话,她们自然不好逗留,一一以帕掩面地离开了厢房。 谢霖这会儿已经彻底被吓清醒了,角落里,凝香院那个丫鬟的脸已经惨白如纸。她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整个人哆嗦得如筛糠。 或许是今日的刺激太大,谢霖没了往日对沈兰若的呵护备至。他大步下榻去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转身扑在了沈兰若的脸上。混沌之中的沈兰若幽幽转醒,低头看了眼自身,然后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蜷缩起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表兄?我怎会?啊——” 第13章 兼祧之妻(13) 第一只恶毒女配 彻查,必须彻查! 谢家多少年没这般高兴过,老封君六十大寿,好难得将多年亲朋好友邀来一道庆贺。本是宾主尽欢的好事儿,居然闹出这么大一个丑闻出来。谢老封君气得差点没从高座上翻下来,哆嗦着手,大拍桌子让谢家大太太彻查! 谢二太太得知消息的晚,等知道前因后果,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出了这桩事儿,宾客也不好在主人家逗留。正好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一个个来安慰过老太太,识趣地先行告辞。 丸子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妥帖地安排下人送客。 谢霖如今早已清醒过来,自然知晓自己这是中了算计。他不愿用险恶的心肠去揣测沈兰若,毕竟表妹那般看中名声的姑娘,绝不可能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谢霖也并非一个不长心的,否则身边也不会如此清净。 谢家向来对男嗣盯得跟眼珠子似的,一般人谁也不敢将什么腌臜的算计施在他身上。今日若非因沈兰若,他绝不会如此轻易中招。谢霖心中有怒无处发,他从出生在世至今十九载,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这一次当真颜面尽失! 老太太喝了一帖药,情绪稳定许多。昏了半晌的谢二太太挣扎清醒,被贴身下人扶来老太太的院子。谢家的几个主子都在。 重新洗漱过的谢霖端坐在老太太院子的中厅,一旁被丫鬟拥着的沈兰若哭得肝肠寸断,仿佛阖府上下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丸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不论谢霖多少次目光瞥向她,她都不曾看过去一眼。 老太太亲自下令彻查,下面人办事效率自然高。 不出半天的功夫,事情发生的始末就完完整整呈现在谢家众人面前。 事情没有多复杂,根本经不住查。谢家规矩森严,寻常下人出入府邸都是有数的。门房那边人领出来,蛛丝马迹一顺就顺下去了。不仅将沈兰若当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全翻出来,连出事客房用的香来源,经过手的人,以及香是哪一日进的谢家都查出来。 沈兰若本就不是个办事妥帖的人,丸子有意推一把,这会她的老底儿都被掀出来。 谢二太太看到是这个结果,震惊地看着侄女儿,仿佛从来不识她这个人。谢霖其实心中早有所觉,只是不愿承认。此时当真被确认了,难言心中翻天覆地的失望和震惊。 谢家其他人或震惊或鄙夷的目光沈兰若都顾不得了,谢霖谢二太太可是她心中最最重要的人。他们一个失望的眼神,沈兰若都能晕死过去。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哭求,无论旁人如何指认,她就是死不承认。 这件事,就是打死了她,沈兰若也知是绝不能承认的:“不,我,表哥,姑母,我不知晓的!我当真不知晓!你们知道我,从小到大将名声看得跟性命一样重,如何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是他们冤枉我!都是这些贱婢冤枉我!” “还在狡辩!” 谢老封君从来就没喜欢过沈兰若。年纪大的人就喜欢喜庆的姑娘,这沈兰若来谢家多年,日日一身缟素。若非老太太修养好,怕是早就露了嫌弃。 她当下大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来人,将凝香院那几个丫鬟给我拖上来!” 丫鬟一拖上来,以沈兰若的城府根本绷不住镇定,一下子就漏了怯。 那闪烁不定的眼神,颠来倒去的言辞,就差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便是谢二太太有心想替她辩解,也没法当众蒙着眼说出无辜的话来。谢二太太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可拼着沈家的体面,她也没再混过去。 谢二太太心中气得发狠,沈兰若还在唤她,她哼地扭过头理都不理会。 她自问教导沈兰若,比亲身闺女谢双双还要用心。因着心疼这是娘家唯一的根,她当真是什么好的东西都给她。亲生儿子的婚事都拿出来提拔她。若非为着这个,沈兰若的心性,家世,无论哪一样都及不上她心中儿媳妇的标准。可沈兰若是如何回报她的呢? 都说好长房诞下子嗣便迎她进门,她居然连这几年都等不了! “你还有何话好说?”谢大太太也转过头去。 原先二房的事情她是不会插手去管的。二房规矩乱也好,娘家侄女挑事儿也好,都与她不相干。但如今不同了,谢霖兼祧,生的子嗣将来是要记在大房名下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霖今日丢了这么大脸面,谢大太太心里也闹得很。 沈兰若靠在丫鬟的身上,闻言也不搭理,就哀哀地看着谢霖:“表兄,表兄你相信我的对吧?” 如今这情况,沈兰若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的。 她原先单纯地以为,就算会闹得不好看,惹来几句闲言碎语。谢家顾着主子的颜面,也不会任由事情闹到大庭广众之下去。 可现实呢? 不仅闹得人尽皆知,她的处境天翻地覆!! 谢家上下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到外头那些心术不正想攀高枝的东西一般,仿佛她是那天底下最自轻自贱最不知廉耻的人。而待她最宽容慈爱的姑母居然忍心她被众夫所指。没像往日那般维护她,甚至还隐隐表露出厌烦。表兄从头到尾没露出心疼之色,竟也是怨了她!! 天塌了,天都要塌了! 沈兰若不答话只会求助男人的表现,叫屋里原先对她印象差透了的众人,心里又坏了一层。谢家众人无话可说,往日看着还算不错的姑娘家,一遇事儿就露出了原型。 上不得台面! 不顾大局哭哭啼啼! 委实时烂泥扶不上墙的! 一旁忍了许久的谢大太太实在憋不住,扭头问了谢二太太一句:“就这副模样,你也当真下得去手替谢霖聘回府中做妻?你当真想好了?妻可不是妾,妾就是个玩意儿,纳回屋就纳回屋了。妻可是将来二房的主母,要替谢霖教养子嗣的。” 谢二太太的脸一瞬间铁青。 她憋着嘴,仿佛脸皮都被人拔下来,半句话都说不出。 坐在一旁的丸子从头到尾没掺和,就冷眼看着。 一直凝视这她的谢霖,今日是一夕之间将他多年的体面和骄傲撕个粉碎。骄傲如谢霖,心境都有些受了影响。 他狠狠地注视着丸子,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神色。不愿在丸子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丝对他的鄙夷…… 丸子知他在看他,不过却是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整个人游离众人之外。 谢家人将事情摊出来,并非为了落二房的脸面,只是要让一心迎娶沈兰若进门的谢二太太和谢霖看个清楚。这样的女子,当真值得聘回府中来? 处置沈兰若,谢老封君能代劳,但今日已经叫二房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不好连着打脸。看事情差不多便扶着额头说一句累了,叫二房主母亲自处置。 谢二太太看了一眼沈兰若,那眼神,叫从头哭到尾的沈兰若心惊。 她约莫知事已成定局,再辩解不过徒增厌烦。 生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当下哭着扑出来抱住了谢二太太的腿:“姑母!我如今身子已经给了表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再也寻不到好人家!你当真忍心沈家唯一的子嗣,自此蹉跎岁月一蹶不振么?” 谢二太太胸口剧烈一震,沈兰若这句话是戳到了她心里。 “沈家是书香门第,早年全盛时候也是金陵最体面的人家。”沈兰若并非全然不晓事儿。事到临头了,她脑子自然就清楚了,“虽说这些年人丁凋零,但侄女也是您亲自教养着长大的!姑母!你得为侄女做主啊!” “这……”谢二太太脸上闪过犹豫,求助地看向谢霖。 谢大太太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要坏事儿。谢老封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铁青。 当初谢馥病逝,谢霖继承世子之位。谢大太太就委婉提过,谢府的中馈往后就该交给谢二太太来管,老封君当时犹豫过,后来就没同意。如今看来,果然她眼光独到,二房这个还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谢霖十分难堪,他心里也在犹豫。他与沈兰若的情分不是一朝一夕,不掺假的。这些年为了迎娶她过门,谢霖拒了多少门当户对的女子。迎娶沈兰若渐渐都成了他的执念。 但若说今日之事,将他所有的骄傲都撕碎扔在地上,谢霖的心中没有动摇那是绝不可能。 从进中厅起,谢霖第一次看沈兰若。 沈兰若无疑是漂亮的。哪怕不及丸子美艳,但独特的气质叫人对她难下狠心。此时她一张漂亮的脸上全是仓皇之色,那种失去庇护的小兽眼神,眼睛鼻头已哭得肿了。或许她梨花带雨是旁人学不来的本事,哪怕再狼狈,一袭白衣跪在地上也依旧我见犹怜。 谢霖脸上闪过挣扎,迟迟给不出答案。 谢二太太比他更挣扎,事已至此,她自然是倾向于早日成婚,关起门来囫囵地处理。但谢家其他人都在看着,谢大太太更是提出纳妾的提议。谢二太太怕自己迎娶进门这个话说出来,往后在谢家威信荡然无存,她张不开口。 这般僵持着,鸦雀无声。 没人开口,就见坐在谢大太太身边一言不发的丸子突然说了一句:“既然小叔舍不得,那便择一吉日,早日成婚吧!” 说完这一句,她霍地站起身来,施施然向谢老封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谢霖面上挣扎的神色尽碎,他倏地抬起头,死死瞪着已经踏出门槛的人的身影。沈兰若脸上惊喜交加的脸色已经引不起他的注意,他满脑子就只是一句话——“小叔舍不得,那便择日成婚吧!” 小叔?小叔!她不唤他夫君,唤他小叔了?! 第14章 兼祧之妻(14) 第一只恶毒女配 谢霖从未想过他与沈兰若的亲事是在如此的难堪之下,由丸子一口促成。 他有些生气,却又不知这有何好气的?但心头横着一口恶气,当日夜里,他冲去汀兰苑,想质问丸子。然而却发现,自己被汀兰苑的下人给拦在了屋外。 “你们这是作甚?!” 谢霖看着这群不识趣的下人不敢相信,这群胆大妄为的奴婢,竟然敢阻拦他?! 杨嬷嬷自从丸子确认有孕后,便听从丸子的吩咐做这个拦路人。不为其他,只因姑爷从未对他们家姑娘体贴过。夜里便再三折腾,从不怜惜。如今怒气冲冲而来,怕是又要乱来。若是伤到孩子,到时候岂不是要她家姑娘自认倒霉?她家姑娘的身子金贵,打小在闺中就没受过这等委屈,嫁来谢家,可不是让这些人胡乱糟践的! “世子爷,大少奶奶今日身体不适早已经歇下了。您请回吧!” “让开!”杨嬷嬷的态度,彻底拨动了谢霖那根敏感的弦。丸丸先前虽记恨他,冷脸对他,却从未将他拒之门外过!下午在福寿园,丸丸唤他那声小叔果然并非他错觉。 谢霖心头忽然有一种重要物品本该好好儿抓手里却在一瞬之间流失干净的慌乱。他不想当着下人的面儿失态,便控制着没动手,但脸却迅速敷上一层冰。 谢霖负手立在廊下,骇人的气势放出来,大声怒斥胆敢拦他的人:“都给爷滚开!滚!!” “世子爷,大少奶奶当真已经歇下了。” 谢霖心头火气,再绷不住,抬起脚便要踹人。 就在这时,丸子的声音骤然响起:“谢霖!你这是来汀兰苑耍威风来了?” 她甜腻的嗓音此时蜜意全无,只余冷冰冰的尖刺。 “你要娶沈兰若,我如了你的意,如今还有何不满?”丸子身上还穿着今日那一身,似乎从下午回来起便没换过衣物。谢霖死死盯着她的这身衣裳,心里仿佛仿佛被冻住的地方,奇迹地回暖了些。 不过那张娇媚的脸上,能刺穿人心的眼神还是叫人看一眼就胸闷。 “丸丸……” 一见丸子,谢霖的气势立即就弱下去。 他从福寿园出来就直奔汀兰苑,脑子里如今乱糟糟的。与沈兰若的亲事,因为丸子的松口变得顺理成章。谢二太太没张拒绝的这个口,谢家老封君也就懒得管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二房要如何,她年纪大了管不着! 且不说谢老封君对二房的失望,就说谢二太太如今是打心底里认可了长房媳妇的体贴温顺。今日这情况,若非她张那个口,当真要下不去台了! 谢二太太心里当然知道沈兰若蠢笨,但她如今已经不单单是为了疼侄女儿,而是为了沈家的颜面。沈家唯一的子嗣给自己儿子当了妾,叫她百年之后如何见沈家的列祖列宗?! 于是她心里一面怪沈兰若出昏招,一面又抓紧了机会,跟谢霖商量好成亲的事宜。 谢霖浑浑噩噩地听完安排,虽然没记得全部,重要的环节却记下了。 方才没想起来,如今想起来。下午之时,谢二太太就在说沈兰若没有嫁妆的事儿。说沈家没落了,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兰若自己今日又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自然从别的地方找补。就问嫁妆的事情,能不能叫丸子给她全一全脸面? 也并非真的就拿了,只是叫丸子能搬一部分出来给沈兰若做个脸。 谢霖哪里说得出这种话?这种话说出口,他往后别想着在长房这边直起腰身了。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丸子立即就冷笑:“小叔还来汀兰苑做什么?” 小叔两个字一出,谢霖的表情就变了。 丸子却只做看不见,讥讽道:“心想事成后,不是该跟你的未婚妻去那什么凉亭好好花前月下共诉衷肠一番么?你来我的院子做什么?!” “怎么?得逞了来我院里肆意炫耀来了?” 丸子的一句句话像尖刀,能刺得人鲜血淋漓:“你与你心爱的表妹的婚事还是我出口相帮才成的,若非我,她必然沦作妾室!耍威风的事情,奉劝小叔三思!” 谢霖脸红了又白,白了煞白,直至雪白:“丸丸!!” 丸子根本理都不理会,直接对拦路的杨嬷嬷等下人说:“送客!关门!落锁!” 说罢,拂袖而去。 她这般吩咐,下人们自然严格执行。 谢霖心中难受都顾不上脸面上的难堪,想强行突破重围进内屋,却被杨嬷嬷身后三四个粗壮的粗使婆子给死死拦住:“世子爷,您莫要为难奴婢们。大少奶奶心中难受,您就叫她自个儿静一静吧!” 蛮劲不够,她们也打苦情牌:“你这般紧迫相逼,逼急了,大少奶奶若是情急之下出了什么事儿您将来也会后悔。您莫逼她,就回去吧……” 谢霖心口骤然一缩,眼神锐利地看向说话的杨嬷嬷:“你这话何意?” “大少奶奶这段时日,心里苦得很。” 谢霖语塞:“丸丸她……” “世子爷,”杨嬷嬷摇头一脸心疼道:“您别看大少奶奶行事这般沉稳,她今年也不过十六罢了。细算下来,其实比表姑娘还小几个月。” 这句话戳到了谢霖的心,他终于没有再硬往前冲了:“是她亲口说要静一静?” 主子自然没有这么说,但那意思不是明摆着?当然,这句话杨嬷嬷自然没说出口,她只肯定地点了点头。 谢霖的脸上闪过了挣扎,看了一眼屋子。 屋里的灯火摇曳,消瘦的身影印在纱窗上。 最后他终是被说服,冷着脸离开了。 汀兰苑这边的动静,再没人敢传去凝香院里了。今日府上发生的事,彻底叫谢家上下看穿了沈兰若。沈家的这位表姑娘,哪怕再是二太太的掌中宝,世子爷的心头爱,也抵不住为人的蠢笨。这般肆意妄为,不顾后果,将来死也强不到哪儿去。 沈兰若尚不知这些细微的变化。估计知晓了也不在意,毕竟下人只是下人而已,她作为主子难道还要顾及下人的眼光? 此时,沈兰若正为自己得偿所愿喜不自禁。 安然无恙地回到凝香院后,她身边伺候的下人被换了一波,但却丝毫不曾影响到她的好心情。甚至于,她还在私心里都感激起丸子来。若非长房这个女人及时仗义执言,她或许极有可能从表兄的妻沦落为表兄的妾。 妻与妾,那于她后半辈子来说,那将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 但现如今好了,亲事定在在半个月后!她不必再等那女人诞下子嗣就要进门了! 且不提这桩事儿之后,老封君有多久没见二房的人。就说沈兰若自己,这段时日也在尽力地喝药调理身子。 原先顾忌着身姿曼妙不情不愿,如今即将要入门,自然是诞下子嗣最为稳妥。 沈兰若每日好吃好喝地待嫁,谢霖却接连这么多日都不曾好好睡个觉了。 他如今是怕了屋里的熏香味儿。说来,这也是沈兰若的坚持。只因他十五岁与沈兰若定情之后,便一直跟她用同一种熏香。如今再闻到这股味儿,他就止不住忆起当日被半个京城的贵妇人盯着的场景。隐秘的甜蜜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当真是苦不堪言! 而令他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的是,丸子自从那日说要静一静后,便再没有与他独处过。 汀兰苑白日里进的去,但汀兰苑那些婆子丫头们从头到尾都杵在屋里,赶都赶不走。他别说碰丸子一根手指头,连靠的近些都不允许。 谢霖并非没想过故技重施,但这一次,不论是丸子还是下人都反抗极为激烈。若是他敢强硬对丸子做什么,那护犊子的老婆子杨嬷嬷,拼着叫阖府上下都知晓的劲儿也要拦他。谢霖的骄傲,他的自尊,在丸子跟前碎成一地。 可即便他示弱了,那个心狠的女人也没有半分软化的迹象。 谢霖有时候就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打心底里拿我当外人瞧了?” 但许多次,这句话当着冷若冰霜的丸子的面,他吐不出口。他生怕自己先吐出来,丸子干脆利落的点了头,自己会受不住。 两个人僵持着,很快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今日谢霖这亲事,是谢二太太一手操办的。谢大太太和谢老封君不愿插手二房,自然不会管。丸子借口说身体不适,谢二太太体贴她心里难过,不仅没怪她还顺势安抚了她许久。媳妇是个好媳妇,她自然会给脸面。 谢霖最终没有像丸子提出搬嫁妆帮衬的话,他也没告诉谢二太太丸子没出手帮忙。只私下里用了自己的私产充作丸子的贴补,给沈兰若做了脸面。 沈兰若出嫁,自然不能从谢家出嫁。谢二太太在城郊有一个别庄,是当年沈家给她的嫁妆。如今就用在沈兰若身上,作为她出嫁用的住处。 成亲这一日,可谓是十里红妆。 丸子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外头热闹的场景,心里十分的满意。果然她是地府办事做靠谱的鬼神了,瞧沈兰若这轰轰烈烈的出嫁,足够在她跟谢霖的爱情道路上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吧。 撸了撸怀里乖巧的猫,她满意地转身离去。 谢霖一身大红的新郎官礼服看着高台之上那个人离开,心里仿佛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石头。他冷着脸漠然地听着耳边人的恭贺,心思不知飞到哪儿去。 另一边,丸子抱着猫刚回汀兰苑便被杨嬷嬷给瞪了。 也不知她家姑娘怎么想的,原先没怀孕时没打算养猫。反倒大夫号过脉,确定有孕了,打发人去抱了只特别凶的猫回来:“姑娘,还怀着孕呢,不是说好不养这小东西的么?若是被它不小心蹬疼了可怎么办?” 说着,她赶紧过来把猫给抱下去。 丸子无所谓,她要抱就让她抱,转头回屋里躺着了。 临睡前丢下一句话:“若有人闯院子,一律不准放进来!” 杨嬷嬷等人猜不到谁会闯院子,但自然是照吩咐做。 第15章 兼祧之妻(15) 第一只恶毒女配 婚礼办得隆重,但邀请的人却到客不多。 一来那日谢老封君六十大寿,京城与谢国公府往来甚密的人家几乎都见证了那日的丑事。便是为了各自家族的颜面和自恃身份也不会堂而皇之登门贺喜;二来沈家没落和谢家人的怒火有目共睹,怕是这桩婚事,是谢家人捏着鼻子认下来的。 既如此,就都识趣些,不去做那招主人家嫌恶的事儿岂不是更清净? 今日二房接亲,看似客满盈门,实则大多是巴着谢家的人家。真正的名门望族,看在谢国公的面子上只打发人送了一份贺礼,大多都没亲自到场。 谢二太太亲自操持,方知主持中馈的难。光是这一场亲事办下来都快把她的心血掏干,若是掌管偌大谢府,还得废多少心血。 不过婚礼全程没出差错,谢二太太却没觉得扬眉吐气。她自认办得也算妥帖周到,但看到客的都是些什么人家后,难免觉得难堪又难受。 说来说去,还是沈家的门楣低了,叫京城这些世家都看不上。 谢二太太心中不大舒坦,后头再见客,面上就有些将情绪带出来。 外人瞧见了,更是肯定了谢家这桩婚事有内情。当日里,嘴上自然皆是喜庆恭贺,但心里会如何看待靠爬床嫁入谢家的沈兰若,那就不得所知了。 沈兰若的成亲礼在二房,丸子借口身体不适便没有出席。 谢家的几个姐妹也耻于沈兰若手段卑劣,一一拒绝添妆。丸子那日新婚房中亲眷齐聚的场面,在沈兰若这里是没有的。不过她此时满心都是终于达成了期盼已久的愿望,无人打搅她与谢霖更好。 谢霖端坐在床榻边,耳边是喜婆提醒揭盖头,他心中一点曾经以为的欢喜都没有。 他确信自己是爱沈兰若的,六年的情分做不得假。但这大半年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从再三以苦肉计污蔑长房,到用下三滥的药逼他成亲,再到对当初定下的约定视而不见,叫他不得不怀疑眼前之人还是否是当初那个有些清高但本质良善又单纯的姑娘。 揭了喜帕,浓妆艳抹的沈兰若失去了清雅的面容在他的眼中忽然变得世俗了起来。 丫鬟端来合卺酒,谢霖机械地在喜婆的提醒下交杯。 香案上龙凤烛轻轻摇曳,烛火在噼啪一声脆响后,火光炸亮。不过尚且是白日,烛光并不显眼。因着新郎天黑之前还需待客,谢霖低声安抚了沈兰若几句,而后起身大步离去。 沈兰若看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觉。 她自然知晓自己这一次伤到表兄的心,也知晓铤而走险是需要付出代价。但若是代价是谢霖的真心,她便有些不确定自己此举的价值。 心思渐渐跑远,沈兰若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个决定还是划得来的。 因为长房的那个女人抓人心的本事太强了,她太坏了,太会装模作样。不过短短半载,便得到谢家上下所有人的称赞。连本来对她不假辞色的表兄和姑母都认定了她温柔体贴,落落大方。若是放任下去,将来就谢家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旁人都说她单纯甚至蠢笨,沈兰若并不这么觉得! 不是事中人,谁也体会不到她那等抓手中的东西一点点流失的感觉。她如今确实有些寒了表兄和姑母的心,但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总会有办法修补回来。 谢霖在前院招待宾客,全程冷这一张脸。 虽说世家亲友许多人没来,但谢霖的同窗好友和下峰都有在。大家伙儿看他脸色沉郁,心中难免有些叹息。 熟知谢霖的人都知晓他心中有一意中人,就是今日这位进门的新妇。 当初谢霖为迎娶这姑娘废了多大力气与家里人抗争,关系亲近些的也都看在眼里。如今他心中苦闷,估计是好事成就得不尽如人意吧。毕竟那是他捧在心头如珠如宝的姑娘家,旁人若是玩笑一句都是亵渎的人,最后竟然以当中失贞的方式进门,成了全京城世家的笑柄。 其中一个跟谢霖关系最亲的公子拍了拍谢霖的肩,劝慰道:“世上事总是难两全的。你这不是已经把人娶进门了?虽说闹得确实有些沸沸扬扬,但旁人都是不记事儿的。日子长了,这桩事儿总会淡下去。” 谢霖被他劝了并未感觉安慰,反而心口更加沉甸甸的了。 不过他也没解释为何,就连他自个儿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何这般。招手示意下人斟酒,他朝众人举了举杯,接连三杯酒水下肚。 初春寒风料峭,还冷得很,日头也短。 二房这边一桌酒席吃到散席,天边已灰蒙蒙的。今日大喜之日,掌灯也早。下人将宾客一个一个送出门,谢霖才醉醺醺地起身。 他素来身边是不带下人的,不过今日他有些醉,谢家的下人想过来搀扶。不过人还没靠近就被他给呵退了。谢霖从席面上起身,掉转头往院子外面走。 下人追上来,想把他往院子里头引,谢霖大发雷霆,只让他们都滚。 他摇摇晃晃的,还真的往汀兰苑这边来了。 汀兰苑的下人早就得了主子吩咐,守在门边。只因主子放话,今日不管是谁过来都不准放人进来。远远看到谢霖一身新郎喜袍过来,她心头一慌,忙跑进去找杨嬷嬷做主。 杨嬷嬷正在伺候丸子洗漱,听了这话,就抬眼去看丸子。 丸子慢悠悠吐出嘴里的漱口水:“不用放他进来。” 杨嬷嬷其实心里是有些窃喜的。自家姑娘当日洞房花烛夜,世子爷就是被二房那个贱人称病给叫走。今日报应不爽,自家主子没使什么坏心眼,姑爷倒是自个儿巴巴过来了。 抱着一种隐蔽的报复心思,杨嬷嬷于是小声地提议道:“主子便是不愿伺候,也可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叫世子爷歇一夜。” 丸子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果然是恶毒女配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当真跟她恶毒到一块儿去。 不过,她如今可是谢家上下眼中是最妥帖大方通情达理的长房媳妇,一举一动都得合乎世家规矩。便是要做些小动作也得事先立个牌坊什么的,好叫人知晓她都是不得已。 顺了顺鬓发,丸子道:“你们先上去拦一拦,但也别拦死就是了。唔,尽量动静闹大些。” 杨嬷嬷一看她这眼神,顿时就读懂了她的用意。怕其他人做得不到位,她还亲自带了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出去接应。 果不其然,外头,谢霖已经跟汀兰苑的门房闹起来。 门房只知晓主子不愿见世子爷,拼着腿肚子打颤也不敢放他进去:“世子爷!世子爷!您就莫为难小人了。主子奶奶当真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什么歇下了?才酉时一刻她如何就歇下了?”谢霖今日酒有些多,估计是酒后吐真言,又或许是谢霖借酒耍疯,他今日非要见到丸子不可,“她身体不适了快一个月了!到底什么病,叫她连爷一面都不乐意见?!” 说着,他抬脚便踹向门房的肚子。 汀兰苑是后院,后院看门的自然都是女子。门房虽称不上老迈,却也有四十岁。冷不丁被谢霖踹了一脚,当真有些爬不起来。 谢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这些人,只清除了路障便大步踏入院子。 赶巧杨嬷嬷领着一群婆子丫头过来,正好撞上。 其中一个丫鬟最是机灵不过,方才主子跟杨嬷嬷的话,她们可都听见了。她当下扯着嗓子就尖声叫起来:“旺元婶子,旺元婶子你可还好?” 汀兰苑本就在大房这边最中间的位置,她这一嗓子,可不就惊动院子内外。 “世子爷!今日是您与表姑娘的大喜之日,您不去新房那边欢喜,却跑来汀兰苑这边大打出手,难道是二房那位又哪里头疼脑热了?” 因着是尚书府那边跟过来的贴身丫鬟,她寻常在丸子和谢霖的跟前都很有些脸面。这些话说出口辛辣得很,一般下人可不敢张这个口:“表姑娘这招还没用腻么?一出个什么事儿就说我们大少奶奶欺辱她,怎么?新婚之夜还得踩一脚汀兰苑才显得她福气大?” 谢霖被她讽得脸一青,酒劲儿上来差点没气得浑身发抖。 他也顾不上矜持,怒喝道:“爷今儿就是过来亲眼确认你们大少奶奶到底得了什么病!一个半月避而不见?二房的亲事闹得那么热闹她一次脸都不露?她是病得不能见人了么躲院子里一步不出?爷就不信了!” “世子爷慎言!”杨嬷嬷听了这话心里头不高兴。 本就存了心思闹,自然是动静能闹多大闹多大,她高声道:“大少奶奶到底为何不见,世子爷不是早知晓缘由?” “那又如何!”谢霖若当真怒极,闹起来必然是不管不顾的,“爷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未来孩子的爹,是她一辈子的依靠!爷便是做错了什么事,她必然要忍着敬着,如何胆敢将爷拒之门外?!” 杨嬷嬷差点没被他这一番话给噎死。 她瞠目结舌了半晌,显然没料到冷清高傲的世子爷醉酒之后会撕开表面,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但说实话,这些话确实说的没有半个字错。姑娘的脾气再大,一日嫁入谢家门往后都是谢家人。女子出嫁从夫,这个人就是他们姑娘后半辈子的依靠。 杨嬷嬷嘴角蠕动了片刻,原先想好的话,此时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丸子的声音破空而来:“有何不敢?” 谢霖听到这声音倏地抬起头。 丸子一身火红的衣裙,在这晦暗的灯光下仿佛一个夺人心魄的鬼魅:“谢霖,我叶秋月跟你那假清高的表妹可不同。我出身显贵,是尚书府嫡次女。” 她走了两步,甜腻的嗓音依旧,话语却不带半点温柔:“我往日敬你爱你,是因我相信你谢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便是对我没有青梅竹马之谊,于情于理也会善待与我。我给过你许多次机会,你一次一次叫我失望。我不愿撕破脸面闹得彼此难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住口!你住口!” 谢霖差点被她的真心话说得泪洒衣襟,果然,丸丸对他失望了。 他其实能够理解丸子的避而不见,也愿意给丸子冷静的时间,但私心里却无法接受这种刚硬得毫无转圜的不见!难道往日他们交颈缠绵都是假的? 明明一早,她就知晓表妹将来是会入门的不是?如今不过是提前罢了,何必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谢霖可以接受她生气失望,但绝不接受一刀两断。 京城世家中,于女色上出格荒唐的人不知凡几。他不过是中了算计才闹出笑话,何况他并未娶纳其他人,谢霖心中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昏昏沉沉之中,谢霖忽视了心头涌动的酸涩。 他强势道:“你是我八抬大轿抬回谢家的妻。这辈子生是我谢霖的人,死是我谢霖的鬼!爷就是咄咄逼你了!你待如何?” 汀兰苑里鸦雀无声,主子争吵,下人们吓得噤若寒蝉,场面一度剑拔弩张。 一阵风过,就听风里飘来丸子轻飘的笑:“不,我叶秋月并非你谢霖的人,死后也并非你谢霖的鬼。谢霖,你怕是忘了。我虽委身于你,但并非你的妻。我的孩子和我皆是谢馥名下,只有沈兰若才是你的妻。这些话你当初与表妹说时,我都听见了呢小叔……” 第16章 兼祧之妻(16) 第一只恶毒女配 动静闹得太大,老太太和大太太的院子都派了人过来。见是醉了酒的谢霖在闹,一时间都有些无言。一直态度强硬又漠然的丸子这时才好似遮丑一般,改了口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将爷扶进来!” 丢下这一句后,丸子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杨嬷嬷等人面面相觑之后,赶紧上前搀扶住谢霖。 两个院子过来的嬷嬷不好太靠前,杨嬷嬷亲自走到两嬷嬷的跟前,很是会聊天地说了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场面话,才领着一众下人将今日这风波给平下去。 且不说老太太和大太太听说了汀兰苑这边的闹剧作何脸色,此时久等谢霖不来的沈兰若看着日渐黑沉的天色,终究沉不住气。 她身边伺候的被谢家人换了一波,如今是一个贴心的都没有。 招来身边问话的,是谢二太太新拨来的下人。她问什么便答什么,中规中矩,丝毫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出去替她打探的意思:“二少奶奶且还是耐心些候着吧。世子爷素来身边不带伺候的,也不喜人打探他的行踪。今日是新婚大喜之夜,世子不会不过来,您请耐心些。” 这话是何意?难道她是那等后院里等不及争宠的小妇不成? 沈兰若被她这一番话噎得有些难受。脸上虽涂了厚厚一层的脂粉,却也藏不住此时脸颊火辣辣地烧。她如今算是感受到失贞进门的坏处了,这是连奴婢都瞧她不上?在谢家六年,哪怕寄人篱下,沈兰若还没被人这般明恭暗讽过。 心里鼓噪着不悦和羞耻,沈兰若将屋里的下人都赶了下去。 今日二房大喜,下人们从天不亮便守到如今早就累了。听她语气不善地赶人,并未觉得惶恐反而都松了一口气。沈兰若心里又气又怒又羞又臊,但路是她自己选的,便是丢人现眼,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香案上的龙凤烛随风摇晃,婴儿臂粗,足够燃到天明。 她从谢霖离开等到子时,等了整整一宿,没见从来都将她捧在掌心的表兄出现。沈兰若本告诫过自己大喜之日不能哭,会损了福气。可看到窗外天色从黑沉到光色熹微,终究拆了满头的钗环,扑在榻上哭得痛哭起来。 红玉那次污蔑丸子推人后,就被谢霖给亲自发卖了。后头谢二太太拨去凝香院伺候的下人也因为寿诞那日犯大错被发卖,沈兰若如今一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无。 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哭了半晌,没忍住将整个梳妆台都推了。 新婚次日,新妇要去敬茶。谢霖的酒在半夜就醒了。但那个时候院子早已落锁,他捂着胀痛的额头道一句不好,次日一大早便赶回蒹葭院。 凝香院原先是给沈兰若做姑娘时候的闺房。如今成了亲,自然不能再回那个院子住。蒹葭院是二房一早准备好给二房未来主母的,从谢霖十二岁起便预备着,院里一应器具摆设自然都是顶顶儿好的。沈兰若披头散发端坐在窗边看着这一景一物,心中没了这些年的向往。 蒹葭院离汀兰苑还有些距离,走过来怕是要一会儿。 谢霖赶回来的早,人到院子里才将将辰时。他还穿着昨夜那身新郎官儿喜袍,虽然粗略梳洗过,却没拾掇得精细。早早赶过来一是为了昨夜醉酒误了竟然洞房感到十分愧疚,二来还是主要是心疼沈兰若,她本就敏感多疑,怕是会一时想不开。 人匆匆进屋,看到的就是沈兰若失魂落魄坐在窗边的场景。到底是放在心上六七年的人,虽然因寿诞那日之事恼了她,但谢霖还是一下子就心疼了。 他大步走进内室,如今是夫妻,自然没那么多避讳。挥推下人,上前便将窗边单薄的身影拥入怀中。 与对丸子之时的强硬不同,谢霖当真是将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沈兰若。怀里人挣扎,他也不会太强势地硬压,只温言软语地说起自己昨夜醉酒误事。之所以没来新房并非有意怠慢,话里话未都是迁就愧疚,心疼她心疼得不得了! 沈兰若哭了一晚上,听他久来的心疼,这段时间尤其昨夜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发。 她转过身,剧烈地挣扎,言辞激烈地质问谢霖昨夜去了哪儿,为何丢下她一人。等谢霖支支吾吾承认了昨夜在汀兰苑,她顿时就跟气疯了一般。声声泪下地控诉起来,她拉出往日两人说过的山盟海誓,质问他是不是负心汉?是不是被长房那个女人给勾走了心! 两人为了昨夜之事闹得天翻地覆,动静大的整个蒹葭院都能翻过来。谢霖心中有愧,自然是处处忍让。便是沈兰若激动之下抠划了他的脸颊和脖子,他也不曾生气。 蒹葭院离谢二太太的白芷院本就不远,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正在梳妆的谢二太太。 虽说沈兰若进门的方式不大好,但亲事既定,这就是铁板钉钉的谢家二房孙媳妇了。谢老封君便是有再多不满,再不待见沈兰若,孙媳妇茶是必然要喝的。本就闹了笑话,谢二太太心中自然是重视这次新媳妇茶,可不能当着谢家众人的面再出一次纰漏。 听到动静,立即就打发了人过来。 等打听的人一脸惊慌地跑回来说是二少奶奶与世子爷打起来。谢二太太都不顾不上衣裳妆容还没上完,急急吼吼地就亲自过来这边。 她疼侄女是有目共睹的,但再疼侄女也比不上儿子。何况这侄女接二连三地给她闹笑话丢人,谢二太太如今还愿意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儿媳就是看在沈家列祖列宗的面子上。亲眼看到谢霖脸颊上长长的指甲印,谢二太太心头火一上来,冲过来就给了沈兰若一巴掌。 这一巴掌,成功叫发疯闹腾的沈兰若消停下来。 她睁着一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二太太。若是平常,谢二太太见她这幅神态必然是要愧疚心疼的。可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今日新妇敬茶,阖府上下都在等着,她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跟霖哥儿哭闹,还抓花霖哥儿脸,这根本就是蠢笨如猪! “你若是想新婚第二日便被休妻,你就继续给我闹!” 谢二太太气得头发昏眼发花,指着沈兰若便大声叱骂起来,“你知晓今日什么日子么?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梳洗上妆,在对你的夫君动手?你要是一辈子不想被谢家人认可,就尽早给我滚出谢府去!” 沈兰若惊呆了,也吓白了脸。她再不敢哭,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清:“姑,姑母……” “别叫我!”谢二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任由沈兰若发疯的儿子,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盘桓在心里的话,“还好你还娶了个懂事的!要是长房跟她一个样你这辈子就完了!” 沈兰若瞳孔剧烈一缩,谢霖没说话,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姑母,姑母……”沈兰若慌了,姑母这话什么意思?这是说,在姑母心中,长房那个贱人已经替换了她的地位吗? “是表兄他对不住我我才如此,表兄他昨夜根本就……” “你住口!”谢二太太不想听她狡辩,她着实想不通温顺体贴的侄女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到底是受了委屈才如此,还是本性藏得太好,“再闹,我就送你回沈家去。” 昨日酒宴的到客叫谢二太太忽然看穿了许多事情,坚持将这桩婚事办下去指不定不是一件好事。或许在旁人眼中,根本就是个笑话! 撂下一句狠话之后,谢二太太冷着脸拂袖而去。 谢霖也折腾累了,宿醉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他抬手招来几个下人,吩咐她们赶紧替二少奶奶上妆。他自己则去了偏房,重新洗漱。 等两人收拾好赶去福寿园,果不其然,久候的谢家人脸色都不好看。 谢老封君都懒得做那等表面功夫,沈兰若敬上来的茶,她都是叫身边嬷嬷接过去的。见面礼也给的随意,丝毫不如丸子当日的郑重和精心。谢二太太倒是准备了不错的见面礼,但在早晨那事儿之后,她又当众增添了沈兰若一本女戒。 沈兰若脸上乍青乍红的,但被谢二太太训斥过,这会儿再没敢摆到脸上来。 丸子不是长辈,不必喝她的茶。但按照规矩,也是该给一份见面礼的。丸子素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人话柄,自然准备得体面又大方。 不过她给的好,沈兰若领不领情就不一定。至少面对丸子时,沈兰若嘴角连牵都没牵一下。 敬茶礼十分仓促,一圈转下来,很快老太太就赶人。 谢霖心里叹气,却也无可奈何。沈兰若出了福寿园,整张脸就拉下来。谢霖已经不想哄了,他从昨夜到如今都没好好歇息过,说了句有事便匆匆去了外院。 或许赶巧,又或许是故意。沈兰若心慌意乱的,又跟丸子碰上了。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只是角色好像有些换过来。沈兰若疾言厉色地质问丸子,是否心胸狭窄蓄意报复她,才会在新婚之夜将谢霖唤走。 丸子站在花丛后面,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是又如何?我就是故意的。” 恶毒女配的嘴脸暴露无遗,沈兰若差点没气疯:“果然!果然是你这个贱人!” 往日不会骂人的才女表姑娘,指着丸子的鼻子各种侮辱人的词汇蹦出来。因为等她敬茶等了许久,这会儿敬完茶已经很晚,花园里都是人。沈兰若厉声咒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新婚之夜将别人的相公勾引走,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丸子根本不痛不痒,勾唇一笑:“你都不怕,我为何要怕?你先做的初一,我做十五。说来说去,我不过是学习你罢了。” 第17章 兼祧之妻(17) 第一只恶毒女配 沈兰若出了福寿园跟丸子又闹一场,动静没出一刻钟就传到谢家长辈耳中。 谢老太太已经放过话不会管二房孙媳妇,问都没问沈兰若那边,只派人去汀兰苑来问丸子可受什么委屈。谢大太太却十分生气。原本她就对沈兰若就只是面子情,这会儿知她不长眼去招惹丸子,难得对还在福寿园的谢二太太说话口气都重了不少。 谢二太太早晨才气了一通,这会儿已不只是怒沈兰若蠢笨这么简单了。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懊悔得不得了,为沈家颜面给儿子娶妻当真是做错了。 面上的难堪,尤其当着谢老太太的面儿。当初大太太便劝过她三思,她存了点大太太在瞧她娘家笑话的心思就没听进去。这会儿想起来,知她的好意,却更觉得难堪了。 再顾不上其他,她给老太太行了一礼,匆匆便领着人告退。 谢老太太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对谢大太太道一句:“这中馈还是你把在手中。等秋月开了怀,你在手把手一点点交给她。莫叫二房沾手了。” 人既已娶进门,除非七出之条休妻,否则没法赶出去。老二家的耳根子又软,反反复复根本挡不住事。谢老太太如今只求谢家偌大的家业,别败在这群糊涂人手里。 谢大太太闻言心口一跳,有点不大确信老太太的意思。 谢老封君也不跟她卖关子,明明白白地道:“秋月开了怀,若头一胎便是男孩。老身就做主了,抢先把这爵位给定下来。左右这爵位本就是长房的,馥哥儿不在了,才落到霖哥儿头上。若霖哥儿娶个机灵的也就罢了,二房糊涂成这样,将来子嗣能有什么出息!” 谢大太太自谢馥去后寂灭已久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心口怦怦跳。 “这,这是不是不大好?如今爵位还在霖哥儿身上,怎地能……”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谢大太太早年儿子在世时,风头盛极一时。从来就不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况且,这话若说出来,怕二房受不住。” “如何不能?谢家如今是二房做主了还是怎地?”谢老封君龙头拐杖狠狠一杵,冷哼道,“霖哥儿自己若是个出息的,便是不要这爵位,一样能成事儿!” “若头胎并非男孩……” “这爵位只能是秋月肚子里出来的,二房那东西生的孩子想要,除非我死了!”老太太笃定地说,“你在一旁给我盯紧着,谢家的家业是祖祖辈辈打下来的,可不是给沈家败的!老二家的一看就摇摆不定,怕是日头长了,心一软,又事事顺着那混账玩意儿。你可给我盯好了!谢家的东西,二房自家的那一份不拘着,但妄想多一分,都是没有的!” 谢大太太这几年沉寂的心一下子就点燃了。 回了宅院,谢大太太心口涌动着激动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她攥着手来回地踱步,就见自己的心腹苏嬷嬷一脸喜色地跑进来。 谢大太太心中有些感觉,但也不敢想她这头才想一想,那头就立即应验。 “老奴听汀兰苑的小芳说,大少奶奶她,”苏嬷嬷是谢大太太的陪嫁丫鬟,情分非比寻常,自然是与谢大太太忧喜同舟的,“大少奶奶似乎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没换洗身子了!” 谢大太太交握在一处的手指都痉挛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听错,瞪大了眼睛:“当真?别听错了误传……” “这如何能误传!”苏嬷嬷晓得事情轻重,不是万分笃定的事儿,哪敢拿到主子跟前说,“老奴可是亲自盯了一个多月。当初大少奶奶私下里请大夫回来,老奴便在猜测。若非如今确信是真,老奴何时会拿些不实的传言来叫主子空欢喜一场?” 谢大太太手不仅仅是痉挛,渐渐哆嗦了起来。 她有些想哭,眼圈都红了。嘴上喃喃地说着‘馥哥儿有后了’,谢大太太才忽然冲进后院的小佛堂。这小佛堂是当初谢馥去时,她实在熬不过,在谢老太太的默许下设的。这三年,她晨昏定省,一日不落。 这会儿她冲进小佛堂便一个劲儿地给菩萨磕头:“都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跟在她身后的苏嬷嬷眼睛都红了,可不是菩萨保佑?大少奶奶才进门大半年,这就传出好消息,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亲赐予的好福气! “秋月是个好的!秋月是个福气大的好孩子!果真是个好孩子!”谢大太太谢过菩萨,琢磨着要给汀兰苑送什么补品去。 谢大太太同样出身侯府,是老武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今武国公嫡亲的胞妹。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谢老封君聘来做掌家的长媳,如今更不会失了子嗣还掌着谢家的中馈。本身娘家就势大,嫁妆财物从来就没有缺的。 琢磨来琢磨去,她就要开私库亲自去挑。 苏嬷嬷赶紧拦住:“主子可莫着急!大少奶奶如今还瞒着,就是月份没足,怕损了福气。您不若再等等,等三个月坐稳胎,大少奶奶亲自来报喜,您再乐上一乐。” 谢大太太如何不知,她本就是个妥帖周全的性子,方才只因太激动才会有些克制不住。这会儿被苏嬷嬷一拦也冷静下来。她忆起上午沈兰若刚在花园跟丸子大闹过一场,立即就有些急了。这会儿都坐不住,便是寻个借口也要去汀兰苑瞧瞧。 她匆忙来到汀兰苑,丸子刚好喝过补药。 屋里的味儿散得不久,她进门时还能嗅出一点来。谢大太太装作不知丸子有孕,只轻言细语地关心丸子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丸子只当她是为了花园闹得那出来的,自然是做出体贴大度。 谢大太太早在来之前就问过下人花园闹剧的始末,知晓沈兰若差点扑到丸子身上来。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二房那媳妇儿要是一个不小心打到丸子哪里,伤到了子嗣,她非得叫二房那媳妇儿生不出孩子不可! 知晓丸子没事,谢大太太便没多逗留,只命下人留了不少补品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秋月还是太瘦了些。多补一补,身子才会好。” 说罢,她便领着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丸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低头抚了抚肚子,忽然笑了一声。 谢家有不少聪明人,不过在只有一个嗣子兼祧两房下才显出一团和气来。看来大太太是看出了什么。丸子想了想,叫杨嬷嬷把她的猫抱上来。 杨嬷嬷是恨死这只暴脾气的猫了。猫毛长不说,还凶得很,冷不丁就能给人一爪子:“主子,您想养猫什么时候都能养。如今怀着身子,且等小主子出生以后不好么?这猫整天跳来跳去的,若是哪天不长眼冲撞了您,可就不是个小事儿!” “不必,我就爱这时候养。”丸子撸着猫,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又一个月过去。 初春一过,万物复苏,谢家后院的桃花都开了。谢家的后院有一大片桃林,每年一到三四月分,大片的桃花盛开,美不胜收。 自谢馥去后,已经许久不曾出门走动和宴客的谢大太太,忽然一反常态地要办个桃花宴。旁人虽诧异,但谢大太太素来在京中贵妇圈子很有些威望。她递出去的帖子,甚少有不赏脸的,自然都拖了话会到。 一个月的争吵磨合,闹得颇为僵硬的谢霖与沈兰若之间又有些回缓。 谢霖本质是个长情的人,虽然恼了沈兰若,却做不到对她冷酷。兼之沈兰若这段时日总是被谢二太太训斥,人也有些转圜过来。 做□□子,到底跟做姑娘时候是不一样的。常人说,男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沈兰若在吃过几次亏后,终于舍得放下身段。她温柔小意地哄过几回,谢霖果不其然就顺着台阶下了。两人之间虽没能回到从前,却也处出了些相敬如宾的味道。 这段时日,谢霖不止一次来过汀兰苑,但一次留宿都没有。或许是得不到的才让人惦记。丸子越是对他冷脸,他越是爱往上贴。 每回都没讨着好,但下回还来,再怒气冲冲而走。 谢霖自然与沈兰若圆过房。成亲一个多月,不圆房是不可能的。这段时日,他除了在自己院子歇息,有大半时间就在沈兰若的蒹葭院。只是沈兰若与房事上太木讷放不开。稍稍有些过分便死活不准,哭哭啼啼。 一来二往的,谢霖也失了趣味,草草了事。 越是有了比较,个中滋味儿才越叫人难熬,谢霖就越想来长房。 只是丸子总是冷若冰霜,下人也严防死守丝毫不给他机会。谢霖一旦有要强来的苗头,汀兰苑的下人就跟疯了似的上来阻拦。动静闹得大些,连大太太的院子都会惊动。几次三番的,谢霖愣是被人给逼出执念来。 “世子爷!”杨嬷嬷见实在拦不住谢霖,终究还是将话喊破了,“您是要逼死大少奶奶和小主子么!这胎位还没稳当,你就不能怜惜怜惜我们大少奶奶!” 谢霖一愣,震惊地看向丸子。 丸子拉上衣襟,一双漂亮的眼睛因眼泪而通红,烛火下亮晶晶地漠然地看着他。 谢霖嘴角蠕动了几下,有些不敢相信。 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十分有可能。他原地走了两步,又回到床榻边。半蹲下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丸子似乎有些起伏的腹部:“当,当真?” “如何不当真!”杨嬷嬷赶紧上前将丸子拦在身后,“大夫都请过几趟了!没满三个月便一直瞒着。快满三个月后,又成天的受气,几次胎位不稳。世子爷您哪怕是分出一点心思给我们大少奶奶,也不至于都快四个月了还问得出‘当真’这种话。” 谢霖被她刺得喉咙一噎,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儿,脸上当真十分难堪。 他看向丸子,又无法与丸子那双眼睛对视。 只避开丸子的眼睛去瞥她。烛光下,丸子依旧娇艳欲滴。 谢霖恍惚地回想起来,似乎很久之前见丸子,她都是素着一张脸。后知后觉,他蹲下身:“丸,丸丸对不住!我,我并非那等只知女色的男子,只是你总拒绝我,一时愤怒才如此行事……你请了大夫,大夫如何说?” 丸子微微裂开嘴角,露出冷淡的笑:“滚!谢霖,你给我滚!” 第18章 兼祧之妻(18) 第一只恶毒女配 丸子怀孕这一个喜讯叫整个谢家都震动了,阖府上下一片欢腾。 谢家自上代起便子嗣艰难,丸子进门没到一年,中间还出了这么些糟心事儿,都能怀上。当真是个好的,是他们谢家的福星。 谢二太太是当真信了长房媳妇有福气的这话。若非真福缘深厚,如何就能做到色色叫人满意?这段时日,她是快被沈兰若那动不动梨花带雨的姿态给气出毛病。当侄女儿看时尚不觉得,如今成了儿媳妇,方知沈兰若这矫情的性子是有多糟心。 她如今都不盼着沈兰若能变得像丸子那般妥帖,只求她别没事儿给二房添乱就万事大吉。 得了这个喜讯儿,谢家的几个主子齐聚汀兰苑。 外头大夫号脉还不算,谢老太太怕外头的大夫不妥帖,还特地用了自己的腰牌,延请了太医上门。 太医号脉十分仔细。 许是知晓谢家子嗣的珍贵,一家子盼着这个大喜事,左右手都替丸子仔细把了脉。结果自然是尽如人意的,已有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且太医还夸丸子照顾的精心,胎位坐得稳当。 谢家几个早等这一句话的长辈们,闻言,脸上自然都乐开了花。 且不说谢老封君如何大喜,放下拐杖就握住丸子的手一个劲儿地夸好,就说这一屋子,还真没人心里不舒坦的。 尤其谢大太太,虽说她是早就得知了消息,也在暗中替丸子遮掩。但这好消息一日没亲耳听大夫说,她这心里头就总是存着一份担心的。如今太医都亲口确诊了,还直言儿媳妇怀相好。这叫谢大太太如何不喜不自禁? 谢二太太自然也是喜得不轻。这可是她这几个月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此时她攥着两只手,绕着丸子打转。嘴上说丸子生的是长房子孙,但这孩子哪个不是霖哥儿的种?名分难定不假,血脉亲缘是真真儿的。 谢二太太不想当真谢大太太的面表露太多,怕谢大太太心中膈应,往后对她孙子不真心。但大好的消息冷不丁砸脑门上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细细地询问起丸子这段时日的吃食状况。 怀了孕,最忌讳的便是吃不好睡不香。 既然是件大喜事儿,汀兰苑的下人自然没有上赶着找不痛快的。说出来的话,当然字字吉庆,句句好听。一时间,汀兰苑正屋一派喜气洋洋。 事实上,这段时日谢家发生了怎样糟心的事情谢家长辈如何不知晓? 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何况谢家就两个孙媳妇,一点动静都闹得阖府皆知。汀兰苑这边受过的委屈,他们都知晓。丸子丝毫没提及,只满口好话叫长辈们安心。不得不说,光是这一点,又叫谢家几个长辈对两个媳妇的心性和品行都更有了底。 这两房孙媳妇不能放在一处比较,一比较是看得清清楚楚,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长辈们也没多逗留,陪丸子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叫丸子好生歇息。 一个上午,喜讯就传出了谢家。 不说在外的谢国公听到这消息如何高兴,谢家其他几位男主子表现更直接。不便亲自去汀兰苑问候,便使了心腹满京城搜罗好东西往汀兰苑送。 动静不算小,整日盯着汀兰苑的蒹葭院如何能错过这事儿?沈兰若恍惚之下以为听错,等看到报信之人笃定的神色,嫉妒得又躲进屋大哭了一场。 这可如何是好?表兄姑母这会儿怕是把那女人当心肝肉疼了!! 她素来爱哭,有个什么事儿就哭闹,这如今已经是谢家上下对她公认的印象。下人们早习惯了她这般,也没谁把她这头的动静传出去,省的叫上头主子不高兴。 沈兰若哭,本是在哭丸子这样心术不正的女子凭什么过得比她顺遂。明明是个有一副蛇蝎心肠,私下里做些令人不齿的事,却阖府上下人人都夸她好。她哭不公平,哭谢家这些人都眼瞎心盲,更哭丸子的命比她好。 这女人什么时候怀孕不好?偏生在这时候?若是在她成亲之前,她如何会落到如今…… 哭着哭着,沈兰若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兰若从前是不大用恶意去揣度别人的。自从丸子进门,她接二连三地吃瘪。叫她从表兄的心头宝姑母的心尖尖儿落到如今谁都不喜的田地,渐渐地她也学会去琢磨。 长房那女人四个多月身孕。换言之,在她跟谢霖的事儿出之前,叶秋月这个女人就已经怀了身孕。按道理,若是长房那女人不瞒着这消息。她知晓叶秋月已有身孕,便是再心急也不会胡思乱想之下出昏招。 她虽着急,却不至于十个月都等不及。 沈兰若也知自己这般推测有些不讲道理,但人就是这样,一旦尝到苦果之后便开始后悔。后悔先前做了错的决定,以至于现状困窘不堪。 沈兰若惯来就是这样的,从小到大没变过。一旦她不顺遂了便总是在懊悔。偏生她这人被惯坏了,没养成能担得起这份懊悔的心性。她一懊悔就会钻牛角尖,耿耿于怀,且辗转难眠。而后整宿不眠,从细枝末节地去回想当初,企图从中找到这并非她的错而是别人误导她的理由,而后再心安理得地怪别人。 丸子怀孕四个月这件事让沈兰若越想,越觉得自己今日这份尴尬都是丸子蓄意谋划的。 这并非她牵强附会,细想下来都有理有据的。 就因为叶秋月这贱女人心机深沉,故意隐瞒怀孕之事,眼睁睁看着她在为青春渐渐逝去日夜焦心。又时刻勾着表兄,故意令人心神不宁,她方才糊涂之下当着京城贵妇的面儿给表兄下药,以至于最后失贞这般难堪的方式进谢家。 可不就是这般?可不就是这般吗! 沈兰若犹如想通了,越是往下细想,越能窥出端倪。 沈兰若又觉得当初在凝香院故意说那些话误导她的两个丫鬟也十分可疑。十之八.九,不,或许肯定就是叶秋月那个贱人故意设计的。她就是处心积虑要害她!故意弄了这么大一个陷阱给她,推着她往下跳! 沈兰若觉得自己完全捋清楚了,就是这般,定然就是这般! 她今日尴尬的处境,表兄的冷淡和姑母的失望,都是叶秋月一手造成的。叶秋月步步算计,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地推她至此,当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沈兰若哭不出来了,满腔的愤恨与怒火一下子烧到头顶。 跟丸子几次对上没讨到好处,她如今也算是清醒了。虽疑心自己的遭遇是长房刻意算计,却也没再如从前一般莽撞地去找谢霖诉苦,求他做主。 冷静一思量,她招来了蒹葭院的下人。吩咐她们去查!务必将这些都查个清清楚楚!! 且不提沈兰若派出去的人有几分真本事,能折腾出什么火花。汀兰苑这边,丸子的胎位坐稳后,谢家两房的补品流水似的送进来。 谢大太太恨不能每天亲自守着丸子,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丸子,惹出叫人痛心的乱子来。她实在是信不过蒹葭院那边,沈兰若就不是个知轻重的。或许并非不知轻重,不过仗着二房母子宠她有恃无恐罢了。 这些谢大太太都不管,她只知,丸子腹中是她长房的子嗣,她容不得闪失。 丸子作为做知情识礼的长房儿媳,自然在孕事上顺着长辈们的心意来。 原先满怀怨气的谢霖,被谢家几个长辈轮番地教训。不仅没觉得难堪,还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看到冷漠的丸子,他只觉得愧疚万分。怪不得丸子总不给他好脸,原来…… 这之后,谢霖好似换了个人,肉眼可见地改了态度。便是丸子一身子不适便大吼着叫他滚,他也不曾再似往日那般怒气冲冲。 白日里得了空便来看丸子,夜里要么去自己院子,要么回蒹葭院。温言软语任打任骂的模样,叫汀兰苑的下人诧异之下都有些改观。 这日谢霖下府衙后,又匆匆带了一些点心亲自送来汀兰苑。 四个月后,丸子的肚子便吹起似的鼓胀起来。 五个月多点儿之后,丸子先前的衣裙就有些穿不上了。谢霖是肉眼看着丸子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心中涌动的情绪也一日比一日激动。早先与沈兰若说的,不会将丸子腹中孩子视作自己亲生,此时全忘在脑后。 他这般殷勤的模样,虽未得到好脸色,丸子至少没再跟仇人似的与他争锋相对。 事实上,谢霖并非是个迟钝的人。 只要他愿意,他能十分敏锐且精准地察觉到身边人的变化。谢霖发觉丸子愿意让他亲手抚摸孩子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心花盛开。僵持了整整五个月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抚摸自己的孩子,这种来之不易的感动,没有人能领会。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谢霖仿佛尝到了甜头,来汀兰苑来得更勤快。 第一个察觉到谢霖这番变化的并非是丸子,而是作为谢霖正妻的沈兰若。 丸子怀孕这段时日,无论长房二房都没有替谢霖纳妾或者提通房的意思。丸子是不管,沈兰若是不愿。好在谢霖本身对这等事儿并不在意,这件事就被两边理所当然地忽略。 只是,沈兰若本以为丸子怀孕与她来说是件大好事。毕竟至少十个月,或者说半年以上的时日谢霖都不会碰长房那个女人,单单属于她一人。这么长的日子她只需抓紧机会,便能将两人有了隔阂的感情修复到从前那般甜蜜。 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谢霖并未因此多留宿蒹葭院,也不曾因此就少去汀兰苑。从前说过不会疼爱长房子嗣的表兄如今提起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喜爱。 这可如何是好? 男子对第一个孩子的情分总是不同的。长子长女的位子已经没了,连表兄的疼爱也在那女人的心机下转去了长房,往后她生的孩子怎么办!! 沈兰若从前不曾担心过子嗣会失了父亲的疼爱,但如今没这份自信了,她忍不住就为尚未出世的孩子焦心。 她告诉自己莫慌,一慌就容易出错。先前成亲就栽了大跟头,子嗣上不能再出错。这般安抚自己,她还是惊慌得辗转难眠。 或许是凝香院那边动手之人没收拾干净,又或许是沈兰若天生运气好。先前在沈兰若耳边嘀咕那些话的那两个丫鬟,还真被她给揪出来! 沈兰若的人用了不少法子,终于将两个丫鬟的嘴巴给撬开了。 果不其然,这两个丫头还真是受人指使。说的那些耸人听闻的话都是有人教的,叫她们故意说给她听的!不仅如此,沈兰若还查到自己先前买药,还有人替她的丫鬟指了路。从动摇她心神到诱导她做错事,一步一步,都是别人的处心积虑!! 而这个人,就是长房那个恶毒的贱女人,叶秋月! 沈兰若得知这一切,差点没气疯。 第19章 兼祧之妻(19) 第一只恶毒女配 证据确凿,叫人无从辩驳。 沈兰若大怒一场后便想立即带着人冲进汀兰苑,指着丸子的鼻子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她迫不及待想要谢家上下都看清叶秋月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好叫大家知晓,她到底受了多少长房的委屈,受了多少不该她受的白眼和轻视! 可她转念一想,长房那边才怀孕,谢家长辈们对她容忍得很。便是她将这些公之于众,怕是谢家长辈们为了丸子能安稳地诞下子嗣,必定都是向着长房那边的。 虽然不甘心,但现实就是如此,容不得她不慎重。 沈兰若深吸一口气,一个人在内室踱了两圈才将这口恶气给压下去。 她这回是一定得沉住气,千万莫要像先前那般鲁莽行事。沈兰若告诉自己要按捺住,否则这么大一个利器给她没能给自己翻身,那她当真要呕血。 日子一天天过去,丸子的肚子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笨重。 为了不出一丝差错,大夫隔三差五都会上门给她号平安脉。若非丸子说不必,谢大太太都想将京中妇科圣手请进谢家来小住,直到丸子生产才放人。 谢老封君和老国公也对此关心得很。 二房那边闹得动静,老国公没发话,老封君是打心里放弃了的。曾孙辈的,她往后就认可长房这边的,二房那边她说不认就不认。老太太固执得很,说到做到,谁也动摇不了她的决心。因着这份心思,所以每回大夫来给丸子号完脉,老太太都要亲自问话。 丸子的怀相是非常不错的。这话,老大夫不止一次说,便是太医也曾说过。母亲底子好,又不怕吃苦,严格遵照医嘱吃和动,腹中孩子成长得十分健壮有力。 关于孩子养得好这一点,没人比孩子的生父谢霖更有感觉。他有时候白日里来,抚摸丸子肚子之时,运气好赶上孩子调皮,手就会被狠狠踢一下。 谢霖从未觉得生命如此神奇。尤其这个孩子还是他的孩子,他第一个孩子。每每感受到一次,他便加深一次这种惊喜。孩子尚未出世在他心底种下的模糊的影子,在看着丸子的肚子大一点,再大一点后,越来越茁壮。 好似这般看着,抚摸着,他也亲自一点一点参与到孩子的长成当中来。 这就是为人父的欣喜。 渐渐的,丸子的肚子快八个月。她的身体开始不适,腿脚浮肿,胯骨疼痛。有时疼的厉害,还会整宿难眠。谢霖偶尔听从下人说道,便试探着想在汀兰苑留宿。 倒不是他禽兽心思,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些事儿。而是他渐渐也开始心疼起丸子来,心疼她为了他俩的孩子吃得这些苦,受得这些罪。他想着留下来,便是不能缓解这些疼痛,也可以作为夫君给丸子依靠,好叫她心里安泰。 丸子依旧不给他好脸瞧,这回听他说话,却没有表现出拒绝得态度来。 等夜里再次拥丸子入眠时,谢霖心中忽然有一种久违的酸涩和满足。尽管什么都没做,只小心翼翼地拥着,夜里还因丸子翻身闹腾得睡不好,谢霖却觉得十分高兴。 沈兰若在谢霖第一次留宿汀兰苑后,便有些坐不住。 什么当初说好的,进门后长房二房各十天。什么兼祧两房,谢霖除了她必然还有叶秋月。沈兰若自嫁入谢家之后,将这些早就说好的话统统忘在脑后! 在她看来,她进门以后,表兄便跟长房那个贱人闹翻了。除了太忙时常要独宿外院,就只会来她的院子。细算下来,表兄这半年就只碰她一个人而已。沈兰若可以容忍他白日里去汀兰苑,毕竟叶秋月怀孕,却不能接受他再沾叶秋月的身子! 她揪着帕子满屋子打转,气得脸发白心发慌。沈兰若知晓这般想这般膈应是不讲道理的,她是表兄的妻,长房那个表兄也有为人夫的责任。但她就是不喜欢,就是憋不住!她告诉自己千万冷静,无论如何也得将这口气憋下去。 可等到了夜里,得知谢霖又留宿汀兰苑,沈兰若便彻底坐不住了! 次日一早,她便命人将柴房里关着的两个丫头提出来。又命人将查到的人证物证统统带上,风风火火奔去福寿园,请老封君做主。 老封君虽然烦她,可这个时辰她领着一帮子人大张旗鼓地过来,又没法不见她。 她挑得这个时辰选得好,正巧是谢家小辈儿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谢大太太和谢二太太都在,便是谢家未出阁的姑娘们也都在。两房太太两人面面相觑之后,谢二太太的脸上飞快地闪过难色。她这儿媳妇,不晓得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谢二太太短短小半年,算是彻底看清了沈兰若。往日六年没看清的,半年什么都看清楚了。 这就是个搅家精,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不闹腾点事儿便心里不舒坦的玩意儿! 一想到这个人,再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动静,谢二太太便头疼不已。她甚至都有些不敢看老太太的脸色。端着杯盏低头饮茶作遮掩,盼着沈兰若这回能聪明点儿,别做那些圆都圆不回来的蠢事,叫她们二房整体在晚辈不至于抬不起头。 没一会儿,沈兰若带着人就冲进来。 她进来第一件事便是哭。 谢二太太脸一僵,谢家其他人对此毫无反应。沈兰若总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从做姑娘的时候便是如此,谢家人早就见惯不怪了。谢老封君如今是一看她这张晦气的脸就心烦,直接打断,言简意赅地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老祖宗!”沈兰若跪下来,张口便道:“叶秋月她暗中害我,您可替我做主啊!!” 说着,她身后的下人将两个丫鬟推上来,她张口便开始哭诉丸子暗中害她的过程。 一面说,她一面将当初经手的知情的人推出来。将事情从头到尾,丸子的险恶居心,以及自己的单纯无辜,避重就轻地描述一遍:“孙媳当真不明白,大嫂就是这般容不下我吗?非要这般处心积虑地陷害于我……” 声泪俱下,添油加醋地狠狠告了丸子一状。 不说谢家几个主子先前是当玩笑听,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就说谢大太太与谢二太太面面相觑之后,亲眼看到谢二太太眼神跳动了一下。 谢大太太眉头拧起来,心中颇有些不快。她是不管沈兰若今日所说之事是真是假,一来沈兰若不是她儿媳,丸子才是她的儿媳,姓沈的惹人厌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二来就算姓沈的所言皆是真事。那又如何?这偌大的侯府深宅,没心计没成算才是真正有错。 谢二太太眼神一变,她立即就知这糊涂的弟媳耳根子又软了。 丸子还怀着身孕,一两个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是最受不得气的!谢大太太生怕沈兰若今日之事折腾到丸子,她只想将事情大事化小:“你此话当真?若是恶意构陷,兰若,别怪大伯母嘴下不留情哦。” “当真!大伯母,证据确凿,兰若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沈兰若知晓她定然是偏丸子的,被她这么不软不硬地一威胁,怒火中烧。可她又不能与长辈顶撞,不跟她多纠缠,只直勾勾地看着老封君请求道:“老祖宗,孙媳妇请求将大嫂叫过来,孙媳妇要与她当面对质!” “你这是作甚?她怀有身孕,若是惊着她你担待得起?!”谢大太太立即就怒了。 谢老封君神情也有些沉郁,她也是偏长房的。但是小辈们都在看着,不公允的话,她也没法当众说出口。 果不其然,有些动摇的谢二太太犹豫之下,站起身道:“母亲,不若叫秋月过来问问。” 她这话一出,沈兰若眼睛蹭地一亮,谢老封君和谢大太太的脸色就黑沉下去。 谢二太太眼睁睁看着老太天变脸,吓得心口一凸。复又低下头去,她坚持道:“儿媳心里想着,若是秋月来问清楚了,也算是平了两房的不和之气。秋月心性那般沉稳,必然不会被轻易惊到。不过是传来问问话,应当不当事儿……” “如何就不当事?”谢大太太当真要气死,“她挺着那么大肚子,你也舍得!” “若大嫂问心无愧,又何至于怕当面对质?!”沈兰若早就等着这一天,就算是撕破脸她也要把丸子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她不敢来的话,根本就是心里有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太太的脸已经黑得滴水。 一旁谢家姑娘们还在看着,谢老太太当真恨不得叫两个粗使将这帮子人都叉出去。但这关系到谢家长孙媳妇,不能含糊。 于是她冷冷瞥了一眼谢二太太,招手叫了心腹过来:“去汀兰苑将大少奶奶请来。” 那心腹最是知晓老太太心思,当即应了一声‘诺’,马不停蹄地去汀兰苑唤人。 她人到汀兰苑时,丸子正在树下吃着葡萄。 如今已是七月,便是清晨时候,屋里也有些闷热。她怀了身孕本就身子燥热得厉害,因着不能用冰,便只能靠这一口凉的解一解暑气。 眼看着老太太院子的林嬷嬷过来,丸子在杨嬷嬷的搀扶下坐直了。 林嬷嬷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嘴里焦急地叫她慢点慢点。好一番问候之后,方才说起了福寿园的事儿。林嬷嬷说的那叫一个仔细,恨不能将沈兰若那帮人的话一个字不差地学给丸子听。丸子也不着急去换衣裳,穿着这一身听她说话便随她过去。 去福寿园的这一路,差不多将前因后果都了解了。杨嬷嬷眼神微闪,不动声色。丸子就更无所谓,甚至还笑了一声,暗道,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来这一茬。 进了正厅,沈兰若坐在谢二太太的右手边,抬眼的瞬间脸上闪现了恨色。 丸子便是大腹便便,也丝毫没见憔悴,依旧娇艳欲滴。谢老封君见着她不仅没黑脸,还焦急地问她路上可累着了。命下人赶紧搬来几个软垫,给丸子垫在身后。再来几个人搀扶着,丸子坐在了谢大太太的手边。 虽说林嬷嬷路上讲话说了一遍,丸子来,沈兰若的人还是要再指认一遍。 丸子听完,眉头都没抬一下。 “大嫂,你别不出声,”沈兰若厉声道,“我且问你,这些你可认?” 丸子眼睑微微动了一下,抬起眼帘。浓密的眼睫之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弟妹这话说的有趣,我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认,便是你心思恶毒,蓄意谋害于我!不认,那便是你在撒谎!” 丸子听到她这话,笑得更厉害了:“弟妹真是有趣。你说我陷害于你。我就想问一问你,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去算计小叔?还是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吩咐下人去买这等下三滥的药?” 沈兰若霍地一下站起身,愤怒道:“你虽没拿刀逼迫,但这又与逼迫何异?!” “哦,你的意思我懂了。”丸子点点头,“那就是说,你其实丝毫没有这个心,不过是旁人在你耳边随口一句的话,唆使你不得已去实践。事情闹大出了丑,就都是这些人心思龌龊处心积虑地谋害于你,实际做出全部算计的你全然无辜?” 丸子饮了一口蜜水,抬脸微微一笑:“弟妹,你好厚的脸皮。” 一句话掷地有声,安静的中厅都细嗦了起来。 沈兰若脸一下子乍青乍白,好不精彩。 旁边谢家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丸子却轻描淡写地承认:“这两个丫鬟确实是我院子的。她们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我想试探试探,纯洁无瑕的弟妹到底有多心思单纯。没想到单纯的弟妹居然真拿着鸡毛当令箭,做出算计之事。是弟妹觉得旁人随口一句的话,便能抵消你生出算计之心并付出实践的种种行为?还是说弟妹认为没有这些人,你便不会生出那等算计的心思了?我确实没存好心,但弟妹当真问心无愧?” 沈兰若已经不只是乍青乍白,连耳尖都烧红了。 “姑母!老祖宗!大嫂她亲口承认了!”沈兰若不愿回答丸子的话,只一味地揪着丸子恶毒不放,“都是她算计我,是她怂恿的我犯错!!” 谢二太太差点没气得摔杯而去,谢老封君怒极:“你给我闭嘴!” 第20章 兼祧之妻(20) 第一只恶毒女配 沈兰若当着谢家女眷的面闹出这样大一出指认戏码,并未成功翻身洗刷名声,反而闹出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现如今,谢家人是都知晓丸子并非面上瞧着那般温婉善良体贴大度,也知晓二房这个确实是个脑筋不清楚偏还心术不正的白眼狼。 细数下来,两个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而比起知晓丸子心思深沉,好似沈兰若的蠢笨不自知要更叫人看不上眼些。 也因着这一出,大房跟二房的不和直接揭到明面上来。原先只是两房媳妇暗地里斗气,如今连谢大太太与谢二太太也生了龃龉。老封君更是今日把话撂明白,若是丸子头胎便是男嗣,谢霖的爵位直接落到这孩子头上。 这话一放出来,两房便再没了往日一团和气的局面,谢二太太差点没把丸子给恨上。 谢二太太能不生气?自然是气得要命! 原先对丸子的改观和看重,因老太太这一番话立即摇摆回去。且不提沈兰若当众出大丑,她作为婆母和嫡亲姑母面上如何受损,就说好难得天降馅饼叫谢家的爵位落到二房头上,丸子这一怀孕又重回大房,这叫早已摆出当家作主姿态的二房情何以堪? 老太太厌烦的眼神,谢大太太暗中的得意,谢二太太面上乍青乍红的,精彩纷呈。 素来看重脸面的谢二太太如今也顾不上记恨沈兰若了。涉及到切实的利益,就什么都得往后靠。不过她还是在心中懊悔,当初不该一时心软将沈兰若聘进门。若非沈兰若接二连三地闹笑话,叫老太太恶了二房,也不会有今日这事儿出来。 眼看着二房的地位和爵位摇摇欲坠,谢二太太当真是悔不当初。 “若非你蠢笨彻底招了老太太厌恶,这稳稳落在二房头上的爵位,如何又会生出波澜来?!” 老太太能把话撂出来,定然是有法子征得老国公的同意。谢二太太好歹跟老太太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自然晓得她的性子。可就是因为知晓,才如此暴躁惊慌! 她从福寿园出来便火速直奔蒹葭院,一句话不叫沈兰若辩驳,指着她鼻子便将她骂得狗血喷头,“你这个蠢笨的东西!接二连三地挑事不安分便算了,还次次藏不住尾巴,回回闹得贻笑大方。我就不明白了,兄嫂那般精明的人,怎就生出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她气得直喘粗气,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踱步:“也对!老太太思量的也没错。若我是谢家掌家人,我也不愿把爵位交到你生养的孩子头上!就你这样的母亲,能教养出什么出息的孩子出来?别生出一窝棒槌出来!” 沈兰若早就吓傻了。 她呆坐在软榻上,至今没回过神来。 事实上,沈兰若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只是她跟大房那女人打擂台,没讨着好就算了,为何还因此把二房子嗣的前程都给断送了?沈兰若心里觉得崩溃又不服气,老太太就这么看不上她?她除了家世以外,到底哪里比叶秋月那个心机深沉的贱人差?! “姑,姑母……” “别唤我,我不是你姑母!” 谢二太太捂着胸口一个劲地深呼吸,脸色铁青铁青,是当真被气得肝疼。她已经好多年没这么惊慌过,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你就等着夜里自己跟霖哥儿解释吧!我是不管了,左右我年纪大了,也管不着霖哥儿!” 谢二太太如今是看她这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就来气。干什么什么不成,就只会哭,当真是一无是处!谢二太太手里杯盏砸了四五个,还不解气,一句话都不想给沈兰若多说:“除非长房那边生个丫头出来,否则就是霖哥儿也绕不过你!” 撂下这句话,谢二太太便愤怒地拂袖而去。 到了夜里,谢霖果真发了怒。 谢霖虽说性子素来高傲,谢馥去后,并未以接任世子之位而沾沾自喜。却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容忍落到他头上的爵位又被剥夺,再双手返还给大房。 谢霖在府衙忙了一整天,初初得知这消息还不知出了何事。等回到府上,刚一进门便被白芷院的人请过去。从谢二太太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始末,只觉得晴天霹雳。 谢二太太关于这一点上还好,从头到脚实事求是,并未有任何偏袒。 但正是这份坦诚,叫谢霖清楚地知晓沈兰若又做了什么好事,以至于惹出叫谢家长辈做出将爵位返还大房的决定。谢霖哑口无言之下,竟有种荒唐的说不出话的语塞:“所以这里头丸丸也掺了一手?” “长房那个能是什么好东西?蒹葭院那蠢货,可不就被她牵着鼻子走?”谢二太太是彻底恨上丸子了,果然不进一家门不是一家人。这不动声色的,将二房的爵位都给抢过去,“老太太那话放出来,长房那个怕是关起门来笑得直不起来腰了!” 谢霖脸色渐渐阴沉下去。 他没说话,抬头看了眼长房的方向,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丸丸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您亲孙子。”谢霖念着丸子腹中孩子,深吸一口气劝道,“您也别气了。无论长房二房,生下来都是我的骨血。虽说名头挂在了长房,血脉亲缘是斩不断的。母亲何必为了这些虚名看不开?” “这哪里是虚名这么简单?”谢二太太恰巧就是看中这虚名,“百年以后,谢家族谱上写的。可是谢馥那一支,而非你谢霖这!这叫我如何能看得开?” 谢霖哪里不知这些,胸口刚松一丝又堵回去。他沉着脸,十分骇人。 谢二太太看他这般心疼又愧疚,说到底,沈兰若是她当初存私心聘回来的:“罢了罢了,你自己的妻子自己教吧!我是教不了了!” 说完这一句,她便挥袖赶人了。 谢霖也没多停留,黑着脸就直奔蒹葭院这边来。 两个院子,婆媳俩都为了一件事闹得寝食难安。沈兰若只会比谢二太太更难过。 她不像谢二太太,嫁入谢家就断了继承爵位的心思,人到中年反而天降馅饼。她是打一开始便笃定将来的子嗣是有爵位的,且只有她生养的孩子能继承谢家爵位。如今她孩子还没生呢,老太太就一句话敲碎了她的念想,这叫她往后如何适从? 谢霖话还没张口,沈兰若便先哭着扑过来寻求安慰。 沈兰若素来知晓谢霖心软,尤其见不得她的眼泪。沈兰若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这回她没有装,是真心实意地伤心惶恐。她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地诉着委屈。话里话外没倒提自己做过什么,都在将造成二房这份不幸的错推到大房头上去。 讲真,若非谢霖早在谢二太太那听说事情始末,怕是又要因此恼上长房。 谢霖的耐心一开始就没多少,听她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憋不住就怒了。他惯来对沈兰若温柔,便是怒从心起也没将福寿园的事情翻出来。只厉声叫她别哭了! 沈兰若被他大声吓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变了脸的谢霖。 就算是她算计表兄当众出丑,就算她做错事寒了表兄的心,他也不曾这般不讲情面地呵斥过她。沈兰若泪珠儿挂在眼睫之上,摇摇欲坠:“表兄,表兄你,你居然……” 谢霖心里一团乱麻,实在没心思哄她:“都是大房的错,你当真就没做错过什么事?” “表兄你这话是何意?”沈兰若眼神一闪,复而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质问谢霖,“你这般是在帮叶秋月说话吗?你也觉得是我咎由自取?” “兰若,不要以为全天下就你是聪明人。”谢霖看她这不认错的模样,心里有些凉,“我往日从不去较真你说过的话,是因我心中有你,我爱慕于你。我不求你投桃报李,但你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我的信任。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会寒心的……” 最后一句话叫沈兰若瞬间如至冰窖,她瞳孔剧烈一缩,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丸丸体贴温和,从一开始便答应要跟你和睦相处。是你出尔反尔,对当初答应的话拒不承认。对于丸丸的示好不屑一顾,甚至一再地挑衅。”谢霖并非蠢笨,很多事,他不过是选择偏听偏信罢了,“若是我,我早就反击了。” 沈兰若哭了,真的哭了,眼泪连着鼻涕一起涕泗横流。 她攥着谢霖的衣袖,手用力到指尖发白。她脑子嗡嗡地响,听不见其他声音也想起不其他事情,就只有一个意识震惊得她神魂恍惚:“表,表兄你这是何意?你不相信我了吗?还是说,你其实真变心了?” 谢霖握着她的手,嗓音淡淡的:“并非变心,是我也是人,我心寒。” 说罢,一把扯下来她的手,转身离去。 “我近来都有些忙,今后就宿在外院,你不必派人来寻。” 谢霖的声音飘散在门外,沈兰若扑到在地,浑身发起了抖来。 且不说谢霖离开蒹葭院独自一人在汀兰苑外站了许久,最后无声地离去。就说蒹葭院的下人因为两个主子闹翻,吓得跟鹌鹑似地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沈兰若勿自坐在地上发着呆,神魂都不知费到哪儿去。 快三更天,蒹葭院的丫鬟实在看不过眼了,大着胆子进屋来扶起沈兰若。再三劝说之下,将人送进内室。 夜里,沈兰若窝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脑子就只有一件事:若是长房生个姑娘就好了。 谢老封君的一番话,叫谢家上下都跟着震上一震。 大房二房的关系,从之前看不对眼变成了现如今的水火不容。丸子也从本就炙手可热的长房大少奶奶成了阖府上下打起十二分小心捧着的人。因着那次一出,二房很是消停了,沈兰若这么爱对花落泪的人,竟然也有十天半个月没出过蒹葭院。 丸子的肚子如今八个多月,硕大如盆扣在身上,十分辛苦。 先前来请脉的大夫,建议丸子生产前多走动走动,有助于减少生产的难度。丸子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坚决相信大夫的话。就算行动艰难,她也咬牙坚持每日去花园里溜圈。 “主子,您身子这般重,就不能别抱这猫了?”杨嬷嬷也是搞不懂,自家主子怎么就这般喜欢这只凶性的猫。 丸子一边顺毛一边笑:“我如今就爱它这身软毛。” 几人说笑声在看到前方的人后,停了。 这花园当真是狭路相逢之地,丸子又一次与沈兰若碰到一起。 汀兰苑这边的下人看到她就暗道了一句晦气,扶着丸子便想换个地方,省得被沈兰若这不长眼的冲撞了。不过沈兰若这回好似没心思关注丸子,正皱着眉,一脸不适地扶着廊下的柱子喘气。丸子眼神一闪,忽然推开杨嬷嬷,抱着猫快步上前。 在沈兰若没注意之时,一手握住了沈兰若的手腕。沈兰若大惊,倏地抬起头看她。丸子的手指按着她的脉搏几息后,眼神剧烈一闪,而后才缓缓松开。 沈兰若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捂住腹部怒道:“你做什么!” 丸子眼神闪了闪:“方才瞧弟妹似乎身体不适,过来看一看。” “你会有那么好心?”沈兰若眼神不自然地扫向丸子怀中的白猫,警惕得不得了,“退后,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丸子歪了歪脑袋:“哦?” 沈兰若不想与她有纠缠,掉头就想走。 正当这时候,丸子怀中的白猫好似被什么掐了一下,忽然尖声惊叫一下从丸子怀中跳出来,凶狠地冲向正准备饶边走的沈兰若。 沈兰若本就慌张躲闪,迎面一个白猫冲上来,吓得脚下一软就往地上坐。 她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带着下人,摔倒是却是摔倒,但也没摔多很。但沈兰若从下人身上爬起来后扭过头,忽然仇恨地瞪向一旁似笑非笑的丸子。 没错,沈兰若能消停半个月不出院子,确实是已有身孕。 但是孩子的月份还浅,才将将一个月。沈兰若心中又惊又喜,更多的是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的吃瘪,好似找补回来。生怕长房得知她怀孕又会使计暗害于她。沈兰若正全面戒备,小心翼翼地瞒着。 此时扭头看到丸子意味深长的笑,‘她是故意的’这个想法瞬间冲上沈兰若脑袋。 动作快到旁人都拦不住,沈兰若转身就向丸子冲来。 丸子顶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被她轻轻一推,直愣愣地摔倒在地。 一阵死一样的沉寂。 须臾,下人们惊恐的尖叫声冲破天际,整个谢家都被惊动了:“天啊!快传大夫!快点传大夫!咱们大少奶奶摔倒了!!!” 第21章 三更合一!!!! 兵荒马乱, 这一出闹得, 将在外做客的谢国公都给吓回府来。此时在福寿园等着,半步不敢离开。谢老封君更是拄着拐杖亲自赶来汀兰苑坐镇, 谢大太太亲自领着大夫赶过来。连谢二太太也慌了,嘴上说着不是她孙子, 心里哪里能对谢霖的亲身骨肉视而不见。 一群人守在产房外, 且不说尚书府那边,叶家主母得了消息急得不得了, 谢霖更是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便匆匆从府衙离开。 好在汀兰苑早就预备着稳婆医女,一切生产用的早就预备好静待丸子发动。虽说事发突然,但人匆匆送回汀兰苑就直接抬入产房。 杨嬷嬷跟进了产房, 实在不放心这些不知根知底的人, 她非得亲自跟着。 丸子的贴身丫鬟没进去, 就在外头声泪俱下地给谢家几个主子告状:“二少奶奶当真是好毒辣的心肠。如何就做得出来?我们大少奶奶那么大的肚子, 平日里多走几步,下人们都要心惊胆战。那么高的台阶, 不说她拉一把大少奶奶吧, 居然下得去手去推!” 谢老封君的脸色铁青, 瞪着沈兰若恨不得将她给活刮了。 谢大太太最直接,大步冲上来就要给沈兰若一巴掌。 她动作快,当真扇到了。不过沈兰若偏了头, 下人也拦得及时, 否则这一巴掌, 当真能将沈兰若半边脸扇肿。 谢二太太看到谢大太太教训她儿媳妇, 这回是一声不吭。 匆匆赶回的谢霖倒是有些异样,但想到躺在产房里叫的撕心裂肺的丸子,撇开头不去看。今日谢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事实上,他早在半路就听家里下人说过原委。此时再看到沈兰若,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仿佛从未认清过她这个人一般。 沈兰若心口一阵一阵紧缩,受不了他这样陌生的眼神,心中委屈得不得了。 她端坐在谢二太太的右下手边,想哭又哭不出来。这满满一屋子仇视看她的人,没有一个站她这边帮她说句话。倍感伶仃的她知晓,今儿推叶秋月这桩事儿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她这辈子就摘不下恶毒的名声了。 抬头看了一眼脸发白的谢霖,她心口狠狠一痛,也别想再与表兄恢复往日的融洽! 叶!秋!月! 叶秋月这个贱人! 叶秋月这个狠毒不要命的疯婆子! 沈兰若心里恨得要命,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 “不是我的错!”她躲在下人身后,忍不住崩溃地哭起声来: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是叶秋月这个女人先对我图谋不轨!我只是在花园里赏花,是她的猫突然冲上来撞我的肚子!我怀孕了啊!她就是怕我的孩子会夺走她孩子的风头,是她蓄意谋害我!” 这一次再没有了梨花带雨,沈兰若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叫整间屋子的人都看傻了眼。 屋里鸦雀无声,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一旁一直没发声的谢二太太惊疑不定地瞄向沈兰若的腹部,渐渐坐直了身子。 谢霖没出声,谢大太太表情微变,当下一拍桌子厉喝:“胡说八道!” 嘭地一声响震醒了呆愣的谢霖母子,沈兰若也吓一大跳。 谢老封君抿着嘴,脸色冷厉:“你说你怀孕了?若是没怀孕,你可知你……” “我怀孕了!”沈兰若尖叫着打断她的话,“我怀孕了!快一个月了!老祖宗!你这么说话未免太失公允了,对我不公平!” 谢老封君被她吼得喉咙一噎,脸瘪得青白。 沈兰若却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今儿不发出来她就会憋屈死。她愤怒之中又藏不住有恃无恐地道,“我自认这半个月已色色避开长房,事事避其锋芒,她叶秋月还有什么不满意?非得这样子害我?” “你们什么都知不知道!你们都被她骗了,根本就是叶秋月她不放过我!” 她高昂着下巴,通红的眼珠怒视屋里的谢家长辈:“老祖宗,大伯母,我不求您们能一碗水端平,但起码对我公平一些!难道只有她叶秋月的孩子是个宝贝,我的孩子就命如草芥?如若不是她故意唆使猫撞我肚子,我何至于愤怒之下做出糊涂事?” 丸子的那只猫撞了她之后就逃逸了,沈兰若的人至今没抓到。 这些姑且不谈,谢老封君被沈兰若噎了半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胸口这块给顺舒坦。她抬抬手,一个字不想多说,直接示意请大夫过来替沈兰若号脉。 正好谢大太太带了大夫过来,如今产房那边还没到用大夫的程度,这大夫就在偏厅里候着呢。 谢大太太心口有几分不舒服,但这时候也不能不允。 手不情不愿一挥,下人去偏厅引大夫过来。 老大夫过来一看这凝重的氛围,心里就暗道不好。这是又闹出什么事儿?不过他惯来往来大家族,对豪门大院的阴司能全程当个睁眼瞎。就当着谢家众人的面儿,给沈兰若号脉。 号脉的时辰不长,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格外的漫长。 谢二太太看着老大夫摸着胡须眼不动眉不动的,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攥着手,心里祈祷着,甭管怎么样,沈兰若还是怀孕对二房更有利。 她才这么一祈祷,老大夫方便老神在在地收了手:“确实怀孕了,快一个月了。” 一句话说出口,有的人眉头舒展,有的人心里一咯噔。 沈兰若仿佛握住了尚方宝剑:“我说过了,是叶秋月她嫉妒我,先要害我的!” “根本就胡说八道!” 谢大太太才不管什么谢家子孙,她就在乎她长房孩子的命,“你说秋月嫉妒你?她嫉妒你什么!她自己就怀了孕,快要生了,用得着嫉妒你一个还不知将来什么情况的孩子?况且,她又不是大夫,才一个月,她是有那通天的眼力才看得出你怀孕!” 沈兰若被她这么一抢白也有些回不上话。 她嘴动了动,脸憋得通红。 虽说解释不通,但她就是觉得长房这女人知晓! 沈兰若知今日若不咬死了丸子是咎由自取,她当真要彻底失了人心:“大伯母!你这话说的根本就是偏袒!今日花园的情形,到底是谁蓄意,难道还有的辩驳么?我在长廊上站着,她自己抱着猫从廊下上来,是她来招惹我!” 谢大太太当然知晓,今儿一出事,老太太就将花园里的下人全叫过去问话了。事情始末,大家伙儿都一清二楚。但那又如何?事实就是沈兰若推了丸子。今日丸子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非叫沈兰若这肚子里的肉陪葬不可! 谢二太太瞥着老太太的脸色,犹豫了半晌不敢给沈兰若开脱,只急忙冲谢霖说了一句:“快叫你媳妇莫吵了,当心动了胎气!” 谢老太太心口一哽,冷冽地目光扫向谢二太太。 谢二太太装聋作哑地扶住沈兰若,没抬头,只将人按回位子上坐下。 谢霖表情也有些微妙,虽生气沈兰若推了丸子,闹出这么大一桩事。但这个也怀孕了,他能怎么办?便是再生气如何能对一个怀孕的妇人出手? 母子俩这表情,显然就是偏向了沈兰若。 也是,这是二房明媒正娶的妻,生的子嗣也是二房的嫡出。长房这个名分上就不是二房的人,当两个人一样,取舍当下就分出高低。谢大太太心口哽得慌,膝下没有子嗣立足,她如今就是再憋屈也硬气不起来。 谢老太太一直没发话,就是在等谢霖的态度。 看样子,谢霖的中更看重的还是二房这个蠢货。当真是个情种! 不可否认,老太太这一刻是十分失望的,失望得叫她连审问沈兰若的兴致都没了。她们再是给沈兰若苦头吃,反而叫谢霖心中对长房这边生了隔阂,又有何用呢?掺和得再多,闹得再凶,谢家未来的当家人不站在这一边,都是白费劲儿。 思来想去,老封君只一锤定音:“不管老二家的再如何巧舌如簧,动手推人就是错。念在你已有身孕的身上,姑且罚你半年月例,禁足蒹葭院半年,谁都不准探望。” 说完这些,老太太特地问了一下谢霖:“霖哥儿,你觉得如何?” 谢霖被老太太这一眼看得十分难堪。 他是个聪明人,如何感觉不到老太太的失望。但从他的立场来说,长房这边亲骨肉,二房这边也是亲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愿看到任何一方出事儿。丸丸虽然出了事儿,但如今在生产,尚未酿成大错。兰若这边月份还浅受不得刺激,有什么罚等孩子出生了再罚也是一样。如今的局面,自然是尽力保全两边最稳妥。 他才这么想,产房那边就传出了尖叫声。 偏厅等着的谢家人听到动静都吓一跳,连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身,就看到一个丫鬟脸色煞白地疾步冲进来:“老祖宗!不好了!大少奶奶难产了!!” 谢大太太吓得杯子啪一声掉到地上,看都不看其他人,连忙叫人穿大夫来。 “快!快叫大夫进去!”谢大太太匆匆往外走,“大夫呢?都是死人啊!我早叫你们将大夫领过去,怎么还不快点儿!” 谢霖霍地一下起身,其他人只感觉眼前一阵风刮过,他人就不见影儿了。 沈兰若看这架势吓得不轻,惶惶不安地揪住准备去瞧瞧的谢二太太。谢二太太心里道了一句‘作孽’,扯开她的手,对她身边的下人道:“你们将二少奶奶送回去!路上仔细些,千万别慌里慌张伤着她!” 丢下这一句,她追着老太太的步子去到产房外。 也是凑巧,门房又进来传话说叶家的人到了。 谢老封君只觉得头疼不已。叶家来人了,这可如何是好?今儿这事是一桩接着一桩的,都料理不完了。老太太当真是受不了,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姓沈的是专门给家里招惹麻烦来着!若非沈兰若怀了孕,老太太当真想把她推出去给叶家交代! 她也没时间去产房,只命人前方带路,她亲自去见一见叶家的人。 “这里就交给你了,”谢二太太在老太太眼中如今已算是透明人,谢老太太多看她一眼都嫌烦,“你叫人拿了我的腰牌,赶紧将太医请来。一会儿实在不好,还有太医救人。” 谢大太太郑重地应下,转头就命人赶紧去福寿园拿腰牌请太医。 谢霖此时已经站在产房门外,看着里头的下人一盆接着一盆血水端出来。丸子那娇软的嗓音再没了甜蜜的味道,歇斯底里地惨叫着。一声又一声,谢霖是不曾亲眼见过妇人生产的,只知生产艰难,哪里见过如此吓人的场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丸丸,丸丸,”谢霖站在产房外,想进去,但下人拦着,只能隔门喊话,“丸丸你坚持住!你千万坚持住啊!” 产房里丸子根本不应声,且叫声越来越弱。 谢霖慌了,他挥开下人就想冲进去。谢大太太看他如今这幅情态只觉得虚假,方才在偏厅可不是这幅样子。手一挥,叫几个粗使拦住:“谢霖!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别添乱!什么都不懂就去一旁待着!别在这里挡路!” 谢大太太这一番话斥责的丝毫不留情面。不过场面乱,旁人也没心思去计较谢大太太这一番呵斥是否夹杂了私愤。只见她的人拦住谢霖后,产房外开了一条小道。都让开,让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进去。 谢霖是真的心慌了,没计较谢大太太难听的话,只焦急地问丸子这情况到底是不好还是危险了。谢大太太是亲自生养过的,自然比他懂。 谢大太太辠怎么可能有好话:“你不是听到了,难产!” “妇人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迈入鬼门关。正常妇人,月份足了生产都很要命,何况秋月被你那好表妹那么一推!若非这些月份汀兰苑照顾得精细,怕就不仅仅是难产这么简单。”谢大太太素来是个嘴毒的,谢馥去后才好些,如今因着丸子的事情又变本加厉,“亏得你能昧着良心包庇那等恶毒妇人,又何必来此惺惺作态?” 谢霖被刺得脸青青紫紫,一句话说不出:“我如何知晓会是这般,我如何知晓……” “怎么就不知晓?不过是秋月不如你那宝贝表妹会哭罢了!” 谢大太太心里的火气压不下去,当众骂的谢霖狗血喷头,“做出那最恶毒的事儿,还能摆出最无辜的脸。不论多大的事儿,哭一哭就能糊弄过去。罢了,还好那等妇人不是我长房的,否则我馥哥儿泉下有知怕是都不能安息。让开!” 谢霖被这一句话给刺到了心坎里,素来冷硬一个人,眼圈儿都一红。 他倒是没出口反驳,只脸色不好看地让开了道。 谢大太太是实在不放心,这一胎她可是在菩萨跟前发了宏愿的。若是一举得男,就是她这后半辈子的指望。虽说产房不宜人多,但谢大太太还是跟进去了。 丸子的情况非常的凶险。古语有云,七活八不活,况且丸子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去。杨嬷嬷帮不上忙,都跪在床尾给菩萨磕头。 满屋子的血腥味儿在门开的一瞬间,谢霖就嗅到了。 他恍惚地看着门又关上,谢大太太疾步走进去,失了魂似的站到窗边。不过产房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这里看不到什么,就看到里面来来往往走动的人。这般情景不仅没消减谢霖心中的慌乱,反而叫他更惊慌起来。 “丸丸,丸丸你说句话啊!”谢霖实在没办法了,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说句话就好!我在窗边陪着你,你说句话给我听!” 丸子疼得要命,昏昏沉沉的,心里一个劲儿地诅咒害她承受生子之痛的阎王那厮。下个世界要是还然她生孩子,她就弄死阎王那家伙! 不搭理谢霖,丸子努力调动精神生产。 进来的老大夫一进来就赶紧叫人都散开。他医术还是不错的,否则这些年不会往来各大世家内院。人散开后,他命人准备烈酒和烛台。他要给丸子施催产针。 有谢大太太亲自主持,产房里也一丝不苟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谢霖站到腿麻,紧闭的产房门也没有打开的迹象。谢霖迷茫之中不由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对沈兰若太宽宥偏袒了。丸子遭受这么大的罪,命悬一线,害人的人却因为怕受惊,早早送回院子歇息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这般作为,当真对得起屋里为他的子嗣拼了命的女子么? 谢霖手脚冰凉地等着,下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 直到夜幕深沉,谢二太太等不及过来瞧一眼,紧闭的产房门才从里头缓慢打开。谢大太太怀抱着红通通像老鼠一样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是个漂亮的小子!”谢大太太热泪盈眶,这是她的孙子:“是个漂亮的小子!” 谢霖挣扎着走动了两下,但因为站立太久,脚下仿佛千万根在扎。他才迈开一只腿,差点没站稳跪下去。谢大太太站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他,而后转身又轻手轻脚地把孩子交到乳娘的手中:“仔细照看!都仔细点!” 谢二太太攒着手,眼巴巴地想亲手抱一下。 那乳娘看了一眼谢大太太,谢大太太点了点头。一句话没对谢霖说就转身又进了产房:“都仔细点照看大少奶奶!你们辛苦了,今儿统统有重赏!” 谢大太太财大气粗,打赏起来丝毫不手软。 且不提产房里忙了一天半宿没歇息的下人们拿到丰厚的赏钱喜笑颜开,就说谢霖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走动,想亲自进去产房看看丸子。 “不必了,”谢大太太拦住他,在谢霖不明所以之下淡声道,“她太累了,你先让她歇息吧。” 谢霖心里有些异样,但犹豫片刻,还是退而求其次跟谢二太太去看孩子。 他们才走,下人们还在替丸子擦拭梳洗,刚转危为喜,这喜气还没散。就听到没安静下来多久的汀兰苑又爆发了一声尖利的叫声:“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少奶奶大出血了!快传大夫过来!!” 谢大太太和谢霖母子都没走,这一声吓得谢霖差点没一手指头戳到小奶娃的眼睛。 谢大太太在一旁吓得魂飞魄散,这还是能健康出生都是命大。于是赶紧冲上来将小家伙抢过去,小心翼翼地递到身后奶娘的怀里。丢下一句:“仔细看顾着,伤着磕着,小心你的皮!”转头,匆匆往外赶去。 多亏了谢老太太思虑得周到,太医和老大夫人还在偏厅饮茶。 人一叫,立即就随下人进主屋便迅速给丸子止血。不得不说,太医能真是请的太及时,今日若非太医在场,丸子当真要血流不止,甚至一命呜呼。 “虽是救了回来,但到底伤了根本。”太医收针时摇头叹息,沉静的几句话叫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内室陷入一片死寂,“往后,怕是再难有子嗣了。” 谢大太太脸一白,谢二太太微微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必这样,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太医笑了笑,“大少奶奶还年轻着,底子也养得好。虽说是难有子嗣,却不一定就是说死了的。或许哪一天遇上医术好的大夫,能救回来也不一定。不过,老夫是没这个本事了。” 杨嬷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谢霖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丸子,再也没法说服自己沈兰若无辜。 慌乱之下将一个身怀六甲的人推下高台,这样的事当真能用一句无意冲动抵消么?耳边是太医下了定论的话,谢霖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蒹葭院那个一遇事便哭的女子还是他心悦的心思单纯的姑娘么? 当日夜里谢霖没有离开,在主屋里踏脚将就着陪了丸子一夜。 谢大太太临走前,又去了次卧看了会儿小孙子。这或许是秋月这辈子唯一的孩子,谢大太太珍之又珍地抚摸了孩子的脸,这极有可能是她这后半辈子唯一的孙子。 谢二太太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没进去打搅,心思有些沉重地离开了汀兰苑。 她虽因爵位之事恼了大房,却也不忍心看到这般凄惨的结果。 想到蒹葭院那边还怀着孕,谢二太太忍不住低头长叹。她如今也分不清她的这个侄女到底是真蠢还是毒辣。每回恶事都做到明面上来,闹得不可开交却偏偏从未真正受过罪。细算下来,次次都如了她的意。 就盼着长房这个醒来能想得开,否则二房这个孩子怕是要出事儿。 次日一早,丸子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已经日晒三竿。 她脑子里昏沉沉的,浑身都痛。稍微动了一动,发觉手正被人握着便偏头瞧了一眼。谢霖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脸色憔悴地趴在她的床头。谢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俊美,便是眼睑下青黑,也无损他英挺的气度。 丸子的喉咙如火烧,看也没看他一眼便甩开手,敲了敲床柱。 昨日叫了一天,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她嗓子不疼才怪。 外间儿汀兰苑的下人们早就在候着。这会儿听到丁点儿动静便小心翼翼地伸头过来看。虽说谢霖还在,但她们自从昨日见识了谢霖的偏心,打心底里就无视了她。此时见丸子醒了,赶紧倒了杯蜜水递过来。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醒了本就睡得浅的谢霖。 谢霖捏着胀痛的太阳穴,眯着一只眼睁着一只眼地看过来。一见丸子睁眼了,赶紧爬起来扶她。然后转头从丫鬟手里接过杯子,亲自喂到丸子口中:“丸丸,丸丸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吃点东西?” 丸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喉咙实在疼就低头喝了。 谢霖心里隐秘地松了一口气,见丸子很快喝光,又将杯子递给下人吩咐再倒一杯。 就这样,丸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四五杯下去,才将焦灼的喉咙给安抚下去。厨房适时送了易克化的面食过来,谢霖在一旁看着她吃光,转身随下人去净室梳洗。 人一走,杨嬷嬷取了软枕垫在丸子身后,才细细与丸子说起了昨日的事。 杨嬷嬷实在是气不过,为这事已经梗得已经一宿没睡了。此时跟丸子说起来,还止不住地流泪。丸子面无表情地听完,就问了一句:“我的猫呢?” 杨嬷嬷一愣,着实没料到自家姑娘都不关心孩子,醒来第一句是问猫。 昨儿那猫冲撞了沈兰若后逃逸不知所踪。丸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汀兰苑上下全心记挂着主子,哪里还想得起来这只猫。杨嬷嬷语塞了半晌,含糊地道:“听说蒹葭院的下人正在抓,不知抓到了没?主子,您这到底是……” “无事,”丸子冷冷一笑,“记得帮我找到我的猫。若是蒹葭院抓到了,要也给我要回来。” 杨嬷嬷搞不懂她主子在想什么,但还是应了。 谢霖洗漱完回来,丸子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躺下去。 原本今日就该休沐的,所以今日一日不出门也不碍事。谢霖在床榻边坐下,或许是愧疚又或者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感,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丸子。屋里的下人已经退下去,谢霖见她醒来这么久没问过孩子,想了想,便提起了孩子。 “孩子没事儿,”关于这一点,谢霖真心存感激,“虽然早产,但太医说在母亲腹中养得非常好。丝毫不必足月生产的孩子差。” 丸子冷静地听着,点点头:“那就好。” “你想不想看看他?”提起孩子,谢霖自然是满心满眼的喜爱,“红彤彤的像个小老鼠,不过大伯母说长得非常漂亮,将来定然是个俊雅的公子哥儿。我瞧不出来,那孩子眼睛都没睁开呢,五官皱成一团,如何就瞧出了俊雅……” “孩子就交给大伯母去养吧,”丸子突然出声道,“谢霖,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谢霖被她打断眼睑微微动了一下,呼吸放轻了:“你问。” 丸子平静道:“我身子出了事,往后不能再有子嗣是千真万确的么?” 谢霖呼吸一窒,没说话。 “回答我。” 谢霖抿起了唇,眉头渐渐拧起来。 “是不是真的?” “……”沉默许久之后,谢霖偏过头去轻轻道,“也不一定,这种话不能一句就说死了。你还年轻,会有转机的。” 丸子的脸色渐渐发白,听得出嗓音都开始发抖:“那么,蒹葭院那个女人你预备怎么办?” 谢霖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握紧,整个人崩成一根线。 关于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直视丸子的眼睛,更没有办法回答。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勃然大怒道:“不是吩咐过这种事情不准说给大少奶奶听?谁允许你们告诉大少奶奶这件事的!当本世子的话是耳旁风吗!!” 汀兰苑的下人一瞬间跪下来,全部低下头。 谢霖怒极,抬起腿便要踹过去。丸子却在这一刻坐起身来,尖声呵斥道:“谢霖!你是懦夫么?答不出来就拿我院子的人撒气?!” 谢霖抬起的脚一顿,扭过头有些难过地看着丸子。 “不是他们告诉我,是我逼问的!”丸子疼到额头的冷汗如雨下,一双眼睛幽亮得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我只需要你告诉我,蒹葭院的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丸丸,”谢霖痛苦极了,“兰若她怀孕了。” “所以呢?怀孕就拥有了免死金牌?”丸子不为所动,“怀孕了就可以推我下台阶,让我的孩子胎死腹中,最好一尸两命?” “丸丸!!不要诅咒自己!” “难道不是?” 谢霖快步走过来,想要握住丸子的手,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他不放弃,锲而不舍地非要握住丸子。 丸子躲不过他,干脆无视。 谢霖却将她柔弱无骨的手捏紧手心,有点祈求地说:“我会让她吃教训的,你莫要生气好不好?她如今怀了身孕,腹中胎儿月份还小,受不了刺激。且等她生下孩子,我必定要她来给你磕头认错!” “磕头认错?”丸子冷笑,“她会认错?你莫不是在逗我!” 这话一针见血,谢霖骤然被噎住。 确实,沈兰若至今为止都没认为自己有错。不仅不认为自己有错,还口口声声说是丸子在害她,她不过是反击而已。 谢霖沉默许久,颓丧地扑到丸子的身上,企图要将她拥进怀里来。 丸子身体疼痛难忍躲不开他,只能任由他抱着:“谢霖,既然你不打算帮我解决。那么,我将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我叶秋月不是那等任人揉捏的面团,先前看在你的份上对她一再忍让。如今……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你要做什么?!”谢霖听着不对,有点慌。 “你管不着!来人!”丸子大声尖叫,“汀兰苑不欢迎世子爷,给我送客!” 下人们一愣,立即冲进内室。 谢霖怒极,死死按住挣扎的丸子高声道:“我看你们谁敢!” 两人折腾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次卧。就听次卧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不久谢大太太放下孩子,亲自来到主屋指使了人将死抱着丸子不撒手的谢霖拉开:“她身子刚遭了大罪,你若是想让她疼死就抱紧了她别放!” 谢霖赶紧放开人,然后就被谢大太太给赶了出去。 人一走,谢大太太看着床榻上丸子血色褪尽的小脸儿,难得生出一丝心疼。昨儿叶家的人叫老太太打发走了,这是娘家人不在,才会如此。想着赶紧打发人请了大夫来,诊脉确定没出事后才松了一口气:“唉,你也是个命苦的。” 丸子露出一抹淡笑,在谢大太太眼中看着格外的落寞。 谢大太太留下一句‘你好好歇息吧,孩子那边有我’,得了丸子点头才转身离开。 这日之后,丸子又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已经是傍晚,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身体都松快了不少。杨嬷嬷亲手伺候着丸子用了些吃食,便说起了猫的事。 昨儿那猫撞了人后就逃到后院去,蒹葭院的人找半天没找到。且不说沈兰若为了这事儿气得大骂那些下人,就说猫儿还挺有灵性的,半夜冲进蒹葭院抓了沈兰若的脸。今儿一早自己又回来汀兰苑,此时正在猫窝那边优哉游哉地舔爪子。 丸子笑了笑,倒是没提叫杨嬷嬷将猫抱来:“你替我办件事。” 杨嬷嬷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而后凑到丸子身边,附耳过去听。丸子说得很小声,杨嬷嬷却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直至脸色全白。 “主子,虽说蒹葭院那个女人确实讨人厌,但……”杨嬷嬷倒不是怕,而是就谢霖宝贝那女人的程度,若是这事儿一旦事发,那就是自取灭亡! 丸子却不在意:“我也不想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杨嬷嬷觉得这太冒险了。自家主子从小连个蚂蚁都没捏死过,这一出手就想要二房那边的命。实在是……揣着手在屋里急得直打转。 她想劝说,但看丸子心意已决的脸,知是完全劝不动的。自家姑娘性子倔强,打小便是如此,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琢磨了半天,杨嬷嬷又想到自家姑娘这一天一夜几经生死。短短一夜,连生育子嗣的能力都没了。而蒹葭院那女人却还好吃好喝地被保护着,就觉得心意难平。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脚转头出去了,若是当真东窗事发,她一力承担! 丸子若是存心算计什么,那必然不会如沈兰若那般粗糙。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孩子生下来了,她也该完美退场了。 丸子有些头疼的是,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叫沈兰若发现有点难。 这边丸子还在琢磨着如何布置,蒹葭院这边沈兰若正在被谢二太太耳提面命。不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谢二太太从自身考虑。若是自己像长房媳妇那般被人害得生不了孩子,她若不报复,绝不可能。 谢二太太别的都不怕,就怕沈兰若也跟长房一样生不出来。 长房那边好歹是有一个子嗣了。二房可是孩子还没长出手脚来。若是当真出了事,二房岂不是要绝后? 谢二太太一想到这个,就胆战心惊。 沈兰若也没想到自己那么一推,推出这种结果。不可否认她害怕极了,害怕之余得知丸子从此不能生,又忍不住窃喜:“姑母您且安心,自我怀孕以后。入口的吃食,从来都是叫人试过了才入口的。这可是我与表兄的骨血,哪里能马虎?” “你知道就好!”谢二太太知她心里有数就放心了,但一想丸子,心里就有些心虚。她以帕掩面地掖了掖眼角,叹气“唉,罢了,就盼着往后你们能和睦吧!” 谢二太太打过招呼,沈兰若就更加小心了。 原本就防着丸子对她下黑手,如今是连熏香都不敢用了。不仅吃食上事事讲究,就是用的穿的,也命人查了又查。 这般紧绷的日子平静地过了一个月,丸子因为大出血要多坐半个月的月子。沈兰若终于在一次穿衣裳的时候,嗅到了衣裳上的气味儿不对。 她当下惊慌急了,因为禁足不能出门,便使人赶紧寻了谢二太太和谢霖过来。 谢霖如今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思来面对她,已经避开她许多日。但听闻是孩子不好,左思右想之下还是随谢二太太一道过来了。 沈兰若将那不对劲的衣裳丢到两人面前,疑神疑鬼地就告起了状。 谢二太太也正防备着,自然就命人请了大夫。 大夫只轻轻一嗅,就嗅出了衣裳用麝香熏过。而后又在沈兰若的屋里搜罗了一圈,发现胭脂也有些不对。沈兰若怕极了,当下抱着谢霖便哭了起来:“我就说她恶毒吧?我就说她一定对我的孩子不安好心!表兄你偏不认,偏要偏袒她!” 谢霖在看到这些东西后,下意识想到丸子那日说过自己解决问题的那副表情。但嘴上却绝对不会认的:“你怎知这些是丸丸动的手?丸丸人还在坐月子,如何分出心思去操持这些!” “表兄!除了她还有谁!”沈兰若觉得谢霖根本就是变心了,“整个谢家,除了她还有谁这么恨我?这么恨我肚子里的孩子?表兄你别再为她辩白了!你信不信,等她出了月子,某一天你会亲眼看到我们母子俩一尸两命!” “胡说八道!”谢霖瞳孔剧烈一缩,拒不承认,“丸丸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她就是!她就是!” …… 争吵的结果,便是半个月后,沈兰若发觉新送来的点心气味儿不大对。她捏碎了一块给窗边的叽叽喳喳的鸟雀啄食。结果看到鸟雀跳跃了几下,死在了窗台上。 沈兰若看着一动不动的鸟雀尸体,忽然将食盒的盖子又盖了回去。 然后打发了一个人,找到她早早买通的汀兰苑的下人,将这盒点心放到了丸子的桌子上。丸子其实已经能起身走动了,只是不大能见风。这段时日,就闷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她看着桌上气味香甜的点心,忽然笑了一声。 杨嬷嬷不在屋里,屋里伺候的下人不明所以,还歪着头问主子在笑什么。 丸子捡起点心吃了两块,笑说:“我在笑,这点心味道可真奇怪。” 第22章 兼祧之妻(22)+童养媳(1) 八月将过快到九月份, 天气已渐渐褪去燥热, 恢复秋日的凉爽。 丸子穿着单薄的亵衣,披着正红的披风, 端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大片大片的红枫。汀兰苑的红枫,是年前移植才种下的。因着丸子喜欢, 为了讨她欢心种下一大片。此时到了枫叶红了的季节, 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番红枫似火的景象。 下人们还在旁边逗趣,澜哥儿穿着红扑扑的衣裳趴在一旁叽哇叽哇地挥舞小手小脚。 澜哥儿虽是早产, 却因为丸子怀孕之时养得好。出世后下人和谢大太太照顾得精细,跟足月生产的孩子一样康健。谢澜之这个名字,是谢国公亲自给定的。名分定下来那一日, 老国公便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 将来谢家的爵位是澜哥儿的。 谢霖如今是世子爷, 但等澜哥儿三岁以后, 这爵位便要回到澜哥儿头上。 早产之事,谢霖对丸子有愧, 对澜哥儿有愧, 自然对谢国公的这项决定没有异议的。 沈兰若的不服和谢二太太的不忿都没能阻止二房的爵位落空, 反而惹来谢霖的反感。谢霖自认便是没有爵位,凭他的才能一样有朝一日能加官进爵。且不提沈兰若为谢霖的固执差点哭瞎了眼睛,便是谢二太太也生了闷气, 至今不愿见儿子一面。 秋日的凉风夹杂了土腥气, 丸子呆愣地看着红枫在风中挥舞, 命人将澜哥儿抱去长房谢大太太的院子去:“杨嬷嬷和铃兰都过去, 看好了澜哥儿。” 说话时她是背对着人坐的,看不清神情。杨嬷嬷等人丝毫没察觉到异样,只嬉笑着抱起了澜哥儿屈膝一礼退出屋子,去了谢大太太的院子。 自打澜哥儿出世,谢大太太好似活过来一般,整日里喜气洋洋又精神百倍。谢家在做主让谢霖兼祧之前便商量好的,丸子所出的子嗣都是记在谢馥名下。在谢家宗祠族谱里,澜哥儿就是谢馥嫡亲的子嗣,也是她名正言顺的金孙。 谢大太太膝下凄凉多年,得了一个宝贝蛋儿如何不疼爱?更何况丸子在生产之时伤了身子,注定往后就这一个,她自然是倾注全部的心力。 孩子是个聪慧的,打小就晓得亲人。虽还不会说话,但那灵活的眼神和越长越开的漂亮无关,叫本就疼爱他的谢大太太和谢老封君爱得不行。若非看丸子这次生产差点丢命,她抱走孩子去养实在太过,谢大太太都恨不得抢走亲自去照顾。 人才走没一会儿,院子外挂起一阵强风。几息之后,忽地下起了雨。 哗啦啦的雨落下来打在枫叶上,沙沙的声响。背对着众人坐在窗边的丸子就这么直直地倒下来。一旁还在逗趣的丫头们惊诧之下,失声了。愣了三息之后才回过神,齐齐冲上来:“主子!主子您怎么了?主子!” 丸子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干涸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她仰躺在软榻之上,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喉咙里发出赫赫声。丫鬟们不明所以,就这般看着她嘴里喷出大口大口的血,泉涌一般吐了半张脸都是。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软榻上铺设的白狐狸皮,仿佛雪地里开出了红花,吓人极了。 丫鬟们脸都白了,煞白一片。眼睁睁看着丸子吐血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冲出正屋哭喊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请大夫来!大少奶奶出事了!”一面跑她一面哭,凄厉的声音冲破汀兰苑,叫整个谢家都惊动了。 大雨滂沱,在屋舍之间牵起了朦胧的水雾帘幕,迷得人睁不开眼。 今日谢霖是休沐在府的,人就在外院的书房。刚放下笔,就透过窗看到神魂不知飞哪儿去的汀兰苑的丫鬟试图冲破外院的守卫冲进来。雨声太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谢霖眉头一皱,打发了小童去命守卫放那丫鬟进来回话。 那丫鬟跟落水的水鬼似的冲过来,睁着红肿的眼睛就大哭起来:“世子爷!世子爷您快去汀兰苑看看我们主子吧!主子她不好了!我们主子……” 谢霖一听是丸子出事了,霍地一声站起身:“出了何事?!”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她……” 谢霖顾不上听完下人细说事由,便丢下人大步离去。 他匆匆赶来汀兰苑,大夫还没请来。离得较近的谢大太太和谢老封君亲自赶过来,此时正在内屋大发雷霆。谢大太太刚才还在含饴弄孙,这会儿就发觉自家儿媳妇不好,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到底是谁干的?谁敢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等事儿,今日就是将谢家翻过来,也非得将这恶毒之人揪出来不可!!” 谢老封君握着丸子的手都在哆嗦,可怜她一个老人家惊得头发昏:“查!务必查!” 谢霖老远听到老太太的怒吼,都等不及随从的伞跟上。一推随从的手,大步踏入雨幕冲了进来。人一进屋子,满屋子的人都在哭。 他心里骤然咯噔一下,掀开珠帘绕过屏风就冲到了内室。 内室里,谢老太太和谢大太太连着一帮子人围住床榻。他心里焦急,上前就大喝:“都给我让开!堵在这里做什么!给我滚开!” 下人们被他暴喝吓得一抖,回过头就齐齐跪下来。 谢霖这才看清床榻之上的人。丸子半睁着眼睛,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嘴里的血好似吐不尽一般往外涌。床榻被染成了血红色,浓重的血腥味霎时间从床榻弥漫开来。 谢大太太看他过来赶紧让开,谢霖接着她的位子坐下去,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丸丸?丸丸?” 丸子嗓子发不出声音了,气息孱弱,仿佛随时都要断气。 谢老封君哭了半晌,起身对谢霖说了句什么话,转身带着一群下人离开。谢霖不知听见了没有,小心翼翼地将丸子搂抱进怀里,耳朵里一片嗡鸣声:“怎,怎会?怎会如此?丸丸别吐血了,你别吐了,求你……大,大夫呢?大夫呢!” 他接受不了这幅场面,不知该怎么办。 ……为何?为何昨儿还好好的今日便会奄奄一息?不知所措,无所适从。谢霖扭过头忽然大怒:“你们都是死人啊!大夫呢!怎么还不请大夫来!” 下人们跪在地上哭声一片:“大夫还没到!红商已经去请了……” “请?请!请到现在不见人?!” 谢霖怒极,仿佛一只困兽对眼前困境不知所措。愤怒之中,他将靠得最近的下人统统踹飞出去。胸口烧了一团火,烧得他窒息:“没看到大少奶奶吐血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今儿大少奶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统统陪葬!” 被他拥在怀中的丸子忽然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谢霖一惊,惊喜地看向她。 丸子挣扎着张了张嘴,奈何喉咙里呛了太多的血,说话都没有声音。 谢霖盯着她的唇在缓缓地动,眼圈一点一点血红。他努力地辨认,却不清楚丸子在说什么。趴下去,耳朵凑到丸子的嘴边听她说。才连蒙带猜地猜出了丸子的意思。丸子在叫他别在她的院子撒威风,别拿她院里的下人撒火。 谢霖心口剧痛,说不清的难受像一只手遏住他的心脏:“好,我不会的。” 等大夫来的时辰格外煎熬,谢霖抱着怀里生息一点一点减弱的人,焦灼得血液里的热度都消失了。他一动不动,拦住丸子腰肢的手在一点一点变凉。 半个时辰,大夫人没赶到。不知是老天都让丸子死,还是当真运气就差到这个份上。去请大夫的红商带着一身泥水回来,没请到大夫。而去别处请大夫的人,还没回来。正当此时,亲自彻查的谢大太太将汀兰苑被买通的人一个不漏地揪出来。 三个丫鬟丢到谢霖的脚下,他怀里的丸子缓缓地转过头。 谢大太太看着眼睛已经灰败的丸子,心里也在变凉。她其实知道,这时候将这些人揪出来已经没任何意义,不过是叫丸子临去之前得个心安。 丸子早就说过,沈兰若这人做事十分粗糙,粗糙得都经不起彻查。 几个下人一被揪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所以沈兰若挺着快三个月还没凸起来的肚子被传唤到汀兰苑的偏厅来,基本不用再问责什么,丸子为何会中毒的事就已然一清二楚。谢老封君厌恶地看着未语泪先流的沈兰若,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她头一次对小辈口出恶言:“毒妇!” 谢霖没过去,他守着丸子不愿走,哪儿也不想去。怀里的丸子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呼吸越来越弱,贴着他的胸口渐渐没了动静。 谢霖不敢动,也不敢用手去探丸子的呼吸。他怕这一探,探到他不愿接受的结局。 许久,或许只是一息,怀里不动的人动了。 丸子坐起身,终于不吐血了。她冰凉的手握住了谢霖揽在她腰间的手腕,声音细若蚊吟:“谢霖,我信不过你,澜哥儿往后就交给大伯母教养。” 谢霖浑身的血仿佛被这一番话给冻住。 “他是长房曾长孙,你往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别跟大伯母争。”丸子的呼吸断断续续,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我不求你对他好,只求你别为了你的孩子欺辱他。或者,不必告诉他你是他生父,让他以为自己是谢馥的孩子吧。” “丸丸,丸丸,你不要这样对我……” 谢霖的声音在发颤,浑身都在发颤。被捏紧的心一下子收缩,痛到他不知该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丸子的头,企图看她的眼睛。 然而丸子低垂着眼帘就是不看他。 “丸丸,丸丸我求求你,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谢霖的脸白得不成样子,却不敢有任何大动作,两人这般僵持着:“他明明是我们俩的骨血,我是他的亲生父亲!你不要这样对我,求你!” “呵呵,”丸子笑声像羽毛,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叹息,“还有,都别查了。我的仇,我的委屈,我,自己会报的,不管,它的结果,如何,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缓缓滑落下去,怀里人彻底没了声音。 谢霖脑中响起一阵嗡鸣,眼泪这一瞬间落下来。 “丸,丸丸?丸丸啊?” 谢霖自认从未哭过,但此时却好像要把前半辈子没流过的眼泪全流一遍,他泪如雨下,“丸丸,丸丸你话还没说完,你醒醒?孩子哭了,咱们的孩子哭了,你听见没?咱们的孩子哭了啊!你快睁开眼看看,他在哭!你睁眼!!” ……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外面却仿佛没感觉到屋里的变化,仍在大张旗鼓地彻查。因着爵位之事与谢霖置气已经许久没露面的谢二太太被叫过来,谢家的几个男性长辈也被请了过来。此时正端坐在汀兰苑偏厅的高座之上,冷眼看着二房这个连翻搅事的新妇。 沈兰若过来一看是这架势,虽然心里早就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但还是觉得胆寒腿软。 往日她们闹事,便是谢霖当众出丑,谢国公都顾忌着男主外女主内便不曾出面。 先前的事情不提也罢,这回是生了谢家曾长孙的长孙媳妇青天白日被毒杀。再不管,国公府的规矩荡然无存。叶家那边是尚未得到消息。估计得到消息赶过来,一旦谢家对此事还含糊不清,那便是两家结仇。 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不给出一个叫叶家满意的交代。 谢国公的脸色十分难看,不似谢老封君还顾忌着子嗣。在他看来,沈兰若这个孙媳妇根本就不合格,他并未承认。她腹中的孩子,在他眼里,其实与庶子无异。对沈兰若捂着肚子故作不适的举动视而不见,谢国公将杯盏放下,开口便是叫她跪下。 沈兰若当着谢霖可以哭,当着谢家其他人都可以哭,可对上谢国公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或者说,不敢哭。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这意思,是给她定罪了。 沈兰若料到了不好糊弄过去,却没料到谢国公一句话就给她定了罪。那些辩驳的话,诉委屈的腹稿统统忘到脑后,她直接就承认了:“东西是我送来的,毒却并非是我所下。” 难得她没哭哭啼啼,脸发白却口齿清晰地将所有事情的始末一字不漏地叙述出来。 “是她给我下毒,我不过是将她下的毒,送还给她而已。”沈兰若一早料到了会被发现,所以这一次,她确实是有备而来。 背地里搞手段粗糙她自己也知晓,但为护住自己的孩子,她从察觉到长房对她有谋害之心后就安奈下去,私下里搜罗证据。头顶着谢国公的视线沉静又冷漠,沈兰若的腿肚子都在打颤。但她将她查到的证据一一展示出来,谢家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有了动摇。 证据拿出来,自然得彻查。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家长辈才知晓,就这么一会儿,屋里的人已经去了。谢老封君看着谢霖怀里一动不动的孙媳妇,与谢国公面面相觑之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太太一晕,屋里人顿时人仰马翻。 谢二太太这时候也顾不上置气,冲上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儿子怀里的人。因着不确定,她小心地伸出一只手去探了探丸子的鼻息。没了,丁点儿鼻息都没了。谢二太太还想说什么,被谢霖冷冽的眼神一瞪,吓得后退了几步。 谢大太太眼中闪过泪光,喉咙哽了哽,轻声问谢霖:“秋月去时,可有说过什么?” 谢霖没说话,安静地顺了顺丸子鬓角的头发。 等将丸子鬓角顺好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头看过来。见是她,低下头:“……她说,往后澜哥儿,就交给大伯母了。” 谢大太太的心里猛地一揪,忽然就疼了起来。 她低下头,眼圈儿已然红了透,却没有落泪。说来奇怪,明明她嫁入谢家多年,在场无论哪一个都比丸子与她相处的久。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处的最短,说话也不多。但跟她最投契的人,却是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 谢大太太走上前,握住丸子垂在身边已经冰凉的手。像是发誓一般,她当众承诺:“秋月,你放心地去吧,我必定会照顾好我们澜哥儿的。” 一人去世,外头还振振有词的沈兰若,连谢二太太都生出了一丝厌烦。 人死如灯灭。 叶家的人得了信儿,叶家主母,叶秋月的亲生母亲,哭天喊地地冲进了谢家。门房将人引进门的时候,谢家人就知,这件事不彻底理个清楚,怕是真的要结仇。 查到这里,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正好叶家人也来了。且不管叶家主母冲进内室对着谢霖一阵拳打脚踢,叶家姐妹恨不得活撕了沈兰若;就说叶尚书与谢国公对视一眼后,当真是彻底将谢家的脸面撕开了叫叶家来看。 杨嬷嬷被丸子打发去谢大太太院子看孩子,听说国公传唤时已有了预感。 她叫奶娘好生照看小主子,沉着脸回了汀兰苑。 杨嬷嬷是早料到所为何事,但委实没想到自家主子已经中毒身亡了。原本准备好的辩驳之言,再看到丸子奄奄一息后全抛去了脑后。她无儿无女,自十六岁起便照顾叶秋月。虽是主仆,却是拿丸子当自己的命看的。 主子都没了,她还争什么? 杨嬷嬷连挣扎都没有,将所有事都坦白了。 这一坦白,不仅谢家上下一片沉默,连哭得肝肠寸断的叶家人也傻眼。 所有人都没料到是这样的内情,长房孙媳妇中毒身亡是咎由自取。 屋里忽然鸦雀无声,死寂,沉默,所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为女儿讨公道的叶家主母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昏过去。其他人的心情如何姑且不说,就只有谢大太太短暂惊愕之下,懂丸子为何会这般做。 就因为懂,所以更可悲。 她看了一眼抱着丸子一动不动的谢霖,又看了一脸惋惜的谢二太太,只觉得可笑得不得了。这时候装深情不悔,早干嘛去了?若非他和沈氏一味地包庇沈兰若,昧着良心偏袒,秋月又何至于误入歧途? 瞥了一眼好似无辜其实悄悄松了一口气的二房媳妇,谢大太太眼中闪过真实的厌恶:“你莫不以为毒不是你下的,你便可以安枕无忧了?” 一句话叫安静的屋里又响起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看过来。 沈兰若心口一窒。 暗道该死,长房这个老虔婆果然就是跟她过不去。作势挺了挺尚未起伏的腰身,沈兰若面上却不卑不亢地问道:“那不知大伯母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不过是惊悚身边居然有你这等心狠手辣之人,怕至此以后夜不能寐。” 谢大太太平生最讨厌这种蔫坏的女人,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毒虽不是你下的,但能手不抖心不乱地将毒死人的点心直接送到秋月的桌上,确实足够叫人赞你一句‘好心性’。至少我是做不到,眼不眨地就要一条人命。” 沈兰若脸乍青乍红的,差点没被这么大的屎盆子给扣得吐血。 什么叫眼不眨地就要一条人命?难道不是叶秋月眼不眨地就想要她一尸两命吗? 沈兰若是不大动脑子,却不是真蠢,“大伯母,你这话未免说得太有失公允。我不知嫂子给我下了什么毒,药。我只不过是将她送来的东西,还给她而已。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晓这会要人命。我何其无辜?要被您这般指责!” 谢大太太被她牙尖嘴利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指着她的鼻子手都哆嗦。 沈兰若却不放过,要乘胜追击,务必今日一次性将自己身上的冤屈全洗尽:“从我怀孕起,她便对我居心叵测。上回在花园,我都避开她走,她冲上来故意让猫撞我肚子。那次我不过轻轻推她一下,根本就没用劲儿,她就自己往台阶下滚。明明早产,不能生育都是她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要全赖在我头上!这回也是,她暗中下药害我被我识破,以牙还牙,将她送的点心还给她,她有今日,都是……” 谢家人没出声,来讨公道的叶家人却脸色乍青乍紫,好不难堪。 所有人都没开口,外间只有沈兰若一个人的声音再继续。 “住口!”一声沙哑夹杂了惊怒的男声从内室忽然石破天惊劈空而来,谢霖怒了。 外间儿争辩的人一静。 谢霖咆哮道:“我叫你住口!沈兰若!住口!住口听到没有!” 谢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失态,他血红着眼睛冲出来:“人都已经去了,你还要如何?我对你的偏袒还不够多吗?你究竟还想要如何!沈兰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懂吗?丸丸都已经去了,你还要如何!我问你,你还要如何!!” 沈兰若被吓呆了,惊恐地看着暴怒的谢霖:“表,表兄……” “适可而止吧。”谢霖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眼中布满了血丝,“适可而止知道吗?丸丸不会再跟你争了,你适可而止。” 沈兰若唇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了。 ====== 丸子回到地府之时,刚好赶上叶秋月愿意去投胎。 两人擦肩而过,叶秋月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漂亮得不似真人的红衣女子。丸子只做不知地路过她,面无表情地去往生池边。 一个黑衣金冠的俊美公子立在池边,听到身后动静便缓缓转过身。 世人都以黑面络腮胡来勾勒阎王爷的肖像,殊不知神魔从来就不会老。阎王哪怕常年身处地狱,也依旧艳名远播六界,是一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男子。地府素来是长相与实力相反的,长相恐怖不过是修为低微,事实上,越美的越凶残。 此时他瞪着桥边晃悠下来,正吊儿郎当朝他走来的红衣女子。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将那份清冷逼人撕扯得七零八落:“混账东西,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丸子翻了个白眼,晃悠到他面前来:“做得不是挺好的嘛!” 阎王气急,一把掐住她的耳朵就要拧。 丸子真是怕了他这招,赶紧抢救耳朵,“干什么干什么!我才回来,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嘛!动手做什么?” “说?”阎王都气笑了,“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心里没点数?” “我做错了什么嘛?该做的我一件没少做啊。” 丸子不懂她都做得如此完美,这厮到底有何不满,“你细数我的所作所为,该生的孩子我生了吧?该下毒的我也下毒了对吧?手里头多余的人命一条没有。干脆利落地退场,还他们一个甜蜜二人世界?到底哪里不完美?” 阎王一噎:“……”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你他娘的扪心自问!就你做的那些事,谢霖和沈兰若之间还成就屁的绝美爱情?不互相怨恨结成一段怨偶都算上天保佑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丸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要不是耳朵在他手里,她早跑了,“我就是一人工挫折。熬不过去,是他们自己经不起考验,关老娘屁事!” 阎王:“……” 他手才刚一松,丸子迅速退后十米警惕地瞪他:“下个世界呢?快点!” 阎王一看她这模样就来气,恨不得一棒子敲碎她脑壳儿。 本来还想跟她讲道理的,现如今看来,道理?给她讲个屁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不跟混账计较:“确定不歇一歇?” “不用,”丸子打了个哈欠,“早点搞完,早点还债,早点自由。”要不是因为欠债没钱换,她早就脱离地府,不知溜达去哪儿了。 阎王又深吸一口气,随手一指人间界的入口,无比憋闷地走了。 丸子捋了捋被那厮弄乱的头发,一跃而下。 …… 再次睁眼,是在一个热闹的河边。她一手握着有些腐坏的棒槌一手揉着衣裳,正在河边洗衣裳。大冷的天儿,呼吸都哈出白气儿。 身边四五个头上包着布巾子的妇人,在半荤半素地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 “宴哥媳妇儿,”一个黄脸的妇人贼溜溜地凑过来,撞了撞她胳膊,“你家宴哥来年要下场秋试了吧?听说年前就有意,这回可是打定主意了?” 敏丫,也就是丸子,眨了眨眼睛,腼腆地笑了一声:“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哪里知晓宴哥做文章的事儿。先生的意思是叫宴哥莫急。他如今年岁不算大,这年头也不算好。再等个三年再秋试也是使得的。” “甭管它急不急,你算是快熬出头了!” 那妇人别说嘴上说的好听,细听之下有一份酸溜溜的味道:“宴哥是县老爷都夸赞的秀才老爷。文章做得好,年岁轻,相貌偏又生得俊。将来若是高中了,你可就是官家夫人了!将来奴仆成群,不晓得什么好日子在后头等着你享福呢!” 她说这一句,其他人便跟着说。 丸子不管这些人说什么,腼腆地笑不还嘴。手下极快地收拾完衣裳,说一句‘家里头还有事儿’便抱着盆就匆匆起身走了。 几个妇人笑看着她离去,人影儿刚消失在河岸上,便露出了嫌弃。 “我呸!就她这幅人老珠黄的丑模样也不嫌害臊,怕是宴哥高中了,第一个就撇下她。” 几个妇人嘀嘀咕咕的,“宴哥那模样,那文采,一看就是娶地主家的姑娘都使得。要不是她走狗屎运被徐家弄回去当童养媳,哪轮得到她进徐家的门。” “可不是!我家桂花来年也十五了。唉,真是晦气……” 丸子没听到身后人嘀咕,抱着一大盆衣裳,顺着身体的意识走到了徐家院子。 这是个与整个村子其他人家对比,稍显整洁大方的院子。三间瓦房,一个非常大的院子。 院子的左边种了棵巨大的榕树,榕树下有口井。四周用竹制的篱笆围起来,院子里没人,养了许多鸡鸭,正在满院子叽叽喳喳叫得恼人。 大冷的天,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右边空地叉着两根木叉,中间牵着一条绳子。用一个棍子撑着,估计是敏丫平日里用来晾衣服的,现如今空着挂了些咸菜。丸子低头看了眼自己冻得跟胡萝卜似的手指,一脚踹开盆,转身去了井边。 她缓缓地蹲下身,看着井水里满脸冻疮头发稀疏枯黄脸颊凹陷的宛如三十五岁的妇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如若她没记错的话,敏丫才二十有四。 井水的波纹一闪,里面出现一张比相似又不相似的脸。 那是比如今的丸子更老的一张脸。脸上的肉坠坠下深刻的法令纹,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阴狠:“我要他们全都死,一个不留!徐宴,徐乘风,都给我死!我对他们那么好,掏心掏肺,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就完全不顾我的死活!徐乘风这个白眼狼,我是他的亲娘啊!他竟然都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他们都对不起我,我要他们都给我死!!” 又是一个怨念太深,导致时光回溯的恶毒女配。 想到这女人重生后一包砒.霜毒死了徐家一家子,自己也跳井自杀,丸子就头疼。前一个回来后好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个重生回来一天好日子没享,光回来杀人了。 一道灵力打出去,井水里的女人尖利地叫着溃散。 丸子就着净水仔细端倪起这具身体。头发稀疏枯黄,脸颊瘦脱相,唇色发白挫干皮,脸颊上都是冻疮。这么瘦了,腰腹还挂满了赘肉。 不必说,生孩子没注意松弛的。 这还是占了年轻的便宜,蹉跎成这模样,皮肤还看得出是个双十出头的女人。一双手不必看,每日做农活,冰水里洗衣裳,粗糙得不像样。若非骨相不错,丸子都要怀疑这个世界的男主是怎么对敏丫下得去口的。 丸子撇撇嘴,她可以忍受大冬天洗衣服,但绝对忍受不了这幅皮囊。 且不说皮囊的事儿,关于这个小世界,男主的名字叫徐宴。 这个世界与上个世界不同,这是一个寒门贵子一路高歌猛进,从少年英才成长为一手遮天的丞相。虽早年父母双亡,深陷贫困,几度辍学无法读书。但却因为坚毅的品格和沉稳的心性,在无名师指点之下自学成才。 不过十八岁时,他曾第一次进京赶考。途中因救了一美貌女子伤了腿脚,未能秋试。回来埋头苦读再等三年,二十有一重新入京,一举高中状元。 人生得芝兰玉树,被当朝威武大将军一眼相中榜下捉婿。徐宴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理由拒绝,谁知大将军之女便是当年徐宴救下的姑娘。 两人的婚事几经波折,三年之后以糟糠去世,徐宴续娶,就此成就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美满良缘。 而丸子的这具身体,就是徐家爹娘花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也就是所谓的糟糠之妻。 敏丫比徐宴大六岁,十岁时来徐家。她在徐家爹娘去世后与徐宴相依为命,因着徐家没有亲眷,她以一己之力不仅承担了徐家所有的花销,还务必得供徐宴读书习字。苦等了十年,在徐宴十四岁之年才与他成亲。两年后,为徐宴诞下一子。 二十四岁之年,小产一次。 二十六,又诞下一子。 二十八岁,因不通晓人情世故冲撞了贵人,被贵人的护卫斩于马下。 纵观敏丫短暂的一生,要说做了什么多么恶毒的事儿,那倒是没有的。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人,除了东家长李家短的,什么都不懂。人糊涂,还爱跟旁人说些不着边儿的小话。 道理不通多少,顶多就是恶心人而已。 除了在徐宴高中之后,喜欢摆摆官夫人的威架子显显威风。就一件叫人哽在心口的事儿,便是无论柳家和徐宴如何劝,都誓死不愿自请下堂。还扬言,只要她一日在,柳月姗除非为妾,否则永远别想进徐家的大门。 徐宴对她没多少男女之情,却实实在在是有恩情在的。敏丫不愿,他便不能勉强。 敏丫就是看中了徐宴重恩情这一点,用往日的恩惠死死绑着徐宴,纠缠不休。行迹恶心得她的孩子都看她不起了,还不罢休。 在丸子看来,敏丫这种程度的根本都算不上恶毒女配。顶多一个脚面上的癞蛤.蟆,存在就是恶心。她做过的最恶毒的事儿,不过是将柳月姗从一个十六岁的正值风华的大姑娘,硬生生蹉跎到十九岁,成了剩女。 敏丫在徐宴高中后不必操持家务,没什么事,就热衷于在公众场合叱骂柳月姗。偏生京城多了去人看柳家笑话。知晓她上不得台面,就爱给她下帖子,请她做客。 因着敏丫的多处叱骂,柳家成了京城的笑柄,柳月姗也沦落成一个有名的老姑娘。待到柳月姗与徐宴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柳月姗痴情不悔苦苦等待被大肆宣扬,她与徐宴历经的所有磨难被人一歌颂,先前敏丫做过的所有事有次便成了恶毒。 ……给人难堪这事儿,丸子最擅长了。 此事先不急,毕竟离徐宴进京还有两年呢。捏了捏肚皮上松弛的肉,丸子比较在意的是,怎么把这些肥肉给去掉。 再一个,头发这么稀疏干枯太膈应了,她想梳个漂亮的发髻都不能。 就在丸子琢磨着如何收拾自己,篱笆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昂着下巴立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他衣裳虽不是簇新却十分干净整洁。头发用一个小蓝布包着,鼓囊囊的腮帮子,紧紧抿着的红艳艳的小嘴儿。 如若不是看她的眼神太过嫌弃,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男童。 唔,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敏丫至少是不会丑的。丸子心里这么嘀咕着,那边小童突然开口了:“我肚子饿了,午饭做好了没有?” 小男童不知像谁,那股子压不住的傲气看丸子仿佛在看一个奴婢。只见他瞥了眼被石头上的鸡屎,似乎不愿意下脚地叫道:“你还不快些将这石头扫一下,都脏死了!” 说着,他又瞥到了洗好尚未拿去晾的衣裳。 木盆就这么放着,里头有一件他特别喜欢的蓝褂子。小孩顿时就不高兴了,他脚一跺就冲着丸子发火:“你怎么将这件衣裳给洗了!这是我过两天要穿的!爹说要带我去参加林先生的寿宴,我不是给你说过要穿着一件?你怎么给洗了!” 丸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就是敏丫重生回来第一个毒死的人。 她的亲生儿子,长子,徐乘风。 第23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2) 第二只恶毒女配 丸子立在井边, 冷眼看着小童跳脚一动不动。 男童并未发觉母亲的异样, 只是生气丸子没似往日那般匆匆过来替他扫清石板上的鸡屎,抱他进屋:“你不把这弄干净, 我便不进屋去了!” “哦,那你就在那儿站着吧。”丸子撩了一把头发, 被这阻滞的手感弄得心烦。嘴上嘀咕着是不是该去山里弄些草药回来养一养头发, 径自转身进卧室。 徐家是大三间搭配两个侧屋的屋子。堂屋不提,两边屋子一间夫妻俩住, 一间给徐宴做读书习字用的书房。两个侧屋,留了一间出来,预备给五岁以后的徐乘风单独住。剩下的那间做了灶房, 堆了不少杂物。 总体来说, 徐家的院子在村里人看来, 算是气派体面的。 丸子进了屋子, 头就有些疼。 屋里从门口到床边,大多是男子用的东西。笸箩里簇新的棉布料子, 缝制得也是男子式样的衣物。书桌上堆着书, 摊开放着。古代的书可不便宜, 这桌上就有三本。 丸子在屋里幽幽转一圈,没找到镜子,就更别提胭脂水粉这类的东西了。 虽说她没想干着活还上妆, 但身为女儿家, 屋里没点儿胭脂水粉备着未免也太磕碜了些。打开柜子, 从上到下, 九成是男子的衣物。她几件破旧的衣裳就伶仃地放在角落里,拎出来一瞧,好几件都打了补丁。揪巴巴的一团,别提多寒碜人。 丸子插着腰在衣柜跟前站了许久,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她于是扭头看向笸箩尚未完成的衣裳,她确实是来完成女配挫折任务的,但也没必要把自己搞那么惨。 她找了一把剪子,三两下将男子式样剪成了女子的。 蓝灰布料虽说不大鲜亮,但比起打补丁的,做成女子衣裳也能穿。丸子针线活计很不错,比之有名望的绣娘都不差多少。不记得跟谁学的,但她有记忆以来便是什么都会。 丸子在屋里缝衣裳缝了多久,男童就在屋外吵了多久。 或许是见丸子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或许是嗓子吵得疼了。男童终于闭嘴了,黑着一张小脸怒气冲冲地自己进屋。 堂屋桌上空荡荡的,没有早该做好的饭菜,甚至连温水都没有。 男童没找到水,哒哒又冲进屋里来,人没多高火气倒是不小:“我嗓子疼!我要喝水!为何今日没有温水和饭菜。早上离家时不是跟你说过,今日午饭我是要回来用么?” 丸子气定神闲地打了个结,剪断线,将衣裳举起来看了看觉得马马虎虎:“我今日身体不适,便不吃了。你的午饭,你自己做去吧。” 徐乘风一愣,瞪大了眼睛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你周岁四岁,按村里的一贯算法,勉强能算作六岁。”丸子抽空瞥他一眼,丝毫没为自己叫一个孩子自己做饭感到羞愧,理所当然道:“隔壁的牛丫三岁就垫着脚蹬替全家人做饭。家里从未让你帮过忙,弄些吃食应当使得的吧?我的就不必你替我做了,你做你自己吃便可。” “你让我自己做饭?!”徐乘风知没听错就怒了。 他年岁还不大,一发怒便有些吵闹。因跟着父亲三岁开蒙,认得不少字,此时咬文嚼字地跟丸子吵起来:“你怎能叫我去灶下那等脏污的地儿?君子远疱厨你不晓得?爹都说过,君子远疱厨!” “那你爹没跟你说过,百善孝为先?”丸子呵地一声笑,冷淡地看着他,“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君子在家对母亲呼来喝去?” 徐乘风惊呆了。 他跟地里老牛一样只知闷头做事的母亲,何时这般牙尖嘴利起来? 事实上,徐乘风像他聪慧逼人的父亲,很小时便显出超过同龄人太多的聪慧来。因着早慧,徐宴怕孩子跟着母亲会耽搁天赋。从他会说话起便是亲自教养。年纪虽不大,徐乘风却已跟着父亲读了不少文章。丸子的话他自然是懂的。 徐乘风小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倒不是羞愧于自己的不孝行为,他如今尚不知羞愧的意义。不过是觉得自己如此聪慧,竟然会被不通文墨的母亲给堵得哑口无言,很是丢了脸面。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击,男童哼哧哼哧地气了许久,转头蹬蹬跑出去。 丸子瞥了一眼晃动的帘幕,低头继续裁剪衣物。 她手下动作很快,因着是给自己穿。丸子塞棉花起来毫不手软。这大冷的天儿,棉花少一点都会冻死人。女子身子娇弱,最经不住冻了。 做了会儿衣裳,丸子看时辰差不多,又翻出了敏丫藏起来的银两去了村外。 这个村子叫刘家庄,大部分人都是姓刘的,只有那么几户是外姓。徐家作为外姓之中比较有名望的,丸子出门遇到人都会给她招呼,问她去哪儿。 丸子捂着肚子自然是一一应声。 她白惨着脸虚弱道:“早晨扛着一大盆衣裳去河边洗时,不小心狠狠摔了一跤。家里没人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觉得肚子有些疼。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但这会儿实在太疼了,去镇上寻个大夫瞧瞧。” 丸子走得步履蹒跚,那剧痛难忍却坚持的模样,叫村里人都有些不忍。 一个妇人摇着头忍不住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旁人都羡慕着敏丫能嫁给宴哥是祖坟冒青烟。可谁能想,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家当牛又做马伺候男人,在外还得扛起家计。敏丫也才双十出头的年岁,男人不知冷知热,只读书习字。可怜她活得像个老妇人一般,这背地里得吃多少苦头! 往日敏丫要强得很,在外是从来没说过一句苦的。村里村外素来看她都是光鲜的一面,从没在敏丫这里看到示弱的。 这陡然一下子半死不活的模样,叫村里人诧异之下都意外地有些震惊。 其实细想想,可不是如此? 往日村里都在夸,宴哥生得俊俏,文章做得好,将来有大出息。从未有人去想一个乡下男子能养得那般白皙水灵,是享了多少福。徐家可是有好几亩地的,宴哥没下过田,田地里的活计谁来干?徐家又没个长辈操持,可不就是敏丫一力承担? 再一细想,都看得见敏丫现如今的老态,谁也想不起十五六岁时敏丫什么模样。 村里人摇摇头,徐家有今日,指不定是靠得谁呢。 丸子没管自己弄这一出村里人怎么想,她捂着肚子来到镇上还真去了一趟医馆。敏丫二十四岁流了一胎。不确定自己如今是流过产了还是没流,她来找大夫号个脉。 镇上医馆的人不多,丸子进去坐了一会儿就轮到她了。 大夫号脉很快,只是给丸子号脉有些久。 仔细把完脉转头看向丸子的眼神有些凌厉:“自己的身子要自己会保重。你这般糟践自个儿,是在拿寿数做玩笑。” 丸子就预料到脉象不会太好,二十四能老成这模样身体能好到哪儿去?此时听到这些话丝毫不意外。大夫说什么,她就老实地听着,时不时打听一些补救的法子,问一问该如何滋养头发。没办法,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一头枯稻草。 “哪里有什么好的补药吃?你这身子纯粹是自己糟践的。” 老大夫看她衣裳角还打着补丁,猜到她许是家境不好。 于是长叹一口气,道:“身子都是吃食补出来的,身子好了,头发自然会长出来。只要平日里别太亏了嘴,做活计也适当劳逸结合,慢慢会好转。家境再不好,女子小产了也要好好将养,可不能一点油荤不沾。” 丸子心里一定,立即道:“自然,往后我就晓得了。” 大夫最怕就是那等不听劝的病人,丸子听劝,他便好心多说了些。 又听说丸子才二十有四,根本不是三十四五的妇人,老大夫一时心生怜悯,便又多教了她一些护养头发的方子:“知晓你没那个银钱买药材,就用普通的法子滋养着。吃食总好过药物,你三四个月坚持吃下来,总是会养得好些。” 丸子点点头,再三地感谢大夫。抓了好些药材才起身告辞。 既然确定小产过,丸子这颗心就放下了。她又去镇上的成衣铺子逛了逛,各家逛了小半时辰,再慢悠悠去摊子上吃了一碗面,加了两个蛋。 等她这边吃饱喝足,天也快黑了,丸子拎着几大包药一脸虚弱地往刘家庄赶。 她人刚到院子,就看到自家的屋里已经点上灯。丸子立在篱笆外,看到窗户上晃动的人影,确定是徐宴回来了。 屋里又小孩的声音,叽叽喳喳的,似乎说得很快活。 丸子上下看了看自己,脚下都是泥,她重重地咳嗽一声推了篱笆的门进屋。 刚一进门,一个俊眉修目的修长少年神情淡漠地端坐在木凳上。他身上穿着青布长衫,唇红齿白,乌发白肤。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内眼睑内勾,外眼睑上翘,眼眸幽暗深沉。浓密笔直的眼睫毛微微抬起来,半遮眼眸,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他淡淡地看着丸子从屋外走进来,拍了拍鼓着脸不高兴的男童脑袋,示意他去一旁。 男童巴着他不愿走,哼了丸子一声才蹬蹬跑去外面。 “回来了?”声音非常清透,像是山上的泉水。 丸子低眉顺眼地点点头,将手上一大包药放到桌子上,没吭声。 徐宴自然也看到了药材,他好似恍然一般,又问:“病了?身子哪里不适?” 丸子这才抬起头,露出那张脸颊冻疮嘴唇起皮的脸,声音低垂:“小产了。今日洗衣裳回来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孩子没了。” 话音一落,徐宴身子一僵。 丸子笑得惨淡淡:“今日洗了太多衣裳,没注意就摔了。” 徐宴脸上的淡然的面具有些崩裂:“……” 他抿起了嘴角,扭头看向从未有怨言的敏丫,有些端不住沉静文雅的架势。 事实上,徐宴今日难得坐在堂屋等她而非在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因他今日从书院回来,家中无人等候,无热饭热菜,孩子一人独自丢在家中。他辛苦一日饿着肚子至此,是想责问丸子为何今日失职的。 然而此时看着憔悴不堪的人,又听说是流产,徐宴满腹问责的话便说不出口。 徐宴呼吸渐渐地低缓下去,或许是有些心虚的。只因在丸子开口之前,他从未想过今日黑灯冷灶是因敏丫身体不适。或许不是没想过,而是从不曾去关心过。读书人不分心关注家中庶务,但若是连妻子小产也丝毫不知晓,那未免就太过冷漠了些。 徐宴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事实上,他不仅不知敏丫今日小产,甚至连敏丫何时怀了孕也一无所知。 所以,徐宴默着脸不说话了。 照着往常,一旦他露出这般表情,敏丫必定会慌乱,自觉做错事,下意识地去讨好他。 然而今日丸子却稳当当地坐在一旁,看他一眼后复又低下头,一副被打击过度的模样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宴哥你一定猜不到大夫说了什么。我才二十四岁,大夫竟然说,若是我再不好好将养好身子的话,将来陪不了你和孩子多少年。” 沉默的徐宴呼吸微微一窒,倏地扭过头看向她。 他想出言安慰,但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敏丫围着他打转,为他欢喜为他忧。徐宴从未对敏丫温言软语过。从小便是淡淡,此时也说不出多宽慰人的话。 丸子却好似没注意到他蹙起的眉头,屁股搭着椅子边儿,畏畏缩缩地坐在徐宴的身边。那副盯着一处发呆迷惘不知所措的模样,尤为的可怜。 “我今日实在疼得受不住了,去镇上找了大夫瞧瞧。” 丸子小声怯怯地对他道,“大夫说,我这些年来亏空身子太多,又连轴转的劳累,小产,以至于年纪轻轻便弄成这副德行。宴哥,若是我的寿数当真没剩下多少,那你跟乘风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别胡说!”徐宴霍地一下站起身。 他有些不习惯不温柔体贴的敏丫,这种哭诉的场面,徐宴无所适从。 他脸颊有些热,侧过身站着,眼睛不去看丸子的那张冻疮的脸:“你还年轻,不会有那等事发生。既然大夫说你需要仔细将养,那便仔细将养便是。” 丸子抬起头,急忙道:“不行啊!我怎么能歇息?!” “家中就只有我一个劳力。”丸子一脸任劳任怨,“若是我歇息的话,家里的生计怎么办?衣裳谁来洗?饭菜谁来做?家里生计如何维持?还有你的束脩和平日里用的笔墨纸砚,你和乘风一应吃穿用度,这些销该怎么去周全?” 徐宴被她这一连串的数列,噎得再端不住沉静的姿态。 因为一直以来,敏丫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一句苦和累的,徐宴也从未想过家里家外的重担都压在敏丫身上有什么不对。毕竟十几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今日骤然被敏丫罗列出来,他在无言以对之下,心中难得涌现了愧疚:“不必,我会想办法。” “你能想到什么办法?你还要做文章呢!”丸子有些激动地道,“你的手是用来拿笔的。你如何能去做这些事?” 这一番话一出,明明是好意,徐宴却听得面红耳赤。 他现如今已经不想再纠缠这件事,大步离开堂屋:“这段时日你就莫要操心这些琐碎了,田里的活计我会请人去做的。束脩的事情,我也有办法解决,你好好歇息吧。” 丢下这一句话,徐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边。 丸子保持着姿势看着徐宴狼狈的背影,直到屋外没了动静缓缓地收起表情。 她走到桌边去抬手翻了翻药包,忽然听到隔壁有小孩子吵闹的动静。其中夹杂了徐宴的呵斥,估计是徐乘风告状没成心中不满,跟他爹闹起来。 丸子充耳不闻。只按照医嘱捡起药包,然后转身去了灶下。 左右她在镇上吃过了,一点不饿。 丸子找了个干净的小吊罐,这个吊罐平日是敏丫用来吊鸡汤给徐宴补身子用的。但是不好意思,从今以后,这将是她专用吊补汤的吊罐。 生了火,丸子拿个蒲扇端了把小椅子,开始煎药。 与此同时,书房里,徐宴跟徐乘风父子俩都还没用晚饭。丸子话都说到那个份上,徐宴不可能再让丸子给他们做晚饭。 徐宴今年才十八,还在长身体本就饿的快。身边儿子还吵吵闹闹的,就更加心烦。拿着书看半天,一个字没看进去。徐宴骤然起身,决定自己去做一点吃的。 徐家的屋子虽然是挨着的,但却并非连同的。徐宴的书房跟堂屋都是坐北朝南,门开在外头。他带着徐乘风一道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井边放了一天的湿衣裳。衣裳都已经洗干净了,不能不晾。徐宴拍拍徐乘风的脑袋,走过来端起盆去晾。 大冷的天儿,木盆都是冰凉的。徐宴刚碰到湿衣裳就冰得手一缩。 从未做过家事的人,做起事来笨拙迟钝。 徐宴好几次都不想晒了,想甩手走人。但一想妻子落寞地说起自己小产,又觉得这时候还嫌苦怕累做得太过了。不能半途而废。他只能硬着头皮将一盆衣裳晾了。 等晾完,徐宴感觉两只手,连带着手臂都一起冻僵了。 他将冰凉的手指按到耳垂上,冻得一激灵。 赶紧撒了手后,又哈气,企图弄热。 一旁帮着搭了几把手的徐乘风要哭不哭的:“爹,衣裳这么冰,就不能叫娘来晒么?” 徐宴给收哈气的动作一僵,低下头去看才到他大腿的儿子。 徐乘风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嘟嘟囔囔地还在满腹不满:“娘真是的!这些事本来就该是她干的,居然偷懒!白天我就让她快把衣服给晒了,将院子收拾干净。她不晒衣服就算了,非放到现在让爹你来,看,都冻得手疼死了!” “徐乘风。”徐宴一向以自己教养出一个聪慧知礼的儿子自傲。这还是头一回在儿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你觉得冻手,你娘就不冻手么?” “她皮糙肉厚啊,不怕冷啊。我跟爹就不一样,我们是君子,是文弱的读书人。”徐乘风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理所当然,“反正咱们家那么多衣服都是她洗的,她没说过冻手啊。她都冻习惯了吧!” 徐宴这下不止是面红耳赤,他十分震惊。 因为敏丫每次都会在父子俩发火之前,将所有事情做到两人满意。所以徐宴的眼中,从来都是妻子沉默寡言,不通道理,儿子玉雪可爱,且聪明伶俐。从未想过会在自家儿子口中听到这等不孝之言,徐宴震惊得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徐乘风没意识到父亲的僵硬,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蹲下来。 小男童软糯糯嗓音撒娇地求道:“爹啊,爹你去叫娘做饭啊!乘风的肚子好饿啊,午饭和晚饭都没吃,你快叫娘去做饭……” 徐宴眉头越皱越紧,正准备教训不懂事的儿子。丸子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从灶下出来。她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破衣裳,干瘦的脸颊,臃肿的腰身,与父子俩干净整洁仿佛是两样的人。从来都低头敛目的人难得挺直了腰背,看起来有了点年轻的样子。 徐乘风闻到苦涩的味道却不知是什么,只当是丸子做了什么吃的,张口便索要。 丸子捧着药,静静地立在灶房门前。逆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徐宴却觉得尤为的难堪。 实际上,因着那点自矜自傲,徐宴是打心底不认为大字不识的妇人能教养出什么出息的子嗣来。徐乘风的教养是他一手教的,从未让妻子插手过。现如今徐乘风对母亲的轻慢态度仿佛一巴掌打在徐宴的脸上,尤其的响亮。 徐宴在这夜第一次对疼爱的长子发了火,大发雷霆。 丸子从头到尾没开口说一句话,一口喝干了药,转身进去灶房。 喝了药,身子一下子就暖起来。兴许是心理作用又兴许是药物作用,丸子喝了药。又给自己少了一锅热水。今日在外头跑了一天,又冻又冷,不洗个热水澡晚上是睡不着的。 烧水之余,丸子顺便给父子俩热了昨日的剩饭。 这些按照敏丫的习惯,剩饭剩菜是绝不会给父子俩吃,只会留到隔天她自己吃。但丸子才不会吃这种东西,所以,自然端到了父子俩的面前。 “大夫说过,叫我大冬天能不碰冷水便不碰冷水。这些是昨日吃剩的。”丸子低眉顺眼的对徐宴,似是觉得不妥但又无奈地道,“你们就将就着吃一些吧。” 徐宴自然不会挑剔,丸子这时候还记得给他们弄吃的,他们还挑三拣四就真不是人了。 娇脾气的徐乘风想挑剔,被父亲冷眼一瞪,也乖乖闭嘴了。 第24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3) 第二只恶毒女配 这日夜里, 丸子给他们吃过剩饭菜便自行去洗澡歇息。 这具身体太过劳累, 丸子几乎躺下便睡着了。 窗外的寒风刮得窗棱簌簌作响,院子里篱笆上攀着的藤蔓枯枝沙沙的。徐宴捧着煤油灯掀帘进屋里来, 没看到丸子,只看到炕上一个隆起的背影。 敏丫从来都是先伺候过父子俩, 再去收拾了灶下, 自后进屋缝缝补补一番才歇息的。每日他从书房回来,敏丫都在等他。偶尔入睡前, 敏丫还会去灶上端来一碗补身子的蛋羹叫他吃过再睡。今日却什么都没有,问都没问过他一声,她便自己先行睡下。 徐宴有些不大习惯, 但也没叫醒人。 他本想着天这么冷就此歇下, 但犹豫了片刻, 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敏丫自小照顾他便照顾得十分精细, 徐宴自小便保持着睡前沐浴的习惯。尤其冬日,写字手会冻僵, 必须洗个热水澡方能入眠。 徐宴执灯立在炕边看了丸子背影好一会儿, 炕上人一动不动, 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默了默,他一手罩着灯火,转身出去。 冬日里天气变幻无常, 这会儿隐隐有雪降下来, 天冷得厉害。 徐乘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如若是平日, 他必然是要发脾气闹腾的。而站在他面前之人并非万事惯着他的敏丫, 而是他打心里仰慕崇拜的父亲。心里有万般不满,徐乘风小童也只是憋着小嘴儿要哭不哭的:“娘人呢?她怎么还不去烧水?” 徐宴没说话,只拉着他的手一道去灶下。 徐乘风乖乖地由徐宴拉着。 晚饭没吃好,桌上也没热水喝。天冷地寒,他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被父亲牵进了灶房,嫌弃灶下全是柴火灰尘,嘴里叽里咕噜地不高兴。 徐宴心中再次意识到长子的礼教有些问题,但顾忌着天色已晚,没过多教训。只沉着脸拎了两桶水倒进锅里,撸起衣袖尝试烧热水。 事实上,徐宴往日其实并非没做过灶上的活计。幼年时候,敏丫没来徐家之前,徐家爹娘每日要出门下田,他也是帮父母烧火煮过饭的。只是自徐家父母去世后,敏丫心疼他,将家里家外的事情大包小包一起揽,自此没叫他做过杂事。 十几年没做过事儿的徐公子坐在灶台后的小凳子上,连生火都颇为费力。 小童警惕地站在柴火堆旁,深怕蹭到衣裳。父亲看他一眼,他才挑三拣四地选一个相对干净的柴火递过去。 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徐宴生疏地往炉子里加柴火。 黢黑的烟从炉灶里冒出来,熏得父子俩眼睛疼。徐乘风再也憋不住,委屈地哭出来。徐宴本就心情不渝,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闭嘴!不准哭!” 徐乘风吓一激灵:“爹,爹?” “你哭什么?” “娘她为何不出来烧水?我好累啊爹,又冷!又累!腿也好疼!爹啊我们为何非得做这种事儿?就不能叫娘起来做么?”徐乘风抽抽噎噎的,委屈得不行,“她今日都没做饭,为何还不烧好了水再歇息!” “徐乘风!爹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徐宴一双狭长的凤眸闪着凛冽的寒光,语气不似往日沉静,藏着愠怒地道:“对你的母亲尊敬些,不懂么?” 徐乘风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 他呆愣地看着突然发怒的父亲,瞪大眼睛,连哭都不敢用力吸鼻子。 徐宴素来疼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如何不疼爱?此时看他这一副被吓住的模样,心里也难受。但对亲生母亲出言不逊,轻视母亲,这并非一桩小事情。徐宴心中知晓孩子若不能自小摆正品德,将来必然是难成大器的。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夜已经很深了,零散的雪粒子伴着寒风呼啸地扑打下来。徐宴其实也累,他去恩师家中替恩师招呼客人一整天,如何不累? 想着孩子毕竟还小,才将将四周岁。明日再与他论一论孝道之事,徐宴叹了口气,和缓道:“罢了,今日便不与你说这事。若是今夜还想早点睡,便安静点。” 徐乘风再不敢哭,乖乖地递起了柴火。 父子俩将一锅水烧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儿。 没了敏丫的伺候,他们折腾起来别提多费劲。徐宴从前只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好做文章,偶尔出门交友访客,从未在意过日常琐碎。这回他亲自体验了从烧水到收拾灶下再到给徐乘风洗漱,却觉得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便只是伺候家里就如此劳累,敏丫平日里出门在外要做活计在家伺候父子俩,徐宴头一回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敏丫的能干和利索。 等他再次回到夫妻俩的屋里,已是子时一刻。 虽说屋里屋外已经收拾妥当了,徐宴端坐在炕边沉静许久,心情十分不好受。桌上的书还摊放着,是昨日他摊放在这的。徐宴盯着书本看了许久,四周静悄悄的。须臾,煤油灯的灯芯噼啪一声轻响,他方惊醒,屋里就只有丸子深沉的酣睡声。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徐宴起身去吹了灯,轻手轻脚翻过丸子去里侧睡了。 再次睁眼,天大亮。 丸子黑甜一觉醒来感觉身子都轻便了许多。昨日虽说好似没大碍,行走起来也轻巧,但丸子总觉得身体里有些沉重和麻木的感觉。果不然好好歇息一晚后那种感觉消散了许多。她抓着头发从炕上坐起身,被被子外袭来的冷气一冻,想想,又躺下了。 里侧早已没有人,不知徐宴是何时起的。徐家的屋子不各应,丸子躺在炕上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书房里读书的声音。 别的姑且不论,在读书上徐宴读书有这份自律,高中状元并不意外。 雪日的清晨格外的冷,光照在雪地里,反射进屋的光晃人眼睛。丸子躺了会儿,摸到腰间松垮的赘肉,翻着白眼坐起身。 别的需要补的暂且放一边,这腹部的松肉还得靠练。 关于如何锻炼体态,保持身体的柔韧,估计连大夫也不如丸子精通。 徐家没有多余的地儿给她动弹。丸子于是站在炕上,先试了试身体的柔韧度。敏丫这人打小体力活干多了,又十分不注意体态,勾头驼背的,身子更是僵硬得不得了。丸子光是靠拉伸经脉都折腾得苦不堪言。 还别说,这一折腾下来一身汗,倒是不觉得冷。 丸子忍着剧痛在炕上拉扯了一个时辰,饿得肚子咕咕叫才终于罢手。 她如今的身子亏空得厉害,饿肚子是万万不能的。折腾了一身汗,还得去换身衣裳。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丸子打开衣柜挑挑拣拣。 敏丫一共没几件衣裳,来来回回就那几件破烂,磕碜得丸子都心酸。 隔壁屋徐乘风小童也已经起了,正在书房里跟着徐宴读书。 丸子挑挑拣拣半天,选了一件最破的衣裳穿上。 这会儿已经快晌午了。 丸子没去隔壁看父子俩如何,只去后院的鸡窝里捡了两个蛋。烧水洗脸之际将洗干净的鸡蛋丢进去,顺便煮个白煮蛋。这两个蛋理所当然都是她的。抱歉,从她接手这具身体起,便没打算像敏丫那般惯着那对父子。 慢悠悠地烧了一锅热水,丸子洗脸洗手,又去后院鸡笼捉了一只鸡。 出去倒水时,发现院子里的榕树已然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的。丸子站在井水边,仔细照了照。只休息一夜看着不明显,但丸子细心地观察还是能感觉脸色好看许多。 脸上的冻疮,昨日丸子问老大夫拿了药。擦过药,但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过就着水看来,至少没昨天那么红肿了。有的裂开皴裂的地方,隐隐有结痂的架势。嘴唇挫干皮开裂的情况也好转了,但唇色还是惨白。 丸子想着找个机会买面镜子回来,扭头准备回灶房。 书房里读书少还在,夹杂了孩童奶声奶气的腔调,不知情的人听了怕是都觉得可爱。但丸子作为亲娘,丝毫没有为这朗朗读书声感动。白煮蛋刚才在灶房洗脸漱口之后就已经进了她的肚子。丸子琢磨着一会儿那只鸡是吊汤呢,还是红烧。 她现如今急需补身子,乡下没有大补之物,除了靠些鸡鸭鱼肉补充别的也没法子。 丸子这边琢磨得正专心呢,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徐宴不知何时走出来,一身青布衣衫笔直地立在雪地里。还别说,如若不是身后这农家小院衬着,这个人还真像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子弟。气度清雅沉静,乌发雪肤,身长肩宽,一副特别明显的玉质金相。 “敏丫,”嗓音薄凉如泉水,“你醒来了?” 丸子站在井边手里还端着木盆,平日里躲躲闪闪的眼睛冷静地看着他。 徐宴却忽然一愣,倒没觉得今日的敏丫有何奇怪。 事实上,徐宴已经很多年没正视过敏丫了。 他自从读书习字,便一心便只有文章。在徐宴的心中,敏丫就只有一个浅淡的影子而已;二来敏丫比他大六岁,虽说应父母之命娶了她。但徐宴心中其实是嫌弃的。嘴上没有说,但两人极少夜里办事,他总在黑灯瞎火之下仓促进行。 今日这一仔细看敏丫,徐宴惊觉原来勾头驼背的敏丫竟有一双这般漂亮的眼睛。 瞳仁极黑,黑白分明,看人之时眼神幽沉而略有几分漫不经心。 丸子倏地低下眼帘遮住瞳仁,仿佛刚才那双淡漠的眼睛只是徐宴的错觉。 “宴哥,你怎么出来了?早饭用过了么?”她怯生生又十分惊慌地道,“是我的错。我昨日吃了药睡糊涂了。竟然这么晚才起身,你跟乘风都饿了吧?” 徐宴看她这般慌乱,自然是无奈。 他昨日亲自体验了一把琐碎家事的劳累,此时没法理直气壮叫丸子做事:“不必慌。我与乘风早上用过了。现如今不算很饿,倒是你,昨日才小产,该多歇歇的。” 丸子紧张的动作一僵,扭过头,一副激动得想落泪的表情看着他。 徐宴被看得不自在。 手拄在唇下干干地咳嗽一声,他偏过头去:“罢了,午饭的事情你也别忙了。你身子还虚着,自己还需要旁人照顾,就莫要急着我跟乘风了。饭我也是会做的,只是不大熟练。不如一会儿就由我来做饭吧。” 丸子如何让他做?自然是紧张到有些惶恐地拒绝他:“这如何能行?你将来是要当官做人上人的,如何能做这些泥腿子做的事?你不是教过乘风么?君子远疱厨,你们读书人的手不是用来忙灶下事的,你们的手是用来拿笔的!” ‘君子远疱厨’一句话说出口,虽然丸子并没有在讽刺他,徐宴却尴尬得面红耳赤。 “胡说八道!”徐宴立即喝止了丸子的话,“人吃一样的五谷杂粮,自然是什么都是能做得的。读书人读书习字是为了兼济天下,若是连吃食都不能自理,还需要家中生病的亲眷跟前跟后,如何能成大器担大任?如何能成才?” “可,可是……” 丸子一副不懂却不知如何说的表情,怯怯道:“你不是这般教乘风的么?” 徐宴的耳尖都红透,他倏地转过身去:“那是我随口一句,你可千万莫因这句话就由着乘风胡闹!乘风年纪小不懂道理,有些话一知半解,在胡乱鹦鹉学舌。你往后可得记着,千万莫事事顺着他。否则将来养歪了性子,如何都掰不回来。” 丸子听他话说的重,绞着两只手,诚惶诚恐地应了。 徐宴看她这幅惶恐又茫然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嫌弃。只是垂下眼帘的瞬间,他注意到局促地立在灶房门前的丸子凄惨的脸色和瘦的脱相的脸颊,眼神顺着她脸颊下去,看到她身上打了十几个补丁破旧不堪的衣裳…… 自己跟乘风身上穿的,从来就没有过补丁。 徐宴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只是一时间很有些无言以对。 丸子状似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无措地站了会儿,小声地说自己今日预备吊一罐汤。 “大夫说身子委实亏空太多了,”丸子很不好意思,仿佛吃了鸡汤便对不起谁似的,“若不是大夫这般说,我不会……” 徐宴直接出言打断:“那便煨汤。你身子需要补,就煨汤。” 他渐渐感觉到烦躁,这种类似于愧疚又类似于羞愧的心情,叫他有些无地自容:“家中的鸡鸭本就是你养的,你需要补便杀来吃。不必顾虑。” “可,可是宴哥读书辛苦,”她声音诺诺的,“乘风还在长身体,如何就我一人吃?” “如何不能?”徐宴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事儿,这些事说出来,只让他醒悟到自己往日索取的行为有多冷酷和无耻,这种感觉,当真是糟心极了。 “家中也不富裕,我身强体健,便是不补也不碍事。”他道,“乘风的话,我幼年时也这般过来,他身为徐家长子,如何就不能吃苦?敏丫,你且照顾好自身,我不是那等体贴之人,你且要学会多顾着自己。” 低垂的眼睫下,丸子眼神闪了闪。抬眸的瞬间,她一脸小心翼翼和不确定:“我,我得多顾着自个儿?” “你若不学会顾着自身,亏败了身子,将来也是我与乘风的拖累。”徐宴叹息道,“只有你顾好了自身,我也才能安心做文章考科举不是?” 丸子仿佛被说服了,转身欢欢喜喜地去宰鸡炖汤了。 不过在炖汤之前,她先煎了一碗药喝下去。这些要确实是调理小产后妇人的身子的。老人都道小产是必然要坐小月子的,若不仔细护养,女子早衰是必然的。 丸子对这方面很注重,她不怕早死,但怕早衰。 喝完了药,吊上了汤,她马不停蹄地又去了屋里给脸上的冻疮都仔细上了膏药。 丸子仔细给嘴唇和脖子做了个养护,又给脸做了一套保养推拿。忙完这些都半个时辰过去。丸子琢磨着没镜子太难熬了,必须要买一个回来。纯粹靠手感来真的太累了,不过若非敏丫条件太糟糕,她也没必要耗费大量精力做这些。 那恼人的小童,从早晨丸子醒来至今,没在她面前晃过。 丸子还在奇怪这小孩怎么了,刚出屋子,就看到徐乘风立在堂屋的桌子边斜着眼瞪她。小家伙鼓着脸,没桌子高却凶得很,粉嫩的小脸上却是怒火和愤恨。丸子不知这小屁孩儿又怎么了,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你跟爹说了什么!”小孩儿突然追上来,“你跟爹说了什么,他为何一大早就教训我!” 丸子根本不理他,出了门先去灶下看鸡汤煨得如何。 捞出来看鸡肉没完全熟烂,她往里头丢了些红枣枸杞,盖上盖子又转身往屋外走。 徐乘风昨日没好好吃饭,闻到鸡汤味儿就有些走不动道儿。但是他虽对丸子态度恶劣,在某方面却被徐宴教导得很不错。再想要的东西,再眼馋的吃食,从来不会上手去抢去颓丧,只会大呼小叫地让人送给他。 所以此时见着吃食也只是吵吵闹闹地非要喝汤,丸子根本搭理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徐乘风见丸子不搭理他,怒起追上她,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吵闹。 丸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出了院子,去到村口。 昨日她去过镇上,很是了解了一下如今市面上畅销的东西。昨日冰水里洗过衣裳之后,丸子便坚定地决定改行。离徐宴高中还有小三年时日。如若必须供徐宴读书,她不打算接替敏丫继续田地里的活计。反正只需供他读出头便可,什么法子都可以。 来钱是一件要紧事,但这年头,别的什么都是虚的。细数上下几千年,经久不衰又最挣钱的不外乎吃穿嫖赌这四门行业。 吃食丸子确实会做,味道也确实能做得出来,但她不想那么累;美轮美奂的衣裳可以绣,丸子会几种手法的刺绣功夫,可这种小地方,估计绣到眼瞎也挣不来几两银子。嫖她倒是很乐意去做,无奈敏丫的皮相太差,送上门都没人会愿意;数来数去,就只剩赌一门了。 丸子昨日琢磨了一个时辰,也去镇上的赌坊逛了一圈。 刘家庄所属的范县,百姓似乎都挺穷苦,没什么大户。去赌坊混日子的闲散汉子手里头最多的数额就那么些,丸子赢了几把下来,还凑不够三两银子。 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刺绣。 不过不是亲自接帕子衣裳回来绣,而是给镇上最大的那家绣房提供花样。昨儿那边画了一幅去给绣房的掌柜的瞧了,掌柜的挺喜欢,但当场没给准话。直说叫她考虑一日,明日再给答复。 丸子反正不怕她骗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两人有过话,若是绣房最后采用了丸子的花样,次日便会择人来刘家庄递话。 丸子走到村口,只是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来。 徐乘风跟着她吵闹了一路,丸子一句话没搭理,他自己又生气了闷气。 两人立在村口,漫漫地看着来路。 丸子穿着破旧的衣裳,与衣着体面的徐乘风站在一处。有村里人路过瞧见了,看了这对母子不免心里有些唏嘘。徐乘风是不知村里人唏嘘什么,他想问丸子在看什么,但偏又赌了一口气不愿先开口,总觉得先开口就输了。 两人站了一会儿,什么没等到,丸子又闷声不吭地回去。 徐乘风只觉得自己被耍了,呆愣地站在村口受冻半天,难道就为了在村口吹冷风?村口有什么好看的!果不然他娘就是一个傻子! 他气得小脸通红,不管丸子,迈着小短腿蹬蹬地跑远了。 丸子双手抱胸地慢悠悠走动,刚走了两步,听到身后头有人喊了她一声。 丸子一愣,扭过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短打带了蓑笠的男子踩着雪快步走过来:“前头可是徐家娘子?” 丸子反应了一下,点点头:“你是绫罗绣房的伙计?” “是是是,我们掌柜的托我来给你带句话。” 小伙子笑得憨憨的,“你那个花样子,我们绣房用了。” 才说几句话,那股子憨厚的感觉便没有了,小伙子十分干脆,“不过你说的抽成结银子的条件,怕是不答应你。我们掌柜的问你,给你十两银子一次性结清可否行得通?若是你觉得行得通,我这便将银子给你。若是不愿,那我们再择其他……” 那花样随手画的,丸子本来就没抱希望,此时听到这个话倒也没觉得冒犯。 她作势想了想,眼角余光瞥到小伙子的神情。 见这人脸上虽镇定,但细微处还是流露出一丝紧张。丸子有些诧异,难道那花样子是被什么官家大户看中了还是怎么,弄得这般郑重作甚? 心里奇怪,丸子便试了一试:“那不过是我随手画了一幅花样子,并非非要卖出去不可。” 拖长了音调,她显得态度犹犹豫豫的:“本就是看掌柜的合眼,这才去试了试。其实,更精美的花样子我手里头也有。我祖上便是吃着一碗饭的,只是我没本事才落得今日的田地。如今看来还是……” “你手中还有其他花样子?” 伙计有些在意地说,似乎很感兴趣:“你或许不知,我们绣房是全镇最大的绣房。镇上不少大户人家来定成衣,平日里很是挑些时兴的花样子来用。若是徐娘子有更好的花样子,也能来我们绣房试一试。若是有更合眼缘的,我们掌柜的也是乐得跟熟人合作。若不这样吧,我这边擅自做主给你加二两,权当多个朋友。” 丸子看他这态度更稀奇花样子被谁看中了。这么急着买下来。不过她本就存着长期打交道的心,也没多打探,此时只含糊了两句便接下了十二两纹银。 银子交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小伙计没逗留,扭头往回头路走了。 丸子将银子揣进衣裳里,慢悠悠地回徐家。 这一会儿,鸡汤已经煨好了。她将兜里十二两藏好,闷声不吭地回了灶下。虽说丸子是存了心不给父子俩吃一口,但敏丫这甘于为徐家父子奉献一切的特性不允许她吃独食。丸子犹豫好久,分了父子俩一人一碗汤。 徐宴看着眼前的鸡汤,心情是复杂的。 丸子眼睛从汤碗边冒出来,冲着他腼腆一笑。 徐宴倒也没拒绝,捧起来慢条斯理地喝了。徐乘风在一旁吃得也慢,父子俩吃相都十分好看。这般一衬托,倒显得一旁吃鸡腿的丸子粗鲁起来。 丸子心里翻白眼,但吃起来毫不含糊。 午饭是徐宴动手做的。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淘米的时候差点没把手指给冻废,丸子在一旁呜呼哀哉地心疼几句,反正是没伸手去帮一把的。 不过或许聪慧的人做事也比旁人学得快。便是徐宴十来年没做过饭,此时光是听丸子说,便能煮得像模像样。做菜确实有些够呛,丸子怕他动手炒出来的东西会下不去嘴,最后亏得还是自己的嘴。便指使他切,然后亲自下手炒了。 一顿饭做完,徐宴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衣裳上沾了灰不说,那双漂亮的眼睛都熏得通红,衬得唇红齿白的脸有几分可怜。兔儿爷似得盯着人看,倒是丸子很是惊艳了一下。 不得不说,徐宴这幅皮囊确实十分出色,不意外有傻子会为了他甘心当牛做马。 丸子的惊艳只是一瞬间,然后理所当然地唆使他们干活。 徐宴并非没觉出妻子的异常,事实上,最开始那两日他没多大感觉确实是平常疏忽对敏丫的关心。但三天四天之后,徐宴自然也看出丸子在故意支使他们干活。徐宴倒是没觉得妻子换人了,只当敏丫是这次小产被大夫的一番敲打敲醒,忽然想通了。 他不至于责怪大夫敲醒老黄牛一般闷头干活的妻子,叫他受苦,他没那么卑劣。这几日亲自体验了一番,知晓平日敏丫活儿有多重后,徐宴其实也在反省自身。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是富裕人家子弟才有的。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将重担都压在一个妇道人家身上,确实有些不要脸面。心中羞愧于自身的行为,徐宴这几□□着自己关心丸子,时常便注视着丸子。 且不说丸子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以为这家伙是发现了什么。但每日夜里耳边偶尔有的轻叹,又好像这男人什么都没发现,单纯的看看她而已。丸子整个人毛毛的,除了每日坚持锻炼和补身子,做其他事都小心翼翼。 这徐宴眼睛好厉害,弄得丸子都有些怕了他。 这便是时间点选得差的缘故,若是来得早些,她便不必辛苦去装另一个人。 大雪封路了好些天,小半个月才化雪。这日一大早,徐宴便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丸子这段时日锻炼很有成效,敏丫这具身体渐渐软化了许多不说,腰腹上的松肉终于有了收缩进去的改变。坚持涂药膏和给脸推拿,她脸上的冻疮掉了痂,脸颊赘肉的情况也好转了许多。丸子照着井水,还在为头发发愁。 半个月补下来,丸子的脸色已经不是当初蜡黄泛黑的模样。虽然还有些粗糙,但底子再慢慢转白。脸在一点一点的恢复,丸子有耐心等,就是对这一头糟糕的头发感觉很伤神。半个月的功夫看不出多大改变,除了长出许多小细毛以外,其实好像更磕碜了。 丸子的改变其实徐宴也看在眼里。 不过正是亲眼看到这些变化,他心里的愧疚才更深刻。 不过是歇息了半个月,便慢慢恢复年轻。徐宴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敏丫其实也不过二十有四的年岁。往日能蹉跎成那样子,是不是都是他们父子俩给拖累的? 因着这份愧疚,雪一化,他便立即去寻了刘家庄的村长。 先前答应过的,往后敏丫不必再操劳田地里的活计。徐宴承诺的事情,自然会去办。他寻了村长便直接说了要将田地赁给村里人用的事。 徐宴是秀才,当朝有政策,秀才家的地是不必向官府纳税的。若是赁他家的田地,除了每年给徐家点租子,剩下的都能归自家。他家的田地若是赁,村里人都会抢着赁。徐宴话一放出去,立即就有人表示要接了徐家的田。 徐宴给出的租子虽然高,但比起赁地主或大户人家的田要划算得多。 几番一计较,当场就定了赁田的人。 徐宴给写了契书,当面签字画押以后,转头又出了村子。 他既然放出话丸子养身子这段时日,家计束脩都由他来想办法。徐宴也不是放空话,去镇上便立即接了一门账房先生的活计和几家抄书的活儿。原本敏丫从未叫徐宴操心家中银两的事儿,有人赏心徐宴字好的,寻过徐宴抄书,但被他以太耽搁读书给拒绝了。如今此一时彼一时,自然得放下身段。 他出门,丸子自然是不管他的。依照敏丫的医一贯人设,她只需默默付出就行。所以丸子此刻在默默地为她的头发付出,她在用自制的药物涂抹头发。 徐乘风看着她将一坨又一坨绿渣渣抹在头发上,漂亮得小脸全是嫌弃。 丸子对这个儿子基本是不搭理的态度。徐宴在时便给点好脸,徐宴不在,她眼里就没这个人。这宛如后娘一样冷漠的嘴脸,徐乘风这早慧的小屁孩儿也有点摸到门头。他爹在时,呼来喝去。他爹不在,便躲着丸子。再不敢理直气壮地要求丸子替他做这做那,因为丸子一个不好会打他,是真的揍。 抹了一头的草药,丸子也有些上头。 她披着破烂的衣裳端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眯着眼晒太阳。夹杂一身冰雪之气的徐宴回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徐宴:“……” 绿油油的汁水顺着脸流下来,头上一坨一坨的堆着。而顶着这头东西的人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或许是真的挺直了腰杆精气神不一样,又或许是习惯了这段时日两人自在的说话。丸子的肢体舒展随意,便是单单地坐在小板凳上,也有股独特的气质。 或许丸子总是做些古怪的行为,推说是大夫特意嘱咐的。又或许见多不怪,徐宴站在篱笆外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此时的敏丫有点像一只晒太阳打盹儿的猫。 丸子确实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以为徐宴不会太早回来便有些没守住,此时眯着眼看到人逆着光进来,在确定来人后心里一咯噔。 然后徐宴就亲眼目睹了何谓瞬间换脸。 只见丸子从懒洋洋无所谓的表情变成一个讨好中略带拘谨的笑。 徐宴:“……” “这又是在做什么?”自从看到丸子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在炕上挣扎,徐宴承受力高了很多。此时已经恢复了他的沉静和优雅。 丸子企图站起来,但头顶一片绿水动一下就滑下来的感觉略恶心。她心里一阵扭曲之后,选择了自暴自弃:“啊,这是大夫给的生发药方子。那日他看我脱发严重,我便顺口与他说了小产后脱发的苦闷。大夫给我号过脉后,说是有的救。我便多试一试……” 徐宴:“……”又是大夫给的方子,大夫可真什么都懂。 “哦?”徐宴将要抄的书放到桌子上,转身看向眼睛被绿汁眯了眼睛,表情机灵古怪的丸子,要出口的话一顿。 顿了顿,他缓步走出来,“那,你确定它有效了么?” 丸子心想她当然确定,这是她亲手调制的! 但对着突然好奇的徐宴,她憋着嘴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拘谨又忸怩地问他:“宴哥最近也有脱发的困扰么?” 一头乌发如绸缎并没有脱发烦恼的徐宴:“……” 两人对视许久,徐宴收回了探究的眼神。他此时心中疑惑又困扰,面对他时,敏丫还是那个沉闷拘谨不善言辞的敏丫,但只要一脱离他,便又仿佛成了另一个人。难道他当真对敏丫太冷漠了,以至于敏丫从未向他展示过真性情? 丸子拘谨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被绿汁给辣废了。 还是那句话,敏丫这女人有毒。叶秋月多好,她爱怎么干怎么办,想怎么表演就怎么表演。敏丫这人太单一,大大限制了她的发挥,阻碍了她的能力。 徐宴好似注意到丸子眼睛的不对劲,想着或许是不愿在他面前擦拭,他便转身进了屋里。 果然他一走,丸子立即就跑去了井边,舀了一瓢冰水洗眼睛。 徐宴立在窗边看着趴在井边的人,心情更复杂了。 事实证明,丸子的生发药还是有用的。短短十天,她的头发便长出了很多来。原本毛绒绒的小细毛也渐渐增粗增黑。虽说还是一头枯黄的头发,但至少看着不稀疏了。 丸子心里有了底,便时常趁徐宴不在折腾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某日徐宴去镇上送抄好的书回来,又撞见丸子更离谱的造型。这回她不仅涂了一头的绿汁,脸上也糊了一层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黑乎乎的东西。就剩两个眼睛和一张嘴。这要是大晚上撞见了,铁定能吓得人魂飞魄散。 徐宴被吓多了,面不改色地推开篱笆门进来。 丸子再一次让徐宴目睹了变脸特技。一息之间,她迅速站起身,用那张黑乎乎的脸露出一个拘谨忸怩的笑:“宴哥,你回来了。” 徐宴:“……今日这又是什么?” “我脸上不是长了不少冻疮么?那日我去医馆,号脉的时候顺便与大夫聊起了冻疮的困扰。”丸子一脸心酸,“老大夫看我模样实在磕碜,我便与他细说了脸上疤痕的苦闷,老大夫心善,便告诉我一个祛疤的法子。” 徐宴自诩是个君子,他从来不当面揭人的短儿。但此时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女人每次都拿同一个理由搪塞他,连说出口的话都不带换一个字儿,“大夫这般医者仁心,竟然知晓这么多独门偏方,不知是哪家医馆的坐堂大夫?” 清凉的嗓音仿佛屋檐上没化尽的冰雪,落入耳中都是冰凉的。 丸子于是低下头一脸心酸又落寞地说道:“宴哥你又不是不知我不识字儿。我哪里知是哪家医馆?我不过是看大夫面善,便随便走进了一家医馆罢了……” 徐宴:“……”若不是你头上汁水在汩汩地往下淌,我当真信了你! 第25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4) 第二只恶毒女配 已是腊月初, 还有二十来日便是除夕。外面天冻地寒的, 刘家庄的人都缩在家里猫冬。按理说这个时辰,丸子应该要忙里忙外准备年货。但丸子身体不适, 所以交由徐宴去办。这段时日往来镇上做些抄书算账的活计,采买倒也便宜。 不过他没置办过这些, 买东西总是缺这缺那的。丸子要不是碍于敏丫不识字, 当真想也一份清单贴他脑门上! 磕磕盼盼买了十多日,可算是将东西采买齐了。 这种没奴没仆的乡下小村子里, 家家户户的年货都是要自己炒制。往日这些从采办到炒制都是敏丫一人,但丸子接手以后就不可能了。虽说她早就过了做小月子的期限,但一个人默默奉献这种事, 她是绝不会干的。 她自认最讲公平, 既然逃不过做事。那就有活儿大家一起干, 没道理谁能偷懒谁应该享福, 便是快五周岁的徐乘风也跑不了。 徐宴对此倒没太多怨言。只要保证每日读书做文章的时辰,他是不会计较这些。 徐乘风不高兴, 他坚定地认为‘君子远疱厨’。这些家中琐事就不该是他与父亲应该做的, 丸子这般要求他们, 是在有辱斯文。但每回他为这些吵闹,父亲都不站在他这边,甚至还会严厉地教训于他。渐渐的, 徐乘风小童也就歇火了。 丸子如今已然不在乎徐宴是不是看出她跟敏丫的不同。被撞见了那么多次, 她果断选择了自暴自弃。反正只要徐宴一日不开口说她鬼上身, 她便权当自己模仿得天衣无缝。 徐宴确实觉察到敏丫小产后的不同来。 他虽对敏丫疏离冷淡, 却也不至于漠不关心到那等地步。两人相依为命十多年,他如何能不清楚一个人的习性?实际上,原先敏丫虽说是他的妻,实则事事将自身摆得特别低。对他不像是对丈夫,反而当祖宗去供着。 如今呢,甭管嘴上话说得再好听,唆使他们做事起来毫不手软,甚至偷懒得理所应当。 前后差别这般大,这要是看不出来,那徐宴被人夸上天的聪慧就都是假的。 徐宴到没往换人这上头去想,鬼神这档子事儿他惯来是不信的。人在遇到事儿后性情大变,这都是常有的。他心中猜敏丫是否是受了大夫说她命不久矣的刺激,才突然变了性情;又或者,本身就是这等性子,往日不过是在他跟前太拘泥。 思来想去,徐宴更偏向于后者。毕竟敏丫如今在对他和在私下里仍旧是两副面孔。 且不管敏丫为何变化,如今这般比之以往,倒是显得跟他们父子亲近了许多。徐宴闷声不吭地淘洗着绿豆,冻得直打哆嗦。 徐乘风也端着小簸箕,蹲在一旁举着,接父亲洗好的豆子。 丸子缩着手立在一旁,表情十分的心疼:“哎!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若非大夫嘱咐了往后能不碰冰水便不碰冰水,我定然不会叫你来做这些事儿!唉,都是我不争气啊!对了,宴哥你将那盆糯米也给淘了,一会儿一个炒一个蒸,两边一起,正好能省些柴火。” 徐宴:“……”虽然一家子关系亲近了很多,但他的生活也苦了很多。 徐宴做事没敏丫利索,但胜在仔细。叫他淘洗的几样东西,他都洗得十分干净。豆子一粒一粒的,堆在簸箕里。 丸子看了一眼,觉得还行,丢下干活的父子俩便转身去屋里换衣裳。 借小产需要将养,丸子这两个月专心致志地补身子,总算将自己养出了点儿人样。 原先被敏丫晒得黑黄的皮子捂成浅浅的蜜色。虽没那么白,但胜在均匀。冻疮疤痕消退得只剩淡淡的印子,脸颊提上去,腰腹的赘肉因为丸子雷打不动的每日自.虐,终于收紧,恢复到二十岁出头女子该有的纤细。困扰丸子许久的头发枯黄稀疏问题也解决了大半,浓密很多,没那么乌黑却也不枯黄了…… 整体上没完全达到丸子想要的效果,但穿上衣裳也还能看。 丸子是本人,所以感受没那么强烈。作为旁观者,这段时日朝夕相对,徐宴算是全然亲眼目睹补养身子以后丸子脱胎换骨的变化。他偶尔看着鹅蛋脸,柳叶眉,眼神灵动的女子都有些恍惚。原来敏丫没被蹉跎是该长成这幅模样的? 敏丫的长相,自然是不丑的。她若是丑,是生不出徐乘风这般漂亮的孩子。 徐乘风性子虽说讨人嫌,但看长相却是人见人夸的玉雪可爱。 比之徐宴的清隽俊美,敏丫便是那等十分灵秀的长相。一双灵动的桃花眼,瞳仁极黑。鼻梁高挺,唇略丰润。轮廓虽有些深邃,但却又不会太过深邃,恰到好处。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徐宴从未意识过敏丫竟生得一副好骨相。 这么看来,乘风这小子三分像他七分像母亲,骨相生得好是托了母亲的福。 徐宴心中说不出什么的复杂,愧疚与惊喜交杂在一处,心中还是愧疚更多些。若非为了家计和他的束脩,敏丫不会在二十四的年岁弄成那模样。 他心中如何想的丸子没去管,徐宴将需要的东西洗好放到一边。先做完午饭再蒸糯米,若是要打酥糖,还得先出麦芽糖才能打。 做午饭是丸子来,一个多月前,她又开始做饭。 这段时日,若说徐宴发现的丸子最大的一个改变,便是她做饭的味道变了。 原本徐宴是对吃食的口味是没多少讲究的。有什么吃什么,从不因饭菜不合口味吵闹过。丸子不知往日敏丫做菜什么味道,但一个多月前某日实在受不了徐宴做的猪食,丸子亲自去炒了几盘菜后,徐宴父子俩自此后惊为天人。 她端上来的吃食,明明也只是简单的家常菜,却馋得人停不下筷子。 徐乘风也是那一次吃过丸子做得饭菜,终于对丸子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为何娘做得饭菜忽然变香了?” “舍得搁油盐了呗。” 丸子自从自暴自弃,应对起来如鱼得水。她眼皮子抖不抬一下,便开始哭穷:“往日为了省点银钱自然处处抠搜。” 一旁慢条斯理进食的徐宴,捏筷子的手有些沉重了。 徐乘风是没注意到父亲的异样,他即便聪慧却也不过五周岁的孩子而已。一面吃还一面继续发问:“那今日为何突然不抠搜了?” “你爹说束脩的事情他有办法,自然就空出许多银钱。” 徐宴:“……” 提到父亲的束脩,徐乘风思索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他偷偷瞥了一眼眼睑低垂坐在主位上的父亲,他闭嘴了。 丸子眼睫下之下眸光微闪,抬眸看徐宴之时又变成了‘嘴快说错话’的小心翼翼。 徐宴:“……” 一阵沉默后。徐宴无奈:“吃饭。” 母子俩立即唯唯诺诺地点头,不说话了。 五岁开蒙以后,关于求学,徐宴便比任何人都自觉和努力。 本身聪颖异常被先生看中,徐宴从未因此沾沾自喜过,更没有过懈怠。事实上,年幼之时文章上尚未入门的徐宴需先生手把手的教导,他如今已不需旁人的敦促和指导。之所以坚持去县城学院进学,不过是想借学院之便阅读学院的书籍和卷宗。 如今学院的藏书他背诵翻阅的差不多,来年不去书院进学也是使得的。 徐宴蹙着眉,犹豫了一瞬,没有张口与丸子说这事儿。 敏丫因不识字便从不敢过问他读书上的事儿。说来徐宴也有些无奈,过去这么些年,敏丫甚至进他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徐宴不清楚自己此时说不去县城进学,敏丫是否又会多思多想。怕徒增负担,他便没提及。 这事儿过去也一个月了,正月初七便要交束脩,这事儿拖不了的。徐宴一面自觉将菜端去井边洗了,一面想着该如何告诉丸子他的决定。 县城书院的藏书已经不能满足徐宴的阅读,继续待在这里是没有益处的。他若还想在文章上有所精进,必然要换地方求学。这次是敏丫小产养身子,叫他在村里多呆了两个月。否则他早就离开此地,去州郡更大的书院。 若是以往,徐宴必然是自己决定,出发之日知会敏丫一声便是。或许如今被丸子支使的多了,他突然意识到告知丸子征求她意见的必要。 午饭,丸子做得简单又不失精巧,徐宴更坚定了要带她一起走的心。 吃完饭,徐宴便与丸子提起离开刘家庄去州郡求学之事。丸子闻言自然没有不应的,她就等着这一天。 若徐宴一直不离开刘家庄,丸子怀疑他猴年马月都不一定能英雄救美遇上柳月姗。若是她没记错,徐宴便是十八岁这一年意外救人伤了腿。丸子不记得徐宴离开刘家庄时有没有带上敏丫,但据敏丫的性子推测,她必然舍不得徐宴在外无人照顾,会跟去。 既然要走,那家里这边的事情都应该料理妥当,尤其徐家那些地。 “这些你就不必忧心了,我早早便都处置妥当了。” 徐宴两个月前便做主将田地都赁给村里人,“原先商量的租子,叫他们都折成银钱,按照市价这银两便是。家中的地契都带上,这院子就交给村长代为照看。若是要租出去也使得,收些银钱。你我只需收拾了细软,再带上乘风,轻装上路便可。” 丸子没想到他办事这么利索,心里不由挑了眉。敏丫从未反驳过徐宴任何决定,丸子自然也不会。不过举家搬迁,怎么也得露出点舍不得的模样。 丸子面上,自然是一脸犹豫。 思忖了下,她怯生生地问徐宴道:“宴哥可是早就打算好了?” 徐宴叹气:“三个月前便定了。” 丸子:“……”三个月前就定了,你现在才说? 她半低着头,忧心忡忡的模样。 “走自然是要走,单咱们这突然举家牵去州郡,路上盘缠不够该如何是好?” 丸子捏着破旧的袖子,站在桌边小声地问他,“再说,宴哥的书院可是找好了?哪家书院?若是咱们去了,不不不,宴哥必然会被书院抢着收下的,我们宴哥如此聪慧,连县老爷都夸过……” 徐宴有些诧异她一张嘴居然都问到了点子上。 他私心里以为不通道理甚至有些蠢笨的敏丫,其实万事心里都有数。徐宴这段时日从细枝末节地觉察出自己似乎犯了跟乘风一样的错,轻视了敏丫。 徐宴忍不住日行三省吾身,是不是因他时常从细微之处流露出对敏丫的轻视,才导致长子有样学样,瞧不起母亲? 丸子不知她不过随便一说的事儿,徐宴就想到这么多。她指使吃完饭在一旁瞪着眼看的徐乘风去洗碗,坐在椅子上等徐宴说他的打算。 徐宴复杂又愧疚地看了一眼丸子,弄得丸子莫名其妙。 只听他细说下面的安排:“家中的事情料理完,便差不多了。书院那边,我手里头有林胡先生的推荐信,年前他才将我推荐到郡县的骊山书院,骊山书院的山长寄了手信来。我们到郡县安顿下来后,拿着这份手信便可以进骊山书院就读。” “这样啊,”丸子点点头,嘴里嘀嘀咕咕地道,“有这份打算应当早说。不然我早早背些旅途必不可少的东西。穷家富路,穷家富路,如此仓促地告知我,我上哪儿去找?现如今这大过年的,都不知还能不能买齐……” 徐宴闻言,难得道歉:“是我思虑不周了。” 丸子眨了眨眼睛,立即又换上一副受宠若惊偏偏又惊又慌的神情。 徐宴:“……”好敷衍。 既然有出行的打算,年货便不必炒制太多。 丸子想想,干脆将这些糯米制成方便储存和携带的吃食。等过了年启程,也好路上方便。原本不想太用心做这些的,丸子怕自己好不容易养出点人样儿,半路又蹉跎得不人不鬼。干脆揣了几两银子去了镇上。 人想养得好,不能少了肉。丸子一口气割了十斤肉,预备回去做肉脯。 人到了镇上闹市,她想想扭头去了赌坊。县城里的赌坊堵不大,却也还是有点小赚头的。丸子这人赌运,不,应当说能掐会算外加眼力好,她先是将手里三两银子翻个三倍,然后见好就收。不必赌坊的人来堵她,识趣地离开。 都说了穷家富路,丸子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再蹉跎。自然拿着银钱去药房,先给自己抓了好些滋养身子的药。她不怕苦,怕丑。 等手里的银子花了七七八八,丸子才提着一手的东西去绫罗绣房。 上回那伙计带了掌柜的话来,透露的意思是接下来多打交道。丸子原本也打着跟掌柜的长期打交道的打算,但如今情况不同,自然有所变动。 既然是要离开刘家庄,银两是不能少的。 且不说到了郡里束脩如何解决,丸子是无法忍受吃糠咽菜的日子的。徐家如今的银两大部分在她手中握着,小部分在徐宴手里。那些是敏丫给徐宴交际用的。徐宴手里有多少她不知,但她手里连带碎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一两六钱。 这么点银子能做什么?十两束脩一交,剩下十一两连独户的屋子都赁不到。就别提郡里的花销该怎么办了。至于卖花样子那十二两,不好意思,那是她的私房。 不指望徐宴弄多少,她必然是要弄到叫自己畅快吃肉的银子。 丸子会不少花样子,都是上辈子作为叶秋月时,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当然,除了叶秋月的那些花样,丸子自个儿也会很多。 丸子一进门,便被她认出来。 或许丸子上回画的花样子确实被哪个要紧的人看中,掌柜的见到她尤其的热情。甚至招呼铺子里的伙计看铺子,亲自招呼丸子去后院喝茶。 丸子心里有了底,自然是满脸笑地与她攀起了交情。 果不然,两人才坐下寒暄没两句,掌柜的便提起了花样子的事儿。 丸子故作不知地问她为何这般着急。 掌柜的看穿了丸子需要钱,毕竟上回伙计回来说过丸子在家之时穿戴的尤其破烂。便也不隐瞒,径自说了:“县老爷家的大姑娘,明年是要入宫去做娘娘。这不,县官夫人火急火燎地要将大姑娘的衣裳全部换成时兴的花样。便是不是时兴的,也要新颖读到。上回见你画的花样子不错便送去县官老爷府上,谁知大姑娘一眼相中了。” 丸子挑了挑眉,心道果然:“那这回是?” “花样子自然不能每件衣裳都用,自然是各有各的好。”掌柜的叹气,“但我们范县天高皇帝远的,成衣铺子,绣娘们会都是那些花样,如何知晓京城里时兴什么花样?” 她看了一眼丸子,握住丸子搭在桌边的手:“徐家妹妹,听旺财说,你祖上便是吃这一碗饭的,手里头也捏着祖传的画册。我不跟你说什么将画册卖与我这种话,不如这样,你再卖我几样,我多给你长些价钱?” 瞌睡了正好有人递枕头,丸子故作犹豫:“既然你都知晓我祖上是吃这一碗饭的,应当也理解我的心情。哎,若非家中困苦,实在是揭不开锅,那日我必然不会将祖上的东西拿出来胡乱地糟蹋……” 掌柜的心情提起来,县官夫人可是给了她不少的赏钱。 舍不得这条大鱼,掌柜的也是各种软话。 丸子状似被她哄得软了耳根,犹犹豫豫地说:“你也只我家中困苦,画册是不能卖于你,但多画几幅花样子却是使得的。不知,掌柜的愿意出个什么价?” 掌柜的一看她松动,立即比了个数。 丸子眉头蹙起来,似是不愿。 掌柜的又比了个数。看丸子的神情还在犹豫,咬牙一狠心:“每样再加三两。徐家妹妹,实不相瞒,我绫罗绣房看似生意做得红火,其实也就那点赚头。若非县官夫人话都撂在这里,我非接不可,我也不会如此为难。每样多加三两,再多是不行了。” 丸子听她这口气,犹犹豫豫地应下了。 她这一点头,掌柜的立即就笑了。丸子一口气给她花了十张。除了不是祖传的画册,每张花样子都是京城的时兴。掌柜的做这一行的自然有眼力见儿,一看就欢喜得不行。她给银子也爽快,一口气给了二百三十两。 丸子将银票揣进怀里,忧思沉沉地离开了绣房。 然后转头就去闹市租了一辆牛车。又一口气买了一堆补身子养头发养脸蛋的吃食,整整装了一车,欢欢喜喜地回刘家庄。 同样刚从村外回来走了一脚泥的徐宴,一眼就看到坐在牛车上的丸子。 徐宴:“……” 丸子心里都咯噔不起来了,被撞见太多,她脸皮已然足够厚了。 跳下车,她西子捧心状,语气低低的解释说:“……宴哥你也从外头回来?啊,我这不想着要离开村里。穷家富路,穷家富路,必然是要准备好充足的吃食。” 说着话,她注意到徐宴的目光落到一对红枣黑芝麻阿胶之类的东西上,丸子于是卑微地低下头:“这不是想着上回小产伤了根子骨。既然去镇上,顺便请大夫号脉。老大夫号了我的脉后说我身子尚未完全恢复,还需好好地补一补,便买了这些回来……” 这熟悉又相似的口吻,徐宴:“……” 两人一牛车,闷声不坑地到了徐家院子前。 车把式将牛车赶到徐家院子外面,下车顺手帮丸子卸了货。 丸子抓了一把松子糖给他,多谢他。 徐宴低头看着地上一堆吃食,注意到最大的那一带:“……大夫说你身子还需要松子糖榛子糖梅子糖补一补?” 丸子回头一看,表情略闪烁。 她走了两步,弯腰抓了一把:“唉,宴哥,这不是都快离开刘家庄,我有些舍不得么?” 丸子塞了一颗松子糖进嘴里,一脸愁苦地嚼着,道:“爹娘去了这些年,我再也没吃过一颗糖。看到铺子里有卖的,我一时间触景生情的,就忍不住买来一些忆苦思甜。” 听到咯嘣一声的徐宴:“……” 再次强调,徐宴自诩是个君子,委实不愿当面揭人短儿。 这话他再说第二次,并非是他舍不得她吃这一袋子糖,而是这半袋米的零嘴儿也太多了。若非实在憋不住,他不会说这样的话:“松子糖,梅子糖,榛子糖,这些郡里都有。你若想忆苦思甜,去郡里忆也是一样的。” 徐宴走过去拎起糖袋子,发现沉手的厉害。有心想问她:“路上捡银子了?怎地突然对自己这般大方?” 丸子瞪着眼睛无辜地看他:“不是宴哥你叫我要多顾着自个儿么?你说我若是不好好照顾自个儿,将来也是你跟乘风的拖累。” 徐宴:“……”话好像是他说的没错,但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怪? 徐宴单手拄唇干干地咳嗽一声,又问:“‘触景生情’我便不问了,你这‘忆苦思甜’的词儿是跟谁学的?” 丸子眨了眨眼睛,一脸心虚地问他:“怎么了?难道我用错了?” “你说呢?”徐宴瞥着她。 丸子又嚼了一颗松子糖,委屈巴巴又怯生生地道:“我其实是跟你学的。” 徐宴:“……” 第26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5) 第二只恶毒女配 冬日里昼短夜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除夕。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离村子, 徐家今年便没存什么年货。先前采买的那些东西,全被丸子制成路上便于携带的吃食, 妥善包着存在箱子里头。徐乘风趁大人不注意偷吃后便盯上这箱子,时常来看两眼, 生怕将来一家子搬走落下这个大宝贝。 因着丸子弄吃食的这手艺, 徐乘风小童自觉受制于人,如今都不太敢跟她对着干。偶尔丸子支使他洗完扫地, 他心中不情不愿,却也会听话将事情做完。 猫冬这半个月,不必忙里忙外,丸子很是仔细地从头到脚保养一番。 原先僵硬的肢体因着丸子持之以恒的虐.待,如今腰肢纤细, 四肢柔韧舒展。敏丫勾头驼背的体态彻底被丸子纠正过来, 这会儿站或立都显得身姿纤细修长,挺拔秀丽。肤色多捂一个月,又白皙通透了些。不过到底风吹日晒多年, 三个月时日太短,她与徐宴父子俩来比自然还是会黑上不少。想彻底白皙回来,少不得三年五载。 丸子对肤色没多大执念, 最大的执念便是不能秃头和垮脸。这敏丫的身子恢复得还算快,先前黑黄的容貌转深, 如今不仔细看也算有一头乌发, 就是有些参差不齐。 且不提丸子如今走出徐家, 刘家庄的人看到改头换面的她目瞪口呆,就说早先背地里笑话敏丫黄脸婆的几个长舌妇再笑不出来。 敏丫的皮相灵秀俏丽,往日从不觉得。如今往人多处一站,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势压得他们往日说惯了的玩笑都不敢开。尤其先前对徐宴有点小心思的人家,脸上或青或白的。她们家姑娘再年轻,站在如今的敏丫跟前,就跟人家的奴婢似的。 丸子不知这些人的小心思,也懒得猜测她们的心思。偶尔会去村里人多的地方坐坐,单纯是为了装可怜博同情。 她也不明着诉苦,旁人问她怎么容光焕发。 她先装模作样地羞涩,再腼腆地笑道:“先前去河边洗衣裳不小心摔跤小产,去到镇上寻了大夫治。吃了几个月的药调理,又吃了些好东西。这几个月没做四处奔波,单单闲在家里修养,将这些年太劳苦的身子给养了回来。” 说这话,她一脸的不好意思。听的人心里却五味杂陈。 说起来敏丫也不过二十有四的年岁罢了。乡下人日子过得苦,但旁人家二十出头的年岁也没多磕碜。若非日子过得实在太苦,敏丫如何会蹉跎成那副模样? 有些心软些的,不免唏嘘,看来徐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宴哥说是说聪慧出息,但科举是你想考就考得上的? 一个农户人家出个秀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出官老爷那得几代人积多少德上? 村里有些大家族供一个读书人,都掏了老底。敏丫一个人供宴哥读书,上没长辈帮衬下面还养着一个小的,得吃多少苦流多少泪?哎,一般姑娘嫁到徐家去不定能熬的出来。徐宴有今日,这都多亏敏丫有韧性,吃得了苦…… 心里这么一盘算,村里人是彻底明悟了,官家夫人的梦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得到乡亲们不知真假的宽慰,丸子再心满意足地回去。 徐宴尚不知自己在村里的名声不知不觉之中又被丸子败坏了一波,每日按部就班地读书做文章被丸子支使着做家事。除此之外,他还有些困扰。 事实上,这段时日因着丸子小产需要将养身子,徐宴已经许久没碰过她了。两人躺在一张炕上,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不大贴着。徐宴顾忌着丸子的身子,没有动作。但他一个年方十八的青年男子,血气方刚的,三个月过去,难免有些想头。 若是往常,徐宴只需稍稍贴近一些,敏丫自然便会贴身来。但如今他都挤到敏丫身上去,敏丫却睡得雷打不动,对他的暗示毫无反应。 徐宴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十分矜持骄傲的人,或者说,敏丫给他养成这幅性子。饭菜是敏丫送到他嘴边,衣裳是敏丫递到他手边,连夫妻敦伦也是敏丫小心翼翼顺着他的意思。如今敏丫不察言观色事事惯着他了,矜持的徐宴便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还有个小的要生,丸子自然不会不叫他碰。但这乡下没地龙没火盆的,冬日里天冷地寒,一到夜里除了炕上,哪儿哪儿都冷。丸子几乎是一沾枕头便黑甜一觉睡熟了,实在没那个眼力见儿去留心徐宴的那点小心思。 干巴巴地熬到了年初,徐宴也没能成一回,徐家一家子便打包行李出发去郡里。 年前大雪封路,年后天气转好,出行也算方便。 启程前几日,徐宴去镇上告别了先生同窗,丸子便领着徐乘风去镇里换了一身行头。原先敏丫的那些衣裳实在太磕碜了,若非丸子博可怜博同情需要穿,她早就扔了。不过不能扔,她可不能整日就穿那些破烂。 镇上的成衣铺子少,里头样式也老旧。丸子想想又去了绫罗绣房。 估计是丸子画得那些花样子叫她大赚了一笔,掌柜的看到她十分的热情。亲自从柜台后头出来,拉着丸子的手说话。 徐乘风绷着小脸跟在丸子身后,斜着眼怪异地看离了父亲便口舌异常伶俐的母亲。他如今还不懂什么叫两面三刀,只觉得十分古怪。眼睁睁看丸子三言两语哄得掌柜的将她看中的衣裳送给她不说,还反过来给她银两,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娘你不是不识字么?”徐乘风记得很清楚,他娘是一个大字不识村姑。 丸子收起了笔,拿起纸张吹了吹:“不识字,却不代表不会画。你看旁人不识字的人照样能签字画押,我不过是画衣裳,如何就奇怪了?” 徐乘风想了下,蹙着小眉头觉得有道理又没道理。 他如今只察觉不对,却还分辨不清哪里不对劲。于是伸着头看丸子画在纸上的衣裳样式。一件衣裙,没上色。虽说他年纪小不辨美丑,但还是能看得出衣裳样式复杂。顿时看丸子的神情更吃惊不解了。 丸子懒得理他,收好了衣裳和银子转头就在附近的面摊子坐下。 徐乘风这三个多月来都被她忽视习惯了,如今不会大喊大叫。迈着小短腿蹬蹬地跟在她屁股后头,在丸子身边的板凳上坐下。 既然他都跟来了,丸子还不至于一碗面不给他点。 大过年的就奢侈一把,一碗骨头汤面加了两个蛋又夹了一碟子肉。徐乘风的自然跟她的一样。既然点了,就不至于小气得弄出两样的面。徐乘风小童拿着筷子看到面前香喷喷的面,显然被味道馋的不轻。 漂亮的小脸上闪过挣扎,他作势问丸子:“咱们先吃,不等爹?” 这家面摊的面做得非常劲道,汤汁也浓郁。上回丸子就是被这喷香的味道吸引了才坐下来,没想到才正月,店家就出来摆摊。如今拿起筷子便吃得头也不抬:“你要是愿意等我也不介意,你且等着便是。” 徐乘风被噎了一下,抿着小嘴低头看冒热气的面。 香喷喷的味道像是长了钩子,一下一下馋得他嘴里直冒口水。他没忍住捂着嘴稀溜了一下口水,捏着筷子的手用劲,心中十分挣扎:“那咱们吃完了,爹还饿着怎么办?” “能怎么办?”丸子咽下嘴里的汤,“饿着呗。他一个大男人,一顿不吃难道能饿死?” 徐乘风没有被说服,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向香味屈服了。 “天气这么冷,爹不在,等他来了这面也冷了。”他筷子夹了一团面,自我安慰道,“左右不能浪费了,我便先吃了吧。” 丸子忙里拨冗回他一句:“那你可真孝顺。” 徐乘风素来对丸子的冷嘲热讽过耳不入,喝了一口汤后,扒面的速度明显更快乐:“一碗面而已,爹那么大度的人,不会计较咱们吃独食的。” 母子俩一人捧着一碗面,吃得喷香。 正好走到这边来接母子俩就站在两人隔一个过道的摊子外面的徐宴:“……” 两人头也不抬地吃,徐宴在后头站了好一会儿,母子俩没一个人发现他在。 徐宴确实不至于计较一碗面,但他这么大个人站旁边,有心也该注意到了。况且旁边少妇人偷看,这母子俩光顾着吃面还没个反应的,确实令人憋屈。他手拄着唇咳嗽了一声,企图引起两人的注意。 丸子正喝汤呢,扭头就看见他人在。 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丸子放下汤碗,立即站起身。捏着手,冲他露出一个腼腆又有些忸怩的笑:“宴哥怎么过来了?事情办完了?” 徐宴手里还拎着一个布包,迈开长腿便在两人的桌前坐下来。 面摊的生意火红,这会儿其他两张桌子都坐了人。 一家子坐在这面摊上,徐宴过于出挑的相貌难得引得人多看了两眼。徐宴有些不习惯,徐家虽家贫,但他往日确实甚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吃过东西。但此时莫名憋了一口气,眼看着母子俩都吃完了,该走了,他却还是点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面。 丸子没留意到他有点赌气。他想点就点呗,不过是一碗加了料的面,多不了几文钱。擦了擦嘴,丸子想了想,唤店家再上一份卤肉。 徐宴无言地抬眸看向她:“……” “大夫说,我小产后要想养好身子,最是不能亏了嘴。只要吃得好,就能将底子一点一点补上来。”丸子冲他微微一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不马上咱们家就要出远门么?长途跋涉,路途艰辛,自然要事先多吃点补一补。” “既然要补,怎地不多点点儿补一补?”徐宴看她只叫一个,忍不住问。 丸子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碗里只有一份的吃食。微微抬起眼帘,稍稍显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他,然后低下头很小声地道:“这不是家贫南中羞涩么……若是有钱,自然多点。况且宴哥先前不是教训过我要多顾着自个儿么?说我只有顾好自身,于你于乘风都是好事。你看,我可都仔仔细细地记在心上了。宴哥这么有学问,说话最是有道理,我都听的。” 徐宴:“……”吃独食就吃独食,就那么一句话,你还当真拿上尚方宝剑了? 面端上来,丸子的卤肉也上来了。徐乘风捧着碗偷摸地瞄父亲的脸色。徐宴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斯文地吃起来。 一家人都吃过,便打道回府。 出发这一日,天朗气清。虽还有些冷,但化雪的路已经晒干了,刘家庄的村口大道只有一点点泥泞,骡车从道上过还算轻便。 原本照丸子的想法,是不愿将自己卖花样子那些银钱拿出来用的。但一想敏丫的任务就是供徐宴高中,任劳任怨一辈子。这些银钱她早不拿出来晚不拿拿出来,早晚都得拿拿出来。更何况,那日去绫罗绣房买成衣,丸子从掌柜的手里接过银钱被徐乘风瞧见了。主要是怕这小子告状,会让她崩人设,丸子就自觉拿钱出来买车。 原本是要买马车的,但这年头马匹对于乡下人来说实在太贵。丸子便是能买得起也不可能买,骡子便宜还好使,退而求其次就选了骡子。 出了刘家庄,走上官道,后头的路就好走多了。 因着是举家搬迁,丸子差不多将能用得上的都装车带走。徐宴发现后十分不赞同地蹙起了眉,他们此行不过是去郡里求学,并非永远不回村子。徐家的根子在这里,早晚还是要回来的。有些不必要带的,大可放下,轻车简行。 丸子却委屈巴巴地表示东西用久了都趁手了,舍不得丢。且她要带的自然都是用得上的,用不上的都扔了。 徐宴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罢了,带都带上了也不可能半途丢,都带上吧。 上官道,行进起来便快了很多。 骡车走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出了范县的范围,四周就渐渐荒凉起来。 徐宴看了看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好。别的不说,光着冬日里夜里冷得厉害。没个遮风处躲一躲,怕是好害病。 徐宴别看性子沉静,做事也沉稳,其实是头一回出远门。这会儿头的弊病便显出来,虽打听了怎么走,却摸不准村子或镇子的方位。这会儿骡车停在半道上,不可。抬头再看这天色,再走的话怕是要走夜路。 半道上进退不得,便显得有几分尴尬。 丸子缩在车厢里,一旁徐乘风抱着包袱睡得沉。这小子是头回坐车,一路上颠来颠去的,吐得不轻。这会儿吐累了,就睁不开眼。 因着骡车是徐家的第一辆车,丸子便是会赶车也假装不会。天寒地冻的,自然由聪慧的徐宴去赶车。丸子缩在车厢里装聋作哑,本来不想多嘴的。但这破天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冷得人牙齿都打颤。她不想挨冻害病,便掀了车帘子四处看了看。 正前方的路尽头旁边有个树林,丸子哈了口气,特别委婉地建议道:“宴哥,我听村里老人说过。一般像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都有庙。不如将车往前再赶一赶?” 徐宴也在琢磨着往前走,闻言思索了一下,一甩马鞭将车往前赶。 或许是运气好,车子刚走到林子边儿,徐宴就看到林子里头若隐若现的灯火。他心中一喜,回头让丸子抱好徐乘风,将车迅速往里头赶去。 确实有个庙,破旧很久了,没有人。方才徐宴看到的火光,是另一批赶路的人率先在此地落脚。是两个粗声粗气的汉子,操着一口标准官话,正围坐在一堆火旁说这话。看到徐家一家三口进来歇脚,两人也只是看一眼便没管。 徐宴先将睡醒了的徐乘风抱下车,让丸子带着进去,自己则去安置骡车。 一家子进来,那两个汉子在注意到丸子手里牵的小孩子后,那股戒备的感觉才消下去。丸子故作不知,找个角落让徐乘风先坐下来,自己则去外头捡了些干柴。徐宴安置好骡车,她这边就正好将火生好。 丸子带的那些锅碗瓢盆这时候就起了关键的作用。这么冷的天儿,出门在外,若是想吃口热的没锅。走了一天,干啃干粮也太心酸。丸子制的那一箱子吃食,冷的吃也行,热了吃也行。但大晚上定然是吃热的好。 正好庙附近又有条小溪,取了水,将丸子制成的那些吃食过水一煮,配着肉酱吃真真儿是暖到胃里去。 徐宴这会儿不说话了,连徐乘风都有些佩服他娘思虑周道。一家子吃的香,旁边忽然响起一道软糯的女声。 丸子手一顿,一家子顺着声音看过去。 就看到两大汉的背后,还坐着一个杏眼桃腮的少女。那姑娘生得纤瘦单薄,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虽然年岁还很稚嫩,却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估计再过几年五官长开了,必定是个美人儿。丸子眨了眨眼睛,看向徐宴。 徐宴很是避讳地低下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那姑娘从大汉的背后站起身,迈着步子走到徐家人跟前,直勾勾地盯着肉酱:“这是何物?味道闻着倒是香,给你十两银子,可否让与我?” 丸子眼眸飞快地一闪,微微眯了起来。 不过抬眸的瞬间,变成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慌张。丸子吞了吞口水,一把抓住徐宴的胳膊,小声地道:“这是奴家自制的肉酱,乡下人用着配饭吃的。不是什么值当的好物,姑娘,姑娘你太过奖了。” 那姑娘模样生得软糯,眼神却颇为高傲:“我不嫌弃,你卖给我。” 丸子握着徐宴的胳膊有些用力,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徐宴本想秉持着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原则,不多看未出阁姑娘。但听这姑娘口气着实不客气,心中便有些不渝,倏地抬起头:“不了,这是内人特质给孩子路上用饭的酱料。自家用的东西,不卖的,姑娘大可不必。” 晃动的火光之下,徐宴一身青布衣衫都掩不去的清隽沉静气度。便是坐在这样破旧的庙里,吃着粗面馒头,他那双幽沉的凤眸也叫人心惊。 早先丸子便惊艳过徐宴的相貌,事实上,徐宴的相貌委实出挑。他这突然一抬头,那姑娘直面了他的脸,脸上的傲气众目睽睽之下消散。眼中的惊艳毫无隐瞒,她直勾勾盯着徐宴,脸颊迅速变得通红。 “啊,你,”小姑娘有些语无伦次,“这样啊……” 徐宴淡淡地点点头。 “我,我不过是闻着味儿觉得实在是馋人,便想尝一尝。”那姑娘完全忽视了徐宴身边的丸子和徐乘风,眼里就只有他一人,“这早春夜寒,便想着吃一口热的……” 徐宴没说话,扭头看向丸子。 丸子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那小姑娘脸上流连一瞬,有些羞怯的低下头:“乡野粗食,自然是粗鄙。姑娘一看便是大户人家贵女,如何吃得我这……” 听见丸子拒绝,那姑娘终于看向她。不过小姑娘还没开口,她身后两个大汉眼睛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朝丸子的怀里丢过来:“劳烦婶子多热一些。吃食哪有贵贱,我等实在是腹中饥饿,受不住了。” 荷包砸到丸子怀里,丸子眼睫颤了一颤,手下更是握紧了徐宴的袖子。 徐宴看了一眼那大汉而后扭头拍了拍丸子的手,轻声道:“去热些吧。” 丸子将徐乘风拨到徐宴身边,怯生生地起身出去。 徐乘风坐在徐宴的身边,抬头看了看衣着华贵的少女,又看了看一旁火堆边的两个大汉。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窝进了徐宴的怀中:“爹……” 这一句,叫那少女瞪大了眼:“爹?” 徐乘风不知出了何事,看她这神情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更紧巴巴地贴着徐宴。徐宴一手揽着他的后背,一边抬起眼帘道:“这是在下长子,姑娘这般可是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是不敢相信。 她犹豫了下,忍着心中忽然涌动的古怪情绪,很是没有分寸地问徐宴道:“我观公子年岁不大,怎地有如此大的子嗣?” 徐宴蹙起了眉头,只觉得她问得问题很是没有道理。虽有些被冒犯的不悦,但却还是忍着脾气反问她:“在下成亲年岁早,如何就不能有?” 第27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6) 第二只恶毒女配 柴火噼啪一声脆响, 风从破面的门口吹进来。丸子抱着一个包裹从门角进来, 瞥了一眼站在徐宴身边不远处没走开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徐宴怎么回事。 徐宴拍着徐乘风的后背摇摇头, 表示不知。 丸子眨了眨眼睛,凑到小姑娘身边:“姑娘, 乡下粗食, 也不知你要吃多少。你看给你和这两位爷热上十个可够?” 那姑娘,也就是柳月姗,柳月姗先前跟丸子说话时没留意过丸子的相貌。这会儿知晓徐乘风是徐宴的子嗣后便注意到丸子的脸。 她眨了眨眼睛, 骤然扭头去看趴在徐宴怀里还不住偷瞄她的徐乘风。视线在母子俩人身上转了两圈, 后知后觉地发现, 丸子竟然跟那个孩子生得又七分相像。 意识到这一点, 她心里一咯噔。而后见丸子果然与徐宴说话亲昵,动作自然。漂亮的小脸立即鼓起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看着丸子的目光也稍稍犀利挑剔了起来。 丸子有些莫名其妙, 似是被她打量的心慌,瑟缩地收敛了四肢。 虽说敏丫勾头驼背的形体被丸子给纠正过来, 相貌也养得恢复了很多。但有些人存心看人只看衣冠。见丸子一身粗布麻衣, 头发毛毛躁躁,皮肤也不够白皙。兼之看人的眼神稍稍有些闪躲怯懦,便显得此女姿态十分诺诺。 柳月姗于是冷哼一声, 仿佛打发下人似的昂起下巴道:“你且看着准备便是。” 不清不楚的回答, 丸子的表情顿时迷茫。 她抱着包裹回头求助地看向徐宴。 徐宴的嘴角渐渐抿紧, 脸色也不好看了。他让丸子顺他们的意思去热些吃食来, 并非是为贪图那些银两。不过想着出门在外少惹是非。只是他的退让若是叫旁人理所当然地指使起丸子,那就十分没必要。 徐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脸色不善地抬起头来。 一旁看了许久的大汉忽然开口道:“娘子且多热些。我等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多日,已然许久不曾吃过像样的吃食了。我家姑娘年岁尚小,又心直口快。并非有意轻慢,请这位公子莫与姑娘计较。不知二十个可使得?若银钱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些。” 说着,他便又要掏银两。 徐宴尚未开口,丸子先立即摆手拒绝道:“哪里哪里,这些银两早已足够了。二十个也是使得的,我们准备的吃食路上吃都是够了的。” “你们且等上一等。” 说完,丸子冲几个人腼腆地笑了一下,转身小碎步回火堆旁蹲下身去。 方才他们一家子热吃食的锅还没收。这会儿再添置些吃食也不费事。丸子手法很熟练,就着猪蹄冻化开的汤水又给他们一人煮了一碗鲜肉饺子。汤水煮沸,喷香的香气弥漫开来时,便是颇看不上丸子的小姑娘眉头也松动了些。 徐宴揽着徐乘风坐在一旁,小声地与丸子说话。 两个大汉原本还矜持地坐在自己的火堆旁,这会儿都坐不住,起身凑到徐家这边来。丸子用大汤碗给两个大汉一人一大碗,又盛了一小碗递给柳月姗。 柳月姗张张嘴想说什么,瞥到丸子因常年干活粗糙的手,忽然又高兴了起来。 丸子怪异地瞥她一眼,不知她在高兴什么。分好了吃食便乖乖地去到徐宴的身边坐下。徐宴递给她一个肉夹馍,丸子靠着他的胳膊安静地吃起来。 “肉酱呢?”柳月姗或许是真对徐宴感兴趣,吃着东西眼睛还不忘瞥徐宴。 往日见着她的公子,哪个不是对她殷勤备至?只有这俊俏公子对她不假辞色。柳月姗心中惊奇又惊喜,留心到徐宴照顾丸子那般顺手心里不顺立即就张口问,“不是说我要吃你们吃的东西?怎地没有给我?” 丸子咀嚼的嘴一顿,抬起头:“十个饺子吃下去,姑娘应当吃不下了。” “谁说我吃不下?你怎知我吃不下?” 柳月姗柳眉一竖,娇蛮的脾气显露无疑。也亏得她生得精致娇憨,若是换一个相貌,她这幅表现定然就叫人生厌了。然而她这般不讲理起来,却只叫人觉得她天性可爱纯真,“我吃不吃得下,何时是你说了算的?” 丸子一噎,犹豫道:“那,若不然给你热一个?” 柳月姗嘴里咕哝了一句,但显然是答应了的。丸子吃了一半,又将肉夹馍放下,扭头给她又热了一个。为了不叫她有话说,特地多搁了些肉酱。 徐宴吃了两个肉夹馍下去已经够了,正一下一下地在拍徐乘风的后背。 丸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又回到徐宴的身边坐下。盘子就放在火堆旁边,有火靠着,一时半会儿还没凉。丸子拿起没吃完的肉夹馍,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宴哥你来看着,我的还没吃完。再放一会儿该凉了。” 徐宴于是便将徐乘风交给丸子的怀中,当真走过去看着锅。 夫妻俩自如的相处,默契的做事,仿佛对对方十分熟悉。柳月姗从旁看着嘴巴鼓得跟青蛙似的,吃着热水饺子的两个大汉面面相觑后,暗自叹气。 姑娘的脾气被养得太娇气古怪了些,人家夫妻恩爱,你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不过大汉心里嘀咕,嘴上却恭恭敬敬的。 柳月姗的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但旁人也弄不明白她在不高兴什么。想着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都古古怪怪的,便也没人将她这点情绪放心上。一群人围着火堆各自垫饱了肚子,大汉也没多话,只护着柳月姗去外头歇息了。 丸子缩着两只手低头看了一眼脏污的碗筷,心里烦得翻白眼。她抬起头,大睁着一双桃花眼对着徐宴眨巴眨巴了两下,然后欲言又止地盯着他不放。 徐宴:“……” 这段时日,他也算被丸子给练出来。这个眼神,都不必丸子再说什么‘小产,怕冷水’的话。徐宴自觉端着碗筷去到庙附近的小溪洗刷。 徐乘风此时已经熬不住,吃了东西便蜷缩在火堆旁睡得香。 丸子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火堆噼啪一声爆出火光,暖烘烘的。有火确实不冷,但夜里若是睡熟了就不一定。丸子想想去外头骡车上抱了一床褥子下来。冷天儿最怕冻,稍不注意生病就要命。她用褥子仔细裹住两人,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母子俩睡沉的时候,徐宴看着在冰冷的水里扑腾呼救的少女,紧紧蹙起了眉头。他手里还抓着洗碗的抹布,手冻得僵硬。 冬日的深夜比白天冷多了,寒风一吹,他站着水边都冻得打哆嗦。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吹过树木簌簌的响动,一个人没有。徐宴犹豫了片刻,眼看着那姑娘扑腾了好半天人都快沉下去,他才放下手中的锅碗瓢盆。皱着眉解开外面罩的棉衣,他扑通一声跳下水,冰冷的溪水冻得他牙根直打颤。 徐宴是会水的。虽说这些年从未去湖边,游水这事儿是很小就学会的。 冰冷的溪水一下一下刺激着,徐宴手脚都不利索。水下也深,四周没光,徐宴游到柳月姗身边时,她人已经不大清醒。手脚乱扑腾地,开始咕噜噜地喝水往下沉。徐宴深吸一口气游到她身边,一手抓住柳月姗的后衣领,咬着牙根往回游。 只要她不动弹,上岸也是很快的。谁知两人快到岸边的时候,浑浑噩噩的柳月姗忽然醒过来,她两只手乱抓,剧烈地挣扎。 大晚上,月色时有时无,这黑灯瞎火的水里有个什么动静都十分的阻滞。徐宴的舌头冻僵了说话不利索,但这情形不说话喝止柳月姗,两个人都得沉。于是只能含糊地叫她莫动。 但这柳月姗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以为徐宴是歹人,此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明明不是多大的人,水里却沉的厉害。胡乱地扑腾,拖着徐宴也跟着往下沉。 当真是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徐宴连喝了忌口冷水,怕就这么被她按到水里救人不成反送命便试图松开她。谁知他才刚一松手,那踢打不休的小姑娘忽然跟八爪鱼似的,手脚都缠了上来。徐宴进退两难,偏又动弹不得,简直苦不堪言。 他嘴里低低骂了一句‘该死’,用尽了力气扭着身子想要扯开她。 冰冷的溪水中,两人拉拉扯扯的,徐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是将人给扯开。但他绕到柳月姗背后之时,腿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刮了一下。估计是水里的石头,痛得他脸都青了,一条腿忽然就开始抽搐使不上力。 几经挣扎,磕磕盼盼地总算是将人给拖上岸,徐宴伤着的那条腿都没了知觉。 他撑着地面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滴。一旁冻得直哆嗦的柳月姗在呕出几口水后,恍惚地睁开眼睛。正好一阵冷风吹散了遮住月色的云,月光流水般倾泻下来。徐宴浑身湿透,两只胳膊支撑着上身在剧烈咳嗽。 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徐宴本就俊雅的轮廓被月光描了一层银边。发着光的俊美男子映入眼帘,柳月姗大惊之下,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林子里忽然传来人声,是久候不见柳月姗回来的大汉找过来。 两人举着火把刚靠近溪边就听到了这里的动静,飞奔过来。徐宴青着一张脸爬起来,将放在水边的棉衣拿过来套在身上。转身冷淡地说起了缘由。 两大汉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迅速脱下棉衣盖到柳月姗身上,将人抱起。 另一个大汉冲着徐宴抱拳感激道:“多谢这位公子对我家姑娘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还请公子千万保重。此时天冷地寒实有不便,我等也不多说。来日,我家主人必定登门致谢!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徐宴。”徐宴说了个名字。 “徐公子,多谢你对我家姑娘的救命之恩。” 徐宴淡淡地‘嗯’了一声,端起放在岸边的碗筷便要走。 窝在大汉怀中瑟瑟发抖的柳月姗立即喊住他。 徐宴脚步一顿,扭过头。 月光下,徐宴浑身湿透,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寒气和月色下格外的通透清隽。他一双眼睛被四周的阴影衬得幽沉不见底,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得格外凛然不可侵犯。柳月姗忆起自己在水下与他纠缠,不由脸一红:“小女姓柳,小字月姗。” 徐宴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端着碗筷踉跄地回到母子俩身边,火堆的火还烧的旺盛。他小心地将锅碗瓢盆放到一旁,解开了棉衣。这般冷热一交替,徐宴没止住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喷嚏。 裹着褥子的母子俩睡得深沉,谁也没因他这点动静惊醒。 徐宴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将湿透的衣裳用枯枝撑起来,放在火边烤。他浑身上下就没有干的,棉衣因着沾了水也有些湿。左右丸子这有褥子,徐宴将身上衣裳脱干净,全撑着挂到火边烤。自身则赤条条地钻进褥子里来。 他靠的是丸子这边,被冰凉凉的人一碰,丸子激灵灵的一哆嗦。 不过她只是迷迷蒙蒙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徐宴,嘴里咕哝了两句扭头又睡了。徐宴看她睡得这么死,一时间都不知是喜是忧。他实在是太冷了,一碰到火炉一样温暖的身子,都顾不上那点矜持直接贴了上去。 丸子睡梦之中推搡了他两下,推没推开不记得,反正冰着冰着又睡沉了。 次日破庙外天色大亮,丸子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徐宴死死地扣在了怀中。寻常雷打不动五更天起身早读的人,此时脸埋进丸子的颈窝睡得深沉。 一旁徐乘风也醒了,正揉着眼睛打哈欠。丸子推了推徐宴,刚一触碰他才发现他没穿衣裳。浑身赤条条的贴着她,而且,身上烫得惊人。丸子心中一个咯噔彻底清醒了。身前的火堆已经熄了,火堆旁零零碎碎挂了一堆衣裳。 不用看,都是徐宴的。 丸子推了一把徐乘风,叫他先起身出去,自己则将额头贴到徐宴的额头上。滚烫的热度传过来,丸子诧异地挑起了一边眉。 这是洗碗掉水里了?冻伤寒了? 可想而知,因为徐宴发起高热,出发自然被耽搁了。 昨日那两个大汉已经走了。丸子出去骡车上拿东西时,旁边停的马车已经不在了。丸子瞥了一眼便没放心上,去车上拿了好些吃食和一些早早备上的药。 这时候充分就体现了她的妥帖和能干,若是没有她的先见之明,早早备上这些东西。徐宴就算不烧傻,也绝对够呛。丸子心中很是夸了自己一番,然后先煮了些易克化的吃食,将自己和徐乘风喂饱。顺手再喂了高热的徐宴喝粥,最后才煎起了药。 徐宴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喝着药。徐乘风知晓父亲生病,帮着丸子收拾碗筷。丸子在替徐宴收拾衣裳的时候,在他身边发现了一张叠好的纸。 回头看了一眼徐宴,徐宴神色恹恹,并无察觉的样子。 丸子自然地摊开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并不成熟的簪花小楷心里道一句果然。信没写多长,但还是字里行间还是藏不住婉转缠绵的味道。柳月姗先是郑重地表达了对徐宴救命之恩的感谢,而后细细地介绍了一下自身,着重表明身份,并表示将来一定重谢。 落款,姗儿。 丸子看到最后两个字,一阵牙酸。 她作势不识字的模样惊讶道:“宴哥,你看,这是一封信么?刚才在你衣裳上发现的,谁给的?怎么会放在这?” 徐宴将药一口喝下去,抬头。看丸子手里确实是一封信。将碗递给徐乘风,他伸出手便接了过去。信件展开,他上下飞快扫一眼便折了起来。 “信上写了什么?”丸子一副很好奇的模样,“是谁留在这的?” 徐宴将信件塞进袖笼,淡淡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丸子眨巴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徐宴靠着墙合上眼睑:“昨夜去溪边洗刷碗筷之时,偶遇昨日那小姑娘落水,便顺手将她捞上来。她为表感谢,写下这封信。” “这样?”丸子恍然大悟,“所以宴哥才冻病了?” 徐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然后紧闭上嘴便不开口了。 丸子在他身边蹲了一会儿,然后抱着衣裳走出去。徐宴将那封信又掏出来,目光在‘威武将军府’五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复又折起了信件,闭上眼睛。 他这一病,病了三天才能起身。若非丸子一早备有治伤寒的药,这么冷的天气,怕是要拖拖拉拉大半个月不能好。 这几日徐宴病了,丸子自然得悉心照顾。不过她如今这照顾跟先前的照顾又有不同,倒显得游刃有余又暗藏着气人。因着他伤寒,肉是绝不让他吃一口,成日里就给他吃些经淡无味的粥时,自己带着徐乘风在一旁吃着肉夹馍和鲜肉馒头。 徐宴被馋得不行,但丸子是一口都不给他。时常也会做些徐宴不能理解的举动,但事实到最后,她都是对的。 第四日,徐宴终于好多了,但他伤着的那条腿却还是不能使劲。 丸子摸过他的腿,没伤着骨头,估计是拧着筋了。 不过她便是能看出来也不能说出来,只整日里忧心忡忡地叹气。时常危言耸听地表达她的恐惧和无知:“唉,宴哥,你不会是瘸了吧?” 本来就有些担心的徐宴:“……”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宴哥若是瘸了,科举怕是就不能参加了吧?”丸子那叫一个惊慌,“我可是听说,入仕的官员是手脚齐全,品相端正。伤了一根手指头,都是要被查出来的……” 徐宴:“……” 被丸子这么一恐吓,连不太懂的徐乘风跟着担心得脸都拧成一团。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父亲将来是要当大官的,若是父亲残了,当不成大官,那可怎么办? 心里害怕便时常盯着徐宴不能使劲的腿看,母子俩那叫一个恐惧。 徐宴:“……” 丸子每日状似忧心地散播着恐惧,终于到了腿瘸也得出发的这一日。 即便是腿瘸,赶车的人也还是徐宴。丸子用她的迷茫和无知,让徐宴明白,赶车这种需要智慧的活计是离了他就不行的。 徐宴于是只能身残志坚地坚持赶车,往下一个地方去。 范县在锦州的中间,离州府并不算太远。骡车不紧不慢地走了将近半个月,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因着早有先生引荐,县官的举荐信和路引,一家子进城也十分方便。 进了城,先找了个客栈落脚。丸子马不停蹄地带徐宴去寻大夫看腿。 事实证明丸子的眼力没错,徐宴就是别着筋了。兼之又冻了一遭,如今恢复倒是麻烦了些。不过总体没大事。丸子状似长长吁出一口气,心放回肚子里:“这可好了宴哥,我还当你要瘸了呢!没瘸就好!没瘸就好啊!” 徐宴也是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一派的镇定从容。 从医馆出来,一家子回了客栈。 来得早,骊山书院开学的日子还没到,正好空出时日来安顿。因着徐宴伤了腿脚,不便走动。置办宅院这等事儿,自然只能是丸子来。 丸子从来都秉持了有活一起干的原则,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虽说置办院子这事儿要她跑,但操心这种事还是得徐宴来。丸子就坐一个没有脑子不会思考的传话人,完全是将牙行的话复述给徐宴听。 来回两趟之后,徐宴放弃了:“这样吧,等我歇个两日,我亲自去牙行问吧。” 丸子自然是满口应诺。 最后这院子,定了离骊山书院较近的一处小院儿。巷子里住的都是读书人,虽说银钱有些高,但单是赁的话,还勉强可以支撑。 况且这巷子里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骊山书院的,有些跟徐宴一样拖家带口的。内眷会在附近一带的富贵人家里接一些活计来做,以此贴补家计。正是因着这一片都这般,所以这巷子在州府都出了名儿。有些善心些想故意给读书人接济的,就专门给这巷子住的妇人活计做。 丸子搬来的头一日,街坊四邻都来转过了。 先不提丸子,单说父子俩,徐乘风玉雪可爱讨人欢喜,徐宴那出众的相貌和通身的气度十分惹眼。徐宴的文章做得好,又能言善辩。书生们几次一聚,如今人人都知,梨花巷子搬进来一个俊美逼人又才情颇高的相公。 没多久,丸子又享受到敏丫往日在村民那里收到的那种‘你一个比徐相公大那么多年岁的女人,何德何能能嫁给如此相公’的目光。 丸子:“……呵呵。” 第28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7) 第二只恶毒女配 徐宴的腿伤并不严重, 确实只是拧着筋。水下冻了一遭偏又赶上发高热, 这才拖得仿佛是严重了些。不过自打进来州府,有大夫诊治着, 将养了半个月便彻底好透了。徐乘风围着父亲小大人似的叹一口气:“爹,我还以为你往后都当不成大官了呢。” 徐宴被他这一口气给叹笑了。摸摸他的脑袋, 抬头纵观了屋内便询问丸子的去处:“你娘呢?怎地一上午不见人?” 徐乘风如今被丸子唆使多了又总馋丸子做得吃食, 对她的态度自然变了许多。又爱又怕,想亲近又怕被她蹶一脸。丸子如今对他已然不是两副面孔了,是他爹在和他爹不在都一样, 丁点儿都不客气。 此时徐宴提到丸子, 徐乘风就嘟起了嘴:“不知,一大早拎着个包裹便一个人出门了。我让她带上我她都不搭理, 还说我只会碍手碍脚。” 说来可笑,人都是有贱脾气的。对他好时他看你不起,他不好时他上赶着惦记你。 徐宴如今对丸子就是这般。 敏丫十多年供着他的时候,徐宴一心就只有圣贤书。偶尔分出一点心思来, 也只是给长子。对敏丫的默默付出不发一言。如今丸子时常耍小计谋唆使他干活,还不大给他吃好的穿好的,徐宴反而会时常会问一问丸子又在做什么。 想想, 徐宴让徐乘风去门口看一看。若是一大早出门, 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徐乘风哦了一声,迈着小短腿蹬蹬地跑去门外看。 没看到人, 失落地垂下眉眼。 正巧对门的妇人挎着篮子关门出来, 一看到门槛上徐家那漂亮得跟小仙童似的男孩儿就笑着逗了他两句。 徐乘风在外都是一副知礼小大人模样。不羞不怯, 应对自如。 对门妇人一家子是昨儿方搬进来的。还不怎么认得,听说家中相公也是来州府求学的。这也不奇怪,这一块住的都是在骊山书院就读。昨日这一家子搬进来,丸子还瞥到一眼。妇人的相公年岁看着挺大,估计要比徐宴要大上一轮。 夫妻俩生养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长女十三四岁,到了议亲的年岁,关在家里学刺绣。七八岁的儿子人嫌狗憎的吵闹不休,被他爹提溜出去,如今不知在哪儿玩。 此时她看着乖巧知礼的徐乘风便越看越欣喜,羡慕得眼睛都红了:“你娘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享这么大的福气哦!” 丸子正好回来,应了一声:“福气不敢享,苦倒是吃了不少。” 那妇人从昨日搬进来便一直在忙,也没见过丸子。此时看到腰杆笔直一双眼睛灵气逼人的丸子都恍惚了一下,意识到丸子是孩子的母亲。 于是立即笑着与丸子见了礼,照例说些寒暄话。 丸子自然是笑脸应着,寒暄了几句便道了声还有事,两人这才分开各自去忙。 那妇人看着丸子走路带风地进屋,也不管身后蹬着小短腿跟着她的男童,心里倒是有些意外。 虽说才搬进来,但妇人其实也是听说了这徐家的事儿。听说徐相公人俊美逼人才高八斗,偏生娶了个年纪大又上不得台面的妻,这一片人都在惋惜。她目光在丸子那纤细不输少女的背影上落了落,心道,也没传言中的那么差不是? 这妇人看着确实不似二八少女般年轻,但最多双十出头。如何就称得上老?况且,寻屋子那会儿她差不多这一片的妇人都见了,也没见哪家的内眷比徐家娘子生得貌美。 摇了摇头,妇人心中道了句:这人啊,果真都是酸。 丸子出去一遭,当然是为了生计。 她这辈子的任务之一,便是要供徐宴读书考科举。虽然丸子存了心让徐宴吃苦,但却不能破坏主线,必要时还是得站出来供他。 去闹市转悠一上午自然是打听行情,更多的是出门转转。太吃苦的丸子是决计不会做的,例如给大户人家浆洗衣裳,对着煤油灯缝缝补补到眼瞎这种活计。哪怕徐宴徐乘风父子俩饿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去做这种累死人的活计。 且不提丸子在闹市转悠一圈,与州府几家绣房了解了成衣的行情。就说她提了一包东西回来,徐乘风以为是好吃的,立即跟上去瞧。 “看什么?”丸子如今破罐子破摔得理直气壮,“不是吃的。” 徐乘风小脸一红,憋着嘴不承认:“我又没说是吃的。我不过是看一眼。” 丸子不理他,打开包裹,是一些胭脂水粉。 原先在刘家庄那会儿丸子就特别怨念这一点。敏丫身为一个双十出头的女子,屋里一点捯饬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不过那会儿,这幅皮囊也确实寒碜。丸子忍了这么久才终于弄得有点像样,如何不花点心思捯饬自身? 徐宴见徐乘风出去了许久没回来,便也走出书房看看。 门前没瞧见人,倒是与对门坐在窗边发呆的小姑娘打了个照面。那小姑娘昨儿天黑没瞧见徐宴,冷不丁瞥见一个这般俊秀出尘的年轻男人,脸等式就红了个透。 徐宴非礼勿视地撇开视线,转身离开。 听到卧房里有动静,徐乘风大惊小怪的说话声。徐宴扬了扬眉,转头就进了卧房。 卧房里,丸子正在镜子前上妆。 她惯来是个会捯饬自身的,上妆技巧便是宫里专门上妆的宫人都及不上她的手巧。徐宴进来一掀帘子,就看到正好将妆容全上妥帖的丸子。 这屋坐北向南,窗子也朝南开。丸子坐在窗前的杌子上,半边脸映着窗外的光,半明半暗的光色将敏丫这幅好骨相给展露的淋漓尽致。 秀挺精致的鼻梁,三庭五眼的五官长相。略深邃的轮廓叫她的脸不至于扁平,又不会太深刻逼人,恰到好处的立体。脂粉遮掩了脸上十多年晒出来的瑕疵,重点将一双灵秀的眼睛凸出来,当真是美得徐宴都震惊了。 徐宴呆站在门边,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一句话说不出。 丸子眨了眨眼睛,原本就特别灵秀的眼睛,此时仿佛会说话。一颦一笑,将丸子浑身那股古怪又漫不经心的坏给显出来,格外得挠人心痒。 “都跑屋里来作甚?”丸子按了按嘴角,眨巴着眼睛站起身,“不挤么?” 徐宴喉咙滑动了两下,许久才发出声:“怎,怎地忽然就上妆?” 丸子如今在他面前都不掩饰自身,忸怩的姿态越来越敷衍。 她低头了会儿,抬起头小声又羡慕地说:“自从进了郡里。我才知晓读书人家的妇人都时常要上妆的。德容言功都要好,否则宴哥将来是要被人笑话的。往日里我在村子里下田干活,从来不知这些,没人告诉我要拾掇自个儿,否则将来回给宴哥丢人……” 徐宴突然有些奇异的激动,他看着窗边丽人,心中缓慢又直接地涌动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丸子摸了摸脸,扭头又看了看镜子,小心翼翼地问他:“宴哥,可是不好看?” 徐宴单手拄唇干巴巴地咳了一声,含含糊糊:“不会,女子确实要德容兼备的。这般多拾掇拾掇自身,确实是对的。” 他瞥了一眼丸子,心口有些跳,但声音还很沉静。 他又瞥了一眼丸子,眼睛有些黏上去下不来的架势:“衣裳也可去多买几身。这些旧衣,你往日在村子里穿穿也就罢了。如今搬来了郡里,郡里人都讲究体面的,敏丫还是要多置办几身鲜亮的穿一穿。” 丸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眸光细碎,那双桃花眼里仿佛揉碎了星辰。 徐宴忽然转身,大步离开了卧房。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丸子忽然笑出了声儿。 徐乘风不知她笑什么,只仰头看着改头换面的母亲。他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生得如此美丽冻人。 五岁,确实是处于不大会辨别美丑的年岁。但有些时候,区别不开,只是在美丑之间的区别不甚明显。一旦美与丑拉开差距,徐乘风自然是立即就感受到了。 丸子在收拾胭脂水粉的时候,徐乘风赖在她身边不愿走。 左右他要看,丸子任由他围着打转。有人捧场总比无人问津强太多。上了个美美的妆,丸子又高高兴兴地去换了身衣裳。反正是徐宴亲口让她买的,她只是提前买了而已。 这个时辰是要做饭,丸子支使徐乘风去洗菜,她则端了盆衣裳去到井边洗。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对门的姑娘还在窗边巴望。姑娘生了一张短圆脸,圆鼻头,鼻梁有些塌却不算丑。小家碧玉的,大圆眼睛,看着还挺讨喜。 丸子不知她在看什么,以为她是好奇这边住了什么人便仰脸冲她笑了一下。 那姑娘看到她的笑脸顿时一僵,许久,才干巴巴地回了一个笑。然后从窗边离开,过了一会儿,那扇洞开的窗关起来了。 丸子挑了挑眉,却也懒得去探究一个小姑娘怎么脸色怪怪的。 三月初,这天儿也没那么冷了。丸子两件衣裳还是洗得的。院子里种了好些槐树,旧枝发新芽,郁郁葱葱的,弥漫着恬淡的甜香。 丸子在院子的井边搓洗了衣裳,徐宴就坐在书房的窗边看他。 他从未仔细看过自己的妻子,这是徐宴头一回意识到妻子生得美。阳光透过槐树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到丸子身上,印出明媚的光斑。徐宴看着看着,先前心中涌动的那股情绪没能渐渐平息下去,反倒叫他头一回感受到了忐忑的滋味。 新衣裳很贴身,或者说丸子眼光毒辣,会挑。颜色不花哨,却极为衬她的肤色。纤细的腰肢一掐,怒耸的胸脯,平直削薄的肩颈和修长的腿型便完全露出来。 徐宴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鲜亮的衣裳还是得少穿。或者,这等极为显身量的衣裳屋里穿穿不碍事,就没必要在人前穿。女子含蓄最好,这幅窈窕身姿露出来有些太显眼。若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瞧了,那便不美。 洗完了衣裳,丸子又去了灶下做午饭。 徐宴如今腿虽说能使得上劲了,但还是得多休养。徐宴除了偶尔与巷子里的读书人来往,大多时候都在家中休养。看了半天,在屋里还是坐不住,他来了灶下帮丸子切菜烧火。这是往日在刘家庄被丸子给练出来的,如今做起事儿来十分顺手。 丸子高兴,午膳自然做得好。 因着丸子上妆换了新衣裳,这一整个下午,徐家父子俩的眼睛都是围着她转的。丸子有些好笑,用完午饭就有出门了。她与几个绣房的掌柜的说好,往后是要给几个绣房提供成衣样式的。下午过去,自然是定章程。 巷子里的女人大多时候都是上午接活儿。下午端着簸箩去巷子口的大树下坐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说话做针线活。丸子来了这么久没接针线活,甚少跟她们打交道。但因着徐宴,这一块的书生的家眷,认不认得她再其次,几乎都晓得有她这么个人。 说来也巧,丸子走过来时正巧这群人在谈论徐家的事儿。 其中一个人坐在正中间,声情并茂地说着。 左邻右舍附和着,她越说越起劲。仿佛跟徐宴一起过日子的是她:“还是徐家相公重情义。” 一人说,一群人就竖着耳朵听。 那妇人嘴皮子利索的,不去说书都耽误了她:“你们是不知晓啊,徐家娘子比她相公大了六七岁。两人站在一处,我虚眼那么一瞥,还以为是徐相公请的老妈子。徐家娘子老态的啊,跟半截子身子入土的老婆子都没差多少了。哎,也是徐家相公重情重义,若是一般男子,谁受得了这?” “如何就受不了这?”一道女声穿插进来打断了她。 “自然是受不了!”那妇人没回头,忽然被质疑自然是不悦的,“人大好的年华,才貌双全。他这幅样貌就是将来有了大出息,娶官家小姐都是使得的!有那个条件,成日里对着一个黄脸婆,这不是委屈自个儿么?” “哦?”丸子笑了一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那妇人还没注意到身边人不附和了,还勿自说的欢。只是她说得越多四周就越安静,一起陪着说的欢的其他妇人们都低下头闷声不吭。 妇人这才意识到不对,扭过头。 丸子双手抱胸立在她跟前,似笑非笑地这么一杵在众人面前,瞬间将这些人镇住了。不必多说,那与徐乘风七分相像的面孔,不认得她的人都猜到了她的身份。丸子穿着特招摇的那身衣裳,窈窕婀娜的身姿毫不顾忌地展露出来。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俯下身上下仔细地打量那说书的妇人。 丸子惯来是擅长眼神打击,那股鄙夷不必用太多表情都能叫人下不来台。 果然,丸子才这么一打量她,那妇人整个人就僵硬了。那张脸从僵硬到渐渐涨红,最后憋得通红,眼神都瑟缩闪躲了起来:“你,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丸子笑了,点点头,又站直了身子。 “我在看,成日里嚼舌根子说我又老又丑,配不上徐宴的人到底是谁,原来是你啊。”丸子不掐着嗓子说话,那股吊儿郎当的腔调冒出来就格外的盛气凌人,“长得也不过如此么?我很好奇,自身丑成这幅模样的你,到底有什么底气散播谣言说我丑的?” 一句话落地,榕树下的人鸦雀无声,全都脸色铁青。 说丸子丑的不是这妇人一个,坐在这树下的几个妇人,人人有份。事实上,她们也没多见过丸子,因着丸子从来不接浆洗衣物的活计,也从未出来做过针线。大家伙儿嚼舌根子都是道听途说,这会儿正主站在面前,谁都不敢说话。 “我确实生得不是那么貌美,”丸子弯着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人能勾人魂魄,“但恕我直言,在座诸位比我美不到哪儿去。常言道,娶妻娶贤,纳妾纳美。我一个正正经经的媳妇,只要能操持家里,宴哥不嫌弃,旁人何必成日里说三道四?你们说是不是?” 说闲话的人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耳根子都在发烧。 丸子见好就收,撂下这一番话,转身便走了。 一群说三道四的人尴尬地在树下坐了一会儿,各自找了借口端着簸箩走了。人越走越少,先前的热闹场面渐渐冷清。先前说丸子说的最欢的妇人,被其他妇人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心慌。帕子往脸上一遮,拎着东西便羞愤地跑了。 丸子去闹市跟几家绣房商议了,最后分别于几家定了合作章程。丸子会每个月给一家提供一套成衣花样子。酬劳方面,店家按照成衣售卖来抽成。 买断也可,但丸子开价很高。绣房和成衣铺子再三衡量后,答应用抽成的方式。 既然定了给绣房提供花样子和成衣铺子的收入来源,丸子往后必然是要在家画的。她琢磨了下,去书斋买了一套笔墨纸砚。 东西领回家时徐宴还有几分惊喜,以为丸子是送给他的。 丸子倒也没拆穿,只忸怩地表示了自己想学认字的打算:“我观这一片的妇人或多或少都识得两个字,便想着,咱家既然搬来了,我也不能太拖宴哥的后腿。识得多少字不是首要,我实在不想往后拖了宴哥的后腿。” 徐宴诧异了一瞬,倒也没拒绝。家中多个认识字的人,说起来也是利大于弊的。 “也罢,乘风每日会有一个时辰读书识字。你便这个时辰也来书房,”徐宴目光在丸子身上流连不去,丸子小产加之举家搬迁,再来他伤着腿,细算下来,他竟也有大半年没碰过她了。徐宴眼神有些绿,说话声音也沉的很,“先每日认得几个字。” 丸子一听自然是高兴地笑了,忙不迭地点头。 这日夜里,徐宴终究是舍弃了长久以来的矜持和自重。暗示丸子未果后,他果断翻身将人压到身下。丸子愣了一瞬,倒也没拒绝。 她从不在意这种事,徐宴长得赏心悦目,丸子很是自如地享受了一番。 徐宴久旱逢甘霖,还是丸子这等放得开又闹得狠的甘霖。原本不过想着尝个滋味儿解解馋,谁知这一宿闹得五更天。屋外鸡鸣,徐宴方从沉醉中醒来,头皮发麻的享受。 他胳膊揽着怀里人,大汗淋漓:“敏丫,敏丫……” 丸子累得脚趾头都不想动,嫌弃地拨开他亲个不停的脑袋。脸往床里一歪,眨眼间就睡沉。徐宴是雷打不动五更天起身早读之人。昨日开了大半年一次的荤,他一时间没守住,难得破例不起,就这般抱着丸子睡过去。 徐乘风辰时去到书房,等了许久不见父亲身影,倒是自己自觉描了三页纸的红。 再醒来,日晒三竿。 丸子浑浑噩噩地爬起来,身边已然没人了。徐宴错过了早读,今日份的学习却不能落下。人已经去书房了。 丸子在床榻上自虐了一个时辰,才懒洋洋地穿衣起身。 不过是一日光景,这巷子里关于徐家的传言就变了。先前都在传徐家娘子丑陋,如今倒是不说她丑陋,说起了她轻浮。大家伙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说青天白日的,徐家娘子穿得那叫一个风骚。眼神带媚,举止轻佻,是个不安分的。 丸子听了都懒得翻白眼,这群人就是存心看她不顺眼! 开了荤,徐宴便有些放开了。有句话叫蹬鼻子上脸,徐宴如今夜里就有些这个意思。因着丸子对房.事上比敏丫放开得多,身段也自.虐得柔软细腻。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徐宴在长子五岁这一年突然开了窍,食髓知味,很是缠人。 外头的风言风语,丸子没管,旁人也不会传到徐宴耳朵里来。 一家子关起门来,徐宴在教导徐乘风读书之余,偶尔教教丸子认字。然而教了一次,徐宴惊觉她天赋惊人。任何复杂的字,甚至是诗词,他只教一遍,丸子牢牢记得,再不用第二遍。有天赋的学生从来都能激发先生的热情,徐宴竟然当真认真地教导起丸子来。 且不说丸子短短半个月,竟然能读会写。就说徐宴这般寓教于乐,偶尔耳鬓厮磨的,夫妻俩在骊山书院开学之前有一段很是和谐的时日。 三月中旬的时候,骊山书院开学了。徐宴带着范县县官的荐书去报道,丸子则领着徐乘风去闹市去买朱砂水粉作画。 母子俩才走到街口,差点被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给撞了。 大街上摊子人仰马翻的,那飞奔的马才被马车上的车夫给制住。那大汉勒马从车椽子上跳下来,转身便朝车厢递出一只胳膊。 丸子冷着脸,就看到那马车里伸出一截胳膊。看料子,是富家子弟。然后一个确实是富家公子哥儿的少年跳下来。他昂着下巴四处看了看,笑着转身冲马车递了两只胳膊。须臾,他抱着一个粉色襦裙的少女下来。 那少女不是旁人,就是那日他们在破庙遇到的小姑娘——柳月姗。 第29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8) 第二只恶毒女配 似乎觉得差点撞到人有失礼教, 过了一会儿, 安顿好马车的车夫匆匆过来给丸子母子俩拱手作揖赔礼道歉。丸子的目光在不远处与富家公子说笑的柳月姗身上一触即离,转头冲马夫颔了颔首, 而后便带着徐乘风离开了。 徐乘风抓着丸子的裙摆,回头看了一眼柳月姗, 纤细的小眉头蹙得紧紧的。 “娘, 方才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姑娘,是否咱们上次在破庙里见过?”徐乘风嘟嘟囔囔的,觉得柳月姗眼熟。 丸子目光在两边的摊位上流连, 回答得漫不经心:“就是她, 怎么了?” “没,”徐乘风还记得父亲教导过不可背后语人是非, 心里嘀咕着这位贵女行径跋扈,嘴上却没敢说出来,“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罢了。” 丸子瞥了他一眼,眼神稍有些微妙。 敏丫的第一世, 这小子是柳月姗忠实的拥趸者。亲眼目睹柳月姗对他父亲的痴情不悔,感动不已。为成全柳月姗,作为敏丫亲生子的他, 可是亲口恳请敏丫自请下堂让位的。当真是做到了对事不对人, 感天动地的大义灭亲。 两人在闹市转,丸子漫无目的地买了些零碎物件儿后, 径自去了早早定了合作的几家绣房和成衣铺子教画作稿件。因着丸子学字学诗词的天赋异禀, 徐宴在惊诧震惊之下, 也接受了她有天生擅画这个旁人学都学不来的天赋。 丸子的几件稿件虽不是在徐宴书房完成的,但徐宴隐约知晓她要作画这事儿。丸子给绣房成衣铺子画花样子赚钱,就这般理所当然地过了明路。 郡里的成衣铺子和绣房出价,可比范县那等小县城大方慷慨得多。 一来是郡里大户多,达官贵人也有。这些富贵人家后院养着那些女眷,平日里没事儿就捣鼓衣裳料子。丸子合作的这几家又都是郡里的高档店铺,消耗起新鲜料子和成衣来自然是快。基本上新鲜好物一上架就被几户人家给包圆。 丸子画的所有花样子本就是郡里没有的,又好看又时兴。郡守夫人是个识货的,认得几个花样子京城时兴。这不,才用了几天,这些铺子的掌柜的心里就生了懊悔。 倒不是丸子画得不好,恰恰相反,是画得太好了。 有些衣裳本压价很低,颜色染得不那么正的料子。现如今绣上这些花样子装装样子,也能翻个几倍价卖出去。银钱是最直接的反馈,铺子的掌柜自然懊悔当初怎么就没狠狠心一口价买断,等发现衣裳料子卖的又多又利索为时已晚,抽成亏大发了。 丸子领着徐乘风一进店铺,立即就被铺子里的伙计好吃好喝地招待去了二楼坐。 掌柜的很快就过来了,尝到甜头后,自然是对母子俩殷勤得很。 她握着丸子的手字字句句地攀交情,企图拉近关系。 丸子这段时日与他们打交道比较多,知他们心里想什么。亲亲热热的应付着,该说的话却一样没少说。 两方太极打来打去,铺子掌柜的先松了口:“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实话说,徐家娘子这段时日也看见了。你画的那些花样子和成衣,如今畅销得很。生意人讲究有眼力,抓时机,错过了时机赚不了钱。我跟你也不见外,徐家娘子,你看能不能每月多供些?一月供一套改成一月供两套或三套怎么样?” 丸子笑了:“掌柜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生意人赚钱确实应该讲究抓时机,但做生意也得看长远。”丸子道,“这并非是多供一套衣裳的事儿。咱铺子之所以受那些贵客青睐,是因着铺子总是有时兴的好物上。一月一月新,一月一月亮眼。但这一代代替一代换样式,也是讲究一个过程的。有道是物以稀为贵,若太容易就被替代,那贵人们也不稀罕了不是?” “这倒也是。”掌柜的如何不知,不过是想多挣一份钱。 “若是成衣不能太勤更换,那这花样子可以多卖一份也不错。”掌柜的铺子里用的花样子,卖得贵得基本都是采用了丸子的,“花样子虽说也讲究一个时兴,但总归是各人有各人的眼光。多些品类,也好多赚一份不是?” 丸子正要说话,就见小二忽然急匆匆跑上来。他小声地冲掌柜的耳语了几句,掌柜的面上变了几变,忽然露出焦急之色:“当真?” 伙计忙不迭地点头:“如今人就在下面呢?郡守夫人亲自陪同。” 掌柜的神情一凛,立即歉意地看向丸子。 丸子点点头站起身,稿子交到掌柜的手中。她扭头叫上旁边吃点心的徐乘风,颔首告辞:“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一行人从二楼下来。掌柜的便急匆匆过去招待。丸子拉着徐乘风预备从旁边离开,谁知一抬头,正巧对上被簇拥在中央的人。郡守夫人亲自陪同的人,正是丸子母子先前在街口差点被撞的马车的主人,柳月姗。 柳月姗没认出丸子,倒是认出了丸子身边的徐乘风。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丸子短短一段时日竟变了一副面貌。粗布麻衣地立在那,竟也有几分丽人的样子。柳月姗推开围着她身边的郡守家的姑娘,朝二楼楼梯这走来。被她落在身后的一群人顺着她看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上站着的丸子母子俩。 郡守夫人一行人正觉得诧异,就见一身粉色襦裙的柳月姗立在台阶下昂着下巴,有几分惊喜的模样:“是你们?你们一家子竟也来锦州了?” 丸子有些弄不懂她什么意思,但还是略显局促地给她见了礼:“姑娘又见面了。” 柳月姗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 丸子顺势拉着徐乘风下来。两人缓缓走下楼梯,一旁衣着光鲜的贵人们目光跟着他们动。店家惊诧的目光在两者之间徘徊,看着丸子的眼神隐隐拔升了些。其中,衣着眼熟的华服公子立在一旁,乍一眼看过去,五官隐约与柳月姗有几分相似。 不知是亲兄妹还是表兄妹,他虽站得远,但目光却一直落在柳月姗的身上。 丸子不惧人,但被人当猴盯着看,心中还是有些烦躁的。 她无声地与这些人福了福身,作势绕过柳月姗离开。 然而柳月姗却丝毫看不出她预备走的暗示,不仅没让开,还抬腿几步走到丸子面前,歪着脑袋对旁人的私事问得很是理直气壮:“你们来锦州是作甚?那日破庙见你们似是举家搬迁,这是往后要在锦州落脚?” 话音一落,旁人看丸子母子的目光又变了变。 柳月姗这熟蝻的语气当真叫人误解。丸子注意到一旁人探究的眼神,心道果然。不清楚这姑娘到底是天真无邪自来熟还是目中无人真性情,丸子只觉得十分困扰:“那日破庙一别,难为姑娘还记得我等。我等是来此求学的。” “求学?”柳月姗眼睛亮起来,“可是骊山书院?” 丸子低垂的眼帘微微眯了眯,众目睽睽之下不便出言讥讽,只腼腆地笑笑。 一旁徐乘风仰头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小眉头蹙起来:“我爹今日去骊山书院报道。往后都是要在这里的。不知姑娘你这般关心我家事作甚?” 柳月姗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家表兄也是来骊山书院求学,往后几年也都在锦州。怕是能与你家公子成同窗。” 说着,她扭头看向人群中同样被簇拥在中间的华服公子。 那华服公子尚不知缘由,见柳月姗看过来以眼神示意,便自如地点了点头。丸子干巴巴地回了个笑:“姑娘,我们还有旁的要事便不多留了。这就告辞。” 柳月姗得知了徐宴就在锦州,且也就读骊山书院,心满意足地放了人。 母子俩出了成衣铺子,铺子里的人立即将柳月姗簇拥起来。丸子回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领着徐乘风去了菜市口。 徐乘风如今已经五岁多,本就早慧之人对这些自然不会毫无所觉。但察觉也只是觉得柳月姗此人略奇怪而已,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丸子在挑菜时,他在一旁抓着脑袋想半天。只是琢磨许久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暗暗给柳月姗下了个‘怪人’的定论。 母子俩回到小院儿,徐宴已经从书院回来了。 范县县官大人的荐书自然是管用的,徐宴去到书院便直接拜入山长的名下。丸子母子回来家中,徐宴正捧着一本山长赠与的书在书房的窗边细细地翻阅。徐乘风想来想去,蹬蹬跑去徐宴身边说起了在闹市发生的种种。 徐乘风惯来是亲近父亲比亲近母亲得多。哪怕徐宴对他颇为严厉,也不妨碍父子俩无话不说。既然是说,徐乘风自然将事情从头到尾都描述给徐宴听。徐宴听说母子俩差点被马车撞,自然惊了一下。 他立即看向窗外,窗外丸子正在井水边洗菜。 自徐宴快要开学起,家中做饭便由丸子一手来。此时她还穿着上街那身,妆容也还精致妥帖。阳光洒在她肩上,照得人仿佛一尊鲜活灵气的玉像。 “……爹,你说这女子是不是欠缺教养?”当着丸子,这样的话徐乘风没说出口。但对着教导他礼义廉耻的父亲,徐乘风便没了顾忌,真诚地吐出了疑问,“不然素未平生的,她这般打听别人家的私事也太逾越了。” 徐宴目光凝视着井水边的人,缓缓地勾起了嘴角:“是不是欠缺教养为父不知。但若是懂规矩知廉耻的人家,姑娘是不会如此行事的。” 徐乘风将这话在心中过了一过,点点头:“那就是不知廉耻的意思。” 徐宴低头看了他一眼,没对他口出恶言给予批评,只淡淡地抚了抚他的脑袋。 “你娘可伤着了?” 徐乘风摇摇头:“那车撞过来之时,娘抱着我闪开了。” 徐宴眼眸渐渐幽沉。素来看不出烟火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戾气。那一双本就浓黑的凤眸里闪烁着叫人看不懂的光,须臾,又恢复了平静。徐宴道:“往后遇到能远着便远着,不能远着,就礼貌些应付着。出去帮你娘将菜洗了。” 徐乘风乖乖应下,爬下凳子乖乖去找丸子了。 徐宴端坐在窗边,头靠在窗棱上注视着井边一大一小两个相似的面孔在说话。须臾,见大的那个高兴地丢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就走。小的那个嘟嘟囔囔的,蹲成一小团儿继续洗菜的活计。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响,丸子端着一盘点心进来。 徐宴侧过身看她,丸子被他看得莫名。放下盘子便转身要出去,走了两步,方发现手被徐宴给握住了。丸子扭过头,笑得腼腆:“宴哥?” “敏丫,”徐宴从小唤敏丫姐姐,十四岁成亲后姐姐不叫了,对她什么称呼都没有。这段时日,除了夜里床榻之上沉醉呢喃丸子的名字,这是头一次正式叫她。丸子睁着眼睛看他,徐宴踌躇了片刻,忽然问道:“敏丫想做官夫人么?” 丸子眼眸飞快一闪,顿了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那是自然。” 说完这一句,丸子清晰地看到徐宴眼神沉了一下。 丸子心里若有所觉,抬手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想想,她又折回徐宴身边坐下,抿抿嘴角略显腼腆地又补了一句:“宴哥有出息高中,我便是官夫人。宴哥若是失败也无碍,咱再多考几年,宴哥还这般年轻,总有鸿运当头的时候。若实在实在是时运不济,那也无碍。咱们就回刘家庄开个私塾,叫宴哥当个教书先生。” 徐宴忍不住笑:“教书先生自然也是使得。但我被人夸聪慧这么些年,总是得考出点成绩来不是?敏丫且安心,我总是能叫你当官夫人的。” 丸子眼睫一颤,抬起头,笑得灿若春花。 夫妻俩这一闲话,徐宴便又沉浸到读书中去。 当初被推荐进骊山书院,徐家一家子除了徐宴都不曾知晓骊山书院的名气。如今来锦州郡里快一个半月,丸子母子耳濡目染的,自然也清楚了骊山书院在读书人心中的位置。 徐宴过几日要入学,自然得抓紧了时辰温习文章。若是开学第一课便给先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对往后自然是弊大于利的。 且不说徐家这边没将遇到柳月姗的事儿放心上。柳月姗本来嫌弃锦州无趣,吵着闹着要离开。这会儿也不走了,采买了好些物件儿去姑母家,一副要常驻的架势。 柳月姗的表兄王琛,是锦州州牧的嫡三子,也是当朝柳庭云的嫡亲侄子。家中从武,上面兄长都是子承父业,只有他是唯一一个捏笔杆子的人。此次拜入骊山书院,一来是要证明自身才华,二来也是借机摆脱母亲给安排的婚事。 他年前便已入骊山书院,柳月姗不远千里从京城赶来,纯粹是贪玩来寻他玩耍的。现如今这目的变了,她对对她不假辞色的徐宴燃起了熊熊的热情。 几日后,丸子送徐宴上山,果不其然在书院门前就碰见了来送王琛的柳月姗。 夫妻俩在一旁小声地交代着家事,还没发觉有人靠近。徐宴一转头就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柳月姗,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徐宴目光越过她落到她身后的公子身上。那公子穿着一身略显花哨的华服,乌发雪肤,圆眼睛看起来颇有些温和无害。丸子上回见过他,只是晃眼一瞧觉得与柳月姗生得相似。这会儿仔细瞧了,发觉倒是没那般相像了。 两人隔空见了礼,徐宴接过丸子手中的包裹,转身便要进书院。 柳月姗见徐宴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对她毫无反应。她赶紧两步上前,拦在徐宴身前开了口有些羞涩地问:“徐公子,你还记得我么?” 徐宴退后两步,抱着包裹向她拱手一礼:“柳姑娘。” “上回公子的救命之恩,月姗仓促之下,无以为报。本想着有朝一日相逢之时,月姗携家中长辈登门重谢。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处遇上公子。”柳月姗手捏着帕子揉来揉去,脸颊也渐渐地红了起来,“当真是……” 徐宴鞠躬拱手,淡淡地回道:“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徐宴的态度冷淡,柳月姗看着他的眼神却更加闪亮。 事实上,若是徐宴当真因她的示好便贴上来,柳月姗便是再贪图他貌美,也会渐渐失去趣味。徐宴的态度越是冷淡,拒绝的越是干脆,她便越觉得徐宴此人与众不同。 “并非是客气,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按道理得以身相许,不过公子家中已有妻室。小女只能另择他报。” 柳月姗说这话瞥了一眼丸子,换了口气道:“若是公子不嫌弃,往后有事可寻来,城南胡同的王家。小女定当施以援手,在所不辞。” 柳月姗的这番情态和表现,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不对,这叫身为表兄的王琛很是尴尬。尤其徐宴的脸上并未有任何喜色,反而透着一股冷漠。 他快走过来,先是对着脸色铁青有些笑不出来的丸子拱手一礼。 “家妹年幼,又心直口快。她这般只是为表感激之情,并无他意。还请徐家娘子不要见怪。”复又歉意地冲徐宴一笑。不过在这之间,他那双眼睛极快地瞥过徐宴浑身上下,心中迅速得出了印象后,淡淡地冲夫妻俩道了声:“失陪。” 落下一句话后,不顾柳月姗乍红的脸色,拉着她便匆匆离开。 丸子安静地立在书院门边,虽没开口说什么,但垂头丧气的模样也十分明显。 徐宴叹了口气,忽然走上前拉着丸子去到树林后边。 丸子就这般安静地立在树下,看着他一言不发。 徐宴想了想,道:“说来那日没向你交代清楚。这位柳姑娘,其实是当朝威武大将军唯一的嫡女。实打实的京中贵女,地位尊崇,脾性怕是也与旁人不同。” 说到这,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委婉地提醒丸子:“若是往后遇上她,能远着便尽量远着,若是在不能远着,便,稍稍忍耐些吧。”说出这句话,他注意到丸子的眼圈儿一瞬间红了,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徐宴素来是个骄傲透顶之人。读书人的清高,他一样不少。 从柳月姗初初对他示好,徐宴便若有所觉。他并非迟钝之人,相反,徐宴十分敏锐。但那时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不懂事儿,便是信中嗅到了小姑娘委婉的暗示也没怎么放心上。前些时日听徐乘风回家闲话,提及柳月姗的马车竟然差点撞到丸子母子俩,徐宴对这小姑娘的印象便急转直下,如今隐隐生出了轻视和厌烦。 徐宴从未见敏丫哭过,从小到大一次没有过。丸子这一红眼睛,于徐宴的自尊心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 柳月姗为何对他起心思并未叫他自得,反而她理所当然地轻视他的妻儿,旁若无人地行勾引之事,在徐宴看来,都是没规没矩,欺人太甚。 看了看没人,素来矜持要脸的徐宴走过来轻轻将丸子揽进怀中,拍了拍她后背:“委屈你了。” 丸子伏在他肩上眨了眨眼,挑起了眉头。 送完人进书院,丸子当日便下山了。 说来也真是凑巧,下山的路上又碰见了柳月姗。她坐在肩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短打的丸子。 两人并行一段路,柳月姗忽然抬手挥了挥,轿夫应诺停下。她从肩舆上走下来,拦到了丸子的面前。 这姑娘年纪不大,身量却跟丸子差不多高。她站在丸子的身前,娇俏的脸上露出霸道的蛮气。这是自小到大被宠溺出来的有恃无恐。 只见她上下十分挑剔地打量丸子,忽然勾起了嘴角:“婶子,请恕我无礼,听说你是徐公子的童养媳?” ……婶子? 丸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说话这般不讲究的人,她有些愣住。 顿了顿,道:“是,但又如何?” 柳月姗自上回听说徐宴在骊山书院就读,便命人仔细打听了徐家的事儿。虽不至于徐家什么事儿都一清二楚,但大致了解清楚:“没想到,原以为你只是长得老些,没想到年纪确实比较大。今年二十有五了?” 丸子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给逗乐。这姑娘人前人后两张脸,看来并非真单纯。但这般直白地戳旁人痛楚,到底是真跋扈娇蛮还是目中无人? “细算的话,二十四周岁还差半年。”丸子点点头,“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柳月姗笑了,绕着她走了两圈:“指教不敢当。” 她歪了歪脑袋,“只是忽然遇上一件看不顺眼的事儿,非得点出来,心中才痛快。” “哦?”丸子也学她歪了歪脑袋,“那不知这不顺眼的事儿,又关姑娘何事?” “你怎知不关我事?” 柳月姗十分讨厌旁人忤逆她,尤其是丸子这等粗劣贱婢,“现如今好似无关,但有朝一日,谁能想到会怎样?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切做不得准的。” 丢下这一句,她转身又坐上了肩舆。 手中扇子一遮脸颊,她目视前方:“下山吧。” 轿夫抬着人,脚步如飞地走远。 丸子看着那猖狂的小姑娘,忽然哭笑不得:居然嚣张到她头上来?有意思。 第30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9) 第二只恶毒女配 骊山书院有安排住宿, 每半个月一次休沐。在书院进读的读书人基本选择借宿,徐宴自然不例外。锦州求学氛围浓厚, 比范县那等小地方要逼人紧迫得多。如今徐宴不仅一天四五个时辰在读书做文章, 偶尔闲暇还得去参加同窗的诗会。 以文会友, 以赋论道,读书人其乐无穷。 或许是骊山书院在此处, 学术威名远播, 经常有外地的学院来此交流论道。郡守格外看重此地学子, 时常给予慰问嘉奖。郡守府每三个月组织一次茶会, 邀请锦州才子论古谈今。郡守大人偶得闲暇,也会亲自去骊山书院给学子们授业解惑。 徐宴的聪慧之名不是虚的,短短三个月, 他才子之名便在锦州传开。 上至郡守锦州城内的各家大户, 下至市井街坊四里,都听说了骊山书院新收了个才思敏捷品貌双全的大才子。 原先丸子不过是在梨花巷子这一小片被街坊四邻暗暗艳羡,如今是全锦州城都在酸她福气远大。早早嫁入徐家不说,还给大才子生了个聪颖非常的大胖小子。听说夫妻情分也好,徐宴是个知恩图报的,即便丸子比他大六岁, 他也不离不弃。 徐家就这点事, 若是有心打听,自然都打听得到。 有些家中有适龄闺女的, 在知晓丸子不过是早年徐宴爹娘买来的童养媳后, 起心思的有许多。家中有财却无人有能力平步青云的, 徐宴这等一看就能鲤鱼跃龙门的寒门贵子,自然多了是人想雪中送炭。 早年困苦时雪中送炭,总好人家过功成名就时锦上添花不是? 有些不讲究的大户,尤其从商的商户,为了光宗耀祖,私下里并非没寻过徐宴。 不过这些打算和小心思,都被徐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对许下重金不为所动,娇妻美妾丰厚的陪嫁一样没能动摇徐宴的心智。锦州大户被这连翻的拒绝不仅没有生恼,反倒更佩服徐宴为人品行高洁,更看重他。 这些丸子丁点儿不知晓,或者说,徐宴不让她知晓。 徐宴如今跟着书院的先生们读书,大部分闲暇时都在借阅骊山书院的藏书。求知若渴,刻苦得程度,真真儿算得上头悬梁锥刺股。若非丸子时常送些精巧的吃食和换洗衣物上山,徐宴天生相貌好,这般凑合过活,早已落拓得不成人形。 丸子来的多,山中的同窗见得多了。都知晓她是徐宴的内眷。 正所谓坊间传着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虽说这里说丸子不好,那里又传着夫妻不睦的小道消息。但亲眼见过夫妻俩相处的人,都知那是眼红者酸出来的假话。 丸子每回出现,收拾得体面又精致。不敢说一等一的貌美,但一般人家姑娘是赶不上这等姿色的。况且,丸子次次来都亲手做了吃食散与众人。人虽话不多,性子也腼腆,但接人待物都十分妥帖。尝过吃食的,见过她人的,哪个不是夸?别说年纪比徐宴大些,这等贤惠貌美的女子便是再大几岁,与他们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贤内助。 且不提徐宴的同窗艳羡徐宴得此佳妻,柳月姗这段时日总往书院里跑。且打着救命之恩的幌子,隔三差五地往徐宴身边凑。 徐宴生得俊美这点有目共睹,才学在几次三番的被郡守点名称赞后也确实被众人认可。但再有才有貌,人家也是早早就娶了妻生过子的。讲规矩懂道理的人家,姑娘如何能如此轻浮?莫以为仗着年纪小便自以为天真率性。 表兄王琛大敢头疼,却拦不住柳月姗。帮着找补了几次,但次数多了也难圆其说。 能进骊山书院就读的人,就没一个蠢的。有眼睛的都看出小姑娘心思不纯,读书人最是看中这等礼教。碍于身份,都在暗地里笑话,一时间在背后很是议论纷纷。 柳月姗对此不以为耻,反而振振有词:“我爹自幼便教导我,人生在世,讲究一个‘勇’字。看准了猎物便要勇于出手,畏畏缩缩,踌躇不前,便只有措施时机一生遗憾的结果。” 王琛被她噎了个仰倒:“……”劝不动,只能任由她去。 眨眼半年过去,丸子供给成衣铺子的衣裳样式,渐渐成了锦州最时兴的风尚。 与她合作的铺子俨然成了锦州大户人家眼中的香饽饽,每回一有新货上架,都是疯抢售空。有些样式因着上身实在是美,更是将铺子开到了附近的邻城。这股子热闹的追捧劲儿,叫丸子这背后提供画稿的人叫成衣铺子衣料铺子的东家,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且不说一些早先没与丸子合作的店家如何扼腕,就说有了这份来源,徐家的生计也渐渐宽松起来。早先合租的院子不住了,如今徐家单独搬出来,独门独户地住着。 搬家的那一日,对门的小姑娘还跑出来看了许久,然后抹着眼泪跑了。 丸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与对门的那妇人对视一眼,那妇人对每日忙于生计,甚少关心家中姑娘。自家姑娘的这番情态,她自也是丝毫不知内情的。 不过只当是姑娘日日在窗前见徐家人多,徐家人这陡然一搬走,她心中不舍才如此行事。妇人也不曾放心上。与丸子两人站在门前闲聊片刻,丸子贴心地邀请她往后去徐家坐坐。妇人才歉意地笑笑,而后忙不迭地就出去给大户浆洗衣物了。 这胡同里的妇人,除了丸子从不干脏活累活,整日花枝招展地来回闹市。其他人家的妇人,相公读书,内眷便都是这么维持生计的。 家中的银钱宽松了,原先就不大干活的丸子,如今自然就更不会干活。 为了省心省力,她还大方地掏银钱采买了几个伺候的下人。徐宴在读书上刻苦抓紧,没多余空闲教导徐乘风。丸子便做主将他送进锦州最有名望的私塾就读。 徐宴在得知这些事后,看着丸子的眼神略显复杂。 丸子与他这一年多时日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当初那个敏丫的面孔给涂抹得不剩什么。徐宴虽吃惊于她成长的速度,但更多的是愧疚反省。这样一个聪慧逼人的女子,若非被他拖累,也不至于蹉跎成曾经的那副模样。 “宴哥这般瞧我作甚?” 丸子舍得在自身上花钱,手头宽裕以后,更是什么好物都舍得往身上堆。这一年保养下去,她不仅没老半分,还养得越发的水灵丰润。漂亮的桃花眼儿一眨,那股子灵秀之中透着坏的味道令人欲罢不能:“可是我哪里做错了?” 徐宴是越跟她多相处便越觉得她勾人,那等骨子里吸引人的光彩,旁人如何也学不来。 许久不曾碰过她的徐宴呼吸一沉,看了看窗外尚未黑沉的天色心中不免遗憾。若是夜里,这会儿他已经将人抱上榻。深吸一口气将那点意动压下去,他淡淡笑道:“自然没做错错,我不过是吃惊敏丫这一年多时日长进太多。看来,来锦州还是来对了。” 丸子听他这般夸赞,自然是低头羞涩的笑:“宴哥和乘风都有长进,我自然不能太拖后腿。多听多看,多多开阔眼界,对这个家来说总是好的。” 徐宴忍不住从桌下握住她的手,一副把玩的架势。 丸子这双手许久不干重活,又用好药擦手。这一年多时日,退了茧子,渐渐恢复了细腻。不过常年劳作的骨节粗大还是留下来。徐宴把玩了片刻,抬头瞥了眼丸子。在丸子羞涩又莫名的目光之下,头一次平静的心湖微微颤动了。 他低下头,避开丸子的眼睛。浓密的眼睫垂下来这种眼中闪烁的眸光。 “如今字识得如何了?”自从丸子展示了认字得天赋,徐宴便也将她当成另一个徐乘风来教。比起徐乘风的过目不忘,丸子是触类旁通,在学识上要更显灵秀些。 丸子眨了眨眼睛,将闲暇时候写的大字递给他。 徐宴握着丸子手的那只手没松开,另一只手翻看着大字。丸子被他握着手,自然也坐旁边看。丸子的字不算好,但胜在笔画工整。徐宴翻看了许久,稍稍点评了每个字。复又取了笔,圈住丸子,隐约有握着她手亲自教她写字的架势。 丸子:“……” 这猝不及防的红袖添香,丸子一时间没领会到读书人的情趣,都傻眼了一瞬。 不过在徐宴看过来的瞬间,立即红着脸垂下了头。 这幅蛾眉臻首的羞怯模样在有心之下,看着别有一番滋味。尤其徐宴久旷,清淡淡的目光在她脖颈上逗留须臾,渐渐就转深。 两人写了一会儿字,徐宴的字很有自身独特的味道。笔力深厚,笔锋稳健,暗藏锋芒。光是这字,便能看出他的心性。冷淡不过表象,其实暗藏野心。 不过丸子还是都被他这磨磨唧唧的矜持姿态给逗笑了。想想,她忽地回过头,在他紧抿的唇上啄了一口。徐宴气息一窒,终究是没忍住,将人给拉去了卧房。 搬了便是这点好,独门独栋,不怕外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兼之徐乘风白日里又在私塾,不到下学时辰不会回来,不怕人唐突打搅。夫妻俩这番上了榻,徐宴便放开了。缠着丸子很是使了一把子力气,纠缠许久。 等徐宴终究餍足,这窗外已是天黑的时辰。 徐乘风酉时下学回来,被下人给拦在外头。他虽不知父母在忙什么,但下人既然说了不便打搅,他便也乖巧地回了屋。一人在屋里背了许久的书。 直到饿得肚子咕咕叫,四下里都掌了灯,他才看到面带餍足之色的父亲从卧房走出来。 徐乘风年纪小还看不出什么,倒是徐宴这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叫徐家的几个下人暗暗红了脸:东家老爷,当真是俊美逼人。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丸子在没断跟成衣铺子绣房的合作之余,又琢磨开了个置零食的小铺子。 她手里头有不少制吃食的方子,买了几个会做饭的仆人回来。丸子手把手教会了他们如何制吃食,便每日管一管铺子里的账务,将小店开起来。 徐家的收入从一项到几项后,渐渐变有小富之态。如今再没人说丸子配不上徐宴了。毕竟曾经笑话丸子成日里不干正事的妇人如今还在梨花巷子为大户浆洗衣裳。而据说最捉襟见肘的徐家,在丸子的捯饬下,都呼奴唤婢了。 若是谁家妇人能有她这能生钱的本事,他们也乐意娶回家供着。 九月末,郡守夫人生辰宴宴请锦州贵人参宴,特地给丸子下了请帖。 这份殊荣并非全然看徐宴的面子,丸子是这一年绣房成衣铺子背后的合作者这事儿锦州好些贵夫人都是见过她的。因着衣裳画的好,叫郡守夫人很是高看她一眼。丸子自然懂得顺着杆子往上爬的道理。在这一日之前,特地为郡守夫人特地画了一套独属于她的衣裙。 且不提郡守夫人因着这身衣裙大出风头,对丸子多加感谢。就说丸子跟柳家姑娘又狭路相逢了,引得一众看客兴奋非常。 这姑娘被徐宴冷脸待了这些时日,不仅没退缩,反而越挫越勇。 或许是从未求而不得过,生了执念的柳月姗干脆放开来,坦坦荡荡地表现出对徐宴的仰慕和向往。如今别说徐家和骊山书院的同窗知晓她那点小心思,如今就是郡守夫人,锦州的大户人家太太都知晓了。原先还打着徐宴主意的人家,因为她都自觉歇了心思。 还别说,坦荡地表露出来,柳月姗的风传反而渐渐好了起来。 或许是读书人骨子里都有些古怪的张狂和不切实际。又或许是柳月姗虽青涩,确实少见的貌美。假以时日,必然能长成一个大美人。原先柳月姗藏着掖着地暗送秋波叫人看她不起,觉得她不懂规矩。坦坦荡荡,反倒引起一众吹捧拥护之声。 这股古怪之风不知从何处刮起的,短短几个月,就忽悠的众人都跟着换了口径。 不管什么年头,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因着有不同声音冒出来,看热闹的人细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柳月姗觊觎有妇之夫的轻浮,变成了直率真性情。对丸子多次的出言不逊,成了贵女的好言相劝。 甚至有些拎不清的酸腐书生文人墨客,羡慕了徐宴的艳遇。在讥讽徐宴不识好歹的同时,也写起了诗赞美柳月姗的痴心。 痴心加上貌美,古往今来最是能戳中失意酸腐书生内心的渴望。 毕竟一个貌美如花,出身显贵又行事不拘小节的年轻贵女,对一个出身寒门的穷书生一见倾心,痴心不改。这是何等的美事?从前只能从志怪小说还是画本子里找到的美梦,真实地发生在周身人身上,如何不点燃被穷困所扰的读书人的心? 他们吹捧着这份痴恋,仿佛这般多吹捧也能叫其他贵女对他们也另眼相待一般。歌颂的诗歌传开了,别说王琛都恍惚了下,柳月姗更觉得受到了鼓舞。 你看,所有人都觉得她做得事值得称赞,可见她一举一动都是对的。 柳月姗站在凉亭之上俯视着下首笑脸与锦州大户人家太太说话的丸子,只觉得这贱婢就是那等跳梁小丑。奴颜婢膝的丑态,根本就配不上清雅俊美的徐宴! 大半年的时光,柳月姗已然从一团孩子气抽条,长成了弱质芊芊的少女。此时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高高昂起下巴骄傲的模样。老实说,确实挺像一朵含包怒放的牡丹。若是单论美貌,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她。 “徐家婶子,”很久之前头回在破庙碰见,柳月姗便唤丸子婶子,“好久不见。” 先前郡守夫人还当两人是旧相识,还特地给两人留了叙旧的地儿。如今知晓柳月姗不过是觊觎丸子的夫君,便再没了这份体贴。柳月姗一凑上来,她想到锦州的那些传言不由头疼:“柳姑娘怎地到这儿来了?前头婉儿她们在扑蝶,你怎地不过去瞧瞧?” 柳月姗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体会到郡守夫人的为难。她目光穿过人群,目不转睛地盯着丸子道:“我不喜欢扑蝶。太无趣了。我是特地来此处寻徐家婶子的。” 郡守夫人扭头看了一眼丸子,眉头微微蹙起来。 丸子衣裳画的好,是这圈子里的夫人太太们都有目共睹的。兼之今日亲眼见识了郡守夫人量身定做衣裳的出色,个个心痒痒的。丸子一来,自然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丸子秘诀,暗示丸子给她们也量身打造。 这么一会儿,丸子差不多跟潜在客户聊完了。 丸子于是腼腆地笑笑。不必郡守夫人为难,缓缓从人群中站出来:“柳姑娘。” 柳月姗以扇遮面,抽条以后,她身量要比丸子高出一点。便是走下台阶,立在丸子面前,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借一步说话?” 丸子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郡守府的花圃边。郡守府种了大片的金菊,九月底还盛开着,一团一团金灿灿的格外晃人眼。柳月姗立在菊花旁,伸手折了一枝,捏在手中把玩。 她一举一动,都显出了世家贵女的优雅。只是扭头看向束手立在一旁的丸子,眼神略失客气和礼貌:“想来这段时日,你也该听说了锦州的传言。我对徐公子的心思,不必我多说,你想必都知晓。” 丸子今日为了不抢风头,特地穿得有些素。站在柳月姗面前,确实是失了几分味道。丸子点点头,态度倒是平静:“知晓。” “知晓?”似乎对丸子冷静的态度不满,她倏地扭过身,“你心中作何想法?” “什么作何想法?”丸子不解。 柳月姗非常不喜丸子的这种态度。如此冷静沉着,仿佛她堂堂柳六娘的所作所为动摇不了她的地位似的让人心中膈应。柳月姗高高在上地命令道:“我看上了徐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打算以身相报。你自请下堂如何?” 老实说,丸子被她的嚣张给激到。但是,她歪了歪脑袋笑:“我若不愿意呢?” “你以为你一个几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算什么东西?与暖床奴婢何异?”柳月姗是真被徐宴给迷了心,她只觉得这辈子不能与他成婚便什么都是错,“我柳月姗。威武将军府唯一的嫡女。我父亲捧我如掌上明珠,只要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我这人素来讲规矩重道义,此时给你一个机会自请下堂,是我怜惜你伺候徐公子多年。若非我对你尚有一丝怜惜,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我面前与我说话?” 丸子被她这强词夺理给逗笑:“那照你的意思。你看上别人的相公,三翻四次行勾引之事。别人相公不搭理你,你便逼迫人家自请下堂,这都还是你人美心善网开一面?怎么?若是我一直不答应,难道你还想要我的命不成?”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月姗怒极,丸子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姑娘脏了手去要你的命?”柳月姗有些被丸子气到,她口不择言道,“不过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婆子,本姑娘好声好气,你竟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徐敏丫,徐宴重情义才对你不离不弃,你识相点就莫赖着不挪窝,讨人嫌!” 丸子正要讥讽,身后突然冒出一道仿佛含着冰渣子的男声破空而来:“内人讨不讨人嫌还轮不到姑娘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正说话的两人一愣,回过头,就看到徐宴一身湛青长袍从树后头走出来。 长身玉立,钟灵毓秀。 他的身后,郡守大人以及一众学子尴尬地看着两人。徐宴跨过菊花走到丸子的面前,抬手将丸子揽到身后:“柳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在下家眷。不知柳将军是如何教养姑娘的,在下只觉得烦不胜烦。” 话音一落,柳月姗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尽了,面白如纸。 徐宴的嗓音凉冰冰的,那双幽沉的凤眸里透着一股冷淡的漫不经心。眼神冷淡,他说出口的话也冷淡至极:“当初救你一命不过是迫不得已。若非四周并无他人,再不对你施以援手便是妄送一条性命,在下其实并不想救你。” 柳月姗整个人都惊住了。徐宴竟…… 默了默,她嘴唇微微颤了起来:“………徐,徐公子?” “在下与内人夫妻感情甚笃,内人为了供在下进学这些年很是吃了不少苦头。”徐宴一本正经地作揖道,“若是柳姑娘实在感激,还望姑娘对内人礼让三分。” 说罢,徐宴拉着丸子的手,率先想郡守告辞。 郡守以及在座同窗看着夫妻俩离开的背影,很是欣赏地点点头。柳月姗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盯视下,狠狠将手中的菊花砸在地上,转身跑了。 第31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10) 第二只恶毒女配 郡守夫人寿宴那日, 因着郡守特地有交代,柳月姗与徐家夫妇之事被当场压下来, 并未外传出去。不过那日目睹之人甚多, 自然是彼此心照不宣。 不可否认, 徐宴因此事,在这些人中自矜自傲的读书人圈子一战成名。原先还觉得徐宴此人沽名钓誉假正经的, 在亲眼目睹他干脆利落且毫不留情地拒绝显贵世家的贵女柳月姗, 不由对他大大改观。至少他们, 做不到这般决绝。 且不提徐宴经此一事得了多少高看。那日寿宴之后, 除非必要的集会,他一心沉浸在求学之中。 自那之后, 颜面受损的柳月姗不甘心, 私下里还找过几次徐宴。不过因着徐宴的态度十分坚决, 她一怒之下, 领着家将家仆打道回了京城。 人走了,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徐宴并未受影响,依旧有条不紊的继续着学业。 骊山书院的山长, 也就是如今徐宴的恩师, 很是看重这个天赋极高的弟子。在觉察出徐宴学习进步远超同窗后, 便单独为他辟出一间净室,为他传道授业解惑。 一年前的拜师入院, 不过是受范县县官的引荐收纳入学院, 其实算不得关门弟子。十月底的时候, 徐宴刻苦自律的求学态度和聪颖非常的资质打动了山长乐天居士, 李易先生。李易惜才,亲自开口当众宣布收他为关门弟子。 说来,骊山书院的山长李易乃当世大儒,在读书人心中颇有威望。 徐宴敬在过茶后,李易便从师长,成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长辈。李老对徐宴这得意门生,自然也行驶起了为人师为人父的职责。平日里不仅关心徐宴的学业仕途,多方费心他的科举,甚至还操心起徐宴一家子的事情。 李徐两家从淡淡到亲近,李家师娘也理所当然地对丸子行使长辈的权责。 莫名其妙头上多了一双长辈,丸子诧异之余也没多在意。老实说,她若存心讨人欢心,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有时候有长辈帮衬,反而能省许多事。 李老夫妇俩膝下无子,毕生所收关门弟子也就徐宴一个。徐宴一家子又就在跟前,自然多加关照。对于徐宴膝下的独子徐乘风,李老在觉察出徐乘风比之他的父亲青出于蓝之后,恨不得将徐乘风接回李家去手把手教。 丸子回忆了下敏丫的一生,徐宴有被骊山书院山长收为关门弟子么?貌似没有。不仅没有,徐宴还在救人伤了腿后被没去骊山书院,回乡修养了。 丸子:“……” 不管了,反正只要完成任务就行,徐宴有何机遇跟她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日子如流水匆匆流过,转眼就有过了一年。 某日清晨,丸子从榻上起身,突然觉察到身下不对。昨夜徐宴从山上下来,抱着她便没轻没重地胡闹了一夜。丸子留意到褥子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狠狠地踹了身边赤条条的人一脚。徐宴惊悚之下倏地睁开眼,嗓音里含着沙哑:“怎么了?” 这两年多的日子,丸子已然一点一点抹除了徐宴印象里敏丫沉默没棱角的模样。如今她偶尔发点小脾气,被她推推搡搡的,徐宴也习惯了。 揉着额头徐宴昏昏沉沉地爬起来,乌发撒开披在肩上,几缕垂落身前。消瘦却健硕的身上遍布抓痕,肩胛骨脖颈锁骨也都是指甲印。最显眼的,要属他喉结上一个小巧的牙印。 随着他喉结滚动,一上一下的令人瞧了都颇感面红耳赤。 秋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徐宴这段时日忙得紧,下山休沐的时日也越来越少。 李老对他的课业抓得很紧,难得回家一趟,娇妻在侧,自然是把持不住。从昨儿刚入夜便胡闹到五更天,徐宴这会儿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只虚睁开一只眼,见丸子没穿衣裳光抱着胸口坐旁边瞪他,他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件衣裳先裹了上去。 “怎么了?出了何事?”他嗓音哑哑的,凤眸也半睁半合。 丸子又推了他一把,昂着下巴,用下巴指出某一块。 徐宴整个人往后一仰,这才注意到床榻之上的不对。 他眯着眼看了许久褥子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大吃一惊:“太用力伤着你了?早知如此,我便克制点,怎地,那处流血了?” 说完这一句,徐宴瞬间爆红,一把捂住了嘴。 显然也是被自己浑浑噩噩之中,乱说话给羞了一下。不过羞耻的话适可而止,他赶忙套上衣裳爬起来。期间因着太着急,膝盖还咚地一声磕在了床沿上。徐宴顾不上膝盖,下榻趿了鞋子转身就将丸子打横抱起来看。 丸子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噎死。 看,看屁看啊! 夹着腿,丸子忍不住掐着他脸颊咬牙启齿:“放、我、下、来。” 徐宴脸颊被她拉变形还仔细看了她裤子,见裤子上都染红一大片,顿时吓得不轻:“都怪我!都是为夫没把持住下了狠手。敏丫这,这……” 徐宴都顾不上羞耻,扬声便唤急忙道,“来人!快来人!请大夫” 徐家这两年越发的富裕,下人又添了几个。他这一呼,外头立即就有人应声。徐宴都仓促之下系上衣带,就这般赤着脚出去。 徐家的下人都知东家老爷年轻俊美,清冷持重,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衣衫不整慌里慌张的模样。带着一身欢爱的痕迹冲出来,几个家婢瞥一眼,立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徐宴都没留心他们的眼神,言简意赅地吩咐他们立即出去寻大夫来。 丸子坐在床榻边捂着额头,脑袋一阵一阵发昏。等徐宴吩咐好转头进屋来,就眼睁睁看她身子晃了两晃,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徐宴大惊失色,冲过来便将人揽进了怀中。 怕一会儿大夫来,不体面。徐宴顾不上自身换衣裳,一面焦心一面亲自替丸子擦拭换了身衣裳。下人们进来换了干净的褥子,通了风,散了味儿。 约莫一刻钟,大夫才急急忙忙进来。 徐宴等得焦心,连忙将大夫引到榻边。大夫手才搭上丸子的手腕,眉头就皱起来。徐宴被老大夫的眼神看得心慌,想想,扭头去偏房换了身衣裳。 不过等他一过来,老大夫便言辞颇为严厉地说了他:“你这做人相公的怎地如此粗心大意不知怜惜?你家娘子身怀有孕,这般自顾自身享受,不顾母子安危一味地胡来,如何使得?若非你家娘子身子骨将养得不错,这孩子怕是要没了!” 被急赤白脸地一顿训斥的徐宴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老大夫见他不说话,以为不吃教训:“徐家公子。妇人怀了身子,前三个月本就是虚弱得紧。一般大户人家,别说碰一下,那是保胎药一天三顿地喝。你便是有些想头,也该等胎位坐稳了才行事。这般就不能忍一忍?” 终于反应过来的徐宴,脸一下子通红。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丸子,心口怦怦跳,有些不敢相信地小心翼翼:“大夫。大夫的意思是,我家娘子她……她怀孕了?” “可不是?”老大夫摸着胡子,一脸不赞同,“两个月多,还未满三个月。” 徐宴舔了一下下唇,心中说不出的惊喜交加。 矜持稳重的徐公子倏地站起身,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他仔细看了丸子,又转头看大夫。眉宇间小心翼翼更甚:“那,那我家娘子如今怎么样了?可,”徐宴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问道,“可伤着了?昨夜是我孟浪,不曾想娘子竟然身怀有孕。今日见了血,母子可还好?” 老大夫站起身,走到桌边取了笔飞快地写了方子:“没出什么大事,但也该小心。往后记住可万万不能这般,这个方子去药房多拿几贴保胎药。喝上半个月应当就没事了。” 徐宴接了房子,扭头给大夫封了个大红封。 送走了人后,徐宴高兴,又给徐家几个家仆都赏了银钱。徐乘风从李家回来看到父亲难得喜形于色还十分诧异。等听说丸子怀上了,放下书袋蹬蹬地就冲进屋里来。 丸子还不清楚这些,沉沉地睡到下午申时才睁眼。 徐宴今日高兴,将外出会友的事情推了,捧着书在卧房看了一天。 丸子醒来后,屋里灯火通明。徐宴这厮发疯将屋里各处都点了灯,亮堂堂的刺人眼睛。屋里一个人没有,丸子扶着脑袋坐起身,就看到他端坐在桌边,专心致志的翻动书籍。似是听到身后动静,徐宴赶忙站起来。 丸子看到他起身匆匆开了门出去。 须臾,门吱呀一声开了,徐宴又捧着一碗散发着苦涩味道的汤药走进来。 丸子眨了眨眼睛,估摸他趁自己睡着的空档请过大夫。这药便是他请大夫开的。眼睁睁看着徐宴一步一步走到榻边,小心坐下。 丸子伸手要接过来,却被他偏身避开。徐宴这人舀了一勺药吹了吹,然后直挺挺地送到她的嘴边。 丸子:“……” “大夫说了要喝上半个月,”徐宴坚持要亲自喂,“虽然苦了点,但是对你身子好。” 丸子无奈,张嘴喝一口,苦到色变。 徐宴又舀了一勺,搁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口,再送到丸子嘴边。 丸子张嘴。 …… 这般往来反复了三次,丸子苦到眉眼皱成一团,终于受不了了。特么这么苦的药非得叫她一口一口慢慢品么?就不能让她一口干? 苦到表情崩溃,丸子抢过碗,仰头就是一口干。 莫名其妙地受了大忙人徐宴如此“贴心”的伺候,丸子等到一碗药干下去才知晓自己怀孕之事。 靠在床榻上回味着苦涩,丸子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 这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过去两年。按照敏丫的年岁算算时日,确实是她该徐家老二怀上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那也快到三年了。丸子忽然扭头看向给她盛汤的徐宴:“说来,宴哥今年下场,是下个月启程去京城?” 徐宴转身将药碗搁置到桌边,又打开了食盒,拎出一个陶瓷小盅。 这盅里是徐宴吩咐下人炖的补身子的汤。徐宴从食盒里小心地取出碗筷,盛了一碗汤,搁置到丸子面前的矮几上:“不了,晚两个月再启程去。” “为何要晚两个月再启程?”秋试在八月份,如今是一月,还有半年时间。锦州离京城有一个月的路程,慢些的话,要走一个半月。细算下来,日子还蛮赶的。 这两年在锦州,因着李老的悉心教导和才名远播,徐宴身上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若说先前徐宴身上还略有几分穷困的影子,如今当真是坐或立都淸贵出尘。天生一副金质玉相的人,好吃好喝的养着,乍一看仿佛谁家贵公子芝兰玉树立于堂前。 他端坐在桌边,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随着年岁增长,这人不仅没失味道,反而越发俊美优雅。那双独特的凤眸,越发的沉静深不可测。 此时他看着丸子,对晚点出发避而不答,反而问丸子道:“敏丫想随我进京么?” 丸子捧着汤一口喝光,将汤碗递给他。 徐宴又盛了一碗递回来给她。 丸子接过来用汤勺舀了舀,目光在徐宴那张看不出心思的脸上转了转,忽地勾起一边嘴角笑凑到他耳边:“那,宴哥想让我随行么?” 徐宴就喜欢她这么笑,特别爱。一般良家妇人谁也不会笑出她这般蔫坏蔫坏的感觉,但徐宴每回瞧了,都觉得这笑委实叫他看了心痒痒。 “若是从我私心来说,自然是盼着敏丫你能与我一道走。” “事实上,先前我便是打算将乘风留在老师膝下,你我夫妻上路。”说着,徐宴咳了咳,目光落到丸子的小腹上,“但敏丫如今身怀有孕,不便于长途跋涉。为了你和孩子着想,自然是我一人去京赶考最好。只是,敏丫若实在舍不下我,咱们路上走慢些,也是使得的。” 丸子挑眉:“那宴哥是不愿我去?” 徐宴道:“也不尽然。” 丸子:“……” 老实说,看他一副诱拐的表情,丸子心里就特别想翻白眼。 话说得再好听,也遮掩不住他希望她跟他走的目的。姓徐的这家伙当真不坦率,什么再晚两个月启程,估计就是看她怀孕,临时推后的。 “宴哥做主便好。”丸子一脸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辈子是宴哥的妻,自然是宴哥在哪我在哪,宴哥不嫌弃,我便去哪儿都跟着你。” 听了这话,徐宴果不其然就做了决定。 他一锤定音地道:“那便再等两个月,敏丫的胎位坐稳了,咱们再出发。我不着急那点时日,便是在家中温习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旁人急急忙忙赶路,是为了早日进京能多些时日温习功课。徐宴学识扎实,又耐得住性子吃得了苦,不必赶那十天半个月。 事情被一家之主说定了,丸子自然是遵从。接下来,就等着她坐稳胎。 丸子的身子这两年被她养得十分健康。不仅健康,还越发的年轻水润。养胎的药没吃满半个月,她身子就好了。大夫来把过脉,说她养得好。夫妻俩于是在丸子坐稳胎的三个月后,将徐乘风丢在李家,带上几个伺候衣食的仆人赶往京城。 路上徐宴十分注意,因着请教了大夫,一路上的照看也算仔细。 慢慢赶了一个半月的路,夫妻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刚好是四月中旬。李家夫妇给京城的学生来了信件,所以两人进京也有人接应。 徐宴带着丸子在接应的学生安排的住处暂歇了一夜后,丸子便使了银钱在外单独赁屋子。虽说承老师情借住在旁人家中不算什么。若是平日里,住就住下了,但丸子如今怀着身孕,磕着碰着都不好说,住久了总是不好。 这般搬出来,徐宴也没说什么。家中的银钱素来是丸子在挣,她如何安排,他便如何顺着行事。左右丸子的安排,从来只会更合适不会错。 从进京到彻底安顿下来,费了几日。徐宴这段时日有随着京城的师兄弟四处走动,有了师兄弟的引荐,他很是方便地与来京城赶考的各地学子交流。在很是了解了一番各地学子的学识后,他虽不至于惊觉自己井底之蛙,但也收益颇丰。 这是自然,事实上,关于秋试,李老早已仔仔细细地给他解惑过。 骊山书院的威名并非虚的,李老不说桃李满天下,但手里的人脉是旁人不能及的。他不必出锦州,都能有法子将历年的秋试题都列出来,叫徐宴做。且不说徐宴学识扎实,徐宴本身就是个颇有见地又沉稳冷静的年轻人。年纪不大,悟性极高。自小便触类旁通,在阅读完骊山书院所有的藏书之后,这种一针见血的犀利更显。 他做出来的文章,从李老私心来看,倒是比一些三榜进士更有见地。不过这话他不会当着徐宴说,只会更仔细地找出他的不足,再从旁处给他补足。 五月中旬之后,徐宴沉下心继续温书。 徐宴不知晓的是,因着他这段时日的走动,反倒是叫其他自负的学子大惊失色。锦州才子有大才之名,很快在京城的学子圈子里传开。 徐宴在安顿下来后便甚少出去走动,他并非一个爱出风头爱受人追捧的人。这些虚名并未让他沉浸其中,反而觉得十分叨扰。 在多次被人堵住比拼时,徐宴就更懒得出门走动了。每日只需透过师兄弟拿到最新消息,偶尔有志同道合的人上门交流,一时间充实又忙碌。 他不出门走动,却不妨碍有些多事的读书人总爱替他扬名。短短两个月,徐宴就又在京城的学生圈子出了名。他尚不晓得因自己的名声传开,叫本就对他没怎么死心的柳月姗给知晓了,又惦记上他。只是雷打不动的继续着温书。 柳月姗在派人打听到徐宴动静之后,那股子不甘心又上来。 顺风顺水的人生出现一次波折,令她如鲠在喉。徐宴对她的拒绝除了让她颜面受损大受打击之外,更显与众不同,柳月姗发觉自己更爱慕他了。 时隔一年,已经十五岁的柳月姗出落成窈窕婀娜的大姑娘。 柳家人高大修长,柳家子弟都是人高马大,柳月姗虽不至于那般粗壮,却也比一般姑娘高出不少。短短两年,她抽条得纤细修长。因着常年一身火红的衣裙又性情烈如火,行走之间,仿佛一团怒放的火焰。 不得不说,忽略柳月姗骄纵的性子,长成的柳月姗确实貌美如斯。 回京的这一年多,柳家并非没给她议亲。事实上,柳家主母柳月姗的母亲不知给她相看了多少公子哥儿。但或许有徐宴珠玉在前,柳月姗总是看不上。不是这个生得丑了,就是那个生得矮了,再或者,才学品质配不上她。 嫌弃来嫌弃去的,京城适龄的公子哥儿被她挑了个遍。柳家主母愁的头发都白了,这姑娘还是死活不愿松口。 柳将军在被柳家主母烦了许久之后,派人去锦州打听。 确切地打听到徐宴与柳月姗之间的事情后,很是暴怒了。 一来怒柳月姗胡闹妄为,看上有妇之夫;二来暴怒这有妇之夫不识好歹,居然看不上他柳家的嫡出姑娘。 不过他再怒火冲天,家里就这么一个姑娘。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稍稍斥责了几句,姑娘眼泪一掉,他立即就心软。 尤其在了解徐宴品行绝佳,才学卓然还年轻俊美之后,这颗宠女儿的心就有些动摇。 粗人看事情都简单,从来不会往深处想。在他看来,他女儿如此貌美,他家位高权重。徐宴一个寒门子弟能得柳家垂青,是他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柳家愿意将嫡出姑娘下嫁,对徐宴来说,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至于丸子和徐乘风,柳家人没看在眼里。一个年纪大的又是买来的童养媳,确实不值得他们费心。徐乘风这个长子有些麻烦,但柳家人大度。充作庶出,养着也是养着。 这般一盘算,徐宴确实不错,柳家人对徐宴自也是在暗中密切关注着。 如今是在京城,不是在锦州,一开始柳月姗是不敢太放肆。但在敏锐地感觉到父母对徐宴的态度之后,胆子就大起来。 她想见徐宴已经很久了,自从她知晓徐宴进京之后就想去。这两年,因美貌,她在京城贵女之中风头正盛,柳月姗早就想在徐宴跟前一鸣惊人。所以特地挑了徐宴去书肆的一日,打扮一番在徐宴常去的那间书肆等着。 她就不信,徐宴看到如此貌美的她能丝毫不动心! 第32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11) 第二只恶毒女配 如今已是七月, 再有一个月便是秋试。京城里的氛围日益紧张, 寻常酷爱出门四处交友走动的学子如今都歇了那份闲心, 慌里慌张地缩屋里悬梁锥刺股,做最后冲刺。只有徐宴雷打不动的按着一早规划好, 什么时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除却每日温书的时辰,徐宴必然隔三日要去书肆读一些新书。 他这人阅读量极大, 且十分擅长分类汇总,举一反三。丸子不清楚他这些年靠着书院的藏书和各家书肆, 读了多少书。但这种强悍的触类旁通的本事,也不怪徐宴能从一届寒门举子,成长为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 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确实不同常人。单凭这强悍的毅力和自制力,徐宴算是这些寒门学子之中最出色的一个。 不过再是性情沉稳机变博闻强识,也斗不过存心找茬的丸子。 丸子孕期心绪不宁,心气儿不顺便要折腾他一通。撒娇、耍赖、作弄人交替着来, 花样层出不穷。徐宴这些时日被她折腾惯了, 也自学成一套哄人的方子。 这日一早,本该用完早饭便立即去书肆徐宴为了安抚住丸子,很是耽搁了些时辰。等他人到书肆,盛装打扮的柳月姗早已等候多时。 这间书肆蜀月斋,是京城最大的书肆之一。由当今陛下胞弟康王爷亲自开设。里头藏书五花八门, 并很是大方地对应试举子开放。徐宴因来得勤, 与书肆的掌柜的伙计都挺熟。 这不, 他人才踏入书肆的大门, 便被伙计拉去一旁暗示了一番。 伙计说的含含糊糊的,徐宴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在暗示什么。只云里雾里地谢过他后,去一旁书架子上挑了几本要看的书后,抱着转身上二楼。 只是他方一转身,就看到二楼的楼梯上缓步走下来一个红妆丽人。 或许不仅仅是丽人这么简单。此女生得唇红齿白,一身火红的衣裙,腰肢玉带掐的极细。身下坠着环珮,身姿窈窕,行动之间顾盼生辉,摇曳生姿。徐宴冷不丁瞧见愣了一瞬,而后迅速非礼勿视地垂下眼帘。 他抱着书籍安静地往旁边让开,意思很明确,只待楼上的人下来先过去。 徐宴没认出柳月姗,柳月姗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别说,有些人天生好相貌,旁人求都求不来。徐宴每日忙着读书写文章,吃食都是丸子命人给他准备,还是养得目若点漆,眉如墨画。便是不用华服玉冠的衬托,徐宴身上那股天然沉静雍雅的气度,也依旧随着腹内诗书的越积越多而倾泻出来。 公子如玉树,淡漠立于人前。 柳月姗只看了他一眼,心口就抑制不住地砰砰乱跳。 徐宴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台阶上脚步声。 他稍稍抬头瞥过去一眼,就见楼梯上站着的姑娘还立在半中央。低垂着眼睫状似羞怯地偏过脸,那神态仿佛在等情郎。徐宴回头看了看,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徐宴都不在意,他只在乎这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让开。 很显然,柳月姗打算就这么挡在中央,既没有上去的意思也没有下来的打算。 徐宴:“……” 老实说,徐宴其实并非一个怜香惜玉之人。美人儿再美,也没有他手头的几本书重要。本就一大早被丸子耽搁了个把时辰,今日读书的时辰便掐得比较紧。此时又被个陌生女子给挡着路干耗,他眉头不由就不悦地蹙起来。 徐宴扭头看了一眼伙计,眼里意思很明显:能否帮个忙,叫这位姑娘让开。 那伙计瞥了一眼台阶上不走的柳月姗,暗暗冲徐宴摇了摇头。 徐宴心道这怕是哪家贵女,伙计也不方便上来说话。 他也不为难,想想,便不打算上二楼去了。他扭头虚眼瞥了一圈一楼傥荡。见大堂书架子旁边还空着几个位子没人坐,于是径自走过去坐下来。 一楼虽不如二楼清净,但他素来专注,沉下心来其实也是一样的。 柳月姗在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就是等徐宴走上来。面对面,正好顺理成章地攀谈。谁知徐宴没上来,在楼下看了一会儿竟扭头走了?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可置信。 柳月姗低头看了看衣裙,是京城绣房才出的最时兴的衣裳款式。抬手摸了摸脸颊,吹弹可破,柔嫩依旧。难道徐宴没看到她么?不会,离得这么近。还是说,常年看书眼花看不清楚?她这么大个人站在这楼梯上,竟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柳月姗深吸一口气,蹬蹬地跑下楼,直奔徐宴座位所在之处。 徐宴挑的这地儿是大堂的角落。一般从东南西三个方位,都不大能看得见他。一阵香风刮到近前来,徐宴还很诧异。 “徐公子,”柳月姗立在徐宴座位旁边,娇滴滴道,“你可还记得我?” 徐宴正看得入迷,蹙着眉抬起头:“你是?” 柳月姗一口气噎到嗓子眼儿,差点没绷住当众失态。 她自问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敢如此忽视于她,才过去两年多而已,徐宴居然都不记得她。柳月姗袖笼里握着的手用了点劲,才矜持地昂起下巴:“我是威武将军府的柳六娘。两年多前,你还曾在去往锦州的路上救过我,可还记得?” 徐宴上下打量了她,想起来。点点头,淡声道:“柳姑娘。” “徐公子,好久不见。难得有缘,竟然在京城的蜀月斋碰见,小女惊喜之余,想请你去隔壁金满楼坐一坐?” 柳月姗这几年也并非全然没有长进,至少说话要比两年前委婉许多。她一举一动颇为雅致,分寸也把握的自然,“上回在锦州,因为年少无知,很是闹些笑话。今日既是叙旧,也是我为曾经少不更事的所作所为,对徐公子的赔礼道歉。” 俗话说的哈,伸手不打笑脸人。柳月姗这般说话,徐宴自然不可能不理不睬。 想想,徐宴将手中的笔搁置下来。 书缓缓推到桌子上方,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赔礼道歉就不必了,过去的事情叫它过去也罢。徐某从未将这件事放心上。柳姑娘不必耿耿于怀。另外,实在不好意思,徐某如今课业紧张,着实没有太多空余叙旧。” 柳月姗闻言看了眼他桌上的书,目光痴痴地在徐宴俊美的眉眼流连。想着秋试的日子确实逼近了,她心里的那股气忽然就顺了。 若是徐宴这次秋试高中,她家里必然会应允自己与徐宴这桩婚事。 想通了关键的柳月姗,顿时自觉不该打搅徐宴读书。 她于是扭头看了看,后进门的学子冷不丁在书肆里瞧见这般貌美的少女,一时间都迈不动腿。一个个眼睛克制不住地往柳月姗身上转。柳月姗心里不高兴,想呵斥,但想着不能耽搁徐宴读书,便耐着脾气说了好些勉励的话才气哼哼地离开。 徐宴挠了挠眉头,垂下的眼帘中眸光有些深沉。没想到柳月姗在他跟前受了那些屈辱,还能面不改色地往他跟前凑。一时间,徐宴也不知该夸此女百折不挠,还是该自嘲自己一寒门子弟能有如此大的魅力…… 须臾,他轻轻嗤了一声,复又拿起笔继续看起书来。 …… 七月一过,八月初,正式秋试。 丸子按照朝廷的限定给他备好了考场内的吃食和笔墨,一大早挺着快生的肚子,亲自送他出门。丸子的肚子八个月多了,眼看着就要临盆。徐宴不放心她,自然不可能叫她在考场外候着。吩咐了下人仔细照看好了丸子,孤身一人进了贡院。 秋试这几天,京城的氛围都跟着变了,肃静得很。 就连平常喧闹的菜市口,这几日都消停下来。丸子选的这一块住处,住的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旁人家并非没有夫妻一道上京的,此时都求神拜佛地等着。似丸子这般淡定待产的,老实说,一个没有。 徐宴出考场这一日,丸子没发动,亲自去贡院外接他。 还别说,徐宴这个人心理素质强得很。旁人一出考场崩溃得崩溃,痛哭流涕得痛哭流涕,有些甚至两眼一翻就栽倒在地,被贡院外看守的衙役搀扶着离开。徐宴这厮不仅没有丝毫疲态,还甚至换上了丸子给他新作的衣裳,从容不迫地走出来。 丸子特地带来了两个负责搀扶他回去的下人,也没排上用场。反而他出来第一件事,快步走过来,一把将走路不便的丸子给打横抱了起来。 “看来宴哥考得还算不错?”丸子窝在他怀中,挑着眼尾看他。 徐宴抿嘴笑:“就那样,不好不坏。” 丸子知他可是一举摘下状元桂冠,对他的谦虚不屑一顾:“那就是不错。罢了,考过就算了,卷子交上去也不能再改。回家,家里给你炖了汤。” 徐宴闻言眼睛一亮:“敏丫亲自炖的?” 这几日考场内,若说最叫徐宴不习惯的便是吃食。或许是嘴这几年被丸子给养刁了,徐宴如今在吃食上颇有些讲究。丸子老说他给什么吃什么,徐宴自认还是很挑嘴的。之所以在她跟前好说话,那全是因丸子做出来的东西,每样都合他胃口。 丸子不知他忽然兴奋个什么劲儿,很是敷衍地点点头:“犒劳你这几日的辛苦,我特地炖了你最爱的汤。” 徐宴立即就笑了,将人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夫妻俩亲亲热热地回了住处。 丸子的肚子越来越危险,在等待放榜的这几日里,徐宴是一次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错眼儿,丸子发动了,家中没个主事的人会出事儿。 轮到这时候,徐宴方开始后悔。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将身怀六甲的妻子弄来京城。若是留在锦州,至少李家夫妇能帮着照看。如今京城举目无亲的,他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半,亦步亦趋地跟着快要临盆的丸子。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丸子的肚子还是没有发动的迹象。徐宴夜里慌得睡不好,有时候半夜被丸子稍稍踢一脚都连忙惊醒,白日里连蜀月斋都甚少去。 这般干耗着,先等来了放榜的日子还没等到丸子发动。 这日放榜一大早,外头跑来跑去的都是人。有些等不及的,昨日夜里就没回来,在布告栏前打着地铺等。丸子推了推还没出门的徐宴,让他也快些去看看。 徐宴倒是不急着这一会儿,成绩出来了又不会丢。考中生的考中,没考中,半夜去打地铺也枉然。他盯着丸子九个多月的肚子,一脸忧心忡忡:“稳婆可是请了?定好了人?不若多花些银钱,叫稳婆这几日住家里,我怎地就这般放不下心呢?” “便就是我发动了,你也没法子帮我生不是?”丸子挺着硕大的肚子,歪靠在软椅上,“宴哥再能干,顶多帮着跑腿叫人。这些事儿叫下人来做也是一样的,你且去看看榜。旁人都去了,总不能你等着别人给你报喜。” “如何我就是报喜?我若是没考中呢?”徐宴把玩着她的手笑了。 丸子斜了他一眼,潋滟的桃花眼坏坏地一眯,那嘴角就又勾了起来:“我家宴哥这些年的才子之名可不是虚的。无论是心性,才学,还是学识,宴哥从未落后于人。这秋试在你来说只可能是报喜,不可能有落榜。” 徐宴就喜欢她笑,笑得他心痒。没忍住凑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天知道丸子身子不便以后,徐宴多久没碰过她。 滚烫的气息扑上来,丸子一愣。 她纯黑的眼珠在眼中缓缓地转了一圈儿,不知想到什么,陡然一亮。一直盯着她看的徐宴忍不住随着她眼神变化,心口猛地一缩。而后就发觉自己脸被丸子给捧了起来。丸子浸香的唇覆上来,舌尖启开他的唇,便攻城略地。 徐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蒙了神。事实上,成亲这么多年,徐宴碰过敏丫许多次,尤其这三年,他碰的次数多到往日四年多加起来都比不上。但便是做着再亲近的事,两人也不曾口齿交缠过。 酥麻的感觉从舌尖窜上来,只麻到了的耳朵根。 徐宴懵里懵懂的,本能地学过来,反而抱紧了丸子反攻回去。外头敲锣打鼓的,欢呼哭喊的都有,本该出去看榜的徐宴,糊里糊涂地抱着在房间里闹成一团。清晰的水声响起,他平静的心湖仿佛被人连翻地丢石头进去,一个又一个地泛起涟漪。 若非丸子的肚子当真不能碰,徐宴恨不得抱着人直接上榻,闹他个一天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半个钟。丸子呜呜地拍他肩膀,徐宴才意犹未尽地松了嘴。他白皙的脸颊染上薄红,幽沉的眼睛里泱出了水色。 “出去,”丸子狠狠捏了他一把,“再不出去,就要出事儿了。” 徐宴低头看了看下.身,手拄着唇干干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衣裳下摆一扯,站起了身。他有些不好意思看丸子,这还是夫妻俩这么久以来,他头回表现得如此羞涩:“咳咳,那,我就去外头看榜,你在家里待着哪里不要去。” 清润的嗓音有些哑,他忍不住瞥了眼丸子被他吃肿的唇:“若是有事,记得立即喊人。我就在菜市口的布告栏那边,不会跑远。” 丸子擦了擦嘴,一脸羞耻得抬不起头的样子,含糊地点点头。 徐宴又瞥了她一会儿,怦怦跳的心口没法安静下来。聪明人徐宴在尝过一次滋味儿后心里忽然暗暗懊悔,居然这么晚才发觉亲嘴儿的滋味如此美妙。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这事儿,他当真是读书读傻了,错过这么多。 心里懊恼着,徐宴这才笑了一声,终于乐意出门去看布告了。 或许是事情就这么赶巧儿了。徐宴才出门没一会儿,丸子坐在榻上,羊水就破了。 徐家的下人急匆匆分成两拨,一个去稳婆家寻人,一个火急火燎地去寻大夫。剩下的烧热水的烧热水,准备吊汤的吊汤。丸子靠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开始阵痛。她一手抓着床榻,靠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条腿还不凑巧的,疼抽筋了,站不起来。 徐家的下人就那么多,慌起来就满屋子乱转。丸子被她转的眼晕,让她赶紧搀扶自己去早准备好的产房待着:“等不及了,先扶我过去。” 留下守着丸子的下人六神无主,只能顺着丸子的吩咐来。 这不,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下人才领着大夫稳婆匆匆地赶过来。而与此同时,徐宴被挤到榜前,就听到四周惊讶又艳羡的口吻在问‘谁是徐宴’。 虽说徐宴素来沉稳,但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最大的喜事砸他脑袋上,他的心情自然也飞快地飞荡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徐宴立在榜前。顺着榜单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往前找,然后在榜首第一位看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秋试第一,锦州范县徐宴。 “你是徐宴?”“你可是徐宴?”“你就是徐宴?” 耳边叽喳声如潮涌一般扑上来,像是要将徐宴给湮没。他刚张嘴应了个是,耳边立即就响起了七嘴八舌的恭贺。认识的,不认识的,所有人都来恭贺他。徐宴被人挤来挤去,终于站定后,耳边响起更大的欢呼:“我知道,徐宴,今年的第一才子!” “怪不得!大才子徐宴啊!长得真俊啊!”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 “好一个锦州徐宴,当真是才貌双全!!” …… 汹涌的道喜,争相地向他扑过来。 就在徐宴被挤得站不稳,他的面前忽然被一排人高马大的粗壮汉子给开出了一条道。走在第一个的汉子穿着体面,鹿皮靴,金冠玉带。高挑壮硕的身形十分抢眼。他看着居然与他身量齐高的徐宴,还诧异了一瞬。 似乎惊讶徐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也生得如此高挑。不过更惊诧的是,传闻中的大才子徐宴,生得俊眉修目,气度不输甚至远超京城大多公子哥。 “你便是徐宴?”此人说话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徐宴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现的不卑不亢:“正是,请问阁下是?” “我是谁你不必管。”这人点点头,根本不管徐宴问了什么。手一扬,很是豪迈地大喝一声道,“给我带走!” 只见他一声令下,站在身后那群开道的壮汉瞬间冲上来,扛起徐宴便走。 徐宴懵懂之下不知发生了何事,刚要说话。嘴上便被一大手死死捂住。然后他整个人就跟被困死了的鱼似得,动弹不得。身下人仿佛抓到了什么好猎物一样,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徐宴糊里糊涂的就被人一路扛着带进了一座府邸。 因着脸被捂着,看不清,等落了地,看着满堂的红绸子和一身红衣盖了盖头立在堂前的女子,他才大惊失色:“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姑爷这般聪慧,这还看不出来?” 那绑人回来的壮汉脱了外衣,里头是吉庆的一身红:“榜下捉婿,文人雅士做的事。如何?我大将军府捉了你回来,你可还满意?” 满意?他满意个屁!他家娘子快生了,还在等着他回去报信,榜下捉婿? “这位大人,”这时候装傻是没意义的,徐宴也不跟柳崇装那个傻,他是真的着急了,“榜下捉婿也不是这般捉的,如今还不是榜下捉婿的时候。这才是秋试,殿试还没考呢,一切还没定数。明年殿试后当真中了前三甲,您捉的人,那才是榜下捉婿。况且,我家中已有娇妻。妻子身怀六甲,正在家里等着小生回去报喜。还请大人放开小生。” 柳崇一个粗人哪里懂什么榜下捉婿什么时候捉。素来听闻旁人说榜下捉婿,顾名思义,张榜了他就可以去捉人回来。冷不丁被徐宴给暗讽了一把,他气短之后,恼羞成怒了。 抬手狠狠一拍桌子,高声道:“老夫不管什么榜下捉婿的时机。若当真是殿试三甲张榜才捉,那时候人人都盯着,还有老夫什么事儿么?好东西,自然是看准了早下手!你这次能考个秋试榜首,相貌又生得如此俊美,殿试绝不可能跌出三甲!” 徐宴被他噎了一瞬间,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惯来是喜怒不行于色,但此时当真是怒极了。瞥着四周人高马大的武将,徐宴冷冽的目光射向高座上的柳崇,又瞥了眼身边纤细的女子,心中的恶意翻涌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出口的话仿佛夹杂了冰渣子:“这位大人,小生当真已经娶妻,妻子快临盆了。请大人放开小生,小生当真没有闲暇在此处耗。” “那老夫不管,进了我柳家的大门,谁还管你前头什么妻妾?”柳崇蛮横道,“你今日与我的掌上明珠成婚,前头的婚事就再不作数!直管安心行了大礼!” “这位大人,强扭的瓜不甜!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柳崇只觉得他虚伪。看到了他柳家的富贵,这满堂的金玉,他全然不信徐宴能丝毫不动心。读书人就是虚伪,明明最贪财好色的便是他们这些人,嘴上却装得跟圣人似的。 他手又是一挥,两个壮汉立即上前。 那两壮汉不管徐宴已经铁青的脸色,上去就直接反剪着徐宴的胳膊,踢倒他的膝盖,将人往铺垫上压下去。 第33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12) 第二只恶毒女配 柳家闹这么一大阵仗, 其实也是在赌。看似热闹, 其实并未邀请宾客。柳崇与柳家主母端坐在高堂之座上, 旁边看似热闹,都是柳家下人以及家将罢了。 柳崇确实是个粗人没错, 但不通文墨却能位居高位的,自然有一套应对上头的法子。 他看似胡闹的举措, 其实都是粗中有细的安排。当朝皇帝最欢喜用柳崇这一类的武将,会打仗,为人又没多深的城府。便是当真闹出什么笑话, 被御史台弹劾跋扈。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几句叱骂, 罚罚俸禄罢了。 正是因为摸透了当今的心思, 柳崇才想什么做什么。如今当众将人绑回来成亲,上头知晓了顶多传唤过去骂几句荒唐, 或许还乐见其成。 心里像明镜儿似的,柳崇眯着眼上下仔细地打量徐宴。先前仓促之下只看了个大概, 没瞧仔细。这会儿柳崇是越看越满意。 徐宴生得确实是少有的俊俏。挺拔高大,俊眉修目,气度雅然。京城的青年才俊里生得比他俊俏也就一手之数。但凤毛麟角的这么几个若是立徐宴跟前,又没他高大挺拔。便是有他的高大挺拔,才学品貌上又当真差了太多。 世家公子跟徐宴这等寒门子弟可不同。京城里稍有底蕴的世家都是书香传家,所出子弟便是庶子也自幼有名师教诲。出息了, 能入仕了, 还有父兄叔侄的帮持。然而在秋试一视同仁之下, 却谁也没考得过徐宴。如此可见, 此子有大才。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个青云梯,必能游龙入海,扶摇直上。 柳崇不傻,心里什么都盘算的精。甚至比之朝堂同僚,柳崇还多了旁人都舍不下的厚脸皮。他自打知晓女儿对徐宴的心思,便派人很是仔细了解了徐家之事。 徐宴于柳月姗来说,确实是个好结亲的对象。 柳家不需要亲家帮扶,也不拉帮结派。徐家正好上无父母宗族,下无兄弟姐妹。合家拢共就父子二人。至于敏丫这个童养媳,在柳崇夫妻的眼中都算不上正经徐家人的。看在诞下一子的份上,顶多算个衷心的婢妾。 这般算来,无牵无挂,若徐宴跟柳家结了亲。且不提宝贝女儿这一生都不受孝道所磋磨,低头去伺候婆母;就说有柳家在前头压着,徐宴这个人都算是半入赘到柳家来。便是将来步入官场,借助的也是柳家的人脉,那心必定是向着柳家的。 柳崇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嫡子。 庶子庶女生了不少,嫡出的就柳月姗一个。柳崇虽说是个粗人,但自觉是个十分讲祖宗礼法的粗人。庶子庶女比起嫡子来,到底是差上许多。尤其他的这些庶出子女被后院那些女人养得歪歪栽栽的,没一个像他。 柳月姗的性子倒是像他,却苦于只是个姑娘,再像他也不能子承父业。如今这姑娘家能带进门一个出息的姑爷,柳崇如何不打心底的乐意? 壮汉死死压着徐宴的人,徐宴在挣扎无果之后,忽然像想通一般不挣扎了。 两个壮汉一愣,低头看着徐宴。 徐宴长叹一口气,忽地好声好气道:“罢了罢了,你们这般强按着我,倒也不必。事已至此,我已明白再挣扎也无用,不若先放开我?既然是成亲行礼,你们这般作为也是叫新娘子难堪。放开我,且叫我自己来。” 两壮汉拿捏不准徐宴的态度,扭头去看柳崇。 柳崇闻言心道果然,读书人就是惯来会装模作样。嘴上说的正气凛然,其实还不是一样的贪财好色?于是他手一扬,按着徐宴的两个壮汉便松开手,退后到人群中。 徐宴揉了揉肩膀,低垂的眼帘下,眸光闪烁。 红盖头下一直没开过口的柳月姗透过那点狭窄的视线,看到徐宴在不轻不重地揉着手腕。心道这些人当真是粗鲁,居然弄伤了徐公子。就见徐宴在捏了许久手腕后突然站起身。不知打哪儿来的戾气,他忽然扭头就往门外冲。 因着毫无预兆速度又快,柳崇冷不丁地还真看着他冲出了礼堂。 不过习武之人反应就是快,徐宴才冲出一段路,柳崇便立即意识到不对。当下手一挥,厉喝道:“愣着作甚?给我押回来!” 徐宴别看是个读书人,但身高腿长,跑起来利索灵巧的很。柳家人在布告栏前大张旗鼓地闹的那一出,懂的人稍稍一想都知晓他闹了什么。就如同徐宴所说,榜下捉婿并非是他这种捉法,这会儿门外正聚了许多人在瞧热闹。 这不柳家传出的鸡飞狗跳的声响儿,外头看笑话的人群就沸腾起来。 尤其是跟柳家不对付的那几家,这会儿秉持着存心不让柳家人好过的原则。徐宴一冲出来就被故意找事儿的几家人给遮掩起来。柳家人拉拉杂杂追出来,被挤挤攘攘的人群给挡着,愣是眼睁睁看着徐宴的背影消失…… 徐宴的人走到角落,回头瞥了一眼府邸的牌匾——柳家。 他呵地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徐家这边,丸子的阵痛越来越强烈,终于开始生了。 因着敏丫是二胎,丸子怀孕期间又养得好,这回生产倒是没造什么罪。稳婆和大夫都请了,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的看顾着,丸子只觉得稍稍疼了几下,孩子就顺畅地生出来。不过该疼还是疼,丸子瞥了一眼,闭眼就睡过去。 等徐宴回到徐家,就听到满院子喜气洋洋的动静。 他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呢,就被冲出来要去外头寻他的下人给撞见。 那下人喜得脸上褶子都揪起来,冲到跟前就报喜讯:“老爷大喜啊!大喜!太太刚才生了!一点罪没遭,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七斤六两,长得可好了!” 徐宴一愣,马不停蹄地往产房那头去。 徐家没长辈,除了丸子这个珠子就是徐宴这个主事的。下人们也不敢拦他,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徐宴推开产房的门,直奔产床上睡得深沉的丸子而去。 稳婆怀里抱着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家伙,徐宴只瞥了一眼,就将全部的心神放在昏睡的丸子身上。此时丸子身下的污秽已经被下人给清理干净,只着干净的亵衣躺在产床上。上衣的领口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纤长的脖颈。 女子生产自古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丸子便是生产不似头胎艰难,自然也是费了不少力气。那头养了两年好不容易发乌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浓厚的血腥味儿弥漫了这个屋子,凌乱的摆设,抓得起皱的褥子……一切都昭示着生产不易。且这般的一动不动地昏睡不醒,煞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头,更显丸子脆弱。 徐宴看着她,忽地心中涌出了浓浓的庆幸和愧疚。 妻子在家为他的子嗣拼命,他却差点跟别人成亲了。想到这,徐宴将丸子搭在身边的手握了起来,脸突然埋进她的颈项里。 产房里突然冲进来一个大男人,徐家没人说话,稳婆倒是有些不悦。 她走过来,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俊俏的男主子一脸疼惜地抱紧了女主人。那副爱重的模样,倒是叫想说赶人的话的她有些张不开嘴。平常人家的男子,何曾似徐家男主子这般疼惜过生产的妇人?哪个不是视女子搏命产子为理所当然? 这般想着,稳婆艳羡地摇了摇头,转身去仔细教下人给刚出生的小婴儿清洗。 勿自抱着丸子温存了会儿,徐宴的这颗心才渐渐平静。 出门瞧个榜,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徐宴再是沉着冷静的性子,这会儿抱着娇妻也有点劫后余生。至于那仗势欺人的柳家……浓密纤长的眼睫之下,徐宴一双如墨染的眼眸渐渐幽深转沉,全是不善之意。 今日所受之屈辱,他日必定百倍相报! 亲手将丸子的衣裳穿戴齐整,又细细替丸子梳理了鬓角的头发,擦拭了她的脖颈和手掌。徐宴方才丢下一句‘照看好小少爷’,打横将丸子抱进卧房。 没长辈就是这般好,徐宴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丸子清醒过来,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她张了张嘴,刚一动,屋外就走进来一个人。徐宴快步走上前,端着一杯热蜜水将人抱起来靠着他,小心地喂。丸子眯着眼问他几时了。 徐宴喂她喝了几杯蜜水下去,才淡淡道:“酉时三刻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丸子还没说话,他又赶忙取了个靠枕过来垫在丸子身后,端着空杯子走出去。丸子就看到他的影子从窗边走过去,眨了眨眼睛,眸光微闪。 须臾,徐宴拎着食盒回来。 亲自摆了矮几,碗筷,徐宴才终于在床沿边坐下:“怕你醒来肚子饿。灶上吊了鸡汤。这面食厨娘才下好的,你趁热吃。” 丸子抓着筷子低头看了看鸡汤面,又抬头瞥着体贴入微的徐宴,一脸的狐疑。 低头吃了一口,丸子将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忽然坏笑:“怎么?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儿,突然这般殷勤?” 徐宴从白日里到现在心里还梗着一口气下不去。 不过丸子开口与他玩笑,徐宴自然不会不顺着她说话。心里恶气翻涌,徐宴抬眸确实丁点儿看不出心情不好。 他弯起嘴角,清隽的眉眼在烛光的映衬下,如诗如画:“这不是为了多谢敏丫的大恩大德么?敏丫今日可是拼着一口气又给徐家添丁。徐家子嗣单薄,敏丫一己之力就多了两个人。如此大的功劳,我如何不小心伺候着?” 丸子挑了挑眉:“男孩儿?” “皮小子。”徐宴点点头。 方才趁着丸子熟睡,他才去瞧过孩子。 刚出生的婴儿红彤彤皱巴巴的,别提多像个猴子。不过早先徐乘风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般丑的。徐宴记性好,回想当初的徐乘风暗地里比较,后头的这小子怕是长得要更好些,“七斤六两,怪不得你受了那些罪。” 丸子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对了宴哥,你考得如何?” 提到这,徐宴嘴角的笑意一顿。 大好的事儿因柳家闹得那出,徐宴都有些笑不出来。伸手替丸子将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徐宴淡淡道:“榜首。” 丸子咀嚼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徐宴看到她这个表情才终于真心笑出来。他有些高兴地说:“若是殿试不出大问题,这次科举必定是稳了。敏丫先前不是说要当官夫人?不若想想,最想当哪个官夫人?” 丸子惊讶:“官夫人还能选么?” 徐宴笑:“如何不能?” “哎呀,这多不好?说出来就太不谦逊了……”丸子一脸明明喜不自禁却强装镇定的模样,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 摇曳的灯火下,徐宴看着她嘴角都咧到耳根子。身子还虚着,却乐滋滋的一会儿摸摸褥子一会儿又摸摸被子,然后又摸摸徐宴搭在褥子上的手。本身憋了一口恶气没出的徐宴,看她这般,心里那股闷突然就散了。 他握住丸子的手,专心致志地在手心里把玩。 丸子任由他捏了一会儿才嫌弃地甩开他:“我肚子还饿着呢!你这般捏着叫我怎么吃?”说完白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徐宴这一夜连带次日一整天哪儿也没去,就陪丸子在屋里呆着。 最后是丸子受不了将他赶出去,徐宴才折到隔壁去看儿子。次子的名字昨日他便取好了。徐家没有宗族家谱,取名没那么多讲究,全凭徐宴乐意。因着长子叫乘风,次子徐宴便给定了‘舞天’这个怪名儿。 丸子听完眉头皱的紧紧的:“舞天怎么听着这么不顺口?听着还挺像‘五天’的。” “叫多了就顺口了。”徐宴很是随意道。 丸子:“……”素来端方的徐宴该不是被她给影响的才这般随便了? 被父亲娶了个古怪名字的徐家次子徐舞天,丸子顺口又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小五。还别说,小五小五的叫着,比舞天顺口多了。 日子久了,徐宴也这么叫。 小五是见风就长的肉墩。出生便赶上好时候,衣食无缺。每日被丸子好吃好喝地养着,不过一个月时日便从个皱巴巴丑兮兮的红毛团子长成了个粉嫩白胖的糯米团子。徐宴往日是甚少抱徐乘风的,但次子生得太可爱,徐宴都忍不住老抱。 且不管徐家日子恢复了平静,就说那日从柳家冲出来之后,徐宴便去蜀月斋去找了掌柜的。 事实上,徐宴从出入京城声名鹊起后,蜀月斋的掌柜的便代表康王爷来给徐宴暗中递过橄榄枝。诚如柳崇所想,徐宴这等无牵无挂的寒门贵子,最是得一些大人物的眼光。在柳家盯着徐宴之前,康王爷便私下里见过徐宴。 只是当时徐宴忙着科举,并未给康王爷一句准话。但柳家这么一闹,徐宴便做了决定。康王爷在民间名声不错,且某些政见,徐宴是颇为赞同的。 入康王爷门下不是一件有利无弊的事,但现如今的情形看来,不入康王爷名下弊大于利。徐宴在思索过所有利害关系后,又得以在蜀月斋的包间见到康王一面。柳家之所以那么快消停下来,自然是康王出手帮了忙。 不过这些事儿,徐宴不会跟丸子说,只在温书之余照顾坐月子的丸子。 加入康王爷门下,徐宴在殿试之前又有幸被引荐了当朝饱学之士。虽说他的文章早有李易先生指点,但多了几位老师从各个方面指点,自然是受益匪浅。 徐宴卯足了一口气要出人头地,此次殿试自然准备得十分充分。理所当然的,殿试的结果没出乎所料,被当今圣上御口亲封,点为状元郎。 进士冠服加身,骑马游街,好不热闹。 柳月姗立在状元游街的街道旁酒楼包厢里,看着沿途姑娘手中的绢帕如雪花儿飘到徐宴的怀中,一口银牙都能给咬断。那日,若非他跑了,他们今日就早已是夫妻。 或许是得不到才越发的尊贵,柳月姗如今看到徐宴,心中早已没了先前在锦州的傲气。她心中的自傲,早已在徐宴毫不犹豫地抛下她离开哪一日碎得一点渣都不剩了。她戚戚然地看着高头大马上俊美逼人的年轻状元郎,只觉得一颗心都随他飞走了。 “他如何就是不愿娶我呢?”柳月姗捂着脸自怨自艾,“是我哪里不如那贱婢了么?相貌,家世,年纪,甚至于学识,我哪一样不是远胜那贱婢?他到底是哪里瞧不上我!” 一旁柳月姗的婢女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对着难过伤心的柳月姗,自然心疼得满口都是劝。说起丸子,那更是恨不得踩到泥地里的贬低。 不过她说的再多,柳月姗一个字听不进去。眼睛随着徐宴的马动,她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比不上的:“难道是那贱婢为徐公子生了两个男嗣?” 越想越是这般,除了两个男嗣能叫徐宴对丸子这般看重,别的在她看来都站不住脚。 确定是这一点后,柳月姗既憋屈又愤恨。 她狠狠一跺脚,气得眼圈儿都红了:“若是想要子嗣的话!我也可以生啊!我柳家的姑娘素来身强体壮,我又正值年轻貌美的时候,便是七八个孩子都生得!娶我回去,只会比那贱婢更好!” 心里愤懑着,眼看着徐宴的身影走远,她免不了怅然若失。 因着康王的警告,原本打算给徐宴一点颜色瞧瞧的柳崇,至今不敢有任何动作。便是柳月姗在家闹得非要柳崇再一次榜下捉婿,柳崇也没答应她。 事实上,因着那日榜下捉婿出丑,柳崇私心里已经放弃徐宴做女婿的打算。柳月姗何其敏锐?察觉到父亲的想法后,很是在家闹了一番。又是绝食,又是大哭大闹的,当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玩了个遍,终于逼得柳崇顺了她心意。 但顺了她心意是却是顺了她的心意。柳崇因着这事儿被康王暗中敲打过,目前不敢轻举妄动。只事先安抚了柳月姗,往后再徐徐图之。 且不管柳家父女打得什么算盘,徐宴摘得桂冠后,没几日便接到圣旨。 朝中有人便要比旁人走的顺畅得多,徐宴一寒门子弟,没有被一纸任书打发到外头去做官。而是作为翰林直接进入翰林院。 这个朝代‘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暗中规矩,基本入了翰林院将来才有入阁拜相的资格。徐宴这入仕的第一条路,就稳得死死的。 且不说徐宴这一纸诏书惊诧了京中多少权贵,不少家中有适龄姑娘的打起了徐宴的注意,就是柳崇那颗按耐许久的心也忍不住砰砰跳起来。柳崇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夜里高兴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女儿月姗果然不愧他柳崇的女儿,当真好眼力。这一眼看中的人就是人中龙凤! 柳崇激动了好几日,怕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便去寻了柳月姗。 柳家的打算徐宴没心思去管,徐宴自入了翰林,往徐家递帖子的人就多了。 徐家入京城这一年多时日,徐宴忙着温书写文章,平常甚少与人走动。兼之徐宴为人冷清又犀利,不好糊弄。很多攀关系巴结苦于先前没交情都不好下手,旁人琢磨着琢磨着,就想着从女眷这边入手。 丸子看着手中堆积如山的请帖,忆起敏丫四处败坏柳月姗名声的人设,自然是欣然前往。 短短一年,小五也从一个不能爬的糯米团子,长成了一个插着小腿就能蹬蹬满院子乱跑的小精怪。与徐乘风讨人嫌不同,这小精怪嘴甜哄人样样不落。徐宴一个标准的严父都被他给哄得,一下朝就抱着他不放。 徐宴入翰林后,往后五年之内必然不会外派了。既然如此,置院子就刻不容缓。 京城的院子跟锦州可不同,没个足够的银两和人脉,是买不来体面的院落。丸子手里头倒是存了不少银钱,正准备抽个时日去置办。就见忽然某日徐宴下朝回来,告诉她不必忙了。他早已置办了足够体面的府邸,还是在城南贵人区域。 丸子在抱着孩子搬进四座院落的府邸后,看他的眼神不由的意味深长起来。不错啊,看着不贪财不谄媚的人,居然才入官场就能得了这么大一座府邸。是个做官的料子! 徐宴被她看得好笑,忍不住一把打横抱起人进了内室。一面走一面忍不住吻她:“……你且安心享福便是,莫要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丸子斜着眼勾了他一下,“悠着点儿啊,我不想才成官夫人便下大狱。” 徐宴冷不丁地没忍住,笑得浑身直发抖。 第34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13) 第二只恶女毒女配 徐家举家搬入新府邸, 第一件事自然是邀请徐宴的同窗好友同僚过府暖房。 徐宴的至交好友不多, 大多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过徐宴自认至交不多, 旁人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宴客,来客都是欣然前往的。一来京城里慧眼识珠的人不少, 自然都看得出徐宴此子前途远大。二来相识于微末的情分总是好的, 将来若有个什么事儿也好说话。 邀了人暖房后,徐家算是正式在京城落户。 一般人家便是要递请帖邀徐家人,也有了明确的地儿。且不说之后徐宴交友走动都方便许多, 丸子作为翰林夫人,很快打入了京城的贵妇圈。 因着徐宴出息, 徐宴后院又只丸子这一个女主人。哪怕丸子童养媳的出身上不得台面,京城贵人都颇为识趣闭着眼当不知。 不过有的人知情知趣,有的人就偏上赶着找茬。京城看好徐宴,想要趁此子未起势之前摘果子的人家不在少数。尤其家中有适龄庶女, 一早盯着进士榜上寒门子弟的,看到丸子是打心里糟心。其中以柳家为最。 柳月姗是恨死了丸子, 她觉得与徐宴的亲事几经蹉跎都是丸子从中作梗。 若非这女人挑唆, 徐公子又何至于对如斯貌美的她不假辞色? 柳月姗不认为有人能无视她的美貌,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在她看来, 美人儿无论在何时都是无往不利的。古往今来,倾城女子亡国的都有, 美貌便是女子的利器。自小到大的顺遂, 叫柳月姗对这份认知坚信不疑。她私心里认定, 便是徐宴面上对她冷漠无情, 定也会在心底肖想于她! 徐宴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决绝,是因他坚持操守,坚持糟糠之妻不下堂。 想到此,柳月姗对徐宴的高洁品性又爱又恨。爱他的与众不同,又恨他的冷漠无情。本就牵肠挂肚无法割舍,又因柳崇的肯定,更加的撒不开手。 她素来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柳月姗牵挂着徐宴,便总想找机会去见徐宴。 若非柳崇一再告诫她,莫再对徐宴强硬逼迫。直说徐宴此人心性极傲,吃软不吃硬,逼急了可能要适得其反。柳月姗怕不是早就要假借救命之恩的名义,不顾礼法亲自去徐家登门拜访。她爹再三叮嘱,她若不想坏了这门亲事,必定要耐住性子。 这桩亲事因一早榜下捉婿闹得太过,如今指望徐宴松口已然是不大可能。婚事的症结在童养媳身上,突破口自然也在童养媳。 换言之,想要嫁给徐宴,就只能童养媳识趣儿自请下堂,将女主人位子空出来。 女主人的位置一空出来,徐家没个长辈张罗,单凭徐宴一人决定。 只要柳家趁这空当儿使点小计策叫徐宴小小地冒犯柳家,有错在前,柳家再假装大度不叫,顺势好好为之前的乌龙赔礼道歉。柳月姗两滴眼泪一掉,再温柔小意哄上一哄。徐宴一个大男人不大可能会计较,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柳月姗一想也是这个理,听了柳崇的话按耐下来。 可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柳月姗在看到丸子一个乡野泥腿子春风得意的场面当场破功。官夫人的威风都摆出来了,这贱婢如何可能会自请下堂?怕是这辈子死也要耗死在徐宴正妻的位子上,一口汤都不给她留! 柳月姗的这口气儿就怎么都不顺,坐了一会儿便霍然起身。 此次邀请丸子做客的是御使大夫钱大人府上。御史台与康王府私下里略有往来,自然是亲近早已暗中入康王门下的徐家人。御史夫人拉着丸子在给其他官夫人介绍,就看到柳月姗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还别说,柳月姗别看脾气火爆不好惹,相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整个宴席,放眼望去,就没哪个姑娘能比柳月姗更娇美动人。 只见她一身火红的衣裙,仿佛是酷爱红色又或者红色最衬她,柳月姗到哪儿都是一身红。她昂着下巴婷婷立在丸子跟前,短短三年竟然高出丸子半个头去。丸子四周的官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将军府的掌上明珠这般瞧着丸子是何意,一时间都有些踟躇。 “徐家婶子,可否借一步说话?”一模一样的称呼,一模一样的说话方式。三年过去,柳月姗丁点儿长进没有。 丸子啼笑皆非。 当着众人的面儿,丸子意有所指地笑道:“柳家侄女儿实在太客气了。” 柳月姗冷不丁一噎,漂亮的小脸立即就拉下来:“谁是你侄女儿?你这妇人真是有意思,别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难道不是?婶子婶子的,可不就是侄女儿?” 柳月姗顿时气急。她唤丸子婶子,不过是想提醒丸子她的年岁大罢了。谁给她脸了还柳家侄女儿?若是她是侄女儿,那徐宴成什么了,叔叔? “你,你!”柳月姗一只手指着丸子颤啊颤,差点脱口而出‘贱婢’两个字。 事实上,论口舌,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丸子的。丸子真正吵起来,就是徐宴这等才思敏捷的人都争不过她。何况柳月姗一激就怒。柳月姗黑着脸,勿自憋气了半天才将这口恶气咽下去。若非这是在御史大夫府上,她必然要当众命人甩丸子巴掌! “借一步说话,怎么?不敢吗?” 丸子扭头看了看,其他妇人悻悻地收回八卦的眼神,偏头避开。丸子不回答反笑道:“柳姑娘有什么话,在此说也是一样的。” 柳月姗又气着了。这贱婢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故意奚落! 她死死瞪着一脸温良贤淑微笑的丸子,心里气得要命。她柳月姗长这么大,除了在徐宴身上吃过憋,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徐宴给她委屈受她能接受,但丸子这种她看一眼都嫌的下贱坯子凭什么叫她憋屈?她算个什么东西! 心里不可置信,一时间,柳月姗似是跟丸子耗上了。挡在丸子的跟前,丸子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今日非要借一步说话。 丸子本意就没务必与谁打好交际的。徐宴的人际关系从不需要她来笼络,她只要莫上赶着破坏就行。出来做客,就只是见见世面罢了。与人说得来便说,说不来就吃个酒席就走。所以即便柳月姗咄咄逼人,丸子都不为所动。 柳月姗见她逼迫了许久,丸子根本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由更怒意高涨。 这贱婢凭什么!谁给她的胆子这么对她! 心里怒火滔天,却碍于宴上一直有人,丸子不配合的话说话丝毫不方便。找不着机会借一步说话,就更别提逼迫丸子自请下堂。柳月姗就这般与丸子耗到御史府宾客散场,徐家的马车来接人,才终于逮着机会将徐家的马车劫下来。 两人坐在金满楼的包厢里,门前虎视眈眈的是柳家的家将。 柳月姗端坐在座位上,憋了一天气的胸口就没顺过。她素来不是个忍耐的人,徐宴能叫她忍耐是因她恋慕于他。丸子可没这个福分,叫柳月姗忍耐。冲着这宴上受过的气,柳月姗张嘴就命柳家下人掌丸子的嘴儿。 一声令下,包间里瞬间就是一静。 柳月姗的丫鬟虽说跟着柳月姗肆意妄为许久,却没敢掌掴朝廷命官夫人的嘴儿。对面这位可不是柳家那些姨娘庶女,面上闪过犹豫,她们犹犹豫豫地上前。 丸子却笑了,潋滟的桃花眼中露出威慑的神采:“你今儿个掌掴一个试试。” 柳月姗顿时就被激怒了:“怎么?我还打你不得?贱婢!” 丸子的眼睛眯了起来:“贱婢?” “贱婢,怎么?我还唤不得这称呼不成?”柳月姗高高昂起下巴,漂亮的脸上全是轻蔑之色,“不过一个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奴婢罢了,以为生养了几个孩子就了不起了?还是你以为,徐公子入朝为官,你便能跟着鸡犬升天?我告诉你,一日为奴终生下贱!” 老实说,柳月姗确实有些本事。从来都是自己气别人的丸子,头一回被个无脑千金给激怒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眯起来,神情也从微笑渐渐冷冽起来。 眼看着柳家的家婢当真要冲过来掌掴她,丸子霍然站起来,一手掐住那家婢的手推出去。几步上前,反手就给了对面仿佛稳坐钓鱼台的柳月姗一巴掌。清晰的巴掌声音在包厢里响起,柳月姗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她偏过脸,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向丸子。 丸子冷笑:“嘴太脏,看来是没吃够教训,今日我便亲自给你点教训尝尝。” 柳月姗反应过来,霍然站起身就要打丸子。 那两个被推开的婢女吓一大跳,冲过来就要按住丸子。敏丫的这具身体虽说因被丸子修养保养了几年,没怎么做中火,但到底自幼是干农活干过来的。身量虽没有柳月姗高,但这屋里三个细皮嫩肉的姑娘根本就弄不过她。 一时间,屋里三个人都被丸子堵上嘴按在地上打。尤其柳月姗,嘴巴太臭,不会说人话。丸子毫不客气地赏了她十几个嘴巴子,直把她脸颊都打肿。 屋里尖叫声虽惊动了外头柳家的家将。但丸子自进屋起就哑着嗓子说话,外头听也只听到柳月姗叫嚣着要给丸子教训。屋里这啪啪的巴掌声,他们只当是柳月姗主仆三人在按着徐家娘子在一通教训,更是目不斜视地死死守着门。 丸子打到手掌发麻,见门外两个门神一点反应没有,不由嗤笑:“看来你往日干这种事不少,你们柳家可真是家风正的一家子。” 丢下主仆三人,丸子也不从正门走了。她踢了一脚柳月姗,开窗看了眼楼层的高度。估摸着这屋子不高,从二楼跳下去也无碍。谁成想往旁边一瞥,这包厢的窗子一旁刚好还挨着个梯子。丸子笑了一声,柳月姗这一通巴掌挨得可真是时候。 于是直接顺着梯子爬下去,从窗子就这么走了。 且不提这一日后,柳月姗被柳家人发现挨了打,柳崇是如何的震怒。就说柳月姗自此是彻底地恨上了丸子。 先前她虽想着嫁给徐宴,却没真正想过要丸子的命。她不过想着,丸子自请下堂,主动搬出徐家便可。如今挨了这通打,丸子是将填命进去都平息不了她心中的怒。 柳月姗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被打花脸的自己,桌子拍得砰砰响:“我要她死!爹!我要那贱婢的命!” 柳崇本就疼柳月姗跟疼眼珠子似的,一看她伤成这样,心肝肉都在疼。 “莫哭莫哭!爹爹给你讨回公道!” 柳崇揽着宝贝女儿,满是横肉的脸上全是压抑的沉怒。徐家那个童养媳给脸不要脸,居然胆敢欺辱到他将军府的头上来?!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且等着,她是那只手伤你的,为父必然砍了她的手来给你消气!” 柳月姗埋在父亲怀中一通哭,得了柳崇满口的保证才终于舍得收了眼泪:“爹,砍手不够!我要她死!你不是说只要她给我腾位置就让我嫁给徐宴么?她死了不就清清静静地给我腾了位置?我要她死!” 柳崇如何能不依她?只要能平了柳月姗这口气,他自然是满口答应:“好好好!我的宝贝哟,你莫哭了!爹答应你,答应你了!” 答应是答应了,要一个朝廷命官正妻的命,不是随手掐死蚂蚁那般简单的。 徐宴自从入仕后,进退有度,颇得圣心。就是朝中素来不掺和政务,万事中立的康王爷也几次三番地帮他。别看徐宴入仕才一年,朝中多数人与他交好。看似谁都不沾,却谁都愿意帮他说话。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柳崇心里盘算着,安抚住了女儿,才沉着脸走。 这之后,柳家一点动静没有。据这几年,丸子对柳月姗和柳家家教的了解,柳家可不是那等宽宏大量的人家。柳月姗一直没个动静,或许是在憋着什么坏。虽然早早注定了必死的结局,但丸子想了想,还是将这桩事儿说给徐宴听了。 徐宴听完,整张脸都黑了。别的话没听,就记得一句:“她敢打你?” 丸子被他这态度逗笑。弯着眼睛勾了他一下,笑得颇为嘚瑟:“没打成。我是那么容易被按住的人么?柳家那姑娘反挨了我几巴掌。” 说着,丸子正色起来:“我当时怒极没顾得上考量。这般打完了一口气出了才想起这姑娘身份高,轻易打不得。宴哥,我观柳家一家子度量极小。柳将军不会由此暗恨在心,往后朝堂上给你小鞋穿?” 徐宴却冷笑起来,素来沉静的人此时一脸的狂傲:“想打她就打呗,能如何?” 他放下擦拭头发的布巾子缓步走到丸子跟前,忽然将人抱进怀里。丸子被他抱个满怀,不知他这又是怎么了,于是斜了眼看他。 徐宴亲昵又带有暗示意味地啄着丸子耳根,浅淡的气息扑在丸子的肩颈里。 捏了丸子腰肢一会儿,他哑着嗓子才森然道:“我想打那柳家一家子许久,奈何都没这个功夫。敏丫这般出一次手,委实解了我一点点心头之恨。” “哦?才一点点?”丸子扭过头,唇被他啄个正着,“不过,宴哥这般好脾气之人,竟然也有恨不得揍一顿的人?” 徐宴却笑了:“我想揍的人多了去。” 夫妻俩笑了一会儿,徐宴却抱着人往内室榻上去。 丸子:“真没事?” “柳崇不过一个惯会装傻充愣的武夫罢了,圣上对他多有放任,却未必就是信任。”徐宴将人放到榻上,慢条斯理地解着腰带。清隽的眉眼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诱惑又冰冷,“他家不论闹什么事儿,圣上都当个笑话看。这般有利,自然也是有弊的。比如真受了什么委屈,圣上也不会为他讨公道。咱家多防备着便是。” 丸子这就放心了:“那我是不是该多买些家丁回来?防着柳家人闹事?” “买些也行。”徐宴将衣裳丢到屏风上,脱了鞋子便上榻,“我徐宴虽官微人清,但翰林家眷也不是他一介武夫想欺辱便能欺辱的。” 丸子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咧开嘴就坏笑了起来…… 帘子放下,又是一夜雨打梨花声声娇。 转眼又是一个夏,眼看着丸子二十七岁生辰就要到了。 柳家果然如徐宴所料,柳崇看似风光其实底子里都是虚的,不敢对徐家动手。 丸子戒备了许久见没什么事发生,便将这件事搁下了。二十七岁生辰这日,徐宴想热热闹闹地办一场酒宴。丸子却没这个兴致给拒绝了:“不值当。过一年大一岁,听着还挺膈应的。得哪日我认老了,你再给我办。” 徐宴听她这么说,那兴致也就淡了。他拥着丸子,温存地宽慰:“二十七也是双十出头,还年轻着呢。” 丸子背对着他,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说来徐宴也不知怎么回事,旁人都是越来越蹉跎落拓,偏生他是越长越俊美。这两年多在朝堂,气势也越发的像那么回事儿。京城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更是有大胆些的,不顾他家中已有妻子,当面对他表明心迹。 这些文人的风流事儿,丸子都私下里有听人说,不过徐宴在丸子跟前从没提过半句。 他不提,丸子就当不知道。 左右徐宴每日里除了朝堂,卷宗,大多时辰都在家中。偶尔同僚之间走动,还是用罢了午膳就回来。剩下时日不是腻在榻上,就是在为次子开蒙。 小团子小五也从成天小嘴叭叭乱讲,长成了机灵古怪比徐乘风天分还高的小童。徐宴疼小五比疼徐乘风还甚,不知是丸子生产时遭了罪他愧疚还是怎么,他甚是宝贝这次子。丸子有时都觉得奇怪,按道理,男子不该都是偏疼长子? 某日丸子眼看着小五摇头晃脑地拽文给徐宴听,忽然提起来:“是不是该寻个日子将乘风接来京城了?” 徐宴楞了一下,眨眨眼:“乘风有老师亲自教导不是挺好?” “老师教得再好,也不能一直留在老师家中。”丸子虽然对徐乘风不大喜欢得起来,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小五至今没见过兄长呢。” 徐宴想了想,忽然开口:“对乘风的心结,解了?” 丸子一愣,以为听错:“什么?” “乘风幼时确实被我教坏了。自私,又有些不孝。这几年,特地放在老师身边好好纠正一下性子。”徐宴低头翻看着小五的狗爬字,清凉的嗓音说话像透彻的山泉水,“正好家里也没稳定,叫他在锦州待着,晚些再接回来也无碍。” 丸子:“……”特么这姓徐的眼睛这么毒的么? 一阵沉默之后,丸子自然是不可能承认:“你若是不想接,过几年再接也是一样。宴哥是一家之主,我都是听宴哥的。” 徐宴放下纸张,叹了口气:“敏丫高兴就好。” 丸子没说话,转身出了书房。 在这后来的半年,柳家依旧没什么动静。丸子时常被各家邀请上门做客,偶尔碰到恨不得撕了她的柳月姗。但或许是那一次被丸子给打怕了,堵又堵不到徐家马车。当面她便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再轻易凑上来。 柳月姗对徐宴的心思,这一年多,被丸子撕开了脸皮的讥讽,已经人尽皆知。 京城里对徐宴有心思的姑娘不止柳月姗一个,但大多没脸没皮的,都是些身份不入流的姑娘家。京城里爱看热闹的人多了去,尤其跟柳家不对付的人家,眼看着柳月姗这堂堂将军府嫡女自甘下贱上赶着被人奚落。这么大一个笑话,自然宣扬得满城风雨。 丸子都不必多方造谣说些污蔑柳月姗的话,基本柳月姗往她跟前一凑,那些个谣言笑话就满天飞了。 这般一晃儿又是半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直找不到机会弄死丸子。眼看着丸子二十八,柳月姗也从十六岁鲜嫩的年纪熬成了十九岁难议亲的老姑娘。原本是被京城公子哥儿捧在手心里的柳月姗,这下子,一朝从高高在上挑花眼,沦落为只能作人家继室后娘的境地。 柳月姗一个貌美惊人的将门贵女,亲事还没成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人家继室的! 心中一面惊怒交加,一面也为自己迟迟没有进展的婚姻,柳月姗急得整宿整宿哭。不过即便是到了这幅田地,她还是没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人是死了也要绑在徐宴的身上再死。不过现如今柳月姗对上徐宴,是丁点儿傲气都没了。一来徐宴越来越气势凛然,俊美逼人,二来她也被徐宴给磨光了所有锐气。 如今只要徐宴能给她一个好脸色,便是叫她做妾,她私心里都是愿意的。 且不说柳家一家子为了这糟心的闺女急得寝食难安,就说柳崇为了这嫁不出去的闺女,柳崇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甚至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柳崇,打心底地反省当初由着柳月姗的性子跟徐家人死耗,是不是做错了? 眼看着闺女病急乱投医,柳崇咬牙一狠心,下了个决定。 不能再等了!再等就他家姑娘都二十了!这徐家的童养媳,今年是必死不可! 第35章 十两银子买来的童养媳(完) 第二只恶女毒女配 转眼过了年关, 徐家经营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 丸子闲来无事, 就最喜欢捣鼓铺子买卖这些东西。徐宴从不去干涉她做什么。本朝律令虽有官吏不可行商的规定, 却不限制官吏的家眷手下置办产业。丸子从商,徐宴不仅不阻止, 甚至私下里会多给行个方便。 短短两年, 丸子手中的大些的铺子就有三家,其他与人合伙的就不提。 除了弄些衣料胭脂水粉,便是吃食零嘴儿。 衣料方面是丸子亲手画, 丸子先前在锦州便是靠着独一无二的花样子颇得贵妇们的吹捧,如今熟能生巧, 更是混的如鱼得水。吃食方面,她也有自身研制的方子。铺子里买卖的吃食味道是外头吃不着的,生意自然十分火红。 银钱挣得多,徐家的家产也日益丰厚。有了家财支撑, 徐宴的仕途就更是一片坦途。如今徐宴可谓是人生志得意满,仕途顺利, 娇妻幼子, 衣食无忧。 与徐宴走得近些的人家都清楚徐家的情况。有些外表看似光鲜实则内里困窘的,羡慕徐宴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徐宴聪慧绝伦是没错, 但他有今日,一大半都是他这娇妻的功劳。温顺娴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聪慧能干生了一双搂钱的手。还肚皮争气得很, 这些年, 接连地给徐宴生出两个天资聪颖的大胖小子。 徐宴虽没有父母亲缘, 家族的帮扶,却从他娇妻身上将大部分的福气都给找补回来。 便就算是童养媳又如何?出身差也并非是她的错。 若是他们有徐宴这等福气,娶得一房似丸子这般貌美又持家能干的妻子,便是不识字,他们也乐得全心全意地捧手心里供着。 有了这等共识,且不说丸子在京城贵妇人圈子颇有好名声,在徐宴好友内眷的交际圈里更是越发得大家的尊重和认可。 丸子花蝴蝶似的乐在其中,倒是徐宴为此颇为烦恼。 娇妻的好,藏在家中他一个人知晓便行了。如今人人都羡慕他,关系好的还会酸他两句,弄得徐宴如今对丸子是颇有些看得紧。倒不是怕有人撬墙角,而是怕她在外头花花公子见得多了,回到家里头会嫌他性子沉闷,这般往后不利夫妻之间感情和睦。 偶尔丸子忙得不归家,徐宴下了朝还亲自寻来。便是手头的事情忙得抽不出空儿来,他也要寻到丸子的人,与她一起用过膳再走。 这般久了,京城里人人都知晓,徐宴对糟糠之妻极为爱重。有些仰慕徐宴,在暗中嘀咕丸子是个老女人的。见着正主儿还是酸得脸都摆不正。其中,以柳月姗为最。 估计是传开了她破罐子破摔了。年岁越大,越舍得下脸皮。原先是死缠烂打,但干耗了三年多痴心不悔的。旁人虽议论纷纷,却到底还是认可了她对徐宴的深情。 古往今来,这读书人的想法总是跟一般人不同。 或许柳月姗确实绝美惹人怜,与大多数后宅妇人想法相左的是,大多自诩怀才不遇的读书人都乐得看这种美人儿为男子痴心不悔的戏码。与锦州那时候一模一样。渐渐的,京城坊间又传起了歌颂柳月姗深情不寿的歪诗。 倒是没似锦州那般诋毁丸子,毕竟丸子这几年名声经营得好。就都在念什么“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什么“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什么“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之类的狗屁酸诗。 且不说这些酸诗能替柳月姗搬回多少颜面,就说丸子从中嗅到了一点别的意味。她清晰的感觉到,柳家人出手了。 果不其然,这一日丸子乘车去铺子里,半途马车坏了。 丸子立在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区,看着马夫下车检查四周给了她一个修不好的回话。眼看着这地儿离她的铺子不算太远,叫车又没那个必要。丸子看了看天色,想着今日不着急去店铺里,不若就走着过去。 四月里,天儿不冷不热,街上热闹的紧。两边商铺迎来送往,商贩走卒吆喝叫卖,车水马龙的,十分有意趣。丸子素来没有带仆人的习惯,徐宴为官后虽带过一段时日的护卫。但自从察觉柳家不敢对她动手后就免了。 刚好这天出门就没带护卫,车夫又忙着将马车拉回去修理,只余下丸子一人在闹市。 丸子心里刚嘀咕不会那么巧就今日,就听到耳边忽然有人惊呼。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辆马车疯了似的像她撞过来。 丸子心口一跳,刚准备往旁边躲。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整个人往马蹄子底下扑过去。眼看着要被马蹄给踏成肉泥,丸子的目光透过人潮看到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生死之间,她注意到马车上柳家的标志。 她忽然心口一动,伸手一指精准地点在了马儿的眼里,然后整个人往马肚子那块儿一滚。 不过她的快速滚动避开的动作,在旁人看来都是慌乱之中的乱戳和乱来。逃过了被马踏死的命运,丸子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见那匹本就惊慌的马儿在被丸子戳了眼睛之后,果断调头向着另一个方向横冲直撞了过去。 或许一切都是凑巧,又或许是柳月姗沉不住气自找的。 柳崇再三地警告过她,这一次对丸子出手之事,柳家是万万不能沾上丁点儿关系的。一旦沾上了首尾,那将来总是逃不过徐宴追根究底。若是柳月姗还想清清白白家人,就尽早什么都别掺和。 可柳月姗在得知柳崇要动手后,偏要亲眼看到丸子倒霉。想着只要远远在一旁看着不会出事儿,愣是瞒着柳崇,偷偷乘车出来看热闹。 只见那伤了眼睛的马儿旁处都不跑,就光冲着柳月姗所在的马车冲过去。柳月姗的车夫一看这阵仗如何不受惊吓?当下就顾不上隐藏。甩着马鞭就想将马车赶去一旁躲开。柳月姗更是吓得惊慌大叫,丸子一听这声儿,心里的预感基本就确定了。 柳家的车夫不是一般车夫,都是懂武的。 马车冲过来的瞬间,车夫愣是靠着惊人的臂力将马头拧过来。只是这般强硬的拧动自然惊到了马儿。柳家好好停在路边的马车一瞬间前蹄扬起,惊慌嘶鸣。然后身后马鞭一甩,那马儿跟疯了似的似乎乱撞起来。 柳月姗还在马车里。被颠得东倒西歪,脑袋磕在车厢上惊慌失措。 柳家车夫一面要紧急勒马,一面还要躲避另一个受惊的马车。这闹市街区的马路本就不算太宽,两辆马车在里头横冲直撞,一时间慌乱得人仰马翻。 柳月姗马车里翻滚扑到,撞得鼻青脸肿。她惊慌失措,对面那辆马车里坐着的人一样惊慌失措。主子在车里大喊大叫,外头赶车的人情急之下就不变前路。 整条街上,摊位商贩往来的路人都收到波及,伤的伤,倒的倒。丸子在左闪右闪之间虽没伤着,却被两辆马车困在了正中央。丸子正准备出手制止一批慌乱的马,就见柳家那车夫在极度惊慌之下抽出了佩刀,一刀劈在丸子的背上。 柳家护卫的佩刀是那等侍卫佩刀,一刀快准狠地劈下来,差点将丸子劈成两半。深可见骨的伤口印在丸子的背上,大量的鲜血冒出来。 丸子回头看了一眼,晃动的车窗里柳月姗惊喜交加的脸,她心道果然。 柳月姗也不知怎么想的,在看到丸子伤着倒下之后。不确定人死没死,但当机立断地对着护卫大喝一声:“快上去再补一刀!快!” 那护卫没想到出门赶车这一趟遭遇这等事儿,在注意到自己一刀劈的是徐宴的嫡妻后,整个人如至冰窖。今日不管这女子死没死,他都是必死无疑。 护卫心中后悔为了贪图那点银两,听从柳月姗的吩咐替她驾车。但这会儿既然已经劈了人,丸子自然是死透了比没死透强。死透了,死无对证,柳家才有法子扭转乾坤。没死透那才是坏事,这官夫人一醒过来,柳家与他一道倒霉。 照着柳崇的一贯作风,他死不要紧,他一家老小定然也会填进去。 正是清楚这一点,那护卫二话不说,连劈三刀下去。 众人亲眼目睹大街上权贵乱刀劈死一个人,顿时尖叫连连。众人都顾不得被马儿踢伤了,拖着残破的身躯就仓皇逃窜。 大量的血水蔓延开来,等徐宴接到消息,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且不说徐宴在听闻丸子在闹市被斩于马下之事有多荒唐和不可置信,完全不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丸子的身上;就说柳家果然用了无知妇孺闹市冲撞权贵马车被斩于马下的理由。徐宴随京兆伊匆匆赶去现场,看着了无生机的丸子,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了。 他呆呆地立在门槛儿边上,脑子里嗡嗡嗡地作响,脚下虚浮地都打趔趄:“做梦?定然是做梦。敏丫如何会冲撞马车,她惯来最宝贝自个儿,这定然是梦。” 衙役看着自说自话的徐宴颇有些怜悯,听说徐翰林此生最看重的便是这一房娇妻。两人从微末相知相扶至今,感情甚笃。不敢拍徐宴的肩膀,他只能弓着身小声劝慰:“徐大人,人有旦夕祸福,还请大人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四个字一出口,徐宴仿佛被闷雷劈中脑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柳家人和同为马车出事的陵王世子看他这幅情态,心里顿时一咯噔。尤其是柳崇,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恨不得能掐死了专门坏事的柳月姗。 接二连三地因她出错,柳崇心里知晓。今儿若是不能一次性将罪名甩干净,徐宴怕是要跟柳家不死不休了。倒不是说他怕了徐宴,而是比起徐宴二十有四,正值风华正茂,前途远大。他柳崇再是能打会算,也终究是老了的。 不服老,但不妨碍他在感受到徐宴的锋芒后,与之为敌会心生胆怯。 徐宴只短暂地昏迷了下,约莫一刻钟就忽地一惊而醒。他从京兆伊的客房冲出来,血红着双眼冲去了京兆伊的停尸房。 白布揭开,确实是丸子,他今早还志得意满说必定要给他徐家创下万贯家业的娇妻。徐宴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无声无息的落泪。清隽秀逸的脸庞因太过痛苦,额头爆满青筋。徐宴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抚丸子的脸颊。 “敏丫,敏丫?真的是你啊,你不是说要替我创下家业么……” 徐宴声音沙哑而粗嘎,像是逼迫到极致发不出声音的赫赫。他手脚冰凉地趴伏在停尸床上。丸子的身上还穿着尽早他亲手挑的那间正红衣裙。 这是徐宴的执念。 敏丫当初嫁给他,没龙凤烛没酒席没新衣裳。两人就吃了一顿饱饭,搬到一间屋里去,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些年来,因着家中困苦,敏丫也没穿过正红的衣裳。徐宴做官后,便偏好往家里搬正红的料子。越正的红越是要搬,还总哄着丸子穿。 停尸房里一片死寂,徐宴的脸色太过吓人。且别说罪魁祸首的两辆马车的主人缩在角落里,便是亲自赶过来的京兆伊也呐呐不敢言。 “……谁干的?”须臾,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宴的声线被压迫到一定程度,听着不负冰凉反而冷冽逼人。一声出来,屋子里的人都抖了三抖,头皮发麻。而跪在那双目血红徐宴却霍然扭过头,凶狠的目光扫向角落的两家人,怒喝道,“说!到底是谁?!” 京兆伊十分尴尬,肇事者两家人都不站出来,他一个外人反而夹在中间两头不好过。 为了不招惹柳家人说是陵王世子的错,陵王虽不理事也不得圣宠,却到底是正经的龙子凤孙;为了巴结陵王府说是柳家人做的,这柳崇可是京城有名的混不吝。就是皇亲国戚都敢打上门去的人家,整他不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京兆伊左顾右盼了许久,没说出个所以然。 倒是陵王世子在对上徐宴的眼睛之后,抢先开口劈开罪名:“是柳家护卫斩杀的!我的马车是被惊到了才乱冲乱撞。虽说踢伤了不少人,我可绝没伤着徐家内眷。” “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的护卫将人踹到我柳家马车下,我家护卫惊慌之下误杀!”柳月姗已经吓破胆了,缩在柳崇的身后不冒头。 柳崇雷鸣似的大嗓门嚷嚷道:“陵王世子,推脱罪名可不是这么推脱的!照你这话的意思,这里头就没你什么事儿?若非你当街纵马,如何会出这等乱子?老夫都没怪你惊了柳家马车吓着乖女,你却一股脑儿将这屎盆子都扣我柳家头上?” 陵王世子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儿,柳家人也能这般颠倒黑白,都惊住了。 怪不得都说柳家人不好惹,这柳崇哪里是不通文墨的粗人? 这根本就是巧舌如簧到极致! 但他也不是个蠢的。甭管这徐家什么样,当街乱杀人的名头他是死也不会任由柳崇扣他脑袋上的。更何况,这人本就是柳家护卫出手砍死的。 “柳将军,本世子也不与你辩驳这谁家先惊马之事。本世子但且问你,人是不是丧命于你柳家人之手?” 柳崇不可能认,自然是含糊:“事情都是先有因有后果。若非你先闹出的因,我柳家又如何会在不得已之下,出这等令人羞愧于人的果?” “既然你这般说,那就是承认人是你柳家……” “世子请慎言!”柳崇怒喝地制止,眯着眼强行说理道,“小女惯来是个胆怯之人。这出门做客好好儿的,突然惊马,那般凶险,我柳家家仆拔刀不过是想当街斩马,以此平息危局。那徐家夫人如何从街区冲到路中间来,全拜你你家马车驱赶所致。这一点,你是认的?” “你放屁!”陵王世子被气得都顾不上修养,“柳姑娘言之凿凿,命护卫多砍几刀的话语还声声在耳,你竟也巧舌如簧辩驳得了?” 柳崇咄咄逼人的气势一僵,扭过头看向缩在他身后的柳月姗。 柳月姗自进来起,就不敢直面徐宴。此时被父亲不可思议的眼神一扫,顿时恼羞成怒:“我,我自然……”她注意到全屋子的人都在看她,立即将话咽回去喃喃道,“我自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陵王世子未免信口雌黄!” 陵王世子差点被柳月姗给噎得翻白眼。原先他还觉得这柳月姗虽性子不好,但委实生得绝美。此时只觉得此女便是顶着这幅皮囊也不堪入目。 “爹,当时兵荒马乱的,马儿乱跑,也看不清四周有人。”柳月姗小小地瞥了眼脸色已经铁青,用冷冽的视线锁定了角落里争执不休的几人的徐宴,心里苦的跟喝了苦胆汁儿似的。早知会出这样的纰漏,当初她就不该贪图一时之气跑出来。 心中悔得肠子都青了,柳月姗这时候却聪明了:“情急之下女儿只顾着哭喊,如何知晓外头人做了什么?等马儿被制住,女儿下来还站不稳看不清。若非是有人报案,女儿都不知外头出了伤人命的事情……” “你这女子,满口谎话!”陵王世子还要再辩,字字句句在捅穿。 柳家不敢示弱,红口白牙的泼脏水。 两家人争来吵去,最后只能作意外来处置。 柳家担了伤人性命的罪责,柳崇为表诚意,直接将砍死丸子的那个护卫以及护卫的一家子推出来,叫徐宴亲自料理。陵王世子惊马之事有过,也将当日赶马的马夫以及马夫一家子赔给徐宴,让他处置。 徐宴抱着丸子在停尸房一言不发,直到人散,他才亲自抱着丸子回了徐家。 晃动的马车里,徐宴的一双眼睛森冽如利刃。 徐家没有长辈亲族,丸子的葬礼也只有相交的好友前来吊唁。徐乘风倒是随李易夫妇紧赶慢赶地往京城赶,却在抵达京城的一日,只有徐家的管家去接。徐宴一个人,抱着小五在丸子的坟头坐了一天一夜。 徐乘风最终没能赶上母亲的葬礼,疼爱他的父亲也好似换了个人。 在这之后,徐宴确实换了个人。身上沉静平和的气度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像是所有的柔情一瞬间死去一般,他冷冽得不像个有鲜活气儿的人。反倒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利剑,在处理事情上他锋芒毕露,似是要刀刀见血。 因着这份锋利,徐宴爬升的速度快得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且不说当今在察觉徐宴这番变化后欣慰非常,对他委以重任;就说无时无刻直面徐宴这种锋芒的柳崇和陵王,只觉得坐立难安。 柳崇到最后,到底没敢提出将女儿赔给徐宴这种话。他确实不要脸皮,但却怕徐宴在听到这话后会多想,将那童养媳的死赖在柳家的头上。 不过柳崇歇了这心思,却抵挡不住命中注定的缘分。 在徐宴妻子去世两年的中秋,柳月姗不知怎地入了当今太后的眼。太后见她痴恋徐宴,徐家又没个女主子,家中只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幼子。于是在第二年中秋替两人赐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柳月姗喜不自禁。 徐宴跪在地上许久没说话,低垂的脸上闪过浓烈的恶意之后,他闷声不吭地接旨了。 即便是接旨,也以妻孝在身,守三年押后。太后虽心疼柳月姗花期一拖再拖,但也感动于徐宴的情深。三年并非是等不得的,自然就允了。 这妻孝的两年半,徐宴有如神助,从一个小小的翰林一举就任正四品大理寺卿。 年仅二十有七,就任正四品的京官,还是有实权的大理寺。与柳崇这等被限制在京的武将全然不同。柳崇如今对着徐宴,是再也摆不起架子。甚至为了修复两家关系,柳崇在某些时候对徐宴是好声好气的巴结。 直到成亲以后,柳月姗满怀期待地嫁入徐府,脱离了将军府。柳月姗才尝到了强求的苦。徐宴,居然碰都不愿碰她。新婚之夜,宁愿在祠堂守夜,也没有进她的院子。不仅如此,成亲三日之后,她便被徐宴赶去了徐府最偏僻的院子。 她年纪轻轻,嫁了人有相公,却守了活寡! 不仅如此,仿佛是为了报复。柳月姗被要求每日给前头的嫡妻晨定昏醒,少了一次火或是态度稍有怠慢便会被告知到徐宴耳中。 当日徐宴不会见她,却断绝她院子的一切供奉。这柳月姗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徐宴要求她在那个童养媳跟前执妾礼!执妾礼!她一个堂堂将军府嫡女,太后赐婚的世家贵女,给一个乡下泥腿子出身的贱婢执妾礼?! 柳月姗不能接受,为此大闹特闹。但是那又如何?离了柳家,徐宴根本就铁石心肠。不仅徐宴铁石心肠,前头那女人留下的两个儿子,对她也是百般的捉弄贬低。尤其是那个小的,简直就是魔星头胎,恶到了骨子里。 柳月姗悔得肠子都青了,这辈子死乞白赖地嫁进徐宴的家门,难道就是为了来找罪受? 柳月姗被关在徐家,尚不知柳家的情况。徐宴在三年前丸子去后便一点一点部署,终于在柳月姗进门四年后,以卖官卖爵收受贿赂的罪名拉下一批朝堂蛀虫,顺势扳倒了柳家。 柳家一家子被流放三千里的时候还回不过神,柳崇自认戎马一生,全然不知如何他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徐宴在半道上送他,缓缓低头靠近他,轻飘飘送了他一句话:“路上小心,可别冲撞了贵人被乱刀砍死啊岳父。” 柳崇如至冰窖。 第36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1) 第三只恶毒女配 丸子回到地府, 这回都不必派人来请,阎王亲自冲到她面前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她立在奈何桥边,睁着茫然无措的双眸眼睁睁看着一身黑金直裾的阎王广袖随着他的熊熊怒火猎猎翻飞。一头顺滑的头发都能气竖起来。 他一面戳着丸子额头痛骂, 一面还捂着胸口仿佛随时要昏厥倒地一般,承受不住。那张号称六界第一美男子的俊脸, 狰狞着气到扭曲。怕是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丸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 四周往来的鬼差不敢多看,纷纷避开来去。 “莫激动, 莫激动,小心脑溢血。”丸子一把接住身子摇晃的阎王爷, 揽在怀里还好心地拍拍他的后背, 替他顺口气儿。 虽说不晓得他又发什么疯,但还一面替他拍背一面还好言相劝:“冷静点,我这不任务完成得挺好的么?你这又是生的什么气?” “完成得好?”居然有脸说这话?良心呢! 这玩意儿的良心怕是都长脚底板上, 早就被踩碎了吧! 阎王气得翻白眼, 一把攥住丸子的手便数落个不停。企图丸子能良心发现, 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柳月姗一家子流放三千里。徐宴还有三子一女没出世,柳月姗的后半生在徐家祠堂守着牌位,这便是你的任务完成得好?” “这也能怪到我?”丸子觉得他不讲道理。 拍后背的手没注意狠狠一巴掌拍下去,差点没将阎王给拍吐血。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脸发青的阎王,只觉得十分冤枉:“徐宴不愿跟她生,我难道还能做鬼托梦去逼他去跟柳月姗生么?我死都死了, 身后事是我能左右的?我告诉你啊月斓, 不要以为你是阎王就可以无理取闹!” “不要以为你是取做任务就可以随便乱来!”被她直呼大名, 阎王也没管,只压着丸子的手腕言辞冷冽地警告她。 丸子死不承认:“我哪里就乱来了?” 阎王怒极,脱口而出严厉的质控:“行任务之便,随便带走男人的心!” 丸子:“……”莫名其妙!有病! 阎王爷:“……” 丸子懒得理他,袖子一甩丢开他的手便绕过他就走。 阎王的脸色又青又白,精彩纷呈。 他转过身,广袖在半空中倏地一甩,眼睁睁看着丸子大摇大摆地走远。这个混账!这个嚣张跋扈的混账玩意儿! 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深吸一口气,月斓想将这口恶气咽下去…… ……可无论如何宽慰自身,依旧是怒火中烧!!! 这次丸子躲进自己洞府,何时歇息了几日。 每日阎王都黑着一张脸来找她的茬儿。 只要那厮不冲破禁制进来揍她,丸子就两耳一蒙,纯当自个儿耳朵失聪眼睛失明,缩在洞府偏就不出去。 阎王白日里堵不到她的人,气到又要脑溢血了。若不是身为神君的修养在,他当真要深夜冲进丸子的洞府里来,狠狠一棒子敲碎这厮的脑壳儿。 不过敲确实是不会敲的,他也只在抽得了空就站在丸子的洞府外喋喋不休:“去做任务是让你顺势而为,做一做恶便罢了。男女主角之间因你的一番举措,几经挫折,终成眷属。可不是让你胡乱一倒腾,去给他俩撮合成怨偶的!” “你若是稍有些小变动我也不管,只要不影响命定的姻缘线,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这阎王爷,好好一冷面阎王,到了丸子跟前都成了叨逼叨的话唠。 他苦口婆心:“第一次撮成怨偶便罢了,谁第一次都有不顺的时候。但这第二回 就太过了。你又不是不懂道理?懂道理如何能这般?往后千万莫要影响男女主之间的情分,也莫要故意作怪去撩拨人男主的心。丸子,丸子?我说了这么多,你这混账到底听进去没?!” 丸子两耳一塞,闭着眼睡得天昏地暗,毫无反应。 这般好好歇息了两日,都没去见阎王一面。她无声无息地溜去往生殿里随意挑选了个牌子贴脑门上,径自跳下了人间世。 …… ===== 再次睁眼,丸子躺在一个破旧的散发着浓厚霉味儿的房间地板的硬纸壳上。 耳边充斥着女人疯狂的叱骂,瓷器摔碎的声音乒铃乓啷,刺鼻的酒精味和混沌的大脑让丸子一时间不能清楚视物。她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屁股下面硬纸壳下传来冰凉的温度,空气里都是冰冷潮湿的气息。 又是冬天,大冬天,冷死了! 耳边斥骂声还在,且字字句句带下三路的非常脏。丸子虽然不在乎被骂但被吵得头疼,捏了捏剧痛的太阳穴没忍住脾气,冷喝一声:“别吵了!” 一声落下,耳边的咒骂声骤停了一瞬。 顿了顿,是变本加厉的咒骂:“啊,小婊.子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你个婊.子妈生出来的小婊.子,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大声?是不是你那土豪爸爸终于松口愿意接你回去,有家了,有人要了,胆子大了是吗?!敢让我闭嘴?敢让我闭嘴?” 说着,就见那醉醺醺的女人抄起一根棍子,就狠狠地往丸子身上抽。 丸子整个身体僵硬得没法动,蜷缩在硬纸壳上完全没法躲避。 那闷闷的棍棍到肉的声音在这脏乱密闭的小空间里,令人头皮发麻。丸子的身体像是已经麻木了,痛到最后都没感觉。 那个女人一直抽,边抽边在咒骂。 抽到最后力竭,实在抽不动才昏昏沉沉地丢下棍子,摇摇晃晃地开门出去了。 门啪嗒一声从外面关上,吵闹的房间才安静下来。 丸子奄奄一息地蜷缩在硬纸壳上,大冬天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上全是棍子抽出来的淤青。 她撑着痛到麻痹的胳膊爬起来,终于能打量这个空间。 这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屋子,紧闭的金属窗户上锈迹斑斑,窗台地上都是碎玻璃渣和粉尘。酒精味道混合着浓重的霉味,空气非常浑浊,吸到肺里胸口闷闷的痛。墙壁,窗户,身边横七竖八的破烂家具,放在角落里脏兮兮的书包都清楚地表明了,这里是现代。 丸子短暂愣神一瞬,拖着麻掉的腿站起来。 窗户的锁被铁锈锈上了打不开,她站在窗边,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外面的世界。 一栋又一栋年久失修的破烂筒子楼,地上蚂蚁一样熙熙攘攘的人。插着腰站在楼下大打出手的一男一女,还有骂骂咧咧踢打小孩儿的妇女,窗户紧闭,但还是能隔着窗户闻到味儿的臭气熏天的垃圾堆。 丸子愣了下,冰冷的空气附着在身上冻得她脸发青。 她看了会儿,避开地上的碎玻璃片一瘸一拐地回到硬纸壳上,蜷着腿坐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很久很久,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那喝醉酒的女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去开门,像是什么意外的人出现,那女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再然后,是惊慌失措的讨好声。 女人嗓门特别大,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能让丸子想象得出她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 又等了一会儿,被从外面锁起来的门锁转了转,缓缓地打开。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来。在看到蜷缩在硬纸壳上仿佛流浪狗一样的瘦小女孩儿后,冷硬漠然的脸上清晰地闪过一丝诧异。 他似乎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面,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脸上的讨好的表情瞬间碎裂了。 她像是被这个场面给惊醒了酒一样,朦胧的表情瞬间被心虚代替。 她立即慌乱起来,语速非常快:“陆先生,陆先生这都是误会!小蛮她平时不是这样,玲玲死后,我对她很好的。小蛮,你说是不是?姨妈对你很好对不对?你说话啊!你快告诉你爸爸这都是误会……” 玲玲,是李小蛮的小三母亲,全名叫李爱玲。只见那西装男人忽然抬起手,一个黑衣人上前就捂住了那女人的嘴。 大冷的天,丸子穿着单薄的不合身的单衣怯生生地看着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像是一个哑巴,或者是惊吓到极致失去了声音不会喊叫的幼崽。露在外面的胳膊,腿,甚至脖子和脸颊上新旧交加的伤痕,惨不堪言。 英俊的男人喉咙滑动了一下,出口的话带着上位者的冷硬:“你坐在地上做什么?” 丸子瑟缩了一下蜷着收不回来的腿,安静地垂下脑袋,一声不吭。 那男人眼里极快地闪过复杂。 他回头冷冷地瞪了一眼还在狡辩的女人,那眼神,吓得女人膝盖都发软。 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男人迈着长腿走过来,蹲在这瘦小的完全撑不起十七岁年纪的少女的面前。 他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点硬邦邦的:“我是你爸爸,小蛮。” 丸子当然知道他是小蛮的父亲,丸子这次的任务,是扮演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外室女。用现代的话转换,就是一个狼子野心的小三之女。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李小蛮,十七年来一直是随母姓。 五岁以前,因为母亲李爱玲还活着,父亲偶尔过来过夜,母女俩一直过着富裕的生活。五岁以后,陆程远腻了李爱玲这一款,母女俩就这样被陆程远抛弃了。不仅再也没来过,还狠心地断了生活来源,只留下了一间公寓给母女俩凑合。 因为只是一个女孩儿,陆程远也没多在意,当然就没带回去认祖归宗的打算。李小蛮就算是亲生的,也一样无声无息地被陆家忽视了。靠女儿一步登天的目的失败,李爱玲大失所望。失去支柱,拮据的生活让母女俩苦不堪言。李爱玲在痛定思痛,几次想把女儿送人再去找金主。但看对仅仅只有五岁的女儿可爱的笑脸,到底没狠得下这个心将人送去福利院。 十岁的时候,小三母亲得病死了。 李爱玲没有别的亲人,只剩下一个姐姐李爱华。临死之前,她用自己名下的这间公寓做了保证,只要姐姐能将她的女儿供到大学毕业,这间公寓就无条件转让给姐姐养老。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李小蛮后来的七年是跟着姨妈生活的。 不过就算有房子做诱饵,李爱玲却还是高估了姐姐的人品和良心。李小蛮跟着姨妈,每天做不完的家务,干不完的活。时常还要忍受醉酒后的毒打。 从十一岁醉酒以后开始,每一次李爱华在外受气或者喝了酒,都回来关起门毒打李小蛮。 这种毒打,一直持续到今天,李小蛮的亲生父亲忽然又想起了她。 虽然她不清楚父亲为什么突然想起她,派人找到她,并且还坚定地表示要接她回去。李小蛮终于能脱离暗无天日的毒打,就像生命里的风霜雨雪,突然在七年后的这一天被照进了阳光。 她欣喜若狂,大喜过望。 而在回到陆家的一开始,李小蛮是心存感激的,并且爱着陆程远这个父亲。 但渐渐的,对比着无忧无虑人生中只有阳光和糖果的陆薇薇,她开始嫉妒,她开始怨恨。怨恨和嫉妒同样都是路程远的女儿,同样都十七岁,为什么陆薇薇活得像个公主,而她却连个乞丐都不如? 她的怨恨从嫉妒开始,又止于嫉妒,一切情绪就只是情绪而已。 一直到大学三年级,李小蛮在久愤不平后与陆程远哭诉争辩,为什么同样是大三,陆薇薇什么都不会,一个只会唱歌跳舞的人,要被陆程远压着脖子手把手教地踏足陆家的产业,而优秀刻苦的她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里,读着不涉及金融的文学专业,绝对不能雷池一步? 陆程远在被激怒之下,口不择言,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原来李小蛮之所以有机会回来陆家,并非是陆程远一直记挂着她。而是因为小公主陆薇薇因为羡慕别人家姐姐温柔体贴,吵着非要一个同样温柔的姐妹陪她玩耍,陆程远才想起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把她接回来。 李小蛮这一天哭着跑出去,陆程远暴怒说谁都不准去找她。她孤零零在外呆了半个月后如丧家之犬一样回来,然后彻底沉寂下去。 二十八岁这年,她暗中动了刹车,陆程远夫妻车祸丧生。 三十岁这年,她吞了陆家所有的产业,并将陆薇薇赶出家门。不过陆薇薇追求者无数,被赶出家门的当天就被陆家世交易家继承人,陆薇薇的青梅竹马易安楠给捡回了家。 一个月后,陆薇薇与易安楠举行世纪婚礼,高调宣布两人的爱情。 三十四岁这一年,李小蛮被易安楠处心积虑地布局丧生大海,陆家产业回到陆薇薇的手中。 不过李小蛮死后非常不甘心,强烈的怨恨促使时间回溯。命运倒退后,她利用重生的优势,完全夺走了陆薇薇的人生。设计陷害陆薇薇的母亲,还害得易安楠染上毒.品。花费长达十年的时间,不仅继承了陆家全部产业,还一举吞并了易家。 就丸子本人来说,她非常欣赏李小蛮的性情,但破坏命定的秩序,阎王那厮不允许。 丸子没有说话,陆程远在得不到回答之后表情更复杂了。他解开了衣服扣子,将西装外套披在丸子肩上,打横将人抱起来。 抱起来才知道有多轻,完全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女该有的重量。 陆程远的心情不止是复杂,他低头看着木愣愣的与陆薇薇鲜活可爱完全不同的被毒打得失去了生机的少女,心底的愧疚突然就汹涌地涌了上来。 “回去吧。”丢下这一句,他抱着人往门外走。 保镖还反剪着李爱华的胳膊,李爱华剧烈的挣扎,被蒙住的嘴呜呜个不停。 “BOSS,这个人……” 陆程远人已经走到门边了,脏乱差的环境与他格格不入。但他身上凛冽的气势却让楼道里看热闹的人都不敢靠近。 陆程远扫了李爱华一眼,头也不回:“带回去。” 黑衣保镖应了一声,直接将李爱华捆了起来,拖拽着出了门。 陆程远不知道说什么,只抱着伤痕累累的丸子走下楼梯。 第37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2) 三只恶毒女配 走出了筒子楼, 丸子看清楚这个世界真实的外貌,果然没出所料是个贫民窟。陆程远抱着丸子上了一辆加长的豪车,都没等后面的保镖压着李爱华下来:“开车。” 司机发动引擎, 车子缓缓地开出狭窄的巷子。 丸子蜷缩在后座的座位上,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她终于不发抖了。坐在她身边的陆程远第一时间感觉到,侧头看了她一眼。瘦弱的少女死死低着头,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绞在一起。虽然面无表情, 但浑身都散发着幼崽面对陌生环境的绷直和警惕。 陆程远其实不是一个有善心的人。 都说商人重利,陆程远自认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他前三十三年游戏人生, 差点弄得婚姻破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爱上妻子。为了挽回婚姻就收了心,断了外面的小三小四。后来的十几年将为数不多的感情大都给了妻子林夕雨,小部分给了林夕雨所生的孩子陆薇薇。 至于李小蛮这个女儿,不好意思, 前十二年里他几乎就没想起来过。 此时看着遍体鳞伤很大几率有自闭症的少女, 他心情复杂的同时, 基于愧疚心理, 心里涌现出一点点迟到的父爱。说到底, 李小蛮是他的亲生女儿。陆程远就算再冷血,对亲生女儿还是会怜惜的。 “BOSS,现在是回老宅,还是去医院?”估计看丸子太惨, 司机多嘴问了一句。 陆程远看了眼手表, 头也不抬:“回老宅。” 说完, 他拨了一个电话。 那边接通了,不知道是谁,陆程远脸上冷硬的表情瞬间就软化下来。他勾着嘴角,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亲昵地说:“人接到了,受了点伤,得叫苏源来家里一趟。”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嘴角的弧度更大,眼里都是细碎的温柔。 丸子低着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不是呼吸本身有声音,她安静得就像一个没有生机的破布娃娃。突兀的存在感非常让人在意,但又却无声无息。司机透过后视镜怜悯地看了一眼后座上蜷缩的少女,将车子开往市郊。 陆家的老宅在市郊的富人区,那一片住的人都是M市有头有脸的。陆家在那一片算是最有威望的五大家其中之一,毕竟陆家传到陆程远已经是富四代。跟很多熬不过三代的富豪家庭不同,陆家是熬过了四代的老牌豪门。 车子到了陆家的院子的门前,自动铁门缓缓地打开让车进去。 一行人到了住宅楼前,司机先下了车去后座替陆程远开车门。然后快步绕到对面又替丸子打开了车门。陆程远从车里下来,回头看向还坐在后座上警惕地盯着司机的丸子,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自己下来。” 车外很冷,陆程远说话一张口呼出了白色的水蒸气。 丸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低着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到底是耳朵聋了才听不见?还是眼睛瞎了又看不见?陆程远有些烦躁地想,自己现在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个孩子是真的患有自闭症。 意识到这点,他紧皱的眉头缓缓展开。 不知道该怪谁地揉了揉太阳穴,陆程远抬手示意司机让开,亲自绕到丸子的那一边儿打算把人抱下车。 只是半个身子探入车内,陆程远垂眸的瞬间注意到丸子放在膝盖上的两只粗糙的手,正死死的扣在一起。 与她平静到麻木的外表不同,那双手用力得手背的青筋爆出来。 陆程远心口一跳,很是诧异了一下。 他愣愣地看着这双从小干粗活,完全没有十几岁少女的细嫩却粗糙得像个老农的双手。骨节粗大,手背冻疮,皮肤冻得开裂冒血。他眼睛在丸子露在外面的伤痕上落了落,刚下车时着急进屋的不耐烦忽然就被一记重锤给砸得稀碎了。 “小蛮……”陆程远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 或者说,难得为自己的态度感到抱歉。但是道歉这种事,除了对林夕雨母女俩,别人永远都别想。他选择忽视这双手,注视着丸子麻木的脸,轻声地唤她,“小蛮,我是你爸爸,爸爸现在抱你出来。” 丸子还是没反应,但路程远离得近,注意到她鸦羽似的眼睫毛飞快地颤了一下。 不知道是从这一瞬间的怯怯表情,看出了对外界什么都没反应的丸子其实对他的话有反应。陆程远的心里像是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头,淡淡地荡起涟漪。这一刻,他微妙的感受到了自己对丸子来说,与别人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没有得到回答,陆程远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丸子走。 一进门,正对门的沙发上一个白裙子的女人站起身来。女人身材纤细,一头乌发烫成了非常有女人味的大.波.浪。老实说,五官长得不是特别美,但很擅长化妆雕琢。没有过多地去弥补五官寡淡的缺陷,却十分明确地突出了眼神温柔这一点。 只能说很耐看。 她看到陆程远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少女进门,趿着拖鞋匆匆地小跑过来。 陆程远像是怕她跑太急摔倒,抱着丸子一面往楼上走一面回头叫她走慢点:“她身上很多伤,需要医生仔细检查一下。苏源来了么?” “打过电话了,说是堵车,可能要晚个十几二十分钟。”林夕雨快步跟上来,透过陆程远的胳膊打量他怀里的少女。 少女非常瘦小,不是那种谦辞夸张的瘦小,而是十七岁的人看起来像十三四岁。太瘦了看不出长相美丑,脸上青黑青黑的,巴掌大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尤其的突出。 太小瘦的凹进去的脸配着这双眼睫毛茂盛的大眼睛,老实说,有点渗人。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就不多说,那双手,实在是太让人看不下去。今天的这一照面,让本来对李小蛮回陆家心中膈应的林夕雨都可怜起这个少女来。 “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林夕雨也是当妈的人,对别人能这么打孩子感到头皮发麻,“不是说是亲姨妈么?亲姨妈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说到这一句,林夕雨突然想起来陆程远还是这孩子的亲爸爸。亲爸爸都能狠得下心十几年不给抚养费,对她不闻不问。亲姨妈怎么说都隔了一层血缘,能好到哪儿去? 她眨了眨眼睛,体贴地将这话咽下去。 换了个话题:“你带着孩子先上去,楼梯尽头那间,屋里我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因为这孩子回来的匆忙,我也没时间去准备新衣服。都是薇薇穿过的,跟新的也差不多。我下去打电话催催,看看苏源到哪儿了。” 陆程远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奇怪,点点头:“你叫方妈也上来,给这孩子洗个澡。” 丸子身上特别脏,或者说,因为伤口太多所以看起来格外邋遢。陆程远能亲手抱她,都是那点为人父的愧疚在撑着。 陆程远抱着人快步走进客房。看也没看屋里跟平常没不同的摆设,直接把人放到沙发上。 丸子蜷缩着腿坐在沙发上,陆程远刚想跟她说让她坐着等一会儿,就注意到她特别奇怪的蜷腿姿势。事实上,从在李爱华的筒子楼第一眼看到丸子起,他就觉得蜷缩在硬纸壳上的丸子坐姿有点别扭:“腿怎么了?怎么这么别着?” 丸子还是没说话,但这一次抬起了眼帘,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估计是眼白泛蓝,黑白分明的原因。丸子的这个眼神虽然麻木,却干净得像初生婴儿。陆程远在微妙的父爱情绪下,自动理解成依恋。 “腿受伤了是不是?”陆程远半蹲在丸子面前,尝试拉了拉丸子的那条腿。结果刚动一下,那腿就肌肉反射似的缩回去。 这是肯定受伤了!没伤到骨头,也肯定伤到了筋。 他脸一下子沉下来,怒意清晰地浮现在眼中。陆程远自问自答,“是不是你那个狗屁姨妈打的?告诉爸爸,是不是那女人弄的?!” 丸子抿着嘴,脸上肌肉像是坏死一样一动不动,但黑白分明的眼睛却瞬间盈满泪水。 她不会像陆薇薇那样,不高兴了就大吵大闹。哭起来也惊天动地,活力十足。眼前的少女哭也无声无息,一点啜泣声都不敢发出来。她就这么盯着陆程远,木愣愣地仰着头与他对视,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干瘦的脸颊往下滑。 陆程远正对面看着她哭,这一刻所感受到的震惊没有人能领会。一向冷硬如铁只对林夕雨母女展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捏住了一般,他突然就喘不过气来。 “小蛮,”陆程远抓了抓头发,直起身,原地踱了一圈儿才又半蹲下来,“不要哭了。爸爸接你回家了,以后没有人敢打你了。” 丸子没说话,也没表情,眼泪却一直一直地往下流。 陆程远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这时候门从外面推开。陆家的住家阿姨方妈端了一杯热牛奶站在门边:“先生。” 陆程远如蒙大赦,站起来瞬间恢复了冷硬严肃:“替她洗个澡。” 方妈知道陆家的情况,照顾陆程远都快三十年了,陆程远身上什么事情她都知道一点。快步走进房间,将托盘放到茶几上,端着热牛奶转身冲丸子走过来。 丸子在她靠近的瞬间又低下头。 方妈见状叹了口气:“小蛮小姐,先喝点热牛奶暖暖胃。” 丸子眼睛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一点反应没有。 方妈又说了三遍,尽管态度很和蔼温柔,但丸子就是不给她一点点反应。陆程远解开风纪扣,走过来接过牛奶的杯子:“你去进去准备一下,我来吧。” 说完,他抓起丸子搭在膝盖上的手,半强迫地把杯子塞进丸子的手里。 在清晰地感受到丸子握住杯子把手的瞬间,他心里的那点微妙父女情又动了一下。陆程远轻声跟她说话:“把热牛奶喝下去,一会儿再洗个热水澡。听见没有?” 丸子抬起眼帘目光在他脸上,又低头看了眼牛奶,真的乖乖喝了。 或许是看丸子伤痕累累人又有点呆傻傻的模样够动了方妈的恻隐之心,又或许是真的感动于丸子对陆程远表现出来的父女天性。方妈由衷的感慨了一句:“这人啊,血脉亲缘是割舍不断的。不管多少年,女儿还是只认爸爸一个人。” 这话说得陆程远心口又是一跳。那点微薄的父女情被拖拖拽拽地又拨动了一下。 陆程远看着丸子的眼神,终于还是吝啬地流露出一丝丝的温情。 他没有反驳方妈的话,反而状似疲惫地勾了勾嘴角,一脸不得已地说:“确实有点认人。方妈你快去准备吧。这孩子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一会儿医生来了,还要全身仔细地检查。赶紧洗干净,别耽误事儿。” 方妈应了一声就赶紧进去放水,安排给丸子洗澡。 陆程远将丸子打横抱进浴室,交代一声,就急匆匆回房间换衣服了。 为了抱丸子,他身上这一身已经蹭脏了。陆程远能忍到这时候,已经算是对李小蛮父爱爆棚。 就在他换衣服的时候,家庭医生也到了。 林夕雨领着人上楼,刚好在走廊上碰见。 她抓着陆程远的胳膊一脸的关心道:“人怎么样了?安顿好了?” 听陆程远说在洗澡,林夕雨点点头又说:“健康检查有苏源是够了。但身体上的伤痕可能还得我去。小蛮到底是女孩子,哪怕年纪还小,这方面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有些伤口,还是我更方便点儿。” 陆程远知道她一向温柔善良,但听她这么体贴的话,心里还是很感动。 他揽住林夕雨的肩膀,没说什么见外的话,就闷闷地吐出一句:“还是你善良。不仅不计前嫌,还处处为小蛮考虑。这都是我年轻时候混账闹的错,到头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办,还是你替我操心照顾。” 林夕雨推了他一把,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夫妻夫妻,我能不顾着你么?” 陆程远忍不住揽紧了她。还是林夕雨顾忌苏源在不好意思,狠狠掐了陆程远腰一把才让他松了手。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率先走上前。 夫妻俩敲门,方妈还在浴室里替丸子洗澡。没听到有人开门,林夕雨估计还在洗澡,于是将苏源领到二楼的客厅去坐:“先喝杯茶,估计要有一会儿。” 陆程远自然是跟过去一起坐。 等剥开了衣服,方妈才知道这孩子伤成什么样。四肢上的伤都不算什么,淤青乌紫的只要没破皮,将来就有养好的一天。等脱了丸子的衣服,方妈发现这孩子后背被烫了好几处,新伤旧伤堆在一起,看着都触目惊心。 这得多狠的心才能下得去这个手?好好的孩子,背后烫了一堆烟疤! 方妈一边替她洗一边就嘀嘀咕咕地说方家的事儿:“薇薇虽然有点小脾气,但本性不坏。太太和先生从小教育她就很费心,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太太也是个温和好说话的性格,从来就没发过火。你也别害怕。既然先生决定把你接回来,那就是太太允许的。你往后多听太太的话,多让着点薇薇,在这个家就能呆得下去。” 丸子眼神闪烁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没给反应。 但方妈从陆程远那得知了她的情况,心里已经将她当成了自闭症,继续说:“先生是你的亲生父亲,再不好,对你也是真心的。你可千万别因为过去的事情就怨恨父亲……”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改变不了。不如眼一闭当没发生过。”方妈是真的可怜她,这会儿没人她说的话都堪称苦口婆心:“你要是太怨恨你爸爸,到最后是讨不到好处的。陆先生就不是那种会轻易对谁愧疚的人,若是跟他说过去都是他做错了,没用的。” 丸子抱着膝盖的手忽然抬起来,握住了方妈一根手指头。 方妈一顿,竟然奇异的也有点激动。 不过再可怜丸子,这也还是主人家自己的事儿。她一个佣人说太多,算是不规矩了。手下动作加快,赶紧提丸子收拾干净。方妈才擦着手出去喊陆程远。 陆程远在客厅坐着,这会儿进来浴室,将洗干净的少女抱回床上。 洗干净后,丸子的脸色也没好看多少。这种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青黑脸色,不是单靠洗个澡就能洗掉的。陆程远将轻飘飘的人放到床上,林夕雨带着家庭医生就已经进来了。 家庭医生检查得很仔细,从眼睛到脚趾都检查了一遍。 事实上,丸子的那条腿确实被打伤了筋。虽然不算特别严重,但如果养的不好,将来可能会影响走路美观。别的伤,就只通过方妈口述的和能看到的了解,苏源将能检查的都检查了。说要进来帮忙检查的林夕雨站在窗边没靠近,有方妈一字不落的说完就足够了。 “暂时看来除了腿上就都是些皮外伤,”苏源放下听诊器,又抽了丸子两管血,“别的就等化验结果出来,目前来说最严重的就是营养不良。” 这点不用苏源特意提醒,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苏源替丸子整了整那条手上的腿,然后将两罐血放入医药箱里,转头又抽出一个小器皿给丸子:“明天清晨睡醒的尿液,搜集一下,送到我的医院。” 丸子照例没反应,陆程远离得近却也没伸手去接那个器皿,最后是方妈接的。 “好的医生,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林夕雨站出来微笑着问。 苏源将听诊器拆下来放进医药箱,然后又拿出两瓶药水:“需要输点葡萄糖,别的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挂好了葡萄糖,苏源给丸子开了点外伤药,就合上药箱准备走。 林夕雨亲自送他下楼,陆程远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的丸子,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啪嗒一声门合上,丸子张开眼睛坐起来,打量起这个房间。 地上是褐色的地毯,灰白黑的色调和简单没人气的摆设。从门口的灯到床单的颜色到窗帘的花纹,所有的颜色和样式的不分男女,都表露出这是一个通用的客房。丸子想起林夕雨在楼梯那会儿说什么‘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房间’,挑了挑眉。 不管是早就准备好还是随便糊弄一下,总体来说,这间房间比醒来时候那个狭窄的小屋子强太多了。 丸子伸出一只手,放到半空中来回转了转,其实觉得还好。经历过敏丫那样的身体,这种程度的损伤,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个事儿。 门口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丸子放下手,在门打开的瞬间闭上了眼睛。 林夕雨看着整个陷在被子里几乎看不见的少女,脸上没了温柔。她既没靠近又没有出去,就站在隔床三步远的台灯边,不知道干什么地看了丸子许久。 最后什么都没说,又无声无息地关门出去了。 这次丸子是睡着了。睡得特别沉,要不是肚子太饿了刺激得她清醒,她能睡到明天早上。 方妈等她两瓶葡萄糖挂完,替她摘了针:“你醒了?醒的正好。” 方妈将瓶架子拉到一边去,取了一双新拖鞋放到床边:“还有半个小时薇薇就到家了。你快起来吧,一会儿要开饭了。” 她手里捣鼓着什么东西,忽然在床边坐下来:“这个是苏医生开得揉淤青的药,我替你擦药。” 丸子反正从头到尾都是一脸麻木,哪怕痛到龇牙咧嘴,也坚持面无表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或者四十分钟。楼下响起了汽车的声音,然后安静的房子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哪怕房子隔音效果很强,这种热闹的声音其实很细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但丸子超强的听力还是听到了楼下陆程远林夕雨的欢声笑语。 方妈在陆家呆的久,有什么不同立即就感觉出来。 替丸子扣上扣子的瞬间,她将人拉起来:“起来吧,薇薇回家了。十分钟后,就要开饭。你快点下去,别第一回 见面就给薇薇留下不好的印象。” 丸子歪了歪脑袋,干涩的嗓音发出了声音吓得方妈一大跳:“薇薇?不好的印象?” “嗯,”方妈刚想说什么,但又想起什么立即闭嘴,“这个家,只要太太和薇薇对你态度好,先生才会对你好。一旦太太和薇薇谁不喜欢你了,那就麻烦了。” 说完这一句,她牵起丸子就带她下楼。 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楼,丸子就看到被陆程远和林夕雨围在中间的少女。白皙细腻的皮肤,乌黑的中长发发尾烫成小卷贵气地披在肩上,贵族高中的制服。她长得跟妈妈林夕雨比较像,但又比妈妈的五官精致很多。估计是融合了陆程远的基因,一眼看过去,像个没有烦恼的天使少女。 丸子出现的瞬间,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刚从楼上被方妈牵下来的丸子站在楼梯旁边,整个人僵住了。 一家三口就这么看着穿着不合适旧衣服的像个难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抓着楼梯的扶手。虽然她的眼睛没有直接看谁,但那无比强烈的存在感让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 林薇薇皱起了眉头,表情疑惑地看向父母,说出口的话天真又没过脑子:“爸爸妈妈,这个乞丐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会穿着我不要的衣服?” 林夕雨:“……” 第38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3) 第三只恶毒女配 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姐姐, 陆薇薇没想过是因为她随口一句话。 听清楚父母的解释以后, 陆薇薇觉得不可思议。她皱着眉头看着丸子,从头看到脚, 每一个眼神和肢体动作表露出她内心极度的排斥和不喜欢。 她确实羡慕吴慧琳有个温柔厉害的姐姐, 但陆薇薇只是单纯羡慕而已。不代表她真希望家里多一个姐姐出来,瓜分爸爸妈妈对她的爱。陆薇薇小脸皱成一团, 扭过头来看向妈妈林夕雨, 很认真地说:“我不想要姐姐,妈妈, 不能送她走吗?” 林夕雨有点尴尬,轻轻拍了她一巴掌嗔她:“说什么傻话!这是你亲姐姐!” 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 林夕雨有点头疼的样子翻了陆程远一眼。半责怪半撒娇地说:“你看看,孩子都被你给宠成什么样了?就是在自己家里, 也不能这么对姐姐说话!姐姐第一次来家里不知道你这孩子心直口快, 要是误会你不欢迎她可怎么办!” 陆薇薇就是不欢迎丸子, 怎么就能算误会? 她虽然单纯, 但好歹也是在豪门圈子里长大的。自己家里没糟心事, 她朋友家里的糟心事看过不少。她很肯定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女儿。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难民少女, 除非是爸妈从福利院收养的,不然就肯定是私生女。 陆家收养孤儿不要紧,但爸爸的私生女就不一样了。接回家,妈妈心里得多膈应。 “爸爸, 真的不能送走吗?”妈妈看样子说不通, 陆薇薇可怜兮兮地看像陆程远, “我不喜欢多一个人抢我的东西,爸爸……” 陆程远刚从陆薇薇称呼丸子为乞丐这件事中回过神,又被陆薇薇理直气壮的要求将丸子给送走弄得心情不太好。他看着撒娇嘟嘴的陆薇薇有点笑不出来。 这又不是街上流浪小猫小狗,接回家发现不喜欢又丢出去。 老实说,丸子现在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很磕碜。但作为亲生父亲,陆程远自己心里嫌弃丸子是一回事,听陆薇薇直呼丸子是乞丐又是另一回事儿。再说,亲生女儿都成乞丐了,那他做爸爸的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陆程远抿起了嘴角,偏头看着被娇养得像一朵水仙花的陆薇薇,又看了眼丸子,一对比表情就很微妙。 不过还没等他张嘴说话,一旁温温和和的林夕雨忽然就黑了脸。 她眉头一皱,抢在陆程远前面率先发了陆薇薇的火:“都跟你说了这是亲姐姐,别胡闹了薇薇!你听听你都说的什么话!爸爸妈妈不是都跟你解释过好几遍这是你的亲姐姐!接回来是爸妈共同做的决定,哪能你不高兴就送走?!” 她这一通火发出来,立即浇熄陆程远心里冒出来的那点火气。 看陆薇薇被林夕雨一凶,眼圈儿都红了,陆程远顿时又心疼了。 他连忙将女儿揽怀里,不赞同又舍不得骂地哄林夕雨说:“消消气,消消气,瞧你这个脾气一急起来就……咱们孩子还小呢能知道什么啊?做错事,说错话,你慢慢讲道理就是了。别一上来就急头白脸的一通骂。” “可你听听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有没有礼貌?” “薇薇平时很礼貌,这不是没见过么?” 林夕雨哼了一声,算是他说的对。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林夕雨瞥一眼还站在楼梯下面的丸子,眼神就变了。丸子清晰地感受到,她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丸子保持面无表情,林夕雨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唉,她往常在外头说话口无遮拦,不伤大雅,就随她去。但这是小蛮第一天来家里……” “有什么关系?亲姐妹还有什么深仇大恨?”陆程远松开陆薇薇,坐过来替她顺气,劝她说,“小蛮往后住家里,时间久了就清楚薇薇不是有意的。家里就两个孩子,你也别太严厉。” ‘家里就两个孩子’,差点让林夕雨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她偏过头,看向丸子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温柔体贴,让人听了都觉得她有涵养。 陆程远又就陆薇薇性子直率是好事这一点,跟林夕雨辩驳几句。那自吹自擂的模样成功让林夕雨笑出来,他才将目光又放到丸子身上。 林夕雨却假模假样地哼一声:“就是你总这么惯着,她才老这么不懂事儿。都十七岁的人了,哪里还小?再过一年十八,别人家孩子十八岁就已经进家族企业历练学着怎么管理公司了,就你还总把她当小孩儿看!” 陆薇薇躲在陆程远身后噘着嘴,不服气地犟了一句:“十七岁本来就是小孩子!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们家爸爸就我一个心肝宝贝儿,我不着急长大!” “是是是,我们薇薇还小,不着急长大呢!” 陆程远看她这骄傲的小模样笑呵呵的,“爸爸替薇薇挡风遮雨,别说十七岁没成年本来就是孩子。三十岁,五十岁。只要爸爸还干的动,我们薇薇就不用急着长大。” 父女俩达成共识,立即笑成一团。 林夕雨在一旁虽然不赞同,但很快也笑弯了眼睛。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仿佛遗忘了站在楼梯口的丸子。还是方妈看时间差不多,走过去提了一句是不是该开饭。 林夕雨一看时间都快七点,呀了一声站起来:“怪不得这么饿,快点开饭吧。” 说着,她转身朝丸子招了招手,语气亲切温和地说:“小蛮是不是肚子饿了?你这孩子,还站在楼梯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陆程远,根本就没理会她。 林夕雨笑容有一瞬僵硬,然后蹙起眉头,疑惑地看她。 陆程远这时候才想起来:“小蛮长期被李家那女人虐待,可能有点心理问题。”出于父亲微妙的心理,他没说丸子可能是自闭症。 林夕雨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再看丸子,又露出一脸疼惜的表情说:“唉,没想到李家姨妈居然会虐待孩子,亲侄女也下得去手……这孩子,确实吃了很多苦。” 陆薇薇扭头又重新打量了自己这个新姐姐。陆程远不说她还没注意,说了她才发现丸子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伤痕。 她刚才以为是脏东西来着,原来是淤青么? 陆薇薇不喜欢多个姐姐,但现在听说丸子长期被人虐待,又有点可怜她。 其实仔细看,这个姐姐真的很可怜,比街上乞讨的乞丐都惨很多。至少人家乞丐沿街乞讨不会挨打。陆薇薇想了想,忽然又松了口:“爸爸,你要是真想留,我也不反对了。但是只有一点,我的东西你不要给她,我的只能是我的。” 且不说她这话一说出口,林夕雨是什么表情,陆程远却是实打实高兴起来。 他摸了摸陆薇薇的脑袋,笑得开怀:“我们家薇薇真是个善良的孩子。爸爸答应你,属于你的东西谁也拿不走,你的就只是你的!” “那行吧,”陆薇薇傲娇地昂起脖子,对丸子说,“那个谁,你过来吃饭。” 丸子站在原地,扣在一起的手搅了两下,看陆程远的眼神有点渴望。 陆程远拍拍陆薇薇的肩膀让她先去坐。然后大步走到楼梯边,牵起丸子的手腕将人往餐厅引。 丸子一瘸一拐地被他牵到半路,忽然开了口。 细若蚊吟的声音,不注意的话都听不见。陆程远因为离得确实近,听了个正着。从今天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已经被判定成自闭症的丸子第一次叫他:“爸爸。” 陆程远脚下一顿,惊喜地回头。 但丸子的嘴巴已经紧紧地闭上,瘦巴巴的脸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句“爸爸”都是他的幻觉。 陆程远一把年纪了又尝试了一把心脏砰砰跳的滋味儿。确实来自女人,但不是那些歪歪道道的女人,而是他女儿。他心底那颗因愧疚而起的父爱种子,因这一声爸爸就在他的心里破了坚硬的壳,试探地往外面冒出了几根脆弱的触须。 捏了捏手指,陆程远发觉,被他全在手指中间的手腕细得可怕。 抿嘴矜持地点了点头,倒是没表现出太激动的反应,只将丸子拉倒餐桌边林薇薇对面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不知是忽然的心血来潮还是这么,他给丸子介绍起来:“这个是妈妈,你知道的;这个是你妹妹薇薇,比你小四个月,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陆薇薇觉得别扭,但还是伸出手表示欢迎。 丸子低着头,对此反应很漠然。 林夕雨被‘妈妈’这两个字恶心得有点倒胃口,勉强地笑说:“小蛮,妹妹在跟你握手,是不是应该回握一下?” 丸子的态度还是很漠然,父爱萌芽的陆程远叹气地替丸子解了围:“别勉强她了。她认生,除了我谁都不相信,过几天我找心理医生给她看看。这孩子胆子很小的,不能太逼她。” 林夕雨已经不是笑得勉强,她开始觉得丸子的存在很碍眼了。 什么叫她逼这丫头?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心里非常的不高兴,但林夕雨在陆程远的面前从来都是完美的温柔,当然是配合着说:“小蛮这情况有点自闭症倾向啊,对别人说话爱答不理。不过看她好像对你的话还有点反应,治疗的话还来得及。自闭症这种病可大可小,确实应该尽早找心理医生。” 父母这么说,陆薇薇看丸子的眼神立即好奇起来。 自闭症,她只在电视和小说里听说过,还没看到过身边有人得这个病。陆薇薇像研究大猩猩的基因为什么跟人有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的相似那样认真地研究了丸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就觉得这个姐姐长得特别丑而已。 长得丑,陆薇薇对丸子的芥蒂就又少了些。爸爸喜欢好看的孩子,这个姐姐长这么丑,不可能取代她在爸爸心目中的位置。 因为放了心,陆薇薇甚至很主动握住丸子的手,上下摇了摇。 不过一握住她手立即缩回来,触感很不好,像握住一个有刺的老树根。陆薇薇漂亮的眉头皱起来,嘟囔地说罗:“好扎手啊,姐姐你都不抹护手霜的么?”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姐姐哪有护手霜抹!”林夕雨今天真是一点都不顺心,从陆程远到陆薇薇,说出口的话,一句一句都能把人气死。 从来不觉得女儿不好的林夕雨第一次反省,女儿是不是养得太单纯了。从回来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让她称心的话,这会儿他们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有点脑子就知道别多提。提了能有什么好处?除了让陆程远多怜惜私生女以外,只会显得没礼貌。 “别说话了,快点吃。”林夕雨瞪一眼陆薇薇,冷声说,“饭快冷了。” 陆薇薇知道妈妈这是不高兴了,嘟了嘟嘴,老实地拿起餐具吃饭。 丸子坐在她身边,捧着碗,埋头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菜吃。她吃的狼吞虎咽,嚼都不嚼一下就硬生生往下吞。那糟糕的吃相,看得陆家人脸都是青的。 尤其是陆薇薇,她表情嫌弃得仿佛丸子是猪圈里只知道吃的家畜。 “又没有人跟你抢,菜还剩这么多,你就不能慢点儿?”陆薇薇将筷子一放,不高兴,“我吃不下去了。” 陆程远心里又膈应又丢脸,也将筷子往下一放:“小蛮。” 吃得翻白眼的丸子被他冷声一喊,顿时停下来。她嘴里还塞了很多事物,敷衍地嚼两下就梗着脖子往下吞。丸子好不容易咽下去,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惊慌地看着他。 这幅表情,实在让人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饿死鬼投胎的凶狠配着李小蛮瘦小身体特别可怜,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会怜悯。 想到刚去接丸子时她睡得那个环境。大冬天的,李家那个女人能让孩子睡在硬纸壳上,估计饭也不可能让她吃饱。 陆程远于是又心软了,他缓和了口气:“吃慢点,家里没人跟你抢。” 丸子目光落到餐桌的排骨上,陆家的厨师是五星级大厨水准,排骨烧得特别香。 红烧排骨是陆薇薇最爱的一道菜,每次烧,理所当然地摆在陆薇薇面前。 “想吃这个?” 丸子眼睛闪了闪,然后低下头。 虽然没表示,但陆程远看懂了——想吃。 其实不止陆程远,桌子上的其他两个人也看懂了。看陆程远的意思,是想要将排骨端到丸子的面前去。林夕雨没说话,她不至于为了一盘排骨摆脸色,但陆薇薇就很不高兴:“爸爸,你说我的东西就只能是我的,排骨是我的。” “你也吃不了几筷子。姐姐没怎么吃过,你让她吃点怎么了?”陆程远看陆薇薇不愿意,颇有点头疼。 他看丸子眼巴巴看着的模样,不会张嘴要又不敢动,看得他实在是心酸。陆程远站起来,亲自将排骨移到丸子和陆薇薇之间,折中地说:“放到这,你们俩都能夹到。” 陆薇薇却生气,很愤怒,筷子一摔质控陆程远:“爸爸你说话不算话!” “哪里不算话?” 陆程远对陆薇薇从来都很有耐心,“这不是还在你面前么?只是偏一点,让姐姐也能夹一筷子。” “为什么让她夹?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了!” “薇薇,别胡闹!”眼看着陆薇薇又要撒脾气,林夕雨立即喝止,“排骨摆上桌子,爸爸妈妈都夹着吃,怎么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就是我一个人的!” 陆薇薇踢了一脚桌腿,椅子刺啦一声。吓得一旁怯生生的丸子瞬间抱头蹲下去,整个人消失在餐桌上。 陆程远的脸色都变了,陆薇薇却还是大吵大闹。 她从来都是家里的小公主,要星星不给月亮,爸爸妈妈从来没说过什么。怎么这个姐姐一来她最爱的排骨就要分出来给她?凭什么! 觉得委屈,陆薇薇都气哭了:“你们明明都知道我喜欢排骨,每次桌上的排骨一直都是我的。为什么姐姐一来就变成大家的?我的排骨,得我愿意给她她才可以吃。我现在不乐意,就不给她吃!” “陆薇薇!”林夕雨气得脸都青了。 她刷一下站起来,是真的怒了,“什么排骨都是你的,别人吃一口就不行?爸爸妈妈都是这么教你的?一盘排骨算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林夕雨其实本来想说‘自私’,但生怕自己说了自私,陆程远就真的以为陆薇薇自私。 她看着蹲在桌子底下抱头瑟瑟发抖的丸子,无比后悔自己为装大度同意陆程远将私生女接回来。这才第一天,天真乖巧的女儿都变成自私自利的人了。时间长了,陆程远对私生女感情渐渐深了,哪儿还有她们母女舒心的日子过?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人接回来,还被虐待得这么惨。 薇薇今天从第一句话开始就没说什么动听的,林夕雨憋得难受,却还是怕是她真的开口说一句赶紧把人送走,陆程远心里对她会有疙瘩。 “再吵大家都不要吃了!”林夕雨怒起来很吓人,平常温温柔柔,其实特别严厉。 陆薇薇被她冷冽的眼神一瞪,瞬间就止了哭。 陆程远这次没哄哭起来的陆薇薇,林夕雨想的没错,他确实觉得女儿被养得有点自私。 不就是一盘排骨,又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亲姐妹之间吝啬得一盘排骨都舍不得给,就有点太过分了。 陆程远也没训斥陆薇薇,他宝贝女儿,宝贝了十几年的小公主。就算有点自私,也是他亲自宠出来的。就像陆程远之前说的,孩子有缺点,以后慢慢讲道理就是。 但陆程远冷着脸不说话,林夕雨心里就慌了。 她心想是不是自己态度还不够严厉,没让陆程远心疼。于是脸色更难看,张嘴又是将陆薇薇一通训斥。训斥得陆薇薇头都抬不起来,陆程远才开口打断:“别再说了,晚饭凉了。钟婶呢?再做一盘排骨端上来。” 等一盘排骨端上来,这一顿饭才如同爵蜡地吃完。 当然,如同爵蜡的是陆家人,并不包括丸子。她心满意足地塞满肚子,又一瘸一拐地被方妈牵上楼。 陆薇薇也红着眼睛跑上楼,林夕雨才捂着脸扑进陆程远的怀里哭起来。 林夕雨长得不是特别美,但哭起来却非常的动人。陆程远年轻的时候看她哭,就觉得梨花带雨这个词是专门为她创造的。这些年林夕雨已经很少哭了,但突然这么哭一下,风韵不减当年,陆程远的心都软成了水。 其实别看林夕雨现在过得很好,当年刚结婚的时候可没这待遇。陆程远根本看不起她。林家跟陆家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她当年也不过是陆老爷子司机的女儿。之所以跟陆家攀上关系,是因为林夕雨的父亲为陆家老爷子丢了一条命。 为了报恩,陆家老爷子将林夕雨一家人接到家里来,并承诺养到林家孩子都大学毕业。 不过林夕雨没撑到大学毕业离开陆家,而是在二十岁这一年迷迷糊糊跟陆程远睡了,且被陆老爷子抓了个正着。 事情闹大,陆程远却不愿负责,两人婚姻其实是陆老爷子按着陆程远的头促成的。 成婚后,陆程远嫌她长得丑,外面小三小四无数。后来她用了点苦肉计逼得陆程远认了输,这十几年陆程远也确实对她很好,但林夕雨心里却并不相信。哪怕这几年林家靠陆家渐渐发迹,林夕雨在心里还是自觉低陆程远一等。怕有人破坏她的幸福,一刻不懈怠。 今天晚上陆程远的表现,精准地触碰到林夕雨那颗戒备的神经。 林夕雨哭得又美又撩人,陆程远劝着劝着,揽着人就滚到了沙发上去。 这个点,佣人都去休息了。楼上孩子不会下来,两人在楼下就放开来玩。别说,林夕雨打扮的干干净净十分保守,但是一脱衣服就换了个人。 陆程远偶尔说荤段子笑她,风.骚.入骨。 两人闹起来颇为不讲究,年纪大了没年轻那时候都那股羞涩。 他们从沙发闹到餐桌,从餐桌又闹到厨房。一路滴得到处都是,一屋子的腥燥味儿。林夕雨说起来也三十七八,正是饥.渴的年纪。这会儿凑到陆程远耳边不停地哼唧索要。折腾到最后陆程远都吃不住腿软,林夕雨还意犹未尽。 一通闹腾,夫妻之间什么话都能说了。林夕雨窝在陆程远的怀里,一面在他胸前画圈儿,一面委婉地说起了心中的担忧。 陆程远那刚萌芽的父爱这会儿一点是动静没了,坚定地给了她保证:“放心,孩子接回来就当个客人养着,家里的东西,都是薇薇和咱俩将来的儿子的。”说着他坏笑了一下,“咱俩晚上再多努把力的话,应该还能赶得上。” 林夕雨高兴了,拍他一巴掌啐他:“老不休!” 第39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4) 第三只恶毒女配 见面的第一天,陆家一家三口的体验都很不愉快。但是已经接进门的人, 是不可能再送走的。以前陆程远没亲眼看到就算了, 现在目睹亲生女儿的惨状一个很大几率患有自闭症除了他没有亲人的未成年孩子,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因为深夜已经深入地交流过, 夫妻俩将关键的问题都说开了。林夕雨面对丸子的时候态度坦然了很多, 虽然依旧觉得非常的讨厌。 既然要请心理医生, 林夕雨有委婉地建议陆程远不如将丸子送去专门的医院住院:“家里到底不如医院方便。医院医生护士都随叫随到,医疗设施齐备。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 还可以再请一个私人护士贴身照顾。” 陆程远虽然同意她的话, 但却不赞同把丸子送去精神病医院的做法:“孩子只是有点自闭的倾向, 还没到精神病的程度。” 林夕雨脸上有一瞬的僵硬,她解释说:“我不是说孩子是精神病。只是说,小蛮可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咱们应该选择去专门的医院治疗。” 送去专门的医院治疗, 那还不是精神病是什么?陆程远虽然在某些方面玩得开, 但某些方面却非常传统。他可以忍受孩子不聪明,也可以忍受看心理医生。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好,陆程远都不希望听到一点点他女儿是精神病这种事。 “不用,就请心理医生上门辅导。”陆家的名声要紧,就算丸子真到了那种需要住院的程度, 陆程远也宁愿选择购买齐备的医疗设备在家治病。 基本陆程远的态度摆出来,林夕雨就知道想借治病把私生女送出去的目的是达不成了。她不至于觉得陆程远这样是为了保护私生女, 陆程远什么性格, 她早就摸透了。可是碰壁的感觉非常糟糕, 林夕雨讨厌这种被人一口否决的感受。 心里憋屈,但大度的姿态却还得做:“……这样安排也行,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就开始。”这个家看似陆程远哄着林夕雨,实则不过是林夕雨让陆程远以为他在哄她而已。陆程远还是年轻时候说一不二的人,“早点治早点恢复正常,也好去学校报道。小蛮跟薇薇同年,到时候就读薇薇那个班级。” “也不一定跟薇薇同年级,她这个情况,说不定跟不上高中课程。” 林夕雨实话实说,私生女一看就是没机会读书的人。 她的薇薇就读得可是市里首屈一指的贵族高中,里面同一批的孩子要么是聪明过人,将来会成为M市的精英,要么就是M市家产在千万以上的富家子弟。私生女这种东西,凭什么进那种高规格的学校? 林夕雨心里不忿,就私生女这副邋遢呆蠢的样子,进去了也是丢人现眼! “也是,”林夕雨这么一说,陆程远倒是想起来。李爱华那个女人平时连饭都不给孩子吃饱,读书估计就更悬了。想想丸子那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说不定初中部的课程都跟不上。陆程远于是又说,“那顺便安排好家庭教师。” “十七岁快十八岁了,学习得抓,不然赶不上高考。”陆程远说的理所当然,“这段时间在家看病,也没人陪她,不如就听老师讲课。” 反正不管底子有多差,他陆程远的女儿是绝对不能文盲。 林夕雨:“……”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陆程远噎住,她气得手指都捏白了。林夕雨现在又开始怀疑,昨晚陆程远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哄她的。不然为什么这么替一个客人考虑?谁家请客住,还包她读书考大学的? 也不想再多嘴了。生怕自己又说了什么,让陆程远查缺补漏的都给私生女安排上。将桌子上的杯子一收,林夕雨端着就往外走。 她虽露出生气的表情也没多说什么说话,但背影却巧妙地表现出来。 林夕雨十几年里一向这样,真生气了不会撒娇,就利用肢体动作让陆程远领会到她的意思——她生气了。 不过今天陆程远没注意到,安顿丸子,他的工作积了几天。 林夕雨慢吞吞地走到门边儿了,还不见陆程远凑过来哄,那是真的委屈了。虽然她总是怀疑陆程远对她母女不真心,但也只是怀疑而已。陆程远确实没再做过那些事。十几年被宠着,林夕雨的心气儿其实比陆薇薇有过之无不及,一样的娇气,一样的不能惹。 这般受一点点委屈,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等陆程远听到门边的动静,抬头一看她在抹眼泪,立即就慌了。走过来将人抱起来,放到办公桌椅子上,替她擦眼泪。虽然不清楚林夕雨这是有为了什么哭,但他十几年养出来的应变能力,一贯是闭着眼瞎认错。 不管什么情况,先说自己做错了就没错了。 果然他这一开口说错,林夕雨的拳头就咚咚地捶下来。 很快,这书房的门从里头锁上了。 青天白日的,锁门干什么,佣人用脚底板猜都知道在干什么。方妈这一点上就很佩服林夕雨,都一把年纪了,还把自己活得跟没吃过肉的那啥似的。 方妈牵着丸子,慢悠悠地从书房经过。里头女人夸张的叫.床声音听的人耳根子都发麻,方妈一把捂住面无表情的丸子的耳朵,老脸通红:“小孩子别瞎听,太太跟先生在里头商量重要的事情,咱们千万别打扰。”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丸子突然点了点头问:“哦。” 方妈吓一跳,看丸子的眼神都有小小的激动。 老实说,她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听这孩子开口说过一句话,都要以为这是个哑巴。没想到,其实都听得懂。 牵着人回到客房,方妈又替丸子擦了一遍药。看她手脚冻得开裂,又仔细替她抹了手脚。擦着擦着就想到昨天丸子在餐桌上的遭遇。陆薇薇嚷的那些话,方妈躲在厨房听的一清二楚。想想又叹气,说:“还不如听不懂,能少受多少委屈。” 丸子眼睛闪了闪,方妈将药箱放到柜子里,顺便替她带上了门。 陆程远说过的事儿,他的助理第二天就安排好了。 新来的心理医生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威廉。举止优雅,说话有着独有的英伦强调。他在第一眼看到丸子的时候大吃了一惊,震惊于她浑身都是伤痕。 林夕雨一眼看出他的意思,连忙摆手解释:“不是家里人弄的。家里人对这孩子都很温和。这孩子接回来的时候就一身的伤了。她不爱说话,听说是受过监护人长时间的虐待所致的,有点怕生。其他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很了解。” 威廉在大致了解丸子的处境之后,要求跟父亲陆程远单独聊一聊。 陆程远既然请了专业人士,当然也配合治疗。欣然跟威廉去了书房单独聊。家教是三天后到位的。因为教的门课有点多,家教不好请太多,所以要求有点高才耽搁了几天。不过耽搁几天也不算事,所以就这么安排了。 威廉在跟陆程远第一次聊过之后,就清楚这是一位愧疚大于父爱的不称职的父亲。 基于病人的生存状况,威廉并没有指责或委婉指出陆程远的问题。因为他很清楚这个身居高位的商人的心理,过多的指责和指教,可能会造成相反的结果。为了病人考虑,他只是提出了陆程远需要每天抽出一个小时单独赔丸子说话的要求。 因为是单独聊天,没有林夕雨的插嘴,陆程远的表情略有些犹豫。一来,他对丸子的愧疚是真实的,也确实存在弥补的心情;二来觉得一个小时时间太长了,他每天陪陆薇薇的时间都没有一个小时。 “这是必须的,”威廉温和又坚定地给出态度,“如果先生希望病人尽快治愈恢复正常,付出时间陪伴是必然的。毕竟病人目前为止,只相信先生一个人。” 这最后一句话成功说服陆程远。虽然麻烦,但陆程远犹豫之下还是同意了。 这件事,在李小蛮的两辈子里都是没有发生过的。因为冻得发僵不想说话而被误会成自闭症之后干脆装成自闭症的丸子不同,李小蛮第一世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努力讨好林夕雨和陆薇薇且一直不被搭理的小可怜而已。 不过每天抽一个小时陪伴的这件事在陆程远走出书房以后,受到林夕雨的强烈反对。 林夕雨觉得这心理医生是不是有病。她的老公每天陪她的时间都很少了,居然还要分出去整整一小时给一个私生女? 但是她的反对,让陆程远非常的尴尬,尤其在对上威廉震惊的眼神:“难道女士不想受虐待的小可爱尽早恢复健康么?先生作为病人的亲生父亲,缺失了病人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这是多么严重的失职?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这属于很严重的遗弃罪。我个人以为,只是让陆先生每天空出一个小时的时间独处,已经是很吝啬了。” 林夕雨在陆家说话从来没被反驳过,一时间脸憋得通红:“威廉先生,我知道你是出于人道主义才说出这样的话。但我想,你可能不太了解Z国的国情。在我们Z国,我跟我的老公是法律承认的一家人,小蛮只是一个私生女……” “不不不,太太,不论是Z国还是Y国,私生子与婚生子在道德层面上不一样,实际却享受同等的继承权。他们一样都是陆先生的孩子,在法律意义上是平等的。” 威廉并没有故意的意思,他只是实事求是:“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在无辜被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孩子面前,请你保持一点基本的善良。” ‘善良’两个字从旁观者威廉的嘴里说出来,像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了以善良标榜了前半生的林夕雨的脸上。她保养得宜的脸上乍青乍红,突然说不出话来。 尤其威廉一双蓝眼睛客观且冷静地看着她,一旁陆程远的表情隐约有点不对劲。仿佛她再多说一句,就是坐实了她不善良的本质。林夕雨深吸了一口气,想示弱地说几句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但威廉的眼神就像是能看穿她的内心。 林夕雨闭嘴了,十分憋屈,憋屈得不得了!从这个私生女进家门,她就一直在吃瘪。林夕雨及时止损,迅速将这件事带过去,提起别的话题。 威廉只是个心理医生,看到不平的地方能说就说一句,别的事不会多做。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路程远也确定了每天抽出一个小时陪丸子。且不说陆薇薇知道这件事后大吵大闹,替自己的母亲出气。结果没能像往常那样大获全胜,反而被陆程远骂了一顿,是有多伤心难过,就说三天后,丸子的家庭教师也到位了。 就像是之前说的,为了能减少出入陆家的家庭教师的人数,陆程远的助理特意高薪招聘的高学历综合型家庭教师。 一共两名,都是男的,一个年轻人一个年纪大的。 年轻人是国内最高学府的化学系研究生,一个脾气古怪却说话非常犀利幽默的潮男。一个年纪大的,则是退休老人。年纪大了,从原来的工作岗位退休以后闲不住,瞒着家人偷偷出来做点教书育人的事情。 只能说,这样的人能找到并且送来给丸子当一对一家教,也多亏了陆家有钱。 陆程远支付多高的工资才请到这样的人,丸子倒是很喜欢这两个老师。潮男一言不合就开怼,不管是谁,他随时随地开口。且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又成功让人憋屈到发不出火的那种气死人的说话方式,林夕雨现在看到他都当没看见。 至于老先生,性格很温和,倒是跟会讨人欢心的林夕雨能聊得起来。 因为跟老先生聊过几次,管中窥豹地发现他学识渊博远,超陆薇薇那贵族高中的老师。林夕雨之后就动了心思,想让陆薇薇也跟着老先生学习。 陆程远却觉得她想法太随便:“薇薇现在上课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是最好的方式。强行打乱她的学习节奏,对她的发展很不好。” 林夕雨不甘心,私生女凭什么这么好的运气!上不了贵族高中,随便找个家教还能找到这样高端的老师,她不服气:“也不会打乱。给老先生加课就是。” “这哪行?”合同签了就是上午三个小时,哪能随便加课?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林夕雨这么推崇,陆程远忍不住就好奇真的有那么好?于是抽了个时间,陆程远也跟老先生聊了聊。 谈吐这种东西,基本上一开口就能听出来。 这个老先生,说话慢条斯理,有理有据。哪怕年纪看起来有点大,但是思路比他都敏捷。陆程远是真的诧异了,怪不得林夕雨想要陆薇薇也跟着受教。 心里有点底儿,自然就说起了丸子的学习问题。 这一聊,老先生没了刚才的从容,两只眼都放光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慧的学生!这孩子,是个可教之才。” 老先生教导丸子第一天,就发现了丸子对知识的非人般吸收速度。别人常形容学习要像海绵那样吸取,这话到丸子身上,老先生才真正地体会到‘吸取’的意思。他忍不住就摇了摇头大感叹息:“这孩子要是早教育,国家怕是要出一个栋梁之才!” 陆程远被说的心口一跳,又诧异又惊喜:“这孩子很聪慧么?” “我带过的学生里面,没有找到第二个像她这么聪明的。”老先生叹息,“不过孩子基础太差了,什么都要重头教!以前就没好好学么?” 陆程远回答不出来,只是诧异不过是聊个天,居然聊出了个天才女儿。 因为丸子似乎智商格外突出,陆程远最后都忘了一开始找老先生聊天的目的,光高兴地听老先生举例说明丸子到底多聪明了。 事实上,这些小细节,这段时间陆程远抽时间陪丸子说话,也发现过。但当时他只觉得可能是自闭症带来的,多说自闭的孩子要么是天才要么是疯子。陆程远只单纯的觉得,丸子可能只是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专注度比别人高。现在被老先生点出来详细解说,他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突然就惊喜了。 聊完这一次,陆程远琢磨着是不是给替丸子做一次智商测试,就又听丸子的另一个老师说丸子智商格外高。 两个老师都这么说,陆程远才真信了丸子是天才这个可能。 晚上,陆程远再次陪丸子拼乐高的时候,忍不住就随手拿了一套商业合同。因为是搁置项目,所以也不算商业机密,他处于好奇的心理让丸子翻一遍。 丸子正在拼一个非常复杂的乐高,看他递过来的东西就听话地翻了。 一套,整整十个项目。每个商业合同的内容格式都不一样,要是没受过系统训练的人,根本就看不懂。就算受过训练,想要真的看出点东西,至少有十年的看合同经验才行。 丸子翻动的速度很快,半个小时就翻完了。 她将合同放到一边,然后继续拼她的乐高。 陆程远一边给她递零件一边像是随口一句地就问她:“XXX项目,预计申请多少资金?投资回报率是多少?项目资金回收期是多长?” “765300000元,37%,5年。” 陆程远浑身一震:“那XXXX项目呢?预计工程造价多少?人工成本多少?材料成本多少?完工按什么比率结算工程进度?” 丸子小心地将机械支架装入内部,眼睛都没抬一下,嘴巴很自然地回答他的问题:“五亿柒仟陆佰玖拾万元,一亿六仟九佰七十万,四亿零柒佰贰拾万。按照材料成本投出比率结算工程进度。” 陆程远虽然早就看过这些合同,但是只记得一个大概的数字,没那么精准。听完丸子随口的报数,他没忍住将合同拿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当看到丸子所说的数字一点不差,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既兴奋又惊悚,既高兴又不高兴。 私生女对数字这么敏感,记忆力强得惊人,这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啊!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努力给乐高机械安装轮子的丸子,心里疯狂得拉扯。这要是个男孩,不管是不是私生,陆程远肯定就当继承人培养了。但这段时间一直在给林夕雨保证,绝对不允许丸子沾染一点点陆家的产业,他一时间心里揪扯得要命! “小蛮,你考上大学的话想学什么专业?”陆程远眼睁睁看着一个堪称实景工程的乐高,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内在她的手里成型,这一次亲自感受到私生女的聪明。 丸子按了开关,机械炮台缓慢地转动:“爸爸想让我读什么专业?” 陆程远眼神闪了一闪,问:“文学怎么样?” 丸子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清晰的疑惑:“……我不擅长文科。” 陆程远于是笑了。他看着真诚地表示不理解的丸子,她脸上身上的淤青这段时间已经消退下去。因为吃的营养跟上来,脸颊涨了点肉。虽然还是瘦,但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了。陆程远今天从进来到现在一次手表没看,难得的耐心。 许久,他又说:“选专业这件事不着急。爸爸只是觉得女生学文学专业学语言专业都是很好的选择,小蛮这么安静的孩子,学文学比较合适。” 丸子眨了眨眼睛,低下头轻声说:“……转学文科的话,我可能考不上大学。” “没事,这件事还早呢。”陆程远今天第一次看手表,早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他站起来,顺便将合同抓起来,“小蛮将来高考的时候再想这个问题吧。” 说完这一句,陆程远走出了客房。他透过门缝看地毯上坐着的少女,脸上闪过复杂。是个好苗子,但是,可惜了…… 门啪嗒一声从外面关上,拼乐高的丸子抬起头,眼神幽深。 文学?呵呵。 第40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5) 第三只恶毒女配 丸子惊人的学习速度和信息读取能力, 让陆程远在持续关注之后大感惊奇。应心理老师威廉的要求,陆程远才会每天晚上抽一个小时时间陪丸子拼乐高。原本抱完成任务的心态的陆程远在了解到丸子的特殊后,再面对丸子,心里莫名有种在培养天才的兴奋感。 也因为这种隐秘的兴奋,让陆程远陪伴丸子的心情发生巨大的转变。 从硬着头皮的烦躁, 变成了享受,测试丸子的智商上限成了他每天的乐趣。甚至在完成心理老师布置的任务之后, 工作之余都会分出心思来琢磨下次用什么方法测试丸子。 这种转变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造成的影响确实潜移默化的。随着每天亲眼看丸子轻松完成同龄人耗费大量精力都不一定能完成的任务, 陆程远心态完全随之改变。他开始从心里认可了丸子的存在,并隐隐为自己是丸子的父亲而自傲。 第一个发现这种转变的, 当然是严防死守的林夕雨。 不止林夕雨,就是陆薇薇都觉察出爸爸的变化。 因为在陆家的餐桌上, 表现得非常明显。 一个十几年没在意过菜色的人,不止一次在晚餐时间, 对桌上的菜色表示了不满意。陆程远非常认真地告诉林夕雨:“应该找个时间请营养师替小蛮和薇薇搭配营养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还得学习,大脑高速运转, 身体的营养跟不上怎么行?” 林夕雨没控制住,捏得筷子咯吱咯吱响。 虽然一早猜到独处时间一多就会出事,但真的从陆程远脸上看到对丸子稀薄的疼爱,林夕雨还是接受不了。 她勉强笑:“家里钟婶是最懂食物的人, 有钟婶安排不是就够了。薇薇这么多年吃钟婶的饭, 也没请过营养师, 不一样长得漂漂亮亮亭亭玉立?” “薇薇确实不缺营养。” 看一眼陆薇薇,陆程远点点头,抬手将排骨推到丸子的面前,“请营养师主要是为了小蛮。她太瘦太小了,我跟她生母都不是矮个子的人,她十七岁连一米五都不到。再不好好补一补,想在骨骼愈合之前长到正常人身高,估计会被人说残疾。” 这一句话,成功噎得林夕雨说不出反驳的话。 丸子这具身体最多一米四五,还是穿鞋量的那种。瘦巴巴的,像个萝卜丁。 陆程远将‘残疾’两个字说出口,她再不同意是什么意思?故意眼睁睁看着自闭症私生女再添一个残疾的缺点?要是她再反驳,那显得她心有多狠?但……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受不了。 陆程远之前还说什么以后把李小蛮当客人对待,对待客人需要主人这样事事关心吗?关心她的受教育问题,关心她身体缺营养的问题,以后是不是还要关心私生女的婚姻问题,顺便关心她婚姻后生活是不是窘迫等一系列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将陆家产业分出一半给这私生女算了!什么东西都是薇薇的这种话根本就是在骗她! 林夕雨气得心里在呕血,可又没胆子直接向陆程远发火质问。她怕自己一说出口,让陆程远以为她就只会惦记陆家的财产。放在腿上的左手用力地揪着裙摆,都快将裙子扯出一个洞来,脸上才控制住没露出异样。 事实上,这段时间因为丸子夺走陆程远陪她的时间,夫妻俩如胶似漆的生活变得冷淡,已经让林夕雨暴躁得夜不能寐。吃不好睡不香又引发后续问题:她皮肤的状态迅速下滑。 这事多大的事儿?这是能要林夕雨命的事儿。 从嫁给陆程远开始,知道自己相貌不美,林夕雨一直是将皮肤看成陆薇薇第二的。现在就因为这个私生女,让她保养这么多年的脸渐渐露出衰老之态,林夕雨恨不得一秒钟不耽误将丸子重新丢回乞丐窝受虐! 厌恶的眼神暗中扫向丸子,就在这时,埋头苦吃的丸子突然抬起头,缓缓地勾起嘴角。 这冷冷一笑,差点没笑得林夕雨当场扔了筷子。 她再定睛一看,丸子面无表情。捧碗专注地吃饭,肢体动作还是木愣愣的。林夕雨以为自己看错,想想不死心,盯着丸子看。 然后果不其然抓到丸子撇嘴的表情,她心里登时就是一咯噔。 这个私生女怎么回事?装? 不过她就抓到这一次,后面结束晚餐时间,丸子都没有在露出任何不对的表情。 林夕雨本来就是个疑神疑鬼的性格,陆程远没情况,她都能坚持不懈疑神疑鬼十几年。何况本就厌恶不信任的私生女?她没想过丸子很有可能是机械的肌肉抽动,只觉得这私生女登堂入室以后,居心叵测。 且不说林夕雨为了抓丸子把柄,处心积虑。就说丸子在完成三个月的心理辅导以后,成功能跟人交流了。 虽然还有些怕生不爱说话,但已经能单独走出陆家家门。 威廉给丸子留了私人联系方式,告诉她如果后续出现心理问题,可以电邮他。心理医生一走代表了丸子的康复,她以后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 现在就只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倒不是因为事情本身太复杂,而是怎样说服林夕雨让事情变得不那么容易。 一就是让林夕雨同意让丸子入户口,改姓父姓。 二,下个月林夕雨的生日宴,陆程远希望当众介绍丸子的身份。 第一世的李小蛮是从回陆家起到丧生大海,一直都只是李小蛮。丸子却因为自闭症的原因让陆程远认可了她的存在,才有了入陆家户口和改姓这一说。丸子不清楚改姓算不算破坏任务运行轨迹,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 事实证明,不管是入户口还是当众介绍丸子的身份,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是林夕雨无法接受的。几乎陆程远稍微表现出一点点意向,林夕雨就爆发了。 她这段时间因为丸子受的委屈,吃的憋,早就让她心里的淡定和高高在上土崩瓦解。现在陆程远竟然还想让私生女入陆家户口?当众介绍她陆家女儿的身份?这是什么意思?是让私生女将来瓜分财产更名正言顺一点吗?陆程远这个骗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涉及到切身利益,一直隐忍不发的林夕雨这一次终于爆发。 她不像前面那些委婉的哭诉,梨花带雨的装可怜。陆程远这次的意思,显然就是有将家里财产分出一部分给私生女的意思。她才不管什么私生女平等继承权,她只知道没有别的继承人,陆家的一切都是她和她的孩子的! 涉及到财产问题,她这一次是直接闹出来。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陆程远,也不管陆薇薇没脑子的挽留,火速收拾东西拖着箱子就离开陆家。 态度非常明确,绝对不能退让!陆家的财产,她一毛钱都不给私生女! 林家这几年发迹起来,小公寓早就换成大房子,收留离家出走的小姑子还是有房间的。 林夕雨这一爆发成功惊到了陆程远。一直温温柔柔的人,发起脾气来居然这么厉害。林夕雨离家出走本来是激愤之下的莽撞行为。却没想到,一举就让沉寂在养天才的快.感中的陆程远一下子冷静下来。 陆程远猝不及防之下,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林夕雨都坐上车了。 陆程远没追上,打她的手机她不接;打林家的固定电话,林家人接的,也没让他跟林夕雨说话。发迹的林家人对陆程远说话早就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了,林家舅舅在听完林夕雨的哭诉以后,在电话里将陆程远劈头盖脸一通骂。 陆程远一句话没反驳,态度良好地听他叱骂。 越是听对面骂,陆程远就越明白林夕雨的心情。清晰地意识到,尽管这段时间林夕雨对丸子表现的温和,其实没有从心里接受丸子的存在。离家出走的决裂反应,像一巴掌狠狠打在沉寂在和乐融融一家四口之中的陆程远脸上。 他态度良好地说要上门去道歉,当面跟林夕雨承认错误。 林家人非常高傲地拒绝了。林家舅舅在电话里态度很坚决地表示,绝对不接受丸子上户口改姓,也不准私生女在上流社会露面,顶着陆家名义给林夕雨母女难看。陆程远这边想说什么,那边立即说他如果敢上门纠缠,林夕雨立即就走。 陆程远没办法,只能让大家先冷静冷静。 陆薇薇放学以后得知了事情经过,气得暴跳如雷。她理所当然地是站在自己的母亲这一边,大吵大闹,吵得陆程远头疼耳朵疼胸口疼。一家子,就因为他这一句话,闹的鸡飞狗跳。陆程远才在林夕雨和林家那里受挫,到这是真的烦了。 “薇薇,大人的事你不要掺和!”陆程远厉声道,“回房间去。” 陆薇薇却因为他这一句话火了。 她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丸子的房间,将在地板上拼乐高的丸子连拖带拽地扯出来。她身高比丸子高一个头,又健康,丸子这小身板就算长点肉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丸子也懒得反抗就是,被她扯得跌跌撞撞,进了陆程远的书房。 她狠狠一推丸子,尖叫地威胁陆程远说:“爸爸,你要是真的让她成为我们家户口本上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这一句,陆薇薇蹬蹬地跑回房间,并且泄愤似的甩上门。 丸子局促地站在陆程远面前,不知道发生什么。 陆程远看了她许久,低下头:“回去吧。” 丸子:“……” …… 晚饭时间,不管保姆怎么敲门,甩上门的陆薇薇就是不开。陆程远都亲自去哄了,陆薇薇也没有给他面子。僵持到最后,餐桌上就只有他跟丸子。 陆程远这段时间跟丸子相处这么久,又不是铁打的心,父爱还是有的。但今天林夕雨母女天崩地裂的爆发,结果就变得很抱歉。他对丸子的这点父爱,不足以对抗陆程远对林夕雨母女的感情:“改名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妈妈和薇薇可能不习惯家里多个人……小蛮是个乖孩子,应该能理解爸爸吧?” 丸子一早没抱希望,没能达成也不意外。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她当然得给出反应。于是陆程远看到她亮闪闪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黯淡无光。 不得不说,陆程远的心情非常沉重。 给出希望却不给于兑现,还不如一开始不给希望。陆程远觉得自己闹得这一出出尔反尔的大戏就跟个笑话一样,要不是阻止他的人是林夕雨,陆程远可能会报复。此时面对失望的丸子,他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 想想,他补了一句:“新社会不讲究形式,爸爸认可小蛮是陆家的女孩儿就行了。” 丸子没有反驳他,只是头埋得很低很乖巧地点点头。 陆程远看了她许久,什么承诺都没给。就叹了一口气:“吃饭吧。” 丸子没能改姓陆,就还是李小蛮。 陆程远这么多年对林夕雨的爱情确实是不掺假的。林夕雨发现自己这一次爆发后成功改变了自傲自大到骨子里的陆程远的想法,让她惊喜之余,底气倍增。林夕雨发现,爱情这种东西,果然还是需要考验才能看出真假。 事实上,那天陆程远与林家舅舅的对话,林夕雨从头到尾都在旁听。 电话里陆程远的退让,林家一家都非常的震惊。林夕雨在享受林家人艳羡的眼神后,哪里还记得自己在生气?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即便大获全胜之下,也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当然不可能轻易回来。 借此机会狠狠折腾了陆程远一番,林夕雨才在林家人的劝说下,陆程远每天的电话轰炸下,被三催四请地接回来。 这次回来,林夕雨对陆程远对她的感情认知变了,神清气爽。 以前陆程远对她好,她总觉得不真实。有了这一次的切身体验,她终于相信陆程远对她的一心一意。甚至现在她看丸子,忽然就觉得没必要那么紧盯不舍。毕竟只要她发怒,陆程远就立即能改变主意,这个私生女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心情好,她勉强收敛了对丸子的针对。所以晚上一家人在客厅说话的时候,陆程远提出让丸子去陆薇薇的班级读书,林夕雨在思索几分钟后就同意了。 “既然跟薇薇一个班,又不是一个姓。为了陆家的名声,薇薇在学校能少些风言风语,小蛮在学校就不要自称是薇薇的姐姐了。” 林夕雨既然压下了陆程远将丸子介绍给上流社会的念头,就不可能在学校这种地方给私生女攀关系的机会,“就说是远方亲戚吧。谁家都有一门亲,说是亲戚就没人会去追问。薇薇脾气不太好,小蛮在学校没什么事儿就尽量别去招惹她,行么?” 林夕雨端坐在沙发上,手捏着右手无名指的上的钻戒,微笑地问丸子。 丸子求救地看向陆程远。 陆程远才把林夕雨哄回来,当然不可能再气走,于是偏过了视线。 丸子没得到陆程远的精神支持,瘪了瘪嘴,没说话。 林夕雨却没有趁胜追击地非要逼迫丸子当众做出保证,那种姿态太难看。她只是表明一件事,她的话就是全家的态度,说出来就希望丸子遵守。 丸子:“……我,我知道了。” 声音细若蚊吟,一冒出来就让陆程远心里不好受。他没表示什么,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撵了撵。 成功说服了林夕雨,家庭的风波归于平静,丸子也终于有了学籍进了陆薇薇就读的那间贵族学校。既然有了系统的学校,家庭教师的课程就可以停了。潮男高材生摸着丸子的脑袋特别遗憾:“要是全世界的学生都能像你,我都想当老师了。” 丸子跟他处熟了,偶尔也一脸腼腆地回怼她。 两人虽然差了八岁,但却成了亲密的朋友。潮男是眼睁睁目睹丸子从干巴腌咸菜长成短腿猫崽子,莫名其妙对丸子有一种自家白菜的心理:“不知道哥的名字吧?记好了,哥我叫霍琼。以后有事叫哥,哥罩着你。” “霍琼?”丸子跟着他念了一遍,笑眯眯地点头,“行啊,多谢霍哥。” 霍琼嗤笑了一声,抽出丸子书桌下的书,龙飞凤舞地写了一窜号码:“这是哥的手机号,以后来清大,哥请你吃满汉全席。” 丸子笑眯眯地说好。霍琼走了,老先生却舍不得走。 本来他来陆家教学就不是为了工资,意外之喜碰上一个这么好的学生,他真的舍不得放手。但是陆程远终止合同的态度非常明确,老先生再舍不得也没办法。 这段时间他来陆家教学,就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多多少少听到一点陆家的事。知道丸子的身份尴尬,陆家女主人不喜欢她太优秀,老先生不能勉强。私下里偷偷问丸子,要不要拜他为师:“这个年代没拜师的传统,但偶尔也可以效仿一下古人。” 穿到这个世界,要说丸子最高兴的就是遇到两个不错的老师。尤其老先生,学识渊博,风趣幽默,还特别擅长因材施教。 丸子这段时间突飞猛进,两个老师都功不可没。 丸子算第一次接触现代科学,强烈的好奇心和好胜心驱使之下,她学得非常认真。老先生一直夸她聪明,丸子好笑。她的识海是人类的亿万倍,精神力历经几万年的淬炼强悍得可以穿透虚空,当然聪颖。要不是怕太聪明会吓到人,她还可以更聪明。 “只要老师不嫌弃,学生就厚着脸皮在这里就给老师敬茶。”说着,丸子斟了一杯白开水双手举过头顶呈给老先生。 老先生乐呵得不停,接过去似模似样地拽了下文:“甚好甚好。” 虽然老师被遣散,但丸子还是跟老先生约定好周末去他家继续上课。当然这些事,丸子就没有必要告诉陆程远林夕雨了。 上学的第一天,陆家司机送两个女孩去学校。 餐桌上,陆程远就提起这件事。陆薇薇非常反感跟丸子同坐一辆车,但是陆家车虽多,司机却就两个。一个陆程远用,另一个就是送陆薇薇去学校。所以如果陆薇薇不同意丸子坐她的车,陆程远就没司机。 陆薇薇:“就不能让她自己去学校吗?又不是打不到车!”他们家的这片小区不允许出租车进出,但多走几步路出了小区,马路边上应该能打到车。 丸子小小一只坐在椅子上,捧着碗,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脖子都缩进衣领里,那明明没看你但全身的姿态都在表达求助的样子。那副想看陆程远又不敢看陆程远的惶惶然,看得人心酸急了。 林夕雨眉头皱起来,也有点不赞同地看向陆薇薇。 心态放平和之后,她再看这些事情,就能意识到女儿某种时候太过于护食的做法确实有点过了。排骨事件再次上演,陆程远这次生气了:“陆薇薇,一起坐难道能怎么样?车子那么长,又不会挨着坐,别这么自私!” 陆薇薇不可自信:“爸爸?”这还是第一次被陆程远骂她,说她自私? 她的眼睛立即就红了,陆薇薇根本听不得这么重的批评。她不懂,她只是不想载李小蛮去学校而已,怎么就算是自私了呢? 筷子一放,陆薇薇气自己的心情不被父亲理解又气自己居然被说自私,叫道:“我就自私我就自私了怎么样!我的车不允许乱七八糟的人坐!我就不带她!” “那车子是你的吗就你的我的?!” 从没对陆薇薇大声的陆程远这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发火了。他碗重重一下放桌子上,厉声呵斥:“陆家的家业还在我手里呢,车子是我买的!司机的工资是我在付!陆薇薇我再次告诉你,任性可以,别太过分!” 陆薇薇冷不丁地被爸爸这态度给吓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同样受惊的林夕雨。 林夕雨虽然知道女儿做错了,却不觉得值得陆程远发这么大的火:“老公?你别生气,好好说话,孩子都被你吓到了。” “你看看她说的什么话?”陆程远却并没消气,“她就不能懂事些?” 陆程远说薇薇不懂事?从来都说薇薇还小,不用那么早懂事的人,突然说这种话?林夕雨瞪大了眼睛:“老公?你怎么了?” 陆程远没说什么,筷子一丢,起身就走了。 陆薇薇被陆程远这反常的举动弄得有点害怕,看向林夕雨。 林夕雨低垂的眼帘下,眼珠子转了转,摸不清出了什么事。林夕雨心里有点惊疑不定,转头冷脸对陆薇薇说:“跟小蛮一起上学。别惹你爸爸生气知道吗?” 陆薇薇最怕林夕雨冷脸,连忙小鸡啄米点头说好。 丸子跟陆薇薇一起到了学校。她站在豪车云集的校门口,身边是穿着熨烫笔直的校园制服的学生,仰头看着学校的牌匾一字一句地读:“中岳高中?” 陆薇薇嫌弃地看她一眼,正准备转身走,肩膀就被谁给拍了一下。丸子还在呆呆地看着明亮宽敞的学校,耳边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响起:“薇薇,早啊。” 丸子眨了眨眼睛,回过头,一个让阳光碎在他身上的美少年。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唇红齿白,肤白貌美。此时他正弯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薇薇看:“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早饭没吃吗?我带了便当,去班上吃点儿?” 陆薇薇嘟起了嘴,表情又娇又嗔地说:“吃过了,因为身边黏上了恶心的人,烦。” 说完,她斜眼瞥了一眼丸子。 易安楠移开视线看向她身边,勉强挣扎超过一米四五还没到一米五的丸子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易安楠是知道陆家事情的知情人之一,挑了挑好看的眉:“哦,看到了。” 丸子:“……” 第41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6) 第三只恶毒女配 不出所料, 三个人一个班级,高二(1)班。 丸子因为身高低于平均线很多又是插班生,被老师单独放在了第一排。 坐哪里其实无所谓,反正她来学校又不是为了同桌。丸子现在对现代科学非常感兴趣,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灵气和魂力, 但人类居然真的靠研究自然科学就实现了飞天遁地。这对丸子来说,是比她完成任务还要有意思的一件事。 高二上学期, 半途转来一个“小学生”,并没有激起多大水花。 贵族式精英教育出来的学生, 大家更多的为自己的未来殚精竭虑, 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他们不想搭理丸子,丸子没想过跟他们打交道。整个高二(1)班或者说,整个高二年级,除了几个跟陆薇薇关系特别好的女生男生, 偶尔会因为陆薇薇看不惯丸子而对丸子冷嘲热讽, 校园生活总体上来说还是很平静和谐的。 丸子完全遵从林夕雨的要求。除了每天早上坐陆薇薇的车上学, 在校期间基本没跟陆薇薇说过一句话。她隐形人的态度让陆薇薇既高兴又不高兴, 总之, 就是单纯看她不顺眼。 易安楠好笑又无奈, 当然是尽力哄陆薇薇开心。 事实上, 易安楠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私生女是原罪,但犯罪的也是制造这个孩子的人, 毕竟李小蛮降生到这个世界, 谁也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出生。 不过既然从小跟陆薇薇一起长大, 他当然是站在陆薇薇的一边。本想着若果这个私生女实在没自知之明让陆薇薇伤心难过了,他再视情况出手。结果同班快一个月,他发现这人还挺识趣,之后基本就对丸子视而不见。 这样平静的生活,在第三次月考之后被打破。 成绩公布这天早上,丸子埋头走在高二的教学楼二楼走廊,还没到教室,耳边充斥着不同班级的男男女女们在追问中(1)班李小蛮是谁的对话。 丸子还在诧异,走在后面的陆薇薇跟易安楠就比她先好奇追问了。陆薇薇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性格,高二年级认识她的人很多,很多都说过话。她随手抓了一个人就问:“为什么你们都在问李小蛮?” 易安楠跟陆薇薇说话的时候好像很阳光很开朗,其实对别人非常高冷。基本上连眼神都很吝啬,就别提跟人说笑打闹。哪怕他被全校女生公认为‘中岳高中’最帅学神,但私底下没多少人敢跟他说话,基本只可远观。 陆薇薇随手抓的是个女生,女生看到易安楠那张脸就一个字说不出来。 陆薇薇看她憋红了脸,半天连个屁都没放,顿时就急了:“到底什么事?一大早你们全跑来我们(1)班干什么?看耍猴?” “不,不是,”女生慌忙摇手,“那个月考成绩出来了。你可以去看。” 陆薇薇一听是月考成绩,直接就没兴趣了。 林夕雨老说跟陆程远说陆薇薇的成绩好,其实她的成绩在中岳这一届高二真算不上多好。中岳高中培养的是轻松进重本可随便申请国外名校的精英。陆薇薇那成绩,在普通高中生中算优异,在中岳最多是个中下游。 精英学校的学渣,没办法像普通学校的学渣那样渣得坦然。她也想学习好,但天资有限,每次成绩一出来就是一次打击。 “走吧,成绩怎么这么快出来……” 陆薇薇心情不好,嘟着嘴不高兴,“不用说,你肯定又是第一。安楠,你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像你这样聪明?” 易安楠笑:“我说给你补课,你又不愿意听,能怪谁?” “我才不补课呢!” 陆薇薇一叉腰一跺脚,“我睡觉时间都不够。每天要写那么多作业,写完都十点了。女孩子的美容觉有多重要你知道吗?多补一小时的课你以为只是一个小时的课吗?不,那是黑眼圈,那是皮肤暗黄。你懂个屁!” 易安楠耸了耸肩,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班级。两人进来的时候,丸子已经坐在自己位子上,拿着老先生给她准备的学习资料认真地看。 平常都安静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的同学们,今天都意外的没有静下心学习。反而指着前排丸子的后背议论纷纷。 陆薇薇实在好奇,抓着同桌问。 这才被告知这次月考,李小蛮这个不起眼的转校生,居然一举压下从高一起就交替第一的易安楠和苏辰两大学神成为这次月考的第一名。 陆薇薇:“……不可能,你在逗我。”李小蛮考第一?她个书都读不起的文盲?不可能! “真的,你看!!”她同桌将前一百名排行榜截图给她看。 岳高中高二全年级第三次月考,前一百名的成绩榜单截图。李小蛮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名字赫然在列,且居于榜首。稳压第二名整整30分。从来没觉得转校生有多惹眼的一班同学像是发现新大陆,看丸子的后背,都觉得自带光环。 “咱们班居然转来了一个大神?天!这种分数居然也能考出来?神吧!她的脑子是什么构成的?‘天才’细胞吗?” 陆薇薇的表情仿佛吃了屎,一口喂进嘴里吞下去那种,膈应得天灵盖都冒烟。 易安楠也正好也被告知了这个消息,眉头微微抬起来。 从来都不看排行榜的人,第一次接过同桌的手机皱着眉头看分数。第一名738分。第二名是苏辰708分。他第三名,700分。 738分,这是什么概念?总分750分。 李小蛮除了英语扣了8分以外,语文扣了4分,其他学科全部满分。英语这个分数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语文这种靠主观理解的学科,她居然也能考到146? 别说高二(1)班其他同学心态爆炸了,易安楠的心态也受到了影响。 他抬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的背影,低头又看了眼成绩,抿起了嘴角。 一班吊车尾的陆薇薇在看到成绩的一瞬间,不仅仅是心态炸裂,她脑子里下意识就冒出两个字——作弊。 肯定是作弊!百分之百就是作弊! 不然为什么?李小蛮一个书都读不起,还是靠爸爸给请家教恶补才能勉强上高中的人,凭什么第一次月考就考了第一名?正常人能考这个分数吗?居然比有小神童之称的安楠成绩都好,她算哪根葱! 陆薇薇霍地一下起身,正义凛然地冲到丸子的面前:“你肯定是作弊了!” 声音非常大,全班同学都看过来。 丸子正在草稿纸上快速计算。老先生给她出的题,难度是研究生专业级别的。虽然看起来有点拔苗助长,但老先生觉得以丸子的学习速度和运算能力,完全跟得上。丸子正算到关键的地方,听到这话头也没抬。 居然不理她? 陆薇薇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将手机啪地一巴掌按在丸子桌上,用更大的声音说:“李小蛮我现在问你话,你回答我,这次月考你是不是作弊了?” 丸子像是耳朵失聪一样,手里的笔还在飞速地计算着。 陆薇薇被她不理不睬的态度给气得要命。脾气一上来,一把揪住丸子手里飞速移动的笔狠狠一扯。只听滋啦一声,草稿纸被划成了两半。 丸子缓缓抬起头,看着她的一双眼神冷冽又吓人:“你干什么?” 陆薇薇被她的眼神吓一跳,瑟缩了下,又理直气壮:“就凭你也能考第一名?” 丸子还不知道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她刚进入玄之又玄的境界。老先生出题很刁钻的,她花了十分钟才找到思路。很快就要推算出结果了,突然被人打断非常的不爽。她将碎掉的纸拼到一起,眼睛还盯着上面的公式看:“就凭我,为什么不能?” 第一次听到丸子用正常语气说话,陆薇薇愣了愣,然后感觉就惊悚了。 因为丸子在陆家,说话基本都是蚊子哼。陆薇薇一度以为,那种唯唯诺诺的说话方式就是丸子本身的说话方式,现在听到这么冷漠又嚣张的话,她觉得不可置信。 “你……”陆薇薇皱眉看着一脸冷漠甚至尖刻的丸子,“你装的?” 不得不说,陆薇薇跟林夕雨确实是亲母女,某些时候脑回路是一脉相承的。看到正常的并不怯懦的丸子,陆薇薇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以往丸子在陆家的表现果然都是在装! 丸子根本不理她:“没什么事的话,请你离开我的座位。” 陆薇薇差点没噎吐血! 顿了顿,她注意到后桌两女生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才反应过来,李小蛮在让她滚。 陆薇薇耳朵发热,脸色一瞬间爆红:“你骂我?你居然敢骂我?”从来就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话,李小蛮一个私生女凭什么。 陆薇薇面红耳赤,然后直接就恼羞成怒了。 看丸子又低下头去写她那什么狗屁的题,她伸手就是一抓。然后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当着丸子的面非常嚣张地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丸子辛辛苦苦算了五分钟的东西,她平静地蹲下去,捡地上碎两半的草稿纸。 听到耳边陆薇薇在小声地警告她:“李小蛮,跟我说话注意你的态度。信不信我回去告诉爸爸你都是装疯卖傻,让他把你赶出陆家?” 公共场合,很多同学在看,陆薇薇还知道收敛一点儿。 丸子将草稿纸铺在课桌上,手在掏了掏抽屉,没找到透明胶带。然后转身问身后的女生借。那女生给了一卷新的,看都没看陆薇薇。 丸子腼腆地笑笑,又转过头将草稿纸粘起来。 站在一旁的陆薇薇从头到尾被无视的彻底,眉头皱得紧紧的。她在陆家会大吵大闹,但在学校却是活泼开朗小仙女人设。就算现在非常生气,想骂人,她也很有包袱地没有当场爆发出来:“我会告诉爸爸的,你给我等着!” 丸子终于将草稿纸粘好,就这么坐着一拳砸向陆薇薇的肚子,“说的太含蓄你好像听不懂。那我就直白一点,滚!” 陆薇薇的呼吸一窒,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木愣愣地看着脸色冷冽,眼神恐怖的丸子,脸上肌肉机械地颤了颤。正好上课铃这时候响起来,老师抱着一叠剪子走进来,她只能憋屈地回座位。 质问没取得效果,陆薇薇生了一肚子的气。后排易安楠瞥见她揪扯得乱七八糟的纸巾,目光落到第一排丸子的后背上。 事实上,丸子有了专门的营养师搭配食物以后,身高蹭蹭地往上冒。短短一个月,她已经快接近一米五了。脸上的肉贴上去以后,皮肤从里到外透出健康的白皙来。 像一朵蔫巴的花,在营养的浇灌下渐渐恢复生机。 其实如果单论五官的话,李小蛮绝对比陆薇薇出色得多。毕竟她的生母一个没学历没背景的贫民窟女孩儿,能攀上陆程远,长相美这一点不容置疑。而李小蛮在李爱玲的基础上还融合了陆程远的基因,相貌更精致。 这种变化别人不关注当然发现不了。易安楠因为每天跟陆薇薇一起,想不注意丸子都很难。他本身又是极其擅长观察,当然将她的所有变化看在眼里。 就算变漂亮又怎么样?让陆薇薇难过,易安楠就没办法喜欢她。 好不容易在易安楠的安慰下恢复心情回到家,陆薇薇在看到沙发上拿着成绩单在看的陆程远后,瞬间荡到了谷底。 与陆薇薇的心情一样的,还有坐在陆程远身边脸色铁青的林夕雨。 天知道她在看到女儿成绩单脱口而出‘薇薇这次考试发挥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后,瞥到陆程远手中丸子的成绩时是什么心情?!一直以来以陆薇薇成绩好自傲的林夕雨在看到738分,完全笑不出来! 陆薇薇踢着皮鞋走进来,表情有点怯怯的。 她的身后,丸子是一模一样的制服,枯黄的头发因为这段时间补充营养根部泛黑,大大的眼睛显得她毛茸茸的可爱。陆薇薇狠狠瞪了她一眼,就因为她,让她第一次在月考成绩单发回家后没办法理直气壮。 事实上,陆薇薇的成绩不算差,523分。稍微努力就能进比较好的大学。比当初高考只考了300多分的林夕雨强太多。 但万事就怕对比。一对比,以前觉得好的,现在都碎成了渣。 在林夕雨吃人的眼神下,陆薇薇羞耻得低下头。 丸子已经从老师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考试分数,老实说,她并没有觉得很厉害。但此时看到陆家一家人的表情,她忽然就非常的高兴。 陆薇薇注意到她勾起嘴角笑了。立即就怒了:“爸爸妈妈,李小蛮她肯定是抄的!” 陆程远抬起头,林夕雨也看过来。 “真的,爸爸妈妈,她肯定是抄的!”陆薇薇坚持说,“不然她怎么可能考得出这么高的成绩?她以前都没书可以读,初中知识还需要请家教补。她才进高二,就压了安楠稳居第一?这像话吗?安楠可是从小到大都被老师夸的人,她比安楠考得好?神话剧都不敢这么写!” 林夕雨眼神一动,还真被陆薇薇给说服了。 她坐起身,震惊加不可思议地看着丸子。虽然说话的口吻依旧温和,但遣词造句却非常的不讲究:“小蛮?你成绩不好,家里人都知道。你有没有跟老师承认错误?以后不要为了跟薇薇争就做品德败坏的事。” 丸子眨了眨眼睛,不解:“我没做品德败坏的事。” “作弊还不算?”林夕雨一脸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说谎,“作为一个学生,最重要的就是诚实真诚,作弊弄出来的虚假成绩欺骗别人。这难道不是品德败坏?” “我没作弊。” “还犟嘴?”林夕雨扯了一把陆程远,“老公你自己管吧,我是管不了了!说她一句,她能顶我十句。这孩子虚荣心怎么这么强呢?” “我真的没作弊。” 丸子瘪了瘪嘴,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陆程远,“爸爸,我真的没作弊。” 陆程远才在为女儿考第一高兴呢。考的好怎么到了林夕雨嘴里,这成绩就成了虚荣心作祟作弊弄假的了?陆程远有点不高兴,但说这话的人是林夕雨,他没办法出口指责。 向丸子招了招手,然后替她解释:“小蛮不可能作弊的。” “老公?”林夕雨没想到陆程远乐糊涂了,居然信,“你仔细看看,这不是338,也不是438,这是738。你觉得像话吗?半年前这孩子才来咱们家,初中知识都是请家教临时补的。现在去高中一个多月,就考出这种成绩。你想高兴也得客观一点。” 陆程远看了一眼林夕雨,没想到林夕雨天天在家,连丸子智商高出正常人范畴都不知道。 想到以前她偶尔跟他嘀咕丸子有多难照顾,照顾起来有多累。陆程远忽然心情复杂,亲自照顾的人能不知道孩子异于常人么?丸子是个天才这件事,他虽然没亲口告诉林夕雨,但也没刻意隐瞒吧?就这都没发现,她照顾孩子得多随便?说到底,都是假的。 陆程远忽然笑不出来。 他将成绩单合上,心里不高兴林夕雨骗他,但还是不忍心让林夕雨在孩子们面前丢脸。他拍了拍丸子的脑袋:“上楼去吧。” 然后又瞥了一眼喋喋不休在说丸子作弊证据的陆薇薇,脸拉下来:“你也上楼。” 陆薇薇见陆程远没质问丸子,觉得不公平:“爸爸都不说她?” “有什么好说的?” “她作弊啊!她抄啊!”陆薇薇忘了自己成绩单还在陆程远手里,站起来指责,“爸爸不觉得她成绩有问题吗?她考第一哎!就她那脑子能考第一吗?” “让你别说话,上楼去!” “爸爸!”陆薇薇跺脚。 “陆薇薇!”陆程远将她的成绩单往桌子上一拍,“你有脸说别人?你看看你自己的成绩!整整比小蛮少了两百多分!你受了多久的精英教育?从你三岁开始就给你请最好的老师,你连小蛮一个才学半年的人都考不过!趁我没发火,给我上去!” 陆薇薇一噎,扭头嘟嘴去看林夕雨。 林夕雨最会察言观色,看陆程远这态度不对,就眼神示意她赶紧走。陆薇薇最听她的话,虽然还想说两句,但还是老实地上楼去。 夫妻俩在楼下就着两成绩单看了许久,陆程远顾及她的面子委婉地解释:“小蛮专注度比一般人高,比薇薇更耐得住性子学习。之前家教老师就跟我提过,说小蛮学习效率非常高,她考出这个成绩,很正常。” 林夕雨没听懂陆程远的潜台词,只听到一句话‘李小蛮比薇薇更耐得住性子’。 就这一句,直接堵了她的心。 她嘟囔着说‘薇薇的专注度也很高,也耐得住性子’,对上陆程远似笑非笑的眼神后,自己湮了声儿了。她当然知道陆薇薇从小就是性子急躁,脾气一上来就上蹿下跳的。说陆薇薇耐得住性子,那真是王婆卖瓜。 因为成绩这事儿,林夕雨心里生了堵。晚上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她起身去了陆薇薇的房间。将睡梦中的陆薇薇给拍醒。 陆薇薇睡的正香呢,突然被拍醒,脾气非常暴躁。 林夕雨心情比她更暴躁,她从小就争强好胜,现在也不允许陆薇薇输给私生女。想到她刚才经过私生女的房间,客房的灯还是亮的。再来自己女儿房间,这不成器的东西居然早就关灯睡下了。 越想越生气,林夕雨没忍住将门锁起来,拧着陆薇薇的耳朵就是一顿骂。 陆薇薇平时都这个时间睡,得知妈妈是因为私生女没睡就不允许她睡,心里快恨死了。劈头盖脸一顿骂,还被林夕雨扯起来看书,学习到一点半才睡下的陆薇薇怨气冲天。 第二天到学校,就想将这口气撒在丸子的身上。 丸子还是照例趴在桌子上写老先生给她布置的作业,对从早上起就阴阳怪气的陆薇薇视而不见。陆薇薇耐着性子等到中午课间休息,才敲了丸子的桌子:“跟我去操场。” 中岳高中的学生中午都不回去,丸子跟陆薇薇要么吃食堂,要么带午饭。丸子正吃着营养餐,本来不想去的。但看她脸色不善,就改变了主意。 飞快将午餐吃光,丸子含着最后一口饭,跟她去了操场。 两人才一走,座位上趴着午睡的易安楠站起来,跟了上去。他的旁边同桌苏辰看他尾.随两女生也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干什么?去哪儿?” 两人跟来了操场,就看到陆薇薇在质问丸子成绩的事情。这虚假的第一名,让她幸福的生活变得水声火热,她非常的厌恶。 丸子却挖了挖耳朵,完全不理会她的愤怒。那张一直怯生生的无辜小脸此时两个白眼珠子一翻,撇了嘴,双手抱胸。丸子露出了她招牌式气死人不偿命的不屑表情,说话言简意赅:“蠢材永远不会理解天才的世界。” 一句话,掷地有声,砸得人吐血。 陆薇薇眼睛微微瞪大,脸都气白了:“你,你说谁是蠢材?” “你。”丸子眯起了眼睛,那双大大的猫眼一眯,狡黠得要命。她掀起嘴皮,明明一米五的身高,却撇出了一米八的气场。 第一次看女生撕逼的苏辰,笑喷了。 易安楠:“……” 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丸子注意到他们两人之前,眼疾手快地拖到草丛里蹲下来。 “李小蛮!”陆薇薇炸了,“你再敢说一次!” “或许你不知道,”丸子面无表情,现在的模样与平常完全是两副面孔,“半年前我测试智商151,目前还在成长中。请问智商估计只有90的你,在我的面前……哦,抱歉,我不应该骂你蠢材。蠢材至少能烧火,你能烧火吗?你不能,你除了发脾气摔东西扔东西撕别人的草稿纸,什么都不会。你不是蠢材,你只是个浪费资源的……” 陆薇薇被这一番话气得跳脚,丸子掀了掀嘴皮子,吐出最后两个字:“废物。” 草丛里苏辰拍着大腿,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握草,这女生嘴好毒,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老子最喜欢百变娇娃!” 易安楠:“……” 易安楠的锐利目光穿透草丛落在丸子身上,直白的探究和审视。草丛前面的丸子却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甚至嚣张地挑了挑眉。 第42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7) 第三只恶毒女配 这一天放学,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窗外电闪雷鸣, 黑沉沉的天空像是被什么人给敲碎了。雨水从大洞中漏出来,铺天盖地, 接天连地地在天地之间形成巨大的雨幕。 午间休息找丸子麻烦反被嘲笑了智商, 陆薇薇在反驳无能吃了一肚子的瘪。 回班级找易安楠告状。 易安楠不知道受了刺激还是怎么的, 捧着书一直在看, 没哄她。 这就算了,他旁边那个吊儿郎当很狂的同桌苏辰也很奇怪,突然之间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怎么,居然开口嘲笑她智商低? 陆薇薇只有私底下会暴跳如雷, 别人面前很注意保持小仙女形象。兼之, 苏辰跟别人不一样。陆薇薇知道苏辰家里是帝都那边的高官家庭,正宗的红四代。所以哪怕被苏辰当面嘲笑, 气得脸发青, 她也没表露出来。 干干地笑几下, 陆薇薇悻悻地回座位,都不敢生苏辰的气。 陆薇薇还不晓得她把丸子叫去操场的举动被两人从头围观到尾。更不知道苏辰在赞美她的对手的同时, 还当着易安楠的面笑她是个‘蠢鹅’。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易安楠在亲耳听说丸子的智商高达151后,忽然被激起了好胜心。事实上, 易安楠幼年时期也测过智商, 高出同龄孩子整整30点。长大后没再测过, 但易安楠高傲的自尊心, 让他起了跟丸子一较高下的心思。 陆薇薇只是恼羞成怒之下, 将这几天所有的不顺都算到丸子的头上。 她神奇的脑回路认为,如果不是丸子抄袭成第一害了她,她不会被妈妈半夜拉起来看书写作业。如果不是因为半夜写作业太生气,她今天就不会找丸子的茬,更不会找茬没成功反被骂也不会来找易安楠找安慰,最后就不会被苏辰嘲笑,以至于丢大脸。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丸子的错。 无辜的丸子:“……” 天上下着雨,溅起雨雾迷得都看不清。大雨天气除了让人心情不好以外,对中岳高中学生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影响。学生们百分之八十有车接送。所以一到放学的时刻,校门口豪车云集,基本很少看到打伞的人。 陆薇薇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直接将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丸子丢下。在司机撑伞让她上车之后一秒钟都不等,让司机开车送她回家。 “那小蛮小姐怎么回陆家?”司机有点不确定。 陆薇薇书包一甩,丢到丸子平时坐的座位上:“叫她淋雨回去吧!” 司机拗不过她,陆家两个孩子虽然都是路程远亲生,但显然陆薇薇才是陆家主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私生女很可怜,但没办法,司机自己的高薪工作一样很重要。 车子开走,丸子还在办公室坐着。 她的面前是高二(1)班的班主任张老师。 丸子的优异,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尤其张老师,其实早在丸子入学测试那天就已经知道丸子的智力异于常人。月考成绩公布的这几天,数理化生四门课程的老师们已经私下里分别找过丸子几次。都在游说她参加各科的奥赛班。 奥林匹克竞赛,中岳高中有这方面优异的资源和渠道,几十年前就开设了奥赛培训班。某种程度上,中岳的奥赛班在全省范围内都算的上权威。但这种班级并不在全校普及,而是周六周日特殊课程。 换言之,只允许少量智力超过同龄人,能同时兼顾学业和竞赛的学生参加。 所以,班级的人数非常少。加上极个别特殊情况进入奥赛班的校外学生一起,中岳高中从高一到高三的全体学生,每个学科的班级一共才三十个人。 先不说授课老师们如果培养一个能冲进全国赛的种子选手能拿多少奖金,在中岳教书的老师,很多都是有情怀的。老师的品质普遍很高,教书育人的觉悟非常高。奖金对他们来说只是激励政策,学校老师游说丸子的主要目的,还是不希望错过好苗子。 丸子对这种奥林匹克竞赛的兴趣不是特别大。 虽然她确实有点争强好胜,但却不喜欢争夺这种没太多实用意义的排名。她学习纯粹是因为对自然科学感兴趣,并不是为了拿多少奖金。而且真缺钱的话,陆家不是非常有钱么?想办法从陆家拿到钱不就行了? 几个老师都在劝,丸子表现出来的兴致不高,但老师们不会轻易放弃。 “老师知道你对奖金不是太看重,但是。” 高二(1)班的班主任张老师本身就是教化学的。化学奥赛班的课程部分课程是他在教,况且化学组组长私下也拜托过他,希望他能说服丸子参与化学奥赛班。不管是出于别人的拜托还是自己的惜才心理,张老师尤其希望丸子能加入。 “我们学校最好的师资都在奥赛班。” 张老师苦口婆心:“学校为奥赛班付出很多心血,不仅配备了知识储备足够的教学资源,还配备了专业完备的实验器材。为了培养学生的实验实操能力,学校为各科奥赛班的学生配备自己的实验器材……” 在张老师告诉她奥赛班有特殊的实验室,丸子可耻的动心了。 “老师,你让我考虑几天吧。” 没办法,她现在被生物和化学两门迷得五迷三道。尤其是生物实验课程,亲手操作实验,她特别沉迷。 张老师一听这话,立即就笑了:“那行,你回去跟家长商量,下周一给我答复。” 丸子点点头,背着书包就下了教师楼。 不知道是应景还是真倒霉,放学那会儿的大雨,现在已经演变成倒水。这么形容有点随便,但很生动形象,就是那种往下倒水的方式在降雨。 丸子站在教学楼前的屋檐下,看着雨幕,陷入了沉思。 她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陆家司机。 这么大的雨,用书包顶在脑袋上冲出去也不切实际。她现在的小身板可经不住生大病,要是淋雨高烧,烧傻了脑子可不好。不过就算冲出去,丸子用脚趾估算也知道,陆薇薇不可能会在校门口等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几的几率,她冲也白冲。 就在她陷入冲出去还是留在这等雨停的两难境地之时,耳后突然响起冷淡的少年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丸子的目光从雨幕收回来,偏过头去看。 是易安楠。 没想到易安楠也没走。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举着伞正准备撑开。看丸子呆呆看雨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纪难题,他没忍住搭话。 这还是高傲的易家公子第一次在没有陆薇薇的陪同下,单独跟丸子说话。期间没借助别人转达,虽然没有看丸子的眼睛,但确实是直接对话。 丸子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如果我回答你,你能带我一起打伞么?” 易安楠一噎,偏过头,眼神奇异地看着提出古怪要求的矮冬瓜。 丸子目视前方,跟他并肩站着,继续看着雨幕。 估计是身高上绝对碾压的姿态让他突然对只到他肋骨高度的丸子起了微薄的怜悯,易安楠默了默,勉强地点了头。 “张老师希望我加入化学奥赛班。” “哦。”原来是这件事。 易安楠也是奥赛班的,他的优异在这方面展露无遗。别人只参加一门,维持不掉出奥赛班已经要拼尽全力。易安楠同时参加了两科,并且游刃有余,“很正常。” 撑开了雨伞,他向前走了一步。 见丸子还站在原地不动,他举着伞回过头,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少年姿态特别高冷,说话也惜字如金:“那你预备参加么?” “听说奥赛班有专门的实验室,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一套实验器材。”丸子站到易安楠的伞下,与他隔开大约半个小臂的距离。就算半边肩膀露在外面淋雨也没贴过去。 巧了,易安楠的半边肩膀也露在外面:“也不是全都有,小型器材每个人都有一份。大型器材,大家公用。” 丸子点点头:“只要有器材就行。” “别的奥赛班不清楚,但化学奥赛班的实验室是这样的。且周六周日全天对奥赛班学生开放。”易安楠举着伞走得目不斜视,说话更是冷冰冰,“你确定要来化学奥赛班?” 丸子同样的目不斜视,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不,事实上,我一共四门。除了信息学,其他数理化生四门课的老师都希望我进他们学科的奥赛班。” 易安楠脚步一顿。 雨打在他的伞面上,啪啪啪地响,他的嘴角渐渐抿了起来。 丸子的步子同时停下来:“你几门?” 易安楠目光从前方收回来,低下头看着目视前方拽得二五八万的丸子,突然呵地一声。丸子挠了挠眉头,也抬起头,与他对视:“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易安楠的眼睛眯起来。 他的表情感觉不太高兴,但说话还是冷淡中彬彬有礼:“那么李小蛮同学,非常抱歉,我的车就在前面。今天撑伞送你的好心就到这为止?” 说完这一句,他举着伞就想往轿车的方向走。 然而却在转身的瞬间,被丸子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书包带子:“等等!” 易安楠回头:“什么事?” 丸子翘着兰花指只抓住他书包的边边,那手势,怎么看怎么嫌弃。 易安楠如刀般凛冽的眼神下,丸子却用坚硬的厚脸皮扛住了。她继续她一米五的身高一米八的气场,面无表情地对易少爷发出了请求:“陆薇薇把我丢在学校,自己先走了。如果你答应送我回家,我以后会视情况还你人情。” 易安楠却笑了:“你觉得我会需要你还人情?” “为什么不需要?”丸子摆出一米五的狂傲姿态,“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易安楠没说话。 丸子也没撒手。 两人就这么站在一把黑伞下面,一高一矮隔着一根书包带和一个兰花指默默无声地火花四溅,双方都不退让地僵持住了。 不知道僵持多久,久到车里易家司机都回完女朋友微信,易安楠才施舍一般地同意了:“我只送你这一次,到陆家门口你就下来,不要给薇薇透露任何细节。” 丸子笑容比他更狂:“你放心,我也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那正好。” …… 上了车,两人在车后座上一左一右各坐一边。 两人中间的间隔,坐进三个丸子这种身材的人都绰绰有余。丸子打开书包,掏出老先生给她准备的试题,安静地翻看。易安楠也掏出了书,安静地翻看。司机的眼睛几次瞥向后视镜,有点搞不懂这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车子果然送到陆家大门前就停下来,易安楠跟丸子撇清关系的态度非常明显。他甚至吝啬的将自己的伞借给丸子都不行。把自己的伞给了司机,然后让丸子撑着司机的伞下车。 车子头也不回地开走,丸子撑着伞站在陆家大门前,无聊地翻白眼。 切!谁稀罕! 天上的雨还在下,电闪雷鸣已经停止了。 丸子低头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九分,还有十一分钟到七点。七点是陆家的开饭时间,有钱人很注意保养,陆家吃饭最晚也不会晚过这个点。丸子抬头看了看伞外的雨幕,忽然将伞往草丛里一丢,淋起了雨。 这么大的雨,不用刻意,一分钟就将丸子淋成落汤鸡。 丸子瑟缩着肩膀,脚步蹒跚地走到保安室,双臂环胸地敲了敲窗户。保安室的保安正在吃饭,挖了一勺饭含在嘴里就打开了窗。 倾盆大雨搭在玻璃上,窗台上,溅起的雨水都打湿了保安室里靠窗户的桌子。那保安一看是丸子,立即按下了开门键:“小蛮小姐?小蛮小姐你怎么在外面淋雨?” 丸子哆哆嗦嗦地笑:“薇薇发脾气不载我,我只能自己回来。” 保安大叔是退伍老兵,这几年一直在陆家负责安保。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成家立业了,家里的孩子也有四五岁。冷不丁地被丸子这可怜兮兮的笑,给弄得心都揪了一下。 他连忙放下筷子碗,从挂钩上拽下一把伞开门出来:“小蛮小姐,快过来!快到伞下来,你撑着这个回去吧!” 丸子才刚扔了伞,但这时候说不接又有点奇怪。 她哆哆嗦嗦地伸手过去,好似手脚冻僵了一样握不住伞柄。丸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对不起啊。我手冻僵了,拿不住。” 保安大叔热心:“小蛮小姐不嫌弃,我替你撑伞送你过去。” 丸子最后是保安大叔给送到主楼门下的。她进客厅的时间点,陆家一家子都已经坐上餐桌了。 将丸子丢下,陆薇薇当然也有足够的借口蒙混过关。 她今天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地冲去林夕雨的花房,添油加醋地将丸子骂她蠢材的话全说给林夕雨听。然后又哭哭啼啼地给马上就到家的陆程远打电话告状。跟丸子吵架的时候嘴巴不利索,但告状的时候词汇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 先别说林夕雨气得脸发青头,就是陆程远也对丸子说话如此‘恶毒’感到震惊。 原本陆家一家子是要就这件事,好好问一问丸子的。但是看着门口冻得瑟瑟发抖,浑身的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的丸子,以及一旁语速极快地替丸子解释的保安大叔。陆程远黑沉的脸色渐渐转晴,变成了讪讪。 “小蛮?这是,”陆程远从餐桌上站起来,“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丸子嘴唇都发青,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委屈极了。 偏又因为太乖,不敢闹,就只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笑:“爸爸,我没有伞,下雨了,站在教学楼下等薇薇。我没有手机,没人告诉我,我不知道薇薇已经走了。我在教室楼下等了好久,没人来接我。怕等到天黑也不会有人来接我,我就自己回来了。” 陆程远的心口猛然一窒,倏地看向陆薇薇。 陆薇薇心虚地低下头。 林夕雨意识到不妙,立即打断:“你这孩子真是的!薇薇本就是粗枝大叶的人,你放学不好好跟着她,乱跑,她怎么能想的起来?再说,下这么大的雨,就算薇薇忙起来忘了,你也不该淋着雨回来啊?” 她从餐桌上站起来,像是心疼又像是指责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苦肉计呢!” 丸子没反驳她,纤细的肩膀都缩在一起,眼圈儿立即就红了。 “你哭什么?我难道说错了?” “不是,我没有不想跟着薇薇,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全班同学都知道,薇薇知道的。” 丸子语气低低的,真是看得铁石心肠的陆程远心口都疼了,“我才到学校,认识的人很少,没有朋友,没人会送我回来。我也想等家里的车来接,但是我等了一个小时,校门都快锁了……” 最后一句说的,陆家全家都讪讪了。 事实上,发现丸子不在家的时候,全家人,陆薇薇就不说,林夕雨怒她骂陆薇薇的那些话恨不得她淋雨淋死,陆程远虽不至于让丸子淋雨淋死,但也确实存了让她吃个教训的心。也就是说,这一家人,确实谁也没想过去接她。 陆程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现在觉得自己听信了陆薇薇的一面之词完全就是脑子不做主了。薇薇这丫头从小就没吃过亏,怎么可能受小蛮的委屈?小蛮这么乖的孩子,想也知道不会说那些话。现在再一回想那些话,完全像陆薇薇的口吻,怕不是她为了掩盖欺负小蛮的事自己瞎编的! 陆程远非常的尴尬,又十分为自己的行为和怀疑丸子而后悔:“小蛮快去洗个澡!淋成这样,再不洗澡可能就要生病了。方妈?方妈?!” 说着,陆程远饭也不想吃了,亲自过来打横将丸子抱起来。 林夕雨却觉得不能这么混过,她话里话外地还在追问丸子骂陆薇薇的事儿。丸子靠在陆程远的怀里,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出来:“我没有说她是蠢材这种话。爸爸,我只是告诉薇薇,我的智商是151,还在成长中。跟她这种普通智商的人不一样,我没骗人,我考出来的成绩是真实的。” “你骗人!你骂了!!”陆薇薇气死。 “我没有……” 等等……普,普通智商的人??? 什么意思!! “你,你在说什么?!”林夕雨的注意力全被智商151给抓走了,她忽然走过来一把抓住丸子的胳膊,“你说你智商多少?” 丸子低下头,不愿回答她。 陆程远心里却第一次对林夕雨的穷追不舍的追问产生了反感的情绪:“智商151,还在成长中。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小蛮的智商测试是半年前我亲自找专业机构做的。” 林夕雨差点没被口水给呛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丸子:“她智商151?是不是测错了?这不就是个自闭症的,精神有问题的孩子吗?!” “小蛮精神没问题!她是个高智商正常人。”陆程远再次强调,“我早就跟你说过,小蛮的专注度和学习能力比一般人强很多,你是不是当耳旁风了?” 林夕雨当然没当耳旁风,她只是觉得陆程远想天才女儿想疯了。但此时看着丸子,林夕雨目光瞥向一旁一脸震惊完全接受不了的陆薇薇,心里哇凉哇凉的。怎么会?不就是一个精神病私生女么?怎么突然就成天才了呢!这往后陆家的财产继承权还轮得到薇薇吗? 心态的变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林夕雨再看丸子,那眼神跟看杀父仇人一样。 陆程远本来是膈应一朝之间天真活泼的女儿突然就心狠恶毒谎话连篇,又烦躁林夕雨张口闭口精神病,转身的瞬间瞥到林夕雨看丸子的眼神,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 林夕雨那眼神一闪而逝,转瞬恢复了温柔。但是陆程远却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低头看着怀里抖个不停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你们吃吧,我带小蛮上去洗澡换衣服。” 丢下这一句,陆程远抱着人直接上二楼了。 推开二楼的丸子房间的门,陆程远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里的摆设。黑白灰的三色调,地上的地毯屋里的台灯家具,一切都是客房的样子。或许是刚才的异样让陆程远回想起陆薇薇房间的设计,梦幻的公主房。 这一对比,惨烈得他都说不出替林夕雨考虑的话。 家里又不缺那点装修的钱,他都说过以后一切都是薇薇的,现在他们只是给小蛮一个栖身之所,有必要弄得这么吝啬寒酸吗? 将丸子送进浴室,浴室里连个女孩儿用的浴缸都没有,简陋的淋浴。 陆程远将丸子放下来,忽然说:“小蛮,爸爸给你换个房间吧。” 第43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8) 第三只恶毒女配 陆程远说要给丸子换房间, 那就不会像林夕雨那样只是嘴上说说。放丸子进浴室洗漱, 他直接就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这一口怒火顶上来,陆程远连告知林夕雨都没顾及到,直接将所有的要求一口气跟秘书说个清楚。 那边保证三天后会给总裁满意的答复,陆程远突如其来的这口恶气还没压下去。他不想下楼去面对林夕雨,就一个人跑去二楼的客厅坐着。 丸子淋浴洗澡很快,十五分钟就洗好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小小一只地站在陆程远面前, 她低着头,可怜得陆程远都心酸。 这是他的女儿,亲生女儿,十几年在外受尽虐待。回到自己家里小心翼翼地迎合林夕雨, 却还是要被亲妹妹欺负污蔑。陆程远自认不是感性的人,但这一刻突然心疼。 他到底干了什么? 陆程远抓着头发, 为自己偏听偏信的行为而懊恼难受。 一般来说,商人家庭对待孩子都是择优培养, 路程远小时候也这样走过来。现在他有一个比一般人优异不知道多少倍的女儿,但他为了让林夕雨安心,选择了放弃。甚至为了他跟林夕雨的孩子能毫无阻碍地继承家业, 他连基本的公平都不给她。 现在看来, 无论跟她解释多少遍, 林夕雨都不相信他。 陆程远感觉非常挫败,他就想不通了, 他都已经为林夕雨做到这个地步, 母女俩为什么连给这个孩子健康成长的环境都不愿意? “老师喊你去办公室做什么?”陆程远一个人在楼上想了很久, 从不能理解到感觉心寒。不过欺负孩子也有他的一份,陆程远自己选择不分青红皂白,怪不了别人。 可就因为这样反而更憋屈了,“都放学了,老师找你还有什么事?” 丸子抿了抿嘴,低声回:“老师希望我能参加奥赛班。” “奥赛班?”这个陆程远听陆薇薇说过。说是读这个班的条件非常苛刻,普通孩子没办法进去。因为易家那个异常优秀的小子听说就读这个班,还一次性读两门。陆薇薇因为资质不够,砸钱也进不去,让陆程远还因此嫉妒了易家。 陆程远顿时坐直了身体,亮眼放光,“进哪个学科?爸爸支持你。” 丸子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猫眼都亮起来:“真的吗?”似乎没想到陆程远会这么支持她,她的双眼亮晶晶,“爸爸不是希望我读文科么?” 陆程远喉咙一窒,脸瞬间红了。 他偏过头不好意思看丸子的眼睛,心里涌动不停的愧疚再一次席卷上来。 他想起林夕雨看丸子那恨不得毁了她的眼神,心里沉甸甸的:“胡说什么!爸爸只是觉得女孩子读文科比较好。小蛮如果能学别的,爸爸也支持。” 丸子却笑了,单纯的快乐让陆程远无颜以对。 “有些人自己不行,却还想压着别人也别往上爬。”陆程远笑得讽刺又苦涩,“爸爸昧着良心也没办法说这种做法对。小蛮想读哪一门?” 不想再聊这个事儿,陆程远转移话题:“老师建议你读哪个?” “数理化生四门课的老师都找过我,希望我读他们学科的奥赛班。”丸子歪着脑袋,无辜纠结的表情仿佛不知道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杀伤力多大,让陆程远有多兴奋。 易家的小子读两门很了不起吗? 他女儿一口气读四门! 陆程远狠狠捏了一把手指,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崩。但翘起的嘴角和亮闪闪的眼睛完全泄露他心里有多嘚瑟。 “读!都读!不不不,读四门太吃力,可能不能兼顾。”陆程远从沙发上站起来,咬着手指兴奋地说,“可以少一门,这样也容易跟进。” “不吃力啊,”丸子憋着嘴,怯生生地仰头看他。但因为害怕,一脸不敢表达自己的意思的懦懦,“其实读四门课也很容易的。” “真不吃力?” 丸子抠了抠手,退而求其次地说:“爸爸要是觉得读四门不行,我也可以只选两门。”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陆程远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女儿的性格。想读书并不可耻,陆薇薇那丫头压着她她还不愿意学。不过想想也怪他平时对孩子打压太多,以至于孩子现在都不敢提要求,“家里不缺那点儿学费,主要看你能不能读。” “我都可以的……” “那就都读!”陆程远现在是又愧疚又自豪,这是他陆程远的女儿,他陆程远的天才种!“以后爸爸也给你配辆车,就不用跟薇薇挤了。以后想去哪儿也不用征求薇薇同意,你自己有司机,让他送你去就是。哦,也是时候给你配个手机。” 丸子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他嘀咕,肚子发出‘咕——’地一声长鸣。 这一声叫醒了陷入鸡血中的陆程远,他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轻声细语:“饿了?” 丸子点点头。 陆程远刚想说那跟爸爸下去吃饭,但想到林夕雨母女在,心情立即down下来。伸手摸了摸丸子的脑袋,他叹了口气:“不要记恨薇薇。薇薇被爸妈宠坏了,本性不坏的。她这次做错事,爸爸会说她的,知道吗?” 丸子低垂着眼帘也看不到她的眼神。陆程远看她乖乖点头,就当她听进去了。 “走吧,下去吃饭。”陆程远走在前面,刚走了两步想起来又停下。等丸子走到他身边,他才牵起丸子的手。 丸子乖乖地让他牵着下楼。 楼下母女俩在得知这么大的事儿哪里还吃得下去?尤其林夕雨,这对她来说是动摇她和林家未来根基的大事,她能坐在餐桌上都算是定力好的。 亲眼看到陆程远牵着私生女下来,林夕雨刺啦一声就站起来:“不是说洗个澡,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陆程远表情不是太好,没说什么,就拉着丸子去餐桌坐下。 陆薇薇看丸子的眼神古里古怪,丸子也分不清她什么意思,但总体不是什么友善的眼神。丸子接过钟婶给她盛的饭,听陆程远说了一句‘吃饭吧’,才拿着筷子安静地吃起来。 一旁陆薇薇还盯着丸子不放,陆程远的眉头立即蹙起来:“不想吃饭就上楼去,盯着人看叫人怎么吃得下去!” 陆薇薇刷地抬起头,“爸爸?!” 到嘴边的话一对上陆程远不善的眼神又湮了,没说出来。 陆程远:“吃饭。” 林夕雨今天也有点底气虚。陆薇薇不成器让她不太敢对丸子的行为发表批评。但她又没办法容忍陆家的家产继承有一丁点的旁落的风险。抓着筷子,林夕雨几次欲言又止。可看陆程远冷漠的表情,她深知现在根本不适合现在追问。 一家人食之无味地吃完了晚饭。当然,丸子除外。 确定了丸子进奥赛班,陆程远就直接跟班主任通电话。那边班主任非常有技巧地夸赞了丸子的天分,并表示可造之材他们绝对不会耽误。陆程远高兴得一整晚都没怎么跟林夕雨说话。说要给丸子配车配司机的事儿,他也立即就安排起来。 林夕雨几次想找机会跟陆程远说话,都被他巧妙的避开。甚至夜里夫妻俩睡一张床,她故意勾引,陆程远也以没兴致拒绝了。 这变化让一直戒备的林夕雨危机感直线上升。尤其在第二天发现家里多了辆车,还配备了司机,她耐不住直接冲去陆程远的书房质问起来。 陆家产业多,陆程远其实很忙。有时候飞国外能十天半个月不回来。这段时间在家里多,但休息日其实也会开视屏会议。林夕雨来的不是时候,刚好赶到陆程远说到关键点。可想而知,陆程远的态度不是很好。 林夕雨被赶出书房,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陆程远在骗她,或者已经改变主意了! 这这么可以!这而绝对不可以!她不允许! 林夕雨出了书房就赶紧给林家打电话。林家这几年发迹,但主要产业还是靠着陆家协助。换句话说,其实算是贴在陆家身上做生意。如果说陆家的产业将来要是不属于林夕雨母女,那林家哪还有那么多便宜占? 这不,一个电话打过去,林家就炸了。 林家舅舅,林夕雨的弟弟急得团团转,在电话里都没了在林家公司里老板指点江山的神气。他这些年被人上赶着巴结的好日子,接受不了跌落回原来。 “姐!你跟姐夫好好说啊。”林家舅舅分析说,“那私生女再聪明现在不还捏在你手里?还没飞呢就是个蚂蚱。只要你哄好姐夫,应该不会出大事。再说姐夫也没别的孩子,就薇薇和那私生女。私生女要是出了事,东西还不是都是咱们薇薇的?” “你什么意思?”林夕雨虽然讨厌私生女,但没想过杀人。“我告诉你林春生,你姐姐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你可别怂恿我去干那会坐牢的事儿!” “哎哟哎哟我的姐姐,”没想到还没说出口被林夕雨一口拒绝。林春生当然不会承认,“我没说让你杀人,你想到哪儿去了?姐姐,我是你的亲弟弟,我能做那畜生吗,让你动手杀人?我是说,就让私生女出点小事儿也不行?” “什么叫出点小事?” “她不是脑子好?脑子好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谁能信?再说,天才长着长着就傻了的不是很多吗?” 林夕雨没说话,电话那边林春生听她沉默,就知道这姐姐被说动了。 林春生别看长得一副温文儒雅的长相,姐弟俩都是随了母亲,其实肚子里的黑水一茬接一茬。要不然凭林夕雨一个,林家也鸡犬升天不了。两人在电话里叽叽咕咕了一个多小时,林夕雨还是下不了决心:“你让我想想。” 电话那边林春生却等不及:“姐姐哎!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必须得有决断,不然等小苗长成参天大树,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咱们一家子!” 林夕雨心里有点乱,直接挂了电话。 且不输林夕雨跟林家对陆程远改变态度风声鹤唳,就说丸子如期进入了学校的奥赛班。 同班认识的有易安楠,还有他的同桌苏辰。 巧合的是,化学和数学两门,丸子跟易安楠同班。物理和生物,丸子跟苏辰同班。这两个人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居然毫无交集地加入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奥赛班。但是那有怎么样?还不是都跟她同班?!你看这不就巧了嘛! 丸子高智商在陆家爆出来被陆程远肯定之后,陆薇薇就不太敢招惹她。一来是妈妈林夕雨耳提面命,让她不要再惹事让爸爸生气;二来也是她找不到机会。 因为自从那次之后,爸爸就给私生女配车配司机。有时候她拖拖拉拉出门上学,私生女就已经去学校了。然后放学她回家,私生女要么就是被老师单独留下要么就还在在奥赛班的实验室里。几乎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她连她的人都看不到! 陆薇薇从未觉得自己懒散,但在忙碌的丸子对比下,她显得格外游手好闲。 陆程远没说什么,只是偶尔看陆薇薇的眼神让林夕雨觉得心凉。可是能怎么办?自己生的女儿,她除了督促还能换么?林夕雨这段时间就琢磨着是不是也该给陆薇薇请家教或者报特长班。女儿智商比不过就算了,总不能连努力也拼不过吧! 可陆薇薇要是愿意学,就不会拖到十七岁。 小时候,陆薇薇倒是被林夕雨逼着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不过悟性太差,勉强学会了形体,却进不了舞团,地方舞团也进不去。不过学了芭蕾也不是完全没好处,至少她现在这聘婷的身段就拖了芭蕾舞的福。 乐器吧,她也学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但是陆薇薇的耐性太差了,练了三四年,硬生生靠偷懒偷得至今只会拉生日快乐歌。 林夕雨这么一盘算,真快被自己不成器的女儿气到心梗。她特别后悔,后悔要是没把私生女接回来,陆程远就看不到陆薇薇的不成器,就还陷在陆薇薇非常优秀的认知里。 这期间林春生又给林夕雨打了几次电话。甚至都通过彭勇,将‘镇定精神’要用的药都弄回来了,私下里一直在催林夕雨。 林夕雨想答应又不敢答应,虽然她弟弟嘴上说的好听。‘镇定精神’的药不是毒药,但下药的人又不是他。到时候真的出事儿,给没病的人吃扰乱精神的药品也是会被判刑的。前有陆薇薇不成器不上进,后有弟弟挖空心眼将她当枪使,林夕雨糟心得人都衰老了不少。 陆家这些情况,丸子是没时间管的。沉浸在学习中的日子枯燥又充实,她在加入奥赛班以后靠着碾压式的智商,成功成为空降第一。 很快,转眼又是一次月考。 第一次月考的成绩果然不是偶然,之后的几次月考,从高二一直到高三上学期,甚至偶尔的抽测,丸子也以压第二名30-40分的成绩稳坐第一名宝座,踢掉了原来的学神选手易安楠和苏辰,成为高二这一届新的无法超越的存在。 尤其随着她的外语语法日益熟练,她考出来的分数也从惊悚变成了更加惊悚。 不仅如此,奥赛班的全省联测和竞赛类项目。丸子以全方位碾压式的成绩让中岳的名声都跟着在全省红了一次。本来还对她有点微词的人,全员闭嘴了。 这特么是个神级人物,大脑的构成可能跟正常人不一样。 丸子对稳居第一的排名没多少兴趣,但是易安楠和苏辰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天才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都是很强的,易安楠和苏辰以前属于既生瑜何生亮的博弈关系,现在联合一致,变成暗中疯狂追赶想将丸子扒拉下来的第二和第三。 但是很快他们的追赶就失去了意义。因为丸子在实验室捣鼓出来的关于微生物的新发现和化学试剂的成果,被上交到国家中科院,得到了专业领域的认可。 再然后,她这个人就从中岳高中消失了。被中科大破格录取,进入研究所学习。 中岳高中因为培养出特殊人才,在M市彻底红了。 校长面对各界蜂拥而至的新闻媒体,激动又觉得不踏实。且不说,当M市市委将省里的褒奖送到陆家的时候,陆程远差点没激动得落泪。 陆家在M市是豪门,但却是实打实的商户。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士农工商的讲究,但陆家人总体来说,学历都不算太高。这还是陆家第一次出高级知识分子。祖坟冒青烟,光宗耀祖这两句俗话,一时间,陆程远满脑子就只想到这两个。 不过好在陆程远是见过很多世面的人,应付起来也从容不破。 果不然在当地晚报上报道了陆家和陆家事迹之后,陆程远整个人就飘了。他对丸子的态度发生天差地别的变化。以前是压着不让她在上流社会冒头,现在是恨不得全省的人都知道李小蛮是他的女儿,亲生女儿。 他特别后悔没早早替丸子改姓,弄得现在好多人都以为丸子只是他家亲戚。 林夕雨猝不及防被人采访,回到家,关上房门,抱着自己就开始发抖。还好没听弟弟的话,给那丫头饭里放东西。这要是真放东西把人给弄傻了,她将来进去坐牢都是轻的。 虽然没放,但林春生给的药却还在她手里。林夕雨现在拿着这几大盒的药都觉得心惊,要是陆程远发现了,把这些东西拿去问,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不敢再对丸子下手,林夕雨就琢磨着将这些东西处理掉。 不凑巧,她处理东西的手法不够干净,东西还是被丸子给看到了。 丸子拿着这个药去找了陆程远。 陆程远看到药物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丸子向他解释了药品的名字和主治病症,重点强调了副作用,以及详细说明没有精神病的人吃这种药会有什么结果。 陆程远霍一下站起身,厉声问道:“药从哪儿来的?” 被中科大录取以后,丸子就搬出了陆家。虽然陆家的客房还为她留着,但如果不是陆程远打电话三催四请,她可能不想回来:“陆薇薇口袋里掉出来的。” 陆程远沉默了,不可置信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沉默了。 丸子将药物拿起来,开了盖子,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一颗一颗地数:“三十颗装,现在里面二十六颗,也就是说用掉了四颗。” 丸子的嗓音压抑的平静:“爸爸,我刚回家四天。” 陆程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知道说什么,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看着丸子毫无表情的脸以及冷寂下去的双眸,他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小蛮,是不是搞错了?会不会是你太大惊小怪,薇薇怎么会做那种事……” “我不知道,”丸子没像以前那样接受,她失望且质问地看着他,“爸爸,我变成傻子你也无所谓吗?还是说,陆薇薇真的那么重要,如此优秀的我,跟那么平庸的她,你宁愿她毁了我也不愿承认她确实很恶毒?” “小蛮!”陆程远觉得她未免偏激,给人安罪名太不负责任,“这只是你的猜测!薇薇有没有做还不清楚不是吗?!不要用恶意去揣测你的妹妹!” “没有证据我不会平白诬陷别人的。” 丸子将检测报告放到陆程远的书桌上,“爸爸还是不相信我。” 检测报告就直接摆放在陆程远的书桌上,‘药物测试结果’六个大字这一刻在陆程远的眼中是如此的刺眼和惊悚。他甚至都不敢打开,脸上的肌肉机械地抽搐起来。 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眼神,让陆程远无所适从。 “不,不会的,有可能是误食。”陆程远还是不愿松口,他哪怕脸都白了,还坚持不愿承认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儿心这么狠,“薇薇还小,不知道过度使用药物的危险性。也许她不是下给你,她只是……” “只是什么?”丸子站起来。 女儿看他的眼神已经凉了,陆程远的心一下荡到谷底。他翕了翕嘴,不知道该怎么替陆薇薇辩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打开检测结果一字一句仔细地看。在看到结果呈‘阳性’以后,骤然闭上了眼睛。 “我报警的话,爸爸会阻止我吗?”丸子的声音凉凉的。 陆程远却倏地睁开眼睛,急忙制止:“你要是敢报警,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不过才吃四粒药而已,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损伤,我会教育她的。你别跟她计较这一次行吗?爸爸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小蛮,听爸爸的话!” 丸子却已经走到门边,一手搭在门把手上:“爸爸觉得我欠她们母女的吗?还是说我天生低她们一等?所以就算我优秀出众,也活该是她们的垫脚石?” “爸爸没那个意思!”陆程远连忙解释,不解释的话女儿都要跟他离心了,“虽然小蛮是私生女,薇薇是名正言顺,确实有点差别。但在爸爸的心中,小蛮也是爸爸的乖女儿!你不要误会,爸爸年轻时候伤了妈妈的心,所以对她们难免就多……” “那关我什么事!”一直听话的丸子突然爆发。 她转过身厉喝,完全没了乖顺的模样:“你伤她们的心,关我什么事!我没有让你去上我的母亲,也没有让你把我生下来!我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虐待,我没有追究你对我的欠缺和遗弃。你欠她们的,凭什么让我来还!” 陆程远的脸刷的就白了。 第44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9) 第三只恶毒女配 对于丸子的质问, 陆程远无言以对。 以前没什么感情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 当真心认可她并为这个女儿感到自豪以后,陆程远就没办法对丸子此时的态度保持冷静。但他又没办法让丸子报警,私生女是女儿,婚生女一样是女儿。在没构成一个死伤的情况下,他理所当然地选择包庇另一个。 他沉默不言的态度表明了一切,丸子不指望他能说出公平的话。几大步走回书桌前, 一把抓起桌上那盒开封的药,转身就走。 “等等,你去哪儿?!”陆程远在怔忪一秒霍然抓起衣帽架上的外套追出来。 不过丸子的身影已经匆匆消失在陆家大门前。 陆程远憋闷之下,砸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虽然心里已经六七成确定丸子说的是真话, 但陆程远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晚上陆薇薇放学回来,他亲自去只审问了她, 到底有没有做过丸子说的那些事。陆薇薇表情瞬间就变了。就算她没有承认,但心虚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事实上, 不仅陆薇薇的表现令他失望,就连身边旁听的林夕雨突然眼神闪烁也让陆程远心凉。 原来这里面还有林夕雨的事情? 也对,就陆薇薇的脑子也想不出这么复杂的害人手段, 有林夕雨掺和在内才正常。 陆程远忽然很想笑, 这就是他一直以为善良的母女俩。 可是母女俩死不承认, 多逼问一句就联手哭给他看。陆程远从前特别喜欢林夕雨哭,一哭他就硬。现在无论林夕雨哭得多梨花带雨, 他也感觉不到美了。 十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这一点私心, 陆程远就算不承认也掩藏不住。 就想此时,哪怕他意识到林夕雨对丸子并不是他以为的温柔善良,陆薇薇也不是他眼睛里看到的单纯无辜,但这也是他的妻女。丸子虽然也是女儿,但一个人的分量,比不过两个人。况且就算为了陆家的名声,他也不许给人下药这件事发生在陆薇薇身上。 不给出惩罚未免太过分偏心。陆程远很贪心,他舍不得林夕雨母女受伤,又不想丢掉丸子这个优秀的女儿。所以,陆程远在左思右想之下,狠狠骂了陆薇薇一顿,并且暗中警告了林夕雨。最后冻结了陆薇薇的银行卡以示惩罚。 冻结以后,陆薇薇大吵大闹,陆程远立即拨丸子的电话。 他想告诉她,他已经惩罚过陆薇薇了,希望丸子可以因此而消气,不再追究这件事。然而陆程远事与愿违,他根本没打通丸子的手机。 拨了三个,一个都没有接通过。 陆程远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丸子研究所太忙,没办法接到他的电话。他没放在心上,只给研究所打电话。等打过去被接通,要求跟丸子通话却被丸子拒绝。陆程远意识到丸子的态度。 陆程远心情非常不好,但这段时间刚好陆家公司很忙,他几次飞去国外。一忙起来就没时间去想这,陆程远权衡之下选择给研究所的人传话,希望丸子在闲暇时候给家里或者他的手机打个电话。 结果就是,他的手机一次没响过,陆家的座机也一次没响过。 不巧的是这段时间陆家企业遭遇了太多的事情,陆程远暴躁之中只能选择搁置。结果就是,这一耽搁就耽搁了两个多月。 等他终于结束手通过做,闲暇下来之后发现——本来他觉得并不是不能解决的事。在两个月没成功跟丸子通过电话和见不到人面谈之后,就这么成了父女之间解不开的死结。亲密无间的父女关系突然降到冰点。 现在的情况就是,丸子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僵持了将近四个月,陆程远终于意识到再不采取措施挽回女儿真的离心时,修复关系变得非常的困难。 他一面心慌一面又在心里生气丸子居然这么小心眼和记仇。这件事确实是他处理得有失公允,他现在也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小蛮跟薇薇是亲姐妹不是吗?亲姐妹之间有必要做的这么决绝么?薇薇不是已经受到教训,三个月没拿到一分零花钱,连朋友聚会都很少出去。 且不管林夕雨母女在得知陆程远跟私生女闹翻之后有多高兴,就说丸子与陆家断绝关系的态度,让享受过父女亲密关系的陆程远完全接受不了。 他尝试亲自去丸子的宿舍找人,可中科院研究所并不是M市他旗下的公司。没有丸子的允许,他根本进不去宿舍。 陆程远也以父亲的身份跟研究所的人谈过,希望他们能帮忙转达他的意思。 丸子这段时间正在跟进一个项目忙到天昏地暗,缺一个契机就能有突破了,哪有时间管那些琐事。只是所长作为研究所的大家长,在跟陆程远谈过之后,站在了父亲的立场。视不愿回家的丸子为问题儿童,将她拉出去苦口婆心劝说了一番。 丸子被他烦的不行,只说了句‘他不允许我报警抓因为嫉妒我智商高就给我的饭里下XXX精神镇定剂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在所长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之下,拨通了陆程远的电话。 “什么事?”丸子口吻冷淡。 不过这次所长却没有觉得她叛逆,只觉得这孩子未免太仁慈。XXX精神镇定剂是给脑力工作者吃的药?破坏一个天才的大脑那等同于谋杀! 范所长不知道电话那边陆程远说了什么,在丸子挂断电话以后,他立即后悔替陆程远做说客。包庇溺爱杀人犯的父母,与从犯有什么区别?范所长表情那叫一个严肃,紧张又严肃地问丸子:“你偏心的父亲又跟你说了什么?是来警告你不要报警吗?” 丸子被这老头严肃的表情逗笑:“对,所长猜对了。” “居然还真是!”范所长震惊了,常年搞科研的单纯老头儿捏着拳头出离地愤怒了,“天!我的天!真的有这种父母,良心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理他做什么?不是,你不理他们了,是我没搞清楚在这里面瞎掺和……啊哟,哎哟!气死我了,我都干了什么事儿!” 说着,老头儿捂着胸口喘不上气,脸都气紫了。 眼看着老头儿真气狠了,丸子才连忙替他拍背顺气。 她一边拍一边像是在开玩笑地说:“所长你放心,我是那种会被人欺负的人么?他们这样对我,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你要做什么?”范所长虽然生气,却一把抓住丸子的胳膊,“你是有光明未来的人。假以时日会成为国之栋梁,可不能翡翠碰石头,不划算!” “我开玩笑,你想到哪儿去了。”丸子嬉笑着打岔,把话题岔开了。 陆程远通的这通电话,主要是告诉丸子下个月十九号是陆薇薇的十八岁成人礼,他要丸子务必回来。 这一次因为是替两个人一起办成人礼,会办得隆重一些。请帖已经发出去,他邀请了很多M市的名流前来,算是补上丸子没办成人礼的缺憾。届时,他也会在会场上以陆家另一个女儿的身份介绍丸子,将丸子的存在公之于众。 丸子沉思许久,没有拒绝,答应会在下个月初九之前赶回M市陆家。 范所长忧心忡忡:“就不能不回去?谁知道你那个杀人未遂的妹妹会做什么?所里还有这么多事情,不如就在所里工作?” 丸子:“……所长我就算不会秃头,用脑过度也是会累的。” 范所长:“……行吧,那要不叫霍非做男伴跟你一起回去?咱们所里就霍非这小子长得还有点人模人样,给你带着不丢人。” 霍非是所里破格录取的另一个小年轻,但是比丸子要大三四岁。 在这个满是秃头老头儿银发老太太的研究所里,他们俩算是整个所最鲜嫩的两朵花。霍非跟丸子不一样,他是帝都本地人。长得倒确实是不错,但非常的高冷,平时也有点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意思。 丸子没说话,范所长就已经拨通了霍非的电话,并且义愤填膺地将丸子的情况跟霍非强调了一遍:“你跟她回老家看着点,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完之后,他也没管霍非答应没答应,直接挂了电话。 丸子:“……”老头儿还挺可爱。 十八号这天,丸子拎着霍家赞助的最高奢礼服,与面无表情的霍非肩并肩站在登机处。 “这衣服……” “跟我没关系,是我妈准备的,说是战袍。” 因为是所里唯二的两朵花,丸子经常跟霍非搭档干活。在那将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的实验室里,两人累得头靠着头到底就睡的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虽然两人在外谁也不搭理谁,其实关系还不错? 丸子点点头,本地人的优势显出来。因为近,霍非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甚至哥哥姐姐都来实验室参观过,当然也就知道实验室两朵小花的另一朵。 “阿姨好懂哦……” 霍非:“……她搞时装设计的。” 丸子:“哦。” “不喜欢就还我,”霍非死鱼眼目视前方,“给你衣服还屁话多。” “没不喜欢,”丸子还是很知恩图报的,“就是有点惊讶阿姨对我的尺寸把握的这么精准,搞时装设计的人果然眼睛毒辣。” 霍非:“……”没说话,但可耻的耳朵红了。 两人飞机抵达M市的时候,霍非被面前加长的豪车给惊讶了一下。 丸子刚想说我家其实没那么穷,就看到司机从驾驶座下来将后排车门打开,然后陆程远从车里下来。陆程远从相貌上来说,不愧他霸道总裁的身份,就算年近四十五依旧英俊潇洒。霍非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豪门派头,不动声色地冲丸子挑了挑眉。 丸子翻了他一对白眼,站在原地没动。 陆程远走上前,挑剔审视的目光在霍非身上转悠。但是碍于还在公共场合,他没有说任何失礼的话,只是走到丸子面前露出慈爱的笑容:“小蛮,爸爸亲自来接你回家。这位是谁?你的同学?” 丸子依旧没说话,脸上冷冷淡淡的。 陆程远有点尴尬,但是也没说什么,只让丸子和霍非先上车。 丸子和霍非上车才发现车里还有个人。是陆薇薇,没想到陆薇薇居然也来了。此时正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嘟着嘴不高兴。看到丸子和霍非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陆程远上车后试图缓和姐妹俩的关系。呵斥了陆薇薇让她跟丸子好好说话。 被冻结卡快四个月的陆薇薇本来就对害她的罪魁祸首满肚子怨气,这时候能听话就有鬼。她不仅没跟丸子好好说话,还冷冷哼了一声将头扭过去。 陆程远接连在两个女儿身上碰壁,这会儿脾气也不好了。冷冷一眼扫向陆薇薇,陆薇薇被他扫的一哆嗦。 她嘴瘪了瘪,不情不愿地喊人:“姐姐。” 话音一落,丸子当场表演了一个鸡皮疙瘩掉一地。 那夸张的条件反射,差点没把霍非给逗笑出生。但陆薇薇却觉得一点不好笑,她脸涨得通红当场发火质问:“李小蛮你什么意思!” “没,”丸子看都不看她,头看着车窗外,“恶心。” 这话一出,别说陆薇薇气炸,就是陆程远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霍非。霍非跟丸子完全是一个德行,就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气氛变得尴尬。 陆程远心里也憋了一口气,但修复关系心切,也顾不上生丸子的气。一行人到达陆家大宅。霍非看着这占地面积非常广的豪华别墅,再一次向丸子挑眉。 丸子懒得搭理他的无聊,直接上了二楼。 她的房间还留着,不仅如此,还变了样。之前陆程远说过要给丸子换房间的话兑现了,他将客房重新改装,给弄成了一个不输陆薇薇房间的公主房。只是,太多太多的粉色看得丸子生理性厌恶,丸子去洗了个澡。眼罩一带,倒头就睡。 霍非作为客人来到陆家,林夕雨充分展现了一个女主人的热情好客,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过在安排的过程中,她或从旁侧击或直接追问的了解了一下霍非的家庭情况。 最后得到的结果,一个同样豪富的帝都本地人。父亲从政,具体做什么职位不方便透露。母亲从事于时尚设计事业,似乎在国际上颇有些名气。爷爷奶奶是中科院退休骨干,以前做过什么职位不方便透露。最重要的一点,这位帝都小少爷是跟丸子一样的情况,破格进入中科院研究所。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绝对可以投资的绩优股。 林夕雨在了解霍非的家庭情况以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霍非被如此热心地招待,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他惯常使用的‘礼貌的疏离’对林夕雨不太管用。不管他怎么明示暗示,林夕雨对他热情不减。 “抱歉陆太太,”霍非能跟丸子玩到一起去,当然不是个好性格,“我刚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有点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林夕雨这才亲自领他去客房休息,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才走出霍非的客房,林夕雨转头就进了陆薇薇的房间。林夕雨自己就是靠陆程远爬上上流社会的圈层,她对靠男人上位这件事丝毫不以为耻隐隐反以为荣。陆薇薇在步入高三这一年多来,成绩不仅没有提升,还下降了很多。 林夕雨现在已经不指望她在学业上拼过丸子,就专心教起陆薇薇保养和美妆。 比起靠自己考大学,她觉得陆薇薇找到一个靠谱的男人更实用。最好是在高中这个年龄段就定下关系,大学再深入经营几年,毕业就结婚最好。至于陆家的家业,陆程远现在身强体壮,估计再有二十年也不会放手。 林夕雨想清楚了,只要陆程远健康不放手,这家里的东西就还是他们的。 “这个男生真的不错,各方面条件比安楠有过之无不及。”林夕雨这段时间已经考察过很多同阶层的孩子,但是大多都不满意。 唯一让她觉得不错的就只有易家那个孩子。不过易家那孩子太精明了,陆薇薇这蠢货跟他在一起被卖了也不知道。尤其易太太不喜欢她,对薇薇就有点恨屋及乌的意思,林夕雨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的感觉。 陆薇薇却生气了:“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说什么?”林夕雨觉得自己这么会钻营的人怎么就生出一个榆木脑袋的孩子,“好的资源要尽早抓到手。不然等大家都开始找对象,就没有你的份儿了!” “那我也有安楠了啊!安楠还不足以抵过任何人吗?”陆薇薇不能接受妈妈‘优质男人是资源’的论点。她觉得自己跟易安楠的清纯爱情不是那么俗气的东西,“况且那个什么霍非是跟李小蛮一起回来的!你觉得他会抛弃李小蛮跟我们站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林夕雨笑她天真,“让他在我们家多住两天。看清楚咱家到底谁才是你爸爸的心头肉掌上珠,我就不信他能没想法?” 陆薇薇不想跟她谈论这件事,被子往头上一盖就怎么说都不理了。 林夕雨快被她气死,真的快气死。养了一个样样不如自己还不上进的女儿,估计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败笔。现在她倒是开始后悔,不应该怕身材走形,年轻时候没多生一个。不然她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岁数,就只有陆薇薇一个选择。 母女俩在屋里的商量没人知道,第二天天还没亮,丸子还没睡醒,造型师就在紧急敲她的门。 陆程远说要将丸子的存在公之于众,当然就不会做表面工作。因为丸子回来得迟,很多东西都很仓促。所以造型这个事情,只能抓紧时间赶紧定。 丸子被吵醒了非常暴躁,全程黑着一张脸在让造型师给她造型。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短短一年,丸子整个人就有点脱胎换骨的味道。她原来一米五的身高长到了一米六三,差不多算正常身高。身材拔高,身上贴了肉以后五官就被雕琢出来。她有一双纯中带媚的狡黠猫眼,小巧笔挺的鼻子,花瓣一样的嘴。 皮肤一养白,整个人亮得像白瓷雕出来的混血娃娃。明明黑眼睛黑头发,却精致得像个混血。尤其一上妆,让旁边五官趋于扁平的陆薇薇黯然失色。 两个人并排坐在化妆室里,如果说丸子靓丽得像个大明星,同样上妆的陆薇薇就像个浓妆艳抹的网红。眼睛一睁,陆薇薇就气哭了。 她站起来一挥手打翻了化妆盒,哭着就指责说化妆师在化什么狗屎。 化妆师简直有苦说不出。与丸子不同的是,陆薇薇的妆容和造型师一早就选定的。之前做好造型的时候,陆薇薇还很满意。现在这次的妆画得比定造型那次发挥的更好,怎么陆家小姐怎么反而不满意了。 “长得丑别怪化妆师,再好的颜料,画作本身是一坨狗屎的话,上了颜色也只是上了色的一坨狗屎。”丸子睁开眼睛,讥讽的说,“化妆师能把你化成这样已经是技术高超。” 丸子仗义执言,化妆师差点没激动哭。 陆薇薇才不管,她只会居高临下地告诉化妆师,今天不能划出她满意的妆,以后这个化妆师团队就别想在M市上流社会接到活儿。 化妆师是真的哭了。 丸子的造型简单,做好了就出去了。造型师拿了一套裙子来,丸子看了一眼拒绝了,转身回自己房间换了霍非妈妈准备的那套礼服。 楼下的大厅已经响起了音乐,宾客们陆续到场。丸子才换完衣服,拿起特意带回来的xxx精神镇定剂翻看了下,抓在手里走出来房间。 霍非就靠在门边等她。 见她出来,霍非没说话。直接起身,跟着丸子走。 两人并肩往露台走,就碰到易安楠在安慰哭哭啼啼的陆薇薇。陆薇薇的造型做好了,她舍弃了本来选好的甜美小公主,居然换了跟丸子一模一样的简单造型。 “真的好看吗?”陆薇薇是临时改主意让化妆师换的,她自己也不确定换了是不是比之前的好,“会不会有点太素了。” “不会,”易安楠低声说,“素一点比较干净。薇薇本来就长得清纯,这样扬长避短,今天的会场你绝对是最好看的一个……” 话还没说完,他抬头看到墙角同样发型和妆容的丸子,嘴里就没声儿了。 对比太惨烈。丸子五官足够精致,轮廓足够美型,用这种清纯带媚的妆确实是扬长避短。同样的妆出现在陆薇薇脸上,就不尽如人意了。易安楠突然见到半年不见的丸子,心里有点古怪的激动。他下意识地低头,注意自己的着装。 既然被他看到了,丸子抛着药盒缓缓走出来。 红色的抹胸裙让她看起来像一朵怒放的玫瑰,只是冷淡的表情奇异地冻结了这种热烈的感觉,诡异的华美:“嗨,好久不见。” 易安楠喉咙滚动了一下,矜持地点点头:“嗯,好久不见。” 霍非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突兀又有点调侃的味道:“怎么?前男友?” 丸子和易安楠同时一噎,陆薇薇直接跳起来:“谁是她前男友?她配吗!”都顾不上还在纠结自己的妆容,陆薇薇鄙夷地看着丸子。 易安楠咳了一声,低下头。 丸子:“……有病。” 第45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10) 第三只恶毒女配 四个人在楼上站了没一会儿, 林夕雨就亲自上来叫人。 虽然陆程远说这是给两个孩子一起办成人礼,其实还是以陆薇薇为主。毕竟成人礼从组织规模到场景布置,陆程远只是下达命令,具体事情交给助理去办。林夕雨却是全程跟进的。 为了让陆薇薇在十八岁成年这一年, 隆重地在上流社会宣告她陆家继承人的身份, 林夕雨可谓是煞费苦心。 因为是喜事, 林夕雨没表现出太排斥丸子的回来。不过确实也有别的原因,比如她目前不知道陆程远有公布丸子的打算。她还以为陆程远将丸子大老远从帝都叫回来,只是让她回来鉴证陆薇薇的成年。 不过看着妆容发型跟陆薇薇一样的丸子, 她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哪怕不愿意承认, 但事实就是因为比较像她, 陆薇薇的长相比起结合父母优点长的丸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哪怕她能昧着良心说薇薇清纯可爱, 但一起下去的话, 喧宾夺主是肯定的。 她端着香槟走过来, 脸上的优雅都绷不住。 耐着性子对丸子说了些虚伪的话,然后理所应当地要求丸子:“今天是薇薇的成人礼, 所有的安排要以薇薇为主。虽然我不清楚小蛮你是突发奇想去学薇薇的妆发还是怎么?我现在跟薇薇一起下去, 希望小蛮可以在楼上坐二十分钟再下去,好吗?” 丸子:“哦是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陆薇薇会是这样的妆发。明明她先我一步化完妆, 如果我没记错,她是配钻石王冠的。结果半个小时以后, 突然变得跟我一样了。” 陆薇薇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抓着易安楠的胳膊, 理直气壮地说:“妈妈特意为我请的造型师, 我想换什么造型就换什么造型!你管得着吗!” 丸子就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夕雨。 林夕雨被这么一提醒确实想起来。自己确实给陆薇薇定了一个钻石王冠。现在她没戴王冠反而只是在鬓角点缀了些碎钻卡子,立即意识到这恐怕是陆薇薇自作主张。同样的发型同样的妆容,这两张脸一对比,结果惨烈得林夕雨都想哭。 被陆薇薇蠢哭的。 不想再说这件事,现在也没时间回去换造型。林夕雨只能尽量不让陆薇薇的成人礼出纰漏。 她眼神略带威胁地表示,丸子作为姐姐应该要懂得分寸。在楼上再等二十分钟。怕丸子无聊还表示一会儿她会让林家的女孩儿上来陪丸子说话。说完不管丸子答没答应,转身热情地招呼没出声的霍非和易安楠,问他们是不是该跟她一起下楼。 易安楠没说话,霍非与丸子对视一眼,丸子挑了下眉。 霍非于是礼貌地拒绝了林夕雨:“不了陆太太,我在这陪小蛮。你们先下去吧。” 楼下已经聚集非常多的宾客,到了陆薇薇露面的时候。林夕雨也没办法勉强,轻声细语地说了些场面话,先带着陆薇薇和易安楠下楼去。 悠扬的小提琴声,香槟美食,华服美裳,十分热闹。 陆家在M市算是非常有名望的,不过陆家女儿的成人礼就这么多人捧场。M市豪门圈子的名流,与陆家有私交往来的世交,大多数都是与陆家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陆程远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说不同语言的人不少,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都有。 现在看来,陆家确实发展得不错。 林夕雨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陆薇薇挽着易安楠的胳膊。灯光暗下来,就有一道灯光打在三个人身上。随着三人一步一步下楼,万众瞩目。 且不说易太太在突然看到自己优秀的儿子竟然跟陆薇薇一起在公众亮相表情有多僵硬,被说嫌弃的陆薇薇却丝毫没感觉到易家对她的不满意。正昂着脖子,得体地跟楼下的人微笑。目光扫到易家,她还满心欢喜地跟易家人招手。 易太太脸色僵硬,昏暗中也没人注意到她笑不出来。但有心就看得出来她没有很热络。 林夕雨在看到易太太冷淡的表现之后,心里冷冷一哼。 易家跟陆家算世交,按理说关系应该非常亲密。但从林夕雨这一代以后就交往没之前紧密了。倒不是作为陆太太的林夕雨不善交际,而是林夕雨在跟陆程远结婚之前,跟易家的男人也有点私交。以至于易太太看到她就烦。 太久之前的恩怨都是过去的事。林夕雨自认自己没做什么,也很早就亲自跟易太太道过谦。但易太太这么多年对她依旧心怀芥蒂,并且恨屋及乌的看不顺眼陆薇薇。 瞥了眼易安楠,她更坚定了要让陆薇薇搭上霍非的心。 霍非对丸子的听话表示了不可思议:“这不像你?你居然会真的听话。” 他半躺在丸子的床上,懒散随意的姿势完全没了在外面的彬彬有礼。霍非抱着床上非常大的熊,打量这个充满粉色的公主房,有点搞不懂丸子在家里的地位。 “房间看起来不错。”霍非跟丸子虽然熟,但关于丸子家里的情况都是听范所长说的,以至于现在有点莫不清楚状况。 丸子打开笔记本,十指翻飞:“苦肉计换来的。” “嗯?”霍非坐起来,真的吃惊了,“你还用得着使苦肉计?” 丸子是面对着霍非坐在地板上的。她眼睛盯着屏幕,笔记本上的内容在她眼里快速移动,反射出奇异的光。她手速超快,一心二用地回:“为什么用不着?一年前我才回到这里,只是个不到一米五被人虐待得自闭的乞丐。” 霍非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情况这么复杂,顿时有点尴尬:“哦,所以?” “干嘛?你来难道是为了听我的故事?” “当然不是!不过你非要说的话,我也可以勉强做个安静的听众。” 丸子笑了,十指翻飞的速度更快。 在最后敲了一下enter键后,她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 说着,她看了眼半开的门,装作不知地继续说,“我妈是我爸的小三。我爸游戏花丛不回家,于是有了我。不过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爸突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回归家庭,就将我跟我妈一起抛弃了。你懂那种抛弃吗?断生活来源的那种……” “十岁的时候,我妈死了,我成了无人接手的孤儿。” 门外有什么影子闪动了一下,丸子笑着看霍非脸上已经没了笑容,继续说:“不过我没饿死也没被人虐待死,我爸在不管不问十二年后突发奇想找我,然后就将我接回来。不管他为了什么突然找我,但算是给了我一条活命的机会。当然,在我表现出智力高于常人和绝对的乖巧之前,我一直是住客房。” 霍非捏着娃娃的手松开,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想,他先道歉:“很抱歉揭你的伤疤,我本意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丸子眼角余光又瞥了眼开了一条缝的门,笑得风轻云淡,“事实上,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以启齿的丑事。况且就算出丑,丑的又不是我。” 丑的当然不是她,毕竟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 霍非不知道怎么安慰,门外本来好心叫丸子下楼的易安楠心情也很复杂。他站了一会儿,里面说话声还在,他放下敲门的手,转身离去。 他一走,丸子就收起了笑:“霍非,帮我做件事吧。” 霍非来这里本来就是帮忙的,理所当然点头。 丸子笑了笑,凑过去跟他耳语。 …… 另一边,易安楠回到楼下就看到陆薇薇花蝴蝶一样扑过来,不过陆薇薇这么可爱的模样没办法让他心上,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 陆薇薇不知道他去卫生间一趟回来怎么脸色不对,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别人家谁谁谁,哪个女的嫉妒她什么的。无忧无虑的模样,跟陆家的另一个女儿是天壤之别。别人家的事情他不方便发表意见,但心情总是会受到影响。 陆薇薇说了半天没听到易安楠附和,嘟着嘴就有点不高兴。 两人正在黏黏糊糊的时候,丸子跟霍非从楼上下来了。林家的女孩确实上楼去,不过因为丸子进了房间将门关上,林家女孩儿吃了闭门羹气冲冲地就走了。 霍非一出来,出众的气质和外貌让这宴上好几个家里有女儿的家庭非常关注。贵妇们每天除了交际,最大的事情就是替家里女孩儿找门当户对的老公。 他们这些家族为了往上爬,女儿联姻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这些人跟林夕雨打听,林夕雨是不会跟他们说实话的。事实上,她自己就是第一个看上霍非的人。尤其在打听到霍非母亲的名字之后,就完全不掩饰她对霍非的兴趣。目前还不清楚霍家在帝都什么级别,但林夕雨觉得娶到霍非的母亲,肯定不会简单。 当着丸子的面,林夕雨都几次企图将霍非拉进陆薇薇的朋友圈。言辞热情亲切的,让霍非都拒绝不了。至于霍非是跟丸子一起过来的这件事,林夕雨完全不放心上。一起的又怎么样?这两人又没结婚。就算结婚了,这不还能离婚么? 不过林夕雨积极没用,陆薇薇不愿配合。她自己在那一头热地拉郎配半天,结果陆薇薇甩头就走,弄得彼此都有些下不来台。 陆薇薇没眼力见儿还冥顽不灵,尴尬之余,霍非可算是找到突破口甩开林夕雨。跟丸子打个招呼,他很快就消失在宴会厅里。 林夕雨真的快被自己女儿气得半死! 要不是确定陆薇薇确实是她亲生,她真想去检验亲子关系。林夕雨很多时候都怀疑当年是不是有人在医院把孩子掉了包。要不然那她这么会钻研的人,怎么会生出一个棒槌来?别人买个东西都要货比三家,可陆薇薇呢?易家还没给她承诺,她自己就心甘情愿吊死在一棵树上,真是蠢透了! 再觉得陆薇薇不成器,该帮她操持的,林夕雨不可能不做。 酒过一旬,灯光就又暗下来。 既然这次是陆薇薇的成人礼,所有的活动安排都是围绕了陆薇薇。先前的登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在给众人展示陆薇薇前十八年的人生轨迹。 活动策划是给陆薇薇制作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个人志传类型的幻灯片和十五分钟的小视频。司仪走上台,声情并茂地讲述陆薇薇从出生到现在成年的点点滴滴,随着她每一个相片或短视频的展示,都有一段解说。 林夕雨和陆程远在台下看得热泪盈眶,那是他们共同哺育子女的回忆。 陆薇薇的生平做得非常的精致,为了突出她的优秀,每个年龄段都充斥着陆薇薇学习的记忆。有学芭蕾的,学拉小提琴的,画画的,书法的,母女两去国外庄园骑马,一家人去国外农庄采摘当地水果,一起跟法国酿造大师学酿造葡萄酒的……等等等等,在没有说明这一切学习的结果之前,陆薇薇完美得像个小天使。 丸子坐在陆程远的身边,安静地看着。陆程远在擦了擦眼泪之后,忽然瞥到丸子冷淡甚至无趣的目光,脸上的感动突然僵硬。 他捏着手帕,想想,试图从桌子下面握住丸子的手。 丸子将手放到桌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程远如坐针毡,然后发信息给助理,问关于丸子的介绍和安排准备的怎么样。不过可能宴会厅音响声音太大,他发出的信息很久没得到回音。想想,正准备出去打电话,就听到安静的宴会厅忽然响起一阵哗然。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回过头,就看到温馨感动的画面忽然变成了一盒药剂的超大照片。 这个药剂盒子上写着‘XXX精神镇定剂’。旁边用非常醒目的字体标注了药剂的主治病症,副作用,以及强调说明了精神正常的人长时间使用会出现什么情况。 陆程远一家子脸上都是惊慌,林夕雨失态地站起身,陆薇薇最绷不住直接厉声呵斥台上司仪让她切掉画面。她现在的模样,完全不像画面里明媚活泼,反而因为她惊惧过度的反应显得非常的心虚。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画面怎么切都切不掉,放映设备还继续播放起来。 第二张照片,是一张M市最有权威医院的检验报告。 检验结果先不说,就说上面清晰地展示了检验者的个人信息。检验报告上清晰地注明了检验者的名字,出身年月,父母的名字,家庭住址,甚至联系电话。李小蛮这名字一出来,还是很多人严肃起来,毕竟这是M市造成轰动的一个名字。 当然,这画面是移动的,从上至下每一条都清晰地展露。 太多的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画面移到最下面的医生检测结果论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阳性,和医生警告不能误食的话。 陆程远急得都快疯了,一边陆薇薇扑到林夕雨的怀里,哭天喊地地让她快点把这东西关掉。那心虚的模样,让本来没往她身上想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林夕雨急得一直哭,陆程远没办法,刷地起身冲上台就想要切掉放映。 但不知道是设备出了问题还是怎么回事,放映不仅没结束,在继续展示下一张的同时,有音频非常大声地放出来。 下一张是关于‘李小蛮’的智商检测。底下醒目的智商163还在成长中让所有人心惊,医生更是用非常激动的语气提出了超常培养的建议。 音频放出来,在这略显喧闹的环境里非常的清晰。音频是两个人在对话。虽然看不到脸,但听也知道是陆程远跟李小蛮,更能想象到当时对话的场景。一旁陆家一家子都冲上台了,所有人心里跟拉紧了一根弦似的,竖着耳朵听。 录音里丸子叫陆程远‘爸爸’,宾客们了然的目光让陆程远无地自容。其实大家都能理解,毕竟私生子,在座各位几乎都有。就算易家,易安楠也是有的。所以情理之中。不过在听到李小蛮质问陆程远陆薇薇给她下药的时候,所有人都意料之内还是震惊了。 倒不是吃惊陆薇薇对丸子下手,而是吃惊陆程远包庇陆薇薇的态度。 大家都是商人,就算不是商人,大家族还是都有个通病。继承人择优培养。换言之,要是他们有一个像丸子这样高智商注定带领家族走向辉煌的私生女在,他们绝对不允许别人动她一根汗毛。陆程远这个看起来很精明的男人,居然会在大事上这么糊涂。 众人窃窃私语,太太们看陆薇薇的眼神也有点变化。虽然他们是正宫,也确实非常厌恶私生子女的存在,但因为林夕雨的讨人厌程度和陆薇薇小小年纪下手的狠毒程度,她们非常坚定地站在了丸子这一边。 丸子说的并没有错,陆程远亏欠林夕雨母女的,想要补偿她们可以,凭什么要让无辜的孩子来偿还!大人要补偿就自己去,生而不养的父母还算人么? 陆薇薇受不了这种眼神,推开林夕雨就埋头冲上了二楼。林夕雨也哭得快昏厥,夫妻俩在台上愤怒地将投影设备统统摔掉,那画面还在继续。 陆程远本来还想说什么,就看到画面继续到前面。药剂的来源。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什么鬼的要是从林夕雨的手里流出来的。不仅林夕雨是起因,往前追究,居然还有林家的事。林春生给林夕雨送药的照片,□□地暴露出来。 林夕雨没想到保护女儿,反而将自己跟林春生给暴露出来,激动之下,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她一昏,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陆程远不明白仪器摔碎了为什么还在播放,他将林夕雨扶起来,警察忽然上门了。 一场盛大的成人礼,在警察冲进宴会厅的这一刻,宣告结束。 宾客们识趣地纷纷告辞,陆程远将林夕雨送到楼上,下楼来与陆家其他人一起送宾客离开。等那么多人全员离开,他转过头来还得应付警察。 警察来陆家的目的很简单,丸子报警,报警陆薇薇对她谋杀未遂。将陆薇薇下药害她的所有经过刚才全员目睹,甚至证据就在这个投影设备里。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警察来了都不必太复杂的查。正好犯案人员陆薇薇已经成年,完全可以追究刑事责任。 可陆程远又怎么可能让陆薇薇进警局?他当然不允许! 陆程远焦头烂额之下又愤怒异常。他表示要见警局局长。只是警察既然敢冲进陆家抓人,就是有足够的底气,当然不怕他给局长打电话。 果然陆程远一个电话打过去,平常对他巴结的局长电话都没接。 无奈之下,陆程远只能跟警察讲道理。可是他讲得道理只是他自己觉得情有可原,来办案的警员谁也没有对他感同身受。甚至一个年轻的女警官还没憋住,嘲讽了一句:“既然多吃几片药不会怎么样,那她进牢房待几年也不会怎么样。反正又不会缺胳膊断腿,只是受点教育而已。陆总裁这么忙没时间教育,牢房很多人很闲可以帮着教育。” 这一句话说的,陆程远差点没袭警。 攀来扯去的,没办法,再多理由,去警局再说。丸子在霍非的陪同下上了前面一辆车,而陆薇薇就在陆程远的陪同下哭天喊地地被拖上了后面一辆警车。她顺风顺水的十八年人生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在车里哭得仿佛天都塌下来。 陆程远一面心疼一面又生气:“小蛮从来不跟你争抢,爸爸也早跟腻说过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她!”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舅舅跟我说那药吃了不会死人,李小蛮根本死不了!我就不算谋杀对吧?”陆薇薇慌起来什么话都往外冒,“就是让她变傻一点,又没打她又没虐待她,这算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她就把我送去坐牢!她太恶毒了!” 昏迷的林夕雨比送去医院,林春生那边,有办案警察已经去传唤了。 年轻女警察暴脾气就受不了,忍不住又反唇相讥:“你怕什么,反正坐牢又不会死人!你只是进去劳改两年,出来还是陆家大小姐。” “你闭嘴!管你什么事!” 女警官正了正警帽,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陆薇薇小姐,我是警察,你说关我什么事?” 第46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11) 第三只恶毒女配 陆家一行人刚到警局, 后脚林春生就同时被传唤过来。 这件事从头到尾脉络非常清晰。陆薇薇故意伤人,林家姐弟以及陆薇薇都不无辜。先不管林夕雨在中间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林春生提供药剂的行为本身就是有问题。违不违法,界限模糊。这三个人里面只有陆薇薇真动了手, 构成完全犯罪事实。 陆程远头疼不已, 做这种事完全不遮掩。到了警察局被一吓唬就什么都承认, 警察连审问都不需要。他现在终于承认,陆薇薇就是一个蠢货。 现在不管陆薇薇的脑子是不是清楚,陆程远又不能眼睁睁看她进去坐牢。 毕竟如果以杀人未遂为由追究陆薇薇的法律责任, 那将会是重型。陆薇薇的情况构不成杀人未遂, 但确实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罪。 根据Z国法律规定, 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 致人重伤的, 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回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陆程远苦中作乐的想, 能造成这么轻的结果, 还不是陆薇薇的善良救了她,反而要多亏了丸子本身机警发现得早。否则陆薇薇将不只是‘不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拘役或者管制’这么简单,恐怕后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 尽管如此, 陆薇薇和陆程远却连最轻的处罚都接受不了。 要是有认识的人在就好了。有认识的人, 陆薇薇这件事就根本不算事。但是不巧, 今天M市警察总局的电话一直处于占线状态。 在M市,陆家还没有这样吃过瘪。陆程远知道这其中没有人插手是不可能的。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出手帮丸子,但很显然,今天陆薇薇想安然无恙地走出警局,除非他们求得丸子松口撤案,否则想都别想。 冷静下来之后,陆程远觉得震惊又失望。 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偏颇的处理方式,让丸子对他的父女情一朝消弭。甚至在心里对陆薇薇和陆家抱了这么大的怨恨,一出手就想毁了陆薇薇。 这么决绝,他觉得伤心更觉得心寒。 他自认对丸子也是用了心的。虽然比不上陆薇薇,但从衣食住行上完全没有短缺她。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心狠,一点旧情不顾。薇薇下药确实是做错了,觉得不满意可以私下商量。毕竟丸子连轻伤都没有。为什么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心里这么想,他嘴上却不会这么说。意识到丸子对他失望,不会再听他的话,陆程远不敢逼迫她。 一旁的陆薇薇已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陆程远要求见丸子。 正好这个时候易家一家人也赶过来。 被警察拦着进不来,就在外面等。易安楠心急如焚,今天一天的突发事件让他内心受到的冲击先不说,陆薇薇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哪怕震惊陆薇薇下手之狠毒,却也没办法看着她坐牢。所以,他也要求见丸子。 丸子没什么好怕的,他们要见就见,所以在警察的陪同下让他们一起见她。 不过丸子的好意,陆程远并不接受。他要说的话不方便有外人在场,所以他让易安楠先。易安楠其实没想到丸子会同意见他。毕竟他们俩之间,没多深的交情。不过看到丸子的第一眼,他还是直接说了:“你说过欠我一个人情的对吧?” 丸子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跟她说人情的事,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看漂亮的少年。 易安楠非常尴尬,耳朵根都红了。其实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提那个人去未免有点无耻,但是为了陆薇薇…… 丸子直接的眼神直击人心,仿佛把他内心剖开露出里面的卑劣。 直到易安楠自己受不了低下头去,丸子才冷淡的反问:“所以呢?” 易安楠:“能不能……” 丸子挑起了眉。 “能不能……” 丸子也不出言打断,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易安楠脸憋得通红也没办法将这个无耻的要求说出口。他的廉耻心将请求丸子高抬贵手放过陆薇薇的念头压下去。仿佛他真的把这话说出口,丸子会看不起他。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但是他接受不了丸子看不起他。 “没事,”他嗓音还是那么高冷,“我其实是来替薇薇向你道歉的。” “你替她?”丸子好心地没追问‘能不能’,直接跳过那个话题。 易安楠垂下眼帘,脸色突然就变得冷淡了。显得非常莫名其妙:“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一个真心的道歉,关于你遭遇的那些事,我觉得很抱歉。但是你想要陆薇薇他们的歉意太难了,薇薇的性格我非常清楚,她绝对不会认错。所以,我替她给你一个道歉。” 丸子点点头,道歉可以,她接受。所以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听完这些,看易安楠也没别的话,丸子觉得浪费时间,干脆地选择结束这场见面:“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爸爸还等着见我。所以你……?” 易安楠脸色一僵,骤然站起来。椅子因他的动作滋啦一声拖得很响,他又问:“李小蛮,你以后还回陆家么?” “什么意思?”丸子真的觉得这个人奇怪。 “我觉得你做出了将薇薇送进警局这件事。不管薇薇最后有没有被追究法律责任,你在陆家的处境都会变得非常尴尬。陆叔叔会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林阿姨是不太可能会让你继续留在陆家的。”易安楠说的很直白,“所以,你还会回陆家么?” 丸子不以为然:“这不关你的事。” 易安楠的脸色变很难看,转身就走了。 …… 陆程远进来看到丸子,呼吸就是一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表现出怒气,但是一想到本该非常温馨的成人礼闹出全家人被送来警局的大笑话,他就没办法冷静。 他看着丸子,丸子穿着漂亮的礼服。精致的妆容,漂亮却淡漠的眼睛……宴会上陆程远的注意力全在陆薇薇身上,没注意不过半年没见丸子竟然出落得这么美丽动人。想到自己一会儿要说的话,他先缓和了口气,慈爱的说:“今天小蛮很漂亮。” 丸子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微笑:“我穿了一晚上,爸爸现在才发现么?” 陆程远脸上的慈爱一僵。 他咳嗽了一声,不敢看丸子的眼睛,低头看着桌面硬着头皮说:“小蛮,爸爸知道这么要求你有点过分,但是,薇薇是你的亲妹妹不是吗?就当爸爸求你,看在爸爸的份上,撤案绕过薇薇这一次行不行?” “爸爸为什么不去求林春生?” “嗯?” “你去求林春生将罪一力顶下来不是更好?林春生替陆薇薇坐牢,正好惩奸除恶,正气凌然。” 陆程远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疑惑地看她。 丸子端坐在路程远的对面,精致美丽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药是林春生提供的不是吗?还是他告诉陆薇薇吃不死人。” 陆程远瞳孔一缩,他想起来。 丸子看着他的表情笑了:“他先给了林阿姨药,不过我在家的那段时间并没有吃到奇怪的东西。后来这药出现在垃圾桶里。但没多久,知道林阿姨不愿听话,同样的东西就又出现在陆薇薇的手里……这里面,林家人很可疑不是么?” 陆程远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端得冷静。他反问丸子:“什么意思?” 他是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林家人掺和,但因为这些年林夕雨的关系,他对林家兄弟一直很亲近。事实上,在丸子提醒之前,陆程远还没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林家人的行为。关于给林夕雨母女药剂这件事,他没想到这一层。 丸子手指搭在桌子边缘轻轻地敲击,笃笃的声音像是敲在人心上。 丸子却丝毫不觉,轻飘飘的继续说道:“爸爸你仔细想一想,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她笑得无辜,就像一个蛊惑人心的妖女,“林家靠陆家发迹,明明贴着陆家吸血,却因为你对林阿姨的偏爱对陆家的事情指手画脚。甚至上次你说要替我改名,林家人直接打电话来阻止。陆家发生什么事,林家人都一清二楚。甚至林阿姨和陆薇薇,都是站在林家的立场来看问题。爸爸,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陆程远怎么可能没有感觉,他只是觉得母女亲近是天性。 林夕雨从年轻的时候就很亲近林家,因为他们兄弟姐妹三个人相依为命,关系比一般人亲密很多。 “你舅舅是个很儒雅的人,”嘴上不愿承认自己疏忽,陆程远黑着脸犟说,“小蛮,我在跟你说放过薇薇的事情,不是让你做刑侦案件……” “爸爸你真的不愿意面对事实吗?还是说你对林阿姨的爱,已经让你迷失到将陆家全部的产业送给林家也无所谓?” 丸子不吃他这一套,继续带自己的节奏,“这并不是一件小事,你就没想过他让陆薇薇对我下手,我一旦发现就会对陆薇薇施加报复。两败俱伤以后,你就一个孩子都没有了么?陆家那么多产业,而家主的你一个子女都没有!” 陆程远心口跟着狂跳。 他的脸色都变了,脑子里盘旋的都是丸子的‘陆家那么多产业,而家主的你一个子女都没有’这句话,太过震惊以至于耳朵都发出了嗡鸣。 是啊,他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陆薇薇被林家牵着鼻子走,毒傻了他智商超群的女儿,再因为犯法进监狱,他这辈子就一个孩子都没有了!陆家没有孩子,林家却非常多的孩子。优秀的侄子好几个,现在都在陆家旗下的产业里担任中高层职位。 陆程远甚至想得更远,更复杂。 实际上,陆程远一直是个多疑的人。他对林夕雨完全信任才会爱屋及乌对林家也诸多忍耐。现在被丸子一下子揭开以后,他甚至将所有的事情连起来。 林夕雨为什么就只给他生一个孩子? 虽然之前他接受了林夕雨怕疼的说法,现在翻起旧账,他就觉得林夕雨是不是故意的,她为了林家能吞掉陆家,不希望他有别的孩子。 为什么陆薇薇明明很蠢笨平庸,林夕雨却一直告诉他陆薇薇优秀出众? 优秀出众却在接受那么多精英教育以后,连700分都考不到。自从习惯了丸子动不动七百多分的成绩,陆程远现在觉得700分只是稍微难点就能考到的成绩。他不认为同样是自己基因的陆薇薇笨,他现在将错怪在林夕雨没好好教…… 丸子看他脸上变来变去一脸要崩溃的表情,却没打算放过他:“爸爸你看,他成功了。陆薇薇被我送进警局,然而我很快就会被你跟林阿姨逐出陆家。” “谁说的!你是我女儿,陆家是你的家,爸爸跟你林阿姨怎么可能把你逐出去!” “那要是驱逐了呢?” “不可能!别瞎说!”陆程远斩钉截铁。他虽然心寒丸子对陆薇薇的狠心,但却没想过让丸子离开陆家。陆薇薇是他的女儿,丸子也是他的女儿。偏颇是他做得不对,但他绝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不要女儿了。 “你信不信林阿姨在发生这件事后会想尽办法赶我离开?”丸子也同样斩钉截铁。 陆程远已经没办法再跟丸子谈下去。他的心态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 按理说,他在商场上跟人做过无数次谈判,再难的谈判也能保持冷静。但丸子真的是戳到了他的软肋,一涉及到林夕雨母女俩,他就无法保持冷静。 刺啦一声扯开椅子,陆程远放弃劝说丸子撤诉。 天越来越晚,笔录做完了,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再有别的申诉也只能等新证据提出再做处理。丸子作为受害人,在不需要配合的情况下率先要求离开。 陆家的其他人,陆程远没有涉案,当然可以走。因为罪证确凿,陆薇薇没办法保释,被暂时拘押。林春生以‘不清楚药性,被陆薇薇缠得没办法才替她采购’为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没有确切的罪名,林春生也可以离开。 陆程远在听到林春生的理由以后,本就半信半疑的心这一刻更加确信丸子的猜测。 丸子跟霍非已经在离开的车上。 霍非开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红色超跑,面无表情地建议丸子:“要不然,今晚去我大伯家夜宿一晚?” “你大伯?”丸子撩开耳边的头发,“你在M市还有亲戚?” 霍非耸肩:“谁家还没几个亲戚?” 丸子想不起来M市那个豪富姓霍。想来想去,忽然想起她的潮男老师:“霍琼?” “哎?” 提到霍琼,霍非果然有反应。他灵车漂移,车技酷炫得跟他这张高冷优雅的脸完全不搭:“你认识我不学无术的堂哥?” 丸子:“……”先不管世界为什么这么小,霍琼好歹清大研究生,也算不学无术? 虽然有霍非强烈的建议,但丸子还是选择了回陆家。 霍非是实在不喜欢那家的氛围,统共没几个人,还整天玩宫心计:“唉,你回去,我也跟你回去吧。我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当个称职的花护使者。要是一个不小心,我护的花被人半夜捅刀子痛死了,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丸子冷笑:“你语气听起来挺兴奋?” “对啊,我认为个人能力比较强,不发光发热实在是浪费我的才能。”霍非一个漂移将车听到陆家院子前。丸子向保安室招了招手,铁门缓缓打开。 他将车开缓缓进去,走到主楼大厅,宴会的狼藉还没有收拾掉。 陆程远还没回来,林夕雨倒是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盯着丸子恨不得杀了她。 “你还敢回来?!” 霍非俯身对丸子说了几句话,又彬彬有礼地向林夕雨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客房。丸子缓缓勾起嘴角对林夕雨笑了一下,懒得回答她就转头上楼。 “站住!”林夕雨没想到她还敢这么嚣张,“谁准你回来的!” 丸子已经走到楼梯的第一层,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她转过头,看着林夕雨似笑非笑的:“这是我家,我回来还需要谁批准吗?” 林夕雨差点没气个仰倒! 她捂着额头,胸口一起一伏的剧烈的喘息:“谁给你的脸皮让你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这是你家吗?这是陆家!李小蛮你搞清楚,陆家是陆家,你是你。你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谁给你的底气说陆家是你的家?!” 这种程度的话丸子根本不痛不痒:“说完了么?说完了我上去睡了。”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快凌晨四点了。丸子连吵架讥讽的兴致都激不起来,无视已经追上来的林夕雨,她直接往自己的房间去。 林夕雨没追上她,跟在她身后大喊大叫。 说来凑巧,陆程远晚丸子一步回来,刚踏入客厅玄关就听到林夕雨尖利的声音在说:“李小蛮你给我滚出陆家!听到没有,陆家不欢迎你,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出陆家!” 陆程远脸这一刻变得非常难看。 林夕雨果然是这样。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完全被丸子料中。 陆程远本想着就算林家不安好心,至少林夕雨对他和陆家是真心的。勉强说服自己不要怀疑枕边人,结果回到家没看到温柔的妻子,反而听到一字不差的话,丸子跟他说的所有话魔咒一样在他的耳边盘旋起来。 他将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丢,急匆匆去看林夕雨的心情消失殆尽。 陆家出了事,佣人们也没办法休息,就都还醒着呢。 这主楼里的几个佣人是陆家的老人。方妈算是看陆程远长大的,相较于别的佣人,她偶尔还能跟陆程远说说话。此时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想到他今天晚上什么都没吃就端了一杯热牛奶送过来。 陆程远吃不下,现在怎么可能吃的下。陆薇薇人还在警察局,丸子这边现在看她跟看比陌生人强不到哪儿去,是在心烦。 他摆了摆手,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心里乱糟糟的。 方妈在旁边看了许久,有点欲言又止。 陆程远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就说吧。” 方妈本来是不想掺和主人家的事情的。但是吧,陆薇薇给丸子饭菜里下药这件事不一般。她始终认为陆薇薇本质上并不是个太坏心的孩子,只是有点被人宠坏了。有时候做错了什么事,都是被人故意引导的。古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真正坏心的人才应该被抓起来。 想到她什么,方妈于是就把林夕雨跟林春生打电话说的话学给陆程远听。 陆程远听着听着脸色铁青:“真这么说,没听错?” “真这么说,”方妈肯定地点点头,“林先生让太太杀人。我听得清清楚楚。打了好几次电话催。都被太太给含糊过去。” “杀人?他林春生想杀谁?在我陆程远家里操控生杀大权,他林春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陆程远没想到听到这么耸人听闻的事。差点三观都碎裂了。新时代新社会,他陆家创出这么大的产业都没杀过人,林家才发迹就手这么黑! 没想到这里面还漏了这一茬,他想到,要是陆薇薇也被怂恿着杀人,说不定丸子就死了。他的两个女儿,那还真验证丸子说的话,一个死了一个坐牢…… 陆程远无头苍蝇似的在客厅乱转。知道林夕雨就在楼上,他现在完全不想看到她。一种荒谬又心惊胆战的心情让陆程远对林家人恨之入骨。他一边乱转一边就在冷笑,只是下点变傻的药,他是不是该庆幸林春生绕小蛮一命? 事实证明,丸子的话在经过一夜的发酵以后,发挥作用了。 陆程远是个行动力和能力都很强的人。他存心将罪名推到林春生头上,林春生本身就因为丸子提供的这些证据被传唤,现在加上他暗中的一些操作,蓄意谋害的罪名就按到他头上。 林家本就是靠陆家活的,陆程远想搞他,轻而易举。 事情的最后,以陆薇薇年纪小被人恶意诱导,本人并不知情,主使者其实是林春生来结束这一场下药事件。 被人诱导做错事,和蓄意谋害是两个概念。兼之陆薇薇做这些事的时候还没满十八周岁。最后只让她被拘役三个月,林春生承担全部法律责任。 且不说陆薇薇被拘役三个月这件事对林夕雨打击有多大。就说林春生被陆程远送进监狱,害得林家好不容易有起色的事业一落千丈,在陆家产业里的林家侄子被辞职。林家嫂子侄女天天来找林夕雨哭诉,林夕雨为此跟陆程远翻脸了。 夫妻俩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月,陆程远完全没有哄她的意思。 林夕雨在陆程远比她更冷淡定态度下,逼陆程远低头的想法开始动摇。不过她绝对不会卑微道歉,所以林夕雨当着陆程远的面又晕倒了。 被送进医院紧急检查之后,是一个令陆程远没办法在冷战的惊喜。 时隔十八年,林夕雨又怀孕了。 第47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12) 第三只恶毒女配 林夕雨怀孕对现在这个情况下的陆程远来说, 是一件不亚于及时雨的大惊喜了。 他的两个孩子, 一个刚成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对亲姐姐下毒手的劳改犯, 另一个跟他闹翻, 只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父女情。一个全新的孩子出现得太好了。不仅打消了陆程远对林夕雨不是真心的猜测, 还让陷入自我怀疑的陆程远迅速恢复自信。 冷战在林夕雨进医院的那天就停止了。 都怀孕了,陆程远再记恨林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刺激林夕雨。兼之林夕雨本身就是高龄产妇, 外表保养再好内里的身体素质还是跟不上,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过陆程远这段时间需要特别注意产妇精神方面的需求。 为了孩子, 当然其他事都往后挪。磨合了几天,夫妻俩之间虽然还有点别别扭扭, 但林夕雨软下态度来求和, 夫妻关系就也在慢慢的缓和。 从医院出院回来以后,林夕雨就识相的没有再替林家说话了。 她不清楚陆程远到底是发现林春生做过什么, 还是单纯对林春生利用自己女儿做这种事生气, 他的态度明明白白摆出来。那就是, 林家的事情没有求情的可能。 林夕雨虽然在乎娘家人,也亲近兄弟,但娘家和兄弟都是排在自己和陆薇薇之后的。说她自私也好, 无情也罢。一旦伤及她自身和她女儿, 谁都给靠边站。 事实上,林夕雨在得知林春生竟然避开她怂恿她单纯的女儿做这种脏手的事情, 也觉得不可思议。不用丸子刻意怂恿, 林夕雨都能揣测出林春生一万个可能的坏心。所以到现在她还对林春生恨得咬牙。要不是娘家就是她的底气, 怕娘家人跟她离心暂时不能翻脸,她真恨不得亲自出手给林春生一个惨痛的教训。 陆程远不告知她就出手处理了林春生,她心里反而觉得轻松。 林家的事情既然没得商量,她暂且也不去管。林家人再求上门来,林夕雨就用陆程远做挡箭牌。林家人知道林夕雨为了他们跟陆程远闹得差点出事,现在也不太敢逼。生怕逼得过了,真断了关系,将来就永无翻身之日。 不过她们消停了,林夕雨却不愿意消停。 亲弟弟动她女儿她都能翻脸,何况本身就非常碍眼的私生女?养胎这段时间,林夕雨用高龄产妇不能受刺激为由,软硬兼施地逼陆程远赶丸子离开陆家。 陆程远之前才信誓旦旦绝对不会让丸子离开,却在林夕雨第三次进医院后妥协。 丸子看着一脸尴尬的陆程远似笑非笑:“看吧,不管过程中发生什么,我总是对的。”说完这一句,不管陆程远嘴角僵硬得都绷起来,拎着行李箱就跟霍非离开了。 这之后,丸子再也没回过M市。之后不管陆程远用什么理由,好言相劝还是怒斥威胁,丸子都没有再回过陆家。 且不管陆程远为此几次来帝都中科大研究所大闹,就说陆薇薇在拘役三个月的判定下来之前,就已经被中岳高中开除学籍了。 按理说,她十八岁的年纪本来在上高三,要是成人礼没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前就是陆薇薇的高考。 结果陆薇薇因为坐牢错过了高考,又被开除学籍,她突然就从一个前途光明的好学生成了高中肆业的家里蹲。想继续读书的话,只能复读。可是又因为有犯罪前科,兼之她动手的人是省教育部有过嘉奖的丸子,没哪个品质高的高中愿意接收她。让她去读垃圾学校,陆薇薇又不愿意。没办法,陆程远就只能将她送去国外。 这个决定一出,陆薇薇当然不愿意!她愿意走才怪! 实际上,三个月的牢狱生活看似没多久,对陆薇薇的影响非常大。倒不是说好的影响,劳改的生活并没让陆薇薇有什么特殊长进,反而是天堂掉到地狱的巨大落差让她的性格从自私霸道变成了偏激敏感。 天知道她一回家就得知林夕雨怀了孕,有了别的孩子是什么心情?在终于一家人团聚以后,父母没有嘘寒问暖关心她是不是吃苦是不是受累,反而她每天亲眼目睹只在乎她的爸妈为了未出世的孩子正处在怎样幸福期盼里。 林夕雨为了为出生的孩子,将家里的布置都改了。甚至她一直喜欢的水晶,玻璃,瓷器,全都给换了。天知道她在感受到家不再以她为中心的这一刻心里有多受打击! 陆薇薇严重怀疑父母不爱她了。 不仅不爱她,是不是已经在讨厌她。 这种自卑的情绪,从她出狱那一天起就一直萦绕在她心中。陆薇薇时常在想,如果她爸妈还在乎她,怎么可能这样枉顾她的喜好?就是放弃她,才会全心全意为未出生的孩子这么考虑。 可是,凭什么?那孩子还只是一团肉吧,一天肉它有什么资格取代她的位置?! 陆薇薇想的多了,脑子也就清楚了很多。她觉得自己现在能看清很多事。 正是看得清楚,她才很清晰地感觉到父母对她的事情处理方式上的变化。 毕竟凭陆家的财富,她一个伤害罪就真找不到合适的学校读书?要是陆家给名校捐一栋教学楼,捐两栋教学楼,捐个图书馆,她就不信没有学校愿意收她! 那么,爸妈为什么不选择捐教学楼,反而是送她出国? 陆薇薇于是用最坏的可能性去猜测父母的想法,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觉得她考不了大学还坐过牢已经废了,不值得培养了,他们在心里已经放弃她。 陆薇薇甚至偏激地觉得,父母现在看她的眼神里都透着虚伪。明明已经不爱她了,却还要假装照顾她的心情,假惺惺!恶心透顶! 陆薇薇的想法,没有人发现。 林夕雨忙着养胎修复与陆程远的感情;陆程远又忙着公务还得兼顾跟帝都不愿回家的丸子僵持,夫妻双方都就没察觉她的变化。他们都有事情,易安楠在高考结束之后就直接去了国外,以后读国外大学,玩得好的同学跟父母旅游去了……大家都有事情,除了辍学又安静下来的陆薇薇,既不用上学也没有朋友找她。 某个秋日的午后,林夕雨终于想起安静的女儿。 在觉得身体的状况跟得上之后,她兴致勃勃地要带出狱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的陆薇薇出门采购母婴用品。 陆薇薇没告诉林夕雨她有多不情愿替未出生的孩子买东西,也没有吵闹着说不去。她只木着一张脸跟在林夕雨屁股后头满商场乱转。 林夕雨兴致高昂。 从这家母音用品店走到那家母音用品店。那副为新生儿做足准备的幸福妈妈模样,刺痛了陆薇薇的眼。 林夕雨沉浸在购物之中,哪怕注意到陆薇薇兴致不高也没往心里去,只当她经过这一次事情以后人更成熟更安静。 事实上,这些母婴产品根本不需要林夕雨亲自出来采购,生活助理早就准备好一切。只是林夕雨时隔十八年再次当母亲,购物欲和母爱旺盛。每一个用在宝宝身上的东西,她都希望是由她亲自选,亲自买。 母女俩貌合神离地逛着街。 终于在林夕雨指着玩具城最新款的儿童车含着幸福地告诉陆薇薇,她马上要有一个健康的弟弟时,陆薇薇爆发了。‘弟弟’两个字就是晴天霹雳,果然父母就是放弃了她。 她一把甩开林夕雨抱着她的胳膊,一脚踢坏了儿童车的车门,转身就走。 林夕雨肚子刚五个月,差点没被她甩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要不是玩具城的服务人员扶她扶得及时,林夕雨真能撞到半人高的怪兽玩具上去。 等她惊魂未定地站定,陆薇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商场这一层。 这一次爆发,林夕雨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薇薇的情绪。 她之前预料过陆薇薇可能会排斥二胎,但估计真是怀孕了记性差,她很快就忘了安抚陆薇薇。陆薇薇爆发的猝不及防,但细想之下,又在情理之中。晚上林夕雨跟陆程远提起这件事。 夫妻俩都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俩比谁都清楚,陆薇薇的独占欲有多强。 一盘排骨都能大发雷霆,让陆薇薇将父母和家里的一切分大半出来给一个弟弟,并且温和友好的接受,甚至也要发自内心地去疼爱这个弟弟,完全不可能。 以夫妻俩对陆薇薇的了解,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就别指望她有好态度。甚至陆薇薇如果情绪上来,动手去伤害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事实证明,不管夫妻俩之前怎么为陆薇薇辩驳。有的事情发生了,肯定会在人心中留下印象。就算他们俩是陆薇薇的亲身父母,陆薇薇被人随意怂恿就能给丸子下药这件事,其实也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坏印象。 他们的心里,陆薇薇已经是那种情绪上来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危险人物。 这份情绪化在对别人的时候,没什么。当陆薇薇的这份霸道不讲理很有可能会施加在他们未来的儿子身上时,夫妻俩立即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把她送出国。学校我早就选好了,是个好学校。出国在外的事情我也找人安排好了。雅思不用考了,去读语言学校。我找了人照顾她,不会有事的。”陆程远非常干脆地说出这些话,“你现在是关键时期,早点送出早点安心。” 林夕雨没反对,摸着肚子沉默地表示了对陆程远这些安排的支持。 夫妻俩敲定了之后,不过三天时间。 陆薇薇在大吵大闹情绪崩溃的情况下,被陆家保镖强行押上了出国的飞机。 林夕雨抹着眼泪倒在陆程远怀里哭了一阵,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 不过生活一向都是事与愿违的。林夕雨和陆程远以为将陆薇薇送去国外就能安心养胎,一切像好的地方发展。结果她肚子里的孩子在七个月的时候,胎心停了。 没有预兆,没吃错东西,更没有发生意外,只是睡一觉醒来,胎心就停了。 林夕雨吓得半死,哭着被送去医院抢救也没有用。 然而医学能治病救人,却不能令人死而复生。胎心停了就是停了,没有恢复的可能。高龄产妇怀孕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风险很大。林夕雨不巧,刚好就属于这么多意外其中之一。 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剖腹产取出死胎。 陆程远得知消息赶过来,夫妻俩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尤其林夕雨,她为这个孩子付出多少,甚至跟亲身女儿都翻了脸,结果精心照顾了七个月就梦碎。 哭是没有用的,死胎就是死胎,眼泪也没办法让他复活。林夕雨在做完手术以后,立即给陆薇薇打电话。 然而她的电话拨了十遍二十遍,那边就是没有接。 陆程远比林夕雨更崩溃。他为了这个即将出世的儿子,无论是在心里还是在行动上都早就放弃了陆薇薇。而丸子那边虽然算不算完全放弃,但父女之间争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情况,基本也处于半放弃的状态。 换句话说,两个女儿都跟他离了心。 他膝下是一个真心的孩子都没有了。陆程远开始特别后悔,做事太绝。一碗水端不平造成的最糟糕的情况就这样发生了。顾此失彼,最后一个都捞不着。 陆程远站在病房外看扮白脸的林夕雨不停地给陆薇薇打电话,那边都没接。陆薇薇的气性他了解,也觉得心寒。林夕雨什么都没做,她都能做到这么绝情。可想而知,直接作出放弃陆薇薇决定和行为的他如果打电话给她,那边就更不可能接通。 绝情又冷酷,陆程远忽然明白,陆薇薇好像从小就是这种不记好只记仇且仇能记一辈子的人。 他开始觉得恍惚,为什么到现在,他才都有了觉悟?为什么十几年,他一直觉得这些问题只是小问题? 想不明白,他想不通。 这一天晚上,陆程远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晚景凄凉的意思。虽然他才四十五岁算不上晚景,不过也差不多了。他没进产房陪刚流产的林夕雨,一个人坐在车里吸烟。吸了一整晚的烟,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亲自去帝都找丸子回来。 研究很重要没错,但少了丸子总有别的研究员去做,可陆家却不能没有继承人。 不过事实不会什么都如陆程远所愿。他想让丸子回来,丸子就一定会回来?怎么可能!起码在大学毕业以前,她不可能去插手陆家的生意。 陆程远去找丸子谈的时候,这边林夕雨终于联系上了陆薇薇。 陆薇薇在经历过坐牢,被父母放弃送到国外,终于成熟了起来。视频接通的那一瞬间,林夕雨看到的是一个冷冰冰的陆薇薇。 林夕雨心里一痛,当场就红了眼睛。这要是在以前,林夕雨稍微红一下眼睛,陆薇薇就会立马大惊小怪地追问,吵吵嚷嚷地说要给她报仇。可现在母女俩对面对,陆薇薇就只是冷淡地看着,一句话不说。 林夕雨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她忍着快崩溃的情绪,说一些母女俩经常说的话,企图将关系恢复到以前。只是不管她说多少,陆薇薇就是一脸冷漠。 林夕雨终于还是忍不住痛哭起来:“薇薇,你不要这样子,妈妈看了心里难受。你以为妈妈想把你送去国外吗?还不是你爸爸决定的?这个陆家怎么回事你还看不明白吗?家里就是你爸爸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妈妈根本不能反抗!” 她一股脑儿将错推到陆程远头上,陆薇薇眼神果然就松动了。 “你也知道妈妈这些年为了教育你费了多少心血。怕有别的孩子出来会动摇你的地位,妈妈私底下做了多少事。要不是这次意外怀孕,高龄产妇手术风险大,就根本没生二胎。”林夕雨一边哭一边给陆薇薇剖心坼肝,“这次你爸爸坚持要把你送走,妈妈求也求了,说也说了,都没用。不然怎么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陆薇薇一想。陆程远确实是这样人。她回顾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也确实都是陆程远一个人做决定下命令。妈妈无能为力,为她流了很多眼泪。 这么一想,她表情彻底松动了。 陆薇薇眼睛渐渐红了,闷着声音委委屈屈地指责她:“但你更喜欢弟弟。你为了他,都放弃我了。” “怎么会?!你这傻孩子在说什么糊话!”林夕雨心里一咯噔,转而怒道,“你是妈妈十月怀胎拼了命生的孩子,妈妈大半辈子的心血。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就算有弟弟,妈妈也不可能放弃你……” 母女俩一通电话打了三个小时,陆薇薇是彻底被林夕雨给哄回来。 陆薇薇本就是缺爱的时候,出狱以后处于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林夕雨的疏忽让她受不了,这会儿被安抚了不安和怨气,她的这股憋了几个月恨意就没了。 到底是亲妈,能怎么恨? 兼之林夕雨一股脑儿地将错推到陆程远头上,母女俩很快机会和好如初。 帝都陆程远还不清楚林夕雨所作所为,他不知道明明夫妻俩共同商量的事情,变成最后都是他的错。他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劝丸子回陆家。 不过感情牌他打不好,因为之前做的太过,以至于现在没感情牌可打。既然如此,他只能许陆家产业利诱。 丸子从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听他说来说去的都是在画大饼,完全不相信他:“怎么可能会全部都给我?难道说,我那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没生下来?” 丸子不过是随便一猜,结果陆程远细微表情说明一切。 丸子当即就嗤笑:“果然。即便我是最优秀最佳的选择,爸爸你也只会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才会想到我。不过你难道不是应该先考虑陆薇薇?哦,也对,陆薇薇坐过牢又错过了高考。没学问,本身不聪明极容易被哄骗,还做事全凭情绪走。就算你把产业交到她手上,她也只有被人哄走的份。” 丸子自从跟他撕破脸面,说话都刻薄又不留情面。 陆程远估计听多了都习惯了,竟然一点没觉得刺心:“你说得对,薇薇确实没有那个能力。家族产业到了她的手里,就不说发展,估计守城都守不住。” “既然如此,你也该明白我现在说的话就都是真的,”陆程远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女儿妻子林家一个一个都靠不住,他醒悟过来,“跟我回去吧。爸爸相信,陆家肯定会在你的手上更上一层楼,小蛮有那个能力。” “我也相信我自己。”丸子对他的套路完全不感冒,“但是,我有那个实力就一定要为陆家发光发热?凭什么你希望我替陆家发扬光大,我就该去发扬光大?我有那么闲?” “小蛮!这不是斗气的时候!难道你就能眼睁睁看着陆家败落?” “为什么不能?”丸子靠在椅子上,捏了捏鼻梁,吊儿郎当的,“陆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姓李又不姓陆。” 陆程远最终还是跟往常一样,被气走了。 本来丸子以为他过一段时间又会再来,已经想好了怎么怼。但没想到,陆程远居然提前九年车祸丧生。 事情发生的突然,一点预兆没有。陆程远在一次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刹车失灵,车体爆炸,炸死了。而本该与路程远一起车祸丧生的林夕雨完好无损。 另外,丸子又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被送去国外的陆薇薇,竟然堂而皇之地回来了,并且在林夕雨的“口头传旨”下,确定陆程远死之前确定了陆薇薇的继承人身份。 父亲丧命,丸子就算跟陆程远有再大的矛盾,也不可能不出席葬礼。她在头疼剧情崩坏的同时,连夜赶回了M市陆家。 结果发现,在没仔细调查的情况下,陆程远就已经被仓促地下了葬。她这么快赶回来都没赶上,更别提看车祸车辆。 意识到这里面有猫腻,丸子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陆家。 结果发现门卫换了,新保安根本不认识她,不论她怎么说就不准她进。 丸子蹲在草丛里就不负责任地想:该不会陆程远出事,是林夕雨母女动的手吧? 要真是这样,剧情崩成这样,阎王会打死她吧…… 第48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13) 第三只恶毒女配 丸子被陆家给完全驱逐了。她现在不仅进不去陆家大院, 陆薇薇母女根本不见她, 甚至她留在陆家的一应物品都被佣人给丢出来。 因为陆程远出事非常突然,目前为止没发现任何遗嘱之内的东西。哪怕丸子私生子的身份在上流社会众所周知, 但林夕雨否认她的存在, 所以陆氏的一切理所当然是陆薇薇的。陆薇薇在回国以后,直接入主陆氏企业。 母女俩来势汹汹, 空降的第一天开始就对陆氏内部进行了大清洗。被陆程远赶出陆氏的林家子侄又被陆薇薇给重新召回来,现在更是身居要职。 她们不懂什么企业经营也不懂商业合作, 母女俩只知道陆氏旗下的所有产业都是她们的。所以她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陆薇薇更是完全听从她妈妈和表哥表姐的建议,将陆氏对他们的进驻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全部驱逐出去。 陆氏旗下一家上市企业和三家外贸公司,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才看出豪门的社会影响力。陆氏集团下四家公司和三十家门店,粗略计算有三万员工。因为林夕雨母女的行为,陆氏集团股票疯狂下跌不说, 三万外来和本地陆氏员工面临着非常严峻的问题。一旦惹到林家人, 就是下岗失业。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M市甚至A省的新闻都报道了陆家主事人意外丧生,陆氏新继承人的荒唐行为。外界议论纷纷,但陆氏是家族企业。 换言之,就算是政府,在没有充足的理由和法条允许下, 也没办法对林夕雨母女的行为进行干预。现在能让林夕雨母女停止这种荒唐的清洗行为的, 就只有陆程远的另一个女儿。陆氏动荡期间, 无数人来中科大研究所请求见丸子。 尤其被清洗掉的陆氏高层, 一个接着一个来与丸子详谈。 M市的媒体, 当地媒体,各界社会新闻工作者都想采访丸子。M市的市委秘书都亲自给丸子来过电话,希望她能妥善处理这件事。 丸子抓着头发觉得头大。林夕雨母女的心理素质太差,她还没做什么呢就崩坏成这样。她要是真动刀动枪做了什么,这母女俩是不是要提刀杀人? 应该发生在十一年后的夺权,就这样被林夕雨母女的骚操作给提前了。 事情闹得大,丸子身边共事的人都听说了。所以当丸子提出请辞,范所长在非常非常不舍得之下还是遗憾地同意了她离开。 “你真是个做研究的好苗子。你才十八岁就已经有这么强的能力。假以时日,极有可能会成为当代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学海无涯,知识是一辈子的财富。我希望你在处理完家里事情以后,还能重新回到学业上来。” 丸子点了点头笑:“我走了,霍非不是还在?他虽然比不上我,好歹比别人强很多。” 霍非:“……快点滚!” …… 丸子回来M市这一天刚好是除夕。现代人没有古代人尊重传统,除夕也没有除夕的气氛。丸子跟霍非俩站在M市的机场,看着航班指示牌发呆。 “我是欠你的么?下次再让我做苦工,不给让我满意的好处,你就想都别想!”霍非目视前方,贵公子发出高贵冷艳的冷哼。 丸子在拖着行李箱,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嗯嗯,下次绝对给你好处。”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机场出来,机场外连出租车都没有。 霍非知道她被陆家赶尽杀绝了,掏出手机,滴滴滴地拨了一个电话。两人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一辆红色的超跑停在两人面前,霍琼甩着刘海降下车窗。 “咋办?哥这车就两座。”霍琼看到一年没见的学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他选择性无视了旁边的堂弟,打开车拎起丸子的箱子就放到后备箱:“瞧瞧,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哥那聪明绝顶漂亮可爱的学生小蛮吗?刚从帝都回来?” 丸子看到他也笑:“老师,好久不见。” 霍琼为丸子开了副驾的车门,还顺手替她系上安全带。霍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堂哥关上副驾车门,绕过车子企图走上驾驶座,一把拽住他:“我呢?” “嗯?”霍琼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你自己想办法啊。” 霍非脸一黑,咬牙切齿:“我怎么想办法,这破地方连出租车都没有!” “那怎么办?哥我的车就俩座,那不然你去后备箱坐?”霍琼耳钉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无情的光。 霍非:“……” 他放弃跟霍琼讲道理,转头面目狰狞地威胁丸子:“你敢这么对我,咱俩就彻底掰了!” 霍琼惊了:“你俩什么时候搞上的??” 丸子:“……” “那不然怎么办?”丸子无奈,“车是你叫来的啊,又不能怪我。” “反正要走一起走,不走就一起在这等。你敢丢下我一个人先走,我现在就订机票回帝都。你自己选!”霍非双臂环胸,头一偏,反正就这样。 丸子犹豫了一秒,丢下他走好像有点没过河就拆桥的意思。 车外的寒风真的好冷,丸子不想下车,她陷在这温暖的暖气里不可自拔了。想想,她于是真诚地提出建议:“那不然,你坐我腿上?” 霍琼:“……” 霍非的脸一下子涨通红。 霍琼快被这小子做作的行为给酸倒牙。他这堂弟不是全家最狂,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么?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腻歪?啧了啧嘴,霍琼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接通,他就一句话:“过来接我,我在XXX机场。” 然后斜了一眼闹脾气的高冷堂弟,眼睛里都是蔑视:“车给你开,快滚!” 接车最后,霍琼一个人在寒风中等车,霍非和丸子开车去了霍家名下的公寓。 两人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各自洗漱,就睡下了。第二天一早,丸子去陆家,霍非则去了警局调车祸资料。 陆家企业虽然大清洗了,陆家的佣人却没怎么被辞退。一来他们照顾陆薇薇照顾很多年,感情不一样。二来陆家佣人嘴巴很严,家里发生什么事从来不往外说。要是辞退她们换新人进来,说不定会出更多乱子。 丸子这次没从大门进去,道路家就直接去后门。 方妈钟婶每天早上会出去采购,丸子以前听方妈说过一回,就记住了。她在两人必经的路上等着,大约一个小时,等到她俩结伴出来。方妈一看到丸子,下意识地往身后看。确定没人看到以后,两人冲过来,拉着丸子就往旁边的树林里去。 “小蛮小姐怎么会回来?”林夕雨将丸子赶出陆家的内情,没人比她们更清楚。丸子的行李还是方妈打包的。 丸子笑笑,含糊地说了几句,就表示想要进家里看看。 方妈很为难。自从陆程远出事以后,陆家就换了规矩。林夕雨撕破脸以后做事就不藏着掖着了,变脸的速度堪比翻书。一早就放了狠话书,不准放丸子进来。谁敢放丸子进来,就都从陆家滚出去。 丸子:“我不会待太久,就去看看。我总觉得我爸爸出事太突然了。” 方妈心里一惊,与钟婶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发白。 谁不说这事儿蹊跷呢? 方妈也觉得陆程远出事以后,林夕雨母女变脸变得太快了。本来就只是陆家一家子,现在弄得跟改名换姓一样,家里天天是林家人出入。林家那些女人还个个都不好伺候,钟婶做饭这么多年,陆家谁都没嫌弃过,林家人却说东说西的。 “小蛮小姐,不是方妈不帮你。”方妈知道这事儿不好说,但丸子就只有一个人。陆程远已经下葬了,肇事车子都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没法翻案,“你一个人也斗不过他们一大家子。尤其那个林春生的儿子,心眼儿比蜂窝还多。你好好在帝都研究所待着,别掺和这里头乱七八糟的事儿。” 丸子知道她好意,想想就不为难她,问起另一件事:“爸爸出事那天,停车场的监控有什么异常没有?或者说,这段时间,有人动过监控吗?” 这些事警察来那天就已经问过。方妈记得警察调走了监控,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不过丸子说起这个,她想起一件事:“监控没什么,不过前段时间太太确实换了个摄像头。小蛮小姐你别问了,这件事警察也知道。新的摄像头旧的摄像头拍得监控不都是一样的吗?警察查过了,没什么发现。真的是意外。” 丸子却笑了:“不管有什么发现,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她掏出一个非常迷你的U盘,那张贴上去都不起眼的小东西给方妈:“帮我把这个U盘插在我房间电脑的主机上,你打开电脑,其他的都不用管。” 方妈疑惑地接过去:“我一把年纪了也不懂电脑。而且小蛮小姐,你的房间已经给林家的姑娘住了,电脑估计也被她占用了。” “不会。”丸子非常肯定,“我的电脑她们还没本事打开。” 方妈拗不过丸子,答应替她做了这件事。虽然她听不懂什么操作,丸子没让她做太复杂的事情。就算对电脑一窍不通,方妈也能做到。 在电脑和网络方面,霍非可是顶尖黑客级别的大佬。虽然他不喜欢做那些奇怪的事情,但只要他愿意,连上网络他就是游龙入海。 两人分头行动,回来以后,霍非带回了满满的资料。 不知道这家伙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力量这么大。随随便便都能把警务资料带回来。但带这家伙回来果然方便。丸子一面听霍非分析这些资料一面就在想,要不然回地府的时候把这家伙也带回去算了。 这些资料看着毫无破绽,但其实也不是完全的完美无缺。比如说那份完整的监控视频,霍非花点时间就能分解成两部分。 M市警局的技术人员工作能力让人失望。或者说,是不是有人故意的。但监控一旦确定有错,别的就更好查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好吧,其实不止两个。)许多事情要分头去做。丸子将陆程远车祸的事情交给霍非,自己则专心去管陆氏企业上的事情。 虽然这辈子她没系统地学金融,但不好意思,丸子搞钱的天赋是天生的。做生意的手段变复杂了,但生意的本质还就是那么回事儿。方妈的办事效率很高。几乎刚过一个小时,丸子这边就能接收到陆家她的电脑发出的网络信号。 丸子早在还在陆家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电脑连接了陆家所有的电脑。 陆程远不知道的是,他书房那台机密电脑,早在她学会电脑操作以后就被她给监控了。陆程远加密确实难破解,但是难不住霍非。霍非在跟丸子还没有特别熟的时候,就无意识中帮丸子做了好多破译解密的事情。 且不管霍非很早以前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上了丸子的贼船,就说丸子其实非常早之前就对陆家的生意,财务状况,甚至商业合作伙伴等等一些列机密信息,了如指掌。 时间不知不过过去,丸子跟霍非也忙了快两个月。 霍非那边证据比较难收集。并不是案子多高明,而是犯罪人证据毁得太彻底。哪怕指向很明显,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之下,就很难将那些犯事的人一次性锤死。 丸子这边进展倒是比较快,几乎她在完整复制完陆程远电脑里的资料以后,被林夕雨母女赶出公司的人就找到了丸子。 事实证明,陆薇薇就是个废物。或者说,林夕雨母女是两个废物。 林夕雨在揣度男人心和哄人上天赋异禀,对金融和产业经营是一窍不通。陆薇薇只会比她更差,陆薇薇甚至连看人脸色和揣度男人心都不会。母女俩好不容易将金山搂进自己的怀里,结果却被林家侄子骗的团团转。 天知道在丸子将陆氏企业的财务信息捋顺,从合作人口中得知陆薇薇竟然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到处找人跳楼价抛售陆氏,这愚蠢的行为造成股票近一轮的缩水时有多无语。 陆程远在家事上一塌糊涂,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做生意的料。陆氏企业在他的掌控下,发展前景非常不错。 虽然账面上看似流动资金并不多,但一些投资回报率高的项目发展态势非常迅猛。但凡母女俩能看得一点点财务报表,或者愿意找专业经理人,就绝不会做这么无脑的决定。可这林夕雨母女全程听信林家侄子一面之词,上蹿下跳地找买家。 合作人急得要命,每天来找丸子说这些事。 丸子本身做事就需要花费时间,想着这种大型企业就算要卖,也不是那么容易卖出去。想着其中要做的事情太多,资产清算,税务清缴,甚至资产评估等等,零零总总,没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根本结束不了。 预备等霍非将所有的证据都查出来,她再一举将陆氏拿下。结果陆薇薇直接骚操作,什么都不做,两个月内,预备低价卖给林家侄子。 新闻爆出来这一天,丸子都惊呆了。林夕雨不是挺会盘算么?怎么真正大事上就这么蠢? 霍非也惊了:“要不你先做你的事,我这边先别管?” 丸子想想,好像也只能这样。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聪明人,而是你永远无法预料她下一步会做什么的蠢货。不然丸子能怎么办?让陆薇薇直接将陆氏卖给林家人? 签约这一天丸子带着律师在合作人的帮助下进入到陆氏集团的总部。 进来的时候,二十三层最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公司还没被赶出去的股东们,林夕雨母女和林家人分列在会议桌的两边,陆薇薇和林夕雨面上都带着惶惶,林家侄子林耀祖正在慷慨陈词地说着什么。 陆薇薇东张西望,在看到丸子进来当场就尖叫着站起来。 “你怎么会来!你怎么进来的?”她像是见鬼一样,弄得整个会议室都吓一大跳。 丸子特地穿了一身高定的礼服,化了气势很强的浓妆。似笑非笑地站在合作人身前,气势上就糊了屋里人一下。她笑了一声。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直接拉开主座的椅子坐下去,会议桌两边的人立即就紧张起来。 丸子将资料啪嗒一声放到桌子上,托腮看着陆薇薇:“我来看看,你这个蠢货到底怎么被人哄着将金山给丢出去。” 一句话,会议室里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林夕雨母女的脸色泛青,林家人的表情直接露出不善:“你在胡说什么!” 林耀祖怒了:“公司所有权交接这么重要的场合,是谁把不相干的人放进来的?!保安呢?叫保安,快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我赶出去!” 场面立即混乱起来,丸子却八风不动。 她将资料递到合作人手中。合作人配合地将丸子准备的资料给林夕雨母女一人发一份。林夕雨母女这会儿已经感觉到不对。林耀祖的态度很说明问题。林夕雨虽然不懂财务知识,却非常善于捕捉情绪。 半信半疑的,她们在丸子的指示下打开了文件夹。 “陆家的产业你们知道多少?”丸子完全无视耳边林耀祖的叫嚣,微笑地问林夕雨,“一家上市公司,三家子公司,三十家门店。这些产业的财务报表,你们了解多少?去年陆氏做了多少项目,爸爸在世时,已经投产的项目有多少,进度怎么样,预计投资回报率和已经实现的收益之间相差多少,你们都清楚么?” 几个问题一问,林夕雨母女表情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丸子本来也没指望这两人能听懂,她干脆用最直观的金钱来换算这些项目。随着她每讲出一个项目,精准地说出其中的产出比率,投资进度,以及极大概率计算的收益数额。 不仅对旗下项目分析,丸子更指着四家公司以及门店资金状况的用最白的白话去分析。一项一项地说给在座的人听。丸子每一项说完,陆薇薇母女的脸色就青黑一分,每一项说完,林夕雨的表情就崩溃一分,丸子就笑了。 “就这样蓬勃发展的企业,被你们以百分之一的价格低价卖出。还是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收回资金,我真的怀疑你们有脑子这个东西?” 丸子开嘲讽,要是平时,陆薇薇一准就炸起来。但现在她瞪着每天在她耳边用股票缩水的鬼话糊弄她的林耀祖,恨不得冲过去打死他。 事实上,林夕雨已经绷不住胸中怒火,冲过去就给了林耀祖响亮一巴掌。 “胡说八道!”他却不管站起来大声叫着保安:“她说的都是骗人的,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那么详细的内部信息?姑姑,她在骗你!你别相信!” “不相信我?笑死了!陆氏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用得着骗她?”丸子缓缓站起来,个子不高,但压迫的气势非常强,“我告诉你们,半年前陆薇薇去坐牢,爸爸就已经将陆氏交到了我的手上!陆薇薇算什么继承人?半年前就被爸爸赶出国,爸爸死后倒是屁颠屁颠跑回来,自作主张地继承了陆氏,可笑!” 丸子话一说完,陆薇薇的脸色煞白。 林夕雨心口剧烈地跳动,觉得不可置信。但这时候丸子身边走出来一个人。这是一直服务陆程远的律师,他开口肯定了丸子的说法:“事实上,在太太流产的那天,先生去帝都前就留下了一份语音遗嘱。关于陆氏产业,确实交由小蛮小姐继承。” 不仅如此,他还提供的陆程远的音频,公开播放。 事实上,这音频是当初陆程远劝说丸子回去的时候丸子偷录的。当时丸子说话时就留了心眼,以至于这段话都不必剪切,完整又清晰地表达了陆程远求着丸子回去继承陆氏的主旨。就算林夕雨质疑它的真实度,拿去请求公证,也完全经得起公证。 林夕雨其实已经信了,但她绝不可能放手。 她不知道私底下陆程远对丸子说过这些话,她一直以为陆程远从来没考虑过让位。陆薇薇都傻了,她仍然负隅顽抗道:“不可能的!李小蛮姓李又不姓陆。她不是陆家人,不可能继承陆氏。” “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姓氏这种理由?”丸子都被她逗笑了,“林夕雨,你以为哭闹着不让爸爸给我改姓就能掩耳盗铃?我是爸爸的孩子这件事,还需要证明么?” “当然,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林夕雨当然知道丸子在回家之前就做过亲子鉴定。陆程远是不会让接错人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但她知道,李小蛮不知道啊。那时候李小蛮精神不正常,根本就不清楚做过什么。 丸子不想跟她废话,直接将证据全都摆出来:“林阿姨,不要在说让人发笑的话。这并不会改变我继承陆家的结果,只会暴露出你无知又法盲。” 林夕雨被奚落的面红耳赤,她确实不太懂法。但是的,这不是顾忌面子的时候,钱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如果放手了,难道她要回去过那种苦巴巴的日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陆氏这么大的产业,她守了十几年才终于要到手,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情急之下,她又相到一个理由:“我是陆程远的配偶,配偶拥有一半的继承权!” “那是在先生没有遗嘱的情况下。”丸子不想跟她废话,律师站出来给出解释,“太太,希望你明白。先生有过遗嘱,配偶丧失继承权。” “不会的!”林夕雨还要闹,扑过来想要扯丸子的胳膊,“陆氏是我丈夫的东西,我跟我女儿,怎么可能一分钱分不到!我现在怀疑你跟李小蛮是一伙儿的,你们合起来骗我!” 合作人一把拦住她,一旁陆薇薇都蒙了。 丸子不管她们,敲了敲桌子:“那么,现在,我以陆氏继承人的身份,终止这次毫无意义的产权交割。现在,把林家这些骗子,给我赶出去!” 一句话,惶惶不安许久的股东们终于激动了。不用丸子交代,他们主动将林夕雨母女和林家人给赶出了陆氏。 丸子自此一战成名。 第49章 智商超群的自闭症私生女(完)+恋爱脑暴.政女皇(1) 第四只恶毒女配 丸子接手陆氏以后, 将重招回陆氏的林家人全部辞退。并冻结林夕雨和陆薇薇的银行账户。林夕雨虽然私下里藏了小金库, 但那点小钱跟陆家财产比起来连九牛一毛都不算。 陆家的院子丸子没收回去,林夕雨母女情况跟当初李爱玲被陆程远抛弃时候一样。除了一套房子和手中少量存款和珠宝, 就什么都不剩。她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和商铺, 都被丸子以陆氏继承人的身份收回。 不仅如此,部分来源可疑的现金, 也被丸子用法律手段追回。 林夕雨反抗不了,丸子不是陆程远。她的眼泪和示弱对丸子丝毫不起作用, 利用舆论, 花钱请媒体,用丸子小三之女的身份做文章,丸子却根本不受舆论影响。亲人,丸子没有,在乎的人, 丸子也没有, 甚至男朋友,丸子同样没有。 一通折腾下来,林夕雨发现这个私生女身上竟然毫无弱点,这让林夕雨母女十分崩溃。她的所有招数在对面是丸子的时候,都变成了跳梁小丑的无用功。 陆薇薇在这一番打击之下, 整个人都有些抑郁。 老实说, 陆程远完全放弃她这件事被丸子当众说出来, 对陆薇薇打击是灭顶的。不仅仅是爱她的父亲放弃了她, 陆薇薇那点微薄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被摧毁得彻底。她现在每天躲在家里, 没有朋友也不愿意出门。林夕雨遇事不顺还会对她大喊大叫,叱骂她没用废物。 温柔的妈妈翻脸无情,让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陆薇薇精神上受到非常大的冲击。脆弱的娇小姐承受着妈妈的歇斯底里,感受到身边人异样的目光以后,抑郁症了。 林夕雨对陆薇薇的改变毫不在意。她现在为争夺家产焦头烂额,完全顾不上安静抑郁的陆薇薇。有时候看到陆薇薇那副丧气的模样,她还会将所有的错推到她的头上:“要不是你不成器!要不是你耳根子软被人哄,咱们母女俩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在陆家养尊处优十几年,穿得是当季最新款,戴的是全球高奢珠宝,林夕雨完全接受不了穿不起高定戴不起高奢的生活。她只要想到穿的衣服过了时,她就要崩溃。 可不等她想到办法对回报丸子,就先受到警察的传唤。 关于陆程远车祸事件,丸子以亲身女儿身份要求警局彻查。 虽然证据早已被林夕雨毁的差不多,但事情只要做过就肯定会留下痕迹。霍非耗费了三个月,终于将证据收集齐。当林夕雨被传唤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没有翻身的可能。 证据确凿之下,林夕雨的狡辩毫无作用。 陆程远的车祸是林夕雨在林耀祖的帮助下共同完成的。事实上,他们的计划并不周密。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陆程远对枕边人毫不设防。他是真心爱林夕雨的,哪怕林家对陆家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陆程远恨透了林家人,却没想过跟林夕雨离婚。 但显然他的真心没换来林夕雨的真心。林夕雨或许是爱他或许是骗他,无可否认的是,她更爱自己。一旦陆程远有侵犯她利益的举动,林夕雨立即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行动。 当林夕雨被警局以谋杀罪处于无期徒刑,陆薇薇彻底精神失常了。 陆程远害怕自己有精神病女儿,结果就是,他真的有了一个精神病的孩子。不过不是长期受到虐待的丸子,而是养在温室里伴随着鲜花和掌声的陆薇薇。陆薇薇重度抑郁症,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几次割腕自杀,如果不是方妈看她看得严,估计都抢救不回来。最重的一次,她直接将手腕的手筋割断了,左手不能动,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 没办法,怕这个世界的女主在抑郁症的逼迫下真的割脉,丸子只好将她送去精神病院。请了专门的心理医生对她辅导,还特意给她选了风景最优美的疗养院。但是,毫无用处。她没有求生的意志,她对一切没有感觉。 丸子:“……” 坐拥一家上司公司,三家子公司,三十个店铺,百亿家产的丸子,站在她豪华的办公室俯瞰整个城市,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现在特么的怎么办?女主精神崩溃,男主不知所踪,她本人现在但求一死却找不到人能杀她……所以,咋办? 已经想象到阎王疯狂砍杀她的画面,丸子只好退而求其次。 她要在没有男女主的世界里,吃喝玩乐顺便开创一下商业帝国,睡一睡前仆后继涌上来的各界小鲜肉,再每次被霍非阴魂不散抓奸后痛改前非下次再犯地狗到任务结束,天知道她有多努力。十一年的时间,丸子可算是熬到了。 三十四岁这一年,陆氏被丸子扩张成跺一跺脚都能在金融圈刮起一阵龙卷风的商业帝国。当然,她没有跟霍非结婚。虽然霍非这家伙以正宫自居,做研究之余还能满世界抓奸,但丸子确实没有跟他结婚。 陆薇薇还是没有起色,甚至因为吃药过度,迟钝得像个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太太。 丸子苦等易安楠跟陆薇薇的世纪婚礼等不到,只能立下遗嘱。将她所有的财产捐献出来给贫困地区建造希望小学,通过政府设立山区教育基金和医疗基金,为福利院儿童和留守儿童提供一份帮助。建立受虐儿童专项基金,打造家暴案专业律师团队。 在忙完这些以后,去易家将易安楠直接揪到陆家,用陆氏做交易压着他娶了陆薇薇。 不过陆氏虽说是给了他们夫妻,但实际是陆薇薇的名下。丸子在为陆薇薇请了专业经理人代为管理,陆氏所创收益一部分用于维持各项基金,剩余的全部留给陆薇薇。在这之后……丸子选了个天朗气清适合出海的日子,嗯,去海上自杀。 丸子:“……”没人杀她,她只能自己杀自己了。 这样的话,除了林夕雨无期徒刑没死以外,剧情就基本对上了。丸子在魂魄离开的时候还有点心虚,等回到地府就直接躲回洞府,禁制全开。 果不然,丸子刚开启禁制,阎王就跟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追来。 他提刀在外面抓狂地乱砍乱打,虽然丸子洞府外都是些毒草杂草,砍坏了完全不心疼。但那刀光剑影的感觉还是令人心虚,然而丸子完全不敢吭声。 阎王这次是气到魂飞魄散。这混账是任务越做越任性,越来越猖狂。玩脱成这个鬼样子,是希望人世间荡气回肠的爱情全部破碎吗?! 不过他在外砍半天,给丸子的洞府前除光了野草,里面的人也没给点反应。 “丸子,事不过三。”阎王收刀,叹了口气,忽然正色道,“每个世界的运行有它自己的一套规则。肆意打乱可能会造成许多人的命运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虽然这个世界的种种看似不合理,但它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你怎知你动的这个点,会不会让后来的好人没有好报,坏人逃脱命运的制裁?” 缩在被子里的丸子脑袋动了一下,依旧没出声。 “我们地府常说,业债,阴德,福报,前世今生。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有定数的。”阎王知道丸子在想什么,“不要再任性行事,记住,人间是一张网。” 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丸子打开了禁制,走出来:“下个世界,我会封印记忆去走剧情总行吧。” 阎王看了丸子许久,点点头。然后揍了她一顿。 丸子:“……” …… 第四个任务,既然丸子答应封印记忆去做,就选了个对丸子来说最难的世界。丸子上山下海追狗撵鸡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爱人。 丸子捏着玉牌翻了好久的白眼,跳下了人间界。 再次醒来,丸子衣衫半解地躺在一个玄底绣金花的床榻之上。 身上半遮着绣五爪金龙的褥子,鼻尖充斥着龙涎香。她有些昏沉沉的,脑子里嗡嗡地响。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哭泣,嘤嘤嘤的十分烦人。 丸子捏了捏胀痛的额头,混乱的记忆在她脑子里盘旋。怎么捋也捋不清,她心头火一下子冲上来,出口便是一阵喝斥:“滚出去!” 然后就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人连滚带爬地下去,顾不上穿衣,跌跌撞撞地就冲了出门去。 四周恢复了安静,丸子才脱力地躺了下去。 混乱的记忆铺天盖地,在她的脑子里混杂。丸子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分成了两个,一个在情感浓烈地演绎着爱恨情仇,另一个冷眼旁观地看着她演绎,并对此嗤之以鼻。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心里有什么被清空,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丸子。 此时她既觉得自己就是凤九天,又觉得她的情感非常陌生。以至于她有这些记忆,却总是游离这些情绪之外。不过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务必老老实实过完一个叫凤九天的女皇霸道荒淫的一生。 丸子:“……”嘻嘻,别的不说,霸道荒淫她就很会。 大殿中央三足龙首青铜香炉在袅袅地冒着青烟,厚重的帷幔遮着,到处昏沉沉的。丸子躺了许久合上衣裳赤脚下榻。地上铺设了朱褐色的绣金文地毯,脚踩在上面,衬得惨白。她拖着长长的衣摆,珠帘后面是一个等身的水晶镜子。 丸子抓了抓头发,走到水晶镜前。 镜子里是一个身穿玄底绣五爪金龙的高挑女子。约莫一米七,虽然丸子不知这一米七的衡量方式从何而来,但她莫名就知道现在这具身体一米七。 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凌乱有序地披在肩上,洒进衣裳里面,滑落胸前。修长的脖颈上有吻痕,旖旎又放肆。凤眸淡漠,瞳色浅淡,鼻梁高挺,一张如血红唇。肤色白得发光,在女子淡漠神情的映衬下显得毫无人气儿。 丸子冷淡地打量着镜子里的人,脑子里混乱的画面还在搅动。 这具身体名字叫凤九天,很奇怪的一个名字。她是这个凰临王朝的第二代皇帝。前代女皇凤媚的长女,初代女皇一生只有四个孩子,除了凤九天以外,还有一子二女。 不过四个孩子,四个生父。 除了凤九天的生父是前朝夏朝最后一个皇帝,后面三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孩子,女皇自己也不清楚。凤九天作为唯一生父是一朝帝王的皇长女,血统高贵,她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因自小极受宠爱,她性情古怪。骄奢淫逸,性弑杀,好美男,霸道且无所顾忌。 即便如此,女皇仍旧偏爱她,无论谁以死相谏也无法动摇她皇太女的地位。 然而,这个世界的主角并非是凤九天。而是凤九天那个父不详匍匐在她脚下二十多年的妹妹凤轻语,和开国将军武国公嫡长子顾斐。 京城第一美男子开国将军武国公嫡长子顾斐,与心爱女子同游花灯街,不幸被微服私访的暴虐皇帝一眼看中。自此对他强取豪夺,纠缠不休。期间不仅威逼利诱顾家人不准给顾斐说亲,甚至通房小星一律不准,抓到一个杀一个。行迹之霸道,要求之无礼,令顾斐深恨在心里。 严防死守纠缠了整整四年,顾斐终究没敌得过霸权。凤九天斩断了他与心爱女子的情思,将他强纳入宫。 顾斐为此恨凤九天入骨,入宫多年对她不假辞色。身陷囹圄仍对心爱之人旧情难忘,藕断丝连。终究在一次醉酒与情人互诉衷肠之后他想通,决心与心爱女子里应外合,博得凤九天的信任。最终趁其不备斩其头颅,他辅佐心爱女子登基为帝后,两个有情人结为连理,终成一段佳话。 真是一段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当然,如果她不是凤九天的话。 …… 纵观凤九天的短暂的一生,浓墨重彩,精彩纷呈。 十五岁时,疼爱她的母皇重病驾崩,凤九天迎娶相国长子南宫尔雅为夫,登基为帝。 朝政有相国把持,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寻欢作乐。她下令选秀,决定效仿前朝皇帝,为绵延子嗣广纳美人。短短两年,她的后宫藏美无数。更甚者,堂而皇之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美人尽入我怀’。 整日醉卧美人膝,荒淫不问政事。 十九岁一夜花灯阑珊处,对十六岁的顾斐一见误终身。 彼时公子如玉惑乱世,拈花一笑醉流年。 凤九天为讨他欢心,废止选秀,得了空便去寻他,堂堂天之骄女将尊严捧上去让他踩。然而除了自取其辱以外,并未让顾斐有片刻的感激。 二十岁废除相国,二十二岁血洗朝堂,二十三岁建立中央集权的天子专,政制度。独得天下之后,她不顾顾斐不愿,强纳他入后宫为妃。 二十五岁大肆屠杀世家贵族,废除世袭制,大肆启用女官。 二十九岁被顾斐和她同母异父的妹妹凤轻语联手毒杀在龙榻之上。凤轻语斩其头颅,高悬于城门之上,让她眼睁睁看着她心爱的男子与自己妹妹大婚。这一刻,风九天才终于知晓被顾斐珍藏心中多年,让高傲的他不惜委身伺候自己的女人是谁。 凤九天死后灵魂盘旋龙榻久久不散,怨恨太深致使时间回溯,让她又重回十九岁。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刀砍了凤轻语。而后迅速以谋逆的罪名将四公主府满门斩首,斩草除根。再之后便是下旨废后,罢黜南宫尔雅皇夫之位,下旨强娶顾斐入宫为后。结果在大婚的当日,被顾斐刺死于婚床之上。 丸子捋了半天,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 正在丸子无言以对时,大殿外传来奸细嗓音小声地询问:“陛下,陛下?您醒了么?听上官护卫说,今夜满街都是花灯,虽还未到深夜,但已经锣鼓喧天。出宫事宜奴婢一应准备妥当,不知陛下此时可还要出宫?” “花灯?”丸子启唇,一口冷而魅的缥缈嗓音都叫丸子惊了。 她摩挲了胳膊上激起来的鸡皮疙瘩,忽然就高兴起来。这个嗓子太戳人,仿佛无数个钩子高贵冷艳地勾动你的心。要她是个男人,听到这一口嗓音妥妥躺下任操。 殿外的人应声:“花灯节,今日是正月十五呢。” 丸子回想了下时间线,心里一咯噔:“沧玉,今年是正元几年?” “正元四年啊陛下。” 正元四年花灯节,唔,丸子眯起了眼睛,她才将将十九岁。 第50章 恋爱脑暴.政女皇(2) 第四只恶毒女配 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 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领着一群宫人从门边儿鱼贯而入。 屋里厚重的帷幔被挂上去,浓而厚的龙涎香散开, 冰冷新鲜的空气交换进来, 让丸子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熹微的光从纱窗透进来,宫人们掌了灯,墙角雁足灯散发出昏黄的来。 少年弓着身子小心地跪在丸子的脚边, 奸细的嗓音昭示着他太监的身份:“陛下, 您怎么还赤着脚呢?这天儿多冷啊, 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 丸子脑海中翻腾的画面一滞, 她仿佛脱离出来,点点头:“嗯。” 绣凤临九霄图的轻纱屏风后头, 宫人们已经布置好了浴池。 两个样貌俊美的少年赤着身子跪在浴池旁, 白皙修长的体格像上等的羊脂玉。不敢直视圣颜, 两人俱低头盯着浴池里漂浮的花瓣。不过便是没露出脸,光是平这体态,也可想象得出两人必定有着俊美出众的容颜。 见丸子进来,地上跪着的少年起身快步走过来, 小心翼翼地搀扶丸子往浴池里走。 宫人们退出净室, 只余丸子和两个少年在。 丸子立在池边, 冷眼打量这里的一切。 浓烈的熏香混合着花瓣的味道,旖旎又甜腻。这陌生又不陌生的一应安排, 丸子挑了挑眉头。漫不经心地扫一眼两个少年, 这轻飘飘的一眼忘记收敛丸子本身的妖魔气, 叫那两少年从尾椎骨往上, 整个人都麻掉了。 丸子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抬了抬手,顺从身体的记忆脱掉外裳便抬腿走下浴池。随着她一步一步走,少年的耳朵尖和脸颊爆红发烫,呼吸都不敢用力。 室内一片安静,除了淅沥的水声。 少年们伺候得非常仔细,丸子闭着眼睛靠在池边一脸冷酷地享受着。 她这幅模样让俩少年摸不清她的心情,不敢轻举妄动。 约莫一刻钟,他们将丸子的指甲缝都清理干净,实在没哪里可清洗。两人正犹豫着是否该大着胆子亲吻丸子之时,丸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这就是眼型带来的天然优势,即便丸子现如今脑子空空,但因着凤九天的这双眼睛,这一眼也叫人觉得她高深莫测。 “伺候朕更衣。” 少年们喉咙一哽,眼中光芒暗下去:“诺。” 在伺候丸子更衣的过程中,两少年倾慕的目光就没遮掩过。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少年通红的耳尖儿,以及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年轻身体。丸子忽地嗤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瞥向那俩少年的下.身,两个少年背着一眼扫得差点弃械投降,立即捂着下.身仓促地跪了下去。 那骨头碰到大理石发出的砰的一声,叫丸子牙根子都酸了一下。她顿了顿,偏头摸了一把鬓角。虽不大记得自己为何穿越成凤九天,但既然让她过好荒淫霸道的一生,是不是可以更随意些? 这般想着,丸子在其中一个少年替她系腰带之时顺势捏起他的下巴。 那少年脸红的仿佛煮熟了似的,晕晕乎乎地抬眸看向她。 丸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狭长的风眼微微弯起,那一口冷而魅的嗓音因丸子独特的腔调在安静的净室响起,勾得俩少年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叫什么名字?” “奴,奴王之介,”少年有一双清透的眸子瞬间就盈满了水,他有些激动地回道,“奴是吏部尚书王琛的幺子,半个月前您曾夸奴生的一双如林间雏鹿的眼……” 说到这,他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不记得奴了?” 丸子挑了下眉,她记得才有鬼。没回答他,她转头看向另一个:“你呢?” 另一个比王之介镇定许多,但也没好多少。 努力压抑着嘴角不上扬,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双眼亮晶晶的。不过此时两人激动的模样,显然是早已忘记七天前被强押着送进宫来时心里有多愤恨,叱骂着女皇荒淫无度,咒恨着堂堂八尺男儿要受此等侮辱。这会儿,他俩只恨不得用最好的姿态说出自己的名字,好让女皇能深刻地记住他们:“奴钟鸣,青州刺史的幺子。” 丸子于是松开王之介的下巴在钟鸣的脸上摸了一把,摸得他脸红,又转身行至梳妆台前:“今日起,你二人升至美人。” 凤九天的后宫分位参照前朝皇帝来设的,不仅设置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立志收满三千美人。这等以男子为妃的荒唐行径,往日王之介钟鸣这等自矜自重的公子哥儿从来是吟诗作赋地痛骂的,如今轮到自己,恍惚之中,竟然心中十分欣喜。 二人尚未弄明白这其中不对,丸子就已然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两人恍惚地走出未央宫,还依依不舍地回头。 身后御前大太监沧月已领着宫人匆匆进去伺候,两人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脸色忽地乍青乍紫。 等丸子沐浴更衣,带着沧月和护卫微服出现在京城的街头,天色已然全黑了。 诚如上官柔所说,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确实热闹非凡。 街头巷尾挂满了红灯笼,两边商铺里迎来送往,街道上两边全是挂满花灯的摊位。人群熙熙攘攘,夹杂了叫热闹的卖声,杂耍,舞龙舞狮,锣鼓喧天。丸子一身朱红秀金文的常服行走其中,身边沧月和护卫严防死守,为她开道。 凰临王朝是这片大陆第一个女子为帝的国家。初代女皇杀夫篡位,虽以铁血手段清洗了萧氏皇族存在的痕迹,不遗余力地铲除其遗留的势力,但在许多风俗和传统节日上,还是沿用了夏朝的旧制。不过花灯节除外。 许是花灯节这一日,初代女皇有过什么特殊经历。在她登基以后,花灯节便在初代女皇的倡议下,从原先夏朝花灯节阖家团圆的基础上又衍生出另一个意思。 在这一天,未婚男女可以相约逛花灯会,不必在意男女大防。甚至双方有意,赠以花灯以表心意。换言之,就是凰临王朝的另一个七夕。 丸子一路走过来,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屡见不鲜。沧月有些怕人冲撞她,护着丸子从街道的侧边走。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花灯节的趣事儿给丸子逗趣。 沧月嘴向来巧,再无趣的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能逗得人哈哈笑,何况他存心逗趣儿。 丸子听得津津有味,偶尔问上两句,目光便一直在两侧挂满各种形状花灯的摊位上流连。花灯节摆摊的商贩,手艺确实是巧。小小的花灯制得活灵活现。丸子看得兴起,又正巧遇着一家花灯做得格外精巧的摊位,就指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让沧月给买下来。 说来也是巧,正当沧月在与摊主说要兔子灯时,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伙计,可否将那个兔子灯取下来与我?” 沧月脸色一变,语气不善道:“这位公子,这兔子灯是我家主子先看上的。”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立在灯影阑珊之处。 丸子被护卫护在中间,挑着眉那人缓缓地走至人前。一身月牙白广袖长袍长身玉立,乌发玉冠,眉目如画。他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通身清雅的气度,与这喧嚣的街道格格不入,整个人春花照水,凛冽不可侵犯。 年轻公子眉心微蹙,那摊主也歉意地笑笑:“确实是这位公子先来。不过公子看看其他,小的这摊位上还挂了不少新奇的花灯。您瞧瞧这莲花,这白鹤……这些也都是不错的。” 年轻公子一听,微蹙的眉头不仅没松,反而拧得更紧。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沧月手中的兔子灯,偏头在人影处看瞥了一眼。而后回过头来却是不放弃,道:“不知你家主子在何处?这兔子灯在下实在喜欢,非要不可。不若在下与你主子商议商议将这兔子灯让与我?” 陛下喜欢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沧月敷衍地笑笑,没有商量的余地:“实在对不住。” 说罢,接过兔子灯,将银钱递给摊主,他转身便走。 年轻公子却好似跟这个兔子灯较上劲儿了。沧月不愿与他说,他便厚着脸皮跟上来。 彼时丸子是背对着行人被护在中央的,年轻公子亲眼见着沧月将兔子灯交到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手中,他也没看清楚人是谁便几步走上前来:“这位公子。” 清润的一道嗓音传来,丸子提着花灯缓缓转过身份。 正当这时,大片的舞龙火把从两人身边经过,火光照亮了丸子的侧脸。将她整个人清晰地勾勒出来。鸦羽似的眼睫下,一双狭长的凤眸幽静如寒潭。琼鼻朱唇,肤若凝脂,乌发如缎。虽身高高于一般女子,但那窈窕婀娜的体态叫抬眸看了个正着的顾斐呼吸猛然一窒。 年轻公子,也就是顾斐,到嘴边的话忽然哽住。 丸子缓缓掀起了眼帘,失去记忆的她完全忘记收敛自身妖魔气这回事。此时她左手提灯,苍白如玉的手指握着褐色的木棍十分晃眼。她没说话,只冷淡地注视着顾斐。但不知是错觉还是花灯太美,顾斐只觉得眼前这女子似仙似魔,全然游离于喧嚣之外。 喉咙哽了哽,顾斐才作揖欠身道:“对不住,是在下眼拙,错看了姑娘为男子。” 丸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灯笼的丝线,点点头:“嗯。” 她如此冷漠,叫从来在女子跟前无往不利的顾斐一时有些无措。然而丸子不开口转寰,他只能这般尴尬着。顾斐回头又看了一眼阴影处,阴影处似有什么人晃动。再回过头,他目光落在丸子手中的兔子灯上,出口的话就变得艰难:“姑娘,嗯,实在对不住。不知,你手中那盏兔子灯,可否……” 丸子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浅淡的眸子看过来,顾斐后面的话都没说出口。 “你想要我的兔子灯?”冷而魅的嗓音被丸子奇异的腔调说出口,这四周都是一静。 顾斐眼睫一颤,耳廓微微发麻的感觉叫他那张如画的脸上神情变得略有些奇异。从未在女子身上有过失态的高傲公子拄着唇,干干地咳了一下。 而后又瞥一眼花灯,点了点头:“劳烦姑娘。” “给你,可以。”丸子垂下眼帘,“但,你拿什么跟我换?” 顾斐觉得这红衣姑娘有些古怪的气势,只是稍稍一开口便牢牢抓住旁人的心神。他不太习惯这般,觉得慌乱。从来都从容不迫的顾家顾公子,头一回感觉到如坐针毡。 情急之下,他呐呐道:“不知照着花灯的原价十倍买下如何?” 丸子看着他,勾唇缓缓一笑。 她还没开口说什么,顾斐便已然面红耳赤。这位姑娘一看便是大贵人家出身,如何会为了一两银子便出售喜爱之物。自己这话说得,委实失礼。 顾斐如何会看不出这兔子灯是丸子的喜爱之物,若非真心喜欢,何至于刁难他。古语有云,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平常,顾斐便是在喜欢也定然不会追着讨要。但今日不同往日,今日花灯节,而另一个人她也看中了这灯,所以只能失礼。 自觉行迹不君子,顾斐忽地摘下腰间玉佩递上前来:“用这玉佩换如何?” 丸子笑开了,一笑如花开。她抬了下下巴。沧月立即小步上前接过来,然后恭敬地呈到丸子手边。丸子捻起玉佩看了看,大方地将兔子灯给他:“可,就这个吧。” 顾斐拿到兔子灯莫名很是松了一口气,看着丸子笑便也噙起温润的笑,他再次欠身向丸子道谢。 丸子似笑非笑地看他,忽然开口又问:“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顾斐心里一跳,有些诧异。 丸子却好似被他这幅神情逗笑,忽然垂眸轻轻笑了两声。那独特的嗓音笑声像是雨点砸在人心上,蛊惑人却毫不自知,她勿自说:“你拿了我的花灯,我不该问么?” 话音一落,顾斐犹豫了下,告知了姓名:“在下姓顾,单名一个斐。” 说罢,他欠身一礼,转身离去。 却在他刚走出两步,风中又响起那女子独特的嗓音,在念他的名字:“顾斐……” 顾斐脚步一顿,回头又看了一眼。方才那位红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低头看一眼兔子灯,脚下加快脚步向树荫下走去。 顾斐人走远,丸子便在护卫的护送下,择了一间酒楼歇息。 关上门,沧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为丸子斟了一杯茶开口道:“主子可是看上那顾公子了?看那位公子的模样气度,出身非富即贵。奴婢方才将这京中姓顾的人家都琢磨了一遍,也只有武国公嫡长子顾斐最符合刚才那位公子的了。” 丸子浅浅呷一口:“嗯?” “奴婢只是猜,”沧月笑着与丸子说起了小道消息,“听说那顾公子还有个诨名儿,京中第一美男子。京中不少女子对顾家儿郎一见倾心呢。主子可是要他?” 丸子忆起顾斐的模样,神情有些恍惚。 沧月还想说什么,见丸子脸色有些不对劲,赶紧冲过来扶住她。丸子半靠在沧月肩上,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扯走。她晃了晃脑袋,但那昏沉的感觉像潮涌一般涌上来,然后就这般靠着沧月昏迷了过去。 这一变故,沧月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门外护卫冲进来,一看丸子人事不知,一个个也跟着魂飞魄散。一行人再不敢耽搁,抱起丸子便冲冲往宫里赶去。 女皇昏厥,宫内宫外整个京城都震动了。且不说朝臣们得知此事深夜来见,就说宫里太医查不出病症,像是睡熟了,但是谁都不敢肯定说。一群人急得团团转,兼之皇夫又领着人过来,闹得兵荒马乱。 丸子的意识却陷入混沌之中,深沉地睡了一觉。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两日后。 且不说太医们差点没被吓疯,丸子一睁眼就看到一群美男子围着她,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一群人涌上来,领头的一个高大俊美的冷面男人坐床沿上,摸了一下丸子的额头。丸子虽清醒了,但五感还有些蒙昧,其实听不分明。 只等太医为她耗了脉,确定没事了,那男子才挥挥手叫屋里人退下去。 拉拉杂杂一堆人退出去屋里清净下来。丸子缓了好一会儿,听觉渐渐清晰。南宫尔雅低沉的嗓音才传入丸子的耳朵:“身体无碍便好,那臣这便告退了。” 丸子全程没说话,只看着他背影从殿中退出去,仰躺在榻上发呆。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好想骂天。空空的脑袋里好想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丸子现如今依稀还记得自己似乎是穿越的并非这具身子本人,却不记得自己穿越过来做什么。她抬起一只手张了张,心中莫名有一种操蛋的心情,无法言喻。 行吧。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好像更轻松了。毕竟脑子空空。 丸子在榻上躺了半天,然后赤着脚走下榻来。深沉地睡过之后,她感觉四肢和身躯使用起来更自如了,仿佛她的意识在跟这具身体渐渐契合。 抱着操蛋又轻松的心情,丸子再一次站到了镜子前。因为意识跟躯体的融合密切许多,这具身体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眼神到肢体都发生了改变,丸子本身没觉得哪里古怪,只是吐槽这具身体妆容不合适。 长成这幅高贵冷艳的模样,怎么可以不妖?怎么可以不风骚? 丸子在镜子前打量了自身许久,对这具身体总的来说是满意的。帷幔外,沧月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在问她是不是需要进些吃食。 被他这么一提醒,丸子倒是反应过来,她饿了。 沧月端了些易克化的食物进来,一看到丸子便发觉了不同。他在一旁偷摸着琢磨,可越琢磨,越觉得心惊胆战。 倒不是说怀疑女皇被人掉包了。毕竟陛下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昏倒的,这几日在榻上,他们也是不错眼儿地守着没离过人。沧月疑心自家主子是否伤了哪儿才致使这般变化。琢磨着不如一会儿去寻太医来,再仔细把个平安脉。 然而,很快沧月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只因他主子用罢了膳,转头便命他去打听顾斐所有的消息,并且招了新入宫的两位公子前来被她寻欢作乐,全然与往日一样精神百倍。 松了口气,沧月立即下去搜罗顾斐的消息。 且不说丸子抱着美少年玩乐了半天,换了身衣裳,领着护卫去处理政务的地方。自她醒来以后,丸子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一国女皇的设定。虽然不记得要做什么狗屁任务,但既然是女皇,那她总该去了解一下女皇该干什么。 宫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听她说了要做什么,便立即领她往养心殿。 丸子一行人刚到养心殿时,殿中相国南宫充正召集了朝臣正在议事。事实上,自从初代女皇驾崩以后,便一直由相国代为监国。原本按规矩,新帝大婚,相国便应当还政于朝。但是凤九天十五迎娶相国之子南宫尔雅,如今已年至十九,相国仍旧未将政权交还。 索性,凤九天一直沉迷美色,不问世事。南宫充便从代理监国,到如今召集朝臣理所应当地在养心殿议政。 从不理朝政的女皇突然出现在养心殿里,殿中人俱是一愣。坐在主位上的南宫充眼神一闪,缓缓地从主位上站起来。他不急不忙地走下来,立在丸子跟前,身子都没弯一地草率一礼便直起了身子,问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丸子冷眼扫了一圈议论纷纷的朝臣,勾起嘴角:“朕难道不能来?” “怎么会。”南宫充抬手做了请状,并排与丸子走上了高座,与丸子一同坐在了主位之上。他蹙紧了眉头,语带关切地道,“陛下身体不适,应当在未央宫好生歇息才是。这养心殿里都在议些叫人烦心的事儿,陛下如何听得?” 说着,不等丸子开口,他扭过头斥责宫人道:“陛下身子不适出来走动,你们也该劝着些!如何就能任由陛下胡来?” 宫人们脸色刷白,一瞬间全都跪了下去:“相国大人息怒!相国大人息怒!” 丸子的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 第51章 恋爱脑暴.政女皇(3) 第四只恶毒女配 南宫充的雷霆震怒, 瞬间让整个养心殿里的所有人都紧绷起来。宫人们似乎都记不得女皇仍在一旁,跪下便诚惶诚恐地向相国磕头求饶。便是底下方才议事的官员面面相觑后,或装聋作哑或也在劝着相国息怒。似乎没人觉察出有何不妥。 丸子冷眼看了一会儿,抄起桌案上一只白玉杯盏啪地一声掷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顿时令场面一静, 养心殿的所有人看过来。 丸子一身玄底绣五爪金龙的龙袍端坐高台之上。他们这时方才意识到不妥, 求相国息怒的宫人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噎住。事不关己的朝臣们纷纷正色, 低下头去。丸子扶着袖子站起来, 似笑非笑地微昂起下巴:“相国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南宫充脸一僵,高台之下嗡嗡声骤停。他整了整衣冠, 嘴角不悦地绷紧了:“陛下?” “当真朕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朕的近身宫人,不知情的,”丸子勾起嘴角, 鸦羽似的眼睫下眸光幽幽,“还以为相国是这一国之主呢……” 她倾身凑近了南宫充的耳边, 冷而魅的嗓音吐字有一种奇异的腔调, 叫人听了不自觉头皮发麻:“相国大人, 你说呢?” 南宫充瞳孔剧烈一缩,沉默不语的朝臣们瞬间就跪了一地。 求饶的宫人也意识到不妥,惊慌之下转而爬向丸子。跪在丸子的脚边,浑身抖得如筛糠又连番地磕起头来:“陛下,陛下息怒!奴婢知错了, 奴婢请息怒!” 丸子充耳不闻, 一双狭长的凤眸幽幽地注视着南宫充。 南宫充眼睑的微微抽搐, 须臾, 他骤然起身,指着丸子的鼻子痛心疾首道:“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老臣受先帝所托,辅助陛下治理天下担起社稷大任。自临危受命以来一日不敢懈怠,不敢说老臣一心为国大公无私,但自认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你口吐诛心之言,这般是置老臣于何地?当真是叫老臣寒心!” 他这话一出,底下户部吏部礼部等朝中重臣一应站出来,作揖道:“陛下且万万不可妄言。我等为天下社稷夙兴夜寐,呕心沥血,陛下此言实在是老臣等寒心。” 一人出,附和声四起:“陛下……” 丸子锐利的目光扫向在座,底下附和之人纷纷避开,只户部吏部尚书毫不避讳,腰杆笔直地与她对视。南宫充扶着胡须走到丸子近前,缓缓道:“陛下自登位便沉迷酒色,不知我等为国为天下计呕心沥血便也罢了。” 一甩广袖,又道:“老臣只陛下不通政务,但陛下可知你一句诛心之言便是叫一朝忠臣为天下唾骂。你如此行事,往后叫天下才子谁人还敢为陛下身先士卒矢忠不二?” 此话一出,养心殿气氛紧绷到极致,地上跪着的宫人险些要厥过去。 大殿之下,鸦雀无声。 “相国今日所言,朕受教了。”丸子忽地一甩袖子又行至高座坐下,她拿起桌案上摊开的奏折翻看起来,“既然是错了,朕便自今日起痛改前非!尔等斥责朕……” ‘斥责’一字出口,底下又跪了一地:“臣等不敢。” 丸子却没理会,任由他们跪着,随手翻看着奏折头也不抬地朗声道:“……沉迷酒色,不理朝政。既如此,朕今日就当着尔等立誓,往后决不懈怠半分。来人,将这些奏折全都搬至朕的御书房,今日起,朕便亲自批看。” 一目十行地看完一篇,丸子手一指还跪在地上的宫人:“还愣着作甚?就你了!给朕搬!” 那宫人一愣,忙不迭地爬起来,抱着奏折便要搬。 “陛下不可!”南宫充差点没被丸子猝不及防的行径给惊住。他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立即道:“这些都是江山社稷一等大事,并非儿戏。陛下从未理过朝政,便是都搬走,也不过是耽搁国计民生。你如何……” “不叫朕看,朕如何治理朕的江山社稷?”丸子手一挥让宫人直接走,抬手拦住南宫充。 得了丸子示意,将这叠奏折抱在怀中就就往养心殿外疾步走去。 底下一应朝臣被这宛如小儿抢糖果子的行径给惊呆了,一时间竟瞠目结舌。 南宫充没想到她堂堂一国之君,行事如市井无赖,如此不讲究。他当即怒极,拨开丸子便嚷道:“来人,来人,拦住她!” 那宫人虽迷迷糊糊不懂,但也知此时只有听丸子的话才会保命。见有人来拦,她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埋头急冲冲地跑去。 “朕看今日谁敢拦!”丸子骤然间变脸,柳眉倒竖,“相国这是何意?斥责朕不理朝政的是你,拦截奏折,不给朕理朝政机会的也是你。怎么?这天下之大就你最大?什么话都叫你一人说了,你如此能言会道,可当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南宫充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一手指着丸子的鼻子抖啊抖:“你,你!” “怎么?难道朕说错了?”丸子变脸如翻书,舌如利刃,“朕如今就当着众朝臣问你,朕堂堂一国之君是否连奏折都看不得?朕今日给你畅所欲言的机会,你说。” 南宫充勿自抖半天,两眼一翻,竟然被气晕过去。 高台之上高座之下的人顿时慌了,冲过来扶住他,乱作一团。 丸子立在其中,裙摆上的五爪金龙仿佛随时飞出来扑杀一片,她冷声呵斥道:“都慌什么?移送至昭和宫传太医来便是!”说着,她又道,“相国大人为国呕心沥血确实辛苦,既然身体虚弱,不若先送回府邸歇息个十天半个月。” 她一甩广袖,丝毫没为此惊慌,顺势还让南宫充‘卧病’几日。 底下户部吏部等重臣被她这得寸进尺的姿态给气得不轻。当下也不多逗留,纷纷告辞。 丸子无所谓地摆摆手,示意退下。 去了一趟养心殿,将相国给气晕过去,丸子其实也没料到。不过她素来奉行顺势而为的生存法则,所以将南宫充丢给太医便真沉下心来看奏折。 实际上,凤九天这三年也批过奏折,不过一般送到她手中的不过是些遗存已久多年不曾解决的问题。真正紧急重大的事件,从来就没到她手中过。丸子不清楚以前凤九天是怎么做的,不过既然她成了凤九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事,就绝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丸子一件一件地细看,眉头越蹙越紧。没想到看似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凰临王朝,竟然有这么多在她看来非常严重的问题。 去岁闵州大旱,多处颗粒无收。丸子不清楚旱情到底有多严重,凭这‘哀鸿片野,饿殍枕藉’两个词,闵州刺史要求朝廷拨的赈济款,数目也有些太过于惊人。 吏部和礼部联名奏请的赋税制度改革,官员任免,政绩考核等等问题,姑且不谈。就这被丢在一旁的田亩制度提案,让丸子看了只想冷笑。 相国真是好样的。 时辰不早,丸子再次抬头,四下里已经掌了灯。墙角雁足灯的灯火随风闪烁,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人影晃动。丸子扭动了几下僵硬的肩膀起身,屋外立即响起悉索的衣料摩擦声,沧月的声音小声地响起:“陛下?可是该用膳了?” 确实该用膳,丸子走出来,窗外的天色已经黑沉。 又是该死的冬天,丸子愣了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了个‘又’字。但这个季节确实有些让人头疼,冰凉的风穿堂而过,瞬间叫丸子昏沉沉的思绪清醒不少。沧月提着灯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皇夫殿下方才着人来问,陛下可是要去坤宁宫用膳?” 凤九天对自己这个惜字如金的皇夫不待见,南宫尔雅作为相国嫡子本身也傲气自负。夫妻之间,从来都是相敬如冰的。南宫尔雅突然派人来问? 丸子脚步一顿,挑起了眉头:“?” 沧月眨了眨眼睛,今日养心殿一事,闹出不小的风波。沧月自然知自家主子与南宫家素来不对付,他小心翼翼地瞥她道:“陛下……可是要过去?” “过去瞧瞧。”丸子袖子一甩,“对了,相国如今如何了?可醒了?” 沧月躬身小碎步在前带路,一边护着灯笼不灭一边回话道:“申时三刻便醒了。皇夫过去陪着说了会儿话,酉时便出宫去了。” 丸子闻言,眼眸渐渐深沉起来。 几年来,南宫充在朝堂只手遮天,南宫家的气势也如日中天。南宫尔雅即便不得女皇喜爱,也从不讨好,他在宫中的吃穿用度却也谁都不敢怠慢。丸子从前殿进来,这庄重的坤宁宫被按南宫尔雅的喜好改得面目全非。一路瑰意琦行,遍地奇花异草,在这寒春的时节开得璀璨夺目,看得出这位皇夫十分喜爱花草了。 一层层通报下去,丸子一行人刚至内殿门前,就见南宫尔雅一身紫金常服立在堂前。 今日一早丸子便见过他,不过彼时意识并不是很分明,没看清人。此时正视了南宫尔雅,没想到南宫充长着一张讨人厌的脸,南宫尔雅却尚且算生得不错。俊眉修目,轮廓深邃,高大硬挺,一副优雅朗朗之态。 见着丸子过来,他快步走上前行了一礼:“陛下。” 丸子抬了抬手,越过他进了内殿。 南宫尔雅早习惯了彼此冷淡的关系,也没多在意,抬腿便跟了上来。 宫人拎着食盒鱼贯而入。既然是请丸子过来用膳的,自然准备了可口的菜肴。丸子进了屋便一甩裙摆在主座上款款坐下。南宫尔雅眼眸一闪,行至她的右手边坐下。宫人们布置完躬身退下,南宫尔雅才微笑地亲手盛了一碗汤,呈至丸子手边。 凤九天在坤宁宫用膳不多,南宫尔雅不清楚她的喜好,布菜都是凭丸子的眼神来。 闷声不吭地用了些晚膳,南宫尔雅方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们全都退下。沧月看了一眼丸子,没有动。丸子用了个七分饱放下玉著,扬眉看向他。 南宫尔雅勾唇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低沉如美酒:“陛下。” 丸子看了一眼沧月,沧月方领着人退下去。 “何事?”人既都退下去,丸子不跟他打太极,单刀直入,“说罢。” 南宫尔雅没料到丸子如此直白,楞了一下。 事实上,今日骤然见到清醒的丸子,南宫尔雅也吃了一惊。两人相处不多,除大婚那段时日有过夫妻之实,后来基本井水不犯河水。此时看着气质突变的丸子,对上她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他莫名心中有几分惴惴。 丸子微微一掀眼帘,淡漠的神情与这一身乌发雪肤,星眸红唇撞击出奇特的蛊惑力。南宫尔雅第一次觉察这荒淫无耻的女人竟生得一副绝美的皮囊。 心中不屑,他眼睛却不自在地偏过去。 果不其然,南宫尔雅提及了前朝之事。丸子以为他会提及南宫充被她气昏之事,结果他没有。南宫尔雅说起今年的人才选拔,着重提及了几个人名,强调了他们有才。 事实上,南宫尔雅在入宫以前是京城文人中颇有盛名的才子。与武国公府顾斐,兰侯之子曹承衍,并称京中诗画书三绝。便是南宫尔雅入宫,他在京中读书人心目中依旧是备受推崇的。他提及人才选拔既有些逾距,却又在情理之中。 丸子挑起了眉头:“赵青,林澈,万长峰?怎么,都是你的好友?” 实际上,初代女皇凤媚在位期间太短,才短短十五载。这十五年里,她除了在铲除萧氏皇族的旧势力,大半的精力都用在稳定凰临的政权。至于人才选拔,没等到她大展手脚,女皇便重病去了。如今沿用的自然是前朝的旧制,九品中正制和察举制并行。 “并非,臣只是替陛下惋惜。臣素来知陛下爱美心切,”南宫尔雅嗓音冷淡,不自觉地高傲道,“但一些有识之士,真正有才学之人。臣恳在此请陛下莫要染指。国之栋梁,雌伏于人身下供人玩乐,实非强国之兆,也实非明君之举。” 丸子笑了:“怎么,他们难道在朕的后宫里不成?” 南宫尔雅点了点头:“三日前将将被送进储秀宫,正在那十八位其中。” 丸子一愣,倒是没想起这个。 她眨了眨眼睛,胳膊肘半倚在软榻的扶手上皱起了眉,尽力搜罗脑海中的记忆。但是须臾,并没有任何迹象。虽说她确实继承了凤九天的记忆,但显然凤九天也不是什么都记得,至少这十八位‘美人’丸子是一点没想起来。 南宫尔雅一看她皱眉苦思的模样,知她早已忘了这事儿。顿时就怒了,他指着丸子的鼻子便激动道:“陛下金口玉言,无心一句便能断人生死。若是这‘美人儿’并非如意向中那般得陛下的心意,陛下当初何必命人非押进宫中不可?” 丸子被他手指的心烦。她确实是不记得,但她也非常讨厌被人指着鼻子叱骂。这南宫家的父子俩以为她是谁?一个他们南宫家男人可随便斥责的无知妇孺么?怎么父子俩一个两个都敢指着她鼻子说话? “朕做什么难道需要征得你的同意?南宫尔雅,朕希望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丸子说翻脸就翻脸,喜怒无常的暴.虐女皇人设炒得稳稳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凰临都是朕的!朕做什么,容得你来说三道四?” 她嘭地一下将杯盏搁置在桌上,南宫尔雅猝不及防吓一跳。 往日无耻女皇虽对他不亲近,但看在南宫家的份上,从未对他翻脸过。丸子骤然翻脸,叫他很有些始料未及。 他愣了一下,立即起身在丸子的脚边跪下:“陛下息怒。” 丸子冷冷瞥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沧月在门边听着里头的动静。见丸子忽然怒气冲冲出来,立即就跟上去。 丸子大步走出坤宁宫,所到之处坤宁宫的宫人就跪了一地。沧月小碎步跟的吃力,不知里头说了什么叫主子这般生气,他一面追一面就在瞄丸子的脸色。 见她走着走着,脸色奇奇怪怪的分不清喜怒。情急之下,他就提议去鹿鸣宫坐坐:“陛下?陛下!若是心烦,不若去听沈公子宫里坐坐,先前,陛下不还夸赞沈公子的琴音令人忘忧?奴婢听闻沈公子近来又谱了一曲新曲子。” 丸子没说话,沧月又道:“若是不想听曲,去凤栖阁坐坐也行。听闻方公子近来在练剑舞。陛下不总是夸赞方公子一柄好腰?听不得曲子,看看剑舞也可松散松散。” 丸子:“……” “剑舞不行,凌香阁的苏公子,陛下也赞过他玉骨天成。”沧月小嘴儿跟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歇,“素芳殿的倪公子?华清宫的百里小侯爷?望舒斋的长孙公子?不然雨花榭的大小何公子……” 得亏他记性好,嘴皮子快,丸子脑子里浮现的人脸都跟不上他的嘴。 丸子:“……”特么她的后宫到底多少人。 关于这个问题,丸子决定先放一边。脑子里涌动的脸化成一团,估计没个一两百也至少有五六十。她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何况她根本就没生气:“回吧。” 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了。 一到夜里,夜凉如冰。虽说已经是正月里了,但看这天色,似乎又要下雪。丸子回到未央宫时寒风忽至。宫人们跪迎她进来,立即伺候她去梳洗。 不过进了净室,池边又跪了两个体态优雅的赤身美少年。 丸子忙了一天实在没心情,不管这两个面红耳赤地伺候完她梳洗后那蠢蠢欲动的小眼神,直接将人给赶了出去。沧月对此有些无措,但丸子倒到榻上便沉沉地睡过去。 次日五更天,沧月才在帷幔外打盹儿,丸子便自己起身出来。 沧月吓一跳,有些不可思议:“陛下?您这是?” “传水,替朕更衣。”丸子丢下这一句,转身便去了净室。 沧月意识到自家主子这是要去早朝,立即惊恐地领着一群人进去伺候。 丸子昨日让相国‘卧病’,今日果然没有看见他。高台之下,朝臣们对准时准点出现在太和殿上正襟危坐的女皇感到不可思议,大惊之下都有些沉默。丸子冷眼看着他们面面相觑都低下头去,竟无一人上前启奏。 沉默许久之后,丸子笑了:“都无本可奏?” 底下还是安静。 丸子点点头后,开始亲自点名:“户部何在?” 才一点名,户部尚书户部侍郎三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知这女皇又在折腾什么把戏。三人执玉笏颇有些莫名地从人群中站出来:“臣等在。” “朕问你们,坊间一斗米多少钱?一斗黍多少钱?一斗糠又是多少钱?”丸子的声音冷而淡地从高座之上飘下来,落地有声。 三人心中骤然一凛,眼睛仓促之中都瞪大了,显然是被问到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慌乱。本就是掌管一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朝臣的俸禄,粮饷,一国之生存大计,还不曾被问到坊间斗米价值。突然被问及,一时间谁也没答话。 “朕问你们话呢,回答朕!” 户部尚书众目睽睽之下,模糊地说了一个数值:“三两一斗米,一两三钱一斗黍,糠七钱。” 丸子没说话,将三人晾在一边,转而又问起了工部:“工部何在?” 才有过前车之鉴,工部三人走出来脸色已有些惴惴。丸子侧靠在龙椅的扶手上,那双淡漠的眸子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深浅,一时间众人惊觉,这荒淫无知的女皇,竟然谁也摸不准她的套路。丸子又问:“这骊山行宫的建造,用的什么木头?” “回陛下,”问得是这事,工部尚书松了口气,镇定回道:“回陛下,都用的金丝楠木。” 丸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工部三人见她点头,心里已经是镇定了。 正当几人想着她这会儿也该消停,问其他人,就听丸子忽然又指着工部左侍郎岳贤开口:“朕问你,坊间采买金丝楠木价值几何?批量采买又是价值几何?樟木,梓木,椆木等价值各几何?一桩别庄建成耗费多少木料?人工又怎么算?物损又是几何?” 那被丸子提问的左侍郎猝不及防之下,脑子糊成一团。额头冷汗狂飙,支支吾吾地根本就答不上来。 丸子将目光移向工部其他两位,工部尚书凌志楠脸乍青乍红的。冷冷瞪了一眼左侍郎,刚想站出来回话,丸子冷眼一扫他:“朕问得是他。” 凌志楠呼吸一窒,低下头去。 那左侍郎挣扎了半天,惊恐之下膝盖发软往地上一磕:“陛下恕罪。” 丸子移开视线,目光又落到人群。这时候沉默的朝臣们再没了漫不经心的模样,一个个头恨不得缩进衣领里去,叫丸子看不见他。 丸子心中冷笑,上课点名回答问题的魔咒,没人能逃脱的了。随着她目光一寸一寸移动,所到之处人脸都白了。丸子却好似做游戏一般又回到户部这里。她忽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户部三人。 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笑非笑:“朕正月十五刚去过坊间。京城城南的米铺,朕闲来无事都转悠了一圈。你们猜怎么着?” 户部三人本就心中惴惴,丸子却没放过他们,看着他们吐出了精准的数字:“普通一斗米五钱,黍两钱,糠一文。” 她说完这一句,户部三人与工部左侍郎一起,脸色煞白地跪在地上。 丸子却又看向了户部尚书胡宽:“闵州干旱的详情朕姑且不问。朕就问你,闵州一共多少户人口?干旱几个县?饿殍遍野四个字,确切死了多少人?需要国库拨款一万九千七百万两白银?” 胡宽没想到她能精准到这个地步,一口气没上来,当下软瘫在地。 第52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4) 第四只恶毒女配 “胡爱卿, 闵州旱灾的详情, 朕希望三日后你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丸子裙摆上的五爪金龙仿佛能冲破禁制飞出来, “若是不能, 朕会质疑你的能力。” 丸子这一句,不亚于一句重锤砸在懒散的朝臣每个人的心中。太和殿一度陷入死寂, 人人自危。偌大的太和殿, 安静得仿佛只有呼吸的声音。高台之上, 只剩下丸子一人走动的声音。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 每一步仿佛踩在人心上。 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 生怕被丸子单拎出来当众处以极刑。今日所有遭遇,于这群自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大于天的文臣来说,今日丸子所举不亚于极刑。 丸子踱了几个来回,目光投向跪在地上汗流不止工部左侍郎又笑了。 谁也不知她在笑什么, 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今日之前,朝臣们无论谁也不曾将这个荒淫无度的女皇放在眼中。今日之后,丸子似笑非笑的神情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阴影。不过那又如何, 谁在乎他们想什么。 丸子一甩广袖又重新走上龙椅坐下:“有事启奏, 无本退朝。” 安静许久, 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御史大夫吴鹏缓缓站了出来。他手执玉笏小碎步行至殿前, 躬身一礼朗声道:“臣有本启奏。” 因启奏突然, 他并未呈上奏折, 只口头上奏道:“臣参奏。户部右侍郎姜涛公然违背凰临律令, 携邱成志中郎将人等十六人狎妓, 致四死二十三残。还请陛下彻查。” 凰临自初代女皇凤媚登基以来,严禁官员狎妓宿娼。便是因犯案投入贱籍的官妓,也不过以官妓歌舞佐酒,不得私侍枕席。如有违令者,徒十年。便只是私妓,如有强行狎妓者,徒二年,并处以八十大板。自此十年以内不得升迁。 御使大夫吴鹏这一参奏,不亚于断人仕途。腿软脚软的户部右侍郎姜涛立即爬起来怒道:“荒谬!陛下,臣不曾有违此令。这是欲加之罪!” “老臣敢奏,自然是证据确凿。” 姜涛还要再辩,丸子手一挥,两个侍卫立即冲进来捂住姜涛的嘴。她手肘撑着龙椅的扶手,身子偏向一边。堂堂一国之君,坐姿慵懒且极不庄重。但下首任何一个人,此时谁也不敢质疑她的坐姿:“大理寺卿何在?彻查此案。” 底下大理寺丞极不情愿地站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应诺。 有一人开头,后面的人便硬着头皮也得跟上。不过鉴于近日丸子气晕相国之事引起众怒,近日上朝之人谁也不曾正式写过奏章。便是上呈奏章,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丸子一一听完,并未再口吐任何惊人之语。只在退朝之时,命六部尚书留下。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不知女皇葫芦里卖什么药。心中有鬼的,脸色已经不好看。心中没鬼的,也弄不清这女皇的心思。六个人各怀鬼胎地随宫人去御书房议事。 相国不在,这还是头一回相国不在的情况下,六人直面女皇。 丸子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但依旧是玄底绣五爪金龙。凰临王朝以玄为尊,紫金为次,颜色越接近黑地位越尊崇。换言之,整个凰临除了帝后能穿玄色,任何人都不可。不过此事姑且不提,丸子对他们奏请的税负改革非常有意见。 六人等候片刻,丸子一到便将税负改制的奏章丢下去。 事实上,凰临的税负制度也沿用了前朝,有些类似于租庸调法。 即每丁年交纳租米二石;调随乡土所出,年交纳绢(或绫、)二丈,绵三两;不产绵,即纳布二丈五尺,麻三斤。每丁年服徭役二十日;如无徭役,则纳绢或布替代,一日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若官府额外加役,加二十五日,免调;加役三十天,租调全免。年额外加役者,不得超过过三十日。 如今改制以后,赋税税率上并未减轻,却是在原本基础上加征一期。分春秋,各征一期。还美其名曰,两税法。 六人看完不明所以地窥着丸子的神情,然而丸子的神情根本看不出深浅。他们素来知丸子阴晴不定,生怕不小心触了虎须,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可是觉得何处不妥?” “加征一期,”丸子换了个姿势,“谁提出了如此杰出的提议?” 六部尚书一把年纪了,心口仿佛揣了只兔子,蹦蹦跳个不停。不可否认,凤九天沉溺美色不问世事,他们一度以为这就是个草包。甚至不止朝臣,整个朝野内外,谁也不曾想过酒囊饭袋的女皇对一切心知肚明,信手拈来。 凌志楠有些激动,他反对这个‘两税法’已然很久了。从户部吏部共同草拟出来,他便一直反对。奈何六部尚书争执不下,相国却偏向于采纳。 他站出来,顾不得文人斯文地当即骂道:“一些吃相极其难看的世家大夫联手绞尽脑汁提出的杰出改革。陛下,恕臣无礼,老臣,绝不赞成税法改制。凰临建朝不过十五年,百姓才将将从战乱中缓过气来。老臣以为,休养生息方为长久之道。不仅不能加征一期,老臣以为,即便是改革,也应当在原本税负基础上,调减税负。” 礼部尚书扶着山羊胡,蹒跚地走出来:“老臣也以为极是。” “陛下!臣以为‘两税法’乃国之大计。万不可因一时心软便听从这些胡言乱语!”户部尚书胡宽立即驳斥道,“尔等可知国之初立,百废待兴,然国库早已空虚。尔等只知为一时清民不顾国之生存。没有赋税,尔等俸禄何来?军需何来?戍边粮饷又从何来?宫中美人众多,一应吃穿用度,大兴土木,修建宫殿祠堂,逢年过节宫宴等等,银两又从何而里啊?!尔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赋税户部如何掏得出银两,站着说话不腰疼!” 凌志楠被噎了个仰倒,但却坚决不同意施行,脸红脖子粗地与他争论起来:“你又知什么?鼠目寸光,国库空虚虽一时窘迫。但节衣缩食,也并非全然不可为。等十年二十年后百姓恢复生气,国库自然充盈。此时加增赋税,不亚于杀鸡取卵,这是误国!” “节衣缩食?凌大人当真是可笑。你一家人节衣缩食不会如何,你能叫陛下也节衣缩食?军需粮饷,一应不可或缺。” “说得好听,你倒是将每年拨军需多少粮饷多少说出来。”凌志楠就是看胡宽不顺眼,吵起来脸都不顾了,斯文也不顾了,“若是三两一斗米,那国库空虚就是尔等败的!” “你个老匹夫你住口!” 胡宽没料到他旧事重提,红润的脸色一下又白了。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陛下,老臣,您可千万莫听这老匹夫胡言乱语!臣对凰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建造行宫所用银两拨款预估,可是工部尚书你亲自递上来的。凌志楠你千万莫忘了!” 凌志楠一想到左侍郎,面上又青又紫的。 被抓了痛脚,气得直接将手中玉笏砸胡宽脑袋上。胡宽老迈被砸了个正着。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便要冲过来就要扑打。 有人动手,便有人上前拦。一时间,几个加起来都快四百岁的人扭打成一团,令人瞠目结舌。 丸子歪坐在桌案后,冷眼看着几个老头儿打的乌沙鞋子满天飞,越打就越起劲。抓起手边一个玉杯往地上狠狠一掷。 玉器碎裂的声音瞬间吓住几个老头儿。 丸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从头到尾不过是看了一场猴戏。这等认知叫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脸上乍青乍紫,仿佛脸皮都被撕扯下来。 “闹够了?”丸子的嗓音当真是一记醒神良药,她一开口,所有人都不敢再闹,“要不要朕给你们建个练武场?往后说不通的,就都去练武场上互相砍彼此几刀?” 六部尚书:“……” 丸子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撵了撵,心道老这么扔杯子也挺不好,浪费。 抬起头,她那双狭长的眼睛瑰丽又尖锐的让人无所适从。互踩同脚的老头儿硬着头皮迎着她的打量,一个个心里恨不得钻地缝。丸子目光在胡宽额头的大包上落了落,转而看着凌志楠似笑非笑:“朕倒也并非不可节衣缩食。” 凌志楠一只眼睛都肿了,但不妨碍他双眼放光。 丸子有些好笑:“当然,既然朕都可以节衣缩食,后宫那些人自然是随朕。” 说着,她目光瞥向几个老头儿,不紧不慢的腔调口吐叫人心惊肉跳之言:“尔等的俸禄自然也可以暂缓。爱卿以为呢?” “陛下!”凌志楠尚未开口,吏部,刑部,户部都跪了下来,“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如何能为了区区庶民,委屈陛下节衣缩食?陛下,陛下可万万要三思!” 吏部尚书没有胡宽能言会道,生怕丸子被凌志楠这颅内有疾的人给带偏,他情急之下将南宫充给搬出来:“况且,‘两税法’是相国大人早已拍板定案的。尚书省已然在做下达的准备,朝令夕改,如何能给相国交代?” 丸子微笑的脸丝毫没有改变,但屋内人能感觉气氛在一瞬间冷冽紧绷了起来。 丸子:“哦?那依爱卿看,朕该如何对相国交代?” 吏部尚书这会儿已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但那又如何?便是这女皇并非草包,朝堂上下,又有多少支持她的人?相国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不过是个傀儡皇帝:“陛下如何与相国大人交代,又岂是老臣能置喙的?” 他双手执笏,整了整被扯拽得外泄的衣冠:“老臣不过是好心提醒。” 丸子点了点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高挑修长的身形叫她站起来比这些缩水的老头儿都高出半个额头。 不过即便没高出多少,丸子的气势依旧能逼得人不能直视。她琉璃般澄澈的眸子在鸦羽似的眼睫下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居高临下:“若,朕,就,是,要,违,背,相,国,大,人,的,意,思,呢?你猜,尚书省的各位会按照朕所想去做么?” 吏部尚书头皮微微发麻,有些被她的蛮狠所摄,竟后腿几步:“陛下以为呢?” “朕以为,你们会。” 丸子笑了,灿烂一笑,仿佛嗜血的妖姬。 而后转瞬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丸子转身拂袖而去。不过走到门前,丸子忽然回过头又道:“另外,胡爱卿,三日后,朕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胡宽扶着额头冷冷哼了一声。 回到未央宫,丸子将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突然爆发叫外头守着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宫内宫外跪倒了一片,所有人匍匐在地上抖得如筛糠。 沧月缩在墙角不知如何宽慰,攥着手急得团团转。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噼里啪啦的动静安静下来。沧月才贴着墙边进了屋,越过瓷片小心翼翼地替丸子顺气。砸了一通,丸子心中那股暴.虐的情绪才稳定下去。身为一国之君,这群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这是多大的狗胆!! 方才御书房里,沧月就在一旁伺候茶水,如何能不清楚丸子的愤怒。这群倚老卖老的老匹夫,当着国家主子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藐视圣威,诛九族都难消心头之恨! 他素来嘴甜,费心费劲将嘴皮子都说破才将丸子的兴致哄好。初春天气寒冷,昨夜预感有雪,果不其然这会儿就下起了大雪。 寒风乍起,天色便暗沉下来。阴云卷着雪粒子呼啸,仿佛千万野鬼在外嘶吼。丸子在桌案前发了片刻的呆,沧月方噙了笑跟丸子说起了顾斐。知晓她这段时日对宫中美人提不起劲,沧月寄托于京中第一美男子能叫丸子恢复元气。 事实上,沧月不提,丸子都快忘了顾斐这个人了。 他一提,丸子脑海中关于与顾斐相遇的记忆便如浇了水的花,瞬间复活。说来也奇怪,她总有一种违和感,毕竟她脑子关于男人的记忆一向是过脑便忘,但对这个人却清晰异常。 原先什么感觉她已经不记得,但丸子深刻地觉得。自从深沉的一觉睡醒以后,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同了。比如沧月一提起顾斐,她脑海便控制不住浮现顾斐此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便如同慢动作回放一般反复地回放,唯美又令人心跳失常。 丸子不清楚这是什么,但她用她超常的智慧和丰富的经验(?)判断出,这大约是所谓的男女之间‘一见钟情’。既然一见钟情了,她就不打算放弃。 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得不到一说。 “顾公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能诗,七岁能画。十三岁便因一副山水在京城扬名。十五岁便已然与皇夫殿下,以及小侯爷并称京城三绝了。”沧月只打听到这些,许多都是众所众知的消息,“听闻顾公子独爱莲。因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听到熟悉的句子,丸子忽然抬起头。 “陛下?” “无事,”丸子眉头蹙起来,“继续说。” 沧月恍惚地,继续跟念人物大纲似的,介绍顾斐的生平。 虽然不知哪里戳了丸子的心,或者单纯因为爱情,丸子觉得她躁动的心绪平静下来。沧月见她脸色好转,于是立即道:“陛下,既然这外头天寒地冻,又不便于出门走动。正巧储秀宫那十八位公子早已久候多时,不若请来瞧一瞧?” 丸子一想到自己有一后宫的美人儿,这就又来了新人,顿时头疼。不过,有新美人为何不看?反正都进宫了,不看也是浪费。于是她点了点头。 沧月见她点头,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兴致勃勃地冲出殿外,打发了个小太监去储秀宫传旨,自己转头又回了殿中。 没一会儿,十八位俊美公子哥儿在宫人的引领下,走进未央宫的偏殿。显然这十几个人都很有骨气,顶天立地的男儿被一女人看中强押进宫做面首,叫他们情何以堪?他们在深恨这荒唐无耻的女皇毁了他们的人生的同时,也十分鄙夷淫.荡的女子。 即便如今身处女皇的寝宫,年轻俊美的公子们脸上对丸子的憎恶也不曾收敛半分。 宫人们将人带到便退下去,私下里静悄悄的。 一行十八个美少年或三或两地坐在一处,耐着性子等丸子。大殿中央的香炉袅袅地冒着青烟,打着旋儿地散开,溢出满屋的龙涎香。 等了约莫三刻钟,门外才传来人走动的声音。 就在几人冷眼看着这无耻女皇能长得什么熊样,如此饥渴,就看到一个身着玄底绣五爪金龙常服的高挑女子一步一步跨进偏殿。 只见她长身玉立,原谅他们用长身玉立。因为甚少有女子能生得这般高挑。妖娆婀娜的身段,修长纤细的脖颈。只鬓角乌发沉甸甸地用玉冠束起,其余洒落下来,披在身后,或洒进衣领间。几人方注意,大冷的天儿,她衣领开得极低,露在外侧的皮肤仿佛白玉雕成。一双极为潋滟的凤眸,眉间一点朱砂,琼鼻红唇,冰肌玉骨,似魔似仙。 一阵寒风自身后袭来,吹的她身上奇异的香味浮动,屋里公子哥儿都傻眼了。 丸子一甩广袖,高傲地昂着下巴走上主位。身后的裙摆曳地,上面威武狰狞的五爪金龙仿佛盯视着所有人,高不可攀,却又叫人心神巨震。 直至丸子落座,这些人还都没能回神。 沧月心中不悦,拄唇咳嗽了两声,打破这诡异的沉默。美少年们才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或面红耳赤羞愧不已,或脸乍青乍紫无法自视。 “陛下,这里便是储秀宫的公子。”沧月嫌弃地扫了一眼盯着丸子不放的其中一个。那垂涎三尺的丑态,他心中立即将此人划去。 丸子微微斜靠在扶手上,随意的姿态让她那股摄人心魄的妖味儿更重。事实上,丸子才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她衣服实在太重,坐直了腰疼,只能歪着坐。 接过递到手边的茶水,丸子方才已经用过膳,此时吹着茶水并未抬头。 一旁沧月知她的规矩,站出来,按老规矩地道:“都说说,姓甚名谁,都有些什么才艺。”说着,他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圈,道:“从右边第一个起。” 美少年们微薄的廉耻心在第一个人自我介绍完以后,荡然无存。本想着宁死不辱节,此时全抛去脑后。从名字到才艺,展示得十分尽兴。 不过丸子从头至尾没怎么抬过眼帘,便是看也是漫不经心。 十八个人介绍完,丸子不曾开口夸过任何一个。美少年们从义愤填膺恨不得吃其肉啖其骨的唾骂女皇,到心里惴惴不安女皇看不上他们,这其中转变,只需女皇的一个眼神。 气氛越是安静,他们的表情便越僵硬。 丸子欣赏够美少年的尴尬以后,忽地坐直了身子拍了拍手。 众人的目光随她动,就见丸子站起身,偏殿门口一行搬着桌子的宫人鱼贯而入。 这阵仗与他们料想的不同,美少年们面面相觑,摸不准丸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见宫人们将桌椅搬开,在将这矮桌整齐地排成两列,铺上铺垫。 少年们蒙蒙地被安排在矮桌后头坐正,又一行宫人拎着笔墨纸砚进来。 沧月取出一叠卷子亲自发放下去。 然后十八个美少年懵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地拿着笔,看着完全陌生的考题,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在干什么’地低头看向卷子。 丸子好整以暇地捏了捏手指骨头:“给你们一个逃离后宫的机会。考吧,考出朕喜欢的分值,朕就给你们自由,并授予你们官职。” 冷而魅的嗓音一出口,底下所有人耳廓都是一麻。 他们对天降馅饼砸脑袋这件事既惊喜又不惊喜,抬眸偷摸瞥了眼高座之上这等几辈子都不一定有那个机会遇到的人,心情是无语凝噎的。 丸子:“当官还是给朕当男宠,你们可把握好了。” 美少年:“……” 第53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5) 第四只恶毒女配 四下里安静无声, 只余笔墨在纸上极为细小的悉索声。丸子靠坐在主位之上, 宫人们遍布四周。明明他们是被强押进宫的, 此时反而有种因祸得福的庆幸。 在座的这些人, 有些单凭才学和家世身份,不一定能入贵人的眼入仕做官。如今却因一场强抢民男的荒唐戏码, 让他们有了殿试的机会。且即便殿试失败, 也……美少年们偷摸瞥向主座上高贵不可侵犯美艳不可方物的女皇陛下, 心中蓦然一片火热。 丸子捏着手指骨节, 看似并未留心, 其实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这十八个美少年。沧月深知她心思,蹲在她的耳边小声地细数十八个少年的身家背景。 提到赵青,林澈,万长峰三人时,丸子还抬头打量了三人一番。忆起南宫尔雅为这三人特地来寻她, 丸子难免会特别留心。 赵青若非是个官宦子弟便就是书香世家出身,一举一动雅致沉静,细微处透露出此子应当教养良好。能被强押进宫来, 相貌气度上自然是十分出众。丸子注意到他有一双十分深邃的眼睛。且不管才学到底如何, 这双眼睛看着便不像个城府浅的人。 丸子在打量他少年自然也觉察到。相较于他血红的耳尖儿, 他淡漠的神情却还算绷得住。 林澈倒是叫丸子有些诧异。这个少年生得太出众。满殿美人儿中就属他最为抢眼。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琼鼻皓齿, 仪表堂堂。此人应当算是满殿人中最不受丸子眼神干扰的人, 时而蹙眉思索, 时而奋笔疾书。先不管才学如何, 这份专注令丸子稍稍对他另眼看待。 至于这万长峰,武将长相。相貌虽俊美,但却透着一股桀骜难驯的味道。说实在的,十八美人里这万长峰就像一群白鹤中走进来一只野狼。 虽说他奋笔疾书的模样看似答题十分流畅,但总有种物种不同的违和感。 丸子闲闲地坐了会儿颇感无聊。想想便起身走动,只是她才刚一动,底下十八个人不管抬头还是未抬头,身子都跟着骤然一僵。 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只有一次机会。” 丢下这一句,不管少年们一瞬间面红耳赤,丸子一甩广袖便款款走出偏殿。 半个时辰之后,不管他们写完与否,宫人们毫不留情地收掉考卷。丸子没有再回来,美少年们摸不清状况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然而代为收卷的沧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考卷卷成一扎亲自抱出去,什么提示也没给这些人留下。 人才一走,十八个人中就有几个绷不住慌了。不为其他,丸子出的考题他们闻所未闻,一个时辰的功夫有些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这般自然就有人没全然答完。 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偏大的少年绷不住就红了眼睛。那张考卷上的题,他基本都没作答。便就是动了笔也都胡乱填写,心里根本就没谱儿。 实际上,这十八个人中不乏贫寒出身。当今世道,从来都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便是那个别极具才能的人能通过察举入仕,但也绝不可能做到天子近臣。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位极人臣的寒门贵子,若非凤毛麟角也不可能会载入史册。但如今女皇金口一开给了他们非世家子弟出身的学子机遇,没抓住的人,如何不哭? 女皇一走,万长峰就原型毕露一屁股坐在了矮桌之上。丸子看他显然是没看错的。他挑着鞋尖就在回想方才的考题。 便是从未见过考卷,有点眼力和才学的人都能看出考卷的严谨和水平。林澈一甩衣裳下摆端正地在赵青的身边跪坐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是同样的想法。 “今日一见,陛下似乎与传闻中出入很大?”林澈与赵青都是世家子,因才学相当志趣相投,彼此也算是挚友。 赵青忆起高座之上的妖女,眼神不自觉深沉了许多:“百闻不如一见。” “百闻不如一见。”林澈也笑了。顾忌着这里是未央宫,两人说话十分克制。但彼此眼中交换的意思,彼此心知肚明。 沧月将考卷送到时,窗外夜色已深。寒风呼啸着,丸子彼时正在桌案边翻看着凰临的舆图。这片大陆上有三个大国和周边十几个弹丸小国。凰临替换了夏朝,成为这三大国之一,也是这片大陆唯一一个女子为帝的国家。 丸子在细细对照凰临周志看舆图之时,沧月正好捧着考卷进来。她拨冗扫了一眼便吩咐他将偏殿候着的十八美人赶回储秀宫。 沧月闻言有些愣住:“陛下不留下一个?” 丸子抬起头,眉心便拧紧了。 沧月自知失言,立即垂下头去。丸子不紧不慢地翻看着卷宗周志:“吩咐下去,给后宫每个人都制一份宫牌,去内务府登记造册。往后朕有兴致便自然会翻牌。”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沧月,“朕的床笫之事,用不着你来安排。” 沧月脸一白,立即跪下请罪:“奴婢知错,请陛下恕罪。” 丸子懒得跟他计较,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沧月忙爬起来,下去安排。 美少年们在偏殿候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沧月。不过沧月的到来并未给他们带来好消息,只是木着一张让他们自行离开。 这其中着急知晓成绩的有之,期盼会被女皇留下侍寝的亦有之。美少年们面面相觑之后,企图向沧月打听。但无论他们如何示好,沧月淡漠的脸色表示,无论这两样其中一样,今日似乎都不尽如人意。 愤愤然被带过来,悻悻然离去。徒惹一夜辗转难眠。 丸子夜招十八少年入未央宫之事,次日便传遍宫里宫外朝野上下。且不管后宫‘妃子’们心中作何想法,早朝又是一番嘀咕。 不过估计是昨日丸子给这群人的阴影不小,以至于今日即便他们对女皇心有他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跳出来指责。 今日早朝,众臣在面对女皇时比昨日的敷衍好上一些。但一日两日的发威,并不能叫这群官场老油条改变心中对女皇长久以来的固有印象。除了昨日御使大夫吴鹏将奏本证据完整地呈上,剩下的这群人依旧是拿些杂七杂八的琐事糊弄于她。 丸子都快被这群人逗笑了。看来这雷霆之威没临到自己头上,这些人就根本不知晓厉害。 耐着性子等到下朝,丸子回了未央宫就又砸了一批瓷器。 沧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但这回再不敢轻易提后宫这档子事儿。只等丸子发泄完心中惊怒,又急急忙忙追随她去了养心殿。 南宫充被气晕‘卧病’的那一日,养心殿中的大部分卷宗便被人连夜搬走。但因丸子发现严令制止,便就还剩下小部分在。但这小部分卷宗,也足够丸子看到些有用的东西。 初代女皇驾崩以后,南宫充势力迅速扩张,以至于如今在朝堂上只手遮天。这也并不意味着满朝堂重臣全都倒向南宫充一脉。丸子昨日才将将一试,至少清楚了一件事。刑部尚书凌志楠以及礼部尚书林明祯便与南宫充不大对付。 正是因不大对付,刑部和礼部被尚书省如今排挤得十分厉害。且不管凌志楠这老头儿炮仗性子为何没被人挤下去,两人如今站在谁的立场姑且不论,敌人的敌人就能利用。 丸子看着官员的名单,目光在骠骑大将军顾战和辅国大将军钟林义上咂摸许久。 出于本能,丸子无论做什么事前,最喜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武器夺到自己的手。当文斗和权谋不能很好的发挥作用时,她更喜欢用鲜血和暴力解决问题。 当然,前提是这两个人,如何捏在自己的手中。 事实上,凰临一共征兵七十万。登记在册的将士便有三万。七十万的兵力,其中戍边将士四十万,女皇禁卫五万,剩余的二十五万兵力就在这两个人的手中。 “沧月,”寂静的殿中响起丸子冷而魅的嗓音,“派去盯着顾斐的人如何了?” 沧月心神一凛,立即走了过来:“回禀陛下,顾公子一切都好,周身并无他人。顾家在顾公子婚事上十分慎重。顾夫人有替顾公子议亲的打算,不过都被顾公子拒绝了。听闻顾公子三日后,邀友人去城郊的红梅山庄赏雪。” 丸子心口奇异地跳了一下,叫她不喜地蹙起了眉头。 稍稍沉吟,丸子合上了名册。 窗外的寒风吹的庭中树木纷乱,丸子吩咐宫人将养心殿卷宗全部搬入未央宫便又起身。大雪刚停又起,粒粒砸在砖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沧月举着伞小心翼翼地跟在丸子身后,寒风一吹,叫丸子的心跳又恢复了正常。 心情郁闷,思绪纷乱间,丸子不自觉就进了一个庭院。 等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红衣乌发的俊美青年。此人身姿颀长,单膝跪地也窥得出身形极为俊逸美型。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就着一件单衣,仿佛不知冷热。他看到丸子,清亮的眼神满是喜色:“陛下,您过来了。” 丸子:“……廷皓平身。”她抬头看了眼,果然是凤栖阁。 方廷皓应了一声后,立即站起来。 单是说身量,至少得一米八五以上。不过好在丸子本身也高挑,并不觉得方廷皓身形有压迫感。想着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不进去的道理。她点点头,昂起下巴路过他,目不斜视地直接登堂入室。 方廷皓大步跟上来,似乎十分高兴。 沧月心里总松了一口气,每回陛下心烦来方公子这儿总是要好上许多。 丸子跨进凤栖阁,发觉这里伺候的宫人很少。 偌大的殿内,除了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太监,就只有方廷皓一人在。且这宫殿也格外空,与坤宁宫奇珍异草无数相比,堪称简陋。 “又要说我么?”方廷皓似乎知道丸子在想什么,她还没开口问呢,他便挠了挠后脑勺就先开口道,“陛下您也知我就是个享不来福的粗人。江湖漂泊那么些年,什么事儿都习惯了自己动手。叫这些人像伺候残废一样跟前跟后,实在碍手碍脚。” 丸子的记忆这才渐渐复苏,忆起方廷皓的身份。 方廷皓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杀手,来无影去无踪。江湖人只听过他‘鬼见愁’的名号,知他是靠取人头赚赏金的头牌猎人,谁也不清楚他本身相貌和真实姓名。丸子不记得凤九天何时与此人相遇并将此人弄进后宫来的,但这一刻,丸子忽然想起一些事儿。 她眼神微微一闪,瞥了一眼沧月。 沧月立即领着人出去。果不然沧月才将门合上,方廷皓便起身单膝跪下。他从袖子里掏出厚厚一叠纸张,恭敬地呈给丸子。 丸子接过来打开,里头记载了近来南宫充私下所有的动作。 不仅如此,进出南宫府的人名单,以及南宫充下达的所有命令都清晰地全部记在纸上。丸子一页一页地翻看,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那张本就极为出色的脸仿佛罂粟盛开,艳到了极致。她抬起头时,方廷皓还单膝跪地没有起身。 丸子心情大好,起身走过去亲自将方廷皓扶起来。 其实丸子命他潜入南宫府,一刀结果南宫充事情会更简单。但脑海中的记忆告诉丸子,南宫充此人怕死的要命,身边高手如云。凤九天派去的人基本有去无回。遗憾地啧啧嘴,丸子拍拍方廷皓的肩膀,心中又琢磨开来。 方廷皓知她素来如此,站在一旁小心地奉茶伺候,不出声打搅。 许久,丸子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午膳时辰。于是吩咐下去备膳,丸子午膳便留在凤栖阁用。方廷皓在一旁陪着,他是江湖人不懂宫廷规矩,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两人用膳,方廷皓就问起了昨夜丸子夜招十八美人儿伺候的事。 丸子:“……”倒是忘了,凤九天这娘们不仅压榨这人的劳动力,还睡人家来着。 看了一眼方廷皓幽幽的眼神,丸子略有些心虚:“朕没那么闲。” “真的?”他不信,怀疑的小眼神在丸子的脖子上瞄。确定光滑无痕迹,他才又吃了一口肉,“陛下近来都不来凤栖阁,可是腻了我?” 丸子目光在他精壮结实的身段上落了落,笑了:“今夜就你侍寝吧。” “陛下?”方廷皓眼睛一亮。 丸子似笑非笑:“怎么?不乐意?” 方廷皓怎么可能不乐意。虽说一开始他确实是被骗进宫的。但他在宫里快三年,心思多少也会变化。点了点头,他大口吃肉,说是要舞剑给丸子看。方廷皓的吃相不至于难看,但也确实不如世家子优雅。若是给他一壶酒,估计能吃出快意恩仇的味道来。 只见他一双眼睛亮得跟狗招子似的,用罢了午膳没多久。硬是顶着大风雪,这人坚持在庭院中给丸子舞了一段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剑舞。 丸子象征性地拍了拍巴掌,然后打了个喷嚏,转身进屋。 于是当夜,丸子便享受了一把所谓‘好一柄腰肢’的滋味儿。方廷皓不愧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精力无限。滋味儿甚好,嗯,甚好。 虽说滋味儿甚好,但丸子决定,下次再来,至少得隔半个月。 次日早朝,一日既往。这群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似乎南宫充一日不回朝堂,他们便就此糊弄到底。丸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扯皮,也看着他们下朝之后进出南宫府,私下里对她临朝之事嗤之以鼻,并未如那日大发圣威。 下朝回到宫中,将先前方廷皓呈上来的南宫充的所有东西拿出来一一整理。托了这厮好腰的福,丸子那日事后又想起了许多事。 她敲了敲桌案,凭空落下一个黑影儿。 上官清单膝跪在地上:“陛下。” 上官清跟上官柔是一对双胞姐妹。上官柔身为女皇的贴身近卫长,掌管宫廷禁卫和负责女皇明面上的人身安全。上官清则身在暗处,贴身跟着丸子,负责替女皇处理一些暗中不易见光的事务,手中握有一支潜伏在凰临各处的女子谍报队伍。 这支队伍是由凤媚创立,在凤九天继任大统前就已经交到她的手中。 怪不得凤九天那么猖狂,丸子现在也感受到有恃无恐的滋味儿。不过在处理完这些胆敢爬到她脑袋上的人之前,她尚且需要装聋作哑一段时日。 “闵州赈灾款的去向,可查清楚了?” 上官清:“已经追查到澧县。再有一个月,涉案官员名单便能送至京城。闵州刺史协助相国贪污的证据,还差点一些关键的指认。” 丸子手指搭在桌案上缓缓地点头,复又问起了京中事。 上官清手下女子,遍布京城官宦之家的深宅后院。或是一个侍女,或是一个婆子,甚至歌姬宠妾妓子。身份百变,渗透在世家的各个方面。她们彼此不相认,若无信物,见面不相识。若上级不曾召唤,谁也不知她们还有另一重身份。 此事姑且不论,丸子骤然知晓凤九天手中捏了太多官宦世家的丑闻龌龊事,梳理起来令人十分恶心。不过也正是想起了这些,丸子忽然意识到自己那日发威是打草惊蛇了。 凤九天三年都忍了,她在不知情的冲动行事之下,竟然叫南宫充这老匹夫对她起了疑心。如今宫里的探子和监视增多不说,这老匹夫竟然也在私下里接触武国公府和辅国将军府。丸子不可能坐以待毙,沉吟许久,又唤了沧月。 上官清的身影一瞬间消失,沧月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进来:“陛下吩咐。” “备马车,朕要出宫。” 沧月应诺,于是立即下去安排。 大雪下了两日,地面积雪厚得能高到小腿。丸子的马车是秘密出宫,但还是在丸子刚到武国公府时,消息就传到了南宫府。 南宫充闻言冷冷一哼,忆起他亲自去顾家时顾战对他不假辞色的做派,脸色极其难看。捏着扳指转,南宫充越想越无法释怀。自从女皇驾崩,他的长子问鼎皇夫之位以后,南宫充在朝堂说一不二,还从未被人如此怠慢供过。 转了半天,他终是如鲠在喉:“来人,给我盯好了顾家。顾战这个老匹夫!等女皇诞下我南宫家的孙儿,必定叫他为今日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且不管南宫充如何,丸子才刚走进前院,就撞见了从廊下穿堂而过的顾斐。 顾斐一身银灰绣竹直裾,腰束玉带,身披兔毛大麾如踏莲而来。雪光的映衬下,他整个人仿佛一尊不染烟火气的玉雕。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丸子的心又砰砰跳动起来。她的目光直接且毫不避讳地穿透庭间回廊落在顾斐的身上。 顾斐被这强势的目光盯得有一瞬头皮发麻。 他偏过头,就看到丸子一身朱红的撒花广袖长裙立在台阶之上。腰身极细,脚蹬鹿皮秀金靴。乌发垂放下来,沉甸甸地披在身后。额间鲜红如血的宝石珠串衬得人肤色如冰雪,潋滟的凤眸,唇色与额间宝石交相辉映,仿佛一红衣精魅。 似乎认出了丸子,毕竟这样气度相貌的人世间少见。他楞了一下,心中那股被冒犯的不适瞬间消失。顾斐注意到丸子在看他,于是便远远地向丸子颔了颔首。 丸子并未回应,似乎只是无意中瞥他一眼,转身离去。 顾斐一愣,这是真的一愣。无他,因过于出众的相貌,他自小便在女子中无往而不利。就连他心爱的女子,看到他也会总是不自觉露出痴迷之态。这还是顾斐第二次在女子身上吃瘪,然而第一次吃瘪,也是这个女子。 说不清心中何种滋味儿,他注视着丸子的背影走远,许久没收回视线。 跟在他身边的小斯注意到自家公子的眼神,自然也看到了丸子。那等美人勾魂摄魄,他看久了不自觉也痴痴。顾斐回过神来见他这般,没忍住叱了他几句。 小斯嘿嘿笑了,挠了挠头赶紧讨饶。 主仆俩走了几步,顾斐忆起丸子去的方向是顾战的院子。心里疑心丸子的身份,他鬼使神差地提了一句:“找个人去打听下,方才那姑娘来家中所为何事。记住,切莫惊动其他人。打听到消息,立即回禀我。” 第54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6) 第四只恶毒女配 女皇微服造访, 顾战亲自出来迎接。 顾战虽说是凰临的开国将军, 实际算是夏朝的旧臣。当初协助女皇篡位的内情姑且不论。但若说如今女皇的四个子嗣中非得挑一个叫他侍奉为主, 那便只有拥有夏末帝血统的凤九天一人。毕竟另三个父不详,血统不明,身份上实在叫人诟病。 丸子的突然造访,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顾战还以为这沉溺酒色的女皇陛下要这般醉死在温柔乡中,没想到逼急之下,倒还记得什么是重中之重。 他听闻门房来报, 木着脸亲自迎出二门,看似不卑不亢实则恭敬地迎丸子进书房详谈。 女皇为何而来, 顾战心知肚明。 事实上, 南宫充那个野心蓬勃的老匹夫, 私下接触他多次。不过南宫家算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二十年前一个破落户罢了。一朝得势, 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顾战嗤之以鼻的同时, 却也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不过这些盘算,他并未当着丸子的表现出来。女皇近几年的种种荒诞行径,叫他实在不敢恭维。此时黑着脸恭迎丸子坐上主座, 奉了茶便冷声询问起丸子的来意。 丸子到没计较他脸色不好看。最怕的不是顾战态度倨傲,而是行径敷衍。虽看不出这顾战是什么个意思,但至少并非不可谈。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晃得眼前一片白光。书房内外的下人都清出去。只余丸子与顾战两人。顾战的庭院中红彤彤一片红梅。案上香炉青烟袅袅, 红梅傲雪, 茶香满溢。丸子与顾战跪坐于廊下, 耳边是雪落地的簌簌声, 彼此不曾开口。 许久,丸子放下杯盏,提出与顾战对弈一局。 顾战一愣,倒也没拒绝。常言道,以棋观人。顾战是武将,也是在军中出了名的足智多谋。下棋如排兵。而排兵布阵与他来说却是最轻而易举之事。不敢说于棋之一道上颇有建树,但在京城确实真真儿鲜有敌手。 草包女皇提出与他对弈,顾战诧异之下,并未拒绝,命人摆上棋局。 两人就着窗外的大雪安静的对弈。丸子执黑,顾战执白。自然是丸子先走。她手指在棋笥中挑拣,捡起一粒,便放了下去。顾战看她落的第一子,眉头就紧紧地蹙了起来。他微微抬起眼帘,审视地打量丸子,心中对她是否会下棋抱有怀疑。 丸子对顾战的脸色毫不在意,抬了抬眉头,示意到他了。 顾战几乎是黑着脸捡起一粒白子,落下去。 丸子却仿佛不必思索,一手搭在棋笥上,轻易地取子便落。与对面顾战郑重的态度,泾渭分明地划分出认真与玩笑的界限。见她分明就是在乱下,顾战心中渐渐冒出怒气。不过顾忌这对面坐的是当今一国之主,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 顾战是越下越瘪火,越下越暴躁。 眼看着棋盘上杂乱无章的棋路,女皇下棋完全没有策略所言。他的脸色已经不只是难看,连情绪也波动得厉害。可渐渐的,随着棋盘上黑子越来越多,遍布整个棋局。陆战忽然发现,他竟然无路可走。 他捏着一粒白子看着整盘棋,绞尽脑汁地看往哪里落。然而心中预估了黑子可能的路数,陆战忽然惊觉,无论他下在哪里,都将被吃掉一片。 丸子依旧是一只手搭在棋笥上,葱白的手指与窗外的白雪一色,昏暗的屋中发着荧光。她漫不经心地捡起一颗黑子丢进笥里,砸得其他黑子悉索地响。那双淡漠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战回过神来,竟然额头全是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发现不知该说什么:“陛,陛下?” 丸子微微勾起嘴角:“该你了,将军。” 顾战呼吸渐渐沉了些。他正色起来,手中的白子犹豫地落下去。 然而他落子瞬间,对面仿佛在玩笑的女皇嘴角渐渐勾得更深。她就着手中的黑子又随意地落下去,不过这一落,顾战的脸色骤然大变。只因这一子落下,棋盘上杂乱无章的黑子仿佛被点了睛的龙,瞬间就活了。 然后整盘的白子便被吞灭大半。可即便杀了这一片,也并未给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活路,反而将白子的棋路更加的艰辛起来。败局已定。 顾战看那只手又取了一粒黑子,漫不经心地砸着棋笥,他骤然起身跪了下去。 丸子这才真正地笑起来。 黑子啪嗒一声丢进棋笥,丸子也起身扶起他的胳膊:“顾将军,起来说话。” 顾战却没有顺着她的搀扶起身,郑重的一记大礼跪拜下去:“陛下,请恕老臣鲁钝,往日是老臣有眼不识泰山,陛下请恕罪。” 丸子来此地就是为了试试,并未想到顾战会如此干脆。意外之喜,惊喜之余丸子却也不敢全然信任。毕竟他此时是真心与否,一切都还得需要现实来检测。但既然顾战表现出应有的姿态,丸子自然不会吝啬表情的感动。 君臣于是很是融洽地寒暄一番,丸子这才进入正题。为表信任,丸子直接地提出了南宫充私下里接触顾战的事。 顾战立即跪下宣誓一般表示了自己绝不会与南宫一脉同流合污,并且当场立誓将会忠于凰临,绝不背叛。丸子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当场自然是十分动容地搀扶起他。顾战似乎略有些激动,两人就当今实事畅谈许久,谈到天色将黒丸子才从书房出来。 丸子一出顾府,她脸上方才交谈的愉悦便尽数敛尽。上官柔驾着马车绝尘而去,顾府一个伸头伸脑的小斯方才缩着脖子,拍打了身上的雪粒子跑开。 顾斐端坐在窗前作画。袅袅的青烟从紫金香炉升起,一室的静谧。 解开了大麾只着直裾立在桌案后头,他一手扶袖一手执笔,桌案上是一副展开的人像。窗外的光色映衬着他一张如墨如画的容颜,显得越发清冷不可攀。顾斐闻言抬眼看一眼下首站着的人,眉头不悦地蹙起:“没打听出来?” “回公子,那位公子既然能由老爷亲自迎进去,必然身份极贵。”小斯头低垂着,“似乎老爷亲自下了令不准泄露风声,奴打听不出来。” 顾斐忆起丸子那双淡漠的眼睛,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身份极贵,无外乎皇族侯爵所出女子。 凰临虽女子为帝,但能叫他父亲亲自起身相迎的人少之又少。年轻貌美,又恰巧是十七八岁的,普天之下就只有那两个人。若非是二公主凤雪怡,那便只有那位了……想起京中关于那位女皇的传闻和她这三年的所作所为,顾斐又觉得不可能会是。 不知为何,顾斐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人十分在意。或许是从未受过挫的好胜心作祟,又或者单纯只是对此人有好奇心。顾斐无意识落笔,画卷上明明是心爱女子的脸,却多了一双冷漠却又潋滟的凤眸。 他盯着那双不属于这张脸的眼睛,心里有些心烦意燥。 刚想将画撕了,却在看这双眼睛之时又犹豫了。 想想,他又提笔,将画中人淡粉的樱桃小口涂上了嫣红的朱砂。画中人的嘴角也勾起来,叫本该纯洁无辜的神情蓦然就妖娆起来。 夜色渐浓,丸子回到宫中之时,窗外的天色已然全黑。 与顾战谈过之后,不管真假,丸子心中紧绷的弦都稍稍松开一些。她想想,又命人去搬了架阁库。凤九天脑子里太多零碎的东西,一时间丸子也不确定精准度。所以她打算亲自将架阁库的卷宗和档案在短期内全部疏离清楚,尽量将最有效的信息找出来。 丸子在为此夙兴夜寐,次日早朝,是丸子给户部尚书的三日之限。 闵州赈灾款数额的合理解释,户部给出了。胡宽将统计过的奏折当众呈达上听。太监送至丸子手中,丸子当众便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胡宽心里一咯噔,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转瞬一想,这一万九千七百万两白银换算出合理的数额,没有足够的时辰是换算不出来的。于是劳神在在地任由丸子审读。 事实上,关于这个数字,户部确实给凑足了数字。 丸子一眼扫过去,不到三息便合上了奏折。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再装模作样也是枉然,丸子干脆将这通威风发得彻底。 只见她骤然站起身将奏折狠狠掷向庭下,朗声喝道:“闵州一共四个县,整个闵州才三万人。但遭遇旱灾的只有澧县和襄阳两个县。澧县约莫五千四百口人,襄阳县六千七百人口。若是按人头算,那么摊到一个人头上便至少一万六千四百多两纹银。胡爱卿,朝廷赈灾讲究的救济,并非是叫百姓伸手发家致富。户部就是这么给朕解释的?!” 胡宽心口一跳,当即站出来辩解道:“陛下冤枉!闵州并非仅仅三万人口。朝中记载的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几十年前的数字?凰临的人口登记是户部在管吧?”丸子又抓到一个痛脚,“人口登记在册,你户部就是这么办事的?若是身居高位不会作为,就尽早给朕将户部尚书之位让出来,给能者居之!” 话音一落,胡宽立即就跪倒在地。 他一张老脸上或青或白,差点没被丸子这一个痛脚抓得眼冒金星。他情急之下,生怕真被按上无能退位的帽子,立即推诿道:“陛下这就是冤枉老臣了!户部的人口数值年年更替。新的人口名册,年前便上呈至架阁库。当真不是老臣渎职……” “荒谬!”丸子却不好糊弄,声声厉喝地追击道:“朕这几日将架阁库的所有卷宗全都翻阅了一遍,根本就没什么新的名录册!胡宽,再信口雌黄就别怪朕无情!再说,即便这三万是十年前的人口,短短十年,最多不过将人口翻上一番。便是如此,摊到每个人头上也至少八千两百多两纹银。你是当朕是那等可以随意糊弄的坊间小儿?如此荒谬的借口也敢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朕都为你感到汗颜!” 这一番话,说的胡宽脸色青紫,冷汗狂飙。 他想到了将赈灾款的数字对上,却没想到这草包女皇的记性如此之清晰。不仅记性好,术算能力居然也如此之强。不过扫过一眼,居然一瞬间就核算出精准的数字。大数字时候看不出问题,这一肢解,便是他再巧舌如簧也无从辩解。 他冷汗如瀑,众目睽睽之下被戳穿,脸皮被一瞬间趴下来踩得稀巴烂。 丸子却并不会放过他,当众凌/迟地羞辱道:“国之兴旺并非徇私讲情理一道能成的。什么两朝元老?便是三朝元老在朕这,国之蛀虫,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全无往日情谊可言。若为一国之大计,朕甘愿当那等操刀之人。昏聩无能之臣不必朕一个一个拎出来示众,尽早自觉给朕乞骸骨辞官!否则等朕动手,便莫怪朕狠辣无情!” 雷霆之怒,朝堂再一次感受到冰天雪地的滋味儿。 有些打瞌睡的朝臣这会儿一点瞌睡都不敢有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竖着耳朵听,头死死地埋在人群里,吓得魂都要飞出天外去。 “陛下,”胡宽意识到问题严重,他爬了几步,仓促道,“这赈灾款,老臣可以解释。户部虽说为此拨款,但真正拍板下令时并非老臣一人决定。陛下……” “你的意思,是相国大人下的令?”丸子顺理成章地问道。 胡宽呼吸一窒,他不敢说是南宫充。微微抬起头,对上丸子冷漠的双眼,他忽然意识到相国再不上朝,丸子当真会革了他的职罢了他的官。 于是心头一哽,他硬着头皮默认了这个说法。 丸子的眼睛一亮,向前走了两步。冷飕飕的语调吐出的话让整个太和殿都为之一静:“放心,赈灾款从拟定到下发,这一路经手的所有人,朕都不会轻易绕过。” 这一句,让身后鹌鹑似的朝臣们集体都是一僵。尤其参与到赈灾款下拨的人,从头盖骨到脚底都是冰凉的。 “来人,将胡宽和户部一众人等都给朕拖下去!” 胡宽没想到自己将南宫充搬出来并未解救自己与水火,反倒彻底得罪了南宫一脉。他茫然地看着高台之上已经回到座位坐下的丸子,涣散的目光落到地上摊开的奏折上。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仿佛在嘲讽草拟时漫不经心的他,一时轻慢,悔之晚矣。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堂堂户部尚书,正三品官员说处置就处置。一时间众臣看着上首背对着朝臣的丸子心头巨震,再不敢直视圣听。 杀鸡儆猴的效果十分显著,再下来的几天早朝,敷衍了事的人少了大半。便是有些人口服心不服,却不敢再拿拙劣的手段敷衍丸子。 南宫充卧病在府十来天,没等来女皇的登门请错,却等来了户部尚书胡宽等一众人等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他负手在书房里愤怒地踱了几圈步没将这口起给咽下去。终究是耐不住,在次日回归了朝堂。 不过这次回归,他发觉朝堂上多了一个面孔。 三年来,因女皇不理朝政,从不参与早朝的顾战竟然出现在朝堂之上。 两人从顾战多次拒绝南宫府递出的橄榄枝后就变得剑拔弩张。虽没有过正面冲突,但南宫充心中已然将顾战列为登基后除掉的第一人。顾战如何不知他的厌恶,并不给他脸面,冷脸和讥讽从不吝啬。 这日早朝,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厌烦地扭过头去。 这半个月以来,丸子每日早朝的魔鬼点名已经成了朝臣们心中阴影。如今一见她出现在太和殿,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果不然,丸子身着玄色龙袍走进高座的瞬间,殿中一瞬间鸦雀无声。 这幅威慑力,叫南宫充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他心中既惊又怒,不明白为何才短短半个月,女皇的威信就叫这群人软了膝盖。 不过显然这并非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胡宽被女皇下了大狱,户部尚书和户部左右侍郎的位置空出来。填进去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像用惯了的人那般顺心。在太监喊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当口,南宫充便站了出来,言之凿凿地丸子处理胡宽的公允。 丸子早知他嚣张,但却没想到他嚣张到当朝指鹿为马的地步。怎么?他以为自己是赵高么?竟然在胡宽自己都不曾辩驳的情况下颠倒黑白。 丸子都笑了:“那依相国所言,朕该如何?” “自然是放了胡尚书。” “放了胡尚书,那国库损失这一千九百七十万两白银的窟窿,可是由相国大人亲自掏腰包来填?”丸子一甩广袖站起身,居高临下道。 “你,”南宫充被丸子堵得一噎,老狐狸立即不与丸子辩驳,他从根子上否认道,“陛下莫要不理事便胡作非为!赈灾款既然拨发下去,自然是用在赈灾之事上。陛下莫要听信一点不实的传言,便看谁都是尸位素餐的奸佞!” 说着,他走出大殿中央。 手一挥,颇有些指点江山地道:“追究赈灾款未曾发放到位,事关重大。即便有人中饱私囊,那也得发放途中有人伸手,这与户部有何关系?即便胡尚书有据查不利的过失,却也罪不至死。陛下如何能空凭一张嘴,肆意构陷忠良!” “忠良?”丸子笑了,“所谓忠良便是拿十几年前的人口数目糊弄了事?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若尽早将尚书之位上出来给愿意做实事的人!” 南宫充怒道:“陛下未免太过冷情!胡尚书在位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揪着一点小错便革职查办,未免叫天下志士寒心!” “若是天下志士寒心值个一千九百七十万两纹银,朕宁愿他们寒心!” 南宫充被噎住了。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堂而皇之承认不在乎志士寒心的女皇,忽然不知从何处辩。偌大的太和殿内,所有人被两人的怒气所摄,呐呐不敢言。 顾战确实这时候站出来,朗声道:“若是满朝堂都是胡宽这等动辄一千九百万两纹银的‘天下志士’,不必这些志士效忠,国库就先垮掉。” “你!”南宫充差点气了一个仰倒,他怒瞪着顾战,“你一个武将你懂什么治国道理!” 顾战笑了:“武将确实不懂什么治国道理。但本将军只会提刀砍硕鼠。” 说到刀之一字,顾战的眼中闪过寒光,南宫充头皮骤然一麻。 他怒极,脸涨成猪肝色,转头给身后人使眼色。 吏部尚书人等于是立即站出来,立即表示户部人骤然撤职,空缺无人填补。便是要考核官员升任辞职,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处理妥当的。这般鲁莽处置朝廷重臣,牵连盛大,不利国之运转不说,耽搁的是国之大计,受苦的也只会是凰临的黎明百姓。 从这角度一提,立即就显得丸子不通政务在盲目胡来。 丸子的心口一哽,当真被气到了。她骤然站起身来,裙摆上的五爪金龙与她此时的脸色交相辉映成了铁青,却叫南宫充看了心头一阵快意。 “户部掌管国之生计,握着财政命脉。便是有能者居之,资历太浅不能服众,做不到上听下达,也是枉然。” 撂下这一番狠话,不亚于明晃晃地与丸子撕破脸。吏部也掌握在南宫充手中,这是若她不听话,他便叫整个朝堂的群臣罢工是么? 越想越气,丸子下朝之后回到寝宫,又砸了一堆瓷器玉器。 就在丸子洒了一通火终于恢复平静之时,沧月小心翼翼从门角溜进来,隔着厚重的帷幔小心翼翼地进来传话道:“陛下,四公主求见。” 四公主?凤轻语?丸子眉头一皱,不悦道:“她来做什么?” 沧月如何知晓?只乖巧地候在帷幔外。 丸子想了想,忽然掀了帷幔走出来。精致的眉眼里余怒未消,细看之下,还能看清她那双眸子里血色一闪。沧月心头一窒,低下头去。 默了约莫三息,就听到丸子冷声道:“让她进来。” 第55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7) 第四只恶毒女配 初代女皇驾崩的突然, 她所出的四个子嗣中除却凤九天自一出生起便被立为皇太女, 其余二女一子都不曾有过正式册封。或许本身为女子,凤媚并不喜爱唯一的男嗣,相反她更看中女儿。而三个女儿中,凤九天是她的心头肉。 因自小便与另三个兄弟姐妹不同,凤九天与几人并不亲近。当初继位之时将三姊妹兄弟分出宫廷, 封号都不曾给三人拟定。凤轻语排行第四,便只是四公主罢了。 丸子端坐在高台之上, 抬眼便见一个身姿纤细的白衣女子款款走来。 虽是一母同胞,但她的面相与凤九天全然不同。 凤九天天生凤眸红唇, 身姿高挑,浓墨重彩的长相。这种相貌若稍稍有一丝怯懦或眼神游移不定便会落了下乘, 显得媚俗。不过丸子妖魔气质足以让华丽的皮囊流光溢彩。凤轻语却不知像了谁,一双圆星眸, 身高不算矮小, 却因五官小巧衬得娇俏可人。 两人站在一处,若不知情者看了必定想不到是亲姐妹。 只见她踏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跨进殿内,看清主座上神情淡漠的丸子时,呼吸似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快步上前, 躬身行礼道:“臣妹见过长姐。” 嗓音清脆如枝头黄鹂,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柔美, 甜到腻牙。 丸子点点头, 漫不经心地抬手赐座。 凤轻语谢过丸子便落了座。 两人自小并不亲近, 十岁起便不曾好好说过话。此时面面相觑地坐下, 其实也无闲话可聊。丸子冷着一张脸不开口,气氛就会显得格外的紧绷。 凤轻语渐渐有种压不过气的窒息,干笑几声方才开口寒暄。 不过凤轻语平日里估计低头的机会不多,即便她此时尽力在克制,但说话的方式还是透着一股骄矜意味儿。面对女皇也放不下身价的人,丸子诧异于她的心气儿。此时凤轻语状似亲热地与丸子攀谈,在没得到回应以后,气氛便渐渐就有些尴尬起来。 丸子不清楚凤轻语突然进宫所为何事,但她嗅觉一向灵敏。凤九天这个四妹,无论从言辞动作还是长相气质,显然都不是丸子欣赏的那一型:“突然进宫,所为何事?” 冷而魅的嗓音让凤轻语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抬头悄悄打量了丸子。一身玄底儿绣五爪金龙的常服,云鬓花颜。鸦羽似的浓密纤长的眼睫让她一双狭长的凤眸幽沉如深井。 明明是个草包,却生了一副聪明相貌。这叫自视甚高的凤轻语心中略有几分不适。这还是她头一回觉察出自己这位血统高贵但声名狼藉的长姐竟拥有一副倾城容颜。向来自诩清雅娇媚的她立在长姐面前,竟有种抬不起头的卑劣感。 事实上,凤轻语此行进宫,是因三年来从不上朝的武国公顾战竟然上朝了。 想着三年来凤九天干的种种污遭事儿,凤轻语原以为从旁侧击能看出点什么。现如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位长姐。于是便将原先的打算咽回腹中。 思来想去,凤轻语于是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长姐,你知臣妹自幼便爱舞文弄墨,母皇在世便时常做些寄情书画之事。臣妹近来有个打算。” 她看了一眼丸子,道,“臣妹想以臣妹名义开设一个‘天下书局’,收万卷藏书。古来书贵,臣妹便想着设这一处,用以与天下志同道合之辈谈笑风生,共谈人生。另一方便,也是与京中乃至凰临的读书人一个方便。” 她看着丸子,笑得温软无害:“在这‘天下书局’之中,来者不拘身份,部分尊卑,尽情畅所欲言……” 丸子眼神微动,抬眼看着她:“所以?” “此行进宫,是来请求长姐给臣妹一个恩赐。” 丸子没说话,只挑眉看着她,看她要放出什么厥词。 “臣妹的藏书不多,若是开设‘天下书局’,总有些捉襟见肘。”凤轻语眨巴着眼睛,一副娇俏无辜的神态道,“不知长姐可否开放天禄阁,石渠阁,麒麟阁三阁,准许臣妹能稍稍借用三阁的藏书以丰富‘天下书局’的书库……” “朕不准!”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丸子骤然出声给噎得一窒。 丸子骤然站起身,高挑的身形一站起身便气势磅礴。衣摆上狰狞的金龙仿佛一瞬间游摆,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人的眼睛,看透人心。 殿内本就不融洽的气氛一瞬间紧绷:“三阁的藏书是皇家多年珍藏,用以绵延后世教诲,是国之珍宝。岂是你突然奇想便能随意取用的?” “你既只古来书贵,如何会提出这等要求?” 丸子似笑非笑,“宫中藏书更是历经几朝几代,将来传给后人的不世珍宝。便是你本人想进藏书阁借阅,都得朕的恩赐才行。竟还想将藏书阁的孤本搬去宫廷以外供天下人取用?你这求得并非一个恩赐,是在勒索朕吧。” 凤轻语脸蓦地涨得通红。 她立即起身跪下去,慌忙辩解道:“臣妹不敢!长姐言重!臣妹此番提议不过是闲暇之余琢磨的消遣事情罢了。长姐也知臣妹自小便只知吟诗作赋,不通世情。这般突发奇想开设‘天下书局’,藏尽天下奇书,确实有几分哗众取宠之意,臣妹绝无勒索之意……” 丸子啧了一声,就听凤轻语又道:“但长姐,古往今来,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只有看的人多才能启民智,开思源。敝帚自珍这类做法只会严重阻碍文化传承,并不会为凰临的千秋大计增添人才。臣妹此番提议计在长远,长姐慎重考虑后,便能品出其中意义。” “哦?”丸子最近经常听这种教导性的大道理,不可否认,她那股邪气又冒上来:“若朕不开书阁,便是耽搁凰临的长久之计了么?” “臣妹并无这个意思。臣妹只是说,文化只有交流才会繁荣。众人的才思激荡之下才会碰撞出火花。” 就见凤轻语还滔滔不绝:“若是长姐忧心藏书投放在‘天下书局’会被人损坏,臣妹可使人誊抄印刷。只是请求长姐开三阁,准臣妹进去拓印,只用副本可行?” “拓印?”丸子懒懒换了个姿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预备怎么个拓印法儿?” “这长姐不必忧心,臣妹自幼法子拓印。”她见丸子的口气似乎是动摇,便再接再厉道:“臣妹恳请长姐开书阁三个月。只需三个月,臣妹便不会在踏足藏书阁。拓印期间,臣妹用项上人头保证,必定不会损伤里头任何一纸一墨。” “你想拓印不难,你想开设天下书局以文会友也不难。” 丸子拨开胸前的墨发,缓缓又坐下去,变脸跟六月天一样快,“这天下书局既然用的是皇家书籍,那也不必用你四公主的名义,用朕的名义来开便是。如此朕不仅准了你拓印书阁藏书,甚至可以筹办天下书局都不必你来操心,朕替你开了这个书局。” 凤轻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要脸一句话就想抢她主意和名声的丸子,不敢相信这种话她竟然堂而皇之吐出来。 凤轻语勉强地挤出笑脸来挣扎道:“长姐,若是以女皇名义,又如何算臣妹以文会友?” “如何就不算你以文会友?”丸子挑起一边眉头,“朕用财力物力开设的天下书局,准许你随意进出。在这书局中你同样可以不必顾忌身份无视彼此地位,跟所有进来借阅书籍的文人志士一样共谈天下事,寻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畅所欲言。” 话音一落,凤轻语再笑不出来:“长姐是玩笑么?” “朕金口玉言,如何就是玩笑?”丸子一甩广袖,复又缓缓地站起身,“你这个想法十分不错。朕预备采纳了。” 见丸子的模样不像作假,凤轻语勉强地绷着没失态,但脸色已然铁青,差点没绷住当场去扇她一巴掌。但无论此时她心中多么愤怒,正座上坐着的这个是凰临的一国之君,并非她能随口叱骂的公主府下人。 暗怒在心的凤轻语当下便有些坐不住,她默默将这口气咽下去,只垂眸敛目地起身告退。 “既然进宫了,便在宫里用过午膳再回吧。”丸子走下高台,行至凤轻语的面前。 高挑的身影稍稍离得近些,便十分有压迫感。丸子身上幽冷的香味随着她的靠近丝丝缕缕地窜进凤轻语的鼻尖,她一时间大气不敢出。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管凤九天如何荒淫无耻,这通身君临天下的气度,确实令旁人难以望其项背。 凤轻语低下头去,心中闷气一时间剧烈地翻涌。但对上丸子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只能垂眸做出谦卑恭敬之态。 丸子掀了掀眼皮,对她这幅口服心不服的姿态无动于衷。 不服气又如何?干不掉她,就给她老老实实憋着! 如削葱根般细白的手指勾了凤轻语鬓角的头发,丸子悠然道,“你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往日甚少亲近也就罢了。如今难得进宫一趟,至少也得留下用膳,陪朕说说话。” 凤轻语刚想说什么,抬眸瞥见丸子的脸色,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丸子于是抬腿往偏厅去。 转身前又瞥她一眼,与此同时凤轻语快速低下头去,将眼中的情绪尽数藏起。丸子根本不在乎她什么想法,只低声吩咐宫人下去备膳。 “说来四妹这几年诗作甚多,也颇具境界啊。”丸子长裙曳地,边走边吟,“水路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萧夏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行至半路,她忽地转身问凤轻语道,“四妹,不知这陶渊明又是那位?” 跟在丸子身后的凤轻语脸色蓦地一僵,大冷的天儿,她背后愣是被丸子这猝不及防的一问给激出了一身冷汗。眼睫剧烈地抖了一下,她上前镇定地向丸子解释:“回禀长姐,陶渊明是前朝一位身负才学的文人隐士。” “哦~”丸子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世人皆知此人十分爱菊?” 凤轻语喉咙梗了一下,须臾,硬着头皮道:“是。” 丸子饶有兴味地挑起了眉:“既然这般出名,为何朕不曾听说过这个人?” 凤轻语的冷汗又冒出来。她十分尴尬,心虚又尴尬,藏在乌发中的耳尖儿都通红了。似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丸子意味深长地瞥着她,并未继续陶渊明,转头又道:“牡丹虽美,但凰临的国花却并非牡丹。朕素来不知自萧夏来世人甚爱牡丹,牡丹如今已这般得文人喜爱了?” 凤轻语的鬓角都湿透,她抿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丸子当真是恶趣味,旁人作诗作赋都是兴致来了押韵便写。诗句辞赋里头的话如何经得起这般一字一句地推敲找茬儿?丸子抓重点的狠毒,将凤轻语一张娇俏小脸臊得通红。她姿态好整以暇地欣赏一番凤轻语的窘迫,这才以“文采不错”一句话,悠悠然结束这个话题。 这一顿午膳,随着丸子时不时开口,凤轻语如同爵蜡。但即便是爵蜡,当着女皇的面,她也得绷着一张笑脸爵下去。 好难得挨到午膳结束,丸子还欲留她,凤轻语忙不迭地就告退了。 人一走,丸子的心情骤然明朗起来。朝堂上受的那些鸟气,在凤轻语这一打岔里,消散无踪。丸子靠在软榻上,忍不住笑得像一只狐狸。 她倒是没料到,这凰临,竟然还穿来了一位后世的‘大诗人’! 丸子调用了脑子里凤九天的记忆,企图回想起这位‘大诗人’是何时来得凰临。她绞尽脑汁回想之后,骤然发现,似乎凤九天这位诗华满腹的四妹从幼年起便如此。 曾经凤媚还因她早慧对这最小的女儿另眼相待过。不过后来发现小女儿的早慧只在认字和作诗上有所体现,凤轻语幼年过度的老成,和在旁的事情上并没有体现出多敏锐的洞察力和领悟力,便又让凤媚放弃了她。 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她敲了敲桌子,一个黑衣人落下来:“陛下。” “派几个人,盯着凤轻语。” …… 且不说凤轻语进宫一趟没打探到什么,反倒差点被丸子掀了老底。就说就胡宽入狱之事,南宫充联合了吏部刑部等一众朝臣,用相互推诿,不办实事来逼迫丸子低头。他们是吃死了官员选拔握在他们手中,女皇的一应诏令没有他们执行便形同一张废纸,气焰十足嚣张。 此计一出,南宫充以为,丸子至多两日便会向他低头。 毕竟整个凰临,还需要他们这些国之栋梁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然而三四日过去,女皇不仅不曾向他和尚书省低头,居然搞出了一个科举取士的新选官制度。 她的一应动作快到尚书省都反应不及。女皇诏书没通过尚书省下达,直接越过了尚书省将诏书公之于众。且没有朝臣们的共同商议,仔细实验,她连科举取士的每一个步骤都规定得一清二楚。甚至于细则都颁布下去。 多亏了凤九天三年来的部署,等南宫充等人听闻新诏令怒气冲冲冲进太和殿讨伐女皇,‘科举取士’的所有细则已经通过尚书省以下各分支下属,被广而告之。 这一诏令发布出去,不仅仅损了南宫充一脉的颜面,更是伤及了整个士族的利益根本。 科举取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往后凰临的官员,不再仅仅只是世家大族垄断。将有成千上万个读书识字的有识之士打破士族的门槛,跨进贵族的行列!而女皇更狠的,不仅准许寒门通过举试入仕,还特地给女子开了一条青云梯。只要有才有德,女子亦可入朝为官。 南宫充一脉差点没气疯! 他们去太和殿没堵到丸子的人,又没法子硬闯后宫。女皇虽无法在朝堂上拿捏他们,但若是他们胆敢硬闯后宫,女皇那五万禁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南宫充当场就气得摔了玉扳指。他们不能闯,他身为国丈却并非不能。 南宫充转头寻了个要见南宫尔雅的名头,怒气冲冲地就直奔未央宫而去。 然而到了未央宫,却被女皇禁卫给挡在了门外。南宫充怒极:“尔等敢拦本相!” 上官柔腰间佩刀一动,刀刃出窍:“相国以为呢?” 冰凉的刀刃一架在脖子上,南宫充发热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他低头看着面前纤瘦的女子,上官柔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他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才好似发狠地道:“好,好,好,好样的!当真是好样的!” 丢下一句‘走着瞧’,他方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凰临的几位饱学之士才将十八分卷子批改完。 没办法,开科举之先河,必然需要更多适应新制度的人。目前来说,丸子手中还没有配备完全成熟的科举制的所有人员。不过没关系,所有的事情只要操作过一次,后面就会熟练起来。丸子将批改过的试卷拿在手中,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这十八分试卷,为保批改的角度公正且客观,丸子一共找了十一位当世大儒和二十二位有实干才能的官员分别去断。等试卷回归丸子手中之时,还有这三十三位的批改评语。 基于三十三个人所给出的平均分值和评语,以及丸子的最终判断。 择出了十一个确实能投放到地方去历练的人才。 其中赵青和一个叫钟鸣的人,是丸子最看好的两个人。这两人,假以时日,若是能在官场历练下保持心性不变,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林澈虽才学出众,但奈何实操不够格,太过于纸上谈兵。若是下放去做官,怕是不能胜任。不过丸子看着大儒对次子才学的肯定,觉得或许可以开设太学让他教书育人,又或者将人留在身边,帮她做一做编撰记录的事务。 至于令丸子印象深刻的万长峰,他各方面都不错,以兵法最为突出。丸子虽不清楚他是不是练过武,但这种人才即便不会舞刀弄枪,以军师身份跟随,极大可能能发光发热。 长指搭在桌案上敲了许久,丸子命沧月将这十一个人传唤过来。 十一个人在苦等一个月后,终于再次被女皇传唤,一时间竟有些喜出望外。有些个别有想法的,甚至不顾倒春寒的冷冽,穿上了单衣。 不过显然他们想多了,女皇陛下并没有招幸他们的意思。十一个人立在殿中,就看到一身龙袍的女皇端坐在高位之上。大太监沧月一个一个念着他们的名字,然后他们站在女皇的面前,让她一个一个地将脸与姓名对上。 意识到这一点,十一个人心怦怦一跳,忽然就振奋了。 “朕金口玉言,今日便给你们入仕的机会。” 丸子那独特的嗓音一出来,有几美少年绷不住又红了脸颊。重新见到女皇的欣喜与即将入仕的激动交杂在一起,他们的眼神都在发抖。 这十八个人,在掳进宫不久就已然祖宗十八代都被调查清清楚楚。除了极个别世家子弟以外,全都是无根无萍却又有点才干的俊才。丸子一面满意地打量这群美少男,一面佩服起凤九天的眼力,随手抓的人品质都这么高。 南宫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科举取士’的诏令才搞出来没多久,女皇就大刀阔斧地切掉了好些胆敢与她对着干的人,换上了一批她的男宠。 “荒唐!简直荒唐!”他气得在坤宁宫乱砸,“她懂什么治国之道,被枕头风吹个几句就敢随意地罢黜百官?荒谬至极!!” 南宫尔雅端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砸摔。 谁知他砸了半天没出气,转头将火气撒到了南宫尔雅的头上:“你这个皇夫是怎么当的?为何三年了,还没叫女皇怀上我南宫家的孙儿?!尔雅,既已然嫁入皇家,你就该放下前头的事儿。你堂堂一国之后难道要为孙家那女子守身如玉不成?” 他提及孙家,南宫尔雅淡漠的脸才终于崩裂。 南宫尔雅站起来怒视他,斥道:“住口!父亲你不配提起她!” 第56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8) 第四只恶毒女配 孙家有一女名花铃, 与南宫尔雅青梅竹马。三年前, 若非女皇临终下旨赐婚,现如今他必然已经与孙家之女结为连理。不过如今说起旧事已是惘然,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便他是男子,冠上皇家姓氏,也一样终生都是皇家人。 南宫尔雅骤然发怒, 父子俩吵得天翻地覆。南宫尔雅平日往日并非一个沉默之人,但自从入宫便收敛了所有脾气, 养花养草度日。 但这不意味着他没了脾气。一旦被触及他心中不能触碰之处,发起怒来是惊天动地。 坤宁宫闹得这一出没一会儿便传到丸子耳中。 南宫充自以为对凤九天的后宫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 在坤宁宫中便不曾克制。殊不知往日他的所作所为被暗卫尽数记录在册,只是不曾被凤九天当众揭穿发落罢了。如今丸子既然已经与他撕破脸面, 次日便将他宣进太和殿,以孙家旧事之名大发雷霆。 且不说南宫充被这一通火发得面红耳赤, 就说丸子将他昨日与长子的争执一字不差地扔回他脸上, 他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都傻了。 丸子抓起镇纸砸他身上,拍案怒道:“南宫家真是好大的气焰,都欺辱到朕的头上来!” 南宫充这几日接连失利, 意识到女皇往日荒唐模样不过是装模作样,如今早已不敢小再瞧女皇的怒火。他不敢再敷衍, 当即言辞决绝地否认了南宫尔雅与孙家之女的事:“陛下, 陈年旧事早已随风去, 皇夫早已收了心思, 陛下何至于穷追不舍?” 丸子才懒得与他辩驳这些风月事,当着他的面发了一通火只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他们私下的所有行动她都看在眼里。 而这件事,今日之后,南宫充深刻地记在了心上。 次日,丸子便在朝堂之上便提出废后。 南宫充昨日回府便一夜没睡。意识到女皇的势力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后,他便有些疑神疑鬼。丸子提出废后一事,虽突然却实属意料之中。可即便如此,南宫充依旧不能接受。南宫家的权势起于此处,若是南宫尔雅被废,那对南宫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陛下,便是废后,也得皇夫犯下大错方可废后。老臣请问,皇夫如今身犯何错?”情急之下,南宫充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若陛下只是为陈年往事便如此处置,这如何能服众?!” 丸子缓缓起身行至殿前狭长的眼睛注视着高台之下的众臣,居高临下道:“凭他为孙家之女拒绝伺候朕,大婚三年,守身如玉,感天动地。朕被他的真情所感动,决定成全与他。自今日起废后,朕会另择一贴心皇夫。”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 忠臣们面面相觑之后,惊悚地看向高台之上的女皇陛下。 南宫充没想到她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会毫不顾忌脸面。如此私密有损帝王尊严之事,她竟然当众宣之于口,一点体面都不留给南宫尔雅! 本就头昏脑涨,情绪激动之下,南宫充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丸子说废后便真废后,雷厉风行的效率一而再地让素来习惯了拖沓的朝臣措手不及。当众说了废后,便当众立即吩咐礼部着手去办,毫无转圜的余地。当来自后宫的九位新人官员被丸子替补进罢黜出来的职缺上,丸子的命令从未有那一刻如此高效地得到执行。 南宫尔雅尚未得知前朝的争执,那废后的诏书都送到他面前。 虽说南宫尔雅一直不曾将女皇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但他却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被一个荒淫无道的淫.乱女子丢弃的事实。从来不曾有过失态的皇夫殿下,头一回失态地冲破宫人的阻碍,冲进了太和殿,怒视着高座之上俯视众臣的丸子。 “陛下!”他身上还穿着他三年里舍不得脱的天青长袍,此时遥遥地立于门前,竟仿佛一个清雅动人的未婚世家公子哥儿。 丸子抬起头,太和殿中议事的朝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南宫尔雅大步走上殿前,如果不是他身后急促追来的宫人慌里慌张地喊‘殿下’昭示他皇夫的身份。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件皇夫这个身份该有的饰品。 看来对孙家之女的感情确实忠贞,整整三年,除非正式场合他从不佩戴皇夫的金冠,也从不愿穿任何带有玄色和绣有凤纹的衣裳。不过现如今可算是好了,他从今往后永远不必再佩戴皇夫的金冠。或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穿玄色的礼服。 丸子摆摆手,示意朝臣们先行退下。 朝臣们于是闭了嘴,行礼告退。 人全部清空,南宫尔雅才大步走上高台。素来冷峻的脸色铁青,他怒视着丸子,出口的话却克制着没敢犯上:“陛下,臣到底所犯何错?” 丸子:“不服?” 南宫尔雅心口一跳,顿了顿,他点头诚实承认:“是。” “你低头看看你这一身。”丸子缓缓站起身,风流的身段被龙袍勾勒的妖娆婀娜。与她面孔上的冷漠截然相反,却冲撞出一股奇特的诱惑力。 低头看了自己今日这一身衣裳,南宫尔雅还是不明白。 “身为一国之后,你扪心自问,可有尽到你父仪天下的职责。”丸子的嗓音在这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中,奇特腔调所造成的蛊惑力被放大到极致。隐约间,南宫尔雅竟以为自己在跟妖魔对语。 “若只是为穿着,臣觉得陛下对臣未免太过严苛。”南宫尔雅将心神从这令人耳廓发麻的腔调中□□,据理力争,“臣自认兢兢业业,不曾有片刻的出错。” “哦?”丸子被他逗笑了,“那么兢兢业业的皇夫,孙花铃的痴心你预备如何?” 南宫尔雅瞳孔剧烈一缩。 丸子却绕着他走了一圈儿,曳地的裙摆上,狰狞的金龙昭示着主人天下之主的身份。她冷冽的幽香仿佛有无数个钩子在勾动身边之人的鼻息。南宫尔雅这一瞬似乎呼吸都停滞了,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眼前之人一般地看着丸子。 “怎么?很压抑?很委屈?是不是很想与心爱之人破镜重圆?”丸子歪着脑袋,嗓音清淡淡的贴近了他的耳廓。独特的嗓音夹杂了气音仿佛一说出口便飘进南宫尔雅的心里去,“没关系的,朕成全你们啊……” 南宫尔雅的脸白了,倔强抿起的嘴角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低垂着眼帘,突然不敢与丸子那双眼睛对视,方才涌上心头的底气荡然无存。 “朕这个人虽说喜欢强迫别人,但朕强迫的从来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满宫的美人儿,唾骂朕,恨朕的不少。” 丸子脚步声轻盈又缓慢,像是鼓点踩在人的心头。她忽然又附身凑到南宫尔雅的耳边,轻飘飘地吐气,仿佛情人的低语:“可皇夫你见过朕强迫你么?” 南宫尔雅的脸一瞬间煞白。 丸子却没了逗他的兴致。这人愿意在后宫当个影形人,先前的凤九天不想管,后来丸子也不想管。但若是能拿出来尽早解决南宫家,丸子不介意随手处理掉。 “看在南宫家所作所为你没有掺和的份上,朕给你一条生路。”丸子蓦然甩袖回到桌案后头坐下,头也不抬道,“出去吧。” 丢下这一句,丸子便又翻开了奏折,继续看起来。 南宫尔雅犹如一根木桩子,杵在桌案旁魂飞天外。自他出生以来,除了婚事上打击过大,南宫尔雅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冷遇。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丸子翻看了所有奏折一抬头,发现他还杵在旁边,顿时不悦地蹙起眉头:“如果不想活,朕也可以将你赐死。” 冷而魅的嗓音响起,南宫尔雅才一激灵清醒过来。 他看着通身气势浑然天成容颜绝美的丸子,喉咙滑了滑,忽然干涩地问了一句:“陛下往日的昏聩,都是装的么?” “你问这个作甚?” “臣只想陛下告诉臣,”南宫尔雅闭了闭眼睛,可脑海中一双潋滟凤眸似魔似仙的女子挥之不去。强烈的反转姿态让他心里像拉扯一样难以忍受,这种艰涩的感觉类似于手握着一颗蒙尘的明珠,而他却当鱼目随手丢弃了。 “陛下可否给臣一个答案。” 丸子不知他到底在计较什么,眼睑微合,勾起嘴角笑得猖狂:“是,又如何?” 南宫尔雅脸色更白,隐约有怨恨:“陛下为何从不在臣面前泄露分毫?” 丸子觉得他这话说得可笑:“你觉得呢?” “臣觉得呢,臣觉得呢……臣知晓了。”南宫尔雅突兀地笑了一声。而后躬身恭敬地给丸子行了一记大礼,转身告退。 丸子挑了下眉,又取了奏折摊开,头也不抬地看起来。 …… 南宫皇夫被废的突然,女皇自曝家短,一夕间将双十了还未出嫁的孙花铃拱进了众人的视野。且不管南宫充为此恨上了孙家,皇夫为了此女竟然三年来守身如玉,没落已久孙家因为此惊天动地的丑闻突然成了众世家争相邀的座上宾。 好事者都想亲眼瞧一瞧,这叫皇夫弃后位之不顾的女子到底有多惊为天人。 近几个月来,女皇闹出的动静一桩接着一桩。且无论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件。无论哪一件,都能让人津津乐道许久。坊间不知朝堂事,但京中朝堂内外的各大世家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南宫尔雅被废,皇夫之位空缺,这是何等重大的事情。 凰临建朝十九载,初代女皇凤媚改制的力度并不算大。如今整个王朝,依旧是男子为尊。即便是女皇选夫,男子以皇后之礼嫁入皇家。在男尊世家根深蒂固的印象里,还是女皇嫁给了男子。所以这皇夫之位的重要意义,不亚于不费一兵一卒改朝换代。 原本为丸子废除‘九品中正制和察举制’而愤怒不已的世家们,注意力立即转移到空缺的皇夫之位上。京中适婚的世家公子不知凡几,都想着一步登天。 果然,古往今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利益相同时便是盟友,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再坚固的同盟也能一朝分崩离析。丸子才小小透露出另择皇夫的意思,并表示三品及以上品阶的官宦世家嫡子为先。隔三差五地单独宣几个家中有适婚嫡子的重臣私下详谈,南宫一脉绑在一起的朝臣们不必丸子亲自出手,就从内部渐渐瓦解了。 南宫家的权势终究是空中楼阁,支柱的南宫尔雅一倒,就树倒猢狲散。 如此现实,却又令人无从反驳。 相国确实位高权重,但自家的嫡子若能一朝得势,谁还会甘为人后? 丸子眼睁睁看着这群朝臣为了一个皇夫之位狗咬狗,互相陷害,彼此攀扯,自相残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这满朝堂重臣细说起来,竟然一个手脚干净的人都没有。 丸子每日冷眼看着他们攀咬,时不时再点一把火。玩的好一手煽风点火。这混乱期间,因南宫充无时无刻不在企图以南宫尔雅痛改前非为由,强迫丸子复立南宫尔雅惹了众怒。这群攀咬的人在彼此干不掉对方的情况下,竟然联手将南宫充给卖了。 丸子看着送到面前的一桩桩罪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过在细细翻看了每一桩罪后,再也笑不出来。这个南宫充,竟然比她一个女皇还要有钱。辅政三年,贪墨了整整九万九千八百多万两白银,其中收受贿赂黄金珍宝无数。若是以周边小国来算,他南宫家当真可称得上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她会让他一贫如洗的。 嫉妒心作祟的丸子,在朝堂之上当众将证据摔在南宫充的面前,火速以贪污罪当场将南宫充打入天牢。与此同时押下涉案的一应人等,并火速下令抄家。 丸子发难的突然,南宫充没想到自己还没将贪污案的胡宽从牢里捞出来,自己就以同样的罪名被打入天牢。当两人在天牢相遇之时,前后相隔不过四个月。然而胡宽的赈灾款去向才刚刚追查清楚,一个月后女皇亲自提审。而不可一世的相国大人南宫充却因为证据确凿,都不必再审,三日后斩首示众,南宫一家老小流放三千里。 细算下来,除了宫里被废的南宫尔雅,南宫家竟然一个不剩。 命运如此捉弄,南宫充临死也没料到自己居然死在了自己心腹的手上。而致使心腹背叛的,居然是他在坤宁宫的一次大意的口不择言。 祸从口这个至理名言,对于南宫充来说,从未如此深刻地明白过。 且不说南宫充倒台,胡宽贪墨闵州赈灾款一案,终于被提上日程。丸子在忙着肃清南宫充留下的烂摊子之外,在八月份开设了史无前例的第一届科举。 因为南宫充一案牵连甚广,这些为了扳倒南宫充的人在背叛之后捅起刀子来毫无情义可言。这般一拉扯,像扯藤蔓一样一扯扯出了一堆。大量的职却空出来,对国家运营造成了巨大的阻碍。选官之事,迫在眉睫。 因为这一次的特殊性,短时间内没办法组织完备的科举。只能事急从权。 仓促之下,丸子下诏天下,今岁科举只设置一次考试,不必如诏令中‘县试—乡试—会试—殿试’这种层层选拔,只这一次机会,越过去便扶摇直上。 这一诏令一下,全京城的学子都沸腾了。 且不管这诏令层层下放下去,会有多少人赶得及今年八月的特殊科举。就说丸子怕人才资源不够,又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后宫。 诚如丸子所想,凤九天的眼力毒辣得厉害。后宫被她看上的这些人中,就没有一个是纯粹的草包美人。即便不算事太聪慧,但势必会有一技之长。丸子在深思熟虑之后,名沧月将后宫五十八个美人儿全招来了未央宫。 十八美人突击考试的事情再次发生,不过这次众人心中都有底儿。 方廷皓握着笔就在试卷上画乌龟,他反正是个无牵无挂的江湖人,对加官进爵没多大兴趣。会留在宫中纯粹是爱慕女皇。动脑子这种事儿,除非在杀人上,寻常他不大会去用。考试期间,字儿一个字没瞧进去,光盯着丸子的红唇眼放绿光了。 这五十八个人中,不乏有跟方廷皓同等心思的人。 沈清秋便是其中一位。不过他并非是对丸子本人感兴趣,而是舍不得混吃等死的舒服日子。他这人虽身具大才,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就是懒得骨头都发酸。在被凤九天弄进宫前,每日背着个凤尾琴在青楼装瞎子。 之所以被弄进宫来,还是凤九天被他不染凡尘的仙气皮相给蛊惑,拖上榻给睡了。 这厮被睡了以后就做出一副凤九天不带他走就上吊寻死的姿态,最终被强买强卖地带进宫。不过这厮一进宫就原形毕露,凤九天发觉他进宫就换了一副面孔,大感被骗以后就不搭理他。 不过这厮也不算太过分,还知道偶尔空手套白狼的敷衍两下。自从过上了这混吃等死的蛀虫日子,为了不被赶出宫去,偶尔弹弹琴以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此时,他今日忽然间就对女皇感兴趣了。他很肯定不是自己太久没见产生错觉,而是这女皇如今看起来就仿佛被妖精夺舍了一般,有种改头换面的惊喜之感。且看她端坐高台之上,即便没什么太多神态,但无论是目空一切的气度还是那漫不经心的眼神,都狠狠戳中了沈清秋的心。 他看也不看桌案上的卷子,直勾勾盯着上首的人,心琢磨着今夜该如何留在未央宫。 再有一个便是百里无心。 按理说,他一个身怀爵位的小侯爷,根本不可能被弄进宫来当个没名没分的男宠。但事实便是,他并非凤九天强取豪夺,而是自己搬进后宫住的。 哪怕凤九天也就是丸子至今没动过他,他却自诩是凤九天的人,死活不愿出宫。 丸子难得被盯得头皮发麻,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沧月,你来盯着。” 丢下这一句,丸子起身便离开了偏殿。 这次的考试比上次利索的多。五十八个人中不愿离开后宫的人只是少数,当然是登青云梯的人更多。除却方廷皓的乌龟涂鸦,沈清秋的空白试卷,百里无心的胡乱瞎填,其余都答得满满当当。 沧月将试卷小心地扎起来,封进一个竹筒中。 丸子就在回廊下被仙男沈清秋给拦住了。 只见他一身素白的长袍,玉冠乌发,俊眉修目,身姿挺拔入竹,浑身不染一丝凡尘的干净气质仿佛此人随时能羽化登仙。他怀抱着凤尾琴勾唇文雅地笑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陛下还是如此美艳动人。” 丸子:“……” “今夜月色真美,”沈清秋嗓音也清淡,像林间的清风拂过耳旁,“在下刚谱了一曲‘月下美人’,不知陛下可有兴致与在下共赏?” 丸子看了一眼还没黑的天,再次无语:“……”用这么仙的长相说出如此土味的情话,他嘴不疼吗。 …… 当然,既然他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丸子从来就没有送上门不吃的道理。所以,即便嫌弃他一张嘴破一身仙气,丸子还是毫不客气地把人给睡了。 嗯,小看了他。果然是外表越仙,内心越骚,骚断腿了这个人。 次日一早,丸子难得休沐,这厮绷着他那张仙气飘飘的脸,大清早又给丸子上演了一出神仙的堕落。哦,真赤鸡。 当然,赤鸡过后,冷酷无情的女皇陛下完全无视他仙男式骚气撒娇,将人给赶出了未央宫。 沈清秋抱着他的凤尾琴仰头看着偌大的未央宫牌匾,回味地咂咂嘴。 嗯,他明晚再来。 丸子将他赶走以后,专心投入到奏折中去。除了各地官员任免情况,大多是在上呈被南宫充压下去的旧案。还有部分奏请丸子尽快立后。 令丸子诧异的是,这立后的高频名单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名字:顾斐。 第57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9) 第四只恶毒女配 南宫充一脉倒坍之后, 朝堂之上漠然涌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往日相国一手遮天,气焰太盛,打压得诸方势力不敢轻易冒头。如今相国之位突然空出来, 自诩资历深且德才兼备之人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近一个月来, 朝堂之上为继任相国之位的人选吵得天翻地覆。谁都觉得自己劳苦功高, 谁都对别人提出的人选嗤之以鼻。不过任由他们争相请荐,丸子都不为所动。 因相国一位空缺,诸多未经过筛选的奏折如雪花般向丸子纷至沓来。 不得不说,这时候倒是叫迟迟不选定下任相国的丸子切身体会到设置相国一位的必要性。若无相国为皇帝筛选出紧急重大的事件,国之大事处理的效率会被严重降低。更有甚者,可能会耽搁凰临的国计民生。 然而才扳倒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若再来一个, 不保证会不会旧事重演。丸子并非怕压不住,然而一个人位高权重久了,再是清明的心智也会被权势所迷。 她琢磨着是不是该废除国相制度,建立一个分权的中央机构。 不过这个想法目前只是雏形, 短时间内并无法完备。如今首当其冲的是八月的秋试。凰临建朝并不长, 短短十九载。与京中那些盘踞几百年, 势力早已渗透凰临各个层面的大世家相比,根基着实十分浅薄。且女皇当政,更加无法令他们真正拜服。 丸子的‘科举取士’诏令颁布从根源上动了他们的利益,如今反扑得十分厉害。 就任与凰临各职各位的大小官员或多或少与世家攀上关系,消极怠工的数不胜数。大小事务隐瞒不报,拒不施行上庭下发的诏令, 甚至将各色虚假消息上达圣听。明面上不曾正面与女皇有直接冲突,却从各个方面逼迫女皇低头,企图让丸子收回成命。 一时间,政体混乱,百姓怨声载道。丸子冷眼看着这些人施为,回宫砸了一批又一批的瓷器,耐着性子将八月的秋试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 世家贵族见如此逼迫还不能阻止‘科举取士’的施行,惊怒交加之后,再没有闲心去操心女皇的后宫事。各大隐藏在背后操控朝堂的世家按耐不住,开始联手攻击女皇。 不知何时起,坊间流传起女子短视误国的童谣。此歌谣一经传唱便迅速蔓延整个凰临。朝廷的雷霆之威也无法镇压这股歪风。且不仅如此,女皇荒淫无道,不知民间疾苦胡乱行事霍乱天下的谣言四起。丸子的名声仿佛一夕之间,臭不可闻。 丸子盛怒之下,命禁卫军大抓特抓了一批人云亦云胡乱写歪诗的酸腐文人。为了震慑这背后之人遏制住这股歪风邪气,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然而她的雷霆之怒不过震慑住这群人半个来月。没几日,坊间便又刮起一阵女皇暴.虐弑杀的歪风。堂堂一国之君,竟在这半真半假的谣言之中又成了能止小儿啼哭的夜叉形象。与此同时,女皇的另外几个子嗣被推至人前。其中以四公主凤轻语为最,靠着她那几句歪诗,竟捞了个身怀大才礼贤下士的贤明名声。 一有人冒头,朝堂的势力分布立即就看出了苗头。 果不其然,这里头就不可能止一方出手。 想想满朝堂朝臣,除了丸子硬塞进各个职却的美少年,重臣之中竟只有顾战礼部尚书坚定地支持丸子,竟然都各为其主,丸子都替凤九天这个女皇感到可悲。 最令丸子惊奇的是另一个国之重臣与骠骑大将军顾战同样手握重兵的辅政大将军林义,居然是向着凤轻语的。丸子得知这一切就笑了。想起凤轻语那夸夸其谈的天真模样,丸子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力,是否当真就小看了这位凰临四公主? 铺天盖地的骂声伴随着丸子的流血威慑,如今京城笼罩在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氛中。 这日,丸子再一次微服私访,造访了骠骑大将军府。 顾战如今对丸子是深深的拜服。就如同他与丸子对弈之时,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乱下一通,却能在短短半年里将凰临的腐肉连根拔起。如今这形势虽不算明朗,但在历经这一番黎明之前的黑暗以后,女皇必定会给凰临一个璀璨繁荣的未来。 两人端坐在棋盘的两侧,就着满室的茶香和窗外明媚的日光,君臣沉默地对弈。 在再一次落败,顾战愉悦地大笑起来:“陛下棋艺精湛,老臣佩服。” 丸子手捻着棋子这才笑起来:“将军亦是。” 在历经半年的风雨,丸子才真正信任了顾战。君臣之间配合默契无间,相处起来气氛自然融洽。对弈过后,顾战斗胆邀丸子留下用膳,丸子便也没拒绝。 窗外的天光大好,八月之后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丸子起身在廊下站了会儿,随手指了个人命他引着自己去游一游将军府。顾战有心亲自作陪,却被丸子笑着拒绝了:“将军手头还有不少事,自管去忙,朕转转便回。” 将军府占地很广,院落众多。虽是武将世家,却因代代儒将,府中一应摆设都像是文人世家的偏好。正式七月好时节,百花齐放,处处好景致。 丸子身边只带了沧月和上官柔两人,行动很是轻便。从顾战的院落出来随意走动,无意之中便进了一处布满竹林的院落。这个时节,竹子苍翠,一大片放眼看去很有一番意趣。引路人知她身份,便是知顾斐性情,也不敢提醒丸子不可乱闯。 见丸子似乎很有进去一看的兴致,只得硬着头皮领丸子进了顾斐的院子。 明明中满了竹子,却去了个“水华阁”的名字,十分有趣。 不得不说,翠绿的竹林在明媚的阳光下,十分具有美感。满院子的翠竹郁郁葱葱,交相辉映之下,仿佛将这天光都染上了绿意。丸子嗅了嗅空气中竹子清冽的味道,漫步其中,竟感觉到喧嚣的心有一瞬间平静下来。 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小路,丸子脚步落地很轻,轻易不发出动静。沧月知她近来心绪不宁,今日难得有一瞬间的平静委实不敢搅了她的兴致。与上官柔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穿过了竹林,入目便是一间凉亭。凉亭旁哗啦啦的水声更衬得此地凉爽。丸子稍稍一抬头,便看清了凉亭中坐着两人。一男一女,女的背着竹林坐,看不清面孔。男的自不必说,正是这栋院子的主人,顾战的嫡长子顾斐。 顾斐起先没注意到丸子的到来,为凤轻语斟茶时不经意抬眸,扫到了立在竹林中的人。 丸子一身朱红绣金丝云纹的广袖直裾,腰束红砂带,背后大片的绿意,凸显得一身朱红的她仿佛漫天霞光。似乎只要不穿玄色,丸子的常服几护都是红色。既然是微服私访,丸子自然作那寻常姑娘扮相。鬓角两侧编发高高挽起,血色玛瑙石垂挂额间随她走动而微微晃动。她一双潋滟凤眸此时淡淡地注视着他。 红唇似火,在白玉雕成的雪肌之下,映衬的冷艳无双。 顾斐的呼吸骤然一窒,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院子里的丸子,手中的茶水顺着漫过了杯盏也犹如不知:“你,你……” 丸子眼睑微动,鸦羽似的眼睫之下眼珠子色泽非常淡。 她尚未开口,端坐在顾斐对面的女子觉察出异常,转过身来。一张娇俏无辜的脸露出来,竟然又是被丸子小看的凰临四公主,凤轻语。 丸子的心口一瞬间涌上了怒意,本来略带笑意的眼神转瞬结了冰。 凤轻语也没料到还在顾府遇到丸子,震惊的同时,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不知她方才在与顾斐说些什么,以至于一看到丸子跟见了鬼一般惊悚。只见凤轻语忽地站起身,不顾顾斐不解的眼神疾步走到丸子身边,躬身一礼道:“长姐。” 长姐?长姐!凤轻语的长姐除了那位荒淫无耻的女皇陛下,还能有谁?! 顾斐倏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丸子。 丸子眼睛眯起来:“起身吧。” 凤轻语脸色十足的僵硬,毫无方才谈笑风生时的自如。丸子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将目光投放到仍坐在亭中愣住的顾斐身上。 她越过凤轻语,径自踏上台阶,走到了亭中。 直到丸子的身影贴近,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漂浮到顾斐的鼻尖,他才好似醒悟一般站起身行礼。鲜红的身影就在近前,衣襟摩挲的声音仿佛响在心间。叫顾斐的心,像突然被人丢进了油锅中烹炸一般煎熬了起来。 这姑娘居然是,她居然是…… “四妹如何在顾府?”冷而魅的嗓音一瞬间浇熄了夏日的酷暑,丝丝地冒着寒气儿。 丸子扫了一眼凤轻语,又扭头瞥了一眼顾斐,明明不带任何意味的目光却让两个人的心都砰砰跳起来。凤轻语是心虚,顾斐却并非。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因为这一眼心跳不止。 “臣妹,臣妹与顾公子乃至交好友。”凤轻语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道。 丸子挑了下眉头,一掀裙摆挑了个石凳坐下来。 这凉亭石桌上除了正在煮着的热茶,还摊放着几卷诗集。丸子的目光刚一落到诗集上,底下的凤轻语表情有一瞬间的紧绷。 她快步走上来,急忙就想将诗集收起来。 这般仓促又慌张的做派,丸子还没表示什么,却引得一旁怔忪的顾斐看了她好几眼。事实上,凤轻语此时表现出的慌张无措,与丸子未出现之前她的指点江山的表现大相径庭。不过顾斐虽觉得有落差,但忆起女皇是残暴的名声,也理解了她的这份惊恐。 “坐吧,都站着做甚?”丸子好似感受不到气氛的僵硬,幽幽道。 凤轻语瞥了一眼顾斐,两人犹豫地坐下。 丸子的目光又落到被凤轻语慌张合上的诗集上。看了一眼沧月,沧月走过去从凤轻语的手中拿走了诗集。转头呈到丸子的跟前。 丸子眼力精准,一眼瞥到诗集的封面落了著作人的款。什么‘卷山人’,一看就是凤轻语的号。丸子眼中闪过玩味,接过去便翻看了起来:“看来四妹这几年没少才思泉涌,这才没多久,又写了这许多诗。” 凤轻语忆起上回《爱莲说》被追问的阴影,表情更加的僵硬。自谦道:“长姐谬赞了。都是些臣妹闲来无事的无病□□,不登大雅之堂的。” 两人说话,顾斐一直没插嘴,听到凤轻语如此自贬,神情有些不赞同。 丸子却好似没听见凤轻语的自谦,素手翻看。她手指白皙修长,粘着泛黄的纸张更显得白得晃眼。也不知凑巧还是故意,丸子一翻就翻到了《将进酒》。 恶趣味是丸子的本质,就算失忆也无法阻止她唯恐天下不乱的天性。 她并不管‘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豪迈,也不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潇洒,就逮着一句“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问凤轻语道:“四妹,朕发觉你的诗词中总是出现莫须有的人,不知岑夫子是谁?丹丘生又是谁?” 果然那日的噩梦再次上演,凤轻语只觉得头皮发麻。娇俏的小脸儿由白转红,面红耳赤地支吾道:“是臣妹的好友,并非有识之士。” “哦?”丸子笑了,“那这陈王又是谁?朕纵观历史,就没有听过前朝今朝有陈王。” 凤轻语的脸由红转紫,额头渐渐沁出冷汗。 顾斐觉出不大对,看了看好整以暇的丸子,又看了看脸色青紫的凤轻语。虽觉出怪异,却还是下意识护着心上之人。他皱着眉替凤轻语解释道:“作诗作赋讲究的是写一个意向,许多人名,不一定有确切指向,只是压个韵。” 凤轻语抹了一把冷汗:“正是如此。” “这样?”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神情明显不信,叫两人脸上都十分尴尬。 欣赏了一番凤轻语的窘迫,丸子复又翻看起来。 她的阅读速度惊人,且过目不忘。三本诗集,约莫九十首诗词。丸子不过一刻钟就翻看完毕。她不仅看得快,且还能一字不错地复述出来。 这精准的记忆力,叫凤轻语顾斐两人都怀疑她是不是私下里背诵过。 不过应当是没有的。凤轻语拿过来的诗集,里头只小半部分的诗流传出去过,大部分的诗词正打算流传出去却尚未流传。 就连顾斐,《将进酒》这首诗,他也是今日头一回读。就在丸子出现之前他还在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感慨万千,但转头就被丸子一句‘岑夫子是谁,丹丘生又是谁’给打破得支离破碎。 不得不说,丸子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两个人都颇受惊吓。 丸子合上了诗集,看了一眼茶水。沧月清理了茶杯,小心翼翼地替她斟满一杯。丸子小小地呷了一口茶水,看凤轻语的眼神意味深长。 “没想到四妹不仅脾性多变,还对百姓的水声火热和诗人的穷困潦倒了如指掌。” 丸子恶趣味冒出来,还真逮着凤轻语作诗这一茬不放了,“不同身份的口吻切换自如,做出来的诗叫人感同身受。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并非从未出过京城的四公主,而是饱经风霜的潦倒文人。” 凤轻语的脸颊机械地抽搐了一下,连顾斐也沉默了。 事实上,在丸子提出凤轻语诗作口吻不一之前,顾斐也觉察出诗风的迥异。他并非文墨粗浅的半吊子,顾家教导素来严苛。顾斐既被列为京城诗画书三绝之一,自然是有真才实学。但看在作诗之人是凤轻语的份上,这才将这疑问压下去。 “长姐,作诗讲究的是一瞬间情感的迸发。”凤轻语觉得这淫.□□人简直孤陋寡闻的叫人发笑,总是揪着一些令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挑三拣四。她所做之诗词,哪一句不是流传千古的绝响?轮到她一个封建社会只知强抢民男杀人如麻的女淫.魔来说三道四? 可心中再是不满郁闷,凤轻语也不敢用怼质疑她才华的学子的话去怼丸子:“若是一字一句地抠字眼儿,又如何能算得上作诗?” 丸子没理会她,转头忽然看向顾斐,笑道:“想必诗词顾公子也看了,顾公子以为呢?” 顾斐被问住了,实在答不上来:“小生……” 凤轻语被他这支支吾吾的态度弄得心一慌。她立即看向顾斐,顾斐偏过了眼睛。 凤轻语忽然就真的有些慌了。 丸子勾着嘴角,忽然就缓缓地笑了。 她坏的很,非常坏,所以,在知晓自己对顾斐可能有点小心思之下,丸子非常乐意抓到痛脚就将他身边的异性一脚踩死。 放下诗集,丸子忽然站起身,乌发随她起身的瞬间被一阵清风吹拂到顾斐的鼻尖。那冰凉的触觉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幽香,让顾斐袖笼里的手不自觉捏紧了。 就见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笑道:“四妹,说来也有点意思。” 冷而魅的嗓音一出口就有种肃静的效用。不仅凤轻语心口一沉,顾斐的心神也被抓了过去。丸子背对着两人看着亭外郎朗绿竹,嗓音飘在风中:“你诗集中的《将进酒》朕在藏书阁的一本古籍上瞧见过。不过呢,将进酒的落款并非‘卷山人’,而是李太白。” 凤轻语的瞳孔剧烈一缩,骤然站起身:“你胡说!” 心脏仿佛被捏住,她惊恐地看着丸子。眼睛像利刃一般一寸一寸地打量她。然而从眼神到举止,并未发现丸子身上现代人的气息。 显然,这就是个古人! 在确定丸子是古人,她忽然急中生智:“长姐莫要自己没有才华便嫉妒臣妹!恶意诋毁!!” 丸子蓦地转头,凤眸凌厉地射向凤轻语。 “放肆!” 凤轻语方知自己激动之下忘记了身份,被丸子凌冽的一眼看的腿软,立即跪下去。 她脸色发白,想辩解却有些不敢看顾斐震惊的眼睛,只能狡辩说:“长姐什么李太白?历朝历代就没听过这个人。长姐是从何处看来的?这《将进酒》明明是臣妹去岁醉酒一气呵成做出来的诗作!” 丸子却冷笑:“不仅《将进酒》朕读过,连《爱莲说》朕也读过。不巧的是,《爱莲说》的落款也并非你‘卷山人’,而是周敦颐。” 凤轻语跪在地上,冷汗如瀑,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坚持诗集上的所有诗作都是她偶尔而发。丸子说过的那些人,她听都没听过,指不定是谁抄袭了谁。 别说,丸子荒谬之下,竟为她这份厚脸皮感到惊喜?? 顾斐的表情已经不是用震惊来形容了。他不可置信,不可思议。因仰慕凤轻语的才情和品行,他甚至将自己的院落都用‘水华’来命名。 如今被丸子当众拆穿,一记重锤打碎了他心中腹有诗书的高华女子,他竟无所适从。 凤轻语注意到顾斐的脸色,眼圈儿都红了:“顾斐,不是,这些真是我作的诗。我何至于骗你?你我相交多年,你难道还不信我?” 丸子笑了:“那你这是何意?是说朕在仗势欺人?” “臣妹没这么说!”凤轻语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无法原谅,绝对无法原谅。这个□□的皇帝竟然当着她心爱之人的面,如此对她。不过一个不知多少年前的古人!竟然敢在自己这集聚了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精髓的高材生面前如此狂妄!今日这份屈辱,她凤轻语记下了! 凤轻语心中翻滚着恨意,嘴上倔强道:“臣妹不过是实话实说,为自己挣一份真诚。长姐即便是一国之主,也不能如此不讲理地冤枉臣妹!” 丸子却笑:“冤枉?” 她迈开腿走至凤轻语的面前,躬下身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来。 丸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好似惊奇,又好似想笑。她丝毫没有为凤轻语的悲壮所感染,然后用一种轻飘又十分平静地问她:“朕现如今十分怀疑。你的这张脸皮是什么东西制成的。难道是钢筋铁板?怎地如此厚实呢……” 凤轻语的脸一瞬间铁青。 丸子却没放过她,反而看向顾斐:“你不如问问顾公子。他信不信这本九十首诗九十个心境的诗集,是你亲自所作。” 顾斐:“……” 第58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0) 第四只恶毒女配 尽管凤轻语不承认, 但显而易见的事实还是在顾斐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至少在这一段时日内,顾斐不知该如何面对凤轻语。他心中富有诗华的女子,竟是个剽窃旁人诗才的欺世盗名之辈, 这叫顾斐顾公子心中无法坦然接受。 丸子长指敲着桌案, 笑眯眯地听顾战细说他在凰临各处的部署。 既然要清除凰临长久以来的世家盘踞势力, 单靠不流血的文人变革是没有大效用的。必要的暴力和流血手段,与政治变革相辅相成。 顾战是一个非常有军事才能的将军。丸子一面听着他细细分析遍布凰临各处的兵力强弱,以及各个州府州牧的偏向以及品行,一面在闹钟勾勒出武将的分布图。沉思良久,不得不妥协一件事。在行动之前,务必确保辅政大将军林义不会坏事。 “将军对林义此人是如何看?”与顾战一样, 自女皇驾崩以后, 林义至今不曾上过朝。凤九天脑海中对于林义的了解并不多,在行动之前,她确实应当去见见林义。 顾战跟林义分别为凰临的骠骑大将军和辅政大将军,各掌十万兵力。新皇继位以后两位大将军虽行事低调, 但与顾家顾斐的优异非常不同, 林义乃至整个林家都在上京不曾有过冒头之举。若非丸子继续军事力量, 很容易就遗忘林义的存在。 顾战思索片刻,有些为难地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略有些固执。” 固执?这可不是一个好词,丸子眉头皱起来。 “林义此人与诸多朝堂的同僚不同,此人心性颇为纯粹。”顾战一时间也无法向丸子解释清楚林义的脾性,“认定为主的人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若不能得到他的认可, 就会十分麻烦。此人不仅固执己见,且颇为擅长打击异己。” “哦?”丸子突然来了兴致,此人脾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十分符合她的胃口。 既是如此,丸子决定寻个恰当的时机便去会一会这固执己见的林义林将军。 书房中香炉的青烟缓缓升起,茶香满溢。顾战端坐一旁不曾打搅丸子沉思。秋试的日子一日日靠近,即将有一场硬仗要打。丸子和顾战都不确定这群大世家贵族会有什么手段,但无论如何都务必保证秋试的顺利进行,以及朝堂的顺利肃清。 须臾,丸子从沉思中回神,忽地屈指敲了一下桌案:“不知将军的大公子婚配否?” 顾战一愣,正色道:“不曾。内子有心替他说亲,不过犬子自小主意大,似乎是没有相中的姑娘家便一直在推拒,婚事上不曾有着落。” 丸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只这四个字,顾战觉察出丸子的心思不免诧异了一瞬。不过一想长子过于出众的姿容,神情有片刻的复杂。丸子注意到他的脸色,笑道:“将军是不舍得?” “自然不是舍不得,陛下误会了。”顾战一听丸子如是说,立即否认道,“犬子能得陛下看中,是他毕生的福气。不过犬子生性颇为倔强,自幼喜恶分明,且行事全凭喜好肆意妄为。若非他心甘情愿之事,强行勉强必定会惹出大乱子。” 他为难地看着丸子,道:“陛下,顾斐那等脾性不适合后宫……” “无碍,”丸子起身行至窗前,“朕从不会勉强于谁。将军不必过于忧心。不过,若是令郎自己心甘情愿,不知将军作何想法?” 这顾战倒是回答的斩钉截铁:“那是犬子的福分。” 丸子得了他的应允,心情大好。虽说贪图顾斐的美色,但丸子却不想为贪这点美色毁了跟顾战的君臣之谊。留在顾府用罢了午膳便折返回宫。 闵州赈灾款贪污案的认证物证陆续进京,这一案牵扯的人也不少。上从户部尚书,闵州州牧,闵州太守,以至于下属干旱县丞等,十来个涉案官员。没了南宫充在前面挡着,后头藏头露尾的人尾巴就全冒了出来。 贪污一案陆续罢免的官员如今全都被囚车锁着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秋试的日子迫在眉睫,丸子本想着寻个时机去造访林府。却没想到从来没什么动作的林义率先发起难来。联合下属,阻碍丸子改革的施行。 忆起林义与凤轻语的关系,丸子忽然就有点想笑。不知这四公主是恼羞成怒自己那日当着顾斐的面揭穿她的底细,以至于私底下用这些手段来给她一个教训;还是凤轻语自觉朝堂混乱,凭她便可浑水摸鱼从中捞点好处。 不过凤轻语的这一出手,给丸子的部署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思来想去,丸子决定在采取手段之前,先了解一下林义的固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正好闵州赈灾款贪污一案提审,丸子派人将林义请来旁听。若是有任何可以招揽林义的可能,丸子自然是选择招揽而非花大气力拔出。 天子的诏令送至府上,林义再是闭门不出,也无法堂而皇之违反圣令。 当林义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丸子送算是将姓名与他这个人对上了。 林义与翩翩俊雅的顾战不同,这就是个纯粹的武将。体格壮硕如小山,络腮胡子长满半张脸。一双虎目瞪过来,十足的凶神恶煞。 他头一回认真正视传说中荒淫无度的女皇还大吃一惊。似乎没料到女皇生得如此美艳。且比之骄矜中略带稚气的四公主相比,这是一位真正的天之骄女。幽沉的双眸仿佛能洞悉一切诡谲心思,通身君临天下的气度只淡漠地立于高座之上便无人能及。 他在打量丸子之时,丸子自然也在打量他。 君臣双方短暂地有个初步印象之后,大理寺便将胡宽等一众涉案罪臣提上朝堂。认证物证俱在,胡宽等人无从辩驳,颓唐地伏案认罪。丸子下令即刻问斩,将涉案人员亲眷全部收押并迅速命人抄没涉案官员的家产,充入国库。 林义全程冷眼看着丸子言眨不眨地一口气斩杀十多位官员,心中对这位女皇的果决狠辣又有了点底。忍不住多瞥了几眼上首。却不知丸子十分敏锐。 被丸子抓了几次后,他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打量。 不过这一番初见,到叫他心中对女皇的遭污印象有了不小的改变。武将看人素来直觉行事,林义与顾战的不同便是,他一旦直觉行事起来更纯粹。林义今日一见,直觉女皇似乎并非外头传言那般昏聩。毕竟沉溺酒色之人,可没有这样一双清明的眼睛。 觉察传言有误,他忽然对女皇的一举一动有了容忍度。 且不管林义这一直觉行事的脾性,叫凤轻语生了多大的气。就说丸子大刀阔斧地处理了贪污案后,又空出不少职缺。吏部在经历丸子猝不及防任用男宠占去诸多要职之后吸取了教训,立即提呈了新官提拔和适合人选的谏书。 在没了相国之后,六部的谏书只能直达圣听,这中间便少了太多可操作的空间。 丸子在细细考察了谏书上所有人选后,只采纳了一个,其余全部驳回。与此同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又将她后宫的那些男人给推送到这些空出来的职缺上去。 吏部尚书孟罔十分难堪,当众愤然道:“若是陛下拒不采纳吏部的建议,整个吏部岂不形同虚设?如此行事,陛下还需要老臣等作甚?!” 丸子红唇勾起来,丝毫不为所动:“你若不忿,大可辞官归隐。” 吏部尚书老脸涨红,差点没被丸子这一句话给噎死。 他捂着胸口,瞠目结舌地看着毫不怜惜老臣的女皇。愤怒冲上脑袋,有那么一瞬他当真想以罢工不干来威胁丸子。但一想到前车之鉴,权势滔天的南宫家是如何土崩瓦解的,他的这口气就硬不起来。 涨红的老脸渐渐转紫,孟罔硬生生将这口气给憋住了。 不过即便是憋住,他回到府中一样大发雷霆。想他孟家四百年在京城屹立不倒,一代比一代昌盛,他不可能像一个弑夫夺位建朝的荒唐王朝的女皇低头。关在书房一宿之后,孟罔连夜去信给了其他世家家主。 丸子端坐在桌案后,安静地翻看着上官清呈递的邸报。御书房中,除了纸张翻动的声响,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许久,丸子将邸报往书桌上一丢,嗤笑出声:“吩咐你寻的擅临摹的人可找到了?” 上官清盯着眼前地砖冷清道:“已寻到三人,正秘密送至京城。” 丸子‘嗯’了一声,站起身来。高挑的身影被烛台的光拉得细长,她负手立于窗前,庭院中清凉的风吹进屋中,烛光跟着摇曳摆动。 须臾,丸子又道:“吩咐下去,劫信,盗印章。” 上官清应诺,身影消失在书房之中。 各大世家因女皇再一次任用毫无根基的男宠不顾吏部的谏书而陷入愤怒之中。民间谣言四起,从昏庸荒淫,到残暴弑杀。但因丸子对流言刀枪不入并未伤及她分毫,反而助长了女皇的威信,越发加重了女皇政令的威慑力。 原本对丸子秋试将信将疑的读书人,在确认得到女皇首肯当真入仕为官后,便对秋试迸发了极大的热情。原本丸子忧心小猫三两只,不成想并未如此。反而因丸子的一意孤行,肆意大胆,聚集了诸多怀才不遇的有识之士赶往京城。 这可乐坏了凤轻语,她自诩在读书人中有一定的地位。如此多的有识之士集聚京城,可不是她招贤纳士的最好时机? 凤轻语借着这股东风,私下里犹如偷了腥的猫,大肆招揽人才。 但说凤轻语会恶心人,丸子比她更擅长恶心人。不仅抢在四公主府开设书局前,以女皇的名义直接开设‘天下书局’,更完全复制了她那番慷慨陈词,用以笼络人心。并且下令命下属官员敲锣打鼓的替天下书局宣传,顺便借此事之便,堂而皇之地邀请顾斐入宫。 且不说凤轻语在得知丸子借此机会召见顾斐让她大惊失色,就说丸子一身龙袍立在顾斐跟前。顾斐看着仿佛被五爪金龙环绕的美艳女子,心口剧烈跳动了起来。 在见到丸子以前,顾斐坚定地认为自己最欣赏那等纯而良善富有诗华的女子。与他志趣相投,能与他心意相通,比如四公主凤轻语,但在几次独自作画,不自觉便画出眼前女子的模样之后,他忽然就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思了。 玄色比朱红更适合眼前女子,仿佛天底下的尊贵都属于她,顾斐不自觉的心向往之。 丸子立于高台之上,金冠压乌发,眉心一点朱砂,红唇似火。她淡漠的眼神与过于浅淡的瞳色让她整个人更加高不可攀。 人对强者的爱慕是本能,刻在骨子里的,无论男女。就像此时的顾斐,控制不住目光不往女皇身上去。他尽力绷住不失态,行过大礼后,静默地趴伏在地。 “起身吧。”丸子奇特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更加的无孔不入。 顾斐脊梁骨都在发麻,垂着眼帘克制地站起身。 丸子此时已转身回到主座坐下,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顾斐的美貌。龙袍的后摆铺在地面上,玄底的锦衣上五爪金龙狰狞,君临天下。 她的视线从来都强势而直接,这是顾斐从第一次见到丸子起便深刻感受到。此时身侧无人,只有两人独处时,这股觊觎的目光便显得更加浓烈。顾斐胸腔的心跳响如擂鼓,说不清是反感还是兴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全都鼓噪了起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藏在乌发中的耳尖如火烧。 不可否认,即便再风光霁月,顾斐也只是一个精壮的男子。女皇的这股占有目光在激起顾斐的略微不适以外,更多的是强势且毫不避讳地挑动了他身体的欲望。耳边是女皇清晰冷淡的吩咐,顾斐这一刻为自己满脑子龌龊念头羞愧不已。 “你可听清楚了?”丸子红唇一启一合,问道。 顾斐深吸一口气,压下蠢蠢欲动的某念头,他恭敬地回道:“回陛下,小生明白了。” 丸子挑了下眉,凉凉的目光扫向顾斐的下.身。那平整的衣裳并未有任何不妥,但顾斐却做贼心虚地下意识以手遮去。 丸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却没有拆穿他:“若是办得好,朕必有重赏。” 顾斐尴尬地将手收回了原位,立即叩谢女皇。 叩谢完,见丸子没别的吩咐。他于是起身告退。却在他刚起身,丸子忽然又出言唤了他的名字:“顾斐,你今年多大?” 顾斐一愣,抬起头,不期然对上丸子那双幽沉的凤眸,刚刚才平息一点的心跳又跟疯了似的疯狂跳动起来。他疑心女皇问他年纪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小生,今年十七。” 丸子的嘴角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勾了起来,这意思,不言而喻。 顾斐心仿佛一瞬间被什么捏住了,挣脱不得,又不敢挣脱。他的呼吸放轻了,仿佛怕呼吸太沉扰乱了听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丸子。果然,那张红唇在他的注视下又启开,淡淡问他道:“不知你家中,可曾为你定好亲事?” 顾斐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瞬,嗓音绷着没露出异样:“禀陛下,不曾。” 丸子嘴角的笑意骤然放大,她忽地换了只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他:“甚好。” 吐出这两个字后,丸子便没再开口说什么了。只摆了摆手,似乎心情十分愉悦,又似乎这份愉悦只是他的错觉一般让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回吧。” 顾斐嘴角有一瞬的僵硬,他微微抬起头瞥了眼丸子。没窥见什么特殊意义,复又垂下头,恭敬地告退了。 将天下书局的筹办交给顾斐以后,宣扬女皇恩义的任务也交代在他手中。顾斐得了父亲的属意,十分尽心。这般,顾斐进宫的机会就更多了。 当然,不排除丸子故意时常召见他。 顾斐不是蠢人,女皇如此举动,他当然能觉出其中意味。但事实便是,顾斐自己心底对丸子的这种时不时的召见并不算多排斥,甚至隐约乐在其中。 每回进宫,其实与女皇说不上两句话。 只除了汇报书局的筹办进度,更多的是顾斐安静地候在一旁,看着丸子头也不抬地伏案处理政务。偶尔来得早了,丸子忙碌之余吩咐他找个资料。或者随口问顾斐一两个问题。顾斐自幼博览群书,又得顾家倾力栽培,才学并非假的。大部分答得上来,小部分回答不出,出宫回府后,整宿整宿地翻找资料古籍,以便下回能顺畅的解答。 两人的这般往来,凤轻语受不了了。她顾不上自己诗词才在顾斐面前露了馅,顾斐并不愿见她,亲自去天下书局堵人。 顾斐如今对凤轻语的感官很复杂。 他与凤轻语相识于三年前。彼时诗会上,被凤轻语一首《爱莲说》给惊艳得晃了眼。追上前去与她相交。凤轻语能言善道,一字一句仿佛都有着超脱年岁的见解,让诗会上的一应才子,当然也包括顾斐,都对她仰慕不已。 相交的三年,凤轻语纯洁善良,才华横溢,每每随口一作的诗词都仿佛能成为千古绝响。古来都以诗度人,凤轻语诗句中所体现的潇洒豪迈,心怀天下,品行高洁,顾斐越发觉得这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女子。 但,一朝梦碎,顾斐觉得自己就是个一叶障目的傻子。 “顾斐,你打算永远不见我?”凤轻语十分伤心,她觉得受到了欺骗。虽然作诗确实是她抄袭了,但三年来他们的感情是假的吗?为了那几句破诗,他能绝情到这种地步! 顾斐受不了四周探视的目光,脸一肃,压低了声音道:“罢了,进屋去谈。” 凤轻语想大声骂他,但一对上顾斐的脸,任何污言秽语都说不出口。虽说她追求者甚多,青年才俊比比皆是,但凤轻语心中最爱的还是顾斐。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顾斐。她怕顾斐冷脸,只好安静地随顾斐去了二楼的厢房。 两人一坐下,凤轻语便立即为自己辩解了:“我知你素来喜爱有才华的女子,不喜那些不通道理的无知妇孺。我是否有才华,这一点,相信你很清楚。那些诗词确实并非我亲自所作,但古往今来,才华并非只在诗词也在谈吐见识,这你认可么?” 顾斐眉头皱起来,不赞同她的话:“我并非为你是否有才华生气。” “那你为何?因为我骗了你?”凤轻语立即道。 顾斐没出声,但显然是默认了这个解释。 凤轻语心口一哽。关于这一点,她确实无从辩解。 但是,爱情不都是从误会开始么?美丽的爱情都是因为误会而更加的动人不是吗?她不过小小地抄了几首诗,这种跟大学考试作弊比能有多大区别?学术界连科研论文都可以抄袭和篡改,她不过背诵了几首诗。 凤轻语不认为自己罪已至死,她觉得顾斐对她未免太苛刻:“顾斐,对我公平一些。你知京城贵女中每次诗会,有多少人的诗作是叫旁人捉刀的?有多少人其实连打油诗都不会作。我不过是跟她们一样请人捉刀罢了。” 顾斐怒了:“这并非捉刀的问题,而是你品行令人怀疑!” 凤轻语觉得这个帽子太大。自从被冠以贤明的名头,她十分爱惜羽毛:“我如何就品行令人怀疑?我不过是抄了几首诗!这如何就令你质疑我的品行了?” “凤轻语!”顾斐没想到她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你剽窃旁人诗作假装自己所作,被拆穿了拒不承认。这点就如同你所说,与京中贵女一样。既然你都承认你不过与她们一样,又凭什么苛求我对你另眼相待?” “我怎么就沦落成跟她们一样?”凤轻语想说她们配吗?但当着顾斐的面,她并未说出这等话,她只是狡辩道,“顾斐,我的才华你要以偏概全全盘否定?” 顾斐忽然心累,觉得此时跟凤轻语争执,等同于鸡同鸭讲。 他在生气凤轻语没才华装剽窃他人作品沽名钓誉,凤轻语却在只觉得他对她太苛刻。一时间说不通,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丸子在得知此事后,当着顾斐竟然轻笑出声。 淡淡的笑声在顾斐的耳中炸开,瞬间清光了他心头的郁闷。丸子的嗓音飘散在大殿之中,仿佛能嗅到嗓音里头裹挟的幽香:“幼年时,母皇曾十分喜爱她。不过忽然某日就放弃了她,你猜这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虫明天捉,爱你们!!感谢在2020-04-25 01:52:36~2020-04-26 01: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下春树 42瓶;痴汉寤寐 30瓶;苏嵘 14瓶;吸吸笑嘻嘻、小图 10瓶;沉迷学习的皇子殿下、她説他説 5瓶;..、柳红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1) 第四只恶毒女配 以女皇名义筹办的天下书局一开张, 空前绝后的热闹。 京中学子和世家在得知书局中藏书万卷,且每一本都是流传千古的古籍,都深刻明白女皇改革的决心。这个疯子女皇居然大开皇家书阁, 将其中三四成的朝中贵族都不能有幸为之一阅的古籍拓印出来, 无偿供天下学子阅读。 这还不算, 她更是将京城三大才子全部投放进书阁,大材小用地做书局的管理者。 自南宫家被抄,南宫充被斩首示众,南宫尔雅在后宫就没了生息。 虽说曾经为一国之后,南宫尔雅也不曾活跃过。但南宫家垮台之后,他仿佛被一夕之间抽去了傲骨, 整个人都有些郁郁。 既然是与顾斐曹承衍并称为京中三绝, 南宫尔雅自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过此人心性过于软弱,沉溺于情情爱爱,难堪大任。介于他在宫中时不曾与南宫家同流合污,大事上还算拎得清, 丸子并不想太为难他。 成婚这三年, 凤九天与他除了新婚夜, 几乎不曾有肌肤之亲,勉强算有名无实。如今南宫尔雅的后位被废,留在宫中发霉也是浪费。丸子索性就让他出宫去主管天下书局。 三大才子都在天下书局,将京中诸多有才之人全吸引过去。 凤轻语本想着从中招揽人才,结果因丸子这一手掺和,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天下书局的主意本是她想出来的, 丸子此行与剽窃她又有何异? 心中怄得要命,她不敢去宫中当面质问丸子,只憋了一股恶气又上天下书局。 寻主事人之一的顾斐,大声质问他是否当真因作诗之事对她心生恨意,以至于如今帮着丸子与她对着干:“这天下书局本是我提出来的。长姐不问我的意愿,同样拿去抢先用了,你如今怎地不说她品行有问题?” 顾斐看着义愤填膺的凤轻语,忽然感觉眼前之人陌生:“这两桩细数下来是同一件事?” “如何就不是同一件?她的行径更家恶劣!” 凤轻语伤心之余更觉得愤怒,女皇做出的这件事比她的行为要恶心严重得多,“同样是剽窃。她此举不仅仅剽窃了我的主意,更因此抢占了本该属于我的名声和人才,这根本就是趴在我身上吸血!” 顾斐都被她强词夺理给弄得不知说什么好。他确实是心悦凤轻语,即便如今对她失望了,但自己与她三年多的情谊并非如凤轻语所说都是假的。 正是因为太失望,顾斐才会对凤轻语不知悔改一味地推诿如此反感。 然而就算心偏到咯吱窝去,顾斐也无法认同她此刻的说法:“造福天下学子之事,无论谁来做,都是一桩大好事。这并非计较名利,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陛下的,你如何可以堂而皇之说本什么是该属于你四公主的?” “顾斐!”凤轻语差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心中野心,好在即使刹住。不过激愤的情绪绷不住,她指着顾斐的鼻子尖声道,“你非得为了凤九天跟我这般犟吗!” 凤九天三个字一出,顾斐的脸一白。怕隔墙有耳,顾斐骤然起身,背过身去不看凤轻语低叱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四公主请回吧!” 凤轻语差点没气得哭出来。 两人相识至今,顾斐从未对她大声过。这不过才一个月,顾斐就变了态度。激愤之下,凤轻语将心中担忧已久的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变心了?也对,皇夫之位空悬,你顾斐无论家世才貌年岁都符合。皇夫之位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 她通红着眼睛,用最毒辣的言辞刺激顾斐道:“高枝就在眼前,你顾公子如何还看得上我这不受重视的四公主!” 顾斐倏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凤轻语却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斩钉截铁道:“顾斐,你今日背叛我,往日除非跪着回来求我。否则,我绝不会再看你一眼!” 丢下这一句,凤轻语负气而去。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丸子都快笑死了。这凤轻语当真是有意思,她以为她是在什么地方?演古代偶像剧吗?竟然还玩起了‘今天的我你爱你不理,明天的我你高攀不起’的戏码。若非政务繁重,丸子倒是很有兴致去看一看现场版本。 随着凰临各地的学子陆续涌入京城,八月秋试的日子终于也在万众瞩目中到来。 秋试到来,世家贵族私下里商议,预谋已久的给女皇一个教训的日子终于到来。 而这些人预谋已久的计划,是让所有本该各司其职的官员在秋试考生入场的这一日集体罢工。从上至下地中断秋试,他们要让女皇的号召成为空谈,让秋试成为一场彻彻底底的笑话。事实上,丸子在得知这个计划后就破有些哭笑不得。 在秋试的前几日,丸子临时给每一位职位上的增添了副手。美其名曰,为确保秋试的顺利进行,副手将辅助各位完成任何工作。 这副手增添的猝不及防,但并不影响计划的实施。当秋试入场的时辰到来,所有人预备按计划实施罢工,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架上了一柄寒刀。副手一改温和面孔,凶神恶煞地威胁他们,若不按照女皇旨意行事必将人首分离。 果不然,这群贵族折腾不出大动作,就像古往今来,文人完不成革命一样。 这群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在被绝对武力威胁生命以后,痛快地忘记了早已计划好的安排。老老实实地按照丸子的意思做事。 最后的事实便是,秋试有条不紊地进行。 不仅没受半分影响,丸子还借这一次武力,成功给了这群妄图颠覆女皇统治的世家子第巨大的恫吓。以往没被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从未感受过女皇的凶残。当新发于硎的利刃真切地割裂皮肤,眼睁睁看着新鲜的头颅滚落下来,他们仿佛第一次明白女皇的冷酷。 这一场秋试,丸子一战成名。是在参与秋试的学子中一战成名。 世家贵族与女皇之间的交锋,置身其中这次秋试之中的人自然都目睹一切。其中不乏迟钝之人被见血的秋试吓住,部分敏锐的学子都看穿了女皇与世家之间的龃龉,也明白了女皇给下品学子一条青云路的决心。 不管如何,再明白女皇决心的一颗,是打心底信任了女皇的魄力。 且不管丸子因这次威慑手段又收拢了人心,就说这批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当真有意思。明明残暴女皇的名头是他们命人传的谣言,如今反而他们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朝堂之上,好些人连直视丸子的勇气都没了。 不过他们消停下来,不意味着丸子会就此放过他们。阻碍秋试乃重罪,关于这一点,丸子早在颁布‘科举取士’诏令的同时便一应写进了凰临的律令里。不管是强调律令的权威还是皇权的至高无上,丸子都不允许秋试当日有过不当之举的人轻易逃脱。那日被当场斩杀的人有十来个,其他涉案人员,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天牢之中。 血洗朝堂的暴风雪,从秋试之后,正式地刮了起来。 大世家们预料到女皇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真正这场风雨刮起来竟然如斯恐怖。先是从破坏秋试之案起,渐渐到揭露朝堂重臣贪污受贿,狎妓致十三死二十三残的惊天大案,再到吏部尚书孟罔欺上瞒下,卖官卖爵……等等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来。处理的人一批又一批,一时间竟然让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朝堂之事告一段落以后,丸子将三人宣进宫,给三人做了安排。 既然是才子,闲散无事浪费才华丸子是绝不允许的。 当三人立在太和殿中,丸子便亲口给了南宫尔雅承诺。只要他安分守己尽心办事,三年以后,放他出宫,并不计前嫌特准他与孙花铃成亲。就此将天下书局就全盘交给南宫尔雅后,便将顾斐和曹承衍一并宣入宫廷,以学士的身份随伺女皇左右。 南宫尔雅沉默许久之后,谢主隆恩。顾斐心中却有些不大高兴,没想到最后,曹承衍居然与他一起伴君左右。 曹承衍目光在南宫尔雅和顾斐身上游移一瞬,看向了高座之上的女皇。 凤九天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曹承衍是个青年才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如斯美艳的女皇若说没有一点心动那是不可能。但他自十三四岁混迹花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女皇的美色垂涎,但更谨慎自己的小命。 清醒保命为上的警戒之下,再旁观这两个人就很有些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味道。 顾斐且不说,此子从小眼高于顶,满京城的世家贵女就不见他看上过谁。会对女皇起心思,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曹承衍觉得可笑的是废皇夫南宫尔雅。 满京城的人都知他为孙家之女守身如玉,三年不近女皇身。如今女皇亲口给了他恩赐,成全他的痴心,他反而做出此等依依不舍之态,未免矫情得令人发笑。 心中鄙夷南宫尔雅,他拍了拍顾斐的肩膀,忽然凑过去小声道:“本公子素来好半似弱柳扶风那一口,你安心吧。” 顾斐:“……” 两人嘀嘀咕咕,丸子瞥了一眼没管。 摆摆手示意三人退下之后,便起身回了未央宫。 血洗了朝堂,并非意味着就此可以高枕无忧。丸子下手太过于狠绝,虽斩断了世家伸进朝堂之上的手也重创了各大世家。但各大世家盘踞京城多年,即便手底下没有与禁卫抗衡的兵力,也并非那般轻易就被连根拔除的。 这一番暴风雪刮过去,似乎换得了片刻的宁静。但丸子深知,过不了多久,这群世家会死灰复燃,并在强压之下反扑。尤其凤九天的几个姊妹,也在暗中窥伺着皇权。其中以凤轻语为最,辅政大将军林义还站在她的背后。 丸子蹙着眉头沉思,是时候想点办法让林义对凤轻语失望了。 正当丸子沉思,抱着凤尾琴的沈清秋不知何时从正门进来。他还是那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仙气逼人的俊脸挂着普度众生的微笑。那一张土味情话的嘴,在丸子意料之中地吐出了非常符合他尿性的话:“陛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之间无数个秋没见,陛下还记得臣的院门往哪个方向开么?” 丸子坐直了身子,脸色骤然冷下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一冷脸,殿中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翻墙进来的。”沈清秋耸了耸肩,丝毫不惧地靠近了丸子道,“陛下不想见到臣么?” 丸子的眼睛眯起来。 “陛下,不知臣有无与陛下言及臣的师承?”沈清秋在丸子的手边跪坐下来。月牙白的长袍铺在地上,仿佛一朵洁白的莲花。 “怎么?”丸子笑,“你还有师承?” “这是自然,不然陛下以为臣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乞丐吗?” 丸子点头:“不然呢?” 沈清秋:“……” 放弃继续扯皮,他决定直入主题。沈清秋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丸子的眼睛,嘴角的笑容弧度动不成变过,轻飘飘问:“陛下可听过鬼谷子?” “谷鬼子?”丸子一愣,心道,这不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物?凰临这历史上都没留过痕迹的王朝,还这般猎奇地同样有个鬼谷子? “正是。”沈清秋将凤尾琴摊在膝盖上,纤长的手指拨动了一下琴弦。噹地一声,琴声在空荡的大殿中余音回荡。 “臣不才,师承鬼谷子。师傅曾言臣好吃懒做,但不乏慧根。” 丸子眼眸微微一闪,正色地看向他。 就见沈清秋这懒货勾起嘴角。漂亮的薄唇吐出了丸子想要的话:“师傅既然夸臣有慧根,臣想着,臣的资质应当算还可以。最差最差,替陛下做点杂事还是可行的。不知陛下,看不得看得上臣?” 丸子忽然凑近,一手捏住了沈清秋的下巴:“哪一种杂事?” 沈清秋笑得如圣人拈花:“比如劝人倒戈,挑拨离间,栽赃陷害等等诸如此类的杂事。” “哦?”丸子的嘴角渐渐勾起来,凑的更近。身上独特的幽香丝丝缕缕地窜进沈清秋的鼻尖,仿佛无数个钩子在勾动人的心神,“还有呢?” 沈清秋状似苦恼地想了想,抬起鸦羽似的眼帘。仙气飘飘的嗓音,闲闲地吐出了十分不适合他音色的词汇:“打击异己,空手套白狼,臣也很擅长。” 丸子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倏地松开了沈清秋的下巴,站起身。宽大的龙袍因她的举动带出一阵风,身后那五爪金龙更是嚣张地俯视跪坐在地的沈清秋。 丸子畅快的嗓音响起来:“用不用你,取决于朕是否确切地看到你的能力。” 沈清秋歪了歪脑袋:“陛下有何吩咐?” “林义。” 两个字吐出口,沈清秋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丸子会提这个要求。他抱着琴拨弄了两下琴弦,古琴厚重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须臾,他忽然问道:“那,臣往后能住陛下寝宫么?” 丸子:“滚。” 沈清秋点点头,又问:“那臣今晚能住陛下的寝宫么?” 丸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今晚的有点短,作者君胳膊疼,歇一晚看看会不会好点。感谢在2020-04-26 01:22:41~2020-04-27 00: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草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San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 C 10瓶;柳红娇 3瓶;平淡无奇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2) 第四只恶毒女配 当夜, 沈清秋还是留在了未央宫。 这小子看着似乎文人模样,其实脱了衣裳精壮有力。说来此子当真生了一副好腰,丸子在第二次尝过他滋味后, 严重怀疑这小子是否也习武。凭他这股狠劲儿, 不管不顾闹起来, 跟方廷皓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白日里,这厮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仙人模样。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神情淡漠气度沉静,半点看不出内里骚断腿的本质:“习武,也不习武。陛下知臣师承鬼谷子,师傅教导弟子素来是六艺齐备。不过臣自幼惫懒, 能偷奸耍滑便偷奸耍滑, 习武也不过习个花架子。” 丸子捂着酸疼的腰就冷笑了。若这都只算是花架子,那方廷皓还当什么江湖第一杀手?收拾收拾去市集杀猪吧。 懒得跟他扯皮,丸子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沈清秋抱着琴斜了丸子一眼,仙气飘飘的脸摆出矫揉造作的不满之态:“陛下真无情。榻上抱着臣不放, 下了榻便翻脸不认人。” 丸子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上龙袍, 头也不回地吐出一个字:“滚。” “……”沈清秋于是麻溜地滚了。 时光荏苒, 转眼就又是一年过去。自肃清朝堂以后,丸子手下官员大批量换血。如今早朝放眼望去,满朝堂一半以上都是赏心悦目的面孔。这一半人中,不少都是与女皇凤九天有过关系的。不过丸子不当一回事,旁人也不敢从中指摘什么。 曹承衍与顾斐应约出现在太和殿,协助丸子处理朝政。两人虽被赐予学士职位, 不过敕牒和吿身尚未发放下来,倒是还作世家子的打扮。 丸子刚下朝,两人便迎了上来。 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丸子领着一众朝臣进了太和殿。 扳倒世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朝堂上斩断了他们的手脚,朝堂之下,各大世家手中却掌握着凰临的经济命脉。凰临建朝年岁太短,初代女皇凤媚许多事来不及做,以至于丸子如今颇有些案牍劳形心力交瘁的疲累。 丸子处理公务再效率也架不住一人揽尽天下事,设立内阁势在必行。 细数朝堂还屹立不倒的老臣,勉强也就六位。林义,顾战两位是武将,兵部尚书张成义和工部尚书凌志楠,以及礼部尚书齐飞,刑部尚书方诗恒。丸子废了不小的心思去斩断世家的手脚,自然不可能再松手让世家的人进入内阁。 方诗恒作为四大世家方家之人,虽在这一系列事件里清清白白被摘出来,注定了不会得到重用。虽说内阁雏形设定了七人,但丸子还是第一个排除了他。 顾斐和曹承衍对丸子提出设立内阁制度的预想,期初并不是很能够理解她的用意。既然内阁也是协助女皇处理政务,又何至于废除相国制度,重立三省六部? 丸子笑得意味深长,并未给出解答。只让他们回去将三省六部职权范围给疏离出脉络,次日送至她跟前。曹承衍原本被宣入宫随侍君王时,心中对女皇的治国才能还抱有疑虑。此时只觉得女皇一言一行都有深意,叫人揣摩不透。 顾斐蹙着眉头思索,总觉得能觉出其中区别,却又说不清到底区别在哪儿。 等回到家中,仔细将三省六部的职权以及其中每个职位的职权范围疏离清楚之后,忽然就觉出了其中深意。女皇这是要将所有权利全部集中在自己手中。 他手指搭在桌案上,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女皇似笑非笑的眼神。越是想起那双眼睛,他身体里躁动的血液就越止不住沸腾。 顾斐不怀疑自己厌恶权力欲望过重的女子,贪念过度的人不论男女都十分令人厌烦。但这种特性出现在女皇的身上,顾斐却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甚至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天底下一切合该是女皇陛下的,她抓在手中天经地义。 摩挲着纸张上一个又一个名字,他突然又想作画。 这段时日以来,他作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且从前甚少画肖像,如今画的都是肖像。顾斐无法克制住澎湃的心情,还是提笔做了一幅画。 他画得十分用心,比以往无论哪一次都要用心。桌案上上等的宣纸铺开,紫金香炉袅袅地冒着青烟。顾斐扶袖立于桌案后,不必细想,画中人自然而然地成形。顾斐在换了细笔勾勒出女子一双浅淡妖异的凤眸后,整个人忍不住痴痴了。 慕强是所有人的天性,越是高傲难驯的人,越发慕强。顾斐垂眸一寸一寸打量画中提笔一笑的女子,手指忍不住点在了画中人的眼睛上。 何时这双眼睛里能全都是他的影子?怕是很难吧,普天之下没人配得到陛下的心。 正当顾斐正在小心地吹干画作上的墨,就听到门被轻轻扣了两下。而后是门外小斯压低了嗓音来报:“公子,四公主来了。” 顾斐眉头一蹙,拿起画便挂进了内室。 正当他从帷幕内走出来,凤轻语已经推门而入。顾斐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抬腿走过来,开口的语气便透露出几分不高兴:“四公主怎会来?” “顾斐,”凤轻语的眼睛是红的,看着顾斐的神情也有几分受伤。两人僵持快半年了,顾斐好似当真要断了他们的情分,竟然一点去哄她的迹象都没有。凤轻语绷着脸问他:“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也不会去找我?” 顾斐一愣。避而不谈,反而问起其他:“四公主今日来寻我,是有何事?” “你不要回避问题,回答我。”凤轻语厉声道。 顾斐喉咙滑动了一下,垂下眼帘。 不得不说,顾斐当真是生得出尘无双。哪怕凤轻语心中恨死了他冷酷无情,却还是忍不住为他越发俊美的容颜发痴。 不过她这一露出痴态,顾斐的脸色就更冷淡。 从前顾斐就很反感她时不时对他发痴。或许是自小相貌太盛,以至于旁人都因此忽略他的才华,顾斐打心底厌烦旁人对他发痴。但凤轻语似乎从未将他的反感放在心上。顾斐眉心越皱越紧,倏地起身背过身去:“是。” 凤轻语被这一声‘是’给惊醒。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斐:“顾斐!就为了那点诗作的事儿,你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大半年不曾再作诗,你还要我怎样!向全天下承认以往的诗都是我抄的吗?!” “你若是有胆气做这样的事,我也会敬佩于你。”顾斐冷声道。 凤轻语却觉得他荒谬:“你想让我名声扫地?” 顾斐觉得她这话说的奇怪:“如何就是我让你名声扫地?做错了事就得认。你偷窃了别人的大作,还原诗人一个公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我看你根本是被凤九天给迷了眼,故意踩着我以稳固她的帝位!” 凤轻语在宫中并非没有眼线。她既然有本事让林义忠于她,自然手中也是握有一定势力的。况且顾斐在宫中所做之事,丸子从未让人隐瞒,自然就顺理成章传入凤轻语的耳中。她本就疑心,此时顾斐对她冷淡,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顾斐,你骄傲什么?天底下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我对你另眼相待,你莫不是以为我凤轻语就非你不可了!” 顾斐没注意她后面说什么,只注意到凤轻语话中有话。 事实上,从前他便多次疑心过凤轻语有问鼎帝位的野心,但她没亲口承认,他便一直当自己多心。如今凤轻语被丸子撕掉淡泊的假面,里头的野心与不甘通通暴露出来,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凤轻语单纯。 “你竟也觊觎帝位?”顾斐盯着凤轻语,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 “怎么?不可吗?”凤轻语激愤涌上脑子,都顾不上此时的话不能宣之于口。她无辜的表情被狰狞替代,甚至还有些猖狂,“我也是天之骄女,血统高贵。与愚昧残暴的凤九天相比,我拥有不世之才,拥有卓绝的远见。为何要屈居人下?” “慎言!”顾斐胆战心惊,看着露出自负面目的凤轻语,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凤轻语你疯了!” “凭什么我有问鼎帝位的决心就是疯了?”凤轻语怒极。 她倏地站起身,抓住顾斐的胳膊。一双圆杏眼布满血丝,不忿和嫉妒让她看起来格外扭曲丑陋。她是真的不服,她自诩眼见超时代,学习过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精髓,比一个封建暴.君更会创造一个开明繁盛的时代。 “你觉得我不配么?还是你觉得我不如凤九天?” 顾斐心烦气躁,突然觉得凤轻语不可理喻。 他忆起丸子与他玩笑时问他的一句‘你猜母皇为何放弃她’,他于是将这句话完整地还给凤轻语:“听曾听闻四公主年幼时颇得先皇喜爱,忽然有一日,先皇突然就对殿下失了这份喜爱。公主以为这是为何?” 凤轻语脸骤然一僵,须臾,涨得通红。 她倏地甩开顾斐的胳膊,手指着他的鼻尖恼羞成怒:“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资质鲁钝?!” 顾斐刚想说他还是说她资质鲁钝。但一想,这恐怕就是先皇给她的原话,于是抿着嘴没辩解。凤轻语却因为他这份沉默,暴怒异常。 她怒从心起,一挥手便将桌案上的杯盏全都打倒在地。瓷器哗啦碎了一地,凤轻语犹不解气,转头又像个被激怒的狮子,目光所到之处她都挥到地上:“你们懂什么?你们目光短浅能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凤轻语在顾斐面前从来都温婉大方,甚少发过火。如今眼睁睁她这一通脾气发下来,自己书房心爱的器物碎了一地,只觉得震惊不已。 刚想拦住她,就看到凤轻语一扭身进了内室。 顾斐心口猛地一跳,立即起身追上去。他人才进内室,就看到凤轻语站在他今日刚作好的画前,两只眼睛都赤红了。 顾斐的脸色渐渐苍白,有些惊慌,更多的是无法解释的窘迫。 “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就是变心了!” 凤轻语自从换了一副皮囊,就再也没在男子身上吃过瘪。如今顾斐的所作所为,又让她回想起现世之时因相貌不好总被男人贬低的不堪回忆。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不管这里是顾家,这是顾斐的书房,揪下那幅画撕的稀巴烂,冲过来就给了顾斐一巴掌。 “顾斐,我们之间完了!以后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回头!” 丢下这一句话,凤轻语哭着跑了出去。 顾斐怔怔地站在原地。瞥了眼地上的随便,又看了眼跑远的身影,表情茫然。 且不管顾斐为了凤轻语之事一宿未眠。次日早朝之后再见到一身龙袍从门外走进来的女皇陛下,他忽然就不敢抬头看。 丸子如今忙着改制,修改律法,废除旧的土地制度,重整朝堂等等,忙得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实在没心思去管今日为何情绪异常。 吩咐他们梳理的官员职权章程,曹承衍和顾斐都交了一份。 丸子接过来便放到一边,头也不抬地处理手中的事务。她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这一个多月以来顾斐与曹承衍咋舌于她过人的能力,更清醒地了解这所谓不理朝政的女皇如何日理万机,打心底敬慕和衷心起为凰临殚精竭虑的女皇。 这般转眼又过了一个月,朝堂之事并未有过清闲。顾斐亲眼目睹丸子为凰临付出多少,心中那点事情沉甸甸的,越来越压得他喘不过气。 耗费了三个半个月,通过曹承衍和顾斐两人共同整理律法各细则和自古以来各朝各代税法改制的卷宗。丸子终于草拟出适合凰临的内阁制度。 这日早朝之后,她招来朝臣,直接商议起凰临内阁的初定之事。 女皇素来雷厉风行,在公事的这两年里,所有人心中对此都达成共识。 顾战如今对丸子是打心底推崇。以虎符和自身为帝王手中之刃,丸子需要他打哪里,他必然毫不怀疑地就出手。对于内阁的设立,他很早就听丸子说过蓝图。如今招重臣商议具体事宜,他自然全程是追随女皇的意思,身先士卒。 “臣等觉得‘内阁’设立并非必要。”有人赞同,自然就有人反对,“三省六部乃前朝实践得出来最便于上传下达的制度,内阁设置只会让人员冗余,并不会便于操作。” “既然设置内阁,官员职权上自然会重新分化。”顾战立即道。 “职权分化,岂不是大大降低了做事效率?顾将军身为武将怕是不知,耽搁国事是会出现多大纰漏吧?一件事明明一人便可以抉择,偏要多人商讨之后再作判断,你可知会耽搁多少时日?对于天下百姓,你可是晚了一天,会造成什么结果?” “那一人便可作抉择,岂不是大大方便了贪污受贿?”凌志楠这方便十分赞同,立即帮腔道,“张大人可知去岁因贪污斩首多少人?” “贪污之事大可通过增加官员品信考核来遏制,没必要多增设一人。” “如何就没有必要?这非常有必要!只有分权,才会彼此互相监督。稍有风吹草动,立即能觉察。官员的品信考核乃必考项,你可见贪污受贿之事得到遏制?莫不是张大人有什么不能被人觉察的,才如此反对吧?” “你信口雌黄污蔑于我,信不信老夫撕烂你的嘴!” 每回商议到中间,这群老头儿一言不合便要开始上演全武行。丸子靠在扶手上冷眼看着下首之人争论不休,忽然点了林义的名字:“林将军怎么看?” 林义嗓音响如洪钟,大步走上前,双说一抱拳朗声道:“老夫是武将,只知行兵打仗,不懂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不过陛下既然由此打算,自然有陛下的用意在。老臣只管陛下如何吩咐,我等便如何遵从便是。” 他这一开口表态,意外之喜。 顾战立即也站出来:“自然,陛下如何吩咐,我等遵从便是。” 两位执掌凰临十万精兵的大将军都如此说,那群吵翻天的文臣立即就闭嘴了。丸子看着林义,淡漠的脸上露出明显愉悦的笑意:“两位将军,深得朕心啊。” 这句话一出,不亚于内阁之事板上钉钉。 方才争执着不同意的官员,脸涨红的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两个,在面面相觑之后低下头去。丸子目光在林义的身上落了落,林义右手执笏,眼观鼻鼻观心,又退回到人群中。看不出什么苗头。 丸子于是抽出桌案上一个卷宗,交给沧月送下去。 沧月双手捧着卷宗呈下去,众臣疑惑地围上来。沧月当着他们的面缓缓展开,众臣在看清楚上面新三省六部和内阁职权清晰的划分之后,立即明白他们争执了半天,女皇根本就没打算动摇,只是在观察他们的态度。 有几个确实存有死心的官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默不作声地混在人群中,厚着脸皮当方才自己大声否认此举的话是在放屁。 丸子前倾靠着桌案,淡淡道:“都看看,集思广益,有任何不妥之处大可直言不讳。” 这都细分到每一个官职的副手,还如何直言不讳? 朝臣们憋屈的厉害,可两位大将军显然都是向着女皇的,他们敢怒不敢言。于是凑在卷宗旁仔仔细细地看丸子草拟的新官员职权划分章程,企图从中找到空子。 然而找了半天,觉察出任何不妥,都被眼尖心思缜密的顾战一嘴给捅出去。 丸子从旁听着,吩咐顾斐从旁记录。 顾斐在一旁奋笔疾书,时不时与众人交流意见。这一议事便议了一整日。天边的日头沉下去,晚霞布满西天。丸子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吩咐众人都散了,明日再意。 朝臣们枯站了一天,早已又累又饿。行礼之后便立即散了。 顾战与林义前后脚出了太和殿,只剩顾斐一人跪坐在丸子身边整理记录卷宗。 丸子缓缓站起身,僵硬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沧月立即跪下,替丸子揉捏起了肩膀。顾斐在一旁端坐许久,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眉心拧得打结。时不时就要瞥丸子一眼,偏又不开口,就这般欲言又止的惹人注意。 丸子闭着眼睛,浓密的眼睫下有着淡淡青黑的影子。忙着:“有话便说。” 顾斐一愣,抿了抿嘴角,忽地起身行至丸子跟前跪下来:“陛下,臣有本请奏。”说着,他从袖笼里掏出一本奏折,恭敬地呈到丸子面前。 丸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浅淡的眸子注视着他。 顾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丸子挑了下眉头,将奏折接过来翻开看。奏折不过几页,一眼便扫完了。丸子有些诧异,他竟然会提出这件事。 顾斐跪在地上:“臣以为,虽说凰临并未有过公主王爷不能拥有私兵。但陛下既然设立了内阁,以达成中央集权的目的。那不若做得更全面些,同时严令禁止分封出府的公主王爷和各大世家圈养超过千位以上的私兵。” 丸子本以为会是什么事,此时却止不住对他大感惊喜。 她坐直了身体,倾身靠近了顾斐。 顾斐的心中正一团乱麻,为凤轻语那日的伤心而难受一场。就在此时,他忽然就嗅到了那股撩人的幽香。呼吸不受控制地一窒,头垂得更低了:“陛下,以为呢?” 丸子伸出两只手指,突兀地捏住了顾斐的下巴。冰凉的触感透过那略带薄茧的指腹传递过来,让顾斐耳廓发麻。丸子却没注意到他的僵硬,或者注意了也不在乎。只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笑起来:“朕以为甚好。”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顾斐心慌意乱,他眼神没出息地躲闪起来。 丸子却好似被他的反应逗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开,仿佛最美的罂粟当着顾斐的面缓缓地绽开。那一瞬间直面浓烈的美丽,他心跳忽然就失了序。 须臾,丸子才松开了他的下巴问道:“顾斐,是不是凤轻语做了什么让你发觉了?” 顾斐脸上的热意一瞬间褪尽。 他趴伏下去:“陛下多虑了,四殿下并未有做什么。” 丸子眼睑微动,不知信还是不信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明天捉虫,作者君的胳膊好啦!感谢在2020-04-27 00:52:38~2020-04-28 01:2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雪潋潋 20瓶;蓝枫·水影 5瓶;柳红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3) 第四只恶毒女配 女皇建立内阁制度的决议基本是板上钉钉的。诏令一经下达, 引起轩然大波。原三省六部中尚书省的职权被大大消减。但六部却无一人敢有异议。孟家和南宫家的前车之鉴,诸多世家深知女皇凶残,不敢再轻举妄动。 京中一时为此议论纷纷。 自女皇亲政以来, 三天两头下达新诏令, 修律法。他们若不拎着心跟随时刻变化的时政而调整姿态, 怕是会被这个时代淘汰。 各大世家如今再没了心思去抵制内阁设立。这两年半的教训让他们彻底明白一件事,凭他们想逼女皇收回成命是完全不可能的。有那个心力抵制新事物,不如费心钻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伸进内阁,不至于整个家族由此没落下去。 第一任内阁的主要成员,由丸子亲自指定。骠骑大将军顾战, 工部尚书凌志楠, 礼部尚书齐飞这三位是稳居内阁七位其中之三。 另外四位,朝堂资历够得上的只剩下三位。但这三位之中,分量最重的辅政大将军林义身为武将,与顾战身份重叠。一个内阁不需要两位武将, 兼之林义本身也不擅长朝堂之事, 被除名并未有太多怨言。兵部尚书张成义虽不是出身大世家, 但也与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刑部尚书方诗恒是出身正统的四大世家方家的嫡支一脉。这两个人,张成义立身不正,丸子还在等着抓他把柄,将人给换下去。方诗恒则是完全不会考虑。 四个空缺,世家大族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它被不知打哪儿来的无名小卒给占了。且不说京中大世家为此私下里风起云涌,就说这一块肉, 还真钓出了不少人。 因少了首当其冲的南宫和孟家的遮掩,诸多躲他们身后的人便不免露出了马脚。 不过只要不威胁到丸子手中之事,丸子暂且也没出手料理。吩咐上官清继续盯着,有条不紊地进行官员每三年一次的大政绩考核。 凰临能建朝二十年,自然不可能全是贪官污吏。丸子大清洗了一通后,大浪淘沙,还是淘出了不少能臣好官。此次大政绩考核便是丸子给这些官员一次飞升的机会。若是他们通过丸子设立的标准,那这一次考核于他们,便是百年难遇一次的连升三级大机遇。 政治嗅觉敏锐之人一早嗅出了此中深意,便绞尽脑汁地想做出成绩被上听看到。且不管他们真心与否,这风气带动之下,凰临竟呈现出一片繁荣之貌。 百姓们尝到甜头,慢慢的,骂声就少了。虽说丸子在坊间的名声还是不算好,但相比先前能止小儿夜啼已经算不错。 当沈清秋将这事儿当玩笑说于丸子听时,丸子看着他似笑非笑:“交给你的任务呢?” 沈清秋眨了眨眼睛:“总得需要时间部署吧?陛下以为全服一个手握重兵的固执老头儿是割韭菜吗随便割两下就能抓一大把?” 丸子:“……那既然需要部署你怎地不好好部署,有这闲工夫来朕处说闲话?”还是当着她的面儿说她的闲话,全天下也就这厮有这个狗胆儿! 沈清秋一脸震惊地看向丸子。他睁着一双仿佛山间清泉的双眸包泪,仿佛她说了什么狼心狗肺不堪入耳的话伤了他单纯敏感的小心灵。只见这厮将琴往膝盖上一搁,仙男落泪地道:“陛下,你还记得臣是你的男宠么?” 丸子额头青筋跳了一下,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 “你已经三个月没招幸臣了,您觉得像话吗?!”仙男式声泪俱下。 丸子:“……” 空荡安静的大殿中,忽然响起沧桑悲凉的琴音。沈清秋端坐丸子身边,一脸被负心汉辜负的悲怆,大开大合地抚起琴来。琴音仿佛平静的湖面荡出的波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顾斐捧着一捧卷宗,听殿中传出的悦耳琴音诧异地问身边的宫人:“这是谁在抚琴?” 宫人在太和殿伺候已久,闻言为难地笑了一下:“凤栖阁那位。” 顾斐一愣,没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注意到宫人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才后知后觉明白是女皇后宫的男人来了。俊脸之上舒展的神情一僵,顾斐嘴角渐渐地抿直了。 随侍女皇身边快半年,他从未见有后宫男子寻来前殿,都忘了女皇的后宫有美万千。顾斐此时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水的泥地,突然就潮湿泥泞了起来。双臂中环抱着一堆卷宗,耳边是绝妙的琴音,一时间迈不开腿进殿中:“……人,进去多久了?” 宫人看他脸色冷肃的模样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即道:“约莫一刻钟。若顾大人有紧急事禀告,且进去就是。里头的是沈公子,并非在商议重要事务。” 顾斐不知心中骤然涌出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太和殿中。 丸子端坐在高台之上,抬眸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去。 顾斐垂着眼帘,控制着不让自己眼睛往沈清秋身上瞥。直至行至高台之上,将一落卷宗放到丸子的手边,他才没忍住瞥了沈清秋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被沈清秋抓了个正着。 一个如容颜如春花照水,气度清雅高华,一幅玉质金相;一个淡泊俊美如山间云雾,双目澄澈,仿佛不染一丝凡尘。两双令人惊艳的眼睛空中短暂的视线交接,沈清秋微微弯了弯嘴角。顾斐的心口猛然一窒,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 丸子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机锋,倒是沈清秋的眼睛眯起来:“陛下,这美人儿是谁?陛下的新欢?”再仙气飘飘的嗓音沾了酸味儿,也得阴阳怪气。 丸子翻看着顾斐挑选出来的卷宗,对照着他的归纳文书,头也不抬:“没事做就赶紧走,别在这碍手碍脚。” 沈清秋腮帮子一下子就鼓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丸子:“陛下!” 丸子抬起头:“做什么?” “刚才要臣做事就对臣笑,现在来了更美的就嫌弃臣碍手碍脚,陛下怎么可以这般冷酷无情地对臣?”他抱着琴,高大的身影缩在桌角,仿佛一株被人抛弃的玉兰花。 丸子额头青筋一跳,克制地道:“你事情做完了?” 沈清秋扫了一眼顾斐,可怜兮兮地道:“没有。” “那还不回去做?!” 沈清秋觉得不行,就这样被赶走了,那他后宫第一男宠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顾斐装得人模狗样的,还不是竖着耳朵在偷听。 于是他脸上一变,泫然欲泣地看着丸子。也不知这厮是如何做到的,身高八尺有余的人愣是装出了清纯小白花的柔弱无依:“陛下你变了,你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了。臣就说陛下怎地突然这般嫌弃微臣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丸子忍无可忍,抓起手边一个镇纸丢出去:“滚!” 沈清秋于是一个快步闪到丸子身边,摸走了她袖笼里的帕子。当着顾斐的面擦了擦眼睛,干打雷不下雨地哭着走了。 顾斐:“……”原来后宫的男人都是这个调调儿? 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顾斐跪坐在丸子身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丸子翻看了卷宗,注意到他心神不宁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了:“怎么了?” 顾斐连忙摇摇头:“陛下看过了,可有纰漏?” 丸子却将手中卷宗放下,斜身靠在了桌案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纰漏自然是没有。顾爱卿做事,朕自然放心。只是,你对沈清秋很好奇?” 顾斐脸色一僵,垂头敛目。 默了默,他点头承认:“陛下请恕罪。” 丸子挑起一边眉头,心情略有些愉悦。事实上,她对顾斐的觊觎并未消退。这么一个绝世的美男子日日在眼前晃悠,若非丸子定力强事务繁重,早就将人哄上榻了。正巧今日凑巧赶上这氛围,丸子便起了逗弄他的兴致:“好奇什么?” 顾斐脸上露出了窘迫之态,眼睑低垂着,闭口不言。 丸子就这么盯着他,淡漠的视线仿佛有千钧重,看得他无所适从。 顾斐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素来不善撒谎。便是只埋头装作镇定模样,殊不知他通红的耳尖都将他出卖个干净。 丸子知他跟沈清秋那厮不同,他脸皮极薄。在顾斐的脸颊越来越红,甚至眼睛都泱出了水色,她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手指敲在桌案上,啪嗒啪嗒的声响。顾斐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眼帘,试探地看向丸子。 “顾斐,”冷而魅的嗓音靠近了听更令人色授魂与。顾斐从未觉得自己贪恋美色,但此时却止不住被女皇的美色所迷。丸子轻笑了一声:“你今年十九了是吧?” 顾斐喉结滚动,心口缓慢地一跳:“禀陛下,是。” 预感到下面丸子会说什么,顾斐呼吸都放轻了。果不然,丸子的第二个问题从他的头顶飘下来,带着比往日更浓厚的觊觎意味:“家中可有为你议亲的意向?” 顾斐抿起的嘴角止不住抖动了,他克制地回:“有,不过微臣都拒了。” 丸子笑了:“做的不错。” 话音一落,顾斐倏地抬起头。 他似乎有话想说,但又怕自己会错意,不敢贸然开口。丸子就这般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近处看,女皇的每一寸都美得恰到好处。顾斐觉得自己对女子的偏好似乎发生了改变,他无法克制住自己不被女皇陛下吸引。 “陛下……” 丸子“嗯”了一声,忽然又转过头去。 顾斐忆起仙人一般的沈清秋,想到后宫可能有无数个沈清秋,他心口就像揣了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可是若是沈清秋能得到陛下的宠爱,他又凭什么不能?沈清秋虽俊美,但比其他,还是差了一截不是么? 从未为相貌俊美自得的顾斐,头一次觉出了相貌太盛的好处。就诚如方才那沈清秋说的,有了他,陛下都能弃其他人,那他为何不大着胆子试探一把? “陛下,”顾斐不知哪儿来的底气,他问道,“陛下觉得微臣生得俊美么?” 丸子笑了:“当然。京城第一美男子,如何能不俊美?” “那陛下,觉得微臣应当议亲么?” 丸子是真被顾斐给逗乐了。被逼到这个份上,他还是委婉得可爱。丸子捂着眼睛,忽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哈哈大笑。 顾斐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仿佛听了什么笑话的丸子,不知所措。 丸子却在大笑一通以后,一把扯住顾斐的衣领,将人给推到在椅子上。顾斐倒下去还有些茫然,等幽香的气息扑鼻而来,他便觉出唇上贴上了一片温软。丸子辖制住他,掐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便堂而皇之地攻城略地。 端方君子顾斐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刺激? 酥麻之感从尾椎骨窜上来,他整个人都蒙了。 丸子尽情地尝了一尝他的滋味,尽了兴方松开他起身。丸子本就唇色极红,这一番口齿交缠后更加红得滴血。她亲够了一抹唇角,恶劣地裂开嘴角:“味儿不错。” 懵懂的顾斐才捂着衣领坐直,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丸子却笑:“懂了?” 顾斐低着头,脸红到脖子根,白玉也似的耳尖烧得藏不住。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丸子勾起他肩上一缕乌发,在指尖把玩。那双凤眸此时暗沉得像锁定了猎物的猛兽,气势强盛且不容拒绝。顾斐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变了喜好。若是以往,他必定不会忍受这样的逼迫和玩.弄,但此时他却觉得热血沸腾,甚至于沉溺其中。 “如今朝堂形势尚未稳定,不便立后。”丸子的嗓音含着沙哑,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方才她干了什么,“你再等个一年半载吧。” 顾斐张了张嘴,被丸子这一句给炸得不知该怎么反应。 虽说凤轻语总说皇夫之位根本为他量身定做,但顾斐心中却不敢确信。满京城出色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他便是名头再盛,也摸不准陛下的心思。 “去做事吧。”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丸子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顾斐却有些患得患失,不清楚丸子对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便显得颇有些依依不舍。不过他跟在丸子身边这么久,知她的性子。于是也不敢太纠缠,只踟蹰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丸子。看不出分毫,又略显失落地下了高台。 与此同时,林义在回府的途中,遇上了一个抱琴的白衣年轻人。沈清秋立在人群之中,冲林义淡淡一笑:“林将军。不知你座下,可缺门客?” 林义觉得这人奇奇怪怪,正准备绕开走,就听到他说了一句话,神色一变。 “林将军,不如借一步说话?” 林义眉头皱起来,看了眼亲随,因着沈清秋去了附近的茶楼。 …… 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内阁的另四位人选最终敲定了。有两位是在官员三年大考核中脱颖而出的地方官员。另两位,则是凰临的当世大儒。世家背后折腾了许久,一个席位没捞着。不仅如此,连在各处的暗桩都仿佛被发现了,竟叫世家的日子更加艰难起来。 内阁一定,三省六部的职权就新规定重新划分。内阁和三省六部双管齐下,丸子的工作量骤然减轻,终于能喘口气儿了。 这才能稍稍喘口气,就立即又起风波。 世家大族没能从新政里捞着好处,不忿之下,与凤轻语联合了。丸子虽说早知凤轻语不会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她蠢到这个份上。或者不应该说她蠢,若是只会问鼎帝位,她所做决定却是于她的霸业颇有些益处。 不得不说,有时候瓦釜雷鸣之人杀伤力是极为巨大的。世家贵族尚且未曾想过从商抵制女皇,凤轻语率先扛起了‘经济决定上层建筑’的大旗。提出用经济上压制丸子诏令的施行。 世家大族虽被丸子斩断了手脚,但手下产业无数。凰临大大小小的世家加起来,竟然掌握了凰临一半的土地。在这个农业为本的时代,土地就是国家的命根子。世家大族遏制住土地,驱赶百姓,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将会给凰临造成非常惨痛的后果。 丸子差点没被气疯,这个凤轻语简直就是蠢材! 已经有一年多不曾摔砸过瓷器的丸子,这一日将未央宫的摆设全砸了。沧月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心脏就跟被捏住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后宫美人儿都差不多走光了,偌大的后宫就只剩下百里小侯爷和方公子两人在。方公子替陛下办事时常不在,细算下来,就只小侯爷如今还在。陛下素来对百里小侯爷不感兴趣,他总不能提去百里小侯爷住处消磨消磨脾气。 丸子在屋里乱砸一通,心中发了狠:土地改革势在必行。 世家大族莫不以为田地他们兼并了就冠了他们的姓?整个天下都姓凤,所有的土地都是她凤九天的!私产这种东西,她若是强行收回来谁敢置喙?! 这般想着,丸子连夜召见内阁。 顾战听闻丸子的意思,觉得此事不妥:“陛下,这般行事怕是会令凰临伤筋动骨啊。”收回土地可与抓贪反腐不同,这般师出无名地断人生路,会惹来疯狂报复。 不仅顾战觉得不妥,内阁七人全都表示了不同层面的忧虑。 丸子如何不知将土地收归国有是不妥。这是封建社会,并非后世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能够接受这种国有制。但是若放任世家行事,丸子又咽不下这口气。 一番商议之后,有人提出建议:“陛下,这般只能从税收制度上着手。或从土地亩数上作出划分,超过一定亩数的人家,加征税收。超过的数量越多,加赠的税收越高。这般手中握有大量农田的世家大族,便要征缴更多的赋税。从而有效扼止土地兼并……” “不妥,这般同样有空子可钻。”齐飞道,“若是世家将田地赁给佃户,再将高额的赋税加在佃户的头上。税负兼租子两项一加,出了造成怨声载道,更会有损陛下盛名。” 顾斐连夜随父进宫,此时端坐在丸子身边,忽然道:“不若这般,以给世家子弟增加徭役的方式,回收土地?” “怎么说?” “陛下可下一道政令,命世家子弟务必每年亲自参与徭役。若有身体不适或诸多理由不能完成徭役,可以田产相抵。” 这话一说,丸子正色起来:“继续。” “同时可辅之以严令土地兼并的律法,”顾斐顿了顿,于是继续道,“恶意吞并他人田产,或以不当,诱惑,蒙骗等手段谋取他人田产者,处之以不同程度的刑罚。这般从根子上断了吞并土地的源头,也好空出手来处置眼前局面。” 丸子摩挲着下巴,沉思起来。 须臾,心中略有一个雏形,便当场口述出来。顾斐在一旁飞快地记录,内阁成员也集思广益从旁补充。仓促之下,一个新的土地管理法令便草拟出来。 内阁成员们一夜未眠,次日早朝,朝堂上又是一次热烈的讨论。 凤轻语还在为自己提出的创举沾沾自喜,一道新的土地管理法令就下达下来。 改革后的三省六部做事效率比之前快得多。女皇的新诏令一下,立即就仿佛下面人走街串巷地敲锣打鼓,全国范围内奔走相告。世家本还在等着女皇低头,一夕之间,女皇土地管理条例出炉,一时间官府的抱鼓都要被人敲碎。 一些吞并田地行事猖狂的世家,被诸多佃户联名状告。 各地官府在接到上级示意后,毫不留情地闯入各大世家拿人。一时间,打了各大世家一个措手不及。接二连三的世家子弟被押入地牢,有些胆大的地方官员,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直接将人沾手。觉察出女皇的认真,他们这才知道慌了。 凤轻语没想到丸子反应这么快。关在书房里,抓着头发团团转。等下头人来报,清楚这政策居然是顾斐提出来的,她差点没把头发给揪断! 顾斐!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好像写的有点长,比前面的长,唔,我加快速度。感谢在2020-04-28 01:29:36~2020-04-29 01:3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ya、李小莽要做温柔妹 10瓶;大咖匪 5瓶;柳红娇、沉迷学习的皇子殿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4) 第四只恶毒女配 新土地管理律令一下发, 兼之官府体系的卖力宣传,形势一下子就翻转了。 大批的农户涌上府衙告状,不管是正规还是非正规的方式的土地吞并都被有效的遏制。这些盘踞凰临百年的世家没想到听从凤轻语的建议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震惊愤怒之余, 竟恨上了怂恿他们跟女皇对着干的凤轻语。 明明知这主意说是说出自凤轻语, 其实当初他们自己都是同意了的。但如今的情况微妙便微妙在,凤轻语带的头,但最终利益受损的却只有他们,凤轻语作为皇家公主全身而退了。有了明显的对比,他们心中难免便怪上凤轻语在拿他们当枪使。毕竟世家大族是这件事最大的牺牲者,人财两空, 凤轻语从头至尾没损失什么。 且不说凤轻语刚与世家结盟就因丸子这一手土崩瓦解, 就说新土地律令颁布以后,紧随而来的就是私兵制度的改革。 大火从来就不会只烧一批人。 丸子既然要建立绝对的中央集权制度,那就不仅仅是铲除世家势力,更不可能会放任世家大族和皇室子侄豢养私兵。无论哪个朝代, 允许豢养私兵就是在给皇权极大的威胁。 真正涉及到私兵制度, 丸子才觉察出其中有多少隐患。凰临的皇家子侄豢养私兵, 竟还有部分人手中握有矿山。这意味着什么?给了他们猖狂的人力资本,还给了他们锻造武器的矿石资源。丸子不清楚初代女皇心中作何打算,反正她是无法忍受这两样东西同时存在于别人的手上。 废除私兵制度的诏令一下发,凤轻语就炸了。 她原本还在为土地改革跟世家扯皮,对世家因土地改制的过错所造成的损失不以为然。认为这不过是一时受挫,时间长了, 自然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早晚熬过去。可这火一旦烧到自己头上,她就没那么多耐性和定力去绷住沉稳的姿态。 她如今唯一的依仗,最后挺直腰板的底气,便是手中握有一只私兵。丸子这一诏令下,就将她的底牌抽走,这不亚于打碎她所有的生存资本。 凤轻语如何能受得了这个?? 不过这么久从旁觊着丸子与世家重臣斗法,她深知女皇的凶残。也知若是硬碰硬,自己根本就不是女皇的对手。气急又不敢冒头之下,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同病相怜的兄弟姐妹身上。 马不停蹄地跑了二公主府和三王爷府,她私下里怂恿二公主和三皇子去与丸子对抗。 二公主并非是个好糊弄的。事实上,权力场中长大的人,就没几个好糊弄的。二公主从很小起便意识到自己与前朝遗孤的长姐不同。她自小便十分懂得安分守己之道。在没有危机生命和锦衣玉食的生活之前,她轻易不会做出让自己置身危险的事。所以任凤轻语再是危言耸听,凤轻语不冒头,她便不可能为凤轻语身先士卒。 三皇子就更不会去做。他与凤轻语相差不过一岁,自小凤轻语就因能言善道抢走了多少注目。他与凤轻语不对付依旧,兼之害怕凤九天,根本不可能会挑衅女皇权威。 凤轻语这些时日来回的跑,游说,奈何腿跑断了,都无一人迎合。凤轻语不禁怀疑她自小在读书人中一呼百应都是假的吗?为何自诩的得人拥戴,事到临头却没有一人响应号召。她不信邪,说不动二公主和三王爷,便将主意打到皇室其他有屯兵资格的宗亲身上。 不过显然满京城并非只有她一个聪明人。满京城权贵都畏惧于女皇的狠辣手段,生怕自己一不留心出头被丸子抓住以儆效尤。 无人敢做这领头羊,凤轻语不由气得吐血。 而凤轻语又哪里不想出头? 若非这些人不配合,她早就领着一群人去宣武门外跪着请求丸子收回成命。她确实大多时候不愿做那出头鸟,但在事关切身利益之时还是会采取行动。只是自从林义步入朝堂以后,原本对她十分推崇的林义似乎不再听她的治国理论。 凤轻语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为何林义越来越不推崇她的理念,反而笃信了暴/虐女皇会是一代明君。失去了十万兵力做后盾的凤轻语不再那么有底气敢直面丸子的怒火。 正是因为觉察出越来越多的势力拖出她的掌控,让她感觉到孤立无援,凤轻语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可无论她私下如何上蹿下跳,凰临的新律法一条一条地颁布,并以雷霆之威施行下去。很快就不仅仅只是土地管理,取士制度,私兵制度,税赋徭役,武器锻造收归国有,甚至于凰临的第一部 商法,水利管理条例等等全面多管齐下,凰临竟然呈现出与以往历朝历代不同的风貌来。 且不说如今坊间对女皇褒贬不一,但有眼力的都看出了女皇的雄才伟略。正所谓政治清明,人才自来。凰临建朝整整二十二年,人才涌现竟呈现出蓬勃之态。 等丸子将朝堂之事完全捋顺,转眼又过了一年。 如今朝堂之上再无人敢挑衅女皇权威。经过几年的朝堂混乱,如今凰临在新制度的引领下渐渐拨乱反正。朝堂官员们在处理完本职之余,操心起女皇的后宫之事。 遴选皇夫,再次被提上议程。 南宫尔雅被废除已有三年,皇夫之位不能长久悬空。陛下年至二十有三,至今未曾留下一儿半女,这并非一家之事,而是关乎国体的大事。请奏立后的奏折纷至沓来,原先搁置在内务府的世家公子画像再一次堆积在丸子桌上。 丸子翻看着一张又一张的画像,从未觉得京中年轻俊美的公子如此之多。 顾斐跪坐在一旁,看似专注地翻看卷宗,实则心神全被丸子手中的画像吸引走了。他心中有些难言的委屈,明明陛下一年前说过会立他为后,此时却仿佛忘记一般在没提及过。顾斐的脸皮让他没办法追问这件事,但觉察出丸子会翻看画像,不免心中酸涩。 丸子翻看了几张,便随手搁置在一边。 顾斐眼睛瞥过去,刚好瞥到了一张相貌极盛的。 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俊美的年轻公子也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顾斐的相貌气度家世甚至学识从各个方面论,确实是他这个年纪世家公子中的翘楚。但随着更年轻一代少年的长成,如今京城也涌现了许多新的俊俏公子哥儿。 不巧,丸子翻到的那一张,就是近来名声越来越逼近顾斐的新一代翘楚。异姓王高长恭的亲子,兰陵小郡王。年初才十五岁,比他这弱冠之年的世家公子哥要水灵鲜嫩的多。 丸子翻看着各处呈递上来的新一年的邸报,一抬头就看到顾斐幽幽的眼神。 她将手中邸报一放,靠到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斐被她眼神臊得脸颊有些红,低下头,神情有些窘迫尴尬的样子。 丸子在盯了他许久之后,抬手冲他招了招。 顾斐一愣,但还是放下手中事务,起身走至丸子的身边。 丸子抓着他的胳膊骤然将他扯下来。当然,顾斐本身也没用多大力气去抵抗便是。他高大的身子轻飘飘地落在丸子身后的椅子上,仰头瞧着丸子,脸颊瞬间就爆红了。 事实上,这种戏码这一年里也发生过不少回。但顾斐就是脸皮薄,每回被拉扯每回都要面红耳赤。丸子压着他深吻。 顾斐从躲闪到沉溺到矜持地勾引,面红耳赤之下暗搓搓的进步。 丸子吻了个过瘾,方哑着嗓子问他:“顾斐,朕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在朝堂安安稳稳做你的大学士,将来进入内阁。还是卸下身上重任,成为朕的皇夫。你自己选。” 顾斐心口猛然一跳,诧异地看着她。 丸子点了点头:“你这才能,朕实在舍不得你埋没在后宫。” 顾斐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突然被丸子捅开来说,他自己短时间也无法取舍。好男儿志在天下,顾斐虽心性淡泊,却也不乏男子志向。但,他瞥了一眼容色绝艳的女皇陛下,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人马上就要入他怀,他更舍不得撒手。 丸子看出了他的迷茫,很体贴地给了他考虑的时间:“一个月给朕答复。” 顾斐的心好似被悬在云上,飘忽没了着落。 这日顾斐回府,当真为了此事愁断了头。他两个都想要,难得有了可以一展抱负的机会,为何不能两个同时拥有?心中这般恍然,顾斐却心知丸子不会让后宫干政。 就在顾斐为这两者取舍心力交瘁时,凤轻语以狼狈的姿态求到了将军府。 这两年,因道不同不相为谋,凤轻语与顾战越行越远。 凤轻语一怒之下娶了夫,纳了侍。但若论起她心中永远在骚动的白月光,还是没得到的顾斐。两人已经许久不曾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但凤轻语在得知顾斐有可能为后,还是受不了这个刺激,红着眼睛来到了将军府亲自寻顾斐问个清楚。 顾斐不至于避而不见,蹙了蹙眉头,自然是请她去会客厅坐。 却不想,凤轻语即便是如今,还是保留着过去的习惯。不等顾家的下人将她引去会客厅,她自己则厚着脸皮闯进了顾斐的院子。 顾斐在看到她的一刻,脸色十分难堪:“四公主请自重。” 凤轻语一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眼泪立即就下来了。她如今到不会在歇斯底里,主要是顾斐自从一年前便与她划清关系,将军府容不得她放肆。 默了默,凤轻语受不了顾斐的冷漠,期期艾艾地问道:“你我之间,曾今那般琴瑟和谐,如今是连一点温存都没了么?” 顾斐脸色一变,很不喜欢她旧事重提:“四公主慎言!如今四公主早已娶夫纳侍,本官也早另有所属,你何必再揪着旧事不放?” “旧事?你我之间就只有旧事了吗?!” 凤轻语非常讨厌这个‘旧事’,她今儿偏要旧事重提:“顾斐,你们三年的情谊。心心相惜,情分纯粹得不染一丝污浊。若非凤九天她从中作梗,你我二人早已成亲,兴许孩子都能两三岁了。三年的情谊就为了几首破诗一朝化为乌有,你都不觉得心中有遗恨?” 顾斐现如今非常不愿提及往事。往日他对凤轻语的情谊始于才华,终于才华,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凤轻语一味地揪着过去不放才让他心生反感。 “没有遗恨,空中楼阁般的情谊,早晚崩塌。” 顾斐看她这般痛苦,有些可怜她,“四公主既然早有家室,就不必再揪着过去不放。过去之事就让他过去,不必再提。” 凤轻语沉默了。 两人对面坐在顾斐院子的凉亭中,耳边溪流声依旧,却再没了欢声笑语。 许久,凤轻语的嗓音缓慢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她她抬起头,圆杏眼里早已没了纯粹的星辰,黯淡无光:“你我在玉林楼相识,不若也在玉林楼了断吧。” 顾斐一愣,也抬眸看向她。 凤轻语却笑得凄凉:“三日后玉林楼,我在我们相识的包厢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身体还没好透,昏沉沉的,今天先写这么多,明天身体好了补上,爱你们~(づ ̄3 ̄)づ╭?~感谢在2020-04-29 01:33:07~2020-04-30 23:2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容斋 20瓶;哎呀 15瓶;一一、白白白糖 5瓶;柳红娇 3瓶;Zz~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5) 第四只恶毒女配 顾斐不想去见凤轻语, 但他自小到大的教导推着他做任何事都习惯有始有终。凤轻语真是太了解他,连理由都找得让他没办法拒绝。 送走了凤轻语,顾斐端坐在书房之中颇有些心思不宁。他并非鲁钝之人, 女皇施行新政这几年, 凤轻语私下里高的那些小手段他根本心知肚明。此时凤轻语找他必无好事。可凤轻语掐准了他君子坦荡, 让他明知不可为却必须为之。 且不提凤轻语走后,顾斐有多为难。就说沈清秋在林义府中待了些时日,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搅合得林义如今对凤轻语破有些看不上,自己反而被凤轻语赏识给带回了四公主府。如今在四公主府,是凤轻语手下颇受推崇的谋士。 这份推崇, 不仅仅是才华上的推崇, 更是一种凤轻语对空中皎皎明月的向往。 托仙气飘飘皮囊的福,沈清秋一入四公主府便被供为座上宾。且因凤轻语对他生出的不可言说的心思,沈清秋在四公主府可以说是横着走。 “所以你又来干什么?事情都做完了?”丸子从繁重的公文中抬起头,蹙着眉头看抱着琴幽怨瞅着她的沈清秋。 沈清秋眨了眨眼睛, 很是诧异:“微臣的成果难道不是有目共睹?” 丸子想了想近来林义与凤轻语之间不若往日亲近, 其中确实少不得他的努力。不过即便如此, 这也不是他闷声不响地跑来宫中,直奔她寝宫的理由:“所以你这是……?” “陛下!需要微臣再提醒你一次麽?微臣是你的男宠你还记得吗?” 沈清秋觉得自己真是个太可怜不过的男宠了。为何别人家主夫都是急吼吼地招幸,偏生他是要送上门还被嫌弃,“是微臣不够风骚入骨撩不得陛下的心?还是陛下改口味了看上别人家的呆狗?” “你这是什么话?”丸子被他逗笑,冷肃的眉眼一瞬间如春花绽开,迷人心扉:“你还不够风骚?若不然朕御笔亲封, 赐你‘天下第一风骚’匾?” 沈清秋垂下眼帘,兴致缺缺地拨了一下琴弦:“无情的女人。” 丸子眯眼:“嗯?” “没,微臣在夸陛下聪明绝顶。” 丸子:“……” 沈清秋跪坐在丸子身边,一身常年不变月牙白广袖长袍。乌发玉冠,不染一丝凡尘。当然,若他的眼神不是这般幽怨或许会更仙气些。修长的手指看似杂乱实则细听之下暗藏韵律的拨动琴弦,沈清秋有些不服气,“陛下,你喜欢顾斐那呆子什么?” “什么?”他说的太小声,丸子一时没听清。 沈清秋抬起头,胆大妄为地直视丸子的双眼道:“陛下有意立顾斐为皇夫。” 丸子缓慢地眨动了双眼。这双眼睛不仅顾斐魂牵梦萦,便是沈清秋也爱不释手。 他素来不喜单纯无辜的眼睛,或者说,十分厌恶蠢笨之人。沈清秋就是打心底欢喜丸子睥睨天下狂傲不羁的眼神。他十分有勾引意味的眼神胆大妄为地落在丸子眼睛上。顺着眼睛滑向鼻梁,最后落在丸子微微抿起的红唇之上。 丸子并非迟钝之人,两人之间负距离交融的事情都不知发生过几回,自然看懂他眼神的意思。她搁置了手中的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似笑非笑:“怎么?你是有何见解?” “并非是见解。”沈清秋忽地附身凑近,清澈见底的双眸里倒映着丸子的脸。单看他的这双眼睛,谁也预料不出此人心底打的什么主意。 沈清秋瘪了瘪嘴,捉住丸子的手按向自己。仙气飘飘的脸上露出几分委屈地说道:“只是陛下,为何偏偏是顾斐?天下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聪颖非常的也并非没有。陛下为何偏偏挑中顾斐?难道就这般欢喜顾斐?” 丸子眼神落在自己手上,蹙眉略微思索片刻,点头:“自然。” 沈清秋脸上的委屈瞬间一僵,他刷地瞪大了眼睛,显得有几分错愕。 须臾,他蹙起眉头,面上温软撒娇渐渐消失殆尽。沈清秋握着丸子的手微微松开,略带一丝锐利地看向丸子,有几分不信地问:“陛下不是与微臣玩笑?” “顾斐相貌家世才学品行无一不美,朕喜欢他有什么不对麽?” “当然不对!”沈清秋忽然握紧了丸子的手。他诚心诚意地觉得这是不对的,“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雄才伟略,身怀经天纬地之才。理应纵横天下,志在万里,不会被这些儿女情长所扰。便就算偶有柔情,也不该给板正无趣的顾斐。” 他有些激动道:“顾斐此人人除了生了一张好脸以外,迂腐又不善变通,一庸俗人耳。” 丸子诧异他竟然如此激动,诧异之下却又笑了:“你似乎对他颇有些偏见?” “微臣对他没什么偏见,微臣只是不服。” 明明是在撒泼诋毁旁人,但这话从沈清秋嘴里说出来就总有一种别样爱娇鬼马的调调儿。或许是他在丸子面前不庄重的时候太多,以至于哪怕他口出恶言,丸子也无法跟他真生气。抽出被他攥紧的手,丸子顺势摸了一把他的脸颊,逗他:“你不是自诩男宠么?男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不清楚?” “男宠最该做的事不就是勾引主上,嫉妒他人?”他理所当然地将嘴凑过去,亲吻丸子的指尖,“微臣自诩做得还十分不够,陛下以为呢?” 丸子是真笑起来。 沈清秋总有法子逗得她乐:“那你再接再厉。” 沈清秋哼了一声,还是觉得不忿和窝火。但看丸子对顾斐的事避而不谈的态度,便知这顾斐怕是在女皇心中的份量与旁人不同。 他没再继续揪着顾斐不放,转而扑向了丸子:“那微臣今夜能留下么?” 细算下来,自凰临渐渐步入正轨,百废待兴,丸子已经有一年多不曾入后宫。难得沈清秋送上门来,丸子自然当仁不让地吃一顿正餐。 次日,风骚一夜的沈清秋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丸子早已起身去早朝。 他堂而皇之地在床榻上滚个来回,进女皇专用的浴池梳洗,用丸子的器皿洗具,顺走了丸子妆奁里一串玛瑙珠串套手腕上。而后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走。未央宫的暗卫早习惯了他的特殊,只要沈清秋不做危险之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清秋出了宫便回了四公主府。 他在四公主府地位很高,出入自由不说,堪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许是凤轻语甚是偏爱这等气度出尘不可亵渎的男子,越淸贵出尘她就越迷恋。 明明相识不久,凤轻语却对沈清秋付诸了完全不符合一个上位者该给出的信任。 事实上,凤轻语对他的那点心思,沈清秋完全看在眼里。但是没办法,他天生厌恶蠢材,便是凤轻语将心掏给他他也不会动心。 不过沈清秋不为所动,四公主府上所有人清楚主子对沈清秋的那点心思,认为他早晚有一日会成为府上主子,对他都礼遇得很。四公主府除了凤轻语的房事,几乎是沈清秋想打听什么都能轻易地探听得到。 沈清秋跟着凤轻语有一段时日,自然对顾斐和凤轻语之间的纠葛略有所闻。 原本沈清秋虽看不顺眼顾斐横插一杠子却得了丸子的青眼,却并未对顾斐生出恶意。但如今得知他在丸子心中不同份量,忽然就觉得顾斐此人格外惹人嫌起来。 也是凑了巧,这日他赶回四公主府之时,不期然撞见了替凤轻语办事之人。 抬眸的瞬间,沈清秋便注意到那人手中东西不对。在赖上凤九天之前,他混迹于凰临各大青楼妓馆,什么东西没见过?只一眼,他便看出那人手中之物是什么。虽说沈清秋对凤轻语的房事全然不感兴趣,但今日他心情不渝便多嘴问了一句。 正是这份凑巧,给问出了意外之喜。 凤轻语对顾斐旧情难忘,竟然想着生米煮成熟饭,断了顾斐的皇夫之路。 沈清秋摩挲着下巴,觉得有点意思。这凤轻语行事当真是杂乱无章得令人惊奇。她到底有几分闲心?一面上蹿下跳地搅合国家大事,回了府还能与一夫两侍花前月下。从旁惦记着绝美出尘的自己,还不忘心头白月光顾斐? 就她这惊人的专注度,沈清秋十分怀疑她夺位大计是真心?若是当真跟着这样一位主公,怕是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也没法开创一个开明盛世吧。 心中如此诽腹,沈清秋却觉得她此计甚好,最好闹出一个人尽皆知来。 日子一晃儿就到了赴约之日。 顾斐虽不情愿,但答应之事不能失信于人。他如约到了玉林楼的天字一号厢房,刚一进屋,就发觉凤轻语早就在等。 屋中三足羊首鎏金香炉冒着袅袅青烟,门窗紧闭,光色略有些昏暗。墙角的雁足灯点燃了,白日里瞧着光色略暗淡,但更显得屋中气氛冷淡。凤轻语跪坐在矮几的右侧,纱窗外的光色透进来,映照着她半张脸。衬得凤轻语肤色白皙细腻,唇红齿白。 顾斐虽觉得气味儿有些大,但此情此景,也没心思去说什么。只面色冷淡地绕过屏风行至凤轻语对面,撩袍坐下。 凤轻语正在煮茶,但清冽茶香在这屋中几乎闻不见。 两人细算下来,已经有两年光景不曾这般亲近地面对面坐下饮茶。凤轻语的第一杯茶推过来,顾斐虽心中略有忌讳却还是接了。 凤轻语不出意外地提起了曾经。虽说因剽窃诗作造成了两人感情的破裂,但时间是个奇异的东西。两年之后时过境迁,再面对眼前人,顾斐无法不忆起曾今美好。凤轻语聊得动情,甚至眼眶含泪,顾斐听了许久,没听她提及朝堂,冷淡的脸色不免松动。 “过去的早已过去,四殿下应当要往前看。”顾斐端起杯盏,浅浅呷了一口茶水,“一味地沉浸在过去,于你我都不是幸事。” 凤轻语眼波微闪,苦笑道:“我此生只钟情过一人,奈何有缘无分。” 顾斐有些尴尬。虽说曾经凤轻语确实有错在前,但他变心却是真真切切无从辩解的。为掩饰心中愧疚,他只好沉默饮茶。 凤轻语见他不接话也没像往日那般咒骂怪罪,只苦笑着又为顾斐添了一盏。 两人面对面饮茶,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顾斐觉得话别已足够便想着起身告辞。他才一动,方觉察不对。顾斐是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便是有防人之心,也从未想过凤轻语会不知廉耻地对他下下三滥的药。汹涌的热意涌上脑袋,他愤怒之下一脚踢翻了矮几。 “凤轻语,你做了什么!” 凤轻语是知顾斐文武双全,更知他武艺非常之高。怕一点点药物药不到他,她在茶中,灯芯,甚至香炉中都放了药。如今三管齐下,很快顾斐就站不稳看不清了。 “顾斐,你不必惊慌。”凤轻语试探地想去抓顾斐的手,“我是不会害你的顾斐。我爱你,我爱你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滚!滚开!”顾斐只觉得一股接着一股燥热涌上心头,风光霁月的端方公子第一回 口出不当之言。他怒极,心中翻滚着惊慌情绪,让他万分得懊悔,“凤轻语,本以为你只是沽名钓誉,没想到如此卑劣,简直恶心至极!别碰我,给我滚开!” 凤轻语却好似被他伤到,恼羞成怒:“你本该是我的!本该就是我的!” 顾斐此时耳中已经听不见旁人的声音,他眼前事物也开始摇晃。只见他摇摇晃晃地在屋中扑打,偌大的厢房,屏风,香炉被砸了一地。乒乒乓乓的声响惊动了外头的人。顾斐带来的护卫惊觉不对,就被四公主府的人给拦住了。 “你们做什么?”因本身会武,且武艺不低,顾斐并未带多少随身护卫。 此时两个护卫被四公主府的人拦住,这一动起手来才知捉襟见肘。 纠缠许久,将军府的护卫被四公主府的人擒住,再无人敢打搅屋中之事。屋中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演越烈,渐渐的都有屋舍震动的感觉。四公主府的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知猜到什么,猥琐一笑,压着将军府的人退了下去。 不过他们人才一走,顾斐就凭着韧劲摆脱了凤轻语的纠缠。他的武艺不愧是顾战亲自教出来的,即便是在中药的情况下,依旧凭着武力冲到门边。 啪嗒一声的门从内里打开,顾斐睁着昏沉的双眸半个身子刚探出门边,就被一只如玉的手给死死按住了。 沈清秋一手抱琴一手按住顾斐的脖子。明明看着十分清瘦,他的手却仿佛千钧重,按得昏沉之中的顾斐毫无反手之力。沈清秋捏着他的脖子将人狠狠往屋里一推,顾斐的身后已经被春.药迷红眼的凤轻语迅速扑上来。 沈清秋微微一笑,潺潺如流水的嗓音含着笑意:“好好享受。” 而后合上门,顺便给屋子上了锁。 顾斐顺着那股力道倒向身后,看着眼前的光消失,突然双目就赤红了。他神志已然被那汹涌的燥意吞没。但对扑上来的人依旧十分排斥。凤轻语扑上来的瞬间,失去意识的顾斐忘记了身份地位的界限和君子风度,一脚将凤轻语踹砸到墙上。 凤轻语整个人狠狠磕在了墙上,呕出一口血,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顾斐在屋里扑走了一圈,不小心被屏风绊倒,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香炉上,也昏死了过去。 这惊天动地的声音终于还是惊动了其他包厢的人。 掌柜的被贵人叫来打开了厢房,顾斐与凤轻语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的场景被所有人目睹。凑了巧,这些人中不乏京中有名的长舌之人,一时间,已娶皇夫的四公主被发觉与陛下御前红人当今皇夫热门的大学士顾斐捉奸在地之事一个下午传遍京城。 等丸子听到传言,这件事经众人之口,已经被传得面目全非。丸子只知一件事——顾斐对凤轻语旧情难忘,私下里与凤轻语屡屡偷欢。 丸子手中的笔咔嚓一声拧断。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来了来了,又没完结这个世界。sad 感谢在2020-04-30 23:22:40~2020-05-02 01:1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33瓶;薛薛 9瓶;柳红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6)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或者不该说意外,这原本就只是旁人的蓄意谋划。凤轻语,还有这背后散播谣言之人, 都在肆无忌惮地诋毁于他。顾斐原本在抱负和皇夫之位之间拉扯, 尚未有定论。但如今真断了他后位的可能, 皇夫之位反而成了他心底执念。 凤轻语,所有落井下石之人,他一个不会放过! 顾斐双目血红,将下人端来的吃食全扫到地上。地面上全是瓷器碎片,一片狼藉。下人们捧着托盘跪了一地,这接连半个月不曾断绝的动静将忙得不归家的顾战都惊动了。看着端方矜持的长子经此一事性情大变, 顾战是心疼又无奈。 “既如此, 那作为一个臣子便安心辅佐陛下吧。” 顾战如何不知长子与女皇陛下之间的那点事儿?长子一得空便进宫,陛下所到之处,他眼珠子黏上去摘都摘不下来。他素来开明,并不干涉子女的决定。若顾斐一心为后, 他顾家也并非撑不起场面。但此时显然只剩下一条路可否, 他自然只能规劝长子认命, “陛下宽宏大量,用人不拘一格,必然会原谅你。” “不!我没做对不住陛下之事!我为何要认命!” 顾斐从未觉得如此恶心委屈过,他与陛下两情相悦。陛下的皇夫之位空置多年就在等着他点头,明明只肖一个月,不, 半个月,他与陛下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为何他要闷声不吭地接受这种结局?他不接受! “父亲!”顾斐半个月来折腾自己,如今瞧着竟有些形销骨立,“儿子不甘心!” 凭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为何他自问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凭什么他要为别人的陷害痛失所爱?! 顾战被儿子难得的崩溃之态弄得心酸,但事已至此,已成定局,不服也没法子想:“一国之后不管才学品貌如何,名声上是容不得半分瑕疵。即便你是被冤枉的,即便你心中有恨,众口铄金,斐哥儿你也只能认栽。” 顾斐情绪极度激动之下,竟吐出一口血来。 顾战大惊,立即上前扶住儿子虚弱的身体,张口大喊请太医。 顾府兵荒马乱,丸子自然听说。她人在宫中,顾斐出事的当天她便命人将事情前因后果都给查了个清清楚楚。虽说出了这桩事并非顾斐所愿,但若非顾斐疏忽大意执意要去赴约,且毫不设防,也不会中了如此劣等的圈套。 细细推敲,其实不过是顾斐对凤轻语仍留有余情罢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丸子觉得非常生气。至少短期内,她不想再见顾斐。 顾斐猜不透丸子的心思,但却清晰地感觉到丸子对他态度冷淡下来。否则他病重这半个月,陛下何至于一点慰问的意思都不曾有过? 他想扑到未央宫亲自给丸子解释,可是在半个月后,皇夫的人选便择定了。 正是顾斐那日颇为忌讳的兰陵小郡王高冉。司天监已经测算出黄道吉日,高冉将在六个月后册封为后。而兰陵小郡王高冉毫不避讳,三日前便堂而皇之地搬入宫中,如今正代替了他的位置,随侍在女皇身边。 顾斐受不了这个打击,口吐鲜血,当场便昏厥了过去。 这段时日,丸子虽不愿见顾斐,却会通过各种方式得知顾斐的现状。当得知顾斐竟然吐血晕厥,丸子盛怒之下,乔庄出现在了顾府。 顾斐浑浑噩噩从昏迷中醒来,望着青纱帐愣愣地出神。 四下里静悄悄的,顾府下人怕弄出动静再刺激到大公子,如今伺候起来分外的小心。屋里这般安静顾斐早习惯了,并未觉得异常。就这般呆愣愣地盯着纱帐发了足足一刻钟的呆,他才仿若麻木地偏过了脑袋。 屋中的帷幔被全部放下来,窗户洞开,秋风吹拂进屋内,拂动得帷幔跟着轻轻舞动。顾斐眼睛没有焦距,只看到青纱帐外隐隐绰绰的影子。 “是我不张口要水,你们如今连喂水都不敢了么?”沙哑的嗓音从他嘴边溢出来,再无往日的清朗悦耳,隐约夹杂了暴戾和阴郁。 然而他的话说出口,纱帐外的人影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秋风拂动的帷幔越发的舞动,四下里安静的氛围这才显得奇怪起来。顾斐手指在床柱上敲了两下,又要了一遍水。端坐在窗边的那个身影才缓缓起身,纤细的身影透过纱帐更显得婀娜,顾斐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丸子在桌边倒满一杯温茶水缓缓行至帷幔前,抬手掀开。 朝思暮想的面孔骤然出现在眼帘,顾斐的眼睛缓缓睁大,竟以为是在做梦。他揪着床柱试图起身,这般仰躺着根本看不清全貌。只是病重这段时日他大悲大怒,身子一直虚了又虚。费力刚抬起头,整个人便重重地砸在了床榻之上。 丸子绕过屏风走过去,熟悉的冷香袭上鼻尖,顾斐的眼圈儿激动之下竟然有些红。他作势又要起身,却被已经靠近的丸子给按住。 温软的触感真实地透过皮肤传递过来,顾斐才肯定了面前之人是真的来了,并非做梦。 他垂着眼帘,一瞬间,心口的委屈便决了堤般地奔涌上来。 顾斐从不在旁人跟前曝露出脆弱之态,自小到大任何人都没见过他落泪,父母也不曾。可莫名在丸子的面前,他却好似可以轻易地表露出心中委屈。一声不吭的,他眼泪啪嗒地就滴下来:“……陛下怎么会来?” 嗓音哑得不像样,仿佛已经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丸子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杯子不太熟练地给他喂水:“这不是怕你死了?” 顾斐眼睫微微一颤,浓密的眼睫上一滴凝结的泪珠便滴答滴进了被子里。他抿了一口茶水偏过眼帘,明明是故作冷淡,但那模样看着怎么瞧怎么委屈兮兮:“陛下不是已经找到替代微臣之人,还在乎微臣的死活麽?” 丸子将被子又怼到他的唇边,示意他喝水别多话:“那不然呢?” 顾斐被呛了一下,抬起头,通红沾了泪的眼睛瞪圆了看着丸子。 丸子被他这表情给逗乐。但如今这情况,她不太想简单就算了。顾斐一步做错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份大意并不能因他足够可怜便得到原谅。丸子在这一点上非常注重原则,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和选择承担后果。 强势地将一杯水喂到底,复又起身准备再去给他倒一杯。只刚一动便被顾斐给扯住了袖子。丸子扭头垂眸看着他:“一杯够了?” 顾斐舔了舔嘴唇,显然是不够,但陛下居然亲自来看他,他冷静不下来。 “松手,朕暂时不走。” 顾斐这才注意到自己胆大妄为,滞了滞,松开:“陛下。” 丸子没搭理他,起身去桌边倒满一杯又端过来。见她确实没走,顾斐这颗心才松弛下来。丸子将茶水怼到他唇边,顾斐要说话的嘴又被堵住,只能乖乖低头喝完。一杯茶水见地,他干的起皮的唇总算是恢复了润泽。 “还要?”丸子挑眉。 顾斐握着丸子衣裳的手悄咪咪地握紧了。他垂眸摇了摇头,消瘦了太多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丸子目光在他面容上流连片刻,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丸子的目光从来是强势且撩人心动的。她看他时从不收敛,顾斐自然就感觉到了。 他心中有些激动,陛下还愿意看他比什么都叫人心安。顾斐突然庆幸自己生了这一副好相貌,足以让陛下心生留恋。他搭在袖笼上的手微微挣了挣,有些懊恼这段时日不注重修养生息,怕是容貌有损。 “陛下,”顾斐意识到此时相貌有碍,举手投足之间便越发的忸怩。他尴尬道,“不若陛下先请外间儿坐,容微臣梳洗。” 丸子本想说你都这幅鬼样子还梳洗什么,但料想顾斐此时心情便好心地放过了他。上下打量他,倏地起身,转而走出内室。 顾府的下人这时候鱼贯而入,心惊胆战地伺候顾斐梳洗。 约莫一刻钟,丸子重新坐到顾斐对面,他又恢复了翩翩贵公子的优雅。虽说人清减了太多,面色也颇有些憔悴,但总体比方才蓬头垢面好上太多。桌子上紫砂壶在冒着青烟,顾斐斟了一杯茶水推至丸子的跟前,丸子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眉头一挑。 若说顾斐身上令丸子十分喜爱的优点,善煮茶是其中之一。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做了会儿,丸子放下杯盏便隐约有要离开的意思。顾斐的眼睛立即追上来,有些慌忙地看着她。虽一举一动仍维持世家子的优雅,但出口之言却藏不住挽留之意:“微臣院里有一厨子颇擅巴蜀菜系,陛下若不留下用午膳?” 丸子略一思索,点了下头。她今日尽然出宫,便不急着回去。 顾斐立即就笑了,眉眼都明朗了起来。他抬手招了下人前来,嘱咐下人立即下去操办。两人又坐着尝了尝顾斐的茶艺,才说起了顾斐错失皇夫之位之事。 他一早就想给丸子解释,但自出事便被拦在宫外,不得其法:“陛下,不管旁人如何歪曲事实,微臣当真没做任何对不起陛下之事。天地为证,微臣不敢有半句徐宴。凤轻语对微臣使出那等出手,微臣当真全都避开了。” 丸子挑起眉头,不置可否:“你应当明白,皇夫与皇妃不同。被选为皇夫之人,家世才貌最重要的名声缺一不可,皇夫乃一国之后,名声容不得有半点瑕疵。” 顾斐脸色瞬间苍白,他垂下眼帘:“微臣知晓。” “顾斐,养好身子,回来朕身边继续担任大学士。”丸子看他这般也心疼,叹息道,“朕虽不能给你皇夫之位,但一个景秀前程还是可以的。” 顾斐没说话,低着头,情绪十分低落。 丸子也没再多劝,留下用了一顿便饭,扭头便回了宫。 自丸子改革改制以来,凰临百废待兴,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前几年肃清朝堂的力度太大,如今丸子手下得用之人颇有些稀缺。虽说两年前才开过一次恩科,如今为给国家建设投入更多人力,丸子又加开一次科举。 只因有了第一次的抛砖引玉,这一次引得了举国瞩目。先前谨慎不敢妄动的有识之士,在此诏令一下,便群起而动。 且不管丸子这一次比第一次更郑重严谨,就说闹出了那么大的笑话,凤轻语还有脸面在里头搅风搅雨。丸子在这一点就忍不住高看了凤轻语一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至少在厚脸皮上,凤轻语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个人才。 不过,优哉游哉的日子并不会永远眷顾凤轻语。往日不动她,是觉得跳梁小丑无须在意。但这挑梁小虫竟然胆大妄地动顾斐,丸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前段时日空不出手来,如今恩科相关事宜安排下去,丸子终于空出手来教她做人。 她不是喜欢用药么?丸子命人送了她点好东西,保准她往后都不必离开床榻了。 那药物出现在四公主府的当日,就被沈清秋给闻出来。 当日夜里,沈清秋便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丸子的浴池之中。发簪拆卸下来,乌发湿润地披在肩上,显得他肌肤赛雪。沈清秋从背后游蛇一般滑到丸子身边,长臂搂住丸子的腰身,将脸埋在了她的肩颈之中。 丸子诧异了一瞬,偏头颇有些冷淡地看着他:“你还敢来?” 沈清秋整个人贴在丸子身后,细腻的皮肤毫无阻隔地碰触在一起,气氛暧昧非常。他的嘴唇贴着丸子颈侧的动脉,略显灼热的气息缓慢地扑在上面:“为何不敢来?” 丸子反手撕开他,骤然转身:“沈清秋!” 沈清秋站在浴池之中,周身是红红粉粉的花瓣,更显人比花娇。他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倒映着满池池,隐隐绰绰的仿佛落英缤纷。那张出尘无双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恶意:“陛下,臣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横眉冷对?” “别给朕装聋作哑,”丸子狭长的凤眸抬起,鸦羽似得眼睫之下浅淡的眸色里显出清晰的恼火,“顾斐出事,你有何话说?” “臣无话可说。” 沈清秋从未有哪一刻这般讨厌一个人。顾斐,又是顾斐。顾斐算什么?一个空有皮囊的庸人罢了,如何值当凤九天对他念念不忘?? “微臣说过,微臣讨厌他。”沈清秋撩开贴在肩上的湿发,说出的表情不露一丝恶意,“天底下谁都可以做皇夫,他不行。” 丸子眉头皱起来,就如同丸子看沈清秋出水芙蓉,沈清秋观女皇更觉得心神荡漾。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口涌现的那股恶意压下去,缓慢而直接地走向丸子。他身高腿长,几步便靠近了丸子身边,又贴了过来:“陛下,你得承认一件事。所有的被算计遭难,若非因为被算计之人太蠢,那便只有他故意给别人可乘之机。” 他忍不住将嘴唇贴到丸子的脸颊,轻啄了一下:“微臣不知顾斐是太蠢,还是故意给凤轻语可乘之机。但无论他是其中哪一个,这个人都不值得你为他费神。” 丸子被他气笑了:“这么说你算计他还有理了?” “自然,”沈清秋回答得毫不犹豫,“陛下不也恼火顾斐给凤轻语可乘之机么?” 他似是看穿了丸子,或者说,他十分了解丸子的秉性:“陛下也与微臣一样看不上蠢笨之人,更厌烦自作聪明之人。天底下,你明明对所有蠢笨之人都一视同仁,为何要独独令顾斐特殊?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就因为他生得貌美?臣想不明白,臣也不服。” 丸子无法解释她对顾斐的特殊,但爱情这种东西,不都是没道理可言? ? 不过心底这般认为,丸子却不会宣之于口。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说出来似乎很可笑。丸子闭口不谈,只追起责来:“顾斐之事,你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沈清秋心口一窒,火冒上来:“那不然,陛下也找其他人来侮辱臣一番?!” 丸子:“……” “以牙还牙可够陛下替顾斐出气?”他不知是真怄到了还是赌气,头发一甩,怒道,“那不然陛下找十个人来糟蹋微臣?十倍奉还可够?” 丸子脸一下子铁青,差点没被这厮给气死! “陛下不是要为顾斐出气么?左右臣这种乡野莽夫也没顾家公子金贵,想如何糟蹋便如何糟蹋,”沈清秋说出口的话那叫一个酸,酸得丸子脸都抽搐了,“十个百个,都丢过来。或者将微臣丢去青楼妓馆卖身为妓也不心疼。” 丸子忍无可忍,抬手给了这厮狠狠一爪子。 沈清秋雪白的皮肤上多处一丝抓痕,缓慢地往外渗血。他低头看着胸前这一爪子,神情错愕了几分。而后抬起头,呆愣地看着丸子气得不轻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短暂的思索了几息中,他面上的神情骤然变成了狂喜。 他像个时好时坏的大猫,突然就扑过来一把搂住了丸子,嬉笑起来:“陛下抓的臣好疼!真是太狠心了,顾斐微臣可是一根毫毛没伤他,陛下居然让臣见血!” 丸子被他搂得着恼,恼火自己对这混不吝的东西如此宽宥纵容。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憋屈又下不去手:“你好意思说?你本是朕的宠妃,旁人想碰你一根手指头朕都要剁了她,你还想叫十个百个人去糟蹋你,你叫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是呢是呢!微臣可是陛下的宠妃!”沈清秋像个粘人的狗皮膏药,老大的个子整个儿黏在丸子身上,扯都扯不下来,“谁敢碰微臣一根手指头,陛下都要剁了她!” “别得意!”丸子恼羞成怒,“做错事就得受罚,给我滚出未央宫!” “陛下舍得么~”沈清秋仙气的嗓音都荡漾出余味来。 他自是敏锐,事情只稍稍一过脑子便立即洞察人心。觉察出自己在丸子心中也是有分量的,且或许比顾斐还重一些,他的胆子突然就更大起来。本就是个外仙内骚的,这会儿得意起来骚得丸子都架不住。又蹭又咬的,粘得赶都赶不走。 两人在浴池折腾了三个时辰,沈清秋才顶着一身抓痕喜笑颜开地溜了。 经过丸子的劝导,顾斐终于振作起来,重归朝堂。 他出事这段时日,诸多事宜由兰陵小郡王高冉暂代,但他一回归原位,便堂而皇之地将高冉手中所有事情都接手过来。 高冉有些不服,但显然他对上顾斐,毫无胜算。 这次归来,顾斐似乎有些变化。虽还是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但经此一事,心性到底变得锋利了起来。他出手料理食物不再中庸,显得更有攻击性和血性。丸子从旁看着并不觉得他由此改变不好。或者说,丸子虽喜欢他的风光霁月,但也更喜欢有棱角有攻击性的风光霁月,太温和的性子终究不是丸子的偏好。 顾斐在重新熟悉了事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对凤轻语施加报复。 他并非是没脾气之人。事实上,顾斐自小心气儿非常高,极度骄傲。凤轻语的这一举动不仅仅粉碎他的自尊和骄傲,更是给了顾斐二十年来坚持的原则给一次重击。灭顶的打击,顾斐不要凤轻语的命,已经是十分克制。 顾斐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将她寄给自己的所有诗集全是剽窃公之于众。 不得不说,顾斐这一出手就直戳了凤轻语的死穴。她的所有人脉情缘甚至威望,大多始于那些能流传千古的诗集。所有推崇,甚至得知了凤轻语真面目的文人仍旧维护她,都是因从这些诗作中读出了高洁的操守,宽广的心胸,以及经天纬地之才。 凤轻语还正拿着部分诗集在入京赶考的学子中侃侃而谈,企图通过这过人的诗才收几个衷心的幕僚,或者吸引一众爱慕眼神。 然而顾斐一出手就毁掉凤轻语多年积累下来的名声的地基,不亚于置人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收藏破千了,今天加一更,作者君努力码字。另外,这世界还没完结,so sad感谢在2020-05-02 01:17:33~2020-05-02 22: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talie&JJ 10瓶;玄幻迷、柳红娇 3瓶;ymcmdbhlk、小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7) 顾斐与凤轻语私交甚深, 心性品行是京中之人有目共睹的。他当众揭露出来的东西,由不得旁人不相信。虽不乏有人质疑顾斐因爱生恨,恶意诋毁。但细想之下, 四公主的诗作之中极大部分确实并非她当众临时所作。大多振聋发聩的诗作都是背着人写出来。 事实上, 往日并非没有人怀疑过有人从中代笔。但一想, 若当真有这样心胸才华的文人,不可能默默无名。兼之四公主乃天之骄女,所作所为不是他们所能轻易置喙的。如今被顾斐揭露出来,兼之女皇对四公主各处的嫌弃,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事情不仅这般,顾斐是当真恨了凤轻语。他不屑于用低劣的手段去报复, 只堂堂正正地让凤轻语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经此一事, 顾斐算是看透了凤轻语的本质。 颓废在府中长达两个月,他实际上也暗中派人去搜集了凤轻语的把柄。这一搜罗,凤轻语做的那些顾头不顾腚的腌臜事儿就全被顾斐给搜罗出来。顾斐不禁心中作呕,就这样一个卑劣之人, 他曾经捧在心上明月三年。 凤轻语在与他花前月下之时, 还同时搭着三个才华家世相貌都不弱的世家公子。 除了他板正, 当初颇为恪守礼仪,不曾与凤轻语真正有过肌肤之亲。其他几人全都在凤轻语的花前月之下,滚到床榻之上。 连其中一京中有名的与妻子伉俪情深的有妇之夫,她四公主也能心安理得地下得去嘴。 顾斐不明白天之骄女的凤轻语为何要做如此下作之事。她若是像陛下,坦坦荡荡表露出来旁人也不会如何。甚至天底下多了是攀权富贵之人,乐得给她进供各地美男子。她四公主偏要做着下作的行当, 却装着最单纯无辜的脸。当真是恶心至极! 几度作呕之下,顾斐将凤轻语这点闺中乐趣就全给捅了出来。 剽窃,加上不挑嘴,几乎将凤轻语给钉死在耻辱柱上。哪怕她贵为一国公主,天下人的唾弃也能将她给淹得明明白白。 丸子看着顾斐这一连串的操作,难得有些欣慰。这光明磊落的端方君子顾斐,可算是长出利齿知晓反抗了。 不过凤轻语这人 邪门的很,只要没能一举将她锤死,她总有法子能继续蹦跶。 顾斐捅出了现实,凤轻语在被群起而攻之之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她贪花好色,毫不避讳地贪花好色,甚至时常整日与美男子寻欢作乐。四公主府在清除一批有志之士后,留下了诸多单纯就是奔着利益来的谋士。只要四公主府一日不倒,他们一日有利可图,就不会弃凤轻语而去。 别说顾斐看着打不死的凤轻语糟心,丸子也糟心。若非凤九天继位之时曾接下密旨,答应在位期间无论其他三兄妹犯下何等大罪,都不得伤及他们的性命,丸子早在凤轻语上蹿下跳惹事之时取走她的狗命。 此时也一样,有了这道保命符,丸子便是再厌恶凤轻语也不能置她于死地。 丸子不清楚凤轻语是不是知晓有这道密旨,但此时却越想越觉得她十之六七可能知道。否则她凭的什么有那狗胆子敢挑衅于她?无兵无卒无朝堂支撑,凤轻语难道是凭借穿越而来的莫名底气在跟她对抗? 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或许,凤轻语手中还有别的底牌。 丸子从未认真琢磨过凤轻语。出于对蠢货的天性鄙视和过度的傲慢,她打心底不认为凤轻语能伤到自己,便从未将她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如今细细一琢磨,才觉出了凤轻语身上的奇怪之处。例如,她派人给凤轻语下的毒,似乎并未起作用。 狭长的凤眸不自觉眯起来,丸子靠在龙椅的扶手上,思索着各种可能。 思来想去,丸子拒绝相信凤轻语天赋异禀百毒不侵的可能。在丸子看来,要么她有能解百毒的特殊药方子,要么她手下还握着一批能人异士。 若是前一个缘由,丸子只会十分欢喜。毕竟当真有这药方子,夺来自己手中,必然是美事一桩。若是第二个缘由,那就比较麻烦了。丸子可能会忧心,某日这群能人异士冷不丁冲进宫中结果了她的小命。 转眼又到了冬日,窗外的寒风吹得窗棱哗啦啦作响。此时已经临近天黑,似乎夜里要有暴风雪,窜进屋中的风带着一股风雪的味道。 丸子从昏暗中抬起头,敲了敲桌沿。 屋顶上落下来一个人,上官清单膝落地,跪在丸子的面前。 “将方廷皓叫来。” 上官清应了声诺,转瞬消失在御书房中。 约莫一刻钟,方廷皓出现在御书房中。高大的身形半被黑夜笼罩,有种鬼魅的诱惑感。当然,若是那双招子别那么闪亮,或许更有感觉。 丸子无奈,抬手示意他起身。 方廷皓站起身就将近来查到的所有消息制成的邸报呈递到丸子跟前。丸子接过去搁置到桌案上,将盯着凤轻语的事情交给了他。 方廷皓对凤轻语很反感。 事实上,因为一直在替丸子处理暗中事务,接触了太多京城世家的密辛,方廷皓知道凤轻语所作所为比顾斐查到的还要多。凤轻语私下里与哪些男子暧昧不清,说了什么话,甚至做了什么事,他都有详细的邸报。 “可她是又做了什么叫陛下恼火的事么?”正是因为看得太直白,以至于他对这个不讲究的天之骄女生不出敬畏之心来,“不若我去将她宰了?” 丸子白了他一眼,“不必,你亲自盯着她。朕觉得她似乎还藏着秘密。” 方廷皓嘟囔了两句,被丸子又横了一眼,听话地去了。 事实上,丸子的感觉没有错。凤轻语身上确实藏着底牌。且这个底牌,超脱了丸子预料的任何一个预期,甚至还有些古怪难解。 “她每日都会饮一地从手镯中挤出来的绿色汁水。” 方廷皓想起那个画面还觉得古怪,翡翠不是石头么?为何会挤出汁水来? “且四公主的那根手镯似乎会发光。每次挤出汁水的时候都会发着淡淡的荧光。虽不确定绿色之水的具体效用,但据我目测,有美容养颜,排除毒素等效用。” 丸子:“……”朕特么! 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丸子眼皮子抽搐了一下,又问:“还有呢?” 方廷皓嫌弃地撇撇嘴,不情愿道:“四公主每次喝完那滴水,身上都会充斥着刺鼻的恶臭。需要泡很久才能将那股怪味道驱散。” 丸子:“没了?” “没了。”方廷皓有些尴尬,他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并非我监视不利,而是四公主十分吝啬。她从未给旁人用过那种绿汁水,她本身也没什么多病多灾。吃下那些东西,除了每日都容光焕发,似乎也没别的用处可言。” 丸子大约知晓了。沉思须臾,摆摆手:“你继续监视。” 方廷皓看她沉思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消失在书房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但作者君眼睛睁不开了。明天补上。感谢在2020-05-02 22:55:52~2020-05-03 01:0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砸 10瓶;柳红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19) 凤轻语身怀异宝, 丸子虽有些诧异却并未觉得太意外。毕竟若非如此,凤轻语也不会如此猖狂。这个异世灵魂不知是上辈子活得太无人问津还是太失败,以至于这辈子家世相貌都得到了, 仍旧改不掉骨子里喜欢哗众取宠博关注。 当然, 她爱哗众取宠自去哗众取宠, 与旁人无关。丸子当然没心思去理会。但凤轻语哗众取宠的所作所为过了界,妨碍到丸子的目的,妨碍到凰临。那便不能怪丸子夺走她的资本,让她消停。所以,凤轻语的这个翡翠手镯丸子要了。 不过凤轻语在翡翠手镯这点上倒是显出了不一样的谨慎,引起了丸子的注意。 依凤轻语的一贯作风, 有了这等好东西应当极有可能拿出来当个博众人关注的噱头。没拿出来, 丸子估计要么是这翡翠手镯挤出汁水分量很少,要么便是有限制条件。 这里头到底什么猫腻,应当摸索清楚。 丸子思来想去,敲了敲桌案, 让上官清又多安排了几个人全方位地盯着凤轻语。 转眼又是一年寒冬, 北风一吹, 京中草木仿佛一夜枯萎凋零。 丸子换上大氅,盘腿端坐在摘星台前眺望着偌大宫廷。 自男宠被分出去做官,后宫如今美人儿凋零,只余那么小猫三两只。且这小猫三两只其中两只还整日不见踪影,就一个百里无心死乞白赖地赖在宫里如何都撵不出去。丸子对着满地寒霜吹了吹茶沫,想着该寻个什么借口将这厮赶出宫去。 倒不是丸子吃腻了肉突然清心寡欲, 而是百里无心并非她喜欢的类型。性子也有些偏激任性,怕动了他甩不掉徒惹麻烦。 “听闻今年进京赶考的学子中,品貌才学出众者甚多。其中有好几个相貌更是出了名儿的俊美,坊间人戏称小四杰。”沧月见丸子后宫萧索已久,忍不住提一嘴这事儿。 丸子偏头睨了他一眼,沧月抿嘴低下头去。 “若不然你去内务府做事?”丸子淡淡呷了一口滚茶水,“这么喜欢操心朕的后宫之事,不去分派绿头牌都是委屈了你。” 沧月额头冷汗冒出来,须臾,两手一甩趴跪下去:“奴婢知错。” 丸子冷淡地收回目光,一双狭长的凤眸在袅袅的水汽氤氲之下显得高深莫测。她复又看向远方:“这是第二次,再犯一次,你便收拾收拾去内务府吧。” 沧月头皮发麻,呐呐称是。 女皇后宫空虚不仅仅沧月着急,朝野上下都在密切关注。 皇夫之位虽已定了,但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夫,总是还会再进人的。京中有些想头的人家,自然私下里都打着注意。可一晃儿几年过去,扬言收尽天下美人的陛下突然改了性儿,清心寡欲起来,难免叫人无所适从。 事实上,已不少人上奏请旨丸子选秀。不过因着大婚之日在即,谁也不敢明着得罪未来的皇夫兰陵小郡王,都按捺着私下里偷偷行事罢了。 丸子在摘星台坐了会儿,顶着一身寒气回了未央宫。 秋试以后,难得有一段时日的闲暇。往年凤九天每年这个时节都会携美去京郊行宫避寒。丸子来了之后忙着整顿朝纲,又恰逢与世家斗法,已经有三年不曾去避寒。丸子想着难得清闲,不若恢复凤九天往日传统去修整一段时日。才稍稍晃了会儿神,就看到沈清秋这厮夹着一身冰霜,悄无声息地又来了。 丸子:“……” “怎地这般表情?”沈清秋撇起了嘴,不满道:“陛下就这么不想见到微臣?” 丸子今日难得弃了玄色,只着了一身月牙白。事实上,她甚少穿浅色的衣裳。在宫中不是玄色便是金色,微服私访也大多朱红。此时这白衣拢在她身上,仿佛拢了一层云纱。锋利的美貌在白衣的映衬下难得和缓,看着竟有几分温柔。 一甩广袖,丸子像只大猫斜靠在软榻上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这宫中禁卫与你来说等同于无,未央宫你都来去自如。朕身为一国暴君,难道还不能警惕警惕?” “警惕什么?” 沈清秋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丸子身边,眼瞎似的忽视了一旁的杌子,贴着丸子躺上了软榻:“警惕微臣来偷陛下的心么?” 丸子:“……”特么的这土味情话。 一晃儿两个月没见,沈清秋凝视丸子的眉眼略有些痴意。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清澈见底。沈清秋没觉察到,丸子闭着眼睛,同样没觉察出来。 两人挤在一张软榻上,殿中一片安静。 渐渐的,略有衣料摩挲的声音。再渐渐的,是女子不耐烦的呵斥声和男子嘟囔的撒娇。沧月缩着脖子候在帷幔外,想想,将殿中的宫人全带下去。果不其然,宫人们才将将走到门边儿,就听到里头的动静变了味道。 沧月脖子一缩,给大宫女使了眼色,一群人立即离开了内殿。 躲在外殿的沧月有时就在想,这不着调儿的沈公子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和胆识的。全天下也只有他敢直面陛下的冷脸,还迎难而上。 这一次,沈清秋没似往日那般呆一夜便走。借着天太冷不愿动弹,他硬生生赖在未央宫里整整三天。打不跑,撵不走。无论丸子如何呵斥,他要么抱着丸子舔着脸笑,要么抱着他那破琴一曲一曲地弹悲曲,反正死乞白赖地赖着就是不走。 丸子无法当真惩戒他,只翻着白眼能随他去。 朝堂上风平浪静,内阁也步入正轨。丸子将朝堂之事交给内阁代为处理,便吩咐钦天监,安排了去京郊行宫过冬事宜。 今年的京城格外寒冷,比之以往冷了不知多少。丸子才带着一批人在行宫落脚,京中便下起了大雪。铺天盖地的雪粒子卷着北风,街头巷尾如今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这份寂静却不似往年的萧瑟,颇有种安宁祥和的味道。 这几年政治清明,因丸子大力肃清世家势力,消减赋税。凰临的百姓如今家有余粮,在这大雪封路的寒冬猫在家中过冬,也觉得心里暖和满足。 真正尝到了改制的好处,凰临百姓才品出了女皇的好来。女皇虽杀人如麻,但斩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女皇虽暴.虐好色,但掳走的都是能人好官。当这些好落到了实处,再没人唱那诋毁女皇的歌。普天之下,一片赞誉之声。 丸子偶尔听来乐一乐,转头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放下政务离京。 这次出行,所带之人并不算多。除了一些近臣和宫人,大多就只是按惯例随性的官员和另三个兄弟姐妹。丸子本不想带,但以防万一,这些人还是留在身边更令人放心。 顾斐自然在其中。事实上,顾斐和曹承衍两人身为近身学士,不需要两人随行。原定了一人留在宫中一人随侍丸子左右,但没确定带谁出宫。曹承衍知顾斐的心思,做了顺水人情,便将随侍的机会让给顾斐。 出发这一日,顾斐就骑马跟在丸子马车的一侧。 顾斐自这段时日重新踏足朝堂以后,人内敛沉默了许多。虽说往日也不算多话,但眉目疏朗清风朗月,如今是谁都看得出他阴郁凌厉了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他追随丸子的目光却从未减少过,甚至隐约有些排外。尤其是年轻俊美公子借这次机会拜见丸子,若非不能有外人在场的情况。大多时候他们觐见,顾斐都要在场,且那不知是何意味的眼神会如影随形,逼得所有人不敢对陛下搔首弄姿。 嗯,原谅用这个词。现如今,青年才俊对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搔首弄姿的甚多。 时至今日,凰临这片土地上虽还是男子为尊,但随着女皇的威信渐渐深入凰临,普天之下的都接受了女皇陛下必定是后宫三千。再无一人质疑女皇好美男子实乃荒.淫无道,甚至以被陛下收进后宫为荣。 京中风向一变,街头巷尾装扮得极为花哨的男子便多了起来。 不仅如此,往日凤九天经常掳人的那几处都快被一些自诩俊美的公子哥儿踏平。便是世家也暗中遴选皮相绝佳的子弟,倾倒资源好叫他们能被女皇相中,纳入后宫。 顾斐从不知道何时做男宠都成了这群人的追求?这年头难道除了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打算,难道就没别的出路可走了? 顾斐心中酸涩难忍,以至于看到一个出色的青年才俊都会心生比较。 这三四个月以来,顾斐虽看似对皇夫之位死了心投身官场,实则他的这个坎儿根本就没过去。两权相重自己取舍,和被迫放弃是两个概念。顾斐经历过最惨痛的被迫放弃,以至于他心中的缺憾越放越大,如今都形成执念。 他从不知怨恨,如今学会了怨恨。他从不会羡慕旁人,如今也学会了羡慕。 顾斐从旁冷眼看着这帮年轻公子哥儿处心积虑地寻机会贴丸子,气闷之余,心中全是记恨。顾斐就在想,这群人的皮相连他三分都不及,到底哪儿来的底气陛下会看中他们?一举一动做作刻意的令人作呕,他们难道都不会回屋照照镜子?白日做梦,当真是可笑之极。 可一面心中讥讽,他一面又无法说服自己不心生嫉妒。 是的,嫉妒,他嫉妒这群人名声无碍,年轻气盛,可以堂而皇之地做白日梦。便是偶尔有可笑荒唐之举,看在特么年少轻狂的份上,也不过是付诸一笑罢了。他顾斐生得再是俊美,年纪渐长还声名狼藉,连做白日梦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苦闷,顾斐在深夜寻一帮友人借酒浇愁。 顾斐风光霁月,自然是不少至交好友。大家对顾斐的心中苦闷心知肚明,可这桩事事已至此,他们除了叹息之外,也只剩下陪着共饮。 喝的醉了,免不了便有人胡言乱语。这不酒后乱语,许是顾斐情绪太外露叫人替他忧。就有一人在顾斐耳边提了句:“人生在世,君子端方确实没错。但太过端方,未免显得板正迂腐。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舍不下心中那位,那位对你也仍有余情,为何不退一步?你不去求那名正言顺,但求一圆心中执念,成全了自己便是。” 那人说完这番话嬉笑了两声,倒头睡下。 顾斐却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之后,心中仿佛被投入巨石,一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怔怔地看着已经倒下昏睡不醒的友人,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忆起丸子伏案执笔的模样,顾斐手中杯盏啪嗒一声落地,顺着地毯滚了一圈儿,不动了。他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只觉得颇受震动。他这一生,确实有些端方过头,略显拘泥。他做什么都但求对得起他人不落人话柄,但实际上他早已声名狼藉了不是?全京城的人都知他与凤轻语苟且丢了皇夫之位,他还有什么名声可失? 遇到心中所爱,顾斐清楚自己此生怕是不会再娶他人。左右父母亲并非只有他一子,那他是不是可以放任肆意一些? 顾斐不是很确信,他有些下不定决心。但不可否认,这一顿酒水在他心中留下了拔不掉的种子,且片刻间就发了芽。顾斐不知当夜他是如何拖着踉跄的步伐离开,但回到自己卧房之后,明明醉酒却撑着昏沉沉的脑袋辗转难眠。 丸子不知顾斐心中所想,来了行宫,便放下所有烦恼好好地修整。 随行的官员知她此行并未带伺候之人,有些携家眷随行的人家不免有些小盘算。男子虽不似女子有贞操概念,但若被陛下招幸,那结果与女子被占了清白是差不离的。便不能被陛下纳入后宫,也定了一条青云路。 丸子刚从汤峪出来,裹着亵衣半躺在木榻上任由下人擦拭头发。才擦拭两下,丸子就察觉到身后伺候之人手法略显生疏。 她睁开眼帘,入目便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裸.身美少年。 美少年脸颊绯红,略带羞涩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在丸子淡淡的目光下,以一个训练过的姿势趴跪在丸子的脚下:“陛下。” 丸子虽喜好美色,但对这种不经允许的安排并不会感到惊喜:“谁安排你进来的?” 女皇出乎意料地没对他表露出兴趣,少年脸上羞红一瞬间褪尽。他倏地抬起头,水灵灵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惊慌:“陛下,回陛下,是草民自己。草民爱慕陛下,想让陛下能收用了草民,所以使了银钱进来。草民知罪,请陛下息怒。” 丸子淡淡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忽然弯下身。墨缎般丝滑的头发顺势垂落下来,轻轻砸在少年的眼睫上。他眼睛跟着微微一眨,表情更加的惊慌。 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丸子突然对他来了点兴趣:“来人!” 少年一僵,整个人不敢动。 门外沧月匆匆进来,不敢抬头看地应诺。 丸子炙热的指腹在少年下巴上摩挲了几下,冷而魅的嗓音穿过这股温泉的热气传到屋中所有人耳中:“查,朕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随意往朕的屋子里塞人。”屋中所有人一瞬间跪下去,包括少年。 沧月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应了声诺,立即下去查。 丸子的手指还在捻着少年的下巴,那双眸色浅淡的眼睛盯着他,光色或明或暗。少年乌发从光洁的后背滑下去,露出白皙如玉的修长身躯。丸子眼中很快闪过一丝兴趣,少年被迫注视丸子的眼睛,注意到她眼中的感兴趣,他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舔了舔嘴角,丸子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听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禀告:“陛下,顾大人求见。” 顾战在京中,随行之中的顾大人除了顾斐没有旁人。丸子骤然松开少年的下巴,起身又坐回了木榻之上。那被打断了好事的美少年满脸失望,恨恨地瞪着门边。果不然,听到上首冷淡的嗓音吐出意料之中的话:“宣。” 这一声落地,屏风后头就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顾斐自三月前重返朝堂以后,再也不喜白衣,如今都是一身紫衣。他那双如寒星的眼睛一进来便略带狠色地扫向跪在地上赤.身.裸.体的少年。然后仿佛屋里没有这个人一般,正色凛然地走到丸子跟前,行礼道:“陛下。” 丸子点点头,手一挥,示意地上跪着的少年退下。 那少年趴伏在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羞恼地瞪着顾斐,恨恨地退下。 他一走,顾斐便走至托盘边。拿起上面搁置的帕子便卷起了衣袖,慢条斯理地替丸子擦拭起头发来。 丸子诧异地看着他:“深夜来此,何事?” 袅袅的水汽很快沾湿了顾斐的发梢,乌发更乌,唇色更红。温暖的水汽熏着,渐渐的,顾斐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的水嫩白皙。他低垂着眼帘沉默,手上却十分爱惜地擦拭着。嘴唇倔强地抿着,似乎在为刚才的一幕心中很有几分不高兴。 “没事便不能来么?”顾斐幽幽回道。 丸子挑了下眉,略好奇他今夜反常的表现:“顾斐?” 顾斐呼吸微微一窒,眉眼中染上了几分落寞。他擦拭干头发,将帕子搁置到托盘上。安静的氛围,更显得今夜的顾斐奇怪。丸子不知他怎么了,但丸子对顾斐有着比任何人都度的耐心。她蹙着眉头,等顾斐自己开口说。 顾斐背对着丸子站了许久,须臾,他忽然解开了腰带。 丸子一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动作。就见顾斐解开腰带,背对着丸子一件一件脱掉了身上衣物,然后就这么赤.身.裸.体地站在了丸子的面前。 丸子:“……顾斐,你到底怎么了?” 顾斐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浑身上下无一不美。他行至丸子身边,第一次大着胆子在丸子的身侧坐下,并抱住了她。顾斐的气息有点乱,或者说,他整个人都显得极为亢奋。这股豁出去的架势,令丸子莫名又心疼:“顾斐!” “陛下,微臣,不,我,顾斐,”他将脸埋进了丸子的颈窝,呼吸着丸子身上独特的香味,声音嗡嗡的,“不想再当个正人君子了。” “什么意思?”丸子不解。 “皇夫之位与我失之交臂,我成不了陛下名正言顺的夫,我认了。”他似乎很伤心,但又很释然地道,“微臣爱慕陛下,微臣无法忍受现在的日子。就算没有皇夫之位,就算不够资格入宫,微臣还是祈求陛下怜悯。微臣此生不会娶妻,陛下收微臣做宠可好?” 丸子心口一跳,抓住他的手眉头拧得打结:“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麽顾斐!” “知道!微臣非常清楚!” 顾斐眼睛通红,他直视着丸子的眼睛,固执道:“陛下也喜欢臣不是么?陛下爱惜微臣,不愿折辱微臣,微臣心里明白。但是,臣不喜欢!” 丸子有些生气,这是顾斐,高傲的顾斐怎么能如此作践自己。 “微臣与凤轻语并无一丝不清白,微臣指天发誓!”说着,顾斐竖起三根手指,对着天空发了最毒的毒誓。红着眼睛不愿意移开视线地盯着丸子不放,“陛下,哪怕一辈子无名无分,藏头露尾,微臣也认了。” 丸子一时有些语塞:“……顾斐,无名无分这种事永远不会降临在你的头上。若朕要收你,那必定堂堂正正。” “那陛下是答应收下我了?” 顾斐也不知自己打哪儿来的胆子,当着一国之君的面强行扭曲君意,“陛下,微臣不在乎堂堂正正还是无名无分,微臣只是无法忍受陛下与臣无关。”说完这句话,顾斐强忍着羞涩之意蹭了起来。 丸子无奈之下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给朕住手。” 顾斐刚一蹭,弱冠之年的男子身强体壮立即就蓄势待发。丸子无奈之下将人给裹着丢进了汤峪之内:“在纳你入宫之前,给朕老实点!” 顾斐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仓皇地浮上来,委屈地看着丸子:“哦。” 因丸子并未阻拦,这桩事一说定,下面人立即得知了消息。凤轻语得知顾斐几经辗转之下,还是被丸子给纳入后宫,气得差点夹死了随行小侍。她草草结束房事,捡起地上一件外衫套上便立即召集了随行的幕僚。 说来,凤轻语对顾斐当真算真爱。哪怕顾斐揭穿她剽窃,中伤她的名声,凤轻语心中对顾斐就是贼心不死,永远无法下手。 她难过的小侍的甜言蜜语都无法让她开怀。 在砸光一套茶具之后,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转。咬牙切齿地诅咒道:“顾斐是我的。明明现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顾斐是我的了!她凤九天要做什么?我都给顾斐冠上了我的姓名,凤九天那个贱女人还敢小三插足,夺人所爱?” 凤九天这是在玩命。敢动顾斐一根手指头,她会让她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本来要加更的,但是作者君悲催的被去拉去相亲,突如其来的亲,相得如此猝不及防。sad 明天补一个万更。爱你们~感谢在2020-05-03 01:07:19~2020-05-04 01:0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笑奈何 341瓶;暖冬 5瓶;柳红娇 2瓶;三七、彩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20) 第四只恶毒女配 凤轻语此人, 最是经不得激。愤怒一涌上来便顾不得其他,只管一股脑儿地泄了愤。综合多方考量慎重行事,素来与她无缘。 探听到消息这几日里, 她满脑子都是凤九天即将纳顾斐入宫。翻来覆去的都是凤九天即将染指她的顾斐, 顾斐那等出尘绝艳的男子最终居然还是进了凤九天那个□□女人的嘴, 如鲠在喉,让她夜不能寐。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再忍耐。 凤轻语于是立即召集手下谋士,商量起借女皇出宫在外让她就地暴毙的大事。当然,她从不认为自己这是急躁鲁莽。她将这一切行动,归结于自己对顾斐是真爱和自身行事凌厉果断, 毕竟古往今来, 成大事者都是当断则断。 丸子在得知凤轻语私下行事后,只觉得荒谬至极。若非看在遗诏的份上,她好心放了凤轻语一条生路。没想到凤轻语这蠢货不知好歹,反过来想谋算起她的性命来? 说不清是愤怒多些还是好笑多些, 丸子忽然非常期待。 若凤轻语上门找死, 她再出手便算不得违背先皇遗诏了吧?初代女皇的本意是盼着凤九天能看在遗诏的份上, 无论如何不伤及其他子女的性命,并非是让她将皇位和性命拱手让人。丸子觉得凤轻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个知情识趣之人。 “继续盯着。”丸子好奇她能用什么法子取她的性命,“有任何异动,再来报。” 山上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半个月过去。 今年比往年冷, 丸子索性此处过了天寒地冻的时节再回宫,所以格外悠闲。顾斐的存在因着过了明路,这段时日寸步不离跟着丸子。丸子并未动他,但这厮不知是打哪儿学来的手段还是突然之间开了窍,隔三差五地形勾引之事。 丸子偶尔会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总体上两人情分因这段山间独处的时光,迅速升温。 随行之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整日盯着丸子和顾斐的凤轻语,看人的眼珠子都是红的。丸子一面堂而皇之地将消息放给她,一面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报复。 不过尚未等来凤轻语的报复,先等来了翡翠手镯的消息:“能解百毒,美容养颜,分量多时可洗筋伐髓……当真这般神奇?” 方廷皓这段时日离得近,自然知晓顾斐与丸子之间的事。此时酸得俊脸都是鼓着的。不过他心里酸归心里酸,知眼前女子并非寻常妇人,不是他能吃酸捻醋的。他点点头:“是,陛下。内服外用都可,但内服更有效用。想必陛下也注意到了,四殿下那般荒.淫无度,却丝毫不见疲态,反而越发的冰肌玉骨,就是托了那绿汁水的福。” 这倒是,凤轻语确实有些不讲究。凤九天当初荒.淫也没如今的凤轻语玩得大。 “可看清了如何挤出绿汁?” 方廷皓:“那翡翠手镯的内里有个龙头,似乎每日清晨会吐出水来。” 丸子‘哦’了一声,一双淡漠的眼睛突然间亮的出奇。她缓慢地凑到方廷皓的跟前,嘴角缓缓地咧开:“既然如此,给朕取下来。” 方廷皓眉头却蹙起来,摇了摇头道:“微臣试过取下来,但这翡翠手镯十分邪门。似乎就长在四殿下的手上,除非四殿下自己动手,旁人碰一下都会觉得烫手。微臣趁四殿下昏睡不醒时动用了好几种法子,都没能取下来。” “竟然如此?”丸子的眼睛眯起来,“那她可有取下来过?” 方廷皓再次摇头:“四殿下随身携带,除了床笫之欢间忘了情叫男人们无意之中碰过,其余时辰是谁都碰不得的。” “哦?”丸子心情有些不太美妙了。这好运竟然如此眷顾凤轻语,身怀异宝居然还认主,当真是让人不爽的有趣。长指在桌案上点了点,丸子冷笑:“若当真寻不到机会取下手镯,那朕就斩了凤轻语的那只胳膊!” 方廷皓心口一震,单膝跪地应诺:“是。” 丸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见陛下又没有招幸他的意思,方廷皓迥然的双目暗淡下来,失望地消失在内室之中。 与心机深沉者同样恼人的就是莽撞无脑的人。只因你永远跟不上她发疯的念头,冷不丁就做出惊人之举,令人猝不及防。凤轻语就是这样一个鲁莽之人。丸子看着深夜执刀冲进她内寝的凤轻语,颇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荒谬之感,而她,就是那个老师傅。 “凤九天。”凤轻语相貌虽略有不及,但确实称得上冰肌玉骨。尤其灯下观美人,她整个人仿佛冰雪捏成,不沾一丝污遭气,“想不到吧?” 丸子垂眸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长刀,挑了下眉:“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管我怎么进来。”凤轻语笑得得意。 不过可惜了,冰肌玉骨的皮囊却生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看来酒色确实迷人心,短短三四载,凤轻语当初一双还算清明的眼睛,此时浑浊不堪。 丸子却不管,厉喝:“来人!有刺客!” 她一把揪住丸子的头发,狠狠扯过来:“你叫!你叫叫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丸子又唤了一声,除了窗外呼啸的风声,殿内外鸦雀无声。不仅上官柔不见踪影,就是沧月和宫人这一刻也不曾出现。丸子微微动了一下,脖子上的刀刃立即割进肉里,一丝血顺着刀刃啪嗒滴到了床榻之上。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本宫做了可多事。”凤轻语自诩是冰清玉洁的仙女,却不知此时自己面上的神情有多狰狞:“凤九天,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执掌天下,对所有事都了然于胸?你该不会以为,这普天之下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丸子眼睛微微一眯,冷冽地扫向她。 “你猜本宫是怎么进来的?”她虚眼一扫空荡荡的内殿,倏地回头盯紧了丸子的眼睛,“你又猜猜看,本宫你的禁卫军此时都在何处?” 丸子的心跳渐渐失了序,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她睁着一双淡漠的眼,冷冷地盯着凤轻语。凤轻语却因为她这个眼神,突然开怀大笑:“对!就是你想的那般!” “最亲近的两个人都背叛了你,是不是很意外?”凤轻语像是在进行最后解密,猖狂得仿佛已然成功将丸子踩在脚下:“你不是一直都看不起本宫?嗯?凤九天,前朝公主血统很了不起么?公主又如何,夏朝还不是灭亡了。现在是凰临,你我是同一个母亲生下来的种,不过比本宫早出生个几年,你到底在狂妄什么!” 丸子被扯的头发一痛,眼中厉色一闪,神情却还是淡淡的:“松开。” “本宫偏不松!”凤轻语不仅不松,手指还故意抠向丸子的头皮。 “上官柔很忠心没错,沧月很忠心也没错。但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一种苗疆的好东西?”凤轻语道,“吃了能指哪儿打哪儿,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丸子恍然大悟:“你何时给他们下了蛊?” “何时?”凤轻语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抖成一团。手上的刀因她的动作,又蹭破了丸子脖子上的皮。丸子刚要反手给她一巴掌,就看到她胳膊上碧绿的翡翠手镯。 她忽地安静下来。虚瞥一眼,确定了是翡翠手镯,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 晃动的灯光之下,手镯的色泽并不夺目。甚至与凤轻语本身凝脂般的肌肤相比,手镯显得浑浊又劣质。不过也正是因这不起眼的东西戴在凤轻语的手上,反而格外显眼。丸子目光锁定了手镯,一手缓慢地握住了凤轻语戴着手镯的手腕。 “从你登基为帝那日起,从沧月和上官柔作为近侍伺候你那日起。” 眼睁睁看到丸子脸色大变,她更高兴了:“想不到吧?说一件更耸人听闻的事。” 凤轻语凑近了丸子,脸凑得丸子面前一掌距离处,得意洋洋的继续道:“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活在话本子里的可怜虫而已。你,沧月,顾战,林义,上官柔,被你藏在暗处的上官清,甚至于本宫心爱的顾斐,都不过是小说里的人罢了……” 丸子的眉头拧起来:“……你这是何意?” “何意?”凤轻语抿起嘴角,要给丸子一次重击,“本宫这是在告诉你。小说,就是话本子。话本子懂么?早在本宫成为凤轻语之前,本宫就已然洞悉你们所有的布置,知晓你们所有的事。凤九天你只需明白,本宫能活下来就意味着一件事,逆天改命早已发生。所以凤九天,写诏书,禅位吧。” 丸子瞳孔剧烈一缩,倏地抬起头看向她。 虽说凤轻语吐露的真言颇有些耸人听闻。但不知为何,丸子就是信了她此时说的话都是真的。但,若都是真的,那凤轻语又是改了谁的命? “你改了谁的命?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你到底改了谁的命?” “当然是主角。”凤轻语不怕她知道,反正过了今夜,这一切就都要易主。“什么一代女皇?什么千古一帝?我凤轻语降世,这千古一帝的名头自然只能是我。” 丸子却笑了:“千古一帝?就凭你这个顾头不顾腚的蠢材?” 凤轻语狠狠一扯丸子的头发。 痛感袭上心头,丸子嘶了一声,怒了:“朕,再说一次,给朕松开。” “这个时代不需要两个女皇。没有你,本宫一样能成就霸业。” 凤轻语手下渐渐用力,“还有,你需要明白。顾斐并非你的男主角,他是我的男主角。” 丸子脖子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握着凤轻语的手腕骤然用力,并未引起凤轻语的警觉。她此时兴致勃勃欣赏着丸子惊怒又痛苦的表情。 凤轻语觉得有意思极了。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高高在上凤九天被她拽着头发从床榻之上拖下来,卑微地在她的刀下痛呼。一代女皇的命握在自己的手中,这简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扬眉吐气。 “凤九天,本宫劝你最好看清楚现在的形势。” 凤轻语故意又用了点力气,丸子脖子被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红色的鲜血大面积渗出来。 丸子脸色煞白,似乎十分痛苦。凤轻语松开丸子的头发,手搭在丸子肩上,手指轻慢地敲了敲丸子的脸颊:“你的命现如今紧紧地握在本宫的手中,本宫只要稍稍用力,你便会血溅当场。所以,你求本宫啊,你求,本宫一高兴,说不得就放了你。” 丸子并未求饶,只稍稍动了下。手指试探地去触碰到手镯的边缘,然而在碰的一瞬间并没有所谓的炙热,眼睛顿时闪烁一下。 难道方廷皓查错?应当不会,方廷皓从未出错。 丸子状似没动,手下却快准狠地握住翡翠手镯。 这手镯有些大,她不过稍稍一用力,就能将手镯给撸下来。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手镯对丸子有一种种玄而又玄的吸附力,所说的灼热感她丝毫没感觉到,丸子却在触碰到手镯之后撒不开手。 丸子刚要有点动作,发现不对凤轻语跟被人碰到死穴一般尖叫起来:“凤九天,你找死吗?你的手在摸什么东西!” 丸子在她尖叫的瞬间,一鼓作气地将手镯撸下来。感受到手镯传递过来温润的感觉,她嘴角渐渐咧开:“没看到麽?这个东西,它喜欢朕。” 凤轻语心口一慌,立即顾头不顾腚地去抢。只是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丸子,若非她将丸子死死绑在床榻之上,凤轻语根本就抢不到手镯。但就算抢到了,她也拿不回来。凤轻语心中惊涛骇浪,不可思议地看向丸子。明明任何人都碰不得的东西,这个女皇怎么回事?她拿起来轻而易举! 大怒之下,她又拽住丸子的头发逼迫她松手。却没想到手镯却仿佛长在丸子的手上,哪怕她是主子,也拿不下来。 凤轻语大怒,用力地扯拽:“凤九天,你给本宫松开!” 却不曾想到,她越是扯拽,那手镯就在丸子的手指上吸得越牢。几度愤怒之下,凤轻语手下用力过猛,一刀割断了丸子的动脉。一瞬间大量的鲜血喷簿而出。而那吸附在丸子指尖的手镯却化作一道白光冲入了丸子的眉心。 白光消失的猝不及防,且捉都捉不到。 凤轻语低头看了看本该挂着手镯的手腕,此时已然空荡荡的。被她绑起来的女皇,脖子在飙血。红色的血喷洒在褥子上,纱帐上,甚至溅到了不远处的屏风上。猝不及防的结果令加害者凤轻语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本宫……” 凤轻语虽说间接害死过不少人,但她从穿越过来起便自诩是后世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双手从未亲自沾染过一条人命。此时她僵硬地低下头,看了看被血水染红的衣裳,又举起自己一双血淋淋的手,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了。 丸子动了动手肘,企图坐起身。脖子上的鲜血随她动作,迅速染红了整件衣裳。 她惊慌之下突然一把捂住丸子的脖子,然而她动作太过仓促,不仅没让那血流的慢点。反而眼睁睁看着鲜血从她指缝里冒出来,凤轻语忽然就吓哭了。 紧接着,她嘴唇,她眼皮,她脸上每一块肉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既惊又怕,凤轻语哆嗦得都说不清话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过是来给你一个教训,威胁你写诏书,和平禅位,并没有真的要你命的意思。这不能怪我,这不是我的错,是你,都是你凤九天激怒我,你为何要激怒于我?!这都是你抢我东西,我不过是正当防卫……” 她深夜来此,刀架在丸子的脖子上,却直说自己并非有意要丸子的命。 丸子的意识计息之间陷入昏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目之所见的身影也越来越暗。几乎只这一瞬间,丸子在凤轻语眼睁睁目睹之下闭上了眼睛。 丸子的灵魂飘出凤九天的身体,被封印的记忆立马像潮涌一般涌入了意识中。大量千奇百怪的记忆缠绕在一起,妖魔鬼怪,天街地府,尸山血海,以及满院子疯狂乱涨的奇形怪状的植物……丸子的意识在骤然陷入了昏迷。 再睁开眼已经是次日清晨。现实就是,凤九天死了,死在出宫避寒的寝宫里。 已经忆起自己是在做任务的丸子:“……” 这次是真翻车,凤轻语这蠢材居然特么乱拳打死老师傅了。作为老师傅,丸子想象到阎王暴跳如雷的模样,头皮发麻。她想不通,明明她早已部署好一切,就等着凤轻语闯进来瓮中捉鳖。结果事实却是,瓮中捉鳖,她反被鳖杀了? 阴沟里翻船的感觉太特么的糟心了!这年头,女主角的光环已经这么强了么?还是说只是凤轻语运道格外好? 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滑铁卢,丸子自闭了。 丸子自闭,这世界却还在继续。令人尴尬的就是此时凤九天的身体死了,她的灵体却没有回归地府。丸子端坐在凤九天身边思索了片刻,猜测是凤九天的死期未到的原因。不过她也并非不能回地府,只是这个样子回归地府,阎王那厮估计会宰了她。 丸子决定苟到任务结束。 不过正是没离开,丸子才忽然发现,这凤轻语确实有点本事。曾今丸子骂她是个蠢材,现在她打算收回这句话。至少旁门左道和运气这方面,凤轻语堪称全本之最。那般粗劣的手法杀了人,不仅没被发现,还堂而皇之地顺走了玉玺。 丸子:“……”行吧。 丸子摩挲着下巴,开始反省,是不是往日她太骄傲才造成这般荒唐的结果。 成为灵体之后,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当然,也或许是丸子的错觉。从她恢复意识到等有人发现女皇出事,丸子感觉等了一个世纪。 京郊下起了大雪。昨夜寒风呼啸,一夜寒风却吹不散满屋的血腥气。大片大片的血色,和晃动的帷幔,让整个氛围阴森恐怖。晨起伺候的宫人在掀了帷幔进来,发现女皇陛下暴毙内殿后魂飞天外。拎着衣角跌跌撞撞地满世界大叫起来。 陛下遇刺了!! 来人啊!陛下遇刺了! 这一声惊叫,彻底将安静的行宫给叫清醒过来。几息之后,大批衣衫不整的人顾不得整理仪表,匆匆忙忙地就奔了过来。 当所有人抵达,已经是辰时以后。 顾斐作为最挂心女皇陛下的预备皇妃,第一个冲进了内殿。入目大片的红,和极为凶残骇人的场面叫顾斐心脏骤停,瞬间栽倒在地。 宫人们已经将急报送至京城宫城,丧钟敲响,行宫寝殿之外跪满了人。 禁卫军短短一刻钟内,将整个山头包围起来,所有人都不得离开京郊行宫。行宫内外戒严,除却禁卫军同龄上官柔以外,所有人都跪在寝宫之外。前禁卫军统领上官柔已不知去向,由近臣钟鸣暂代禁卫统领一职,正挨门挨户地搜。 沧月在事发许久之后,仓促地跑过来。谁也不知昨夜他去了哪儿,为何不在殿前伺候。他卜一出现,便被禁卫军给拦下来。 所有可疑之人,可疑之处都不放过。 一时间,除了跪在殿外的官员和近侍,宫人们人心惶惶。 偌大的宫殿内,除了守在门外的禁卫军,内殿中就只有顾战和几位极为衷心的近臣在。顾斐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披头散发地抱着床榻之上的女皇,整个人都木了。单薄的亵衣因抱着丸子染满了鲜血,他也毫无所觉,就这般木愣愣地抱着人不放。 事情发生得太猝不及防了,顾斐完全接受不了。 他抱着丸子,小心翼翼得仿佛呵护着珍宝。明明丸子的身体已经冰冷,顾斐却好似怕丸子会冷到一般,扯过脏污的被子盖着丸子的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裹进怀中。 顾斐想不通,他不明白,明明昨夜才满怀甜蜜和期待从陛下寝宫离去,才短短一夜,陛下怎么就遇刺身亡了?为什么啊?一点征兆也没有。他想哭,但眼睛疼得充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顾斐觉得老天爷在玩儿他,不然为何只有他是这个求而不得的结局? 眼前的一景一物都是灰败的,突然间就失去了色泽。安静的内殿中,只有顾斐一人在茫然无措地反复思考。到底他做错了什么?才将将品到陛下对他的一丝丝爱意,却给了他陛下遇刺身亡的结局。越是思索越无法承受,顾斐的精神都有些崩溃了。 凤九天的伤口已经干涸,床榻之上,踏板上,纱帐,屏风上喷溅的血液也凝结成块。顾斐无法想象丸子遭遇了怎样的残杀。 在思索不出结果之后,他开始怪罪起所有人。 为何出事之时禁卫们就跟死了一样没有动静?沧月呢?为何他没有挡在陛下身前,他去哪儿了?上官柔呢,身为禁卫军统领,至今没路面,她难道是死了! 细想之下,顾斐觉得所有人都有嫌疑。这不像是刺杀,更像是一场蓄意谋划的篡位。 “顾大人,顾大人你清醒一点。”有人眼睛已经哭肿了。 一代明君英年早逝,大业未成,大功折戟,一个开元盛世夭折于扬帆之时,还有比这更叫人绝望的么?近臣们跪在床榻之下,心中悲痛难忍。抬头又看顾斐眉宇尽是暴戾之气隐约有些疯魔的样子,心中又惊又怕。 陛下才出事,外头还一团乱。若是顾大人也刺激疯了,这可如何是好! 英明神武的陛下遇刺身亡,他们也悲痛也难过。但此情此景并非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一会儿二公主三王爷四公主到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此时一个个的尽力克制住悲痛的心情,劝解顾斐道,“还请顾大人放下陛下。再过不久人公主王爷们就都要赶过来,若是看到您这般拥着陛下,怕是会惹出大乱子……” “惹乱子?”顾斐明明没流一滴眼泪,但那神情却比流泪更绝望。 他忽然冷笑一声,素来端方沉静的一张脸,露出了扭曲的疯狂之色,隐约有嗜血之意:“陛下都不在了,我还怕什么惹乱子?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惹出什么乱子!是觉得一朝阴谋得逞,便能小人当道,霸占陛下的天下么?!” “顾大人慎言!!”顾斐口出诛心之言,差点没把地上跪着的近臣吓死。 他们慌忙扑上来捂住顾斐的嘴,脸色煞白:“您可知您方才说得什么话!要是被旁人听见了,您可知是何后果?顾大人这是不想活,追随陛下而去吗!” 若是可以,顾斐也不介意追随而去。 他如画的眉眼里尽是恨色,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丸子,眼睛充了血。陛下之仇,不共戴天。没能将背后弑君之人亲手斩杀,他过不去这个坎儿。 约莫一刻钟,门外传来动静,是凤氏子孙到了。 凰临建朝为期尚短,又是女子为帝,凤氏一族的子嗣不似大家族丰茂。更令人头疼的是,皇夫人选虽定,但尚未过门,并不算正经后宫主事之人。况且高冉人在京中,不在此地,便是牵强附会也鞭长莫及。 兼之凤九天膝下无子,后宫佳丽散尽,细算下来,竟然一个正经主子都没有。 唯一算得上沾点关系的,是丸子当众承诺给予皇妃之位的顾斐。 他在丸子这里是过了明路的。两人之间虽正式的册封未定,但板上钉钉的计入皇家玉牒的皇妃之位,是属于顾斐。兼之两人这段时日形影不离。顾斐更是堂而皇之地出入陛下寝宫,由他主事,勉强也无异议。 凤氏子孙一抵达殿外,便被禁卫拿下。 且不管外头如何喧嚣叫屈,顾斐在没能排除他人嫌隙之前,所有人都要审。 这番举动,立即引起了强烈的抗议。不过托了丸子建立起中央集权制度的福,女皇陛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除女皇以外,这些凤氏子孙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势力。作为丸子身边最受宠爱的近臣,顾斐疯起来,谁也拦不住他。 如今凤九天遇刺身亡,英年早逝,所有事宜未有决断。 三位凤氏子孙慢了一步,也在后脚抵达殿外。三人跟其他宗室不同,顾斐再疯,也不敢拿下他们三人,只是将三人困在偏殿,不允许轻易走动。凤轻语因心虚,来了便寻了椅子坐下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二公主和三王爷在此事上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急切。 似乎都清楚凤九天一死,皇位空置。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举行国丧之前,册立新君是第一要务。不管有多少困难在前,属于他们的机会来了。 往日二公主淡泊,三王爷纨绔,似乎对权势毫无贪恋之心。但事实就是,普天之下,又有谁当真对主掌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无动于衷?若非自小被母皇打压,不可逾越,他们谁会甘心屈居人下,任人宰割? 淡泊的甚至有些懦弱的二公主都一改往日不争不抢的态度,当众与三王爷争执起来。两人当着众臣,为谁更有资格继任大统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争执,他们才觉出二公主竟有如此出色的口才,驳斥的三王爷哑口无言。 顾斐在殿中听得连连冷笑,陛下尸骨未寒。这些人就耐不住,暴露出野心来。实在让人无法不怀疑,陛下出事,与这些人脱不开关系。心中鼓噪着暴戾,顾斐的眼睛越来越红。如今看谁都像是行凶之人,只恨不得一剑将外头的人给杀干净。 女皇遇刺身亡的消息在京中传开。出乎意料的,竟举国齐哀。 往日唾骂女皇荒.淫无耻的百姓们,并非出于畏惧,而是当真觉得天塌下来的伤心。 女皇陛下这几年一举一动,为天下百姓做了多少事实,他们有目共睹。如今贤明强势的女皇一朝驾崩,新皇继位,可还会站在平头百姓的立场延续陛下的改制?若继位的是个昏君,他们才得的好日子是不是就一去不复返? 百姓们哀痛着爱民如子的女皇竟遭奸人所害,更家惶然着没有定性的未来。 且不论百姓们为丸子遇刺伤心欲绝,就说沈清秋在得知丸子出事,都顾不上自己那架不离身的凤尾琴,牵一匹快马便往京郊行宫狂奔而来。 他速度非常快,甚至比顾战来得更快。 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明明行宫内外被层层把手,他却仿若无人之境,成功突破重围进到了丸子寝宫的晋阳宫。 顾斐已经疯了。正大批大批地抓人审问,不吃不喝地搜找可疑之人。大批大批带血的人从地牢里抬出去,血色和恐怖充斥着正片行宫。顾斐如今已经不是端方君子,更像是一张绷紧了的长弓,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想要杀人嗜血的戾气。 原本想借着女皇身亡上位的二公主三王爷和想借机掏出禅位诏书的凤轻语,皆被顾斐凌厉的手段所摄,一时间失了声音。 沈清秋进来之时,顾斐正抱着丸子小心地替她整理衣冠。他携带一身风雪,一把将顾斐扯开,亲自跪在了丸子的面前。 丸子的灵体端坐在窗棱之上,目光落在沈清秋的身上,忽然闪了一闪。 这厮灵体有些…… 丸子从窗棱一跃而下,正准备贴近去仔细看看。就看到沈清秋骤然起身,丢下一句‘你照顾好陛下,我要亲自去查’。然后脚尖一点,轻飘飘地消失在内殿。丸子本打算追上去,却发觉自己无法离开凤九天身体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清秋消失。 顾战是这个时候到的,人才到外殿,就使了宫人来报。 顾斐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丸子的衣襟,又亲手替丸子梳理好头发,安安稳稳地放入沉香木棺之中。嘱咐好禁卫守好内殿,他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去见顾战。 他人才一走,床榻之上突然传来了响动。 丸子一愣,飘至床边。就听到自己床榻最靠里的那面墙里发出了咔咔的声响,然后从床底下爬出一个身影。是凤轻语。 丸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晋阳宫底下有密道。 事实上,凤轻语在经历了顾斐发疯之后,忽然意识到意识到此情此景,她根本没办法当众拿出禅位诏书。凤九天才遇刺身亡,她就取出禅位诏书,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既然已经花了大代价干掉凤九天,那这皇位就应该是她的。拱手让人,让另外两个无论谁白占了她的便宜,凤轻语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 她琢磨着,只要这诏书不是她拿出来,而是朝臣们亲自在凤九天的寝宫发现的。那便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 这般想着,凤轻语将怀中诏书藏到一个好似很隐秘其实很容易发现的地方。她站在一旁,左思右想,又换了好几个地儿。但无论哪一个,凤轻语都觉得有些难发现。怕耽搁太久,被老二老三摘了葡萄,她干脆做了极明显的提示。 丸子就这般眼睁睁看着她做着一系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安排,白眼翻到天上去。可转念一想,自己居然被这种人一刀杀了,立即又自闭了。 凤轻语自觉安排好一切,不敢多看一眼床榻之上的血迹,哆嗦着又从密道爬回去。 顾斐和顾战联手,排查起来更加严密。 但不知是晋阳宫的密道太隐秘还是怎么,两人将晋阳宫内外都翻了个遍,都没能发现密道的入口。丸子在一旁看得心急,却苦于没人听到她的声音,一次次看着他们与真相失之交臂。不过密道入口没找着,禅位诏书却是一找一个准。 顾斐看着诏书上禅位的名字,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顾战还在敲着木床,扭头看顾斐歇斯底里的笑容有些心惊:“顾斐?” “父亲,”顾战捏着诏书的手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忽然觉得,陛下遭遇此等不测,怕是与我有关。是我,约莫是我害了陛下……” 顾战心惊肉跳,立马冲过来捂住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斐却快被灭顶的自责溺死,他将手中的诏书递给顾战。 顾战将信将疑地接过去。飞快地扫完,面上露出一种类似于荒唐和无语的神情:“陛下就是将天下拱手相让给南宫充,也不可能禅让给她。她到底得对自身认知有多大偏差,才会觉得伪造这份诏书,会有人相信?” “事实上,陛下出事当日,我便将整个内殿翻了个底朝天。这个地方,我至少翻了三遍。”顾斐笑容渐渐扭曲,眉宇之中疯魔神色再现,吓得顾战心口巨震。他却不在意,继续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诏书送进晋阳宫,父亲,怕是有密道。” 顾战忆起床榻的怪异,他脸色一肃:“跟我来。” 正当顾氏父子俩正在为密道入口翻找,凤轻语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软禁宫殿。 这行宫的地下密道,是凤轻语幼年时派人暗中挖的。除了她,没人知具体的构图。她想到不久朝臣们便会发现诏书,将会迎她为帝。凤轻语便激动的浑身发抖。终于轮到她来大展拳脚了。她凤轻语,必定开创一个空前绝后的盛世! 凤轻语愉悦地哼着歌等时,沈清秋进入了凤轻语的寝殿。 丸子出事的消息传来,他第一直觉便是凤轻语。在四公主府这段时日,他不仅获悉了凤轻语的野心,知晓了她私下里的所有卑劣手段,更清楚她对丸子如跗骨之蛆的嫉妒和恨意。虽说不大相信丸子会栽在她的手中,但事实便是,女皇驾崩。 沈清秋不清楚自己现如今是什么感觉。他并未像顾斐那样疯魔,事实上,他非常的清醒。他二十三年从未像今日这般清醒地想杀掉凤轻语。 果然,他才一踏入内室,便嗅到了一股不属于整间屋子的血腥味和焦味儿。非常淡,一般人根本嗅不出来。但沈清秋素来对香料气味儿一类的东西敏锐。哪怕凤轻语已经用很浓厚的香味遮掩,他还是找到了气味的源头。 沈清秋看着沾了血迹的墙缝,目光在一旁的木架子上扫视。 须臾,握住了一个看起来格外圆润不起眼的镇纸,缓缓地转了一下,咔嚓的声音响起,墙壁上出现一道门。 幽冷的风吹过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沈清秋清澈见底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血色,呵,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完结……Orz哭了。感谢在2020-05-04 01:07:42~2020-05-05 01: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h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笙M 30瓶;SXQ(健身器材批发零 20瓶;emmmm 13瓶;终有一天要亲眼见到羽 5瓶;柳红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21) 第四只恶毒女配 因为刺杀女皇的凶手暂未找到, 顾斐发疯软禁着所有有嫌疑的人。凤轻语带到行宫的罪证并没有被处理完善。烧掉血衣的铜盆和衣服的灰烬就在密道里。沈清秋看着沾满血的刀,蹲下身捡起的瞬间,神情已冷冽如寒冬。 身后的门缓缓地合上, 洞穴回归了黑暗。沈清秋靠坐在地上, 把玩着血刀。 与此同时, 凤轻语在等着盘查。因她本是公主之尊,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再审也不敢过分。所以即便是软禁,凤轻语也并未受到任何磋磨。不过密道入口一旦被发现,凤轻语就感觉禁卫和宫人对她的态度变了。 她自来对人的态度十分敏感。或许是做贼心虚,外界稍有风吹草动, 她立即谨慎地躲到密道里去。所以当顾斐领着禁卫浩浩汤汤赶来, 凤轻语早已不知去向。 丸子的灵体被束缚在凤九天身边,不清楚外面动向。 她坐在棺椁上,抬起右手手腕,仔细地打量手腕上一道花型青纹。那日她撸下凤轻语的翡翠镯子, 莫名其妙变成了一道花纹长在了她灵体的手腕上。本以为只是个劣质空间法器, 然而抹开蒙尘, 发觉这竟是一个天然灵泉长有息壤的芥子空间。 丸子有点奇怪这种神级法器怎会掉落到没有灵气的小世界里,还被凤轻语一介凡人给捡着了。但不得不说,这种捡到宝的滋味儿委实不错。 凤轻语的那点薄弱神识无法叫空间认主,凤轻语只是空间短暂的宿主。她所谓挤出来的绿汁水,并非灵泉,而是灵泉边草木的汁水。凤轻语的神识不足以打开芥子空间, 只能零星地沾点仙界的便宜。丸子的神识进入空间,才发现里面有多大。 息壤,灵泉,神木,仙界草药,灵兽等应有尽有。虽说任务结束得乌龙,但能得到一件神级法宝,丸子忽然觉得丢人也无所谓。 正当丸子检查空间之时,失去空间灵气蕴养,凤轻语的五感敏锐度急转直下。 她举着火把跌跌撞撞地在密道里穿行。这行宫密道她很多年前就挖了。自从她穿越到《凰临天下》这本书中,她就将所有情节默写下来。 她与凤九天说的话,并非是在故意刺激凤九天。事实上,她确实知道凤九天登基以后的所有事,《凰临天下》这本小说,当初她看了不知多少遍。 取而代之的野心从她降生到凰临成为凰临四公主起就有,并非临时起意。 她知道很多事,比凤九天自己知道的还要多。比如,凤九天身边看似平静,其实有一对武力极强的双胞胎护卫统领在一明一暗的守护。比如凤九天的三千男宠能人辈出,其中有一江湖杀手来无影去无踪。暗地里成为她的探子监视重臣。又比如那么多男宠,都会被遣散,只有顾斐才是凤九天的心头肉。 出于微妙的嫉妒心理,她抢在凤九天遇到顾斐之前,拿下了顾斐。 这些年,她承认一开始对顾斐心思不纯。但三年的相处,她早已被顾斐给迷了眼入了心。若是凤九天不动她的顾斐,她或许就放弃了问鼎帝位。 但凤九天这贱人偏要招惹她!偏要动她的顾斐,赶尽杀绝地逼她造反! 在顾斐的面前诋毁于她,抢占她的名声功绩,断她的财路,收缴她的私兵……一步一步地触犯她的底线。凤轻语觉得这一切都是凤九天活该!是她逼她的! 心中鼓噪着激动的情绪,凤轻语无头苍蝇似的在密道里穿行。 这密道还是当初母皇凤媚修建行宫之时,她借母皇名义私下里偷偷开挖的。竣工以后便一直搁置,凤轻语其实也没走过几回。前几日激愤之下,她只来得及摸索从她的行宫到凤九天晋阳宫的路。现如今仓促逃奔,她脑子里的地形图早乱成一团,根本就不辨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凤轻语走进了一个胡同,正在辨认方向,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很轻,若有似无,隐约像是隧道里穿梭的风。失去灵气后五感敏锐度降低很多,但凤轻语被蕴养多年,还是会比一般人敏锐。 她的呼吸放轻了,捏着火把,警惕地贴到了墙角。 就听那轻微的声音慢慢地靠近,越来越近。凤轻语这一刻心提到嗓子眼儿,差点将手中的火把给砸出去,就看到面前出现一张出尘无双的俊脸——是沈清秋。 “沈公子,你如何会在这里?”凤轻语拧紧了眉头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若说《凰临天下》这本书有什么人是凤轻语不知道的,大概就是眼前绝不可能布景板的沈清秋。这样出色的男子,不应该没有姓名,但全书都没有找到沈清秋这个人的痕迹。因为不是书中人,凤轻语一直认为他是蝴蝶效应出来的人物,所以对他报以旁人无法理解的好感。 她对沈清秋的特殊好感,全四公主府的人包括沈清秋自己,都一清二楚。 沈清秋一身单薄的广袖白袍。即便是在昏暗的隧道里,他的容貌也足以烛陋室。 “殿下,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仙气飘飘的嗓音,不含一丝阴霾,仿佛天外仙音。 凤轻语长吐一口浊气,骤然放下了戒心。她紧绷的身体一软,贴到隧道壁上,脸色十分难看道:“别提了,顾斐疯了,他为了那个暴.君居然想杀我。” 说到这,凤轻语眼中闪过难过。她那么爱顾斐,顾斐居然想要杀她! “不是说不愿来行宫?”凤轻语举了举火把,示意沈清秋接过去。她举了火把很久,如今手有点酸,“不对,你怎会在这?你是怎么发现密道的?” 沈清秋无视了她举到面前的火把,平静出尘的脸上神情无一丝变化:“我是怎会出现在这?我当然是来……” 噗地一声利器扎入血肉的声音传来,他嗓音依旧平和如仙音,“我是来取你命的。” 火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凤轻语看着胸口的刀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清秋。沈清秋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眼神清澈不见一丝污垢。 “为什么?为,为什么?” 凤轻语觉得这结局有点不对,她不是胜利在望么?怎么会…… 沈清秋从袖笼里抽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鸦羽似的眼睫低低地垂下去,那口吻像是在说今夜吃了什么:“为什么?呵,因为你杀了我的心上人。” “你的心上人,你的……” 凤轻语几乎目眦尽裂,“你竟然是凤九天的人!” “我是陛下唯一的宠妃。”沈清秋将沾了血的帕子丢到凤轻语身上,他抬起头,那张俊脸露出了内里张扬恶毒的本质,他仿佛毒蛇一般锁定了凤轻语,“你以为凭些旁门左道就赢了么?我告诉你,陛下内阁已成,世家已肃清,科举取士已定,你便是登了位,也不过陛下手下庸碌无为的傀儡。你的那些所谓颇具前瞻性的治国之道,狗屁都不是!” 凤轻语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沈清秋贬得一无是处。 她大怒:“你胡说!你懂什么!” “我不懂你的治国理想?”沈清秋呵地一声轻笑,“你所谓的治国理想,就是建立那等人人平等,下人也是人的理想国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应该废除死刑的空话?还是废农经商,开拓海域,发展什么资本贸易等等狗屁不通的政策?” 凤轻语的经典语录被他单独挑出来,脸羞得通红:“你什么都不懂就在这信口雌黄!我的治国理想是超越时代的,岂是你一个顽固不化的古人能随口置喙的!” 沈清秋不喜欢跟个蠢货争执,因为跟她争执,只会显得自己愚蠢。 他眼睁睁看着凤轻语血流了一地,想想,又补了一脚:“我不理解你的治国理想,但我可以结束你的性命。四公主殿下,你去地狱里完成治国理想吧。” 凤轻语插.着刀身体被踹飞出去,砸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 隧道中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沈清秋的脚在凤轻语衣襟上擦了擦,转身离去。 他人一走,顾战领着人就出现在隧道里。 凤轻语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就不行了。顾战心口一咯噔,吩咐护卫立即将凤轻语带出密道。不管她是不是刺杀陛下的凶手,再尚未有定论之前,不能让她死了。 且不说凤轻语半死不耗地被拖出密道,就说沈清秋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晋阳宫。他身上不沾一丝血迹,神情也无丝毫改变,但周身就是笼着一股戾气。丸子刚从芥子空间出来,就看到他站在棺椁前发愣。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丸子又看到他身上虚影一晃。 她于是从棺椁上跳下来,眯着眼凑近了看。因靠得太近,沈清秋却仿佛感受到什么,猛地抬起眼帘看向了丸子所在的方向:“陛下,你还在对吗?” 丸子:“……” “我闻到了,”沈清秋有些激动,一眨不眨地盯着丸子。无论丸子移向哪个方向,他的目光就跟向哪个方向,“陛下你就在附近。” 丸子舔了舔嘴唇,觉得那么灵异的事情应该不太可能发生,估计是错觉。就像顾斐,顾斐如今也有些疯魔。夜里总对着空气叫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被束缚在这殿中好几日了,丸子也确实无聊,于是抱着逗弄他的心思去拨他头发。 只是她才一拨,就被沈清秋给抓住了手。 丸子:“!!!!!” 沈清秋:“!!!!!!!” 两人看着猝不及防握在一起的手,同时惊悚地缓缓抬起头。沈清秋看向突然显现出原本相貌的丸子,丸子也看向显现出原本样子的沈清秋。只听啪嗒一声身体软瘫在地的声音,沈清秋的肉身倒在地上,室内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丸子惊叫:“月斓你要死啊!你一个阎王跑来人间界当男宠,你他娘的是失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上张就知道会有亲说,呜呜呜,丸子死不是为了死而死,是有原因的。感谢在2020-05-05 01:06:06~2020-05-05 15:2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贾公子、不要熬夜伤身体 10瓶;美心心 5瓶;七七八八、柳红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恋爱脑暴.虐女皇(完) 第四只恶毒女配 月斓, 也就是沈清秋,突然被扯出了灵体,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看着丸子原本的模样自然是觉得陌生, 可冥冥之中又知道这就是女皇陛下。毕竟灵魂的气息是一样的。虽说他也不清楚何为灵魂的气息, 但下意识就是知道。 丸子围着他转了一圈, 看他陌生的表情,猜这厮应当是跟她一样封印了记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丸子什么也不说就这般淡淡地看着他。月斓忽然双眼一闭,倒向了丸子。丸子顺手捞过来,抱着人在棺椁旁坐下来。 晕了约莫一刻钟,月斓才幽幽转醒。俊脸上乍青乍红的有点不敢看丸子的眼睛。显然记忆恢复了。投身人间界这段时日, 两人酱酱酿酿的事情做得多, 叫阎王爷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丸子对此都是无所谓,她睡的人多了,多一个他少一个他其实差别不大。 月斓抿了抿嘴角,从丸子怀中起身, 跳下了棺椁。 一个人兀自消化了会儿, 可算是平复了心情。说到底他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神君, 并非人间世的愣头青,总不会为了一点小事便忸怩不开。当然,失忆以后做的事儿确实颇有些丢人,但这不过是任务所需。况且只要他自己不尴尬,尴尬便就会是别人!抱着这股决心他抬头看向了丸子,然而对上丸子视线的一瞬间, 白玉脸颊又红了个透。 丸子嘴一撇,白眼一翻:嗤—— 月斓:“……”早晚打死这丫头,太会气人! “你怎么会来?”窗外的大雪又下起来,寒风呼啸湮没了走廊上仓促的脚步声。丸子看了一眼窗外,钟鸣领着禁卫军行色匆匆似乎又在抓人。 提到此事,月斓想起什么,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他忽然举起自己一只手,神经质般恨恨地盯着这只手。记忆回笼,他忆起自己是如何为了这死丫头一刀刺向女主角凤轻语,并且怕女主角没死还补上一脚,顿时一口利刃吞心里。 绞得他心都在滴血啊!! 丸子往日搅合男女主的感情,乱七八糟地糊弄任务,但好歹最后都留了女主角一条命。而他呢?他一上来就给了女主角一刀!不仅没顺着任务剧情走,特么他还直接结果了这个世界!这不争气的破手!! 抬眸看了一眼丸子,月斓颇有些不敢与人言的羞耻。想着这事儿绝不能叫丸子知晓,毕竟这种阴沟里翻船的操作若是被这混账知晓,不笑话死他那她就不是地府第一搅屎棍了。 清了清嗓子,月斓面上一片祥和的沉静:“没什么,来办点事。” “嗯?”丸子一听好奇了,凑到他身边八卦道,“什么事儿能劳动阎王殿下亲自来?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阎王殿下亲自下人间界?” 月斓嗅到她身上的气息,呼吸猝不及防地一窒。 他有些不适地偏过头,不想叫丸子看出端倪,却不想自己一双耳朵在墨发的衬托下红得滴血。 “你别管,跟你没多大关系。”他偏过头,不愿与丸子对视,却不想将自己通红的耳朵暴露在丸子的眼前,“左右我并非是来寻你的。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丸子听到这话就松了一口气。 “不是来寻我就不是来寻我呗,你哼什么哼?”她一只手绕过月斓的肩膀,坏心眼地故意拨弄他的耳垂玩:“不过你到底是有什么事?说说呗?嗯?说说?” 心虚加上心悸,他有些恼,想躲,但是被丸子圈住了脖子,躲不开。 于是匆忙地回:“来找一个东西。” 丸子还在玩,他一把捉住她作弄的手,紧紧攥手心里不叫她动。 “灵界丢了一件至宝。如今正满六界地找。我是追着线索查才到这里的,并非是来专门盯着你,”他内涵地瞥一眼丸子,特别强调般地解释道,“但受规则之力的压制不能以本体进入,所以换了个皮囊进来。”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当然,若你非觉得我是来盯着你的,我也不否认。” 丸子:“……”什么狗屁追异宝,果然还是来盯她的。 月斓被她盯得尴尬,拄唇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来这小世界这么久,可有发觉什么异象?” 丸子松开他,“什么异象?哪一种异象?” 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到了身后,仿佛自己手上的青色花纹不过是一个纹身。她冷不红心不跳地看着月斓,稳得一批:“我见过太多奇怪事,不晓得哪些是。你且说说看,这至宝都有些什么特征。说出来,指不定我能给你点提示。” “唔,有点类似于空间异宝。” “啊……”丸子凝眉思索片刻,摇头道,“没见过。” 没见过便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月斓嘴上说什么追查空间异宝,但灵界的事情管他什么事?再大的事情,也不可能动用他冥界之主出马。任由灵界那群仙吵翻天,月斓不过借口这件事出一趟冥界。 他瞥了一眼丸子,见这厮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时十分糟心。 正巧这时候顾斐携了一声冰雪从殿外走进来,自从丸子遇刺身亡起。他已经发了几天几夜的疯,一双眼睛血红如鬼魅。 月斓看着有些凤眸的顾斐,脸色蓦地变臭了:“这顾斐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儿?”丸子也注意到顾斐脸色不对,脚步虚晃,显然很久没好好歇息了。她眉头皱起来,看也不看月斓回道。 月斓一看她这表情,心头顿时就有点冒火。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处处留情,不能真正破坏男女主之间的情谊,更不能拿走男主的心?你先前还答应的好好儿的,怎地到了人间世又变卦!”月斓觉得非常生气,怎么不论失忆不失忆,这混账怎地就不听话! 丸子简直冤枉:“这是我的错麽?我的记忆难道不是被你给封了??” 还能更不讲理一点麽?这也能怪她! 月斓顿时语塞,封确实是他封的,但这后果却不是他想要的。 丸子看他又要炸毛,赶紧替他顺了两下气:“况且,我不是没动他呢麽。我人还没动呢,就被凤轻语给一刀割了。细算下来,我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你还想占他便宜?”月斓又想瞪眼了。 丸子倒没觉得月斓说话拈酸吃醋,毕竟这厮与她说话素来都这口吻,多少年过去,丸子如今都习惯了。 脱离了凤九天的躯壳,丸子再看顾斐,眼神其实已恢复了冷清。 毕竟顾斐再是生得芝兰玉树容颜倾城,但对比眼前的这位也是不能及的。两人如今就仿佛映衬了那句话,米粒之光不能与星月同辉?说到底,凡人终究是凡人。 怕月斓这厮又要吵,她随口糊弄道:“啊呀,我的记忆被封印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月斓冷哼一声,难得没有强词夺理地找茬:“这次就勉强饶过你!记住,这是我看在你失忆的份上才宽宏大量。若下次再这般,你就给我一万年工吧。” 说着他一甩广袖,又道:“凤九天已死,你灵体也回不去她的躯壳。这般,后面的事情你别管了,交由我来处理。你且先回冥界去吧。” 丸子这一动,发现自己终于能离开凤九天身边,顿时大喜。 她绕着晋阳宫逛了一圈儿,确定真能离开便笑了。既然月斓都这么说了,丸子也就不辜负他的好意。 想想她在凰临的这几年,虽说比前头几个小世界时日更短,但对丸子来说却更有意义。毕竟这个世界,她真切地融入进去过。 凰临如今的面貌,是她殚精竭虑的成果。只可惜大业才刚刚开始,还未功成,叫丸子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唯一庆幸的是,各项改制和内阁却是早已建成。只要后头新皇别脑子一热废除改制条令,恢复旧制,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耸了耸肩,丸子准备这就离开。不过回到棺椁旁,就看到月斓往沈清秋肉身一趟。月斓的灵体嵌入沈清秋的肉身。地上的沈清秋便睁开眼睛,爬了起来。因着记忆复苏,月斓还是能看到身为灵体的丸子。 给丸子使了个‘赶紧走’的眼色,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去与顾斐说话。 正当这时候,廊下仓促的脚步骤然响起。丸子要走也不差这一会儿,瞪着眼从旁看着。就看到钟鸣胡子拉碴仿佛许久没梳洗过的模样大步走进来,道:“顾大人,四公主的伤情太重,怕是不一定能挺过去。” “救活!请太医会诊,不能让她这么容易就死了。”顾斐的嗓音里全是怨毒,已然失去醇厚的温润味道,“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救活!本官要亲眼看着她付出代价。” 钟鸣呼吸一窒,拱手应诺道:“是。” 他应诺后并没急着走,欲言又止地看了会儿顾斐。见顾斐沉寂痛苦之中无法自拔的模样,深沉地叹了口气,丢下一句‘陛下必然不愿看到顾大人这般’,转身大步离开。 顾斐面上神情无动于衷,显然是没听进去。 人一走,月斓从内寝走出来。人刚行至窗边,软榻上闭目养神的顾斐便睁开了眼睛:“是你动的手吧?” “什么?” “刺伤凤轻语的人,是你。”顾斐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身,笃定道,“我知道是你,放心,这件事没人知道。” 月斓表情一僵,莫名觉得落在背后上的目光都灼热了些。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转过身。看似背对着顾斐不愿承认这件事,实则是在瞪说走却还不走的丸子。 丸子这混账东西果不其然当着他的面啧了啧嘴,一脸‘你自己捅了女主角还怪到老子头上,你特么要脸么’的表情鄙视他。 月斓额头青筋一跳,又羞又恼,用口型说了句‘快滚’。 丸子会滚才怪。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像个背后灵贴在月斓的耳边,反复地嘲笑他。嘲笑到月斓崩溃,并保证再也不对她的任务说三道四后,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刺杀一案其实不难查,失去芥子空间以后,凤轻语的好运似乎也到此为止。密道被公之于众,她藏在密道中的行凶工具,替她控制住上官姐妹等凤九天的近身护卫的蛊师,以及沧月等一众近侍的尸体被禁卫军一一搜出来。 沧月是七窍流血而死,中蛊已久,却抗蛊行事,被蛊虫反噬而死。 顾斐蹲下身,亲自替几个人阖上怒睁的眼帘。心中的愤怒与悲痛交杂在一起,他竟脚步踉跄。月斓扶了一把他,将人扶进了殿内,等他平息下来再细说接下来的事宜。 如今真相大白,查无可查,他们便不能再揪着这桩事疯魔。诚如满朝文武忧心的,国不可一日无君。若非内阁和两位国之大将军在撑着,必定朝野大乱。如今耽搁四天,已经是违背了祖制。他们只能尽快稳定局面,择一新君继位。 虽说此事是四公主凤轻语一人所为,与二公主和三皇子无关。但两人在女皇出事之后露出的贪婪嘴脸和无情无义,令人实在难以恭维。别说顾斐死也不愿丸子用尽心力创下的伟业在初具雏形时折戟,便是满朝文武也无法认同两人能担起国之重担。 择新皇并非小事,事关国体和民生大计,自然得慎之又慎。 满朝文武,如今都在为女皇不够荒.淫扼腕不止。若非女皇陛下不曾留下一子半女,又何至于叫他们在矮子里面拔将军。 月斓曾是沈清秋时,虽伺候过女皇,但并非记入皇家玉蝶有册书的皇妃。若真论起来,与顾斐一样,同样没有参与择新皇之事的资格。 不过这件事不能耽搁,必须立即有定论。满朝文武对新皇的选择人选各执己见,各有力荐的情况下,他以心腹男宠的身份,拿出了一份女皇亲笔抒写落有国玺印鉴的诏书。朝臣们虽有疑惑,但几经鉴定,确实是凤九天的字迹。 一纸诏书,最终敲定了凤氏宗亲中一个与凤九天颇有相似的小女孩儿为下任女帝。 女帝即日登基,大赦天下之后,为凤九天举行国丧。 国丧之事既定,迅速覆盖全凰临。这惊天动地的消息仿佛不受寒冬暴风雪的阻隔,一夕之间全天下都知女皇陛下与世长辞。 顾斐悲痛难以自抑,耗费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救活,便将凤轻语推至人前。亲手写下凤轻语的所有罪状,命人当众告与众人。一时间,各种痛斥卑劣小人歌颂女帝的诗作四起,全天下都沉浸在不可自拔的悲痛之中。 不得不说,丸子的努力还是得到了认可。女皇驾崩,天下皆悲,情真意切。这是一个即将带领凰临开创繁荣盛世的帝王,胸怀伟略,有经天纬地之才,就这般死在了一个剽窃诗作荒.淫无耻的沽名钓誉之辈手中。没有比这更叫人痛心的! 刺杀女皇的凤轻语活着成了天下人唾骂的对象。 这叫将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凤轻语如何受得了?全天下都在骂她,她本着流芳百世的野心做的这一切,却落得个遗臭万年的结果。且这一切,是她深爱的顾斐亲手施加在她身上的。凤轻语在失去一切之后,精神彻底崩溃了。 可她求死,顾斐偏不叫她死。每一日每一日,让她活着承受所有人的憎恶,让她活着承受刺杀女皇的罪孽。 凰临的国丧持续五年,并非祖制的三年,比任何朝代都久。这些都是百姓们体验到改制的好,越发的敬慕先皇,而自发自的守丧。 新皇年岁尚小,如今尚未亲政,凰临的一应朝政交由内阁代为处理。 顾斐本在折磨够了凤轻语,亲手了解了她的性命之后,本想着追随女皇而去。却发觉新皇越发的像已逝先皇。不仅天资聪颖,相貌上简直是照着先皇的模子长。顾斐在教导女皇三年后,对着一张越来越相像的脸,略有些移情。 顾战看他这般不禁老泪纵横,长子不再寻死,无论他起了什么心思他都庆幸。 月斓一次深夜突然出现在新皇的桌前。盯着新皇一双过于幽沉的眼睛,笑得意味深长:“本君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可把握好了。” 新皇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若是有人看到,必然会觉得眼熟。此笑容邪肆又狂妄,竟然与十多年前醉卧美人膝的女皇陛下一模一样。只见她走出书桌,恭敬地跪下给月斓行了一记大礼,缓缓应诺。 月斓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未央宫。 ======= 回到地府,不过才短短几日罢了。 常言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地府与天界的时间流速是一致的。地府一日人间一年。月斓在人间界多呆了三年,地府不过晚了三日。 月斓问了身边人丸子的去向,这一次却不大好意思直接冲去丸子洞府前。说到底,虽然骚但真处.男的神君的别扭,渣遍六界的老司机是无法理解。月斓自觉与丸子之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如今相处也该与往日不同,等着丸子自投罗网。 强烈的处.男怀春和矫情,束缚了他蠢蠢欲动的腿。 月斓如今的心情颇有些矛盾。他如今一想到这臭丫头都有些脸皮发烧。他既想去见丸子,又不愿主动去见丸子。盼着丸子能自觉点,自己过来见他。结果发现这混账根本没有自觉这东西,几天都没来看他一眼。 种种别扭情绪,以至于阎王爷的脸,成了六月的天。时常冒出来阴晴不定的操作,差点没吓死一批恶鬼。当然,如果恶鬼还能死的话。 就在阎王爷内心戏上演到‘潘金莲喂药’‘大郎你快喝药’之类的戏码,多日不见的丸子终于走出了洞府。不过她依旧没来找他,直奔往生殿而去。 阎王爷:“……”呵,渣女。 这次丸子挑选世界比先前慎重得多。前四个世界,除了第一个世界和第二个世界差强人意,第三个世界她硬拖到结束,第四个世界直接崩盘。这种没有一次完美的感觉,让丸子很受挫。她绝不相信这是她的水平,她真正的水平不会这么次。 所以这一次,丸子想好了。不仅封印记忆,她要连神志都设下暗示。她就不信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还不能完成一次完美的任务! 抱着证明自己的心思,丸子选来选去,挑了最角落的一个玉牌。 将玉牌往额头一贴,丸子跳下了人间界。 …… 再次睁开眼,是在一个昏暗封闭的小房间里。 入目全是破纸箱,破塑料盆,堆在一起抵着门窗的桌椅沙发,满地的灰尘碎屑。窗户上结满了冰,水汽氤氲得看不清。夹杂了冰霜气息的空气一吸进肺里,针扎似得疼。天太冷了,真的太冷了。这么低的气温都快路有冻死骨了。 丸子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耳边是低沉的心跳。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在一个人怀里。她整个人小小一只地被完全包裹,两个人安静地缩在角落里。 她靠着男人的胸口,脑子里翻涌着乱七八糟的记忆。一时间杂在一起,让她应接不暇。不知是记忆涌动太快还是怎么。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跟一个男人抱着窝在角落里,并且手边放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 丸子刚动了动嘴,想问什么,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捏了一把。耳边低沉如美酒的嗓音满怀惊喜,一惊一乍地开口说:“啊,明理你醒了?明理?明理你醒了对么?” 他一边说一边晃丸子的胳膊。两只手掐住丸子两只胳膊,剧烈的摇晃。 丸子刚醒,脑子还不是很清楚。被他这脑震荡式玩命地摇晃一顿后,果断两眼一闭又昏了过去。 抱着她的男人看她脑袋砸下来,冷冷地嗤笑一声。 他伸出一根手指略显嫌弃地抵住丸子的脑袋,将人推离。再弯下腰,将脚边沾血的菜刀塞进了背包,慢条斯理地拉上。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血渍在丸子羽绒服上擦了擦,冷漠的目光透过桌椅的缝隙看向门口。 门缝里闪过影影重重的影子,蹒跚的脚步声混杂着赫赫声传来。 与此同时,陷入昏迷的丸子脑子里响起一道振聋发聩的声音。 这声音以3D混响反复播放的形势仿若一个紧箍咒在说:你是个智障,你是个智障,你是个智障,你是个智障,你是个智障…… 丸子:“……”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写完!!!感谢在2020-05-05 15:26:18~2020-05-06 01: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z~、387732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事精。 10瓶;轻灵 8瓶;.. 2瓶;无敌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1) 第五只恶毒女配 丸子再次醒过来,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身边喘气的男人不知去了哪儿,只有她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因为没有光,看不清, 丸子趴在地上小心地摸索。脑海的记忆强行嵌合意识, 丸子虽然还有点不真切的感觉, 但基本想起来自己是谁。 她叫崔明理,是一个能打能吃的大二学生。丸子的脑子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在回顾崔明理短暂的一生,一半在冷眼旁观。 崔明理,19岁,P大美院第一打女女神。肤白貌美大长腿, 撒泼装怪一拳超人, 整个P大女生的梦中情人。当然,那是在生化院发生病毒泄露之前。 生化院病毒泄露以后,她就从校园女神变成了一个能打能吃但智商低的行走的打怪机器。女人中的战斗机,男人最想抱大腿的真汉子。一个人扛着弱鸡心机婊男朋友, 外加两大箱子食物横行丧尸校园。 第一批病毒感染者病变丧尸化, 丧尸潮爆发, 像她这样的人本来是活不过三集的。但多亏了她运气好,交了个盘顺条亮心机深沉还病娇恶毒的男朋友。靠他的智力搭配她的武力,两人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冲出了校园。 原以为出了校园,找到军队和警察他们就得救了。结果他们出了校园才发现,校外的情况凶险程度比校内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没得救, 反而更九死一生。 大难面前才是最见人心的。末世降临,社会法制系统全面崩坏,失去了国家和法律的约束,道德和善良在求生欲面前低贱得不值一文。 原本人性的真善美,在这个世界完全扭曲了。 崔明理眼睁睁看着别人能为了一包方便面或者一根火腿肠,对无辜的人挥刀相向。同行的人为了能多屯点粮食,将老弱妇孺推到丧尸群里。许多和平年代可能大多数男人看一眼都算高不可攀的女人,为了保护,对脏臭的地痞流氓都长得开腿。 崔明理脆弱的神经一下崩断,她自认虽然算不上绝世大美女,但绝对属于香饽饽那一挂。别人在末世到来之后激发什么水系异能空间异能,她除了力气大能一脚踹十和特别能吃且不经饿以外,别的有建设性的异能都没激发。 不过她虽然没有,但她有霍然,也就是崔明理的男朋友。 霍然在末世第二天就激发了水系异能和空间异能,崔明理一路护着他挣扎求生。 在挣扎求生的这条路上,两人经历了被人算计,被人背叛,被人偷走食物和水等等重重磨练,相依为命勉强地活下来。虽说崔明理脑残还能吃,但霍然对她不离不弃。拒绝了无数美人的投怀送抱,对自己这个打手女朋友矢志不渝。 两人在末世挣扎了五年,崔明理在与丧尸的拼杀中迅速成长,然后霍然一跃成了北方军事基地的二把手。而她,则成了霍然的贴身保镖,陪上床那种。 丸子:“……”sad。 不过这种日子没持续多久。在一次带队出任务之时,霍然不幸被丧尸抓伤。崔明理被同行人里嫉妒霍然的人给引走,团队将被霍然丢在丧尸群里开车跑了。 霍然死后,崔明理失去了理智。没有霍然,她一个除了能吃能打什么都不动的人,就成了基地那群男人手里捏着玩儿的棋子。 崔明理虽然是基地A级居民,但她的脑子不足以匹配A级居民的能力。除了美貌和脑残,她一无所有。霍然死了,她要给霍然报仇。但她的脑子根本还原不出那天的事情,她需要帮助,眼睛自然而然就盯上了军事基地的一把手欧阳宇。 欧阳宇不仅仅是军事基地一把手,本身也是北方基地现在最强的强者。当初霍然还在世的时候,屈居第二,霍然死后他荣登第一。 为了查明真相,她从早到晚贴着欧阳宇。非常不巧的是,欧阳宇跟曾经的三把手现在的二把手蒋青之间有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是稍加一点火候,就会捅破窗户纸那种。结果崔明理这承插一杠子,就变得非常尴尬。 崔明理虽然蠢吧,但长得确实美,而且还特别能打。 一粘起人,又纯又美,欧阳宇就是知道也没办法当众拒绝她。因为她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搅合,让基地满城风雨。蒋青是个特别冷静的人,能做到基地二把手的位置,当然是非常善于取舍。一发现不对,就立即断了自己对欧阳宇的心思。 欧阳宇与蒋青分别是基地一把手和二把手。就算斩断情丝,也每天在一起。两人不尴不尬地共事,这份古怪的气氛僵持好几年。 转机是发生在三年后,两人在一次出任务偶遇变异兽围城。机缘巧合地被困在一栋地下实验室长达半个月,独处的空间,干菜烈火之下地恢复了火花。回到基地,崔明理这脑残又去搅合,关系再一次降到冰点。 蒋青差点没气疯,为此差点脱离了北方基地。欧阳宇也十分烦恼,可面对不懂道理的崔明理,他又没办法苛责,只能苦苦挽留。蒋青被几番哀求也软了新,犹豫之间,刚好又突然爆发的丧尸潮。灾难面前无私情,蒋青又留下来。 全北方基地的人抵御丧尸潮,死伤大半。一场持续性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两年,并肩作战的情谊,让欧阳宇与蒋青又一次恢复了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崔明理顶着一张超美的脸,又去当欧阳宇的小尾巴。虽不曾真正与欧阳宇发生关系,但蒋青三翻四次抓到她半夜从欧阳宇的房间出来,再也不能相信欧阳宇无辜。 无论欧阳宇如何解释,蒋青都毅然决然地决定斩断两人之间的暧昧。 两人之间因为又崔明理这脑残三翻四次的搅合,分分合合。若非目标一致,为抵御丧尸共建人类社会努力,怕是早就一拍两散。 感情断断续续,愣是蹉跎到四十多岁快五十岁才走到一起。 至于崔明理自己,却是在三十五岁这一年跟着欧阳宇出任务时。被背后小人给推入了丧尸群众,然后被变成丧尸的霍然给咬死了。 丸子:“……”so sad。 如此的悲惨,被自己心爱的丧尸男朋友给咬死。崔明理无法平息的愤怒致使时间回溯。让她拖霍然一起重生到末世爆发前夕。 一起重生是好事。多活一世,好死不如赖活着,还可以顺便报仇雪恨。但问题是,崔明理完全不知道上辈子谁害了她跟霍然!! 她是个失败的复仇者,还是个不合格的重生者。虽然她有无数末世生存经验也知道激发异能的各种方法,但这辈子她除了比上辈子还能吃更加力能扛鼎以外,还是没激发水系异能和空间异能。 俗话说,水是生命之源。没有生命之源又没有空间夹带食物,这末世重生简直让人绝望! 抱着‘既然这样,都给我毁灭吧’,‘世界负我,不如我负世界’,以及‘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等种种强烈的报社情绪,她疯起来,干脆那把刀将所有上辈子北方基地的人都杀了。 然后回来一刀宰了霍然,最后再自杀。 丸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候? 第一世还是第二世?等等,什么第一世第二世?要是她真的宰了霍然,今天下午抱着她的人是鬼啊!霍然没死,梦里的画面她又模糊了,丸子开始有点怀疑,这该不会是混乱的情况和封闭的环境造成她脑缺氧所产生的幻觉? 应该吧,毕竟这地方她貌似没来过。越想越觉得刚才的记忆其实都是她在做白日梦,丸子吁出一口气。 肯定是热血复仇流小说看多了才有这么中二的梦。她就是一普通女大学生,除了能打能吃以外啥时候干过大事?像这种连活三世还敢杀了那么多人的传奇人生不可能是她,她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好不?! 放心了,心安。 黑暗的不见一丝光亮的屋子,不能视物。耳边是赫赫的丧尸叫声,根本不能分辨方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脑子里的记忆也有点混乱。丸子脑袋嗡嗡的疼,估计是被晃脑震荡了,以至于一片空白。 她摊在角落发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丸子突然正色起来,拿起手边一根长形的东西警惕地盯向门边。只见门边一个小的出口的遮挡物被从外面缓缓地推动,一个黑影儿闪了进来。 黑暗中,音乐能看到他动作流畅,并不像丧尸。 等靠的近了,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夹杂了血腥气。他静悄悄地靠近了丸子,吐出一口气,小声问:“明理?明理你是不是醒了?” 丸子听出来他的声音,是她可爱的男朋友,霍然。 丸子回忆梦里梦到的那些糟心事和两辈子莫名其妙的早死,就觉得好特么悲伤。虽然看不到但努力看向霍然的影子,悲伤的眼泪顺便就流了下来:“霍然~” 黑暗中,霍然的眼睛闪了一闪,蹲下身去抱住她。温柔的嗓音像春风,吹拂得人耳廓和心都软了:“怎么了?” 丸子回抱他:“我梦到咱俩都死了。你先死,变成丧尸还跑来咬我,一口一口把我给吃了。呜呜呜呜,还好你活着。” 霍然:“……” 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几天没洗,已经馊了。霍然僵硬地顿了顿手,然后又神色如此地继续摸。黑暗隐藏了霍然的脸色,丸子就只听到他如春风的嗓音在说着让人沉醉的话:“我当然不会死。我要永远陪着你,你会一直保护我不是么?” “那当然!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丸子一握拳,信誓旦旦。 作者有话要说:新世界开头都有点卡,卡到现在呜呜呜呜……感谢在2020-05-06 01:30:46~2020-05-07 01: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z~、轻褛蔓蔓 10瓶;蓝枫·水影、佳人着素 5瓶;容与 4瓶;柳红娇 2瓶;冰帝、ymcmdbhl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2) 第五只恶毒女配 身处黑暗之中, 听觉会变得格外敏锐。丸子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躲到这个角落里来,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被困在这里没办法出去。 这个世界的丧尸在未进行进化之前普遍行动迟缓,听觉和嗅觉都十分灵敏, 有趋光性。别听门外走来走去的丧尸好像老年人拄拐杖, 十米以内他们就能嗅出味道。且一旦闻到生肉的味道, 扑咬的速度跟野外猛兽都差不了多少。 为了降低黑夜的危险度,大多数存活下来的人都会选择关闭光源。找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挨到天亮。所以一到没月亮的深夜,整个城市陷入一片令人恐惧的黑暗之中。 丸子的记忆混乱,虽然情绪比较激荡,但神志却出现了非常强融不进去的脱离感。导致她的脑子想什么, 手脚却不听使唤, 这就比较尴尬了。 好在现在是深夜,确定彼此没事,也不需要出去做什么大事。虽然彼此看不清脸,但丸子能嗅到霍然身上熟悉的味道。他其实也好几天没洗澡了, 身上还沾了点血腥气。但霍然一向精致, 哪怕到了末世也依旧是一个香香的精致男孩儿。 丸子跟吸大.烟一样深吸一口气, 然后脸往他怀里一埋,一秒钟睡着。 霍然:“……” 末世秒睡什么的,虽然见过太多次,但他每次还是有点猝不及防。 抬头看向窗户的位置,他往墙上一靠,也闭上眼睛。 两人窝在角落里半梦半醒地挨到天亮, 主要是霍然半梦半醒,丸子睡得雷打不醒。终于在天空放出光亮之后,丸子总算是摆脱了那种脱离感。 她醒的时候霍然还没醒,可能是因为霍然一夜半梦半醒而她雷打不醒的原因,丸子感觉精力充沛。她小心翼翼地拿开霍然环着她腰的手,捡起地上那节‘长棍’。现在有光才发现,并不是长棍,这是一个钢管。 丸子蹲在霍然的面前仔细地欣赏了一番男朋友的美貌。这位少年虽一身褴褛,却一副玉质金相。浓密的眼睫紧闭着,看不清瞳色,但肤色却白皙细腻得能看到青涩的血管。末世中休息不好,他可能有些不够营养,唇色非常淡。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血污,整个人气质金贵得仿佛沉睡的贵公子。 四周是诡异的寂静,在这被人祸毁灭的世道,这种回归虚无的安静总是让人恐惧。丸子哈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摸出两块面包,牙没刷脸没洗就几大口啃了。 屑屑还用衣服兜着,吃完搂成一团塞嘴里,又勉强吞了几口水才把勉强塞了牙缝。 说实话,要不是书包里一共就四片面包,她不会只塞一个牙缝,她肯定将所有牙缝都塞满。想想,丸子就忍不住惊叹自己对霍然的深情。这如果是别人,四片面包她最大方最大方也只会给人家剩半片。因为是霍然,她才忍饥挨饿地跟他对半分了。 将盖在两人身上的羽绒服拢到霍然身上。丸子颠了颠钢管,决定出去再找点吃的。 她的身影刚离开,背后沉睡的人就安静地睁开了眼睛。 霍然看着她挪开抵着门的桌椅,将门开了一条小缝,闪身出去。全过程虽然女人已经努力控制力道,但还是弄得刺啦刺啦地响。 霍然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非常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电路系坏了的那种拥挤筒子楼。丸子推开门出来就是走廊,一条走廊大约有四五户人家。除了她出来的那个房间门被从里面堵上,其他的门户大开。昨晚门缝里传来的赫赫声现在全都消失了,四周安静得诡异。 丸子捏着钢管,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前走。 到处是飞溅的血渍印子,地上残留着碎肉,跟碎尸案的凶杀现场有的一拼。丸子落地的脚步尽量轻,这种地方谁也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会突然冲出来一个丧尸。 这一层显然已经被搜刮干净了。丸子从第一家搜到最后一家,一点食物和水都不剩。 想着自己跟霍然两个人才公用一个背包。那么点大的空间放了把菜刀和换洗的衣服,也剩不了多少空间去装食物和水。她一个人可是要吃三个人的份,那点估计一顿就没了。要不然上楼去碰碰运气?但如果要上去,就必须得把霍然给带上。她可爱的男朋友肩不能扛手不能打柔弱得一批,丸子怕她走远,霍然会被丧尸给拉去吃了。 只是她刚一转身,一个腐烂的只剩下组织的脸就突然出现在眼帘。 丸子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就是一钢管。 只见那颗脑袋咔嚓一声在脖子上迅速转了几圈,然后啪地一声砸在墙壁上,血水四溅。丸子的这一动作仿佛惊醒了这层楼的怪物,一瞬间,角落里涌出了十来个穿着睡衣的丧尸。他们朝着生肉的方向张嘴就咬过来。 速度快得像猎狗闻到了肉,丸子长腿狠狠一踹,钢管就砸了过去。 她身体灵活,转身踢腿都快到没影儿。丸子虽然以为脑海中的记忆是中二病臆想,但每一钢管砸下去的力度和角度都狠辣流利得仿佛在切菜。 十一个丧尸,十五分钟以内被她全部砸掉了脑袋。碎肉和血迹溅的满地都是。丧尸们失去了脑袋,身体一瞬间就僵硬了,七横八竖地倒在了走廊里。 丸子擦了擦脸颊的血迹,刚准备走,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俊美逼人的年轻男人。 一头金色的头发,轮廓深邃精致,眼睛虽然是褐色的,但长相比较偏西欧。身高很高,站在丸子面前比她整整高一个头。丸子本身一米六八,这样算起来他估计一米九,宽肩窄腰大长腿。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身上一点脏污都没有。 他勾起漂亮的嘴角,走到丸子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瞿一鸣,小姐怎么称呼?” 丸子当然认识他,她的记忆里有这个人! 看到记忆里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时后来北方基地的高层,跟欧阳宇是好友。丸子立即就兴奋了。这特么的,难道她不是普通女大学生而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重生还是觉醒预见异能什么的特么真眷顾了她?! 丸子于是双眼蹭地一亮,赶紧伸手握住,激动地上下摇晃:“我叫崔明理。” 瞿一鸣其实躲在角落里很久了。从丸子推门从小房间出来,他就在这里。只不过不确定丸子是什么情况,就一直躲在角落里看。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打起来会那么凶。一棍子下去,脑花四溅。被她突然灿烂的一笑给笑得莫名警惕。明明是他主动出来跟这位女生相交,怎么有种送上门来的错觉? 收回手,瞿一鸣笑得很绅士:“崔小姐你一个人?” 丸子睁着大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瞿一鸣。她看得非常仔细,那每一个角落都要看清楚的眼神,以至于瞿一鸣都有点害怕,这漂亮女孩子是不是对他又不好的念头。 脑子里的记忆乱七八糟,但仔细打量,丸子确定这张脸她没记错。 她于是龇着一口大白牙摇头说:“不是啊,我跟我男朋友两个人。他还在睡觉,我一个人出来找点食物,顺便清理一下丧尸。你一个人啊?” “哦,这样。”意料之中,娇花配强者,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名花有主很正常。瞿一鸣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盘顺条靓的丸子,隔着半步远的距离走在丸子身后,“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团队。他们现在估计在搜屋子。不过你一个人就敢出来清理丧尸,胆子很大。刚才看你打击力很高,崔小姐是异能者?” 丸子记忆里他是故人,说话口气自然而然地熟赧:“对啊,力量变异。” 力量变异,怪不得。瞿一鸣上下打量了丸子,虽然是力量系,但丸子浑身纤细修长。肌肉也流畅漂亮,没有一丝一毫鼓胀,一点不像他见过的力量变异异能者。 瞿一鸣显然对她非常的感兴趣,刚才那一打十的利落身手刁钻的攻击角度,十分惊艳。那些丧尸在她手中基本是一棍毙命。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法,他一路上就在问丸子问题。丸子一边回答他,一边就带他回了霍然所在的小房间。 不得不说,瞿一鸣非常擅长问人问题。这一百米多点的走廊,明明说的话也不多,他却基本将丸子的个人信息都套出来。 丸子反正都无所谓,在她心中,早晚是一个team,就回答的很干脆。两人走进房间,霍然已经醒了。他看到丸子身后高大俊美的男人,眼睛一瞬间眯了起来。睁眼的霍然,仿佛一盏点燃的美人灯。虽无声无息,哪怕放在角落里也十足的耀眼。 瞿一鸣本来听丸子说有一个非常喜欢的男朋友,以为就只是那种普通大学男生。显然没想到打了照面,霍然的相貌这么好! 只见果然笔直地站在小屋正中间,窗外的天已经大亮。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让这个少年人漂亮得不似真人。 末世到来之后,所有人,不管先前是什么身份,身上总是没那么干净的。而眼前这个少年跟别人不同,从头到脚都很干净。头发清爽,皮肤白净,连衣服都是不沾一丝血迹的。瞿一鸣扬了扬眉,要么这小子实力不错,要么运气太好。 丸子一进门,看到醒着的霍然就几大步凑过来。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似是发现霍然脸色有点不太好,连忙一把抓住霍然。紧张兮兮地问起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或者头昏低血糖了。 霍然目光一瞬间刺向跟着丸子进来的男人。陌生男人气息一进入这个小空间,屋里看似温和的少年气息都变了。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女朋友,毕竟他天生不喜欢蠢货。但蠢货既然是他的人,那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保镖,容不得别人觊觎! 粗神经的丸子无知无觉,上上下下地摸着霍然。 霍然的眼神仿佛夹了冰渣子。那种森然审视的眼神令瞿一鸣瞬间联想到大型猛兽,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只是当瞿一鸣的目光对视过去,霍然身上那股锐利的气息又荡然无存。 房间里除了丸子大惊小怪的说话声,两个男人都在审视彼此。 丸子见霍然唇色越来越白,冲到角落里找到那个背包。里面早上她剩的两块面包都还在,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一块都没动。 丸子于是拿出一块,赶紧送过来给霍然吃。 霍然:“没刷牙,没洗漱。” 丸子一闻到面包的味道,口水止不住地分泌。但她自觉是个公平的人,尤其对她心爱的男朋友,所以克制着没动手,只是眼睛不自觉地黏在面包上一动不动。她于是劝说:“没刷牙没洗漱有啥关系?我也没刷呀没洗漱,我还吃了两块!” 霍然:“……等会儿,我刚醒,暂时不想吃。” “什么暂时不想吃,你这家伙就是矫情!”丸子急了,这么香的面包都送到嘴巴边上,霍然是怎么忍住不吃的。像她,她就忍不住,“你快点吃了吧!不然我看到它还在包里就会忍不住,到时候你可能一块都没有了!” 霍然:“……” 垂眸看着丸子,丸子直勾勾的眼神锁定了面包。一秒钟,霍然确定她说的是真话。抽着嘴角忍受了没刷牙,准备接过来。 一接,没接过来,霍然:“?” 丸子舔了舔嘴唇,直勾勾的目光像是黏在面包上:“我知道你肠胃有点不好,常常吃很多东西都不消化。哎呀,你说你怎么身体这么弱。都怪以前好东西吃太多了,你才这么脆弱。我估计你吃面包芯可能都不好消化,面包边完全消化不了。不要紧的,我能消化的,这个边边给我吃嘛!” 霍然:“……” 一句话说出来,场面莫名心酸。 “……没关系,末世以后我肠胃好了很多,能消化了。” “啊?这样?”丸子太过震惊,眼睛都从面包边上拔下来,“你这么快好了吗?” 霍然额头的青筋凸了凸,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面包的边边撕下来。漂亮的手指捏着面包边边,啊呜一口吃掉,然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丸子:“……” 瞿一鸣在一旁看得莫名心酸,虽然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但…… 丸子没吃到面包边边,怒从心起。扭头眼一瞪,冲无辜群众瞿一鸣吼道:“你看什么看!食物就这么点,不会分你的!” 瞿一鸣:“……”他有一个团队搜罗食物,不喜欢面包边!! 空气中涌动着的酸臭味,霍然从头至尾都当瞿一鸣是空气,只走到丸子身边凝视她的脸。嘴巴咕哝了一句‘怎么弄这么脏’,然后从裤子口袋掏出手帕替丸子擦了擦脸。末世都降临了,还有人随身携带手帕。 瞿一鸣在看到手帕,不自觉挑起了眉。 虽然这少年全身透露出温和的表象,但直觉就不是个善茬。丸子脸上沾了点血迹,刚才砸丧尸脑袋溅的。刚才被她手擦过,已经拉成一条血印子。霍然专注地擦,给丸子的脸都擦红了才擦干净。丸子被他擦得龇牙咧嘴,顺口把外面的情况跟霍然说了。 霍然闷声不吭地听完,总算施舍瞿一鸣一眼。 显然,这个时候瞿一鸣也感受到了霍然对他不善。至于这股不善来自哪里,他瞥了一眼一脸无知的丸子,心里有了数。虽然觉得有点好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得遇到一个好看且性格又不错的女孩子,他多看两眼不是很正常?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笑得矜持。 丸子为两人介绍了一下,两个男人彼此对视,嫌弃地扭过头。 “没兴趣。”霍然开口嗓音像潺潺流水,温润却不失清冽。 瞿一鸣当然不是一个人。身为一个上市集团的执行CEO,他拥有自己的团队和安保队伍。不过末世之后,金钱成了废纸,人员走了不少。就算走了不少人,他手里也有一个三十人的队伍:“在小区的其他楼搜罗物资。” 他掏出腰间别着的手.枪,把玩似的在手里转圈儿:“我看崔小姐武力不错的,力量变异者,若是会个一招半式,比一般自然系能力者都不差多少。” 丸子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话。被霍然瞟了一眼,立即闭嘴。 “不要太紧张,年轻人,我没别的意思。”瞿一鸣勾起嘴角笑得无害,“我手里有一个三十人的团队,其中异能者都有十一个人,剩下的人也都是退役兵,战力强悍。不管崔小姐多能打,你们只有两个人不是么?” 霍然也勾起了嘴角,笑得比他更无害:“不知道你是什么异能?” “我吗?”瞿一鸣伸出一根食指,就见食指上电光噼啪一闪,“不才是雷电异能。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我的团队?我的团队还算纪律严明。虽然你的体格有点差强人意,但崔小姐绝对手团队欢迎。对了,小伙子有异能么?什么异能?” 瞿一鸣虽然看着年轻,但年纪已经不小。作为一个商业精英,他今年三十二岁。在他的眼中,二十岁没到的霍然当然是毛头小伙子。 丸子抢答:“没异能,还腿有点残疾,不能走太多路,需要人抱着。” 霍然立即扫她一眼,丸子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瞿一鸣一脸被噎住了。他虽然想收下丸子,却不想多个吃白饭的累赘。“虽然我的团队里异能者不算少,但大多数都是水系异能。你该知道,大多水系异能者本身异能不强,还偏偏体能也弱。我的团队要接受可能只接受崔小姐,多了的话,就有点累赘了……” 丸子一听他这么说,立即就不满了:“我在哪他在哪,你觉得他累赘的话,我也不去!” 霍然微笑:“看来咱们没缘分。” “话也不能这么说,”倒不是他一定要招揽两个人。丸子能打,却也没到不可或缺的地步。只是难得遇到一个对口味的小姑娘,瞿一鸣对他俩就多一点耐心,“既然相遇就是有缘,如果崔小姐一定要带,只要崔小姐兼职一下别的事,也可以。考虑一下?” 丸子左边看看霍然,右边看看瞿一鸣:“兼职什么事?” 瞿一鸣勾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 霍然眼眸暗沉下来,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瞿一鸣也没勉强。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丸子,只能遗憾地走了。 丸子嘟了嘟嘴,蹲在了地上。 虽然她根据记忆确实想跟瞿一鸣组队。她知道瞿一鸣跟蒋青最早是一个团队的,他本人只是基地高层之一没错。他的妹妹瞿珊珊却很厉害,是蒋青十多年的闺蜜,还非常得欧阳宇器重。最重要的是,记忆里瞿珊珊兄妹俩是霍然出事那次任务的领队。但如果霍然不喜欢,她也不勉强。毕竟他们真正成为战友还是在欧阳宇的基地。 “怎么?明理舍不得?”霍然温柔的声音飘过来。如果忽略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的话,笑容确实称得上温润如玉。 丸子点点头:“可不是么?他身上有食物的味道。” 霍然额头青筋又要爆突了。果然是蠢货,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吃。 他嗤了一声,掀起嘴角刚想说什么。就见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丸子忽地一拍大腿,惊呼说:“哎哟握草差点忘了!” “什么?”霍然被她一惊一乍吓一跳,气都忘了生。 就见丸子一脸后悔不迭。也不说差点忘了什么,一个箭步走上前,扛起霍然就夺门而出。这走廊上的丧尸被她清理干净,整个一层都没危险了。丸子扛着一米八五大高个的霍然,一秒钟冲到了楼梯口,然后陷入了两难。 霍然像跟香肠挂在丸子肩膀上,这么久以后,他都习惯了这姿势:“又怎么了?” 丸子皱着眉,为难地看向了霍然:“咱们选的这栋楼不高,统共才六层。现在比较尴尬的是咱们正好在第三层,楼层正中间的位置。我是个天秤座你知道的,最讨厌做选择。尤其是想差不多的选择,就比如现在,好特么的纠结啊。不管上楼还是下楼,都是三层的距离。咱们该上楼还是下楼?” 霍然额头爆满了青筋,白玉似的脸露出了杀人的微笑:“上三层。” “哎?为什么?”丸子不解。凭什么是上三层,不是下三层?看不起下三层么? 霍然掏出了口袋里的面包,当着她的面撕掉了面包边,塞进嘴里嚼了嚼:“因为是我选的。你天秤座不好作选择,我来选。” 丸子:“……”选就选嘛,吃什么面包边。 作者有话要说:丸子:虽然是智障,但取了个名字却叫明理,优秀! 霍*小心眼*然:你膈应我,我就膈应你。感谢在2020-05-07 01:39:23~2020-05-08 00:5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笙M 40瓶;D、不要熬夜伤身体、愚公不不不移山 20瓶;冽 10瓶;柳红娇、七夜 2瓶;无敌花花、盈盈一水间、清清你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3) 第五只恶毒女配 上三楼, 丸子不愧是速度力量变异型异能者。你看那个防盗门,她一脚踹一个大洞,你再看那个保险柜, 她一拳能砸稀巴烂。 丸子扛着霍然从三楼席卷到四楼, 又从四楼再席卷到五楼。龙卷风过境一样疯狂扫货。但是很显然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饥肠辘辘的两人, 丸子搜刮了半栋楼,除了几件没拆包装的新裙子,一块小饼干都没搜到。 这是什么悲惨人生?这没有食物没有水的世界特么不如毁灭吧! 霍然拍了拍气得跟猫发疯似的挠墙的女朋友,默默将剩下的半块面包塞进嘴里,吃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地方了。”掏出手帕,他慢条斯理地擦手指。 丸子泪眼汪汪:“去哪儿?” “我记得小区的前门三十米处有个非常大的超市。” 丸子瞬间满血复活。那还等什么?去啊! 一把抗起霍然, 丸子风风火火冲下楼。杀千刀的瞿一鸣搜刮走了所有物资, 却把丧尸都留给她,简直不是人。丸子面目狰狞地一路跑一路砍,一把钢管被她砍出了三十米大砍刀的威武霸气。霍然超淡定地挂她肩上,顺便捋掉粘到嘴边的头发丝。 小区前门三十米处确实有个非常大的超市。它不仅大, 它还很高。照着这个建筑结构, 丸子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里面超大容量的物资储备。 不过也有个问题, 丸子看着超市玻璃门里耸动的像沙丁鱼罐头的丧尸群,陷入沉思之中。 怎么样带着香喷喷白嫩嫩的男朋友从鲨鱼群安然无恙地穿过去? 丸子扣扣手,仰头目测二楼的高度。 “你想干什么?”霍然眼角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丸子龇出一口大白牙:“你说我直接爬到二楼,怎么样?” 爬到二楼?霍然目测了一下楼层高度,大约四米。丸子一个人徒手攀岩的话, 就算掉下来也死不了:“那我呢?” “我背着啊。” 霍然想象不出背他攀岩的姿势:“……你打算怎么背?” 丸子东张西望,看到超市门前一个卸货的推车。 她抓着卸货推车的两根绑缚带,然后手腕一使劲拽下来。然后走到霍然面前,背对着他,直接将霍然像古代妇女绑婴儿一样的手法将人绑在后背:“怎么样?我打的结很结实的。就算没手抓着你,你也掉不下来!” 霍然低头看向自己拖在地上的长腿,目光又回到了被勒出痕迹的羽绒服:“……”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傻叉女朋友的各种骚操作,但每一次,她都能骚得令他眼前一亮。霍然试了试绳子的结实度,确定是能有承重材料的绳子,他佛了。 丸子呸呸地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然后一爪抓向平滑的墙壁。硬生生抠出五个洞。然后迅速另一只手跟上,抠出五个洞。力量型变异果然不是盖的,她的两只手仿佛两个五指钉耙,没一爪都深深地抠进了墙里。 霍然挂在她后背上,眼睁睁看她像抠饼干一样,一路抠着墙壁爬上二楼。 霍然:“……”铁砂掌都赶不上这,现代版的九阴白骨爪。 爬到二楼,以为二楼的情况比一楼好很多吗?做梦。如果一楼沙丁鱼罐头,那二楼就是北京早上七八点钟的地铁。真不知道这群丧尸生前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都跑来超市干什么!难道超市打特价,所以都来扫货? 丸子像个蜘蛛抠在二层楼外的墙上,背后还背着一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 “现在咋办?” 霍然已经佛得不能再佛了。他甚至还晃了晃脚,目光在一片狼藉的街道逡巡:“两个办法,一,咱们先下楼,打破一楼和二楼的玻璃将丧尸全部放出去,然后进去搜刮;二,原路返航,咱们可以往前面再多走一段路,估计前面还有别的超市或者小卖部。” 丸子的肚子发出了一声长鸣,显然,她饿的等不及。 于是,丸子像只爬墙的蜘蛛迅速爬回原地。然后谁也不能阻止她要吃! 街道显然早已被人肃清过,萧瑟的寒风吹起满地的塑料袋和报纸,仿佛这是一座死城。事实上,它确实是。两个鲜活的人类在街道穿行,就变得非常显眼和略带猖狂。 丸子找不到榔头和消防斧,一连撬了好几个商店的消防隔间,都没有。估计丧尸一爆发,早就被人拿走。丸子无望地回到超市大门,看着里面耸动的丧尸群,低头看向自己唯一趁手的东西,就是她心爱的钢管。 因为今天早上的使用过度,线条感流畅的它已经变形了。 估计敲了这两扇玻璃窗,它就要彻底报废。丸子犹豫不决。霍然冷笑一声,从背包里抽出菜刀,然后一菜刀砍向玻璃门—— 门没睡,他刀震了两下,啪叽碎了砸到地上。 “……”贵公子霍然差点没骂脏话,特么的忘了这是钢化玻璃了。 “看我的!” 丸子哀悼地看了一眼菜刀,然后抽出她的钢管,一钢管敲在了钢化玻璃门上。只听玻璃门咯吱一声碎裂,丸子火速绑起心爱的男朋友,变异蜘蛛一样又抠到了墙上。 只见超市里涌动的丧尸更加的急切,他们前赴后继,叠罗汉似的疯狂挤向裂缝。裂缝如蜘蛛网一样火速开裂,然后嘭地一声脆响,从里面碎裂一地。那些丧尸闻到生肉的味道,嗷呜嗷呜地聚在墙壁下面,仿佛等着天上掉馅饼。 丸子三秒钟爬到了四米的高度,她身后霍然淡定地摸出一个喇叭。 然后按响了,咻地一声丢到了一百米以外。 喇叭吧嗒一声,然后只滋滋的电流声音。就听安静的街道上响起了振聋发聩的声音:“回收旧手机,破手机,打不了电话开不了机的手机,用旧手机破手机打不了电话开不了机的手机换盆,换不锈钢盆,换铝盆……” 一声寄出,楼下巴望着两人的丧尸就立即被声音引走。 丸子呵呵笑了一声,一钢管又砸向了二楼的钢化玻璃窗。就听嘭地一声脆响,二楼耸动的丧尸撞开了玻璃,下饺子似的一个一个往下跳。 丧尸们对声音和气味非常敏感,有两块腊肉挂在旁边,还有振聋发聩的噪音在反复回响。他们跟疯了一样,火速扑了过去。 眨眼间,这个超市的丧尸就跑光了。丸子九阴白骨爪已经登峰造极,嗖嗖地就爬进了二楼。因为丧尸齐聚这超市,以至于里面东西都保存的比较完整。生肉区和生鲜区被啃食的乱七八糟,丸子背着霍然一进超市就跟屎壳郎见到翔一般,冲进罐头区就疯狂吃起来。 就在丸子吃完十五盒午餐肉后,眼看着琳琅满目的超市清空了。 丸子嘴里还叼着肉,瞪大了眼睛看向霍然。 霍然浓密的眼睫微微低垂,清隽俊美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透出一股略带忐忑的委屈:“刚刚才觉醒空间异能,忘了跟明理说了。明理不会怪我吧?” 丸子嚼吧嚼吧将嘴里的肉咽下去,环视了一圈超市,表情有点懵懂。足球场那么大的超市,十秒钟之内就全部收干净? 霍然笑:“以后明理想吃什么,都不怕没有了呢!” ……好像也是,于是丸子愉快地笑起来:“多装点,一会儿咱们去一楼。” 十五盒午餐肉吃下去,齁得丸子差点反酸。霍然手一伸,一瓶矿泉水递给丸子。丸子一口气喝光,速度扛起霍然,又是熟悉的风风火火。 两人冲到一楼,丧尸还没回来。那收破烂的喇叭效用真的太强了,吸引得他们乐不思蜀。一楼全是米油盐酱醋茶和一些超市款大衣大褂。丸子别的不说,拖着霍然一路跑一路收割,重点将这一整面墙的小翅膀全部收起来。 就在他们收完,那在门口徘徊的丧尸闻到生肉的味道,立即转过头。 丸子扛着霍然正站在货架旁边,就看到十几个丧尸像猎狗一样扑过来。丸子抄起钢,钢,她的钢管呢??? 惊悚了! “你忘在午餐肉区域了。” 丸子:“……” 十几个丧尸蜂拥而至,丸子没了武器,不敢硬刚。猴子爬树一样窜到货架上。那疯狂的丧尸扑过来一头撞上了铁质的货架。 巨大的撞击声惊动了外面游荡的丧尸,他们仿佛一瞬间活过来,全部涌了进来。 就在丧尸们疯狂装机货架,企图拉扯货架上的两只。钢化玻璃墙突然嘭地一声从外面被撞碎。一个骑着重型机车全身上下全部武装的女人跨着长腿刹车。然后端起胸前的机关.枪疯狂地扫射。突突突的声音看似混乱,却每一枪都打中了丧尸的脑袋。 丧尸的病毒击中在脑部,只要打烂了脑袋,就会失去行动力。 三十秒,蜂拥而至的丧尸被全部射杀。那女人火辣高挑的身材仿佛电影里最完美的打女主角,她长靴一蹬地,清冷的声音冒出来:“这里的物资呢?” 丸子怀里她心爱的男朋友,霍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啊,我们也刚来。” 丸子嘬了嘬牙齿,将牙缝里的肉末嚼吧嚼吧咽下去跟着点头。 那打女主角扭头看了一眼被枪声吸引过来的丧尸,枪往腰间一挎,踩了油门就想走。丸子眼疾口快地喊住她:“等等,我们是异能者。” 打女主角一顿,扭过头。面具遮脸,看不清她的神色:“什么异能?” 丸子:“我力量速度变异,他水系异能。” 霍然一瞬间惊悚地看向她,那懵逼的表情完全就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丸子就是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可以带上我们么?能打,能跑,还貌美如花~” 那打女主角有点犹豫,丸子放开霍然,跳下霍家一拳砸在墙壁上。 就看到那墙壁从她拳头的位置凹进去,然后如蜘蛛网般裂开,三秒钟以内倒坍。打女主角显然愣住,又看向霍然。 霍然木着脸伸出一根手指头,手指凭空一划,落下一阵小雨。 打女主角就两个字:“上来。” 丸子眼一亮。抱着霍然三秒钟坐上了机车后座。 打女主角呜呜地扭了两下加速,然后瞬间冲出了街道。街道上,霍然扔出的喇叭还在尽职尽责地‘回收旧手机’,丧尸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光速离开了这条街。 等再次停下来,是一个废旧的破仓库。因为废旧太久,一个人都没有。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纸箱子,大大小小的各种样式都有,就很像一个垃圾堆。 丸子和霍然蹲在一边默默看着打女主角,一个漂移锁车,反手摘帽。就见那火辣女人头盔一摘,露出了一张妩媚却凌厉的脸。丸子一看到她,眼睛噌地一亮,不为其他,这是北方基地的三把手后来的二把手蒋青! 蒋青毫无疑问是漂亮的,跟崔明理的清纯阳光不同,蒋青是那种很飒很A的女人。涂一口大红唇,就是撩女人也能撩腿软那种类型。 丸子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她,蒋青一缕头发,不耐烦:“姐姐我直的,谢谢。” 丸子:“……” 头盔往机车扶手上一盖,蒋青蹬着长靴六亲不认地跨进垃圾堆。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堆了一地的大箱子小盒子,吃了满屋子没收拾招惹了苍蝇嗡嗡嗡的一次性餐盒,以及旁边黑得跟机油里洗过的毛巾。就看到大美人蒋青岔开了双腿豪迈地往纸箱子上一跨,抄起那黑不溜秋的毛巾就擦脸。 丸子没有表情,一旁洁癖重度患者的霍然目眦尽裂。 蒋青瞅到他表情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擦脸吗!” 丸子虽然崇拜蒋青,但也不允许偶像欺负她心爱的男朋友。叉腰对吼:“你凶嘛!他就是没见过啊。因为我从来不擦脸!” 蒋青:“……”原来我还输给你了? 三个人呈两边,莫名对峙,个子最高的霍然却成了两个矮子里最弱鸡的一个。霍然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丸子,走出来自我介绍:“霍然,P大金融学院大三学生。这是崔明理,P大美院的大二学生,我们是情侣。” 蒋青眉头皱起来,对这种‘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的幼稚介绍方式有点不耐。不过还是选择了接话:“蒋青。国际雇佣兵。” “哇哦~”丸子捧脸,“国际雇佣兵哎~” 霍然也吃了一惊,不过想想她开枪的架势,认可了这个身份。 出门一趟,很快外面天就黑了。看了时间,才下午两点。这个时间天就黑下来,仓库里两个人眉头紧皱,凝重起来。自从病毒爆发之后,天气也变得奇怪起来。原本只是人祸作祟,在天灾的加持下,已经发展成灭顶之灾。 蒋青啪地一声将黑毛巾扔在地上,挎起枪就大步走出去。 丸子还围着纸箱子纸盒子到处闻,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她总觉得这堆巷子里有食物的味道。听到门边动静,丸子扭头:“干嘛去?” “加固一下外围,天黑得不对劲,晚上说不定有危险。” 自从城市系统崩坏以后,电力和水源都断了。一旦失去自然的亮光,整个城市都会陷入黑暗。荒郊野外,这破仓库也看着不是那么坚固。人类视线受阻是拼不过靠嗅觉和听觉的丧尸,丸子放弃寻找食物,立即跟上:“我也来帮忙!” 霍然丢给丸子一把长刀,自己也握着一把跟上来。 这仓库的四周围了铁丝网,但不是那种非常坚固的铁丝网。一两个丧尸能拦得住,蜂拥而至的丧尸一起推的话,不保证不会断裂。丸子跟着蒋青来到铁丝网的后门,这后门的地方破了一个大洞,虽然被用新的铁丝绞起来,但看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突破。 三个人分头行动,丸子力气大,蒋青丢给她一把钢筋让她去把铁丝网重新绞一下。自己则跟霍然分头检查,看有没有遗漏的破洞。 荒郊野外本身人烟稀少,丧尸病毒爆发以后,这地方也算丧尸很少。但荒郊野外丧尸动物多,他们虽然不至于像人类那么大只,但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丸子刚弄完了的破洞,就差点被铁丝网外不知何时冲上来的丧尸野猫给咬了手指。 那丧尸猫变成丧尸后,弹跳力和眼力都有下降,但是速度和嗅觉听觉更加灵敏。 这铁丝网的高度,它爬不过来,一直在铁丝网外朝丸子扑咬。正当丸子准备一刀戳穿丧尸猫的脑袋,一个黑影笼罩到她脑袋上。啪嗒啪嗒的口水滴下来,丸子机械地抬起头,一只半丧尸化的巨型老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丸子的拿着长刀的手还卡在铁丝网的洞里,就见那老虎舌尖一卷牙齿,低头就要叼她胳膊。 突然一声枪响,那只半丧尸化的老虎喉咙里发出几声赫赫声,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蒋青吹着枪口嫌弃地瞥向蹲那拿刀戳尸体的傻子:“你要是不想要那只手,我也可以替你斩下来。曾经我也拿到了解剖证。” “噗嗤。”一声甜腻的女声从角落里响起。 丸子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走出来。一头大.波浪卷,前凸后翘,妩媚多情。昏暗的光色下只看得清轮廓,走近了,丸子才看清楚,这也是一个熟人。 “青青,你怎么还改不了你这乱收人的毛病?”瞿珊珊撩了一把头发,盼着铁丝网敏捷地爬上来。然后一撑手,一跃而下。她落地轻巧无声,几步走到蒋青的面前,“我的人今天在街区看到你了。” 蒋青看到瞿珊珊很高兴,白了一眼手还卡在铁丝网里的白痴:“还不过来?” 丸子:“卡,手卡里面了。” 蒋青的白眼翻到天上去。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丸子的后衣领,把人给扯了出来。丸子因为卡太严实了,被扯出来猛地砸向蒋青。扑到她腰上,抱着她,又滑倒了地上。 蒋青额头青筋跳了一下。踹了丸子一脚:“再说一遍,老娘直女。” 丸子咕噜噜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哦’了一声,将手背到身后。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目光好奇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瞿珊珊看。瞿珊珊对看着就很弱的丸子丝毫不感兴趣,眼神看了一眼仓库,示意蒋青去里面说话? 蒋青末世一个人游荡了这么久,难得遇到老朋友,当然有话要说。瞪了一眼偷偷摸摸跟上来似乎想偷听的丸子,警告了一句‘一边呆着去’,领着人就走了。 霍然摸黑找过来,丸子正在草地里磨磨蹭蹭不知道埋什么。 悉悉索索的蹲在一个地上,手在扒土。看到他凑过来,还特做贼心虚地一下子将手背到身后。 霍然挑眉:“?” 丸子站起身,倒打一耙地反问霍然说:“你,你在看什么东西呀?” 霍然低头看向地上的明显刚埋的坑。 “没什么,不是吃的!”丸子立即摇头,慌忙解释,“我没藏吃的。我是不会背着霍然你吃独食的。你要相信我!” 霍然眉头挑得更高了,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撒谎技巧。 天色越来越暗,两人不方便在外面停留。霍然拉了丸子的胳膊,两人赶紧回了仓库。仓库里,点了非常小一盏蜡烛。虽然黑暗更利于隐藏和躲避危险,但仓库的内部,点一盏蜡烛不会引起太□□烦。 蜡烛的旁边,瞿珊珊优雅地坐在一个高地合适的纸箱上,她的正对面蒋青盘着腿正在跟她说什么。两人似乎说到什么有趣的事,面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在这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世道,片刻的放松是多么难能可贵。蒋青与瞿珊珊说的尽兴,连丸子和霍然靠近都没怎么发现。 离得近,丸子就听瞿珊珊问起来:“对了青青,你还记得咱们当初在T国边界的地摊上我送你那两个紫葫芦么?” “怎么了?”蒋青当然记得,她一直戴在身上。 瞿珊珊笑得抱歉:“是这样的。你知道的,我家做古董生意的。我奶奶,她特别喜欢搜集有故事的老物件儿,视那些东西如命。那两个紫葫芦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故事。奶奶她不久前听说了故事,就闹着一定要拿到。她年纪大了,这世道,怕是也享不了福。我们做孙女的就想让她多高兴高兴……哎呀,送给朋友的东西再要回来真的是,不若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 蒋青好笑:“那东西就算再值钱,现在这个时候也白费。不用换,我送你就是。” 瞿珊珊露出惊喜,一把握住蒋青的手:“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来了来了,大家不喜欢末世么,感觉好沉默……感谢在2020-05-08 00:54:25~2020-05-09 01:3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苏 20瓶;景色宜人、涵婷、Dori. 10瓶;画笔小新、..、轩轩轩轩轩啊 5瓶;冰帝 4瓶;柳红娇、ymcmdbhlk 2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4) 第五只恶毒女配 两个紫葫芦, 其实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大财阀千金瞿珊珊跟国际雇佣兵蒋青是认识十年的朋友,关系非常好。三年前,瞿珊珊为奶奶七十岁大寿, 蒋青陪她去T国边境去买走私的古董。在古董一条街顺手送了蒋青一对紫葫芦。 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 但因为蒋青一眼看了就很喜欢, 就一直戴在手腕身上。但现在瞿珊珊要,蒋青虽然喜欢,但还是不会跟朋友计较这个。 正准备摘下来,抬手看才发现两个小葫芦没了,只剩一根红线编织绳:“嗯?” “怎么了?” 蒋青撸起袖子将绳子转一圈,确定没有挂坠。挠了挠头发, 她看着瞿珊珊顿时就有点尴尬:“啊珊珊, 抱歉,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丢了?”瞿珊珊瞪大了眼,霍地站起身,着急道, “怎么会丢?!” 蒋青诧异地看向她, “可能打斗的过程中蹭掉了。怎么了?” “不是, 我记得你一直戴着的啊?带了好几年没掉,怎么突然就掉……”瞿珊珊意识到失态,她坐下来僵硬地笑了笑,还是不死心,“唉,对不起啊青青。答应了奶奶给她, 突然说没有,回去可能不好交差。青青你要不想想,说不定没掉呢?你再想想。” 瞿珊珊不相信,觉得蒋青肯定是在骗她。明明上辈子,蒋青就在一次意外中开启了空间。 蒋青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想到瞿家老太太确实爱古董成痴,勉强将这疑问压下去。她肯定:“掉了,不在手上了。” 因为职业的原因,她很少会戴具有标志性特征的饰品。小葫芦她虽然是因为特别喜欢才佩戴的,但也不会天天盯着看。饰品这种东西戴久了就习惯性忽视它的存在。如果不是瞿珊珊要,蒋青都没发现小葫芦丢了。现在让她回想,她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丢的,毕竟她已经十几天没洗澡。 想着,她还特意将手腕的红弦编织绳给她看。那修长劲瘦的手腕,确实只有一根编织绳。 瞿珊珊的脸色突变,几乎是扑过来握住蒋青的手腕,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怒。不过她很快就掩饰下去。故作自然地放开手,扭头瞥向竖着耳朵偷听的丸子。 眼一动,忽然说:“青青,不如你再找找?那种小东西不太可能丢,会不会被人偷了?” 丸子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霍然:“她说的被人偷,是指我们吗?” 霍然目光在蒋青瞿珊珊之间转了转,淡淡点头:“可能吧。” 瞿珊珊眼睛眯起来:“青青,这两个你什么时候捡的?看起来很弱。” “今天。” 蒋青从木箱子上跳下来,随便捡了地上一根鞋带就准备绑头发。丸子从手腕上摘下来一个发圈,递给她。 蒋青挑了下眉,接过来绑好头,回头看向瞿珊珊:“怎么了?” “没怎么,你就是太随性善良了一点,什么人都敢捡。”瞿珊珊也从木箱子上一跃而下,缓缓走到蒋青身边,亲昵搂住了蒋青的肩膀,“末世不像过去,人心隔肚皮。一般长得越纯良的人,更容易出变态和鸡鸣狗盗之辈。” 丸子胳膊肘捣了捣霍然:“她说你变态,说你鸡鸣狗盗之辈。” 霍然:“……” “不会,”蒋青丢开肩膀上的胳膊,走到心爱的机车旁,打开了后备箱。取出里面的弹夹,咔咔地换手.枪,“小不点很强。” 丸子嘴角咧到耳朵根,又贼头贼脑地捣了捣霍然:“青青姐说我很强。” 霍然:“……” “哦是吗?”瞿珊珊当然知道崔明理能打,但崔明理那脑子,被人随便忽悠两句就发神经,跟神经病废物有什么区别,“我没有质疑你眼光的意思啦。还不是担心你?你这家伙太没戒心了,总是发善心乱捡小动物。不过陌生人,我还是建议保持距离。” “特么又不是跟着你,你叽叽歪歪干啥?”丸子瞬间就冒火了。 “我跟你说话了?” “没有,”丸子想了下,摇头,但转瞬脖子一梗,“但老娘听你嘚吧嘚不顺耳!打你不行?” 瞿珊珊脸僵了僵,不动声色地靠近蒋青,一副懒得跟她废话的表情。 丸子被她这态度搞得不爽,呵呵了两声扭头就往外跑。霍然赶紧拉住她,两人拉拉扯扯地路过蒋青,她于是又想翻白眼了:“天就要黑了,你出去干什么?” “我刚才补墙还剩了几根钢筋,打人很趁手。”丸子一把夹住企图绊住她的霍然。阴恻恻地瞥了一眼瞿珊珊,然后夹着人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跑,“我现在就把它们拿进来。” 瞿珊珊:“……” 蒋青嗤了一声,见瞿珊珊脸色不好看,耸了耸肩:“小孩儿说话,别当真。” 瞿珊珊勉强笑笑,扭头又跟蒋青说起葫芦的事。不过蒋青确实想不起来东西在哪儿掉了,她着急要也没办法:“如果不是掉在外面,很大几率在仓库。我每天除了出去找物资,大半时间都是在仓库里头呆着。如果你觉得能找,不如你自己找找看?”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瞿珊珊也不好意思再缠着她。不过,她还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丛林用手电,蹲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找起来。 蒋青装好子.弹扭头看到她当真趴在地上找,眉头蹙了蹙。 瞿珊珊在地上蹲了几个小时,将仓库每一寸都找过了,就是没有。她赶过来的仓促,听到线人来报说在步行街看到蒋青就火速赶过来。恰逢天黑得不正常,她虽然有车,但考虑到安全问题就晚上就没走。 蒋青当然欢迎,何况瞿珊珊带了食物过来,丸子和霍然跟着蒋青狠狠蹭了瞿珊珊一顿。 瞿珊珊看着猪一样能吃的丸子,看着她跟蒋青两个饿死鬼疯狂抢食,脸瞬间黑得像锅底。虽说上辈子就已经清楚崔明理和蒋青能吃,但这辈子突然遇见她一时间没想起来。看着盘中的食物迅速消失,而她只吃了一小块面包之后,呼吸都沉了下去。 问题是这猪不仅自己吃得多抢得快,还能顺便兼顾男朋友。瞿珊珊瞥了一眼同样慢条斯理吃着丸子给他抢的东西的霍然,再看着自己空盘子,手里的筷子就摔了。 若是在她瞿氏集团的小队,她摆出这态度,其他人早就噤若寒蝉了。但瞿珊珊看着眼前对她的怒火毫不在意的三个人,迎上蒋青疑问的眼神,脸上乍青乍红:“没事,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太舒服,你们吃吧。” 蒋青瞥了眼空掉的公盘,将自己盘子里一块火腿肠叉给她:“吃不?” 瞿珊珊看着蒋青那黑乎乎的叉子,笑得特别不自然:“不用了。我真的肚子不太舒服,你们自己吃就好了。” “她不吃给我吃!”丸子从食物中抬起头,布灵布灵地看向蒋青。 蒋青一巴掌打在她后脑勺上。 吃完饭,大家洗洗,哦,没得洗来着。大家随便找个地方窝着睡觉。霍然目光落在瞿珊珊身上,一巴掌打在丸子的后脑勺。 丸子刚准备睡了,被他打得一惊睁开眼:“干啥?” “跟我出去洗一下。”洁癖大佬在线洁癖。 丸子很困,她吃饱了就困,而且外面好黑好冷的:“不洗行吗?” 前面十几天都在逃亡,出于小心思隐藏了水性异能,霍然就捏着鼻子忍受了女朋友十几天没洗澡。现在既然被捅开了,没必要再隐藏,他就不会再委屈自己的鼻子。霍然低头看了眼丸子油得打结的头发,忍无可忍:“今天不洗,今晚你就自己睡,不准抱我。” 丸子清醒了:“为什么!” “因为很脏。” “我这么多天都这么脏啊,你干嘛突然嫌弃我?”丸子好受伤。 霍然眉头抽了抽,懒得跟她苦情戏。眯着眼睛,温柔又让人无法拒绝地威胁道:“快点,给你十五分钟时间洗澡洗头。要是不洗,我就亲自替你洗。” 丸子眨巴眨巴了眼睛,在犹豫:“你的水是热的吗?” 霍然:“你觉得呢?” 丸子立即义正言辞地指责:“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给我热水洗澡,你是想冻死我吗!” “我倒是想给你热水,”霍然就知道这家伙脑子不能以常人来判定,一种车开到沟里的憋屈,他冷笑说:“你当我是太阳能热水器啊?!” 丸子一想也是,人的体温才36.7,他就算想加热也热不起来。 窗外寒风凛冽,一夕之间温度骤降到零下,外面好像要下雪了。不甘不愿的丸子被拉去洗澡。本以为冷水很冷,真洗起来才发现,果真好特么冷!简直冻死个人!裹着新羽绒服,从里到外换了个遍的丸子哆哆嗦嗦地回到仓库,喷嚏震天响。 蒋青瞥了一眼丸子,又翻了个白眼。眼神直白的在说‘你个废物小点心,这点小寒冷都受不了。’做为寒冬都敢冬泳几公里的钢铁女战士,蒋青拎着霍然凝出来的一桶水,雄赳赳气昂昂去外面冲凉。 丸子敬佩地给她行了个注目礼:“冰镇更好,我在桶底铺了一层冰。” 蒋青:“……” 丸子打了个喷嚏:“你冷我冷大家冷,一起感冒吧!” 蒋青:“……” 瞿珊珊倒是不用,不是不想洗,而是没有热水的野外,她不想洗。毕竟瞿氏集团的队伍里有防盗系统非常完备的独栋别墅,还聚集了一批能力不错的能力者。团队里三个二级水系异能者,充足的水电设施,她其实每天都有洗澡。要不是为了追蒋青,她不会来这里委屈自己。瞥了一眼窗外,瞿珊珊眼神闪了闪,决定咬牙忍几天。 深夜,趁着三个人都睡了,瞿珊珊去翻了蒋青的机车后箱。 确定了没私藏,才相信蒋青丢了这句话。 她轻手轻脚地将后备箱锁好,黑暗中,丸子睡得四仰八叉,霍然幽沉的目光注视着瞿珊珊蹑手蹑脚地窝回原地,确定她不会再起了才闭上眼睛。 接下来几天,瞿珊珊恨不得化身背后灵,每天都贴在蒋青身边旁敲侧击她可能丢葫芦的地方。蒋青不是个迟钝的人。就算她跟瞿珊珊是朋友,就算她信了瞿珊珊要给瞿家老太太古董的那番话,还是对她的急切感到不对劲。 虽然不清楚那葫芦到底有什么古怪,但蒋青衡量了一下自己与瞿珊珊的感情,决定还是相信她。 “我来这市区不太勤,一般只在城北活动。如果葫芦是这几天掉的,那也只能在城北有超市的几条街。” 给了准确的答案,瞿珊珊当天就离开了。 不过她走的那天,霍然非常真诚地围着她的车羡慕了一番。虽然感觉有点怪,但将他的反常反应归结于男孩子都爱车。瞿珊珊的车是末世之前家里的改装车。车内的配置都是军用级别的,防弹玻璃和内里的性能堪比一流。她矜持地笑笑,然后开车绝尘而去。 蒋青心里古怪的感觉更甚,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抬头看了眼天,天空还是阴沉沉的。这几天天空一直是乌云密布,天气也越来越冷。预料会下雪,但这场雪仿佛老天爷便秘,三天没憋出来。虽然如此,但不得不未雨绸缪:“今天下午,准备离开。” 霍然瞥了一眼蹲铁丝网边疯狂掘土的人,点点头:“再不走,大雪封路,可能走不掉。” “你的空间多大?” 霍然眼皮一掀,目光落在丸子身上:“二十立方米吧。” “哦,”蒋青仿佛霍然从未隐藏过空间一样,目光也落在某个掘土掘半天瞎划拉的小姑娘身上,坦然地点头,“那天超市是你们搬空的?” 不远处的小姑娘这里挖,那里挖。没一会儿地面跟打地鼠似的,到处都是坑。 “不是,我只有二十立方米。”霍然的目光锁定了人不移,跟着她这挖那挖的,额头的青筋又开始跳了,“装不了太多。” 蒋青:“哦。” 不远处掘土的小姑娘力气太猛,一个踉跄整个人擂到前面,手里钢筋扎到铁丝网上,给忽然咔哒一声撅断了。她瞪圆了眼睛,有点懵。干脆换了个方向,用那个弯弯的角度继续挖。 蒋青:“你就不能管管她?” 霍然:“……”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诶哟,’两人立即看过去。就看到丸子举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一脸兴奋地跑过来:“霍然,给我点水。快。” 霍然看到她羽绒服胸前的污渍,眉头皱起来看着她蹬蹬地跑过来。蒋青嘬了嘬牙,都快被这对无忧无虑的小情侣给酸死。这特么是什么清纯偶像剧,都末世了,还来搞虐狗这一套,有意思么? “你特么是挖到人参了?”自从遇到丸子,蒋青翻白眼的频率直线上升。 “快快快!给我浇点水。” 霍然看泥土的形状,心里一动。抬眼看向看过来的蒋青,忍不住就想给他智障的女朋友一脑瓜子。显然蒋青也看到了,盯着丸子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真的是你拿走的?” 丸子一边催促霍然浇水一边点头:“快点浇水吧,我指甲缝里都嵌了泥。” 霍然自暴自弃地给浇了水。 洗干净,果然是蒋青的紫葫芦。蒋青双手抱胸,心情有点微妙:“你藏这个做什么?” “不为什么啊,”丸子对准天空举着洗干净的玻璃紫葫芦,看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的游动,“那个女的想要,我偏不给她。”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这个是我的。”蒋青倒也没那么生气,小玩意儿而已。 “是你的,”丸子塞了一个到她手上,又举起另一个继续看,“哎,你们说,会不会这紫葫芦是什么空间啦,法器啦?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的嘛,一般有古怪的古董,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青青姐,你不然给它滴个血?” 蒋青被她逗笑了:“你以为这是中二小说呢?空间?法器?那是不是还有修士?” “为什么没有?”丸子皱起眉,仿佛很不解,“说不定就有啊。为什么不可以呢?末世小说,以前别人还说是瞎扯淡,最不可能发生的不照样发生了?” 丸子嘻嘻一笑:“对了,瞿珊珊那个女人跟青姐的关系很好吗?在街上看到身影就敢开着车孤身一人追来这里,她真勇敢啊。” 蒋青笑容一凛,抿起了嘴角。 霍然接过丸子手中的葫芦,也对着光看起来。 两人虽然看不到玻璃葫芦里流动的东西,但不知道是不是在丸子的提醒下,也觉得这东西握在手里有种玄而又玄的气息。 霍然将葫芦塞回丸子手中:“滴滴血试试看。” 丸子看了一眼蒋青:“送我?” 蒋青想了想,点头。 丸子于是当着两人的面,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葫芦上。小葫芦才一个指节那么点大,材质晶莹剔透,特别像玻璃。丸子将咬破的手指含嘴里,三个人眼睁睁看着葫芦将滴在上面的血吸进去。 蒋青和霍然心头大震,惊悚地看着这玩意儿。 就看到这葫芦虚虚实实的,渐渐由紫变红,忽然化作一道红光射进了丸子的眉心。蒋青已经不止是心头大震,她一脸世界观崩塌的表情看着丸子。就看到丸子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珠子突然变成了深紫色。 “感,感,感,咳咳,”蒋青捂着胸口,难得娘们地握住丸子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丸子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不知道?”蒋青两只手握住她肩膀,“空间?灵泉?仙草?” 丸子回想了一下:“没有。” “那这是什么狗屎的东西?搞这么玄乎,结果什么都没有?”蒋青差点没被丸子噎死,盯着自己手中的紫葫芦突然有点猝不及防的懵逼,“什么鬼?” 丸子觉得不应该这么说:“虽然我没感觉咋样,但是我觉得嗷呜可能有点不同。” “嗷呜?嗷呜又是谁?”蒋青扶额,突然心累,“我真的老了,我估计是真的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脑回路。” 霍然抬起头看向丸子的身后,常年圣父表情的脸在这一刻是皴裂的。 蒋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丸子身后一个三米多高的巨大白虎睁着猩红的眼睛,仰天咆哮。白虎的身影若影若现,舔了舔爪子冷冷觊了两个人类一眼,咆哮着又飞回丸子的眉心。丸子叉腰龇牙一笑,那笑容晃得人眼花:“嗷呜是我刚起的名字。从今天开始,它是我们小队的第四位成员了!以后这末世,咱们可以横着走了!” 蒋青/霍然:“……”这突如其来的嫉妒。 蒋青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紫葫芦,也滴了一滴血。鲜红的血液被吸进紫葫芦里,没变红,反而变青。青色的光闪闪烁烁,然后化作一个葫芦耳钉钉在了蒋青的耳垂上。 鲜血没流出来,蒋青睁开眼后,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空间?”霍然挑眉。 蒋青点点头。确实是空间,但也不全算空间。因为丸子的坦诚,她目光在霍然身上落了很久,决定也坦诚相待:“不是很大,但长着一棵巨大的树。” 丸子想着提主意:“根据小说定律,摘几片叶子出来看看?” 蒋青:“……”才发现空间就薅叶子么?会不会被大树讨厌? 虽然这么想,但蒋青还是薅了几片叶子出来。 三个人人手一片围在一起蹲在仓库的角落,看着绿油油散发清香的叶子,彼此都不敢轻易下嘴。毕竟这玩意儿要是毒树,那他们就一命呜呼了。丸子吞了口口水,胳膊肘捣霍然:“你是唯一男人,你试试?” 蒋青虽然一直自诩男子汉,但既然丸子开口了,这个时候就假装自己是个女的默不吭声了。 霍然拿着叶子无悲无喜,果然他就不能太期待智障女朋友能做出什么符合人性的事。 就在三个人僵持不下,忽然仓库外铁门被剧烈地推响了。那哐当哐当的声音,让三个人头皮发麻。三人神色一凛,霍然忽然扔出三把80公分到一米的长刀和三个类似游戏里的三级盔的头盔,哐当地砸在地上:“一人一把,头盔也一人一个,快点拿好。” 丸子抓起一把一米的长刀,头盔盖头上,就兴奋了:“超市里也有卖这种刀吗?”  霍然:“对呢,菜刀区。” “哦,”丸子特别兴奋,跳起来啄了下他的脸颊,“你真棒!” 霍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称赞。 蒋青:“……” 三人刚拿好武器,就听到仓库外哐当一声铁围墙倒地的声音。这声儿有点不大对,外面凌乱蹒跚的脚步声刚觉得奇怪。无数的赫赫声此起彼伏地传过来,三人对视一眼,不用看都听得出外面丧尸的密集度。 三个人头皮发麻,蒋青一踩油门,嗡嗡的启动声令外面耸动的声音更清晰。 “怎么回事?荒郊野外的,怎么会突然聚集这么多丧尸?”这不对劲! 霍然:“人为么?” 丸子趴在门缝里偷偷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气:“他们穿着西装小洋裙哎。” “城里的丧尸?”霍然下意识想到瞿珊珊,“被人引过来的?” 蒋青也猜到是人引来,但不知怎么回事。 她迅速跨上机车,扭头低声吼:“上来,冲出去!” 丸子立即打横抱住霍然,跳上机车后座。蒋青一踩油门:“抓好!” 机车刚撞开仓库大门,才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丧尸。大雪未至,这密密麻麻的丧尸一嗅到生肉的味道,瞬间就疯魔了。他们张着嘴伸着手扭曲地扑过来。蒋青的油门踩得再到底,也撞不开这么多的丧尸。 “往回开,往墙壁那里开。”霍然冷静下命令。 蒋青一愣,有点不解。 就看到他手上多了一个拳击手套,然后木着脸对丸子说:“伸手。” 丸子懵懂地伸出右手,霍然将拳击手套慢条斯理地套在了丸子的手上。 蒋青:“……”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独居的外婆电话打不通,家里人吓死了,作者君奉命去看望外婆,没来得及回来。去的仓促也没请假呜呜呜,感谢在2020-05-09 01:39:57~2020-05-11 00:2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褛蔓蔓 20瓶;俯仰、兮兮 10瓶;苹果派蘑菇 8瓶;鱼儿快快游阿游 5瓶;ymcmdbhlk 3瓶;柳红娇、2433156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5) 第五只恶毒女配 机车一个掉头冲向后墙。就在即将撞墙的瞬间, 丸子一拳砸碎墙壁。碎石四溅,机车冲破尘土就破墙而出。这一瞬间,丧尸们汹涌而入。 仓库的铁丝网围墙已经被丧尸撞到, 后围墙斜插在土里。 蒋青加大马力, 丢下了一句‘抓稳了’, 骑车飞跃半倒的围墙跃至外围。 重型机车的速度非常快,丧尸在生肉的吸引下暴增的扑咬速度也追不上机械,何况有围墙阻拦。机车载着三个人穿越狂野,往前方的省道冲去。窝在丸子怀中的霍然回头看一眼,淡淡地冷笑:“有人在仓库的附近洒了东西。” 丸子眨了眨眼睛回头,定睛一看, 这才注意到院墙附近洒了碎尸。 丧尸跟在机车的后面穷追不舍。现阶段还没有进化, 他们的速度还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机车冲上马路,就将他们完全甩在身后。 水泥路并不是一条坦途,大片的红眼乌鸦在破旧的车辆上飞来啄去。寒风卷着碎纸和塑料袋,乌鸦嘎嘎的叫声让气氛变得安静阴森。 当初灾难爆发的突然又迅猛, 很多人丧生在逃亡的路上。这一条去往旷野的省道, 在灾难发生时是多数逃难者最佳的选择。不知是逃亡时候太惊慌, 发生了连环车祸还是怎么,废旧的车子密密麻麻地布满前方的省道。 东倒西歪的各色车子里,丸子5.0的视力都能看到车厢里有一动不动的丧尸。一望无际的私家车长龙,谁也不知道他们穿过去会叫醒多少只饥饿的丧尸。 蒋青一只脚踩下去刹住车,看着前方车龙眉头紧锁。 机车的轰鸣声在安静的狂野清晰异常。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前方五十米处就是一个收费点。税费点卡的太及时, 以至于车辆全部拦在了省道的另一边。三个人盯着前方的收费点,耳边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机车轰鸣声给唤醒了。 “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么?”霍然也一眨不眨地锁定了前方,浑身紧绷。 蒋青摇摇头:“我常走的那条路在前门,相反的方向。” 霍然伏在丸子的小肩膀上观察四周,空气里忽然弥漫了尸臭的味道。在这没有遮挡的水泥路上,风一吹就嗅不出尸臭的具体方向。三个人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前方道路不明,后方大批游荡的丧尸,他们三个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折回去看看呗?”丸子从两人最后面伸出脑袋,再次提议,“说不定那群丧尸在找不到生肉之后就散了呢?总觉得这条路比折回去更危险。” “仓库的院墙已破,就算回去也不安全。” 蒋青抬头看了眼天空,“况且这天空越来越黑,看样子很快要下雪。如果折回去,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空气中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明显。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马做选择。”霍然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睛一刻不放松地扫视着四周。但是天空越来越暗,到处都昏沉沉的。 “腐臭味越来越浓了,感觉有东西追上来了。” 后路被丧尸群堵死,前方未知,看不清的危险正在逼近。蒋青当然知道不能再等,但前进后退都是赌。她的选择关系三个人的命…… “折回去,折回去!”丸子伸着脖子强烈提议。 霍然:“你感觉到了什么?” “没有,”丸子说,“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前方很危险。” “听她的。” 霍然相信丸子的直觉,“单细胞生物的直觉比野兽还灵敏,咱们折回去。” 蒋青一咬牙,原地一个调头就往回开。只是她才刚一下省道,安静的旷野四面八方都是赫赫声。丧尸这种东西,在没人经过来这条省道之前,安静得仿佛一具死尸。一旦有生人靠近就迅速复活。三人在踏上省道的那一刻,就仿佛一滴水溅进了油锅里。丸子抱着霍然坐最后排,差点已经追上来的丧尸给抓了。 天色越来越黑,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蒋青大喝一声:“坐稳了。” 机车加速冲下防护栏,没有走来时的小路,反而冲进了崎岖不平的旷野。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惊醒了四面八方游荡的丧尸,一时间,三个人掉进了狼群的羔羊。 蒋青速度越开越快,东躲西闪,狼狈不堪。 就在油箱快要见地三个人准备下车火拼的时候,忽然黑暗中一道光打在三个人身上。再然后,丧尸浑身冒起了火,突然一个一个燃起火来。丧尸的趋光性致使四周游荡的丧尸全被火光吸引,丸子刚想叫出嗷呜。平地燃起一道火墙,将扑过来的丧尸全部烧死。 丸子眨了眨眼睛,与怀中霍然对视一眼。 机车正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从火光中走来。 丸子:“哇哦~” 蒋青一脚当刹车踩在地上,皱着眉头看着来人。人越走越近,光影照亮他的脸,是一张刀削斧凿的脸。中分头,一身方便行动的迷彩服,外罩了一件同色的大衣。小麦色皮肤,眼神锐利如鹰隼。不说话,一股扑面而来的强者气息。 霍然倏地眯起了眼睛,锐利地刺向来人。 “什么人?”蒋青冷声开口。 那人微微一笑,嗓音华丽如美酒:“救了你,还这么凶?” 这一笑,那股冷冽的气息就变了。火光的背后接二连三地走出身影,男的女的都有。单看长相,这批人年纪都很年轻,且每个人眼中都透露着血腥气。显然这一帮人里,没有一个简单的。他们走到男人的身边,转头看向了被围在中间的丸子三人。 蒋青的脸色坐在机车上一动不动,警惕地盯着这群人。 “老大,”人群里一个女人靠着男人的胳膊,昂着下巴一副很高傲的样子,“附近的丧尸都清理干净了。” 男人点了点头,目光锁定了蒋青,又笑起来:“小姐车技不错。军人?” “雇佣兵。”蒋青只拍拍丸子,三个人下车。 天边的天色昏沉沉,暴风雪欲来。空旷的地方,就算没了丧尸,感觉也不太安全。那男人朝蒋青点了点头,自我介绍:“欧阳宇,火系异能者。” 蒋青摘下头盔,一张妩媚强势的脸就露了出来。漂亮的脸蛋配上火辣的身材,难驯的气质,欧阳宇当即眼睛一亮。 “我们是一个三十人的团队,暂时没名字。正打算去北边的军事基地。有消息说,国家的主要科研力量和军事力量正在逐步往北边基地聚拢。基地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正在招收全国各地的幸存者。”欧阳宇靠近,朝蒋青伸出一只手,“你们呢?” 蒋青看了一眼霍然,霍然笑:“暂时没有目的地。” 欧阳宇挑了下眉,“那要不要加入我们?” 蒋青居无定所,霍然和丸子也没有目的地,三个人对视一眼,欣然同意了。 欧阳宇是有房车的。三十人的团队,两辆大卡,三辆房车,五辆车一起勉强算个车队。新加入了三个人加一辆重型机车,空间绰绰有余。 上车后,车队立即行动,抄近道回城。不过在正式上车之前,需要检查三人的身体,确保三人没有受伤。丧尸是病毒感染,一旦身体出现伤口,可能会有尸变的可能。虽然是欧阳宇邀请的三人加入,但加入之前,必须检查清楚。 丸子蒋青是女人,随欧阳宇团队的一个黑发的辣妹去车里检查。霍然是男的,就由团队里随便一个男的在车外面检查。 三个人虽然被丧尸追赶,但幸运的是一点皮没破。不仅没破皮,连一个疤都没有。检查的人在看到三个人,不,主要是丸子和霍然两个身上白皙得和平年代贵妇护肤品都养不出来的皮肤,羡慕嫉妒恨了。尤其是女人这边,检查丸子的女人眼睛都绿了。 丸子:“天生的,你羡慕不来。” 黑发女人,就是贴着欧阳宇胳膊的那个,名字叫戴娜。长得不错,在这普遍脏兮兮的末世,她算是收拾得精致的。不过精致也只是相对的,风餐露宿,熬夜奔波,朝不保夕,脸还是粗糙得没眼看。 戴娜似乎是欧阳宇的情妇,或者说,欧阳宇床上解决生理问题的人。一直以来,对加入团队的漂亮女性都抱有不小的敌意。丸子的随口一句,精准地戳到她心坎里了。 “你!”她还涂了指甲,手一伸出来,指甲鲜红鲜红的。 “我好了吧?好了我就穿了。”丸子冻得直哆嗦。大冷的天光着,就算在车里也冻死人。不管黑发女人点没点头,丸子直接捡起衣服就往回穿。 戴娜刚准备说什么,一旁蒋青也将衣服解开。 丸子最多是奶白的圆润,蒋青是蜜色的火辣。衣服一脱,那身材女的看了都得喷鼻血。戴娜刚还为丸子身材皮肤拉响警报,这边一瞥蒋青,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蒋青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坦荡得像个裸.泳的壮士:“OK么?” 戴娜心头的警报疯狂尖叫:“大腿内侧,手臂内侧。” 蒋青面无表情地展示给她看。 戴娜磨磨蹭蹭很久,才黑着脸放两人下车。如果不是明着撒谎可能会让欧阳宇厌恶了她,戴娜真的想不让这两个女的加入团队。 丸子蒋青下车,霍然在外面等候多时。既然确定了没伤口,欧阳宇作为团队领队,正式肯定了三个人的加入。丸子霍然跟着蒋青上了欧阳宇的车。三个人坐房车里,与欧阳宇团队核心人物大眼瞪小眼。本以为只有蒋青足够漂亮,现在才发现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好看。尤其是丸子,灯光下漂亮得仿佛在发光。 欧阳宇目光在丸子身上落了落,不期然对上霍然的双眼,自然地收了回去。 “来,介绍一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这见鬼的天气,现在黑得特别早。才将将四点钟,外面仿佛黑夜。 欧阳宇叉着腿在桌边坐下,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地坐着两个人。 团队的核心人物总共三位,就领头的当然是欧阳宇,二级火系异能者。两外两个,一个是身高两米的大块头,脸上有块疤,黑不溜秋的,看起来很凶。名字叫虎子,是二级土系异能者。另一个长得十分文气,戴着金丝边眼睛,不说话的时候感觉像个高中老师。一开口就言辞非常犀利,直戳人心。名叫李舜,是一级精神系异能者。 精神系,这异能引得霍然多看了他一眼。 李舜也注意到霍然,这漂亮得像偶像明星的男孩子。不过鉴于他一直贴在丸子的身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欧阳宇团队几个人都没怎么关心他的存在。 欧阳宇的目光回到了蒋青脸上。 丸子和霍然明显稚气未脱,显然老练的蒋青是三人领头的:“这是虎子,团队的二队,这是李舜,团队的三队。你们是什么人?” 既然选择了加入团队,蒋青自然就坦白:“蒋青,前国际雇佣兵,雷系异能者。这是崔明理,大二学生,力量变异异能者。这个是霍然,”说到这,她瞥了一眼对面三个男的,“崔明理的男朋友,空间和水系双系异能者。” 男朋友三个字一出,欧阳宇摸了一下鼻子。 不过他身边两个人的注意点显然在‘双系’上。他们在外这么久,暂时还没遇到双系的异能者。而且这霍然的双系,还包括了空间异能。欧阳宇队伍里,水系异能者有,空间异能者却只有一个,且空间并不是很大。 本来对小白脸不感兴趣的三个人,骤然对霍然的态度热切了起来。 霍然玩了玩嘴角,谦虚:“虽然是双系,但都很弱。” “没关系!”他们一直没办法离开,就是运送物资太困难。李舜正色起来:“你的空间多大?” “二十个立方。” 这话一出,两人的表情就有点蔫巴了。二十立方米确实有点小了。欧阳宇队伍里唯一的空间异能者,空间也有四十个立方米。不过有空间总比没有空间强,二十个立方至少能装几十吨粮食。三人对霍然的加入保持了欢迎的态度。 介绍完,团队就开始询问起三人遇丧尸围攻的细节。 蒋青三言两语将发生的事描述一遍。丸子坐在蒋青霍然的正中间,愣是没一个人问她问题。她左边看看蒋青,右边看看霍然,觉得气不过。于是强行给自己加戏:“喂喂喂,你们也问问我啊!我也很强的,你们怎么不问我?” 性命攸关的事,欧阳宇虽然认可丸子的长相,但还是更关心三人的加入能不能给团队增加力量。丸子的插话,除了霍然瞪她一眼,对面三个人都没搭理。 一把揪住欧阳宇的领口,丸子咆哮:“我也很强!” 欧阳宇:“……” 被猛地拽过去,他确实体会到丸子的力气很大。终于施舍她一眼,丸子于是立即给他表演了一个徒手掰断桌沿。 欧阳宇:“……嗯,知道你很强了,不用再演示。” 丸子得到了肯定,喜滋滋地坐回去。然后欧阳宇又继续问起蒋青和霍然。在仔细的一番了解之后,双方走出了信任的第一步。欧阳宇给将三个新人安排在第二辆房车里。这样安排,是考虑蒋青的实力和霍然的价值之后。丸子则作为顺带的,安排在霍然一间。 车子速度很快,开进城区暂住基地之前,遭遇了袭击。 不是丧尸来袭,而是有人抢地盘。 丧尸病毒爆发以后,秩序大乱。许多觉醒了异能的人在不同的机遇下聚集了一帮子人,各自组成了求生的小队伍。 小队伍之间,如果不能合并成一个整齐的队伍,势必会为了食物水源和安全区域斗得你死我活。欧阳宇的队伍算是末世求生小队中实力比较强的,一来就占领了城南最安全食物最丰富的区域,当然引了不少人眼红。 今天他领着一批队伍核心人物离开暂住基地,去郊外肃清,立即就有队伍趁机抢夺。 房车赶到的时候,欧阳宇队伍生下来的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快撑不住了。 当下就顾不上其他,所有人拿起武器就参与了斗争。 丸子懵逼地看着突然就火拼的世界,看着丧尸片突然变枪战片,有种措手不及的懵逼。尤其是蒋青打开窗户,拿起手.枪对着下面就砰砰地开枪。丸子亲眼看到一个人在地上一个‘成龙打滚’滚到油桶后面躲着,那种强烈的既视感,表情就更懵逼了。 “来桶爆米花。”她朝霍然伸出了手。 霍然:“……” 还真从空间拿出一桶爆米花,顺便还给了丸子一听可乐。然后拿出一个水晶杯子,和一瓶82年的拉菲给自己斟了一杯,与丸子脸并着脸,一边喝酒一边冷眼看着外面。 一个原地滚撞开们躲进来的蒋青,一抬头看着怡然自得的两只:“……” 窗边两只同时转过身,丸子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嘴里,霍然抿了一口82年的拉菲,气定神闲地看着滚在地上的她。 蒋青:“……” 丸子鼓着腮帮子,咔嚓咔嚓地嚼着爆米花。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电影院小剧场的气氛。关键是,丸子还假模假式地问她一句:“有香香脆脆的爆米花和甜甜的可乐,青青姐也要来点吗?” 刚爬起来的蒋青:“……” 外面砰砰砰的声音此起彼伏,‘啊’‘啊’‘啊’的惨叫声高低不平,枪战片上演到白热化。蒋青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在外面打得一身劲,莫名被这两个人衬得戏精了起来。捋了一把头发,她迈着长腿走过来。 丸子警惕地捂住可乐和爆米花:“我喝过了,不卫生。” 蒋青:“……”那你刚才客气个啥? 三人莫名对峙,霍然转头又看向了车窗外。外面枪林弹雨的,已经打了快半个小时了。虽然很惊险刺激,但出于抠搜的心理,丸子总觉得有点膈应。真的是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子弹可以浪费,仿佛不要钱似的一直用。 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劲,丸子伸出一只手点了下眉心。 只见一道白光冲出去,然后凭空出现一只巨大的红眼白虎。那白虎反正也分不清敌我,看见人就薅。除了丸子所在的这辆房车附近的人和车安安稳稳的,其他外围的车子和人都被白虎给一爪子拍飞。没有被拍飞的,见势不对,立即撤退。 十秒钟,枪林弹雨的枪战片就结束了。 蒋青:“……”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打了这么久? “这点小事他们都解决不了,真是弱。”丸子哼了一声,抓了一把爆米花咔嚓咔嚓地嚼。嚼完还不忘可乐,端起又沽了一口,“嗷呜回来。” 白虎舔了舔爪子,又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丸子眉心。 巨兽消失,危机解除。欧阳宇队伍的人迅速收拾起了残局。由于嗷呜的不分敌我,当然免不了我方有人误伤。但总体来说,嗷呜还是攻击的袭击队伍。快刀斩乱麻的,在十秒钟结束了这场不太聪明的战斗。 毕竟黑夜总是比白天更危险,何况血腥味会吸引丧尸发狂。要是火拼的过程中遭遇丧尸袭击,那才是灾难。 欧阳宇团队幸存者将受伤的人抬回车上,加快速度回基地安置。 丸子一口包掉爆米花,跟霍然蒋青一起下去帮忙。 欧阳宇的暂时基地就在附近,离得不远。将伤者放上车,回到住处,全程不超过十分钟。很快一行人回到住宅区,队里唯二的两个医务人员就立即拎着医药箱去救治了。 丸子和蒋青刚下车,遭到了欧阳宇团队以戴娜为首的一帮人的拦阻。 戴娜双手抱胸挡在了门前。 她忽略旁边霍然,看丸子蒋青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蛀虫:“出事的时候,你们俩在哪儿?” “哦,你们躲在房车里看热闹。” 丸子与蒋青面面相觑,不懂她自问自答啥意思。 “躲得开心么?”戴娜似乎很开心,翘着手指在仔细地看指甲,“知道我们是怎么分配资源么?哦,你们不知道。没关系,我现在给你们讲。我们的队伍呢,从一开始都是按照个人的贡献度分食物和住处的。鉴于你们的表现,我将给你们安排符合你们的住处和食物。” 说完,她瞥了一眼两人:“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在2020-05-11 00:21:33~2020-05-12 02:0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201515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ENGQIANYA 30瓶;45201515 10瓶;蓝枫·水影 5瓶;.. 4瓶;玄幻迷 3瓶;柳红娇、Amorfati 2瓶;道、ymcmdbhl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6) 第五只恶毒女配 欧阳宇团队占领的这片区域, 属于M市城南的富人区。灾难爆发之前,这一片区域的生活设施算是M市最齐备的。戴娜说按照贡献度给两人安排住宿,其实并没有漏风漏雨。只是离团队核心人物比较远, 房间里没有被褥而已。 丸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脏兮兮的空床, 一把揪住领了人就准备撤的戴娜:“被子呢?” “没有, ”戴娜没想到丸子力气这么大,冷不丁被揪得一个趔趄。不过鉴于欧阳宇还没来得及公开新加入的三位成员异能,她不知道丸子是力量变异异能者,也没觉得欺负她有什么大不了,“团队那么多人,每个人都需要被子, 哪有那么多备用?” 丸子地瞪大了眼睛:“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自己看着办咯!” 戴娜握住丸子的手腕, 冷笑一声想要甩开她的手。只是甩了一下,没甩开,反而被丸子揪得提了起来。 蒋青脸色也不好看:“欧阳宇让你这么安排的?” 戴娜脚尖离地,看着丸子的眼神有些瑟缩。 丸子举着她仿佛举了一个塑料袋, 轻轻松松毫无压力。戴娜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预估错了什么, 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但既然做了下马威的事, 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队长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哦?”蒋青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阵电光闪烁,炸得房间都亮了几分。 戴娜呼吸一窒,几乎惊悚地看向蒋青。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被邀请加入队伍是因为这蠢丫头长得好看?” 丸子强调:“我确实好看。” 蒋青:“……” 蒋青不搭理她。抽出后腰的手.枪,在手心里潇洒地转了个圈。她迈着长提靠近戴娜, 高挑的身形和强悍难驯的气质让她整个人在气势上,天然地碾压大部分女性,“小姐,都末世了,还演这种宫斗戏,无不无聊?” 戴娜脸蓦地涨红:“谁跟你们演宫斗戏了!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蒋青又想打响指,丸子抬手做了个stop的动作。 就看到丸子将戴娜往屋里一丢,不管戴娜一屁股砸在地上刚爬起来想发火,她就原地一个回旋踢嘭地一脚踹在了门上。只见那楠木材质的厚重的门在丸子一脚之下四分五裂,连着门的那面墙都蜘蛛网般裂开坍塌,碎石砸落一地。 戴娜的一口气湮在喉咙眼。 丸子缓缓裂开了嘴角,穿过飞扬的尘土蹲在戴娜面前,笑得阴森:“告诉你丑八怪,我们俩的脾气都不算太好。一直忍着没打你,不代表不敢打你。你要是再敢惹我不高兴,姑奶奶就会像剁碎这个门一样一脚剁碎你的骨头!” 戴娜瞬间手脚冰凉,几乎目眦尽裂。 蒋青嗤笑一声,凉凉地补充:“相信欧阳宇会做出选择。毕竟两个换一个,他是赚了的。” 戴娜好久之后才咽了口口水,将这口气接下去。可她的嘴角蠕动了几下,蜷缩在地板上,似乎是想开口反驳丸子。但对上年轻漂亮的丸子和火辣迷人的蒋青,自己也没底气说出她在欧阳宇心中很重要这样的话。 巨大的碎裂声惊动了团队的其他人跑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丸子一把捂住戴娜的嘴,笑得天真:“没,这个房间的墙壁突然倒下来砸碎了房间门。我们在跟戴娜姐姐商量,换房间住。” “是呢,”蒋青也跟着笑,“戴娜小姐真是个有责任心的女人。” 被捂着嘴的戴娜:“呜呜呜呜……” 最终,丸子和蒋青还是得到了想要的房间和被子。不过不是戴娜安排,而是欧阳宇亲自过来安置三人。他刚刚安置好了伤患,想起新成员没给团队介绍就急忙赶过来。欧阳宇于是召集了剩余人员,给新加入的三位成员做了一次介绍,并亲自安排住宿。 丸子被安排跟霍然一屋,蒋青则住了欧阳宇附近的房间。 而在这件事以后,戴娜看到丸子和蒋青基本是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就视而不见咯,反正丸子对这些女人没兴趣,对跟欧阳宇也没兴趣。 因为丸子早已有主,也似乎不招蜂引蝶,这让欧阳宇团队里几个女的对丸子的敌意大大减小。原来三十人的团队里,好几个相对来说比较漂亮的女性成员,都与欧阳宇发生过关系。 末世秩序和道德崩坏之后,没了伦理和法律的束缚,人类的野心和欲望便无限制放大。在追求性快乐上,人类回归到原始的本能。越强大的人,享受起越多的性资源。欧阳宇是整个团队最强的强者,拥有最高话语权,理所当然享受了最多的性资源。 原先团队三十个人里,二十一个男性,九个女性。除却一个拥有水系异能一个拥有风系异能的,剩下七个都是无异能的普通的年轻女性。 而普通无异能女性想要获得保护,并且享受优质的资源,只能选择向团队里的强者提供性服务,或者努力成为优秀异能者的伴侣。所以能力强长得帅还拥有最高话语权的欧阳宇是香饽饽,团队里的长得好看的女性都跟他发生过关系。 不论有没有异能,欧阳宇团队年轻女性都企图降服欧阳宇,能成为他承认的伴侣。 戴娜属于这些女人中比较厉害的,因为她成功做到了只给欧阳宇一个人提供性服务,理所当然拒绝其他人。虽然没得到欧阳宇最终的伴侣认可,但基本在团队里是拿自己当女主人看待的。 相貌非常出众的丸子和蒋青的加入,尤其是欧阳宇明确表示了对两人的兴趣。这等于无形中动了这些女人的蛋糕,当然会引起了警惕。不过警惕也没用,这两个跟团队里的两个异能女性不同,这两个是硬茬子,她们根本就惹不起。 无数次看到女人从欧阳宇的房间扶墙出来,丸子不禁好奇:“他是打她们了么?怎么一个个进去,出来都跟残废了一样一瘸一拐?” 霍然嘴角抽了抽,淡定地点头说:“应该是打了,还打得不轻。” 丸子顿时鄙夷:“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渣滓。没想到欧阳宇长得人模狗样的,私底下居然是这种人,以后不能跟他玩!” “对对,”霍然木着脸附和,“简直太渣滓了,不能跟他玩。” 蒋青:“……” 上次被偷袭算是元气大伤,修整了半个月,队伍才恢复生气。 三十个人的团队,死了六个,伤了四个。死了的这六个人里有两个异能者,团队里一共才十一个异能者,这一下子去掉两个,谁受得了?虽然新加入的丸子霍然等人都是异能者,队伍的力量好像没有减弱,但如果不是这次袭击可以更强。这飞来之祸,欧阳宇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队伍稍稍恢复元气,欧阳宇就召集了所有人员,商量起报复的事情。 说起来,那天来偷袭的队伍还是熟人。整个M市势力还算不错的队伍本来就不多。除了欧阳宇,就只有豪门精英瞿一鸣。 瞿一鸣虽然也是三十多人的团队,但比起本身就是黑道的欧阳宇还是差很多。毕竟靠钱和资源买来的安保人员,跟以打打杀杀为生的黑道势力是不能相比的。况且欧阳宇的三十人团队是后来精简的结果,每一个成员,本身都具有一定的武力。 这三十个人足够他压在瞿一鸣的头上,成为M市最强势的团队,占据最丰富的资源。 “这可不是法治社会,钱都成废纸了,他瞿一鸣还敢狂什么!”欧阳宇冷笑。 “老大,”李舜越想越觉得邪门,他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眉头皱的打结,“你有没有觉得,这瞿一鸣好像能预判我们的行动,每一次都抓得正是时候?” 他抬起头,神色凝重:“这种事已经发生三次了。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凑巧。三次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咱们的队伍里是不是有他的钉子。不然为什么瞿一鸣次次能抢在我们前面,拿走我们想要的东西。每次偷袭,都选在最恰当的时机?” 李舜这么一说,虎子也反应过来:“这阴险狡诈的小人!” 欧阳宇眉头皱起来:“排查看看。”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李舜怎么会没排查,早在发现凑巧的时候,他就暗中试过所有人。可是,整个队伍都是欧阳宇当初精简之后值得信任的人。根本就没有钉子,“咱们队伍里没有瞿一鸣的人。” “那又是为什么!”虎子虽然能打,但是脑子转不过来弯。李舜这一转折,他就急了,“总不能有人就是有预测能力吧?” 这一句,惊醒了李舜和欧阳宇,两人神情一凛。 “也不是不可能。”欧阳宇嘴角绷了起来,“末世之后人类激发的异能根本不能用逻辑来推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可,如果真是预测异能,那岂不是……” “为什么不能是重生?”一道清脆的嗓音无辜地插.进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丸子双手抱胸地趴在桌子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三人,“死过一次的人重生回来,靠着记忆改变自己悲惨的结局。小说里不是都这么写的吗?” 欧阳宇/李舜/虎子:“……”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觉得非常可能是重生啊!” 丸子鼓着腮帮子,绘声绘色地描述末世小说异能大全,“预测能力太神神道道了,感觉跟末世这个题材不是很搭。重生的话就比较贴合气氛了,毕竟上辈子蠢得要命所以很惨,重生后突然智商飞跃开始疯狂虐渣这种剧情,符合任何一个题材。” “……不是,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欧阳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是一开始就在的呀。”霍然突然也冒出来,清隽俊美的脸神色淡淡,他半蹲下来,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站直了看向欧阳宇三人。 欧阳宇/李舜/虎子:“……”桌子底下竟然有两个人? 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欧阳宇莫名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语凝噎。但看在两人漂亮的脸蛋的份上,他尽量冷静地问:“你们躲在哪儿?” 丸子眨了眨眼睛:“桌子底下。” “躲桌子底下干什么?” “亲亲。” “……”欧阳宇被一口狗粮噎到了喉咙眼。不是,他就想说,整个住宅区那么多地方可以亲亲,甚至可以大白天去房间做.爱,为什么要躲到会议室的桌子底下亲亲? 丸子与霍然对视一眼,各自伸出一根手指头缓慢地对接。 虽然没有电流,但丸子嘴巴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假装彼此之间有电波交流。霍然木着一张脸缓缓地移动手指,与她的一指禅对接。 欧阳宇/李舜/虎子:“……”不是很懂你们小年轻。 “真的,你们难道就不怀疑吗?”丸子对接完手指迅速恢复话题,“重生哎,末世题材最爱用的梗!” 霍然拉了一个椅子,在丸子的旁边坐下,不参与话题。 “可以往这个方面想想。”蒋青从窗户外面翻墙进来,拉了个椅子在丸子的右边坐下,“单细胞生物的直觉有时候比野兽还要灵敏,奉劝你们认真考虑。” 霍然挑了下眉,对蒋青抄袭他的话不置一词。 欧阳宇虽然还想继续话题,但是这三个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强行插.入他们的会议,实在让人无法继续:“青青小姐又是从哪里来?” “咦~”丸子和蒋青同时抱胸搓胳膊,对‘青青小姐’四个字消化不良。 欧阳宇:“……”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挂在窗外,”蒋青口吐惊人之语,表情却淡定的一批,“对了,外窗台的那几个雕像,被我给掰碎了。” “……” 虽然荒唐,但因为三个人突然的打岔,欧阳宇团队核心人员选择了将‘重生’这个选项,加入到排查当中。 既然有了推定方向,李舜等人立即制定了排除方法。几次实验之后,百分之九十肯定了丸子‘重生’的说法。因为瞿一鸣的预测准确度比较片面。确实验证了丸子所说的,只属于某一个人片面的记忆这句话。 有了这个肯定,欧阳宇团队的成员略微放心了很多。 因为一场持续十天的大雪,整个M市都被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预定的举队迁移北方的计划,暂时搁置了。 这段时间,市内的队伍自发地清除丧尸,以至于M市南区拥有了短暂的安全。不过安全不代表和平,私下依旧暗潮汹涌。不止欧阳宇小队有北迁的计划,瞿一鸣也在计划着北迁。于是这就涉及到一个资源储备的问题。 毕竟没有充足的资源储备,没办法长途跋涉。M市的资源都是有限的,没抢到就没有。 然而前面才经历过一次偷袭,现在双方都处在戒备状态。欧阳宇一直没咽下那口气,计划着施加报复。瞿一鸣也暗中警惕着,绝不让欧阳宇团队占到便宜。 这一天,欧阳宇选了队伍里几个人,预备去M市其他区域去搜集物资。 M市不小,是个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幸存者本就是万分之一,与人类相比,丧尸才是这个城市的主要占据者。他们的队伍实力再强,也不敢拍着胸脯去跟汹涌的丧尸队伍面对面硬拼。也就是说,这个城市还有偌大的区域没有被探索过。 如果不是实在缺少物资,他们必定不会冒这个险。但现在眼看着大雪天气严重阻隔道路,将来的世界也越来越没有保障。不想死,他们只能未雨绸缪,铤而走险。 “分头行动,以加油站为集合点。三十分钟内,不管有没有搜到物资,都必须立即回到集合点。”欧阳宇选择了城东最危险的区域,这次带出来的是团队的武力主力。换言之,除了实在是累赘的几个床上伴侣,几乎全员出动。 “记住,保护好霍然和林佳。” “是。”空间异能者不能出事,否则会是大问题。 “现在来分配一下,”欧阳宇肃着脸,锐利得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咱们队伍只有两个空间异能者,林佳跟着我,霍然跟着蒋青。李舜和虎子各带领一队人,其他人按照实力来分,确保每个队伍要务必有攻击性强的异能者在。” 丸子理所当然地保护霍然,其他人面面相觑之后,各自组成了分队。 一共四个分队,从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分头行动。 蒋青的队伍,因为霍然是空间能力者。怕他出意外,还有三个人跟着。本来这次出来的人就不多,四个队伍一分,蒋青的队伍人数竟然是最多的。 “是因为欧阳宇觉得我们太菜么?”丸子对这个分队很介意。 蒋青这次开的是吉普,感觉没有机车方便。事实上,她也不喜欢人多。人一多,麻烦就会多。蒋青不是怕麻烦的人,但却很讨厌热脸贴冷屁股。尤其跟来的三个人其中有两个都对蒋青态度都不算好,一脸很不服气的样子。 “谁知道呢。”蒋青车子开得快飞上天,一路上看到丧尸都是直接撞过去,简直血腥。 霍然坐在丸子的右边,跟着车子左摇右摆。颈椎病都被治好了。 车子最后面三个人挤在一起。其中两女的眉头皱得打结。如果不是窗外的丧尸一个接着一个飞出去,她们说不定会挤兑死开车的蒋青。 一声轮胎摩擦泊油路的刹车声,吉普在一家大型超市门前骤然停下。 街道上除了厚厚的积雪,往后看,一长排的丧尸血轮胎印和一路砸得两面墙都是丧尸渣。超市的门是紧闭的。城市断电以后,到处都是黑洞洞的。超市里面没有了灯光,谁也不清楚里面藏了多少丧尸。 大雪给了人类非常好的保护。丧尸毕竟不是肢体灵活的人类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被大大地限制了扑咬速度。蒋青推开车门,率先下车。 丸子霍然紧随其后,后排的三个人对视一眼后,警惕地下了车。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里。没了城市公共卫生系统的服务,连着十多天的大雪降下来,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因为没人清理,丧尸没有食物会陷入休眠,谁也不清楚这些看似安全洁白的积雪里埋了多少危险。 生怕一脚下去踩到什么,后三排的三个人根本就不会主动走在最前面。他们都是眼睁睁看着蒋青丸子踩下去,确定没有危险了,才会顺着她们的步子走。 不过所幸他们离超市门并不远,才十米的距离。 一行人来到玻璃门前,黑洞洞的超市里面,若隐若现的有两只脚的东西在。蒋青眯着眼睛趴在玻璃门前往里看,正在观望超市内部结构,突然一张腐烂的脸扑了上来。蒋青下意识一缩,但那张脸狠狠地撞在了玻璃门的里侧。 他的动静,很快引起了超市里丧尸的骚动。 渐渐的,看到影影重重的影子晃动着,蹒跚地走到玻璃门边。丸子等人头皮发麻的发现,密密麻麻的扭曲的脸出现在了玻璃门前。 蒋青眉头皱起来:“物资丰富,但是丧尸也多,怎么办?” 丸子眨了眨眼睛:“砸门,放丧尸。” “放什么放!”跟来的三人中一因太久没染头发半截金半截黑头发的女人立即拒绝,“没看到里面耸动的丧尸吗?放出来,咱们还跑得掉?” 其实他们已经在发抖了,越来越多的丧尸挤在门前。透明的玻璃门,谁也不清楚下一秒会不会被挤破,丧尸们倾巢而出? “上车吧,回去,”另一个长得很白花的女人脸色发白,“快点上车!” 队伍里除了霍然唯二的男的脸上的肌肉也在颤,主要是玻璃门上涌动的脸太恐怖了。而且玻璃门被丧尸剧烈地挤压,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男的头皮发麻,压低了声音几乎呵斥地说:“回去吧!打不过的,快点撤!” “为什么要撤?”丸子不懂,“没看到里面超多食物吗?” 霍然习以为常地贴到丸子的背后,并顺手接过绳子绕过自己的后腰,再绕过丸子的前腹,一圈一圈地将自己跟丸子绑在一起。 “食物能比命重要?”男的跟那两个女的已经再往回走,“队长不是说过,不管有没有搜到物资,三十分钟以内必须回到集合点!” 蒋青眉头皱起来,看向霍然。 “没听明理说么?”霍然明明是最弱鸡的一个,但一群人里,好像他最淡定,“这么多食物为什么不要?” 那三个人已经上了车。其中男的,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驾驶座。 蒋青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玻璃咔嚓碎裂的声音。 就在这瞬间,蒋青脸色一变。 丸子龇牙一笑,清脆的嗓音在安静得街道十分清晰:“爬墙!” 几乎是同时,蒋青和背着霍然的丸子嗖地袭上了平滑的墙壁。当然,蒋青靠得是雇佣兵专业攀墙工具,丸子纯粹是靠九阴白骨爪。而车里的那三个人在目睹丧尸涌出来的场面,一踩油门,原地掉头,绝尘而去。 霍然挂在丸子的背后,偏头侧目看着那辆车远去,缓缓眯起了眼睛。 第79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7) 第五只恶毒女配 丧尸涌出而出, 却因为街道上厚厚的积雪行进缓慢。吉普车全速冲出去,生肉的气味被积雪覆盖,丧尸们瞬间就失去了方向。 “现在咋办?”挂在她左边的蒋青眉头皱起来, “下去, 还是上去?” 丸子蜘蛛一样抠在墙壁上, 身后是连体婴儿她心爱的男朋友霍然。霍然真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清香的气息缓缓地喷在丸子的耳垂,丝毫不慌。丸子艰难地伸出脑袋去看一眼底下徘徊的丧尸,非常怀念收手机的大喇叭:“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无需眼神,霍然无缝连接到她神奇的脑回路。他抬起左手, 手上立即多了一个收旧手机同款的大喇叭, “存货还多着呢。” 丸子:“!!!!” 霍然偏头,淡淡扫了一眼底下,丧尸们茫然得像无头苍蝇盘踞在超市门口久久不散。他淡淡环视一圈超市附近的地形,吐出三个字:“往左爬。” 丸子像个横行的螃蟹, 嗖嗖地就往左爬。 挂在她左边并与她高度持平的蒋青仿佛一个窗前的风铃被撞得荡来荡去的, 差点一个秋千荡甩出去的她迅速抠墙, 慌乱中想找个支撑点:“你特么爬高点!” 丸子嗖嗖地写四十五度爬高,所到之处,一排整齐的九阴白骨抓爪印。 “就这,停。” 霍然胳膊环过丸子的脖子,半张脸都贴到丸子的后颈头发里,叩开喇叭的开关。然后理所当然地交到丸子的手中。 几乎是丸子嗖地一声丢出去, 安静的街道响起滋滋的电流声。熟悉的电流声让底下徘徊的丧尸精神一振,然后就是振聋发聩的喇叭播音循环:“高价回收电冰箱,彩电,洗衣机,电风扇,空调,摩托车,旧报纸,硬纸板,旧家具……” 蒋青:“……” 十秒钟,行动迟缓的丧尸就跟突然被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向喇叭扑了过去。蜂拥而出的丧尸们赫赫地往百米外的大喇叭赶,霍然则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 直到门口再也没有丧尸出来,丸子就在这一瞬间,四肢并用地簌簌爬向一楼。 她速度快到没有停顿,一秒钟解开绑着两人的绳子。丸子的两只手伸向霍然肋下的同时,霍然的手伸向丸子的脖子。丸子打横将霍然抱起,霍然抱住了丸子的脖子。这一气呵成的公主抱,她抱起了心爱的男朋友就风风火火冲向超市。 蒋青收起攀岩绳,一个半空翻跟头落在一楼。刚走进超市一楼的时候,就看到这对要命的情侣像个扫地机器人雁过拔毛地疯狂扫货。 这惯犯的速度,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眼花缭乱得让人猝不及防。 “青青姐,二楼,”丸子一边跑一边不忘喊话,“你不是也有个空间,二楼走起!” 丸子不说,蒋青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空间。真是跟傻子混久了,人也变傻了。她翻了个白眼,三步并作两步上二楼。二楼是生活用品区域,全城断电,超市的电梯无法启用。蒋青怕自动扶梯附近会有丧尸,小心翼翼地从安全出口上去。 刚才霍然弄出来的那点动静,吸引了超市饥渴已久的丧尸们。刚才已经有不少丧尸听到动静从自动扶梯冲下去,二楼就还剩零星几只在货架之间蹒跚地走动。 蒋青贴着墙壁,捡起地上一个手机样式的东西,朝着自动扶梯的方向砸了过去。 动静很快就惊动了货架中的丧尸。只见他们东张西望,蹒跚地向自动扶梯走过去。蒋青小心翼翼地半合上安全出口的门,等待丧尸们聚拢。然后咔嚓开了保险。眼看着丧尸一只一只在自动手扶梯处聚集,蒋青刷地站出来,砰砰砰几枪爆头。 就在三人疯狂扫荡超市之时,惊慌之下一油门踩到底的三个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忘了霍然,”半截黑半截金头发的女人绷着声带,咽了口口水,“怎么办?” 白花女极度惊慌之下,眼圈儿红了:“回去救他们吗?” 车窗外悉索的动静加剧了惊恐。 “救,救什么救!那么多丧尸,他们恐怕早就被分吃了!”开车的男的,莫西干头型的一个大块头,花臂上的肌肉因为紧绷机械地鼓动着。他脸色煞白,勉强为自己辩解说,“现在回去,除了给丧尸送菜,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是咱们不回去,怎么跟老大交代?”半截黑半截金头发的女人清楚,欧阳宇轻易不会发怒惩戒谁,一旦发怒惩戒谁,那必定是要命的,“老大会杀了我们的!” “他们死了不就能交代了?”莫西干头眼神闪烁。 “可,可,”白花女想象欧阳宇发怒的场景,浑身哆嗦,“要是他们没死呢?” “怎么可能!那么多丧尸!” “我记得,那个蒋青是雷系异能者。”白花女吞了口口水,“跟老大一样是攻击性非常强的类型。虽然不清楚异能级别,但老大让她做领队,应该实力不错。还有那个脑残女,力量变异型异能者,好像很能打的样子……” 她这么一细数,莫西干头跟半截黑女人都呼吸沉了下去。 安静了大约十秒钟,莫西干头一踩油门,原地掉头,折回超市。不管死没死,他们必须回去确认一下。如果死了,那最好,没死,他们也要假装回来救人。 马路的积雪被轮胎压出了凌乱的印子,一路丧尸被碾得四分五裂。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街道响彻天际。吉普在急速前进的过程中,并未注意到坠在车后面的跌跌撞撞的丧尸们。只听他们一靠近超市附近,还没有抵达超市,三人就听到那被空旷的场地放大扩音的魔性收旧家电循环进行曲。 莫西干头还没觉出什么,白花女立即明白了:“他们没死,用喇叭引开了丧尸。” 一句话,三个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莫西干头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敢再耽搁,脚下油门踩到底,咬牙往超市的方向全速驶去。然而汽车的轰鸣也引起了沿途丧尸的注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本来围着喇叭扑咬半天的丧尸,在围着喇叭吃空气许久后,突然转向了汽车轰鸣的方向。 几乎是吉普才进十字路口,这车子就被蜂拥而上的丧尸给包围了。 车里三个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群丧尸跟疯了一样涌上来?且车窗都关的这么严,怎么这么多丧尸锲而不舍地往车窗上撞? 因为没有下车检查过,不知道怎么回事。 莫西干头额头的冷汗狂飙,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回想蒋青的操作,立即像是被鼓舞。学着蒋青,想一路碾杀过去。 然而他的车技虽然不错,但比起蒋青还是差上一截。兼之外面不知是嗅到生肉味道扑上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扑上来的丧尸越来越多,他们的车一时间被丧尸给埋了起来。一张又一张扭曲腐烂的脸挤在车窗玻璃上,尖锐的牙齿直接往玻璃上嗑。 黑压压的丧尸,车厢的人立即就失去了光明。 丸子抱着霍然坐在蒋青的机车后座上,一手伸出霍然的咯吱窝揪住了蒋青的衣摆。一行三个人骑着一辆机车,擦着叠罗汉的丧尸绝尘而去。 最中央的霍然在离去时,瞥了一眼疯狂包围的吉普车,冷冷地勾了唇。 与此同时,整个城东上城区的丧尸像是被前来觅食的人给唤醒了。不仅仅是丸子他们刚才那条街的丧尸蜂拥而出,到处都传来丧尸赫赫声。这条街上的其他商店,面点店,服装店,甚至是五金店都在疯狂的涌动。 “怎么回事?”蒋青一脚踩在地上,刹住车。 霍然抠着头盔,整个人被羽绒服包着肿了一圈儿。他窝在丸子怀中,嗓音闷闷的:“估计是别的队伍也选择了这片区域,正在四处搜罗物资。” 蒋青看着前后左右涌动的丧尸群,眉头皱得打结:“就算搜罗物资,闹这么大动静,他们是想所有人同归于尽?” “还行,”霍然眼睛透过头盔看着缓缓靠近的丧尸,“至少动静比咱们小多了。”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喇叭声:“高价回收电冰箱,彩电,洗衣机,电风扇,空调,摩托车,旧报纸,硬纸板,旧家具……” 蒋青:“……”说的也是。 霍然哈一口气,白气从头盔的下面升仙一样冒出来。他柔弱的身体经不起冻,一个寒颤,霍然立即将自己一双手塞进丸子怀里:“走哪个方向?欧阳宇约的哪里集合?不管谁特么想同归于尽,随他们,不参与就是了。” “……这是不参与的问题吗?” 蒋青看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丧尸,叹了口气:“我不想无差别攻击的,要是有谁躲在这一片区域,算你运气不好。” 说着她抬起手,阴冷的空气开始缓缓流动了,天空中慢慢集聚了阴云。四周的路灯,红绿灯,以及建筑物上镶嵌的铁器……所有导电的东西这一瞬间高频地振动起来。丸子抬头看了眼越来越黑的阴云,以及其中翻滚游走的紫金雷电,哇哦了一声。 十秒钟后,一道巨大的紫金雷凌空劈下。霍然迅速掏出塑料雨衣罩在自己与丸子身上,丸子眨了眨眼睛。一瞬间,塑料雨衣外的天地都变了色。 持续三十秒的强电流电击,所有被击中的导电物体都化成了焦灰。 一击全部歼灭。 等丸子和霍然从塑胶雨衣里出来,皑皑积雪都变成了焦碳。蒋青因为用异能过度,雷电一停,她伏在机车的车头就昏了过去。丸子哆嗦着腿从雨衣里钻出来,摘掉头盔,朝天吐了一口黑气,头发和浑身汗毛都是炸的。 “套塑胶雨衣怎么不给我的脚也盖住?”丸子哆嗦着手指,指责霍然,“电死我了。” 霍然:“……”钢铁化成焦灰的强力电流你都没死,还套什么塑胶雨衣。 “现在咋办?霍然你有驾驶证的对吗?”丸子记得霍然是会开车的。虽然开的是跑车,但机车跑车都是车,应该是同理可证吧? “不会。”机车和跑车不是一个物种,他承受不来。 “那怎么办!”丸子仰头,东张西望地撅起了嘴,“总不能就这么在路中间等着吧?” 这附近,都没有看着不错的地方。 霍然皱着眉头,跟丸子脸黑头发卷的难民形象相比,他整个人干净得像个乘车兜风的美少年。他捋了一把头发,四面都看了一遍,眉头是越皱越紧。这么耗在路中间也确实有点危险。要是下区域丧尸追来,跑都跑不掉。 “不然让我开?让我开吧?好不好?”丸子伸着脖子,兴致勃勃地提出意见,“我开过游乐园的碰碰车,我觉得我可以!” 事实上,她心水蒋青这辆车很久了。大长腿一岔,老娘天下第一。丸子苍蝇搓手手,要不是蒋青一直跟看宝贝似的看着她的宝贝机车,根本不准别人碰,丸子早就偷钥匙开出去浪:“她不是说这车是她老婆么?趁她昏迷,我想骑她老婆!!” 霍然:“……我看你是想死!” “给我开嘛!”丸子已经在往驾驶前排挤了。 霍然不太愿意从丸子怀里出来,脸色铁青,就是不愿给蒋青让位。 “你要是不给我骑车,我特么今晚回去就骑了你!” 霍然:“……” 脸色乍青乍红的,霍然木着脸,耳朵尖确实通红通红的。他一副谁怕谁的样子,只见他手指一捻,指尖就出现一根针。霍然面无表情地一针扎在了蒋青的人中上。蒋青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瞬,嘴里被塞了一片叶子。 蒋青迷迷糊糊地吃下去,睁开眼睛就清醒了过来。 然后看见丸子在跃跃欲试地想骑她的老婆,抬手就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士可杀不可辱,动我老婆,死丫头你想死!”老婆就是命。蒋青感觉手脚虚软,但力量在渐渐恢复,“对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霍然:“一片叶子。” “嗯?”蒋青没反应过来,“啥?” 丸子捂着后脑勺悻悻地从人家老婆的身上下来,噘着嘴无障碍接收霍然的脑电波:“那个叶子啊!树叶,你一片我一片?” 蒋青:“???” 三秒钟后,电光火石的她想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丸子伸出一只手,摊在她面前:“好了,终于知道叶子是什么作用了,给我一百片。” 蒋青还在为树叶居然有恢复异能的功能惊奇,转头就差点没被小强盗给噎死。想想又吃了一片,她抬手给了丸子后脑勺一脑瓜子:“你他妈想把老子的树薅秃!” 就在三个人叽叽喳喳,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丸子靠在蒋青身边,软磨硬泡地要树叶。那身影靠近的一瞬间,霍然就看了过去。 是瞿珊珊。果然,城东来了其他队伍。 瞿珊珊被霍然冷淡的眼神看得心口一窒。顿了顿,她才满含惊喜地开口说话:“青青,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蒋青捏着丸子的鼻子,笑着偏过脸,顿住:“珊珊?” 她往瞿珊珊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不禁扬起了眉梢:“你一个人?” “不是,跟哥哥一起过来的。”瞿珊珊目光落在丸子手上的树叶上,眼神不自觉跳了一下。因为垂下眼帘太快,谁也没捕捉到她的情绪。就见瞿珊珊优雅地走过来,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在这做什么呢?崔小姐手里拿的什么?” 蒋青响起瞿珊珊问她讨要紫葫芦的事。有点尴尬:“树叶。” “什么树叶?”瞿珊珊笑得亲近,自然而然地想要捡起一片树叶。被丸子缩手缩得及时,抓了个空。她笑容一冷,抬头,恢复灿烂:“看崔小姐好像很珍惜这树叶的样子,怎么?这是什么珍贵的药草吗?” 蒋青刚想回答,丸子无辜抢答:“不是啊,就是普通树叶。” 瞿珊珊:“普通树叶你这么宝贝,看都不让看?” “你管我?”丸子翻白眼,撇嘴,顺便偏头,“这是我的东西,姑奶奶我特么想给谁看就给谁看。想不给你看就不给你看,你管得着吗!” 瞿珊珊被噎得语塞,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说话。 “哎哟你好烦哦,你家住太平洋边上的吗管这么宽?什么都要问,”丸子将树叶塞到霍然手中,霍然如玉的手轻轻一握,那树叶狐疑消失不见。她绕到霍然的另一侧,歪着脑袋看突然冒出来的瞿珊珊,“真是没礼貌!” 瞿珊珊的脸乍青乍紫:“我跟青青是好朋友,问一句怎么了?用得着你插嘴?” “我没插嘴啊,”丸子无辜,“我就是单纯看你不爽而已。” 瞿珊珊:“……” 蒋青与霍然默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在这时候,十字路口的左上方巷子里突然传出巨大的爆炸声。 四个人神色一变,蒋青跨上机车:“上车!” 一辆机车坐不下四个人,瞿珊珊看着已经没她位置的机车,笑容都优雅不起来:“没事,我的车就在附近,一辆吉普。不如你们将这机车收起来,坐我的车。” 蒋青几乎没犹豫,收车收得猝不及防。 瞿珊珊的笑容瞬间勉强:“青,青青,你激发了空间异能?” “昂,”蒋青甩了甩胳膊手腕,抽出腰侧手枪,“刚激发不久,非常小。” 瞿珊珊脸色已经败了。 似乎是不知说什么,她跟着蒋青去附近商店里躲危险,一路都板着个死人脸。蒋青瞥了一眼垂着眼帘似乎在深思的瞿珊珊,眼眸暗沉下来。 说什么激发空间异能,这种骗人的话,瞿珊珊是完全不信的。蒋青有如今这个改变,还有那似乎有什么特殊作用的树叶,瞿珊珊很肯定,蒋青发现葫芦的特殊,已经将它们认主了。她千防万防,在蒋青会出现的路上来回无数次,没想到还是没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瞿珊珊正在回想,葫芦剥离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又晚了呜呜呜感谢在2020-05-13 02:15:04~2020-05-14 02:1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骑猪看日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talie&JJ、村雨、果:-)果?甜^0^ 10瓶;蓝枫·水影、鱼儿快快游阿游、.. 5瓶;冰帝 3瓶;柳红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8) 第五只恶毒女配 是的, 紫葫芦是有剥离方法的。瞿珊珊上辈子就亲眼看见过。 事实上,上辈子蒋青重伤濒死,葫芦就意外剥离了。不过当时情况危急, 在蒋青身边的她并不清楚葫芦的特殊性。因为天生怕血怕脏, 瞿珊珊将重伤的蒋青交给崔明理背, 以至于让崔明理那个傻子糊里糊涂地占了便宜。 事后蒋青清醒过来说起,瞿珊珊才后知后觉自己竟错过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也是因为这个,这件事从那天起到她身死,是瞿珊珊心里过不去的坎儿。毕竟接二连三地与葫芦失之交臂,任谁都没办法坦然接受。想当初在T国的黑市,还是她出钱替蒋青买下的葫芦。真正说起来, 葫芦的主人其实应该是她才对。 重生回来的第一天, 瞿珊珊就想过找蒋青拿回葫芦。 不过她重生回来的时机不对,病毒爆发的第二天。末世降临,市内交通系统崩溃,通讯也发生故障, 以至于她失去了蒋青的行踪。 后期她尝试着联系蒋青, 但每一次都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阻隔。没办法, 她只能根据记忆,在蒋青会出现的地方事先等着。这辈子堵到蒋青的时候,葫芦还没认主。原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拿回葫芦,谁知道崔明理阴魂不散。 被她三翻四次的干扰,葫芦还是认蒋青为主了。想到这个,瞿珊珊气得心口都要梗塞了。透过后视镜她怨毒地瞥一眼丸子,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 剥离葫芦的方法不止一种,瞿珊珊想起自己咨询过T国大师的说法,心里有了主意。 “你看什么看!”丸子这暴脾气立即就坐起来,“别以为你躲在前面我就看不到!你这么看着我啥意思?想打死我?” 丸子话一出,霍然就不说,副驾上蒋青立即偏头看过去。 瞿珊珊瞬间收敛神色,露出困扰的表情:“我不明白崔小姐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意见?我们以前见过吗?还是说我无意之中得罪过你,以至于你看见我就想报复?不然怎么每次见面,崔小姐都一副跟我有仇的态度?” “对啊,”丸子很诚实地就承认了,“我不是早告诉过你我单纯地看你不爽?” 瞿珊珊一噎。就是这种直白,让她接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企图用一种平和沟通的口吻跟丸子说话:“崔小姐,我跟你无冤无仇。就算是小孩子,欺负人也需要讲道理的。你不能单凭自己的脾气,随便欺负一个无辜的人。” 丸子刚想回怼,她身旁霍然却嗤地一声笑了:“那么,你无辜吗?” “什么?”见面很多次,上辈子也见过很多次,瞿珊珊很少机会听霍然开口说话。突然听到仿佛山间清泉的清冽嗓音,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霍然又问:“你无辜吗瞿小姐?” 瞿珊珊心口一跳,她抿了抿嘴角,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无辜。” “哦?”霍然的长相是得天独厚的好看。不同于丸子偶尔的傻气会降低她的美貌值,霍然目光干净澄澈,通身清雅的贵气,让他整个人干净得不染一丝凡尘:“那为何那日自你离开仓库后,我们栖身的仓库就被丧尸包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瞿珊珊脚下猛一踩刹车,骤然回头,“你的意思是,那些丧尸是我引过去的?” 霍然没说话,但那副镇定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肯定。 “霍然,”瞿珊珊不知是生气还是恼羞成怒,她惊怒交加地看着后排的情侣,“有些话说出口是要讲证据的。不能因为我跟你女朋友交恶,你就能这样胡乱栽赃陷害。我为什么要把丧尸引过去!青青是我最好的朋友,伤害她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能得到葫芦啊。”丸子眨巴了眼睛,扎上一刀。 “你!”瞿珊珊眼睫毛颤抖得飞快。她脸一阵青一阵红,忙转身跟蒋青解释:“青青,我虽然为了奶奶想拿回葫芦,但绝对不会为了那点小东西做出这种事!” 蒋青却没有说话。 瞿珊珊顿时眼神失望,一副很难过的表情看着蒋青:“你不相信我?青青,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信我?我当时也才刚刚离开仓库不是吗?如果我真的为了两个葫芦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难道不考虑自己的命吗?我的车从仓库出来,如果引丧尸过去,会跟撞上丧尸群,我自己也很大几率会折在里面……” 蒋青一想,露出疑惑。 丸子却翻白眼:“但你的车是防弹车哎!子弹都打不穿。” 瞿珊珊顿时尴尬了。她不好说你怎么知道的,电光火石之间想起那天她走之前,霍然一反常态围着她的车转了好几圈,满口夸赞她的车组装得太好。 霍然噗嗤一笑,气氛顿时更尴尬了。 蒋青的嘴角撇下来,没说难听的话怼瞿珊珊。虽说她心里也不信瞿珊珊会为了两个葫芦要她的命,但这件事瞿珊珊解释不清楚,总会让人膈应。 车内弥漫着沉默,瞿珊珊心里恨得咬牙,脚一踩油门将车开去了瞿氏小队的集合点。 一行人到时,瞿一鸣的队伍已经大多回来了,都在等着瞿珊珊。瞿一鸣一看丸子霍然,眼睛蹭地一亮,这还是熟人。不过鉴于丸子名花有主,他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蒋青身上。妹妹的这位身材火辣的朋友,他想睡很久了。 丸子目光在瞿一鸣和瞿珊珊身上转了转,觉得兄妹俩长得不太像。瞿一鸣是个混血,瞿珊珊却是正宗的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华人长相。 对豪门纠葛不感兴趣,丸子拉着霍然在角落里蹲着:“给我薯片。” 跑这么一圈,她肚子饿了。 霍然看了不看四周其他人,装作拉拉链地从衣服里拿出一包薯片。瞿珊珊在车上被丸子霍然堵得心梗,不死心地将蒋青拉到一边去为丧尸围仓库的事情做出解释。丸子嘭地一声拍开薯片袋子,抱着霍然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旁若无人地吃起了薯片。 众人:“……”当众吃独食,欠揍不是一星半点。 霍然从来不吃垃圾食品,哪怕到了末世也这样。此时舔了舔嘴唇,却觉得偶尔吃点薯片也挺不错。丸子咔嚓咔嚓地嚼了多久的薯片,他在一边就盯了多久。 “你说晚上骑我,”霍然靠着墙坐在硬纸壳上,舒展着一条腿,“要怎么骑?” 丸子吃了一嘴渣:“啊?” 霍然额头青筋蹦了一下:“……你特么不是说想骑我?” “就那么骑啊。” “哪么骑?” 丸子挠了挠后脑勺,手一伸:“再给我一袋。” 霍然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丸子:“……”不给就不给,打什么人。 不知道瞿珊珊解释了多久,蒋青又信了没有。等蒋青一脸莫名地走过来,瞿一鸣也终于等齐了他队伍的成员。瞿氏团队的成员一个一个上车,丸子霍然蒋青三人坐在去往瞿氏团队驻扎地,三人面面相觑,表情有点懵。 “这好像不对的吧?”丸子发出第一声疑问,“咱们不是有自己的队伍?” 蒋青发出第二声疑问:“已经上车了能怎么办?” 霍然:“……” 前排开车的人没注意到三人的对话,正在激烈地跟副驾上的人说着什么。瞿珊珊因为别的事情上了瞿一鸣的车子,兄妹两似乎起了争执。车子交给她的心腹,没顾得上三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丸子忽然捂着嘴戳了戳蒋青和霍然。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躬下身凑到座位下面。 丸子捂着嘴特小声:“咱们去把他们的老巢端了怎么样?感觉瞿氏小队很富。” 蒋青眨了眨眼睛:“……是什么给了你作死的勇气?” “梁静茹吧。”霍然早就习惯了。 丸子觉得他们这样不行。以她在末世生存两世的记忆,前辈的经验,丸子于是非常严肃地教导两人:“都已经末世了哎,你们俩居然没有当强盗的勇气?这个软弱的样子,怎么能在末世活得长久?这个样子,在末世是活不下去的!” 霍然/蒋青:“……”你这个样子在末世才活不长久吧。 “我可是很认真地观察了,”丸子信誓旦旦,“瞿氏小队只有二十九个人了。除了瞿一鸣看起来有点能打,其他人都好弱的样子。咱们两个可是以一敌十和以一敌九的存在,为什么要怕兜不掉一群弱鸡?” “为什么是以一敌十和以一敌九?”蒋青觉得这个形容有点怪,很较真地问,“谁以一敌十,谁又以一敌九?” “咱俩都以一敌十,霍然需要保护,勉强算负一个,我只能以一敌九了。” 霍然额头的青筋又暴起来:“……”特么原来是这么算的吗! 蒋青想了一下,一拍大腿:“干了!” 说干就干,从来不带说假话的。三个人心怀鬼胎地被载进了瞿氏小队的住宅区。这个区域貌似是瞿氏集团的别墅,安保系统就是末世之前豪富防绑架设置的。一行人车子驶进院子,基本就不用管,仿佛活在了末世之前。 瞿家一家人都活着。病毒爆发之后,瞿氏当家人就封锁了别墅区,连八十多岁的瞿家老太太都还活着。 这家人除了不能出门打牌做美容,还跟末世爆发前一样活得精致又挑剔。 丸子霍然几人进来,瞿夫人抱着宠物犬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脏兮兮的生面孔。修理得精致的眉头挑起来,说话缓慢又不太收敛:“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脏死了,不送去副楼,怎么领到主楼来了?” 瞿夫人是瞿珊珊的妈妈,跟瞿珊珊一个模子刻出来。本来蒋青还不能理解丸子每次看瞿珊珊不爽是为什么,现在看到瞿夫人,她也是神经反射地觉得不爽。 三个人站在门口,其实并不脏。事实上,因为霍然水异能非常强,丸子被洁癖重度患者每天勒令洗香香。虽然因为导电,炸得头发卷脸黑,但她敢说比这屋里除霍然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干净。蒋青因为跟着两人混,也不缺洗澡水。 瞿一鸣冷笑了一声站出来:“林阿姨,这三个是我的朋友。” 瞿夫人脸色一僵,倒是将那高高在上的脸收起来了。如果是末世之前,瞿夫人必定不会对杂种瞿一鸣这么客气。但末世之后,雷系异能者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置喙的。 抱着狗,她哼了一声上楼,瞿一鸣才耸了耸肩给三人安排房间。 安排好了,他人就走了。 蒋青翻了墙从另一个房间过来,与丸子霍然三个人蹲在窗边就说起了事儿。这别墅区看起来非常的有钱,不,应该是有资源。全城断电了,瞿氏的整个住宅区却都亮着灯,这栋楼里还奢侈地开着水晶吊灯和墙角的壁灯。 “我忽然不想端了,弄坏这里多可惜?”丸子刚才躺了一下舒服的大床,松软的被子,“不如我们把这栋楼里的人都赶走吧。” 霍然眉头皱起来:“小声点,摸清楚状况再说。” “我刚才去后面转了一圈,”蒋青做事从来都是效率很高,“瞿氏团队看起来人多,其实都是些普通人。安保人员不多,副楼里住了大多是家庭医生保姆花匠。一锅端的话确实不太好,我个人不喜欢欺负弱者。” “这么说的话,”丸子也不喜欢欺负弱者,普通人在末世活下来本来就艰难。不是在绝境之下,没必要做事那么绝,“那现在咱们咋办?来都来了,在敌方老巢好吃好喝待几天啥都不干,回去了岂不是很尴尬?” “不然,也可以不回去?”蒋青试探地提出另一个办法。 霍然啧了一声:“不回去是可以的,但不离开这里不可能。欧阳宇的计划咱们都听见了。要是欧阳宇团队火拼到这,发现咱们三在这好吃好喝,你觉得会怎么样?” “跟我们一起好吃好喝?”丸子眨眼间。 霍然/蒋青:“……” “说的也是。”蒋青叹了口气,“是我的错,不该让你们跟瞿珊珊扯上关系。” 丸子觉得没那么严重:“大不了劫持瞿珊珊离开嘛!咱们又不是故意的,是瞿珊珊忽悠咱,才不知不觉上贼船。我觉得情有可原。” “不用担心,”霍然眼睛闪了一闪,“不管用什么方法,欧阳宇都不会怪我们的。” 蒋青:“嗯?” 丸子又一次连上他的脑电波:“你干了啥?” 霍然见鬼地看着自己的傻女朋友,怎么每次都精准地抓到他的心思。丸子这一说,蒋青也巴巴看过来。 霍然的眉头跳了跳,想翻白眼:“我们出来的时候,可不是三个人。” “哦,对,是六个人来着。”丸子提起这个还有点生气,“可那三个家伙,丧尸一冲出来就把车给开跑了。要不是咱们闪得快,妥妥地喂丧尸了。” “对啊,都怪他们,咱们妥妥的喂丧尸了!”蒋青get不到霍然的脑电波,但能get到丸子的脑电波。她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这可怪不到我们,咱们都是倒霉被同伴抛弃的小可怜,欧阳宇该为他的管理能力向我们道歉才是!” “啊?”丸子不懂她笑啥,但知道不用怕就是了。 她肚子发出一声长鸣,肚子饿了。刚想叫霍然拿点食物出来,就听到门被从外面砰砰敲了两下。丸子一愣,还没站起来去开门,门就被从外面拿钥匙打开了。 霍然的眼睛一瞬间眯起来。 蒋青的脸色也有点凝重,只有丸子无辜地看着来人——是瞿家的佣人。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长得还算英俊,手里拎着一个稍大的食盒:“蒋小姐在这?那真是太巧了。刚才去您的房间没见您,我就猜测您会在这。正好,晚饭做好了。” 丸子走过去将食盒接过来,颠了颠:“有点少。” “什么?”她说话声音不大,男佣人没听清。 霍然走过来接过去:“她说有点少。” 佣人这时候听清楚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蒋小姐,崔小姐,霍先生。这里是按照成年男性的饭量准备的三份晚餐,瞿家并没有怠慢各位的意思。” 丸子嘴一撅,想说什么,霍然出声打断:“算了,就这些吧。谢谢你了。” 男佣人看了一眼丸子,欠了欠身,转身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霍然将食物放到房间的茶几上,打开,确实是三人份的饭。准备虽然算不上丰盛,但对着末世这个情境,有肉有汤其实也已经算得上厚道。 “吃吧。” 霍然将饭菜拿出来,又勒令丸子洗了手,坐下就开始看着对面两女的筷子比划出了火影的架势。明明他才是男的,但跟着两饿死鬼吃饭,霍然总觉得自己生错了性别。 东西虽然少,但胜在味道不错。丸子吃了个半饱,又啃了十几盒午餐肉,总算是吃饱了。 吃饱喝足,三人坐在一起才说起了房间门能从外面用钥匙打开的问题。想起那个管家理所当然进入客房的态度,蒋青不住地冷笑:“他们谁敢半夜踏入老娘的房间,老娘会用残酷的事实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瞿珊珊跟你不是朋友么?”丸子适时又出来插刀了,“你没来瞿家做过客?” 蒋青白了丸子一眼:“我们只是私交,不涉及彼此工作父母家庭。” “啥意思?”丸子不懂。 霍然用丸子能理解的话解释:“就跟网友差不多。” 丸子果然懂了:“哦。” 蒋青:“……”被他们这么一说,她这十年的友情变得好随便。 “那就是经常说话的陌生人,”丸子点了头给这段关系出一个定论,“怪不得瞿珊珊老跟盯小偷似的盯着你,原来如此。” 蒋青:“……” “现在不管怎么样,知道这家人盯得这么紧,就暂时别做让人警惕的事。”霍然觉得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休息一晚,明天再想办法回去。” “也是,墙头草容易翻车,选定了就不能摇摆。”蒋青摸了一把柔软的地毯,遗憾地说。 “嗯,”霍然忽然站起来,平静温和的脸上露出了困顿的表情,说道:“总而言之,先洗漱睡觉,明天的事情明天做。” 丸子:“啊?现在就睡?天都没黑。” “天黑了,”霍然很冷静地指鹿为马,“你以为的白不是白,其实它是黑。” 蒋青:“……” 行吧,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今天也只能这样了。蒋青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非常识趣地起身跟两人告辞,就转身出去带上门,还贴心地从外面弄坏了锁。 啪嗒一声门关上,霍然就拉着丸子往浴室走。 丸子每天晚上都会被霍然强逼着去洗澡,早已习惯了他这种行为。懒洋洋地被他拉进浴室。霍然在打开热时期,探手试了一下有热水后,就转身替丸子脱起了衣服。不知道是这浴室的热水汽熏得还是怎么的,丸子有点昏沉燥热。 霍然才替丸子脱光,转头就脱起了自己的。 丸子努力地睁开眼睛:“你要跟我一起洗???” “嗯,”霍然神色那叫一个冷静,但耳尖那叫一个通红,“既然有热水就不要太浪费。末世本来资源就很少,能节约一点就节约一点。” 丸子‘哦’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露出精瘦漂亮的身体。 说起来,他们俩谈恋爱两年了。除了嘴贴嘴的亲亲,连深入一点的舌吻都没有过。霍然虽然老摆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架势,其实身材非常好。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肌肉线条漂亮得不可思议。 只见他身上沾了水,一滴圆滚滚的水珠从他的锁骨凹陷处滑下来。他皮肤也很好,比一般女人都好,那水珠子顺着肌理的轮廓滑。丸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口干舌燥。眼睛盯着那滴水珠一路滑动,不由自主地吞起了口水来。 霍然昂着下巴,姿态那叫一个骄矜:“给你一次摘高岭之花的机会。” 丸子盯着他的眼睛骤然红了,一把将他抱起。霍然几乎是一瞬间就蓄势待发了。他睁着清明的眼睛,屏息盯着脸颊潮红的丸子,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被放到浴缸,霍然脸颊微微一红,然后就感觉丸子骑上了他。 与此同时,晕乎乎的蒋青回到房间,先开始觉得有点躁。去浴室飞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快热炸了。她跌跌撞撞回到床上,卷缩在床上,蜜色的皮肤都显露出了驼红。身上的浴巾被扯得乱七八糟,她难捱地从床上滚到床下,意识都昏沉了。 “东西给他们吃了?”瞿珊珊剧烈喘息地问身上人。 身上人汗水一滴一滴地滴下来,砸在瞿珊珊身上,力道不减地坐着运动:“吃了,送去房间给他们吃的,分量下很重。” 瞿珊珊忽地一声尖叫,复又颤抖地说道:“好,找人盯着。要,要是,啊,要是两个房间开始闪不同的光,就,啊,就给我冲进去,嗯啊~割掉她们的一根手指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进步是,早了半个小时呜呜呜呜,我真的是太慢了……感谢在2020-05-14 02:16:09~2020-05-15 01: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42534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闷坏无下限、半遐淂寄、离离 10瓶;偏蓝 5瓶;yalisda 4瓶;冰帝 2瓶;..、莫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9) 第五只恶毒女配 瞿珊珊享受完激烈的性.事, 喟叹一声,一脚将身边的男人给踹下床。男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翻脸不认人。捡起地上皱巴巴的衣服往身上套,默默地穿好就出去了。瞿珊珊光着在窗边抽烟, 思索着怎么处理蒋青霍然三人。 既然动了手, 撕破脸是肯定的。蒋青某种程度上是个老好人, 但其实并不好欺负。如果不是怕下次遇不上蒋青,瞿珊珊也不想一见面就对蒋青动手。 朝天空吐了一口烟圈。瞿珊珊心道,要怪就怪这到处不方便的末世。机会就在一瞬之间。有时候为了保全自己必须用点非常手段,她也是逼不得已的。 那老和尚说,剥离葫芦的办法有三种。第一种就是作为宿主的蒋青死了,葫芦自然掉落。第二种就是蒋青作为宿主, 主动选择放弃葫芦送给她。第三种则是宿主情绪激动时, 身上会冒出葫芦的印记。找到葫芦的印记,取她心头血强行抹除即可。 第一种,瞿珊珊试过了。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蒋青这个人就是邪门得很。像只蟑螂一样, 怎么都死不掉。第二种方法, 她也试过。但蒋青现在明显在怀疑她, 想让她主动送根本就不可能。那只有第三种,取宿主心头血找印记,强行抹除。 瞿珊珊觉得这么算起来自己对蒋青也是仁至义尽。毕竟三种方法,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不伤蒋青性命的。不管过程中她怎么想,但结果就是她对得起十多年的友谊。 “房间动静怎么样?”瞿珊珊回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 进来的是另一个男的。二十五上下,块头很大, 长得也算不错。那男的一进来,眼珠子就黏在瞿珊珊光.裸的身上。就如欧阳宇,瞿氏小队的风格跟欧阳宇队伍类似。强者理所当然占据更多的性资源,瞿珊珊作为瞿氏团队的二把手,裙下之臣也有三四个。 “监控里只看得到蒋青一个人。”来人很快从背后贴了上来,手就不客气地上下其手。 瞿珊珊刚吃饱,不想来第二次,冷冷地拍了他的手:“另外两个呢?” “进了浴室就没出来。” “不行,想办法把人弄出来。”葫芦有两只,瞿珊珊只知道其中一只是空间,另一只是什么她还不清楚。但既然一只是空间,另一只怎么也不会差。 这干柴烈火的,里头还是一对恩爱情侣,他们能用什么办法把人家从枪口上叫下来?他很为难:“珊珊,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种事在兴头上的男人是叫不下来的。安迪给他们下了那么重分量的药,没办法把人引出来。” “我不管!”瞿珊珊厉声打断,她盯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你听明白了吗?无论用什么办法,你们都必须照我说的做。听到没有?” 男人一愣,手从瞿珊珊的身上拿下来。 “我今天必须要拿到他们的手指,”瞿珊珊眼睛盯着男人的眼睛,仿佛暗示一样,“一旦发现他们身上出现闪光,务必通知我。记住,不准任何一个无关人员进去。” 她说完这句话,那男人就仿佛被催眠了一般,浑浑噩噩地出去了。 瞿珊珊是精神系异能。上辈子一直到死之前都没能激发异能,死的那一刻,逼入绝境才激发出异能。只是激发的是精神系,她最后还是被丧尸咬死。重生以后她明白异能需要激发,重生第一天就没再躲别人身后,这辈子果然激发精神控制系异能。 整个瞿氏团队,看似瞿一鸣是领队,其实真正说话管用的是她瞿珊珊。 男人听令出去办事,瞿珊珊慢条斯理地将烟吸完,去浴室洗澡。就在她洗澡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瞿珊珊吓一大跳,裹了个浴巾就从房间冲出来。 监视的人还没好消息传来,倒是先传来了噩耗。 “珊珊,欧阳宇带人打上门来了!” 上次袭击欧阳宇团队的住宅区,就预料到了他会报复。但瞿氏队伍的人包括瞿珊珊在内,都没想到欧阳宇会挑今天。毕竟今天他们才刚搜完城东上城区,引发了那么大的丧尸潮,不管哪个团队,成员一个个都筋疲力尽着。 瞿珊珊系紧浴衣,拧眉喝道:“房间里怎么样了?” “崔明理霍然的房间浴室里闪了红光,但是咱们团队的人进不去。蒋青的房间还没有光色闪现,她的房间也同样进不去。” “废物!”瞿珊珊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骚动,开始慌,“为什么会进不去?!不都有房间钥匙吗?安迪他们人呢?还在盯着?愣着作甚么!还不快去把钥匙拿过来给我!”等不了了,一会儿欧阳宇他们冲进来,她葫芦的事情又要泡汤。 瞿珊珊顾不上前面发生什么,她只要拿到自己的葫芦就行。 那人很快将钥匙拿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瞿珊珊拿葫芦心切,慌张起来都没注意到别人奇怪的神色。她的房间在二楼,精神系异能并没有增强她身体的速度和强度。冲下楼,欧阳宇带着人都已经冲到主楼来。 “珊珊,珊珊,”那人追上来,“还是别……” 蒋青的房间在靠楼梯的方向,瞿珊珊就近挑的蒋青的房间。外面乱糟糟的动静越来越大,瞿珊珊慌张地掏出钥匙就往锁眼里插。只是她的手刚一触碰到门锁,就遭到强电流电击。那种电得都具象化的白光,吓得跟出来的瞿氏团队的成员都后腿三步远。 “……别碰那门。” 后面的话吐出口,瞿珊珊已经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瞿珊珊的母亲刚敷着面膜出来,正在为外面大吵大闹干扰她的美容觉生气。结果一眼看到自己女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吓得放声尖叫。 主楼外面,瞿一鸣的人跟欧阳宇的人已经打成一团。偷袭的仇,劫走霍然的仇,新仇旧恨堆在一起,两人竟然不死不休。瞿夫人的尖叫惊醒了外面的两帮火拼的人。瞿一鸣跟欧阳宇对视一眼,以为出了什么事,前后脚冲进主楼。 与此同时,瞿家的佣人拿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丸子和霍然的房门。 跟蒋青房间布满雷电不同,丸子和霍然的房间是能打得开的。只是他们打开门,一路冲到浴室。一脚踹碎浴室的门,根本没看到丸子和霍然的身影。 “人呢?”安迪确定自己盯着,没有人出去过。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清楚。 里里外外找了,没有丸子和霍然的身影。一群人只能暂时退出去,去到蒋青的房间。蒋青的房间门锁上布满了雷电。其他人碰不了,但瞿一鸣也是雷系异能者。他手刚一碰到门把手,就被电了一下,显然蒋青的异能比他强多了。 不过雷电对他没有伤害。他虽然感到稍稍不适,还是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里面的画面让瞿一鸣脸色一变。 欧阳宇就在瞿一鸣的身后,一脚踹开他,脱下外套上前就罩住了光裸的蒋青。欧阳宇团队的其他人速度很快,一手刀劈昏抱着瞿珊珊的男人。拎起被电电得昏迷不醒的瞿珊珊的胳膊,另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动作快到一瞬间,俨然是挟持了瞿珊珊。 “你们是谁?!你们放开我女儿!”瞿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慌了。 “你挟持错人了。”瞿一鸣冷冷一笑,“瞿珊珊死了,我……” “住口!”瞿夫人不知何时掐住瞿家老太太的脖子冲过来,厉声一声呵断:“瞿一鸣,你敢不顾珊珊性命,我就让这个重男轻女的老不死给珊珊陪葬!” 瞿一鸣呼吸一窒,怒了:“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瞿夫人冷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要我女儿的命!” 瞿夫人才不管什么队伍不队伍,自己插一手会死多少人。死一些人算什么?这些人跟她宝贝女儿相比算什么东西啊! 她一边示意瞿氏的人退后,别激怒欧阳宇团队,一边小心掐着瞿老太太的脖子企图跟虎子讲道理:“你们别伤害珊珊,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而已。你们要找什么人?是今天来的那三个乞,三个年轻人么?他们在这栋楼里的,尽管找就是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瞿氏小队的人面面相觑,等着瞿一鸣发号施令。 瞿一鸣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真的是无语。瞿夫人不管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总能挑战他的底线。他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出欧阳宇队伍的三步远之外。 欧阳宇对豪门纠葛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在乎霍然的去向:“还有两个人呢?” “没找到,不在这里。” 欧阳宇这次是带了全队的主力过来。直奔瞿氏的老巢,打了瞿一鸣一个措手不及。瞿氏小队的人死伤大半,瞿一鸣本人也狼狈不堪。虽然压制住了瞿一鸣,但最重要的人还没找到,感觉怀里人在疯狂的蹭他,欧阳宇按住蒋青厉声问:“找!给我找!” “都找过了,没有。” 欧阳宇看向李舜。 李舜闭着眼睛感受了大约一分钟,睁开眼睛,冲他摇了摇头。 “怎么会?”蒋青不是一向跟崔明理霍然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蒋青在这的话,那两只也肯定在这。怀里人越蹭越过分,感觉到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欧阳宇脸色一变:“继续找,今天就是将瞿家翻过来,也务必给我找到霍然!我先带她回车里!” 丢下这一句,欧阳宇抱着蒋青就大步离去。 李舜虎子带着团队其他人,一间一间地搜起了屋子。 与此同时,丸子跟霍然在一个宽敞的大床上,滚得天翻地覆。这是霍然的空间,这家伙真的是嘴里没一句真话。说什么空间只有二十个立方,特么的谁二十个立方的空间里面自带宫殿?还有,这厮上辈子是皇帝吗?为什么空间里有个宫殿! 丸子一面挠着霍然的后背一面迷迷糊糊的吐槽,时而急时而缓的娇啼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混合着霍然醉人的喘息,色授魂与,黯然销魂。 不知道到底下了多重的药,两人缠在一起,仿佛要把彼此的骨头都给捏碎。 等两人终于筋疲力尽从空间里出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折腾了这么久,只能说力量变异的女人果然是个变态。 丸子捂着肿得不能碰的胸口,颤巍巍地穿衣服。嘴上却在佩服:“不错啊霍小然,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居然折腾这么久没昏。” 霍然才开荤就吃了一顿豪华大餐,餍足的像个妖精:“多亏你喂养的好。” 丸子一听高兴了。可不是?都是她的功劳! “我以后会继续喂养你的。” 浴室外面一个人没有,静悄悄的。丸子穿好衣服,裤子不小心蹭了一下,疼的她一抽。霍然比她情况没好多少,漂亮的皮肤被抓得乱七八糟都是血印子。两人也没出去看一眼,就这么相拥着在床上睡了一觉。愣是睡到第三天的中午,被硬生生饿醒。 等他们俩终于肯从房间里出来,发现瞿家主楼好像换了主人。 丸子看着理所当然坐在瞿家餐桌上落拓不羁的欧阳宇,以及一旁仿佛被吸干了血满脸憔悴的蒋青,眨了眨眼睛:“咱们换大本营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蒋青抬起头,死人一样无力:“哦,你们俩终于出来了?” 霍然拉开椅子,让丸子坐下:“嗯,怎么?”  没怎么,就是一醒来发现自己被公共黄瓜吃了,心里有点接受不了。蒋青没什么灵魂地将面前的盘子推到两人跟前:“吃吧。” 丸子饿得要命,见有食物,别的也没多问,哼哧哼哧地就吃起来。 霍然难得也饿得受不了。接过丸子递给他的一块三明治,也小口小口优雅地进食。 两人一同吃完,抬起头才注意到,瞿一鸣也在餐桌上。 事实上,不仅瞿一鸣在,瞿珊珊,瞿夫人,瞿氏集团的核心成员都在。而欧阳宇这边,李舜,虎子等人也在。两个有仇的小队主要成员,居然安静地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两人面面相觑,看向了主座上的欧阳宇。 欧阳宇吃了蒋青,这几天心情格外的好。此时脸转过来,一边的脸颊上印着青紫的巴掌印。可见蒋青当时下手有多狠。 他对上丸子一双漂亮的眼睛,勾唇微微一笑。用一种要吓人一跳的口气,宣布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我们两支队伍合并了。” 丸子点了点头:“哦。” 霍然:“哦。” 欧阳宇/瞿一鸣:“……”没有别的反应了吗?这么平淡? “我说,我们两支队伍合并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新队伍有了名字。”欧阳宇说,“雷火。队伍扩大以后,就要按照相应的规格制定规则。雷火团,选择将主要营地定在瞿氏的别墅,北迁的计划要搁置,收集足够的物资以后。” 丸子:“哦。” 霍然:“哦。” 欧阳宇/瞿一鸣:“……”行吧,这两人就不是正常脑回路,也别指望会有别的反应了。 气氛怪异地吃完一顿饭,丸子还嫌不够,又吃了好几包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但味道特别好的零食。欧阳宇确定了霍然没丢之后,最后一个疙瘩解开。于是跟瞿氏团队的核心成员去一旁,商量起了具体的合并事宜。 丸子吃完了零食意犹未尽地舔手手:“刚才那是啥?以前我怎么没吃过?” 霍然眼睛偏向一旁:“给你吃你就吃,问那么多干什么。” “当然要问!你以前干嘛都不给我吃这个!”丸子以前都是吃薯片爆米花喝可乐的,虽然薯片爆米花也很好吃,但是这个更好吃。而且霍然这家伙现在可乐都不给她喝了,就给她喝牛奶,纯牛奶,“为什么!” 霍然一只手点在她额头,小心地将她凑过来的脸蛋推开。 丸子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冷哼:“现实的狗男人!” 现实的狗男人霍然才不愿接受这顶黑锅,选择了声东击西地避开话题:“还要不要吃其他的东西?才吃那么一点东西你吃饱了吗?我这还有银耳莲子羹,要喝吗?” 丸子立即忘记他以前不给她吃好的这件事,大声道:“要!” 蒋青幽怨地看着两人,游魂似的走过来。一把掐住了丸子的后脖子,狠狠地掐。 丸子被掐得猝不及防,缩着脖子不知所措:“干啥呀青青姐?你干啥呀!” “干啥?”蒋青阴森森地笑,“你们俩个见色忘义的狗东西。把老娘一个人丢在虎口里,自己不知道躲哪儿去逍遥快活。” 丸子缩着脖子简直委屈:“没丢下你啊,我们俩跟你情况一样一样的嘛!” “那你们跑哪儿去了?” 这倒也是,毕竟丸子他俩也吃了那饭,丸子还吃得比他们都多。想到自己跟欧阳宇在车里做了一天一夜的爱,蒋青的脸又有点青,“房间没有,院子没有,后花园也没有,李舜他们快把别墅翻个底朝天,都不见你们的身影。” “空间啊,空间,”丸子嘟着嘴,不满地嘟囔,“你干嘛只掐我不掐他啊,明明是霍然将我拉进他空间里。都不怪我,干嘛只掐我……” 霍然小眼神凉凉地一瞥,丸子闭嘴了。 蒋青一愣:“你的空间能进人?” 霍然看了一眼丸子,点头:“有点特殊,只能进关系亲近的人。” “哦,”蒋青本来还想说看看,但霍然这么一说,她就不好提了。低头看了眼什么都不懂的丸子,她忽然一巴掌打在丸子的后脑勺上,“以后这种话少对外面人说。” “嗯?”丸子捂着后脑勺,“那不然怎么解释?” 蒋青白了她一眼:“你就闭嘴,让霍然来解释就行了。” 丸子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嘟着嘴不高兴。蒋青听到楼梯上有人下来,立即换了话题:“对了,这两天,你们俩玩得挺大?” “应该没你大,”霍然目光在蒋青露在外面仿佛得了荨麻疹的皮肤上沾了下移开,落到丸子的脖子上。丸子皮肤比蒋青白,看着细腻摸着也细腻,但其实不容易捏红。她修长的脖颈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红印子而已,“欧阳宇体力不错。” 提到这个,蒋青的脸色又铁青了。哪里疼扎哪里,霍然这男人真是毒。 “有什么,当被狗咬一口呗。”蒋青一撩头发,伸着长腿摊在椅子上,“反正这末世也没多少干净的男人。欧阳宇活儿不错,做起来蛮爽。” “哦,那不如今晚,青青小姐也来我房间?”欧阳宇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后还跟着脸色不大好看的瞿珊珊。 说起来,瞿珊珊上辈子开始想让蒋青死,还是因为欧阳宇。当时她现在一样,也因为合并进入了欧阳宇的队伍。她素来高傲,选男人除了解决生理需要的乐子,就只会看中比自己强能降服自己的男人。恰好,欧阳宇属于这一类。 瞿珊珊理所当然地看中了欧阳宇。但是,欧阳宇却非要跟蒋青纠缠不清。明明他们私下里情.事非常和谐,配合得□□无缝。但欧阳宇就是喜欢蒋青。 这对瞿珊珊来说,是奇耻大辱。她自认自己长相家世头脑都比蒋青强,可欧阳宇的态度明显拿她当个暖床的乐子,对蒋青反而付出了真心。这种落差,让从小什么都要最好的瞿珊珊无法接受。欧阳宇越看不上她,她就越喜欢欧阳宇,也越讨厌蒋青。 这种要命的循环让瞿珊珊最后决定了,送蒋青去死。不过最后的结局很显然,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丧了命。 想到这,瞿珊珊将目光投放到丸子身上。不过她没办法动摇欧阳宇,这个却可以。 欧阳宇也真是个奇怪的人。就喜欢这种脑子蠢,行为怪的女人。蒋青古怪,崔明理更古怪。要不是崔明理有男朋友,欧阳宇估计早就对蠢货下手了。 丸子看到瞿珊珊就一个白眼翻过去:“哦,我的天,你还没死啊。” 这一句话说的,瞿珊珊差点没当场翻脸。 事实上,丸子的话也是蒋青想说的。蒋青现在完全信了霍然的话,单细胞生物的直觉比野兽还灵敏。丸子从见到瞿珊珊第一眼就讨厌这个人,果然不是无的放矢的。她脱了一把椅子到丸子身边,单手架在丸子椅背上,昂着下巴看楼梯上的两人。 丸子坐在正中间,左边蒋青,右边霍然。那嚣张的表情,欠揍的语气,妥妥的显示了一个意思——挑衅。 瞿珊珊深吸一口气,将这口恶气咽下去:“青青,你是在怪我吗……” 蒋青不像以往,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仿佛没听见。 欧阳宇看下面的表情,抹着鼻子也有点尴尬。瞿珊珊给蒋青三人下药这件事,虽然时候瞿珊珊解释了,说是佣人送错了,并非是自己的恶意。但蒋青似乎不能接受这个解释。当然,欧阳宇绝不承认是自己被蒋青嫌弃了。他这样优秀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女人争相追逐的对象。他只觉得是蒋青这个人比较有原则,依旧保留了末世前的操守。 “放轻松,放轻松,”欧阳宇走下楼梯,拖了个椅子想在蒋青身边坐。但被她森冷的目光上下一扫,识趣地坐到对面,“这件事情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瞿小姐只是在某些事情上面找些刺激,佣人刚好送错的而已……” 丸子眨了眨眼睛:“啥意思?” “他的意思是,”霍然勾唇浅浅一笑,“我们活该倒霉。” 蒋青立即怒目而视。 欧阳宇:“……”他是这个意思? 瞿珊珊也走下楼梯,在欧阳宇身边坐下来:“我知道崔小姐一直对我都有敌意。但是霍然,你不能因为偏袒女朋友就一直颠倒黑白。你若是觉得我是故意的,那你说说,我给你们下那种助兴的药能有什么好处?成全你们的快乐夜晚?” 她皱着眉头,一脸‘我真的受够了’的表情:“我如果真对你们有恶意,给你们下毒不是更干净利索?” “为了摘葫芦。”丸子却再一次一针见血。 “什么?”瞿珊珊心口一窒,瞪大了眼睛严厉地看向丸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青青都答应将葫芦送给我,我为什么要用下这种药的方式去摘葫芦?” “因为你知道葫芦的作用。”丸子才懒得跟她绕圈圈,都到了这地步,没什么好隐瞒的。 蒋青眯着眼睛,与丸子的神情空前一致。 “什么葫芦?”欧阳宇表示听不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瞿珊珊却不愿意承认。她要是承认了,那还怎么从蒋青手里拿回葫芦。但是此时,面对着坦然的丸子和蒋青,以及好奇心被勾起来的欧阳宇,她又想不到好的借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针对我也该有个限度,崔明理,你不要太欺负人了!” 丸子切了一声:“我要想欺负你,你早就死了。” 霍然:“瞿小姐很信鬼?” 话题越说越歪,欧阳宇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目光投向没开口的蒋青。蒋青翻他一个白眼,不看他。欧阳宇挠了挠鼻子,不知所措。 “做生意的人,当然会有点迷信。”瞿珊珊不敢承认,事实上,她确实信鬼。因为是真的信奉,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不敢撒谎:“我们瞿氏一族,从几代之前都是有供奉的。我从小耳濡目染,这方面有点忌讳不奇怪。” “T国的降头师,T国的小鬼,T国的法器,都有点涉猎是吧?”霍然这家伙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能读到人心。 瞿珊珊脸色一白,眼神开始闪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霍然笑了,笑得如春花照水,“毕竟你的私人驾座里还供了佛牌。虽然没去这栋楼参观,但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似乎也是有点玩意儿。借运的吧?你在借谁的运?” 丸子一胳膊肘捣向霍然:“握草,你怎么这么清楚?” 霍然被她戳的腰一弓,翻白眼:“全世界各国的历史文化都有涉猎,T国的佛教文化在国内宣传不算少,也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 “这样的吗?”丸子读书的时候就只顾着吃东西和打架,别的真不了解。 蒋青倒是听说过T国这方面有点邪乎,但没霍然了解的这么深。此时盯着瞿珊珊脖子上的东西,突然觉得毛骨悚然。欧阳宇则完全不信这种东西,到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有瞿珊珊像是被戳中死穴一样,脸一下子涨红了。 “你住口!谁准你这么随意地谈论鬼神的这些事!” 霍然不搭理她,继续说:“听说那对紫葫芦是你们在T国边界得的。丧葬品么?对了,蒋青你得到它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沦落成旁观听八卦的当事人蒋青被叫名字,立即回想起来。 须臾,她犹豫地回:“我听到有声音说,买下它。” 这一句,让不信的欧阳宇浑身汗毛炸起来。他见鬼地看着蒋青,搓着手臂:“要不要这么神神道道?真有这种事?” “不,不是T国的。”丸子否认,“这葫芦明显是咱们国家的。” 女朋友老拆台,霍然很心累:“我不是说葫芦哪个国家,我只是在论述一件事。” “啥?” “瞿珊珊小姐对这种神神道道的事情很懂。”霍然真的想晃一晃傻逼女朋友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水,不然干嘛老拆他台。霍然拍了拍丸子:“不懂请不要插嘴好吗?扯后腿的每回都是你。” 丸子:“……” 瞿珊珊却像是被一下子扒去了皮,整个人都稳不住了。 “瞿小姐应该是知道葫芦有古怪,也知道剥离葫芦的办法。”霍然胡乱地猜测着,“剥离的办法,难道是做.爱?不过很可惜,你是女的,蒋青是女的。” 蒋青跟瞿珊珊两个人一想那画面,都被他这个猜测给恶心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你胡说八道什么!”终于歪了楼,瞿珊珊这口气突然放下来。这什么霍然虽然很敏锐,但显然不懂鬼神里面的门道,“你觉得站得住脚吗?都知道我跟青青是女的,我怎么可能还用这种方法?”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霍然耸耸肩,“或许你是想让一个你信任又不知情的男人去替你上了蒋青,然后让他替你拿到葫芦。” 这句话说的,蒋青没感觉,一旁听八卦的欧阳宇却是神情一顿。 他想起自己冲进瞿家的时候,蒋青房门前拿着钥匙的男人。虽然不确定那男人是不是霍然猜测的那个意思,但一个男人拿着女士房门的钥匙,本身就很说不过去。 欧阳宇正色起来。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听到这,可以具体描述一下葫芦的作用吗?不然很难理解你们争执的缘由。” “一个空间。”到这地步,也没必要隐瞒。蒋青坦然地说出来,“葫芦是一个法器。” 丸子也点了点头:“还有异兽伴身。” “什么意思?”欧阳宇心口一跳,严肃问。 “我是雷系异能者,本身没有空间。”蒋青抬手,悬空放到桌面的花朵上。只见她手轻轻一挥,桌面上的花瓶连带点心瞬间消失不见,“但是那个葫芦认主,我就有了空间。” 欧阳宇瞳孔剧烈一缩。 丸子也站起来:“异兽伴身屋里看不了,跟我出去?” 瞿珊珊还是第一回 听说异兽伴身,跟欧阳宇一起,随丸子走出了主楼。空旷的院子,院墙附近警戒的人看到四个人出来,都回头看着。 就看到丸子的一只手点在自己的眉心,清脆的嗓音喊了一声‘嗷呜出来’。欧阳宇瞿珊珊两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丸子眉心一道白光闪过。然后凭空出现一只三米高的巨大红眼吊睛白虎昂首挺胸地立在空旷的院落里。 那白虎气势雄浑,一出现,那股血脉里天生高阶的碾压能力,让附近的所有生物,包括欧阳宇在内的所有人都浑身汗毛直立。 它昂首咆哮,巨大的吼声让所有人都认出了它。 “这,这不是那天,那天那个凶残的怪兽!”戴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出来,目眦尽裂地看着巨兽咆哮,“原来,原来是你!” 欧阳宇也惊得骨子里发颤:“这,这太神奇了!” “嗷呜回来。”丸子一声令下,白虎化作一道白光,撞进了丸子的眉心。她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过头来,盯着瞿珊珊和戴娜的眼睛,“再次警告你们?别惹我知道吗?我想杀掉你们,就是嗷呜一爪子的事。” 瞿珊珊和戴娜浑身一抖,竟然差点没站住。 “所,所以,你们都一直隐藏了实力是吗?”欧阳宇没想过看起来傻呆呆的只知道吃的丸子,是一个人能在末世横行的强者。而蒋青,他的目光看向蒋青…… 蒋青冷笑:“你想见识一下我的能力?” 她一向不喜欢哗众取宠,蒋青的工作特殊性和多年国际游走的习惯,让她习惯性地隐藏武力。但显然她隐藏武力让一些不长眼的人都觉得她好欺负,已经给她造成严重的困扰。蒋青于是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丸子:“友情提示,最好穿好隔电材料。” 说完,霍然掏出一个雨衣,自己将自己塞到丸子的怀里,然后雨衣罩到两人的身上。 欧阳宇虽然不清楚内情,但看霍然这么做,也立即脱下外套罩住了自己的脑袋。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样学样的罩住自己。就看到身边的空气开始流动,从缓慢,到快速。从快速,到脚步都站不稳。有人透过衣服的缝隙仰头看向天空,天空中聚集了巨大的雷云。 那黑沉沉的云层,以及其中游走的电光火花,令人毛骨悚然。 蒋青冷笑一声,一手骤然挥下。 漫天的电光游蛇一般铺天盖地而下。那密密麻麻的电网,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毁灭,从天空密不透风地盖下来。这一刻,许多人都以为看到了世界末日。 巨大的电网落地,亮如白昼。持续三十秒的巨大电网以摧枯拉朽之势,让电网覆盖的地方,能导电的所有东西化作焦灰。 丸子趁着众人没回过神,一个闪现出现在蒋青身边。眼疾手快地给她嘴里塞了三四片叶子。蒋青飞快地嚼吧嚼吧咽下去,勉强维持住‘长腿一叉,老娘天下第一’的逼王脸面。她昂着下巴,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 所有人,包括瞿珊珊,欧阳宇在内的所有人,看着她表情都变了。 在今天之前,瞿珊珊从来不认可蒋青的实力。哪怕上辈子老是有人追着喊蒋青老大,夸赞她能力强,瞿珊珊也一直以为欧阳宇会那么的看中蒋青和崔明理,那么喜欢讨好蒋青和崔明理,只是因为这两个人会惺惺作态。 不自觉吞了一口口水,瞿珊珊眼睫剧烈颤抖地看着四处焦炭,再回头看台阶上并肩站着的蒋青和丸子,忽然觉得荒谬! 这就是蒋青和崔明理?!这才是真实的蒋青和崔明理?? “撑好了,”蒋青嘴皮不动地小声嘀咕,“腿软。” 丸子一手撑在蒋青的后腰上,也嘴皮不动小声回她:“放心,我撑着呢。” 霍然:“……” 欧阳宇久久回不了神。虽然他的火系异能也很强,但是比起蒋青这种一击即中的帅气,还是少了那股摄人心魄的威慑力。他脱下衣服,虽然尽力避免,但头发还是免不了被电流滋得有点卷,他走上前,看着蒋青和丸子,眼神出奇的亮。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 欧阳宇感觉到自己胸腔里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果然,无论何时,男人都是比女人更慕强的物种。他对蒋青的性趣,这一刻上升成平等的爱慕,“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火系异能者欧阳宇。小姐,可以握个手吗?” 蒋青冷冷的注视着那只手,目光却略过他,落到瞿珊珊身上:“任何东西都是倾慕强者的。或许你一直拿不走葫芦,是因为葫芦不喜欢弱者。” 这一句话,瞿珊珊瞬间目眦尽裂。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收藏颇9了,所以加更,今天万更!!!感谢在2020-05-15 01:27:05~2020-05-16 00: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不甩 20瓶;熙和 5瓶;荆棘鱼 4瓶;冰帝、柳红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10) 第五只恶毒女配 没有哪一次, 比今天更让瞿珊珊觉得受到打击。她一直以来的优越感来源的对象,打心底看不起来圣母老好人,居然是个她根本不敢想象的强者。这种报错大腿自寻死路的感觉与天堂掉落地狱的憋屈感交织在一起, 瞿珊珊觉得心脏都要骤停了。 她站在欧阳宇身边, 看着上首并肩站着的三个人。台阶上的三个人中就算是不动武的霍然, 也都是一身冷冽逼人的气势。 天空中的雷云散开,露出了本色。雷火小队的队员蒙蒙地看着三个人,回过神来,竟然都是手软脚软的样子。 戴娜想起那天丸子一脚踹碎墙面的凶悍,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我不想跟你们起无聊的争执。”蒋青不喜欢欺凌弱者,也不喜欢做领头羊正当第一。但这不代表着, 她安静的时候谁都能来弄她一下, “但如果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那就别怪我杀掉你们。现在杀人不犯法,你们自己斟酌。” 说完这一句,场面鸦雀无声。 丸子一把拧着她后腰,将人撑得更挺拔。 蒋青默默给丸子的机智点了个赞。低下头, 与丸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昂着下巴, 表情绷得更高深莫测。又瞥向了躲在欧阳宇身后神情难看的瞿珊珊, 蒋青这次的口气是彻底地冷淡下来:“瞿小姐,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了。” 瞿珊珊本还在懵,听到她这话心口巨震,几乎控制不住脱口问出的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蒋青眯起了眼睛:“你说为什么?” 瞿珊珊:“这都是误会,误会不是吗?青青, 就算佣人送错东西给你,你也没有损失什么不是吗?崔明理说的那些话,霍然说的那些猜测,都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而已。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选择相信他们而不是相信我!” 丸子当下就冒火了:“喂!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瞿珊珊惨然一笑,“挑拨离间成功的滋味很好是不是?” 丸子‘嗨哟’一声,当下就要撸袖子。 瞿珊珊迅速后退一步,躲到欧阳宇身后。欧阳宇也无奈,作势要拦丸子。 蒋青吐出一口气,抬手拦了拦丸子。她也是今天才发现,瞿珊珊的脸皮居然可以这么厚。如果是别人,做出这么多令人膈应的事情,早就不好意思再凑上来。她不仅不会不好意思,还理所当然地把错推到别人头上。 或许她觉得别人活该被她利用,她完全没有错。 蒋青明白,给瞿珊珊这种人留情面没有必要。换了个重心站稳,蒋青口吐恶言:“不用再狡辩,我觉得你恶心,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行吗?” 瞿珊珊一噎,脸蓦地涨得通红。 她想象平常那样巧言令色地挽回两人关系,或者为自己所作所为狡辩,但是对上蒋青一双清明的眼睛,忽然一句话说不出。 瞿珊珊当然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手段粗糙又不经推敲。 蒋青并不是真蠢,相反,她很敏锐。毕竟十几岁就跟师傅在国际上游走,从事最危险的职业。蒋青从很小就有自己的一套行事规则。之所以纵容她,瞿珊珊相信是基于她们十几年的友谊。但现在,蒋青收回给予她的信任。 瞿珊珊这一刻脸有些燥热。更多的是,愤怒,惊慌和不能接受。 闹成这样,瞿珊珊却不认为这全是自己的错。 如果早知道蒋青这么强,她就不会这样撕破脸皮。她们现在这样的局面,其实是蒋青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蒋青先不信任她,故意隐瞒实力,让她做错了估值,她怎么会没有做出这种选择?说到底,是蒋青隐瞒实力先试探她,是蒋青太卑劣了! “青青,我觉得你需要对我公平一点。”瞿珊珊心里有怒,脸上不免就带出来,“你这样武断地信了别人的一面之词,对得起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吗?” “对不对得起不重要,我只是警告你。这一次我放过你,不是因为什么我们之间的感情,而是我不想杀人。”蒋青幽幽地看着瞿珊珊脸上神情变换,“但下一次,我不会给你机会辩解的瞿珊珊。你再敢动我一次,我会要了你的命!” 扔下这一句,她的手隔着衣服悄悄地攥住了丸子的衣摆,腿软。 丸子了然地一把箍住蒋青的腰,半提起来。蒋青也箍住丸子的腰,其实是在借力。从背后看,两人以一种互相揽着对方的亲密姿态,仿佛只是关系好。彼此保持着脸上表情的高贵冷艳,实际是丸子拎着蒋青在气势磅礴地离去。 落在后面的霍然:“……” 两人一进屋丸子就将蒋青扛起来,一溜小跑丢到她房间的床上。 “下次不准抱她。”霍然慢悠悠地跟进来,一句冷冰冰的话砸在蒋青的脑门上。 丸子立即回过头看他:“啊?为啥?” 霍然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抿着嘴角不悦地回视:“你说呢?” 蒋青:“……” 丸子立即噘嘴mua了一下。 霍然面无表情地红了耳朵,并且轻哼一声偏过头。 蒋青:“……”这特么又是什么末世青春偶像剧,你们俩货到底有完没完! “我累了,麻烦你们俩帮我从外面带上门,谢谢。” 丸子刚准备拖个椅子坐下,闻言‘哦’了一声。等跟霍然一起从外面带上了门,厚重的门咔嚓一声关上,丸子看着紧闭的门忽然:“……” 霍然笑了一声,拉着丸子走了。 吃柠檬的蒋青将两只轰出她房间,被子一盖,谁都不爱。昏迷式睡过去。 门从里面关上,丸子回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雷火小队成员,此时没有一个人敢对蒋青大白天睡觉发表意见。 当然,在今天之前,雷火小队对蒋青和丸子凭什么住这么好的房间很有意见。尤其是欧阳宇身边有过关系的一些女性,非常记恨蒋青堂而皇之住在主楼。但想必经此一事,再没有人敢质疑三人享受优质资源的资格。 蒋青一觉睡到天黑,还有识时务的人端着烹饪的非常精致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敲门,送上门来。 蒋青揉了揉脑袋爬起来:“明理和霍然呢?” “崔小姐和霍先生下午有事出去了。去哪儿没说,大家也不敢问。”来人是戴娜。很显然,在两个队伍合并以后,戴娜作为老人已经失去了吸引力。欧阳宇这两天跟瞿氏二把手瞿珊珊打得火热。她斗不过瞿珊珊,下午又见识了蒋青的厉害,果断换大腿抱。 蒋青端起汤喝了一口,点点头:“谢谢你的告知,我知道了。” 戴娜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的不想走。 蒋青几大口将汤喝完,抬起眼帘看她还在:“?” “蒋姐,”戴娜非常擅长变脸,比如现在,喊蒋青姐毫无阻碍,“瞿珊珊那个贱人,趁着蒋姐你睡觉,勾的老大进她房间一整天没出来。” 蒋青:“……所以呢?” “蒋,蒋姐,你不生气吗?”戴娜被她的反应搞得有点懵,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跟老大已经,你们不是已经做过……” “那又怎么样?”蒋青不是很理解。 “老大那么优秀的男人便宜了瞿珊珊,你都不觉得可惜?”戴娜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蒋青这么强,老大那么欣赏她,结果却被瞿珊珊后来居上地占了先机。这要是她,她得呕得几天几夜不能顺气,“瞿珊珊那么对你,她要是鼓动了老大跟你对着干……” 蒋青听到这话都笑了:“那我就走呗。雷火留不下我,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毕竟这末世虽然危险,但对我来说,也就那样。在说,全世界还不至于只有雷火一个队伍吧?” 戴娜被噎住了。是了,蒋青跟她们可不一样。她们没异能,不是特殊人才,所以才处处受制于人。像蒋青这种级别的强者,一个人就能对抗一场丧尸潮,无论到哪儿都只会被人争抢着要,根本沦落不到被人排挤得没处可去的地步。 “如果没什么事,就请?”蒋青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戴娜喉咙里哽了一哽,听话的出去了。 蒋青爬起来洗澡,与此同时,丸子和霍然骑着嗷呜在疯狂地扫荡城东区域。 丸子是不懂什么权谋,也不懂什么威慑。但她知道一件事——是人,都是要吃饭喝水的。只要她把大部分的粮食和水握在自己手中,总是能少很多的麻烦。今天下午将底牌暴露在众人面前,她决定抢在所有人前面将物资收到手里。 霍然很赞同这个决定。当然,也不是赞同这个决定,是丸子在哪他在哪。 嗷呜的奔跑速度非常快,毕竟不是凡物。偌大的城东区域,它十分钟不到就转了一圈。丸子的速度很快,抱着霍然也完全不耽误她进去扫荡。霍然只需要抱着丸子的脖子,一手跟着她的移动速度收东西就醒了。 他的空间到底有多大,霍然自己也没办法给一个准确的数字。丸子问,他只有一个回答:“反正将整个Z国的粮食和水都装进去,好像也不会觉得放不下的样子。” 丸子:“……”行了,心里有AC数了。 两人从城东扫荡到城北,要不是天黑了,还能去城西转一圈。 等两人回到瞿家别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蒋青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欧阳宇瞿一鸣李舜虎子几个人都在。不知道在说什么,蒋青的脸色有点难看。 丸子眨了眨眼睛,跟霍然走过去,就在蒋青的身边坐下:“怎么了?” 蒋青黑着脸,将具体事宜说了一遍。 因为蒋青和丸子将实力暴露,以至于现在要进行指责的重新划分。欧阳宇的意思,是蒋青作为一个核心成员必定应该负责部分事宜。丸子的能力虽然强,但鉴于本身心智不够成熟,就没有委以重任。 关于这一点,蒋青和丸子都没有意见。 蒋青觉得有意见的是,他们将最危险的城东区域分配给她和丸子,还附带了不会异能的三四个成员。虽然说能力越强责任越大,这点确实说得过去。但并不意味着,她们要理所当然地去承受这最大的风险。 尤其蒋青,并不喜欢不合拍的团队合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瞿珊珊作为曾经瞿氏团队的领导者,合并以后自然而然也成了雷火的核心成员,“整个团队,青青和明理的战力是有目共睹的。至少雷火其他成员,除了队长以外,没有谁敢拍着胸脯保证实力能与你们匹敌。” 丸子看向霍然,霍然捏了一下丸子的耳垂,眼睛眯了起来。 “再说了,城东区域咱们前几天已经探过。哪里是什么情况,危险区域集中在哪个地方大家都清楚。别的区域还处于未知,”瞿珊珊能言善道,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将城东重新分出来给你们来搜,其实还是比较占便宜。” “哦,那这么占便宜,这份便宜给你占?”霍然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噎人。 瞿珊珊顿了顿,“青青的异能能一息之间歼灭成百上千的丧尸,明理的异兽也杀伤力巨大。明明你们的能力足够应付,为什么要跟艰难生存的普通人斤斤计较?” “她们能力强大不代表你们非要为你们服务。”霍然冷笑,说话简直辛辣得堪比辣椒水,“有谁规定,能力强的人,必须要为并不会感激她且总是想方设法陷害她的人以德报怨?瞿小姐长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 “你作为既得利益者,被两个强者保护,现在说风凉话未免过分!”瞿珊珊差点没被霍然给呛的站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无法忍受这种怼到脸上来的羞辱。霍然虽然是能力者,但空间能力比精神控制更没有杀伤力,瞿珊珊不认为霍然有呛自己的资格。 霍然笑了:“因为我不会以怨报德,但是你会。” 瞿珊珊胸脯剧烈起伏,眼前都泛黑。 欧阳宇从旁听着,也要有种被怼到脸上来的尴尬。他心里当然知道,这么分配,确实有点故意占蒋青崔明理便宜的意思。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末世面前,人类应该要携手共同进退,强者理当奉献更多的力量。 当然,这话他没说,只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霍然。 “那天去搜城东,吴三和凯瑟琳、卡秋都没能回来。” 欧阳宇叹了口气,“咱们的异能者少了两个,现在两队加起来一共才二十个异能者,实力相对减弱。异端天气越来越不可控制,谁也料不准将来会怎么样。要是天气情况差到人不能出门,那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所以,为了赶在寒冰季节到来之前储备足够的粮食,减少牺牲,我们只能合理地调整队伍成员的分配。” 吴三凯瑟琳、卡秋就是那天跟在蒋青队伍里丢下他们将车开走的那三个人。丸子对他们印象还很深,毕竟有个莫西干大花臂,脾气很冲来着。 “他们死了?”丸子那天光顾着搜集物资,别的都记忆不大清,“他们不是将咱们丢在超市的丧尸堆里自己开着车跑了吗?怎么还死了呢?” 欧阳宇一愣:“丢下你们开车跑?” “对啊,”丸子说到那天的事情,忘了这事还没告状。于是绘声绘色地学了三人的口吻,甚至将三人的语气都模仿出来。“车子被他们开走,就没回来过。” 欧阳宇很尴尬,脸色涨红:“……怎么会,不是让他们以保护霍然为主!” “这谁知道?关键时候当然自己的命重要。” 突然提起这件事,让欧阳宇和瞿珊珊脸上都透露出尴尬。事实上,在丸子开口说这件事之前,欧阳宇听了瞿珊珊见到蒋青那时候的描述,一直偏向于蒋青丸子三人抛弃了吴三凯瑟琳三人。结果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老实说并不算太好。 欧阳宇于是立即保证,这次会严肃地约束下面的队员。这种危难时刻,抛下同班逃跑的情况必定不会再发生。 蒋青抿着嘴没说话,丸子摆摆手,堂而皇之地将问题的症结挑破:“不用了,我们的小队不需要别人加入。你别想把累赘塞给我们了,我们不会管的。还有你,瞿珊珊,你真的很多戏哎。你很强吗?还是说你对团队的贡献很大?不然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瞿珊珊噎得语塞,顿了顿,苦笑着看向欧阳宇。 欧阳宇这几天算是深刻地看清楚蒋青丸子跟瞿珊珊之间的矛盾。虽然就实力和偏向而言,他心里偏向蒋青,但是瞿珊珊非常擅长笼络人心。瞿氏小队刚并入雷火,为了团队的和谐,欧阳宇也得给她必要的尊重。 于是看着咄咄逼人的丸子,面露出为难之色。 瞿珊珊的亲哥哥瞿一鸣倒是笑看着丸子怼瞿珊珊,不开口帮任何一方。 蒋青的表情与丸子一致,显然同仇敌忾。 瞿珊珊心里恼火,也不说话,不像每次都会开口辩驳那样。这回只是低着头一脸无法反驳的样子,反倒显得丸子和蒋青得理不饶人。 霍然一看这心里就不高兴了。这个姓瞿的女人总是玩这种把戏。他一把按住丸子,将丸子要出口的话按下去:“那就这么安排就是。城东就交给我们三人。团队里那些没异能的不用塞进来,我们三个早已习惯了配合,多加人反而是累赘。” “那怎么行!”欧阳宇还没说话,瞿珊珊先表示了不赞同。她皱着眉头,一副我为你们好的样子说,“不要小看普通人。他们在末世之前都是练家子。” “不用。”蒋青干脆利落地拒绝,“你们自己留着。” 瞿珊珊还想说,丸子又次她:“该不会里面有你的心腹?到时候在给我们背后一刀?” 瞿珊珊差点没气死:“你!”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欧阳宇赶紧打圆场:“不用就不用,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丸子张了张嘴,霍然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将人裹进怀里,引得其他人都看过来。霍然却羞涩一笑,然后冷冷地问:“什么时候出发?” 欧阳宇有点酸:“明天一早,各自出发。” “可以。” 霍然一锤定音,丸子被他按着,蒋青也选择了接受。 这件事既然答应下来,别的安排就好说。因为跟丸子霍然几个关系不大,丸子和蒋青都不发表意见。但欧阳宇为了显示对三人的尊重和重视,选择了开诚布公。他们商量的具体细节,三个人,不,应该说丸子和蒋青昏昏欲睡地听着。霍然垂着眼帘,任由丸子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一直安静地坐到会议结束。 回到房间,蒋青眉梢就挑起来:“怎么?你们干了啥答应得这么干脆?” 丸子嘿嘿一笑:“城东城北的所有储存的物资都被我们搜了。” “嗯?”蒋青惊了,“这么快?” 意识到声音太大,她连忙捂住嘴蹲下来:“怎么回事?我不就是睡了一下午,你们就抄了城东城北?” 霍然坐在床上,长腿支着,凉凉地说:“资源当然是握在自己手上才放心。” 丸子点头:“对啊对啊。” “那你俩刚才怎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霍然无辜,“让他们体验一下末世的残酷不是很好吗?” 丸子这时候的表情完全是霍然的亲女朋友,同款无辜:“我觉得一直躲在别人背后算计来算计去的人,见识一下末世的真实是很有必要的。” 蒋青:“……丧尸都清了?” “怎么可能!”她是那么好心的人?丸子撇嘴,“你觉得我脸上写了‘天使’两个字吗?” 蒋青:“……”你是没有,但他的脸上写了‘圣父’两个字。 霍然被蒋青盯着眼皮子都不抖,显然他的‘圣父’光芒普照之下,不是光明全是黑暗:“有什么关系。城东清理完了,咱们才有时间做别的。” 蒋青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看到那圣光普照的男人掀了掀嘴皮子,吐出了令人窒息的话:“比如当救世主什么的。千钧一发的时候,救命之恩才会戳中点。” 丸子:“嘿嘿嘿嘿嘿……” 蒋青:“……” 行吧,就这么说定了。城东城北都搜完,就剩城西。蒋青对这种笼络人心的套路知道却不擅长,不过当个打手,她还是可以的。 商量好了谁去支援哪里,霍然以天黑了要休息,将蒋青赶出了房间。 蒋青白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去。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俨然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末世以后这种极端天气已经成了平常。不过再平常透着一股不安来,睡也不确定是不是有大的灾难在后面。瞿氏别墅是有专门的发电机的,只要有水异能者或者雷系异能者在,整个住宅区都不会断电。 屋里霍然拖着丸子直奔浴室。丸子刚吃饱有点犯困并不想洗澡:“干什么!” “干你。”霍然红着耳朵淡淡说。 丸子:“……” 脸红是不可能会红的,丸子这一生都不知道脸红是什么东西。她一听这话,来劲儿了。困得半闭半开的眼睛一瞬间睁圆,丸子凑过去,围着他打转,嬉笑地摸他脸颊摸他耳朵:“哟哟哟,圣父是不是堕落的太快?” ‘圣父’不仅堕落得快,他变态得也快。 霍然长胳膊一拽着丸子的手腕,绷着一张薄红的脸,豪横地将人拖进了浴室。虽然被人骑的滋味不错,但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得有点追求。他要努力翻身农奴把歌唱,完成人生第二次进攻性doi,坚决不做下面的一个。 末世版青春偶像剧,开了一晚上马赛克的车。 第二天,蒋青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不知节制的两只,吃起了柠檬。团队的其他人都聚在院子里,表情都蔫蔫的,显然对分组有点怨言。 自从知道了蒋青和丸子的实力,很多人都偏向于跟丸子和蒋青的队伍。毕竟外出任务,还是要跟着能力强的领导者才更有安全感。可当欧阳宇宣布了三组的人选后,发现他们谁也没进入蒋青的城东队伍,他们彼此又平衡了很多。 想起私下里蒋青三人嫌别人都累赘的传言,他们看蒋青丸子的眼神都有些莫名。 蒋青莫名,扬眉问身边人:“干什么?” 戴娜现在对她的感官很奇怪。知道她强得不可思议,隐约向往,却又不敢靠近。听蒋青跟她说话,立马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不不,没什么。” “那他们这都是什么眼神?” 戴娜一看蒋青这态度,就知道她没听说私下里的传言。于是凑到蒋青身边,将传言的事情说给了蒋青听。蒋青眉心拧得打结,只觉得有病!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群人还在搞这些宫心计,有意思? “这一看就是瞿氏大小姐的手笔。”戴娜趁机上眼药,“她斗不过你们,却喜欢玩弄权术,想让大家都站在她一边。” “站在她那边又怎样?”丸子不以为然,“难道能帮她弄死我们?” 灾难面前,自保才是最终结局。瞿珊珊这么努力地聚拢人心,挤兑他们。难道会觉得凭她的两片嘴皮子就能让别人为她卖命?别搞笑了! 丸子和蒋青不以为然,霍然却有点恼火:“说说看。” 戴娜最近被排挤的厉害。也怪她以前在欧阳宇身边架子拿得太高,现在跌下来,谁都看她不顺眼。以至于她现在在团队里的位置很尴尬,谁都能踩一脚。而瞿珊珊作为继任者,虽然也挺扎眼。但好歹比起戴娜的普通,瞿珊珊是瞿氏团队的二把手,本身也是精神控制系异能者。瞿珊珊跟戴娜,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种落差让戴娜十分难堪,难堪所引起的厌恶,她非常乐意抓住一切机会踩瞿珊珊。 戴娜于是添油加醋地将传言说了一遍,顺便将自己的猜测夹杂在里面。 霍然听完立即就冷笑了。 丸子和蒋青对视一眼,两个心宽得堪比太平洋的女人对霍然的愤怒不是很能理解。霍然也不指望这两女的能上点心,低头问丸子:“瞿珊珊这次是哪组?” “啊?”丸子哪记得哪组,“城西那一组吧。” “咱们没搜的区域。” 蒋青凑过来:“怎么了?” “没怎么,”忽然摩挲着下巴想了会儿,然后说,“咱们先去城西。” 丸子和蒋青对视一眼,都听他的。 霍然忽然微笑地看向戴娜:“不如你替我们也传一条?” 戴娜受宠若惊。 “不如你就传,蒋青崔明理组之所以不愿带累赘,并非嫌弃,而是太怕被人背后捅刀子。”霍然神情干净纯洁如天使,他语带忧伤,一字一句真诚的戴娜都深信不疑,“毕竟有人背后捅太多次,我们又都是笨嘴拙舌的人,被捅了刀子恐怕还会被说活该。” 戴娜太懂这个感觉,最近她就是这样的,完全感同身受。 找到了组织,戴娜立即将这件事包自己身上。 …… 队伍出发,丸子就当众叫出嗷呜。 巨大的异兽出现在空地,威压一放出来,除了城东三人组,所有人都想匍匐下去。丸子三个人上了嗷呜的背,那巨大的红眼白虎仰天长啸,然后脚下腾云,瞬间就消失在了天际。整个院子里,大家还没上车,眼睁睁看着城东组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瞿珊珊差点没把手骨捏碎,这要是被她得了,哪里还有崔明理得意的机会。 车子的速度,果然赶不上嗷呜。嗷呜是什么物种不清楚,但显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物种。当丸子三人轻轻松松扫荡完城西的各个仓库超市。霍然不知道在干什么,难得没跟在丸子身边,反而自己一个人独立行动。 丸子想跟过去保护他还不给跟着,只让她一边儿去。 蒋青感觉自己的节操和智商跟着这两货直线下降,跟丸子一样茫然。丸子趁着蒋青不在,偷偷摸摸地问:“你该不是设置了故意吸引丧尸的陷阱吧?这拐拐角角的,一看就是藏身地点。等瞿珊珊他们的队伍过来,一蹲一个准?” 霍然看了她一眼,挑起眉头:“我是那种龇牙必报的人?” “你难道不是?”丸子眉头挑得更高。 霍然:“……做你的事去。” 丸子:“哦。” 半个小时的时间,三个人将城西的物资都收□□净。蒋青看着空荡荡的仓库,感觉自己堕落的好快,雁过拔毛的风格跟丸子一毛一样。 丸子叉腰:“咱会分给他们的怕什么!” 蒋青一想也对,心安理得了。 他们才刚搜罗光东西,安静的城西就响起了尖叫声。街道上汽车的轰鸣和打斗的声音此起彼伏,丸子与蒋青对视一眼,骑上嗷呜立即追过去。 霍然坐在丸子的身后,单手搂着丸子的腰肢,安静地将脸伏在她肩上。 嗷呜是能飞的,且速度快得时候堪比流星。情急之下,一秒钟就抵达的事发地。就见是不久前,他们才刚刚掏空的仓库。仓库的隐藏点不知为什么聚集了大批的丧尸。瞿氏兄妹率领的一批人,被丧尸追得鬼哭狼嚎。 瞿珊珊并不在,蒋青虚眼一看,瞿珊珊那辆改装的非常完备的早已冲出去。而她带领的那批人没赶上上车的,跑得声嘶力竭。有的鞋子衣服都掉了,头发被快要追上来的丧尸抓住。挥刀就是一看。 一共六个人,眼看着都快要被丧尸湮没。 “哦,一切又重演。”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天而降。 惊恐逃奔中的人仰头,就看到城东三人组骑着巨大的异兽凭空出现。这一刻,心中迸发的希望和感激,是无与伦比的深刻。他们惊恐又惊喜地向三人组求救:“蒋姐,崔小姐,救命啊!快点救命啊!” 丸子呵呵笑了一声,然后抱着霍然,与蒋青同时从嗷呜的背上一跃而下。 嗷呜几乎是一瞬之间,瞬移到丧尸群前。然后一爪子会出去,爪风所到之处,丧尸和地面建筑物都被撕得粉碎。 撕碎的瞬间它半空有一个蹬腿,将半空下落的三人接到后背上。 当三人骑着巨兽落到地上,霍然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怎么没上车?你们没车么?丧尸追上来连车都不会开了?你们的领队是谁?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轻飘飘的几个问题一问,直击灵魂。 被丢下的这群人脸色极其难看,死里逃生极度惊恐之后是满胸的愤怒。其中有几个是瞿珊珊的裙下之臣。他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显然在今天之前,他们还没想到昨天才给他们画了无数大饼的瞿氏兄妹会这么干脆的食言而肥。 片刻,霍然好像想起来地点头,“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是瞿珊珊的人。怪不得。” 几个人:“……” 正前方,瞿珊珊开着车已经奔赴到另一个仓库。三个城区,她首先选择城西。是因为上辈子,城西发现了巨大的粮仓,还发现了兵器库。兵器库里有多少东西她记不清,但记得那些武器,后来够欧阳宇的团队用到北迁以后。 刚才去超市,意外收到攻击。瞿珊珊就干脆改了主意。粮仓她不管了,先把兵器库找到。只要找到兵器库,她回雷火还是能为自己丢弃同伴的行为作出解释。 与此同时,安顿好幸存者的丸子拿出一个瞿珊珊的发带给嗷呜闻:“嗷呜,找一下,这气味的主人去哪儿了?” 嗷呜:“……” 还是闻了,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营养液破6了,所以加了一更3000字哈哈哈,感谢在2020-05-16 00:58:35~2020-05-17 01:3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你笑靥如花 60瓶;我就是想吹个更 20瓶;薛薛 10瓶;38773232 6瓶;黑糖红糖话梅糖、花家的小桃妖 5瓶;.. 3瓶;柳红娇 2瓶;ymcmdbhlk、荆棘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11) 第五只恶毒女配 城西有兵器库这件事, 只有瞿珊珊一个人知道。上辈子,城西的兵器库是蒋青发现的。蒋青在带着一帮人搜罗城西,被丧尸潮逼进了死胡同。慌乱之中躲进仓库, 发现了一个枪.支储量惊人的兵器库。因为这个兵器库的发现, 蒋青在团队的声望水涨船高。 她跟蒋青是多年好友, 上辈子许多事蒋青都会事无巨细地跟她说。瞿珊珊庆幸自己是精神异能者,以至于过了这么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车越开越快,越开越偏僻。天空中骑着嗷呜的丸子蒋青三人组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她又在搞什么。丸子第二次提出重生这个猜测:“她其实就是小说中重生回来的人吧?不然为什么足不出户,却好像遍知天下事?” 蒋青以前是不信的, 现在有点信了:“会不会预见能力者?” “预见是这样吗?”丸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下面的车, “她预见咱们会跟踪她了么?预见她这次出来会被丧尸围追堵截?” 蒋青一想也是:“重生什么的也太玄幻了吧!”这还是不是真实的世界?! “别管是不是重生,先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霍然觉得瞿珊珊非常邪门,身上好似有奇怪的运道在。不管遇到怎样的危险,她总能化险为夷。 瞿珊珊的车子开到城西一个银行附近停下来。这个银行的位置比较偏, 末世前应该属于人比较少的地方。末世之后周围丧尸也少。嗷呜就停在她的脑袋顶, 眼睁睁看着瞿珊珊抓了一个榔头下车。然后一榔头砸碎银行的门, 孤身进了银行。 “里面有东西?”丸子跟霍然搜了城西所有的超市粮仓和药店,甚至日用品批发市场都雁过拔毛,就是没来过银行。 霍然摇头:“不知道,银行能有什么?” 蒋青眉头皱起来:“进去看看。” 三人下了嗷呜的背,蒋青打头走在第一个。丸子怕霍然武力太差,让他总中间, 自己断后。不过显然这个银行里没多少丧尸。他们进来转了一圈,就三个已经被一枪爆头的丧尸在柜台后面。整个办公厅冷冷清清。 “会在哪儿?”蒋青凭直觉在走,但显然直觉这种东西更青睐单细胞生物。她转悠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入口,反而丸子误打误撞,开了地下室的门。 “嗯?”蒋青愣住,“有地下室?” 丸子耸肩,“下去看看。” 三个人跟来的迅速,找到入口的时候,瞿珊珊也才打开门而已。不过瞿珊珊虽说是精神系异能者,但感知方面还是比较弱。身后的异动她完全没发现,一心就往里面去。丸子与蒋青面面相觑,对她脸上狂热的表情越来越好奇。 地下室的楼梯很长,感觉走了将近五分钟。 等停下来,四周漆黑一片。全城断电,银行的地下室没有一丝光。丸子刚想是不是该打昏瞿珊珊,开个灯什么的。就看到前方瞿珊珊掏出了手电筒。 电筒的光一照,一面墙,密密麻麻都是枪.支。手.枪,机.关.枪,冲.锋.枪,各种型号的应有尽有。不仅如此,三人发现地上的箱子,墙上堆砌的箱子,打开来也都是枪.支.弹.药。偌大的地下室,差不多整整一个停车场的面积,储存的全都是枪.支.弹.药。 “特么的这银行末世前是什么地下组织的销赃地点么?”丸子惊了,“这么大枪.支.弹.药的储备,该不会是某个地下黑道组织吧?” 霍然走过去拿起一把AK47,咔嚓咔嚓几下就组装好。 丸子惊了:“你为什么也懂枪?” “玩过。” 霍然将枪塞到口袋,又组装了一把塞给丸子。 一旁蒋青已经抱着一把突击步.枪爱不释手的摸。她常年枪不离身,所有的枪都是她的宝贝。正前方,瞿珊珊正在一箱一箱确认枪.支的数量。如果不是她没有空间,估计从进来这些就早已进了她的口袋。 丸子对枪之类的东西不是很了解,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就看到霍然开始收。 霍然的空间非常大,这么大的兵器库,他走到哪儿收到哪儿。丸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蒋青还抱着她心爱的突击步.枪。突然,蒋青愣住:“崔明理,你抱着啥玩意儿?” “啊?”丸子回头,无辜眨眼:“狗啊。” 瞿珊珊点燃了墙角的煤油灯,黑暗的地下室氤氲起昏暗的光。箱子影影重重的,熹微的光映照过来,瞿珊珊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还没发现身后的动静。蒋青看着丸子怀中圆滚滚动个不停的小东西,无语凝噎:“……狗从哪儿来的?” 丸子一指右前方,一手挠着肥肥舔自己手的小奶柴下巴,幸福的嘻嘻笑。 只见正前方,架子后面的墙壁裂开。阴暗潮湿的墙壁上居然一个大约三十公分的洞,洞里黑乎乎的,仿佛随时能窜出来一个什么恐怖的东西。 蒋青:“……”为什么地下室会有小奶柴这么不科学的东西出现。 丸子忽然一把扯住想要往前去的霍然,对蒋青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出去比较好。” “?”又怎么了?蒋青刚准备收几把枪,这里面的都是好货。 丸子摇头:“不造。” 霍然警惕地收回腿,这么一会儿,他已经收掉他们所在区域的所有武器。空气中阴森潮湿的气味有些浓,隐约有一氧化碳的味道:“出去?” “哪里不对劲?” 丸子又怎么知道:“汗毛立起来了。” 霍然干脆利落:“撤!” 蒋青:“……”这两家伙同频的脑电波真是绝了,这都能接的上? “走!”丸子一手夹住霍然,一手抱着小奶狗。同时跟蒋青点了一下头,拔腿就火速地往外冲。蒋青虽然脑电波没跟两人接上,但反应速度杠杠的。几乎是同时,三人冲出了地下室,地下室里就传出了瞿珊珊高分贝的尖叫。 丸子刚唤出嗷呜,三人组飞上天,就看到瞿珊珊发了疯似的冲出来。在她的身后紧跟不舍的三四只丧尸只剩下骨架的狗,嗅着生肉的味道追上来。 这些丧尸狗凶狠异常,比起丧尸尚未进化的速度,它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能追上瞿珊珊。不过就如同霍然所想,瞿珊珊身上似乎有着奇异的运道。每当丸子以为她就要葬身丧尸狗口,下一秒,她总是能以奇特的方法避开扑咬。 丸子怀中的小奶柴兴奋异常,竖天线似的尾巴蹬蹬摇个不停:“嗷嗷嗷~” 底下瞿珊珊几次打不开车门,情急之下竟然敏捷地蹿上车顶。那几只丧尸狗躁动围着车子打转,企图跳上车顶。 瞿珊珊吓得面无人色,但还是尽力用异能去控制狗的行动。 不知道是她的异能奏效还是怎么,丧尸狗在车子底下逡巡,但是没有再扑上来。 瞿珊珊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裹。不知道包的什么东西,透明塑胶袋才刚一打开,底下的丧尸狗立即就躁动了。只见她迅速往远处一丢,那三只丧尸狗立即追上去。 趁着这个机会,瞿珊珊翻身下车,打开车门就躲了进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瞿珊珊着急撤退,发觉根本点不着火。 那车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那边丧尸狗啃食完碎肉又绕了回来。正围着车子不停的撕咬车子的外皮。瞿珊珊又惊又慌,叫踩着油门疯狂地点火。可是越着急越点不着,急得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这一刻,瞿珊珊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蒋青所说的没有危险,可能跟她想象中的没有危险不是一个意思。蒋青一个异能能将一群丧尸都能电成焦灰,区区三只丧尸狗在她眼里可能都没算事儿。瞿珊珊气的尖叫:“该死!蒋青那个贱女人!” “嗯?”丸子回头看向蒋青,“她骂你!” 蒋青也瞪大了眼睛:“有病???她被丧尸狗围攻,干老娘屁事?!” 霍然笑了一声:“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她确实重生了。” 丸子和蒋青都不明白他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霍然一巴掌将舔到自己脸上来的小奶柴啪开,冷冷地注视着下方:“估计上辈子蒋青发现了这里,还对她说了什么。” 蒋青反手指着自己鼻子:“老娘有那么傻?” 丸子和霍然死鱼眼看她。 蒋青:“……”好吧,那她不是拿瞿珊珊当朋友看嘛! “她的车坏了。除非今天有冤大头来替她引开丧尸狗……” 丸子的话还没说完,还真有冤大头来。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去城南搜集物资却误打误撞到了城西的欧阳宇。丸子就纳闷了,这欧阳宇不是蒋青的男人吗?怎么会危难时刻赶来救瞿珊珊?特么瞿珊珊这狗女人是抢了她姐的女主剧本吗??? 欧阳宇的车半路一个漂移,停在十字路口。正举着枪探出车窗外,将三只丧尸狗爆头。只见他打开车门,刚走下来,那瞿珊珊就如同偶像剧女主角一般哭着扑到了欧阳宇怀中。 瞿珊珊泪水涟涟:“宇哥~” 欧阳宇扶住她的胳膊,拍了拍她的后背,任由她扑在怀里柔弱的哭泣:“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都打死了。” 瞿珊珊:“我差点以为就要死在这里了,要不是宇哥赶来的及时……” 欧阳宇一脸怜惜。 “嗷呜!”半空中偷窥的丸子一声吼。 嗷呜昂首咆哮就扑了下去。 “喂喂喂,崔明理你个傻蛋要干什么??”她下令的突然,后排两人根本猝不及防。由于惯性的作用,蒋青和霍然多米诺骨牌似的撞向最前面的丸子。 女声从天空飘下来,不可能不引人注目。本来躲在角落看戏的三人组冷不丁暴露在人前,姿态特别不优雅。蒋青心里懊恼,她太迟钝了,居然都拉不住单细胞生物发疯。 巨兽咆哮,欧阳宇一队跟出来的人都仰头看向了天空。就看到巨大的气流带动四周的树木乱舞,一只红眼的吊睛白虎悬在半空中。 欧阳宇看到蒋青,眼噌地一亮。 只不过他尚未开口,丸子先开口了:“哇!找到你了!” 欧阳宇瞿珊珊面面相觑,推开怀里的人,仰头看着巨兽背上的三人。 丸子盯着瞿珊珊,睁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终于找到你了瞿珊珊。你突然开车就走,都不等同伴们上车,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原来是来跟老大约会吗?我们刚好遇到被你扔在丧尸堆的同伴就追来看看,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一番话,几乎等同于问罪。 欧阳宇一愣,低头看怀里哭的女人。瞿珊珊脸蓦地涨得通红:“崔明理,你知道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吗!” “对啊,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蒋青点点头,“明理很负责任。” 欧阳宇觉得不大对。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蒋青崔明理跟瞿珊珊不对付,但现在的情况? 倒打一耙小能手霍然抢在所有人前面猝不及防地开口说:“别的事后再说,银行地下室里存了大量的枪.支.弹.药,尽快找人来拿。我空间满了。” 作为一个圣父,霍然他不仅擅长倒打一耙,更擅长恶心膈应人,俗称心机婊。 丸子大大地白了瞿珊珊一眼,立即接茬儿:“我们本来决定先去通知大家,再回来。没想到赶上这么大一出琼瑶戏。原来眼泪这么管用的吗?霍然,嘤嘤嘤?” 霍然:“……” 瞿珊珊越听越不对劲,听完丸子的话,脸色都铁青了:“兵器库是我发现的!” “嗯?”蒋青跟着丸子霍然混久了,变脸技术炉火纯青,“我们不过是一个来回,怎么兵器库又变成你发现的了?” 瞿珊珊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我刚才一个人进去探路。这,这丧尸狗就是地下室里的。三只丧尸狗都是追着我出来……蒋青,你要抢功劳别太过分!” “别太过分?哈哈哈,瞿珊珊我发现你脸皮越来越厚了。”蒋青演技那叫一个自然,深得霍然丸子的真传。不仅颠倒黑白学得不错,她嘲讽能力也与日俱增,“你以为地下室的丧尸都是谁清理的?你吗?三只丧尸狗都能吓哭的人?” 瞿珊珊被噎得一个心梗,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 丸子还举起了怀中的小奶柴,小奶狗圆滚滚的像个卡其色的可乐瓶子。竖天线的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舌头舔来舔去,嫩生生的小嗓子‘嗷呜嗷呜’地叫:“这还是我从地下室抱出来的。你这女人真的是,不要脸!” 欧阳宇和后出来的瞿一鸣对视一眼,看了看瞿珊珊,再看嗷呜背上的三只,显然选择相信上面三只。毕竟实力决定了一切。瞿珊珊再会哭,她的武力连霍然一个空间能力者都比不上这个事实,有目共睹。嗷呜背上三只加上嗷呜,足够他们任意穿行M市任何角落。 瞿珊珊气到落泪,她冒着差点被丧尸狗吃掉的风险跑来这里,居然为了蒋青做嫁衣?还有比这更恶心的吗? 当然有,只见丸子蒋青三人组将欧阳宇等人引回丧尸潮爆发地。也就是瞿珊珊抛弃同伴,一人开车逃的地方。原本这些人中有不少是瞿珊珊的忠实拥护者。现在一个个看到拽着欧阳宇胳膊眼睛红红的瞿珊珊,只觉得这女人真是虚伪的要命。 很显然,他们的话完全证实了丸子蒋青三人对瞿珊珊的指责。 众口铄金,瞿珊珊会哭也没用。 欧阳宇最近因为瞿珊珊的知情识趣,对她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在。但一旦确定了这人的人品不堪深交,心里几经撵转,对她的那点意思就淡了下去。 瞿珊珊真的是要吐血。重生这辈子她好多东西都占了先机,几乎顺风顺水。抢在瞿一鸣创出名堂前绑定了他,抢在蒋青出头前占了领导人位置,甚至抢在蒋青跟欧阳宇感情催化前博得欧阳宇的好感。结果就因为一个崔明理,又弄成这幅局面。 她那么多努力,居然不及崔明理会抱蒋青大腿?要不是她抢先拿了蒋青的葫芦,这末世横行的异兽和蒋青的那个空间就都是她的! 瞿珊珊觉得现在她恨的已经不只是蒋青,她只想崔明理这个脑残赶紧去死! 问题是阴阳怪气,崔明理她听不懂。背地里使手段,又弄不过霍然。正大光明出手的话,打不过蒋青更。打不了,骂没用,还有比这更叫人恶心的吗?就因为这三个蠢货,一夕之间,她就从处处被人捧着的瞿大小姐,沦落到队里谁都嫌弃的卑劣小人。 瞿珊珊怀疑自己重生的姿势不对,不然为什么重来一次,她还活得这么不顺。蒋青崔明理欺负她就算了,凭什么阿猫阿狗也来踩踩一脚?欧阳宇之前的那个床伴戴娜,跟条疯狗似的,逮着机会就冲上来咬她一口。这见鬼的日子简直就是噩梦! “你说她会憋多久?”丸子捣了捣霍然的胳膊,看着角落里躲着人的瞿珊珊,“感觉有大招要放,咱们就不能想个办法让她把记忆里的事情都说出来吗?” 霍然瞥了一眼:“憋不了多久。” “不管她,她折腾不出什么花样的。”蒋青现在看瞿珊珊都烦,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昨天欧阳宇不是说,如果半个月后雪还降不下来,就收拾收拾准备启程了。你们还有什么东西没搜集齐的吗?” “为什么要启程?这不是挺好的?” 霍然无语地看着她,蒋青干脆一巴掌拍丸子后脑勺:“你没觉得天气越来越怪了?” “怪又怎么?”外面风雪再大,瞿氏家族的别墅群还是挺牢固的。况且他们手里资源充足,还有发电机全天候宫殿,够她们苟在这不走了。 霍然无奈,这种事情果然不能指望单细胞生物。已经说过的事情,转眼就忘:“M市地处中段,交通四通八达。气候变化太过剧烈,可能会有更多的变故出现。前几天不是已经发现了?丧尸的速度变快,大多丧尸动物也涌入了城市。如果不趁着大雪封路的时候赶紧迁往北地,可能天气转暖之后,情况会危险很多。” “哦,丧尸进化了是吗?”丸子这两天没出门,倒是不清楚。 蒋青:“不仅丧尸进化,丧尸动物和变异动物也涌入了城市。李舜昨天开会的时候特意说过,有一只变异老虎躲在了城南。” 丸子眨了眨眼睛:“所以呢?变异动物的智商也提高了?” “对,”蒋青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找不到食物,它们会攻击人类。” “那北方也有啊,这种情况又不是只有中部地区有。”小奶狗在丸子的脚边‘嗷呜嗷呜嗷呜’地叫着,圆滚滚的肚子贴着地毯蹭。 蒋青心念一动:“难道你想留在M市?” “也没有,我总觉得,”丸子一把撸起小奶狗,小家伙圆滚滚地在丸子的怀里哼唧。丸子一把拽住霍然的领带,将人扯到身边,“你们两个,有一个会死在路上。” 霍然和蒋青心口都是一震,意外地看着丸子。 事实上,丸子单细胞生物的直觉已经完全让蒋青折服。以前还觉得神神道道,现在丸子的这句话对她而言,杀伤力不亚于预言:“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丸子撸着小奶狗的肚子,耸肩:“不造啊。” 霍然和蒋青都沉默了。 许久,霍然骤然拉起丸子,大步往房间走。 蒋青:“干嘛去?” “做.爱。”做多了,霍然现在坦然的一批。 蒋青一头黑线:“……别太过啊,悠着点儿,怀孕就完蛋了。” 回答她的是咔嚓一声锁门声。 不管丸子的预感是真是假,半个月没等到雷火小队就下了决定,立即北迁。不为其他,南方的幸存者北迁途中,引来了大批饥饿的丧尸和丧尸动物。原本还算安全的M市,突然就像个筛子,处于危难之中。团队经过几番讨论,提前北迁。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北迁的途中就下起了冰雹。 本来天气条件就很恶劣,还有人发起了高烧。队伍里有人提出就地扎营,暂时等大家的病熬过去再前进。但是他们刚好走到了省与省之间的交界处。这种地方前不见店后不见村的,扎营可要比继续前进危险得多。 况且发烧的人越来越多,一个高烧,渐渐传染一群人高烧。等雷火团队的领导者发现问题严重,已经有一半的人感染了病毒性高热。 在M市的时候,虽然搜集过许多药物,但是医生却只有一个。失去医生团队,这种原因不明的高热胡乱吃药根本不起作用。退烧药分发下去,只能短暂抑制住高烧,不到几天就又会复发。且这些人在高烧褪去后三天,脸上开始出现无征兆的溃烂。 一时间,人心惶惶。本就陷入情绪紧绷,私下里不知有谁嘴上嘀咕了一句是不是进化后的丧尸病毒感染,这话立即在整个雷火团队传开,队伍迅速陷入恐慌。 有胆小的,提出把高烧的人丢弃。这提议一经提出,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默认。 有人同意自然就有人反对。丸子和蒋青不参与讨论,但因为同意的人比较多,但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去做这个坏人,就显得僵持住了。 正当僵持不下,霍然莫名其妙也发起了高热。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今天更的早~ 下个世界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蛊女,一个是交换人生,暂时没拿定是哪个感谢在2020-05-17 01:32:44~2020-05-17 23:3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50瓶;筝池蔚蓝 40瓶;sunshine、走走冲鸭 10瓶;白白白糖 5瓶;一一 4瓶;说不上爱别纠缠 3瓶;..、柳红娇 2瓶;派大星、小崽崽、ymcmdbhlk、浅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12) 第五只恶毒女配 霍然病发的突然, 当天下午还好好的跟在丸子身边,晚上就烧得不省人事。 丸子退烧药给他灌了几瓶都没用,高烧退不下去。蒋青摘了十几片树叶, 丸子嚼碎了喂进他嘴里, 结果塞进嘴里的霍然完全不会吞咽。物理降温药物降温都不起作用, 丸子急得一拳打崩了山道上的积雪,差点没把整个车队给埋了。 “能不能让明理消停点儿?”欧阳宇真的是承受不来,“她再发几次疯,整条山道儿都要被雪崩埋了。” 为了避免跟丧尸潮遇上,北迁这条路,雷火小队特意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山道。山道虽然难走, 但相比之下, 比废车拥挤的省道更安全。但现在这情况,显然他们预估错误。丸子一个人,足够他们一个小队折在半路上。 “霍然到底什么情况?不是说异能者都没发热?” 蒋青神情凝重。这几天为了看着霍然,她已经心力交瘁。现在不管谁来问她, 她都没心力去应对:“不清楚, 不知道, 别问我。” 欧阳宇被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也没怪蒋青。知道他们是一起的,霍然出事,蒋青心里肯定不好受。于是讪讪地留下句‘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们’,转身走了。 不过他一出房车,就被瞿珊珊给拦住。 瞿珊珊这段时间在团队里颇受排挤。因为先前抛弃队友逃跑的事, 被戴娜联合一帮女人盖上小人的戳儿。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她很是知情识趣了一段时间。因为她不冒头,渐渐别人也就不挖苦她了。好长时间没来眼前晃悠,突然被瞿珊珊拦住,欧阳宇一愣。 “什么事?”坏印象归坏印象,瞿珊珊被人欺负排挤多了,渐渐也会引人同情。 不得不说,瞿珊珊虽然品行不咋地,长相却是很过硬的。一帮子人里面,除了崔明理比她长得美,蒋青都不及她风情。 她眉眼这么一蹙,那股柔弱硬撑坚强的感觉就有了:“队长,高烧这些人的情况更末世前感染丧尸病毒发病的情况一模一样。如果这些人是二次发病,发生尸变。咱们困在这半道上,那对队伍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虽然半道上将重病的队员抛下违背雷火的原则,但为大家考虑,将这些人留在身边才是对没发病的人不负责。” 这话戳中欧阳宇所思所想。也戳中了其他未发病人的心思。不过大家心里清楚,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做这个坏人。只是一直沉默着,僵持不下罢了。 欧阳宇不说话,瞿珊珊小心观察他的神情,于是又说:“别的人好安排,单独安排一个地方隔离。如果不尸变,大家继续一起前行。但霍然情况特殊。队长,霍然的身上有着咱们小队半年的口粮和日用品。他一旦尸变,那些口粮和日用品就打水漂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欧阳宇怎么会不知道?但末世空间异能者不多。他们队伍的空间异能者才两个。不,三个,蒋青算一个。 瞿珊珊舔了舔嘴唇:“队长知道异能者脑袋里都有晶核吗?” “嗯?”欧阳宇冷不丁的被这一句话炸的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对吧?”瞿珊珊本来不想这么早把这个底牌露出来。按照她的预计,这个底牌必须捂到北迁基地以后。但现在不行了,再捂着,她就再也没有话语权了,“每个异能者的脑袋里面,其实都会长出晶核。不信的话,队长可以挖开一个异能者脑袋试试。”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挖过?”欧阳宇不太敢相信她。 瞿珊珊一梗,没解释。 欧阳宇于是低下头,眼神锐利地射向瞿珊珊。 瞿珊珊此时单薄笔直地站在欧阳宇面前。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欧阳宇,非常的笃定。欧阳宇心里有一瞬的怀疑,但看着此时瞿珊珊的模样,又莫名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没有在骗他。欧阳宇摩挲着嘴唇,脚不自觉地点地。 一旦他觉得有什么超过他的预期,让他觉得难以适从,就会有这种身体反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瞿珊珊太奇怪了,欧阳宇莫名想起丸子提过的重生猜测,“晶核有什么用?你突然提起晶核,是想说什么!” 瞿珊珊:“这就是我想跟队长说的。晶核,就是异能的来源。” 欧阳宇心中一跳:“所以?” “如果消化吸收了异能者的晶核,同属性的晶核能提升本身异能等级。”瞿珊珊对欧阳宇抱着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信任,她几乎毫无保留,“非同属性异能,如果吸收者本身能力和意志力足够强悍,就能将异能据为己有。” 话音一落,欧阳宇几乎是心神俱震。他胸腔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起来。 “队长,霍然看样子已经要废了。”瞿珊珊抓住欧阳宇的胳膊,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如果能在他尸变前拿走晶核,就能将空间异……” “你们在这做什么?”蒋青咔嚓一声打开房车的门,揉着太阳穴伸出脑袋。 瞿珊珊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欧阳宇怀里埋。 欧阳宇紧张之下没躲,反而伸手将瞿珊珊圈进怀中。仰起脸,看着蒋青笑了一下。然后搂着瞿珊珊进了另一个停靠的房车。 蒋青目睹了两人黏糊地走远,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回到房间,丸子抱着高烧的霍然,整个人暴躁得像个随时发疯的小牛犊子。蒋青无奈:“你去睡一会儿吧,我替你看着。老这么干耗着是不行的。要是霍然好了,你自己却倒下去。到时候谁想对霍然做点什么,你该怎么办?” 丸子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很难受,他快不能呼吸了。” “我知道,我知道,”崔明理什么时候这么委屈巴巴过,蒋青看得心疼,赶紧将丸子搂怀里拍拍,“但你得为长远打算。霍然是双系异能者,体能比普通人强,不可能是丧尸病毒感染。突然高烧,说不定是激发第三异能。” 往好处一想,丸子觉得蒋青说的有道理:“我激发异能的时候也高烧!” “对吧?”蒋青看她打起精神,心里松了口气,“霍然跟一般人不一样,他精神力强,心理素质也高。你没发现吗?精神力强的人都比较容易激发异能。” “发现了发现了,”丸子小鸡啄米地点了头,“霍然一定是在激发第三异能。” 被蒋青劝动,丸子大大地松了口气。 蒋青说啥她信啥,确实累,丸子听了话,在蒋青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车。 事实上,因为不明原因发高烧的人有传染性,这些人现在被单独隔离在一辆车上。霍然的情况特殊,他虽然高烧,但没有浑身溃烂的情况,所以暂时没别挪走。 当然,没挪走的最主要原因是雷火小队一个队伍的人里面,没有人能打得过丸子和蒋青。他们就是想动霍然,也过不去蒋青和丸子这一关。 丸子去休息,蒋青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霍然发病得突然,不仅丸子紧张的几两天两夜没合眼,蒋青也绷着一张皮,这几天没怎么睡。 她这么一闭眼,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想通,觉得霍然没事,她竟然睡着了。 瞿珊珊和欧阳宇就是这个时候上车的。 几乎上车的瞬间,瞿珊珊就一个麻醉帕子捂住了蒋青的鼻子。昏睡中的蒋青挣扎了几下,被欧阳宇死死地按住。吸入太多迷.药,头一歪倒在欧阳宇怀里就昏睡了过去。 瞿珊珊拿着一把刀靠近霍然,刚准备给霍然脖子来一刀,被欧阳宇拦住。 瞿珊珊:“?” “先别动。”欧阳宇虽然被异能给说动了,但他本身的良心和原则让他没办法活生生地对同伴下手。制止了瞿珊珊,他蹲在霍然身边,仔细地凝视高烧不醒的年轻男人。 霍然无疑是俊美的。整个团队单轮五官和皮相,长得最好的当然是崔明理,第二好就是霍然。霍然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要精致。这也是瞿珊珊不喜欢她的原因之一。霍然的好看,不仅仅体现在皮相上,他一颦一笑尽是从容,一举一动都镌刻了优雅。这个男人是从骨子里散发的迷人,连男人都欣赏。 此时霍然脸色通红,浑身被高热烧成了粉色,别样的诱惑。 “他身上并没有出现溃烂。”简单地检查了霍然的身体,毫无疑问,一个伤口甚至一个疤痕都没有。白璧无瑕,肌理绝美。 “可能是异能者,所以抵抗病毒的时间长一点。”瞿珊珊想要空间很久了。有了空间,就掌握了资源,捏住了团队的命脉。只要她是空间能力者,哪怕她出去,所有人都得保护他。或者她理所当然的逃跑,都是有正当的理由。 欧阳宇眉头皱起来:“晶核会因为异能者尸变消失不见吗?” 瞿珊珊很想说会。但这个谎太容易被拆穿,一个不好会让她重新被欧阳宇厌弃。既然将底牌打出来,她不想因为一时心急就让牌折损了效用。 深吸了一口气,瞿珊珊几乎瘪吐血:“不会。” 欧阳宇看着霍然,他选择暂时不动他:“那就静观其变。” “可是宇哥,如果他不尸变呢?”瞿珊珊立即急了,她抓住欧阳宇的胳膊,“如果他不尸变,这个空间异能还拿不拿?” “不尸变当然是件好事。”欧阳宇诧异地看着她,“霍然本来就是雷火的成员。空间异能在他身上,跟在别人身上没多大区别。” “怎么就没多大区别?”这里面区别大了,“宇哥不觉得霍然不听话吗!” 霍然确实有点傲,但欧阳宇觉得情有可原。有本事的男人,傲气一点是正常的。况且霍然从来不会耽误正经事:“再等等,如果尸变,我会亲自取走晶核。” 瞿珊珊一口气哽在心口。 但欧阳宇决定的事情,她根本无法左右。瞿珊珊不免又想起上辈子,上辈子除了蒋青能极少情况下改变欧阳宇的决定,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殊荣。两人进来看了一眼,迷昏了蒋青,结果什么都没做又下车。 不过瞿珊珊临下车之前,从霍然床垫下面抽出一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塞进衣服里。 丸子深沉一觉睡醒,霍然还是没有醒来。不过就算没醒,也没有恶化的情况。丸子大致放了心,对霍然可能觉醒第三异能更深信不疑。蒋青捂着昏沉的脑袋,脸色不太好看:“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人在车上?” 丸子看她脸色难看,想到她这两天也没睡好。 于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有:“青青姐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行,我现在想通了。” 蒋青狐疑地四处检查,没发现什么奇怪,才犹豫问:“你一个人行吗?” “我可以,”丸子又替霍然擦了脸颊,“我能照顾他。” 蒋青确实头昏沉沉的,这种昏沉她太清楚了。不是自然劳累造成,她昏睡之前,分明嗅到了麻醉药物的味道。不过这件事没弄明白之前,她也没说出来让丸子紧张。这两天,丸子为霍然已经心力交瘁了:“那我回去眯一觉,你有事大喊。” 见丸子点头,蒋青才黑着脸下了车。 守到半夜的时候,霍然有清醒过一次。虽然意识不大分明,但显然没有尸化的迹象。丸子抱着他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想到自己接连几天绷着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她困意难以克制。 揉了揉眼睛,丸子昏沉沉地爬上了霍然的床。 一夜过去,被隔离的那些发热的普通人,果然丧尸化了。不仅丧尸化,其中有一个武力不错的男性。在丧尸化的同时,觉醒了异能。 这简直是噩梦,一个有异能的丧尸。而且还是不错的异能,冰系异能。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给了他无穷的属性加成,他在冰雪之中,攻击力惊人。除了他变异,剩下的丧尸化的人速度也比一般丧尸快个两三倍。人类异能者的异能还没得到升级,丧尸先升级了,这简直就是把人类往死路上逼。 丸子这几天照顾霍然,欧阳宇瞿一鸣等人联手击杀丧尸。结果他们一队人,弄不过那一个冰系异能丧尸,弄得苦不堪言。 蒋青看不过去,出去帮忙。 但蒋青也没办法,冰雪之中,他们根本捕捉不到冰系异能丧尸的踪影。 场面一度混乱。巨大的恐慌笼罩了雷火团队。原本就主张击杀抛弃高烧者的人这时候纷纷恨起了欧阳宇的妇人之仁。如果不是他一时心软,生命关头不愿抛弃感染的同伴,他们就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一时间,恐惧激发的愤怒袭上头脑,他们都恨起了欧阳宇。 霍然的处境蓦地尴尬起来。霍然是目前唯一一个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还被安置在正常人车中的异能者。不知道有谁在散播谣言,说异能者丧尸化的结果有多恐怖,现在所有人都情绪激动的要趁着霍然没醒,爆掉霍然的脑袋。 “你们敢!”丸子双眼一瞪,“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 蒋青在外面跟欧阳宇瞿一鸣对付变异冰系丧尸,无暇多顾。瞿珊珊带着一群人逼进丸子的房车,要求丸子务必交出霍然:“这是为了大家的性命,你不要太自私!” “大家的性命?霍然跟那些意志薄弱的丧尸不一样。”丸子才不管什么大家的性命,“他身上没有任何溃烂的情况,他在觉醒第三异能!” “觉醒第三异能?你开什么玩笑!”愤怒让所有人忽略了瞿珊珊之前的所作所为,团结在一起,为求生将一切危险掐灭在萌芽阶段,“这个世界上有三系异能者?你别异想天开了!一个人最多就只有两种异能,你吹牛撒谎也不知道说个可信的!” “为什么不可信?霍然就是团队里唯一的双系异能者!他就是与众不同的!” “小女孩儿,末世了恋爱脑要不得。”瞿珊珊今天必须得到空间异能,蒋青不在,霍然还昏迷不醒,队伍里能干扰她的人都不在。今天就是最佳时机:“我奉劝你,赶紧把人交出来。你自己死没关系,别害到别人的性命。” 丸子抱着霍然,火气就上来了:“那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瞿珊珊本来打着众人言语逼迫的主意,但这会儿看着丸子攻击的姿态一摆出来。她忽然想起来,丸子跟蒋青不一样,崔明理这个人是根本不讲道理的:“崔明理!你想拉着大家跟你一起陪葬,你还是个人吗!” “是不是人,轮不到你来说。”丸子没有绳子,只能打横抱着霍然。 她攻击的速度又快又突然。来逼迫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丸子就一脚踹了过来。她的力量,这么长时间,大家都见识过的。只见她一脚踹过来,房车地面都被踩出一个坑。 “崔明理!”腿软跪倒在地的瞿珊珊尖叫。 丸子不管,抱着人就疯狂冲瞿珊珊攻击。崔姗姗文斗还可,武斗根本就不行。精神控制异能能控制不同人,却控制不了异能等级高她太多的丸子。气势汹汹来袭,结果被打得抱头鼠窜。她于是连忙控制着人替她挡,结果这些人被丸子一个一个扔出房车。 外面的丧尸跟蒋青欧阳宇几个人打得不可开交。因为速度的变化,或者说,智力水平的进化,他们的枪竟然打不中移动的丧尸。 越来越捉襟见肘,仓促之中,竟然有丧尸摸到了房车这边。 被丸子丢下房车的都是异能者。其中水系占了三个,剩下的都是手心脚心长眼睛,或者浑身散发香气,再或者身体能有三十秒软化等等,都是些废物不能打的异能者。丧尸一涌上来,尖叫着逃窜起来。 瞿珊珊是其中唯一一个精神控制系,她尝试干扰丧尸的思维。让他们停止攻击她,但显然异能未经锻炼,弱的很。 丸子叉腰看着他们被丧尸追得鬼哭狼嚎,正要关门。 有人经控制下尖叫地斥责不救他们的丸子:“崔明理你是死人啊!没看到丧尸攻击人类,你站在那都不能伸出援手吗!” “老子救你个鬼!”丸子转身上车,将门摔得震天响,“死去吧你们!” 砰砰几声枪响,丸子透过窗户看到就要被丧尸抓到的瞿珊珊,慌乱之中竟然精准地几枪爆了丧尸的头。不仅如此,她还打中了一个速度非常快的似乎觉醒了速度异能的丧尸。看着看着,丸子不禁眉头紧皱,这个瞿珊珊怎么回事?运气也太好了吧! 由于丸子冷血的关门行为,欧阳宇几人成功驱赶了冰系丧尸后,她受到了追责。 丸子的行为,在瞿珊珊等人看来,恶劣程度已经不亚于那天她抛下团队独自逃跑。毕竟她当时是因为太害怕没有异能支持,极度经控制下才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丸子却不同,她是有能力救人并且冷眼旁观丧尸对团队伙伴的屠杀。 这是蓄意的,存心的,与瞿珊珊那日的应激反应是两个概念了。 当然,‘应激反应’这种话自然是出自瞿珊珊之口。她之前解释过,不过没被众人接受。但这次再拿出来,却明显得到了认同。她是想借此机会,将抛弃同伴逃生的罪名订到丸子的头上。平常不好挑拨,今天下午大部分异能弱者亲眼所见。 欧阳宇很失望:“明理,是真的吗?你真的这样做了?” “对,我就是不想救他们。”丸子做了就敢承认,半点没在怕的,“是他们先逼我交出霍然的。他们想要霍然的命,我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霍然高烧,快尸变了!”浑身香味的异能者被瞿珊珊看了一眼,站出来,“你们也看到异能丧尸有多恐怖。霍然本身就是双系异能者,要是丧尸化,觉醒什么奇怪的异能。那岂不是雷火团队的死路!我们未雨绸缪有什么错!” 丸子:“那为什么霍然不能或者觉醒第三异能?” 那人一愣,想到瞿珊珊的话,嗤笑说:“怎么可能?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弱鸡,凭什么觉醒第三异能?” “那为什么作为丧尸就可以?”蒋青刚经历一场大战,身上都是血,血腥气和煞气都很重。她皱着眉头,非常不耐烦,“你不觉得你的逻辑都不能自洽吗?这么蹩脚的理由都能找出来,说罢,你们到底什么目的!” 那人还没开口,欧阳宇眼睛冷冷瞪向了瞿珊珊。 瞿珊珊心口一缩:“他快尸变了。” 就在她说完这句,就看到房车的门打开,霍然木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他身上的皮肤没有丝毫腐烂,光洁雪白如初。但是一双眼睛,显然不是人类的眼睛了。 有人尖叫:“他的眼睛是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写完了感谢在2020-05-17 23:32:30~2020-05-19 01: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肉嘟嘟的汤圆、栎笙、2090124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南、离离 20瓶;khwq、有狐说道、九流 10瓶;.. 6瓶;φ、黑化研 5瓶;玄幻迷 3瓶;柳红娇、艾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13) 第五只恶毒女配 一瞬间几辆房车中只有风声, 鸦雀无声。 霍然的一双眼睛血红,眼珠子虽然保持黑色没变,但眼白的区域全部充血。他缓缓移动着眼球扫视在场每一个人, 眼睛眨动的频率非常低, 似乎不眨眼睛也无惧场外风雪。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哪怕他身上并无溃烂的痕迹,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死气。 “霍,霍然?”欧阳宇呼吸都放轻了,“你醒了?” 霍然没有回答他,森林目光一寸一寸扫视着在场的人。目光所到之处,被注视的人不自觉地打起了寒颤。最终, 他的目光在瞿珊珊身上落定。 瞿珊珊的心跳这一瞬间失了序。后脊梁的鸡皮疙瘩缓缓冒出来, 她一动不敢动。 其他人目睹着这场景,害怕的同时也觉得莫名。霍然以往不论何时,眼睛从来没在崔明理以外的女人身上停留,高烧一场清醒过来, 却盯着瞿珊珊不放。 然而被霍然盯住的瞿珊珊却并未感到半分荣幸。这种冷冰冰的目光黏在身上, 跟毒蛇爬过一样让人感觉不舒服。欧阳宇警惕地盯着房车上的霍然, 以防他暴起,自己能随时扑上去给霍然一击,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但是等了很久,霍然没有攻击人群的意思。 “你在看什么?”丸子跳起来一巴掌打在霍然的脑门上,“你看那个女人干什么?” 霍然被打得一愣,低下头, 表情懵懂地看着丸子。 丸子瞪着大眼睛眨动了两下,渐渐的,表情凝重了起来:“霍然,你还认得人吗?” 霍然张了张嘴,清冽的嗓音没有了,变成了粗嘎浑浊的破风箱。赫赫的声音立即让丸子的一颗心沉下去,脸色煞白。他试图发出声音,只是挣扎了很久,一个字没有发出来。漂亮的脸也仿佛肌肉坏死,没有一丝表情。 事情大条了。 蒋青骤然拔.出□□,一把拽住丸子的胳膊将人从霍然身边扯开。 丸子哭了:“霍然哑了……” 霍然在蒋青拉开丸子的瞬间眉眼中闪过戾气,但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猩红的眼睛冷冷地攫住蒋青,仿佛随时扑上来咬断蒋青的脖子。 天越来越黑,四周的雨夹雪越下越大。狂风卷着空气不住地往人脖子里钻,再不上车,他们就算不被闻着味过来的丧尸给撕了,也可能会冻死在这大雪里。霍然下令让所有队员回到车上,自己断后。最后看一眼霍然确定他没攻击,才准备撤回房车里。 只是他才一转身,霍然的身形快如闪电。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风雪吹拂得人睁不开眼,紧接着,众人听到一声尖叫。是瞿珊珊,之间霍然以手成爪,似乎是要从背后掏掉瞿珊珊的心脏。 他速度快又狠,瞿珊珊附近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袭至跟前。就见瞿珊珊一把扯过附近的一个女性队员,挡在自己身前。那女性队员完全都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霍然的手穿透女性队员的身体,鲜血直流,红了一地。 风声呼啸,血腥味弥漫开来。 这一瞬间的恐惧,像是无形的网将在场的所有人网住。欧阳宇几乎目眦尽裂,不知道是震惊霍然骤然袭击瞿珊珊,还是瞿珊珊居然情急之下拉同伴挡枪。 迟钝了将近三秒,欧阳宇才想起来开枪。 只是子弹的速度竟然赶不上霍然移动的速度。他消瘦的身影在人群里闪烁,速度快到目不暇接。欧阳宇一面心中惊恐一面又投鼠忌器,根本无法攻击。慌乱了一会儿,丸子刚要撸起袖子上去帮忙,蒋青一把箍住她厉喝:“他只攻击瞿珊珊,瞿珊珊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瞿珊珊哪里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她尖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救我,宇哥救我!” 霍然的速度非常快,但是瞿珊珊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形中在保护她。无论有多不科学,霍然每次就要伤到她,都被她拉扯别人挡掉。 一时间,鲜血流了一地,尖叫声与哀嚎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异样阴森恐怖。 欧阳宇怒极,看着队员一个一个被暴走的霍然掏心,转头冲蒋青怒吼:“还拦着崔明理做什么!还不快松开她让她上去帮忙!” 蒋青火气就上来:“你有本事就自己上,要什么明理去送死?” 欧阳宇被她噎得一哽:“他不攻击崔明理你没发现吗!” “你怎么知道他不攻击明理?” 蒋青护着丸子,手.枪指着霍然的脑袋:“霍然,你意识是清醒的吗?” 霍然从头至尾没有表现出攻击姿态,但猩红的眼睛和僵硬不协调的肢体,让人摸不准他现在到底是人还是丧尸。蒋青的话问出来,当然没有等到回答。但是同样的,霍然的目标从头至尾就只有瞿珊珊一个人。 瞿珊珊拿谁挡,谁死。瞿珊珊离谁远,谁就没事。 这么明显,在场幸存者都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到。情急之下,他们也顾不上什么逻辑,只诘问瞿珊珊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霍然尸变还恨不得杀了她。 瞿珊珊会承认才怪,她只在疯狂地贴着附近的人。明明速度不快,但总是恰到好处地躲在别人身后并且避开了危险。眼看着瞿珊珊躲到蒋青的身后,血淋淋的霍然即将在掠至蒋青面前时,丸子忽然从背后戳了戳蒋青的肩膀:“让我来。” 蒋青怕傻子疯劲儿上头不管不顾,一把扯住她后脖子:“你特么给老娘清醒点,OK?” “OK,OK,我很清醒的。” 丸子捂着脖子,示意蒋青快放开她的衣领。蒋青坚持拉着她就是不放,OK,丸子选择妥协,然后就以这个神奇的姿势努力地跟霍然进行脑电波链接:“霍然我肚子饿了。薯片薯片,我要薯片和可乐。” 霍然在迎面怼上丸子之后,停下了攻击。 他站在丸子的对面一米处,歪着脑袋看丸子被蒋青拎着后脖子原地蹬腿,猩红的眼睛竟然缓缓眨动了一下。 而瞿珊珊就是这个时候,冲上了房车,顺便锁死了房车的门。 霍然霍然放弃了攻击,直愣愣地站在丸子面前。面无表情的脸上能看出一点挣扎,似乎在犹豫。大约十秒钟,他的手心里多了一袋儿烧烤味的薯片和一听可乐。 众人尤其是蒋青:“……” 欧阳宇一口冷风呛到喉咙里,惊恐的目光在丸子和红眼霍然之间转动。他想问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目光在触及霍然冷森的眼神后,识趣地缩回去。 狂风暴雪也洗刷不掉山道上浓重的血腥气。霍然刚才爆发,短短十分钟内,一共杀掉四个人。四个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的积雪。剩下的存活者躲在角落,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对面对视的一人一丧尸(怪物?)。 “大家都回房车里,快!”欧阳宇压低了声音立即吼道。 呆愣的人回过神,慌里慌张地往附近的房车里钻。但是瞿珊珊一个人锁了一辆房车,虽然队伍里人因为高烧尸变了不少,但房车依旧不够。 无论他们怎么敲门,房车就是不开门,底下急哭的雷火队员都破口大骂。 瞿珊珊蜷缩在房车最里面的房间,瑟瑟发抖。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错,只是刚面临了死亡,无法从恐惧中摆脱出来。外面的骂声和哭声她都听不见,她满心都在害怕。霍然尸变了,霍然尸变了,霍然尸变了还想要她的命…… 这一刻,瞿珊珊脑子里的情情爱爱清除干净,满脑子都只有怎么从霍然的手下活下去。 欧阳宇尝试了无数种办法,都叫不动瞿珊珊开门。极度惊慌之下,他忽然发现站在丸子面前的霍然从暴走状态恢复了木讷。他呆呆地看着丸子,不知道是认出来是自己的女朋友还是怎么,只是看着丸子而已。 丸子欢呼一声,扭头嘚瑟:“你看!他还是清醒的!” 欧阳宇握着枪缓缓地靠近霍然,霍然仿佛感觉不到,连回头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激动惊恐的人因为霍然的安静,渐渐冷静下来。 丸子忽然原地转了一圈,朝霍然缓缓地伸出了一只食指。 霍然木楞地看着她,然后也伸出一只带血的食指,缓缓地与丸子的食指对上。 一片死寂。 蒋青:“……”这种情况下都能接的上脑电波,她也是真的服。 松开丸子的衣领,蒋青手里的枪转了一圈利落地插进后腰,反手推着丸子上车。红眼霍然还站在原地,凶狠地等着拉丸子走的蒋青。 蒋青白了他一眼,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她特么的快冻死了:“有话上车说吧。” 霍然原地站着,大约三秒钟,抬脚上了车。 三人一走,紧绷的氛围立即解封。幸存者看着紧闭的房车车门,以及满地鲜血和死不瞑目的同伴,一个个脸色铁青。 瞿一鸣忽地笑了一声,收枪上了另一辆房车。 欧阳宇站在原地,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黑沉凝重。欧阳宇不傻,看这情况,当然猜出瞿珊珊对霍然动手了。虽然不清楚她私下里对霍然做了什么,但他隐约觉得霍然突然间丧尸化,跟瞿珊珊脱不开关系。 看着新鲜的四具尸体,欧阳宇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非常大的错误。 那就是在丸子蒋青三人组状告瞿珊珊抛弃同伴之时,不该因为瞿珊珊哭得太惨,一时心软没有处置她。如果不是他袒护了瞿珊珊,今天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欧阳宇已经预料到事后,队员对他的怨恨。 怨恨归怨恨,剩下的人还是得活。 新鲜的尸体陈列在此,鲜血的味道很快会吸引丧尸过来。因为丸子之前的发疯乱砸,前方山道上的积雪大面积滑坡盖住前进的路。如果不尽快离开,恐怕会被丧尸包抄成为瓮中之鳖,整队人丧生此地。 欧阳宇去车里暖和了一会儿,就带了几个异能者去前面清理积雪。夜里在半道上夜宿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尤其现在这一带还有一个没被抓到的冰系异能丧尸。 瞿珊珊一直躲在房车里,房车的钥匙也无法打开车门。 霍然已经丧尸化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丧尸化后的人会是这种模样。不管瞿珊珊愿不愿意承认,丧尸化的霍然跟一般丧尸不同,他存留了意识。原本一心为了得到空间异能晶核不惜给霍然注入丧尸病毒,但现在她已经没有这个欲望,甚至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居然给自己招来了这么大一个要命的麻烦。 霍然不死,她就要被杀死。这种感觉越演越烈,瞿珊珊努力蜷缩着自己。但那种如芒在背的锐利,被什么东西给盯上的恐怖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丸子和蒋青蹲在仿佛人偶一样僵硬的霍然面前,感觉比较的新奇。不知道是丧尸见多了,还是丑八怪看多了,丸子竟然觉得现在眼红红皮肤白得像雪的霍然有点好看。蒋青一巴掌打在她□□上头的后脑勺上,顺便让她滚一边去吃薯片。 虽然曾经是伙伴,但一旦物种变得不同,感觉起来还是有点陌生的。蒋青皱着眉头研究现在的霍然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总觉得不同寻常。 霍然的注意力显然全在旁边吃薯片的傻子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霍然,霍然?”蒋青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过她手在霍然眼前都快挥断了,霍然连个眼风儿都不给她。蒋青冷笑一声。在地上捡起一只拖鞋,上前,给吃个不停的丸子后脑勺一鞋底敲下去。 果然,霍然脸上的神情瞬间就变了。那股凶戾的气息,吓得蒋青握拖鞋的手都颤了一下。 霍然僵硬地站起来,蹲到丸子的面前。 丸子刚吃完十袋薯片,嘴角还都是薯片的碎屑:“干啥?要吃?” 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跟门口的石墩子一样盯着。然后就看到他突然倾身过来,伸出舌头在丸子的嘴唇上舔了一口。 丸子:“???” 蒋青额头青筋一跳:“……”特么的都成变丧尸了,还演个鬼的青春偶像剧! 霍然:“赫赫赫赫……” 丸子忽然正色起来:“你说你变成这样是有人背地里害你?” 蒋青:“?” 霍然:“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 丸子一把将手中可乐摔在地上,刷地站起来:“我就说你不可能感染丧尸病毒!你特么连泡面火腿肠都不吃,就只吃有机食物,怎么可能感染病毒!” 蒋青:“??” 霍然:“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赫……” 丸子怒起一脚踹碎了椅子:“被老子抓到是谁,老子就像剁碎这个椅子一样剁碎了他!” 蒋青:“???”hello? 眼睁睁看着丸子一把扛起浑身是血的霍然,抬腿就往外走,蒋青已经迷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崔明理这傻蛋到底是怎么从霍然的赫赫声里听出这么多内容的?怕她疯起来又惹众怒,蒋青赶紧跟上。 三人来到山道前,欧阳宇正亲自下手清理积雪。 欧阳宇站在最高处,一面铲动最高层的积雪一面一心二红地指挥众人从各个角度尽快将道路清出一条车道。不过她们三人刚靠近,所有人立即觉察到危险。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霍然出现的一瞬间就躲到欧阳宇的身后去。 “你们来的正巧,”欧阳宇注意到红眼霍然安心地挂在丸子的肩上,不知为何那口紧绷的气就松弛下来,“快点过来帮忙。” 丸子眼睛在人群中逡巡,试图找到对霍然下黑手的人。只是眼睛转了一圈,没看到她想找的人:“瞿珊珊呢?” ……明知故问,瞿珊珊怎么可能在这里。众人心中诽腹,却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怼丸子。那不知道是人是丧尸的霍然还挂在她的肩上,谁晓得他们贸然激怒丸子,会造成什么结果?“她上了车就没下来过,估计还在那辆房车里躲着吧。” 丸子一拍脑袋,也是,愤怒之下居然糊涂了。 她张嘴,刚想说什么。鼻子忽然耸动了两下,眉头紧锁:“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蒋青正色起来,“什么东西?” “不是丧尸就是丧尸动物,空气中有股腐臭味。”丸子看着突然惊慌的欧阳宇等人,以及她们身前牢牢拦住山道的积雪,终于良心发现,“你们都给我让开!” 欧阳宇眼睛蹭地一亮,赶紧带着人让开。 只见丸子将霍然往地上一丢。霍然木着一张脸嘭地一声脸砸雪地里,保持着姿势没动。而丸子则扭了扭手腕,一拳砸在积雪上。霎时间,积雪扑簌簌地抖动了,坚硬的凝结在一起的雪从中间粉碎,然后泥沙俱下一般从半道上滑了下去。 这场面从开始到结束,不会超过一分钟。 欧阳宇及众人下巴掉在地上:“……”特么他们挖了快一个小时,还不及人家一拳管用。 山道清出来,紧绷了几天的心立即就松弛了下去。欧阳宇当下不敢耽搁,立即回头说:“所有人,回车里去。马上离开这里。” 众人跑得快,丧尸来的更快。 地上已经处理过的尸体,还没散去的血腥味儿,成功招来了大批深山里的丧尸动物。雷火小队的成员急忙之中挤上了车,油门还没踩,就看到有一辆房车毫不客气地撞开其他车子,不管其他车子翻下山崖,直冲前方山道而去。 她速度快到别人反应不及,回过神,那辆车早已绝尘而去。 丸子刚招出嗷呜去救,就感觉到脚下脸埋在积雪里的霍然忽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冲出了百米之外。 山道虽然被清理出来,地面的积雪却依旧打滑。 瞿珊珊双眼充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活着,不管用什么身份什么名声,必须得活着。重生这一世,她不能比上辈子更失败。速度越开越高,房车连翻地撞上防护栏,也阻拦不了瞿珊珊求生的欲望。 不过就在瞿珊珊绕过盘山公路,进入下一个地域,车子忽然撞上了山谷下的路牌。撞上路牌的瞬间,瞿珊珊胸前的佛牌啪地一声碎了。 而车子停顿的这一秒钟,挡风玻璃上就多出了一张脸。 霍然趴在车顶上,脸朝挡风板地看了一眼瞿珊珊。不管瞿珊珊吓到神魂俱裂,他一只手嘭地一声杂碎了玻璃掐住了瞿珊珊的脖子。 房车在山道上胡乱撞击,失去了方向。霍然冲被掐的面目青紫的瞿珊珊咧嘴一笑,然后咔嚓一声拧断了她的脖子。几乎在瞿珊珊断气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白光从瞿珊珊的身上飞出,撞入了蒋青的体内。 而与此同时,丸子和霍然同时陷入了昏迷。 蒋青感觉到头皮发麻,下一秒,忽然神清气爽。她一把抄起昏迷的丸子,跳上半空嗷呜的背朝欧阳宇大喊:“带着所有人迅速离开,我断后。” 欧阳宇立即下令:“全速撤离。” 就在所有人离开这个山道,大批山中饥饿已久的丧尸动物,变异动物蜂拥而至。蒋青抬起手,借着滚动翻涌的气流和湿润的天气,缓缓召集雷云。 这一次,天空中的雷云是前所未有的厚实。其中翻滚的电花,大的像活着的游龙。正在以雷霆之威俯视着下面被血肉气息迷了心智的腐尸们。三秒钟后,蒋青骤然一手挥下。铺天盖地的电网像一个罩子,牢牢地罩住了地面的丧尸动物。 持续将近两分钟的雷电,炸得整座山头亮如白昼。雷电停息,所有东西化作焦灰。 蒋青晃悠了有点昏沉的脑袋,塞了三四片叶子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下去。神志恢复清明,她一眼看到山脚下撞击在路牌上的房车,以及房车盯上昏迷不醒的霍然。 “嗷呜,去!” 嗷呜仰天长啸,四爪一蹬,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昏迷不醒的丸子和霍然脑海里翻涌了一些画面和记忆。乱七八糟地搅合在一起,形成了连贯的剧情提要。霍然率先睁开了眼睛,盘腿坐在房车顶上盯着自己的一只手陷入了沉思:……他这只手是不是有毒,怎么又亲手结果了女主? 作者有话要说:霍然百思不得其解感谢在2020-05-19 01:58:22~2020-05-20 02:5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彩荣宸 2个;瘦小的土拨鼠、药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妩 20瓶;阿莯 18瓶;檀溪 8瓶;Zz~、改名 5瓶;.. 4瓶;九彩荣宸 2瓶;晋江、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末世之力能扛鼎的脑残(完) 第五只恶毒女配 霍然想不通, 丸子趴伏在蒋青的肩膀上,故事的脉络渐渐与记忆融合。再次睁开眼睛,眼神就已经变了个样子。蒋青指使嗷呜飞跃半山腰, 落到霍然身边。记忆复苏的丸子看着眼前仿佛怀疑人生的霍小然同学, 不太明白他又怎么了。 许久之后, 霍然抬起头,看向丸子的眼睛里略带悲伤的眼泪。 丸子:“?” 半山道上的丧尸已经被蒋青全部消灭,况且还有嗷呜守在一旁。三人一兽(两人一兽一丧尸?)面面相觑,霍然默默地朝丸子伸出了两只胳膊。丸子懵懂地伸出胳膊去接住了他。蒋青抱着神奇的眼神,眼睁睁看着霍然一脸‘贼糟心’的表情埋入了丸子怀里。 蒋青:“……不是,我说, 你俩差不多得了!”特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人尸恋能不能靠点谱?半山道上来个人鬼情未了信不信她酸起来给你俩都丢这? “咋?”丸子抚摸着霍然的头,懵中带点想笑。 霍然赫赫的破风箱嗓子,经历了千难万苦终于发出声音:“完蛋,又搞砸一世。” 丸子:“???” 霍然不说话了, 脸埋在丸子颈间, 一动不动。 ……行吧, 丸子一把抱起他翻身上了嗷呜的背。然后指使了嗷呜追上前方已经安全撤离的雷火小队。这次突然的高烧,雷火损失惨重。原本将近六十人的队伍,现在就勉强只剩下三十五个。不过总体来说,剩得都是异能者。 赶上队伍的时候,车队正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村子里。 这个村子依山傍水,末世前应该属于交通比较闭塞的地区。所以相对的, 丧尸非常少。车队进来将丧尸该清理清理干净,做好必要的防护,就找了比较坚固的楼暂时休整。 蒋青带着丸子和霍然回来,一群人围着碳炉正面色沉郁地发着呆。 霍然的尸变,暴起伤人,对这些幸存者来说是一场噩梦。 然而最让他们难受恐惧的却不是霍然,而是瞿珊珊这个毫不犹豫从背后下手拖别人挡灾的人类。虽然一早知道人心险恶,但真的亲生经历还是觉得如此的恐怖。所有人沉默也是不知道说什么,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人里会不会有第二个瞿珊珊。 蒋青丸子带着霍然突然出现,瞬间打破了沉默,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你们怎么把他带过来!”其中一个异能者倏地站起来,枪.支举着对准了霍然。其他人瞪大了眼睛,浑身就紧绷,一眨不眨地盯紧了三人。 丸子无视她,抱着霍然坦然地走进去。 蒋青也没理会,进去就一屁股坐在那个异能者空出来的位置上。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是什么意思。蒋青喝了一口热水才开了尊口:“没事,霍然有人类意识,都别紧张。” 欧阳宇因为瞿珊珊一事,在队伍中威信尽失,但好歹还算这群人的领头。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皱着眉头走过来。就看到霍然那双通红的眼睛缓缓地眨动了一下,从丸子怀里僵硬地出来。他原本清冽好听的声音变得粗嘎,但好歹能发出声音:“我是被瞿珊珊害的。” 一句话,在座之人都是一震,都惊疑不定地看过来。 欧阳宇毫不意外:“到底怎么回事?” 霍然现在嗓子发声困难,声带僵化,很难自如地说出自己想要的话。但是化繁为简,经过少许尝试,他言简意赅地把事情经过给众人说明。 外面暴风雪终于完整地下下来,北风呼号,屋内鸦雀无声。沉默许久,铁青着脸的欧阳宇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也就是说,你的丧尸化是瞿珊珊的蓄意谋害。那队伍其他人呢?他们突然丧尸化,是不是也是瞿珊珊干的?” “这我不知道。”霍然靠在沙发的边缘,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冷冽。 人群中不知道谁唾骂了一声。 渐渐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唾骂声。这种唾骂让欧阳宇无地自容,因为瞿珊珊不是第一次做抛弃同伴的事。但第一次抛弃同伴,就有人说要处理或者赶走瞿珊珊,是他对瞿珊珊精.虫上脑,选择了原谅。这才给了瞿珊珊第二次伤害同伴的机会。 “她到底为什么要害霍然?”蒋青的脸色不只是铁青,更有种后悔,后悔自己妇人之仁没能早早结束瞿珊珊的性命,“就算是看不顺眼,也该是看不顺眼我跟明理吧?” 丸子却懒洋洋地笑了:“是因为空间晶核吧。”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欧阳宇瞬间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傻蛋崔明理。这一看才发现不同,崔明理的眼神好像变了,似乎变得冷酷莫测了起来。 丸子靠坐在蒋青的沙发把手上,单手揽着蒋青的肩膀,任由他看。 欧阳宇有种被看穿的窘迫,吐出一口气:“你,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丸子笑看着不明所以的众人,“瞿珊珊想要空间很久了。一直以来,盯着青青的空间,想方设法地剥离青青的空间。最后见对青青无法下手,理所当然地将目标投向更容易下手的霍然身上,很难猜?” 霍然也惊疑不定。事实上,他的记忆是片面的,只有霍然本身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并不全面,并不像丸子那样拥有完整的故事脉络记忆。不过苦于嗓子无法自如发声,他攥住丸子的胳膊,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晶核,拥有异能的人,脑子里会形成异能晶核。” 丸子拍拍他,闲闲地解释说,“瞿珊珊知道拿到异能者脑袋里的晶核,吸收了,就会大概率获得对方的异能。” “什么意思?什么叫吸收了就能获得异能?”这种话,雷火小队的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个惊悚又隐约激动,如果不是碍于霍然的红眼睛太过惊悚,他们都要扑过来。欧阳宇没说话,他身边的瞿一鸣却忍不住靠近了:“能不能具体说说。” 丸子:“顾名思义,只要拿到异能者脑袋里的晶核。同属性的,吸收了会异能升级。非同属性的,大概率会激发新异能。但是这个概率本身,跟吸收晶核的异能者的意志力与身体素质有关。如果意志力薄弱,晶核不仅不能激发异能,只会让吸收者爆体而亡。或者本身身体素质极差,异能也会让吸收者的脑袋炸裂。” 最后一句话,让这群热切起来的人打了个寒颤,冷静下来。 欧阳宇没听过这种理论,此时听起来也有点后脊梁发凉。霍然的目光冷森森地在众人身上划过,蠢蠢欲动的人就更加的冷静了。 碳炉中的柴火噼啪作响,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那,”还是有人不死心,毕竟异能的获得居然有捷径可走,这让在末世挣扎求生的人怎么可能放得下欲望,“丧尸有晶核吗?” 丸子看了他一眼:“有。” 明显感觉到在场的人眼神亮起来。但是丸子的下一句话,成功让他们又恢复了沉寂:“但是你敢吃吗?” “什么意思?”蒋青也有点好奇。 “丧尸晶核沾染了丧尸病毒。正常普通人吃下去,等于将丧尸病毒一并吞入肚中。”丸子耸耸肩,“有谁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战胜丧尸病毒,成功继承晶核异能?当然,你为了获得异能,不想当人想当丧尸,可以去尝试一下。” 众人:“……” “那瞿珊珊什么意思?”瞿一鸣作为瞿珊珊的哥哥,虽然队里大多数人知道他们兄妹的关系并不融洽,但是还是会迁怒他。瞿一鸣脸色难看,“她要霍然的空间异能,为什么要给霍然注入丧尸病毒?尸变了她拿到晶核又有什么用!” 丸子似笑非笑地瞥了欧阳宇一眼,漫不经心:“或许她不知道丧尸晶核的副作用?” 欧阳宇嘴角抿了起来,显然,他也是这么认为。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 丸子笑了:“我愿意把末世最核心的信息告诉你们,你们就该庆幸。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为什么我会获得这些信息。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并没有让你们非要相信我的意思。我做事情,还不需要获得你们的谅解。” 一句话,噎得在座之人脸色发青。蒋青却一把搂住丸子哈哈大笑。 真的,到末世了,也不是完全没幸事。蒋青从小风里来雨里去,朝不保夕,末世对她来说差别不大。她唯一觉得幸运的,就是遇到了两个臭味相投的朋友。 丸子与她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陷入僵局,但显然僵住的不是丸子蒋青三人组。此时,丸子和霍然已经完全失去继续交谈的欲望,三人随便找了个空屋子,出了门就相携离去。屋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后,仍然对窗外偌大的风雪中隐藏的无数异能丧尸和异能者,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找到房间,霍然拉着丸子就急匆匆进房间,被蒋青一把拦住。 霍然:“?” “别急,”蒋青揽着丸子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一堆口香糖,塞在霍然手中,“首先,得搞清楚一件事。你现在是丧尸还是人。丧尸的话,我奉劝你们做好隔离措施,体.液中也是含有大量病毒的。你不能自己是非人类物种,就拖着自家老婆下地狱。” 霍然:“……” “不是,青青你想哪儿去了,”丸子好笑,“我们有话要说,不是那种事。” 蒋青不信的小眼神看向霍然:“真的?” 霍然:“……”你特么再斜我一眼,我立马就干! 再三确定不是那种事,蒋青遗憾地咂咂嘴:“还以为你俩要来段冲破人伦的人鬼情未了,啧啧,没劲。” 霍然:“……” 挑着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霍然才黑着脸,哦,不,他没办法黑脸,他现在面瘫来着。霍然他面瘫着脸,拖着丸子进房间了。 “怎么回事?” 丸子却心情很好:“我觉得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不错。” 霍然:“嗯?” 丸子不知道他的记忆不完整,随口说道:“看青青现在这样子,八百年都不一定能跟欧阳宇走到一起。重生女配瞿珊珊被弄死,故事走到这,基本可以放任自流了。” “啥意思?”霍然很懵,“什么叫重生女配?” 丸子一愣:“你不知道?” 霍然摇头。 丸子于是抬手,将整个故事的脉络传送到霍然的脑海。霍然才总算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始末。这个世界,正经的女主是蒋青,男主欧阳宇。瞿珊珊上辈子是个炮灰,丸子现在所在的这个身份是造成世界回溯的脑残女配。 原本按照正常的故事线,丸子作妖,制造点挫折磨难给蒋青和欧阳宇,见好就收就行了。但是瞿珊珊这个女配在其中钻了空子。她也重生了,并且用了特殊的方法,一直在借女主蒋青的气运。以至于记忆不完整的霍然没有觉出瞿珊珊的不对劲。 “她估计是出事以后,借运的东西毁损了。”丸子想起瞿珊珊身上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忽然对人世间的风水算命感兴趣。 霍然眉头紧皱,想想,也只有这个解释。 “那现在怎么办?”丸子觉得故事走到这,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霍然出了个大丑,现在不想对丸子的任务发表意见。因为他突然发现,没有他出现,丸子完成任务或许还更完整些。有他跟来,有些女主就逃脱不了一个死。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似乎他跟来的世界,崩溃得更明显。 “还有脸说我吗?”丸子嗤笑,“你特么脾气一上来,直接杀了女主。我再作天作地,你见我动女主了吗?阎王大人好利落啊,咔嚓地拧断了人家的脖子。” 霍然:“……” “你先回去,”想来想去,觉得见好就收比较好。剩下的剧情,只要他们不影响故事的发展基本会按照正常的情节走下去,他们别掺和了,“我来善后。” 丸子耸了耸肩,去蒋青的房间给她的灵魂上打了个印记。 “你干啥?” “我朋友。”丸子三千小世界,难得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朋友,还不准她多看顾点? 霍然有点酸,怎么不见她给他灵魂上打上烙印?幽幽地酸了一会儿,想想,这蒋青勉勉强强也算他的朋友,于是也就没怪丸子的任性妄为。眼睁睁看着丸子潇洒地脱离这个世界,霍然一脸‘好烦’地在留下来善后。 她人刚一回到地府,就直奔了往生殿。 前一个世界还蛮愉快,丸子现在觉得封印记忆也不为难了。留了个口信给霍然,她随便挑了个世界就跳下了人间世。等月斓赶回来,丸子已经离开很久。他来到往生殿,就听到了丸子的留言:“这次别跟着我。碍事。” 月斓:“……”心碎成渣,粘都粘不起来了。 …… 再次睁眼,丸子背着个竹篓赤脚站在竹楼前。 身后是一片雾霭弥漫的瘴气林,到处翠绿的草木,湿气很重。显然,这是一栋林间小竹楼。低下头,腰上挂着拇指大小的银器小盅,右手拿着一把弯刀,手腕上一窜碧绿的手镯。仔细一看,并非手镯,而是一条咬着尾巴头尾相连的翠绿小蛇。 丸子有点懵,脑海里的记忆像波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这俱身体,名字叫蓝唯唯,是大月族最具天赋的圣女,当今世上最年轻的天才巫蛊师。十六年来,一直随双胞胎妹妹蓝蝶影居于此楼。 所谓大月族,是李朝边陲的一个女子为尊的小国。此国常年生存在瘴气弥漫的南垂密林中。尽管族人稀少,却无一人敢惹。只因大月族人各个能毒擅蛊,睚眦必报,且异常团结。往往招惹一个大月族人,会招致大月族子孙后代全族的报复。 此族因此记仇和过强的杀伤力,成为前后几百年间一个令人厌恶又惧怕的存在。 丸子所在的这栋楼,名为‘望月’,是大月一族的圣楼。自大月族建族以来,这里就是大月一族圣女的居所。楼中藏书千百,藏着大月一族历代先辈累积养出来的毒蛊药蛊无数,灵草妙药无数。除了圣女,闲杂人等不能踏入半步。 仰头看着三层小竹楼,丸子踩着台阶拾阶而上,竹楼门前风铃随风铛铛作响。 按照大月族的规矩,历代有且只有一位圣女。但蓝唯唯这一代不同,楼里住了两个人。 自然不是因为族中改制,而是前代圣女当初生产,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大月族虽说极为爱重族中孩子,却有个流传几百年的不成文规定。在大月族,双胞胎是不祥的预兆,将来是会给族人带来灭族厄运的魔星。 按照大月族的规矩,双胞胎只能择一存之。蓝唯唯的母亲前代圣女蓝颜心舍不得杀害自己的孩子,但又无法违背族中规矩,便将其中一个孩子给藏了起来。这就是女主,蓝蝶影。 蓝蝶影是个单纯善良甚至有些懦弱的姑娘。因自小被母亲当做姐姐的影子藏起来,活得见不得光,她害怕见陌生人。又因常年不跟人打交道,大多时候说话不便。虽算不上严重口吃,但急起来就一个字蹦不出来。 因为口吃,除了亲近的母亲和姐姐,谁也不能令她开口说话。 母亲去世之前,她一直被藏在望月楼书阁的阁楼里。十三岁母亲去世以后,蓝蝶影靠着姐姐蓝唯唯的掩护住进了望月楼的主楼。 原本母亲虽去世,但有姐姐的保护,她能在楼中安稳无忧地度过她的一生。但是这平稳的生活在十六岁这年被打破。十六岁姐妹俩诞辰这天,姐姐蓝唯唯作为大月族几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巫蛊师继承了大月族族长的加冕,正式统领大月一族。 从小不争不抢的蓝蝶影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脸的人,身穿华服头戴宝冠,光芒四射地站在高台之上接受全族的跪拜。突然就情绪崩溃,哭着冲出了望月楼。 她自小甚少出望月楼,一冲出来便失去了方向。她一个人在瘴气林呆了一夜,回去时意外地撞见一个胜负重伤倒在林中昏迷不醒的人。 只见眼前之人,俊眉修目,乌发玉冠,身姿挺拔修长。哪怕是闭着眼睛,嘴唇乌紫,也可想象得出此人拥有怎样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蓝蝶影从未见过大月族以外的人,更甚少见像眼前男子这般俊美的公子,一时间都看得痴了。好看的人总是更容易令人放下防备,素来害怕生人的蓝蝶影,却看了此人目不转睛。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将身受重伤的年轻公子给背回了望月楼中。 蓝蝶影是学过巫蛊术和医术的。毕竟母亲蓝颜心是前代圣女,且名声赫赫,自然少不了自幼的教导。但是因为没有姐姐的天分,她极尽勤勉也只学了个皮毛。不过这皮毛,足够她替眼前男子解瘴毒治伤。 等蓝唯唯加冕结束回到望月楼,已经是三天后。蓝蝶影这三天.衣不解带地照顾昏迷男子,不曾懈怠半分。越是贴近了照看,她越沉迷,不可自拔。 然而蓝蝶影自卑懦弱,只敢在男子昏迷不醒时呆在他身边。一旦男子有清醒迹象,她便害怕。 就在男子即将苏醒,蓝蝶影眼睁睁看着男子眼睫颤动,却好似美梦被打碎了一般突然惊慌起来。蓝蝶影六神无主,生怕自己被男子看到,抱着绷带躲到了密室之中。而不凑巧,蓝唯唯这一刻推开了蓝蝶影的门,与男子四目相对。 男子睁开了眼睛,果然一双寒凉却夺目的双眸。他与蓝唯唯隔空相对,哑着嗓子缓缓地问了一句:“是你,救了我吗?” 蓝唯唯几乎下意识地透过珠帘看向了密室偷偷看着屋中情景的蓝蝶影。 她没有回答,只笔直地立在门边。此时她才刚从继任大典上下来,一身火红的族长纱衣。赤着脚,脚上珠串串成的小铃铛叮铃叮铃的响。 她看着密室蓝蝶影的眼睛。 蓝蝶影如何舍得男子等?着急,慌乱,她眼圈儿含泪,几乎哭求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祈求姐姐点头承认。 蓝唯唯在沉默许久之后,勾起了嘴角:“是,是我。” 男子不作他想,复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蓝唯唯抿了嘴角:“蓝唯唯。” “蓝唯唯?哪个唯?” 蓝唯唯目光凝视着密室里无声地哭得满脸泪水的蓝蝶影,眉头拧着,语气却淡淡:“唯一的唯。”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小可爱猜测男主的,主角的话,看主角栏,只有丸子一个人是主角。阎王是丸子那个世界的人,算男主也不算男主,不造咋定义,就是他不会每个世界都跟,偶尔才出现。另外,新世界开头有点卡,更晚了,昨晚破万,今天加更,爱你们感谢在2020-05-20 02:51:16~2020-05-21 09:3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XQ(健身器材批发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uinn 20瓶;江溯、飘 18瓶;45133545、离离、苹果派蘑菇 10瓶;江南 8瓶;何如、Zz~ 5瓶;.. 3瓶;ymcmdbhl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1) 第六只恶毒女配 “那么, 你又是谁?”蓝唯唯头一次见到这么理直气壮不怕生的人。 男子似乎犹豫了片刻,其他并未多言作解释。只是告诉了蓝唯唯他姓苏,单名一个衍字。是李朝的官宦子弟。具体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子弟, 因有特殊原因在, 暂时不便于透露。今年刚年十九, 暂未及冠,尚不曾有字。 蓝唯唯复又看了一眼密室里偷看的蓝蝶影,算是应允了他在楼中养伤之事:“望月楼乃我族中圣地,你伤好之后立即离去。” 苏衍并未觉得冒犯,撑着病体起身谢过蓝唯唯,由此便在望月楼住下。 错误的开头, 不可避免地引发错误的故事。 蓝蝶影的懦弱, 第一次没能跟苏衍正面相见,之后的日子,她便再也没勇气出现在清醒的苏衍面前。接下来苏衍在望月楼养伤的日子,蓝蝶影只有在苏衍昏睡之时才敢露面, 一旦苏衍清醒, 见到的就都是蓝唯唯。 蓝唯唯刚继任族长, 事务繁多,并无太多功夫去照看一个外人。但因妹妹蓝蝶影的哭求,她还是拨冗分出心思来装作蓝蝶影去应付苏衍。 孤男寡女,彼此又都是青春貌美时候,日子一久,自然不可避免的生出的情思。 初初, 蓝唯唯确实不曾对苏衍起锅心思。但苏衍当真是个才华横溢的男子。琴棋书画诗酒花,他幽默风趣且知进退懂分寸。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有着大月族男子根本无法匹及的魅力。久而久之,她心智再坚,也抵不住苏衍的有意撩拨,坠入情网。 之后的故事便狗血了。双胞胎姐妹同时对一个男子动心,是姐妹阋墙的开始。亲密无间的姐妹俩,从无话不说到相顾无言,渐渐生出隔阂。 苏衍一开始不曾发现姐妹俩的不同。虽偶觉蓝唯唯性情多变,时而强悍冰冷,时而柔弱无依,但只当她常年独居深山性情不同,从未想过这里头其实是两个人。他因救命之恩生出感激,因多日相伴生出情思。伤养好之后,舍不得相伴多日的佳人。考虑再三后,便提出了带蓝唯唯回李朝苏家,以妻礼聘之。 他握着蓝唯唯的手说出这样的话,一直藏在暗中照看苏衍的蓝蝶影终究还是忍受不住。她不敢冲到苏衍的面前说出真相,也不敢质问姐姐凭什么占去她的爱人。只哭着跑出去望月楼,一个人躲在瘴气林中嚎啕大哭。 蓝蝶影的心境蓝唯唯不曾体会,她被苏衍的真情感动,于是认真考虑起两人的婚事。她毕竟与族中女子不同,身为大月一族的族长,她肩负着大月一族的未来。 若只为儿女情长,抛家弃族前往李朝,将愧对大月一族的列祖列宗和愧对族中长老多年的教诲。但十六年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深爱且亦深爱自己的男子,就此错过,她意难平。于是再三思量,决定今朝梦未碎,先按大月族族礼娶苏衍进门。 相思蛊,顾名思义,是一种专门种于相爱夫妇的双生蛊。大月族中相爱男女坚信情定三生,彼此许白首之约,才敢种下的一种共生蛊。 种下相思蛊的夫妻,这一生一世都不得背弃对方。一旦有一方做出背叛之事,将会受万虫噬咬百爪挠心之苦,痛不欲生。不致死,却生不如死。而相思蛊所谓白首之约,就是结为夫妻的双方彼此生命共享,生死与共。 换言之,有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不能独活。 苏衍虽不知大月族的规矩,却也不惧蛊虫反噬,答应结下白首之约。 这一句答应,彻底击溃了蓝蝶影的心中防线。在此之前,她虽怨姐姐对苏衍动心,却不曾真正怨恨过谁。在知苏衍竟然愿意种下相思蛊,她突然就恨起来。怨恨母亲当初为何选择将她藏起来,而非姐姐。为何姐姐的名字叫唯唯,而她就是影子。为何明明是她救的人她衣不解带的照顾,最后苏衍许下白首之约的人却不是自己。 姐姐,不,蓝唯唯,抢了她的爱人,天底下敢许下白首之约敢种相思蛊的爱人。 蓝蝶影自幼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也没有怨恨过谁。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应该为自己争取一次。眼睁睁看着蓝唯唯为了迎娶苏衍力排众议,历经多方考验,终于获得族中长老和族民的认可,开始精心筹办两人的婚礼。 蓝蝶影就仿佛被逼的穷途末路,在无数怨恨的折磨下,终于爆发了人生仅有的勇气和决心。在大婚前夕,她一碗药药倒了蓝唯唯。然后代替蓝唯唯,第一次站在人前与苏衍成婚。 然而,她的决心在第二天被打破。本该十天不会醒来的蓝唯唯,在大婚第二日醒了过来。两个蓝唯唯出现在众人面前,藏在望月楼十六年的秘密这一天被揭开。 苏衍极度震惊之下,却不觉得意外。他早感觉蓝唯唯性情反差极大,只是一直不曾想过不允许双胞胎存在的大月族圣楼里藏了一对姐妹花。 真相揭开,一切异常就全得到了解释。 他看着惊慌之下煞白着脸一个字吐不出来的蓝蝶影,再看着如一团火焰盛开愤怒异常的蓝唯唯。意识到了姐妹俩的巨大不同,蓝唯唯是烈火,蓝蝶影是静水。他心中几番挣扎之后,清楚地明白自己爱上的是烈火。 只是,相思蛊已种,喝下相思蛊雌蛊的人是蓝蝶影。他与蓝蝶影这一生生死与共,绝不能背叛对方。哪怕他知道自己爱的是蓝唯唯,却不能雷池一步。 苏家的人找来了瘴气林,李朝苏家发生大事需要苏衍立即回去主持。眼前之事尚未得到解决,大月一族为圣女公然违背族规怨声载道,大月一族乱成一团。蓝唯唯族中事务缠身,不能离开西南边陲,蓝蝶影在苏衍的怨恨之下被带回了李朝。 之后便是狗血的爱恨纠葛,蓝蝶影与苏衍之间剪不清道不明的错与对,却因为相思蛊不得不日日纠缠。折磨了五年,蓝蝶影期间被苏衍打掉三个孩子,终究是认了输。 当她带着一身伤痛逃回到大月。蓝唯唯终于理清了族中纠纷,分出心思来与她算账。而与蓝蝶影纠缠五年的苏衍在陡然失去蓝蝶影之后,处处不习惯,处处难捱。虽不曾意识到自己爱谁,但确确实实无法忍受身边没有蓝蝶影,他追来了大月。 五年后再次相见,见到朝思暮想的蓝唯唯,已物是人非。 苏衍看着明明五官相同,面相却全然不同的双胞胎姐妹。再也无法认错为一个人。不可否认,他欣赏热烈美丽的蓝唯唯。但这一次,他满心记挂的却变成了蓝蝶影。 这样的结果,蓝唯唯接受不了。她好不容易处理完族中纠葛,琢磨出解开相思蛊的方法。准备亲自前往李朝找回爱人,结果爱人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暴怒之下的蓝唯唯,开始了疯狂的报复蓝蝶影。 蓝蝶影本身对蓝唯唯心怀愧疚,不曾反抗。但是苏衍从旁看着,只觉得蓝唯唯狠辣无情,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蓝蝶影,期间,苏衍发现当初救他的人是蓝蝶影而非蓝唯唯。蓝唯唯当初是冒充蓝蝶影,从头至尾都只有蓝蝶影而已。这般终究是磨灭了苏衍对蓝唯唯最后一丝情谊。 苏衍召集大月族对蓝唯唯有反心的人,调动西南边陲防军,联手斩杀了蓝唯唯。由蓝蝶影代替蓝唯唯担任大月族族长一位,结束了这一场长达十年的三人纠葛,并将大月一族成功纳入李朝的版图。 自此没了大月国,只有李朝大月一族。 蓝唯唯死后,强烈的不忿不甘致使时光回溯,一切重来,回到与苏衍想见那一刻。这一次,她不曾给蓝蝶影半分怜惜。从一开始便将蓝蝶影的存在公之于众,并大义凛然地选择遵守族规,亲自当众将蓝蝶影斩杀,以平族民心中愤恨惊恐。 并当众放言,愿以身受百鞭鞭笞之刑,替母亲藏匿蓝蝶影的错误承担后果。成功解决了双胞胎引起的恐慌异动,她为苏衍种下了子母蛊,将苏衍变成了她终生不能背叛的奴隶。 丸子:“……”这不是干的挺不错的嘛! 低头看了眼,她注意到自己此时一身火红的纱衣。赤着脚,两只脚踝上挂了两窜银制的珠串脚链,哪怕不走动,风一吹,裙摆下是两条长腿若影若曦,脚踝的铃铛也叮铃叮铃作响。不得不说,大月一族的族长华服还挺清凉的。 瘴气林常年弥漫瘴气,居于此林中的人因就不见日光,雪白异常。 丸子一步一步走上竹楼,推开门,清晰地嗅到屋中残留的血腥气。她挑了下眉,顺着身体的记忆往蓝蝶影住的房间走。一步一步,叮铃叮铃的铃铛声,也不知是不是丸子的错觉。随着她一步一步靠近蓝蝶影的房间,脑海中关于自己的记忆渐渐模糊起来。 直到靠近了蓝蝶影的房门,她只知道自己是蓝唯唯,大月一族的圣女和族长。有一个极尽疼爱的同胞妹妹,母亲三年前已逝。刚从继任仪式上下来,一回来便觉察出竹楼不对劲,特地赶来看看柔弱的妹妹。 门嘭地一声推开,丸子与床榻之上缓缓睁开的男子四目相对。 丸子一瞬间警惕起来,锐利的目光射向伤患。 而与此同时此时,竹榻之上的男子赤着上身,身上缠满了浸染出血色的绷带。似乎刚从昏迷中清醒,双目还带着雾色。长眉凤目,面若敷粉,骨相俊美。一双眼睑内勾外翘,鸦羽似的眼睫浓密地覆在眼眸之上。 虽看不清眼中情绪,但却能感受到沉静幽沉但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丸子笔直地立在门边,鲜红的纱衣半遮着窈窕的身姿。身上满了带穗儿的银器,更衬得骨质均匀,纤细修长。大月族的女子天生貌美,蓝唯唯与蓝蝶影更是其中之最。丸子明明有着最妖娆夺目的相貌,却有一双冷漠又无辜的眼睛。 “你,你是何人?”干涸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 丸子目光透过珠帘看向了书架后面的密室。只见那书架的一格里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丸子没有回答,缓缓地迈开了腿。随着她走动,纱衣中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每一步有清脆的铃声伴随。好似天边玄女踏梵音从九天走来。 这铃铛声音似乎有摄魂的效用,萦绕耳边挥之不去。苏衍才刚醒,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铃铛在响。 丸子走到书架与竹榻之间,拎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凉茶,端起来缓缓地靠近。 苏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缓慢地移动,本以为她这杯凉茶是到给自己的。却见红纱衣女子走动几步后,仰头一口将茶水灌下。 喉咙干到嘶哑的苏衍:“????” “需要我提醒你一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不允许别人先声夺人么?”丸子懒散地倚在桌边又倒了一杯,缓缓地嘬着茶水。 她说话天生一股奇怪的腔调,糅合到蓝唯唯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里,比铃铛的声音更叫人酥得头皮发麻,“想问我是谁,自己先报上名来。” 苏衍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喝水,喉咙里干涸的快冒烟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但是靠在桌边的那少女就跟瞎了一样,根本没有倒杯水给他的意思。自己咕噜咕噜的,连灌了差不多三杯水,然后就将被子啪地一声倒扣在桌上。 苏衍:“……”躲在密室里的蓝蝶影急得要命,疯狂地敲书架眼神暗示丸子给苏衍倒杯水。然而她急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丸子完全不为所动。 “说吧,你是什么人。”丸子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盯着水眼睛都绿了的苏衍。 苏衍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他的身边常年都跟着下人护卫。很多事情不必他开口说,只需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争相为他去做。此时看着毫无照顾人意思的女子,他窘迫之余难得露出祈求之色:“姑娘,可否,替在下倒一杯水来。” 丸子‘哦’了一声,又看向密室的敞口,站在原地没动。 蓝蝶影急得抓头发,整个人几乎挤在墙壁上。一双与丸子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包泪,用嘴型一张一合地祈求丸子快点照苏衍说的去给他倒一杯水。 丸子眉头跳了一下,几步回到桌边,拿起那个茶壶就拎过来。 然后一手抓起苏衍的胳膊将人拎起来。苏衍看着清瘦,实则浑身腱子肉。拎起来分量不轻。但丸子那纤细的胳膊,拎他跟拎小鸡子似的,轻易又随便。一只手拎着苏衍一只手还拎着茶壶,就用那茶壶嘴儿往苏衍的嘴里戳:“张嘴,自己喝。” 苏衍冷不丁被她灌的呛了一声,咳嗽起来。 蓝蝶影终究没憋住,从密室后面跑出来。不过她跑得太急,仓促之下绊到了书架,结结实实地一个大马趴摔在了地上。 丸子眉头皱起来,刚想扔下苏衍去扶,蓝蝶影顶着一脸鼻血爬起来。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一脸鼻血,下意识地就看向苏衍。只是苏衍正被丸子拎着灌水,□□乏术,只能眼角余光瞥到蓝蝶影最醒目的两管鼻血。丸子其实动作不轻柔也不算太粗鲁,只是苏衍贵公子讲究惯了,一时受不了这么豪迈的喝水才呛到。 “把你今天看到的东西全部忘掉,听到没有?” 苏衍刚缓解了喉咙的干涸,还没来得及擦一擦嘴角,就听到耳边一声阴恻恻的威胁。他推了推丸子的手,示意她将茶壶收回去。 丸子收回茶壶,苏衍干到起皮的嘴唇也被水给润泽好了。昏沉的脑袋被丸子这一扯一拎的,成功弄清醒。他靠着竹床的床柱,目光在丸子和蓝蝶影之间流转。 虽然两人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和相似的身材。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发觉不同。红衣女子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身体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美丽。白衣女子却更单薄纤细,眼神也闪闪烁烁,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 因为丸子的警告,苏衍不敢轻易开口。 在确信他不开口就没人开口之后,他清了清嗓子道:“在下苏衍,李朝京城人士。出门游玩至此不料遇悍匪袭击,重伤闯入了瘴气林。幸得姑娘相救,不胜感激。” 润泽后的嗓音倒是好听,不急不缓的颇为雅致顺耳。 丸子昂了下下巴:“救你的人在那。” 蓝蝶影突然被丸子给点到,立即惊恐地抬头看过来。 那两管鼻血,也不知她是太迟钝没发现还是太紧张没发现,就这么盯着鲜红的两条,丸子伤眼地撇过头。想到自己这妹妹心思脆弱,因为一点口吃就能不开口说话。要是知道自己人前丢大丑,说不定会寻死,便克制住没有提醒她。 苏衍脸一僵,复又恢复自如:“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苏某铭记于心。” 蓝蝶影脸颊一瞬间爆红,两手飞快地摆动。一着急,她控制不住说话就口吃了:“不,不,不,不用谢。举,举,举手之劳。” 说完这一句,她仿佛死了一半,突然脸色灰败下来。 丸子无奈,一把抓住扭头就想往外冲的蓝蝶影,微笑地看着苏衍:“我妹妹生性胆小,多年不见生人便会紧张盗汗。你敢笑话一句,我敲了你的牙。听到了吗?” 苏衍:“……苏某明白。” 蓝蝶影脸色更加煞白,虽然在场没有人嘲笑她,但她还是觉得窘迫难捱。被丸子抓着逃不掉走不开,就这般剧烈挣扎,情绪激动之下眼睛又迅速包了泪。 丸子只好松开她,蓝蝶影在惯性之下一个猛子撞到了门板上,脸砸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她好似另一半也死了,再也承受不来这样的打击。蓝蝶影捂着脸,哭着冲出了门去。那副天塌下来的背影,让这个房间的气氛归于死寂。 苏衍:“……”他其实很想问,令妹是否颅内有疾? 但是在丸子吃人的眼神之下,苏衍识趣地将到嘴边的话完整地咽下去。虽然身上在飙血,绷带又红了一圈,苏衍默默地看了一眼丸子,愣是不敢替让丸子替他换药。但是痛到眼前发黑的感觉告诉他,再不换药,他可能失血而亡。 “姑,姑娘……” 苏衍堂堂李朝第一世家苏家的大公子,京城无数女子趋之若鹜的梦中良人。从容不迫,足智多谋的当朝大学士略显瑟缩地看着丸子,小声道:“可否,替苏某换一下伤药?” 丸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血越来越多地渗出来,染红了被褥。 嫌弃地啧了一声,丸子完全没有去翻药柜的意思。抬起左手咬了一口,看着鲜红的血慢慢渗出来,她将手举到苏衍的嘴边。 苏衍:“……这,是作甚?” “喝。” 苏衍:“……”如果他没理解错,这女子是让他喝血? 完全没见过这种治伤法子的苏衍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有一瞬的裂开。于是他试图跟丸子讲道理:“以血补血的法子都是一些江湖郎中胡扯的,姑娘,喝你一点血,并不能弥补苏某流的这些血……” 丸子才懒得跟他长篇大论,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手指就伸到他嘴里。 逼不得已吃了别人的血,苏衍差点脸没绿。他强烈的洁症让他一把推开丸子,下意识捂住嘴巴就干呕了起来。 丸子双手抱胸地看着他半天呕不出一点东西,不爽地翻白眼:“你再敢呕一下,我打断你的手和脚,就让你以后在茅厕养伤。” 苏衍成功止住了干呕。抬起眼帘,一双眼睛冷冽地看向丸子。 “看一下,是不是不流血了。”丸子怕他个屁。这世界,毒蛇毒虫都不能让她色变,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美男子的冷眼能让她怎么样? 苏衍本没注意到,被提醒了才注意到,他的伤口在一瞬间就止住了血。 一双凤眸微微瞪大,他正色起来,惊奇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丸子随便他看,赤着脚在地上走动,脚踝的铃铛叮铃叮铃的响动。苏衍其实早就注意到四周的摆设跟李朝不同,此时惊疑自己是否是闯进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大月族。很显然,在丸子抬手拿桌上糕点之时,她手腕上那只碧绿小蛇吐着信子转动,证实了他这个猜测。 “我的血,乃别人求之不得的圣药。”丸子吃着糕点,怪异的腔调说话止不住骨子里的嚣张,“别人捧着千金送来都得不到一滴。你糊里糊涂吃了那么多,真是便宜你了。” “你是大月族的圣女?” 丸子一瞬间闪至苏衍的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正在写,说好加更,今天必须加更哈哈!开头比较难写,卡感谢在2020-05-21 09:30:22~2020-05-22 00: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KK、瘦小的土拨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么么扎 50瓶;世间多绝色 20瓶;阿布~、猫 10瓶;熙和、31592432、阿煎 5瓶;ymcmdbhlk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2) 第六只恶毒女配 被丸子掐住的苏衍竟然动都动不了。 事实上, 苏衍虽是文臣,但并非不懂武艺。李朝京中世家教养子嗣, 讲究君子六艺,苏衍的武艺其实算京中子弟之中较为不俗的。低垂的眼帘下一双眼幽沉诡谲, 似是没料到看着纤细的丸子武力竟如此之强,苏衍一时间整个人都沉下来。 窗外的风吹动瘴气林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有人来, 正在楼下小声地唤着丸子的名儿。 丸子这才松开了苏衍, 丢下一句‘今日屋中所见胆敢说出去半个字, 本姑娘拧断你的脖子’, 方才冷哼着转身离去。 人一走, 苏衍便仰躺在竹榻之上, 闷闷地哼出声来。 身中数刀,失血过多, 其中一刀横贯了整个胸膛。若非蓝唯唯止血得及时,他估计真会失血而亡。苏衍缓慢地动了动手脚, 体内的瘴毒被清理干净,此时倒是肢体连贯了很多。不知自己躺了多久, 苏衍的意识全然清醒之后, 感觉到腹中如火烧般的焦灼。 与此同时,丸子下了楼去, 来人是大月族十位长老之一多罗长老的亲孙女。名叫蓝小风, 今年才十一岁,算是跟在蓝唯唯屁股后面长大的小姑娘。 大月国姓氏多样,其中蓝算是国姓, 一般有特殊意义的人才会姓蓝。例如家族中出过圣女,或者本人对大月国有非常大的贡献,或是预计会成为下一任圣女,则会被赐姓蓝。蓝小风从血缘关系上跟蓝唯唯姐妹没联系,但蓝小风作为仅次于蓝唯唯的天才巫蛊师,小小年纪展现惊人天赋,在十岁那年被单独赐姓为蓝。 小姑娘年纪不大,一双月牙眼,两颗小虎牙,长得十分俏皮可爱。特别喜欢笑,一笑起来像田野中的雏菊般灿烂暖心。 丸子摸了摸她脑袋,问她来此地所为何事。 “阿萨近来发现,瘴气林外聚集了一批李朝的官兵。不知在找什么人,一直在抓人周边村落里懂解瘴毒的人领路,试图闯进瘴气林。”蓝小风皱着鼻子,“长老说情况有点不对劲,命我过来告知唯唯姐姐。” 丸子眼神一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命人加大巡逻,盯紧了那批人。” 蓝小风嘻嘻一笑,缠着丸子撒了会儿娇,蹦蹦跳跳走了。 蓝蝶影正是这个时辰回来。她在瘴气林里掉了一通眼泪,久久不见蓝唯唯过来找她,于是又闷闷不乐地折回来。此时躲在望月楼前的石头后面,等蓝小风走后,才憋着嘴从角落里冒出头。鼻子下面两管鼻血擦干净了,眼泡却还是肿着的。 她抿着嘴有些疑虑地看着立在台阶上的丸子,觉得今日的姐姐有几分不对劲。平常最见不得她落泪的人,居然两次冷眼看她落泪而无动于衷。 蓝蝶影倒不是发现蓝唯唯换了芯子,只是敏感的心接受不了姐姐没有追来哄她:“姐姐。” “嗯,”丸子转过身就走,“回来了就快点进来吧。” 蓝蝶影却没动,期期艾艾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怪我了?” “怎么?” “你是不是怪我不经你同意,将陌生人带进了望月楼。”蓝蝶影两只手扣在一起,用力地绞着。 不等丸子开口,她睁着一双红眼便率先承认了错误,并可怜兮兮地请求丸子的原谅,“我知道错了。不该违反族规,擅自带外人进入圣楼。但是姐姐,阿娘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并非故意的。当时苏公子重伤濒死,若再不施救定然会死在瘴气林中。一时着急,我这才将他带回来。” 说来,望月楼说是圣楼,其实从外观上来看是一个靠山的竹制院子。 只有三栋三层的竹楼,外人若不知情,必定以为只是个隐居的小竹楼。但其实贴着山体的,大月族人挖空了整整一座山。这山体里头实则藏着许许多多大月族鲜为人知的毒蛊,药蛊,奉养着一个千万条毒蛇的蛇窟和几百个稀有毒虫的巢穴。 历代的圣女制蛊研毒,全族搜罗来所需的毒虫毒物,都是藏在此山之中。 每代圣女,族中都会特别准备一个专属于历任圣女的蛊种洞窟。里头不仅仅是陈列着对应圣女的毕生成果,或是蛊王,或是药蛊种,又或者是毕生制蛊的经验手札。甚至极不起眼的一样东西,拿出去都可能灭掉一个城池的性命。 换言之,里头每一样都是大月族威慑周边国家的利器,也是大月族族人安身立命之本。 这也是望月楼不准外人踏入的原因。一来是为保护大月族子民的生存根本,二来是为了延续大月族的巫蛊的传统,怕人多手杂毁损宝物。 当然,这里头其实还有另一层彼此心照不宣的特殊缘由。大月族多为女子,女子多情。大月族的女子别说都性情凶悍难驯,但却偏偏出情痴。自第一代起,每隔十几二十年总会冒出那么几个为情痴狂的族人,为讨外面情郎的欢心不息盗取族中圣宝。 有极个别疯起来,能一次性将望月楼宝库掏空。几百年前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恶劣事件,自那以后,望月楼便定下了不准本族人进入的规矩。 丸子本没惩罚蓝蝶影的意思,她自幼藏在密室不见人群,不通人情世故实乃正常。不过擅自带人进入圣楼之事确实并非小事,必须从一开始就让她明白望月楼的重要性。毕竟圣楼之中圣宝无论丢失哪一样都是全族的损失。 丸子沉默片刻,冷声地问她道:“你可还记得望月楼是什么地方?” 蓝蝶影局促地低下头:“知道。” “你可曾想过外人进入楼中,会造成什么后果?” 蓝蝶影不说话了。 丸子立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快缩成一团儿的蓝蝶影。有心好好教育她,却看到她闷声不吭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落下来的样子,无语凝噎。蓝蝶影也不为自己辩解,就这般立在庭院中。仿佛接受一切处罚的柔顺姿态,让人实在难以苛责。 许久,丸子发觉自己对她无话可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蓝蝶影骤然抬起头,通红的眼圈儿包泪,眼神却亮晶晶的看着丸子:“谢谢姐姐。” 丸子没说话,抬脚上楼。 上了楼,丸子看似进入书房,实则穿过书房的密道进了望月楼后山。作为族中最具天赋的巫蛊师,蓝唯唯的洞窟自然比前代圣女都要大。里头陈列了许许多多瓶瓶罐罐,一面墙的书架上,摆放了乱七八糟的手札。都是这十几年里,蓝唯唯制蛊制毒制药的笔记心得。不过她年岁尚轻,比之前代毕生所藏自然是少些。 丸子蹲在地上,挑出其中几本快速地翻看。明明是她自己手写的手札,她此时却不知为何觉得里头的知识如此陌生。丸子没细究其中缘由,稍稍诧异便忽略过去。虽陌生却不妨碍丸子翻看后,又重新将这些记入脑海中。 瓶瓶罐罐里装着蟾蜍,白蝉,冰蚕,毒虫卵等东西。那黑色的小东西没芝麻粒儿大一点,只小小的一粒,足够吃空一个两百斤的成年壮汉。丸子是不怕蛇虫鼠蚁的,这些东西虽然看着恶心,但她摆弄起来却十分自如。 因着这份陌生感,丸子翻完了自己的洞窟,又去翻前代圣女蓝颜心的洞窟。 说来,她的母亲蓝颜心也算是蓝唯唯之前的大月第一人。天赋异禀,巧思无数。她的洞窟比前面诸多圣女的都大,里头摆设的东西比丸子自己的洞窟更多。 或许蓝颜心天生喜好琢磨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丸子细细翻看了发现,她的手札里记载了大量奇奇怪怪有趣的蛊。有食肉蛊,真言蛊,秃头蛊,老化蛊……乱七八糟的蛊一堆。 丸子发觉自己这母亲的性子似乎还蛮合胃口,比如她琢磨出来的这秃头蛊就很有意思。 中了此蛊的人不会有生命之忧,却会持续不断的掉头发。关键它还不是让人头发全掉,而是奔着秃头的长一块掉一块,这边掉光那边又掉。让人既看得到头发又看得见秃顶,这贱不嗖嗖的蛊,感觉用来捉弄人十分有趣。 食肉蛊也挺有意思,顾名思义,中蛊者也并不会有性命大碍,但从此以后只能吃肉为生。一旦离开了肉食便会抓心挠肝的浑身发痒。 一般得中此蛊者,死不死不是首要,最后必定都会长成一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也是个贱不嗖嗖的蛊。 丸子对蛊虫的兴趣,完全被蓝颜心给勾出来。 她原本是抱着重新了解一下藏宝库的心情进来的,偏生被后山数之不尽的宝藏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等她意犹未尽地从后山出来,已经是三天之后。 这三天,蓝蝶影不见丸子,与苏衍很是度过一段和谐的日子。 丸子出现在蓝蝶影的房间之时,蓝蝶影正捧着一本大月族的圣女册当故事读给苏衍听。圣女册是大月族特有的,专门记载历代圣女生平和功绩的书。虽不算国之秘闻,却也只是族中人才能读的书册,一般不对外公开。 半靠在床柱上的苏衍一听到铃铛声便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着立在床边眉头紧皱的丸子。 三日不吃不喝也没睡的丸子,眼睑下青黑一片。尤其她天生皮肤雪白,这青黑映在她脸上就格外的醒目憔悴。 丸子却没看他,不赞同的目光锁定了蓝蝶影:“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蓝蝶影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就合上了书。不过她虽说害怕生人,却并不怕自己的亲姐姐。母亲与姐姐从来都是宠着她,蓝蝶影很清楚这一点:“圣,圣女册,不算是违背族规。姐姐,你,你,你说的,话话话,我都记着呢。” 丸子捏了捏鼻梁骨,不知该怎么跟蓝蝶影说。于是冷冷一眼扫向苏衍。 苏衍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蓝姑娘,请切莫迁怒他人。” “伤好了没有?”丸子心中不爽利,看着他翻白眼道,“伤好了就给我立即滚。林外逡巡的那批李朝官兵是找你的吧?怎么?你还是个通缉犯?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会被人追杀,但是你千万给我记牢了一点。若是因你连累我族,你就等着被我练成药人!” 苏衍眼睫缓缓眨动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春花盛开:“苏某必定不会连累两位。” 第86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3) 第六只恶毒女配 瘴气林中常年雾霭弥漫, 不见天日。置身其中的人,很容易有一种不知山中岁月的错觉。苏衍初初几日失血过多还起不得身, 如今过了两三日便已能扶着桌椅走动。 身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日子里便已然愈合。 苏衍当然不会认为伤口愈合自来如此, 这神奇的治伤速度,想来是大月族圣女血的奇效。抚着胸口只剩一道粉色印记的疤, 苏衍的眼神幽渐渐暗下去。怪不得那么多人想方设法闯入瘴气林, 这里头的宝贝可当真不少! 他这次贸然闯入瘴气林, 是意外又并非全然意外。 事实上, 大月国地处李朝西南边陲。虽不曾骚扰过李朝边境, 但常年盘踞此地, 之手握各种杀人于无形的利器。不过弹丸小国却拒不纳贡,姿态实乃嚣张。几百年间, 仿佛一条盘在李朝脚下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扑上来咬一口, 实在难教李朝皇帝安心。 一直以来,李朝历代皇帝都有收服大月的心思。只是苦于解不了瘴气林的瘴毒, 更吃不住大月族层出不穷的蛊毒, 所以迟迟不敢下手。 苏衍身为李朝当朝大学士,当然知晓当今皇帝的夙愿。不过他离京却并非为了全当今的心愿。他这次来西南边陲, 是受人构陷被贬责来附属国南诏处理南诏内乱一事。 南诏小国, 自李朝建朝以来便是附属国,也是女子为尊的。南诏与大月两国相邻,祖上原本是同一族的姐妹, 后来却因为信仰的神灵不同,才割裂成了南诏和大月。 南诏信仰女娲,擅巫术,以蛇女为图腾。而大月信仰十二祖巫中的土之祖巫后土,擅蛊毒,虽也以蛇女为图腾。却与南诏的蛇女并不相同。两国之间以瘴气林为界,割裂成互不干涉的两个国家。 巫蛊不分家,初初两国还能平起平坐。后来因南诏的巫术日益没落,竟归降于李朝。大月族人打从心里颇看不起南诏人。 两国之间由来已久的纠葛,李朝的皇帝不会管。李朝只需南诏国诚心诚意的臣服,每年按规矩纳贡,必要时为李朝身先士卒即可。当然,为显示皇恩浩荡,南诏有难之际,李朝也会派大量兵力助南诏国王族一臂之力。 这次南诏突发内乱,苏衍便是那被派来助力南诏王族平乱的官员。因镇压手段过于激进,被南诏国内反贼刺伤,逃进瘴气林。如此,才有了后面的被蓝蝶影所救。 不过这些事,苏衍觉得没必要让外人知晓。毕竟闯进瘴气林是意外,他至少目前为止并未起任何坏心思。 瞥了一眼不住偷看自己的蓝蝶影,苏衍又回想那大月族圣女蓝唯唯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一双本就深沉的凤眸越来越沉。 正事姑且不论,单单论起私心,苏衍近来颇有些意难平。 作为李朝京城第一公子,苏衍相貌俊美,家世出众。因才华横溢,自初长成便被李朝的女子争相追逐。苏衍自认十九年来,从未在女子身上吃过瘪。但这个瘪,他如今是吃到了。这个终年躲在林中不见外人的大月族圣女竟对他不屑一顾,可当是真有意思。 不得不说,丸子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或许是养伤期间闲来无事又或许是少年意气,苏衍有时候看着横眉冷对的丸子便在想,不知如此高傲的大月族圣女为他痴为他狂会是哪一种模样?定然十分有趣。 他心中所思,丸子是丝毫不知晓的。 丸子如今被后山的宝库迷了心智,满心都是研究透那几百个洞窟的大月族瑰宝。她每日神龙见尾不见首,只会极少的时辰出现在望月楼。而她每次出现,都是来警告敲打苏衍,千万别想着起歪心思。若他胆敢起一点坏心,她必定会让他痛不欲生。 苏衍回回都无辜地表态,自己绝无坏心,并请求她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丸子拎着他的衣领,单手提起一个八尺有余的青年男子毫不费力:“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这双眼睛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苏衍摊手:“那蓝姑娘觉得苏某该如何?剜了这双眼睛?” “你想的话,也可以。”丸子冷笑。 苏衍:“……” 苏衍的伤好得非常快,当然,这都多亏了丸子的血。不过十几日的功夫,他的身子便已然完全好透。按理说,身子养好便可以离去,但是这厮却装模作样不起身,厚着脸皮赖在望月楼,无论丸子如何炸他,他都不为所动,充耳不闻。 窗外的瘴气氤氲,时而吹来一阵风。迫于丸子的警告,苏衍如今不仅不能正大光明出竹楼,甚至连竹楼也不能随意走动。 每日待在蓝蝶影的闺房中,日子久了,他端方有礼的姿态便日益敷衍冷淡。渐渐的,对着蓝蝶影,毫不避讳地显出百无聊赖的脸色来。 蓝蝶影每次从旁小心翼翼地觊着他,忧虑在心。 短短二十日,蓝蝶影几乎是与苏衍日日相对。虽说苏衍宿在她屋中而她宿在密室,彼此隔了一道墙。但她十六年里都不曾有过的近距离,这对于蓝蝶影来说,就已经十分的亲密。暧昧,心动,都令她欲罢不能。 每日一出密室便能见到苏衍,苏衍高大且身形俊逸,相貌又那般俊美,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世家公子风范……他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心驰神往,恨不能飞蛾扑火以平他眉间忧愁。 她知苏衍心中苦闷,却不知他为何苦闷,只当他被关在楼中憋久了。明明十分介意口吃被人笑话,但为了苏衍,坚持每日陪伴苏衍左右,绞尽脑汁地与他说话逗乐。 苏衍却不太开口,大多时候淡淡笑听她说。 这日,蓝蝶影实在找不到更有趣的话题来取悦苏衍,便提出了另一个法子:“公,公子若是实在无趣,不若随,随我,去去去,去藏书阁中坐坐?” 果不然她这话一出,苏衍的双眼骤然一亮。 似是顾忌丸子,苏衍晶亮的眼睛复又暗淡下去。他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眼睫覆在墨玉一般的眼眸上。眼中的光明明灭灭,仿佛揉碎了星辰。他犹豫地问蓝蝶影:“这般当真可行吗?会不会不妥?蓝姑娘她……” 丸子先前当着苏衍的面明确地警告过,看似在警告蓝蝶影,实则威慑苏衍别越界。 苏衍看着蓝蝶影,那好看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因他长相得天独厚,便是皱眉也叫人心疼万分。蓝蝶影如何受得了他这般情态?一看到他难过,就是星星都想替他摘下来,可不就完全将丸子的话抛在脑后。 于是不意道:“没,没关系的。藏书阁里并非都是些,些,些,重要书籍。只,只是读些闲散书籍,姐姐不会怪罪的。” 苏衍暗地里挑了下眉,微微抬起眼帘,却端得一副翩翩公子体贴的模样:“可这般还是不妥。蓝姑娘可是亲口警告过,望月楼中所藏书籍都是大月族重要文献,绝不能让外人进入。苏某不过闷久了有些难受,如何就值得蓝二姑娘不顾蓝姑娘的嘱咐做出违背之举?” “不不不,不要紧的。”蓝蝶影听他说话心都醉了,“姐姐最疼爱我,她舍不得,舍不得罚我。有我,带,带你,过去,她不,不会责怪你。” 苏衍还是犹豫:“这不好吧……” 蓝蝶影刷地站起来,想拉苏衍的袖子却又不敢伸手:“走,走吧。” “那,这便麻烦蓝二姑娘了。” 苏衍于是站起身,缓缓朝蓝蝶影作了一揖。 蓝蝶影瞬间双颊晕红,袖子里的手指不自觉扣在一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立即就漾起了水色。她似乎想笑,但又觉得笑出来会显得不矜持。这点蹩脚的矜持,涉世未深的肤浅小心思统统都写在脸上,根本藏都藏不住。 苏衍瞥了一眼含羞带怯的蓝蝶影,颇有些意兴阑珊。 藏书阁在丸子的那一层。 说来,望月楼的三栋楼都是三层吊脚竹楼。第一层一般都是摆放些杂物,储存些供圣女日常用的各种工具和一些药酒。第二层是各种稀有药材,蓝唯唯平日里研制的蛊虫,以及蓝蝶影的闺房。第三层则是蓝唯唯的闺房,并伴有大批的藏书。 蓝颜心未去世之前,第三层是蓝颜心的卧房。 那时候蓝蝶影还住在三层的密室里,时常去藏书阁被母亲抱在腿上认字。蓝颜心死去之后,蓝唯唯继任了圣女之位。单独为蓝蝶影劈了一间屋子,堂而皇之地让她住在主楼,让她不必躲在密不透风的密室过活。 蓝蝶影熟门熟路地带着苏衍上了三楼。 怕路上无趣,她一面走一面还给苏衍介绍三楼的房间分布。苏衍时不时答一句话,她便兴高采烈地将每间屋子里头有什么都抖得一干二净。 苏衍笑得温柔:“蓝二姑娘懂得很多呢。” 蓝蝶影耳尖通红:“不不,不算多。我,我自幼,不能,不能见外人。只能与,与这些东西为伍。阿娘心疼我孤单,便,便多用些心思,教导,教导我读书识字。没人陪的时候,我,我,我便都是在读书……” “原来如此。”苏衍叹道,“蓝二姑娘幼时受苦了。” 一句话,蓝蝶影眼圈儿都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笑起来:“不,不,不苦的。阿娘和,和姐姐,都很宠爱我。” 说话的时辰,两人已经到了藏书阁。 望月楼的藏书阁,藏了天下奇书。打开书阁门,里头约莫有三四十个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孤本古籍。虽说大多是关于蛊毒和医术,但也有不少记载这片大陆各国疆土和各国人文的书籍。涉及方方面面,每一本拎出去,价值千金。 苏衍本想着弹丸小国能有多少藏书?谁知这一推开门,大吃一惊。 他眨了眨眼,收起了轻视之心。随蓝蝶影踏入藏书阁后,便略显激动地徜徉在了书海之中。苏衍读书非常之快,且过目不忘。他先是读了几本关于版图和各国大事纪要的书籍,等读完其中关于李朝近几年发生的大事小事,他才惊觉大月族虽甚少出瘴气林,却并不意味着这一族蒙昧。大月族圣女坐在家中也知天下事。 苏衍胸腔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放下手中的书籍,又看向了蛊毒一排。 虽说丸子的警告还声声在耳,但见识到望月楼书籍的质量,他对其他书都有了非常高的期待。记载蛊毒的书籍就在眼前,这大月族几百年动不得的根本,谁不想知道这其中奥义? “蓝二姑娘,”苏衍不觉得自己卑鄙,各为其主罢了,“不知这藏书阁中,哪些书籍是苏某不能碰的?” 蓝蝶影捧着一本经书看专注读书的苏衍都看入了迷。被他唤了一声,才突然惊醒。不过太过慌乱说话便没过脑子,张口就道:“都,都可以读,不,不过,注意别弄乱了。姐姐,姐姐若是发现,会,会不高兴的。” 既然她这么说,苏衍如何会客气? 当下谢过蓝蝶影,便挑了一本蛊虫的手札看了起来。大月族的文字跟李朝不同。但苏衍是何人?他既然年纪轻轻被封为大学士,周边国家的文字他都认得。这般拿起大月族文字的手札,看起来也畅通无阻。 一本手札,与其他书籍当然还是有点区别。毕竟这涉及到巫蛊术领域,行外人看这种东西理解起来自然艰难。不过苏衍幸运,身边就有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活注解。 也不知凑巧还是怎么,他随手翻的那一页,说的是相思蛊。 “蓝二姑娘,何为相思蛊?”手札只记载了各种蛊毒的制法儿和材料采集来源。寥寥数语解释了蛊虫的效用。但对苏衍来说,理解起来颇为困难。 蓝蝶影听他提问,不知想到什么她脸颊又是一红:“相思蛊,乃共生蛊。” “共生?” “嗯,”蓝蝶影轻轻点头。抬手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说起了相思蛊的来源,“这种蛊是用在相爱的男女身上的。曾经大月族祖上有一对相爱的男女,约定白头偕老。但是男方因身患重病,只有几年好活。女方为了让男方活下来,研制了共生蛊。将自己的生命与男方共享。虽折损了一半生命,却可以与男方同生共死。” 说起从小到大最熟悉的领域,蓝蝶影倒是不口吃了。 “同生共死?”苏衍起了点兴趣,凑近了问蓝蝶影,“那这蛊岂不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蓝蝶影突然被他的气息包围,瞪大了眼睛。 她心跳如擂鼓,脸颊爆红。一面觉得苏衍身上气息好闻一面又止不住羞涩:“也,也,也不全是。这,这蛊虫必须种在一男一女身上。且种下此蛊的人,一生不能背叛对方。一旦背叛,万虫噬咬,痛不欲生。” “哦?”苏衍盯着书页上相思蛊的图案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正当两人沉思,或者说,只有苏衍一人沉思。廊下忽然响起了叮铃叮铃的铃铛声。两人脸色一肃,苏衍放下手中书籍,蓝蝶影连忙拖着他跑出藏书阁。 只是两人在关上藏书阁的门时,被丸子撞了个正着。 丸子刚从后山回来,身上还带着草木的气息。她一身火红的纱衣包裹着玲珑的身体,难得脚上穿了一双草鞋,冷冷地看着两人。 死一般的冷寂。 蓝蝶影脸色煞白,低着头,浓密的眼睫颤颤巍巍地抖动,根本不敢抬头看丸子。而她的身边,苏衍却丝毫不觉尴尬,坦然地与丸子对视。 丸子心头火一瞬间冒起来,眯着眼睛冷道:“告诉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苏衍没说话,墨玉似的眼睛注视着丸子,十分无辜。 蓝蝶影一听丸子的这个嗓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姐,姐姐,我,我,我带苏公子上来,找,找几本书。我,我,我没有……” “蓝蝶影,”丸子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罚你?” “姐姐?!”蓝蝶影还是第一次从疼爱自己的姐姐口中听到全名,这让她颇受惊吓。一受惊吓,蓝蝶影的眼睛就迅速包泪。她慌忙解释:“姐姐,我,我没有。我们,我们没动书阁的东西。你,你不要生气!” 丸子好几天没休息,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友好的气息:“蓝蝶影,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吗?” “我,我记得。”蓝蝶影嘴唇在抖,“我没,没再,带人回来了。” “那现在怎么回事?” 丸子看向苏衍,明明是一样的桃花眼,她的眼睛却冷漠如斯,毫无蓝蝶影的柔软,“别告诉我,你们跑上三楼的藏书阁是我眼花。” “蓝姑娘。”苏衍站出来,“你别怪蓝二姑娘,是苏某想找本书打发时辰。” 丸子一听他这无辜的口气就心头冒火。几乎是瞬间,她一把掐住苏衍的脖子,将人整个儿抵在墙上,那双冷漠的眼射出的利刃仿佛能将人心洞穿:“苏衍,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于我?” “姐姐,姐姐你放开苏公子!”丸子突然对苏衍出手,蓝蝶影怕极了。 她骤然爬起来,连忙去抓丸子的手:“不是苏公子的错。你别生气。我错,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生气,是,是我,是我带苏公子上楼的。要是有错,要是有错,也,也,也是我的错,你,你别拿苏公子撒火!” 苏衍被挤在墙上,双手自然抬高。 他似乎笑了一下,似乎又没笑。他低垂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丸子,俊美逼人的脸挂着无辜的表情,这般被人掐着竟有几分柔弱姿态。苏衍十分缓慢地眨动了眼角,脸因缺氧而渐渐晕红,美不胜收:“蓝姑娘息怒。” 声音也好听,带着气音儿。只听他道:“蓝姑娘怎会这般想?苏某不知哪里做错,以至于蓝姑娘这般误会苏某?” “苏衍,收起你那做作的表情。” 丸子一把将蓝蝶影挥开,死死捏着苏衍的喉咙,“我警告过你,我脾气不好。我妹妹涉世未深,容易引诱,不代表我也吃你这套。苏衍,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进的瘴气林,你成功膈应到我了,我决定收回你这条命。” 一句话落地,蓝蝶影神情大变。 而被掐的苏衍本人还在嗅着丸子身上的味道。他似乎不怕死,琢磨着丸子身上的这股青草混着药香,非常独特的味道。 “蓝姑娘当真,误会苏某了。”苏衍的眼睫微动,尽管呼吸困难,他还保持着脸上神态怡然从容。微微抬起的眼帘,一双漂亮的凤眸中竟漾起水色,波光粼粼,“苏某确实是养伤期间憋得烦闷,来寻几本书看看。” 丸子直接加大了手指的力气,苏衍很快脸色就泛紫了。 “姐姐,姐姐你快放开苏公子!”情急之下,蓝蝶影居然不口吃了。她扑过来,跪着抱住了丸子的大腿,跟生离死别一般哭道。“你再掐下去,苏公子就要昏过去了!他好不容易养好伤,如何经得起这般摧残?你要罚就罚我吧!” 丸子差点没被这妹妹气死。想一脚给她踹开,愣是忍住了:“蓝蝶影,你给我起来!” “我不起!” 蓝蝶影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带苏衍上楼找几本书,丸子居然会这么生气。明明苏衍根本就没偷大月族的圣宝,也没动藏书阁的其他书籍,姐姐为何不能允许!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苏公子?他什么都没做,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蓝蝶影想不通丸子的行为,不能理解。明明姐姐不是这么严苛的人,为什么单单对苏公子严苛,“你这么做,对得起阿娘的教导吗!” 丸子差点没被蓝蝶影给逗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蓝蝶影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或许是为苏衍,为爱生出的反抗情绪:“阿娘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苏公子这样好的人,你不仅不愿施以援手,还多方加害……”似乎被丸子的眼神吓到,她勇气衰竭,越说越小声,“你,你,你这样,是,不对的。” 丸子‘哈’地笑了一声,然后,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死吧,脑残! 作者有话要说:丸子:对不起,没忍住。 来了来了,有一点顺了,后面估计就顺了,哈哈哈。感谢在2020-05-22 04:04:03~2020-05-23 01: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荛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 4个;K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楚 25瓶;冽 20瓶;走走冲鸭 10瓶;24200068 5瓶;玄幻迷 3瓶;改名、慕容堇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4) 第六只恶毒女配 丸子的一巴掌根本没收住力气, 直接将蓝蝶影扇得飞出去。蓝蝶影懵懵地爬起来,右边脸颊肿得老高,整个人都傻在那。从小连重话都没听过的蓝蝶影, 第一次挨了巴掌, 还是来自最疼爱她的亲姐姐。这种强烈的冲击, 谁也不能体会。 她瞪大了眼睛,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盛怒之中的丸子:“姐,姐姐?!” 丸子掐着苏衍的脖子狠狠地掼到地上。 苏衍那么高大一个人砸在地面,整个竹楼都跟着震了两震。丸子一脚踩在他胸口,纤细的长腿从纱衣里完整地露出来。但这绮丽的场景在场的三个人谁也没心思去感受,苏衍只觉得胸口的这只脚有千斤重, 踩得他快透不过气来。 “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 是学不会乖。” 丸子无视蓝蝶影仓惶扑过来想要解救苏衍,她蹲下身,从腰上的银蛊里捉了一只米粒大小的白色虫子。在苏衍瞳孔巨震之下,掐着他的下巴强硬地喂了进去。 苏衍不愿吞, 但那虫子入口就钻入了血肉, 吐都吐不出来。 “你!蓝唯唯!”苏衍无往而不利的魅力在丸子这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他本以为蓝唯唯即便面上对他横眉冷对, 其实私心里总还是存着点念想的。结果现实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丸子冷笑,“自然是让你老实的东西!” “姐姐,姐姐!” 蓝蝶影扑过来,真的怕了。她不明白丸子为何震怒,但确实清楚地感受到丸子的怒火。不敢再提阿娘, 生怕刺激到丸子,蓝蝶影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你,你放过苏公子吧!求,求求你!” 丸子气狠了一脚将她踹开,掐着苏衍的下巴将他脸抬起:“苏衍,我看在我妹妹的份上允许你在望月楼养伤,却不意味着她是你的免死金牌。” 蓝蝶影听到这不由一愣,她看看丸子又看看苏衍,隐约意识到这里头有事儿。 “妹妹年幼不懂事,情窦初开看中男子皮相,再正常不过。只要你安分,我甚至允许你留下来。毕竟族中事情繁多,我没功夫去理会你们这些鸡毛蒜皮,”丸子缓缓地压低身子,凑近了苏衍讥诮道,“但这不会成为你肆无忌惮的筹码。我若想杀谁,天皇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明白了吗李朝大学士苏衍苏公子?” 苏衍眼睫剧烈一颤,脸上的轻佻消失殆尽。他低垂着眼帘没说话。神情很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蓝蝶影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心弦紧绷。 就见丸子继续碾着苏衍:“你该不会以为只要你闭口不言,我这等闭塞小族的族长便对你的身份一无所知?” 苏衍抿了抿嘴角,抬起头:“但我确实是无意闯入。” “当然,若非知晓你确实无意闯入,你以为我会允许你活下来?”丸子松开手,颇有些腻味地撵了撵手指,“苏衍,天底下不止你一个聪明人,莫将他人都当傻子。” 丢下这一句,丸子冷冽的目光射向蓝蝶影。 蓝蝶影被她吓得一缩。 “蓝蝶影,还记得我说过下不为例吗?” 蓝蝶影瑟缩地蜷起了双腿跪坐在地,蔫蔫地低下头去。 若说之前还不懂,但此时听了丸子和苏衍的这些话,蓝蝶影已经有点明白丸子为何会发怒。望月楼的重要性她不是不知,但从私心里来看,蓝蝶影却觉得丸子此举颇有些大惊小怪。不过是藏书阁的几本书罢了,苏衍又并非什么歹人,哪里就有那么严重? 不过她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不敢这么说。生怕再激怒丸子,只乖乖地点头道:“记,记得。” 丸子:“那我现在罚你,你认吗?” 蓝蝶影消瘦的肩膀一抖,沉默片刻,坚定地抬起头道:“认。” “很好!” 丸子没想到她还有认的骨气,抬了抬眉,到底将这一口气压下去。 她脚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叮铃地响,多日不曾休息,兼之突然的暴怒,丸子浑身本就不太友善的气息此时又平添几分暴戾。她原地踱步,转了几圈道:“去一层的密室禁闭三个月。这三个月内,不准踏出密室一步!” 蓝蝶影脸色一慌:“那,那苏,苏公子怎么办!” 倒不是怕关禁闭,蓝蝶影十六年的岁月前十年都是在密室中度过。回去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惩罚。只是……她偷偷瞥了一眼苏衍,若是关了禁 闭,她便不能见到苏公子了。 蓝蝶影瘪了瘪嘴,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也不知她怎么那么多眼泪,说哭就能哭。她期期艾艾地看着丸子,想上前抱她胳膊求情又不敢,那副怯懦的表情看得丸子十分暴躁:“姐姐,姐姐,苏,苏公子他的蛊毒……” 丸子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还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姓苏的。 “我不会让他死的。”跟脑残是不能讲道理的,讲道理只会气死自己,“不过一条蛊虫,我若让他死,方才就拧断了他的脖子。” “可,可,可是……” 蓝蝶影还是不放心。贴身照顾苏衍的这一个月里,她已然将自己的一颗心俸给了苏衍。身为大月族人,虽然她心知蛊虫并非传闻中那般可怕,但这蛊下在苏衍的身上,她便觉得百爪挠心般地煎熬:“姐姐,苏,苏,苏公子的蛊。” “死不了!”丸子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她只手拎起蓝蝶影的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全是狠辣之色:“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立马就让他死。滚去禁闭!” 蓝蝶影忙不迭地应下,最后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苏衍,含泪下了楼。 蓝蝶影一走,苏衍就感觉到丸子的气息变了。说什么妹妹不是他的免死金牌,但显然有蓝蝶影在,蓝唯唯对他会温柔许多。 果不然,苏衍才有这个感觉,就感觉自己被人整个拎起来。 不知是被拎多了习惯了还是怎么,苏衍一动不动地任由丸子拎着他走。高大的身子半拖在地上,他还有闲情逸致观察丸子的侧脸。 越是离得近了看,越能觉察出姐妹俩的不同。即便五官一模一样,但蓝蝶影怯弱敏感的性子其实已经从眉宇之中显出来,一脸的任人摆布的软弱。而已经继任大月族族长一位的蓝唯唯,野性与嚣张并存,令人见之手痒,十分想折断她的傲骨。 苏衍的目光丸子并非没感觉到,但,完全不放在心上。拖着人一路拖到二楼蓝蝶影的闺房,将人丢进去便锁上了门。 苏衍的后背重重地撞在竹床的腿上,痛得他脸色一白。须臾,他捂着额头嗤笑出声。 很好,太好了。苏衍心底的恶意都这一刻被激起来。他偏不信邪,若是接下来的时日他不能骗到 蓝唯唯的心扔在地上当泡踩,他就不姓苏! 丸子此时可没心思管一个中了她蛊还被她关起来的苏衍。她步履匆匆地下楼,现如今只想压下去火气,不会冲动起来一掌拍碎蓝蝶影的腿骨。 这个孪生妹妹实在太糟心了。为了一个相处不到一个月的陌生男子,竟昏头到视族规为无物?丸子当真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情,这太荒谬了。那个男人给她什么了?是答应娶她还是能为她去死,值得她这样掏心掏肺? 讲真,若非当初在母亲临死前立誓,只要她在世,必定照看宠爱妹妹一生。丸子其实更愿意给蓝蝶影一个惨痛的教训,让她彻底歇了作妖的心思。 想着这些,丸子已经下楼来到了密室门前。蓝蝶影在这方面倒是诚实,丸子人到之时,她已经在密室里掩面垂泪。密室里该有的东西应有尽有,除了不得自由,其实跟在外面没差多少。丸子在外看了一会儿,堵上了密室的出口便转身离开。 嘤嘤嘤的声音听的人头疼! 说来,当初蓝颜心为了隐匿蓝蝶影的存在,将密室建造在望月楼十分隐蔽的地方。不仅外人很难发现,藏身其中的人其实也不太容易出来。这个密室有且只有一个出口,一旦丸子将出口堵死,蓝蝶影便只能安安分分待在密室哪也不能去。 接下来几日,没了蓝蝶影,苏衍就老实多了。 蛊虫吃进去尚未发作,苏衍尚不知自己中的什么蛊。且不论他如今心情如何,但丸子的这一番行为,让他深刻地意识到,大月族圣女蓝唯唯虽久居瘴气林却并非他以为的一般十六岁少女。少女慕艾,儿女情长之类的戏码对于蓝唯唯来说,不起效用。 事实上,他躲进望月楼只是为了躲避追杀,等着自己的人找上门来。 当然,或许还存了一点难得进入大月族圣地,便趁此机会探查清楚大月族内部秘密的心思。但苏衍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生出什么歹毒心思,至少在中蛊之前是没有的。但如今他忽然就有了。 大月一族确实挺危险的,这出其不意间便能给人下蛊的本事,可不就不除掉确实叫人心难安? 丸子虽没下令将苏衍软禁,但如今的情况与软禁相差无几。苏衍靠在窗 前看着一望无际的瘴气林,林中弥漫的瘴气让林中景物如梦似幻。回想起丸子脚踩他的嚣张姿态,苏衍不禁又低低地笑起来。大月族圣女蓝唯唯当真是个令人随意无法忽略的人。姑且等着吧,他总会有办法让她为今日对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丸子喂了他蛊虫便将人丢在一边。全然沉浸在巫蛊术和医毒术之中。丸子对这些知识有种熟悉的陌生,记忆里自己应该都懂的,但真正钻进去才发觉陌生。 不过这些并不会碍事,即便是陌生了,丸子也能在短时间内重新掌握。 丸子学习的速度非常快,慢则一日一个快则一日两个洞窟。大月族五百多年的历史,四十五位圣女的毕生成果,她在短短的一个半月内,将所有的巫蛊医毒知识全部吃透。不仅吃透,她甚至还亲手研制起了蛊毒。 下在苏衍身上的那只,就是她闲来无事研制出来的。 如今还未取名,丸子没在人身上试过,还不知中了此蛊会是个什么结果。为了贴近观察,丸子甚至在处理族中事务之余,空出大量的时辰跟苏衍待在一起。 说来,这个苏衍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如今这地步,他还有胆子来挑衅她。 丸子双手抱臂冷眼看着苏衍,对他理直气壮问她要琴感到十分荒谬:“苏衍,希望你记清楚。你是被我软禁在此,并非是来望月楼做客。” “蓝姑娘不觉得你对苏某过于苛刻了么?”苏衍借用蓝蝶影的话,清隽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的笑。 被救回来之时,苏衍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刀剑割得七零八落。当日那身衣裳便被蓝蝶影给处理了。此时他一身大月族男子的服饰,却因俊逸的骨相和白皙精致的皮囊,丝毫没大月族男子的淳朴,反倒一举一动藏不住金尊玉贵的气息:“姑娘既不准苏某借藏书,又不给苏某消遣的物件儿。这是要将苏某闷死?” 丸子不吃他这一套:“你若是能被闷死,也算有个不错的结果。” 苏衍:“……” 丸子挑眉,毫不愧疚地与他对视。 “……蓝姑娘,苏某当真对你族没有恶意。”苏衍再三强调道,“伤好之后,强赖在此处未走,确实是苏某厚颜。 只是苏某在瘴气林 外有仇敌未明,这时候不便于路面。躲在姑娘的住处,不过是想寻一处保命之所罢了。” 丸子没说话,苏衍于是继续道:“此次去藏书阁借阅,确实是苏某僭越了,苏某甘愿受罚。蓝姑娘盛怒之下给苏某下蛊,苏某坚信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蓝姑娘总能看出苏某并无恶意。只是如今,还请蓝姑娘能以平常心待苏某。” “平常心待你?”丸子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那我妹妹是怎么回事?” 苏衍心里一跳,连忙解释道:“令妹单纯善良,这段时日对苏某多加照顾。托令妹的福,苏某伤好的很快,苏某心中不胜感激。” “哦?”丸子笑了,“我就不信你看不出她对你情根深种!” 苏衍当即一脸尴尬。 他避开丸子的目光,垂下眼帘。低垂的眼睫之下眸色渐深。一早就知蓝蝶影会坏事,果不然就是蓝蝶影。心中如斯想,他嘴上却十分知礼:“这,这事关女儿家的名节,还请蓝姑娘不要妄言。令妹许是见苏某重伤行动不便,才会对苏某多加照顾。” “放屁!”丸子被他这话给膈应了。 虽说她挺烦蓝蝶影见到美男子走不动道儿,但苏衍这么说未免不负责任:“你们俩整日形影不离,现如今你告诉我,你俩之间都是蓝蝶影一厢情愿?” “并非说蓝二姑娘一厢情愿,只是苏某与蓝二姑娘并非蓝姑娘想得那样。” 别的苏衍不辩解,但关于蓝蝶影,苏衍却觉得冤枉。他从未给蓝蝶影任何勾引的暗示,对她甚至可以说颇为冷淡。是蓝蝶影一直锲而不舍地来他眼前晃,即便如此,他也甚少给出回应。但这话如今说出口,怎么都像是借口。 隽秀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他忽然起身走到丸子面前作了一揖:“蓝姑娘,不论你信不信,苏某与令妹之间当真清清白白。” 丸子冷眼看着他,目光凝在他脸上久久没移开。 苏衍面不改色地任由丸子打量。 许久之后,丸子翘起嘴角:“怎么?你看不上我妹妹?” 苏衍嘴角一抽,“并非,是苏某配不上令妹。” 接的太快,丸子冷不丁被他给噎了一下。想着蓝蝶影那一副翡翠心肠,碰一下就碎,不知听到苏衍这么 说会不会碎成渣渣。哽了半天,她冷冷丢下一句:“算你有自知之明!” 苏衍:“……” 不管丸子信没信,房间里的气氛莫名因此松弛了许多。 事实上,只要苏衍一直老实,丸子并非非得置他于死地不可。她每日那么多事情要做,忙得连吃饭喝水睡觉的时辰都没有,哪里有闲心去管这些?若非苏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令人误会之举,丸子其实更愿意视他如无物。 嗤笑了一声,丸子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期然瞥见苏衍张开的领口似乎有点异样。 丸子一愣,走过去,贴近了看。 她今日还是一身火红的衣裙,几乎每次见面,丸子都是一身红。当然,除了丸子本身喜好红色,也是因大月国以红衣为尊。她的衣柜,大多都是红衣。此时红裙曳地,走动间,依稀可见修长白皙的长腿。腰间环珮叮当,倒是颇为妖娆蛊惑人心。 苏衍见她靠近,面上神情不变,实则心跳不自觉地跳得快了一些。 蓝蝶影的闺房充斥着醉人的芬芳。并非香炉散发的,而是桌案上两根点燃香烛散发出来的香气,这蓝蝶影特地捣鼓出来取悦苏衍的玩意儿。 苏衍这一个半月置身其中,早闻习惯了,倒是觉得丸子甚少草药的味道甚是独特。 随着丸子的越靠越近,苏衍耳尖渐渐发起热来。他绷着脸,眼睑低垂着注视靠近的少女。这幅冷淡自如的样子好似坦然大方,实则神经都绷紧了。 丸子在贴近他的瞬间忽然揪住苏衍的衣领,而后,哗啦一声扯开。 苏衍猝不及防被撕开了衣裳,震惊之下一双凤眸都瞪成了圆形。他赤着上身双眼圆瞪地低头看向眼睛黏在自己身上的丸子,十九年从未红过的脸颊瞬间爆红。 “蓝,蓝姑娘?!”平和的嗓音都变了调。 丸子却好似无所谓地直勾勾盯着他的胸口,刀伤已然完全好透了。不知是丸子血液的作用还是苏衍天生不易留疤,竟然光洁得不留一丝痕迹。不过丸子不是在看伤,而是盯着他左胸口上一朵盛开的红梅花缓缓勾起了嘴角。 “长出来了。” 别看苏衍应付女子似乎游刃有余,实则无妻无妾连通房小星也不曾豢养。这般与女子贴近了, 苏衍的脸颊止不住热气上涌:“什,什么长出来?” 丸子伸出一根手指,冰凉的手指一触碰皮肤,苏衍整个人就是一颤。 那根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前的红花上撵了撵,丸子低沉的嗓音操着独特的腔调,淡淡道:“居然真的长出了红梅?有意思,有意思。” 苏衍听这话意识到不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他从未仔细看过自己,这才注意到胸口长出一朵红梅。满脑子旖旎一窒,心咯噔一下沉下去:“蓝姑娘,这么多日过去。你是否也该告诉苏某,苏某中了何种蛊。” “红梅蛊。” 苏衍:“何为红梅蛊?” 丸子松开他,忽然笑起来:“还不清楚,红梅蛊是我刚起的名字。” 她长相妖娆艳丽,一笑如罂粟盛开。 苏衍从不觉得自己好色,更没想过素来欣赏淡雅高洁的女子的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艳丽的容颜给晃了眼,但这一刻忽然觉得丸子夺目异常。他呼吸沉了沉,又问:“蓝姑娘在拿苏某试蛊么?中了红梅蛊会有什么结果?” “既然你都说是试蛊,我又如何会知道?”丸子笑得十分不负责任,“再说,会有什么结果,只要盯着你不就知道了?” 苏衍不自觉头皮麻了一瞬,脸颊的红晕淡下去:“蓝姑娘开玩笑的?” “不啊,”丸子又捻了一下他胸口的红梅,那情态根本就是坏到骨子里,“这蛊是我这几日才琢磨出来的。还没在活人的身上试过。原本没打算拿你试蛊。但谁叫你偏偏撞枪口上,引诱我妹妹带你去藏书阁?” 苏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一双眼睛黝黑如深渊。他紧紧凝视着丸子的脸,明明是如至冰窖的恐惧,但他心跳却非常快,响如擂鼓。 “蓝姑娘的意思,这一切都是苏某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丸子耸肩:“可以这么说。” 苏衍‘哈’地笑了一声,突然不跟丸子装了。 他一把抓住丸子的胳膊,出其不意地将人整个儿箍在怀中。先前一推就倒的人,力气大到丸子根本挣脱不开。他死死攥住了丸子的两只手,压到身后去。他低头嗅着丸子脖子上的味道,表情略显迷醉。但出口的话却森然阴戾:“蓝唯唯,你好大的胆子。” 丸子用力挣扎,但却根本挣不开。看着将撕开假面露出真实面孔的苏衍,丸子终于明白为何先前总不自觉堤防他。 苏衍这人根本就不是个端方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女配视角之谈恋爱吗?灭你全族的那种。 第88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5) 第六只恶毒女配 丸子如何也想不到, 素来以礼仪之邦著称的李朝世家公子出身的苏衍,竟然在此情此景之下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裳?!肩膀骤然一痛,丸子瞠目结舌地看着狠狠在她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的苏衍, 差点没把两只眼珠子给瞪脱眶! “蓝姑娘给苏某烙了印记, 苏某还姑娘一个烙印。”苏衍舔了舔嘴唇, 俊雅的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甚是公平。” 丸子短暂惊愕之后,突然暴怒:“苏衍,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单靠体力挣不脱,不代表丸子拿苏衍没办法。在她的地盘上, 还没有被别人给挟持住这一说。丸子脚下狠狠一跺, 脚踝上的银铃叮铃叮铃的响。 苏衍本盯着丸子纤细漂亮的脖子,还想着在脖子上再来一口。随着铃铛声响起,心口突然一阵一阵锥刺般的疼痛。 这剧痛来的又急又凶,刺得他措不及防。苏衍在心脏剧烈紧缩之下, 仿佛被抽光了浑身力气, 瞬间松开挟制丸子的手便整个人滑落到地上。 丸子得到自由的瞬间出手如电, 快准狠地掐住他的脖,那股狠辣无情是要当场拧断他的喉咙! 只是她的手上才刚刚用力,便听苏衍笑道:“蓝姑娘这蛊不要了?” 丸子一愣。 “这只蛊虫尚未弄清楚具体效用,杀了苏某岂不是可惜?” 苏衍是当真不怕死,心脏的疼痛兼之喉咙被拧紧,不能呼吸。明明都眼前发黑了, 他当着丸子还笑得出来,“蓝姑娘,你练出这梅花蛊,你花了不少心思吧?” “你!”丸子没想到苏衍脑子转的这么快。方才不经意落下的话柄,立马就被他当做博弈的筹码转头就用来要挟她。 “我?苏某体内的这只蛊,今日才刚刚长出来。今后会有怎样的变化,又可能造成什么样的症状,这些蓝姑娘都不想知道?”苏衍痛到脸色发青,却依旧是笑得温润好看,“杀了苏某,蓝姑娘便要再费心思去寻试蛊人。但若留下苏某,姑娘可随时过来看。” 丸子觉得荒谬,他以为凭这一点自己就会放过他吗? 冷笑两声,丸子还真松开了掐他脖子的手。好吧,丸子承认,苏衍这人虽 讨厌,但确实说中了她的心思。为了梅花蛊,丸子耗费了不少珍贵的材料。且这只蛊是丸子重新学习巫蛊术以后亲手炼制的第一个蛊。她当真非常想知道成效。 但就这样放过苏衍,丸子又不甘心。 丸子脸上乍青乍红的,苏衍却很自觉。伸出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领,然后轻轻使劲扯开,露出纤长的脖子和肌理流畅的肩膀:“不若苏某也叫蓝姑娘咬回来?” 丸子是真被他给噎住了。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苏衍此时已坐起身,半靠在竹床边上。头发因为这一遭罪,早已散落披在肩上,衣领也被扯得大开。他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狂飙。一只长腿支着一只长腿自然地伸展着,胳膊搭在膝盖上,一副闲适神态。 明明是雅致公子哥儿的长相,此情此景之下却显得平地邪佞:“蓝姑娘咬两口也可,苏某权当是还利息了。” 丸子被他给气了个仰倒:“滚!” 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转身拂袖而去。 廊下铃铛声远去,心口的剧痛便随之渐渐缓和下来。 苏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胸口发烫的梅花烙印冷却下来。 他拨开肩膀上垂落的头发,猩红的舌尖舔了舔犬齿,缓缓地笑了。昏暗的厢房之中,苏衍一双眼眸黝黑如墨:蓝唯唯虽说脾气野性难驯了点,滋味儿却是不错。 丸子这边刚离开屋子,立即就有人匆匆跑来望月楼下:“族长大人!族长大人不好了!” 惊呼声从楼下传来。 丸子顾不上其他,从二楼直接飞跃而下。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 来人是一个十八上下的年轻小伙,名字叫阿萨。负责瘴气林的守卫,自幼与蓝唯唯一起长大。只见他一脸焦急,语速极快道:“族长大人,那批李朝的官兵闯入瘴气林了!” “已经到哪儿了?”丸子眉心紧皱,“洛东长老呢?可带人去了?” 早在苏衍被蓝蝶影救回来那日,丸子便已然知晓瘴气林外聚集了一批人在。知他们没那个本事解瘴毒进不来,便没去管。快两个月过去,这么久都没见动静,丸子还以为他们早已经离开。没想到不声不响的竟然闯到林子里来! “都是南诏国那些臭虫搞的鬼 !” 阿萨急道,“那批李朝官兵靠着南诏国的指引,人已经进了瘴气林。浩浩汤汤至少几百人。同行的不仅有李朝官兵,还有南诏国的王族和巫术师。说是在找什么重要官员,他们如今就坐在议事楼,正等着族长你过去呢!” 丸子当即不再耽搁,连忙随阿萨赶往议事楼。 一边走,一边听阿萨交代议事楼的情况:“这次来寻人的李朝官员姿态颇为嚣张。声称他们早已将林中方圆百里都搜了个遍,根本不见要找的人的踪影。所以断定人就藏在咱们族里。那个李朝的官员还说咱们故意隐匿罪人是大罪,是藐视李朝皇帝。若今日若不将人交出来,他们便要踏平瘴气林。” “哦?踏平我族的瘴气林?”丸子当即笑了,“好大的口气!” 瘴气林看似占地很广,其实能住人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说,聚居其中的大月族却并不算多。细说起来,除了圣女和族长,长老的住处被单独隔离在蛊神山旁,大月国神山四周不过三个村庄而已。总人数不超过五百人,刨除巫蛊术对周边国家的威慑,大月族在人数上确实会令人轻视。 丸子怒气冲冲地刚踏上议事楼的台阶,就听到楼中传出陌生男声在大放厥词:“不过弹丸小国。躲在深山老林里与蛇虫鼠蚁为伍的野蛮一族,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弹丸小国怎么了?”丸子的嗓音划破天际横插一杠子,打断了他的厥词,“弹丸小国也可以让你们这几百人的命全部填在瘴气林中!” 丸子卜一出现,一身火红的纱衣,行走见铃铛叮铃叮铃的响动。 “族长大人!” 议事楼中人见她出现,除了大放厥词的李朝官员和南诏王族等人,其余人全都站了起来。 李朝官员显然没想到大月族的族长是一个妙龄少女。他稍稍抬眉诧异了一瞬,骄傲的嘴脸却没有收起来:“来得正好。” 这李朝官员不知什么来头,一言一行毫不克制嚣张气焰。丸子走上高座,一挥广袖大刀金马地坐在蛇头高椅之上,冷冷地俯视着李朝官员。 此人年岁不大,约莫十六七岁,不到弱冠之年。一身奢华的金色锦袍,人群中就他最瞩目。腰束玉带,坠宝石弯刀, 脚上蹬了一双鹿皮黑靴。吊梢眉,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五官倒是精致。但因目空一切的做派和不分场合的叫嚣,显出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莽状来。 南诏国的王族是一个紫衣的女子。一头乌发游蛇一般盘在头顶,五官倒是生得不错。妖妖娆娆地靠在座位上,一双长腿露在外面,媚气横生。 “蓝唯唯。”南诏国王族,也就是南诏国王的小女儿紫灵儿一见丸子便抬手掩嘴。漂亮的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悠。 她嬉笑一声,嗓音里仿佛融了蜜,“又见面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大月族和南诏国不愧是祖上同出一脉,连姓氏也算是一脉相承。大月族的国姓是蓝,而南诏国的国姓却是紫。都是颜色,还是个差不多的色儿。不过紫灵儿姿态端得嚣张,丸子却连个眼风都不给她。 紫灵儿嬉笑许久,大月族无一人搭理她,不由脸色一下子铁青了。 “你是何人?”丸子目光穿透众人,直接落到金灿灿的李朝官员身上。 李朝官员昂着下巴,落到丸子身上的目光便放肆且淫邪得多。 他挺着腰板,完全无视议事楼中大月族人瞬间难看的脸色站了起来。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上高台,站在了丸子的面前俯视她道:“你就是蓝唯唯?大月一族最新一任族长?” 丸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是我,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当然得指教。”只见他忽然拈起丸子鬓角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草木的清香比脂粉要清冽得多,他一双狐狸眼睛都亮了起来:“等你们将苏衍交出来,本殿下亲自去你房中给你指教。” “放肆!”坐在丸子左手边第一位的多隆长老直接拔出腰间佩刀,“胆敢侮辱我国族长!” 丸子却没动,看了一眼多隆长老,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微微扬起妖娆的脸,一双冷酷偏又无辜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金灿灿的李朝官员:“你是李朝哪位皇子?” “本殿下乃当朝七皇子,李佩。” 李佩越看越觉得这女人美,仿佛人群中会发光。说来一路闯进瘴气林,见到的大月族不论男女,相貌都十分出色。当然,眼前此女为最,“识相点,本殿下说不 定会看在你的份上,放过你们一族。” “哦?”丸子抬起一只手,忽然搭上了李佩的手背,“你想要放过我们一族?” 李佩刚想说‘那是自然’。就见下首坐着的紫灵儿忽然飞身上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打开他握着丸子的手:“殿下小心!” 然而还是晚了,李佩松开手的瞬间手背上多了一个红点儿。鲜红得像血,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极为醒目。紫灵儿一见这形状顿时脸色大变,她噌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刀架在丸子的脖子上,厉喝道:“蓝唯唯你好大的胆子!胆敢给七殿下下蛊!” 李佩本还想呵斥紫灵儿胆大妄为,一听中蛊,脸刷地就白了。 丸子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丝毫没将脖子上的刀看在眼里:“为何不敢?你们南诏甘愿给李朝当奴才,对着一黄口小儿卑躬屈膝,是你们南诏废物。我们大月人天生胆子肥,学不来狗那一套!” 紫灵儿被刺得脸一青,挥刀便要砍。 然而她的手才一动,丸子便起身闪到她的身后,一把掐住了李佩的脖子。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狠狠地拍在紫灵儿暴露在外的脖子上。几乎是瞬间,紫灵儿的衣服里窜出一条花斑毒蛇,吐着芯信子张嘴便向丸子咬来。 丸子出手如电,直接掐断毒蛇的脑袋,厉声喝道:“来人!将所有擅闯者拿下,关入死牢!” 李佩及其带来的人注意到四周突然冒出的人,瞬间慌乱起来。其中李佩色厉内荏吼道:“尔等蛮族敢!” “不是都说缺试蛊的活人?现如今几百个活人送上门,还愣着作甚么?”丸子当然敢,不仅敢下蛊,她还敢杀人,“小风!放毒蜂!” 一直窝在屋顶的蓝小风从上面跳下来,欢快地一应声:“是,姐姐!” 当嗡嗡嗡的蜜蜂振翅声音响起,李佩等人才大惊失色,惊慌失措起来。 与此同时,望月楼中,被困在密室十几日不曾见过苏衍的蓝蝶影受不了了。平生不知相思,才会相思,竟然相思入骨。明明丸子用东西堵住了密室出口。她愣是花了十多日,挖了一个出口,从密室跑了出来。 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裙,蓝蝶影偷偷摸摸上了二楼。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明天早上要出门办事,今天更的少,后面会补更的。感谢在2020-05-24 02:07:09~2020-05-25 01: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狂吃爆米花 5瓶;哈哈哈哈牛、多事精。 4瓶;七七八八 3瓶;ydbhlk 2瓶;骑猪看日出、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6) 毒蜂出现的迅猛又出乎意料, 手持武器把手在议事楼外的李朝官根本兵始料不及。毒蜂体积小,速度快。嗡嗡地一大群飞上去,砍也砍不到, 赶又赶不走。且皮肤毒蜂叮咬之处迅速鼓起大包, 然后肉眼可见的淤血青紫。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 三百个身高体壮的李朝官兵统统满脸青肿地软瘫在地。丸子掐着李佩的脖子让他看,他们的官兵对上大月族人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区区三百人就妄想踏平我瘴气林?小子,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你们李朝的官兵。”丸子艳丽的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堪称恶劣嚣张至极,“胆敢来我大月放肆?以为找来南诏的废物避过了瘴毒就可对我族大放厥词?简直可笑!”? ????话音一落, 丸子将人狠狠丢下台阶:“来人, 全部拖入地牢关起来!”? ????一声令下,议事楼外守着的大月族人立即蜂拥而出。? ????三百多的青年壮汉,眨眼间就全部被拖出了在座视野。李佩及其随从等人爬到一起,瑟瑟发抖地蜷缩着不敢动, 全都畏惧地看着仍掐着紫灵儿脖子的丸子。虽说早就听闻大月族凶残难驯, 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大月族所谓的凶残。? ????号称南诏国最强巫术师的几个人从头至尾都没反应过来, 傻在了当场。? ????紫灵儿的喉管被死死遏住,喘不过气来,一张漂亮的脸儿胀得青紫:“蓝唯唯,你敢动我,我南诏一国绝对与你们大月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丸子笑了,“就凭你?”? ????丸子空出手在紫灵儿的脖子上一拍, 她白皙的脖子立即就中上一个血点。? ????南诏国祖上也修习巫蛊术,只是在分裂之后更注重巫术。虽说后来没落了,但紫灵儿作为南诏王族对蛊术自然是不陌生:“蓝唯唯你敢!”? ????敢不敢,蛊都已经下了。丸子手一挥将人扔到李佩身边。? ????落地的瞬间,她的头发忽然就松开了。? ????南诏与大月一样出美人儿,紫灵儿作为南诏王族,当然也是南诏国数一数二的貌美。但是美人儿再美,是个癞子头就怎么着都恶心了。此时只见她头上盘成灵蛇髻的乌发突然跟年就掉毛的毛毡似的,一撮一撮地往下落。? ????李佩等人眼睁睁看她头发掉下来,神情越发的惊恐。这大月族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这里的人都他娘的会妖术吗?!为什么三百人说没就没了!? ????十几年从未遭遇过挫折的李朝七皇子第一次直面惨淡的现实,吓得面无人色。? ????然而他的惊吓也不会有人心疼,这里不是他能耀武扬威的李朝宫廷。多隆长老因记恨李佩对丸子手脚不尊重,亲自跳下去狠狠给了他几脚。多隆长老是丸子的武艺师傅,看似纤细秀美,实则手脚力气非常之重,每一脚下去都听到咔嚓的骨头断裂声。? ????李佩仰头惨叫,丸子不耐烦瞥了一眼,冷声道:“将这几个人分开关押!看牢了!”? ????红衣自眼前蹁跹而过,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儿渐渐远去。李佩捂着胸口一双狐狸眼凶狠地瞪着丸子的背影:“等外面的人进来,等本殿下的人都寻到这里……”? ????“那也救不了你!”多隆长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整个儿提起来,“我族族长,乃不世巫蛊天才。只要不出这瘴气林,满瘴气林的毒虫毒蛇全为她所驱使。天底下,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都给她老老实实跪下来!”? ????冷哼一声,将人拖着丢进了大月族重型犯的地牢。?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被平息于无痕。大月族长老无一人觉得丸子处理手段莽撞粗暴,甚至十分赞同并欣赏丸子的强势态度。他们大月一族,就是瘴气林中盘踞的毒蛇,谁也不能让他们屈服。? ????不过即便如此,领着外人闯入瘴气林这笔账,丸子还是要跟南诏算的。不给她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这口气族人谁能咽得下去!? ????这厢丸子着急长老商议应对事宜,那厢蓝蝶影发现苏衍被囚禁,不禁心疼得落泪:“苏,苏,苏公子,你还好吗?姐姐,姐姐没,没对你怎么样吧?”? ????蓝蝶影趴在门上,小心翼翼又急促地拍着门扉,心急如焚。? ????苏衍这几天渐渐感觉到蛊虫发作,身体上的确有些不同。原本伤好以后就已经恢复了力气,走动甚至动手都不成问题。如今整日手脚发软,站立虽可,却不能太动。他靠在窗边,缓缓地动了动软绵绵的胳膊,想着那个嚣张的女人冷笑连连。? ????耳边轻呼声扰的人心烦,苏衍置之不理,只盯着窗外的一株兰草想事情。? ????门外久久听不到回应的蓝蝶影越发心慌心急。没有钥匙,没有武力,她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也打不开门。里面的苏衍不知怎么样了。蓝蝶影想到丸子对苏衍的冷酷无情,心中不禁浮想联翩,仿佛此时苏衍已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说不出话来。? ????再无法耽搁,蓝蝶影脚一跺,忙不迭地往楼外冲。? ????门锁了出不来还有窗户。好在苏衍被软禁的地方是她的闺房。屋子的构造没人比蓝蝶影更清楚,她想到朝北的方向还有一个常年不锁的窗,顺着楼下的海棠树能爬进去。? ????蓝蝶影动作很快,绕到楼下便找到了那棵海棠树。这些年她被母亲和姐姐精心娇养,无忧无虑,从未有如此挂心的人和事。难得遇到一个钟爱的男子,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之时,几次因为太过笨拙摔下来。? ????重重地砸到地上,痛到蓝蝶影双目含泪。但即便是痛,即便是很难,蓝蝶影心中都怀揣着一种为爱奋勇直前的感动。? ????年至十六,她终于有个愿意付出一切的人。蓝蝶影坚信,苏衍是她命运的归宿。?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窗户,正准备跨过窗棱跳进去。她特地换上的白裙挂到了海棠树枝上,蓝蝶影没注意到。在她奋力跳下窗台,就听到布料滋啦一声。? ????窗边沉思的苏衍立即被这动静惊醒,目光锐利地射过去。? ????“苏,苏,苏公子,”蓝蝶影嗫嚅的声音传来,黏黏腻腻的,“你,你可还好?我姐姐,姐姐,她有没有对你,对你怎么样吧?”? ????苏衍这半个月清减了许多。身上还是那套黑蓝色大月族男子的服饰。明明很粗糙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说不出的文气。蓝蝶影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苏衍人虽清减却没有瘦脱相,只是越发的清隽秀逸,显得骨相俊美罢了。 ????此时他背对着窗站,逆光的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蓝二姑娘,你怎么进来的?”? ????蓝蝶影一见他便痴了。这个人,怎么能这般处处长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局促地收回落在苏衍身上的眼神,指着架子后面洞开的窗:“这,这,这里有个窗子。靠边儿,树,海棠树。顺着海棠树,就能下楼。”? ????苏衍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软手软脚地作势要去看。? ????蓝蝶影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 ????只是手才伸过去,苏衍便轻飘飘地避过。? ????想着往日苏衍也不太喜欢她触碰,蓝蝶影虽说有些羞耻,却还是蜷着手指将手收回去:“你,你能走吗?姐姐,姐姐给你下了什么蛊?”? ????“红梅蛊。”? ????“红梅蛊?”蓝蝶影也算是遍读藏经阁的蛊毒宝典,从三岁识字开始,便被母亲蓝颜心抱在膝上读藏经阁中的典籍。大月族大部分的蛊虫从制法到效果,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细想之下,还从未听过红梅蛊,“这,这难道是姐姐研制的新蛊吗?”? ????苏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动了动使不上力的腿脚,苏衍缓慢地走到窗边。他身高体长,身子探出窗外,果然看到一棵长得十分茂盛的海棠。这海棠树上还留着被人扒拉踩过的痕迹,应当是方才蓝蝶影爬上来踩坏的。苏衍目测了窗台到海棠树的距离,忽然低声笑起来。? ????蓝蝶影不明所以:“苏,苏公子?”? ????“无碍,”苏衍如今对蓝蝶影是连装都懒得装,冷淡着一张脸,连嘴角抬起都欠奉,“不过是有些四肢无力。”? ????“四肢无力?除此之外呢,”蓝蝶影虽说从未碰过真实的蛊虫却懂很多解蛊的方法,“会不会有胸闷心慌,气短难忍的情形?夜里可曾盗汗发热?”? ????苏衍扬眉:“你懂制蛊?”? ????蓝蝶影得了他另眼相待,心中一喜。双眼水润润的泛着光,她矜持道:“略知一二。”? ????“略有。”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苏衍又多看了她一眼,“不过听蓝姑娘的意思,这只是初期的症状。后期这蛊毒会如何变化,她也料不准。”? ????蓝蝶影一听这话,心头噌地一下就冒出了火气。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对自己的亲姐姐生出恼恨。蓝蝶影想触碰苏衍,又忌讳他的不喜悻悻然收手。绞着两只手原地转了两圈,没能把这股慌张压下去,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怎么会?姐姐怎么能,怎么能这般恶毒!”蓝蝶影控制不住焦躁的心情,脱口而出,“她居然,居然拿无辜的人试蛊。阿娘,阿娘说过,我? ????们大月一族天生地养,所知所得都是天地合草木的馈赠。所以我们大月族人理当与人为善,爱护瘴气林中的一草一木,一张一翕的生命。姐姐她,她这般狠辣,根本就,就是愧对阿娘的教导!”? ????苏衍眉心一跳,看着她的眼神略显诧异。? ????关于蓝蝶影对蓝唯唯的指责,他不做任何评价。这是蓝氏姐妹之间的事情。苏衍复又看了一眼海棠树,预计自己现如今的状态,是没办法离开屋子。? ????蓝蝶影立即注意到他眉眼中的落寞,自告奋勇道:“苏,苏公子若是想出去。我,我可以帮你的!”? ????“当真?”? ????蓝蝶影小鸡啄米地点头:“我,我,我在下面留了很多的东西。”? ????若是出去,也并非这时候出去。他毕竟身上蛊毒未解,他的人似乎也没寻来瘴气林。苏衍这个时候是万万不会冒险做触怒丸子的事情。但不冒险不代表他不想出去。? ????苏衍倚在窗棱边上,放眼漫漫望着繁花盛开的瘴气林,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氤氲的光色透国层层雾霭映在苏衍的脸上,将长身玉立的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此时苏衍就仿佛一尊不染尘埃的玉像。蓝蝶影立在他身旁一眨不眨地看他,痴醉得不愿醒过来。? ????苏衍:“蓝二姑娘,苏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请姑娘行个方便?”? ????蓝蝶影对他哪里有不方便的时候。苏衍亲自开口,别说一个请求,就是十个请求她也乐得答应:“公子,公子请说。”? ????“你已知苏某身中不明蛊毒,今日突发症状,令苏某心中焦躁难安。”苏衍低头注视着蓝蝶影的眼睛,温润的嗓音听在人耳中如沐春风,“不知可否向蓝二姑娘借两本关于蛊毒的典藏?苏某想亲自研究研究,蓝二姑娘……”? ????“我,我去替你拿。”不必苏衍说完,蓝蝶影就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刚好站在窗边,她说做就做,跨上窗棱便要往下爬,“你,你,你在这等我。”? ????苏衍勾唇一笑,作揖道:“那便多谢蓝二姑娘了。”? ????蓝蝶影心头的蜜意仿佛泉水一般涌出来。她羞怯地避开了视线,低垂的眼帘下,一双眼睛仿佛恙满了水色。红着脸点点头,蓝蝶影顺着海棠树又爬下去。? ????这棵树爬上来颇为费? ????劲,但下去却很方便。蓝蝶影落到树脚下,仰头看立在窗前的苏衍正冲她微笑,捂着怦怦跳的心口便雀跃地飞奔去了副楼的地下密室而去。藏书阁中藏满典籍,但关于巫蛊术秘而不宣的典籍,却不会大喇喇地摆在藏书阁。? ????真正的巫蛊典籍,被藏在副楼后院假山下面的地下室。蓝蝶影幼年时曾被藏在那里过,清晰地记得里面藏了多少藏书。? ????脑海中一会儿浮现苏衍的脸一会儿又浮现丸子的话,蓝蝶影心理高兴又难过。高兴是高兴苏衍居然对大月族的巫蛊术感兴趣,并未像外面的人那样谈蛊色变。难过是难过在自己的亲姐姐对她喜欢的人那样恶毒。蓝蝶影不能理解,为何姐姐就不能对苏公子好一点呢?若她能宽待苏公子,自己与苏公子岂不是……? ????想到此,蓝蝶影红着脸家,人已行至副楼的地下密室。? ????这个地下密室是蓝颜心在世时亲自打造的。偌大的地下密室不仅拥有三千本巫蛊术的藏书,还对应藏有各种蛊虫样本。与历代圣女不同的是,蓝颜心作为蓝唯唯之前的大月第一人,天赋卓绝,无人能及。这里头的典藏虽有一部分是她命人搜罗来的,但更多的是她整理了前代典籍亲自撰写的最新版本。? ????换言之,这个藏书室,只有蓝唯唯蓝蝶影两姐妹知晓。? ????蓝唯唯生存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虽也遍读此中藏书,却不如住在其中的蓝蝶影对藏书库熟悉。不过因为蓝蝶影自幼害怕蛇虫鼠蚁,哪怕她读过书,却是从未进去过蛊虫储藏室的。? ????但这次,蓝蝶影翻找出来几本适合苏衍看的巫蛊典籍后,忽地想起丸子嚣张的模样。蓝蝶影其实知道,姐姐那般肆意,就是仗着自己手中握有摆弄人生死的利器。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柔弱无骨的手,她手中没有利器。? ????鬼使神差的,蓝蝶影在蛊虫储藏室门前站了许久,打开了石门。? ????石门缓缓地打开,里面是一排黑洞洞的架子。蓝蝶影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火光映照了洞穴,里头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映入眼帘。每一个罐子都不大,约莫两根手指大小。且罐子上都刻了字,注明里头放得是什么蛊虫。 ????蓝蝶影举着火把,从左到右一个一个的看。? ????轮到相思蛊前,她定住了。? ????双目紧紧凝视着相思蛊的罐子,蓝蝶影不知自己这时候为何会想起苏衍。? ????事实上,这洞府里每一个蛊虫只有一个样本。很早很早以前,蓝蝶影就听蓝唯唯说过。若是拿走,或者毁损,就没了。她舔了舔嘴唇,袖笼里的手蠢蠢欲动。明明她进来并未想过要拿走蛊虫,但,临走之前,蓝蝶影还是将相思蛊塞进了袖子。? ????丸子尚不知自己应付擅闯者这一会儿,蓝蝶影将地下室的相思蛊取走。她安排好接下来的防卫,并命人给南诏国国王送了信,便下了地牢。? ????这李朝七皇子一看就是脑子不好使,指不定就被人给当试探的枪使了。? ????说来,李朝想啃下大月这块骨头很久了,基本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丸子不用想就能猜到李佩闯进来的目的。不过照现在看来,显然这个七皇子李佩是没那份智谋的。这件事,南诏国的王女亲自掺和进来,丸子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不管这背后之人是谁,丸子都不会让他好过。? ????她们大月国虽小,却不是谁都能啃一口的软柿子。若是有谁不怕死敢伸嘴,那就做好了一嘴下去绷了满口的牙齿,把小命填进来的准备!? ????丸子立在地牢外面,冷眼看着躺在草堆上哎呦哎呦哼哼的李佩。心里明白,威慑是一回事,挑起争端是另一回事。李佩是不能死的。? ????且不管这小子是不是蠢,他的这个身份,注定了丸子不能随意将他斩杀。大月国虽不惧外敌,却不意味着族民可以承受战火。本就是人口稀少的种族,在一族族长的立场来看,丸子就算杀人泄愤,也首先为普通大月族族人作考虑。? ????她手一挥,命人进去给李佩治伤。? ????不过是断了几根肋骨,接起来就好了,无性命之忧。李佩哎呦哎呦的哼哼,不过是蛊毒发作了,无法控制自己:“有没有肉?给本殿下端肉来?嗯?有没有肉?!”? ????浑身奇痒无比,李佩快要被自己想吃肉的**给吞灭:“给我肉!给我肉吧!”? ????他抓着医女的手,双目血红地紧盯着她:“你给本殿下肉,要什么本殿下都答应你。怎么样?可以吧?给我肉行吗?给我肉!”? ????“我需要你的随身玉佩。”? ????丸子低沉的嗓音在地牢里响起,“只要给我,就给你肉。”? ????李佩此时已然不能思考,只要能给他肉,让他做什么都行。抖着手,他抖抖索索地解开玉佩几乎是仓促地扔给丸子:“肉!你说给我的!我要肉!”? ????丸子手一挥,立即有人拎着一只大羊腿进去。? ????李佩都顾不上胸口断裂的肋骨,他扑过来,抓住羊腿就毫无仪态地啃了起来。? ????丸子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来找谁?”? ????李佩啃着羊腿的架势,仿佛一个饥荒年代的蝗虫。丸子的问话,他仿佛没听到,满地牢只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丸子看了一眼随从,随从一把抢过羊腿,李佩立即就低吼起来。愤怒的低吼在地牢中回荡,丸子却充耳不闻。她一脚踩在李佩的腿上,虽然没用力,却让他无论如何扑不到羊腿:“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苏衍。我们来找苏衍,大学时苏衍!”李佩果断就开口了,“给我,我告诉你了,你给我,给我肉!快给我!!”? ????“苏衍?”丸子碾着他的腿骨,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苏衍是谁?你们找他做什么?谁给你指路说这个人在我族中?你回答清楚,羊腿就还是你的。”? ????“你骗我!你骗我!”? ????“不骗你,说清楚,不仅有羊腿肉,你想吃人肉也能给你弄来。”? ????李佩已然被吃肉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完全不顾计划,倒豆子似的将外面的部署给抖露的一干二净。原来,李朝如今正值立储之际,只是李朝皇帝子嗣众多。年龄合适的就有八个。李佩作为宠妃秦贵妃之子,理所当然拥有大批拥护者。? ????只是李佩自幼被李朝皇帝宠坏,不学无术,毫无建树。便是李朝皇帝想立他为储君也无从下手。这不,宠妃的娘家兄长,也就是李朝权臣秦相亲自给李佩出主意。趁着苏衍被迫南下处理南诏内乱的机会一举除掉三皇子的左膀右臂苏衍,顺便拿下大月,建立奇功。? ????这也是苏衍为何躲在瘴气林中不出的原因。此次南下南诏队伍里全是秦相的人。做得好是替七皇子李佩做嫁衣,做的不好就是他要为失职堵上身家性命。? ????这次苏衍突然受伤失踪,失去了靶子,李佩根本就压不住南诏国暴起的势力。? ????但为了登上储君之位,不管是平乱的功绩还是拿下大月的功绩,他都务必要有。这便是李佩急不可耐,亲自闯入瘴气林搜寻苏衍的原因。? ????丸子听完了缘由,看了一眼随从。? ????随从将羊腿又丢回给李佩,锁上了地牢的门,转身出去了。? ????虽说李佩说的在理,丸子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与久居李朝京城的七皇子不同,南诏国比谁都清楚大月蛊毒的厉害。几百年以来,他们一向是不敢招惹大月的。丸子有理由相信,即便是为了取悦她们的宗主国,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南诏国在打什么主意?丸子直觉这里头不对劲。? ????想来想去,丸子命人又加强了一层防备。询问了紫灵儿的情况,知她因大量脱发人有些疯魔便没亲自去看:“多派些人手看住了紫灵儿。她跟李朝那些人不同,南诏国王族巫蛊术还是看得过去的,别着了她的道儿!” ????丢下这句话,丸子才一身疲惫地折回望月楼。? ????她才一到楼下,便嗅到空气中不同的味道。蓝唯唯之所以被称为大月的不世天才,就是她天生拥有一个常人想都不敢想的鼻子。? ????空气中,有一股蛊虫和女子馨香的味道。? ????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丸子心头火噌地一下子就冒了上来——蓝蝶影!不必走正门,丸子脚尖一点,腾空而起。半空中飞跃楼层,直接跃上望月楼主楼的二层。空气中的铃铛声方才隐约一响,丸子整个人已然行至蓝蝶影闺房门前。? ????就在蓝蝶影满心欢喜地将书递给苏衍,丸子一脚踹碎了蓝蝶影闺房的门。? ????嘭地一声巨响,门扉的木头四分五裂。苏衍眼疾手快地将书藏至竹床之中,蓝蝶影慌张地霍一下站起来。与此同时,她袖笼里滚出一个两指粗的陶罐。在她慌张之下滚到了苏衍的面前,‘相思蛊’三个大字跃然眼前。? ????蓝蝶影瞪大了眼睛,丝毫没发现东西丢了,只惊恐地看着仿佛一团烈火烧至面前的丸子。心脏这一刻仿佛痉挛一般颤抖,刚站起来就腿软跪下去:“姐,姐姐!”? ????空气中铃铛声大作,苏衍心口梅花印记一瞬间滚烫。 第90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7) 第六只恶毒女配 蓝蝶影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疼爱自己的姐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一时间傻在当场。 她包着眼泪目,几乎瞪口呆地看着丸子。方才言辞激烈之下极端行事,现如今亲姐姐没似往常那般哄一步步退让, 竟叫她突然不知该如何收场。可这个时候低头认错是绝对不可能。且不说蓝蝶影脆弱的心肝儿, 根本承受不了当真在苏衍的面儿向自己姐姐跪地求饶, 就说这个时候求饶丸子也不可能放过苏公子。 蓝蝶影心中仔细衡量着得失,于是一咬牙。事已至此,只能将这个泼撒到底! “好!这是你逼我的,姐姐!”她的眼泪在一瞬间决堤,仿佛伤心欲绝,就此与丸子决绝一般转过身冲着尖锐桌角撞过去。 小小的卧房不过十丈长, 没人阻拦, 便当真直愣愣地撞上。 老实说,蓝蝶影在冲过去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丸子会真的眼睁睁看她寻死。在她心中,姐姐和母亲爱护她, 爱护到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她磕碰到一点皮肉。所以冲过去时, 丝毫没想过收敛。甚至为显决绝的态度, 蓝蝶影更是拼尽了全力。 可等真正当脑袋撞上桌角,剧痛从头皮整个炸开,她头破血流。蓝蝶影才仿佛傻了一般意识到丸子的痛恨,这一次,似乎并非她胡搅蛮缠就能糊弄过去。 汩汩的鲜血从额头滚落下来,将蓝蝶影一张漂亮的脸蛋涂得骇人。 刹那间, 闺房中除了丸子脚踝上叮铃叮铃的铃铛声,鸦雀无声。丸子冷眼看着她鲜血直流,鲜红的纱衣随着门口窜进来的风,猎猎摆动。她不仅没心疼,甚至还十分恼火,抬腿一脚踹在她胸前:“给我滚开!” 蓝蝶影单薄的身子飘飘然飞出去,重重砸墙上。 丸子却一跃而起,飞跃她掐住苏衍的脖子。 苏衍本是虚弱地趴伏在竹榻上,胸口烫人的温度灼烧着他的心脏。恍惚间,苏衍竟有种心脏被火给灼焦了的错觉。他吃力地微昂着下巴,心口再疼,眼前再是一阵一阵发黑,脸上依旧是冷静。不躲不闪,就这般凝视面前的红衣女子。 从丸子踹碎门进来起,他对蓝蝶影为他所做一切都冷眼旁观。哪怕此时蓝蝶影  头破血流,重伤几欲昏迷。而他也被丸子掐着脖子,呼吸困难随时昏厥,苏衍表现得依旧冷静,眼神之中清明一片且毫无波澜。 丸子觉得荒谬:“苏衍,这死丫头为你头破血流,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丸子掐着苏衍脖子的手背上青筋暴突,苏衍的脸从白皙到涨红最后青紫,神情冷静得出奇。不知是当真不惧生死还是另有底气,他甚至突兀地朝丸子笑了一下,笑容竟十分温柔。须臾,苏衍缓缓地掀开薄唇无辜道:“该有什么感觉?” 气若游丝,却冷酷如此。蓝蝶影虽重伤却不曾损伤听力,听的一清二楚。她的脸本就白皙,此时煞白如纸。 丸子怒极:“她为你以命相保,你问我什么感觉?!” 苏衍嘴角的笑意更温柔了:“都是蓝二姑娘自愿的不是吗?苏某何曾强迫与她?不曾。苏某请求她了么?不曾。那么,这又与苏某何干?” 丸子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对别人的痴心不屑一顾的苏衍。 苏衍却丝毫没未自己在丸子面前撕掉君子面纱而感到羞愧,他理所当然地与丸子对视:“全天下愿意为苏某去死的女子不知凡几,家世出众,貌美者甚多。蓝二姑娘充其量不过其中一位,并无特别之处。若是全天下愿意为苏某牺牲的女子苏某都必须心存感激并予以回报,那苏某岂不是无法喘息?” 一句话落地,失血过多意识有些昏沉的蓝蝶影差点没心碎成渣。 丸子愣愣地看着他,瞠目结舌。觉得他此言荒谬之余,又偏偏无话可说。她不懂他一个阶下之囚凭什么这么有底气?不过一个皮相出众的男子罢了。他苏衍的小命都握在别人的手中,到底凭什么狂妄! 苏衍却还嫌不够:“但蓝姑娘若愿施舍半分情谊,苏某必定十倍奉尝!” 这个时候还不忘撩拨她?丸子突然佩服起苏衍的胆子来。怒极反笑,不再跟他多言半个字。丸子指骨用力,就要抠断他的喉咙。苏衍的手握着丸子的手腕,看似在用力掰开,丸子却觉得手腕一痛。 意识到不对,丸子瞬间甩开苏衍,就发现手腕上一个鲜红的血点。 苏衍软趴趴地仰倒在床榻之上,捂着胸口边咳边笑,咳到嗓音都 沙哑了:“看来,咱们还是注定是一对。蓝姑娘,余生请务必多多指教。” 蛊虫钻入皮肤便会消失不见,丸子再看,那块血点就缓缓消退。然后她清晰地看到苏衍的耳垂上长出一朵红色鸢尾。此情此景,还有什么可怀疑。丸子骤然看向趴在墙边的蓝蝶影,几度愤怒之下,竟然冷静下来。 她大步走过去,狠狠给了蓝蝶影一耳刮子:“蠢材!” 一耳光打得蓝蝶影耳聋目眩,脑壳儿里嗡嗡作响。蓝蝶影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衍耳垂上的那朵鸢尾。 她不擅长制蛊却不意味着不懂蛊。地下藏书室的蛊毒典籍蓝蝶影从小读到大,如数家珍。她已经预料到结果,但却死撑着不愿相信。缓缓抬起头,在清晰地看到丸子耳垂上出现了一朵蓝色的鸢尾,蓝蝶影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都崩溃了。 “相思蛊,是相思蛊……” 蓝蝶影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丸子,她撑着爬起来,旁若无人地扑到了竹榻之上。 床榻之上,苏衍捂着眼睛,笑得胸口震震。蓝蝶影不明白,她不懂,为何突然变成这样。苏衍有相思蛊,且将相思蛊下在对人恶毒的姐姐身上而非她的身上,“苏,苏公子,我不明白。为何,为何苏公子你会有相思蛊?为何你要将相思蛊……” 苏衍突然畅快地大笑,对她的问话不置一词。 蓝蝶影试图抓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于是又小心地收回去。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她开始自己给苏衍找理由。苏公子这般,定然是为了活命。毕竟她跟苏衍说过,中了相思蛊的两个人可以共享生命。苏公子一定是为了活下去! 蓝蝶影不相信苏衍方才说的那番话,她觉得是借口。是苏衍为了撇清关系,保护她不受姐姐迁怒的借口。毕竟苏公子那样善良体贴……可,那是相思蛊啊! 相思蛊,并非一般的共生蛊。一男一女同时中就要忠于彼此一生一世。明明她就在眼前,她与他独处那么长时间,就算苏公子有蛊也该下在她身上。但他却将蛊下在了姐姐的身上?为什么?! 蓝蝶影想不通,她绞尽脑汁。难道是因为姐姐比她厉害,苏公子觉得借姐姐的命更稳妥?因为姐 姐是圣女是大月族的族长?还是说苏公子其实心疼自己,不忍借她的命?但她心甘情愿啊!她为了救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你知道相思蛊是什么结果吗?苏公子,苏公子你要一辈子跟姐姐白头到老吗!”心中为苏衍的行为找了无数借口,蓝蝶影依旧哭得肝肠寸断。 苏衍却笑着打破她的美梦:“多谢蓝二姑娘带来相思蛊,苏某感激不尽。” 蓝蝶影一愣,连忙掏袖子。 果然,袖子里那个罐子不见了。蓝蝶影已经顾不上偷盗相思蛊的后果和丸子的恼怒,她呆呆地看着苏衍:“竟是我,我带过来的?” 苏衍却没看她,目光直接落到已经漠然地立在一旁的丸子身上。 丸子神情冷静得仿佛不是当事人。她注视着苏衍耳垂上的红色鸢尾,不出意外的,自己耳朵上的必然是蓝色鸢尾。苏衍投过来的眼神,丸子看懂了。但是,想绑定她的一生,苏衍未免狂妄:“你该不会以为中上相思蛊就万事大吉?” 因为相思蛊,苏衍身中梅花蛊的疼痛这时候丸子也感同身受。不过这点疼痛,丸子根本不看在眼里,除了脸色苍白些,她根本看不出异样。 苏衍微微扬起一边眼帘,不知丸子这话何意。 蓝蝶影却哭着给出了解释:“你下错蛊了。相思蛊乃雌雄共生双蛊,蓝色为雌,红色为雄。雌雄双蛊若是要下并非对应男女双方,而是应当反过来!只有雄蛊下给女子,雌蛊下给男子,双方才平安无事地相伴,共享余生……” 话说到此,苏衍自然看到丸子白皙的耳垂上长出的蓝色鸢尾。他愣了一下,正色起来:“蓝色鸢尾,是雌蛊?” “是!”蓝蝶影当真要哭瞎,为何她仰慕的男子要遭遇这样的噩运! “下错会怎样?”苏衍呼吸放轻了。 “在蛊之一道上,雌蛊本就强于雄蛊。”丸子的目光忽然变得露骨。原本从未注意过苏衍色相的丸子,突然惊觉苏衍如此俊美,堪称人间玉树,“蛊虫喜阴,若是用蛊,女子的血脉力量天生强于男子。原本相思蛊将稍弱的雄蛊中在女子身上,强劲的雌蛊种在男子身上。勉强维持阴阳平衡,男女双方尚可维持平等。但如今……” 行至竹 床旁,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床榻之上的苏衍,缓缓裂开了嘴角:“你下错了。雌蛊下在了我身上。苏衍,虽说你共享了我的生命,但你却也成了我的禁脔。” 苏大学士嘴角一抽,被‘禁脔’两个字噎得差点翻白眼:“……何意?” 丸子没有回答,蓝蝶影哭得仿佛天塌下来。 “往后你不必待在这个屋了。我会单独为你安排一间屋子。”丸子倾身捏住他的下巴,仿佛打量一件货物一般仔细地打量苏衍的五官。别的不多说,他这个皮相丸子是满意的,“另外,今夜洗洗,酉时三刻以后去我屋里。” 苏衍:“……” 丢下这一句,丸子便要转身离开。 却在刚转身的时候被苏衍抓住了手腕。虽说蛊虫才刚种下,两人肌肤相接的瞬间,彼此身上都蹿上一阵酥麻,苏衍克制不住脸颊都绯红了。丸子眸中闪过一丝红光,苏衍跟被烫着似乎收回手。只是这一触碰,让他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红梅蛊,我会想办法解了。”丸子舔了下唇角,“苏衍,记住,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苏衍坚若磐石的内心在听完丸子的这句话,破天荒地抖了一下。 他错愕之中难掩狼狈地看向丸子,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舔了下嘴唇,他的姿态突然维持不住从容:“蓝姑娘,不,蓝唯唯!” 丸子挑眉:“怎么?苏公子有何指教?” “禁脔并非我想的那个意思吧?”苏衍虽说身边桃花无数,却甚少折枝。并非身体不适,而是眼光太高,看谁都像是占他便宜,“你我之间无媒无聘,若是当真行那等夫妻之事,也算是苏某欺负于你。蓝唯唯……” “欺负?”丸子笑了,“普天之下谁欺负得了我?” 她忽地俯下身,一手挥开哭到昏厥的蓝蝶影,掐住苏衍的下巴抬起来。 她的手所触碰之处,苏衍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若非自制力惊人,他指不定会缠上去蹭蹭。丸子冷笑:“是你苏衍自愿变成我的暖床物件儿,别跟我说你们李朝的狗屁礼教。在我大月,女子为尊。” “相思蛊是不允许任何一方背叛,”苏衍甚少被激怒,此时却被丸子一句‘暖床的物件儿’给激起了 火气。他眯起了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丸子,“便是我这个暖床的物件儿,蓝姑娘也只能抱着我暖床了。” 丸子挑了下眉,不愿与他口舌相争:“晚上酉时三刻,洗干净来我屋。” 苏衍磕巴了一下:“作,作甚?” 丸子斜他一眼:“解蛊!” 说罢,冷冷觊了一眼脚边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哭泣的蓝蝶影。蓝蝶影呆呆地看着面对丸子会有无数表情的苏衍,恍然间发现一件事。似乎从初次见面起,苏衍就只对一直对他不好的姐姐有过激烈的情绪波动。她不知这是何意,但本能地感觉到危机。 “苏,苏公子。”她试图吸引苏衍的注意力。 不过苏衍的注意力没吸引到,却吸引了丸子的注意力。丸子不知她是如何从地下密室里出来的,但显然禁闭这种惩罚对蓝蝶影来说,丝毫不起作用。 同样的错误丸子不会犯第二次。 单手提起蓝蝶影,不在乎她血一滴一滴往下落,一路将人拎着进了望月楼后山的圣女祠堂。这里头供奉的是大月自建立以来六百年二十多位圣女的牌位,每一位都是为大月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两人的生母蓝颜心当然也赫然在列。 丸子将她丢到牌位前。只见正对门的桌案上,从上至下摆放了二十个不同字体的排位。每一个排位前,都放着一个圣女生前常用的蛊盅。 一排排白惨惨的蜡烛点燃,整个祠堂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间或窜过来一阵风,吹在人脸上有着一股黏腻的阴森。丸子让蓝蝶影跪在二十多位圣女的面前,当着大月族六百年的先人,细数这段时日自己的所作所为。 蓝蝶影最怕这些鬼森森的东西,看都不敢看。 她扑过来就要抱丸子的腿:“姐,姐姐,你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怎么可以把我带来这里?”她哆哆嗦嗦,“圣女祠堂只有圣女才能进,我,我怎么可以进来?” “当然可以,现在我以族长和亲姐姐的身份允许你进来。”丸子拎着她的后颈,将人的脑袋从丸子的膝盖上拔出来,逼着她看着满屋子的排位,“当着阿娘的面,你,将你近来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说与阿娘听!” 蓝蝶影拒绝,情绪激动地拒绝 :“我没话要跟阿娘说,我要出去!” “我命令你说!”丸子死死掐着她的后脖子,厉喝道:“蓝蝶影,我现在命令你说!你必须给我告诉阿娘,这短短两个月,你为了一个男人都做了些什么!” 蓝蝶影被她突然大声给吓得大哭。 她整个人瑟缩地蜷缩在丸子的脚边,纤细的身体缩成一小团。不知情的,怕是要为她这幅可怜凄惨的模样落泪。她一直哭,一直哭,从苏衍开口说出那番话到如今,她就没有停止过哭泣。此时丸子逼她,蓝蝶影私心里不觉得自己有错,却本能地拒不开口。 这一路走过来,蓝蝶影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看,这就是大月族圣女血的神奇之处。哪怕蓝蝶影自小被藏在暗处,没像蓝唯唯一样自小经受族中各大长老无数蛊毒的摧残,练出一身百毒不侵百蛊不蚀的身体。蓝蝶影也依旧被疼爱她的母亲用最愈合就愈合。 漂亮的小脸儿上泪水冲刷了血迹,留下一道道长条的痕迹。她哭得打嗝不止:“姐姐,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带我出去,我害怕!我不要在这里,这里好可怕!” “可怕?”丸子将她的脑袋压在香案上,“这是咱们的阿娘。” 脸颊差点碰到牌位,蓝蝶影吓得几欲昏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将族中的藏书借给林外的人翻看!阿娘原谅我!姐姐原谅我!” “还有呢?” “没了。”蓝蝶影想不起来,“真的没了!” “相思蛊。” “相思蛊是我要下给自己的,”提到相思蛊,蓝蝶影当真要呕血,“我拿出来,并非有害姐姐的,我是要给我跟苏公子牵线!这不是我的错!” 说到这个,她突然忘记了恐惧,缠着抱上丸子的胳膊:“姐姐,相思蛊你能解的对吧?就算自相思蛊练成以来无人能解,但这一定难不住姐姐的对不对?你那么聪明,阿娘说你会成为大月史上第一人,流芳百世。相思蛊也难不住你?” “你想我解蛊?蓝蝶影,你自幼熟读典籍。”丸子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苏衍,“你该明白,雌雄双蛊同生共死吧?” “相思蛊不伤人命,可以让蛊虫活着离开人体不是吗!”蓝蝶影当然知道,但万一呢?“就算,就算相思蛊离开血液不能活……那是不是只要不离开血液,我们换一个人继承相思蛊不是也可以?这样的话,比如,比如换血?” 她这话一出,丸子一巴掌将她扇飞:“你放肆!” 蓝蝶影砸到蜡烛架上,才惊觉自己激动之下说出什么话来。换血?中蛊的人是丸子和苏衍。若是当真换血,蓝蝶影是指望谁来换。雌蛊种在丸子的身上,若是换血解开束缚,只有丸子换。凭什么她要为了蓝蝶影去换血?! “姐姐!姐姐我求求你!”蓝蝶影不敢提让丸子跟她换,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丸子那一身血是何等的至宝。那是蓝唯唯耗费十六年经受无数毒虫毒蛇的噬咬,无数毒药的淬炼,练就的一身价值千金的圣女血。 但若是就此放任,苏衍将一辈子与她无缘。她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结局:“我长这么大,从未,从未与姐姐争,争过什么。就算,姐姐的血液价值千金,我,我的也不差!你,你那般厌烦苏,苏公子。定然不愿与他肌肤相亲,我,我可以的……” 丸子快被蓝蝶影的无耻给闪瞎眼了。这样的话,她如何堂而皇之说出口:“你觉得你的血跟我的不差多少?” 蓝蝶影一噎,嘴唇蠕动几下,嗫嚅地说:“我的血虽不是圣药,却,却也是阿娘,娘当初耗费极大心血养出来的。姐,姐姐……” “滚!”丸子一脚将她踹开:“谁说我吃不下苏衍!今夜我便吃了他!” 蓝蝶影不敢置信,刷地抬起头:“姐姐!” 丸子没理她,反而摇动手腕上的小翠蛇。只见这蛇吐出尾巴,顺着丸子的手指游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蓝蝶影的脖子,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两个毒牙印。 蓝蝶影脚下一软扑倒在地,天旋地转,昏迷了过去。 一般蛇毒毒不死蓝蝶影,但丸子养在身上的蛇可不是一般的毒物。一口的毒液能杀死三十个成年壮汉,此时却不过只能让蓝蝶影昏迷罢了。即便是昏迷,蓝蝶影的身体血液想消耗这些毒液,也没那么容易。在毒液消耗光之前,就老实在祠堂里待着! 难消心头之恨的丸子想想,复又转身,一只手指点在了蓝蝶影的锁骨上。只见一个黑色的小虫子顺着她的指尖爬下去,咬破蓝蝶影的皮肤钻入了她的血肉。 “人不能永远不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蓝蝶影,你该学着承担后果。” 丢下这一句,丸子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昨天出去办事了,今天晚上会补更的!爱你们!! 第91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8) 第六只恶毒女配 丸子素来是说到做到, 从未有过食言而肥的可能。 当日夜里,苏衍就带着诡异又羞恼的心情,出现在丸子的卧房。 虽说红梅蛊的效用尚且未全试出来, 但解蛊于丸子来说不过随手一曲的事儿。李佩才给大月送了三百个身强体壮的试蛊材料, 丸子倒也不必揪着苏衍一人试这新蛊。看着从头到脚都置办了一下的苏衍, 丸子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她开始是哼笑,瞥了一眼苏衍越笑越好笑。渐渐的,她笑道浑身都在抖,倒在床榻之上猖狂地大笑。苏衍一身红衣站在门边,脸色从淡然到崩溃,直至头顶冒烟。 只见此时, 苏衍一头乌发用红木簪束起。特地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李朝男子服饰, 还是正红色。丸子不知他打哪儿弄来的,但这一身穿来显然是别有用意。丸子盯着他一直笑,笑得肩膀都在抖,直到笑够了才眼神示意他随意择一处坐下。 苏衍颇为忍气吞声, 并未为自己一身红衣做任何辩解, 只冷着脸在丸子的脚边撩袍坐下。 坐在丸子的右脚边上, 红衣衬得他发色极乌发,肤色极白。此时仰头无辜地看着丸子,广袖与衣袍铺在地上,他整个人沉静而祥和。 姑且不论苏衍的心性如何,单论相貌,他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烛光摇曳之下, 他一双眼睛仿佛汪了两汪清泉,水色潋滟。鼻梁极挺,唇如朱染,眉如墨画,这一张脸上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身姿笔挺,气度从容雍雅。丸子俯视地瞥他一眼,对他选择这样谦卑的坐姿感到满意:“手伸出来。” 苏衍眼睫微微一颤,拨开袖子,将手腕递到丸子的面前。 丸子的手从耳后摸了一把,指缝间瞬间夹刃,出其不意地在苏衍的手腕上割了一刀。苏衍眼眨都不眨一下,看着自己手腕鲜红的血液冒出来。就见丸子解下腰间的银盅,打开盖子,然后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 苏衍眼神微闪:“以血引蛊?” 丸子根本就不怕他知晓,天底下圣女血的珍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蓝唯唯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淬炼,经受各种蛊毒摧残十六年养出来的圣女血岂是一般人想取便能 取的?谁人敢动丸子一根手指头,大月族人能全族出动疯狂报复。 将那银盅抵在苏衍手腕伤口下面,丸子冷眼等结果。 苏衍的蛊种在心口。丸子血液的味道在屋中散开,他的心口便如同一只长虫在搅动剧烈地疼痛起来。苏衍本还想坐着静待结果,然而渐渐的根本承受不住。他几乎枕在丸子的腿边,额头青筋根根暴突,一张脸惨白得像鬼。 蛊虫钻入心口之时并未觉得有何异样,此时苏衍才清晰地感觉到蛊虫在体内翻搅。他咬着牙没发出痛苦的哼声,但蛊虫所到之处疼痛非常人能忍。 苏衍揪着丸子的裙摆,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感觉到蛊虫已经从心口在向伤口处转移,那股蛊虫横冲直撞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丸子将他的袖子撸高,不知过了多久,约莫一炷香。苏衍眼睁睁看着手臂鼓出一个小包,快速地向手腕处移动而去。 丸子眼眨不眨的,手指又在苏衍的肩膀上点了一下。那移动的蛊虫移动速度更快,眨眼间就从伤口钻出来,顺着苏衍的血滴入了银盅。 滴落的瞬间,丸子盖上银盅,拿起苏衍的手腕便眯着眼舔舐了起来。 苏衍本还在惊奇丸子解蛊的速度和轻易,就感觉手腕剧烈一麻。那股专心的痒和躁动的感觉瞬间袭上他头脑,苏衍吃惊于自己的变化羞恼地欲盖弥彰:“你,你作甚?” 丸子舔舐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缓缓看向他:“你说作甚?” 鲜红的嘴唇还沾着血迹,她猩红的舌头舔舐了一圈唇角,此时仿佛一个吸血的妖姬。苏衍的心脏这一刻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似是无措,但却硬要撑住世家公子的从容不迫。但那颤抖的眼睫将他内心的慌乱暴露无遗。 就在他嘴一张一翕,半天没说出声儿来,丸子低头看了眼他的手腕。 苏衍的眼睛也落到手腕上。刚才被丸子一刀刃划出来的口子,此时已然愈合。鲜血被丸子舔舐干净之后,苏衍的手腕上就只剩下一点粉色的印记。苏衍撩袍勉强遮住不庄重的身体,盯着伤口:“这,这是?” “有什么可吃惊的?”丸子丢开他的手,“你不是早就见识过?” 苏衍见识过,但那是有着赫赫威名的圣女血。 苏衍着实没想过,丸子的口水也能治愈伤口。红梅蛊解掉之后,苏衍被红梅蛊造成的虚弱不能瞬间恢复,但手脚也不算那般无力了。偌大的寝房,就只剩下孤男寡女两人。 忆起丸子今日下午说过的话,苏衍的脸瞬间绯红了:“蓝,蓝姑娘……啊!” 他话没完,就被丸子拽着胳膊给车上了竹榻。雌蛊种在体内的坏处便是此了,中蛊者会控制不住自己对雄蛊的渴望。丸子扯人上榻便一手挥掉纱幔,以吻封缄,将苏衍所有的废话全部堵在了肚子里…… 烛光摇曳,这一夜,苏衍是身体力行地体验到‘禁脔’二字包涵的艰辛。清晨被丸子从床榻之上踢下来,他整个人破碎得仿佛风中饱受摧残的娇花。 苏衍又羞又恼,端方君子的面具这一刻碎得渣都不剩。 他唇角破碎,一身青紫,整个人伏在床榻边上,几乎恶狠狠地瞪着床榻之上睡得六亲不认的女子。几次伸手,哆哆嗦嗦着企图再爬上去,心中却在恼,若非他中了梅花蛊多日,身子亏空太多,以至于被人骑着反抗不得。否则这一夜洞房花烛定然不会如此狼狈! 这样淫糜持续了十天,丸子甚至怕苏衍熬不过去,还给他喂了几次自己的血。苏衍喝下血迅速恢复了体力,甚至几次喝,体质比先前进瘴气林还要好。直至苏衍耳垂上的红色鸢尾花绽放,丸子才停止了压着苏衍没日没夜的荒唐日子。 雌蛊吃饱了,停止了对雄蛊的采撷。 用完就丢是丸子一贯的行事作风。若非必要,丸子向来是不喜欢犹豫不决割舍不断。她体内的雌蛊一旦吃饱,丸子便将苏衍给赶出了自己的卧房。苏衍如今身份变动,丸子给他安排的屋子便也发生变动。 蓝蝶影的闺房无论如何是不会再住回去,丸子给他在副楼单独置屋。苏衍冷不丁离开主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蓝唯唯!你这般什么意思?!” 持续十多日缠绵悱恻,苏衍再没唤过丸子蓝姑娘,反而激动之下总是连名带姓地唤她全名。丸子换好了衣裳,将一屋子淫糜的气味散尽。消失了十多日,李佩和紫灵儿还关在地牢,丸子也该去处理一下族中事务。 她人方一走,立即有人闪进来, 将屋中的一切都换了个新。 事实上,望月楼是有哑仆的,这自几百年前沿袭的传统。 哑仆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望月楼和圣女,他们从存在起便不会曝露于人前,且只忠于圣女一人。毕竟望月楼里的一应物件都弥足珍贵,不允许除圣女以外任何人随意进出。楼中一应打扫维护都需要不会泄密的哑仆来打理。 不过丸子这一代的哑仆与历代不同,这一代他们忠于两个人。除了名正言顺的圣女蓝唯唯以外,他们同样也忠于与丸子一母同胞的姐妹蓝蝶影。 当然,对丸子和对蓝蝶影,他们的衷心是有区别的。丸子是他们的主子,他们诚心臣服于丸子,愿为丸子所驱使,是君臣之义也是刻在骨子里的俯首称臣。对蓝蝶影则更多的是因先代圣女和丸子爱屋及乌和自幼照看蓝蝶影的情谊。 换言之,丸子能让他们死,而蓝蝶影充其量不过是能指使他们伺候罢了。 这都不是重点,这些哑仆正常情况下是绝对看不到身影的。这也是苏衍来望月楼快三个月,从未撞见任何仆从,却生活起居一应有人照顾的原因。 丸子刚走到议事楼,便听到里头长老们在为了什么事争执不下。离得远,丸子根本听不分明。蓝小风蹲在主楼的屋顶,百无聊赖地折着手中的花枝。她一看到丸子便仿佛鸟雀一般从屋顶飞跃下来,兴奋地道:“唯唯姐姐!” 丸子捋了捋她额头的刘海,抬腿进了议事楼。 进去的时候,多隆长老和多罗长老都快打起来,早已掐得脸红脖子粗。一族十二个长老,除了四位是男的,其余八位长老都是女的,时常会因为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多罗长老,此人心思诡谲难明,一般有人与他争执不下,其余人都选择闭口不言。 看到丸子大步流星地进来,瞬间所有人就都站了起来。丸子目不斜视地走上高座,手搭在舌头上一甩广袖:“说罢,又在吵什么?” 长老们面面相觑,多罗长老于是率先站出来:“族长,三日前,瘴气林外又来了一批人。看样子并非李朝官兵。但细细观察,又不像是山间野匪。他们日日在林外逡巡,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这次来的人有些不简单,漫山遍野 的跑,不知在看什么……” 丸子稍稍思索了一下,站起身:“他们在观测地形!” 长老们立即警觉起来:“难道他们是想像李朝官兵一样,痴心妄想地占领我们大月?” 丸子越想越不对劲,她脑海中回忆起瘴气林的分布,脸色突然凝重:“命人立即加大瘴气林外的巡逻,换日夜两班走,务必给我盯好了!一旦有人靠近瘴气林,或者有鬼祟行迹的,杀无赦。我不管他们是意外还是故意,绝不准他们踏入林子!” 长老们似乎也想到丸子所想之事,立即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了,只加了一更,明天有空再加一更。 第92章 双笙并蒂莲之蛊女(9) 第六只恶毒女配 瘴气林位于李朝西南边陲, 南诏的东北角。三面环山一面朝水,地势险要,兼之与南诏相邻的西南方有大片沼泽,易守难攻。 虽说天然地势优势让周边国家对大月束手无策,却并非意味着大月就毫无破绽。瘴气林常年雾霭,林中有蜘蛛网般复杂的水源网络,且常年无风,并不惧水火。但三山之间有一个天然的密道入口, 是大月族人随意出入瘴气林的天然甬道。一般情况下不会被外人觉察, 但一旦被发现, 外人潜入瘴气林易如反掌。 “属下都派人盯着, ”多隆长老从来都是丸子的应声虫, 丸子说什么哪怕她没听懂也毫不犹豫地维护,“所有靠近瘴气林十丈以内的人, 属下都叫他们有来无回。” 丸子点点头, 对待所有对大月有歹念的人没必要心慈手软。 在丸子进来之前,多隆长老和多罗长老正在为多隆长老将李朝官兵当做试蛊畜生, 分配给大月巫蛊师做试蛊试毒的药人起争执。 虽说大月族全民修习巫蛊术, 但却因理念不同明确划分成不对盘的两个派系。一派修习手法较为激进, 为了毒蛊的药效症状更为精准, 不惜拿活人试蛊试毒,可谓是不择手段;另一派心存仁义,主张天地有灵,人伦道德, 大月族族人提升蛊术也应当对生灵怀有敬畏之心,有反对激进派拿人命不当事的残暴。 前代圣女蓝颜心,也就是蓝唯唯的母亲,便是典型的仁义派。她当初在任时企图修复与南诏的关系,不仅在蛊术上颇有建树,在启发族人仁心上也功不可没。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蓝唯唯作为她的亲女,明明天赋卓绝,各方面都比起母亲更胜一筹,却是个不择不扣的激进派。她不曾继承蓝颜心对天地生灵的感悟和仁爱之心,一心只有巫蛊术。为了精进巫蛊术,蓝唯唯可以毫不在意用活人试蛊。 如今蓝颜心去世三年,十二位长老虽转而辅佐丸子。但蓝颜心遗存的理念还在,其中多罗长老便是蓝颜心最忠实的拥趸者。 蓝唯唯的天赋是有目共睹无从质疑的,对族中事务也算兢兢业业。只这一次李朝官兵突袭瘴气林,他颇有微词。多罗长老认为对擅闯者小惩大诫毋庸置疑,却罪不至死。丸子决定将他们全部充作试蛊药人,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短短几日,亲眼见证了李朝官兵中蛊之后的惨状,他只觉得惨无人道。再无法认可族人的做法,他怒气冲冲冲进议事楼跟主要负责人多隆长老大发雷霆。 丸子听完事情始末立即就眯起了眼睛,淡淡地道:“多罗长老觉得不妥,不如来与我争辩。这条命令,是我下的。” “族长,”多罗长老脸上闪过了然,“属下以为此令甚是不妥,肯定族长收回成命。” 话音一落,议事楼鸦雀无声。 丸子端坐在族长之位上,冷眼看着多罗长老争锋相对的模样。族人都知,年纪轻轻的圣女蓝唯唯并非蓝颜心的好性儿,她当真怒来,可是谁也安抚不下来的。 多隆长老立在丸子身边瞥了一眼多罗,脸上闪过恼怒。 她只觉得多罗在外游荡久了,越发的妇人之仁,不中用了。天下之大,周边诸国,哪一个不是对大月一族深恶痛绝?多罗有这个闲心可怜外敌,不如想想自己在外游荡为何不敢扬名大月族族人身份?此时义正言辞地斥责他们对敌人残忍,这岂不是跟草丛里躲着的毒蛇在可怜天空中虽是会啄它的秃鹫是一个道理? 若当日他们没能拿下李朝官兵,那今日关在笼子里任人宰割的只会是大月族的族人。仁慈这种东西给敌人,根本就是吃饱了撑的! “那我若是不收回成命,长老意欲如何?”丸子缓缓地靠着椅背,脸色渐渐冷淡下来。 多罗长老呼吸一窒,暴脾气的他控制不住脾气当下便指责道:“族长小小年纪便如此狠辣。如此倒行逆施,枉顾人命,族长就不怕有朝一日会因此失去民心么?” 多隆长老脸色一变,怒喝道:“多罗你住口!” “民心?”丸子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恼火。半靠在蛇头的扶手上,似是被他的这话逗笑了,“长老以为我族统共有多少子民?” “五百三十六人。” “哦,”丸子点点头,“长老又以为五百三十六个有利器不用满口人伦的族人与五百三十六个一举一动都颇令人忌惮的族人,哪一个更令周边国家望而却步?不敢放肆?” 多罗眉头一皱:“族长,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善恶不是我族威慑周边国家的手段,我族要生存下去,以德服人远比以恶服人更来的高尚些!为何我族不能与人为善,以此博得周边国家的尊重爱戴,至此能坦然地……” “坦然地赴死,”丸子接过他的话,“或者,坦然的对李朝俯首称臣,跟南诏一样。” 多罗被噎得一哽,想反驳,却因一时哽住没想到反驳的话。 丸子却没耐心再与他扯这些没用的,手一挥冷淡道:“既然多罗长老不赞同拿活体试蛊。那三百个试蛊材料,就不必分与多罗长老那一支。” 多隆闻言一乐,大声应是。 这件事,被丸子干脆利落地截断,多罗再想说什么,丸子连给他那一支制蛊的材料都消减许多。多罗没想到自己争执这一场不仅没叫丸子收回成命,更惹来他那一支对他行为的多方不理解。多罗膈应得都要吐血,盛怒之下竟然冲去了圣女祠堂。 他的心中,前代圣女蓝颜心是毕生的信仰。 蓝颜心不仅蛊术高超,天赋卓绝,更是一个心有大爱的女子。他不明白为何蓝颜心会蓝唯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女儿?愤怒又不解之下,他要去给蓝颜心诉说心中苦闷。 丸子尚不知他冲去圣女祠堂,毕竟圣女祠堂除了圣女其他人不得进出。打发走多罗长老,她便携多隆长老洛东长老等人一起下了地牢。将近一个半月未见,李佩不出所料已经吃得肿了两圈。本就狭长的狐狸眼此时眯得像一条缝,肉都堆在了脸上。 还别说,肉多了以后的李佩看起来憨了不止一星半点。冷眼那么瞧着,还有几分蠢笨的可爱。丸子立在牢外时,他还在专注地啃着鸡腿。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连啃了十只鸡腿,丸子突然皱眉:“他付过饭菜钱了么?每日这么多荤食吃下去也得不少钱吧?” 洛东长老犹豫地回道:“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了……” “族长放心!”多隆长老不愧是丸子最忠实的脑残粉,短短三个月,将丸子的恶劣学了个十成十,“属下总有法子让李朝交出他的伙食费。不仅仅是伙食费,他的住宿费,囚衣的衣料费,还有威吓我族族人的赔偿,属下都会让李朝十倍百倍地吐出来。” 丸子赞许地看了一眼多隆,丢下一句‘如此甚好’,转身去了紫灵儿的牢房。 洛东长老:“……” 他木着脸死鱼眼看着多隆,多隆翻了他一个白眼,麻溜地跟上。 不得不说,蓝颜心奇思妙想的成果在某些时候,是刑讯的最佳用具。丸子一没打二没骂,就在紫灵儿的地牢里搁了一面清晰的铜镜。每日亲眼看着铜镜里自己斑驳的头,捡起肩上身上掉落的头发,紫灵儿从一开始硬气到如今完全崩溃。 她每日都在鬼哭狼嚎地要求见丸子。搜肠刮肚地寻找骂人词汇咒骂丸子,企图以此泄心中愤恨,缓和头发脱落变成丑八怪的恐慌。结果骂了半个月,除了牢中多了几面镜子,前后左右地照着她丑到不能丑的头,丸子连见她都不曾。 没有人懂她作为曾经南诏第一美人在一夕之间变成秃子的痛苦,没有人能懂她每日清晰地看着自己满头乌发变得越来越稀疏的崩溃,这还不如杀了她! 三人从甬道走过来,老远就听到紫灵儿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哭泣。骂来骂去都那些话,丸子根本不痛不痒。只是她那绵延不断的啜泣声传过来,仿佛一只疯了的苍蝇,细长又婉转。让人听之都能动容,简直将紫灵儿内心的绝望展露得淋漓尽致。 洛东长老:“……” “招了没?”丸子神情泰然,丝毫不慌。 多隆长老正想夸丸子英明,兴致勃勃道:“招了,半个月前就招了。族长果然足智多谋,这南诏国小公主根本就不堪一击。” 丸子笑了下,不置可否:“何人指使?” “南诏国正值内乱,南诏国国王一年前突然疾病昏迷不醒,王储未定。南诏朝臣为此分成三派。一派支持二王女紫如,一派支持小王女紫灵儿。还有一派妄图推翻紫家,也就是南诏国王后百里家。企图此时一举夺下南诏国。三方势力为此争夺不休,动荡不安。” 多隆长老早已将这些打探清楚,此时回话倒是流利:“半年前,南诏又爆发了内乱,族民暴.动。几经战火之后如今国之不国,家不为家。紫灵儿此次前来,是听闻我族圣宝蛊王浮翠能解百毒杀百蛊,特地来我族偷盗圣宝。” “哦? ”丸子没想到她这么大张旗鼓地闯进来,竟然是为了偷东西,“南诏国可给回应了?” “尚未。”多隆摇了摇头,“如今暂理政务的是南诏国大祭司。南诏大祭司是王后的人。此时巴不得紫灵儿死在外面,如何会赎人……” 丸子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但没关系,这个钱他们不出也得出:“不愿赎,那就逼到他们赎为止!堂堂一国祭司如何能如此之抠?紫灵儿好歹也是王族,一国公主。况且她摔了族中多少水晶镜子?他们南诏没钱赔偿,出点药材也是应该的。” “水,水晶镜子?”多隆长老楞了一下,那不是铜镜吗? 瞬间明白丸子是乘火打劫的洛东长老这回抢先占得先机:“这是自然。南诏小公主不仅打碎了我族价值连城的水晶镜,还摔了好几张玉碗玉著。如此失礼,确实要加倍偿还!” 多隆长老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了丸子的意思。 说着话,三人来到紫灵儿牢前。 丸子负手立在牢房边上,颇为伤眼地撇开头。只能说,秃头蛊实在是太损了。紫灵儿如花似玉一大美人,此时秃得非常有特色。比和尚多那么几撮头发,偏又比道士少了那么几大撮。斑斑秃秃的,这一丛那一簇的,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狡兔三窟。 紫灵儿一看到丸子就整个人扑上来。她两手攥着地牢的铁杆,瞪着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丸子:“替我解蛊!蓝唯唯,你替我解蛊!” 丸子看着她,似笑非笑:“凭什么?” “我不管,你替我解!你今日必须替我解掉!”紫灵儿尖叫,手指用力到发白,“你就是嫉妒我对不对?你嫉妒我比你美,你嫉妒我,所以你把我变成丑八怪!蓝唯唯,你这个心思恶毒的蛇蝎,有本事你就替我解蛊啊!!” 丸子既然知道她来瘴气林的目的,便也懒得与她纠缠。复又问了几个问题,听到满意的回答便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圣女祠堂的蓝蝶影清醒过来。 她的血是蓝颜心花了不少心思养成的。可以说整个大月族,除了丸子的圣女血比她强悍,无一人的血脉力量能胜过她。 不得不说,某些方面,母亲蓝颜心更偏爱蓝蝶影多些。蓝唯唯心性太过于要强,行事作风颇为不讲究道义。而蓝蝶影却是天生良善,对万物生灵都有一份自己的善意。两个女儿都是心头肉,但良善柔弱的自然更容易博得偏爱。 哪怕蓝蝶影什么都不必做,蓝颜心也为她的未来做足了打算。譬如临死之前要求蓝唯唯立誓,此生务必护妹妹蓝蝶影周全。又譬如这身百毒不侵的血。 丸子能毒死百来人的小翠蛇的蛇毒,预计她至少半个月醒来,结果她十天便清醒过来。 不仅清醒过来,她还与愤然闯入的多罗长老四目相接。 “族长?!”多罗长老在看到蓝蝶影那张脸的瞬间,仿佛被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清醒过来。他几乎瞬间跪倒在地,惊慌道:“属下,属下是一时间冲昏了头脑,无意走到此处。并非有意闯入圣女宗祠!还请族长息怒!” 蓝蝶影突然直面生人,比多罗长老更慌。她几乎是趴倒在地,将整张脸藏到了香案之下。惊慌之下,她甚至没听清多罗的话,只一个劲儿地尖叫。 多罗长老被她尖利的嗓音吓了一跳。须臾,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倒也没怀疑蓝蝶影的身份,只是觉察到蓝唯唯前后态度的不同。虽然并不了解强势狠辣的蓝唯唯为何突然如此柔弱,但多罗意识到自己并不会丢命了。他蹙着眉靠近:“族,族长?你怎么?难道你试了什么蛊?” 多罗知道丸子有在自己身上试蛊的习惯,不仅她有,大月族族人大多都有亲身试蛊的习惯。他于是蹲下来,企图将头埋进香案中的蓝蝶影拉出来。 只是他才一碰,蓝蝶影便惊慌大叫:“你,你,你别碰我!” 多罗长老被她呵斥的一僵。本想着就此离去,就瞥到蓝蝶影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没有象征圣女身份的蛊王小翠蛇,浮翠。 是的,所谓的大月族圣宝,就是丸子手腕上头尾相连的小翠蛇。 “你是何人!”多罗一把擒住蓝蝶影,将人扯了出来,“你不是蓝唯唯,你是谁!” 蓝蝶影被扯出来的瞬间仿佛一团烂泥栽倒在地。小翠蛇虽咬了她一口,虽没有下死嘴,却也有着不轻的毒性。蓝蝶影的血液能维持她的性命不丢,却也让她站不起来。此时她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泪水无声地落下来。多罗注意到她眉眼之中与丸子全然不同的柔弱,忽然发现,她与其说像蓝唯唯,不如说更蓝颜心。 “你是谁,”多罗长老不知为何对她心生怜惜,“你是蓝唯唯什么人?不,你是蓝颜心什么人?” 蓝蝶影哆哆嗦嗦,脑子混成一团:“蓝唯唯是我姐姐,蓝颜心是我,我阿娘。” 多罗一愣,惊恐地看着她。 蓝蝶影鸦羽似的眼睫颤抖得像纷飞的蝴蝶,眉眼之中如水的柔情竟令多罗有一瞬的恍惚。他脑海中浮现一个不愿相信的猜测,复又低头仔细凝视蓝蝶影,越看越惊悚。蓝颜心是那样圣神的存在,多罗根本不敢将她与违背族规的人对应起来。 “你,你,”多罗注视到香案上蓝颜心的牌位,一阵风吹过,吹动的香烛摇晃,“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此?蓝唯唯知道你的存在吗?” 蓝蝶影清醒这一会儿,鲜嫩的容颜渐渐染霜,发黄,看着越发的像蓝颜心。 她尚不知自己被丸子下了蛊,只是脑海中仿佛回想丸子指使蛇咬她的画面。这段时日,接二连三地挨打,蓝蝶影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姐姐已经不疼爱她了。不仅如此,她还堂而皇之抢走了自己心爱的男子。 忆及此,蓝蝶影突然惊醒,苏衍!她被丢到这里,苏衍怎么样了? 身边多罗的话她完全没听进去,满心都是苏衍。激动之下都顾不上恐惧,一把抓住多罗的胳膊,她急忙问道:“现如今是六月初几?几时了?天黑了没?” “六月初几?”多罗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如今已是六月下旬。” “六月下旬?!”蓝蝶影没想到自己一昏昏迷了这么久!竟然是六月下旬了,六月下旬?!那苏公子如何了?是否已经,已经…… 想到那个可能,蓝蝶影一颗心仿佛被扔到地上反复践踏碾成碎渣。她咬牙撑着软趴趴的身子,非要挣扎地爬起来:“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这样子!那是我心爱的男子,那是我的命运,蓝唯唯那个贱人,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多罗不知其中缘由,但听到这里,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心中的信仰,堂而皇之违背族规藏了双生子。 蓝蝶影往日最怕这样的眼神,仿佛她应该注定了要死去。此时却对此视而不见,满脑子都是竟然十多日过去。十多日过去是什么意思,代表了蓝唯唯那个贱人已经将苏衍吃干抹净。十日足够鸢尾开花,雌蛊吃饱,苏衍也永远变成蓝唯唯的禁.脔…… 这叫她如何能接受?!蓝蝶影目眦尽裂,几欲疯狂。 她自问什么都可以让给姐姐。光明正大生存在阳光下的日子可以让,万人敬仰的圣女之位可以让,甚至于名字都可以让,她什么都不求,只求姐姐能怜惜她。为何她明明无数次跟姐姐说过愿意为苏衍去死,为何姐姐还要占了苏衍?! 最后一根稻草被拽走,蓝蝶影这一刻忽然心生滔天恨意:“蓝唯唯,我恨你!” 想到这,她竟然生生呕出一口血。两眼一闭,又昏迷了过去。 多罗莫名其妙地看着蓝蝶影这一番表现,越发的迷糊,也越发的惊悚。很显然,这是一对双生姐妹,且正上演了一出姐妹阋墙的戏码。 第一回 见,也不清楚这对姐妹花之间的纠葛。多罗听了只言片语,凭空猜测姐妹俩之间的纠葛,然后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蓝蝶影的一边。 不必多说,定然是蓝唯唯那个狠辣女人欺辱了此女。 同样的相貌,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眼前的女子,虽然面相上好似比蓝唯唯老上许多,却比蓝唯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顺眼得多。他饶有兴味地打量蓝蝶影,越看越觉得颇受吸引,那种打心底涌上来不需理由的好感,让他在震惊之下,竟叫他生出了‘一定要双生并蒂莲的事给隐瞒下来’的心思。 这朵娇花不能死。 他身为一族十二长老之一,自然蛊术毒术都不弱。蓝蝶影此时面无血色软绵的爬不起来,这副模样,十之八.九是中了毒。多罗长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手捏住蓝蝶影的手腕替她诊脉。脉象并不难查,蛇毒,难解却并未造成多大伤害的蛇毒。 多罗挑了下眉,弯腰扛起昏迷的蓝蝶影离开了圣女祠。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的今天来不及了!!有空加!! 第93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10) 第六只恶毒女配 多罗本以为蓝蝶影所中蛇毒轻易就能解除。毕竟瘴气林中蛇虫鼠蚁众多, 即便不是巫蛊师,普通族民都会一两手解毒的手段。然而多罗尝试了无数方法,都不能将蓝蝶影身上的蛇毒如何,反而更夹缠不清。这看似不致命的蛇毒缠绵不休,根本祛除不掉。 蓝蝶影被他带回来,在确定多罗对她确实没有恶意以后,整个人便放任颓丧下去:“不必麻烦了。” 她躺在榻上,泪水无声地流下来:“姐姐下的毒不是谁都能轻易解除的, 你别白费力气了。” 身上的衣料是多罗特意准备的, 披在身上消瘦风流。这般侧躺着, 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然而蓝蝶影根本没在意多罗的目光, 满脑子全是苏衍垂首凝视窗外瘴气林的样子。 那么遥不可及偏又令人心驰神往。苏衍算是她十六年来人生的头一回也是最美的美梦,从他们相遇到养伤期间的相处, 每一帧画面让她为之魂牵梦萦。可现如今这美梦一夕之间便零落成泥变作蓝唯唯脚下踩踏的碎片, 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绝望? “虽说蛇毒不易解,却克制地不伤你性命。”多罗虽说不喜蓝唯唯的狠辣手段, 却不会一味诋毁。他一手抱着罐子一手缓慢地搅动, 罐子里草药发出淡淡的草腥气, “狠辣无情的蓝唯唯对你至少还是疼爱的。” “疼爱?”蓝蝶影仿佛被猜到尾巴的猫, 霍然爬起来,一双哭肿的眼睛瞪得老大,“她踢我打我给我下毒抢走我心爱的男子,这就是所谓的疼爱?!” 多罗眨了眨眼睛, 眉头蹙起来:“心爱的男子?” 他这才想起刚见蓝蝶影时她嘀咕的那些话。多罗意识到其中问题:“你口中所说男子是何人?望月楼禁止除圣女以外任何人踏入,为何会有来历不明的男子?” 蓝蝶影一滞,眼睫飞快地眨动,偏头支吾地说不上话。 多罗放下罐子走过来。 蓝蝶影察觉到身后慢慢靠近的脚步,僵硬着翻身企图躲避掉探视的目光。不过她本就不善于掩藏,这般行径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多罗长老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他坐到床沿边上冷冷地俯视面朝着墙壁眼睫颤得飞快的蓝蝶影:“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蝶影敢对丸子撒泼,却承受不了除丸子以外任何人的愤怒。几乎觉察到多罗长老的怒气的瞬间,她脑子就是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耿耿于怀的苏衍,僵硬地蜷缩在床榻之上一动不敢动。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派,不需要质问就表明了一切。 多罗长老心中噌地一下冒出火来,本想着将蓝蝶影抓起来质问。可才虚眼一瞥,瞥见了蓝蝶影惊恐之下泪水止不住下落又顿时一滞。他喉咙里哽半天,他那冒出头的火气瞬间被扑灭,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你,你……” 蓝蝶影极度恐慌之下控制不住眼泪。但注意到多罗脸色,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迟疑,于是哭得更可怜了。 本就是貌美之人,大月族第一美人的皮相。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如何不叫人男子动心?何况比起蓝唯唯盛气凌人,蓝蝶影的眉眼之中还有三分蓝颜心的气韵。蓝颜心是多罗心中不可亵渎的白月光,他的终身信仰和午夜梦回藏着掖着的美梦。蓝蝶影这一哭,他哪里还记得说质问? 想让蓝蝶影别哭,但他并非能言善辩之人,只能凭本能磕磕巴巴地宽慰。 然而他越是宽慰,蓝蝶影哭得越伤心。最后一来一往,蓝蝶影的人都扑到他怀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等回过神来,多罗长老不仅没质问反而帮着蓝蝶影合理化起这件事来:“既然那位苏公子已成了蓝唯唯的禁.脔,便不足为惧。他如今的一条命系在蓝唯唯身上,蓝唯唯捏死他跟捏死蛊虫一样简单……” 丸子尚不知蓝蝶影被人救走,交代完族中事务便又去了后山。 后山是大月族的宝藏,每一件洞窟中隐藏的东西都是当世人惧怕又渴望的秘宝。丸子虽说学习速度非常之快,却也并非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将大月族将近六百年的智慧成果全都吃透。随时学习,温故而知新是必不可少的。 丸子一头扎进巫蛊术之中,又是没日没夜。 等再次从后山出来,三天之后,丸子一身疲惫地回到楼中。刚洗漱完,丸子才披上新衣便有一哑仆悄无声息落在丸子面前。哑仆虽口不能言,却与其主之间有专门交流的手段。 无声无息之间,哑仆便将多罗怒闯圣女宗祠带走蓝蝶影的事情告知了丸子。 丸子眉头皱起来:“将人带去了哪里?” 哑仆比划一番,丸子眉头渐渐拧出一个结:“盯紧了。” 这个多罗长老,是十二长老中教导蓝唯唯读书识字的师傅。虽是师傅,却从她继位圣女起便对蓝唯唯处处看不上。时常会斥责蓝唯唯心性不够宽仁,行事偏激且不擅采纳他人意见。刚愎,又不通中庸之道。蓝唯唯嘴上不曾反驳于他,心中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大月一族统共才多少人?生在这弹丸之地,四周豺狼虎豹环绕,学什么礼仪之邦讲什么中庸之道?若有那份慈心,不如学佛祖割肉喂鹰。 正是因为秉持的理念一开始就冲突,哪怕多罗长老教导蓝唯唯十多年,两人之间也全无师生情谊。 不过丸子对此毫不在乎。她不需要多罗长老的认可,不需要他的情谊,甚至多罗若有任何不利族人之举,丸子都能干脆利落地拿起屠刀结束这个人荒谬的仁慈和宽容。 哑仆应声退下出去,丸子和衣躺下。 黑甜一觉醒来,丸子一脚踢到了一个软中带硬的东西。 她倏地睁开眼,还没睁开眼就一脚将那东西给踢了下去。只听‘哎哟’一声低吟,丸子愣住:“苏衍?” 苏衍坐起身来,一只长腿支着仰头看着床榻之上睡眼惺忪的人:“嗯。” “你来作甚?”丸子白皙的长腿从鲜红的纱衣里露出来,欲色撩人。 低沉的嗓音因为久睡而沙哑,她揉着满头乌发。墨缎似的长发从指缝中漏出来,越发显得她手指白皙如玉:“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突然摸上我的床榻。否则,我可保证不了你还有没有小命在!” “不会的。”苏衍拍了拍衣裳,起身上榻,“我的小命与圣女大人息息相关,圣女大人如何会愿意因这般乌龙缘由就的我一起死去?” 丸子嫌弃地白他一眼,倒也没再将他踹下去。 苏衍半靠在她肩上,撩起她肩侧的一缕墨发放置鼻尖轻轻嗅着。一双幽沉的凤眸低垂着,看不清神思只看得清明明灭灭的光色。 不知在想什么,他忽地一口咬在丸子露在外头的肩膀上。 丸子吃痛刚想揍他,但他掐在点上舔一下便迅速松嘴,叫人来不及出手:“有事说事,无事就滚。” “真是无情,”苏衍哼了一声。 苏衍很奇怪,总是奇怪。此时微微抬起眼帘,他一寸一寸地凝视着丸子。目光从眉眼移至鼻子再到红唇,最后落到她耳垂上闭合的蓝色鸢尾上,问道:“这朵花多久会闭合一次?” 丸子揉着肩膀起身:“怎么?你想我了?” 苏衍被她这话给羞得脸红了一瞬。 李朝的世家公子最是含蓄文雅,哪怕是男子,也无法像丸子这般将话说的那么露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这点羞恼与丸子对视。 丸子挑了下眉,对他这点世家公子的矜持颇感觉好玩。想了想,她恶趣味起,忽地试探地捏起他的下巴唇凑上去。 苏衍没说话,浓密的眼睫剧烈地抖动起来。然而丸子却没顺势亲上,反而在靠近他嘴角只有一个指节的瞬间扭头垂床大笑。 苏衍做好了她亲上来的准备,结果被溜了一圈儿忽地恼羞成怒:“怎么?圣女大人不敢了么?!” “如何就不敢?” 苏衍在这方面显然十分计较:“那为何突然退缩?” 丸子是那种会随便中人激将法的人? 她毫不在意地松开,踢了踢长腿直接翻身下榻。 苏衍见状,眼眸又暗了些。仰躺在丸子的床榻上,他抿着嘴:“你还未回答我。这朵花多久闭合一次?” “半个月。”丸子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换衣裳,全然不顾他面红耳赤。 “那若是超过半个月不,不行那等事。”苏衍磕巴了一下,继而流畅地问道,“会怎么样?” 丸子束上腰带:“不怎么样。” 束好腰带转头看了一眼,笑得极其恶劣:“我顶多略显暴躁或者稍微见点血,但你就不同了。中了雄蛊的你,得手软脚软躺在榻上起不来。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死不掉的。” 苏衍一噎,表情变得奇异:“这么说,我还离不得你?” “不然苏大学士以为为何要称之为‘禁.脔’?”丸子脚踝上的铃铛叮铃叮铃的响,她一撩耳畔的长发,好整以暇地看着苏衍,“除我之外,谁也救不了你。” 苏衍不说话了。 丸子当然知道他想走。苏衍不可能永远呆在大月。一旦南诏内乱平息,他就务必得回李朝京城。这若是在中下相思蛊之前,他走,丸子乐见其成。中蛊之后,丢开就会有点麻烦。 想起这事儿丸子分出心思来仔细打量起了苏衍,觉得烦躁,这家伙可真是个麻烦! “苏衍,别妄想逃跑。” 丸子忽地闪到苏衍身边,居高临下道,“相信我,你熬不住的。” 苏衍眼神闪烁了一瞬,未置一词。 丸子冷眼看着他不以为然并未说太多警告,左右只有等苏衍自己吃够了教训方知她并无恐吓之意。淡淡丢下一句‘离开我的卧房’,丸子便转身先行离开了。 族中事务一直是族长与十二长老一同处理。十二长老分别负责不同的事务,最近因瘴气林外诸多异动。负责守卫瘴气林的多隆长老便颇有些紧张。丸子刚过来,便被她给拦住。多隆长老脸色凝重。显然,这段时间监视外头那批人,让她发现了不少东西。 “怎么回事?”丸子摆摆手示意身边人退下,随多隆进了议事楼。 多隆长老组织了下语言,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于丸子听。 在林外晃悠的那批人已经发现了入瘴气林的甬道,并且近期正在召集人马,似乎有夜闯瘴气林的意向。多隆长老的意思是一次性将这些人杀光,但考虑到不清楚背后势力可能会给大月招来不必要的仇怨,便安耐住了。 丸子沉吟片刻,道:“想办法找到主事人。若是他们愿意说明缘由,姑且听上一听。” 多隆长老还是偏向于快刀斩乱麻,毕竟杀光了最省事儿。但她也知自己不善权谋,冲动之下可能会做出不智的决定。通常遇到这些事都会禀过丸子才真正动手。 只是两人方谈及就有人匆匆来报,说是瘴气林外有人请求见守卫负责人。 多隆长老与丸子面面相觑,她神色一凛弯腰行了一礼告退。 …… 来人果然是来寻苏衍的。 不过算他们识相,找到了入口不曾擅长。若是先前,丸子必然将苏衍丢出去打发走这群人。但此时相思蛊的牵绊没斩断,苏衍还不能走。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命结束得莫名其妙。 敲了敲桌子,一个黑影笑眯眯从屋顶跳下来。 丸子看他一眼,“东西都搜集的如何?” 虽说丸子不曾答应过蓝蝶影换血,但不意味着她不想解除这黏黏糊糊的玩意儿。苏衍那厮一看便知不是老实之人,若是他诚心偷跑,或者折腾些失踪的闹剧,大月族的人不一定看的住他。 黑影,也就是凤尾长老吊儿郎当地跳上高台,依偎在丸子身边:“还差一味冰蚕,在回来的路上。” “那就命人快些。”苏衍的人都已经找来,未免夜长梦多,她也得尽快解除相思蛊才是。 说来,蓝唯唯之所以被称为大月史上难能一见的天才。就是因为诸多大月史上至今没有解除方法的蛊毒,她是唯一有能力破解的人。大月史上十大无解之蛊,她凭一己之力破解了其中六种。相思蛊虽不在其中,但难度却并非其中之最。丸子早已所有蛊毒典籍烂熟于心,若真心想破解也是颇有几分把握的。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是将苏衍砍断了手脚藏于密室,但丸子受不了跟残废鸳鸯交颈。她不惧蛇虫鼠蚁不意味着就能接受畸形男人,那对她来说太折磨了。 凤尾长老算是十二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并非千代圣女的旧部,而是与蓝唯唯一道长大凭借过硬的实力击败前任长老抢占的位置。真要论起来,他比多隆长对丸子的中心更甚。除了黏糊了一点,丸子不太喜欢他动不动往身上贴的习性,倒是很欣赏他的办事能力。 提到相思蛊,凤尾一双漂亮的杏眼里都是狠色:“族长放心,这件事凤尾全程盯着呢。” 说来,凤尾虽是男子,却天生男生女相。一双清澈无辜的杏眼,小巧俏皮的鼻子下点缀了一张红得过火的嘴。明明已经二十有二,但看他面相至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且颇为良善。若不知情的人瞧见他,必然想不到他其实才是十二位长老中下手最黑,心肠最歹毒的一个人。比之整日喊打喊杀的多隆长老有过之无不及。之所以从未传出坏名声,是他看不顺眼的人早就被他暗中除掉了。 不过这样一个人,心中除了丸子,谁都命如草芥。在他看来,任何一个人为丸子付出生命都是理所应的。苏衍此人,几乎出事当天他就知晓这个人的存在。说实在的,若非相思蛊性命与共。单是苏衍爬上丸子的床榻这一桩,足够凤尾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苏衍一千年。 丸子知他尿性,又打发他去办些事情。这时候,多隆长老就领着瘴气林外的话事人前来议事楼中。 凤尾懒洋洋扫了走在多隆身边高挑俊逸的紫衣公子,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丸子拍了他一下,他才轻哼了一声与多隆长老擦肩而过。 来人是李朝的官员。姓谢,李朝大皇子的表兄武国公世子。说是说来赎回不懂事的七皇子李佩,见到丸子张口第一句问的却是大学士苏衍的安危。显然他已经知晓苏衍就在瘴气林中,且十之八.九在大月国内。这般开门见山,倒也省去不必要的口水。 丸子抬手示意他请坐。 谢逸之拱了拱手施施然坐下,淳厚如美酒的嗓音先是请求了丸子将苏衍的行踪告知,再毫不避讳地为李佩所做之事道歉道:“大月国主且务必放心。我国必然会为七皇子所做失礼之举给与恰当的赔礼,还请大月国主念在七殿下年幼不知事,切莫为难与他。” 丸子很欣赏他这种态度,快人快语,便也不与他绕弯子:“你国赔礼何时送至我国,七皇子便何时完璧归赵。至于苏衍苏大学士,怕是不能放他离开。” “为何?”谢逸之此行打着接李佩的幌子,实则是为苏衍而来,“苏大人怎么了?” 丸子冷笑:“我留下他,必然是有缘由。” 苏衍藏身望月楼一事,除了望月楼的哑仆,就只有替丸子搜罗相思蛊解蛊材料的凤尾知晓。话已至此,慢瞒也瞒不住,稍微联系便能猜出其中原因。不过从旁听着的多隆长老,依旧是一幅云里雾里的模样。 既然李朝的人已经寻来瘴气林,苏衍的存在也瞒不住了。丸子索性摊开了将事情仔细交代一遍。至于苏衍是蓝蝶影并非她救回来忽略不计,在座的大月族人终于是听懂了。 多隆长老听完此时,脸色涨得铁青。她倏地坐直,抬手一掌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好你个李朝人,果然阴险诡诈至极!” 谢逸之不明所以。待听完大月族人的解释,顿时颇有些气短。 心中一面感慨苏衍果不然是苏衍,居然能在重伤之下还盗取了大月族的毒蛊下在大月族族长的身上,一面又对大月族人的怒火感到头皮发麻:“苏大人此举怕是也是万不得已。就是不知这相思蛊,可有解法?” 丸子尚未开口,多隆长老等大月族人瞬间怒目而视。 谢逸之意识到问错话,讪笑着道:“不知苏大学士此时人在何处?可否让本官与大学士见上一面?” “见,自然是可以见的。但在这走之前,苏大学士所做之事又该当如何?”丸子既然将苏衍的存在公之于众,自然不拘苏衍见人。 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她抽出身上一管碧绿的玉笛轻飘飘地吹奏一曲。也不知这玉笛中藏了什么奥秘,玉笛声音悠长且诡谲,似是能传非常之远。 谢逸之不知她此举何意,但却听懂了她话中意思。还是那句话,李朝需要为苏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凝视着高台之上红衣胜火的大月族族长,谢逸之不仅头疼。大月一族还真是南蛮小国丝毫不顾及体面,任何事都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作为获利手段。可又是因为这份坦率,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反驳。 “那大月国主以为我等该如何?” 丸子笑道:“我族偏安一隅,族人素来干脆淳朴,所求并不多。不外乎银钱物资。” 谢逸之心道果然是眼皮浅薄的蛮族,要钱比要什么都好解决。实实在在为丸子的要求松了口气,他态度又泰然了。不管求财求物,于李朝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谢逸之便也笑道:“不知大月国主以为多少合适?” 丸子笑着说了一个数。 谢逸之的脸,很直观地铁青了。 “大月国主,不觉得这个数略有些过了吗?”谢逸之站起身来,硬着口气道,“若是大月国主不诚心与本官谈,那这话不说也罢。” 丸子却不吃这一套,她立即表示谢逸之可以回去与人商议再做决定。 说罢,再不与谢逸之废话,直接命人送客。 谢逸之脸色更难看了,语气不善道:“大月国主这是不愿心平气和共商此事?便是商谈,也该符合实际。若是坚持兵戎相见的话,大月族人虽擅毒使蛊,却也并非毫无破绽。若我等有心除掉你大月,未必不能与之一战。大月国主不若三思。” “李朝国大势大,确实有高傲资本。我大月虽小,真全民出手,足够咬下你们李朝一大块肉。你李朝愿意为了这点钱财与大月不死不休? 谢逸之不说话,脸色极为难看。 丸子摩挲着蛇头的扶手,整个人半倚在上面歪着头看他,笑得猖狂:“我自然会三思,妄谢世子也三思。来人,送客!” 谢逸之还想说什么,多隆长老黑着脸一手横在他面前:“谢大人,请。” 谢逸之喉咙哽住,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人走出瘴气林,谢逸之站在甬道入口倏地转身刚要与多隆说些什么。就看到散开的雾霭一点一点弥漫盖住甬道,方才他走的路此时已经全然看不见。他喉咙梗住,多隆长老什么也没说,走进甬道背影便被迷雾掩盖。而一望无际的绿林,草丛中,似乎有什么沙沙作响。 李朝的官兵前来接应,刚抱拳唤了一声‘谢世子’,便注意到灌木中无数双眼睛。他短促地一声惊呼,谢逸之也随之看过去,等注意到草丛树木枝叶上盘踞着数不清蓄势待发的毒蛇,突然后背被冷汗浸透。 原来方才一路走来并非是他错觉,真的有无数毒蛇跟在他身后。 谢逸之脸色发白地快速离开了甬道,带着随从护卫,步履匆匆地赶回营帐重新商议此事。 与此同时,丸子心情颇为不错地回到望月楼主楼。才刚一踏上台阶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同的味道。蓝蝶影那个死丫头居然趁她不在耐不住又跑来寻苏衍。 丸子嘴角迅速垮下来,冷冷地笑了一声。 从某方面来说,蓝蝶影这幅百折不挠的韧劲颇值得人赞赏,若是她用在正途上的话。 嗅着味道迅速就找到了人,蓝蝶影果然站在苏衍的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苏衍背对着窗台冷眼看着她落泪,轮廓被窗外的光描了一层荧光边。不得不说,苏衍的皮相确实出众。 “苏,苏公子,”蓝蝶影体内的蛇毒并未解除,但因血液的特殊倒也渐渐站得起来,“若是我能寻到方法让姐姐,姐姐换血给我,你,你,你便不必再囚禁在在此处了。我,我可以随你回李朝,随你回,回苏家。无论哪里,无论哪里我都能跟你走……” 苏衍饶有兴味地注视着眼前女子,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厌烦多些。这个蓝二姑娘是听不懂人话还是颅内有疾不懂羞耻心为何物?为何他说出那样贬低她的话,她还能无视那些站到他的面前? “蓝二姑娘,你为何以为雌蛊中在你身上会比中在唯唯身上更有价值?” 苏衍反正早就撕破了儒雅温和的假面,此时不必再装那知礼的模样:“一个是暗处不能公之于众的普通女子,一个是手握大月一族身俱圣女血且医毒无双的大月国主。变成大月族国主的附庸的价值跟变成一个一无是处只会哭的女子的附庸更有价值?苏某以为,这可不是一句简单带你走能比的。” 蓝蝶影哭声一滞,瞪大了眼睛看着挑明的苏衍。苍白的脸瞬间惨白,仿佛见鬼:“价,价值?” 苏衍微微昂起下巴,一手扶在额头上,虽没继续说,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令蓝蝶影恨不得钻入地缝。她今日之前从未想过,苏衍的心中其实是看不起她的。她以为,苏衍只是迫于姐姐的威逼才会迫不得已委身。 蓝蝶影扶着桌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苏,苏公子不,不是那样势力的人不是吗?你,你是不是,不想辜负我?”她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不愿接受现实,“我,我没关系的,我不在意的。我真的不在意……” 苏衍扬了扬眉,懒散地往捋了一把肩侧散落的头发。虽不曾说话,但姿体和表情,一切都在不言中。 蓝蝶影的脸色渐渐灰白。 她本就是强撑着走到这里,此时被打击得失了魂,再找不到支撑己自欺欺人的勇气。腿一软便跪坐在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呢?书中都劝女子柔弱,温柔贤淑方可寻得良人。为何,为何苏公子与旁人不同?” 苏衍已经没耐心了:“蓝二姑娘若是无事,请回吧。” 蓝蝶影一僵,刚停下的眼泪又决了堤。 苏衍瞥了她一眼,见她摇晃,并未体贴过来扶她一把。 蓝蝶影终于不得不接受在苏衍的心中。自己比起大月圣女的姐姐毫无价值。从小的世界这一刻坍塌得彻底,她终于被迫接受了血淋漓的现实。她从未觉得肩负一国之责的圣女之位肩负大月一族族民声息的族长之位有何好,现如今终于明白了权势的价值:“你,你对我就,就没有一点点动心么?”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夕阳将西边天空晕染的彤红。苏衍整个人也仿佛被描了金边,高大俊逸的身形仿若天神映入蓝蝶影的眼中:“蓝二姑娘很美,但,并非苏某心悦的类型。” 蓝蝶影终究还是没承受住翻涌的痛苦,呜咽出声:“你说谎!明明我与姐姐一模一样,从头到脚都是一个模样。但你却说你姐姐如诗绝艳!” 苏衍眉心跳了一下,皱了起来:“那又如何?” “你喜欢我的!你喜欢的!”蓝蝶影激动之下都忘了这里是望月楼,大喊大叫可能会被丸子发现。她歇斯底里地反驳着苏衍,“就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我是个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人,你才说不喜欢我!若现如今我是大月圣女,你今日喜欢的就只会是我!” “随你怎么想,”苏衍一双眼睛光色明明灭灭,显得诡异莫测,“蓝二姑娘请回吧。” 蓝蝶影狠狠擦了一把眼泪爬起来,她狠狠看着苏衍。那眼神恨不得将苏衍整个儿锁进她的心中,让旁人再也觊觎不得:“姐姐说你其心可诛,来此地定然是对我大月有所图。我从前不信的,但我现在信了。苏衍,你就是对我大月有所图!” 苏衍是真的生气了,这个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也不怕引火烧身:“蓝二姑娘慎言!” 蓝蝶影看他的神情,心中笃定苏衍就是为了某些目的才假装臣服于蓝唯唯。虽说恼恨羞耻他对她说出那样不近人情的话,但不得不说,苏衍就算只是假装也刺痛了她的心。蓝蝶影忽然开始怨恨,她怨恨母亲当初的偏心。为何当初选择活在明处的人是姐姐而非她?若今日是她站在蓝唯唯的高度,她跟苏衍就不会是如今的这幅局面! “苏衍,真心与你而言,不重要吗?” 苏衍不想对一个女子太过于羞辱,这不是他做得出的事。但这蓝蝶影跟李朝点到即止为彼此留下颜面的世家贵女不同,话若不说的难听,她永远都在自欺欺人:“不是我想要的真心,一文不值。” 蓝蝶影终究还是没能撑过这一句,捂着嘴扭头就跑。 明明中了蛇毒手脚无力,这一刻蓝蝶影却在羞辱之下健步如飞地冲出了屋子。丸子从角落里走出来,叮铃叮铃的铃铛声让苏衍有一瞬的闪躲。但转瞬便恢复了泰然,他毫不羞愧地与丸子对视。 丸子冷嘲热讽:“对柔弱女子口出恶言,苏公子当真好修养。” 苏衍:“……” 丸子抬腿缓缓踏入苏衍的屋子。 她绕过桌子,走到苏衍的面前仰头看着他。苏衍抿着唇,低头看着不知意味靠近的女子,黝黑的眼睛光色柔和。看似高傲依旧却莫名底气不足。 丸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给扯弯了腰。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气息缠绕。 “苏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丸子吐气如兰,说出口的话却冷酷现实,“你在挑起蓝蝶影的野心,企图让她来对付我。” 苏衍眨了眨眼睛,顺势低头啄了一下丸子的唇:“那圣女大人觉得她能斗得过你么?” “斗不斗得过不重要,”丸子呵地冷笑,“但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苏衍笑得漫不经心,一声不吭地解开腰带。 衣衫散开,露出里头肌理流畅的胸膛。只要相思蛊还种在两人身上,苏衍根本就不在乎,甚至此时还敢明目张胆地行勾引之事。 丸子冷笑着松开了他的衣领,转身离去。 若非为了当初给母亲的誓言,丸子当真想将蓝蝶影给赶出瘴气林去。这个蠢材吃了那么多苦头,居然还在为一个男人撞南墙。百折不挠成这幅德行,丸子都不知该夸她深情还是该叹她没皮没脸。虽说不清楚苏衍是怎么想,但丸子已经不耐烦了。既然蛇毒还不足以让蓝蝶影吃足教训学会乖巧,丸子决定从身体上让她在也没办法惹出乱子,消除隐患。 飞身跃下主楼,丸子向哭着冲入瘴气林的蓝蝶影掠去。 蓝蝶影一心沉寂在痛苦之中,并未听到风中若有似无的铃铛声。 一人在跑一人在追,丸子飞身追击。就在丸子抬手准备一手刀敲昏蓝蝶影,瘴气林中忽然冒起汩汩浓烟。丸子一惊,忽地掠至一棵高树之上,举目眺望着冒烟的地方。 不知谁这么大手笔,扛着油罐子举着火把冲进瘴气林。 瘴气林中常年弥漫雾霭,湿气很重。寻常情况下是不太能烧着,即便是点火,也很难有大作用。但一边点火一边浇油便不同了。这一瓢瓢的油浇下去,便是不能引起大火,浓烟也足够呛人。 丸子脸色难看,此时再顾不上给蓝蝶影一个教训。连忙吹起玉笛,召集族人。 瘴气林东边的守卫领着队伍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见到丸子齐刷刷跪地:“主上。” 丸子脸色冷冽:“闯入林中的所有人,杀无赦!” 守卫们齐声应是,立即分散开来。 雾霭中夹杂了刺鼻的味道,虽无风,却足以毁损瘴气林。稍晚一些的蓝小风和洛东长老等人带着护卫匆匆赶来。嗅到空气中浓烟滚滚,眼中尽是杀意:“族长?” “杀。” 蓝小风咧开嘴角,娇俏可爱的小脸上尽是嗜血的残暴。别看她年纪不大,蓝小风早已是见过血的。此时小小一只在树与树之间跳跃,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洛东,去查清楚,到底谁人敢这般大胆,敢对我大月国直接宣战!”丸子心中怒火滔天,转身飞回议事楼,召集所有在族内的长老严阵以待。不管今日是谁胆敢冲进瘴气林中撒野,都将承受大月一族滔天的怒火和报复,谁也别想逃! 就在丸子紧急召集长老议事,蓝蝶影跌跌撞撞又准备折回多罗长老的住处。 这段时日,她一直躲在多罗长老的住处。虽说不曾解掉身上的蛇毒,但丸子给她中的老化蛊却被引了出来。蓝蝶影满脑子都是苏衍说的话和他说话时的神情。她忽然想起多罗长老说的一句话,“若非你自己承认,我还以为你是族长。” 她之前并未在意这句话,现如今却觉得这句话宛若魔咒,不停地在脑子盘旋。 蓝蝶影忽然想到,若是她将能姐姐藏起来,再代替姐姐站到众人面前,与蓝唯唯彻底换了身份。是不是也无人发觉?毕竟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外人根本区分不出她俩的差别。就算相思蛊的限制,她也有办法解决这点事。只要与蓝唯唯换血,那她就可以是从骨子里都是蓝唯唯…… 她越想,越觉得这简直就是妙,这是一条毫不费力就可以完全让她摆脱现在的困境的妙计。她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姐姐所有的习性所有的小动作她都一清二楚,就算是伪装,她自问可以伪装的天.衣无缝。 心脏砰砰跳动,蓝蝶影陷入妄念之中。 脚下走的飞快,她根本没注意到外面兵荒马乱。或者说,注意到了,她却觉得这是不是上天在给她预示。她躲在乱石后面看族人行色匆匆。 人群中,丸子一身红衣最显眼。从前她从未觉得红衣有多威风,此时却觉得如此的耀眼夺目。 蓝蝶影差点没将手骨捏碎,哪怕心脏跳动得再快,脑子发热,也清楚地知道药倒蓝唯唯有多难。 怕自己太冲动会失了先机,蓝蝶影连忙压制住激动的心情,转身往回走。 走着走着,因没注意看路倒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见她身子晃了两晃,连忙伸手扶住她。蓝蝶影紧张之下又要结巴,但意识到不能开口,又赶紧闭上了嘴。 来人一身大月族男子服式,但蓝蝶影却清楚地注意到他耳垂后头一个紫色蛇形印记。虽然从未从真人身上见过此等印记,但托了遍读藏书的福,她认得那个印记是特别属于南诏王族的。 那是南诏人的图腾,这个人是南诏人。 蓝蝶影惊了,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绷住了没露出异样。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因哭太久而红肿的眼睛更彰显了无辜。此时一眨不眨地仰头看着人,仿佛一只受了惊的林间小路。南诏男子不知她已经看到他耳后的印记,还好心地问她有没有摔着。 蓝蝶影摇了摇头。一张一合的嘴却没发出声音,显得那般可怜可爱。 “你是哑巴?” 蓝蝶影眨了眨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男子却笃定了她是个哑巴。不知为何,他此时看着这个姑娘,只觉得满心的怜惜。好生安抚了她一番,男子才道:“林子里似乎出大事了,有人放火烧林。你先找个安全的地儿躲着,怕是有敌袭。”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一更在里面!!万更!!感谢在2020-05-29 00:53:48~2020-05-30 23:5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树菇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只猫叫么么 30瓶;骑猪看日出 22瓶;给你?、X1n、 20瓶;花道、霁夜茶、朝暮蜉蝣、春风枯荣 10瓶;暖阁一帐 8瓶;江溯 7瓶;海毛虫 5瓶;ymcmdbhlk、艾舞、柳红娇 2瓶;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11) 第六只恶毒女配 蓝蝶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回过头去看骚乱的瘴气林。 林中乌烟瘴气,族民慌乱,隐约有拼杀声不绝于耳。虽不知林子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乱子,但看这样子似乎不是件小事。男子见她眉头紧锁,联想到前方的情景,以为她心中忧虑族人安危会着急过去瞧瞧,连忙抬手拦住她。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蓝蝶影于是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男子见状意识到会错意, 面上闪过一丝赧然:“姑娘你快些找地方躲着吧, 一会儿乱起来怕是会误伤你。” 蓝蝶影没说话, 她从小躲在暗处, 最擅长怎么隐藏自己不被发现。于是仰头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漂亮的脸上笑意柔得像一朵水莲花。 男子一时间被她这笑容给晃了眼,若非时机不对, 他定然会将这姑娘直接带回南诏。 赤.裸又直接的目光叫蓝蝶影经不住脸皮发烧, 她方才从苏衍处受了挫,正是怀疑自己的时候。此时被这般欣赏的目光注视着, 又羞怯又高兴。勉强压低嘴角低下头, 蓝蝶影心里就在想, 看吧, 并非是她生得不美,就是苏衍在口是心非。说什么看不上她,不过是她与蓝唯唯相比输在了一个圣女之位。 这般一想,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蓝蝶影定了定心, 俯身朝男子颔了颔首方飘然远去。 那男子张了张嘴想喊住她,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男子往树后面一躲,等人过去才出来,蓝蝶影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院落之中。 男子,也就是南诏大王子紫枫,他是三日前进入瘴气林的。瘴气林并非寻常的林子,里头常年弥漫毒雾,若是没有解毒的药物或不是大月子民,没办法在林中待超过一日。但南诏王族身怀毒王蛊,瘴气林对他们不会产生不利影响。 南诏与大月比邻,两国之间只隔了二十公里的距离。但是碍于大月族不近人的习性和凶悍的攻击力,南诏从不敢招惹却大月。此次会冒险潜伏在大月,是为找寻大月地牢的位置。 那日丸子命人射向南诏的信件,南诏王族早就收到了。 不得不说,收到勒索信之时紫枫与国师心中颇觉得惊悚。大月族虽凶悍却从未挑衅过别国,这上来就是勒索,如何不叫人猝不及防?等了解了前因后果,紫枫不知该叹一句紫灵儿孝顺还是叹她愚蠢,他着实都没想到紫灵儿这个蠢货居然真为了南诏国王怂恿李朝七皇子带人闯大月瘴气林。 当然,若只紫灵儿一人被大月所擒,紫枫绝不会冒险来救。可她倒是好,说动了李朝皇子带人硬闯。如今连累李朝最受宠爱的七皇子一起被困在大月,简直是把南诏往死路上逼。若李佩在南诏出事,南诏国上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般也算做了件好事。至少因为李佩出事,原本南诏国内为争夺王位闹得不可开交的各方势力,在此情况下成功休战。如今齐心协力,共商营救李朝七皇子李佩的大计。 紫枫掩面避开人群,无声地在回院落之间流窜。大月地处三山谷地,常年潮湿不见日光,与南诏吊脚竹楼互相分开不同,大月族族民居住的多是防湿通风的圆形竹楼。竹楼占地很广,围绕成一个头尾相连的正圆,所谓的回廊,就是真正一个圆形回廊。稍有不注意,便会迷失在其中。 事实上,紫枫并非单枪匹马独闯,却在转悠三圈回到原地后头皮发麻。不过南诏王族之间有独特的感应。就如同蓝蝶影所知,南诏王族子嗣从出生便会被种上独属王族的蛊,即耳后的姿色蛇形印记。 这种蛊虫会散发独特的气味,人不能嗅之,蛊虫却能轻易嗅到。紫枫催动蛊虫,在假山之间转悠片刻,总算寻到了地牢入口。 大月族人稀少,堪堪只有南诏三分之一。一旦林子里发生异动,他们的人手便会显得捉襟见肘。地牢门口此时看似没人在,紫枫不敢轻易进入,只试探地往地牢的门里丢一颗石头。空荡荡的甬道里声音传出去很远,很快,里头有人声。 他躲在地牢旁的石头后面等里头看守的人追出来,才悄无声息地潜入。 大月的地牢并不算明亮,阴森森,鬼重重的,紫枫一路找的小心翼翼。然而他从牢房的第一排找到最后一排,甚至下到地下一层也没找到他想救的人。正当紫枫反复地打量地牢中所关人的面相,甬道里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紫枫面色一变,身影一闪躲到了黑暗中。 来人正是蓝蝶影。 她方才绕着族群的边缘走一圈,越想越觉得现如今是个好时机。 取而代之的念头一旦生成,便犹如耳边无数张嘴在催促着她立即去做。蓝蝶影自然是没有丸子的耐心和谋略的,在她看来,自己更擅长见机行事和因势利导。如今族中大乱,族长与十二长老都分.身乏术,机会可遇不可求。若是一时犹豫错过,往后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地牢。 说来,蓝蝶影也是最近听多罗长老总是在咒骂蓝唯唯残暴不仁才知,蓝唯唯竟丧心病狂地拿活人做试蛊的牲畜奖赏给大月族人。蓝蝶影颇受震惊,这是人啊,虽是敌人却也是活生生能哭会疼的人,并非牛羊!蓝蝶影一想到三百个李朝官兵被蛊毒折磨的模样,便坚信了自己做事情的正确。 她试图取代蓝唯唯并非她忘恩负义,而是蓝唯唯咎由自取。 蓝蝶影站在地牢的甬道里,惊恐地看着两边牢狱中被蛊毒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李朝官兵,只觉得骨头里每一滴骨髓都在打颤。这里头的人早已没有人形了,各种蛊毒在他们身上肆掠,都成了一只只关在笼子里的丑陋的怪物。 到底得多硬的心肠多狠毒的心才能做出这样的事?蓝蝶影一面可怜这些人一面又怨怪起母亲蓝颜心。这样狠辣无情又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的圣女如何能引到族人向善?就当真比她更强些? 可惜蓝颜心三年前已病逝,无人能解答她心中疑惑。 蓝蝶影在牢狱门看了许久,肮脏的药人恶心得她想吐。她忽地牵起裙摆,下了决定。她与蓝唯唯是不一样的,她今日一定要救下这群可怜的人! 蓝蝶影这一刻心中涌动着救人于水火的激荡情绪,步履匆匆跑去到刑讯室。 只不过她一只脚才刚踏入刑讯室内,身后追出去的看守族人刚好回来,并且与她打了个照面。 蓝蝶影雄心壮志又一瞬的凝结,整个人僵直成一块石头愣在原地,红润的脸瞬间惨白无色。她不敢开口,突然惊恐之下,眼泪迅速在眼眶中打转儿。 “族长大人?”守卫一见蓝蝶影便放下武器单膝跪下去。 砰砰的武器落地声叫蓝蝶影一顿,忽地意识到什么。她努力地克制住害怕和瑟缩,挺直了腰背。 守卫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打量表情奇异的‘蓝唯唯’,蓝蝶影看着乌拉拉跪了一地的看守,立即意识到凭着这张脸,没人敢对她怎么样,更没有人敢伤害她。这般宽慰自己以后她于是尽力地铆足底气,可瑟缩的本性叫她的站姿依旧畏缩:“嗯,都起来吧。” 看守们谢过她,那着武器站起什么来。 “族长大人此番前来地牢,不知所谓何事?”看守眉头皱着,想问外面出那么大的事为何族长不去前方反而一人独自在地牢。但身份所限,他不敢对族长的行为发出质疑。 蓝蝶影腿肚子都在打颤:“我是来看一下李朝的皇子,将钥匙给我吧。” 守卫不敢违背,解下钥匙串一整窜递过去:“蓝色的那把。” 蓝蝶影心里怦怦跳,拿到钥匙便有些绷不住漏了怯。不过碍于地牢光线昏暗,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守卫也没注意到她脸上的异色。见她转身便走,一群人提腿便要跟上。 “别跟着我。” 守卫脚步一顿,蓝蝶影背对着他们学丸子冷酷的语气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守卫们面面相觑,彼此眼中疑惑。若非眼前女子顶着与族长一模一样的脸,他们怕是都要怀疑是否有人假冒大月族族长潜入地牢救人。但显然,眼前这张脸不可能是易容术弄出来的。守卫们知丸子的性情,一个个压下心有疑虑不敢造次。 齐齐躬身向蓝蝶影行了一礼,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地牢之外。 人一走,藏在暗处的紫枫才缓缓地走出来。他看着拿着钥匙走在前方的女子,脸色黑沉如墨。族长?竟然是族长。紫枫忽然忆起外面盛传大月族新一任族长年仅十六,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不自觉眯起了眼睛,他脚下如风,出其不意地袭上来。 就在他准备捏断蓝蝶影的脖子拿下地牢的钥匙。蓝蝶影却好似觉察出有人计息,突然蹲下身。这猝不及防的一躲,紫枫当时就掐了个空。 再站起来蓝蝶影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紫枫满脸惊恐,尖叫:“你,你做什么?” 紫枫不可抑止的愤怒:“你骗我!” 蓝蝶影将钥匙藏在身后,脸色煞白:“我,我何时,时骗过你?” “结巴?” 蓝蝶影立即怒目而视。 紫枫心中了然。原来方才这大月族圣女不曾开口,竟是因为口吃。不过现如今并非是对大月圣女私事究根问底的时候,李佩人还没找到。南诏国内问题也没得到解决。紫枫按捺住心中悸动,冷冽的目光射向蓝蝶影:“把钥匙给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声音压得低,但无论眼神还是语气都透露出恶意:“大月族长当真是好演技,竟然……” 蓝蝶影惊慌失措,膝盖一软就跪坐在地,尖着嗓子否认道:“我,我不是大月族圣女!我没有,没有演戏,我是她妹妹!” 紫枫才不信,方才那些守卫明明就唤她族长大人,他听得一清二楚!身份都被人叫破这女子还装模作样,根本就是在撒谎。时辰紧急,紫枫再懒得跟她废话,脚下微动就想过杀人夺钥匙。 蓝蝶影被吓得抖如筛糠:“蓝唯唯去瘴气林东南方驱逐侵入者,她早就过去,我真的不是她!” 还怕紫枫不信,蓝蝶影又举起钥匙窜忙不迭地表忠心:“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特地过来,过来放走这些可怜的药人的!姐姐,姐姐她太残忍,不,不将人命,人命看在眼中。虽说她扬言这都是为了保护族人,但我觉得,觉得他做得不对。我真的,真的是来放人的……” 紫枫回想方才情形,略有些怀疑:“那,为何他们唤你族长?” “我与姐姐是双生姐妹,”蓝蝶影激动之下竟然都不口吃了,她语速极快地说,“我们俩从身,身形,到长相,甚至,甚至是声音都很像。” 紫枫将信将疑,审视的目光上下仔细地打量蓝蝶影。 大月族与南诏一样,有着双生是厄运的传说。一般族中有人诞下双生子,都会择一存之。但眼前此女的神情不似作伪,紫枫犹豫不决。 蓝蝶影怕他还不信,又道:“大月族圣女常年穿红衣,除圣女以外,任何人不得穿红衣。” “衣裳这种东西,想穿总有办法换。”话虽这么说,紫枫心中却是信了她的。毕竟大月族凶悍闻名天下,若是堂堂大月族族长是眼前女子的模样,那这个大月才是完了。 因为有蓝蝶影的帮助,紫枫很快找到了李佩和紫灵儿。 在看到紫灵儿和李佩的当场,紫枫差点没神魂俱裂。南诏国第一美人紫灵儿,不人不鬼,一头乌发掉的斑斑驳驳参差不齐就算了,整个人还抱着一个镜子疯疯癫癫。那精致俊美的李朝七皇子,肥腻猥琐得跟猪圈里的猪没两样。好好儿的强国皇子成了这副模样,他们南诏该如何给李朝交代? 预想到后果,紫枫却不敢耽搁,带着两人和蓝蝶影一道逃出了地牢。 一行人一出来,南诏和李朝的人便过来接应了。看到紫枫怀里还夹着个绝美的姑娘,一时间心中都有诧异。不过事情紧急,先撤再说。 他们抄着小路从进来的方向撤回,前方十二长老领着大月族族民将擅闯者全杀了干净。 他们浴血回城,丸子带着人已经掠至瘴气林外的营地,一出手就直接掳走了等候在营地的李朝大皇子李晟。李晟虽不及李佩得李朝皇帝爱重,却是李朝朝野上下储君人选中最得支持的一位。这次几乎是李佩出事的消息传回李朝,李朝皇帝便将他派过来营救李佩。 李朝皇帝更是当众直言,若是救不回李佩,他也不必回来了。 丸子出手如电,李朝人始料未及。等他们回过神来,李晟已经被丸子掳回了瘴气林。 只是等丸子回到城内,地牢早已失窃。招来地牢问责此事,却惊觉蓝蝶影那个蠢货居然当真干出来通敌卖国的事情来。丸子气的心梗,将李晟软禁起来便亲自带人去拦截。 不过南诏这次有备而来,撤离得极为迅速。多隆洛东等人拦截到他们,却因紫枫辖制了蓝蝶影而眼睁睁看着他们桃之夭夭。等丸子领着人赶到,族人们看到两个蓝唯唯,掩藏在望月楼的双生秘密这才显露于人前。洛东长老在一息只之间捋顺了整件事,快刀斩乱麻地给在场所有目睹此事的人下了禁言蛊。 人已经撤离,丸子再追也无济于事。况且李佩身上的蛊被丸子做了点手脚,可不是一般人能解得掉的。若是南诏和李朝官员还想给李朝皇帝交代,很快就会再次求上门来。 心中一定,丸子与洛东长老对视一眼。洛东眼中忧虑,丸子想了下,决心将瞒了十几年事情交代出来。 玉笛一吹,她迅速召集十二位长老,集合议事楼。 人一到齐,丸子便将蓝蝶影的存在和蓝颜心的隐瞒,所有事情都当着十二长老的面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 等她交代完前因后果,议事楼中鸦雀无声。蓝颜心一生对大月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别说如今她才去世三年,威望仍在,族中大多都是蓝颜心的拥趸。就说她的成就可是能在大月史上流芳百世,堪称大月伟人。谁也无法在此时去痛斥一个已逝的伟人。 “杀了她,结束这个错误。”多隆长老率先提出了解决方案,“只要那个双生女死了,不管是族长还是先圣女的错误和污点,就都可以一笔勾销。没有这个人,一切迎刃而解。” “荒谬!”旁人还未说什么,多罗忿而站起来怒道,“那是个活生生的性命,还是先圣女用尽心力呵护的女儿,可不是你们随手宰割的牛羊!如何就是污点?她与如今族长同出于先圣女,血统一样高贵。若当初站在人前的是她而非族长,你们也能如此不尊重地称呼族长为污点吗?!” 凤尾刚拿到最后一味药材快马加鞭从林外赶回来,一身风霜,脾气也不太好:“你这般激动作甚?事无当初,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事实就是,那个女人是族长和先圣女的污点,必须除去!” 两个人搭腔,其他人态度开始有意。 洛东沉吟片刻,也觉得多隆提议甚好:“这是最有效的方式。在引起族民恐慌前解决为佳。” “我不同意!”多罗坚持道,“这样的错误不该由一个无辜的女子承担。她自幼被藏于暗处,从未做出损害一族利益之事,这些并非她的错。若当真有错,帮着隐瞒的族长也难辞其咎。” 丸子眼睛眯起来:“听这口气,多罗长老与蓝蝶影颇为熟识?怎么?隐藏蓝蝶影存在的事也有你的一份?” 多罗长老脸色一僵,涨得通红:“你!” 丸子冷冷觊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众人深吸一口气道:“我母亲临死前曾令我发誓,此生不得伤己蓝蝶影性命,且务必护她一生周全。虽说母亲遗命不敢违背,但在此事上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既然她已被南诏人掳走,离开了大月。我会将她逐出大月一族,永世不得归族,请长老们绕她一命。” “这如何使得?她是被人掳走,并非是自己离开。你狠心不管,岂不是任由她在火坑被人折辱?蓝唯唯,本以为你冷酷无情,没想到你还背信弃义,你这般决定当真对得起你母亲遗命?!”多罗长老没想到丸子会选择置之不管。 这跟直接杀死蓝蝶影有何区别?说得再冠冕堂皇,族长还不是希望蓝蝶影死在外面?! “多罗长老若是实在担心,我也可以将你逐出大月一族,至此与她相伴。” 多罗一噎,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他说是说长辈,但其实也才二十有九,比蓝唯唯蓝蝶影姐妹才大上十三岁。噎得半天回不了话,他倏地起身暴躁道:“族长若是想敢多罗走,多罗走便是!” 丸子没开口,其他人面面相觑,凤尾站起来:“我同意族长的决定,当然,多罗长老不必说那等气话。你若想走,也别弄得跟族长逼你走似的。诚心而论,族长对你也算是礼遇。从小到大,多罗长老对族长便诸多不满,寻到机会便要出门远游。怕是想走已久,就别将这‘被人逼走’的恶名头往族长脑袋上扣。” 多隆长老哼了一声:“可不是,要走就走,磨磨唧唧的!” 其他长老没说话,但也没有谁开口挽留。 多罗长老气话一开口没人拦着,突然就下不来台:“一群茹毛饮血的蛮人,你们,你们!” 茹毛饮血的野人?洛东长老本还觉得众人对多罗略有苛刻,此时听他这般斥责族人,眉头都拧得打结:“多罗还请你慎言,族人带你宽宥,可不是叫你口出恶言诋毁的!” 多罗早已陷入愤怒之中,根本听不进去。当下会议也不管,转身就愤然离去。 他这一举动,多隆的暴脾气就冲上头来。刚要拔刀追上去,身边一个人比她还快。凤尾速度快到无影,追上去便要袭击多罗。多罗多年狂妄自然是有底气的。他虽教导蓝唯唯段文识字,却是这么多年来打遍族中武艺高手无敌手的。此时凤尾追上来,他瞬间拔刀就要反击。 丸子追出来:“凤尾住手!” 凤尾一愣,扭过头。 丸子摇了摇头:“让他走,今日我便将他除名。往后无论生死,不是大月族人,魂不得归大月。” 一句话说出,多罗脸色惨白,凤尾笑起来。 他兴致勃勃地欣赏了一番多罗的狼狈,轻飘飘地落回丸子身边。 纤细高挑的身子贴着丸子,他将脑袋枕在丸子的肩上:“那我这就去准备,”偏头看了一眼还未走的多罗,拖长了音道,“除名的仪式。” 丸子点了点头,领着人回去继续会议。 今日出手掳走李晟并非明智之举。且不论好意歹意,这一举动就等于给了驻扎在瘴气林外的李朝官兵一个不友好的信号。若不想挑起两国战争,大月族民不经战乱。但混乱之中,在发现瘴气林被人前后夹击的情况下,丸子只能宁可错杀以前不可放过一个。 此时抓也抓了,好在李晟并未受辱,只能好好商谈,尽量避免酿成不必要的苦果。毕竟抓一个上门挑衅的皇子,和抓有和谈意向的皇子可不是一个意思。 这边丸子焦头烂额,另一边苏衍在望月楼目睹了一切,堂而皇之地从楼中出来了。 他一身月牙白长袍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俊美出尘的容貌令人目眩。这还是苏衍第一次出现在大月族族人面前,端方雍雅的气度,足够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议事楼前。 丸子冷道:“你来作甚?” 苏衍无视了凤尾杀人的目光,含笑地一步一步走上高坐。他立在丸子身边,高挑俊逸的身形衬得丸子娇小玲珑。此时他微微低着头,玉冠乌发,芝兰玉树。鸦羽似的眼睫下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仿佛眼中只有丸子一人:“大殿下那边,我可以帮你回话。” 丸子一凛,利眼射向他。 “我在楼中目睹了一切,说来此事都是由我而起。”苏衍嗓音醇美如酒,“理应由我结束。” “当然都是由你而起。”丸子丝毫不为他风采所迷,甚至有些不耐,“若非蓝蝶影多事将你从瘴气林中背回来,你早就死了。就没有了这一系列的破事!苏衍,别以为我会放过你。等一切结束,你总是要为你给大月惹来的这些纷乱付出代价……” “可,”苏衍虚眼瞥向狼一般盯着他的凤尾,“我等着你索取。不过,大殿下和七殿下之事,望你三思。有时候各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 “退?” “退。”苏衍点头,“擅闯瘴气林是七皇子鲁莽。但他如今吃够了教训,你大可不必紧抓着不放。这件事退一步,事情就迎刃而解。毕竟李朝此行是为了南诏,并非对大月有所企图。” 丸子冷笑,还未开口,多隆先掐着腰怒骂:“你说得到轻巧,那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放火烧林,毒杀林中生灵,甚是放肆妄为。我族人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我大月不是他们想招惹就能招惹的存在,那往后岂不是谁都敢来林中转一圈儿?!”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可不是,这不是索赔的问题,这是大月的尊严! 苏衍不慌不忙道:“此事可以商议。” “狗屁!我们就要他们付出代价!赔偿算什么,那点东西不过是让你们肉疼!”多隆长老快言快语,“你们践踏我瘴气林,我们便抓你皇子王族回来以牙还牙,谁也别想好过!” 丸子扑哧一声笑了,但还是抬手打住:“这件事,稍后再议。” 她缓缓站起身,丸子抓住苏衍的衣领一把将人扯弯了腰:“我记得跟你说过,我非常不喜欢仰头看着人。另外,你倒是提醒了我。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人已经抓了。若是李朝官兵不接受和解,那我族将陷入困境,确实该给族人一点谈判的筹码。” 说着,丸子手一挥:“散会。” 然后丢下苏衍,去了李晟关押的竹楼。 丸子到时,这李晟在负手立在窗边,冷静地眺望窗外景色。李朝男子确实皮相不错,他宽肩窄腰长腿,轮廓深刻且冷峻逼人。比起李佩那等狐狸精长相,李晟就摄人得多。 注意到身后有人进来,他转身都未,丝毫不受打搅。 丸子却无意欣赏他这份淡定从容,抬起一只手,指尖便多了一只芝麻大小的黑色蛊虫。小虫子翅膀震动几下,速度极快地飞上李晟的脖子便钻了进去。窗边李晟感觉到脖子后头一疼,蚊虫叮咬一般转瞬就没了感觉。他捂着后脖子警惕地转身:“你对我做了什么?” 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满满上位者的口吻。 丸子倚在门框旁懒懒地扬了扬眉,丝毫不惧:“让你和你朝的官兵听话的东西。” 李晟脸色一变,闪身过来就要攻击丸子。 丸子轻易地躲开,命人锁上门。她站在门外,隔着门扉对里头的人道:“只要你们听话便不会有事。若是不听话,那就怪不得我。” 李晟怒极,丸子却已经飘然远去。 与此同时,紫枫带着李佩等人回到南诏边缘的驿站。命人好生伺候李佩,自己拥着蓝蝶影回了房间。蓝蝶影本来被擒还有些害怕,此时一路感受到紫枫对她的体贴,放了心。两人进了屋,紫枫便命人送来热水。一路舟车劳顿,两人身上都是尘土。 南蛮偏远之地,民风开放。虽说南诏比大月多受了几百年李朝礼教的洗礼,却并未知耻知礼多少。紫枫带走蓝蝶影至此,就存了占她的心思。 此时热水送上来,他剥光了蓝蝶影便抱着人一同入水了。 蓝蝶影没有忠贞的概念,对这种肌肤相贴的亲近暧昧欲罢不能。本身在回程的马车里,她与紫枫除了没到最后一步,差不多能做得都做了。此时被搂着进浴桶并未挣扎,虽不曾逢迎,却也是羞羞怯怯乐见其成的。理所当然的,这一次沐浴,从天亮洗到了天黑。 南诏下人经过这个回廊,满耳都是暧昧不休的动静。折腾到蓝蝶影终于承受不住,紫枫才放过她。两人相拥着躺在榻上,紫枫便说起了掳走蓝蝶影那一刻脑中完成的计划。 他捏着蓝蝶影绵软的手:“你与蓝唯唯到底有多相像?” “若是穿一样的衣裳站在人前,便是形影不离之人,也不一定辨别的出。”蓝蝶影既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便做好了一切为达成目的牺牲的准备。她知自己没蓝唯唯的制蛊天赋,也不通医理药理,除了空有一身纸上谈兵的本事,若不借助旁人帮助,凭她是不可能代替得了蓝唯唯。 紫枫瞬间心情激动了:“当真?” “当,当真。”蓝蝶影磕巴了一下,但她确实有些口吃,紫枫也没在意。 这一笃定,紫枫的呼吸都变轻了。或许是因为高兴又或者是蓝蝶影蹭的他,紫枫与她嬉笑了两句,抱着蓝蝶影又折腾了起来。 一场混乱,两处风景。丸子这边经过了几日的威逼,李晟被真言蛊折磨了几日后终于是松口了。丸子不想与他为恶,下的也不是致命毒蛊,乃真言蛊。中了此蛊之人,出口的话必是真心之言。李晟身为一国皇子,身居高位。出口便是真心之言,这比任何酷刑都叫他难以忍受。 甚至没坚持几天,短短三日,一没受虐二没挨打的李晟就被丸子问得崩溃了。 只是这一次的教训,比任何一次都叫李晟憋屈。他回到营地,不论何人劝说,力排众议决定满足大月族一切要求。丸子也觉得此次协商颇为满意,于是大方地原谅了他们的无礼行径。不过在替李晟解蛊之前,他们的赔礼道歉务必先到方可。 且不说李晟回到南诏,为了这事差点没打死李佩。就说被紫枫带回南诏的蓝蝶影,与多罗长老汇合了。多罗长老看着她蔓延到衣领外的青青紫紫的痕迹,注意到她眉眼间如水的春情,还有什么不懂? 短短三日,蓝蝶影已经从一个姑娘变成了妇人。 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非常的愤怒。愤怒来得猝不及防且无法遏制,就跟抓到了自己的娘子背着他偷人一样,他无法接受蓝蝶影成了别人的妇人。 蓝蝶影被他的眼神吓到,瑟缩地捂住了脖子低下头去:“多,多罗长老。” 多罗眼眶通红,说出口的话控制不住颤抖:“你……” “你别看了,这又有什么,好看的。”蓝蝶影纤细的脖子耷拉着,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看不清眼神,却能看到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然后迅速在青石板上晕开。蓝蝶影的背影消瘦又单薄,除了一张脸,脸露在外的手腕上都是吻痕。这无声的哭泣,冲击力可见一斑。 “南诏国的畜生强迫你的?”多罗长老脸上肌肉颤抖,咬牙切齿,“是吗?” 蓝蝶影没说话,但那可怜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多罗心口剧痛。这个柔弱的姑娘啊,他才离开几日,就遭遇了这样的折辱。多罗看着她,心疼得不能呼吸。他想抱着她给她一点宽慰,可又顾忌她刚受过折辱此时怕是很忌讳。于是僵硬地立在蓝蝶影身边,磕磕绊绊地安慰她,并表示一定会替她报仇。 “多罗长老……” “不要叫我多罗长老,还我多罗吧。”多罗轻声细语,“我已经叛离族中,不是长老了。左右往后无去处,便守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蓝蝶影心里一动,眼睫飞快地眨动了一瞬,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报仇,又如何报的了仇?” 她摇头凄惨:“我会落得如今局面,都是姐姐一手造成。她是我亲姐姐,又是大月族的族长。那样的她和这样无能的我,我难道还有机会杀了她不成?” 多罗听到她说要杀蓝唯唯,不禁一愣。 但又转瞬想到,定然是蓝唯唯先威胁了她的性命,她才会愤然反击。不然蓝蝶影这样善良柔弱的姑娘,如何会想到杀人这件事。叹了一口气,他凝重道:“一个人确实杀不了,但一群人却不一定。” “我没有想杀姐姐!我只是说气话!” 蓝蝶影似乎意识到说错话,立马又惊慌反口,“你可千万别说什么杀人不杀人的。姐姐是我的亲姐姐,虽然她踢我打我给我下毒,但却遵守了母亲的遗命一直掩藏了我的存在。她对我,是有救命之恩的。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记恨就要她的命?不要再提杀人的事!” 多罗:“??” “你不要杀姐姐,她虽然残暴,但对我还是,”蓝蝶影垂下眼帘,落寞的道,“还是,挺好的……” 多罗真的是心疼坏了。多么宽容的姑娘,到了这个地步,还护着蓝唯唯。 两人在院子说话,李晟目睹了一切,表情变得奇异。眼看着蓝蝶影能哭会唱地演了一出拙劣的戏码,他勾起嘴角淡淡问谢逸之:“这就是蓝唯唯那个被逐出大月的双生姐妹?” 谢逸之也一言难尽:“是,听说对苏衍那厮甚是迷恋。” “正常,你说见过苏衍的女子,有哪个不被他所迷的?”提到苏衍的这一点,李晟也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这女人如今是在南诏大王子房中人?心系苏衍却躺在紫枫的身下,脸皮够厚啊。” 谢逸之挑眉:“不够厚那岂不是没价值?” “这倒也是。”李晟点点头,“找个机会接触一下,这张脸可不能浪费了。” 谢逸之应了声诺,摆摆手,立即有一个人落下来闪身到凉亭后面。 就当蓝蝶影跟紫枫多罗纠缠不休,丸子拿到最后一位味药材便闭关了。两位李朝皇子来了南诏,苏衍身上的相思蛊就变得危险起来。丸子虽是主蛊,却不意味着苏衍丧命她会无事。不想把小命寄托在别人的安危上,必须在意外发生以前尽快解除这份纠缠。 苏衍似乎也意识到丸子的急迫,或者说,他有走的念头。如今都在想方设法勾引丸子。不管丸子说过的相思蛊的弊端是否真实,他冒不起险。他要带走蓝唯唯! 偷也好,抢也好,骗也好,甚至动用武力都行,他必须带走蓝唯唯!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断不开章节,所以今天加了一更在里面一起发!!感谢在2020-05-30 23:52:24~2020-06-01 11:2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瘦小的土拨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50瓶;Sua 20瓶;38773232 15瓶;陌仔 10瓶;薄酒庆余生 5瓶;晴天在哪呐、黎晓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12) 第六只恶毒女配 紫枫放火烧林一事。虽拦截的及时, 瘴气林东侧的树木鸟虫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害。 大月族是依林而生的,林中的一切都是大自然给大月族族民的馈赠。族民诚心诚意地珍惜且热爱着。瘴气林被人恶意烧毁,并不仅仅是一国的国家体面受到折辱,更多的是给大月族族民心灵造成的创伤。这口气,丸子和十二长老必定要跟南诏讨回来。 李晟给的赔款足够,却只为李佩擅闯大月一事。南诏人纵火这笔账自然要是跟南诏讨。 丸子素来是恩怨分明的。 大月族的报复来得迅速且不留情面。丸子若决定报复,那只会在敌人措手不及的时候给人以致命的打击。她素来擅长这种,毕竟心够狠。所以, 就在紫枫与蓝蝶影沉迷在肉.体之欢这几日里, 丸子命多隆率领了一支大月出色的战士, 将南诏临近大月的几个村落全攻占下来。 当然, 丸子并不想挑起战争。她打下几个村子, 不过是一种警告。若南诏国王族识相,付出足够的代价为火烧瘴气林给足大月族民想要的歉意, 这几个村子可以原封不动地还给南诏。 毕竟南诏的国土本身不比大月大出多少。除了地处平原, 水源脉络四通八达,更适宜人居住。南诏的人口也不过是比大月多出两倍罢了。与大月一样的边陲弹丸小国, 如今四五个村子一夜被夺, 将近四百南诏村民被俘, 这对总人口不过一千七百人的南诏来说可不是一件可以随意忽略的小事。 占了几个村子, 多隆便停下来驻扎,等着南诏国反应。 然而大月释放的好意,南诏似乎没有接受。多隆带着人在攻占下来的村子里驻扎了将近十多天,既没烧杀抢掠又没采取下一步行动。然而南诏从头到尾没给出半分回应。南诏的沉默, 叫多隆颇有些为难。 大月实际上并不想真正与南诏为敌,再继续下去不一定能收得了场,此时多隆也不知是该继续攻打还是撤兵回林。 “继续打,打到他们有人出来交代为止。”丸子利落地给出回应:“若是南诏连独立为一个国家的尊严都不顾,那这个国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南诏国如今正值内乱。 南诏国王原因不明昏迷多日,其子嗣继后为监国权斗得不可开交。内忧外患,南诏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不过这些都与大月无关。大月一族立世秉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则,南诏王族招惹了大月,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她根本不需对冒犯者心存太多仁慈。哑巴亏不能吃,不然那往后谁都来敢招惹大月,大月族人还有何安宁日子可以过? 多隆听从丸子的命令,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又拿下几个靠近主城区的村落。 大月敢有此行动,南诏的宗主国李朝势必会有所不满。不过丸子敢动手,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权衡利弊以后,料准了不会出大事。 一来李朝离得实在太远了,大月出手迅速,李朝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指不定消息传到李朝还不等给出确切答复,大月便早就满载而归;二来李朝安逸太久,国土虽广,却并不擅长山地作战。似瘴气林这样崎岖的地形,他们的士兵进来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三来李朝的官员早已适性忘虑,士兵缺乏血性,在丸子看来已经是脑满肠肥的老虎,轻易不敢发动战争的。南诏是李朝的附属国没错,但南诏那点供奉对李朝来说塞牙缝都还嫌少,根本不值得他们为此招惹上大月这样难缠的林中野兽。 总而言之,大月就算对南诏出手了,李朝帮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是帮,也不会太用心。 多隆长老骁勇善战,短短半个月内几乎拿下了南诏半壁江山。等南诏王族终于回过神来派人来请了,多隆长老率领大月战士已然兵临城下。 紫枫出现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墙下好整以暇围成的多隆长老,脸色全然铁青。 “大月与南诏多年相安无事,多隆将军此举是何意?挑起两国战争?还是大月觊觎我南诏已久,终于表露出攻占我南诏的野心了?” 多隆长老一身紫黑的皮甲武服,纤细精瘦的腰肢笔直得像一杆枪。左右手各持一柄弯刀,马尾高束,额头上系着一根金蟾蜍的红丝带抹额,煞气逼人:“野心?就你这穷得叮当响的国力?珍贵点的药材都拿不出来,觊觎你们岂不是白费功夫?我等来此为了一件事,讨回瘴气林纵火那一笔账!” 她这暴脾气,没了丸子克制毫无收敛:“南诏大王子,你莫不以为当日我等不曾看清你的面目?!” 紫枫喉咙一噎,当然不承认:“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便不知吧,”多隆谨记丸子的教诲,十分豪横道,“只要我大月一日未曾得到想要的歉意,我多隆便一日不收手。左右不过一座破城,多费点功夫拿下也无妨!” 一句话,差点没把紫枫的脸给气紫了。 他手怒指多隆,兀自哆嗦了半天,想破口叱骂大月行事蛮横无理不讲规矩。却又怕自己多说多错,一张口自打嘴巴。紫枫憋屈了半日,只能干巴巴地威胁:“若大月这般不讲道义,那就别怪我南诏禀告李朝,请李朝派兵剿灭了你大月!” 大月与南诏几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有过兵戎相见的时候。若非紫灵儿擅自带人擅闯瘴气林起了祸头子,两国之间依旧相安无事。再者错已铸成,若紫枫能像李晟一样心平气和地与大月协商,两国之间不会闹成这幅模样。他此时这好不知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多隆。 多隆的字典里没有‘怂’这个字,几乎是火气冲上脑袋顶,她便从城下一跃而起。整个人仿佛一只轻盈的鸟雀,踏着城墙便嗖嗖地上了城门。 她一手做爪,作势便要抓上紫枫的喉咙。 正当这时候,一个人掐着蓝蝶影的脖子跨上城楼,远远地一声喝断道:“住手!” 南诏王族懂武,紫枫更是其中翘楚。便是不必来人来救,他也不一定斗不过多隆。此时与多隆同时看过去,一个身高腿长一身孔雀绿的劲服的高挑女子掐着蓝蝶影脖子,缓缓地性质众人面前。正是南诏二公主紫茹。多隆与紫枫瞥到被掐之人的脸,脸色同时一变。 多隆是因蓝蝶影竟然与丸子完全一样的容貌吃惊,紫枫则是心疼震惊:“你这是作甚?!” “当然是谈判。”南诏二公主紫茹呵呵冷笑。 她一只手扣住蓝蝶影的脖子,微微用力收紧。蓝蝶影双眼包着的眼泪一瞬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脸颊汩汩地落下来。她的漂亮小脸儿上,一片无言的惨白。多隆僵硬地看着自家族长那张冷硬强势的脸上出现类似祈求的卑微神情,整个人仿佛被什 么给震惊得四分五裂,拼都拼不起来。 一旁与蓝蝶影缠绵多日的紫枫心中揪紧,若非时机不对,他当真恨不得冲上去劈死掐住蓝蝶影的紫茹。此时却只能紧张的手背青筋都暴突,眼睛一眨不眨的。 紫茹瞥见他这幅窝囊模样,心中嫌弃得翻白眼。 她毫不在意地威胁道:“多隆将军,我紫茹在此郑重地警告你。不管大月有多强,作为长老,你做任何事都是要三思而后行的。南诏兵力和巫蛊术不及大月,并不意味南诏真弱于大月。我等偏安一隅,也并非你大月挑衅的借口。你信不信再不撤兵,我便将大月族长违背族规私藏双生妹妹一事昭告天下!!” 多隆的呼吸骤然收紧,下颌线紧绷成一条线,锐利的目光锁定了紫茹,她缓缓地问道:“……若我不撤呢?” 紫茹不信。嘴上说得再轻巧,蓝蝶影能被藏在暗处十六年不见生人,大月族对双生子的恐惧并非嘴上说说而已。她一把扯住蓝蝶影后脑勺的头发,慢条斯理道:“我记得,在你们大月,双生子尤其是双生并蒂莲,乃威胁全族上下老小毕生安危的诅咒。大月的双生子从几百年前便都有‘择一存之’的规矩,无一人有资格打破。如今你们族长却堂而皇之地将厄运私藏,这是在挑衅族规。” 她看着多隆笑了声:“不知这一消息发布出去,你们大月族民会如何去想?是继续爱戴你们的圣女大人,还是联名请愿处死这不长眼的违规者?” 多隆呼吸一滞,恍惚之中挨了紫枫一掌,差点没从高空之中坠落。 爬起来,她双目通红地瞪向紫茹。 “别想着杀人,这里是我南诏的地盘并非你是大月。你多隆擅长蛊毒,我碰巧也擅长。”紫茹突然扯着蓝蝶影转了一圈藏到身后,躲过了多隆抓过来的手,“多隆长老骁勇,我紫茹早有耳闻。还是那句话,万事请三思而后行。你抢不走蓝蝶影,今日就有可能是蓝唯唯成为众矢之的的日子。” 多隆迟疑了,丸子是她的信仰。若是为了这点事让族长深陷险处,她无法接受。 多隆这一次迟疑,便被紫枫一掌打下了城楼。 就在多隆脸色惨白地仰头向地面砸去,林中忽地飞出一个火红的身影。丸子轻飘飘跃起接住掉落的多隆,脚尖一踏墙壁,跃至半空一掌就劈了过去:“让我众矢之的?就凭你?!” 作者有话要说:三次元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明天可以补更了。 第96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13) 第六只恶毒女配 丸子抱着多隆一脚踏到城墙半空中一跃, 缓缓落到城墙之上。紫枫见势正要一掌劈过去,在冷不丁触及丸子与蓝蝶影一模一样的脸时,还是下意识地缩了手。丸子趁机一脚将他踹出去一丈,脚踝上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在风中肆意响动。立在城墙围栏上,她居高临下看着掐住蓝蝶影脖子的南诏国二公主紫茹。 红色纱衣鲜衣似火,不屑一顾的气势令人胆寒。 “退兵,”紫茹目光锁定了呼啸而来的丸子,脸色凝重。似乎意识到丸子并非可轻易威胁之人, 她于是将说过的话又着重强调一遍, “想必大月国主也不想几百年前发生过的双生悲剧重演。” 丸子将多隆放下, 多隆羞愧地后退一步戒备地守在丸子身前。 城墙外守着的大月战士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在丸子骤然出现后气势大盛。紫茹紫枫等南诏王族看着底下蠢蠢欲动的大月战士, 额头的冷汗冒出来。丸子目光掠过紫枫紫茹,落到紫茹怀中哭泣的蓝蝶影身上。蓝蝶影本还在小声地啜泣, 触到丸子闪过杀意的眼神后她哭声戛然而止。 “蓝蝶影,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丸子的嗓音低沉沙哑,说出口的话却让蓝蝶影整个人都僵硬了。 蓝蝶影惊恐地看着丸子。 嗫嚅了片刻, 不知该怎么说。若是从前, 蓝蝶影打死不相信姐姐不会伤害她, 哪怕她犯再大的错, 姐姐也会原谅她。可如今经历过一些事后她不确定了,咽了一口口水,蓝蝶影不敢回答,生怕她答错哪一句触怒丸子会收不了场, 她只能可怜兮兮地唤丸子:“姐,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软骨头的姊妹。”丸子目光在她遍布青紫的脖颈流连,蓦地嗤笑一声,“蓝蝶影,你还记得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苏衍么?这又是什么?你的深情可真有价值。” 蓝蝶影被噎住,脸涨的通红。 她有些无措,被丸子赤.裸直接的目光看得窘迫异常。想要伸手遮,却又被挟持着无法去遮,顿时无地自容。 城墙上的人目光因丸子都落到了蓝蝶影的脖子上。这当众凌迟一般的羞辱,她在极度羞恼之下都顾不上花前月下的紫枫,抬起头怒视丸子谴责道:“这都怪姐姐不是吗?” 蓝蝶影觉得这又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遭遇什么根本无法反抗:“若非,若非姐,姐姐和族人都不,不愿意救我。若非姐姐当初狠心,将,将我逐出大月一族,变成了如今这样的一个无依无靠的浮萍,我又何至于会孤身一人在南诏?我不过是……” “你可以自尽。”丸子冷酷地打断她,“就算是为不辱没母亲的名声,你也可以自尽。” 蓝蝶影瞳孔剧烈一缩,不可思议的看向丸子:“姐姐!” 丸子对她却已然没有了耐心。为了遵守誓言她一次又一次地放过蓝蝶影。从她偷盗蛊术典籍给苏衍到她冒充她带南诏的人劫狱,蓝蝶影的行为已经渐渐危害到大月。对母亲的誓言与守护大月,丸子决心舍弃誓言。她身形一动,闪身过去便想直接取蓝蝶影的性命。 紫茹如何能叫她得逞,挟持着人快速闪身。 一旁紫枫终于回过神,劈身过来阻拦。多隆见势不对也拔出双刀砍杀了过来。很快,城墙之上几人打成一团。 蓝蝶影蜷缩在紫茹的怀中,或许是弱者的直觉,蓝蝶影对恶意感觉十分之敏锐。惊慌之下,她张开嘴歇斯底里的叫:“蓝唯唯!蓝唯唯你若是杀了我,百年之后你还有面目见阿娘吗!你敢杀我,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双生姊妹是原罪,我若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丸子对她的叫嚣充耳不闻,出手如电。红色的身影飘逸不定,那股汹涌的杀意别说被攻击的蓝蝶影吓得如筛糠,就是护着蓝蝶影的紫茹都束手束脚颇有胆怯。 就在丸子差点抓破蓝蝶影的脸,忽然一支箭朝丸子的后背破空而来。 丸子被迫闪开,紫茹裹挟着蓝蝶影便趁机飞身躲到城墙之下。 与此同时,南诏城墙之上弓箭手手持铁盾架成护盾,排成一排拉满弦对准立在城墙上的丸子。紫枫躲在护盾之后面色复杂地看着赤脚立在围栏上仿佛一尊玉像的丸子,深刻意识到这对双生姊妹的天壤之别:“大月国主,我等不愿与大月为敌。撤兵吧!” “若我不撤呢?”丸子冷冷道,“你以为凭一个蓝蝶影就能逼我妥协?未免天真!” 丸子话音一落,紫枫脸色顿时难看:“那大月国主是何意?非得兵戎相见,让两国子民饱受战火方能显出你大月强势?” “南诏王子此言未免有失偏颇。我大月自古以来,依林而生。瘴气林在我族子民心中,不亚于哺育子民的母亲。明明是你南诏擅自闯林纵火,烧毁我大月林中生灵数千,恶意挑起两国事端!”丸子对他这说法十分恼火,“我大月不过是以牙还牙,又有何错!” 紫枫脸色一僵,他选择烧林是无奈之举,并非恶意挑起两国事端。但此时看着城门下气势汹汹的大月战士和眼前一脸杀意的丸子,忽然意识到当初怕是做了不智的决定。 但意识到是一回事,让他承认不可能:“看来大月国主是想不死不休了?” 丸子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愿为火烧瘴气林致歉。于是态度也冷硬下来:“若是你南诏想,我大月奉陪到底!” 意识到这一点,丸子便不跟南诏客气。既然他们死不悔改,那就务必为这点固执付出代价。丸子的武艺比之多隆长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不仅身法快,出招刁钻,更擅长审时度势,伺机而动。所以哪怕只有一个人,丸子也敢单枪匹马对战一群。 果然,南诏的弓箭手被丸子的攻势吓到。仓促摆好的箭阵也拦不住丸子前进的脚步。 正当紫枫被丸子逼到墙角弓箭手四分五裂,城墙之下的紫茹怀中蓝蝶影深吸一口气,忽然握住了观战南诏二公子的手。 正紧迫盯着城墙上事态的紫茹一愣,下意识收紧了武器。 蓝蝶影纤细的脖子被划出一道血痕,下意识尖叫:“别别,求你别伤害我,我,我可以帮你们的!” 紫茹似乎没料到蓝蝶影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嫌弃又疑惑地看着她。 蓝蝶影被她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心口一缩。 她其实并非什么都不懂,事实上,因为自幼敏感,蓝蝶影察言观色的能力堪称本能,几乎是紫茹的一个眼神她便深刻知晓紫茹厌恶她。蓝蝶影舔了舔嘴角,不敢拖拉地开口重申道:“我,我知晓姐姐的弱点,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的弱点。” 紫茹眼睛下意识噌地一亮,转而又半信半疑:“蓝蝶影,你该明白,我可不是紫枫那个色.鬼。” “不,我,我真的知晓!” 见紫茹不相信她,蓝蝶影连忙抓住她的手腕急忙道:“我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住在一起,吃在一起。阿娘教导她的东西也同样教导我。姐姐的所有事情我都很清楚。” “哦?”紫茹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与南诏王族子嗣来自不同的母亲不同,这对姐妹花可是同父同母的双生姊妹。虽说没听说过大月国主对亲姐妹如何,但蓝蝶影能养出这样天真自私的性子,可不像是没受过疼爱,“如此亲密的姐妹,你也下得去手?” 蓝蝶影被她一句话问得耳根通红。 她憋着嘴,狡辩道:“这不能怪我!是她!她都要杀我了!姐姐她,她都,不顾及姐妹亲情,都不顾,不顾及当初给阿娘发下的誓言对,对我动手,我又何必还顾及她!” 紫茹的目光却越发的鄙夷。 蓝蝶影不与紫茹对视,磕磕巴巴地继续道:“姐姐,姐姐她她,她的鼻子比一般人强,强悍很多很多。大多数气味重的东西,只要围绕她很近,她都,都会出现短暂的五感失灵。若,若是能在她五感失灵的时候,抓,抓到她,多隆他们绝对,绝对会束手就擒。” “你背叛生你养你的大月这么帮我南诏,到底图什么?”紫茹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有为了一己之私做到这个地步的人。 蓝蝶影十分尴尬,只觉得这个一直揭她疮疤的南诏二公主简直可恨。 可她敢对丸子横,却不敢激怒紫茹。事已至此,叫她放弃是不可能的。蓝蝶影如今被丸子放弃,赶出大月。若没有南诏的帮助恐怕再也回不去瘴气林,更见不到苏衍。苏衍是她的梦想,哪怕这段时日与紫枫你侬我侬,蓝蝶影的心中最爱的还是苏衍。所以哪怕此时觉得被紫茹羞辱了,蓝蝶影依旧将目的说出口:“我,我要代替,代替蓝唯唯站在人前!” 紫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似笑非笑:“相信我,就算长相一致,你们姐妹俩还是天差地别。” 奚落了一句,紫茹也不管蓝蝶影羞得满脸通红。她选择相信蓝蝶影的话,并命人立即去准备。 强刺激气味的东西一弄上来,出手狠辣的红衣女子果然行动受限了起来。 鼻子,本是丸子的优势,制蛊制毒之人都需要一个轻易嗅出味道的鼻子。但嗅觉灵敏显然是个双刃剑,丸子又恰巧是五感非常敏锐,一通百通的人。在强烈气味包围刺激之下,丸子的脚步开始踉跄。 与此同时,弓箭手放箭。 多隆双刀挡在丸子面前,砍断射过来的箭矢却躲不过身后的偷袭。紫茹正是这时候飞身上楼偷袭。 她速度快又狠,丸子措手不及之下居然被她扼住。 丸子狠狠晃了一下脑袋,神思昏沉。 几乎是清晰的瞬间,丸子立即解下腰带上的玉笛,横在嘴边。不远处观战的蓝蝶影大喊:“不要让她吹!千万不能!” 习武之人的手快过头脑,几乎蓝蝶影的话一出口,她便已然劈手夺下玉笛。另一边多隆被箭矢和紫枫缠着无暇他顾。一时之间,竟然眼睁睁看着丸子被紫茹挟制着进了南诏王城城内。多隆目眦尽裂,顾不得其他便立即挥手喝道:“所有大月战士,立即攻城!” “你们谁敢!” 紫茹掐着丸子的脖子,边走边退:“谁敢动,我便掐断你们国主的脖子!” 丸子五感暂时丧失,却不意味着说不出话。她耳边嗡嗡的,听不到紫茹的威胁。但感受到自己被擒,她干脆利落地吩咐下去:“多隆听令!我今日在此,将圣女之位传给洛东长老之孙蓝小风。若我当真出了意外,族长之位由十二长老的蓝铃兰长老继任。” 多隆一听这话,刚准备抢攻救人。却又听丸子忽然笑起来。 她眼睛睁着,黑沉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似乎不能视物。但这丝毫不会妨碍她态度嚣张。丸子脖子被人掐住,跟着紫茹的脚步退走:“既然南诏选择了战,那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紫茹刚觉得这话不对劲,就见一只碧绿的小蛇闪电一般冲上来,一口咬在紫茹的脖子上。 南诏王族子嗣都是自幼种蛊,遍藏百草的。一般被蛇咬都不会怎样,紫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感觉四肢发软,眼前发黑。脚步踉跄了几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城楼石阶下栽去。 丸子得以脱困,五感丧失的情况下也顺着紫茹的力道往楼下栽去。就在这时,躲在一旁伺机而动的蓝蝶影忽然冲上来,一针扎在了丸子的太阳穴。 细长的成人一只手掌长的银针。蓝蝶影用了咬牙的劲儿给扎进了丸子的太阳穴。丸子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充血,血水从眼睛里滑落,划过雪白的脸颊,流出了两道鲜红的印子。 丸子的意识在这一瞬间消失,都没来得及看下手之人是谁就睁着眼睛直直地倒下去。 蓝蝶影紧张的手哆嗦,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姐姐,姐姐你别怪我!你别怪我,我是逼不得已的,我真的逼不得已!要不是你想杀我,我不会这样对你的。你不要怪我……” 她只来得及试了试丸子的鼻息。毕竟丸子的命与苏衍息息相关,蓝蝶影可以狠心能要了丸子的命,却不会让苏衍死。 确定丸子还有气,还没死,她赶忙扒丸子的衣服。彼此交换衣物。蓝蝶影一边穿一边哭,脸白得跟鬼似的,苍白得无血色。长到这么大,十六年里第一次出手害人就是害得自己亲姐姐,无论她嘴上如何说服了自己,心里却不一定如此坦然:“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不得不说,命运之神十分眷顾蓝蝶影。哪怕她的这一番动静并不算隐蔽,城墙之上的人还在打,城墙之下的人为紫茹的死去惊恐尖叫。她的所作所为无一人发觉。 丸子手腕上的小翠蛇对蓝蝶影的气息熟悉,在还能感受到丸子心跳时是不会贸然攻击她。 等有人觉察到这里的动静,蓝蝶影已经一身红衣赤脚往脚踝上系上铃铛。若非浮翠她不敢碰,蓝蝶影必然也要将这条蛇带走。而她的脚边,是昏迷不醒的丸子。蓝蝶影脸色还有些苍白,浑身还在发颤,但努力克制着眼神不闪躲与石阶下的人对视。 蓝蝶影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外人根本是分不出姐妹俩两的差别。 来人既不是南诏人也不是大月人,而是李朝的官兵。李晟早就命人在暗处等着,不管大月和南诏谁胜胜负,他都做好了绑走丸子的准备。 果不然,李朝人直勾勾地冲她而来。其中一个飞檐走壁绕到蓝蝶影的背后,一掌劈昏了她。 “抓到了!走!” 那人扛起蓝蝶影,不管身后的纷争,带着人迅速消失在城门口。 与此同时,瘴气林的望月楼这边苏衍得到信号。苏衍舔了舔嘴唇,悄无声息地摸进蓝蝶影的闺房,当初蓝蝶影给他的几本蛊术典籍还藏在床底下。他将那几本典籍全部带上,匆匆出来与久后在甬道的谢逸之等人回合,一行人迅速离开了瘴气林。 至于南诏的内乱,如今因大月出手,内乱已停。就算内乱为止,平息这场祸事不在李晟的职责范围之内。大皇子李晟此次赶来南诏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为了营救七皇子李佩。如今李佩被救,虽说中了蛊变得奇奇怪怪,但只要命还在,李晟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等苏衍谢逸之一行人赶到,事不宜迟,李晟早已召集的原班人马立即启程回李朝。 苏衍有些不放心,要确认丸子同行。李晟的人带他去蓝蝶影的马车,那马车是为了绑住据说一人能敌千军万马的大月圣女蓝唯唯特地打造的。四面铁墙,只有两个窗子是通风的。而被丢在里面的蓝蝶影手脚被背到身后缚住,嘴里也塞了防备的金属口.塞。 带苏衍来看的人不能打开门,两人便在窗边往里头看几眼。 苏衍没看到里面人的全貌,只注意到蓝蝶影脚踝上标志性的银质小铃铛。他心里约莫有个底儿,却还是对他们如此对待丸子表达了不满:“为何没给马车里铺上防震的毛毯?软枕呢?这一路崎岖,舟车劳顿,她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了这等磋磨?” 引路人委屈,只能眼神示意:这都是大皇子殿下亲自安排的。 苏衍一肚子火,趴在窗边看了许久。奈何车厢里乌漆麻黑,只能看得到里头女子白皙莹润的皮肤,看不清五官全貌。马车的门又被封死,只能到下一个休息点才能打开。不必说,这是大皇子有意让蓝唯唯受点教训。苏衍心中略有不快,却也没再强求。 马车一走,就快马加鞭。李晟这一举带走了大月的圣女,自然怕回过神来的大月一族疯狂追杀。为了避免路上被大月族人给截杀,车队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李朝的官兵离开的消息传到城门楼上,紫枫差点没被多隆一刀劈死。 而城门下的大月战士已经撞开了城门涌入,多隆长老飞身闪到弓箭手的后面沿着石阶一跃而下。她速度非常快,眼力惊人。一眼注意到石阶上一动不动的白衣身影。原本掠过就想往下,忽然惊觉相貌不对。她于是又折回来,注意到白衣丸子的手腕上翠绿的东西,目眦尽裂。 蓝蝶影的这一针扎得非常之狠,但不知她怎么做到的,丸子没死掉,只气息奄奄。 多隆长老抱起丸子,双眼迅速泣泪。她素来脾气不好,这般暴躁得像一只发了狂的野狼,怒发冲冠道:“所有大月战士听令!给我今天灭掉南诏!不留活口,一条命都不许留!我等必然让南诏为侮辱伤害我国国主付出代价,誓死灭掉南诏!!” 多隆一呼百应,大月战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涌入城池便拔刀相向。 从多隆对南诏出手之日至今,大月战士没有沾染哪怕一条南诏无辜百姓的性命。可这不意味着,大月族民不敢杀人。他们胆敢这般对待大月,就要承受大月战士的怒火和报复。多隆长老一声令下,战士们势如破竹。她自己则抱着丸子,迅速寻了一间空屋,吹响了鸣笛。 凤尾来得非常快,一刻钟内就出现在多隆的面前。与多隆只擅长武斗不同,凤尾既能打又擅蛊擅毒更擅医。在看到丸子的第一眼,他二话不说挤开了多隆就开始救治。 事实上,若非圣女血的特殊,蓝蝶影的这一针就铁定扎死了丸子。 迅速实施了救治,确定丸子不会有生命危险,凤尾才擦了擦手,猩红着一双眼睛杀气腾腾的问多隆:“到底是谁干的?你可有看到?” 多隆也想杀人:“不知,我找到族长的时候,她被丢弃在城楼的石阶上。” 凤尾的杀气一瞬间凝出实质,整个屋子的气温都仿佛结了一层冰:“多隆,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你已经老到这个地步了么?攻打区区一个南诏,居然还连累得唯唯受伤濒死!” 多隆一脸羞愧,自责道:“这件事,等族长清醒过来,我必当跟族长请罪。如今最重要的是,到底谁能在浮翠还在的情况下伤到族长……等等。” 说到这,她与凤尾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蓝蝶影!” 凤尾额头的青筋一瞬间暴起,根根分明。 他缓缓地裂开嘴角,森然道:“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本想留她一条命。呵呵,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喂不熟,还会咬人。蓝蝶影她最好是躲到天涯海角去,最好永远不要被我抓到……”凤尾眼中都渗出了毒汁,“否则,我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 多隆眼中也是杀意:“是呢,想必是暗处躲久了,她不知道大月族人是什么性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快完结了,还有一更。正在码字中,爱你们!感谢在2020-06-03 01:19:37~2020-06-04 00:2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milekiwi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14) 第六之恶毒女配 大月攻占南诏, 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愤怒的大月战士杀伤力惊人,兼之南诏兵力分散,且人心不齐。从多隆下令灭国到南诏王宫如今无一人生还,统共不过一个白日的功夫。 凤尾这个恶毒的小子因紫枫多看了丸子几眼,临走之际,还不忘剜掉他一双眼睛。 多隆有些嫌恶他的恶趣味,但明白他心中怒火恶念无处发泄,也就随他去。不过在他们将南诏王城搜了一遍后, 感到不安的是, 南诏国师从头至尾都没有露过面。那据说巫术占卜星象样样精通的南诏大国师, 仿佛从未在南诏出现过一般。大月战士撞开了国师府邸的大门, 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就怕他躲在暗处会耍什么花招。”多隆没见过大国师, 常年在外跑的凤尾却对此人略有耳闻,“这个人玄乎的很。做事没根据可寻, 那些传言虽然不一定全都是真, 那个人有本事却是真的。” 多隆眉头顿时皱起来,所以, 她才最厌烦脑子好使的人。做事奇奇怪怪的, 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先带唯唯回林, 你带人驻扎在此。唯唯暂时没有经历处理这件事, 等铃兰过来,你就全权交给她来处理便是。”凤尾虽然多思多想也擅长这些勾心斗角,但对权利没太大欲望。族中长老那么多,一个不行, 总有另一个能处理。 丢下这一句,凤尾抱着丸子便要回瘴气林。 就在凤尾走出屋门之时,回廊前方突然多了一个脸色青紫的人,是久未相见的多罗。 整个大月族,要说凤尾最厌恶的人是谁,蓝蝶影称第一,多罗就是第二。与蓝蝶影伤害丸子招恨不同,凤尾对多罗的恶意是由来已久的。多罗此人自被任命长老起自命不凡且处处看不上蓝唯唯。凤尾不知他的自命不凡到底源自何种底气,却不妨碍他厌恶此人至深。 冷冷地注视着来人,凤尾阴阳怪气道:“你来作甚?” “蝶影呢?”多罗这段时日出去寻制蛊材料,已经多日不曾休息。一张本还清秀的脸青青紫紫的,看起来颇为狼狈。事实上,自蓝蝶影住进南诏王宫,便一直与南诏大王子紫枫同吃同睡。蓝蝶影一直向多罗哭诉自己为人所迫,不希望怀上紫枫的孩子。但又怕普通的避子汤会对她柔弱的身子造成损害,便央求着多罗替她配出既不伤身又能补身子的避子汤药。 懂药理的人都该知道,是药三分毒。无论避子汤的药性多么温和,只要喝进肚子都是对女子的身子有或大或小的损害。所以不能用药,多罗便想着用蛊。恰巧避子蛊不难炼制,多罗只是缺些材料。南诏没有,他才冒险去了附近的山上找。 一直到昨日他才将一个合欢蛊养出来。快马加鞭赶回来,结果南诏灭国了。 多罗找了一圈儿没找到蓝蝶影的身影心中恐慌。看到凤尾怀中抱着白衣的女子面相与蓝蝶影像是,便慌忙就赶过来拦住。此时靠近了,发现并不是蓝蝶影,这才有了刚才一问。 常人都说相由心生。即便是闭上眼睛昏迷,蓝唯唯与蓝蝶影还是有神态上的巨大偏差。 多罗顿时更慌了,眉眼中都是郁气:“你们对蝶影做了什么?她人呢?” 凤尾想杀多罗很久了。至少十年那么久。 之前碍于彼此都是长老,需得同心协力为大月子民共谋福祉。最重要的是他得严守同族不可相伐的族规。毕竟违令者轻则赶出大月,重则处死赔命。他还想陪唯唯走到最后,可不想被赶出去。 但如今可不同了,多罗这厮脑子秀逗,冲冠一发为红颜,已经被逐出大月。甚至为了蓝蝶影,还自甘下贱成为南诏的走狗。凤尾摩挲了几下丸子的脸颊,浓密的眼睫下一双眼睛阴森森的:“唯唯,我现在做我想做的,应当不算是违规对吧?你不会赶我出族的对吧?” 丸子昏迷的,当然根本不可能回答他。 凤尾于是当做了默认。他抬起眼帘,一双漂亮的杏眼全是欣喜之色,他笑眯眯地将丸子放到围栏便的石桌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看着怒火冲天似乎想杀人的多罗。多罗见他神情怪异,但满脑子蓝蝶影的事情已经令他无暇他顾,只耐着性子在原地等着。 就在这瞬间,凤尾忽地像只离玄的箭冲了出去。他自来擅于偷袭,身法鬼魅快无影。看似两手空空,武器都藏在身上的各个角落。任何与他对战的人都想不到下一刻,他会掏出什么武器。 多罗一惊,刚要反手去挡。就觉察脸颊一痛,凤尾一掌劈过去,多罗脸颊被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凤尾下手快到目不暇接,他手指修长,指缝夹刃。每一个动作都刁钻且让人意料不到。霎时间,空中都是咻咻的衣料震动声。多罗其实武力不弱,但对比之下连多隆都打不过去,更别提极为阴损还来无影去无踪的凤尾。勉强接了几招,接下来几乎被凤尾压着打。 凤尾是真的要取他性命,招招致命。多罗浑身被割出无数道伤口后,才终于想起来同族情谊。他从未与人念过同族情谊,此时却僵硬的向凤尾提起十多年共事之情。 “此时才论及情谊,你觉得你我二人当真有情谊可言?”凤尾觉得可笑,这人果然与蓝蝶影臭味相投。所思所想,居然是一个路数,“多罗,不要以为旁人对你礼让三分,你便有筹码可用。当初允许自视甚高并非你德高望重,而是唯唯重情义。哪怕你并非良师,她也给你礼遇。如今你自甘下贱舍弃这一身份,就莫要妄想过去的师生情谊能左右现在。况且,你是唯唯老师,可不是我的!” 说着,他忽地一跃而起,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一刀刺进了多罗的心脏。 多罗躲闪不及中招,鲜血喷涌而出。 见他嘴一张一合,凤尾懒得听他将死之言,抽出匕首又给他脖子上来了一刀。多罗嘴角溢血,看口型应该还是在问蓝蝶影的下落。然而声音没发出来,直愣愣地倒下去死了。凤尾蹲下去确认他死透了才慢条斯理将匕首上的血迹在他衣服上擦干净。 转头又回到石桌旁将丸子抱起,笑眯眯地离开了南诏。 大月拿下南诏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半月。国土小便是这般轻易,尤其大月族人极擅长战斗。大月族杀人也讲规矩,斩杀的都是南诏王室和意图挑起战乱的反抗分子,并未伤及南诏的平民百姓。只是拿下南诏以后,大月族人并不想搬离他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林,南诏便处在一个无人管理的状态。 族长丸子陷入昏迷,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安排,南诏如今全权交由蓝铃兰来管。 蓝铃兰是十二长老中最擅长内务的,丸子忙于制蛊,便是她来管理大月。如今蓝铃兰被调离,大月就交到了洛东的手中。那日攻城之时,丸子当众说要将圣女之位传给蓝小风。洛东这一接手大月内部庶务,立即引发了族人的不满。 大月自古以来就是篮家的,不管赐姓蓝还是本姓蓝,总归是篮家的。 蓝小风因过高天赋被赐蓝姓,蓝铃兰也因终身对大月鞠躬尽瘁被赐蓝姓。他们掌握大月或南诏,勉强算可以服众。洛东一无绝艳的制蛊天赋二无众人拥戴的名声。一时间,大月族内为此乌烟瘴气。 南诏国师就是这时候纠集了一群南诏的巫术师对大月发动奇袭。 果不然,这个老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煽动了大月的族民,将大月国主私下隐匿双生姐妹,公然违背族规之事大肆传播。那些传言在他恶意的渲染下,双生姊妹逐渐妖魔化。丸子昏迷之中从人人爱戴的大月圣女实干派族长,一夕变成了大月的罪人。 甚至有些疯狂的大月族民,联合一匹对传言深信不疑的族民逼到望月楼下,将整个楼包围起来。 望月楼并非一般人能擅闯的。族民即便是愤怒惊恐,对望月楼的敬畏却是放在骨子里的,从头至尾不敢雷池一步。丸子在昏沉十日才清醒过来。蓝蝶影的那一针扎得太深,哪怕命救回来,丸子的一双眼睛终究是受损。双目血红,眼睛不能视物。 丸子尚不知自己眼睛伤情如何,就听哑仆禀告了族民因双生姊妹之事围望月楼。顾不上治疗眼睛,她命哑仆取来一截丝带,覆住眼睛便赤脚出去。 脚踝上的银铃铛不见了,腰上的银盅和玉笛也没了。虽没看清下手之人,但丸子听闻苏衍已经离开,约莫猜到事情的经过。定然是蓝蝶影刺伤了她,装作是她随苏衍一起离开。蓝蝶影走了也好,最好永远别来。还有苏衍,本来丸子还想解除了相思蛊放他一条生路。但如今丸子忽然不想解了。她倒要看看,失去了雌蛊抚慰的雄蛊,苏衍会如何熬过去。 若是他分不清人,那就更好玩了。背叛了雌蛊的雄蛊,苏衍的未来可期。 失明的感觉让丸子的心中充满了戾气,本就不是好性儿的人,此时恨不得追上去撕碎了蓝蝶影。但她暂时不能离开大月,身为一族的圣女和族长,她还得面对这群暴怒惊恐的族民。 她赤着脚,失去了铃铛,行踪之间安静无声。 缚住眼睛的红丝带因她大步行走而随墨发一起舞动飘扬。丸子即便是失去了视力也不会影响行动。从某种意义上,她的鼻子比眼睛更灵敏。眨眼来到楼梯口,正要下去,丸子却骤然腾空而起。鼻尖充斥着梳洗的草药味道,凤尾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怎么不多歇息?” 丸子嘴角冷淡地抿着:“你怎么跑来望月楼?族规还记得?” “记得啊,”抱着丸子的凤尾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嗓音懒洋洋的,“这不是要照看你么?你一个视力受阻的盲人,我如何放得下心叫你一个人住这偌大的望月楼?” 丸子心情不好,语气也冷淡:“出去,我不需要你的照看。” “我偏不走!”凤尾撩开她鬓角的碎发,红纱敷眼,更衬得丸子肤若凝脂乌发如缎。他抱着人又回了三楼,表情甚是享受,“我就要呆在这。你若不能将我赶出大月,我总有机会摸回来。” 丸子的脸上迅速敷上一层冰。 她被放到在床榻上,豁然又起身坐起来。白皙的腿露在纱衣外,纤细的脚踝没有了银铃铛。凤尾跪坐在地上,捧起她一只脚,从怀里掏出了两串金链子。链子上挂着金蟾蜍形状的小铃铛,这一番摆弄,发出不属于银铃铛声响的叮铃叮铃声。 他笑眯眯地将丸子的叫放到膝盖上,慢条斯理地系上铃铛。然后仿佛做花一般,又捧起另一只脚,帮上鸟雀形状的金铃铛:“不要生气唯唯,你丢掉的东西,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凤尾的嗓音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清悦又干净:“唯唯你相信我,不论是铃铛还是眼睛,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丸子没说话,但抿紧的嘴角松动了。 她沉默片刻,深深吐出一口郁气:“不必,先解决了族中事务再说。” “这你不必管,”凤尾对外面的纷争丝毫不放心上,“蓝蝶影的出生和所作所为都不是你的错。本身留下蓝蝶影并且逼迫你疼爱她宠爱她,都是前圣女。你多无辜啊?都是他们害你,为何要你承担后果?前圣女也好,蓝蝶影也罢,她们都将自己的责任强加在你的身上,凭什么!” “凤尾!”丸子越听越觉得不像话,喝道,“你口中前圣女,是我的母亲。” 凤尾呼吸一滞,有些委屈。但不愿丸子再凶他,他识相的不提蓝颜心:“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这件事,你这段时日就好好地养伤。唯唯,不要小看那根银针,它并非扎入血肉而是扎进了你的脑袋。只是损伤一双眼睛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好好养伤,怕是会伤己头颅……” 丸子当然知道,所以凤尾自作主张,她并未反抗。 “你说你想好了办法,你预备怎么办?”丸子可以对南诏狠对李朝狠,却无法对同族下手。南诏的国师怕是看穿了这一点,才煽动了大月族民造反。 凤尾拨弄了几下金铃铛,低着头百无聊赖:“该是谁的责任,就让谁承担后果啊。” “何意?”丸子眉头皱紧了,有不好的预感,“阿娘是早已入土之人。不管她当初做了何种决定,蓝蝶影的事情已经这样,便不要让阿娘的贤名受损。” 凤尾语塞,丸子总是精准地猜到他的心思。不让蓝颜心名声受损,那就活该蓝唯唯承担后果吗?凭什么!当初留下蓝蝶影还逼迫蓝唯唯保护蓝蝶影的人明明是蓝颜心!他顿时火冒三丈:“那不然呢?就算你一力承担已故之人的过错,蓝颜心也摆脱不了违背族规的罪名!” “那母亲有罪,女儿极力推脱便好了吗?”丸子火气也上来,她本就戾气深重此时更是一点就爆,“不管是不是阿娘有错,我蓝唯唯必定要为此事承担后果。既然如此,那何不做得光明磊落些?叫族民们都看看,我蓝家母女我蓝唯唯敢作敢当!” 凤尾被呵斥的一愣一愣,噘着嘴看她,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那,那退而求其次,推给多罗呢?” “多罗?”丸子到是忘了这个人。 “多罗是蓝颜心最忠诚的信徒,全族人都知晓。”凤尾坏水儿一茬接着一茬儿,这些阴谋诡计在他这儿就是动动嘴的事儿,“若是千代圣女生产之际,惊觉诞下双生,不忍亲自掐死自己的孩子。命身边亲近之人带出去处理,多罗却因为一时妇人之仁隐匿了这个孩子呢?” 多罗自来是满口仁义,做出这种事并不突兀。丸子心口一动,显然是松动了。 就听凤尾继续道:“多罗藏了蓝蝶影,并将其抚养长大。蓝颜心见女儿一日日长成,终究是于心不忍,默认了这个存在。至于族长你,几次三番想取蓝蝶影性命,这些都有迹可循。反倒是多罗为了蓝蝶影,处处看你不顺眼,并当众斥责你残暴不仁不堪为主。且为了蓝蝶影还叛离大月……” “多罗呢?”丸子喜欢这个说辞,“你抓到他了?” “不仅抓到,他如今还很听话。” 丸子总算舒了一口气,嘴角勾起来:“那便这么办吧。” 这事一锤定音,凤尾便立即下去操办。南诏那边,多隆和铃兰收到凤尾的口信,立即安排人传起了谣言。这传言半真半假,反倒迅速引得大月族人深信不疑。 毕竟多罗恋慕蓝颜心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了蓝颜心,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况且,多罗也确实满口仁义道德,更多次当众斥责当初还不是族长的丸子残暴不仁,德不配位。仁义派那边不知他为何这般厌恶蓝唯唯,如此被谣言这么一传,就都懂了。 多罗在为另一个人打抱不平。或许是养育蓝颜心期间对她生情,于此情形之下,对比同样出自蓝颜心的蓝唯唯,便会觉得蓝唯唯夺走了蓝蝶影的一切。 传言仿佛遇风的火种,短短几日便烧进了瘴气林。丸子耐着性子在望月楼待了十天,楼外守着的族民才悻悻地散走。有些面皮较薄的,知道自己错怪了族长,自发跪在楼外给族长请罪。至于罪大恶极的多罗,名声因此一落千丈不说,蠢蠢欲动的仁义派也因多罗被族人厌弃了。 凤尾此人素来擅长打击报复,在利用多罗这一手的同时,他似是而非地也抹黑了仁义派一把。如今在普通民众心中,仁义派便是打着仁义道德的幌子在行自己之便。 一场即将爆发的暴.乱,就这般消失于无形。 与此同时,李朝的车队终于进入了下一个驿站。李晟率领了随从护卫在驿站休整,苏衍终于寻到机会让李晟打开车门。 李晟无奈:“苏衍你不是吧?堂堂李朝第一公子苏衍苏大学士,万千娇花不入眼,千金贵女都不入心,就这般栽在一个凶悍不讲理的蛮族女子手中?” 苏衍无视他的奚落,只想看看丸子这一路舟车劳顿如何了。 李晟见他不搭理,摸了摸鼻梁,倒也没为难。苏衍这厮看似温和知礼,实则睚眦必报狠辣无比。若是真惹怒了她,皇子身份都不大管用,他该上手就上手:“行行行,这就叫你看看。” 说着,他手一挥,命人取了钥匙带苏衍过去。 那人说着就要领苏衍过去。苏衍提腿刚走一步,忽然瞥见自己衣裳上灰尘仆仆。于是拦住他,转身招来了侍从,去马车里梳洗一番再换一身衣裳。等他衣冠楚楚从马车里出来,李晟谢逸之等人早已进驿站休整了。苏衍命下人先去安置,这才一身鲜亮地向关着蓝蝶影的马车走去。 马车是纯铁打造的,结实异常。苏衍看到这除了窗户,找不着出口的马车,心里预计了丸子的表现。定然是凶狠暴怒,说不定看到他的瞬间就要扑上来。 苏衍摩挲了几下耳垂上的鸢尾笑了,就算挨几下打,她也必定舍不得打死他。 这般想着,领路的人摸上了马车车椽子。这门还不在前面,而是在侧面。且锁藏得很隐秘,不是知情之人就算劫了这辆马车也指不定找不到马车的入口。那人摸索了一番才找到锁眼,打开了车厢。就听吱呀一声厚重的声音,一束光照进了马车。 马车里,被帮着手脚塞住嘴巴的蓝蝶影难受得一直哭。漂亮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她在被抓之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丢到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小铁笼子里。手脚绑了一路,手腕和脚腕被绳索勒得充血青紫,已经麻木得动弹不得了。这段时日,除了吃食和水会按点儿从窗口丢进来,被人呵斥着爬到窗边摘下口.塞,蓝蝶影几乎没见过阳光。此时马车突然打开,强光刺眼,她的眼睛短暂的失明。 而等她终于适应了外界的光线,发现一身金冠玉袍,芝兰玉树的苏衍一脸笑意地立在门前。两人一人站在马车下一人倒在马车上,四目相对。 蓝蝶影这一瞬间惊喜从眼中迸发:“!!!!”是苏衍!居然是苏衍带她走!! 苏衍本在疑惑丸子居然也会哭,但在注意到蓝蝶影的神情之后,一颗心掉到了谷底。 这不是蓝唯唯!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昨晚写了一张,但是断不开就没发上来,这算是补更,晚上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6-04 00:20:59~2020-06-04 13:3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苯苯、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粥粥 10瓶;派大星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双生并蒂莲之蛊女(完) 第六只恶毒女配 风声萧瑟, 大风吹拂得苏衍衣摆猎猎。逆着光,他温和的眉眼似乎也被冰雪覆盖。蓝蝶影嘴里还塞着东西,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她呜呜地摆动了几下身子,意思很明显,让苏衍快放开她。 苏衍的嗓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霜:“蓝蝶影,是你对吧?” 蓝蝶影浑身一僵,顿时不敢动了。她垂下眼帘,心中惊涛滚滚, 忽地想起自己在苏衍心中一文不值这件事。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车上, 不知此事再伪装还来不来得及。但她立即压制住嘴角, 后知后觉地装起丸子来。再抬起头, 她双眼已然是冷若冰霜。 但苏衍却还是不信她:“别装了, 你俩的气味不一样。” 蓝蝶影表情没动,眼神却透露出慌乱。 “唯唯身上草药味很清冽, 不像你, ”苏衍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难看,他的下颌线绷直了, 此时全然不顾及世家公子风度将心中的恶意暴露出来, “你对唯唯做了什么?” 蓝蝶影的这一身衣裳, 显然是从蓝唯唯身上扒下来的。不管是衣裳, 脚踝的铃铛,还是腰间的银质小盅……全都是唯唯的东西。苏衍知凭蓝蝶影应当伤不了蓝唯唯,但事无绝对。依照唯唯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将这些贴身物件儿给出去。更何况她与蓝蝶影只见早已撕破脸皮, 又何来亲近一说?蓝蝶影的这一身东西只可能是一种原因,必然是蓝唯唯出事了。 锐利的目光刺过来,仿佛要将人看穿。蓝蝶影当然不敢承认,硬着头皮装丸子。她嘴上塞着口.塞,便是发出声音也呜呜咽咽的,听不分明。 李晟的人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一会儿看看苏衍一会儿看看马车上的红衣女子,额头的冷汗不住地冒出来。不为其他,大皇子要带走的人是大月圣女,可不是一个轻浮无用的白眼狼。若是当真绑错了人,中了蛊的七皇子和苏大学士该怎么办?圣上若是强词夺理起来,大皇子要如何交代? 苏衍冷眼看着她装模作样,如刀的目光转而又刺向身边随从。随从一惊,赶忙上去解开蓝蝶影的口.塞。蓝蝶影没得自由还能呜呜咽咽,此时骤然被松开嘴,倒是一点声儿也不敢出了。 “把她带下来!”她不说话,苏衍的火更大。他背在身后的手手背青筋根根暴突,若非仪态在,他恨不得扑上去将蓝蝶影踹下来。 随从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清晰地感觉到主子的暴怒,连忙将蓝蝶影拎了下来。 苏衍一身寒气步履匆匆地走在前方,后面随从拖着蓝蝶影畏畏缩缩地跟在其后。心中的怒火早已燎原,苏衍现如今当真想提刀将办事之人全部宰杀。一群废物点心,抓个人都能抓错,活下来有何用处!苏衍几乎是夹杂一身狂怒行至李晟的屋前。 随从拖拽着蓝蝶影,随后跟上来将人扔在一旁。小心地觊了主子的脸色,恭敬地上前敲门。 屋中,李晟才将将梳洗,洗去一身尘土坐在窗前煮茶。听到门外动静,没做多想便命人开门。苏衍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怒色压下去,大步上前行了一礼,才将蓝蝶影丢在李晟的面前。 蓝蝶影已然吓懵了。李朝与大月不同,李朝素来强化主仆之别,皇族之尊。光李晟这一位大皇子的阵仗,这一层一层的通报和护卫架势,足够叫没见过世面的蓝蝶影深深被恫吓。她此时已经装不出丸子的临危不惧和镇定自若。蜷缩在地上,腿软的有些爬不起来。 李晟诧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仰头看着苏衍。 他与苏衍以及谢逸之三人算是自幼一起长大。要说谢逸之是因表亲关系才亲近,苏衍则算是李晟的至交好友。除了君臣之义,彼此也算深知对方。苏衍虽说已收敛了怒意,但彼此那般熟赧之下还是能窥见端倪。于是扬起了一边眉头:“怎么?大月圣女怎么了?” “这不是唯唯,”苏衍心情难得一见的糟糕,已经绷不住优雅的面孔,“这是蓝蝶影。” 李晟执杯的手一顿,倏地低下头去。 他是见过丸子的,当时软禁在瘴气林中,他还很欣赏丸子那样聪慧果断的女子。他仔细地打量蓝蝶影的眉眼,觉得与当日所见女子并无不同:“早就听闻大月圣女有双生姊妹的传闻,但双生姊妹因为自幼际遇不同总会呈现不同的面相,会不会是你认错?” “谁都能认错,微臣不会。”苏衍下颌已经绷成一条线,声音紧绷,“这就是蓝蝶影。” 李晟心中惊疑不定:“你如何能判别?” 苏衍很不喜欢与别的男子讨论丸子,在他心中,丸子已经是他的妻子。虽未明媒正娶,但两人有过无数肌肤相亲,已然算作夫妻。此时与外人哪怕是友人言及内子,他也觉得颇受冒犯:“唯唯心性坚毅,为人颇具傲骨。便是山崩于前,也绝不会容忍自己露出这样一幅软弱庸碌的模样。更何况……” 他喉咙哽了一哽,极不情愿地说出了私密之事:“唯唯耳垂后头有一朵鸢尾,除了色泽不同。与微臣一模一样。那是相思蛊的烙印,除了微臣与唯唯独有,其他人都不会有。” 李晟心中一咯噔,立即起身。 李晟素来沉稳,还没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只见他快步行至蓝蝶影的身边。旁边一内侍立即上前捉住想要以手遮挡耳垂的蓝蝶影,掰开了她的脑袋让李晟去看。 这耳垂白皙小巧,光洁如玉,果然是没有苏衍所说的鸢尾一物。 蓝蝶影的心中大骇,仓促换装之下倒是忘了相思蛊鸢尾的印记。铁证如山之下,再无狡辩的可能,她终于泄了所有底气扑跪下来。 没了丸子表象的支撑,她眼泪再也绷不住扑簌簌地流下来。 蓝蝶影自幼对危险感知灵敏,几乎李晟的脸色变了,她立即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与我无关的,你们做甚这般瞧着我?这都不是我的错!求你,苏衍,李朝皇子殿下,我求求你,请不要杀我!” 苏衍却一眼横过来,全是杀意。 蓝蝶影在意识到性命当真受到威胁,激动惊慌之下她连口吃都忘了,“这是你们的人自己抓错了人!那日我与姐姐在城楼上。姐姐因南诏二公主毒计重伤昏迷,我不过是怕被大月族人斩杀,才偷偷与她换了衣裳。谁知道我才换好衣裳就被人打晕,醒来就在马车里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 李晟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转身一掌拍在桌上。嘭地一声巨响,屋里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蓝蝶影更害怕了,她是真心觉得冤枉的。她伪装蓝唯唯,确实有取代她的意思,但她如何能知道李朝的人想绑走蓝唯唯?又如何想到苏衍会一眼就发现她与蓝唯唯的不同。 她害怕了,她惊惧了。虽说心中依旧爱慕苏衍,但蓝蝶影也不愿这样乌龙地死去。毕竟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况且这都不能怪她:“你们不能动我,就算怒火难消也应该找抓错人做错事的人,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个无辜的想要活下去的人!” 苏衍被她无耻的言行恶心到。他比之李晟,对蓝蝶影更熟悉。这个女子披着无辜单纯的皮囊,行的都是自私自利的无耻之事。哭得再是伤心,也不过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 他已经受够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蓝蝶影恶心,他凭什么要遭这种罪! “殿下,蓝蝶影此人被大月深恶痛绝。本身既不擅长巫蛊之术,也不懂得医术毒术,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苏衍的嗓音低沉如美酒,平日里听极为醉人。此时听在蓝蝶影的耳中,却阴森冷酷不亚于催命符,“留着她并无半点用途,反而会极其大月族的追杀……” 李晟对大月圣女双生姊妹的纠葛略有耳闻,自然是知晓大月族尤其是大月长老们对蓝蝶影打心底的厌恶。此时冷眼瞥着蓝蝶影,眸光在烛光下明明灭灭,似是在权衡。 许久之后,他心中的权衡有了结果:“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此女?” 蓝蝶影已经怕得抖了起来。她左看看苏衍,右看看李晟。心里偏向于求苏衍,却知真正事关性命苏衍根本不会救她,于是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了李晟。 李晟:“蓝蝶影当真一点巫蛊术都不懂?”抓错了人,李佩和苏衍身上的蛊毒就难解了。 苏衍冷笑:“当真。” “不!不!不!”蓝蝶影慌了,她这一刻求生欲涌上来,“我,我懂的。阿娘教导姐姐的东西,都有教导过我。我,我还读过藏书阁所有的藏书,蛊术典籍,蛊术典籍我都能背下来!” “那你能制蛊么?”苏衍只想杀她,利眼射过去一句话就问懵了她。 蓝蝶影眼泪控制不住了。苏衍,苏衍就这么恨她?就这么想要她的命么? “我,我可以教别人的。”蓝蝶影为了活下去,完全抛弃了蓝颜心自幼教导她的,万不可将大月几百年赖以生存的利器交给旁人的话,她脱口而出,“你们可以找来会制蛊,不,不,不,只要懂医理就行。我可以倾囊相授,只要他们照着我的话来……” 苏衍打断她:“若当真这般容易,你又为何不会制蛊?” 蓝蝶影哭了,梨花带雨,仿佛一朵雨打的梨花:“苏衍,你就如此恨我吗?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叫你如此,如此的容不下我?” 李晟冷眼旁观着两人一来一往,心中却是明了了苏衍对这女子嫌恶之深。 不得不说,蓝蝶影在长相上,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尤其哭泣的时候。丸子既然被称为大月第一美人,相貌上卓然于众是必然的。蓝蝶影与她一模一样,虽没有丸子的冷艳逼人的魅力。但有的时候,柔弱无依也不失一种独特的魅力。 李晟被蓝蝶影那双漂亮的眼睛给晃了一下神,眼神不自觉变化。 苏衍见状,眉头皱起来。 “她早就与南诏大王子无媒苟合,破了身子。”苏衍一眼看穿,适时提醒,“且私下里与大月那个多罗长老勾勾搭搭,殿下以为呢?” 李晟喉咙一噎,白了苏衍一眼:“若是她能将大月的巫蛊术交会我府中的医师,那本殿攻下大月指日可待。” “她若当真有自己说的这么厉害,又何至于此时跪在此处苦苦哀求殿下放她一条生路?”苏衍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看过典籍便想着教导人学蛊术,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殿下,微臣需得提醒您一句。蓝蝶影此女十分擅长撒谎博取同情。”苏衍当真是一句一句要置人与死地,半点情分不念,“微臣躲在望月楼中,便多次见她为达目的说出各种谎言。你想要从她口中得出一句真话,微臣奉劝殿下,三思而后行。” 李晟被噎得都想打人,要不是这是苏衍,他当真要发怒。 苏衍见他妥协收回锋芒,躬身行了一礼便要告辞:“那微臣便带下去处理了。” 处理?处理了?蓝蝶影大惊失色,极度惊恐之下她爬起来就要往李晟的身后躲去。然而还未躲过去,就被李晟身边的随从给按住。蓝蝶影哭起来再也没有了梨花带雨的美感,涕泗横流:“不要,不要!不要杀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要杀我!” 李晟方才被她突然冲上来吓了一大跳,此时抿着嘴,脸色不大好看。他袖子狠狠一摆,再无犹豫:“都随你,都随你。苏衍,你身上的相思蛊,自己注意。” 丢下这一句,他便不再管蓝蝶影的事情。 蓝蝶影被人拎住了胳膊,躲不掉又闪不开。哭得声嘶力竭,苏衍却跟聋了似的充耳不闻。她从未想过自己拼了命地想要靠近的人居然对她这般冷酷无情。蓝蝶影忽然后悔,悔不当初:“苏衍,苏衍!苏衍你这样对我,我诅咒你,永生不得所爱!永生!” 苏衍苏大学士素来是不受旁人言语干扰的人,此时却仿佛被激怒,骤然暴怒:“闭嘴!” 蓝蝶影才不会闭嘴,她泪水混合了鼻涕糊满一脸:“你不是爱慕姐姐么?你爱慕她就像我爱慕你一样。可是你爱慕她有何用?她那个无情的女人从来不会看你一眼,她对你不屑一顾你听到了吗苏衍!我就是你,今日我的下场,就是你以后的结局!” 苏衍被她这恶毒的话给刺痛了心,他从不承认丸子对他无情。他绝不承认自己在丸子的心中的样子跟蓝蝶影在他心中的样子等同:“你住口!住口蓝蝶影!” “我偏不!”爱恨就在一瞬之间,蓝蝶影突然恨起了苏衍,“你一定想知道蓝唯唯怎么样了对吧?” 她终于在苏衍的脸上看到了惊慌之色,只觉得痛快得心肝肺都酣畅淋漓:“我现在告诉你。我杀了她,我趁着她跟南诏二公主斗的时候,给她眼睛里扎了这么长的一根针!” 蓝蝶影用手比划一个长度,清晰地看到苏衍的脸色煞白,她笑得猖狂:“对,就是你看到的这么长,我扎进了她的眼睛里。鲜红的血流出来,她倒在南诏王城的石阶上一动不动。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换掉蓝唯唯的衣裳?”她脸孔扭曲,“因为,她死了。” 苏衍的表情在这一刻崩溃,他一手成爪掐住了蓝蝶影的脖子,太阳穴青筋暴突:“不可能!” “如何就不可能?”蓝蝶影被掐得呼吸困难,两手划拉地抓住苏衍的手腕,企图掰开,“我亲手扎的。从太阳穴到眼睛,整根针都扎进去了。苏衍,正常人定然是活不下去的。蓝唯唯不同,她血脉特殊。但就算蓝唯唯暂时没死掉,往后她也很难再醒过来。” 苏衍双目血红,完全听不进旁人劝阻的声音,手掌越收越紧。蓝蝶影起先还能扭曲地发出声音,此时喉咙里只剩下赫赫声,脑袋更是以一个扭曲的弧度往后仰去。 天色越来越沉,驿站外的风声呼号,仿佛苏衍此时的心境:贱人尔敢! 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清晰的一声咔嚓声中断结。苏衍手中的蓝蝶影,脑袋以一个惊悚的角度耷拉在脑袋上,气息断绝,死透了。 苏衍却仍旧不觉得解气,甩开尸体,厉喝:“给我扔到山里去喂狼!立刻,马上!” …… 与此同时,大月族中正是为蓝小风加冕的丸子听到风中传来兹拉的一声声响。 红纱敷眼的她仰头看着天空,风吹拂她的头发衣摆,红纱的带子与墨发一起随风飘荡。丸子才刚刚将圣女之位传给蓝小风便脚步踉跄几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软软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记忆潮涌一般涌入她的大脑。丸子手腕上环着青蛇的位置,一个花环闻声的痕迹若隐若现。 封印的记忆爆开,丸子的意识陷入昏迷。她忽然记起了一切。耳边是惊慌的哭喊和歇斯底里的暴怒,丸子的意识却依然超脱了蓝唯唯的躯体,来到了苏衍缩在的驿站。 她悬在半空看着狂怒地要求将蓝蝶影剁碎了喂狼的苏衍,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迷茫和复杂。 男主杀了女主,谁来告诉她,这件事其实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丸子一个头两个大,这破男主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对不假辞色的女配另眼相待?反而厌恶讨厌痴情无悔誓死相随的女主,并且厌恶到直接狠心一爪捏断了女主的喉咙?难道说,苏衍这厮他其实是个抖M?! 默默吐完再槽回到大月,蓝唯唯的肉.体已经死亡,回不去了。 丸子:“……” 蓝蝶影给蓝唯唯扎的那一针,确实伤到了要害。丸子在这具躯体里支撑了这么多日,意识一旦离开肉.体就迅速死亡。而她的肉.体死亡,不用说,苏衍与她同生共死,也完蛋。 一个世界,男主杀了女主,女主杀了女配,现在女配死亡带走了男主的命。这特么是个杀人循环吗? 丸子蹲在尸体旁发了一会儿愣,心态彻底崩了,没人比她更悲催。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个世界,交换人生!!爱你们!!感谢在2020-06-04 13:32:10~2020-06-05 01:0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K、瘦小的土拨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30瓶;Nymph.. 6瓶;卡卡、霁夜茶 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 第七只恶毒女配 回到地府的时候, 丸子整个人都非常消沉。没什么比任务越做越差更打击人, 丸子一度以为她可以横扫任务届。结果一开始她能勉强完成任务,现在不是死女主就是男女主跟她一起死。虽说每个世界或多或少有那么点问题, 但丸子一直觉得憋一憋还是能捏着鼻子完成任务的, 事实就是她根本憋不住。 丸子这么消沉, 阎王倒是没像前几次那样骂她了。反而因为亲身经历了两个世界, 月澜现如今特别能理解丸子的心情。要是换成他, 他估计都撑不到剧情结束。 拍拍丸子的肩膀,月澜想说下个任务再努力。但转瞬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未免不走心, 能造成女配怨念深重得迫使世界时间回溯的小世界能有什么正常剧情?但为了维护秩序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任务,他现在想得很开, 只要主线部分尽量保持完整,别的他也不强求了。 “要不然歇息一段时日?”丸子不间断地工作了六个世界,精神力再强也会累, 心累。 月澜自觉自己已好久没跟丸子好好聊过, 关于他跟她的事情, 他认为很有必要仔细地聊一下:“这六个世界虽说结局略有些不满意, 但该有的剧情都完成了。丸子,你不必太过拘泥结局, 只要世界该走的事情没忽略掉,丸子,关于我们俩我……” “不必休息,”丸子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两个字,“继续下一个世界。” 月澜噎住:“……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拼。” 丸子瞥了他一眼:“有必要。” 丢下这一句, 她一声不吭地往往生殿走去。月澜跟在他身后,上个世界他没跟去,只知道大致剧情走向并不清楚丸子经历了什么,这个世界他想跟去。 “你不要跟,”丸子嫌弃地瞥他一眼,啧了一声,“你这暴脾气,只会碍手碍脚。” 月澜:“……”他的神之右手难道不配吗? 丸子下了一道禁令,走到往生池旁选了个小世界,一纵而下。 再次睁眼,是在一个晃动的马车里。一身朱红华服的她正襟危坐地端坐在狐裘上,耳边吱呀吱呀车轮滚动的声音,窗外是皑皑白雪的山地。这一次,丸子没有一开始就封印记忆。她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先将剧情梳理一遍再根据剧情关键点给自己下几道暗示。 她就不信了,无记忆有强烈精神暗示的情况下她还能将小世界结局搞砸! 这个躯体名字叫李琳琅,十五岁,是当朝第一夫人虢国夫人李玉梨的嫡长女。其父是曾经的第一世家裴家的公子,后因病早逝,裴家家族没落,她则被改嫁的母亲带出裴家与母亲一同居住在虢国夫人府邸。所处的朝代是类似于汉唐但又并非正史的汉唐,一个号‘宇’的萧氏大国。 母亲李玉梨出身金陵名不见经传的三流世家李氏。出身低等士族,一介女子之身能嫁到大贵族裴家且越过夫家得封虢国夫人,盖是因她有一个出息的姐姐李玉婉。 姐姐李玉婉与她一母同胞,自幼相貌绝佳,能歌善舞,能言善道,性情也小意温柔。十年来,李玉婉从入宫时低等美人,一步步爬至如今皇贵妃之位,宠冠后宫。一人得道,李家一家鸡犬升天,从三流世家一跃成了金陵的如日中天的第一大族。李玉梨这李玉婉亲手带大的亲妹妹,自然更得受益。哪怕于国无功无绩甚至名声颇为狼藉,也得到圣上御笔亲封‘第一夫人’,赐号‘虢国’。 而李琳琅生父裴瑜是前京中第一世家裴家嫡子,母亲虢国夫人,亲姨母乃宫中宠妃李贵妃。以李贵妃在京中气焰,她尊贵程度比之皇家公主都不差多少。甚至因姨母的多般疼爱,生母卑微或是母族已失了圣上宠爱的公主都得看她脸色行事。当然,若她的身份当真毫无虚假的话。 事实上,李琳琅并非虢国夫人的亲女。 十五岁以前,她出身显贵,气焰嚣张,端得是京中第一天之骄女的不可一世。十五岁生辰的那日,这一切繁花似锦被一个突然闯入她生辰宴的贱民少女给打破。 那少女虽衣衫褴褛,瘦小干瘪,风霜满面,却有一张与李贵妃相差无几的倾城娇颜。她当着众人的推出十五年前金陵城外秋水庵的主持和当年接生的尼姑,怒指李琳琅鸠占鹊巢,霸占了她的人生。揭露了十五年前的金陵秋水庵中肮脏的贱民林十娘窥见虢国夫人生产,兴起歹念,趁乱替换两家女孩的丑事。 这个少女,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林瑟瑟。 林瑟瑟的一生可谓低开高走,跌宕起伏,璀璨夺目。 她本出身京中第一世家裴家,母亲是第一夫人,姨母乃当朝宠妃,有个鲜衣怒马傲然与众的人生。然而因遭小人陷害被迫长在农家,自五岁起便要上山打柴下山做饭,吃不好穿不好,风吹日晒雨淋,不得读书识字,为了生计不得不卑躬屈膝,卑贱到尘埃里。 若是从未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林瑟瑟必然不会这般愤慨。许就会浑浑噩噩过一生。可十四岁那年她在自家院子里意外救了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在林家养伤期间与她无话不谈,且认出了她脖子上的玉佩不是凡物。林瑟瑟这才对身份起了疑心。 只因这块玉佩自她出身起便挂在她脖子上,幼年时她曾问过林十娘玉佩的来源。林十娘支支吾吾避而不谈,甚至几次三番因她求追不舍大发脾气,事后又默默落泪。久而久之,林瑟瑟便不问了。 她以为这是父亲的留给她的遗物或者她身份有些文章在,母亲睹物思人,不愿提及旧事。毕竟林瑟瑟自幼没见过父亲,只有阴晴不定的寡母与她相依为命。林瑟瑟猜想着是否她的生父是哪位贵人,思索多日,便托了在林家养伤的男子替她查明身份。结果查出来却是令人大跌眼镜。 她并非生父不详的私生女,父亲确实早逝,母族却显赫一时。而这份显赫与尊荣如今被另一个女孩儿占了,那个人,有着与林十娘五分相似的容颜。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林十娘为了自己的女儿偷了她的人生! 她本以为,捅破了真相,将窃贼李琳琅一招打落凡尘,她的人生就可以回归正轨。然而当她将一切摊开了摆在母亲虢国夫人的眼前,她的亲生母亲却选择了李琳琅。为了保护李琳琅,她不替她改名,不准她改姓,甚至不愿认她,只对外称作是表亲。虢国夫人府的唯一少主子还是李琳琅,一应吃穿住行都依旧以李琳琅为先。林瑟瑟本以为这是母亲重情,总有一日母亲会被她的真情打动,心中酸涩难忍意难平却并未怨恨母亲。可谁知事到后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李家,虢国夫人府,甚至当朝宠妃李贵妃都从一开始就知晓李琳琅不是李家人。甚至当初诱导林十娘换女的就是虢国夫人她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源自一个大师的批命——林十娘之女林瑟瑟天生凤命。 李家与李玉婉姐妹尝到了皇权的甜头,想要家族再上一层楼,再出一个凤命之人。 而机会难得,当时挺着大肚子还是裴家少奶奶的李玉梨带大师回金陵替族中女孩儿批命之际就刚好撞上了大雨中抱着林瑟瑟,也就是李琳琅求庇护的林十娘。她本不想管,但阴差阳错准了林十娘上车。瞥见她怀中女婴玉雪可爱,顺口问了一句出生时辰。这一问就看到大师脸色一变,她意识到不对,用了点心思将母女两人给留了下来。 换女本就是李玉梨的决定,若不然,凭李家那么多仆从,林十娘根本换不了孩子。更何况她跟李琳琅并非同月同日生,自然大小不同,长相不同,李家人不至于这都分不清。 林瑟瑟因此与李家断绝了关系,更是因此与亲生母亲李玉梨恩断义绝。 本以为,恩断义绝以后便阳关道独木桥互不相干。谁知她搬离虢国夫人府后,发觉两年前她就的那名男子乃当朝三皇子萧程颐。萧程颐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将她接到府中。本就有些朦胧的情感在,朝夕相处多日之后,她最终以正妃之礼嫁给了萧程颐。 萧程颐初初不得当今圣上的欢心,但三年的帝位角逐,最后却荣登大宝。林瑟瑟被封为后,依旧与萧程颐鹣鲽情深,成为宇朝史上唯一一位后宫无嫔妃的皇后。 林瑟瑟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剥夺了李玉梨‘虢国夫人’的封号,削了李家权势,且命人一杯毒酒赐死了膈应了她半辈子的李琳琅。 李琳琅死后怨念深重,浓厚的怨恨致使世界回溯。林瑟瑟所遭遇这一切皆不是出自她手,且在萧程颐娶林瑟瑟之前萧程颐明明是李贵妃有意给她定的未婚夫。结果林瑟瑟堂而皇之地住进他的府邸。夺了这门亲事就算了,还在封后之后取她性命,未免欺人太甚! 世界回溯到十五生辰的那一日,李琳琅还是允许林瑟瑟住进虢国夫人府。 在之后三个月内,她堂而皇之地毁了林瑟瑟的容,将人囚在了地下室内。并且以林瑟瑟为饵下药睡了萧程颐,为他诞下一子威胁他娶她入府,两人至此成了一对怨偶。但这无碍,在萧程颐夺得大宝后,她命人直接一刀将人赐死在汤峪之中,挟子垂帘听政,当政三十年,宇朝彻底改朝换代…… 丸子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克制住不能翻车。 仔细梳理了剧情,丸子给自己下了好几重禁制,务必让自己不动男女主性命才闭上眼睛,封印了记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人已经不在马车内。身下是馨香软枕,鼻尖充斥着瑞脑香,纱帐垂落下来依稀看得清正前方绣着红梅的屏风。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色,窗边的天色已然全黑了。丸子扶着肩膀从床榻之上缓缓坐起身,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水。” 很快就听到纱幔外悉悉索索的的声响,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粉衣丫鬟扶着帘子快步走进来:“姑娘,您醒了?” 丸子没说话,那丫鬟含笑赶紧端了杯蜜水过来。 一杯蜜水下肚,丸子的嗓子恢复了些清亮:“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酉时刚过,正巧您这会儿醒来该用晚膳。”那丫鬟口齿伶俐,天生一对笑眼,说话未语先三分笑,灵动又活泼。正是丸子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红牙。 丸子嗯了一声,在她的服侍下换了身衣裳。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丸子看着里头纤细单薄的少女感觉有些奇怪。她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个长相,但偏偏又知道这就是她自己。倒不是说镜子里的姑娘生得丑,相反,琼鼻秀目,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只是背颈过于削薄,看起来非常的脆弱,一折就断。 其实仔细看,浑身上下处处纤细削薄。丸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觉得自己这身段非常适合习舞。 在下人的服侍下换了一身轻便的,丸子出了里间儿走到外面,厚实的帘子遮盖下依稀窥见外面飘洒的鹅毛大雪。她忽然忆起,自己如今不在京城,而是在金陵外祖家的别院。因着一时兴起想要看梅花,才携一群仆从来了这京郊的红梅别庄。 “天儿已经黑了,”红牙取了一小手炉递过来,“主子若是要赏梅,也该等明日。” 丸子这会儿还没想去赏梅,只是觉得南方的雪与北方不大一样。北方朔雪呼号,刮下来落地上都是沙沙的雪粒子。南方的雪花儿像鹅毛,飘飘荡荡地落下来,有股温柔的味道。 她仰头在窗边站了会儿,等晚膳呈上来便就着吃了一点儿,坐在窗边翻起了游记。 “你说,金陵这一块儿哪里景致最好?”丸子翻得随意,一页一页地翻看那字儿也没入心,“都说金陵景致一绝,我倒是不曾听闻哪里有名胜古迹。” 丫鬟们听着她嘟囔,想想,说出了一个地名:“姑娘别看这小地方没名声,但这处确实是有几分景儿可观的。奴婢听孙嬷嬷说,她幼时就是那儿长大的。若是不怕累,倒是可以去走走看。听说里头有一个山谷,就是这个天气开花。花开一开一大片,比那红梅还红火。” “开的什么花儿?” “奴婢不知晓,”那丫头脸有些红,“就听孙嬷嬷说过,也没记得花名。” 丸子啧了一声嘴,兴致缺缺。大冷的天谁想不开跑野外来,丸子觉得先前决定趁雪天赏梅的自己蠢透了。闲的没事干,专门找罪受来着。 窝在软榻上翻了会儿游记,她就又睡下了。 夜里睡得深沉,丸子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汹涌的记忆中。有一句话不停的在脑海中盘旋,声音模糊,她其实也听不清。等一觉睡醒,做了整夜的梦仿佛潮水般褪去,什么都不剩。 丸子揉了揉胀痛的脑袋,心道可能是病了,不然怎么老这么累。 就在她起身洗漱,外头突然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丸子吐出口中的漱口水,扬眉看她。那丫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小心翼翼地呈上来:“京城的来信,姑娘您看看。” 丸子接过来便拆开来看,是虢国夫人亲笔书写的信。心里语气严厉,一字一句带着强烈的命令语气。虢国夫人告诉她来金陵办差的三皇子失踪多日了,据说是受了重伤人冲进林子。叫丸子能收一收玩心,尽量抢在官府之前找到三皇子。不管最后如何,救命之恩要捏在手上。 信里对丸子在金陵的生活没有只言片语的关心,她也不问李家事情,就只说了这一件事。要求找到三皇子就务必尽快赶回京城。半年后是丸子的生辰,李玉梨要大宴宾客。 红牙等人看着面无表情将信件丢在一旁的主子,心情颇有些惴惴的:“姑娘,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往日主子一接到京城的来信,尤其是母亲李玉梨的来信,都要捧着信件高兴许久。只因李玉梨自小对她就十分严苛,从诗书礼乐到舞蹈肢体,性情磨炼,处处一丝不苟。稍有做得不到位的,便会受罚。虽说知晓夫人是为了主子好,但未免缺失了母女温情。 但即便如此,主子对亲母的信件也十分珍惜。这还是第一次见主子将夫人的信件丢在一旁。 丸子看了她一眼,笑道:“信就在那,要不然你自己去瞧?” 红牙脸一白,立马跪下去。 丸子看也没看她一眼,走到窗边软榻上缓缓坐下,继续悠闲地看着窗外的大雪。 屋里的气氛莫名冷凝起来。丫鬟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家姑娘突然心情不顺,但都识趣地不敢出声了。他们姑娘好的时候非常好,脾气上来的时候也十分的吓人。毕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人,哪怕一颦一笑都仿佛含了深意,叫人不敢小看。 丸子对着窗外大雪发了会儿呆,抱着手炉起身往外走。 丫鬟们面面相觑,抓起衣架上的大麾,缩手缩脚地跟上。丸子走在最前面,一旁立即有人撑开伞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别庄的红梅林。这片梅林是跟后山连在一起的。李贵妃因曾在红梅林中一舞动天下,独得了圣上亲眼,以至于李贵妃连带着李家人都喜欢红梅。 后山的这一片红梅,是李家专门买下整座山头特地为李贵妃种的。博得贵妃喜欢是一点,更多的是一种威慑。李家人还明目张胆地以李贵妃的闺名命名了这片红梅林。 松软的雪铺在地上,脚踩下去咯吱咯吱的响。丸子披了件白狐大麾抱着手炉行至其中,红梅傲雪,雪映芙蓉面,十分的养眼。丸子走了一会儿,嫌一群人跟在身后累赘,只留了一个打伞的丫鬟跟着,皱着眉头就将其他人都给赶回去了。 一主一仆就这么呆站在雪地里,丸子仰头看着枝头的红梅,脑子里空荡荡的。 就在她发呆,后山林中的雪地里突然有个灰扑扑的影子在晃动。大雪还在下,这雪地里有点儿什么动静看着都特别的明显。守在丸子身边的丫鬟一个人守着主子本就紧着头皮,生怕有人不长眼的冲撞了丸子叫她回去吃教训,这发现点风吹草动就大喝。 她才高呵了一声:“什么人!”就看到那灰扑扑的影子在树之间剧烈晃动,一个干巴巴的少女抱着一捆红梅脸色苍白地跪下来。 “对,对不起,”那灰扑扑的身影小小一团趴在雪地上,单薄的背影瑟瑟发抖,“我,我不知道这林子是有,有主之物,偷偷折了几枝,还请贵人原谅我。” 人小,说话却中气十足,一出口的嗓子清脆如黄鹂。 丸子没说话,身边的丫鬟却痛斥了起来:“哪儿来的腌臜东西,也敢来李家玉婉梅林折花?你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就敢下手?这是贵妃娘娘闺名命名的红梅林,一枝梅花能抵你一双手!” 不为其他,这片林子既然以李贵妃的闺名命名,自然是十分的贵重。寻常来别庄的客人要折花都得询问一下李家人的意思。这不知打哪儿来的乞丐丫头单靠几句不知道就能抵了过?若是李家那位脾气上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得担着。 丫鬟字字狠辣,对乞丐丫头敢偷摸上后山折花这事儿抓着不放:“来人,来人!有贱民摸上别庄后山!” 这边动静一起,外头守着的仆从就赶紧奔过来。 呼啦啦一群人冲上来,先是向丸子行了一礼。扭头再一看这情况,立即就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其中两个婆子一脸凶狠地上前,一把抓住乞丐丫头的胳膊便将人整个儿给拎起来。 这俩婆子是李家人,就是专门着这片林子的。 这几日天儿比较冷,她们没似往常那般来林子里转悠,就躲在梅林外的小屋子里烤火。这一躲懒,就还没发现有人偷摸进了后山折了不少梅花。她们瞥到不远处好几棵梅花树的枝条被折得乱七八糟,顿时一口冷水冰到了心里。 平日里偷懒就算了,这会儿被丸子给撞了个正着,他们身上的冷汗是一层一层往外飚。她们生怕丸子回去给李家人提一句她们做事不经心,拎起小姑娘就反手给人脸上甩起了巴掌。 那小姑娘被一掌扇肿了脸颊,整个人惊呆了。 丸子抱着手炉立在仆从后头,身旁的下人撑着伞,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她冷眼看着这一番的情况,注意到姑娘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忽然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折花?送人?” 她嗓音一出来,清凉如这天下的白雪,不带人气儿。 打人的婆子一愣,扬起的手不知该不该甩下去,冷冷地彼此对视。再剧烈的一番眼神交错之后,两人松开了少女,趴跪在雪地上,额头抵着雪地。 那姑娘脸被打得肿起来,眼圈儿都红了,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仙气的仿佛天上玄女的贵人。 “我,我,我家中有个病人,”那小姑娘十分委屈,委屈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但她知道眼前这群人,不管后头问话的那位贵人,就是这些仆从她都惹不起,“他,他说最爱红梅。” 丸子‘哦’了一声,没说话。 小姑娘不知她是什么意思,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希冀地望着丸子。 仆从尤其是李家两个婆子见丸子跟着丫头说话了,一时间不敢动作,惊疑不定地等着。天寒地冻的,他们跪在雪地里,膝盖都被雪水浸透,冷得打寒颤。丸子才幽幽地开了口,嗓音还是凉丝丝的不带人气儿:“这几支梅花就当做是我折的,都散了吧。” 一句话说完,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眼睛蹭地亮了起来:“多谢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作者君有事情没能码字,今天会补更,爱你们!!感谢在2020-06-05 01:08:39~2020-06-07 15:3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瘦小的土拨鼠、王苯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倩倩 80瓶;skyla、斯卡蕾特 20瓶;D、离离、叶微、Quinn、Natalie&JJ 10瓶;南城、玄幻迷 3瓶;Echo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交换人生只鸠占鹊巢(2) 第七只恶毒女配 小姑娘乐颠颠地给丸子磕了几个响头, 抱着大捧开得极艳的红梅爬起来, 忙不迭地就跑远了。丸子微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地上跪了一地的人被她这一笑笑出一身冷汗, 趴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丸子什么都没说, 淡淡道了一句‘回吧’, 便兀自转身离开。 撑伞的丫鬟匆忙地跟上她, 下人们眼睁睁看着她来了没一会儿就又折回去。猜不透这尊菩萨的心思, 但见丸子没有为难的意思纷纷抹着额头的虚汗恭送她离开。因李玉婉姐妹,丸子在李家的地位十分尊崇。别说这些下人, 就是李家的姑娘都得给她让道儿。 跟来的下人是丸子的贴身丫鬟其中之一,名唤绿鄂。平日里不算得脸, 此时有些想在丸子跟前表现一二,便故作惊奇地道:“主子,不知您是否瞧清楚方才那位姑娘的面相了?” 丸子脚步不停, 扬眉瞥了她一眼:“怎么?” “奴婢总觉得那姑娘面善, ”绿鄂性子不算沉稳, 仔细瞧有些咋咋呼呼的, “姑娘……” “面善?”丸子又笑了一声,那淡淡的口气莫名叫人心里打鼓。 事实上, 李琳琅的脾性不算好。自幼被李玉梨捧上天,不论是父丧以前在裴府还是父丧以后在虢国夫人府,她都是唯吾独尊的少主子。通常不必她开口罚谁,只要她面露不虞,便自有人会替她料理掉那些惹她皱眉的人, “有话就直说,若是非得藏着掖着,那就不必说了。” 那丫鬟下意识地想往地上跪,但被丸子瞥了一眼,又赶忙忍住了:“奴婢知错。” 主仆二人闷声不吭地走了一路,穿过红梅林上了凉亭,鹅毛大雪飘然落在伞上,落地无声。丸子站在凉亭的围栏旁,伸出一只手去接这南方温软的雪花。那丫鬟想来想去,还是支吾地开了口:“主子,您,奴婢觉得,方才那位姑娘长得颇像李家人。方才她骤然抬头那一会儿,奴婢还以为是李家的哪位姑娘流落在外……” 这话一说出口,不等丸子说什么,绿鄂先膝盖一软跪下去。她话都说完了才想起来这话是不能乱说的。说像李家人,一句话可就是一场大是非。 不过丸子没怪罪她,左右李家与她有甚关系?她虽姓李,却是裴家人。 “不只是像李家人,事实上,她还颇像宫中的那位。”非常像,像到一打眼儿就能叫人惊住的地步。 丸子第一眼就发现了,不过就算发现,她从头到尾没露出震惊的表情。哪怕此时捋了捋自己与母亲的十几年,电光火石之下,脑海中闪过什么惊悚的想法,她脸上也一点异色都没露出来。 此时站在凉亭中,她仰头看着亭外梅花枝头的白雪,回想那女孩儿抬眼一笑的神态,这可是李氏姐妹出了名的桃花眼。 “找个人,跟着那个小姑娘。” 绿鄂一愣,不知她何意。但还是立即应下。 丸子在亭中欣赏了一会儿南方的雪景,百无聊赖。她突然想不通自己大老远跑来金陵李家是做什么来的。犹记得来时她兴致勃勃,可到了以后提不起劲儿。丸子觉得是因为天儿太冷了,她怕冷所以才懒洋洋。感觉怀中的手炉渐渐失去温度,丸子将手炉递给绿鄂,又折回了屋中。 屋里烧了地龙,穿一件单薄的衣裳也不会受凉。丸子抱了一大摞的书去窗边,窗子洞开。丸子披了件厚实的大麾刚刚坐下,就感觉窗外似乎有什么雪团儿一头撞进了她怀中。守在一旁的丫头们吓坏了,七手八脚地要过来替丸子揪住这不明物。丸子感觉小东西在她怀中拱来拱去,一手就给它按住了。 拎起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雪貂儿。 蓝湾见这雪貂儿才巴掌大小,没多大杀伤力,松了口气:“这东西怎么跑这来?大冷的天儿,怎么尽往人多的地儿钻?”说着,她要过来拎走雪貂儿。 谁知她才一伸手,那在丸子手中很老实的小家伙立即露出了凶相。尖利的小牙一龇,牙齿上还留着猩红的血渍。蓝湾瞧见了大惊,连忙叫了一声:“快,快,快来将这东西赶走!这小雪貂儿吃蛇虫鼠蚁脏得很,瞧这一嘴的血腥气,指不定才吃了什么脏污的东西,可万万别脏了主子的手!” 她这一说,其他几个丫头就急了。 顾不上雪貂儿的凶悍,几个人从过来要接走雪貂儿。丸子拎着小家伙的后颈皮,好整以暇的看着不到巴掌大小的雪貂儿一只斗四个丫头还丁点儿不怂,嘶嘶地龇牙挠爪凶悍得很。这以一敌四的气势吓得几个丫鬟都不敢靠近,叫丸子忍不住笑得开怀。 清淡的笑声在屋中响起,引得几个丫鬟都看过来。说起来,她们家主子自小脸就跟僵死了一般从未笑过,倒是来金陵这一个多月里,不管开怀还是冷笑都笑了好几次。 丫鬟们从旁瞧着虽不知丸子到底在笑什么,但能叫她笑的下人们都高兴。 “不必抓了,这小东西我养着了。” 几个丫头被她这一笑,屋里的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丸子捋了捋小雪貂儿的毛发,不知为何脑子里涌现了许多古怪的方子。并非药方,而是稀奇古怪的制蛊制毒的方子。丸子眨了眨眼睛不自觉拧起眉头来,有点不懂自己如何脑子里有这些东西。 仆从们看她脸色刚变过,如今又变,才将将轻松些的氛围很快又沉凝下去。跟了个阴晴不定的主儿,下人们的心跟着忽上忽下,不得安宁。 “红牙,”丸子沉吟片刻,忽然开口,“你说我长得像母亲么?” 红牙是丸子醒来见到的第一人,不管什么,或多或少有些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茶桌旁,红牙正在为丸子烧水煮茶,闻言立即停下手中动作走过来。她生的一张笑脸,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灵动的劲儿:“姑娘长得比较像裴家人。” “是吗?”丸子笑了,不知何种以为地口出惊人道,“你说的肯定,但父亲去世时我早已记事。父亲生得一双狭长凤眼,长相清贵儒雅,很是俊美。”而她是杏眼,桃面粉腮虽也貌美,却称不上清贵。从前丸子一直以为自己是像了李家人才失了这份清贵,但如今瞧着,她似乎也不太像李家人。 她的这一番话说出口,红牙到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确实,她们少主子长得既不像夫人也不像已逝的老爷。夫人一双李家人特有的吊梢桃花眼,十分妩媚的长相。已逝的老爷是一双狭长凤眸,薄唇高鼻,相貌清隽。无论是夫人的妩媚还是老爷的清隽贵气,少主子都没有继承到。但要说少主子不美那也是假话,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虢国夫人长女李琳琅貌美?只是少主子往日瞧着一身单薄羸弱的纤细美感,此时气质在冰雪中有了变化,到显得缥缈冷冽起来。 丸子见她不说话,眼睛又看向屋中其他丫鬟。 其他丫鬟们不明她这是何意,但也能感受到一股玄而又玄的紧绷。 丸子复又低下头去,纤细的手指搭在书页上缓慢地翻动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小雪貂儿的毛发,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惊的问话只是个错觉。 因着大雪,丸子闲来无事,命人去搜寻她脑海中那些方子上的材料。 下人们早已习惯了她一会儿一个主意,这半个月来被丸子阴晴不定的脸色折磨的问也不敢问,疑惑也不敢想的,二话不说就命人去找。不得不说,李家在金陵的影响力还是大的。听说是丸子要这些东西,哪怕觉得什么毒蛇,毒蟾.蜍,虫子的东西古怪又恶心,他们也尽力去满足这位金贵主子的要求。 丸子赖在这别庄的一个月,愣是想起了好几种蛊的方子给誊写了下来。这第一盅,出的是真言蛊。虽说这小东西虽然没在人身上试验过,但丸子就是知道她花了不到三日炼制的真言蛊炼制成功了。 原本丫鬟们以为她找这些奇奇怪该的东西是为了那只小雪貂儿。毕竟这种小畜生长在深山就吃这些蛇虫鼠蚁,结果毒蛇她确实为了小雪貂儿,虫子全养在一个盅里。每日往里头丢些古怪的药材,最后满满一盅的虫子,最后活下来就四只。 蓝湾有些害怕,总觉得这次来金陵以后,主子变得十分古怪。她们日日守在丸子身边,觉察出不同也不明白哪里导致了自家主子的这些改变。 红牙也忧心忡忡:“主子性子变成这样,夫人知晓了怕是要不高兴了。” “我觉得这样更好,”与红牙蓝湾想的多不同,绿鄂却喜欢丸子这样的改变。曾经的主子没这样高深莫测,但脾气确实不算太好,三天两头的有内院的丫头出去挨罚。主子性子沉静下来以后,看似不好伺候,其实她们挨罚的时候变少得多,“主子心里更有成算难道还不好?” “不是不好,是夫人定然不会高兴。”蓝湾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绿鄂,想到绿鄂是紫苏走后才被提拔上来的,就知道有些事儿她不知内情。 要说夫人跟少主子这一对母女,明明该是最亲近的母女,但总是与夫人对二姑娘不同。 自她们被调到李琳琅身边起,李玉梨斥责她们最多的并非是她们伺候主子不周,而是她们没能将少主子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知她身边人。 李玉梨对这女儿是鲜少真心怜爱的。但若说不管不顾把也不会,反而有一种旁人不能理解的掌控欲。她要时刻保持自己在大女儿心中绝对不动摇的第一位,且不允许大女儿的态度和感激有片刻的偏移。少主子如今这副探不清深浅的模样,叫她们如何跟夫人交代? 蓝湾的意思,红牙是最懂的。 红牙是到丸子身边的第一个丫头,比其他几个都早得多。她不仅知李玉梨对找丸子的掌控欲过了分,更觉得李玉梨就没把她当女儿看,更像在养摇钱树。但这都是她们的猜测罢了,谁也不敢当真否认主子的母女情。否则一个不小心离间了主子的母女情分,李玉梨定剥了他们的皮。 “那少主子整日折腾这些虫子啊蛇的,是否还回禀夫人?”青池犹豫,这些东西瞧着实在怕人。 绿鄂不懂他们的小心翼翼,大咧咧地道:“这有什么,青池你不是已经回禀了夫人少主子养雪团儿的事?雪团儿这小东西最喜吃这些蛇虫鼠蚁,主子搜罗这些不就是为了喂雪团儿?” “这话说的也是,”红牙亲眼见丸子拿毒蛇喂小雪貂儿,“夫人已经准了少主养雪团儿,雪团儿每日吃什么就不必一一回禀了。” 几人商议之后,自动忽略了丸子每日躲在屋中捣鼓蛇虫鼠蚁的事儿。那边李玉梨看到来信又发了一通火。她早就写了信给那丫头,叫她抓紧了赶紧去找萧程颐。结果这死丫头一跑远就给她阳奉阴违。就知道懒得缩在屋里养宠儿,玩物丧志简直没出息! 气不过,李玉梨在屋里插着腰转悠半天,提笔又写了长长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给送去金陵。好吃好喝花大代价养了这丫头十五年,她可不希望养出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点心出来! 短短小十天的功夫,丸子一共就捣鼓出来好几种蛊。食肉蛊,秃头蛊弄出了十来只,她还捣鼓出一种比较损的蛊。这蛊专门针对色.欲熏心的色痞。 中了此蛊之人不仅毕生都不得不清心寡欲,甚至连荤食都会食不进。不是不能吃,相反,中了此蛊之人非常想吃也非常想宣泄欲望,但荤食吃进去必然作呕,尝了点油花就上吐下泻。对美色则心有余而力不足,心中再想,身体上起不了反应。就是这等身体与欲望相反的感觉,颇为的阴损。丸子给它命名为损蛊。 除了损蛊,丸子还炼制了一众母子蛊,也可以唤作传音蛊。只因中了此蛊之人,只要母蛊握在丸子手中,不论他在哪里,只要丸子想找,便必然能找到此人。 一下子炼制出这么多蛊虫,丸子心情非常不错。正在她兴致勃勃想着要给谁身上试一试。就听到回廊上传来蹬蹬蹬的跑步声。 不多久,一个小丫头匆匆跑到门边,在门外候着说有要事要见主子。 蓝湾刚好在外厅插花,正要去听听什么事儿,就听到里头传出丸子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蓝湾一愣,于是掀了帘子准了丫头进来。 那小丫头是外院伺候的。虽说丸子这段时日一人独霸了李家的红梅山庄。但这内院外院还是分得很清楚。这小丫头是头一回见到主子,才一看到窗边逆着光仿佛浑身镀了层银边的丸子,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奴婢小梅花,见过表姑娘。” 丸子抬抬手示意她起身回话。 小丫头刺溜爬起来,看了眼屋中伺候的,眉头皱起来。 “有话你就说,这屋里伺候的都是少主子的贴身丫头。”红牙被这小丫头防备的眼神弄得有几分不高兴,她们在丸子身边伺候,那是惯来被当做半个姑娘看待的。此时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丸子看了眼红牙,没说什么:“说罢。” 小丫头敏锐地察觉红牙不高兴,挠了挠头发憨笑一声,才张口说起外头的事儿:“回表姑娘的话。前几日表姑娘不是吩咐下去,说要盯着那日来后山折花的贱民丫头?这不,栓子哥就跟上去盯了几日。表姑娘猜怎么着?那偷花的贱民家中竟然藏着一位相貌极为俊美的年轻公子。栓子哥跟左邻右舍打听过,这位公子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那贱民家中的,似乎受了重伤……” 她说话灵动,语速极快。原本开口那几句红牙等人都没放在心上,等越听到后头她们发现主子的脸色变得越奇怪,她们收起了轻视的态度。 “栓子在哪儿?”丸子坐起身子,纤细的脖颈在光的勾勒下美得无辜,“叫他来回话。”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栓子哥就在外头候着。” 丸子于是将人叫进来又仔细地询问一遍,顺便让他仔细描绘了下青年公子的相貌。等确定了此人相貌,丸子立即吩咐人下去备马车。 红牙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天儿下起了冬雨,正是冷得厉害。 想张嘴说什么,见丸子瞬间冷下来的脸色,识趣的闭嘴了。她如今也算是明白,少主子似乎出来这一趟突然间长大了。往日她因着夫人的体面,她的话总是能对主子的行为颇有几分约束力。如今许多话是还没开口,就被丸子一个眼神堵回去。 知拦不住,也知丸子没耐心,连忙下去准备手炉大麾以及防寒的东西。 等丸子收拾好走出红梅别庄是半个时辰之后。丸子是当真没耐心给这些仆从解释她的所作所为。虽说她往日必定会解释,但突然之间就不愿说了。只一心吩咐车夫马车赶得快些。 能摸来后山折梅花,那平民少女居住的村落当然离丸子所在的别庄不远。丸子的马车走得快,约莫两刻钟就到了少女的院子门口。 这是一栋收拾得还算不错的院落。三间茅草屋并着几间单独出来的屋舍,和一个十分宽敞的大院子。院子门前种了一株特别大的榕树,篱笆精巧地围了一圈。院子内外和茅草屋的屋顶都覆盖了一层纤尘不染的白雪。从篱笆开口到屋子的正门用石子铺了一条小路,上面雪被铲得干干净净。这宽阔的场景下,倒是有一股隐居在此的清净。 丸子没想到穿得那般破烂的姑娘,家里收拾得还算不错。掀开帘子看了眼,打发了栓子去叫门。 栓子这几日就在这一块儿盯着,自然清楚了这家人的动向。丸子来的这个时辰,那对母女应当都在家。果不然他才立在门外喊了一嗓子,里头就冒出来个瘦巴巴的小姑娘:“你找谁?” 栓子友好地向她笑了笑,身后的马车十分显眼:“我家主子来此寻人。” “寻人?”那姑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圆,仿佛要被人夺食的幼犬,警惕道,“你们找谁?找错地儿了吧,我们家孤儿寡母的,没有你们要找到人!” “姑娘,姑娘你先别急着否认,”栓子知道这姑娘性子颇有些辣,怕她一会儿说话不注意分寸冲撞了丸子。连忙道:“你家里三个月前救了一位公子,我们都知道了。我家主子这次前来,是专门来接那位公子回去的,也顺便感谢一下这么多日以来你对那位公子的照顾……”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瑟瑟跟只炸毛的小猫,整个人都紧绷了。 她死死瞪着含笑的栓子,目光在华丽的马车上流连。因为不识字,也认不得马车上家徽的标志。她只知道这群人来她家,三言两语就想带走她救的人。林瑟瑟眼睛咕噜噜地转着,警惕又怀疑地盯着那稍微露出一条缝的车窗。她虽说大字不识一个,却是认得萧程颐身上衣料的贵重。莫说萧程颐如今伤还没好透,带走了不利于养伤。就说她可不敢肯定来人就是萧程颐的家里人,要不是,是另一个想要对萧程颐怎么样的坏人,那她对他的帮助和救命之恩岂不是大打折扣? 林瑟瑟心里盘算着利弊,觉得不能轻信眼前的人。她绷着嘴,反正就是不承认家中收留了别人。 正当这时候,另一间屋子抱着簸箩的消瘦妇人听到动静嘭地一声推开门,快步走过来。这妇人生得不高不矮,却有着一副风一吹就倒的单薄身子骨。那纤细的体态和柔美的肢体,再破烂的衣裳都遮掩不住。 丸子在屋里等了会儿,不耐烦地掀开了车帘子:“怎么还没说好?” 车窗帘子一掀开,雪地里坚持的少女就瞪大了眼睛,尖细的嗓音变了掉儿:“你是那个别庄的贵人?!” 丸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嗯,我是来金陵找人的,借住李家别庄。” 林瑟瑟听她这么说,那股警惕就淡了不少。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注意到丸子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后快步行来的素衣妇人身上。而林十娘几乎是丸子掀开车窗帘的一瞬间就呆愣在了当场。她头发被风吹得萧瑟,一张削薄清瘦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她呆愣愣地看着马车上眉眼清冽缥缈的少女,似是不可思议,但眼圈儿却控制不住红了。 丸子眨了眨眼睛,注意到那女子略眼熟的眉眼,心中咯噔一下子沉下去:特么的见鬼!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来了!!感谢在2020-06-07 15:30:58~2020-06-08 00: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草莓 2个;尊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成土 10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3) 第七只恶毒女配 林瑟瑟的目光在丸子和自己母亲之间转了两圈儿, 起先没觉察出什么。只是有些惊诧她阴晴不定的母亲居然会露出这样可怜的目光,不免就多打量了两人几眼。等这一仔细琢磨, 她忽然惊觉两人眉眼的相似。马车上贵人的眉眼居然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林瑟瑟心中思绪几经翻涌,忽地垂下脑袋, 脸色乍青乍紫。 冰冷的雨水打在雪地上, 将松软的雪花凝固成坚冰一样厚实的雪块儿。一行人莫名就这样僵持住了, 栓子站在篱笆前,想想搓着手开口:“林家娘子, 外面风寒, 不知二位可否请我家主子进屋说话?” 他这一提醒,林十娘仿佛被惊醒似的,竟小跑着上前来打开篱笆门亲自要到马车旁扶那贵人下车。不过人刚冲到马车旁又顿住,局促地立在车窗边眼巴巴地看着车厢里的少女。素来细软的嗓音此时仿佛含了万千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嘱咐道:“贵人下车请千万小心。这两日下了雨,雪地里打滑的厉害。” 丸子淡淡地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身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下人。 马夫立即将挂在马车后面的车凳搬过来, 仔细地铺在马车前。 绿鄂和红牙率先下了车, 然后一左一右地立在车凳前。这样打扮气度比地主家的姑娘都要鲜亮体面的两个人居然只是下人。林十娘亲眼看着两人将马车里的丸子扶下来。那金玉堆砌出来的清贵,让林十娘干脆利落地选择了闭死这张嘴。 林十娘脸色的变化并不明显, 马车旁的人都没注意到,就只有丸子和林瑟瑟两人一丝不漏纳入眼中。 林瑟瑟不似丸子这般城府, 看见了也能当丝毫没瞧见一样。她在注意到林十娘与丸子过于相像当场,脸色就变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丸子身边,恨不得将林十娘拉到丸子身边仔细地对比。不过好在还清楚知晓眼前的贵人可不是她能随意冒犯的, 绷着脸小跑着引丸子一行人进屋。 林家不大,统共才三间主屋。除却堂屋,一间是林十娘住着的,一间是林瑟瑟住,还剩一间则如今给萧程颐养伤。正是因为太小,外头的这点儿动静屋里人听得一清二楚。 萧程颐其实早已经能下床走动,但因着这家人母女二人,没个男主人在。他便是能下榻走动也从不出来给孤儿寡母招惹是非。此时听到屋外的动静,似乎像是来寻他的人。萧程颐站在窗边注意到马车并不是他王府或者下属的,听着声儿也仿佛是个女子,他便没有露面。 一行人进了屋,林十娘搓了搓动红的手,扭头就进了她的卧房里头。 她的卧房锁了不少对林家母女俩来说十分金贵的东西。布匹,糕点,林家母女的家用等等,其中就有一罐儿品相不错的茶叶。平日里别说根本舍不得自家喝,就是招待人,林十娘也从不拿那罐。但今儿个她不仅动了那罐茶,还添了一份绿豆糕。 林瑟瑟是最清楚母亲抠搜的习性,见状,心里不免更加震惊。 但毕竟是自小到大相依为命的母亲,林瑟瑟哪怕心里不舒坦,也不想将林十娘往最恶意里揣测。她眼睛在丸子与自己母亲过于相似的眉眼上流连。想着看丸子的面相瞧着似乎比她的年纪大些,而自己母亲年轻时也生得确实貌美,兼之这么些年她从未见过生父……几项一加,林瑟瑟不免浮想联翩。 说不定,她母亲是贵人家里的逃妾?这些年为了不被贵人找到,所以带着她躲在山疙瘩里? 这么一想,林瑟瑟摩挲着脖子上的玉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丸子身上瞄。不知是凑了巧还是当真缘分上天早就注定。她居然真在丸子腰上瞥到了一个白玉牌。 林瑟瑟的眼睛于是就定在了那块玉牌上。只见那块玉牌晶莹剔透,她不识字,不知上面写了何字,只清楚瞧见玉牌正面雕了一只游曳的鱼。 因着自小戴到大,日日拿手上摩挲,不必拿出来对比林瑟瑟也知道这块玉牌与她的那块是几乎分毫不差的。除了鱼的方向不同,她的在右边,这位贵人的在左边。无论是花纹还是材质,贵人的玉牌都与她脖子上挂的那个玉牌一模一样。 确定到这一点,林瑟瑟看丸子的眼神立即就变了。 她捂着怦怦跳的胸口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动。这风吹雨打的十五年,林瑟瑟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离人上人的地位是这般的靠近。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丸子的穿戴上,丸子的身上,哪怕一根头发丝儿都透着金玉富贵的气息。 这些,这些……若她跟眼前这位贵人扯上关系,是不是这些东西将来也会戴在她的身上? 丸子当然没错过林瑟瑟的眼神,虽不清楚她心里盘算什么,但不妨碍丸子不喜欢她过于灵活的眼珠子。 不过丸子喜不喜欢不重要,她来此地的目的并非是这个姑娘。 “我是来此地寻人的。” 忽略相貌相像的问题,丸子坐下便开门见山道:“约莫三个月前,我家中有一表兄在此地受伤,突然断了音信。前几日正巧听说你们二人曾在同时救过一位弱冠之年的公子,且这位公子如今还在你院中养伤。不若请出来与我一见?” 丸子丁点儿弯子都不饶,很直接道:“若当真是我那位表兄,必有重谢。” 林十娘突然被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意识地低头遮住了脸。不过等回过神觉察出自己做了什么,一幅做错事般脸色涨红,紧张又局促地看向了丸子。似乎生怕在丸子的脸上看到了嫌弃。 丸子的神情从进来,至始至终都没半点变化。林十娘不回答,她便将目光投向林瑟瑟。 林瑟瑟比林十娘的性子就强多了。至少在面对丸子和没有外人甩巴掌的情况下,她不仅口齿伶俐不卑不亢甚至每说一句话都要直视丸子的眼睛。林瑟瑟私心里猜测丸子极有可能是她亲姐姐,警惕的态度收起来,她毫不避讳地回道:“确实是有这样一位公子在。不知贵人要寻的公子可有画像在?” 她嗓音清脆,活泼又灵动:“姓甚名谁?约莫多大年纪?” 丸子虽然不太喜欢她那一对太灵活的眼珠子,但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画像暂且没有,但我可以告知你。那位公子生的一双凤眸,右边眼角有粒胭脂泪痣,相貌是极为俊美,令人见之难忘。岁数约莫在弱冠上下,姓名不方便透露。” 丸子一开口将萧程颐该有的信息全部点对,林瑟瑟完全信了她的身份。 于是说了句‘请稍等片刻’,转身匆匆往客卧跑去。 事实上,萧程颐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林家本就小,茅草屋又不隔音儿,自然是每句话都听得清楚。不过他倒是没料到,等了三个月最后会是个年轻女子来寻他。虽没看清相貌,听声音绝不会超过双十。且这丸的声音萧程颐听起来耳熟,唯一就是独特的说话腔调从未听过的。 虽不曾听过,但萧程颐心道,既然是京中来的贵女便不大可能是仇家。于是等林瑟瑟风风火火推了屋门进来,萧程颐没做多想便随她出来见了丸子。 不大的堂屋之中,丸子披着雪白的狐裘端坐在主位之上。 听见脚步声,微微偏过脸,白皙柔嫩的下颌露出来。丸子那如烟似雾的一双眼睛便淡淡地向来人递了过来。萧程颐与林瑟瑟俱是脚步一顿,只因这缥缈宁静的眼神仿佛这山涧的白雪般不染一丝尘埃。让人不自觉就平静下来。 萧程颐看着堂屋中的女子,着实大吃了一惊。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来接他的人居然会是不可一世的李琳琅。玩世不恭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僵硬,看着丸子不免心中夹杂了一丝受宠若惊。 李琳琅,在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出身显赫一时的第一大族裴家,还是当今宠妃李贵妃捧在心尖尖上的外甥女。李贵妃宠冠后宫数十年,一生无子无女,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幼年时隔三差五地就要接到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宫中不少没宠爱的公主皇子要跟在她屁股后头巴结。长在宫廷的萧程颐如何会不认识她? 这样的李琳琅居然会出现在金陵。当然,出现金陵也不意外,毕竟李家的根在这。但来金陵小住的李琳琅居然‘屈尊降贵’来寻重伤失踪的三皇子?萧程颐对此感到颇为不解。 不过李贵妃再受宠也无儿无女,虢国夫人也不过一介女流。即便得宠,于争权夺利无碍,况且,李琳琅与他之间是并无纠葛私怨的。 丸子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慢条斯理地将杯盏搁置到木桌上。葱白如玉的手指因这一动作露出了衣袖外一小节,只见那根手指头比窗外的白雪还要莹白诱人。事实上,丸子不仅仅是手指,整个人白皙干净得仿佛一尊玉女相,仿佛连哈出去的气儿都带着芬芳。 林十娘躲在人群后头,偷摸地一寸寸打量丸子,眼泪不自觉地盈满了眼眶。 林瑟瑟此时的注意力全然被林十娘的异样吸引了,都顾不上其他。安静的堂屋里,丸子缓缓抬起眼帘。鸦羽似的眼睫仿佛山岚上半遮的烟雾掀开,露出丸子一双瞳色较浅的眸子。 “三表兄,”独特的腔调并非萧程颐错觉,丸子往日那略显盛气凌人的冰冷此时听在耳中似乎都变成了飘然于外的缥缈清冽。萧程颐从未觉得李琳琅的嗓音如此悦耳过。只见她缓缓向萧程颐屈了屈膝,道,“琳琅不久前接到京城来信,知你落难。正巧人在金陵,便前来搭一把手。若三表兄别无其他安排,这天寒地冻的,不若随琳琅一道进京。若三表兄另有安排,那便当琳琅没说。” 丸子这一屈膝换回了林瑟瑟的魂。 林瑟瑟从那日见到萧程颐的第一眼起,心里就知晓他身份定然贵重无比。那通身的气度和衣裳料子上都用金线绣,如何不贵重?但她心中的贵重与此时的贵重有了区别。至少在今日之前,她是着实没想过住她家的这位肖公子能叫李家贵人行礼,这得是多高的身份? 本是被李家下人挡在后头,她此时连忙挤进来唤了萧程颐一声:“肖公子。” 萧程颐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头又看向了丸子。这个李琳琅,他的七个兄弟里三个都想捏到手里。不为其他,就为了李贵妃十年如一日的盛宠和她说一句得成一件事的枕头风,萧程颐看丸子的眼神不自觉地妖娆魅惑了起来。 三皇子萧程颐,无疑是极为俊美的,且因这异常绝美的容颜被写入史书过。 他的生母娴妃娘娘,乃李贵妃之前的后宫第一人,端得是倾国倾城。只是娴妃红颜薄命,生萧程颐之时难缠而亡,这也是三皇子如今处境尴尬的原因。 若非不知事时便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圣上对母妃去世的愧疚日渐衰薄,萧程颐不至于对丸子居然会为了寻他来到这山疙瘩里用了‘屈尊降贵’一词。而萧程颐作为曾经宠妃的遗腹子,相貌比之其母亲更胜一筹。如今年过弱冠便生得眼若寒星,美若墨画。又因一张朱墨染红的唇无论何时总是勾着,通身的气度端的是当朝第一等的风流。 此时那双潋滟的凤眸便好似带了钩子,若有似无地勾着丸子:“这般当真方便么?表妹若为难不必勉强,为兄如今伤好了些,可以再熬些时日。身为男子,不至于这点苦受不得。” 丸子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很自然地接过话:“无碍的。三表兄且安心,我既然寻来了此处,也当真将三表兄找到,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萧程颐听得心中满意,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地推迟一番。 等丸子眉头蹙起来,他才好似为难一般勉强应下丸子的话:“既然这样,那便多谢表妹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卡卡感谢在2020-06-08 00:55:50~2020-06-09 01:3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骑猪看日出 10瓶;Echo 3瓶;ymcmdbhlk、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4) 第七只恶毒女配 丸子在接到萧程颐后, 预备给林家母女俩留下千两纹银作为答谢。千两银子虽然抵不了三皇子一命,但在宇朝并非小数目。宇朝, 五文钱就满满一斗米,一两纹银是实打实地够普通京城的一家三口殷实地过足一个月的。一千两在金陵这等地方, 只要林氏母女不铺张浪费, 够林氏母女富足地过大半辈子。 然而林瑟瑟在看到一千两银锭后只是犹豫片刻, 选择了推拒:“我,我可以用这些银两换一个要求吗?” 林瑟瑟话音一落, 一旁专注盯着丸子的林十娘眼睛警惕地瞥过来。 丸子也有些诧异, 偏头看着她。 “我,”林瑟瑟抿了抿嘴角,漂亮的脸上闪过挣扎。一千两纹银这么大的数目,林瑟瑟十五年来都没见过银子。此时她一脸豁出去地跪了下去,咬牙道:“我想请贵人收留我们母女!” 林瑟瑟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丸子坠在腰上的玉牌。告诉自己,舍了这一千两不算什么, 只要跟着丸子, 跟着眼前这个贵人找到她的生父, 她往后得到的必定比一千两要多得多。心里鼓噪着一种别样的兴奋。虽说关于玉牌只是她的猜测,但林瑟瑟仔细地琢磨了种种迹象, 笃信了这个猜测。 她此时仿佛一个胜券在握的赌徒,要拿一千两纹银去赌一个人上人的机会。林瑟瑟胸腔里的一颗心砰砰跳动着, 发誓一样看着丸子。 从方才母亲一见贵人就红了眼睛,到贵人眉眼与母亲五六分相似,再到她与贵人身上仿佛一块白玉雕刻成的一对儿玉牌……林瑟瑟笃信自己身份有异!即便不是贵人, 也定然与这京城贵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戏文里不都是这么唱的吗?林瑟瑟幼年时曾看过许多社戏,懂得很。一千两纹银比对丸子身后的富贵,林瑟瑟告诫自己千万别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了眼,因小失大。 她这话一出,丸子思索了下,便要开口。 只是她话还没说出来,一旁林十娘突然脸色巨变地一口否定:“不去!贵人不要听着丫头的瞎话!我们娘俩有这一千两就够了。往后就都在金陵待着,哪儿也不会去!” 林十娘突然出一嗓子冒出来,一屋子人都被她给惊了。 “娘!”林瑟瑟被林十娘一口回绝噎住,顿时扭过头看向林十娘急道,“这穷乡僻壤你还没躲够么?为何非得死赖在山疙瘩里不走?!” 林十娘自然不会说缘由,只一脸抗拒地道:“你小丫头懂什么,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一千两!一千两!整整一千两银子!将你我母女二人拖去卖了都换不来的一辈子富贵!为了你去京城开开眼界,这钱说推了就给推了?肖公子是你救的吗?肖公子是我救回来的,寻医问药也是我拿的钱!你平日里端端吃食端端药就敢这么大方将我的银子给推了?!” 林瑟瑟被林十娘这当众的一顿抢白给臊得面红耳赤。 她张了张嘴,想请母亲不要这么丢人,可当着萧程颐和丸子的面,她完全说不出口。 是,萧程颐当初是自己昏沉沉闯入她们家院子的。当初确实是她娘做主给抗进屋里,但,她若不开口求情,凭她母亲的抠搜性子,根本不会将人抗进屋。寻医问药也确实她娘掏的腰包,花了差不多七八两。但林瑟瑟认为她跟林十娘是母女,就算她娘救人,那与是她救的人有何不同? 她低着头,不敢看萧程颐的脸,觉得无地自容。朝夕相处三个月,她哪怕存着图报的心思,也不可否认是对萧程颐这天人一般的贵公子动心。她娘平常确实说话难听,但当着萧程颐和贵人的面儿这么撕碎她的脸皮,林瑟瑟的眼泪都快掉出来。 丸子身边伺候的侍女们看着意见不同的母女俩,看向丸子。 丸子没说话,并未参与母女俩的争执。左右林瑟瑟进不进京,丸子都无所谓。从第一眼就发觉林瑟瑟的相貌有意,到惊觉自己竟与林十娘相貌的相似,心中生出了几分猜测,丸子其实也挺好好奇这里头到底存了什么事儿。 她的日子从小到大无趣得紧,带人回京折腾点乱子出来,正好是给自己找乐子了。 “我们母女不走,”林十娘转过头来看着丸子的眼神绵长温和,似乎隐约有泪光,“贵人,多谢您的一千两纹银。京城山高水远,我们母女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林瑟瑟想说什么,被林十娘狠狠瞪了一眼,没敢说话却瘪着嘴哭出来。 丸子看了一眼萧程颐,看他怎么说。毕竟救命之恩是对他的,他若要做主带走林瑟瑟,丸子没意见。萧程颐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到桌上:“一千两纹银只是小小心意,这枚玉佩留给你们。若你二位往后在金陵遇到麻烦,拿着这个玉佩去县令府,必有人帮助。” 玉佩放下,萧程颐便看向丸子。他这一双眼睛太会勾人,若有似无的情谊勾的与他对视的人面红耳赤。俊美无俦的三皇子这一眼成功迷得丸子身旁侍女七荤八素,只有丸子一人冷清清地扬起了眉。 那不解的眼神在精准地传达一个意思:看我何事? 萧程颐:“……” 话已至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当日,萧程颐便随丸子去了李家的红梅别庄。他的伤确实没好透,身在穷乡僻壤没得到好的治疗,自然就恢复的慢。丸子身边是常年带医女的。回到红梅别庄,丸子便让医女替萧程颐重新治伤。预备等他伤彻底好透再启程回京。 不过治伤期间,萧程颐就没老实过。丸子是个很安静的人,喜欢看雪,总会在大雪的天气里披着厚厚的狐裘去后山的赏梅看雪,携上一壶好茶,在凉亭一坐坐半个时辰。 然而丸子十回有九回会撞见萧程颐。每回这厮都穿得要多俊俏有多俊俏,笑眯眯地过来蹭茶喝。 这日,丸子又靠在凉亭的栏杆上看着梅花发呆,不出一炷香,萧程颐便抱着手炉踩着松软的雪地出现在梅花树下。他生得十分高大,八尺有余,宽肩窄腰长腿,端得是一流的风流姿态。因着没打伞,乌发金冠上沾染了点血花,衬得雪中玉树一笑醉流年。 “琳琅,要不要与我下一局?”自从丸子开口唤他三表兄,他便打蛇顺杆上地唤起丸子闺名。 丸子眉头蹙了蹙也没纠正他。她情绪素来淡的很,没觉出轻佻便随他去了。此时听他说这话,丸子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仆从怀中抱了棋盘。 “好啊。”嗓音也缥缈冷清的像这山间云雾,一出口就令人心神静下来。 萧程颐笑了一声,大步走上凉亭。他深陷金陵山区,如今的衣物配饰都是丸子给他重新置办的。往日在京城,三皇子是最喜红喜黑的衣袍,此时由丸子给他置办,倒是与丸子的衣物配饰颇为相近。 此人相貌好,身段佳,穿什么都叫人眼前一亮。今日与丸子一样的一身白。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丸子没什么,倒是丸子身旁两个丫鬟见状,抑不住一声小小的惊呼。等丸子疑惑地抬眼看过去,就看到两个丫鬟捧着脸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两人。 “怎么?”丸子的五官相貌并非顶级的美艳,却因冷清而缥缈的气质,整个人美如天仙。 丫鬟绿鄂捂着嘴慌忙地摇头,不敢多说。 正对面的萧程颐却了然地笑起来,不知真假地玩笑道:“无事,她许是被本殿下与琳琅出尘绝艳的姿容气度所迷,惊叹不已吧。” 丸子闻言很正经地看向他,那双澄澈的茶色眼睛自他的眉眼打量到他的嘴角,一寸寸看得很仔细。然后半晌,在萧程颐的略微不自然的神态中肯定地点了头:“确实是绝艳。” 萧程颐眼睫飞快地抖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 下棋,丸子自然是会的。琴棋书画诗酒花,李琳琅样样都懂。只是她素来不太爱摆弄这些,更不乐意与人比划这些,以至于京城的才女们从未见过李琳琅作诗作画。久而久之,那些自视甚高的贵女们面上尊李琳琅金贵,私下里其实总鄙夷她是个腹中空空的草包。 萧程颐本是抱着陪丸子玩儿的心思下棋,逗逗姑娘,顺便在丸子跟前展示一下棋艺。结果棋真正下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丸子下棋,初始是一团乱麻,谁也看不透她的棋路。等一子一子连起来,对手惊觉不对,便已然是笼中之鸟。萧程颐看着棋盘上的困局,眉心拧得打结:“琳琅棋艺竟然如此之精湛?” 丸子神色淡淡,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尚可。” “只是尚可就将我杀的片甲不留?琳琅这话说的表兄心里很是难过呢。”看来是被京中的传言误导了,萧程颐捏着棋子笑容真心了不少。他抬起一双潋滟的眸子注视着丸子沉静的面容,凝在她一双如烟如雾的眼睛上,呼吸都轻了几分,等着她回话。 丸子缓缓眨动了几下眼睛,茶色的眼眸淡淡地凝视他。 萧程颐保持着委屈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等着丸子反应。就见面前的玉人儿微微蹙眉。她似乎思索了下,然后试探地问:“那,让你十子?” 萧程颐表情一顿,愣愣地看着她。 丸子见他不说话,又道:“不然,让你十五子。” 萧程颐被她这离谱的回应给弄得哭笑不得,他表情奇异地看着丸子。忽然将手指捏的那粒棋子扔在棋笥里,忽然扶额笑起来。他笑得肩膀一直抖,与平日里略带勾引意味的笑不同,清清泠泠的笑声从小声到大声,在梅林里荡开,似是十分开怀:“好,琳琅让我十子,咱们再来一局。” 丸子抿着嘴角瞥着他:“……”手下败将笑屁! 不过既然他诚心诚意地求了,丸子也随随便便地陪他下几盘。两人在凉亭中一连下了十场,虽然丸子每盘棋都让萧程颐几子。但结果就是,丸子依旧十盘十胜。下到最后,萧程颐的笑容都保持不住,看丸子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深藏不漏的老棋圣。 “还下吗?”坐了一下午,丸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清淡淡。 萧程颐蜷缩着手指,直勾勾地盯着丸子看。这回他没有再拿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故意行勾引之事,只是探究中藏不住欣赏和震惊的目光,一寸寸打量丸子的眉眼。他从未仔细看过丸子的相貌,此时却从那双格外引人注目的眼睛到她抿着淡粉的唇,“看来琳琅确实很会下棋。” 丸子白皙到清透的指尖捏着棋子,眼睛抬也不抬地还是那句话:“尚可罢了。” 连输十把,萧程颐已经没兴致再与丸子对弈。他将棋子扔在棋笥里,盖上盖子,往棋盘上一推。丸子无所谓地也盖上盖子,接过蓝湾递来的茶水,浅浅呷了一口。 下人们立即上前将棋盘收起来,摆上茶点。 凉亭外的雪已经停了,松软地盖在地上草木上,到处莹白一片。 萧程颐也接过一杯与丸子对饮。在红梅别庄养伤的这段时日,便是不为了打动丸子的心,只是单纯待在他身边,萧程颐也会莫名感觉到一丝身心的宁静。京中人盛传李琳琅清高得不可一世,极其目中无人。现如今看来,目中无人确实有点,但不可一世就未免偏颇。哪怕只是相处不到一个月,萧程颐清晰地感觉到,李琳琅或许只是天性淡泊,万物皆不入眼罢了。 “琳琅还会什么?作诗作画可懂?”萧程颐其实并非一个多话之人。但在丸子身边,总喜欢开口吸引丸子的注意力,逗她与自己多说几句话。 丸子将放在梅花上的目光投向萧程颐:“都会一点。” “哦?”继棋艺的尚可,萧程颐忽然很好奇她诗画的‘会一点’是多少,“不知琳琅往日可作过画?” 丸子觉得他有些聒噪,但考虑他皇子的身份,点了点头。 “不知我可有幸观赏观赏?” 丸子眉头蹙起来:“三表兄何时对诗画感兴趣?” 萧程颐一噎,他在京中总是装作一副不通文墨的浪荡模样,以这个与李琳琅答话确实稍显刻意。不过瞧见丸子皱着淡眉,那张清冷的脸上因为他一句话露出别的表情,他心中还是觉得有意思:“确实不通。这不看你眼睛一直落在亭外的红梅上,以为你喜欢这些文雅之物,借此与你多说几句话罢了。” 他说的落落大方,丸子眉头就松开了。搁下粗陶的杯盏,丸子那只手指漂亮得晃眼:“琳琅是个淡漠迟钝之人,平日里确实有些闷,叫三表兄见笑了。” 这倒也没有,萧程颐还挺喜欢安静的。但听她这般说,还是笑道:“那往后琳琅多陪我说说话。” 丸子觉得有点麻烦,她就想安静的一个人待着。可这个人总想蹭到她身边来,要不是看他长得赏心悦目,丸子早不耐烦赶人了。敷衍地点点头,丸子想想问他伤好的如何。 “已经恢复大半,再有几日便可动身了。”有丸子从京城带来的顶级伤药,自然好得快。 萧程颐拖着下颌本想赏梅,但片刻后,忍不住视线又落回到丸子的身上。明明这个姑娘的相貌并非那等极致的精美,却有种叫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纤细单薄的身形,不盈一握的腰肢,仿佛轻轻一折便断。乌发雪肤,一双如烟般缥缈的眼睛,整个人出尘得像天边一抹抓不住的云。 丸子点了点头,亲手为萧程颐续了一杯茶水。袅袅的水汽氤氲着丸子的面孔,那双眼睛透过水汽实在是叫萧程颐难以忽视。缓缓将茶水推至萧程颐面前:“那便再休息三日,三日后启程回京。” 萧程颐接过茶水,品了一品,入口茶香四溢。 茶水是丸子方才亲手煮的。京中许多贵女都会烹茶,且茶艺算是贵女必修课程之一。丸子往日从未在众人面前烹过茶。此时亲眼看她煮茶,萧程颐只觉得赏心悦目。 萧程颐就这般坐在凉亭看着亭外大片红梅,吃着丸子亲手烹的茶,惬意地坐到天黑。 之后两天,丸子没再去后山。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萧程颐。没想到她躲在院子里捣鼓她的药材,萧程颐居然又换了一身打扮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丸子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罩下来,然后就一股冷梅香的味道袭入了丸子的鼻尖。 丸子彼时正端坐在桌前磨碎药材,她闲来无事就琢磨着研制一些药,冷不丁身边就坐下一个人。丸子瞥他一眼,抬眸冷淡的视线射向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 红牙紫苏脸一白跪下来,萧程颐才摸着鼻梁笑道:“琳琅不要生气,是我让她们别通报的。” “三表兄,”丸子脸色有些不好看,语气虽然还清淡淡的,但莫名叫人不敢造次,“虽说出门在外不必拘泥,但你我二人毕竟男女有别,往三表兄往后注意。” 萧程颐有些尴尬,挠着脸颊连忙认错。告罪的话说了许多,丸子才冷着脸将不轻不重地此事翻篇。 事实上,因着自小相貌出众,萧程颐在女子中间向来是无往不利。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虽意识到丸子跟传闻不同。但没当真觉得丸子会对他不感兴趣。如今踢到了铁板,他略窘迫尴尬的同时,心中也默默对丸子的态度端正了许多。 他看着丸子药捻子里的药材,闻着味道与他涂抹的有些像。忍不住凑过去嗅了一嗅,这一嗅,更确认了味道相似。于是惊讶道:“我用的伤药原来是琳琅亲手制的?” 丸子往药捻子里又加了几味药材,缓缓地推动石磨:“嗯。” 她承认,萧程颐顿时惊了:“琳琅竟还懂医理?” “略懂。” 萧程颐噎了一下,其实方才这话说出来,不过是装模作样。三分惊讶七分震惊,本以为调侃,萧程颐看着丸子尽然以那‘尚可’的口气说出‘略懂’二字,确确实实对她多才多艺感到震惊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丸子,丸子慢条斯理地推着药捻子。直至里面药材都碾成粉末,丸子才命人取来玉瓶装进去。然后又命人取来湿帕子擦拭清洗,换了一副药材,继续。萧程颐是来找丸子说话的,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坐在旁边,托腮看了两个时辰。 丸子反正是不管他的,只要他别打岔烦她,萧程颐爱看多久看多久。 就在丸子终于碾完三幅药材,装了十几个瓶子。为每一瓶药题字封口,外面突然小碎步进来一个丫鬟。丸子屋里伺候的丫鬟很多,除了红牙紫苏蓝湾绿鄂四大贴身大丫鬟,其余丫鬟的名字她都不太记得。此时进来一个不大记得名字的丫鬟,丸子看向了红牙。 红牙脸色不渝,心里恼恨这些二等丫鬟还拎不清。主子屋里的规矩如今严厉起来了,见不得下人没规没矩硬闯。这些人怎么还不记打,这么莽撞! 那丫鬟被红牙瞪了一眼,回过神顿时慌张起来。 丸子不关心两个丫鬟的眉眼官司,只淡声问道:“何事匆忙?” 那丫鬟懊恼掐了一下自己胳膊,懊恼自己不注意。但丸子开口了,她于是连忙行了一礼回道:“回主子,救了殿下的林家那个姑娘来了。如今正在院子外头等着呢。” “林瑟瑟来了?”丸子不知为何对这个名字格外印象深刻,看了一眼萧程颐。萧程颐在林家养伤三个月,对林瑟瑟当然也挺熟悉,知她定是有求而来。 他没说话,丸子便皱眉又问道,“她来做什么?” “不知,”丫鬟被丸子这一问更觉得自己莽撞,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急慌慌进来,“那姑娘什么都没说,就说要见您。” 丸子无可无不可地允了,“让她进来。” 过不得多久,约莫一炷香,衣着单薄的林瑟瑟顶着一个红肿的巴掌印出现在丸子和萧程颐的面前。她那张越看越像李玉婉的脸,此时挂满了泪水。 只见她瘦小的仿佛十来岁的孩子的身子蜷缩着,看着小小的一团。仰着头,漂亮的脸脏兮兮的,抽抽噎噎地一张口就哀求道:“贵人,可否收留小女在身边。为奴为婢都好,只要有个落脚处。小女惹了母亲嫌弃被赶出家门,如今已经无处可去了。” 她哭得伤心,丸子却不大信,淡淡的嗓音毫无同情地问她:“你做了什么就这样被赶出来?” 林瑟瑟捂着脸家一直摇头,哭着怎么都不愿说。 丸子看向萧程颐,萧程颐眉头拧起来。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小姑娘自从丸子出现以后行迹都有些刻意。林家母女的关系萧程颐是清楚的,毕竟在林家住了三个月。林十娘那个人看似脾气坏,也不至于对相依为命的女儿多坏,将人大雪天赶出家门定然是有原因。 但林瑟瑟这模样,看样子是不会说。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想方设法去京城见识富贵。她救了当朝三皇子,允她一生富贵也不是事儿。况且只是带进京城,这不过顺手为之。别说求丸子,萧程颐也可以收留。之所以没开口,是萧程颐不愿在丸子的面前收下一个年轻姑娘。即便这姑娘只是个黄毛丫头,萧程颐也十分注意。 “不如,琳琅受累收留她?”虢国夫人府邸不小,带上一个小丫头应当很轻易,“这就算是三表兄请你帮一个忙,往后三表兄欠你一个人情。” 丸子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可怜兮兮的林瑟瑟,没做犹豫就应下了此事:“可以。” 一句话落地,林瑟瑟眼中闪过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作者君姨妈剧痛,躺尸了一晚,没更呜呜呜……感谢在2020-06-09 01:34:30~2020-06-10 21:5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涣。 20瓶;你猜不猜我是谁 12瓶;程依玖玖、7266657、可可爱爱 10瓶;玄幻迷 3瓶;柳红娇、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5) 第七只恶毒女配 启程回京的路上甚少艳阳天, 今年不知怎么地, 宇朝国土有一半地域都在降雪。 大雪封路,丸子的行程便有些拖拉。萧程颐手头的事情做完了, 不急着回京。这般悠闲他不仅没觉得被耽搁, 反而还十分乐意。因着存了故意勾引的心思, 萧程颐不吝热情百般往丸子身边凑。但不得不说待在李琳琅身边安宁的氛围让萧程颐生出一种远离喧嚣的错觉, 他或许还有些乐在其中。 车队抵达京城,拖拖拉拉走了将近两个月。 萧程颐看着巍峨的城门, 看着面前闲适煮茶的少女心中不舍。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萧程颐差不多摸透了丸子的脾性。只要不触犯底线, 这个姑娘是个十分好性儿的人。于是扬起笑脸嘱咐道:“琳琅回京以后切莫忘了三表兄,三表兄府邸你知的, 记得来我府中寻我说说话儿。” 这段时日因着萧程颐在眼前晃悠多了,丸子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就冒出来。虽说有些烦他聒噪, 老在她耳边嘀咕, 但萧程颐这个人其实很懂得拿捏分寸。说话做事都会点到好处, 兼之长得当真是赏心悦目, 不说话就只是陪在一旁的话并不会令人讨厌。 丸子素手为他斟了一杯茶水,到没拒绝, 只淡淡点了点头:“嗯。” 林瑟瑟跪坐在丸子身旁, 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丸子和萧程颐两边转悠。虽说她扬言给她一个落脚之处便可不必拘泥身份,丸子却不会真将她收作奴婢。这毕竟是萧程颐的救命恩人,在分别之际,丸子还是当真萧程颐的面儿给了林瑟瑟一个准确的身份:“瑟瑟我会当做义妹收留, 三表兄安心。” 萧程颐瞥了一眼林瑟瑟,目光很快又回到丸子身上:“那便,劳烦琳琅多费心了。” 丸子摇了摇头,亲自下车送萧程颐走。 萧程颐立在秦王府的马车旁凝视着丸子的脸。注意到她耳畔一缕碎发被风吹得纷乱,想伸手替她别到耳后,却意识到这里是京城并非在外,不能肆意逾矩。 压下这点动作,他忽然又问:“琳琅十五了。” 丸子看着他,萧程颐后面没说什么,只伸手摘掉丸子兜帽上的一抹树叶。走了这一路,已经过了初春步入了夏季。沿途的树木绿了,京城也是渐渐炎热。方才一阵风吹过沾上的树叶,萧程颐满意地看到丸子蹙起眉头,眼睛里又漾开了笑意:“上车吧,外面日头毒辣,可别晒着了。” 听他这么说,丸子也不多留,冲他屈了屈膝转身便上了马车。 萧程颐注视着李家的马车走远才幽幽收回了视线。 撵了撵手指,他忽地笑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大宇朝皇子十六岁分府出宫,萧程颐今年已十九,再过不久弱冠,早已分府出宫三年。虽说早已被赐号‘秦’,但当今尚未册立储君,皇子们分了王爵却不曾被定死在王爵位置上。京中人还是称他们为皇子。 李家的马车进京,惊动了不少人。再有两个月是丸子的及笄大礼。女子及笄,意味着亲事近了。因着李贵妃的缘故,丸子这个李贵妃不是亲女胜似亲女的外甥女,自然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虢国夫人府在城南,离得有些距离。丸子领着人一进府,就被告知夫人在玉锦园等她。虢国夫人平日里很是繁忙,即便住在一个府邸,母女俩平常隔个三四天才得见一面。就这还是幼年时,自从丸子渐渐大了,虢国夫人甚至十天半个月才见她一次。似这般早早递话过来的,很是稀少。 若是往日,丸子必然十分高兴。但此时听闻这个话,丸子不仅半点欣喜也无,甚至觉得有些烦。她长途跋涉本就很累,还得打起精神去哄母亲开心,着实很费神。 丸子淡淡地点了头,领着一群人先回自己院落沐浴梳洗。林瑟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仰头看着满堂的富贵和气势惊人的建筑不舍得错眼儿,一双眼睛亮得像星辰。 “这是我从金陵带回来的义妹,是三皇子殿下的救命恩人。”丸子答应了萧程颐收林瑟瑟做义妹,自然不会只是嘴上说说。瞥了眼林瑟瑟那亮晶晶的眼睛,丸子吩咐下去,“往后在我府上住下,就是我府上正经的姑娘了,好生伺候着。” 丸子一句话交代下去,下人们立即向林瑟瑟行礼。 齐刷刷的一批人屈膝下去,这阵仗,林瑟瑟冷不丁一下子,小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她的心情格外激荡,咬着牙没叫自己露怯,笔直地站着受了这群人的礼。丸子见状挑了挑眉,别的先不多说,这小姑娘的胆气和适应能力还是让丸子有点欣赏的。 简单地交代下去,丸子又将自己院落空出来的西厢分给林瑟瑟住。顺手拨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过去伺候。自己则领着一群人进屋去休整。 不过玉锦园那边似乎很着急,丸子梳洗这一会儿,派人过来催了两趟。丸子本还想着都收拾好了再过去,这般只能草草收拾一下,命人叫上梳洗好的林瑟瑟一并赶去玉锦园。 虢国夫人这一生,不仅仅只有李琳琅一个女儿。拖了贵妃亲姐姐的福,她如今统共嫁了三任丈夫。除了第一任裴家嫡子,正正经经地过了五六年夫妻安稳日子。后头两桩亲事都有些儿戏。 第二任丈夫是个武将,相貌英武为人粗枝大叶。李玉梨与他欢好了两年不到腻了他,因着偷吃被抓,闹了一年半与他和离。第二任无子女,仗着亲姐姐撑腰,和离也便宜。 第三人丈夫则是个寒门进士,姓王。相貌斯文俊秀,性子略有些急功近利。王家家底子太过单薄,他又急着在京城站稳脚跟。被李夫人看中后,虽听闻李夫人风评狼藉,但贪恋她貌美和权势,捏着鼻子与她成了亲。婚后三年,诞下了一女,名为王曦儿。 王曦儿比丸子小上七岁,今年才七岁半,马上快八岁了。她出生以后李玉梨取了夫家的姓氏叫她姓王,虽与丸子是同母姐妹,但跟丸子并不亲近。与对丸子严厉冷淡不同,李夫人对小女儿爱若珍宝。捧在怀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王曦儿已经七岁半了,还腻在李夫人的玉锦园,并未单独分出去住。 丸子领着人到玉锦园时,老远就听到王曦儿欢快的笑声。李夫人不知说了什么,王曦儿掐着嗓子发了会儿脾气,被李夫人温言软语地哄着才又笑起来。 林瑟瑟听着动静,小心地偷瞄了一眼丸子的脸色,见她脸色十分的冷淡。眨了眨眼睛,林瑟瑟低下头,默默挪步贴近了丸子的身边。 丸子笑了:“无碍,你随我进去,不会有事。” 林瑟瑟点点头,贴着丸子走。 一群人走上台阶,立即有婆子上前为丸子打帘儿。丸子偏头朝她点了下头,领着林瑟瑟踏入了屋内。两个人一出现在屋中,屋中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王曦儿小姑娘瞧见小半年不见的姐姐,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拿屁股对着丸子,头埋进了李夫人的怀中。 丸子对此早就习惯,眉眼不动地走上前,缓缓行了一礼:“母亲。” 李夫人嘴角的笑意在丸子慢慢靠近时收敛了起来。她本身长得极为妩媚,不笑得时候却显得严肃。李玉梨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丸子,然后才将注意力放到贴在丸子身边的林瑟瑟身上。 “这是谁?”李玉梨的嗓音如人一样媚,初次听的话会觉得有几分轻佻,“这便是你从金陵带回来的义妹?” 丸子收了林瑟瑟当义妹,在进城之时就命人传话回府了。李玉梨对丸子带什么人回来为什么会带人回来,早就一清二楚。她安排在丸子身边的人,总是会将丸子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知她。林瑟瑟何时出现,做过什么事情,李玉梨早在丸子还在金陵的时候就知道了。 此时她打量着林瑟瑟,就看到一个瘦小的略显寒酸的身影。想着既然是卖给三皇子一个人情,不如做得漂亮些。于是她缓和了脸色:“抬起头叫我瞧瞧?” 林瑟瑟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丸子。 丸子脸色淡淡地立在一旁,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于是她缓缓抬起头,一张与李玉婉极为相似的脸就这样完整地暴露在李玉梨的眼中。李玉梨心口一窒,下意识地就看向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那老嬷嬷也惊了一下,但很快收回了异色。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李玉梨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你,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李玉梨觉得事情没那么巧合,但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林瑟瑟注意到李玉梨神色的变化。虽不清楚为何,但还是下意识地小心回答道:“回贵人的话,小女姓林,名叫瑟瑟。金陵武城县人士。” “等等,你再说一遍,你叫林什么?林,瑟瑟?”李玉梨呼吸更轻了。 林瑟瑟觉得古怪,扭头看向丸子。 丸子眼观鼻鼻观心,还是那种神态点了点头。 于是林瑟瑟不明所以之下,将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不知这位虢国夫人是怎么,好似她在骗人一般,仔细盘问起她家中的情况来。等再三确认林瑟瑟家中只有一寡母,名林十娘,李玉梨不知怎么地眼圈儿莫名泛着水光。不过她别的也没多说,就扭头问起了丸子是如何安顿这个‘义妹’。 丸子清凌凌的嗓音仿佛没有温度,平静道:“住在我院子的西厢,再拨一分份例给她便是。” 丸子是府中的少主子,李玉梨自获得这座府邸时就当众宣布过,丸子往后是这个府中独一无二的少主子。她所居住的院子,自然是仅次于李玉梨的院子,整个府邸第二大的院落。且吃穿用度,一应是整个府邸最好的。西厢还不错,住林瑟瑟够了。 “那你的下人拨给她了,不是不够用?”李玉梨抱着王曦儿的手指止不住地轻颤,说话却还算镇定,“不若我再拨十个下人过去。到底是三皇子交代,不能怠慢了。” 丸子看了一眼林瑟瑟,见她双眼晶亮,点了头:“也可,母亲安排便是。” 林瑟瑟没想到京城的贵人这般好说话。尽然一句话就定了她人上人的日子,心中不由感动。此时贴着丸子坐下,恨不得向给她一切的丸子疯狂摇尾巴。 丸子知道这小姑娘有点野心,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有点野心不是坏事,敢为自己的人生搏一把的勇气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兼之丸子对她的身份确实有点好奇,她不介意给林瑟瑟一个机会向上爬。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丸子看了一眼绿鄂,绿鄂立即上前伺候林瑟瑟茶水。 从来交代两句便打发丸子的李玉梨,今日破天荒地留了两人下来用午膳。王曦儿见一向只关心自己的母亲居然频频对大姐和那个外来的乡巴佬释放好意,嘴巴翘得能挂油瓶。 她哼哼唧唧的不高兴,不敢对丸子发火,就想方设法折腾乡巴佬林瑟瑟。 林瑟瑟虽说有几分胆气,却到底不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士族姑娘。光着用餐礼仪就颇有些不适应,一时间自觉窘迫丢人,无地自容。她本就自尊心强,又被王曦儿童言童语刺了几句,蜡黄的小脸涨得通红。丸子眉头蹙起来,冷冽地扫向蔫坏的王曦儿:“用你的饭,若是不想吃,就别糟蹋粮食了!” 王曦儿被丸子这一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李玉梨大多数时候向着她,虽不太会斥责丸子,却也会袒护于她。但今日却没有,素来疼爱自己的母亲居然也觉得她不懂礼节,蹙着眉头问责起王曦儿的教导嬷嬷。姑娘家的礼仪是李玉梨素来最注重的东西,这几句一斥责,王曦儿的教导嬷嬷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王曦儿就再不敢哭了。 林瑟瑟在一旁有些被吓到,贴着丸子身边,不自觉地贴得更紧了。 丸子从小到大见惯了旁人跪她,对此场景毫无感觉。慢条斯理地夹了一块鹿肉放到林瑟瑟碗中,眼神示意她不必管,只管吃自己的就是。 林瑟瑟战战兢兢地将鹿肉吃进嘴里,被这鲜美的味道给美得眼睛放光。 丸子笑了一声:“喜欢就多吃点。” 林瑟瑟捧着脸乐呵呵地点头。她心里告诉自己要大方,不可露怯。虽说努力装作自然,却还是看得出肢体的拘谨。丸子笑笑,然后忽然又提了一句:“教导二妹的那个西席,不若叫她再多教一个学生?瑟瑟既然往后在我们府上住下,也该认认字儿,读读书。” 丸子话音一落,林瑟瑟眼睛蹭地一亮,看着丸子的眼神都在放光。 丸子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林瑟瑟却半点不觉得她冷淡。事实上,这一路从金陵到京城,林瑟瑟一直跟在丸子身边。她知晓丸子淡漠却十分温柔,心中只觉得丸子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了。其实她不读书也没关系,但丸子居然替她想到了,林瑟瑟激动得都想去握她的手。 目光希冀地看向李玉梨,李玉梨偏了偏头躲开这样的目光,刚要应下,一旁王曦儿绷着小脸就大喊大叫起来:“不要!先生是我一个人的先生!为何要多收她一个学生?我才不要跟个乡巴佬一道读书!” 丸子掀开唇,似笑非笑:“先生是你舍了银钱请来的?” 王曦儿别看才七岁半,跟着母亲在贵族圈子里混,早就是个小人精儿。此时被丸子话刺得脸一红,鼓着腮帮子就又要找李玉梨哭。李玉梨斜了丸子一眼,冷淡道:“莫这般跟你妹妹说话。你想叫林,瑟瑟去学,自管去就是,何必故意惹你妹妹?” 不管她什么语气,听这话,李玉梨是同意了。 丸子对这点小事儿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借着桌上这点菜垫了肚子,扭头问林瑟瑟用好了没。林瑟瑟在乡下长大,干体力活儿多,所以吃得也多。此时见李府的主子们跟鸟雀一样只吃一点儿,她也不好意思说没用饱。连忙就放下筷子说好了。 她这么说,丸子也没管真假,与李玉梨到了一声告退,领着林瑟瑟就回去了。 回到院子里,林瑟瑟还想腻在丸子身边。只是被红牙拦住了,红牙冲她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少主子累了,要歇息’。林瑟瑟垫着脚尖往屋里看,隐约看到丸子单薄的身影在纱幔旁。她想起李玉婉对丸子和王曦儿姐妹俩截然不同的态度,嘟了嘟嘴:“那姐姐好好歇息,我回房了。” 林瑟瑟是个天生敏锐的人。她很小的时候就会察言观色,也极其敏感地感知到旁人的情绪。虽然不清楚李夫人对丸子的态度为何如此冷淡,但自觉明白丸子的心情。 厚此薄彼的母亲,怪不得仙人姐姐这般冷清。 心里想着,她才坐下来。就见一个丫鬟拎着食盒匆匆从外头进来。那丫鬟是丸子身边伺候的,名叫紫苏。似乎是个一等大丫鬟。自从姐姐收她做义妹以后,紫苏就被拨过来伺候她。林瑟瑟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端出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面:“主子说你在玉锦园没用好,特地吩咐小厨房给你做了一碗。” 林瑟瑟闻着香喷喷的鸡汤味儿,不知为何,鼻头有点酸。 从小到大,她娘都没这么仔细过。想着丸子在李玉梨那边受到的冷遇,其实这般对比下来,似乎她娘对她也没那么差。林瑟瑟吃着香喷喷的鸡汤面想到被留在金陵的林十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告诫自己,等她爬到高位,她必定会回去接她娘来京城享福! 一大海碗面,她很快就吃光了。一旁丫鬟瞠目结舌的样子,令林瑟瑟感觉到羞耻。她本不想吃这么狼吞虎咽的,但鸡汤面太香了,一时间没克制住。 心里告诫自己往后得端着姿态细嚼慢咽,外头就突然响起了人声儿。 李玉梨说拨人过来,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十个下人就在管事嬷嬷的带领下进到丸子的院子。十个下人,六个丫鬟,四个婆子。六个丫鬟其中四个是屋里伺候的,两个粗使。四个婆子,一个是教养嬷嬷,一个是贴身嬷嬷,另外两个则是粗使婆子。 林瑟瑟看着呼啦啦一群人,腿都有些软。 她是想过有下人伺候的日子,可没想到这一来就是十个跟前跟后的待遇。林瑟瑟记得丸子身边是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十二个婆子的配置。这样一想,觉得自己这场面还算小的,心里安了安,她才梗着脖子问起了这些人的名字。 这是她从丸子身边学来的,不管心里怎么想,姿态一定要高高在上。 果然这样一摆出来,下人们眼神就有了细微的变化。 林瑟瑟心里幻想着丸子的样子,囫囵地将话问了一遍,就越发想跟丸子说话。她初来乍到,一路上都是跟着丸子的,突然离开了丸子身边她害怕。 就在林瑟瑟等着丸子醒来的时候,丸子无语地看着飞到她屋里来的白鸽。 那小鸽子在丸子的香炉兽首上跳来跳去,这大热的天儿,它也不嫌香炉烫脚,歪着绿豆眼直勾勾盯着丸子瞧。丸子拆下它脚踝上一个信,上面是一句话:“琳琅,这鸽子送你了。” 丸子看了下落款,三,她:“……”有病? 才分开不到一天,给她送来一只傻不愣登的鸽子?丸子瞥了眼那鸽子,心里遗憾它太小,煲汤都不够塞牙缝。捋了捋赖在桌子上不愿动弹的雪貂儿,将鸽子交给了绿鄂。 绿鄂很懵,她没养过鸟,不知道该如何照看哎…… 不过显然这鸽子也不用照看,自己去点心盘子里叼了块糕点啄,优哉游哉。丸子看了眼懒得管,梳洗了下便当真去榻上躺着睡下了。舟车劳顿了一路,丸子早就累了。这黑甜一觉睡下去,意识都陷入了混沌。现在就算外面天塌下来,也不能将她唤醒。 与此同时,李玉梨盯着脚下跪着的丫鬟,再三确认:“那丫头身上当真有雕了鱼的白玉牌?” “回夫人的话,千真万确。”丫鬟正是被派到林瑟瑟身边的,笃定道,“奴婢亲眼瞧见,还上手摸了。那白玉牌正面雕了鱼,背面似乎写了字儿。很小,仓促之下,奴婢也没看清。” “不必看了,”李玉梨的脸藏在阴影里,“往后当做府中姑娘,好生地伺候。” 丫鬟立即应下:“奴婢定当好生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这个故事跟前面的世界有点不一样。丸子在这个世界是小龙女式的仙女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6-10 21:57:58~2020-06-11 15:1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talie&JJ、粥粥 10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6) 第七只恶毒女配 林瑟瑟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她的聪明不仅仅表现在察言观色, 更表现在出色的学习能力上。至少在丸子看来, 比王曦儿那个撒娇卖乖的蠢材要聪慧得多。 李府的西席先生多收了个学生原本颇有些不情不愿,丸子在得知林瑟瑟被王曦儿捉弄了好几次后, 携了一套名家之作的笔墨亲自去拜访了西席先生。在那之后, 西席先生吴娘子教导林瑟瑟便用心了许多。这一用心, 吴娘子惊觉林瑟瑟读书天分颇高, 如此也多了几分真心喜爱。 林瑟瑟自然知吴娘子态度转变的原因。一面抓住了来之不易的机会求知若渴地学习一面感激丸子给她这个机会,更爱粘着丸子了。 红牙等人有些嫌弃, 总觉得林瑟瑟一乡巴佬巴上贵人就赶不开的吃相太难看。倒是丸子不反感她,偶尔林瑟瑟过来替她捣药磨药, 丸子都挺欢迎的。林瑟瑟话不多,听话又有眼力见儿, 还力气大还特别能干活。基本丸子交给她的事儿都做得很好。 丸子有时候夸她两句,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好看。 “等过段时日天儿凉, 再叫绣房给你多做几身衣裳。”林瑟瑟住进丸子院子, 按理说一应吃穿用度按王曦儿的份例来, 不过她这次来的日子不巧, 刚赶上李府主子衣裳料子才做过一轮。 丸子虽说吩咐下去,叫府上的人好生照料。但一个偌大的府邸, 总是有些钻空子的小人。林瑟瑟又是一个外来的孤女, 在丸子照顾不到的地方,便没人贴心替她安排。丸子看她在李府这半个月吃得好,个子冒了不少。索性就叫她等等,与自己同一批料子做几身衣裳。 林瑟瑟现如今穿得是丸子的旧衣物。正好她身材矮小偏瘦, 丸子的衣裳都穿得正好儿:“这些衣裳首饰都还新得很,不做新的也没关系。” 丸子摸了摸她脑袋,没说话,转而又问起她功课如何。 吴娘子是个学识扎实的女先生,在京城颇有些名声。人确实有些势力,但教学还算公正严谨。教导了林瑟瑟半个月,林瑟瑟如今已经识得几百个字了。她才将将开蒙,这识字的速度还算尚可。丸子偶尔考她,或者兴致来了会给她讲点寓教于乐的寓言故事。 林瑟瑟跟在丸子身边,先不说学到多少大道理,但耳濡目染还是学到了一点丸子的仪态。兼之李夫人专门拨了教养嬷嬷过来,一举一动都严苛地训练,林瑟瑟如今整个人看起来脱胎换骨。 天儿越来越热,转眼就到了盛夏。 每月李家都要给主子置办几套时兴的衣裳,裁缝定日子入府替府上主子量身。不过在量身之前,料子得先选出来。丸子是府上的少主子,顶好的料子不必挑流水似的送进她院子。不过丸子这人偏好些清淡素净,这次送到丸子院子的,都是些清淡素净的料子。林瑟瑟相貌像李玉婉偏妩媚,兼之皮子粗糙黑黄,这些料子穿身上就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 林瑟瑟拿着这些料子在身上比划,每一匹都好看,但穿她身上都透着一股土气。 再过一个月是近几年时兴的荷花宴,到时候,京城未出阁的姑娘们都要去的。说起来这荷花宴,还是当朝皇后亲自发起筹办的。皇后出身世家谢家,未出阁前是宇朝声名远播的才女。因着闺名之中有个荷字,本人十分偏爱荷花。起初发起荷花宴,本意是为了替谢家姑娘扬名。 荷花宴一开,规矩说得很仔细。全城未出阁的姑娘,不论贵贱出身都可参与。只要年岁在十岁至十八岁之中,琴棋书画诗酒花七门技艺,无论哪一门都可争出个第一的名头来。 第一次操办荷花宴时因皇后特地下了懿旨,有意叫全城的贵女为谢家姑娘铺路。只是没想到争奇斗艳到最后,只斗出了个不可一世的李琳琅。事与愿违,于是来年又筹办了一次。结果来年谢家姑娘争夺只得了个第三的名头,还是没能出头,却捧出了个平民才女陈菲菲。 接连两次的盛况,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意外叫荷花宴成了如今京城未出阁姑娘每年最期待的节目。 丸子事实上,一次荷花宴的选拔都没有参与过。之所以第一届荷花宴得魁首,全凭李贵妃故意造势。但也因着她是第一届荷花宴的魁首,后来的每年都会去。 林瑟瑟跟着丸子,今年自然也得去。 既然是姑娘们争奇斗艳,去赴荷花宴的姑娘们都会精心打扮。林瑟瑟第一次露脸自然不能弱了。丸子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她。在李家这几个月,她每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其实皮肤已经白净了不少。那等勾头驼背的姿态被纠正过来,如今仪态也算落落大方。只是自小吃不好穿不好,林瑟瑟的头发和皮肤比起精心呵护在闺中的贵女们自然还是差得多。 “去玉锦园挑几匹深色的料子过来。”李玉梨母女偏好华贵的料子,府中得了什么金红紫红的料子,都是送去玉锦园,“就挑湘妃色或者海棠红的料子,说是我要。” 打发了丫鬟去玉锦园,丸子又命人重新去置办首饰。 丸子这边问得及时,下人刚到玉锦园,那边李玉梨母女正在挑料子呢。说来不巧,丸子说的这几种色泽的料子,李玉梨王曦儿母女都敲中了。李玉梨听闻丸子这边为了荷花宴要的,一时间有些在给与自己用之间犹豫。王曦儿却率先不满了。 别看她年纪小,将将八岁。她可是最爱这等鲜亮的料子。 这段时日,因着这不知打哪儿来的乡巴佬林瑟瑟,她自觉自己已经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一听丸子抢她料子,噘着嘴又要哭:“大姐为何要这般欺负我?她不是素来不喜大红大紫么?为何我喜欢什么她就要来拿走什么?不对,定然又是那个林瑟瑟搞的鬼!阿娘,你就不能管管大姐吗?她为了个不相干的乡巴佬这般对我,到底谁才是她的亲姐妹!” 李玉梨一听这话立即不犹豫了。她没管王曦儿,想了下林瑟瑟的样貌肤色,自己将一堆料子里挑挑拣拣。将其中最鲜亮的好料子挑出来吩咐人全送去了丸子的院子。 王曦儿一看这动作立即就炸,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不可置信:“娘!” “慌什么,下个月再叫外头送来便是。”李玉梨斜了她一眼,反口挑剔起她的礼仪举止来,“你大姐和义姐都是要参加荷花宴的人,事急从权。你年岁还小呢,不急着打扮!” “怎么不急着打扮!”王曦儿早熟的厉害,自幼心眼儿便多,四五岁就显出爱俏爱美的天性。如今不仅身量拔得比同龄人高,心智也早熟很多。才刚刚满八岁就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年前去尚书府做客撞见了尚书府的公子,回来往后就少女思春了,“我也要去荷花宴的!” 她怎么就不需要打扮?她喜欢的公子今年就满十四岁。不去荷花宴上晃悠一圈叫尚书府的人记住她,再过两年尚书府的哥哥议亲,人家想不起她这个人怎么办! 这话她不敢明目张胆对李玉梨说,只鼓着腮帮子吵闹哭喊。 李玉梨别的会依着她,此时却没理会。 王曦儿见母亲不帮她,火气冲上脑袋拔腿就往丸子的院子冲。她才不管,那料子一看就不是大姐要的,肯定是为了林瑟瑟那个乡巴佬。乡巴佬算哪根葱?敢抢她的东西! 王曦儿憋着一股火气冲来了丸子的院子,果然看到林瑟瑟在拿几匹料子在身上比划。 她皮子是晒出来的黑黄,底子其实很好。这湘妃色的料子在配上妩媚的妆容,能极大地遮掩她肤色不够白净的瑕疵。丸子在一旁看着淡淡地点头:“就这个这个都做一身,再将那个海棠红的也比比。” 林瑟瑟最听丸子的话,拿起来比划,海棠红的更衬林瑟瑟气质。她相貌妩媚是没错,但许是自幼在外讨生活的经历叫她眉宇中存了一丝坚毅之气。湘妃色虽也不错,海棠红更大气。 丸子正蹙着眉头琢磨该如何捯饬,就看到王曦儿急吼吼地冲过来给了林瑟瑟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叫整个屋子的人都惊了。 林瑟瑟捂着脸颊转过来,瞪着眼睛看着突然冲出来的王曦儿。别看王曦儿才八岁,因着生父身材高挑,她此时站在林瑟瑟面前,与矮小的林瑟瑟差不了多少。 “土包子你胆儿倒是肥得很,敢抢我的东西!”王曦儿没了在李玉梨面前的软糯爱娇,盯着林瑟瑟的眼神仿佛在盯着一个低贱的乞丐,“这种料子是你一个卑贱庶民穿得的么?荷花宴?呵,你有什么资格去荷花宴?大字不识一个,琴棋书画诗酒花你会什么?还想穿得花枝招展去荷花宴?笑话!” 林瑟瑟站在原地,捂着脸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自尊心极高,此时被辱骂,当真眼泪都要掉下来。 丸子本以为是什么事儿,结果王曦儿这般怒火冲天地跑来打人竟然是为了几匹料子?堂堂李家的二姑娘,眼皮子浅到这个份上,她当真是气笑了! 缓缓站起身走过来,丸子脸上敷了一层冰霜:“谁准你进我的院子打人的?” 王曦儿扭过头,母亲,姐姐,一个个的替一个外人打算都能枉顾她的喜好,凭什么?王曦儿气得要命,胸脯一起一伏的:“她抢我东西我难道打不得她?!” “料子是我叫人取的。”丸子淡漠的嗓音大夏天都冒着寒气。 王曦儿被这话一刺,顿时尖叫:“大姐,你到底是我的姐姐还是她的姐姐!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乡巴佬,你这样对你的亲妹妹?!” 丸子脸色已经难看了,冷声道:“将二姑娘给我请出去。” 丫鬟们立即上前,刚要碰到王曦儿。 王曦儿突然扑过来就要抢东西。她扑的动作大撞到了丸子身上。丸子这过于消瘦单薄的人被她这一撞就整个栽倒下去,脑袋重重磕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屋里伺候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一旁捂着脸不说话的林瑟瑟突然冲过来,狠狠一巴掌摔在了王曦儿的脸上。 打她可以,打她的仙女姐姐就是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来了。感谢在2020-06-11 15:16:41~2020-06-12 01: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月九. 5瓶;玄幻迷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7) 第七只恶毒女配 花厅里一片死寂。王曦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胆敢动手打她的林瑟瑟, 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瞪得都快脱眶。 在这个虢国夫人府邸里, 除了丸子和李玉梨,就是王曦儿的生父都得小意地哄着她。王曦儿从未想过, 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竟然对她动手。起先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来王曦儿跟疯了似得跳脚尖叫:“来人!还不快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杖毙!” 慢了一步在门口站着的王曦儿的仆从慌忙涌入花厅, 七手八脚地就要抓林瑟瑟。 林瑟瑟打完王曦儿意识到不妥, 也不多,就老实地被人抓住了。一旁丸子被人扶起来。她身子骨单薄, 这般脑袋狠狠磕在椅子扶手上,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半天都没能站稳。眼看着林瑟瑟被拧着拧胳膊制住,丸子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都做什么!谁准你们闯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她声儿不大, 但足够的威慑力让按着林瑟瑟的下人都僵住了。 丸子也不会呵斥谁,只那双平静的眼睛淡淡地扫向这群不请自来的人。目光扫到哪个下人的身上, 哪个人就不自觉地放开了林瑟瑟。 王曦儿在一旁气得跺脚:“姓林的贱婢打我!她打我, 大姐你没看到吗!” “谁教你为了几匹料子就冲进我院子打人的?王曦儿, 你的教养呢?”丸子看了一眼绿鄂, 绿鄂走上前一把拨开王曦儿的仆从,护着林瑟瑟走到丸子身边。 丸子没看她, 林瑟瑟抿着嘴贴着丸子站, 乖巧得仿佛方才冲出来打人,都是旁人的错觉。 丸子那双看不出太多情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曦儿,清凌凌的嗓音比这屋中的冰釜更寒凉:“王曦儿,你如今已经八岁, 并非三岁。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冲进我的院子打人?这就是你的贵女修养?若你的教养嬷嬷当真教不了你何为贵女,我今日便做主替你换一个教养嬷嬷!” 一句话落地,王曦儿身后的教养嬷嬷孙氏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大姑娘!” 王曦儿也愣了:“姐姐!”她不明白,明明是林瑟瑟以下犯上打了她,为何大姐要向着别人! 王曦儿自小明白自己不讨亲姐姐欢心,但被林瑟瑟一个外人比下去,她还是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即便如此,丸子冷冰冰的目光一扫,她不敢跟顶嘴,便红着眼镜便尖叫道:“规矩规矩都在说我的规矩!我行事没规矩,这贱婢就有规矩懂进退了吗?” 丸子眼睛眯了一瞬,尖锐的威慑次过来吓得王曦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孙氏!”王曦儿的这教养嬷嬷,丸子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这嬷嬷并非如丸子的教养嬷嬷刘氏是来自宫廷。孙氏是王家给王曦儿准备的,自王曦儿会说话起便跟在她身边教导。丸子不晓得王家人是怎么打算的,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王曦儿从一个尚且天真的孩子,长成如今心眼儿颇多却不在正途的模样。当真是厌烦透了这个爱挑唆的老婆子。 事实上,丸子不止一次向李玉梨提过换人,但次次都以王曦儿哭闹不休不了了之。往日懒得真下手去管王曦儿的事儿,是丸子觉得王家人或许会觉得她手伸的长,插手王家的事;二来王曦儿愚钝,不一定领情;三来也确信王曦儿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大的花样来。 但往日能容忍,不代表丸子如今也能容忍。王曦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丸子已经厌烦了。 “来人!”丸子对孙氏满口的冤枉充耳不闻,扭头看向不服气的王曦儿,勿自道:“将孙氏和二姑娘给我一并送回玉锦园!吩咐下去,往后二姑娘再来锦绣园,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准放她进来。” 王曦儿眼一瞪,惊了:“!!!” 丸子素来不跟她来虚的。几个粗使下人冲上来按住孙氏就扭送去暴室。暴室是府中管教不规矩下人的地方,通常被送去的下人,都是有犯下大错的。孙氏一听送去暴室,立即假哭变成了真哭:“大姑娘!不,不!少主子!奴婢是二姑娘的教养嬷嬷,是老爷送到二姑娘身边的,可不是随意打发的小丫头。您就是看奴婢不顺眼,要处置了奴婢,也该问过夫人吧?” 丸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负手背过身,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立即有人堵住孙氏的嘴,拖着她的人就往外去了。 王曦儿没想到丸子来真的,往日她大姐也很多次说过要换她的教养嬷嬷,但都没真的去管。今儿竟然当真拖走了她的嬷嬷:“大姐!大姐你干什么!” 教养嬷嬷对于宇朝的世家贵族子嗣来说,情分不同一般奴婢。世家大族的贵妇人是从不会亲自喂养教导子嗣,一般孩子还未出生就定好了奶口的奶嬷嬷。等孩子能开口说话,奶嬷嬷得主家赏识的才会被留下来当教养嬷嬷。孙氏虽不是王曦儿的奶口嬷嬷,但也跟了王曦儿六年,感情自然不同一般。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嬷嬷!”王曦儿慌了,“你这样对我,娘一定会训斥你!” 丸子理都不理,看了一眼蓝湾。 蓝湾犹豫地走到王曦儿面前,抓住了她。 丸子就这般拖拽着王曦儿直接扭送到了李玉梨的面前。李玉梨今日没出门,王曦儿跑出去之前她才将将睡下。这会儿听到外头动静已经醒了,皱着眉头起身,如今人在里头洗漱。 玉锦园里鸦雀无声,除了王曦儿咋咋呼呼的吵闹声,丸子则气定神闲地在一旁吃着茶等。 林瑟瑟贴在丸子身边心里直打鼓。 她虽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但也意识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偷摸地瞥着从头至尾没露出什么恼色的丸子,她其实很怕自己给丸子招惹了麻烦会惹她讨厌。想着一会儿不管李夫人出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默默将自己的胳膊手腕掐紫了。 李玉梨扶着下人的胳膊懒懒地出来,一看这阵仗,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了?” 贴着丸子的林瑟瑟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在李玉梨看过来的瞬间也不辩解,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 李玉梨听到那膝盖碰地砖的声响儿,喉咙狠狠一哽。她没说什么,只是脸上刚睡醒的慵懒消散了。虚眼打量林瑟瑟,见她形容狼狈,右边脸颊红肿,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青青紫紫,于是冷冽一眼看向一旁的王曦儿。 王曦儿委屈得要命。母亲的眼睛一递过来,她就哇啦呜哇地哭起来:“娘!这个贱婢打我!大姐不仅不帮我训斥她,还胳膊肘往外拐护着她!” 丸子放下杯盏起身行了一礼,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 她说话素来不偏不倚,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儿。李玉梨一听王曦儿竟然眼皮子浅的为了几块料子当真冲去锦绣园打人,一张脸也黑得彻底。 “这个孙氏不能留了。”丸子十分冷酷地下了定论,“再留下,曦儿怕是要被她教废。” “不是孙嬷嬷挑唆我的,是我自己要去的!” 王曦儿不懂丸子为何要这般针对孙嬷嬷。想到孙嬷嬷说过的,李琳琅与她不是一个父亲,为了嫁妆和母亲的疼爱,要想方设法除掉她这个妹妹的身边人。王曦儿顿时不顾母亲的黑脸,道:“娘,大姐根本就是看孙嬷嬷对我太忠心了不顺眼,故意找她茬儿!” 丸子捧起茶杯低头饮了一口,对王曦儿的话充耳不闻。 李玉梨却在看王曦儿为了护一个嬷嬷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气不打一处来:“那孙氏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姐姐去针对?不过一个奴婢,莫说她犯了错,你姐姐要处置她。就算没犯错,你姐姐想处置一个奴婢还用得着故意找茬?曦儿,说话要过脑子!” 王曦儿想说别的奴婢确实是这样,但孙嬷嬷不一样,孙嬷嬷是她教养嬷嬷。 丸子看王曦儿这样子,知道一时半会儿跟王曦儿掰持不清。懒得在这听王曦儿大吵大闹,将大致的事情交代了就放下杯盏带林瑟瑟走。 李玉梨往日从不觉得王曦儿性子歪,如今看林瑟瑟那狼狈样儿,她心里疼的抽抽,这才清晰地感觉到王曦儿的性子似是有些问题。有心掰一掰她的脾气,点点头就让丸子带着人先行告退。 林瑟瑟原以为就算看在三皇子的份上李夫人不找她麻烦也会看她不顺眼,最少最少也会阴阳怪气地敲打她几句。结果李玉梨不仅没敲打她,还亲自将她叫到身边看了她的伤。温言软语地宽慰她,不仅为王曦儿的错给她道歉,还命人取来定好的伤药递给她补偿。林瑟瑟抱着伤药的盒子,李玉梨甚至开了内室的箱子,命人多取来几匹金红的料子让她带回去。 “带上吧,母亲的料子都是顶好的,”见小姑娘巴巴看着自己,丸子点头,“多做几身。” 林瑟瑟屈膝一礼谢过李玉梨。 “不必谢了。”李玉梨扶着林瑟瑟起身,手指不经意地碰到她的头发,指尖颤了一下,蜷缩了起来:“姑娘家年纪轻轻的确实该穿的鲜亮点。这料子都不错,给你做衣裳定然合适。” 这边丸子和林瑟瑟一走远,李玉梨转过身后脸就拉下来。 王曦儿见状,凑到李玉梨身边就要撒娇,“娘,大姐她太过分了。为了一个贱人胚子再三的欺负我。咱们就不能将林瑟瑟那个贱婢赶……” 啪地一声响,王曦儿嘴里的话没说完,脸忽然被扇得偏到一边。 右边脸颊火辣辣的,王曦儿整个人有点懵。她捂住脸颊,懵懂地看向从未对她动过手第一次打她的李玉梨,泪珠子瞬间盈满眼眶:“……娘,娘?你打我?” 李玉梨一巴掌甩过去以后就心疼了。小女儿从小含在嘴里,别人想碰她一下那都是没有的。但转念一想林瑟瑟的那两只手腕,被掐得青青紫紫没一块好皮,她的这一口气就怎么都横在了胸口,抒不出去了:“看来你姐姐说得对,确实该好好管管你身边的下人了。” 李玉梨气狠了,盛怒之下厉声呵斥,要将今日跟王曦儿去锦绣园的下人全部发卖,一个不留。 她那双妩媚的桃花眼眯起来,黏腻的嗓音都是狠色,“我到要看看,到底是谁成日里在你耳边嘀咕这些不入流的话,叫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张口贱人胚子闭口贱婢!” 王曦儿被母亲突然的狠绝吓到,想救自己的下人又不敢。哆哆嗦嗦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娘,娘你干什么啊?你为何要处置她们,是因为大姐说她们不好?娘啊,林瑟瑟她本来就是贱……” “住口!”李玉梨怒极,“王曦儿,你今日再说一个贱试试!” 她疾言厉色道:“看来那孙氏不处理是不行了!我好好儿的一个大家闺秀的女儿,知礼识趣儿的姑娘家,被她教的跟乡野村姑般的粗俗!王曦儿,你还记得你是世家贵女吗!这么些年教你的世家礼仪呢?你就这样对一个救了当今三皇子性命的姑娘,已经成了你义姐的人口出恶言?还有没有体统!” “娘,”王曦儿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生气过,一时间有些恫吓,“不是,是那贱,不,是林瑟瑟她打我。你看我的脸颊都被打红了,是她下的手……” “那也是你该打!” 李玉梨见她脸颊确实有个印子,也有些心疼,“不打你不知错!” 王曦儿本以为自己被打,冷心冷肺的丸子不帮她,亲娘也一定会帮她讨回公道的,将林瑟瑟那个贱婢赶出府去。结果她顶着鲜红的巴掌印哭了半天,不仅没得到母亲的心疼,反而还脚母亲更快地处理了她的教养嬷嬷孙氏。她不懂,这林瑟瑟到底有什么好,叫她的母亲和她的姐姐都护着! “都是林瑟瑟那个贱婢!我非要把她赶出去跟个乞丐一样露宿街头!!” “你敢!” 李玉梨怒道:“你再敢说些不着调的话,我就命人将孙氏杖毙!” “娘!”王曦儿尖叫,“你为何……” “闭嘴,给我把二姑娘送回屋去反省!”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冲上来就抓住了王曦儿。 王曦儿不愿走,撒娇耍赖。 但李玉梨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王曦儿拗不过亲娘,哭闹发怒都无用,最后只能哭哭啼啼被强制送回屋。 王曦儿趴在床上哭得眼睛都肿了,越想越不对劲,她娘为了一个外人一个乡巴佬处理了她身边的人!这简直太离谱了! 可她又想不明白,只觉得伤心欲绝。 王曦儿就住在玉锦园的西厢,闺房与母亲李玉梨的屋子离得本就不远。原以为自己在这哭哭大声点她娘听见了就会心疼,说不定因此就放过了孙氏。那些丫鬟她不管了,她只要孙嬷嬷回来。结果她哭了一整个下午,她娘别说亲自来哄了,连打发人来瞧瞧都没有! 情绪一上来,王曦儿一抹眼泪翻身下榻,趿着鞋子就往主屋跑。她就不信她当着她娘的面儿哭,她娘还能无动于衷!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王曦儿跑进主屋之时,屋里的下人全被支出去了。 王曦儿心里奇怪,伸着脑袋就往内室里探。 这一探,发觉屋里还是有人在。 就见她娘和桂嬷嬷两人靠在窗边似乎在说什么伤心的事儿,李玉梨的眼圈儿通红:“我这也是没办法,亲生的女儿怯生生地跪在眼前都不能认,当娘的,心里跟刀子搅似的疼。唉,曦儿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姐姐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拿她一两件东西怎么了?就这么小气舍不开手?家里也不是没东西给她用,偏要欺负瑟瑟!你瞧见没,瑟瑟那手腕上都是伤……我可怜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打雷下雨,作者君码字都心惊胆战,害怕!感谢在2020-06-12 01:07:30~2020-06-13 02:1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十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142488 5瓶;玄幻迷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8) 第七只恶毒女配 李玉梨的话在王曦儿的心中过了几遍, 她才不可置信地领会到其中的意思。 林瑟瑟, 居然会是她母亲的女儿,亲生的女儿?王曦儿抓住纱幔, 胸腔心跳得飞快。巨大的冲击叫她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小心踢到墙角的灯架。灯架叮当一声响, 惊动屋里说话的主仆。在李玉梨问了一句‘谁’, 她拔腿就往外跑了。 桂嬷嬷一惊,忙不迭出来瞧。屋里什么人都没有, 墙角的灯架子倒在地上。桂嬷嬷冲慢一步出来的李玉梨摇了摇头,主仆二人才虚惊一场地吐出一口气。 王曦儿冲出正屋就埋头往自己厢房冲。小身影在回廊上跑得飞快, 也没人注意到。因着去锦绣园洒了一通火,她身边伺候的人一下子被处置了大半。正巧李玉梨与心腹桂嬷嬷说话清理了下人, 这会儿王曦儿跑来正屋这一趟,没人知道她听见了什么。 玉锦园的西厢与正屋离得不远, 王曦儿扑到在床榻之上, 陷入了巨大的迷惑之中。 她此时耳边仿佛都是李玉梨的叹息, 那个林瑟瑟, 竟然是母亲的女儿?是她的姐姐?王曦儿觉得荒谬,这怎么可能!林瑟瑟不是大姐从金陵带回来的乡巴佬吗?走了狗屎运救了三皇子才住进她们家, 怎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她的亲姐姐?! 她不相信。母亲虽然嫁了三任丈夫, 但明明只有她跟大姐两个孩子。林瑟瑟那个长的也怎么看不像……王曦儿忽然想起来,自己从未仔细观察过林瑟瑟的相貌。只记得又黑又瘦,闷声不吭地跟在大姐身边。鼻子眼睛什么样儿她一点印象没有。 难道真是母亲的女儿她的亲姐姐?王曦儿一想事儿脑子就一团浆糊。没人在身边替她捋,她根本搞不清楚这里头弯弯绕绕。但想到母亲与大姐对林瑟瑟的维护, 她心里跟猫抓似的。 接下来几日,王曦儿消停了许多。往日丸子带林瑟瑟在玉锦园用膳,她总要找些借口叫林瑟瑟出丑。这几日她老实地没在作弄人,就是看林瑟瑟的眼神颇有些古怪。 林瑟瑟不知她又在琢磨什么幺蛾子,知她度量小,只管一刻不放松地贴着丸子。 丸子拍拍她的脑袋,无声地安抚林瑟瑟。王曦儿看素来冷心冷肺的大姐对她这般温柔,心里那点疑惑就渐渐又冒起来。王曦儿也并非全然没用心去琢磨过。可越是琢磨,她越觉得不对劲。 这几日她甚至派人去打听了林瑟瑟,虽不算很全面,但也算了解不少。首先,林瑟瑟今年十五岁,与她大姐李琳琅同岁,但不同月份。她娘就算再会生养,也不会同年不同月生出两个孩子。整个李府,除了她娘,可就是她大姐说一不二。那若林瑟瑟是她娘的亲女,总不能大姐才是抱养的吧? 正是因为想不通,王曦儿才忍着没作妖。 林瑟瑟不知她心里琢磨什么,缠着丸子,很是享受了几天清净的日子。 然后转眼半个月过去,就到了荷花宴这一日。说来谢皇后发起的荷花宴,一办是要办上五日的。虽限定了每年只有五十个名额,但因荷花宴都要按照琴棋书画诗酒花七个主题设置比拼,又按照初赛,复赛,终赛三项来比,可不得耗上四五天? 况且一国之母亲自命人操办的,自然每一项比拼都精益求精。不仅设置程序严谨,就是每个领域的点评人都是特地请来各个领域的大能来担任。 丸子因为侥幸是首届的魁首,与第二届的魁首陈菲菲作为今年的审评人出席。 荷花宴的会场选在谢家最大的别庄。这别庄占地面积很广,囊括了半座山头。上面不仅挖了荷塘种上大片的荷花,还开了花圃。此时七月花期一到,满园芬芳。 丸子一早就到了,还是那一身碧青色广袖束腰撒花长裙。她本身生得单薄纤细,玉带束腰掐了腰肢更显得不盈一握,体态纤长。长年一身素净打扮,此时出门也只额间坠白玉珠串,乌发披肩。肌肤赛雪,眼若寒烟,通身一股遗世独立的寒霜气息,叫靠近她的人都会跟着心情宁静。 李家的马车到时,会场里已经人满为患。 荷花宴如今是一年比一年办得隆重,如今才将将第三年,便已然堪称空前盛况。毕竟这荷花宴说是说为未出阁的姑娘举办,实则总是有闲来无事的贵人喜欢来凑热闹。于是来参赛的姑娘在一个花厅候着,来游玩观赏的则聚在庄子的花圃旁饮茶寒暄。 李玉梨就是这闲人之一,她素来最喜热闹,每一年都会来。今日一早李玉梨便带着王曦儿先走,林瑟瑟则坐丸子的马车。而丸子作为审评人,一进来别庄便被别庄的下人引入审评人歇息的露台。 林瑟瑟今日也被丸子好好给收拾了一番。 她五官底子不错,三个多月好吃好喝的将养,整个人比之才入京城已经白净了许多。虽还是看着黑黄的影子在,但在华服美玉的妆点下也有了点贵女的样子。尤其此时端坐在丸子的身边,一举一动与丸子三分相像,倒是将坐在丸子身边的陈菲菲给比下去。 外头的人再多,露台之上却是安安静静的。琴棋书画诗酒花七个主题的点评人早就到了,此时正以茶代酒小声地寒暄。不过丸子扫了一圈露台上的椅子,知今年的审评与去年不同。今年在七位点评人的基础上还添了五位审评人。 除了丸子和陈菲菲这两个往届魁首,另外三位还没到场,不知是谁。丸子作为名不副实的第一任魁首,颇被这些名声响亮的大能看不上眼。 林瑟瑟乖巧地贴在丸子的右手边捧着茶杯往下面看,丸子的左手边是去年的魁首陈菲菲。 陈菲菲与丸子纯粹是被李贵妃造势捧出来不同,陈菲菲是有真才实学,被七位共同选出来的第二届魁首。毕竟她身为一个平民姑娘,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秀才父亲,无权无势。七位点评人当初是欣赏她的才华,此时会与陈菲菲说上两句话,丸子和林瑟瑟坐在角落里是真实的无人问津。 无人寒暄,丸子乐得耳根子清净。 只是丸子刻意无视旁人,林瑟瑟的眼睛却止不住地往陈菲菲身上瞥。 说来陈菲菲也算京城平民姑娘之中的传奇人物,她年岁比丸子大些,如今已经十八岁。十八还未出嫁,在宇朝算是个古怪的老姑娘。在她成为荷花宴的魁首之前名声颇有些不好,不过自从去岁夺了荷花宴魁首后,她倒是凭借这个名声被京兆伊夫人相中,已经与京兆伊府邸的幺子定了亲。 从一个平民老姑娘,一举越过身份的悬殊和年纪的阻碍,正正经经地定给了世家贵子得了一门好亲。这对平民少女来说,不亚于鲤鱼跃龙门。如今反倒成了京中平民少女的楷模。当初这亲事定下,可是在京城引起不小的轰动。京城贵女们纷纷对陈菲菲的这番际遇表示不屑,心中却是震撼于荷花宴提升女子身价的威力。陈菲菲的婚事成了荷花宴的金字招牌,今年来荷花宴上凑热闹的人比去年多出了几倍不止。 想来她们哪怕嘴上嚷嚷着着不屑追名逐利,心里还是指望借荷花宴一举扬名的。 丸子放下杯盏,见林瑟瑟眼珠子转悠:“瑟瑟想出去瞧瞧?” 林瑟瑟闻言立即仰起小脸儿。今日她的妆容是丸子亲手替她上的。丸子上妆有自己的一套特别手法,林瑟瑟的一双妩媚的眼睛被重点凸显出来,显得整个人格外魅惑。 她眨了两下眼睛,似是犹豫:“那姐姐你要出去走走吗?” 丸子瞥了一眼露台下面摧残的芍药花圃,景致是一片大好:“也可。”坐了这么久,她也坐乏了。露台的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实在不想喝了。 “姐姐下去走动,我便也下去走动。”丸子这边起身,林瑟瑟立即也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丸子有些无奈,林瑟瑟有些太黏她。但扭头看一眼小姑娘,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安静看她的模样,丸子想想也就随她去。左右她也不吵闹,跟不跟也不会碍着什么。 露台就在荷花池旁,荷花池旁还种着大片的竹林。这个季节竹子正是苍翠的时候,绿意掩映之下,倒是消了不少暑气。丸子带着林瑟瑟从露台走下来,才走两步就撞上一群公子哥儿。 这里是谢家的别庄,又是一年一度的荷花宴,往来的都是权贵。 只见领头的是一个冷面俊俏的公子。约莫二十五上下,身穿玄底绣金纹蟒袍。身高腿长,气势冷峻,端得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公子哥儿都以他为首。此时不知在说什么,似乎不知前面有人,这才与丸子林瑟瑟在凉亭回廊撞上。 丸子还未开口,那边为首之人扭头瞧见回廊这边的人率先开口唤了丸子的名字:“琳琅怎会在此?” 嗓音也透着一股冷硬,寒冰一样令人精神一震。 他这一开口,那一群人的目光都聚过来。丸子的相貌虽不是贵女中之最,但气度确实独一无二的。遥遥地立在水边,仿佛随时能烟化消散不见。 丸子立在回廊这头没有穿过去的意思,只遥遥地向他行了一礼:“楚王殿下。” 来人正是萧程宏,是当朝大皇子,也是楚王殿下。今日赶来谢氏别庄,其实是来作为这荷花宴的五位审评人之一。因着有事来晚了,这时候才到。他侧身与身边公子交代了两句,迈着长腿垮了过来。冷峻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丸子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萧程宏没注意到,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丸子:“琳琅,你这是要去哪儿?” “露台上闷了,下来走走。”丸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殿下这是要上去?” 萧程宏是受皇后所托才特地赶过来的。刚想问丸子在此作甚,转念忆起丸子似乎是前年荷花宴的魁首,自然也是审评人之一。萧程宏于是点了头,目光自然地瞥向丸子身边的林瑟瑟,问道:“本王是这次荷花宴的最终审评人,过来瞧瞧。这位也是审评人?” “这位不是,”丸子对这些皇子自来熟的态度习以为常,“这是我的义妹瑟瑟,瑟瑟,见过楚王殿下。” 林瑟瑟从萧程宏靠近就心中涌动一股莫名的情绪。这种直接面见皇子的殊荣,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激动。早前救治萧程颐之时,她不知萧程颐的身份。常年待在乡下,其实心中对天潢贵胄是没有太多的理解。日日端送吃食药物,伺候萧程颐,不过是因为萧程颐出类拔萃的相貌气度,不曾真正明白一个皇子对于普通人的天壤之别。如今在李府见多了规矩,懂得了尊贵,她才明白眼前之景的意义。 她有些受宠若惊,一本正经地要往地上跪去:“民女瑟瑟,见过楚王殿下。” 萧程宏没出声说免礼,丸子到不好越俎代庖。所以林瑟瑟结结实实一个大礼跪实了,萧程宏才淡淡问丸子道:“这便是救了三弟被你带入京城的那个姑娘?” “是。”丸子半低下眼帘点点头。 萧程宏来了兴致,淡淡让林瑟瑟起身,又叫她抬起头来瞧瞧。 林瑟瑟被李家的教养嬷嬷调.教了三个月,规矩礼仪虽做不到丸子的一举一动优雅,但也算学的不错。此时站起来,目光凝视在萧程宏的衣襟上,微微仰起头叫萧程宏打量。 说来,这一打量,萧程宏在瞥清林瑟瑟相貌时就是一愣。 须臾,他浅浅地笑起来:“不知是否是本王看错,林姑娘长得跟李家人颇有几分相像。李家人大多都生得一双桃花眼,林姑娘这么晃眼一瞧,竟然与宫中那位七层相似。”说着,他看向了丸子,冷峻的脸上笑容略亲近,“许这是林姑娘与李家有缘了。” 他这话一出,丸子的脸色丝毫不变,一旁林瑟瑟忽地浑身一僵,垂下头去。 林瑟瑟的心咯噔一下,这一瞬间失了序。她瞥了一眼萧程宏,心想‘宫中那位’是谁?为何跟她有七层相像?但这些问题无论丸子还是眼前的王爷,都不是她可以询问的人。 丸子笑了笑:“确实有缘,不然琳琅也不会收她做义妹。” 萧程宏还想说什么,丸子却无心再与他攀谈:“若无其他事,琳琅这就要告退了。荷花宴再过不久就要开始,琳琅趁着开始前带义妹去前头转一转。” 说罢,屈膝一礼,擦着萧程宏的肩膀缓步离开。 林瑟瑟脑海中那句‘她与宫中那位七层相似’来回反复的盘旋,莫名搅得她心神不宁。事实上,林瑟瑟不想否认自己与母亲林十娘的母女关系。但她偶尔在穷困时想着,自己要是富人家的孩子就好了。因着自小到大的那块玉牌,她其实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身份。此时突然被人点了下,心里又盼头的人难免不多想。等回过神来,丸子已经走出十丈以外。 林瑟瑟一慌,连忙向萧程宏屈膝一礼追了上去。 萧程宏看着两人背影走远,眼睛眯起来。 林瑟瑟与李玉婉李贵妃长得相似,是丸子第一眼就发现的事实。不必他人特意提醒,丸子早就在觉得古怪之时命人去查了林瑟瑟的身世。曾经在金陵发生的事情,过去了十五年,很多蛛丝马迹早已没了。不过丸子还是知道一些事,比如,自己和林瑟瑟的身上有一对游鱼的白玉牌。 丸子不记得玉牌的来源,只记得她有记忆起,这玉牌就戴在她身上。因为从小带到大,丸子从未细究过玉牌是为何会有。一直以来当做精神慰藉的物件儿从不离身。如今想来,怕是有别的用意。 事实上,她也仔细看过玉牌。很简单很普通的羊脂白玉的玉牌,除了正面一尾游鱼和背面的生辰八字以及她的名讳,别无其他。丸子也曾命人偷偷看过林瑟瑟脖子上的玉牌,与她一样,都是一尾游鱼,背面刻了生辰八字和林瑟瑟的名讳。 查不出别的古怪,也问不出玉牌是出自谁手,不过丸子却笃信林瑟瑟与李家之间是有某种联系的。不,应该说,林瑟瑟与她之间有特别的联系。毕竟她合过,她的玉牌与林瑟瑟的玉牌能合在一起。 丸子自然注意到她的走神,走在前方忽然开了口:“瑟瑟是不是很好奇?” 林瑟瑟正在想事情,突然被问没反应过来:“啊?” “你与李家的关系,或者说,你想知道你是不是李家姑娘吗?”丸子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林瑟瑟没想到自己心思完全被看穿,惊慌之下,脸红了。 “事实上,我也在好奇。”丸子不疾不徐道,“你跟宫中的姨母长得太像了。” 林瑟瑟眼睛瞪大,心口怦怦跳:“姨,姨母?” 丸子点了点头,刚想继续说,突然一阵香风刮到鼻尖。 草丛悉索,只见竹林深处一个朱红色长袍的男子走出来。那张倾城绝艳的脸挂着灿烂的笑,清冽干净的嗓音强势插.入两人的话题:“像?你说她像谁?” 萧程颐头戴玉冠,甩着腰间环珮走过来:“琳琅,多日不见,你怎么不去秦王府寻我说话?” 丸子:“……”粘人精出现了。 林瑟瑟见到萧程颐,连忙一个大礼跪下去:“瑟瑟见过秦王殿下。” 萧程颐眼中只有丸子,走过来的同时看都不曾看过林瑟瑟。此时听林瑟瑟开口,他微微蹙着眉头好似不认识她似的确认了好几眼。须臾,他收回视线大步靠近丸子身边,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丸子的脸:“琳琅,你怎么这表情?难道见到我不高兴?” “……”确实没怎么高兴,丸子抚了抚额,无视他的问题直接道:“三表兄,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来这躲清净的。” 萧程颐很不喜欢荷花宴这样的场合。自幼因着相貌太过出众,以至于他走到哪儿都会被人盯着。这些年相貌越来越盛,缠上他的人太多,若非知晓丸子在此,他必定不会出现。 事实上,丸子方才与林瑟瑟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若是别人,他必定不会这般失礼。只是听出是丸子的嗓音,他故意出来讨嫌惹丸子变脸:“这小丫头长得像李贵妃?” 萧程颐又低下头去打量林瑟瑟,脑海里回忆李贵妃的相貌。然而回忆了许久,他记不得李玉婉的五官。事实上,萧程颐记不得很多人的相貌。他这人有个毛病,对不重要的人脸孔记忆模糊。当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通常会认得。一旦这个人脱离他眼睛,他便想不起那人的五官。 虽说忆起眼前之人是林瑟瑟,但他实在无法将林瑟瑟与李贵妃的脸比对上:“像吗?我怎么不觉得。” 丸子被他说得一愣,忍不住看向林瑟瑟。 林瑟瑟也听他说得心中一咯噔。心中不明,便仰着脸让丸子打量。 丸子再三确认以后,肯定了萧程颐在说鬼话。这么像还说不像,萧程颐不是眼瞎就是故意在瞎扯!丸子不想继续这么无聊的玩笑,想到这厮与林瑟瑟朝夕相处三个多月,日日对着瑟瑟那张脸,居然一点也不怀疑林瑟瑟的身份……想想觉得不对劲,丸子眼皮一掀,突然斜眼看想萧程颐。 萧程颐:“……你这样看我作甚?” “你该不会是脸盲?”丸子脑海中蹦出这个词。 显然萧程颐不懂:“何为脸盲?” “顾名思义,认人脸的时候仿佛一个盲人。” 萧程颐:“……”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萧程颐大多时候确实不记得很多人的五官。但他认为这是因为这些人并不重要,他只需要记住一个大致的轮廓就行。真正重要的人,他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若是怀疑林姑娘是李家的孩子,我可以帮着查一查她的身份。” 他说这话眼睛是盯着丸子的:“左右本王欠她一个人情,替她查清身份也是应当。若是琳琅非得谢我,我也欣然接受。” 丸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3 02:19:35~2020-06-14 02: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婳婳 10瓶;柳红娇、玄幻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9) 第七只恶毒女配 出来走动走动, 没想到会带回一个粘人精。 京中盛传秦王殿下素来惜字如金, 最是不喜与人亲近。丸子只觉得传言中的三皇子与眼前之人根本是两个人,这哪里是沉默寡言?萧程颐自来熟得丸子自己都怀疑, 是否在不知情下跟这厮相交多年。聒噪又粘人, 若非长得赏心悦目, 丸子得烦死他。 萧程颐也是审评人之一。今年的荷花宴谢皇后是下了功夫, 竟然托了两位王爷来。或者,托了三位王爷。丸子与萧程颐回到露台之时, 楚王萧程宏身边又多了一位身穿蟒袍的年轻人。国字脸,相貌刀削斧凿略微坚毅, 很有野性的俊美。 当朝二皇子,鲁王萧程铭也在。他此时坐在萧程宏的右手边,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具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见萧程颐与丸子并肩走进来, 又同时一愣。因李贵妃十分偏宠丸子这位外甥女的缘故, 李琳琅对于众皇子来说就是一个香饽饽。不管有没有立正妃的皇子殿下, 都想博得丸子的欢心。 往日众人围着丸子打转时, 萧程颐是从不掺和的。萧程颐这人自幼与旁人不同,性子颇为孤高, 仿佛任何人都入不得他的眼。年至十九, 无妻无妾,府中连个暖床的通房宫人都没有。若非当初有不长眼的给秦王府送过美男子全被萧程颐给丢出来,朝野上下都要以为他分桃断袖,喜好男色。 ……萧程颐怎么跟李琳琅牵扯上关系?楚王和鲁王对视一眼, 眼中都是相似的探究。 王爷们到场,方才还议论纷纷的露台此时鸦雀无声,只敢眼神交汇。 林瑟瑟这回没跟回来。前头荷花宴开始了,她作为参赛者自然得去前院。露台的位置是随意摆放的,出去一趟后,回来就又变了位置。丸子此时端坐在萧程颐的左手边,听他压低了嗓音说些逗趣儿的话。 那侧目轻笑的模样,惹得另两位王爷强烈的瞩目。 事实上,萧程宏和萧程铭都早已娶正妃,且正妃的母族都显赫。可即便如此,两位王爷对有李贵妃偏爱的丸子依旧没有死心。宇朝的皇子是可册立一正妃一侧妃的,两妃正经上皇家玉蝶。秦王萧程宏十六岁成婚,正妃膝下嫡子有两个,一个八岁一个三岁。只是侧妃之位还悬空着。鲁王萧程铭比萧程宏的情况好些,他的正妃膝下无子,只有三个郡主,侧妃之位也是多年悬空。 往日两位王爷对丸子是暗中争夺不休,心中自然是存了几分在意。 不过在他们看来,李琳琅看似天之骄女,其实底子单薄不经推敲。曾经裴家是第一世家没错,但这些年早已没落。外祖家李家远在金陵,李夫人本人又声名狼藉,李琳琅的声势全靠李贵妃一人撑出来,其实华而不实。这样的家世真论起来,给他们当侧妃是再好不过的事。 所以即便私下里对丸子诸多勾引,其实不曾真正将人放在心上。此时看萧程颐逗得丸子频频露出笑颜,心里不由有些不大舒坦。毕竟他们的侧妃之位再好,可比不上人家的正妃之位。 于是停止争论,强行插.入话题问道:“在说什么呢琳琅三弟?” 丸子抬起头,那双如烟似雾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去。 笑着的萧程铭一愣,还是第一次直面丸子的这双眼睛,笑容突兀地凝滞在嘴角。说句实话,往日虽在不同场合碰见过几次李琳琅,但他从未仔细注意过李家琳琅的相貌。 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宁静得像深山的潭水,清澈无杂质却又幽深如斯。丸子的眸色十分浅淡,唇色也淡。点缀在雪白的肌肤上,乌发如缎,用碧青色的珠子窜出来的头饰坠在额间,随着她呼吸轻微的晃动。干净如气息与她宁静的气质浑然一体,叫这个姑娘整个人仿佛一尊不染喧嚣的玉女像。 萧程铭往日觉不出她的美,此时却觉得她出尘无双。 他神色的异样,在座男子如何会没有察觉?都抱一样的心思,萧程铭眼神什么意思另两个一眼就看出来。萧程宏脸色冰冷,薄唇微微勾起了:“三弟与琳琅似乎很说得上话?” 这话就问得不合时宜。陈菲菲等人立即看过来。 从萧程宏进来起,这露台上鼻孔看人的大能们态度便自然地谦卑起来。毕竟他们再是恃才傲物,在真正的皇家子嗣面前,一样丁点儿不敢放肆。尤其这里面唯二的女子陈菲菲,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虽然一脚踏入了士族,但也够不上能跟龙子凤孙同台说话的资格。今日得有机会共处一室,已是天大的福分。此时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三位皇子,尤其是萧程颐,快被萧程颐迷花了眼。 萧程宏的嗓音响起,露台上又是一静。 七位点评人顺着萧程宏的目光看过去,萧程颐的脸便拉了下来:“本王与琳琅乃年纪相近的表兄妹,此番得琳琅施救才安然无恙从金陵回来,自然关系就亲近些。” 萧程宏当然知两人为何亲近起来,为吸引丸子的注意才故意开口。 丸子目光轻飘飘落到萧程宏萧程铭的身上,淡淡地道了声‘是琳琅失态,叫楚王殿下、鲁王殿下见笑’。说罢便低下头去,抿着嘴仿佛失了谈兴。 她的神色一淡下来,萧程颐的心里就不太舒坦了。 他好难得将丸子逗笑,这般突兀地被两个不速之客打断,实在叫人心烦。萧程颐眉头微微蹙起来,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看向萧程宏,脸色便略显冷淡。不过萧程颐在京中素来都是一张冷脸。此时冷脸,萧氏兄弟几个早就习惯。 丸子低头抚了抚衣袖,端起一杯茶水浅浅呷了一口。 不得不说,鲜花都是需要绿叶衬托的。在萧程宏开口之前,丸子嫌弃萧程颐聒噪粘人。但在萧程宏开了口之后,丸子忽然发觉秦王殿下其实挺讨人喜爱。当然,皇家子弟在相貌上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萧程宏和萧程铭两人的相貌,够不上丸子看脸原谅的标准。 萧程铭笑道,“这是自然,救命之恩定然相报。这不前头荷花宴还有一会儿,为兄见你二人似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儿,连琳琅都笑了便问上两句。三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若说出来也叫我们听听?” “没什么,不过一些玩笑话。” 一句话,冷淡地堵死,萧程颐丢下这一句也不说话了。 萧程铭喉咙冷不丁一哽,眼睛眯起来。 露台上的气氛渐渐僵硬,三个王爷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起,本还大着胆子窃窃私语的七名点评人立即觉察到不对,是一点声响不敢发出来。 萧程宏瞥了一眼丸子,丸子的目光只停留在手中的杯盏上,没分给任何人。 事实上,他其实从撞见丸子起便试图与丸子搭话。即便他有些话说得很隐晦,但他堂堂一国皇子能屈尊降贵与丸子说话,本就是一种恩赐。心思玲珑的女子早就能从中觉出他的意思。然而丸子不知是故意还是真鲁钝,对他的回应一直十分淡淡。楚王殿下在遇到丸子之前,从未在女子身上吃过瘪。丸子陡然让他一脚提到铁板,可不叫这位心高气傲的王爷记上了心头。 萧程铭的神情也有点古怪,似是突然惊觉丸子美貌,眼珠子便黏她身上有些摘不下来。 安静这一会儿,木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一个小童蹑手蹑脚的上了露台,告知七位点评人时辰已到,可以入场。七个老头儿才好似得到特赦,忙不迭地爬起来随小童走。 他们先走,五哥审评人晚些再过去。 丸子被露台上的沉默弄得有些心烦,缓缓起身福了一礼便转身下楼去。她人一走,露台上就只剩三位王爷和陈菲菲。陈菲菲有心想得三位皇子青眼,却又摄于三人的气势不敢开口。一时间憋出了一头的冷汗。萧程颐在她痴迷的眼神中也起了身,一声不吭地下楼。 走了一个,剩下萧程宏萧程铭相看两相厌。各自饮一盏茶下肚,然后也起身离开。陈菲菲眼睁睁看着露台下远去的身影,恼恨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么好的机会一个都没抓住,真是没用! 且不管陈菲菲如何后悔,人走楼空之后,她也下来问了一个谢府的下人,往前院赶去。丸子走的慢,出来也不过是不喜欢人多纠纷。这边才走到竹林,就听到竹林前似乎响起了什么动静。正当她打发身边下人出去瞧瞧,萧程颐也追上来。 丸子身边下人才走,前院李府的丫鬟一脸煞白地冲过来:“主子,林姑娘出事儿了!” 丸子心中一凛,正色起来:“怎么回事?” 那丫鬟手软脚软,吓得不轻却还口齿清晰地将前院的事情交代清楚。 林瑟瑟去前院参赛不过是丸子给她机会见识一下,开个眼界。不知怎么地她躲在前院锦鲤池边喂鱼时,因一条裙子相同就招了尚书府的三姑娘万雨芊的眼。尚书府的姑娘要求林瑟瑟立即换下身上这条裙子,林瑟瑟拒绝了。俩姑娘因此闹起来,推搡之间竟然一起栽进了锦鲤池。 若只是这个到还好处理,麻烦的是,两个姑娘在锦鲤池中扑腾引来了众人。那尚书府的三姑娘被自家兄弟救起,衣裳完好。林瑟瑟被万雨芊扯坏了衣裳,众目睽睽之下几乎半裸被六皇子给抱上来。 丸子的脸立即敷了一层冰霜:“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 那丫头被丸子高声一呵吓住,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她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地上,额头的冷汗如雨落下。她们不过是稍微放松一点,毕竟林姑娘素来那般安稳老实,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谁知今日这般凑巧,不过一转眼儿,林姑娘就被人给推下了水。 等她们反应过来,林姑娘已经在水里扑腾了 。她们几个又不会水,可不就站在岸边呼救干着急。 但这话她无论如何不敢说,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好好在林姑娘身子骨强健,没出大事儿。救人的也不是一般人,是中宫的六皇子殿下。林姑娘这一落水指不定……” “住口!”丸子脸色难看,“绿鄂,掌嘴!” 绿鄂站出来,一巴掌就甩在那丫鬟的脸上。丸子已经没闲工夫收拾一个丫鬟,牵起裙摆就要往前院去。萧程颐连忙拉住她:“还不起来,带路!” 清悦的嗓音一掷地,那丫鬟忙不迭爬起来,小碎步跑在前面带路。 丸子匆匆赶去外院之时,林瑟瑟已经梳洗一番蜷缩在客房的床榻之上发呆。她的身边,别说尚书府的人,就是谢家主人也只有谢家庶房的女眷在小声地安抚。但看眉眼中透着一股不耐,安抚的言语听起来也格外潦草搪塞。 快步进来的丸子听在耳中,眉头皱得打结:“听谢三少夫人的意思,出了这事儿还是我李家姑娘的错了?” 清淡的嗓音凭空穿进内室,床榻之上抱膝发呆的林瑟瑟眼睛蹭地一亮。 林瑟瑟坐起身,大大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丸子。丸子眼神安抚她,转而扭头看向谢家的女眷,那一身冰冷的气息刺向谢家女眷的喉咙。 那女眷被梗了一下,态度立即就软和下来。林瑟瑟是李家收养的一个无权无势的义女,她敢对林瑟瑟横,却不敢对李贵妃的心尖子横。于是赔了笑脸,连忙道歉:“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落水这事儿是因林姑娘冲撞了尚书府的姑娘,这姑娘家起争执,我谢家着实无辜。” “冲撞?”萧程颐随后进来,他的嗓音一出来,谢家的女眷就愣住了。萧程颐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本王的救命恩人被人欺负成这样,尚书府和谢家如今这般看不上本王了?” 谢家的三少夫人冷汗一下子就飙出来:“救,救命恩人?” 丸子可没闲心给她解释其中缘由。可萧程颐那眼神足够谢家人受惊。丸子神色恹恹地问道:“不知你们可查清楚事情缘由了?万三姑娘如今又是安顿在何处?若当真是瑟瑟的错,可否带琳琅过去致歉?” 谢家三少夫人小腿肚子有点软,不敢带萧程颐和丸子过去。 出了事以后,两个姑娘分开安置。比起林瑟瑟这边只有一个庶房不顶事儿的媳妇在,万三姑娘那边如今是热闹非常。听说万三受了很大惊吓,谢家的正经主子和大夫在那边安抚呢。 “六弟呢?”萧程颐又问,“救人的是他,此时他人在何处?” 谢家三少夫人感觉心都要吓停了。 谢家虽说是六皇子的外族家,但六皇子素来在谢家来去自如,谁又敢去打听他的行踪。就在谢家三少夫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得到口信儿的李玉梨也赶过来。 李玉梨气得要命,在得知林瑟瑟衣衫不整地被人从荷花池抱出来,差点没眼前一黑。 话都没听全,当下犹如被晴天霹雳一般脚步都踉跄。她脸色煞白,满心都是一切都完了!如何不完了?她女儿青天白日被个无名小卒占了清白,这还如何进得去皇家如何成就凤命?忍着母女血肉分离去筹谋十几年的事一朝因为一个乌龙而毁于一旦,叫她如何不肝胆俱裂! 谢家三夫人当真是吓懵了。顾不上其他,她立即打发人去寻别庄主事人过来主持。 这次荷花宴选在谢家别庄,其实主事人还是谢皇后。只是谢皇后不便出宫,所以指派了内务府的女官来操办。李玉梨这声势浩大的闹一场,就在隔壁安抚万家姑娘的谢家夫人和荷花宴的主事人连忙都赶过来。万家人本还拿腔拿调,存了要收拾一通林瑟瑟好叫她知道什么是尊卑的心思,这会儿也有些慌。 她们面面相觑,忆起李玉梨那作天作地的性子,顿时一个个打起寒颤。 万家公子怕一会儿闹起来收不了场,看着缩在床榻之上的万雨芊,提议让家中姑娘去道个歉,赶紧将此事打住?但万家女眷不乐意,那林瑟瑟不过一个义女,又并非李玉婉的亲女。就算李玉婉再不讲道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义女去得罪尚书府。 争来争去,等他们磨磨蹭蹭过来,李玉梨已经在发疯。 尤其她问清楚事情起因并非林瑟瑟,而是万家三姑娘故意仗势欺人。李玉梨直接冲过来,一巴掌将终于知道怕的万三姑娘打倒在地。 万家人拦都拦不住,回过神来,又气又惊:“李玉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李玉梨心里梗得吐血,她女儿的凤命!就这么毁了,“我打的就是她!万家的姑娘当真是好教养,为了一条裙子就将人推到水里。怎么?八百年没见过漂亮裙子?我怎么不知尚书府的教养已经没落成这样,一个世家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 “你!”万家人气急,“不过是一个孤女,李玉梨你用得着为了一个孤女闹腾?!” “孤女?瑟瑟已被我收作义女,如今是我李家的姑娘!” 李玉梨素来是个脾气大的,这些年因着有李贵妃撑腰。别说世家大族她不放眼里,就是有些皇子公主她都敢呵斥。此时猩红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将毁了她女儿飞上枝头这些贱婢全撕个粉碎! 万家人脾气也被激上来:“李玉梨!” “够了!都给本王住口!”萧程颐实在是被这群人吵到头疼。他一直站在角落,这群慌张的人过来都没注意到。此时听他忽然开了口,一屋子人都吓一跳。 歇斯底里的李玉梨顿时噎住,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亲王殿下。 秦王萧程颐并非她能呵斥的皇子公主,这位虽没有母妃护着可却颇受陛下重视的皇子殿下。李玉梨惊诧于他竟然在屋内,转头再看到林瑟瑟时,不禁悲从中来。 众多皇子王爷之中,她和贵妃姐姐最看重的就是萧程颐萧程宏两位。一个简在帝心,一个位高权重,是最有可能登上大宝的两位之一。若是今日不出这一桩事儿,瑟瑟最有可能会嫁的人应该是他。可当着秦王的面儿被别的男子抱了,瑟瑟还如何进秦王府的门…… 萧程颐不知她心中所想,黑着脸道:“来人,去将老六人找来。” “老……六皇子?” 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冲出去。屋里鸦雀无声。 丸子端坐在窗边,安抚地拍拍林瑟瑟的脑袋。林瑟瑟其实本来有些害怕的,但缩在丸子身后,她心情就平复下来。此时贴着丸子,睁着一双眼睛深深地将万家人和谢家人的脸一个一个记在心里。那张漂亮的小脸上看不出分毫,眼神却透着一股狠辣。 因着有萧程颐在,李玉梨也安静下来。终于抓到空隙的李府丫鬟,连忙凑到她的耳边,将事情的始末完完整整地说一遍。她一愣:“当真?” “当真。”丫鬟笃定地点了头,“千真万确的。” 事实上,李玉梨本还在林瑟瑟被断了凤命悲愤,这一听救人的是六皇子,她的心思又活了。 偏头看一眼萧程颐,她倒是想起来,七个皇子之中只有六皇子是中宫所出,才是正统。虽说楚王和秦王如今在朝野呼声不相上下,但楚王出身不显,秦王失了母族。这么一看,谢家声势如日中天,谢皇后也屹立不倒,其实六皇子更有利登上大宝? 等六皇子龙行虎步地从门外跨入,李玉梨想起六皇子好似才十五岁,这年岁也相当。 她眼睛在林瑟瑟与六皇子之间转悠,想着六皇子明年才十六,还有一年才分府出宫。或许六皇子不必分府出宫,有谢家和谢皇后在,明年有大造化也不一定。另外,也没听说皇后定下哪家姑娘做六皇子妃,六皇子身边清清静静的,瑟瑟若是此时跟他。虽说不大可能为正妃。但不论侧妃还是侍妾,都是六皇子身边第一人。这样的情分不比寻常,将来登基,说凤命也并非不可能…… 心里一盘算,李玉梨的这颗心忽然咽进肚子里。 李玉梨看着俊俏的少年六皇子,忽然惊觉这才是林瑟瑟命运的开始。所以当六皇子开口,她就只有一句话:瑟瑟名节已然毁在殿下之手,请他务必尽快娶瑟瑟过门。 六皇子的正妃必然出身名门,名声高洁。如何能娶一个乡野出身的村姑?李玉梨这话未免太过大胆。 然而李玉梨却不怕,她有胆子提就有胆子纠缠。那一闹,可不管不顾。兼之萧程颐故意推波助澜,今日有恰巧是荷花宴盛况。这点事儿藏不住,几乎片刻之间传遍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林瑟瑟就彻底绑死了六皇子。 六皇子吃了这哑巴亏,也将万家人和李玉梨给记恨上。 当日结束后,且不管谢皇后得知此事如何震怒,就说谢家人在客房床榻之上捡到一块游鱼白玉牌。谢家主母看着下人呈递上来的游鱼玉牌,脸色颇为古怪。 不为其他,只因她认得此物——这是一张‘借命’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4 02:07:36~2020-06-15 01:4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怡萱 40瓶;不愧是我ya 4瓶;柳红娇、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0) 第七只恶毒女配 借命, 顾名思义, 以性命及生辰八字借走命与运。 宇朝武德皇帝年间道教兴盛,不少能人术士被朝廷贵族尊为座上宾。这压胜命理一说, 几十年前盛行于贵族女眷之中。这‘借命牌’, 谢家主母云氏身上便有一个生母为她求来的‘借命牌’, 自然是认识。云氏不知当初的自己是借了谁的命, 但如今她婚姻美满子嗣争气,对借命一说深信不疑。 捏着玉牌仔细打量, 云氏发觉这命牌跟她的还有些许的不同。她的命牌只刻了生辰八字,这块上等羊脂白玉的玉牌却用了特殊符文。她知这玉牌是李家那个义女身上掉下来的, 却不知她这是跟谁换了命? 云氏摩挲着玉牌的符文,本该立即将这东西物归原主的, 但她实在好奇这玉牌上刻的符文有何用意。游鱼栩栩如生,背面的生辰八字也不知是谁的。犹豫几息, 云氏想想暂不归还。因不清楚玉牌刻的生辰八字好坏, 不敢贴身放, 她命人找了个木盒将玉牌丢进去。 先不说林瑟瑟发觉自己玉牌丢了如何惊慌, 却说即便出了事荷花宴还在继续。丸子作为审评人不能走,只能命人先将林瑟瑟送回李家。 李玉梨犹豫了再三, 打发了心腹桂嬷嬷跟着, 自己则没随马车一道回去。 接下来的荷花宴,丸子心情不渝,脸色便有些冷淡。 前院设了高台,高台之下隔出了七个区域。每个区域上首坐了各自主题的点评人。丸子和三位王爷的席位设置在最高的高台之上, 放眼能纵观整个前院。丸子随人回前院,在审评人席位的右侧入座,与陈菲菲两人分列三位王爷的左右。正中间儿是楚王,萧程颐挨着丸子在左,正逗她说话。 秦王殿下素来是个冰雪似的人,此时屈尊降贵逗李家的琳琅,惹得春心荡漾的姑娘们频频看过去。 说来萧程颐贵为当朝三皇子,外祖曾经是西北军将领武威将军,本该是最有可能荣登储君之位的人。不过如今虽失了母族却简在帝心,虽未及弱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无妻无妾,也不好男色,身边清净得不得了。哪怕京中传闻他有隐疾,但也挡不住京中姑娘对他趋之若鹜。 今日来参赛的贵女之中就有好几个对萧程颐芳心暗许的,其中还有极可会成三王妃的人。此时亲眼见萧程颐对丸子这般殷勤备至,少不得心中酸涩,存了嫉恨。 第一轮的初赛,是叫五十个参赛者递上各自报名主题的作品。 荷花宴的规矩今年新定的,与往年略有不同。那便是各主题的胜者,可以自己意愿当众挑战往届的魁首。为加重荷花宴的声望和保证挑战的公正性,谢皇后特地邀三位王爷坐镇。此时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了上首正襟危坐的丸子,显然李琳琅名不副实的魁首之名已让许多人看不顺眼了。 丸子对下首挑战者跃跃欲试的目光置若罔闻,倒是萧程颐对这些目光蹙了蹙眉头。 自从陈菲菲打响了荷花宴的名头,今年的参赛者的实力比往届强了不少。谢家才学拿得出手的姑娘都下场了,就连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宰相府薛家的姑娘也在。 薛秀七门全参赛,显然是冲着魁首来的。此时她目光定在丸子身上,对丸子与萧程颐之间的距离颇为不满。事实上,在宰相府,尚书府,武威将军府三个高门贵女之中,她是秦王妃呼声最高的一位。虽说萧程颐从未当众表态,但在萧程颐出事之前,因兄长薛逸与秦王是好友之故,薛秀自认为自己与萧程颐之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的。 结果萧程颐这一趟金陵之行回来,他们的这种默契突然之间荡然无存。薛秀先前不知缘由,如今看萧程颐贴着丸子说话的模样终于明了,全都是李琳琅从中作梗。 不过薛秀自恃身份,自认与李琳琅这种立身不正徒有虚名之辈是不同的。就算她要争,也不会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争宠。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撕破李琳琅的画皮。用自己的真才实学让秦王殿下和全京城的人看清楚,谁才有资格成为秦王妃。 丸子被她的目光所刺,微微抬起头,不期然与她对视。 薛秀生得一张温婉动人的美人脸,细长的眼睛配着清秀的五官,颇有些仕女图的优雅。此时勾了勾嘴角,大大方方地颔首与丸子行了个平辈礼。 丸子回了她一礼,目光越过她落到下手谢家主母的身上。说来奇怪,这谢云氏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腰间,丸子一愣,注意到她其实看的是她腰间的玉牌,眼神不由幽沉。手指拨了拨玉牌上坠着的流苏,见那云氏眼睛还盯着不放,丸子嘴角不由地翘起来。难道云氏知晓这玉牌的来路? 萧程颐注意到她笑了,人立即就粘过来:“这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了?这么高兴?” “没。”丸子撩起腰间玉牌,放在手心里摆弄。 萧程颐目光落到她手心的玉牌上,眼眸微微一闪。 “三表兄信命理一说么?” “嗯?”萧程颐目光也凝在上面,显然他是知道命牌的,丸子腰间的这是一张借命牌。自幼长在宫中之人且博得一身荣宠的人自然懂得多,不管是命理还是厌胜之术,萧程颐都十分了解。他伸手颇为不客气地拈起玉牌翻过来,眼睛精准地看到了玉牌上刻的生辰八字。 事实上,文韬武略的秦王殿下自幼过目不忘,只一眼,他便记在心中。 丸子见他久久不答,又问了一句:“三表兄?” “信,也不信。”萧程颐目光凝在丸子的脸上,“命与运这种东西,并非生下来就定了的。若人足够强,人定胜天也未必不可。” “那就是信了。”丸子点点头。 萧程颐没说话,嘴角的笑容淡了些:“琳琅,这玉牌雕工不错。” 丸子没说话,从他手心抽出玉牌随意坠下去:“家中长辈给的,自然雕工不错。” 萧程宏萧程铭见两人这一会儿又凑到一起,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尤其萧程宏,本就冷峻的面容绷得铁青,看丸子的眼神,似是抓到后院妇人红杏出墙。不过整个高台之上会被他冷脸吓到的就只有陈菲菲一人罢了,无论萧程颐还是丸子,对他的冷脸根本充耳不闻。 第一日呈上作品,要求现场制作,收上来次日才会公布各主题第一轮的名次。丸子笔直地坐在上首看着所有人的作品盖上名字被收上来,第一场结束,她匆匆赶回了李府。 回到李家,刚进锦绣园,就被林瑟瑟的下人给请过去。 丢了玉牌就等于丢了信物,她身份还没有查清楚。林瑟瑟心里慌,下意识地就想找丸子求助。丸子蹙着眉头听完下人的话,只淡淡道了一句:“什么事待会儿再说,让她去我屋里用晚膳。” 那下人已经在门口张望一天了,来回跑。此时闻言便立即应诺,匆匆回屋去向林瑟瑟回话。 丸子先回了屋中梳洗,等梳洗换了身衣裳出来,林瑟瑟已经在桌旁候着。 她如今也不隐瞒玉牌之事了,那玉牌是她的命。林瑟瑟忆起自己下午求爷爷告奶奶的,谢家人敷衍她的模样,心中恨得冒毒汁。她红着眼睛,口齿清晰地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姐姐,那玉牌肯定是落在谢家别院里了。可是我派人去要时,谢家的下人说没捡到。我不知道他们是没有尽心去找还是根本没找,那玉牌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很有可能是我的亲人给我留下的信物。” “确定丢在谢家别院?”丸子神色不变,似乎对她所说的话并不讶异。不过林瑟瑟知她性情,并未觉得异常。听着丸子镇定人心的声音,林瑟瑟慌张的情绪渐渐被安抚。 “嗯。”她委屈巴巴的点头,“与姐姐腰间的这枚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鱼的位置。” “无碍,我会让人去要的。”丸子给她夹了一块鹿肉。与丸子相反的是,或许是自小没怎么吃过肉的原因,林瑟瑟偏爱大荤。任何时候,无肉不欢。 林瑟瑟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扒饭,目前只能这样。 与此同时,萧程颐回到秦王府,想来想去,还是命人备车,他要去太史令府一趟。 三十年前,大宇朝厌胜之术颇为盛行。后宫曾闹出过后宫妃子以厌胜之术诅咒皇帝暴毙的大案,之后道教佛教被武德帝强势打压。大量地拆除寺庙,大肆屠杀出家人,这些年厌胜之术才渐渐没落下去。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在沾手,却不代表大宇朝没人信奉。 萧程颐信又不信,是知道人确实存在命理一说。但这天底下在这一门上有本事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骗人的把戏,挣命,改命,换命的大师几乎灭绝。 钦天监的太史令在命理一说上只懂皮毛,但他家中这类书籍多。 萧程颐造访之时天色已黑,太史令批散着头发出来相迎。萧程颐一看他这副模样,意识到自己这般过来有些儿戏了。不过忆起丸子玉牌上的符文,他还是随太史令进了书房。 “这……”太史令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生辰八字。以为看错,多看了几眼后,脸色微变。 “怎么?” 太史令:“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且说说看,这生辰八字怎么了?”别看萧程颐在丸子跟前话唠讨嫌,旁人跟前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的。他微微蹙着眉头,眼神在烛光之下清清淡淡。 “短寿之命。”太史令犹豫几息,选择了直言不讳。 四个字,萧程颐脸色瞬间大变:“你再看一次。” 太史令低头又看了一眼,摸着胡子坚定道:“虽生于富贵,但命短福薄。若为女子,红颜薄命。” “那这符文呢?”萧程颐没想到丸子身上佩戴的玉牌居然是短寿之命,“这符文又是何意?” 太史令是个饱学的文官并非和尚道士,他虽粗通命理,却不懂符文纂咒的。摇了摇头:“老朽没见过这种符文,不过既是刻在这样的生辰八字上的,应当是改名的。” 萧程颐盯着符文,半信半疑。 他幼年时曾在宫中见过一本符咒的书,那时年幼,只仓促地翻看过。此时虽觉得这玉牌四周的符文眼熟,却丝毫不知在哪一本书中瞧过:“不知太史府中或钦天监可有类似书籍?” “三十年前高祖为灭厌胜之术,这一类的书籍早已全部烧毁。”太史令府中留了些命理的书籍,却不敢留任何符文的东西。他又转过书桌,抱着拓印的纸张看:“不过这鱼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寓意。这应当是几十年前的借命牌。刻在借命牌上的符文,不外乎借命。” 萧程颐呼吸一窒。 太史令不知他为何脸色这般难看,只安静地坐在一旁等。书房中安静无声,烛光摇曳之下,萧程颐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膝盖上,发出哒哒的响声。烛光掩映之下,他神情有几分冰冷。 须臾,萧程颐开口问:“若这样的命牌挂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是借了旁人的命,还是被人借命?” “既然是借命牌,自然不是自己的。” 萧程颐敲击膝盖的手一顿,缓缓地抬起了眼帘。 太史令被他冰凉的眼神吓了一跳,低头回想了下方才所说的话,并无哪句冒犯。意识到这玉牌怕是萧程颐亲近之人的,他于是斟酌地道:“殿下若是想查清楚这符文的用意,可派人去请相国寺的明心大师。明心大师对此技颇通,许是能解殿下之惑。” 萧程颐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本王来问过生辰八字之事,不便于对外人言。” 太史令立即表示不会多嘴,萧程颐才转身离去。 丸子尚不知萧程颐看了一眼她的玉牌就查到了这么多,正用着晚膳,玉锦园的下人就来请了。因着林瑟瑟落水被六皇子殿下抱起之事,李玉梨一回府便按耐不住了。 回程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这是桩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瑟瑟如今不揭穿她亲女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六皇子府的。六皇子殿下不同其他庶出皇子,中宫嫡子,出身上高出其他皇子一筹。兼之未分封出宫,帝后宠爱,极有可能是储君之选。 按理说,他那样的身份,瑟瑟仅凭一个李府义女的身份,侧妃之位都是高攀。但如今不同了,瑟瑟早已被绑死在六皇子身上。因着她放话造势,以谢皇后那爱装贤明宽仁的做派,少不得给瑟瑟一个侧妃。 丸子与林瑟瑟到了玉锦园时,李玉梨嘴角的笑意还没落下去:“都过来坐。” 林瑟瑟心口一动,看着丸子。 丸子面色不变,缓缓走过去坐下。 李玉梨这次毫不掩饰亲近林瑟瑟,她笑眯眯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这次王曦儿看见了像是没看见一般,低着头不出声。李玉梨腰肢纤软,行动间弱柳扶风。将人拉倒身边按着坐下去便笑眯眯地道:“瑟瑟且放心,你是我李家嫁出去的姑娘。不管他六皇子如何尊贵,义母都绝不会叫你吃亏的。” 林瑟瑟陡然坐在了丸子的上首有些慌,她忙扭头看向丸子。 丸子眼观鼻鼻观心,略微地点了下头便接过下人的茶水饮了一口。 林瑟瑟得了丸子的肯定,渐渐松弛下来。却还是不习惯李玉梨突如其来的热情。李玉梨好似突然对她感兴趣了,先前没问过她的,此时如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问起来。林瑟瑟觉得太刻意,但又无法拂李玉梨的意思,只能磕磕巴巴地应付着她的问题。 李玉梨笑得开怀,从林瑟瑟幼年到如今发生的事情都要问。问得极细,甚至还问起她母亲林十娘。她好似很心疼一般,摇着头感慨:“瑟瑟往日在家中过得困苦吧?瞧这孩子瘦的……” “也没有,”林瑟瑟虽然觉得自己娘阴晴不定,但自小到大从未挨过打,“我娘嘴上不说,心中是十分疼我。家中那般穷困,娘她也没叫我饿过肚子。” 李玉梨听了却很心疼:“苦了你了。” 王曦儿坐在一旁,蹙着眉头看着抱着林瑟瑟不撒手的李玉梨,表情古怪。 素来咋呼小气的王曦儿不吵闹了,倒是引得丸子多看她一眼。王曦儿打量了许久李玉梨和林瑟瑟,有那么一瞬,她脸色大变。 事实上,王曦儿是没见过贵妃姨母李玉婉的。与丸子经常出入宫廷不同,李玉婉十分不喜王曦儿。因为李贵妃看不上王家,连带着也看不上王曦儿。自王曦儿出生至今,她除了能从丸子手中分到一点宫中的赏赐,基本都会被李玉婉忽视。所以在仔细打量林瑟瑟之前,她不曾发现端倪。 此时她震惊地发现,林瑟瑟的一双眼睛与李玉婉有多相似。 注意到丸子的目光,她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丸子仿佛没发现任何不妥一般,耐心等李玉梨问够了双双坐下。李玉梨才喝了一口茶道:“明日我便与你姐姐一道入宫见贵妃娘娘。有贵妃娘娘在背后替你做主,也好早些定下婚事。” “明日怕是不行,”丸子抬起眼帘,脸上还是那样风轻云淡,“荷花宴五日,我是审评人。” 李玉梨的脸色不好看:“这是关乎瑟瑟的终身大事,拖久了夜长梦多。” “母亲不若先进宫与贵妃娘娘详谈,先听听看姨母如何说。”丸子琉璃似的眼眸漾着点点波纹,“短短五日的功夫,瑟瑟还是等得起的。” 李玉梨有些不高兴。抿着嘴角,热闹的气氛很快就冷淡下来。 她看着毫无波动的丸子,心里不由在想,这就是她无论如何都对琳琅这个女儿亲近不起来的原因。若非这女儿冷心冷肺捂不热,养了十五年,也不见她贴心一回。但是她顺着丸子久了,便是心中不舒坦却也习惯了顺着丸子的话做:“那,只能先这样。” 丸子点点头,偏头看了一眼没说话有些恍惚的林瑟瑟,忽然问:“瑟瑟想嫁给六皇子殿下么?” 清冽冰凉的声音唤醒了林瑟瑟,她一惊,抬起头:“啊?” 丸子挑了眉,淡淡地看着她。 林瑟瑟脑海中闪过萧程颐那张绝尘的脸,低下头去。李玉梨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也顺着丸子的目光看向林瑟瑟。安静了片刻,林瑟瑟的声音从脑袋下面冒出来,很小声:“今日仓促之下,瑟瑟并没有看清楚六皇子。也不知六皇子殿下为人,不知该如何说。” 如何说?嫁过去都是天上掉馅饼了!王曦儿喉咙一哽,只觉得这土包子简直不识好歹。 虽然疑似她的姐姐,但这林瑟瑟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样儿。乡野山村泥巴里面滚了十五年,大字不识几个,诗词歌赋不懂,还敢在这挑三拣四?? 丸子却懂她的彷徨,想想,宽慰了一句:“愿意下水捞人,至少心性善良。” 一句话点醒了林瑟瑟,这到确实是。六皇子堂堂皇子殿下,最是金尊玉贵之人。在她深陷池中没有人下水愿救她之时亲自跳下来,就如同姐姐所说,至少性子不恶。 “那,那……”林瑟瑟心跳快了一点,后知后觉地耳朵热了起来。 丸子无视李玉梨王曦儿母女探究的目光,很是直接道:“才学听说不错。年纪尚小,面上装着再老成持重,底子还是有些少年气盛的。” “大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王曦儿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丸子又啜了一口茶水,消瘦单薄的身影被烛光拉扯得更加纤细:“你说呢?” 王曦儿脸涨红了。气的。 她哼了一声趴下桌子,忽然哼哧哼哧地就跑出去。不就是姨母偏心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从小出入宫廷嘛有什么了不起! 王曦儿气呼呼地跑远,林瑟瑟却由此信了丸子的话,彻底放下心来。姐姐是最靠谱的人,说的话十成十是真的。虽说知晓六皇子不是坏人,目前来说嫁给他是个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林瑟瑟脑海中萧程颐的脸又晃悠了几下,最终还是无法笑出来。 她想到萧程颐记不住自己却总往丸子身边凑,牵起嘴角露出个不太灿烂的笑。 丸子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要多想,顺其自然。” 林瑟瑟的脸埋在阴影里,轻轻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昨天去补更了其他文,梳理了一下剧情,差的章节往后会补更的。爱你们!感谢在2020-06-15 01:41:32~2020-06-17 00:4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苯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z~、柳红娇、不愧是我y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1) 第七只恶毒女配 次日一早, 李玉梨便向宫里递了名牌。 李贵妃盛宠多年, 宫中对虢国夫人李玉梨甚是礼遇。李玉梨进了宫就被李贵妃宫中的宫人引进钟粹宫。李贵妃久居后宫,但荷花宴上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听说了。尤其谢皇后为此气得在大发雷霆, 可乐得李玉婉当日多用了一碗饭。 今日李玉梨一进宫, 她便猜到了来意。 “安心, 萧程峰既然当众抱了人家冰清玉洁的姑娘家, 怎么着都得负责。”李玉婉与谢皇后不对付多年,一切能叫谢皇后吃瘪的事她都乐意去做, “她谢氏不是标榜自己是普天之下最知礼贤德的人,成日里斥责本宫不成体统?本宫倒要看看, 在这件事上,她谢荷茹要怎么知礼贤德!” 她这句话一放出口, 李玉梨心里悬着的这颗大石头就落下来:“娘娘可是有什么安排?” 李玉婉斜她一眼:“你这性子太急躁,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还改不过来!” 她不愧宠冠后宫十多年屹立不倒的李贵妃, 一眼斜过去酥媚入骨。明明早已年过四十, 皮相看起来却比才三十出头的李玉梨年轻娇美许多。她懒懒地撩了衣摆坐起身, 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这桩亲事既然是谢荷茹送到我跟前来的,我自然有法子叫它成, 倒是你, 跟许家那个尾巴藏好点儿。还嫌名声不够臭么?成日里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叫琳琅往后怎么在京中立足?” 李玉梨一惊,表情有几分不自然:“姐姐如何知晓?” “如何知晓?你还好意思问?”李玉婉手指戳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 “本宫要是不盯着你。凭你做得那些破事儿,能叫人往死里碾碎了你。要不是本宫跟在后头替你擦屁股,哪有你虢国夫人今日的风光?尽早跟许家那个断了!王家那个再上不得台面,也是你正经的夫婿。便是为了你那小女儿,你也给他留点体面。省得往后你那小女儿亲事高不成低不就,又来烦本宫!” 李玉梨爱娇地嘟了嘟嘴,三十好几的人也不害臊,黏黏糊糊地往李玉婉身上贴。 李玉婉嫌得要命,但就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无儿无女的,自然是放在心坎儿上疼:“琳琅呢?从金陵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她来宫里陪陪本宫。” “她忙着呢,这不荷花宴她是审评人,抽不开身。姐姐,你怎么就知道疼琳琅,也不疼疼我们曦儿。”李玉梨也搞不懂,明明姐姐知晓李琳琅不是她李玉梨亲生的,可她就是喜欢李琳琅,“琳琅那丫头冷心冷肺的捂不热,哪里及我们曦儿亲热粘人?姐姐……” 她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李玉婉淡淡地瞥了一眼,识相地住嘴了。 “你回去给琳琅传个话,就说姨母想她了。待到她得了闲,来宫中小住。” 李玉婉撇开李玉梨抱着她胳膊的手。虽说疼爱妹妹,但丸子是她当女儿一样看大的外甥女,她最不耐烦听旁人说丸子什么,“琳琅自小到大是话少了些,但品性却是没的说的。就你这肤浅的眼皮子能看得清什么东西!李玉梨本宫警告你,别的事情胡闹本宫随你。琳琅既然入了咱们李家的家谱,那就是我李家的姑娘。十几年这么养大了比亲女儿也差不了多少,你可别乱犯浑!” 说着说着,李玉梨见姐姐不高兴识趣地不说丸子,扭头说起了林瑟瑟。 林瑟瑟是她亲女儿的事,她不太敢说。 不仅仅她私下偷偷给两个孩子换命一事怕被李玉婉发现,李玉婉当初抱着李琳琅时就说过。留下了身俱凤命的李琳琅,她亲生的女儿便当做夭折。舍弃了就舍弃了,往后生死有命与李家无关。千万不能搞挂羊头卖狗肉那等自作聪明的事儿,极易鸡飞蛋打。 李玉梨却觉得她太过于认死理,命这种东西是可以改的。哪有放着亲生的不去疼,抱着非亲非故的人一门心思去赌?要是抱养的养不熟怎么办?那她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 如今李玉梨就特别庆幸当初自己没听李玉婉的话,李琳琅这白眼狼的性子根本不能指望。 李玉梨说了许多林瑟瑟的事,明着暗着替她讨李玉婉的欢心。不过李玉婉虽乐得给谢皇后添堵,却不会对林瑟瑟有太大的兴趣:“行了行了,你也别成天就钻营这些事儿。那丫头不过是个义女,就算披了贵女的皮,芯子还是个平民。本宫再厉害,她那个身份也飞不上枝头,最多是个侍妾。有那个功夫,把自己的尾巴藏好了。只要你别在外头给本宫添堵,什么事儿都好。” “那怎么行!她对秦王殿下还有救命之恩呢!”李玉梨被浇了一盆冷水,心凉了凉,“救命之恩,这可是大恩。” “那也是对秦王的救命之恩,跟中宫可没什么关系。” 李玉梨心冷了:“娘娘亲自跟陛下提,也不能吗?” “不是不能,是林瑟瑟不够格儿。”李玉婉嗤笑了一声,娇媚的脸上仿佛鲜花绽开,“若是为了琳琅,本宫自然是要搏一搏的。但她是琳琅么?” 李玉梨一听这话就不服了。 她形象,瑟瑟虽然不是李琳琅,却是她亲生女儿!就凭这一点,她就能甩李琳琅老远。于是慌忙张嘴想要辩驳,但不期然对上李玉婉的眼睛,她喉咙顿时梗住。 她是知自己姐姐的性子,最是说一不二。李玉梨一想到自己自作主张的事情被李玉婉发现,可能会出现什么结果,嘴里的这话就磕磕巴巴说不出来了:“瑟瑟她很聪慧,她是……” 李玉婉果然不以为然:“再聪慧也不过一个乡野村姑,能值当什么?” “不是,瑟瑟她真的很聪慧,”李玉梨不甘心,“姐姐,只要你愿意给瑟瑟一个机会,她必然能……” 李玉婉原本对个出身乡野的姑娘没兴趣,但此时看李玉梨的这神情心里就咯噔一下。她这妹妹她最清楚,性子很是自私,能这样为个义女,怕是这林瑟瑟身上有猫腻。她想到亲妹妹这些年荒淫的做派,电光火石之间,李玉婉想到一个可能——这林瑟瑟怕是她勒不住裤腰带的产物吧? 她留心李玉梨的眼神,见她眼神闪躲,越看就越可疑:“你这神情,难道林瑟瑟身上有什么?” 李玉梨一向对自己的亲姐姐藏不住事儿。被她三两句一问,眼睛就不敢与李玉婉对视,“没有,怎么会。只是瑟瑟在府中住了三个多月,我看她的资质可比李琳琅好得多……” “胡说八道!”李玉婉脸上瞬间就没了笑意,“她一个泥土里打滚了十几年的平民丫头,斗大的字儿不识几个。规矩道理不懂,眼界就山疙瘩那么一小点儿,如何能跟琳琅比?你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大道理不懂光琢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她看着李玉梨,心里噌地冒出一团火,训斥道:“你怎么不想想,宫中女子千千万,貌美者甚多。能存下来的哪个不是眼界谋略卓然于众?你以为皇家的女眷是那么好当的?没点本事,连当奴婢都讨嫌。那什么叫瑟瑟的丫头,就算本宫为她博出高位,凭她能坐得稳?” 李玉梨被驳斥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的。她想说林瑟瑟资质好,天资聪颖,只要多□□几日就能赶得上李琳琅。但看自家亲姐姐铁青的脸色,又胆怯地闭了嘴。 李玉婉本还想留她用个午膳,此时是什么都吃不下。 三十好几的人了,她这个妹妹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异想天开。人人都以为她宠冠后宫十多年是凭得运气,谁人知晓她为了不被当今忌惮为了简在帝心一个孩子都不敢留。四十多岁的年纪,膝下一个子嗣没有的宠妃,那就是一戳就破的空中楼阁。她在宫中的日子,每走一步都是踏在刀尖儿上。 心里烦,李玉婉不想跟李玉梨多说一句,干脆将人给打发出宫去。 李玉梨闷闷不乐地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心里不仅将丸子又怨上了。她就想不通,为何每回李琳琅不在,她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姐姐是她的亲姐姐,却总不待见她。说到底,这也是李玉梨不愿一个人进宫的原因,每回她一个人进宫,总是惹了李玉婉不高兴将她给赶回来。 与此同时,丸子端坐在高台之上,淡淡地与高台之下的薛秀对视。 薛秀抱着全场最多的花枝,要求与丸子以奇景为题,各画一幅画:“初赛就要求与李姑娘比拼确实有些鲁莽和不妥。但秀实在想知道李姑娘的画技到底有多高深,才能不留一幅墨宝便稳居魁首之位。” 荷花宴新定的规矩,除了点评人的肯定。作品还需一一展示,以供众人鉴赏。荷花宴的侍者会给每位宾客人手一枝花,宾客可根据自己的喜好赠花。得花最多的人拥有向往届魁首挑战的资格。若是此人不及得花最多又是点评人点出来的魁首,她提出比拼,往届魁首则不能推拒。 薛秀此话一出,丸子尚未开口,台下的贵女们皆露出了看好戏的脸色。 薛秀勾起了嘴角,秀美的脸上不自然露出高高在上的矜傲:“当然,李姑娘若实在不愿,秀也不会勉强。毕竟尺有所短,强人所难不是秀的本意。” 丸子抬鸦羽似的眼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淡淡地注视着下首之人。 两年前,李家琳琅是如何成为第一届魁首的,在座之人皆知。一个无才无德的魁首,因为有个宠妃姨母就稳稳压在一众有真才实学的贵女头上。这叫谁能服气得了?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谁也不服谁的时候,众‘才女们’虽说畏惧于李贵妃的声势不敢妄议,但此时有人敢站出来戳破李琳琅的面孔,自然都乐见其成。 楚王萧程宏蹙着眉头看着一言不发的丸子,不知真假的担忧道:“琳琅,你可愿应?” “若是不愿,没人能勉强你。”鲁王也表示了担忧,“本王替你拒了。” “多些两位王爷美意,不必劳烦了。”丸子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样清清淡淡的。她站起身缓缓向两人福了福腰肢,嗓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清淡,“琳琅迎战便是。” 丸子应下比画倒是叫薛秀意外。她以为,李琳琅这样沽名钓誉的人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在这种场合出丑。薛秀的目光不自觉移到丸子身边萧程颐的身上。 今日自从入院以来,秦王殿下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李琳琅的身上。比赛期间,薛秀不止一次地偷瞄萧程颐。她以为,凭借两人曾经的默契,至少会有一次对视。然而她抬了差不多三十多次头,每回她都见到他都在看李琳琅,专注又安静。 薛秀就不明白,李琳琅身上到底有什么惊人的魅力能叫秦王殿下专注于她。 心里梗得厉害,薛秀没法挨到最后,她要立即挑战李琳琅。用真才实学当众叫秦王殿下看清楚,谁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美人,谁才是最有资格成为秦王妃的人。 既然迎战,丸子扶着绿鄂的胳膊走下了高台。 今日丸子还是一身素色,满头的乌发只用了一根丝带。丝带藏在墨发中披在肩上,随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迎面而来的微风吹拂的她秀发与裙摆纷飞。纤细的身影仿佛随时随时乘风归去。萧程颐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心口滞住,涌起一股冲下来抱住丸子的错觉。 真的好纤细,单薄得一只手都能折断。萧程颐忆起太史令的那句话,红颜薄命…… 既然是要当众比拼,那自然是所有器具一模一样。丸子与薛秀的座位并排放置在庭院中央,两人座位之间设置了并不透光的屏风。四周围观的人能看清两人的一举一动,两人彼此并不清楚彼此在作甚。 丸子跪坐在左边的软垫上,侧身与身边下人耳语了两句,便老僧入定般坐着一动不动。 她这做派与隔壁已经取笔扶袖作画的薛秀成了鲜明的对比。薛秀落笔很快,每一笔落下去都有种舍我其谁的笃定风采。丸子眼观鼻鼻观心等了约摸一炷香,等到李家下人喘着气将一个状似胭脂水粉的木盒子送过来,她才慢条斯理地洗笔,开始作画。 既然是奇景为题,便没有特定哪一种风景的指向。丸子提笔刷在纸页上的瞬间,身边看热闹的人就是一阵唏嘘。不因其他,只因这毫无章法的作画手法,一看就是不得要领。 “这是在做什么?”有人嗤笑,“不会作画便瞎涂鸦?” “不涂鸦她能怎么办?”立即有人笑,说话声音偏偏叫丸子听得一清二楚,“瞧瞧,上好的宣纸都被她这么图坏了。你看她那紫紫黑黑的大块儿大块儿,该不会以为将胭脂水粉拿来当颜料就能胜?” “啧啧,还是薛家姑娘厉害。这落笔的手法一看就是名家教导出来的……” 不能凑近,但架不住有人眼力好,不远不近地还能看清楚薛秀桌面上的画作:“似乎在画月下荷塘。说来荷花虽不算奇景,但应景儿咱们的荷花宴,也算是别出心裁。” “这荷花不好画,薛姑娘的这画技真是了不得。众目睽睽之下,最不易静心作画。薛姑娘心性了得,就这种心境下还能静下心来,倒是有几分张成贤大师的风范。常听人说薛家姑娘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 耳边议论纷纷,丸子统统不理会,提笔继续往纸页上叠加不同的颜色。 她用的东西并非一般的朱砂水墨等东西,反而是一些古里古怪颜色的粉状物。丸子刷上纸张,每一个颜色叠加出来的东西没有形状,糊里糊涂的一大团。高台之上的人看不清全貌,光注意到她一会儿一个色一会儿一个色的填充,都有些不敢想象会画成什么样儿。 身边看热闹的贵女看不清桌面,只看得见丸子的动作,鄙夷声越来越大。 丸子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再叠加出一个瑰丽非常的夜空之后。她开始漫天的银河,以及银河之下被星光与天边月色晕染的仿佛仙境的树林,林间优雅的夜行动物,沉静的潭水,以及潭水中瑰丽的万物影子……丸子下笔的手法很奇特,她自己也想不起这画法从何处习得。左右她要作画,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一点。先用颜色叠加不仔细勾勒出万物的轮廓,最后在勾勒轮廓。 薛秀不知旁边丸子的动作,听到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只当是丸子不会作画引人发笑。 她嘴角翘了翘,细细地勾勒完小荷尖上的蜻蜓,然后优雅地放下了画笔。抬眼看了下前方香炉中的香,还剩下一指那么长,薛秀就着侍者端来的手盆净手。 一直到最后侍者敲了锣鼓,将中间的屏风撤走。高台之上的七位点评人和四位审评人都走下来。因着丸子作画手法的古怪,本来对丸子颇有信心的萧程颐眉头皱得老紧。 薛秀在前,自然是先展出薛秀的画作。 七个点评人虽各有所长,但琴棋书画诗酒茶都是风雅之物,略有相通之处。兼之彼此都是饱学之士,自然独有一番鉴赏能力。七人看着薛秀的画作,连连点头。她小小年纪,画技能画出名家张成贤的三分已然是了不得。这般一展开,自然是引得众人称赞。 丸子的画因着要晾,呈上去晚些。这番薛秀的画作都博得满堂彩,她淡笑着体贴道:“李姑娘若是不便于呈递上来,这比赛不若就此作罢。” 萧程颐一听,正要开口。 “不必。”丸子吹着画作上的水渍站起身,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这就呈上去。” 她将画作递给身边侍者,只见那侍者低头一瞧神情微变。然后忙不迭地将画作呈上去。众人旁观,就看到那画一路递呈,看过画作的人表情都十分古怪,好奇心起。 画递到最上层由着侍者挂到展示牌上,那一片银河下的深林秘境,完整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场面忽然鸦雀无声。 只见那高台之上,黑紫色渐变的银河弥漫了上半张画纸,下面星光与夜光交相辉映之下的秘境,幽深而神秘的潭水映照着万物,一旁树木被星光映成瑰丽的异世界。勇猛的夜间野兽以慵懒的姿势栖息在树枝上。草木上晶莹的水珠,将整个画面变得栩栩如生。 还是鸦雀无声,或者说,所有人不知该说什么。在丸子呈上瑰丽的银河之前,所有人的认知里没有这样的画作。本来还被赞有三分张成贤大师画技的月下荷塘,与银河一比,显得如此的坐井观天。 薛秀的脸蓦地变得赤红,她站在丸子身边,羞耻得整个人都木了。 丸子没说话,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一直以来颇为看不起丸子的陈菲菲以及七位点评人的脸上乍青乍紫,毕竟在画作呈上来之前他们都是轻蔑的,此时谁也不好意思开口点评。毕竟他们谁也没那本事画出这样瑰丽的景致来。安静,持续的安静。 萧程颐看着画作,忽然轻笑了一声:“琳琅,这画叫什么?” 丸子净手:“银河。” “银河?”萧程颐不解,“何谓银河?” “星辰凝结成河,便是银河。” 萧程颐将这句话在嘴里咂摸了一下,越咂摸越觉得有意思。星光是银色的,漫天的星光凝结成河,可不就是银河吗?他笑了,语气颇为缱绻道:“那琳琅,这幅画可以做给本王吗?” 一句话,打破了死一般的安静。楚王萧程宏立即反应过来,也笑道:“老三素来不懂风雅,如何能懂画作的意境?琳琅还是送给本王吧。” “不不不,本王也喜欢。”鲁王立即表态,“琳琅送我。” 三位王爷一开口,死寂被打破,安静的四周立即爆发春潮一般爆发了议论。 萧程颐则是走到展示牌前,直接命人取下画作。他这一动手,另两位表情便不愉。三人争夺的模样,倒是叫自信满满的薛秀羞耻得要钻地缝。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银河”,看着萧程颐脸上略显痴意的眼神,忽然推开下人冲上去,扯下“月下荷塘”撕个稀巴碎。 这一举动引得众人看过去,立即有人就笑了:“薛姑娘这是输不起吗?” 薛秀眼圈儿一红,一句话没说,愤然离席。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写好了!感谢在2020-06-17 00:47:51~2020-06-18 02:1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吧唧一口奶酱 10瓶;柳红娇、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2) 第七只恶毒女配 李琳琅从未在众人跟前展示过才艺。以至于京中贵女都以为她是个背靠李贵妃的草包, 在丸子今日当众作画之前, 没有一个人知晓她其实擅长作画。四下里鸦雀无声,有几个方才还在等着看丸子笑话的姑娘此时脸涨得通红。丸子也没有看过去的意思, 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比拼结束。 如此谦逊的表现, 反倒叫有些人说不出讥讽的话。 不得不说, 丸子这一手露出来, 底下心存挑衅的人少了不少。她们如今摸不着丸子的底儿,不知她是只擅画还是各项都有涉猎。如今再想拿丸子当踏脚石扬名, 都得掂量下。 三位王爷半真半假的争夺,丸子最后决定画赠给萧程颐。 萧程颐确实聒噪烦了点, 但所有人之中丸子也就看他还算顺眼。萧程宏萧程铭官场虚与委蛇的手段并不会叫丸子受宠若惊,只会觉得反感。萧程宏脸色有些不好看, 对丸子说了好些似是而非的话。丸子听过也没有诚惶诚恐,目中无人偏又无错处可抓的样子反倒噎得他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薛秀本想将丸子当做踏脚石, 没料到自己反倒成了丸子澄清草包污名的踏板。偷鸡不成蚀把米, 且不说薛秀本人悔得心呕血, 就说京中抱着同样心思的才女们庆幸不已的同时, 暗中更是狠狠嘲笑了她一把。 薛家人心高气傲,薛秀自此以后便愤然退出荷花宴的比拼。 原本她是这届荷花宴魁首的热门人选, 毕竟初赛至今, 薛秀样样比评第一。此时倒是便宜了一直被她压在第二位的谢家姑娘。谢家七姑娘谢青云因为薛秀的退出被推上第一,脸上青青白白的颇为不好看。流言蜚语一议论,她便是有真才实学也被说成了专门捡漏。 谢青云气得要命,可又无从辩驳。这荷花宴本就是谢皇后特地为谢家姑娘举办又是在谢家别院举办, 旁人能退,谢家姑娘决不能退。进退不得,气得谢青云回府哭了一场。 一战成名后,这群高傲的才女们对丸子的态度便殷切的多。丸子往日如何如今还如何,冷冷淡淡地丝毫没有跟她们为伍的意思,反倒叫这些贵女们对她更加高看一眼。 丸子好笑,所谓的实力说话,原来如此。 在这之后,谢青云顶替了薛秀成了荷花宴魁首的热门。比拼继续,过程中也没了惊喜。连续三天的比赛,她顺利拿下了各项主题赛的第一。 在这之后,挑战往届魁首的特权,谢青云并没再用过。一来,挑战陈菲菲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陈菲菲只是个太过幸运仓促之间踏足士族的麻雀,不值得真正的贵女俯身;二来,她不清楚李琳琅底子多深,怕似薛秀一样成了李琳琅的踏脚板,她谢家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权衡利弊之后,谢青云舍弃了这项特权。绷紧了头皮等了五日的陈菲菲简直谢天谢地,在京中贵人面前维持住了第二届荷花宴魁首的体面。 五日荷花宴一晃儿就过,谢家姑娘们争夺三年终于得了荷花宴的魁首,却没了魁首的欣喜。 京城姑娘们意犹未尽,翘首以盼来年荷花宴能大放异彩。谢家青云躲在府中哭得眼睛都肿了。事与愿违,谢皇后知晓后脸色也不好看,这种魁首还不如不当。 荷花宴一结束,京中就接连下了雨。连续好些日子出不了门。 李玉梨自宫中回来后便看丸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也不知贵妃娘娘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李玉梨居然老老实实在府中窝了小半个月没出门走动。关于林瑟瑟的婚事,有贵妃娘娘从中插手,最后也只得了个侍妾的结局。侧妃之位,谢皇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 林瑟瑟在得知结果之后意志很是消沉,已经十多日不曾展露笑颜。 丸子从旁看着,也没有劝解,只手把手地教导她茶艺。学识这种东西一口吃不成胖子,哪怕林瑟瑟确实聪慧,却也不能在短短四个月内变成饱学才女。她能认识五百个字,正正经经地将这五百多个字写出来便已然算勤勉。茶艺不同,学出个样子,技艺这种东西却是可以短时间内往上拔一拔的。 两人端坐在锦绣园的凉亭中。庭院中雨水打着芭蕉,在天地之间连城透明的雨幕。凉亭四面垂挂的竹帘被拉上去,湿润的水汽晕染着朱红的梁木,到处透着一股雨中的清新。 林瑟瑟知丸子教导她的用意,心中感激,但一想自己往后以侍妾身份嫁入深宫就觉得沮丧:“姐姐……” 丸子一手捏着舀具一手扶着袖子正在分茶,眉梢微抬:“嗯?” “身份,我的身份有结果了么?”林瑟瑟始终觉得,她不该只是个平民。她有着与姐姐合成一对的玉牌,听姐姐说还跟宫里的贵妃娘娘八成相似。她想,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是个乡野泥腿子。 丸子一愣:“尚不知结果,再等等吧。” 林瑟瑟瘪了瘪嘴,心里难过得想哭:“若我的身份当真有异,是不是只进六皇子后院的身份体面些,旁的并无转圜之地?” 丸子放下了舀具,缓缓坐直了身子。 亭外的雨水溅起水雾,水汽的侵染下,庭中花草的色泽更加的现言。丸子冷清的眉眼也似乎被雨水润湿,湿润而透亮。 丸子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心,纤细单薄的身影在这背景之下显得绝尘于外。 她略微思索了下,点了头:“你该明白,自古以来女子贞洁重于性命。若你不愿当真进六皇子府,只能远嫁,出京城。或者青灯古佛一辈子。与你目前的情形来说,远嫁不是首选。远离京城去一个陌生之地,一切遭遇更是未知。青灯古佛更是下下之选,你才十五,一辈子这般糟践太难捱。” “那便只有嫁给六皇子,不,不是嫁,是纳。” 林瑟瑟这四个月在京城耳濡目染,也知妾是何意。常言道,宁为穷□□不为富人妾,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会成那等靠色相争宠的人就觉得绝望:“姐姐,关于我的事情,秦王殿下就没有说过什么吗?” 她知萧程颐送了丸子一只信鸽,更知秦王府隔三差五送秦王殿下亲自搜罗的物件儿来李家府上。林瑟瑟知自己或许没有丸子对萧程颐的重要,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秦王殿下不是有恩不报的人,他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进六皇子府当侍妾么? “瑟瑟,”萧程颐确实可以管,但他管的结果并不能让六皇子给出侧妃之位。要给,也只会给秦王府的侧妃之位。可萧程颐的高傲,如何能容忍自己上玉蝶的侧妃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地从水中抱出来?“殿下龙子凤孙,自有一份骄傲在。他不愿的事,你若挟恩图报只会引火烧身。” 林瑟瑟喉咙一更,眼圈儿霎时间通红,泪珠儿都落下来。 她看着丸子,不知是该羞耻还是该痛哭。是,她提一句就是挟恩图报。可她若不提,还有谁能替她主持公道。落水不是她所愿,那是受了别人的无妄之灾。被六皇子救上来她心存感激,可她连六皇子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怎么就谈婚论嫁? “姐姐,能否让我见一面秦王殿下。”她不甘心,不甘心这样的结果。 丸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没说话。 一旁林瑟瑟低着头,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一颗落下来,砸在石桌上。她哭不似王曦儿那般大吵大闹,这样无声地哭反倒看得人心疼。 丸子看着她,许久,才启唇淡淡道:“三日后,我向秦王府递拜帖,去做客。你随我一道去吧。瑟瑟,这是我给你唯一一次机会,若你能说动秦王殿下为你争一把,那是皆大欢喜。若不能,你做好接受现实的准备。另外,希望你明白一点,六皇子殿下贵为中宫嫡子,心性只比其他庶出皇子更高。若你求到秦王府的事情被他知晓,后果会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林瑟瑟闻言头皮一紧,脑海中浮现萧程颐的面容,她深吸一口气点头:“瑟瑟明白的。” 既然她这般坚持,丸子便不再劝说她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林瑟瑟的人生会如何,且端看她自己抉择。丸子虽然欣赏敢于为自己命运搏一把的勇气,却那也只是别人的事。 两人的决定,丸子并未告知李玉梨。李玉梨近来不外出,也不会友,成日里窝在玉锦园中不知在琢磨什么,已经多日不曾招丸子过去用膳。丸子对此颇为无所谓,她自小与李玉梨便不甚亲近。说句实话,在丸子看来,贵妃娘娘都比李玉梨这亲娘对她更亲近。 三日眨眼就过去,这日一早,丸子便带着盛装打扮的林瑟瑟坐上了去秦王府的马车。 四个多月的补,林瑟瑟看起来比一个月前更白净了。人虽然养得白净了,脸颊也鼓起来。从小没保养过的头发很难短时间内养得精细,枯黄干细的发质撑不起玉簪。满头的金银首饰,与只一只白玉簪配一身月牙白高腰直裾的丸子成了两个极端。端坐在一起,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听说丸子前来,萧程颐特地一整日没出门。李家的马车到秦王府门前时,萧程颐甚至亲自出来迎。 普天之下,能叫萧程颐心甘情愿出来迎的人怕是只有丸子和当今圣上两人。其他人,谢皇后都不值当他这般殷勤。眼看着丸子款款从马车上下来,萧程颐嘴角就翘起来。至于丸子身后的林瑟瑟,他只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盖因丸子提点过,他这回倒是记得林瑟瑟。 三人进了府,萧程颐便迎丸子林瑟瑟等一行人去秦王府的花房。京中人都知秦王殿下素来觉得吟诗乃无病□□,不喜风月。但实则萧程颐十分风雅,府中有几处养了大片各色奇珍异草的花房。 他直觉丸子喜欢,便引丸子去看。 果不然,丸子确实喜欢。花花草草无论何时,总能叫人心生欢喜。林瑟瑟趁机扯了扯丸子的衣袖。丸子嘴角笑意一顿,丢下一句‘我去旁边的花圃瞧瞧’,便走开了。 萧程颐刚要追上去,却发觉自己衣袖被抓住。他蹙着眉头回头,嘴角笑意敛起:“?” 林瑟瑟被他这神情吓一跳,脸色骤然惨白。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来,秦王殿下其实并非一个爱笑之人。当初在她家中养伤,便表现得冷淡且寡言。是后来到了丸子身边,才好似打通关窍一般突然爱笑爱说话起来。显然,这种态度只针对李琳琅,并不惠及其他人。是她跟在丸子久了见多了笑脸,才以为这笑容也是对她。 意识到这一点,林瑟瑟心里突然打起鼓来。她开始觉得自己鲁莽,但又瞥一眼萧程颐,她心中一横,往地上一跪:“殿下,瑟瑟想请您做主……” 林瑟瑟豁出去了,一口气将心中烦闷和不甘全吐露出来。 她本就是口齿伶俐之人,跟在丸子身边多日,潜移默化地也学了丸子一贯的开门见山直戳重点的习惯。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圈儿里打转。人人都觉得她林瑟瑟给六皇子当侍妾是天上掉馅饼,可她并不觉得荣幸,更不觉得飞上枝头:“……殿下,您能救救瑟瑟么?” 萧程颐的眉头拧起来,仿佛能夹死蚊子一般,嘴角抿成直线,并没有说话。 林瑟瑟心中没地儿,偷摸地抬头瞧。不期然对上萧程颐幽沉的双眸,她泪花儿都挤出来。胸腔里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地疯狂跳动着,随时能跳出来:“殿下,殿下?” “林瑟瑟,”萧程颐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他感激林家母女救他一命,却不意味着喜欢受制于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鬼话只有话本子里才会有,真正金尊玉贵的人只会觉得他们这些平民为他付出是理所应当,尤其萧程颐是个真正的皇子,“你可知退了这桩亲的后果?” 林瑟瑟一愣,摇了摇头。 “京中贵人无一人愿意给你名分地收下你。”萧程颐嗓音冰冷而无情。 林瑟瑟的瞳孔剧烈一缩,脱口而出心中的渴望:“殿下也不愿?” 萧程颐脸一变,喝道:“放肆!救命之恩是本王乐意承认,那才是。本王若不认,那便是你们该做的!” 林瑟瑟心口凉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了。萧程颐的态度,一瞬间踩碎了她才冒出头的少女爱恋。林瑟瑟对萧程颐那些朦胧的情愫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仓皇无助的眼神越过自觉被冒犯的萧程颐,落到丸子的身上。林瑟瑟不知话一出口该如何收场了,巴巴地向丸子求助:“姐姐,姐姐……” 丸子看似没有留心这边,实则在一旁旁观了全部。她本不想管,但林瑟瑟已经叫破了她。丸子无奈,只能走回来:“三表兄,你莫要生气。” 丸子的嗓音就是夏日里的一壶清泉,浇上去透心的凉:“瑟瑟性子直白了点,并无觊觎之心。” 萧程颐却还是觉得荒谬,一个乡野村姑也敢觊觎他! 丸子看林瑟瑟实则吓得不轻,于是抬起手,缓缓握住了萧程颐的手腕。那柔软的手指搭在手腕肌肤上,萧程颐恼火的神情僵住,然后一个呼吸,消失无踪。 丸子笑了一下,拉着他的手腕将人扯走:“那边是什么花种?三表兄给琳琅讲讲。” 萧程颐冷冷扫了一眼林瑟瑟,丝毫没挣扎地被丸子拽走。 人一走,林瑟瑟一屁股坐下来,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在2020-06-18 02:15:56~2020-06-19 02: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息隐 20瓶;Zz~、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3) 第七只恶毒女配 接下来的做客显得格外的煎熬, 林瑟瑟如坐针毡, 无时无刻不想赶紧回去。可是事与愿违,萧程颐难得碰上丸子上门做客, 自然是各处留人。 萧程颐其实是个极其聪慧之人。他无论沉默寡言还是冷淡高傲, 都只是他因不乐意搭理人才那般行事。若他存心讨好谁, 自然是处处周道。丸子边逛花房边听他谈及花房中各色奇珍异草的习性与料理, 免不了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他对侍弄花草也自有一番见解。 “琳琅若是喜欢,可以带几盆走。”萧程颐这花房中每一株植物都价值千金, 但送给丸子,他尚觉得不够拿得出手, “这几株兰草养起来不费事的。” 丸子确实十分喜欢,想着收了他不知多少东西也不拘这一两盆花, 含笑地点头:“那便多谢三表兄。” 萧程颐闻言一双眼睛如秋水荡开,霎时间潋滟生辉。他这天生的皮相是当真的难得, 目若寒星, 眉如墨画。八尺有余的身高修长俊逸, 骨相与皮相并存, 无一不美。丸子从旁打量他,遥想当初的丽贵妃到底有多貌美才能生出这般惊艳的人。 萧程颐见丸子时不时盯着他脸瞧, 嘴角的笑渐渐放开, 心情十分愉悦。 林瑟瑟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冰凉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确实是她太高看京城士族的恩情道义,认不清自己身份,以至于有这般妄想。想起丸子劝她的那番话, 林瑟瑟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六皇子知晓了这件事会怎样。 因着秦王府没女主人,招待女客是萧程颐亲自来。丸子虽不惧京城流言,却不好随他进屋里去。萧程颐贴心地在竹林中设宴,这样差强人意也算不上瓜田李下。 萧程颐在丸子的右手边落座,目光落到丸子腰上的玉牌上渐渐幽沉。那日自太史府离开,他便命人将玉牌上的符文画下来送去相国寺请明心大师看过。他猜的八.九不离十,那符文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种借运的符文,有阴阳两种画法。阳符借运,阴符是供者,而丸子玉牌上的符文是阴符。 换言之,有人在借琳琅的命和运。 萧程颐不知是谁在背后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却知能让丸子不离身地佩戴玉牌的无外乎两种:关系太过亲近被蒙骗,或者位高权重不能拒绝。那么,偷琳琅的运道的人是那种? 他注意到丸子过于单薄的身形以及白皙到透明的皮肤,心中忽然有种难言的情绪:“说来,琳琅是自幼便如此消瘦么?怎么看起来风一吹人就折了?” 丸子一愣,没想到他坐下来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这个。 感觉十分莫名,丸子却还是抬手看了看自身。事实上,她确实身形有些单薄了。但丸子觉得,这对十四五岁的姑娘来说是正常吧?看了一眼近来已经长了肉的林瑟瑟,丸子点点头:“嗯,听说出生时遭了寒,身子骨比一般婴孩儿弱许多,不太会长肉。” “可有寻太医号过脉?”萧程颐忆起明心大师一口笃定的‘短寿之命’,笑道,“或许多寻几个太医能给你调理调理,便将底子养得更结实些。” “无碍,”丸子摇摇头,“除了不太容易丰腴,我身子没大碍的。” 萧程颐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甘,林瑟瑟却不知他不甘什么。心中不自觉的发酸,眼眶也偷偷地红了。这就是对贵人与对平民的差别吗?她以救命之恩为由跪在地上求秦王殿下给她一个名分被斥责放肆,琳琅姐姐对他不假辞色,殿下却上赶着替她的身子忧心。 丸子不愿谈,萧程颐也不好抓着不放。目光在丸子身上逗留了几圈,还是觉得那块玉牌太碍眼。 上回在荷花宴他便作势问过,但那时候他虽认出来却不清楚其中的用意,于是不曾提点过丸子。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发出嘟嘟的轻响,萧程颐于是又提点丸子一句:“琳琅似乎很看中这个白玉牌。几次见你都有随身佩戴,不知这玉牌是有何意义在?” 丸子记得他上回便问过。坐下这一会儿,萧程颐又是问她身子状况又是提玉牌,她于是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可是这玉牌有什么古怪?” 萧程颐瞥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看过来的林瑟瑟,鸦羽似的眼睫垂落下来:“符文很有意思。” ……符文?丸子一愣,撩起腰间坠着的玉牌。这玉牌丸子随身佩戴多年,自然知晓正面背面都刻有符文。不过她见符文雕刻得颇为秀美,便只当是匠人为了玉器美观而特意雕琢的图案。林瑟瑟也正色起来,她的那枚玉牌也是有符文的。不过她记不清符文的走向,只知与丸子的大同小异。 “三表兄有话不妨直说。”丸子眉头蹙起来。 萧程颐不清楚李家到底在搞什么,也不清楚丸子在李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宫中出身之人最习惯的就是明哲保身,萧程颐自然也颇为擅长。如今肯开口提起丸子玉牌之事,已经是他对丸子十分看重:“我那日一见,观那符文颇为不祥,还是别随身佩戴为好。” 符文不祥?丸子眉头拧得紧了。她一手拿着白玉玉牌,白皙纤细的手指竟然比白玉更细腻。一旁林瑟瑟闻言不由心中一咯噔,脸色也难看起来。 “一般玉牌玉佩,都是雕刻祥云或花纹作配,甚少有刻制符文的。”萧程颐话都说到这,不免多说两句,“前朝倒是盛行玉牌刻符文,不过都是些鬼鬼神神的东西。” 一句话,叫丸子和林瑟瑟两人脸色突变。 林瑟瑟一直以为这玉牌是表明她身份的信物,对它爱之甚重。但此时听秦王殿下的口气,似乎玉牌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好东西,或者说,若不是表示她身份的信物,那她其实并非流落在外的贵族仕女么?林瑟瑟顿时惊慌地看向丸子,好似被抽掉了底气似的突然间没了依仗。 丸子如今没心情宽慰她,似乎在掂量萧程颐说的话的含义。 事实上,这年头一旦涉及到神神鬼鬼,那必然不是往好的方面。毕竟若单纯是好事,没有人会瞒着受益人本身。而她此时在萧程颐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意思。似乎这符文似乎不仅仅是差,或许还有些要命的东西在里头:“三表兄你,可是曾经见过类似的符文?” 萧程颐没有多说,只似笑非笑地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玉牌你往后还是别随身佩带为好。” 丸子的脸色凝重起来。她手指拨弄了下玉牌,想想,扯了下来。 一旁伺候的红牙绿鄂等人此时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绿鄂慌慌张张的,红牙的眼神也闪闪烁烁。至于两人是否在慌张同一件事,那就不得而知。丸子将玉牌递过去,绿鄂伸手接过下意识地就想扔的远远的。但意识到主子还没发话,她捏着玉牌等着丸子吩咐。 “先拿回去,”丸子眉头蹙着,这事儿只是一个说法,尚未有定论,“等查清楚再说。” 因为玉牌这事儿,接下来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丸子一直蹙着眉头低头思索,林瑟瑟恍恍惚惚,怕又不知该说什么。神神鬼鬼这种东西别人信,丸子素来是不相信的。命与运这些都是江湖术士说出来哄骗人的把戏。不过丸子不信,不代表不会膈应。只要一想到有人暗中觊觎着自己的命和运,跟头上悬了把剑一样令人难以心安。 萧程颐懊恼地捏了捏手指,早知说了会是这样的情状,可以换个时辰再与丸子说。 心事重重地用罢午膳便没有多留,丸子带着魂不守舍的林瑟瑟告辞回府。萧程颐又捏了捏食指,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符:“拿着,给你去霉运的。” 丸子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萧程颐会从袖子里拿出这种东西,一时间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萧程颐却不管不顾地塞到丸子手中,忽然大胆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下手快到丸子都没反应过来,他眯着眼睛笑得狡黠:“不知能不能改运,但总是一份好的祈盼。” 丸子:“……” 林瑟瑟在一旁看得更泪花儿在眼睛里打转儿,秦王殿下对她和对琳琅姐姐,当真是天上地下两种态度。可如今在惊觉自己很可能不是士族贵女之后,她心中再没了难堪得底气。此时小心翼翼地跟在丸子身边,连往日的亲昵都显得局促了许多。 丸子满心都是玉牌的事儿,倒也没注意到林瑟瑟的不对。如往日一般上马车便命车夫回府。 秦王府与李府离得不远,走得慢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路上,马车里鸦雀无声。丸子是在思索事情不想开口,林瑟瑟则是被突然的现实打击得不知该如何自处。两人沉默相对,一时间只剩下车轱辘磨蹭出的吱呀吱呀声响。绿鄂和红牙跪坐在马车的角落,表情也是各异的。 就在马车出巷子转出来,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尖利的女声尖叫,马车停了下来。 丸子从沉思中清醒,看了一眼绿鄂。绿鄂自从金陵回来,俨然越过红牙成了丸子跟前的第一人。她立即掀开帘子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林瑟瑟靠在车厢上恍恍惚惚,丝毫没有被惊扰的样子。红牙目光在两位主子身上犹疑,表情越发的沉重。绿鄂在问了车夫几句后,回头跟丸子耳语了两句,得了丸子应允便下车去。 外面悉悉索索的不知出了何事,隐约有女子哭泣的声音。 丸子蹙着眉头吐出一口气,平日里冷淡的脸孔此时敷了一层冰雪,看着都冻人。不知是心境变化了还是怎么,素来觉得丸子平易近人的林瑟瑟突然有些不敢直视丸子的脸。她低垂着脑袋,心中对此时的处境感觉十分茫然:“姐姐,你说,今日之事会被六皇子殿下知晓吗?” “嗯?”突然发问,丸子没听清。 林瑟瑟嘴角蠕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地又问了一遍。 “不必担心,”丸子的嗓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似乎玉牌的事情并未影响她什么,“今日是我去秦王府做客,你不过是随我过去。花房的事情除了我与秦王殿下,无人知晓。” 丸子这是在宽慰她,林瑟瑟听罢眼眶又一红,那股压抑了一天的委屈顿时就冒上来。她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挪到丸子的身边,试探地抱住丸子的胳膊。丸子身上梅花的冷香传过来,渐渐安抚了她的情绪。林瑟瑟吸着鼻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道:“进了六皇子府,我会努力讨他欢心的。”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沉默。 须臾,丸子开了口:“倒也不必如此,六皇子并非恶人。他虽不如萧程颐俊美,但也生得一表人才。他如今年纪尚轻,身边没有别的女子,你若过去也算是他身边的第一人。” 林瑟瑟轻轻嗯了一声,有种想哭的冲动。 正当这时候,车帘忽然从外面被掀开。绿鄂白着一张脸进来,目光在丸子和林瑟瑟之间摇摆不定。 丸子眉头蹙起来,似乎有些不耐了:“怎么了?有话便直说。” 绿鄂吞了一口口水,斟酌道:“主子,林姑娘的母亲上京城了。外面吵闹的一帮人是从金陵过来的。四个婆子,其中一个是林姑娘的母亲,有一个声称是当年替主子您接生的人,还有两个说是当年给主子奶口的奶嬷嬷。此时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着咱们去府上寻夫人细说。” 林瑟瑟一听是林十娘,立即松开丸子的胳膊掀帘看过去。 高头大马之下,只见三四个风尘仆仆的婆子立在马车旁边。为首的正抹着眼泪,似乎确实是林十娘。另外两三个婆子看不清神情,交头接耳的不知在嘀咕什么。林瑟瑟见确实是林十娘,当下顾不上其他,红着眼睛就跳下了马车就整个人扑了过去。 今日刚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惊吓,陡然见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她的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林十娘担惊受怕了一路,折腾的自己人都瘦了一大圈。此时看林瑟瑟不仅没受苦受累,还穿金戴银,跟城里贵人一样。这激荡的情绪瞬间变成了怒火涌上来,抱着林瑟瑟就是一通捶。 林瑟瑟被捶得嗷嗷叫,但彷徨的心却像是抓到了根似的一下子定下来。她任由林十娘一通捶打,第一次像在乡间那般抱着林十娘嚎啕大哭。林十娘本气得要命的,那满肚子的气被她这歇斯底里的一通哭给哭没了。深深叹了口气,她才难得柔软地摸了摸林瑟瑟的脑袋:“叫你在家呆着非不愿,受委屈了?” 林瑟瑟没敢说受委屈,只哭得直打嗝儿。母女俩很是伤怀地哭了一通,林十娘才松开赖在她怀中的林瑟瑟,将目光投向马车。马车上,丸子扶着红牙的胳膊走下来。那通身仙人一般出尘的气质,以及令人望尘莫及的贵气瞬间叫场面都肃静下来。 时隔半年不见,林十娘再看到丸子的神情变得比上次更复杂。她抱着林瑟瑟的胳膊僵硬地挂在那,许久之后,才犹豫地放下来。 先前双方没有关系,丸子对林十娘态度疏离且有些漠视。如今林瑟瑟已经成了她的义妹,丸子自然不能再随意对待她。大路上说话也不方便,丸子看了眼旁边被她气势所摄不敢上前的婆子,冷冷一眼瞥向红牙。红牙立即去福了福身子,走过去处理。 “瑟瑟,带伯母上车吧。”丢下这一句,丸子转身又回了马车。 “不了,不了,老妇就不劳烦贵人了。”林十娘脸又白了一瞬,她眼睛左看右看,不愿上车,“贵人只要留瑟瑟在外面跟老妇说几句话就行。” 丸子这边还未开口,远在一旁不敢靠近的婆子立即就不干了。咋咋呼呼地一拍大腿就嚷道:“那可不行林十娘!我们还有话要对贵人说呢!你这边什么都给推了,你说不去就不去?这还由得着你来决定?信不信我们嚷得满京城都知道!” “你敢嚷,这满京城都是贵人,嚷一句叫官兵抓你去蹲大狱!” “你叫叫看!看我们敢不敢!”这乡野的婆子素来没脸没皮,当着外面就敢扯着嗓子喊。恰巧这一条巷子住得都是京城的勋贵,动静大点儿,引得各家门前的下人都冷脸扫过来。 丸子眉头蹙起来,林瑟瑟也尴尬了。 再吵下去,怕是各家的门房都要来问。丸子不清楚这几个婆子在争执什么,左右再走一截路就是李家。附近没有客栈茶楼能坐,便只能将人先带回府中问清楚。林十娘靠在林瑟瑟身边,怯生生地不敢往丸子身边靠近哪怕一步。反倒林瑟瑟清楚丸子为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拉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虽大,但丸子不喜太挤,坐几个人已经是丸子能容忍的极限。当然,不排除丸子不喜那几个婆子,根本不准她们上车。留下红牙带她们步行,自己则带着林瑟瑟母女先行回府。 这会儿其实已经在李府附近的巷子,马车走了不到一炷香就到了。 丸子与林瑟瑟带着林十娘上了台阶。看到偌大的府门和奢华的府邸,林十娘瑟缩得仿佛水里捞出来的,冷汗如注。她不知是头一次进高门大户太过胆怯还是怎么,精神恍惚,好几次连林瑟瑟在她耳边叫她都没听到。丸子有些奇怪这林十娘到底什么把柄叫那几个婆子抓到,但想着这是林瑟瑟母女自己的事儿,便将事情交给林瑟瑟来处理,自己先行回锦绣园。 林十娘目送丸子离去,眼睛在丸子单薄的背影上凝住,落下泪来。林瑟瑟不知她在哭什么,以为她在外受了委屈,心里狠狠给那几个婆子记了一笔。 因着是林家的家事,林瑟瑟也不好太打搅丸子,便领着人去了花园的凉亭。 这么一会儿,红牙也领着三个婆子从角门进来。 人一进院子,看着奢华中透着威严的府邸瞠目结舌。没了林十娘和那一口气在前头撑着,她们的姿态就瑟缩了不少。红牙脸色极其难看,除了这样的状况她不知是当做什么不知情,还是赶紧回禀李玉梨。想到李玉梨这段时日甚少过问甚至有些排斥丸子的事情,她有些拿不住主意。 不过这会儿也不必纠结了,一群人才进花园,就注意到林瑟瑟母女在花园东边的凉亭。三个婆子看到林十娘底气就来了,不必红牙开口就冲过去。 有些事,一戳就破。兼之这三个婆子根本不是有谋算的人,本就是得了吩咐才逼着林十娘上京城。这不见终于到了可以发挥的地儿,一张口就大吵大嚷起来:“这家的主人呢?我们要见这家的主子贵人!林十娘你好大的胆子,当初在金陵调换了主子贵人家的千金,如今我们来给主子贵人认亲来了!” 这大嗓门一口喊出来,能惊动整个院子。 林十娘在他们张口的瞬间脸上血色就褪尽了。她想拦,但忆起逼她进京的贵人说的话,面如死灰。林瑟瑟听这几个婆子嚷开来的话一愣,脑子里迟钝地过了一遍后惊悚地看向林十娘。 院子果然被惊动了,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话却听得清清楚楚。一群人聚过来,林瑟瑟就在场,他们也不知是拦还是不拦。三婆子见人聚得多便撒开来唱大戏,关于林十娘当年如何换了两家孩子。换了当夜又是如何带着真千金冒雨躲进了山疙瘩里:“林十娘是黑了心肠啊!主子贵人看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女婴孤苦伶仃才收留她看顾自家姑娘,哪曾想她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偷换孩子!” “偷换孩子?”林瑟瑟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捏住,一时间不知是惊喜还是难过,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摇摇欲坠的林十娘,“娘?他们说的是真的?” 林十娘抿着嘴不说话,但那表情跟承认了没两样。 林瑟瑟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娘?你说话,你告诉我,她们都在瞎说!” 林十娘还是不说话。旁边捅破了这层虚假母女情的婆子立即又道:“哎哟瑟瑟哟,你还叫她娘呢?你可知,要不是她将你跟她女儿换了,你如今才是这座府邸真正的少主子!就那个,方才那个姑娘……” 她们忆起气势冷冽高不可攀的丸子,想说难听的话却又不敢说出口,支支吾吾的道,“若是没换,你应当就是她那个样子!” 这一句仿佛一道闷雷劈中林瑟瑟的脑袋。 叫她满脑子回荡着,越来越响亮,绷了好几天的一根弦蹭一下断掉了。 若是没换,你应当是她那个样子。 若是没换,你才应当是她那个样子…… 若是没换,你就是她那个样子!!! 林瑟瑟崩溃了,她愤怒地看向林十娘。她十五,李琳琅也十五,愤怒之下脑子极为清晰,所以,其实是李琳琅换了她是吗? 林瑟瑟呵呵地笑了一下,感觉荒谬。但笑吧,又笑不出来。她于是又忆起自己这段时日对李琳琅偶尔施舍她的感激和与生俱来低位的艳羡。自己像个可怜虫趴在地上,被人骂贱民,谁能明白她的心情?谁又能体会她的难过? 没有人。 可本来该如何的呢?若是没换的话,她才是李琳琅! 若是没换的话,她才是被三位王爷追着捧着搭话的人! 若是没换的话,她才是秦王殿下唯一笑脸相迎的人! 尖利的声音从嗓子里崩出来,吓得在场的人腿软,林瑟瑟大叫:“娘!你告诉我,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十娘眼泪决堤一般,哗啦啦地流下来:“瑟瑟,瑟瑟,娘对不住你。” 林瑟瑟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这个世界有点不太爱情,下个世界写一个关于爱情的。加更的话,明天加更!感谢在2020-06-19 02:19:31~2020-06-20 00:1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4) 第七只恶毒女配 这么大动静, 李玉梨就是耳朵聋了也该听到了。她匆匆赶过来, 刚好就赶上林瑟瑟受了刺激整个人栽下去。李玉梨不由大惊失色,冲上来就挤开林十娘便抱住林瑟瑟:“怎么回事?!” 正主子一到, 吵闹的婆子们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鸭, 顿时就收声儿。 林十娘被推得一踉跄赶紧站稳, 伸手想将林瑟瑟抱过来, 却被李玉梨盛怒的气势所摄,呐呐无言地站在一旁不敢动。红牙脸色惨白, 躲在角落里懊恼得恨不能时间倒回,她一回李家就立即向李玉梨禀报此事。如今闹出这么大动静, 可想而知,李玉梨一会儿会如何震怒。 “来人, 请大夫!你们都是怎么照看林姑娘的!还愣着干什么?!”李玉梨怒起,脸色十分吓人。凉亭外顿时跪了一地, 乡下来的婆子们头一次见这样的阵仗, 脸都吓青了。 下人们立即爬起来出去叫大夫, 李玉梨抱着林瑟瑟眼冷冽一扫林十娘。时隔十五年, 李玉梨早就忘记这张脸,此时也没认出老了不少的林十娘。一面呵斥着下人赶紧将林瑟瑟抱进屋子, 一面命下人将吵吵闹闹的婆子全部抓起来。 一声令下, 一群人冲上来,乡下来的婆子吓得魂飞魄散。 她们是得了人指点才敢上京给贵人说明真相。自以为是人家找回女儿的功臣才敢这样咋咋呼呼。此时看仆从们冲上来抓人,贵人对她们毫不客气的模样,顿时吓得张开嘴就嚷嚷开来。她们嗓门大还絮叨, 这般毫不顾忌地将方才对林瑟瑟说的话,又扯着嗓子咋呼了一遍。 “胡说八道!”李玉梨脸色一变,“来人!堵上她们的嘴儿给我抓起来!” 下人们动手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将三个婆子给堵住嘴按到地上。林瑟瑟就在这时候清醒过来。她身子没大碍,只是突然受了刺激没喘上来气。这会儿清醒了发觉自己被李玉梨抱着,目光透过众人看到人群中林十娘惶然无助的模样,眼泪又止不住地冒出来。 她推了推李玉梨的胳膊,然后闷声不吭地坐起来:“夫人,你放开她们,她们有话要对你说。” 李玉梨僵硬地收回了胳膊,顺势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又端起了贵夫人的姿态:“本夫人不管她们到底有何话要说,敢来我李家大吵大闹,那就别怪我将他们当贼扭送去官府!瑟瑟,你身子不适先回屋歇息吧,一会儿大夫来了再把个平安脉,突然晕倒怪吓人的……” “夫人,不耽搁你太多功夫,请你听一听她们的话。”林瑟瑟木着脸流泪,磕了一个头坚持道,“若是可以,能请你将琳琅姐姐请来么?她们当真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瑟瑟快起来吧,这么跪着作甚?” 李玉梨对她的话避而不听,只左顾而言他地笑道,“你身子不适,回去歇一歇再说。” “不,夫人,这事儿对我很重要。”林瑟瑟坚持,“瑟瑟希望你能听一听。” 李玉梨脸上的笑容渐渐勉强,但当众呵斥林瑟瑟却是没有的。于是只能在林瑟瑟哀求之下放开三个闹事的婆子,打发了人去锦绣园将丸子请过来。听到动静的王曦儿这会儿也在下人的陪同下赶过来,目光在林瑟瑟母女和李玉梨身上转悠,心里若有所觉。 丸子刚洗漱过准备歇下,听到外头下人说李玉梨火急火燎的传召便没换身衣裳就随她过去。 等丸子匆匆赶到凉亭,看到兵荒马乱的场景,眉头不自觉地挑起来。 “说罢,”林瑟瑟没有看丸子,低垂着眼帘神情木然。一旁林十娘哭着哀求她也无用,她冷漠道:“人到期了,将你方才要说的话,此时完完整整再说一遍。” 乡下婆子们这会儿已经有些害怕了。她们虽说得了人指点,也收了钱财,却没想为此送命。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们有种话说完就不能活着走出李家的错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们既然将事情都闹成这样,也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一个婆子瞥了眼冰雪铸成的玉女相丸子,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林十娘,这个才是你的女儿吧?” 一个人开了口,其他人开口说就顺畅得多。 原本被她们说得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绘声绘色地还原了十五年前换孩子的现实。林十娘脸已然惨白,林瑟瑟木着脸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王曦儿早有这个预感此时倒也没多惊吓,除了李玉梨,李玉梨听完这些话,脸比林十娘只差不好。 “当年在金陵,你孤身一人带着女儿大雨中冲撞了贵人的马车。” 说话的人先前李玉梨不认得,此时她说起十五年前,李玉梨才想起来这人似乎是当年她身边伺候的人,“当时已经快生了的李夫人看你们母女孤苦,救了你们母女。” 林十娘消瘦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却咬着牙没倒下去。 “你才生产没多久,孩子虽是早产,奶水却充裕。李夫人看你可怜,似乎颇懂妇科。一时心软便给了你亲生孩子奶口嬷嬷的差事,还将你们母女留在了金陵李家。” 那婆子说起话来口齿清晰,仿佛她就是当事人一般,“后来李夫人意外在金陵城外的寺庙生产,婆子丫鬟乱了套,你便趁着那时候偷换了两个孩子!你那女儿早产,生得极小,仓促之下也没被人发现不对。之后回金陵城内,你便借口说你寻到了夫家人,带着贵人家的姑娘逃了,是与不是!” 林十娘早在上京城前就预料到了今日,无论旁人指责她什么都不辩解,心如死灰般闭口沉默。 林瑟瑟没说话,丸子也没说话,凉亭内外死一般的沉寂。 “林十娘你说话!”那婆子说完见没人应答就有些慌,在场的人中也就林十娘她有胆子呵斥。于是走过来,狠推了林十娘一把道:“我所说的是不是属实,你最好一五一十承认!” 林十娘被她推得一个趔趄,终究是站不稳坐下去。 李玉梨的脸色已经不仅仅用难看来形容,可以说铁青。王曦儿立在李玉梨的右手边,一边看看林瑟瑟一边看看她从出生到如今都心存畏惧的大姐,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李玉梨深吸一口气,暴怒地跳出来喝道:“放肆!我李家的事儿也是你们这群乡野村妇能置喙的?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夫人,老妇人说得句句属实!”那婆子被李玉梨吓得不轻,一听她发怒就立即慌,“您难道不亲眼瞧瞧吗?你看看瑟瑟这姑娘,一双桃花眼。林十娘圆杏眼,这母女俩站一起,都不像一家人!” 说着她的眼睛瞥向一旁至始至终没有过神情变化的丸子。想指着丸子再说两句,可结果抬眸对上丸子一双缥缈如雾的眼睛,喉咙不自觉就梗住了。丸子不必开口,那通身不容亵渎的高贵令她实在不敢造次,她憋了半天,才咕哝地道:“那,那位姑娘,眉眼倒是林十娘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所有人不管有意无意都看向了林十娘和丸子。 还别说,眉眼是确实生得像。不仅仅眉眼,本身相貌也有五六分相似。可有了这个意识,下人们谁也不敢开口,眼睛盯着地面恨不得能有个地缝叫他们钻进去躲一躲。 谁敢对少主子不敬?这位可是李家十五年来独一无二的少主子,连受宠的二姑娘都得退出一射之地。 丸子丝毫不受影响地坐在石凳上,仿佛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不在意。而她身旁林瑟瑟却还在哭,她也不知她在哭什么,难过还是高兴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李玉梨气得浑身都在抖,那显而易见的怒火让周身的人都不敢太靠近她。一双猫儿似的媚眼冷冷地盯着那几个碎嘴的婆子:“你们说是便是?天下之大,总有些人凑巧了生得一幅相似的容颜。你们算什么东西!三言两语的就想非议我李家的事儿?好大的狗胆儿!” 她据不相信,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之后就急了。 三个人推推搡搡地挤在一起,不知该怎么办。嗓门最大的那个婆子于是推了其中一个进来以后就没张过口的婆子,急吼吼地让她来开口说。 那婆子被推到人前,膝盖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下来:“这可都是真的啊!夫人,夫人您还记得奴婢么?奴婢是当年伺候姑娘的嬷嬷!姑娘出生那日是奴婢亲自抱出去的,奴婢不过打了个盹儿,醒来便发现孩子变了。奴婢当年胆儿小,瞧见孩子不对怕夫人知晓怪罪就没敢声张儿。刚出生的孩子也看不出模样,巧了当日夫人生产的仓促无人察觉,便偷偷将这件事儿给瞒了下来……对了,当年夫人还给了奴婢一块白玉的玉牌,说是挂姑娘的脖子上。瑟瑟,瑟瑟你是不是有块玉牌?” 提到玉牌,李玉梨神情有些许不自然。借着喝茶,避开了众人视线。 林瑟瑟却抬起头,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这会儿她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她肿着眼睛略显疑惑地看向李玉梨,李玉梨偏了偏脸,却是避开了她的目光。 “玉牌?”一直不开口的丸子忽然笑了一声,“可是白玉雕的游鱼玉牌?” 那婆子一愣,不知丸子为何会知道,瑟缩地迎上丸子的目光。 婆子不知该怎么应对,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儿。丸子看了一眼绿鄂,绿鄂顿时站出来厉声呵道:“我们少主子在问你话,你哑巴了吗!” “是,是是是,是白玉的游鱼玉牌。”她其实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个白玉的玉牌,雕刻什么图案十五年过去谁还记得。此时丸子说是游鱼,她便点头说是游鱼,“若是老奴没记错,那玉牌一直挂在瑟瑟的脖子上。瑟瑟,瑟瑟你快说是不是?!” “若你说得是这块,我们少主子倒是有一块从小带到大的。”绿鄂想起自己出来时忘了将白玉牌收起来,此时拿出来也方便得很。说着,她将东西掏出来递到这婆子的跟前,“你看看,是不是这块!” 那婆子看了一眼,脸上冷汗落下来。 虽然十几年过去早已不记得白玉牌的模样,但绿鄂拿出东西来,她又觉得就是这块。但若这玉牌一直戴在这位少主子的身上,那岂不是他们都弄错了?她们跑来官宦世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是一场乌龙,后头两个婆子已经站不住,腿开始抖了。 “说,是不是这块!”绿鄂脾性比红牙躁得多,此时对污蔑自家主子的婆子当然不客气。 她厉声一喝,那婆子直接吓得趴在地上。 一旁李玉梨这时候站起来,她走上前一脚踹在婆子的胸口,张嘴就要拿人:“来人!给我将这几个腌臜东西全部扭送去京兆尹!几个乡野婆子也敢来我府上放肆!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你们胆大妄为,还是有谁在背后撩我李玉梨的胡须?竟然堂而皇之欺负到我李家的头上来!” “不不不,夫人,不是这样的!”一群仆从冲上来,就要抓住这三个婆子,“林十娘当真换了你家的姑娘。夫人可千万信老妇人,老妇人亲眼所见孩子不一样了!” 李玉梨却听都不听,黑着脸叫人拉下去。 “玉牌,我也有一个。” 林瑟瑟一直没提向丸子提过自己有个白玉牌,此时见李玉梨都要一锤定音了,她忽然哑着嗓子开了口,“与琳琅姐姐的九成相似,只是游鱼的位置左右不同。我的是一直挂在脖子上,不过荷花宴那天丢了。姐姐,还记得我拜托你替我找那块丢了的玉牌吗?就是那个。” 丸子蹙着眉看向她,林瑟瑟惨然一笑:“姐姐,我一直抱着希望我们可能是亲姐妹。” “所以?” “所以我现在非常失望,”林瑟瑟说不清自己对丸子的感情了。在今日的事情发生之前,她感激并且信赖着的人成了夺走她一切的人,她觉得讽刺,“虽说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但,你拿走了我的一切。” 丸子眨了一下眼睛,清淡的脸上有片刻的怔忪。 须臾,恢复了平淡。她并无不舍或者愤怒,只平淡地问她:“你怎知她们不是在说谎?” “姐姐自己也说我跟宫中贵妃娘娘十分相像不是么?” 丸子抿直了唇。 林瑟瑟不敢看她,目光越过丸子,投向林十娘。 林十娘跪坐在地上,脸白的像鬼一样。 她察觉到林瑟瑟的视线也抬起了眼帘,那双与丸子十分相似的眼睛盈满了泪水。一句话没说,只有泪水从眼眶里一颗一颗地坠落。林十娘很瘦,单薄的身子此时佝偻着,仿佛一折就断。明明才三十二的年纪,整个人看起来像垂垂老矣的老妇。 林瑟瑟心口一堵,逼自己狠下心来:“娘,你就没有话说吗?再有几个月,我就要因为低贱被抬进别人家院子当妾了,你就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林十娘脸颊机械地抽搐了一下,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要去给人当妾了。”林瑟瑟别开脸,“因为我出身低贱!” 这一句话,成功让林十娘和李玉梨两个人脸色大变。林十娘是不清楚内情,但听说林瑟瑟要给人当妾,接受不了瞬间就崩溃了。她忽然站起来,抓着林瑟瑟的肩膀大声质问:“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李家的义女吗!你已经成了李家义女,名义上是正经的贵族姑娘,怎么会给人当妾!” 李玉梨也有些心疼:“瑟瑟,那个当侍妾跟别的当妾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瑟瑟不知从哪儿来的底气,似乎笃定李玉梨已经信了这三个婆子的话,只是碍于家族体面不承认罢了。她仿佛自暴自弃了一般,“都是妾,能有什么不一样?” “别人的侍妾那是奴婢,六殿下的……” “一样,”林瑟瑟一双眼通红,她冷漠地给自己未来的命运下了定论:“都是无名无分的奴婢!犯了错,殿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李玉梨想辩驳,但嘴张了张,又找不到话可以辩驳。是,林瑟瑟说得丝毫没有错。进了六皇子的后院,区区一个侍妾,林瑟瑟这样的身份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人在意。 她捧着杯盏的手有些抖,想说若是能成功活到六皇子登基,凭她在六皇子府的资历至少是个妃。但转念一想,若六皇子最终没有登上大宝呢?若林瑟瑟在六皇子府没能活到最后呢?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玉蝶上没名没姓,确实是犯了错,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瑟瑟……” 林瑟瑟却不看她,目光投向林十娘:“娘,你还是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林十娘脸上的肉在抽搐,她翕了翕嘴角,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睛闪闪烁烁的,不自觉地就瞥向了石桌旁安安静静的玉女相丸子。十五年来养尊处优的尊贵,是林瑟瑟无论如何都不能及的。 丸子缓缓地抬起眼帘,一双茶色的瞳仁静静地与她对视,显得那般的沉着和无所畏惧。 心中在天人交战,纠缠许久,她又看向林瑟瑟。林瑟瑟哭得眼睛鼻头红肿,可怜得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虽说不是亲生,但相依为命地养了十五年,林十娘如何能不疼她? 疯狂拉扯,林十娘眼一闭,痛哭出声:“瑟瑟,是娘对不住你。琳琅,瑟瑟她……” “住口!”她话没说完,李玉梨给一声喝断,“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十娘被吓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怒喝的李玉梨,不知她为何这般反应。从头至尾都没说话的王曦儿看着暴怒的母亲,也吓了一大跳:“娘?娘你……” “哪有什么换了孩子,琳琅就是我李家的孩子!”李玉梨坚定道,“我不管你当初做了什么,上了玉蝶的就是琳琅,琳琅才是李家孩子。” 她瞥了一眼林瑟瑟,偏过头去:“当然,瑟瑟如今也是李家的姑娘。林十娘,你若是养不好孩子想将人丢给我,我不怪你。毕竟我李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姑娘不是事儿。何况瑟瑟如今作为我的义女,我为她打算,替她谋划也是应当。没有什么换不换的,别给我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 林十娘听她这么说,羞愧地跪下来。她是真的羞愧,这些年来换了孩子,想到自己女儿代替了林瑟瑟在李家享受荣华富贵,她心里不是没有心虚:“……对不住李夫人,瑟瑟真的是李家的姑娘。” “闭嘴!”李玉梨不懂她都这样,这林十娘是怎么回事。 她越是这样,林十娘越羞愧,于是还口出惊人道:“若是李夫人不信,可滴血验亲。” 李玉梨当真被逼到份上。那几个乡下婆子得了林十娘松口,一言一语地将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地说出来,说得李玉梨身边伺候的老人都想起来。 这细节处全部对上,李玉梨连辩驳都没处去辩驳。 林瑟瑟哭了半天,情绪稍稍平复。 她并非迟钝之人,事实上,她十分敏锐且善于察言观色。初初因为太过于震惊,悲愤的情绪占据了胸腔她没反应过来。此时回过神来,林瑟瑟就觉得李玉梨的态度很不对劲。一般人家被换了孩子怎么会是这样据不相信?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怀疑? 想不明白李玉梨是太过喜欢丸子还是别的什么,但林瑟瑟却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 丸子从头至尾都不参与,是李家的孩子也好不是也罢,她并不太在意。此时眼睁睁看着李玉梨被逼的不得不承认两家换了孩子,李玉梨破罐子破摔般的承认,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换孩子这件事肯定有猫腻,丸子想到萧程颐提醒她的玉牌有问题,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若是玉牌当真跟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沾上边儿,指不定就是李玉梨的亲手手笔。跟在李玉梨身边十五年,丸子也算摸透了她娘这个人。不管多离谱的事情,只要她认定了,就铁定干得出来。 玉牌到底有什么用意呢?丸子端起杯盏浅浅地呷了一口茶,纤长的眼睫下眸色幽沉。 “是,瑟瑟是我的女儿,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李玉梨很生气,非常生气!她筹谋了十五年的事情,居然被几个莫名其妙的婆子给捅穿了?若是宫中贵妃娘娘知晓了,她要怎么交代! “琳琅从前是李家的少主子,往后也一样是李家的少主子。” 她说这话根本不敢看林瑟瑟的眼睛:“瑟瑟如今已经是我的义女,李家是她的娘家,往后我自会当亲生的来疼。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现在,将这些人给我全部赶出去!” 虽然意识到不对劲,但林瑟瑟没想到闹了这一场居然还是义女,她顿时就有些崩溃:“夫人!不,娘!你既然知道我是你亲生的女儿,为何还是只作义女对待!我才是李家的女儿不是吗?我才是李琳琅,姐姐才是林瑟瑟!你怎么能这样……” “闭嘴!闭嘴,林瑟瑟是你,你才是林瑟瑟!”李玉梨突然拔高嗓音尖利强调。 她扭过头,一双妩媚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林瑟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你是林瑟瑟!她是李琳琅!听到了没有瑟瑟?给我记住也给我记好了,你这一辈子都是林瑟瑟。” 林瑟瑟脸惨白,丸子却意外地挑起了眉。怎么?难道这名字也有讲究?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作者码字中。感谢在2020-06-20 00:18:43~2020-06-20 22:3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红娇、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5) 第七只恶毒女配 一场大戏, 以李玉梨蛮不讲理的就是认定了丸子是李家少主, 林瑟瑟为义女结束。无论那三个婆子如何搅合,林十娘如何心疼都没有用。 丸子从被传过来到离开, 态度冷淡得仿佛事不关己。 林瑟瑟没想到身份揭穿了, 一切还是原样。本属于她的一切, 李玉梨到最后一样都不舍得给她。 她抛下林十娘从金陵跟来了京城, 小心翼翼的期盼着人生的转折。最后发现,所得的东西居然只是林十娘对萧程颐的救命之恩换来的李家义女身份。属于她的名字不会还给她, 属于她的身份不会还给她,甚至连李的姓氏, 李玉梨都不愿意给她。林瑟瑟不知自己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给她希望又在当场摧毁。为何养母都能心疼她,愿意当众揭穿了身份, 亲生母亲却可以对她如此狠心! 看她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似乎承受不住了。 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该如何劝慰:“你若是担心往后没了依靠, 大可不必。李家并不会给你依靠。母亲这个人, 想必这段时日你应当有所了解。依靠她, 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林瑟瑟不懂:“可是,李家的声势……” 丸子嗤笑了一声, 有些想笑她天真:“瑟瑟, 你恐怕弄错了一件事。” 林瑟瑟一愣,看着丸子。 丸子淡淡的:“你需要明白一点。在皇城脚下,只有皇帝和龙子凤孙才是主子。任何世家大族,不管声势有多强盛家族有多枝繁叶茂, 都是仰仗了皇家的声息。” 林瑟瑟有些懵懂,但听着又似乎有些明白:“所以,李家的声势其实都是虚的吗?” “李家能有什么声势?”丸子嗤笑得很直白,完全不在乎里子面子将李家的体面撕开,“李家在出贵妃娘娘之前,就是一个金陵不入流的小士族。家族没有功勋卓著的能人,祖上没有荫蔽。只有贵妃娘娘一个人做为李家的根基,贵妃娘娘还无儿无女,你说这样的根基能有多稳固?” 林瑟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有些心惊胆战:“所有李家的荣耀,都是靠贵妃娘娘一个人撑着?” “是,”丸子提到李玉婉,态度要比提起李玉梨要尊重得多,“不过贵妃娘娘在宫中多年,除了与母亲有来往,已经甚少与李家人联系。李家这些年借着贵妃娘娘的势看似张扬,真要论起来都是空中楼阁。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你该明白,没有人能永远盛宠不衰。” 林瑟瑟的眼泪止住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仿佛在说别人家事情的丸子,惊悚于她什么都看得明白,却如此的无所谓。 她翕了翕嘴角,呐呐问道:“那母亲的虢国夫人封号……” “封号便只是封号罢了,”丸子毫不客气地打破她的希冀,“母亲名下并无封地食邑,只是一份好听点的荣耀罢了。” 林瑟瑟不说话了。 她低下头,脑子里嗡嗡作响。 今日丸子与她说的话,十分直接且不留情面地打破了她对名门望族李家的憧憬。她所见的,所仰望的,所心心念念企图融入的世家大族原来只是一种虚妄的繁盛么?可明明京城诸多世家的贵女都对李琳琅嫉恨万分,连三位王爷也争相夺得李琳琅的喜爱,这难道不是一种对李家繁盛的肯定? 丸子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私心里不太想多费唇舌解释,但一想到自己应当确实抢了林瑟瑟的身份,有些事情也确实应当让她知道,便直言不讳地问道:“你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林瑟瑟脸一红,面对如此坦荡的丸子,自觉自己卑劣且小家子气。 但虽然如此,她思索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坦白。因为她忽然觉得,整个李家,居然只有李琳琅一个人对她是真心? 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于是将疑惑给问出来。 丸子听完却直接笑了,那笑容不知是讽刺还是真的好笑,让对面的林瑟瑟更加的窘迫。 淡漠的眼神荡起波纹,丸子懒懒地伸出一只手撑住下巴,歪着脑袋看着林瑟瑟:“你可知道这三位皇子分别都是什么处境么?” 林瑟瑟咽了口口水,摇摇头。她哪里能知道?她自从进了李家,从未离开丸子单独走动过。 “大皇子萧程宏,母亲乃储秀宫一个八品美人。楚王殿下都已经分府出宫,如今还只是个嫔。年十六便已然娶正妃,正妃家族显赫,早已诞下两个嫡子。二皇子萧程铭,母亲倒是贵为正二品妃,但早已被陛下厌弃多年。母妃的家族乃当朝三品大员,只可惜是个庸碌不成才的。” 丸子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林瑟瑟,幽幽道:“也早已娶正妃,正妃同样家族显赫。成婚数十载,膝下虽无嫡子,却也有三个郡主在。你说,这两人的青眼是何用意?” “都,都已经娶妻了还勾搭……还招惹姐姐,他们是要做什么!”林瑟瑟没想到是这样,她以为,她以为得了当朝王爷的青眼是很荣耀的一件事。 丸子挑了挑眉,提到第三个人,口气倒是缓和了许多:“至于萧程颐,他母妃乃前丽贵妃,清尘绝艳,盛宠一时。只可惜红颜薄命,生产萧程颐时难缠而亡。而丽贵妃的娘家武威大将军是当朝一品大员,很可惜很久之前就战死沙场。如今的武威将军府与萧程颐不亲近,他孤立无援。” 林瑟瑟灵活的脑子听懂了一件事:“所以他们都想借贵妃娘娘的势当太子是吗?” 丸子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倒确实聪慧。” “可贵妃娘娘她一个人背负着金陵李家和李府,如何能再背负起这些人的欲.望?”林瑟瑟觉得这些男人太势力太会精打细算了,这是赤.裸.裸的不要脸,“他们想借贵妃娘娘的势,却不给正妃之位。他们……” “瑟瑟,这些话我跟你说清楚,是希望你别陷入迷障。” 丸子打断道,“这些话你心里明白就行,不要太挂在嘴边。皇子之所以是皇子,不仅仅看他母族,他们还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天底下只有主子挑奴婢的份儿,没有奴婢嫌弃主子身份不够的。” 林瑟瑟噎住了,她梗得慌,还觉得很荒谬:凭什么! “那六皇子……” “六皇子谢皇后所出,正宫嫡出。”丸子既然已经说开,干脆全都说开,“谢家是屹立京城四百年不倒的钟鸣鼎食之家。家族中能人才子辈出,算是京城最有底蕴的一个世家。” “所以姐姐才说,六皇子与其他皇子不同?” 林瑟瑟忆起李玉梨提及六皇子的态度,总算明白了那句‘给他当侍妾跟给别人当妾不一样’。六皇子是正宫皇子,外祖家有是真正的鼎盛世家,六皇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她于是回想六皇子的相貌,奈何当时水下太害怕她根本没看清,此时只有一片模糊。 她说不清情绪地嘀咕:“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才更难伺候不是吗……” 这话丸子没有反驳,因为,确实如此。 两人对面坐着,彼此沉默,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姐姐你往后会如何?”林瑟瑟忽然觉得腻歪,“你往后也会嫁入皇家么?” 丸子已经十五了,亲事却至今未定。李玉梨是完全没有给她相看的意思,宫中贵妃娘娘也提过让她不急着出嫁。丸子轻哼地笑了一声,冷淡道:“应该吧,李家还没有能立得起门楣的子弟。要想保住李家来之不易的繁荣,只能靠女子的裙带。” 林瑟瑟倏地抬起头看着仙人一样的丸子,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叫丸子又笑了。 “姐姐早就知道,所以才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丸子没说话,低头转了转茶杯,白皙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图案。 林瑟瑟看着她却觉得心酸。虽说她有些恼恨丸子夺了她的一切,但这股愤怒在觉察出李玉梨态度不对时变成了犹豫。这不代表她对丸子的崇拜和孺慕全部荡然无存。她的姐姐,仙人一样的姑娘,原来是被人当做攀附权势的工具么? “怪不得她说两个都是她的女儿,”林瑟瑟素来多思多想,此时将事情一窜起来就嗤笑了,“因为多一个女儿多一个攀附工具对吗?姐姐你是教养了多年最难得出手的工具,她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心血白费。所以你得保持名声没有一丝瑕疵,才能卖出个好价钱?而我,就算是亲生女儿,因为在外多年粗俗不堪,不堪大用,所以认回来也无法卖出好价钱。用我换你,不划算,不如保持一切不变?” 丸子:“……”没想到她能捋出这么多,不知该如何说。 林瑟瑟见丸子不说话,以为她默认。 她顿时冷笑:“果然,我就说养了十五年的孩子,她都可以那么冷漠的对你。我这个半道儿认回来的女儿,又能值当什么?或许她心里想着,我侥幸被六皇子从湖里抱起来是撞了大运了吧!” “瑟瑟,不必如此偏激……” “不是偏激,”林瑟瑟想通了,“姐姐,我明白了一件事。” 丸子无奈:“什么?” “就像你说的,靠别人无用。”林瑟瑟笃定道,“人,果然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只有一更感谢在2020-06-20 22:31:39~2020-06-21 00: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Ki 1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6) 第七只恶毒女配 在这件事之后, 李家很是沉寂了一段时日。 李玉梨私下搞的这些谋算, 是决不敢对李玉婉透漏的。当初决定换孩子时,李玉婉便告诫过李玉梨:有些事要么不做, 要做就做得绝一点, 决不能有片刻心慈手软。两边都要兼顾两边都想有所得要不得, 这般将来事发便极易两脚踏翻, 两处都不讨好。但李玉梨听了这话却觉得,李玉婉说这话完全是因为刀不扎在自己身上。若交换的是她亲生的女儿, 李玉婉绝对做不到她说的那样狠心。 可李玉梨心中有不忿,却不敢违背李玉婉。只得面上装作听从, 背地里按自己心意改了这场换命的买卖。如今事发,她虽未曾两处不讨好, 却也隐约感觉到两个女儿都对她心生了芥蒂。 自从李玉婉独得圣宠,问鼎贵妃之位以后, 李玉梨在京中的日子可谓顺风顺水, 惬意至极。以至于三十四的年岁, 仍旧对很多事情掰持不清。 她有些慌乱, 又觉得委屈恼恨。既恼恨吃她的穿她的十五年的丸子,居然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为一点事情就对她心生隔阂;又恼恨林瑟瑟不懂事, 明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一时间无论对哪个女儿,她都没法子放下身段去哄,去笼络。 自觉心中苦闷不能对人言,李玉梨闷在院子里谁都不乐意见。三个闹事的乡下婆子被割了舌头扭送去京兆尹, 她便当这件事就此落幕,然后堂而皇之地掩耳盗铃。 丸子和林瑟瑟看她这般做派都不知该说什么,但不得不说,她们无论谁对委屈的李玉梨都很失望。 王曦儿倒是心疼亲娘,试着去宽慰李玉梨。只是李玉梨陷在自己的苦闷中,对她难得的贴心和孝顺并没有领情。事实上,在王曦儿心中,头上无论压着哪个姐姐都是一样的。她试着这样劝说,谁知这类的问题根本不能问,一问李玉梨就暴怒。 久而久之,好心讨不找好,王曦儿也觉得李玉梨有些不可理喻。 李家的主子就这么几个,李玉梨的夫家王家人被她赶出去,并不在李府。主子心情不愉,下人们便战战兢兢。这般别扭着,转眼就到了丸子的及笄礼。不,应该说是林瑟瑟的及笄礼。 若是当初不换孩子的话,如今这个及笄礼是林瑟瑟的。丸子实际的岁数细算下来,其实要比林瑟瑟大四个月零几天。她是初秋多雨的时节出生,当初被林十娘抱着东奔西走。在金陵城外晃悠了一个多月才遇到当时还大着肚子的李玉梨。 林瑟瑟则是寒冬时节出生。接近年关。如今李家的这场及笄礼,其实是按林瑟瑟的生辰来算的。 林瑟瑟看着张灯结彩的李府,忆起李玉梨说的要给她们姐妹两人一起办及笄礼就觉得讽刺。既然说李琳琅还是李琳琅,人家深冬过及笄礼,她一个生辰早已过了四个多月的人凑什么热闹? “姐姐,你说她将及笄礼办得这么大,是真心想给你造势以示宠爱,还是另有所图?” 林瑟瑟自从觉得李玉梨心思不纯,便对她所有的举动都抱有警惕,“她大宴宾客,是不是想借此机会告诉京中的贵人,姐姐你已及笄,可待价而沽了?” 事儿确实是这个事儿,但京中贵女及笄都要经历过这一遭。李玉梨的行径并不算离谱。 丸子端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本书翻开,头也不抬,“瑟瑟。” 林瑟瑟喉咙一哽,闭嘴了。 她知丸子素来不喜她将这些怨气重的话挂嘴边儿,但她就是忍不住。尤其是在看到李府上下欢天喜地的仿佛马上要卖出什么贵重物品似的,林瑟瑟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长这么大,她从小就是以一还十的性子。对她好的,十倍奉还,对她坏的,同样十倍奉还,且认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李玉梨那一日对她所做的一切,她一丝不差地全记心里。如今不管李玉梨做什么,如何对她好想挽回母女情分,她都不啻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 “我知道了姐姐,往后不会再口无遮拦。”林瑟瑟端坐在丸子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本字帖在临摹。虽说她才读书习字不久,但胜在勤勉,字体已经有点样子在。 细心去看就会发现林瑟瑟笔下的字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锋芒毕露且菱角分明。 丸子叹了口气,她这爱欲生恨欲死的性子一时半会儿是纠正不过来:“再过不久就要进宫去到六皇子身边,瑟瑟,皇宫重地并非在外那般自由。任何时候随口的一句话,都可能成为你的催命符。” 翻过年后六皇子便十六岁,按理得分府出宫。届时林瑟瑟作为六皇子的侍妾,要在分府之时随六皇子进府。出了李家,荣辱便要自己一力承担。萧程峰不是个苛刻之人,但天之骄子自有一份矜傲。林瑟瑟若像在她跟前这样对萧程峰,怕是会吃不少苦头。 好在林瑟瑟虽心有怨言,却不是个蠢的:“祸从口出,瑟瑟明白的。” 自从丸子与她说开,林瑟瑟对李家的态度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日的美梦一朝破碎,她改头换面的仿佛成了另一个李琳琅,另一个戾气深重的李琳琅。丸子试图让她心态平和下来,但收效甚微。她如今已不抗拒入六皇子府,甚至抱着尽快入府大展手脚的心思。 丸子劝不住她,便只能尽量的教她,索性林瑟瑟十分聪慧,一点就透。 如丸子所料,及笄礼热闹非凡。李玉梨怕是将半个京城的贵人都给请来了。生辰这一日,络绎不绝的宾客带着家中尚未娶妻的公子一同赴宴。那吵闹喧嚣的场面,仿佛是城外的东门菜市口。李玉梨果然如丸子和林瑟瑟所料,强硬地准备了两份东西。 原本李玉梨提及此事时,林瑟瑟早已言简意赅地拒绝了。只是没想到李玉梨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心上,事到临头又硬生生被拱着站出来,作为蹭丸子及笄礼的李家义女走入京城贵人圈子。 李玉梨穿着一身与丸子极其相似的礼服,僵硬得站在众人眼前,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只猴子。 她不似丸子,自幼习惯了李玉梨的各种哗众取宠的手段。与丸子坦然地接受众人目光不同,不习惯的林瑟瑟却瑟缩着恨死了将她置于此等境地的李玉梨。她手不知该如何摆,脚不知该如何放。该行的礼该做的事,哪怕有丸子在一旁示范,她也跟不上。 耳边是贵人们议论纷纷的嗡嗡声,林瑟瑟气得眼泪都要冒出来,恨死了李玉梨。 李玉梨不知她此时心思,只觉得自己一碗水端平了。名分上,生辰八字她不能给林瑟瑟正名,却自诩能在其他事情上做到公平。所以这个及笄礼,是李玉梨自认为给林瑟瑟的一个补偿。 所有的安排,她看似做成两份,其实更贵重的都在林瑟瑟身上。李玉梨满心觉得,瑟瑟作为她的女儿,定然与她一样享受万众瞩目,所以她给了完整的荣耀。 林瑟瑟靠着丸子,袖笼里的手快抠出血。事实上,她不仅没感受到李玉梨的一碗水端平,这件事后,她更相信了李玉梨对她全无怜惜之心。若非看不起她,若非不将她当成亲生女儿,谁能忍心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难道就因为她早已许给了六皇子,已经卖了个好价钱,就可以随意对待了? 背后宾客灼灼的目光,林瑟瑟羞耻得脸孔都有些崩。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一个被人随意拉出来摆弄取乐的摆件儿,在京城的贵人面前,是丁点儿体面都没有的了。 而她身旁的仙女姐姐境遇似乎没比她好多少。同样承受着各方意味不明的目光,丸子的脸色淡到一点波澜都没有。林瑟瑟心里嗤笑,这就是李家。 一场盛大的及笄礼,母女三人各怀心思。丸子从头至尾都中规中矩,丝毫不乱。林瑟瑟在福人将她的头发盘置头顶后,借口身体不适,就要退下去歇息。 只是她扶着下人的胳膊才走了两步,身边一直稳如泰山的丸子身子忽然晃了两下,栽倒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且毫无预兆。 无论是林瑟瑟,还是丸子本身,甚至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就看到一身华服的丸子闭上眼睛倒在了众人的面前。丸子意识抽离的瞬间,观礼的人群中响起骚动。萧程颐不顾礼节推开所有人冲了上来,一把将丸子捞在了怀中:“这是怎么回事?!” 李玉梨脸色一变,看向丸子身边的侍女红牙。 红牙眼神剧烈闪烁了两下后,立即上前:“少主子怕是累着了!这些日子,为了及笄礼,主子日夜苦练。昨夜到如今更是滴米未进,怕是底子虚得头昏眼花。快,快,来人!快过来扶着少主子回锦绣园歇息!” 红牙一开口,就将丸子晕倒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的身边,蓝湾也连忙挤开惊悚得不知发生何事的绿鄂,飞快地凑到萧程颐的身边。这是个丫鬟是常年跟在丸子身边的,这段时日,除了绿鄂总是跟着,就属红牙是丸子身边的熟面孔。红牙仗着自己是丸子身边人,觉得萧程颐应当认得她,伸手就想将丸子从萧程颐的怀中接过来。 萧程颐抱着人怎么可能松手?他见一个不认脸的丫头敢将手伸到他怀中呛人,当下怒气冲冲地呵斥一句‘滚开’。然后不管身后议论,自己抱着丸子就命随从赶紧传太医。 李玉梨被他的怒气吓得一跳,后知后觉地凑过来叱骂红牙等人伺候不周。 红牙蓝湾被这般恫吓,面面相觑后,瑟缩着不敢上前。 今日来李府观礼的人不少。虽说李家的声望是空中楼阁,但圣上对李玉婉的宠爱确实实打实的。贵妃本就是副后,这些年因为武德帝的偏心,李玉婉俨然越过谢皇后成了后宫真正的主子。李玉梨打着李玉婉的名号宴客,收到请帖的人哪有不赴宴的?可想而知,今日的宾客有多少。 就这般,传闻中不近女色的秦王殿下萧程颐居然不顾众位宾客精彩纷呈的脸色,打横抱起丸子便朝丸子身边一直贴着她的林瑟瑟厉声道:“琳琅的院子在哪儿?带本王过去!” 林瑟瑟这一会儿反应过来,立马走在前面带路。 太医都不必去请,李家今日宴请的宾客中就有一位太医在。秦王府的护卫立即抓住观礼席的老太医,揪着人就赶紧跟上。这事儿发生的实在糊里糊涂,京中人从未听闻李家姑娘体弱多病,怎地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晕倒在地?其他人面面相觑之后,看向脸色有些难看的李玉梨。 今日的意外,若是丸子体弱多病的名头就此定下来,怕是往后不好议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卡,有点少,明天补更,这个故事应该快了,爱你们感谢在2020-06-21 00:54:39~2020-06-22 01: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玲珑心 40瓶;风茶茶、妃儿 20瓶;欢欢? 10瓶;琉璃紫冰翠花儿 5瓶;离离 4瓶;茶树菇娘、KK、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7) 第七只恶毒女配 腊月里天气极寒, 白日里还是晴好的天儿, 到了下午却突然下起了雪。 在今日之前,丸子的身体似乎一直没出现过不适的状况。李玉梨端坐在锦绣园正屋的外厅儿, 等着里头太医诊治的结果。外头宾客早已散了, 除了萧程颐不放心留下没走, 锦绣园里没外人在。林瑟瑟在床榻边站着看老太医捻着胡须替丸子号脉, 心里跳得跟打鼓似的难以平静。 整个李家,林瑟瑟如今认可的亲人就只有丸子一个。她如今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那点血缘关系根本无法代表什么,她真正的亲人怕是只有养母和眼前的义姐丸子:“太医, 怎么样?” 在丸子的庇护下多日,陡然丸子倒下, 林瑟瑟心中实在是害怕。 老太医换了只手又号一次脉,许久, 才松开手指摇头道:“不是什么大病, 有些风寒。李姑娘许是这段时日太过劳神, 积郁成疾才支撑不住昏倒。往后多注意歇息不要着凉, 抓几贴要喝两回变好了。只是,这姑娘的这身子骨也确实是太差了点。” 不管身子骨差不差, 知道丸子没大事儿, 屋里人就都放下心来。 得知虚惊一场,李玉梨便游戏耐不住性子不想坐了。丸子晕倒这一会儿,她灌了一肚子茶水,这会儿只想回去歇歇。于是张口吩咐下人们多看顾, 自己则带着王曦儿转头就走了。林瑟瑟竖着耳朵听到外头的动静,见李玉梨身为母亲连进来看一眼丸子的耐心都无,只觉得讽刺得都笑不出来。 天色渐渐黑沉,萧程颐在外间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丸子醒来。知这时辰不能再在人家姑娘的院子里耗着,只能起身告辞。不过是在是不放心,还特地将太医叫到一旁问。 得知丸子确实只是风寒和过度劳累才将一颗心放肚子里:“好好照顾,若缺什么药不够,可去秦王府取。” 老太医得了这句话连连点头。萧程颐走后他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顺便在李家用罢了晚膳。 这一日只是个乌龙,但这一日过去,李琳琅身子骨孱弱是个病秧子的名声传遍了京城。李玉梨起先没当一回事儿,京中流言蜚语何时消停过?她自己就是多年被人非议的。可李玉梨没想到的是这事儿越喘越大,越传越离谱,丸子短短几个月间俨然成了京城最病弱的姑娘。 意识到事情不对她才想起来遏制流言,可这时候已经晚了,就连宫里贵妃娘娘都听说了。 李玉婉大怒,怒不可遏! 谁不知道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尚未出阁便冠上了病秧子的名头,这叫琳琅往后如何议亲?!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选秀,顶着病秧子的名声还怎么给皇子当正妃?别说正妃了,怕是显赫世家的嫡妻都要被人嫌弃。猜是李玉梨又给丸子招惹麻烦,她立即传丸子和李玉梨进宫。 李玉梨在知道事情闹大的当时就知晓李玉婉饶不过她。 坐在马车上,她这边挪挪那边蹭蹭,整个人显得如坐针毡。自丸子开始懂事儿起,在李玉婉跟前,丸子素来就比她这个亲妹妹得脸。往日只要是丸子出了事儿,李玉婉对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这次闹这么大的风声,李玉婉怒起来指不定还会动手。 忆及此,李玉梨忍不住怪丸子做事不周道,将这次的错都怪在丸子头上。 “你说你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没见你这般娇弱过,怎地在及笄礼那么重要的场合昏倒?”她觉得李玉婉怕是不仅仅会追责丸子名声的事儿,可能还有别的事要跟她算账,“若非你不当心,娘娘哪会如此震怒?” 丸子端坐在窗边,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母亲不若想想,瑟瑟的事情该如何跟娘娘交代吧。” 一句话戳中李玉梨的死穴,她喉咙梗住,顿时哑口无言。 马车吱呀吱呀地行驶,李玉梨饱满的胸脯一起一伏。若非去宫中不便于多辆马车同行,李玉梨当真不愿跟丸子同乘一坐车。她看着气息凛冽干净仿佛冰雪雕成的丸子,再看自个儿便觉得自己就是一贪色贪财俗不可耐的人。两人隔着一张小方桌,天上人间两个世界。 无论过去多久,李玉梨都觉得自己没办法跟丸子亲近得起来。不为其他,她厌恶丸子身上干净通透的气息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就算丸子并未开口,她私心里就是觉得丸子在鄙夷她。 “琳琅,就算你不是我亲生。这十五年来,娘没有亏待过你吧?” 丸子纤长的眼睫颤了颤,静静地看着她。 李玉梨一对上她这个眼神就更烦了。什么意思?看不起她?觉得她跳梁小丑浅薄无知?深吸一口气,李玉梨想着一会儿进宫还得仰仗丸子替她说话,只能将心中恼火压下去:“你出了这档子事儿,本就是你行事不周全。如今娘娘心疼你名声受损,问责于娘,是不是该你一力承担?” 丸子挑了下眼角:“娘娘并非要问责,只是寻你我过去问清缘由。娘何如此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你知道什么!娘娘偏疼你,你当然是什么都不怕!”李玉梨想起自己屁股后头一堆事儿,若是真掀开来说道,她里子面子都没有了,“你进去只管将错都揽在自己头上!” 丸子没说话,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无辜。 李玉梨看得心烦,掀了下车帘,见马车就要到宫门口,顿时更急躁:“李琳琅,娘为了你,连亲生的女儿瑟瑟都不放在眼中。娘对你的这份心,不指望你能十倍百倍的回报,就指望在娘有事儿的时候你能跳出来替娘周旋周旋。娘也上了岁数,经不住事儿。若还被娘娘指着鼻子骂,你叫娘往后如何做人?” 丸子无声地笑了一下,开口淡声问道:“那母亲希望女儿怎么揽?” 马车停在宫门口,李玉梨立即就收声儿了。她憋着嘴,于是蹙着眉头十分不高兴地看着丸子。显然对丸子这样说话不满。李琳琅那样聪慧玲珑的一个人,难道揽错这等事儿还要人教? 丸子坦然地由她瞪眼,过了许久,才不知意味地点了点头:“娘放心吧,琳琅会好好与贵妃娘娘解释的。” 得了这句话,李玉梨放下心来。 往日在李玉婉跟前,李玉梨犯了许多事儿被骂,都是丸子三言两语替她开脱的。特地半威慑地提醒一句,是李玉梨自己也怕丸子身份变了心会变。 丸子和李玉梨到了钟粹宫时,李玉婉已经发了一通火。这几日,李玉婉就一直处于暴怒之中。不为其他,今年的选秀花名册,李玉婉想借枕头风给丸子定下六皇子或者三皇子正妃的分位,全被丸子病秧子的名头给毁了。不知是哪个贱人抢在她前头,将丸子在及笄礼上昏倒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给武德帝听。如今就是武德帝都知晓虢国夫人长女李琳琅身子骨不行,不堪大用。 她花了那么多心血在丸子身上,耗费大力气给丸子砸出一个荷花宴魁首的名头,就为了往后能有一个好前程。结果真正及笄能议亲了,反倒因一个传言就付之东流?这叫李玉婉如何不怒火在心,怒不可遏。 所以当李玉梨与丸子刚进钟粹宫,李玉婉劈头盖脸的叱骂就砸在了李玉梨的头上:“你这个废物!” 李玉梨的脸一瞬间涨得血红,兜头兜脸的一句,差点没绷住贵妇人的体面。 “琳琅及笄礼上累到晕厥,这件事本宫姑且不追究。本宫就问你一句,及笄礼那么大的场合发生了突发状况,你是怎么做的?你什么都没做,光记着给那个什么瑟瑟折腾些幺蛾子闹笑话。这还不够,琳琅那边才一倒下,你蠢笨的连封口转圜的体面话都不会说,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李玉婉是要真的要气死,这点事都做不好,白长了三十多年的年岁:“李玉梨,就这点小事你都做好不好,本宫到底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事发突然,我也不想的。”李玉梨狡辩,“若非琳琅……” “住口!李玉梨你是一家之主。什么都指望别人,什么错都退给别人,你除了推诿还会什么?养娈童,与美少年寻欢作乐,秽乱后院?” 李玉梨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眼,别的都能忍,当着丸子和下人的面儿受不了这样揭短儿:“姐姐!” “叫本宫作甚?!怎么?本宫说你还说错了?”姐妹俩一模一样的眼睛都是盛怒,李玉婉此时丝毫没顾忌李玉梨的体面,恨不得直接动手,“自己尾巴藏不好,还能怪别人知道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丸子眼观鼻鼻观心立在一旁,纤细干净的面容上无动于衷。 她静静地站在李玉梨身后,那遗世独立的气度叫上首李玉婉到嘴边儿的污言秽语咽下去。是,当着孩子和下人的面这般说李玉梨是过了分,但李玉梨犯这事儿不是一回两回,屡教不改! “你今儿也被想将错处推到旁人身上,琳琅什么性子,本宫比你清楚!”李玉婉是知自己这外甥女的性子,丸子也算在她身边长大。说句不客气的话,她教导琳琅比李玉梨这亲娘教导得更多更用心。能逼得琳琅撑不住当众昏厥,可见这段时日有多劳神。 按理说,世家大族的姑娘家,及笄礼都是该族中长辈操办的。可李玉梨倒是好,养孩子就没真正用过心。及笄礼甩手交给别人办,自己倒是自顾自地背地里玩娈.童与少年厮混。 再怎么厮混厮,只要藏好了尾巴叫人抓不到把柄,她也不管。偏生李玉梨玩得荒唐,还自以为是。那个王家的女孩儿还养在院子里呢,丝毫不顾及这女孩儿就躲在院子里一玩玩十天半个月。她久居深宫都知晓了,她还掩耳盗铃的,以为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把戏能瞒得住谁! “还不都给本宫滚下去!”李玉婉怒瞪着一双眼睛扫了一圈,宫侍们吓得连忙退出去。 她插着腰在上首踱来踱去,心中那一股脑儿的怒火涌上来,顿时放开来骂,“李玉梨,本宫早叫你将后院养的那些东西送出去,你可送了?你没有,阳奉阴违的全藏在自己院子里!李玉梨,本宫能管你一时能管你一世么?你都三十好几的人,女儿也马上要议亲的人了能不能长点脑子?在女儿眼皮子底下与少年人厮混,你不要脸,孩子还要脸呢!” 李玉梨里子面子都被撕开来,狼狈得都不敢看丸子的眼睛:“姐姐,姐姐你当着孩子的面儿提这些做什么?” “你有脸做得出,本宫为何不能提?”李玉婉是真气狠了,多少年宫里起起伏伏都没这么动过怒。可回回李玉梨都能用她的混账事给她狠狠一巴掌,“还有你那义女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李玉婉提及了林瑟瑟,李玉梨心中一凛,脸上肌肉都开始发颤:“就是救了秦王的那个丫头啊。” “还在给本宫打马虎眼!”李玉婉抓起手边一个玉盏就砸下去。玉器落地细碎,碎玉崩到李玉梨的脚边吓得她大叫。李玉婉看了一眼丸子,脸色郁郁道,“琳琅,你也下去。” 丸子缓缓地福了福身子,不顾李玉梨警告的眼神,目不斜视地离开。 李玉梨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在门边消失,刚要说话,转过头就一个巴掌甩到了脸上。李玉婉下手又重又狠,那一巴掌打下来直接将她的脸打偏。李玉梨捂着脸颊看向李玉婉,眼泪瞬间就冒出来。若是往常,李玉婉指不定还能愧疚,但今日她只觉得一巴掌不够,又给了李玉梨一巴掌。 “哭?你还有脸哭!”李玉婉那只手都在抖,恨不得吃了她,“早就告诫过你,养了哪个就专注养哪个。你偏不听本宫的话,自作聪明地给那孩子留玉佩。现在好了,好好的一个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出嫁之前跟你跟李家离了心。你说你到底是真蠢还是生来就给本宫讨债的?” “姐姐怎知琳琅因此跟李家离了心?” 李玉梨不服气,振振有词道:“李琳琅自小就这幅冷心肠,姐姐你又不是不知!况且就算她不是我亲生,我总养了她十五年吧?她若是有外心,那是她本身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玉婉被她这没脑子的话气得眼发黑:“琳琅冷心冷肺?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没尽到母亲的责任?” “本宫早就跟你说过,琳琅是个极聪慧的孩子。眼明心透,你做什么她都看在眼里。”李玉婉现如今怀疑,真正不是她李家人的是李玉梨。她就不明白了,同样一母同胞,她怎么就有个这么拎不清的妹妹,“你若是听本宫的劝告真心待她,她自会将你的好记在心中。还不是你蠢笨,成日里弄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膈应人才叫她跟你不亲近!” “我对她还不好吗?我什么都给她最好的!”李玉梨觉得冤枉,并且愤怒,“她是李府独一无二的少主子。连我的曦儿都敬着她让着她,她还有什么不满?” 李玉婉无语凝噎地看着她,竟然不知该如何讲道理。 姐妹俩僵持了许久,李玉婉冷笑了一声,走上前又狠狠给了李玉梨一巴掌:“人都是有情义在的。哪怕存了算计,也要讲道义情理。你就算养条狗,十五年也该有感情了吧?当女儿养十五年,还养成这样,你现如今却来跟本宫抱怨琳琅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本宫看是你无情无义吧!” 李玉梨从丸子离开已经挨了三巴掌,简直不敢相信:“姐姐,你难道真把李琳琅当自家孩子了?” “那就是我李家的孩子!” 李玉梨觉得她才疯了,亲疏不分。血浓于水的亲人不要,偏疼一个外头抱养来的。心中的怨愤集聚到了胸口,她突然就爆发:“李琳琅再得你喜欢又有何用,她如今都成京城有名的病秧子,还不如瑟瑟呢。瑟瑟好歹几个月后要抬进六皇子府。瑟瑟也是个聪慧的,指不定比李琳琅更出息!” 李玉婉被她气了一个仰倒,手指指着不识好歹的李玉梨,哆嗦得快抽筋。 她素来知晓李玉梨不懂事儿,但想着活了三十多岁就算不懂事儿也该懂吃一堑长一智。不指望她反省,只要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别在犯浑,却没想到她反而对此洋洋自得? 这一口气压不下去,李玉婉是当真恼了李玉梨。 “来人!来人!”李玉梨不吃教训,她也不愿跟她多费口舌了。兜了她几十年,就是再深厚的姐妹情谊,这会儿也只剩下埋怨,“将虢国夫人的玉牌收上来!人给本宫送出宫去!” 李玉梨一愣,就看到殿外进来四五个宫婢,摘下李玉梨腰间的玉牌就转头呈给了李玉婉。然后不顾李玉梨惊慌,夹着李玉梨就送出了钟粹宫。 李玉梨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还没反应过来,李玉婉这是何意。 宫中只留下丸子一人,端坐在盛怒的李玉婉面前等她消气。丸子的名声在及笄礼这日被坏之事是着实触到李玉婉的逆鳞。原本按李玉婉的打算,今年是刚好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几个龙子凤孙有尚未娶妻的,正好丸子的年纪匹配。届时她只需在圣上跟前使点儿劲,丸子是一个正妃跑不了的。结果闹成如今的局面,不啻于一盆冷水浇在李玉婉的脑袋上,叫她心中懊恼得吐血。 不过李玉婉素来不是个甘愿认命的性子。若是认命,她不可能有如今宠冠后宫的风光。 外头如何盛传丸子身子骨儿差,恶心归恶心,却碍不着大事儿。琳琅是注定要嫁入宫廷的,外面流言蜚语阻碍不了什么。李玉婉冷笑,她当然知道‘病秧子’的名头是有人在背地里搞鬼,故意按在琳琅的头上。但只需皇帝亲口承认了琳琅的好,就能扭转现状。 “琳琅,至选秀开始之前你便在钟粹宫中小住,别回去了。”李玉婉得将情绪平复下去,“姨母也许久没见你了。你且在宫中陪陪姨母,外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就别放心上了。” 丸子早料到了李玉婉会留她,想想,还是向她提了林瑟瑟。 李玉婉听完并不在意,态度十分随意地道:“若是个好孩子,往后有机会再宣她进宫来见见。她的亲事已经定了,再怎么变也变不了现状。琳琅,你且记住了。在姨母这,就只认你一个外甥女。旁的什么瑟瑟,什么曦儿,姨母是一概不认的。你也莫要为自己并非亲生与姨母生分,姨母会伤心的。” 丸子闻言笑了一声,乖乖地应诺。 当日,丸子便在钟粹宫住下。幼年时她便经常入宫小住,钟粹宫里不仅单独设了供她歇息的屋子,也有自幼伺候她的宫婢。丸子住下不必特地准备行礼,宫里住着也不会不习惯。 与此同时,李玉梨回到府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李玉婉是真的恼了她,收了她进宫的玉牌,往后她遇着事儿再想进宫求李玉婉救命怕是难了。另外,她知李玉婉的性子。若当真恼了她,不会只收她玉牌这么轻易放过,定然还有别的惩戒。 不知会有什么惩戒,李玉梨突然后悔不迭,不该跟李玉婉顶嘴闹脾气。她心事重重地回了玉锦园,再看到屋里养着的这些漂亮的少年,终于有些心虚了。但是叫她送走,她还是舍不得。 李玉梨再一次关起院子一句话没给锦绣园,林瑟瑟等到天黑没等来丸子,心中很是梗了一口恶气。她从未指望李玉梨对她能有多上心,但也无法接受她能忽略至此。一个人跟她一道儿进宫没回来,自己还在等着人回来。李玉梨就这样关起院门,都能一句话不给她捎过来,林瑟瑟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在李玉梨心中的分量——那就是,屁都不是! 郁郁地等到天黑,确定丸子不会回来,林瑟瑟才木着一张脸去洗漱歇息。 再有两个月,六皇子分府出宫。她要在建府一个月后作为侍妾抬进六皇子府邸,细算下来,她还剩下三个月做姑娘的日子。李玉梨是不可能教导她什么的,唯一能教导她的姐姐进了宫似乎被贵妃给留下来。 日子越来越近,林瑟瑟心中渐渐有些惶恐又有些激动。她不断地告诫自己,等她爬上了高位,她要让所有辜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抱着这样的狠心,她日复一日地泡在丸子的书房读书练习茶艺。这样平静的日子,终于在三月底被打破。在谢家丢了的那枚玉牌,被人送回来了。 林瑟瑟木着脸坐在谢云氏的面前,不懂这谢家的主母为何要见她。 “这玉牌是你的?”沉静许久,谢云氏打量林瑟瑟的目光幽沉又古怪。显然,谢云氏先前没仔细看过林瑟瑟便不曾发觉,这个姑娘竟然与宫中李贵妃八成相似。 林瑟瑟忆起萧程颐说丸子脖子上的玉牌有咒文,拿到了自幼戴到大的玉牌便也没敢太拿在手上。她一手捧着茶水,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不知,这上头刻的生辰八字是谁的?” 林瑟瑟一愣,心生警惕:“是,自然是刻的我的生辰八字。谢夫人是有何指教?” 谢云氏一听生辰八字是林瑟瑟的,顿时眼睛稍稍放光。她嘴角的笑意肉眼可见的亲切起来,甚至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温和地握住了林瑟瑟放在桌面上的手:“这可是个再好不过的生辰八字,旁人几辈子修不来的大福分。对了,林姑娘再过一个多月可是也要进六皇子府邸的?” 林瑟瑟越来越紧张,只觉得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软得她头皮发麻:“是。” “那正好,”谢云氏笑得爽朗,“我的三女珊儿再过不久怕是也会进六皇子府。届时你与我家珊儿相扶相助,也算是一种缘分。” 林瑟瑟鸡皮疙瘩起一身,脸都青了。 之后,谢云氏又问了些古里古怪的问题,叫人觉得奇怪偏又不清楚哪里奇怪。鸡同鸭讲的说了一下午的话,林瑟瑟才懵懂地被放回了李家。她握着手中的那块玉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玉牌上的生辰八字怕是有大猫腻,叫谢云氏那等世家贵族的宗妇放下身段来与她一个孤女寒暄。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玉牌叫谢云氏相信,她林瑟瑟的未来对他们来说是有利可图的。 手指摩挲着白皙的玉牌,原本觉得是身份信物的东西,如今越看越觉得诡异。林瑟瑟细看了上面的符文,似乎确实有些摄人。她想起先前在及笄礼上不小心偷听到有人提及的相国寺明心大师。说是明心大师乃当朝为数不多的活着的通命理方外人。指不定明心大师就能解开玉牌符咒的秘密。 林瑟瑟最终做了一个决定——她要亲自去城外找明心大师,搞清楚两块玉牌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在码字中。这个世界应该快了吧……感谢在2020-06-22 01:30:04~2020-06-2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18瓶;佳人着素 5瓶;不喜欢弱智小说的安安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8) 第七只恶毒女配 事实比林瑟瑟预料的更突破她的认知。明心大师虽然难见到, 林瑟瑟却幸运得得了大师的眼缘, 随大师去了厢房详谈。谁知大师看了她的面相第一句便是:“女施主这些年可是有改变命运的机遇?” 林瑟瑟一愣,不懂他这般说是何意, 只睁着一双眼睛看他。 老和尚身披袈裟, 端得一幅慈眉善目的相貌诧异地打量着林瑟瑟的面相:“女施主虽是无意之中借了旁人的东西, 却也生了业障, 可千万记得要还。” 借了旁人的东西?林瑟瑟云里雾里,她从未借过别人东西, 何来业障一说? 大师却看着她的脸摇摇头:“怕是还不了了,面相异变, 绝处逢生。” “面相异变?”这句话林瑟瑟听懂了,她忽然忆起自己来此地的目的。于是连忙从袖子里掏出白玉牌, 呈递到明心大师的跟前,“大师, 信女此次来寻大师, 是有惑要解, 请大师指点。” 明心大师本还诧异她短命之相怎么变了, 一见白玉牌便立即懂了。他伸手捏起白玉牌,偏头瞥了一眼瞪大了眼睛求知若渴看着他的林瑟瑟, 布满白须的脸颊动了动, 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喟叹:“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女施主面相异变。” “大师?”林瑟瑟心中一咯噔,隐约猜到是玉牌带来了什么变动, 道,“大师有话不妨直言。” “借命牌。” 明心大师胡子翘了翘,眼神却清淡如水,无悲无喜:“这是阳牌。” 什么借命牌?什么阳牌?林瑟瑟越听越糊涂,却因为这只言片语不明觉厉。大师也不与她绕关子,捏着阳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便看了口:“借命牌,顾名思义,借走旁人的命和运道。一般来说,是一对两只。也就是阳牌和阴牌。” 林瑟瑟听懂了,心中猛地一咯噔,嘴角不自觉地颤抖:“那,何为阴牌?何为阳牌?” “阳牌乃刻着命和运道极盛的生辰八字的铭牌。一般来说,是作为借命的掠夺者将运道从佩戴阴牌的人身上吸取,用以哺给佩戴阳牌的人。”明心大师说到这个,倒是想起来半年前秦王殿下命人送来一个阴牌的刻纹,与今日这个阳牌显然就是一对,“阴牌则恰恰相反,作为被借命者给阳牌提供气运。” 林瑟瑟喉咙哽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明心大师将她的脸色纳入眼中,约莫看出她十分无措。于是低头看着阳牌上的生辰八字和符文,并未打搅林瑟瑟的意思。只是他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还是叫林瑟瑟觉得心有不安。林瑟瑟回想起仙人一般的丸子,舔了舔干涩的唇问道:“那,这个生辰八字是有什么讲究吗?” “凤落雀巢,一朝遇风展翅将翱翔九天。”明心大师笑了一声,“这是极荣极贵的凤命。” 林瑟瑟她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明心大师不知是何种原因有人特地雕了这样的玉牌,更不知其中缘由,只能淡淡的念了一声佛号。林瑟瑟一声不吭地跪坐在铺垫上,心中乱成一团。一时间丸子的面容,林十娘的面容,李玉梨的面容全部涌入了她的脑海,她捋不清事情发生的动机…… 林瑟瑟尽量地捋,若阴阳借命牌是李家人或者说李玉梨搞出来的把戏。那她的用意是什么呢?因为意外知晓了姐姐极荣极贵的命格,特地设计让她和姐姐交换命格?不,或者应该说,是故意让她偷姐姐的命格?可就算玉牌是偷命,那李玉梨为何会容许她被养母抱走呢?既然玉牌都已经能偷命,李家家大业大也不在意多养一个姑娘不是吗?或者狠心一点,只是赠玉牌给人不交换孩子不是也可以? 思来想去,林瑟瑟弄不懂李玉梨的心思。就像丸子说的,李玉梨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她的这位亲生母亲,总是有着旁人不能想到的卑劣。 林瑟瑟虽然意识到李玉梨当初应当对是她存了慈母之心的,却还是难改她如今对李玉梨的恶感。她十分无情且冷酷地用恶意去揣度李玉梨,觉得以她的贪婪,必然是有更大利益的贪图。但是没有丸子在身边帮着分析,林瑟瑟只能模糊地感觉到李玉梨的动机不纯,却说不清哪里不纯。 “您方才说,信女的面相变了。大师,可否告知信女,信女的面相发生了何种异变?” 借命也好偷命也罢。事实上,林瑟瑟其实不大信命理一说的。她自幼为了生计早早学会了自力更生,更是很早很早就懂了人定胜天的道理。就像她当初死活要跟来京城,就是她不信什么命里注定的鬼话,坚信自己可以靠自己博出一条青云路来。 事实证明,虽没有博出青云路,但至少比起往日山疙瘩里头吃不好穿不好的窘迫日子好得多。 但即便她心中不信,好奇心却还是有。 明心大师看出了她的不以为然,却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既然已经求到了面前来,明心大师便直言不讳:“女施主面相异变,早已不算是准确的了。但至少有一点却可以确定,女施主原先应当不是长寿之相。” 一句话落地,林瑟瑟脸色大变:“那如今呢?” “面相转生,施主绝处逢生了。” 原来他方才开口的那话是这个意思。林瑟瑟恍然大悟的同时,又觉得荒谬不已。一来,她自幼身强体壮,上山下河从未生病。若当真是短寿之相,难道她还能意外猝死?二来,若是面相如此轻易便发生异变,那岂不是满大街的人都来找大师改命借运? “女施主,有些事,借了就是借了。可万不能因那时无实物之物便当做不存在。” 明心大师的警告林瑟瑟不大明白,但有句话她听懂了。大师让她将玉牌要么与阴牌之人交换,要么找专人毁损。否则一直借走阴牌之人的命和运道,佩戴阴牌之人可能会因为她的举动有不好的结局。林瑟瑟半信半疑,觉得这话神神道道的叫人不敢相信。 告别了明心大师回到李家,她寻了个盒子将玉牌丢进去锁起来,便将自己关进了屋中。 这边林瑟瑟弄清楚玉牌的用途,丸子那边也收到了消息。与林瑟瑟弄不懂李玉梨的心思不同,丸子脑子稍稍一过便立即明白了李玉梨的用意。 说到底,李玉梨还是太贪心。 常言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李玉梨这番是不仅想得鱼和熊掌,更是想将未来的皇后之位视为囊中之物。通过手段将本该属于她的凤命按到自己女儿身上,还怕此举不够万全。万一凤命借不走,将李琳琅养在身边也可以以母女情亲力保自己和李家再一次繁盛。 丸子倒是对此并无愤恨,自幼见多了唯利是图的世家贵族。她甚至觉得,李玉梨没杀人已经算是仁慈。 也正是因为都查清楚,丸子才总算弄清楚贵妃娘娘自幼便对她另眼相待的缘由。折了一枝桃花搁在鼻尖轻嗅,丸子能理解世家女为权势和家族殚精竭虑,但说到底还是有些失望的。 姨母不是亲姨母,连疼爱和维护也夹杂了功利,看来在世家大族求真心实意确实有点难。丸子歪着脑袋捻着花瓣慢慢地笑起来,病秧子的名头都弄出来还不能打消李玉婉让她嫁入皇家的心思。丸子就在想,下次该如何做,才能彻底绝了李玉婉推她出来继任她的重担的心思? 丸子没料到,机会来的这么突然。转眼一个半月过去,次日便是林瑟瑟作为侍妾抬入六皇子府邸,不,应当说是吴王府。六皇子年前满十六出宫分府,赐号吴,为超一品王爵。 林瑟瑟出嫁前夕,丸子借口想念她,与李玉婉告辞回了李府。 将自己关了两个月的李玉梨在林瑟瑟出嫁前夕开了院门,特地邀了丸子和林瑟瑟两人去玉锦园用晚膳。在李玉婉没提之前,往日丸子与林瑟瑟来此地除了觉得李玉梨院养的少年人多了些,不曾想过李玉梨会那般荒唐。如今被李玉婉点破,丸子再看这些少年,便总能从他们的衣领手腕等露出来皮肉的地方发现不妥之处。瞥了一眼眼含春水的李玉梨,丸子不自觉看向王曦儿。 怪不得王曦儿才九岁多点就那般早慧,对男女之事的开窍时间早得丸子都意外。原来根子出在李玉梨的身上,年幼时候时不时撞见些什么,可不就早早学会了欣赏男色? 丸子对李玉梨养孩子的方式不发表任何意见,左右这些似乎跟她都没有关系了。 而丸子所谓意外的机会,是李玉梨亲自送到丸子嘴边的,也恰巧直接将丸子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病秧子。任谁也想不到,李玉梨会因为那日宫中李玉婉对她的愤怒,转头将所有的恶意嫁于她的身上。丸子因为食欲不振只用了一点吃食,没想到回锦绣园,躺在床榻上就开始呕血。 李玉梨这个疯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借着用晚膳之便,堂而皇之地给丸子的饭菜里喂了毒。下的是最毒的砒.霜。丸子先前才夸过她手段仁慈,结果证明,她完全是高估了李玉梨的心胸。 丸子发现不对当时,林瑟瑟便当机立断地用信鸽告知了萧程颐。萧程颐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在第一时间带来了三四位医术高超的太医。 若非太医来得及时,丸子必然会在一刻钟后毙命。 林瑟瑟缩在角落里,看着床榻之上随时就要死去的丸子,脑海里响起明心大师的话,如至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总算快结束了,这个世界写好长啊……感谢在2020-06-23 00:00:00~2020-06-23 02: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19) 第七只恶毒女配 丸子呕血未醒的次日, 林瑟瑟没丁点儿耽搁地一顶花轿被抬进了吴王府。李玉梨丝毫不心虚地在李家摆酒大宴宾客, 与锦绣园东厢愁云惨淡是两个极端。 李玉梨如此行事,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左右她从来不怕旁人说道什么, 这些年她左右逢源, 在京城的士族中的名声也算是臭不可闻。做过的离谱的事多了, 多一件少一件的于她来说都不是事。更何况李琳琅已成京中有名的病秧子, 不堪大用了,她何必再给李琳琅留体面? 破罐子破摔, 李玉梨从来就堕落放纵得毫不费心力。多恶毒的事儿,她都能做得心安理得。 今日的这个动静不算小, 来客如何不清楚。但李府她是一家之主,无人会指摘她的言行举止。宾客们除了在背后说道两句, 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李玉梨毫无负疚感地觉得,李琳琅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如今既然李琳琅已经废了, 不能有所回报回报, 她用自己的手段将给出去的一切再收回来也完全天经地义。毕竟李琳琅曾经也不过贱民一个, 是她给了她体面成为人上人, 如今用一条命换半生富贵再合理不过。 至于萧程颐的愤怒,李玉梨根本不在乎。他是龙子凤孙没错, 但李琳琅是李家人。出了事儿也是李家的事儿。与他无关。萧程颐身为一个外人, 根本无法对李玉梨的行为作出实质性的惩罚。甚至因为她是长辈,他连重话都不能说。 秦王殿下就是有再多的怒火,只要没发生人命,他便没有立场来伸张正义。 丸子是在三日后清醒过来的。她身子底子本来就差, 因为这一次中毒,俨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她整个人苍白孱弱得都坐不起身,吞咽都成问题。 萧程颐厚着脸皮日日来李府看望,不顾礼法的亲自上手照顾。可就是亲自照看才越发的心疼,心中如烈油在烹。尤其是在得知丸子变成这样是李玉梨故意下毒害人之后。不过李家是李玉梨的一言堂,哪怕都知李玉故意梨毒害丸子,下人们却众口铄金说是少主子不小心误食毒物,与人无尤。 “我会让那老女人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琳琅,她总该要为自己的歹毒承担后果。”萧程颐抱着怀中轻得像一片羽毛的人,漂亮的眼睛通红一片,“宫里有人护着也无用,李贵妃无用,父皇也无用。胆敢伤你,本王会要她的命,谁都救不了她……” 丸子意识昏昏沉沉,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叫她纤长的眼睫缓缓抖动了一下,不知听清楚了还是没有。 自从丸子中毒呕血以来,萧程颐都是天没亮赶过来天擦黑才离开。时辰久了,不仅丸子习惯了他的怀抱和气息,就连锦绣园的下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偶尔意识清醒,丸子会蹙着眉头看他。 萧程颐别开脸不给丸子看,端药喂药他照做不误。 “你不该总在李家耗着,对名声不好。” 丸子往日只是不讨厌他,如今是真心拿他当朋友,自然替他着想:“流言蜚语误人,好姑娘会因为你总呆在我院子里对你敬而远之。萧程颐,你还想不想娶正妃?” “那你嫁给我。” 丸子一愣,眉头蹙得更紧:“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莫要胡乱地玩笑。” “我没玩笑,”萧程颐伸手替丸子将鬓角的头发理到耳后,那张令人目眩的脸挂着温软的笑,“本王一言九鼎,从不乱开玩笑。怎么?琳琅看不上我?” 丸子抿着嘴不说话,但那眼神怎么看都是不赞同。 萧程颐叹了口气:“会好的,天下最好的大夫最金贵的药都能任你用。不过是底子差了些,琳琅,总会调理回来的。你会好的,信我。” 丸子经历了这样一遭,似乎并未对心境有任何变化。 她凝视着萧程颐,明明先前瞧着十分冷淡孤高不好亲近的人,秉性却是如此温良。许久,丸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萧程颐,不要因为一时心软给自己的人生点上污点。娶一个注定不会长久的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真正相伴一生的人来说,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不公平。” “本王难道需要对谁公平?”萧程颐充耳不闻丸子的劝告,“我只娶我愿意娶的。” 劝不动他,丸子也没有太多经历去劝。靠在他怀中,没多久就又睡过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丸子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甚至因此引发了脏器衰竭。丸子一日比一日衰弱,宫中李玉婉日日听着宫外传来的消息,寝食难安。 原本,李玉婉是指着丸子在宫中小住的期间叫她多在圣上面前多露脸,以此扭转身上对丸子的坏印象。这样将丸子强行加入皇子正妃之位的争夺也可顺利些。只是她千筹谋万打算,防着各家再使坏。结果没想到在李玉梨这又翻了船,她倒是好,亲手将这病秧子的名头坐实了。 往日她在李府安排了眼线,是为了盯住李玉梨,顺势帮她遮掩。谁知会盯到李玉梨这顾头不顾腚的蠢货竟然在她多次警告之下还敢给李琳琅下毒。 当日丸子中毒呕血的消息一递到宫中,李玉婉差点没出宫来亲自打死这个蠢货! 做母亲的李玉梨不伤心,她做姨母的便亲自教导。结果她耗费了诸多心力养大的姑娘,这蠢货说下毒就下毒?李玉婉就想不通,到底多冷心冷肺的人才能毫不犹豫地这么对自己的女儿?就算是养女,但人非草木。哪怕养条狗,养十五年也该舍不得吧?她李玉梨是没心么,说毒死就毒死? 经此一事,李玉婉意识到一件事,李玉梨这个人是真的没情意可言。 李玉婉惊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妹妹。李玉梨的一颗心就是石头做的,无情无义,肤浅还自私自利。自从得知李玉梨能为一时泄愤便能对养女投毒,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李玉梨只是任性而已。人遇到事儿都会推己及人,尤其李玉婉这样聪慧敏锐之人。恐怕在李玉梨心中,自己这经常对她呼来喝去的姐姐就是彻头彻尾的个恶人。面上敬着,指不定心里如何记恨她。 李玉婉想清楚这些,干脆利落地做了应对。立即下令命人收回李玉梨的特权,也下定决心要跟李玉梨断了情分。别的小毛病李玉婉都能容忍,只有一样不行,无情无义的人不值得。 李玉梨尚不知自己一时泄愤之举,让李玉婉对她心生了隔阂,当方面斩断了姐妹情分。她在狠狠出了心中的那口郁气之后再看缠绵病榻的丸子就顺眼多了。虽然没能让丸子当场毙命有些遗憾,但如今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又可以原谅养女。 不过原谅归原谅,府上的少主子还是得换人。 事实上,原先李玉梨是觉得丸子往后有大机遇才任由她越过自己的孩子。就如同丸子想打那般,她期盼着成为国母的娘亲。但如今世事无常,断定丸子一辈子就这样,李玉梨便堂而皇之地命令下人改口。丸子这叫了十五年的少主子的称呼,该还给她亲生的孩子。 于是当了九年二姑娘的王曦儿摇身一变成了府上新的少主子,倒是叫她激动了好些时候。 她素来不服气李玉梨偏心的。往日李琳琅是少主子,她是府上二姑娘。一应吃穿用度,她都要落于李琳琅之后。如今李琳琅废了,她亲生的大姐林瑟瑟又被人一顶小轿抬走,李家俨然成了她的天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王曦儿不愧李玉梨亲生的女儿。她无论是从行为做派还是心思上,都与李玉梨一脉相承。称呼才变化,王曦儿便以为自己往后会接替丸子所有尊荣。于是擅自‘借’了丸子的玉牌递到宫中请求见贵妃娘娘,想要代替丸子成为贵妃娘娘眼前的乖外甥女。 玉牌递上去以后,很快就得了宫中的回话。不过就算没了李琳琅,李玉婉还是不待见她。 王曦儿不仅没得召见,反而被李玉婉派来的宫人给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她素来心高气傲,哪怕从小知道李玉婉并不喜欢她,王曦儿也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这般当众被个宫婢斥责的没脸,王曦儿当场哭着跑回李家,躲闺房里任谁劝都不愿意出来。 李玉梨站在门外宽慰了好一会,见她还是不愿出来便只能作罢。 李玉婉的心思,李玉梨自认还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她并未将这点事儿放心上。李玉婉素来是看不上王家人,连带着王曦儿出生至今一眼也没瞧过。原先就不愿见王曦儿,如今正在气头上自然更不乐意见。这段时日她很是自觉的没再惹事,想着等李玉婉气消了,她再去宫中请罪。 只是李玉梨没想到,李玉婉这一气,气了大半年没有消。 没了进出宫的玉牌,她无传召,不得入宫。李玉梨在宫外眼巴巴地等着李玉婉传召,最后发觉李玉婉不仅不再见她,还似乎是宫里放了话,往后不必看在她的面上给虢国夫人脸面,只管该如何就如何。 李玉梨原本以为这是在李玉婉在警告她,一两个月就过去了。然而在接二连三碰壁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一次闹大了。素来疼她宠她的姐姐当真厌弃了她。 没了贵妃娘娘的庇护,李玉梨第一次尝到了任性放肆被人教训的苦。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大马路上被人从马车上拽下来。虢国夫人荣光无限,第一次像个疯婆子被个人拽着头发撕打。李玉梨扯着嗓子尖叫,叫人拉开这个疯婆子。可下人们还没碰到这女人,就被一群看似看热闹实则搅和事儿的人给拦住。 “下贱□□的妇人!谁给你的胆子勾搭我家相公!”冲上来打人的是李玉梨最近有过首尾的一个校尉的夫人。这妇人是那武将的糟糠之妻,乡野出身。最是泼辣。早先就想找李玉梨算账,碍于李贵妃的声望不敢动手。如今得了秦王的首肯,自然是往死里打李玉梨。 她一面打一面骂,乡野妇人骂的话都粗俗。那一字一句尽是将李玉梨往最难听里骂。 李玉梨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被羞辱过,脸上身上又是挨爪子又是挨踹的,疼得她尖声哭嚎。 这些年,李玉梨行事高调且不讲道理,京中看她不顺眼的人多了去。此时听闻挨打的是李玉梨,又听那妇人说挨打的缘由,全都在一旁指指点点。 李玉梨又疼又丢脸,想躲又躲不开。直到那妇人掏出剪子要剪她的头发,她才撕心裂肺地挣扎起来:“你敢?你敢动我的头发!信不信我禀了贵妃娘娘剁了你的爪子!给我松开!” 那妇人早有人授意,下手毫不含糊。她乡下做农活做多了,手上很是有一把力气。一手将李玉梨的头发扯乱,随手一把就咔嚓一下。李玉梨伸手去挡,却又害怕被剪子弄伤,畏畏缩缩的。结果那妇人这里剪一块那里剪一块,李玉梨这一头浓密的乌发被当场被剪成了个癞子头。 “我叫你勾引别人家男人!我叫你□□不要脸!” 李玉梨看着头发一撮一撮地落下来,情绪激动之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那妇人看她真人软绵绵地倒下去丝毫不慌,甚至冷笑一声。京中贵人女子都是这幅德行,看似瘦弱,实则底子好着呢。乡下人活不到五十,贵族的这些人哪个不长寿?将剪子往后腰一别,直接上收扒衣服。乡下妇人想到羞辱人的法子粗暴且狠辣,她愣是在大街上将李玉梨扒光了挂在马上游街。 李玉梨半途清醒了一下,迷蒙着眼睛瞥到自己的现状顿时受不了,情绪彻底地崩溃:“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你这个贱婢!你这个贱婢竟然这样对我!娘娘不会放过你的,我会叫娘娘抄了你家,灭了你全族!贱婢!贱婢!贱婢!” 那妇人敢这么做就不怕被追究,狠心将李玉梨的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那我等着。” 这一场大戏,不可谓不惊人。别说全京城的贵族都看了一场笑话,就连当今圣上也听说了。李玉婉狠了心半年不搭理李玉梨,骤然听说李玉梨的事儿,居然是这样有辱门楣的丑事。 哪怕她单方面斩断了与李玉梨的情分,但两人到底还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李玉梨出丑,她身为亲姐姐一样面上无光。李玉婉是当真由此恨了李玉梨,早就叫她收敛别再招惹那些男子。她屡教不改,还越发放荡。李玉婉此时看着圣上揶揄的目光,面上笑着,心里却呕得快吐血。 当日之后,李玉婉便做了一个决定。 李玉梨没想到,自己遭遇了这样的羞辱。亲姐姐李玉婉不仅没有帮她讨回公道,居然还联合李家要将她逐出家族。李玉婉这个决定不亚于直接让她去死。她当众被人扒光了游街,刺激过度本就有些疯癫。如今若是再被逐出家族,她往后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姐姐,你是要玉梨的命么?” 李玉婉呼吸一滞,偏过头去:“玉梨,本宫劝过你多少回?你听过吗?” 李玉梨不说话了。 李玉婉就算狠心,到底是疼了三十多年的亲妹妹。若非她这回离谱得连累整个家族,怕是往后李家姑娘议亲都要被她的名声带累,她绝不会这样做:“还是那句话,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担起责任。本宫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如今这种境况都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这一通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短短十来日的功夫,李玉梨从风光无限的虢国夫人沦落成人人唾弃的李家弃子。王家人原本顾忌着贵妃不敢来李家放肆,除了这事儿,王家堂而皇之搬进了李府。 李玉梨的玉锦园被王家老太太霸占,里面蓄养的美少年一朝全被赶出府去。 原先的李家,很快改成了王家。若非萧程颐时常会来锦绣园照看丸子,王家老太太铁定也要将病秧子丸子赶出李府,腾出院子来给她未嫁人的女儿。因着王爷坐镇,王家人再放肆也不敢惹到丸子的头上。不过王家的小女儿虽不敢抢占丸子的院子,却整日呆在锦绣园,硬装作一副与丸子十分亲近的模样。 每回萧程颐来,她都跟前跟后的端茶递水。时常萧程颐想趁着丸子清醒说说话,她也在一旁东一句西一句地插嘴。这王家人不愧是与李玉梨一丘之貉,吃相难看的嘴脸藏都不会藏。 “明日我便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妃。”萧程颐被这没脸没皮的女子闹得心烦气躁,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看不懂人脸色的女子,“李家乌烟瘴气的不利于你养身子,尽早随我去秦王府调理。” 丸子拒绝的话说过无数遍,萧程颐听不进去,她便也不管了。 左右她如今的这个情况,武德帝是绝不可能同意他娶她过门的。丸子垂着眼帘靠在他怀中看着满园的枫叶,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林瑟瑟:“瑟瑟如今如何?在吴王府可还好?” 提到林瑟瑟,萧程颐脸上笑容淡了淡:“她怎会不好?能言善道,六弟还挺稀罕她的。” 丸子‘嗯’了一声,眼睑微微地转动。 萧程颐受不了她安静,一看她如此孱弱的模样心就揪起来:“你有心关心她,不如多省些心思来想想我。我生得不俊么?还是我不如林瑟瑟会讨你欢心?人就在你眼前,你还记挂着不相干的人。” 丸子笑了一声:“想拜托你帮一个忙。” 萧程颐一愣,垂眸看着她。 “帮我将瑟瑟那个玉牌毁掉吧。另外,若是可以,我想亲自见瑟瑟一面。”丸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盅,递给萧程颐,“还有,就是将这个送给贵妃娘娘,算是我对贵妃娘娘多年维护之情的谢礼。” 萧程颐接过小银盅,捏在手指中把玩了几把,颇有些迷惑不解的样子。大宇朝几十年前命理一说盛行之时,还没有过巫蛊之术。萧程颐看到银色的小盅,下意识以为是什么香囊。只是拿在手中没嗅到香味儿,却有一股清冽的草药味儿:“这是什么?安神的香囊?” 丸子嗓音清淡:“就当是安神的香囊吧,里头是能安贵妃娘娘心的东西。” 萧程颐不知什么是能安贵妃的心,但既然丸子拜托他,他便将东西送到便是:“玉牌的事情你都清楚了?” “嗯。”丸子闭上眼睛,还是那副淡淡模样。 “心里难受?”萧程颐知她看着冷淡不近人情,实则性情温软又重情义,“林瑟瑟那姑娘眼睛里欲望太重,野心太大,不值得你太上心。她若是做了什么你没必要太过失望。” “没有失望,”丸子睁开眼睛,“你不必多想。” 萧程颐还是觉得她心中难受。林瑟瑟受了她那么多恩惠,结果丸子中毒缠绵病榻这么久,一句问候的话都不曾捎来。确实有些薄凉。但这话他知丸子不爱听,便也没说。 闷声不吭地陪着丸子看了一会儿枫叶,他才照常将睡着的丸子抱回去。 路上不出意外的又撞见了王家的姑娘。 这姑娘生得倒是有三分姿色,就是一双眼睛太浑浊,白白损了几分丽色。她此时一身绫罗绸缎,腰肢勒得极细,故作不知地等在枫树下搔首弄姿。耐着性子等萧程颐抱着丸子靠近了,刚想借机上前搭话。就感觉眼前一阵风刮过,萧程颐抱着人就走远了。 恨恨地跺了跺脚,她嘟着嘴骂了一句‘病秧子’,扭头走了。 几日后,已做妇人打扮的林瑟瑟侧坐在床榻边沿,看着床榻之上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跑的丸子,呼吸不自觉地都放轻了。这些日子,她在吴王府其实过得还算不错。诚如丸子所说,萧程峰虽有些天之骄子的骄矜和脾气,本性却是十分不错的。 林瑟瑟在试探了几次萧程峰的底线之后,如今在吴王府后院混得风生水起。 “……姐姐,瑟瑟回来看你了。”林瑟瑟小心翼翼地握住丸子搭在褥子上的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愧疚还是心疼,十分复杂,“怎么才几个月没见,你便瘦成了这幅模样。” 丸子意识有些昏沉,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声响儿。 林瑟瑟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递到丸子耳边。她挣扎许久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缓缓地反手握住了林瑟瑟的手。林瑟瑟突然感觉到手腕一麻,但注意到丸子睁开眼,她立即惊喜:“姐姐你醒了?!” 丸子在她的帮助下坐起身,苍白的唇勾起来,点点头:“嗯,瑟瑟回来了。” 一句话,说得林瑟瑟鼻头都酸了。她眼神闪躲了几下,有些愧对丸子。她出嫁的前一日丸子出了事儿,她自然是知晓丸子情况不好的。只是进了吴王府后她忙着经营自己的日子,总是抽不开空回来。丸子的这句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不妥。 林瑟瑟于是立即向丸子解释,将她近来身边发生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说给丸子听。丸子淡淡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还是那副冷淡又不失温和的态度,倒是叫林瑟瑟渐渐宽了心。 “对不住姐姐,是瑟瑟这段时日忽略了你。”理由找一堆,林瑟瑟还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好。 丸子摇摇头:“不必,你出嫁了,该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能回来看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本就是想问问你在吴王府的情况,听你这么说还挺不错,那我也就放心了。” 丸子这么一说,林瑟瑟顿时更羞愧。 她惯来懂得猜别人心思,此时自然是知晓丸子并没有在怪她。确定丸子心胸,她于是又正正经经地为这段时日的怠慢丸子的态度道了歉。 得了丸子一个笑后,她才长吁一口气地感慨道:“姐姐不怪我就好了。今日回来之前,我还以为姐姐会因为我这么久不回来看你而生我的气。是我想错了,姐姐这么大度的人怎么会为这些生我的气。果然,整个李家还是姐姐对我最好……” 丸子没说话,只虚弱地点头或者摇头。开口也是极少数,偶尔会笑一笑。 林瑟瑟在丸子屋里带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丸子睡着了才起身离去。除了院子的时候又撞上了来锦绣园碰运气的王家姑娘。李玉梨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她早已听说,此时看到王家姑娘,竟然还有些对李玉梨倒霉的幸灾乐祸。不过在王家姑娘开口后,这种幸灾乐祸便成了冷笑。 因为王家姑娘身边伺候的下人嘴臭,当着她的面就敢骂锦绣园里头的主子‘短命鬼’。林瑟瑟往日不敢随意动手打人,却并非意味着如今还不敢。 那丫头一句话骂出口,林瑟瑟上前就给了主仆三人一人一嘴巴子:“不懂规矩的话,我来教你。” 王家姑娘被打得一个趔趄,扭过头来就要跟林瑟瑟撕打。 林瑟瑟冷不丁地手被她给挠了一下,回过神来,她身边伺候的吴王府宫婢就已经上去给这胆敢对她动手的人教训了。林瑟瑟立在庭院的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宫婢将王家姑娘脸颊扇肿,才冷冷地丢下一句:“下次再敢对里头人不敬,我拔了你的舌头。”便拂袖而去。 会到马车上,林瑟瑟才注意到手腕上除了一道抓痕,还有一个红点儿。她摩挲了两下,不疼不痒,便以为是不小心在哪儿扎的,就没放心上。 与此同时,躺在院中的丸子,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又没有写完,还有点儿剧情没完成……感谢在2020-06-23 02:19:54~2020-06-24 00:2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23651 130瓶;﹌岁月 乱了浮华* 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20) 转眼到了选秀的日子, 丸子最终还是因为身体抱恙的原因被踢出了花名册。 李贵妃虽知道这事儿错不在丸子, 是李玉梨心思歹毒坏了事。但实际上, 她还是有些迁怒丸子的。说到底,任谁筹谋了几年的事情一朝打了水漂都会觉得难以接受。不过李玉婉看着丸子亲手准备的由萧程颐亲自送来宫中的小银盅, 恼恨的心肠终究是软了。 “这是何物?”这些年因她独得圣宠,宫里宫外给她送礼的人不知凡几。见多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只是单纯的银盅反而叫李玉婉觉得稀奇。 “不知。”萧程颐摇头道,“琳琅说, 是会让娘娘多年夙愿成真的东西。” 李玉婉呼吸一轻,心忽然飘起来。 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握着小银盅的仔细翻看。约莫一粒李子大小,开口处用扣锁扣得紧紧的。萧程颐带过来之前没有打开过, 不清楚这里头装了什么。 她试探地拿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一股冷冽的草药味儿:“琳琅可还有说过别的话?” 萧程颐自小跟李玉婉不亲近, 或者说,他跟宫里任何一个宫妃都不亲近。若非丸子拜托他, 萧程颐是绝不可能到钟粹宫来:“琳琅多谢贵妃娘娘多年的维护之恩。” 一句话, 说得李玉婉眼圈儿都红了。 她喉咙哽住了, 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问道:“她身子还好吗?太医怎么说?” 萧程颐冷淡的脸色渐渐暗淡,没有说丸子身子如何, 但神情已经告知了李玉婉丸子不好。何止不好,中毒造成的脏器衰竭日复一日地带走丸子的生命力,她如今人都单薄得像张纸。 东西送到了,萧程颐便没有多留。当下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呈递给李玉婉, 起身便与她告辞。 人走了,李玉婉才小心地打开小银盅。扣锁扣得紧,她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扣开。若非萧程颐说丸子嘱咐过这个银盅一定要李玉婉在无人的地方亲手打开,她说不定就丢给宫人。锁扣打开的瞬间一只黑色的虫子冲出来,在李玉婉措手不及之下钻入了她的皮肉里。 李玉婉惊恐之下摔倒在地,抬起手就发现手腕上有一个虫子钻过的红点儿。小银盅里空空如也,显然,刚才这个小银盅里装的,就是那只钻入人血肉的虫子。 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玉婉听说过下毒害人,从未听说过下毒虫害人的事儿。她扣着手腕上的红点儿整个人都在颤,不疼不痒,可只要一想到有一只虫子钻进了自己的血肉觉得胆寒。李玉婉宽慰自己,琳琅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不大可能会害她,于是哆嗦着赶紧打开那封信。 信中,丸子并未说明虫子的来源。只告诉李玉婉种上这个蛊虫,三个月内必然会怀上孩子。 要说李玉婉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她已经年过四十了,就算小意温柔的脾性独得武德帝的盛宠,也无法改变她早已不够鲜嫩的事实。选秀每三年一次,这些年鲜嫩的姑娘一茬儿接着一茬儿的冒出来。谁也不能保证,武德帝的宠爱能有多长久。 赶在老之前得一个孩子,当真是李玉婉求神拜佛都觉得是妄想的事儿。 反复将信件看了多次,确定丸子说的就是那个意思。李玉婉后知后觉的腿软跪地,她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点儿,心跳得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 若是能赶在身体衰老之前得一个孩子,不拘男女,只要得一个孩子…… 钟粹宫外宫婢们等了许久,不见里头贵妃娘娘唤她们进去。 一宫三十多个宫人,谁也不敢推门进去打搅。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虢国夫人闹得那摊子腌臜事,贵妃娘娘已经有好久没有展笑颜。平常她们伺候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触了贵妃娘娘的霉头。如今这情况,谁也不知贸然动作会不会惹怒李玉婉。 又等了片刻,屋里还是没有动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宫婢们开始骚动,纷纷担心贵妃娘娘是不是在里头出了什么事儿。就在几个贴身宫婢你推我搡的准备推一个人上前,门从里面打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玉婉感觉自己忽然之间身体似乎轻盈了许多:“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 宫婢们面面相觑,以为她哪里不适,忙不迭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匆匆赶来,结果给李玉婉号脉号了许久,并无哪里不妥。张太医也算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医术高超,实在号不出贵妃哪里不适。望闻问切都看不出端倪,只能实话实说。 李玉婉笑了:“本宫没有哪里不适,只是想起来许久不曾把过平安脉,请张太医过来号个平安脉罢了。” 张太医这一口气放下了,殿中宫婢们也都松了口气。 李玉婉素来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她寻了三四个太医过来号脉,再三确定自己身子并无异样,便决心信了丸子的话。左右她已经四十二岁,活得够久,也享受过尊荣。李家如今的状况和她李玉婉的处境,也没有衡量输赢的机会,这一次就拼一把搏出个晚景来。 想得透,李玉婉便私下里开始做谋划。养了十几年的外甥女一朝被毁,金陵李家今年也送了不少姑娘参加选秀。李玉婉本做好了族中姑娘接替她的准备,如今要再做打算。 宫中如何安排,丸子管不着,也没那个精力去管。她如今的身子越来越差,脏器衰竭得不到遏制只能日益走下坡路。回报了这些年李玉婉的照拂之情,剩下的李家会如何,李玉梨会如何,皆与她无关。除了萧程颐一心想将她这要死之人娶回去供着令丸子颇为头疼。 “萧程颐,娶妃之事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万不可儿戏。”这种话丸子说过不止一遍,她自己都烦了,“太医几次诊脉你都在,我的身子如何想必你也清楚。当真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来说的,”萧程颐非常固执,“我觉得值得便值得,你只需安心待嫁便可。” “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 萧程颐挑眉,俨然完全不将丸子的警告当一回事。 次日,萧程颐便真的求到了宫中。丸子缠绵病榻起不来身传遍了京城,当初萧程颐领着三四个太医匆匆去李府抢救丸子之事,武德帝早有听说。此时看仿佛昏了头要娶一个注定活不长的女子的三子,武德帝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犟了四年谁都看不上,结果就看中了这么个玩意儿?!” “父皇!琳琅您也是自小看到大,她的品性如何您难道还不清楚?”武德帝的说法萧程颐很不高兴,碍于身份他无法说什么,只是娶丸子为妃的态度十分坚决。 “品性好又如何,人都要没了,你娶回府中能顶什么事儿?” 武德帝虽不大管几个儿子的事儿,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子嗣娶个病秧子。尤其三子是已逝丽贵妃的拿命拼出来的孩子,就算这些年新人替旧人,武德帝对倾国倾城的丽贵妃还是独有一份情谊在的:“老三,你年轻重情,这是好事。但是娶嫡妻与纳妾可不同,嫡妻是要为你诞下嫡子一脉,往后与你生同床死同穴的人。你娶回去一个病秧子,嫡子还要不要?她若是早逝,你岂不是要为她伤怀多年?” “不娶回去,儿子一样伤怀多年。至少娶回府中,给她冠上萧家的姓氏,儿子还能有些慰藉。” “你要那等慰藉,给她侧妃之位不也一样?”武德帝气得脑壳儿疼。 萧程颐不说话,木着脸跪在地上。 这狗脾气犟得武德帝都想一杯子砸死他。不过看他那张比丽贵妃有过之无不及的脸,所有子嗣中就属他生得好。三子无论是皮相还是才能,都是皇子中出类拔萃的。砸谁,武德帝都舍不得砸他。兀自在上首转悠了半天,武德帝还是将捏手里的玉盏放下去:“朕看你就是想气死朕!” “父皇,儿子这辈子就这么一次任性,请父皇应允。” “朕不准!再敢多说一句,朕就叫李家那姑娘立即闭了眼。你,给朕尽早滚回去!”武德帝又被他一句话给顶了心肺。怕自己气不过上手,直接叫人将萧程颐给轰了出去。 萧程颐早就预料到不顺利,此时被轰出去也不走,就这么在御书房外跪下去。 御书房中,武德帝气得将书案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扫下去。 …… 等丸子收到来自宫中的赐婚圣旨,已经是三天之后。 彼时丸子看着眼前明黄的圣旨,严重怀疑圣旨是萧程颐伪造或者他趁着武德帝昏迷强按着人手写的。毕竟她就快死的传言传遍了京城,丸子不信武德帝能不管事儿到那种程度,胡乱叫自己亲身的儿子去娶这样一个姑娘。 “姑娘似乎不大高兴,”自从丸子的身份被戳破以后,锦绣园这边四个大丫鬟走了两个,如今就只剩绿鄂和紫苏两人。绿鄂还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 丸子眉头蹙着,“萧程颐呢?这几日可有来府上?” 因为身子的原因,丸子清醒的时辰并不长,大多时候都在昏睡。 绿鄂与紫苏对视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丸子一看两人的神色立即就猜到有事儿,脸顿时就拉下来。她本身就比较冷清的性子,脸色一难看便瞧着有几分吓人。绿鄂想了想,将萧程颐为了请旨在御书房跪了几天如今人在宫里高烧的事情说出来,丸子闻言后许久没有作声。 绿鄂提到这,还有几分得意。就算她家主子失了李家亲女身份又如何,秦王殿下对主子真心无二。 “如今红牙蓝湾可后悔了姑娘,”提到这个,绿鄂止不住的觉得痛快,“她们不是觉得姑娘倒了,看不上姑娘了。以为去到二姑娘身边就是攀上高枝儿了?结果呢,不仅没得到好,还处处被二姑娘院里的下人当靶子欺负。如今得知姑娘被陛下赐婚,怕是哭都没找不找地儿了吧!” 丸子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往后不准她们和李家那些人再靠近锦绣园,无论谁。” 绿鄂一愣,转瞬正色应诺。 丸子如今的身子经不住吵闹,如今御旨亲封秦王妃,怕是往后不会消停。院里伺候的下人几个月前清了一批,剩下伺候的人不多。紫苏被丸子点了一下,不禁忧愁。趋炎附势,攀龙附凤是人的本能所驱。如今主子深陷李家,许多事心有余力不足,李玉梨母女和王家那一家子指不定会怎么算计主子。 就在几个侍女忧心忡忡,当日下午秦王府就送了一批人进来。 萧程颐不愧是我行我素的秦王爷,若非婚前就将丸子接到秦王府说不过去,他指不定会亲自过来将人抱走。早料到李家人和王家人不会给丸子清净,他派了二十个下人过来。 浩浩汤汤一群人进了府,王家人吓了一大跳。二十个下人,个个看起来气度不凡。其中懂武的侍女就四个,剩下的都是婆子。侍女是贴身守着丸子身边的,粗壮的婆子十来个,则负责照顾丸子的衣食住行。必要时将那些想要趁机攀关系打搅丸子清修的人给挡在门外。 王家人面上乍青乍紫的不好看,尤其是王家已经定了亲尚未出嫁的三女。在侍女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脸颊涨得通红,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可她心中再不高兴,办事的是萧程颐,她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丸子最后还是定了萧程颐,作为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进门。这件事是李玉婉李玉梨姐妹以及李家一众人等所没有想过的。李玉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把给婆母布菜的玉著给砸了。原以为失了用途的弃子,结果证明反而是李家三个姑娘中最出息的一个。她脸色煞白,怕得要命,若是李琳琅嫁给萧程颐以后没死对她和李家施加报复,那她岂不是自找了死路? 李玉梨怕了,只是被王夫人打压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若是往后不仅王家人打压,她还得承受李琳琅的报复,她是不是真的要送掉一条命?后悔已来不及,她看着同样瑟缩无措的王曦儿,想着如今再将少主子的身份换回去,李琳琅能原谅她? 李玉梨母女如何担惊受怕早已没人在乎,得了信儿的林瑟瑟第二次回了李府。 先前那一次来,与丸子没说多少话。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自己的境况,丸子只是点头或者摇头罢了。如今再次回来,林瑟瑟倒是想多听丸子说几句话。 不过她回来的这一次,想见到丸子却没有上次顺利。秦王府送来的下人根本不认她的身份,连通传都不曾通传,只冷着脸说‘主子在修养,不便见客’。 林瑟瑟其实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联络姐妹情,更多的是来向丸子寻求帮助。不知为何,自从那日见过丸子以后,她开始整宿整宿的做梦。且做的梦都很古怪,梦里的每一件事都是她曾经做过的不大不小的亏心事。明明往日她并不放心上,可发生在梦里以后,她总觉得愧疚难忍。醒来后,也会好久缓不过来神。大夫瞧过,安神药也喝过,都没有用。 就因为这个,她整个人已经憔悴了一圈,眼睑下都是青黑。 丸子在她心中是无所不知的,出了这样的事她没人商议,便想来问问丸子。心想着琳琅姐姐看过那么多的书,指不定就能断出她身上出了何事。总睡不好觉,实在太熬人了。 只是她在锦绣园外吵闹了半晌没得进去,反倒闹了个没脸:“姐姐若是醒着,知晓你们这般对我,定然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林小主莫怪,”看门的婆子眼皮子都不动一下,“奴婢只听王爷的吩咐。林小主若觉得有何不太妥,可问过我们王爷,再与奴婢们分说。” 她要是有那能问候萧程颐的能耐,还用得着在此处耗? 林瑟瑟被气了个仰倒,可又实在不敢跟秦王府的人起冲突。冷冷地丢下一句‘希望你们不会因为今日的行为后悔’,也懒得与一旁等着的李家人寒暄,扭头便走了。 李玉梨派来的人等半天,结果一句话没跟林瑟瑟搭上就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 因为丸子身子的原因,萧程颐将婚期定得非常近。眼看着丸子的身子越来越孱弱,萧程颐没办法又去钦天监提,要将婚期再提前。 武德帝得知他干的这事儿气得翻白眼,回到钟粹宫跟李玉婉嘀咕的时候免不了就带了怒气。毕竟再怎么说,那李琳琅都是李玉婉的外甥女儿。 李玉婉素来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便是被迁怒了也不会如何。只是这一回,武德帝摔盏子砸盘儿的,她经不住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武德帝差点没被李玉婉这一倒给吓死,抱着人大声地喊着叫太医! 钟粹宫的宫婢们被这一动静吓得不轻,顿时兵荒马乱,好几个宫婢一同冲出去请太医来。上回就请过一次平安脉,贵妃娘娘身子骨儿健壮得很。太医们提着药箱子匆匆赶过来心里就在嘀咕,三五成群地冲去了钟粹宫。 第一个上去号脉的自然还是张太医。他手指搭在李玉婉的手腕上,神情变来变去的瞧着吓人。 一旁心有余悸的武德帝耐不住性子,虎着脸就问到底如何。张太医最后确认了一下,才半信半疑地开了口:“若是老臣没诊错脉,娘娘这应当是滑脉。” 一句话说出来,钟粹宫就陷入了沉寂,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的沉寂。 武德帝看着床榻之上已经年过四十的李玉婉,虽说保养得宜,李玉婉的脸上看不太出来岁月的痕迹,可她确确实实已经年过四十。这要是在宫外,都是当祖母的年岁。结果李玉婉二十多年不怀孕生子,如今倒是诊出了滑脉?武德帝脸上神情不知是喜是疑,他拧着眉叫太医再诊一次脉。 张太医换了只手诊脉,依旧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武德帝心情略显复杂,看了一眼其他人。剩下三个太医也立即上前,一个接着一个给李玉婉诊脉。结果诊完脉给出的脉案一模一样,滑脉,月份尚浅,才一个月多点。 钟粹宫中更安静了,武德帝呼吸沉了沉,僵硬的脸色一点点放开,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 宫婢们见他笑了,各自使了眼色。立即就有个嬷嬷站出来,将李玉婉两个月没换洗的事情说出来。武德帝听着,脸上的笑意更甚,倒是完全忘了自己来此发了一通火的事儿:“既然都知晓你们娘娘两个月没换洗,为何藏着不说?这么大的事,你们也敢闭口不言?!” 那嬷嬷说出来本是为了讨个喜,再替李玉婉坐实怀孕的事,结果被斥了一顿顿时惊慌:“回禀陛下。陛下有所不知,并非奴婢们要瞒着。实在是娘娘多年没孕,往年时常会有同样的情况。如今在没有三个月前,也是怕弄错了到时候空欢喜一场,所以才瞒着没说。” 贵妃有孕是一件大喜事,武德帝问责两句也不过是事发突然他有些没适应。此时听嬷嬷解释了缘由,转念一想也确实是如此,于是便草草放过。 宠冠后宫的李贵妃老蚌生珠,不亚于晴天霹雳劈在有些人脑袋上。其中就包括了这段时日饱受王夫人摧残的李玉梨。她不敢相信,自己注定无儿无女的姐姐居然在将她逐出李家之后怀了孕。 她原先还想着,迫于名声李玉婉将她逐出李家,但未来为了有个孩子依靠,李玉婉还是得将她认回来的。毕竟她李玉梨别的没有,就是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她女儿瑟瑟嫁入了吴王府,如今颇得宠爱;李琳琅那个白眼狼也是她养了十五年的闺女,名义上还挂着呢;再一个,她的曦儿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美人坯子的样儿。假以时日必能长出迷倒众生的模样。光这三个女儿,李玉婉怎么着也得给她认回来。 结果呢?结果人李玉婉自己怀孕了。李玉婉怀了孕,无论生男生女,下半辈子就都是有依靠了。膝下有了亲生的孩子,谁还如何会稀罕她的女儿? 事实上,慌的人不止李玉梨。王家人和林瑟瑟都慌了。 林瑟瑟虽说从未见过名声赫赫的李贵妃,但她私心里是盼着将来能借李贵妃的东风的。尤其她心中谨记丸子说过的一句话,自己与那李贵 妃有八成相似。那岂不是在说自己若跟李贵妃站在一处,就是母女的样子?想着光是凭这一张脸,无儿无女的李贵妃就算不喜她的出身,也会不忍心对她视而不见。如今李贵妃自己怀了孕,她还如何假借一张脸说事? 丸子捏着信件笑得十分开怀:对啊,贵妃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谁还会管你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一点,这个世界真的好长……感谢在2020-06-24 00:29:17~2020-06-24 23:1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树菇娘、柳红娇、九月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交换人生之鸠占鹊巢(完) 贵妃有孕, 朝野震动, 毕竟这对许多人来说都不是件好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谢皇后和吴王萧程峰。原先武德帝虽有七个皇子, 其中出身、盛宠和品性能力够得上储君资格的就三位。在谢皇后看来,除了老三萧程颐稍稍有点威慑力以外, 其余人都不值一提。但李贵妃的孩子就不同了,凭武德帝对这个女人十年如一日离谱的偏爱。若她当真生个男嗣出来, 难保不会被哄着立了储。 事实上,谢皇后担忧的并非全无道理。自从确认了怀孕, 武德帝几乎就住进了钟粹宫。 谢皇后为此惊怒交加,短短几日,坤宁宫里的玉器瓷器便换了好几批。然而她就是有再大的怒火也拿李玉婉没辙儿。李玉婉这个女人谨慎小心得仿佛浑身都是心眼儿。两人打擂台斗了十多年,谢荷花就从未在这个女人手里讨到好处。 且不管她暗中如何明示暗示地指使人打李玉婉肚子的主意, 就说李玉婉在确定自己怀孕的当日,便做出了取舍。为防范明枪暗箭, 未雨绸缪,她亲自下令命人约束李家人的行径。 首当其冲的, 就是金在眼皮子底下的李玉梨母女和王家一家子。 决而不行不是李玉婉的风格, 她素来果决, 既然做心有筹算,必然会严苛不怠地去实施。李玉梨和王家人等仍旧借贵妃的声势在京中张扬的, 很快就感觉到了李贵妃的决心,渐渐捉襟见肘起来。 原本颇受萧程峰疼爱的林瑟瑟也感受到了来自谢皇后的怒火。原本萧程峰后院就她一个有名分的侍妾,谢皇后从李玉婉处受得气,全迁怒到林瑟瑟头上。选秀还在进行中, 她不仅当众指了吴王妃,定了侧妃的人选,还一口气往吴王府送了六名姿容出众各有所长的秀女。 选秀出身的姑娘自然都是出身官宦之家,这六名侍妾中就有两名是京中三品大臣的庶女。虽是庶女,却在身份上比林瑟瑟一个乡野村姑出身李玉梨义女要光彩高贵的多。林瑟瑟占了先机,先得了萧程峰的宠爱,但在吴王府的处境依然尴尬起来。 这种尴尬处境并非一时,随着日子渐渐长了。花容月貌的侍妾们与萧程峰渐渐熟识,林瑟瑟从吴王府第一人的地位急转直下,渐渐沦为布景板。 她虽有美貌,腹中学识比不得那些打小培养的世家女。性子别扭,能折腾,初初还能得萧程峰小意温柔的哄,日子长了,在温柔体贴的世家女衬托下,也渐渐失了趣味儿。林瑟瑟孤立无援,对此十分惶恐。她不懂规矩,无人替她分析,她隐约觉得能打破困境又苦于手段粗劣。某些手段根本不适应王孙贵族的深宅阴司,一使出来便总能被人揪出来,显得粗劣。 林瑟瑟焦躁得寝食难安,白净的皮肤熬得通黄,人也越发憔悴。她唯一能想到可以帮她的人就只有丸子。可丸子作为准秦王妃,她根本想见一面都难。 她开始后悔,一开始得知丸子失势时不该表现得那般势利忘恩。琳琅姐姐最是聪慧之人,许是早觉察出她的转变才对她寒了心。 林瑟瑟不蠢的,就算是秦王殿下不准外人扰准王妃修养,不意味着她这个曾经跟在丸子身边同样住在锦绣园的妹妹也不能。之所以不能进,秦王殿下不喜她只是其一的借口,最重要的是丸子本人不愿意见她。林瑟瑟想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想毁掉玉牌以玉牌的现实诚心跟丸子认错,结果玉牌早已不知所踪。她后知后觉的诚心,也失了重来的机会。 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此认输,她寄希望于丸子心软。三天两头的回李家,在锦绣园院门外向丸子承认错误。哪怕冷脸也不在乎,持之以恒地认错。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丸子出嫁的日子。 丸子的身子衰弱得已经不能站立,体内脏器衰弱得药石无灵。她如今坐起身都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久了便会受不住。锦绣园里愁云惨淡,丸子自己倒是心态平和。不知为何,她一点不畏惧死亡,甚至十分期待。只是萧程颐这个疯子,娶她回去何必? 当日天麻麻黑,丸子昏沉地被人从床榻之上扶起来上妆梳洗。 为了她能不落于任何人,萧程颐特地请来京城上妆手艺最好的人来替丸子上妆。凤冠霞帔以及一应出嫁事宜,都是萧程颐亲自安排。宫里贵妃娘娘知晓李玉梨不靠谱,亲自替丸子置办了嫁妆。 李玉婉和王家人如今知晓靠不住贵妃娘娘,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巴结丸子。只是这些人到底是抠搜惯了,巴结也做不出周全的样子。扣扣搜搜从手指头缝里漏出点东西,本以为能得丸子另眼看待,谁知在贵妃娘娘替丸子准备的十里红妆的衬托下寒碜得没眼看。 李玉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不好看。比起小家子气的王家人,她自然清楚这些东西给了反而更难看。只是她自从被李玉婉逐出李家就失了主人的底气,如今有些话说出来也没人听。倒是王家人自己不觉得尴尬,反而沾沾自喜,一幅对丸子有恩的姿态。 绿鄂冷笑不止:“乞丐果真是乞丐,披上了贵人的皮子,芯子还是改不了低贱。” 紫苏压了压她嘴唇,虚了一声:“大喜的日子,别给主子招惹麻烦。” 绿鄂瞥了一眼眼巴巴在新房不愿走的王家三姑娘,暗骂了一句不要脸才堆着笑挤到丸子身边。吉时到,王府的花轿也准时到。李家没有兄弟,萧程颐不乐意王家的孩子替丸子兄长背她出门,亲自到锦绣园,将盛装打扮的丸子大横抱起,自己抱上了花轿。 丸子从被摇醒到上花轿这段时辰,已经是丸子能坚持的极限。 几乎一上花轿,她的意识便陷入了昏沉。 萧程颐抱着她时就觉察出她的虚弱,任性妄为地取消绕城一周的行程,直接吹吹打打回秦王府。下花轿时丸子早已昏厥。喜婆在花轿外唱了三遍礼,不见花轿中新娘的应答,终于觉察出不对。面面相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萧程颐的心一瞬间咚地一声沉下去,眼圈儿渐渐红了。 他一把推开喜婆,也不顾什么踢轿门的问答,打开角门便弯腰进去将人抱出。 明明应当十分繁琐的皇家成婚礼,被萧程颐一在的精简,丸子还是没能撑到拜堂。萧程颐抱着她跨过火盆,走进秦王府,路过一众宾客之时眼睁睁看着她搭在腹部的手垂下去,脸色惨白。 盖头盖在脸上安静无声,纤细的人儿胸前没有一丝起伏。 萧程颐抱着人双目赤红地站在礼堂中央,许久没有说话。身边是一众前来贺喜的宾客,众人似乎觉察出什么,渐渐安静下来,直至鸦雀无声。萧程颐漂亮的眼睛血红地瞪着一旁唱礼的宫人,嗓音哑得仿佛一只破损的埙:“唱礼,继续。” 唱礼官哆嗦着一下,张了张嘴,被萧程颐的气势所摄。许久之后,他才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萧程颐就这么抱着人转过身,面朝门庭跪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丸子垂落的手,面色大变。但这是在秦王的成亲礼上,无一人敢站出来置喙他离谱的言行。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程颐执拗的成婚,惊骇之余,竟然有几分鼻酸。 “二拜高堂。” 按理说,皇子十五便该成婚。婚礼当天,皇子必然先去皇太后、皇帝、皇后、生母处依次行礼,内务府大臣率属官20员、护军40名至皇妃家奉迎。皇妃迎入宫后先与皇子行礼成婚。但萧程颐十五岁时拒不成婚,硬生生拖到分府出宫的四年后才相中一个姑娘。 为了这个病弱的姑娘,他极尽精简流程,成婚到是有几分相守之人许百年之约的架势。 武德帝虽心疼他也允了他的亲事,到底对丸子心存芥蒂。高堂之上无人。萧程颐抱着丸子自顾自地对着门庭的方向又行一拜礼。 “……夫妻对拜。” 最终,萧程颐也只是抱着丸子朝门庭的方向拜了三拜。 人群中,已经有妇人压着眼睛哭了出来。这段时日,不近女色的秦王殿下为了李家那个快活不成的姑娘跪在御书房外三天三夜的消息传遍京城,所有人都以为萧程颐疯魔了。此时看着他抱着心爱的姑娘成婚的模样,亲眼看到了现实,才惊觉有人当真可以深情不悔。 丸子的灵魂脱离肉.体悬浮在上空看着萧程颐,记忆一点一点回笼。 那双含着淡淡忧愁的眼睛一点一点变得潋滟冷漠起来,丸子的封印的记忆终于回来。她挑着眉头看着黑着脸站在自己面前的阎王爷,意识很明确——你来这里作甚? “下个世界我要跟你一起去,”月澜挡住丸子打量萧程颐的目光,“我要看着你。” “你跟着,再一手拧断女主的脖子?” “……我再下手没轻没重,至少还能绊住你,叫你老实点别再沾染男主。你的丰功伟绩,真的非常棒。且看看这个世界,男女主都已然崩成了什么鬼样子?” 这个世界显然丸子做得非常棒,成功让男女主一点交集都没有,前所未有的棒。前几个世界,就算男女主情感之路多灾多难,甚至你死我活,但好歹还是有感情纠葛。这个世界就非常的有意思了。男主从头至尾当女主是个贱民,女主另攀高枝。且这攀高枝的梯子被她一手斩断。 丸子:“……”事与愿违到这个地步,丸子对月澜提出的请求竟然无力反驳。 喧闹声渐渐远去,丸子眼睁睁看着萧程颐抱着她的‘尸体’一步一步进入洞房,那背影凄凉又无助,仿佛全世界的光这一刻熄灭了。有那么一瞬,丸子竟然有些鼻酸。虽说她这人素来没什么情思爱意,但某些真挚的东西,越是真切越容易触及灵魂。 “别看了,回吧。”月澜酸酸的,没什么良心的家伙居然会怜惜别人了,切! 丸子想跟过去瞧瞧,被月澜一把扣住手腕。 她叹了口气,“行吧,这就回。” 丸子的身影在人间世消散,月澜才瞥了一眼萧程颐的方向蹙起了眉头。离了女主的情爱,这世界没崩。萧程颐身上的紫气越发浓厚。这注定为女主遣散后宫的深情帝王,反而隐约有了千古一帝的面相。他犹豫了许久,没将从月老殿拿来的红线系在萧程颐手上。 ……罢了,已经崩了那么多世界,再多一个也不多,就这样吧。千古一帝,万不能可惜了。 系在林瑟瑟手腕的红线嗡地一声断掉,月澜也回了地府。 回了地府,丸子那混蛋玩意儿果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去。她不仅没有等他回来,甚至一句话都没留给他就挑了个玉牌跳下了人间世。月澜是没胡子,要有胡子早气得全拔光。他翻查了三千小世界的铭牌,锁定了丸子的小世界就骂骂咧咧地追上去。 …… 丸子再次睁开眼睛,是在一个昏暗无比的幽闭小空间。她穿着破烂的长袖长裤靠坐在墙角边,头顶一个已经关闭的灯。大约十来个平方的空间,很逼仄,只有她一个人在。身后是冰凉的金属墙壁,她赤着脚,衣裳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四周一样家具摆设都没有。 耳边呼呼的风声似乎是从墙缝里冒出来,丸子才简单地分析了一下现状,她应当是被人囚禁了。 她靠着墙,记忆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丸子一条腿支着,一条腿自然的展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脑海里翻滚的记忆像潮水一般一下一下冲刷她的大脑黏膜。明明头疼欲裂,心中作呕,她却抿着嘴角不动声色。若是有人看到,估计以为她只是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脚步声。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她的头顶停住。 “编号SSS0001,吃饭了。”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丸子抬起头,头顶的部分被打开了一个三十平方厘米的正方形小门,一个放置着饭菜的盒子从头顶缓缓落下来。 漆黑的空间落下一道光,丸子看到正方形的小门里有一张人脸,一张漂亮的女人的脸。 牢房里漆黑一片,从上往下看,就只能注意到一个纤细娇小的影子和一双平静温和的眼睛。而从下往上看,丸子可以清楚地看到新来的狱警黑发黑眼,却有着西方人骨相的美艳。系得一丝不苟的领结压住高耸的胸,她那双眼睛里有着对地下牢房关押的人的浓浓好奇。 这个人,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桑七七。 桑七七是个出身全国首屈一指的警校的万年吊车尾警花。因父母是警察,所以自幼有着惩恶扬善的英雄梦。为人正直善良,能打擅斗,年纪轻轻尚未见识过人心险恶,她的内心充满了对世界的善意与爱。 三年前,警校毕业以后直接参与警局工作。只是新人气盛,工作没多久就因为言语冲撞得罪了上司,被人故意骗到了国家特殊犯罪监狱,现在成了一名新手女狱警。 这个监狱与一般的监狱不同,这个监狱建立在离国土三百海里外的无人岛上,四面环海,无路可逃。里面关押着来自全国各种各样的问题罪犯。 国家监狱管理条例规定,监狱里会根据罪犯罪行的等级将囚犯划分成ABCDES五个等级。一般罪行最轻的自然是A,以此类推,越往后,罪行越重。等级达到C的,要么手上有了人命,要么有着特殊严重的犯罪事实,总之等级越往上越罪大恶极。 而海上特殊监狱关押的人,A以下的人没有,所有囚犯身上贴的标签编号开头都是从B往上爬。 事实上,女狱警在联邦特殊犯罪监狱并不多见。整个特殊监狱,女狱警才三个。其中两个狠辣凶恶程度不输于特殊监狱D级别的罪犯。 桑七七是一个特例,她善良美好的像个天使,来到这个特殊监狱普度众生般地解救治愈这里的穷凶极恶之徒。 而这个世界的男主,就是桑七七普度整个监狱的第一个收服的人,也是这座监狱地面所有囚犯背地里的老大。S级重型罪犯,以一己之力称霸整个特殊监狱的高智商犯罪者,艾斯*许。 两人故事开始的很唯美。艾斯表面看着优雅俊美,实则是这个监狱最恶毒的人。以前是医学天才,手术刀用得出神入化。熟悉人体,擅长用药,跟他对上,稍不注意就会被他杀死。为人有着严重的厌世情结,对人命和人世间感情无动于衷。他厌恶这个世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投海。而桑七七遇开快艇登陆的当天,撞上了艾斯第三百零四次投海。 她那个人善良又正直,看到有人投海,当然第一反应是跳下快艇救人。 艾斯看着清瘦,实则一身腱子肉,重的要命。桑七七跳下海将他拖上岸的过程中,非常艰难,几次三番的溺水。虽然不知道连续蝉联警校四年游泳冠军的她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溺水,但桑七七及时溺水,也硬咬着牙将人给拖上了岸。艾斯仰躺在沙滩上,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桑七七顾不上其他,一边给他做心肺复苏一边人工呼吸。 就在她按了不知多少下,度了多少口气,身下的俊美男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琉璃般璀璨的眼睛迷了她心智,等桑七七回过神来,两人莫名其妙滚在沙滩上拥吻在了一起。 在那一场令人神魂荡漾的吻之后,桑七七强压住羞涩,色厉内荏地教育了艾斯一顿。 艾斯不知是好奇真的有这么天真愚蠢的人还是怎么,一声不吭地由着她教训。两人就此结下了缘分。在这之后,桑七七去监狱管理室报道,被老狱警带着去熟悉地盘和罪犯名单,她才知道了艾斯这个人。 因为不懂监狱的规矩,并不知道S级罪犯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个S级罪犯有着超高的智商,漂亮得令人望尘莫及的履历。曾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医学天才,却因为制造多起杀人事件,以杀人罪被投入地牢。原本该立即枪.决,但由于他个人过高的价值,改判了无期。 系统资料上现实,这个人有着浓浓的自杀倾向,一个月至少自杀一次。自从被投入海上特殊监狱,已经自杀超过三百多次了,虽然这么多次依旧没有死。 桑七七看着浑身气息干净得仿佛一个贵公子,不太相信他会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她天真的觉得可能有隐情,或者艾斯可以被感化,本能地做着感化他的事情。虽然资料已经明确写着他因杀人入狱,但桑七七坚持且执拗。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总找到各种机会孜孜不倦地教育艾斯,几乎到了24小时有13,14个小时泡在监狱。她企图用自己的说教,让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忧郁贵公子开朗快乐起来。 一次又一次的莽撞和鸡同鸭讲的劝告,让艾斯觉得可笑又有意思。他抱着打发无聊的态度与桑七七做戏,时间久了,假的变成了真的。 渐渐的,桑七七得到了艾斯的认可。她手下那群不服管教的囚犯才变得听话起来。 桑七七工作热情大涨,日复一日的用自己的天真感化着这群恶徒。并且日复一日地代表监狱的人权,向监狱以及以上管理机构要求给海上特殊监狱囚犯公民待遇。虽然很多时候这种呐喊徒劳无功,但桑七七百折不挠的精神,渐渐感染了一批恶徒。 原本充满了血腥,暴力,死亡阴影的海上特殊监狱,似乎因为桑七七的不懈努力被扒开了一条缝,照进了阳光。渐渐的,整个海上特殊监狱的气氛热烈有人性起来。 总而言之,虽然没能给这些囚犯再生的机会,但也改变了监狱死气沉沉的氛围。 最后的结局就是,桑七七永远地留在了海上特殊监狱,与无期徒刑的艾斯*许在一起。两人明面上是狱警和囚犯,私底下是一对事实夫妻。 当然,整个海上监狱那么多囚犯,总有的人天生恶人,那些人对桑七七这些人性的感化举动无动于衷。但有艾斯在,不管真心被感化还是艾斯背地里的操作,海上特殊监狱至少看起来平和温暖了起来。 当然,光明和黑暗是相对的,而这个海上监狱也有不买艾斯账的人。敢直面艾斯*许的淫威,堂而皇之作为黑暗面存在的,当然只有地下牢房关着的人。而丸子现如今的身份,是被关押在单间地下牢房的三个超S级特大型犯罪者其中之一,也是整个监狱唯一的一个SSS级重型犯,苏北。 丸子捏了捏拳头,握力不会超过四十斤,一个非常普通的年轻女性而已。但是她居然被当做全监狱最危险的人,关在了最强防护的地下牢房。 丸子慢吞吞地端下架子上的饭和菜,盘腿坐下就加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嗨,我是今天才上岛的新狱警,桑七七。”滑梯缓缓上升,桑七七的笑容灿烂且治愈,“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丸子慢吞吞地嚼了40下才吞下去,声音淡淡的:“嗯。”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昨天是因为端午节出门做头发,排队好久 作者君想在这里解释一下,很多小可爱说故事结局有点仓促,其实是因为丸子是女配,她的世界线本来就短且大多不会坚持到完美结局,她不能逆袭成女主,生命终结的时候,因为从她的视角下看她下线了,大家才有故事仓促结尾。但如果从男女主的角度,就是不算仓促,恶毒配角总是死在世界进行的时间线中段,并不会拉长线,活到老感谢在2020-06-24 23:19:16~2020-06-27 02:1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 2个;陈家小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也不知道为啥要叫57、风茶茶 30瓶;花家的小桃妖 20瓶;春下春树 10瓶;玄幻迷 4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SSS级重刑犯(1) 第八只恶毒女配 丸子吃完饭, 餐具就搁在一边。她所处的这个小单间, 除了右手边墙壁有一个隔开的卫生间里摆放了一些洗漱用品, 没有任何可以供她操作的东西。 她靠在墙壁上,脚上没鞋, 一点不觉得冷。四周昏暗看的不分明,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季节, 丸子所处的环境温暖如春。她在屋里转悠了一圈儿,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刚醒来的位置盘腿坐下。脑海中的记忆还在往上冒, 丸子渐渐回忆起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 名字叫作苏北,没进入地下牢房之前的身份是一个生化学家。年仅二十七,曾经是国家生化学院天赋高到让同期工作生化学家望尘莫及的未来之星。 超高智商,超强心理素质, 以及无人能及的冷静。 十三岁就以超高水准的成绩完成本硕连读,十五岁进入国家生化院。 二十岁成为国家生化院王牌, 得到上级下达的命令。作为主要研究者,带领一支精英团队进入地下, 进行着一项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研究。 二十二岁得出初步成果, 二十三岁基本完成任务但拒绝上交。二十四岁不明缘由以一己之力炸毁国家生化院秘密研究基地。其突然发疯的一举, 毁掉国家藏在地下尚未公布的三十四项研究成果。与此同时,毫无怜惜地炸死地下五十三位国家重点一级保护科研人员。 最终以危害国家安全, 危害社会安全,杀人等等诸多罪名逮捕,理应被判立即枪.决。只是苏北与一般罪犯不同,她的大脑有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记忆能力, 容量相当于一台超级计算机。炸毁的地下研究基地的所有资料全部储存在她的脑子里。没有人能复原的科研资料,只要她愿意,就能够一丝不差地复原。出于保护国家科研成果的目的,领导人就算恨她恨得牙痒痒,也务必让她活得好好的。 当然,这些都是在苏北被关进海上特殊监狱之前。现在,她作为SSS级特大犯罪者被关押在地下。而整个海上特殊监狱在她到来之前,地下一共就关了两位SS级罪犯。 一个是前国家情报机关领导人,因恶意泄露国家信息企图引发战争而被关押在02号地下牢房。还有一个来得最早,海上特殊监狱当初建立就是为了关押这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曾经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自建立监狱以来,他就被关在03号地下牢房。 苏北作为后来者却居于第一位,她觉得不太能苟同。毕竟严苛来说,另外两个人明显更危险一点。 丸子靠着墙壁太久,脚趾因为太久没动,开始发麻。入狱前苏北的记忆平和且冷静,入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不见天日,记忆是一片模糊的。但这断隔的记忆之后再次清晰是在桑七七进入海上特殊监狱以后。 苏北被桑七七带出了地下监狱,并且让她遇到了艾斯*许。 艾斯*许主学医药和临床外科,苏北是生化博士。某种程度上,两人的专业领域有一部分是重合的。最重要的是,艾斯有厌世情结和自杀倾向,归属于精神不正常的人群,苏北则是情感接受障碍,没有人类正常的共情感和同理心,同样是个异类。两个同样天才卓著且精神不溶于普通社会的人,磁场在彼此对上眼睛的瞬间合上了。 天才的默契不需要培养,一个眼神,彼此就明白了对方跟自己是一路人。 “你在渴望什么呢?”这是艾斯见到苏北说的第一句话。 苏北仰头看着天空,回答得坦白:“自由。” 艾斯走到苏北身边与她一起仰头看着天空,许久之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我替你拿到怎么样?” 苏北很随意:“好啊。” 明明是第一次见,也彼此不知道彼此是谁,但莫名其妙的达成了信任。艾斯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和动力,苏北想要离开海上特殊监狱。短短的一次相遇和短短的两三句话,艾斯看似随意的一个提议,心里却离谱地做出了惊人的决定。他接下来的人生,就用在全力帮苏北脱离监狱上。 苏北也从头到尾完全没有质疑他说这样的话的真心,毫无保留地信任了他。 接下来的牢狱生活,艾斯无聊的人生明显有了变化。他身为地上监狱背后的BOSS,发动了整个监狱囚犯的力量,替苏北创造离开海上监狱的机会。 原本这项计划进行得非常完美。 艾斯的人弄到了直升飞机投放物资的时间表,掐时掐点地换掉了直升飞机降落日执勤的狱警。甚至不惜制造暴.动引得直升飞机上的警务人员降落来帮助监狱工作者平息暴.动,并在第一时间扼住警务人员的命脉,就差将已经坐上直升机的苏北飞出监狱。然而被当天多事的桑七七发现,她以命威胁艾斯收手。 艾斯原本执意要放走苏北,苏北也眼睁睁看着桑七七给自己开了一枪。原本事情非常顺利,艾斯以为可以自己完全不管桑七七这个傻子的任何行径,结果却在看到她软软地倒下去的瞬间,他感觉到了难过,居然反悔放弃了临门一脚的计划。 他亲手炸掉了已经飞上天的直升机的引擎,那辆乘着苏北的直升机当面坠海。 苏北死后,过强的愤怒情绪致使时间回溯。苏北重生回到与桑七七相遇的当天。再桑七七给她拿鞋的时候提出了要跟她一起去管理楼。桑七七不明所以,但还是带她去了。 苏北进入狱警管理楼之后,摧毁了管理楼的信息系统,然后调动埋在监狱地下的炸弹装置。这些炸弹本就是当初上面人为收容这些特殊罪犯而埋下的最后一张底牌。就是怕最后这所监狱失控,他们能一举将整座岛屿沉海。 苏北对那些领导人的这个底牌很满意,所以回来的第一天让监狱带着整个岛屿一起沉海。 丸子捏了捏眉头,慢吞吞地消化这些记忆。 “SSS001号,出来放风。”正当丸子消化记忆,头顶的正方形被打开得更大,大亮的光线照进来。强光照得丸子的眼睛不能睁开,她捂着眼睛很久才适应。 与此同时,一个与放饭的梯子同款的更大一点的升降梯缓缓放下来。 丸子晃了晃脑袋走到升降机旁,两只脚踩在搭板上面,抓着升降机的边缘缓缓上升。一点一点地靠近了地面,丸子才看到牢房外面世界的样子。 这是个比二十一世纪更先进的社会,虽然没有实现全面智能化,但已经出现了科技成果普遍适用日常生活的现状。丸子眼睁睁看着脚底正方形的门合上,恢复成毫无痕迹的地面。身边新女狱警腰上别着麻醉.枪和电击棒,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仿佛十八/九岁单纯少女的丸子。 桑七七没有查阅丸子资料的权限,但也读过监狱管理条例。知道地下牢房对比地上牢房的差别,此时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地下牢房的特大犯罪重刑犯。 丸子木着一张没有经历过社会磋磨的无辜脸与她对视,平静温和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 桑七七一愣,在没有看到这双眼睛之前,她完全没想到罪犯会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丸子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眼睫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如星辰:“狱警小姐?不走吗?” 声音安静空灵,与相貌一样有着少女的水灵味道。 嗓音好听得桑七七耳廓发麻,怔忪几秒之后揉着耳朵看着丸子眼神闪闪发亮。丸子不懂她突然间兴奋什么,但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原地,等她打开第二层门。桑七七越看她越觉得可爱,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丸子鼓鼓的脸颊肉,还特别放肆地上下耸动:“你看起来好小,成年了吗?” 丸子脸颊肉被拉着,说话不太清楚:“27。” 才26岁的桑七七惊悚了,一双凌厉的欧式深邃眼睛瞪大看着丸子:“不可能!你最多十九岁。” 丸子对这种少女之间关于年龄的争执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狱警小姐似乎很兴奋,看猴子一样围着她打转。事实上,监狱里虽然偶尔会有艾斯*许那样出色相貌的人出现,但气质像丸子这么干净得人却很少。她双手抱胸围着丸子走了几圈,嘴里嘀嘀咕咕说些夸奖的话。丸子虽然没什么兴趣,但也没有泼冷水。安静地等着狱警小姐的兴奋劲过去,再慢吞吞地跟在她屁股后面走出这座宿舍楼。 海上特殊监狱建立在岛屿的中央,空出很大一部分的滩涂和树林。 看似活动空间比其他监狱要大,实则同样受到限制。四面环海的岛屿其中三面较为安全的海域都设有高压电网,且墙体高出海平面三十米往上。唯一一面没有设置围栏电网的沙滩却是有名的鲨鱼活动区域。所以海上监狱的囚犯们就算逃出了监狱宿舍楼走到沙滩,也一样不可能离开。 海上监狱所用的物资全来自于直升飞机投放,监狱一应工作人员来回都有直升飞机接送。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个监狱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跟外界断连,不给监狱里的罪犯任何接触外界的机会。至于桑七七第一次登岛乘快艇,那是新人第一回 来不懂规矩所制造的令人惊奇的意外。 走出了监狱宿舍楼才惊觉外面已经是深秋。风吹的草地一片枯黄,入眼一片萧瑟之景。丸子一步一步踏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纤细的脚踝在空荡荡的囚衣衬托下有种伶仃的味道。 桑七七走了两步才注意到她没有鞋子,想了想,对丸子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双鞋。” 丸子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淡淡地点头:“谢谢。” 桑七七笑了一下,转身往狱警办公楼跑去。 她身高腿长,跑得很快,就这样完全没防备心地将丸子留在原地。丸子手上没有佩戴追踪仪和镣铐,脚上也没有定位发射装备,只有一身单薄的囚衣。跟前几次不同的是,丸子这一次没选择封印记忆。 她冷冷注视着桑七七的背影,目光不期然与靠在对面墙壁的艾斯对上。 艾斯看到她的瞬间,眼睛蹭地一亮。他几乎没做停顿,插兜就走了过来——那是一种在黑暗中禹禹独行的野兽以为永远忍受孤独,然而突然之间遇到了同类的兴奋和惊喜。 丸子面无表情,心里却:啧! 作者有话要说:卡,卡,卡,开头写都有点卡,更的少 今天出门办事,晚上十点多才到家,今晚休息一天,明天补更!!感谢在2020-06-27 02:13:18~2020-06-28 01:3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养女鹅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之苍苍 64瓶;*玲珏、黑糖红糖话梅糖、离离 10瓶;鱼儿快快游阿游、KK、Zz~、走走冲鸭、白白白糖、φ 5瓶;茶树菇娘、柳红娇、ymcmdbhlk、九月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SSS级重刑犯(2) 如果只是看一个人的外貌, 艾斯*许不像一个手上有三十条人命的反社会分子。仅仅只是看气质的话, 他更像一个优雅多金又风度翩翩的高级知识分子。身上穿着明蓝色囚衣, 跟四周自由活动的囚犯总体灰蓝的色调明显不同。丸子也一样,穿得是人群中更为显眼的橙黄色。 两人不需要对话, 看彼此囚衣颜色就知道彼此是这所监狱重点看守的对象,只不过丸子更危险一点。 丸子赤着脚站在走廊下, 自然地转开视线看向天空。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不久就要下暴风雨了。特殊监狱建在离海岸线三百海里的孤岛上, 四周是宽广的海域,严格来说他们已经身处海上。四周的水汽凝结,气候总体上与大陆差别非常大。此时海与天交接,天空中云层卷成一圈一圈的, 太阳被云层遮得只余下惨白的光线。 艾斯站在丸子身边看了她许久,却没有问曾经问苏北的问题, 而是问她:“你在想什么?” 丸子翻涌的记忆一滞,偏头看向他。 苏北长得很娇小, 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纤细的骨架和偏少女的稚嫩长相,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无害而单纯。当然, 这些都只是假象。橙黄色荧光囚衣和艾斯嗅到的同类气息,都在表明这是一个比他还危险的人。不过那又怎么样, 他很喜欢。 “你在想什么?”丸子没有回答,艾斯十分耐心地又问一遍。 丸子总算将注意力从天空转移开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她身上的气息非常干净安宁,仿佛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艾斯低头迎上这双眼睛之时心中不自觉很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静默无声地对视许久, 久到桑七七拿着一双鞋子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 不得不说,俊男美女的组合在任何时候看到都是赏心悦目的。及时他们身处监狱,两人身上都穿着特殊囚衣安静地对视时一样养眼。不过桑七七的心里却咯噔一下,突然涌上来的别扭感觉让她觉得这样的画面稍微有点碍眼。所以,艾斯其实跟这个少女是恋人吗? 下意识的,桑七七就想质问。 她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不期然与抬头看过来的艾斯对视,她梗住了。虽然艾斯是个囚犯而她是狱警,但狱警问囚犯这样的问题好像显得不合时宜。 桑七七在离两人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嘴角牵起,朝艾斯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 艾斯没有任何反应地低下头继续注视着丸子。 那种旁若无人的专注,令远处微笑的桑七七十分尴尬且沮丧。但她的尴尬无论是艾斯还是丸子,都没有在意。艾斯这家伙突然改了台词不走剧情,丸子恶毒女配任务的开始就遭到了迎头棒击。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强行将剧情拉回来:“我想离开这里,你能帮我吗?” 艾斯一愣,那双幽沉的眼睛一瞬间发光。 他舔了下嘴角,眼神稍稍迷离:“当然可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苏北,”丸子抿了下唇,“我被关在地下01号牢房。” 艾斯的眼睛噌地一下子变更亮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丸子,有些惊诧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海上特殊监狱最大的那个特殊犯罪者。虽然用犯罪事实大小来衡量一个人的强悍程度有点反社会,但在特殊监狱这个地方从建立以来就是丛林法则。越强的罪犯在这里越得到其他罪犯的认可和推崇。 “我叫艾斯*许,曾经的医学工作者,擅长制药和临床外科。”艾斯一改不疾不徐的语速,稍显急促地介绍自己,“目前被关在地面01号牢房,编号STD01。” 丸子点点头,刚准备说什么,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转过身,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完全没有一丝堂而皇之请求别人协助自己越狱被狱警抓到的心虚。而十步远外等得失去耐心的桑七七拎着鞋子走过来,笑容不太自然地站在丸子的身边。高挑的身形,细长的阴影笼罩在丸子身上:“SSS001号,鞋子给你,穿上吧。” “谢谢。”丸子弯腰准备拿鞋子。 她动作缓慢,透着一股独属于高智低能的笨拙。纤细的手腕在昏暗的光下看得清青色的血管,伶仃的脚踝在空荡荡的裤腿里晃荡。桑七七和艾斯两人同时看她慢吞吞的动作,最乐于助人的桑七七没有动,反而从来没帮人做过杂事的艾斯利落地接过桑七七手里的布袋子。 他蹲下身,单膝跪地,一只手捏着丸子纤细的脚踝一只手那鞋子,在替丸子穿鞋。 桑七七见状心里又是一闷。 她现在再看丸子,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气质,桑七七却觉得没了初见时那种可爱剔透的感觉。反而因为艾斯异于平常的表现让她开始重新审视丸子这个人。能够被关在地下01号牢房果然不一般吗?另外,这个女孩儿跟艾斯是什么关系?是亲密的情侣吗?桑七七突然很在意。 替丸子穿好鞋,艾斯想想又替丸子理了理裤腿。那种自然而然熟赧的态度令人气闷。 自艾斯接过鞋子替她穿以后,丸子就默默站直了。她低头看着艾斯,表情从头至尾理所当然。艾斯和丸子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但桑七七却因此对丸子印象急转直下。 鞋子有点大,毕竟是桑七七目测选的一双鞋。不过有的穿比没得穿好多了,丸子原地走了两圈,扭头向桑七七和艾斯同时表示感谢。桑七七虽然因为艾斯的举动对她的印象发生了改变,但总体来说,她还是个受过社会道德教育和礼貌教育的警务人员,立即表示了不用谢。 到完谢,丸子空灵的嗓音又响起:“预警小姐,我是可以在这片区域自由活动的对吗?” 桑七七目光看似注视着丸子,其实余光都在看艾斯。被丸子问了一句,迟钝地反映了一秒钟才回过神:“当然,只要不走出这片区域,一个小时之后回来,都是被允许的。” 丸子点点头,没有跟艾斯说什么就走下了台阶。 艾斯显然对丸子的兴趣非常浓厚。 事实上,地面上的囚犯和地下的囚犯放风的规矩是不一样的。丸子出来之前,艾斯已经在这片区域活动了很久。如果按照平时的行动轨迹,这个时候艾斯肯定是找一个地方自己一个让人待着。遇到丸子,他突然变得精神奕奕,迈着长腿跟在丸子身后走。 桑七七有点不高兴,但她觉得自己这是职责所在,尽心尽力在为监狱考虑和对其他人负责。毕竟丸子这种地下牢房出来的特大型犯罪分子的危险程度是一般监狱囚犯所不能比的。而且艾斯是高智商犯罪者。任由这两个人去到无人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 有了这理由,桑七七理直气壮地跟在两人的屁股后面,时刻盯紧了两人的一举一动。 丸子是真的在放风,从走廊下来就一直往树林里走。 她走的很慢,走走停停,很安静也很好管。除了时不时摸一摸树扯一扯花,时不时蹲下来捡一颗石头拿在手里看,要么就是捻一捻土。 艾斯全程跟在她身边说一两句话,但在桑七七听起来都是一些男人强行搭讪小姑娘的话题。 丸子从头至尾答话的态度不是很热情,大多就默默地听着。偶尔艾斯说了一句她感兴趣了,她才会扭过头来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这时候艾斯就仿佛被打开话匣子,风趣又有内涵地解释他刚才所说的话的具体意思。蹲在地上的少女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呆呆地点点头。 这时候艾斯就很受鼓舞,说出口的话越来越高深,高深到桑七七觉得自己四年警校白读了。 她有点烦躁,但又不知道自己烦躁什么。抽出后腰的电击棍敲了敲树干,一张略显凌厉的美丽脸蛋绷着,语气不太好地强调:“安静,都做自己的事。” 艾斯对她的话一点反应没有,就只顾盯着丸子,那眼神跟小孩子得到重要的人认可一样炙热。 其实一个小时逛不了太多的地方,尤其丸子的行动特别缓慢。她从监狱宿舍出来走到现在才走出宿舍楼两百米左右,她被桑七七提醒到时间了整个人都有些懵。那副懵懂的模样叫桑七七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女孩儿有种能把急性子逼疯的潜质。 “到时间了,”桑七七又说了一遍,“SSS001号你现在必须要跟我回地下牢房。” 丸子慢吞吞地低头看着泥沙地里钻出来的沙虫,看着它在缝隙里钻来钻去。手里捏着土渣,捏碎成大小不一的形状,仿佛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地摆在虫子洞穴的四周。艾斯也蹲在一旁陪丸子捏土渣,桑七七看不懂土渣有什么好玩而的。只觉得丸子呆愣愣的。 艾斯不知道丸子在思考什么,但注意到丸子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他清楚丸子绝对不是在放空自己。 终于在过了五六分钟以后,丸子才慢吞吞的站起来。 桑七七是脸色已经不好看了,但是却没有拿武器威胁丸子起来。 第一次做狱警,她一时间很难改变以前作为警察办案对待当事人的态度。就算知道眼前的人是特大重型囚犯,桑七七依旧不太能够做到理直气壮要求丸子按照规章办事。毕竟她一向的做事方式,讲人情比讲规则的时候多。 索性丸子并没有特意为难她的意思,看够了虫子,她就乖乖地跟桑七七回到监狱宿舍。 桑七七见到丸子的一个小时里,双方也没说几句话,她已经第四次感受到胸口被什么堵住却无法抒发出来的郁闷。明明丸子并没有做什么,但她这种与她天然的对立感让桑七七如鲠在喉。 眼睁睁看着丸子踩在升降梯上一点一点沉入地下,她胸口闷着的那股气才终于轻松一点。 桑七七关上第一层门,再合上电网,关上第二层防护门走出监狱宿舍楼。地下牢房的宿舍楼跟地面监狱宿舍楼不在一片区域。一般情况下,普通监狱宿舍楼的囚犯是没有资格来特殊囚犯活动区域活动的。桑七七突然意识到艾斯不应该出现在这片活动区域。 她看着还没有走甚至跟来地下牢房辖区的艾斯,眉头皱起来:“你怎么跟过来了?” 艾斯双手抱胸斜靠在监狱宿舍楼对面的铁丝网墙上,放下胳膊站直了:“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走错地方了。狱警小姐不要太紧张,我马上就会离开。” 说完,艾斯转身就要离开。 桑七七见状却下意识地开口喊住他:“艾斯!” 艾斯转过头,斜挑着一边眼角,无声地看着她。 桑七七嗫嚅了几下嘴巴,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是以前,艾斯肯定会开口轻佻地调侃她几句。但是今天艾斯遇到了让他专注的人,他没什么心情去逗弄桑七七。等了大约十秒没等到桑七七开口,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桑七七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心烦,刚想追上去,就看到不远处来换班的狱警正大步向她这边走来。桑七七只能收敛轻慢的态度,正色地等同事交接。 来人是监狱里的老狱警,从当初特殊监狱建立就被调来这里。事实上,除了桑七七是特殊原因被恶意弄来这里受罪的,其余在海上特殊监狱工作的工作人员都是有一定能力才被留下的。毕竟要看管的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稍微一点平庸的警务人员根本看不住这些人。 “我奉劝你不要对艾斯有太多的同情心,”来人是个号称‘魔头’的女狱警,名叫宋十三。具体的来历不是很清楚,但监狱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怕她。她不仅玩得一手好枪法,还擅长冷兵器,“艾斯这个人非常狡猾,且善于观察人心。他所做的一切行为,百分之九十是为了攻击人心弱点而故意呈现的。女孩儿,相信你们警校的老师应该教导过你们,美丽的皮囊是罪犯最天然的伪装。” 话音一落,桑七七对上宋十三冷漠的眼神,脸颊一瞬间脸爆红。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见宋十三已经移开了视线。明明自己是在工作,但听到宋十三的话却叫桑七七有种心底的隐秘被戳中的羞窘。 两人迅速交接,桑七七没有停留,仓促地就离开了。 宋十三哼了一声,瞳孔虹膜解开地下牢房的宿舍楼门。哒哒的高跟鞋与平滑的大理石碰撞发出的声响传得悠远,宋十三越过01号地下牢房,直接来到02号牢房门前。 三个地下牢房是好几个不同的狱警在管。除了01号丸子特殊,总共三个人在管理;其余都配备单独的狱警负责,02号是宋十三,03号是另一名男性狱 警负责。丸子才放风回来,半个小时后是被关在02号单间的人出来放风。 宋十三瞳孔虹膜识别开了地下牢房的门,升降梯放下去,缓缓上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儒雅男性。 男人跟丸子比的话,就不是一个待遇。丸子在室内是没有上镣铐的,而他的脚上坠着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都听到金属碰撞的哗啦哗啦声音。 也是赤着脚,骨骼修长,虽然长时间呆在地下的小空间里肌肉发生了轻微萎缩,但看得出整个人非常具有力量。胸前蓬勃的肌肉和过度苍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特别像铺了一层粉。男人身上穿着丸子同款的橙黄色囚衣,但气息锐利且浑浊,泥沼一样,跟丸子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宋十三从男人出来的第一秒就按下了秒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监狱的管理规则。或许整个监狱,除了新来的桑七七会脸嫩放不下态度,其他工作人员都是公事公办。 同样的出去转悠一个小时,狱警寸步不离地跟着。到点儿,那男人也很自觉地回监狱宿舍楼。 再后来,又来一个人换班。这次是个男狱警,名叫石楠,代号黑鹰。身高将近两米,看起来肌肉勃发。那股凶悍的攻击力说是这所监狱的S级囚犯都毫不违和。 事实上,03号牢房关押的人进这所监狱很久了,但见到他的人却不算多。一来他活动的范围比其他人活动的范围小的多,且全都在隔离区域。二来03号地下牢房的人放出来的程序比较麻烦,每次都是避开了其他囚犯防风的时间,单独出来走动。 03号监狱升降梯缓缓上升,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露出来。 他身高大约185公分,体格从背后看更像是活跃在电视里的人而并非地下牢房。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同样赤着脚,皮肤白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头发长及腰,纯黑,很顺滑。消瘦挺直的后背看得见漂亮的蝴蝶骨形状,囚衣下面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比02号更过分,他不仅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两只手被金属手铐锁住和脖子上还带了定位发射装置。比起丸子浑身无一物的轻松,他这一身的东西估计都有三十斤。 但他戴起来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个重量,行动之间完全不受拘束。他走得悠闲,是的,悠闲。比起丸子慢吞吞的移动速度,他完全就是故意散步遛弯儿。赤脚踩在地板砖上,白皙的脚比瓷砖还要漂亮。再往正面看,有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眼睫纤长但是不翘。浓浓地覆在眼睑上面,氤氲的眼眸上有一层朦胧的云翳。唇色很红,水粉染上去一样透着艳丽的色泽,淡淡地抿着。 如果用画作来描述一个人的长相,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幅中国的水墨画。凶神恶煞的03号狱警黑鹰站在他身边比他更像囚犯,或者不像狱警反而更像他的保镖。 镣铐的声音也与别人不同,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滴滴的计步声音。 黑影虽然长得很凶,为人也确实很凶,但却其实不会斥责03号。每次放风,他只需要沉默地跟在03号身后去外面随意地走动一圈。甚至都不太需要提醒他时间。因为03号自己能心算出时间,准时准点不需要监督。 奇怪的是,03号每次都会选一个地方毫无目的地转一圈。这个岛上的所有东西都不准他碰,他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再一无所获地回到监狱。只是这一回有意外,03号走到一棵树下蹲下来盯着那个石头缝隙里拱来拱去的虫子,突然勾起了嘴角。 “你在看什么?” “看虫子。”03号的嗓音低沉而优雅,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不知危险陷入美梦中的虫子。” 黑鹰于是瞥了一眼,沙虫,就是一种沙地里经常有的普通虫子。他坚毅的脸抽了抽,不太能理解这些反社会分子奇怪的脑回路。但是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站在一边看03号看虫子。 03号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拨了拨摆在虫子洞穴四周的土渣块,嘴角的弧度悄无声地地拉开。 十分钟后取来石头在洞穴附近搭了一个类似棚的东西,手指推了推,并没有倒或者散架。03号笑了笑缓缓站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 黑影扭头看了一眼土渣,乱七八糟的,完全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样子。 他们摸不清这些高智商反动分子的思维套路,但出于老狱警的特殊警惕心理,他还是抬手拍下了土渣的摆列。这所监狱的所有狱警佩戴的手表,都是特殊的多功能一体机。具有通讯、拍摄、发送信号、传输文件等一应功能。03号看他拍照,眉头挑了挑。 慢慢悠悠晃荡了一个小时,03号掐时掐点地回到监狱宿舍。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落地无声。不知道他是没有知觉还是忍耐力够强,黑鹰注意到他每踩下一步都留了红红的脚印,显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给扎破。 黑鹰挠了挠头发,原地拨通了管理楼的通讯,要求来一个人立即送外伤药过来。 如果是地上监狱罪犯受伤,只要不伤及性命和重大损伤,监狱一般是不会管的。但底下监狱这边关押的人不一样。他们虽说犯的罪足够他们被枪.决数次,但上面要求关在这里的人一根毫毛都不能少。这里面的三个人掌握着国家非常重要的东西,死了一个人都是绝无仅有的损失。 黑鹰的消息发出去,很快,就有人提着医药箱匆匆赶过来。 自动门滴地一声从外面打开,桑七七气喘吁吁地站住:“谁受伤了?医药箱这。” 黑鹰刚要伸手接过去,就见桑七七看着眼前水墨画一样清隽俊逸的年轻男人,整个人呈现出石化到呆滞般的沉默。她一眨不眨地盯着03号,连黑鹰叫她几次名字都没有听见。 黑鹰脸顿时一黑,伸手扯过医药箱就赶人:“行了,这里我来就行了,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正在码字中,爱你们~ 另外,一下子被删掉一千多收藏,心痛到无法呼吸。感谢在2020-06-28 01:33:38~2020-06-29 23:5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kyla 20瓶;双鱼穆聪、成土、青椒炒肉丝 10瓶;佳人着素 4瓶;﹌岁月 乱了浮华* 3瓶;果果、柳红娇 2瓶;Zz~、ymcmdbhl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SSS级重刑犯(3) 桑七七从来不知道地下监狱楼里还关着这样一个人。干净, 优雅, 对于女性而言, 他整个人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桑七七从来不承认自己看人看脸,但这一刻她觉得这个人照亮了整个监狱宿舍楼。 黑鹰蹲下去让03号抬脚, 抬头看了一眼还没走的桑七七,眉头拧起来:“你怎么还不走?” 桑七七总算回过神, 在黑鹰意味深长的眼神下窘迫得落荒而逃。 03号的左脚扎进去一块碎石,钳进肉里。黑鹰皱着眉头替他弄出来, 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觉得还是得将人送去医疗室。这三个监狱里关的人金贵得很,要是破伤风高烧那可是会出事的。想想,他简单地给03号包扎一下,然后领着人去了医疗室。 这所监狱离大陆太远, 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岛上配备了齐全的设施和相应工作人员。 医疗室里有非常齐全的药物, 只是药品的数量和种类被严格把控。毕竟这所岛屿关押了不少医学领域的奇才。如果被他们摸到了药物或者药物相关的东西,不知道会出现多大的乱子。 03号坐在椅子上任由护士替他重新清洗伤口, 安安静静地观察四周。 自从他被关押到这所监狱, 来医疗室的次数不在少数。但每一次他都是昏迷的状态被抬进来。像今天这样清醒地亲自走过来并且亲眼打量医疗室里的人和物, 还是第一次。 事实上,这所海上特殊监狱建成才八年不到的时间。他二十岁被关进来, 现在也才28岁。这差不多八年的时间他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随着监狱里的人会越来越多,他开始被允许出来放风。先前他才关进来的时候是不允许放风的,只能呆在不分昼夜不分春秋的地下牢房。 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是与世隔绝地呆在密闭的小空间。他的精神没有崩溃,反而平和优雅。不得不说,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03号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没有人的精神能强悍成这样,当然,除了03号和01号那个异类。整所监狱,就是02号关着的那个人,曾经号称特殊机构意志力无人能及的人,在这些年暗无天日的关押之中气息也渐渐的变得浑浊而充满戾气,可见01和03这两个离奇的反社会分子心理素质有多恐怖。 清洗,消炎,重新包扎,再打个破伤风针。03号醒来人已经在地下了。 丸子不知道自己闲来无事弄得小玩意儿被个人一眼看破,顺便还擅自改动了。这是一种类似于摩斯密码的融合图形再进一步使用反切密码,原本只是写下一句简单的话。结果一变动,意思全变。第二天放风的时候丸子又来到那棵树下,蹲在原地方皱着眉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遮挡支架。 桑七七见过03号后,对丸子的感观又变了些。 有时候女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没有逻辑,或者更直白的说,喜欢以貌取人的人更容易被漂亮的相貌改变立场。就像昨天,桑七七还在因为丸子跟艾斯过分的亲昵而感觉到冒犯,但今天她就能因为03号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冒犯滋味儿感觉到腻歪。 用更简单的话来说,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更好看的男人吸引走了,反而对丸子跟艾斯的事情表现得没那么介意了。所以今天她对丸子的态度,又恢复成初见时的欣赏。 丸子对她变化多端的情绪从头至尾不感兴趣,发现自己的话被人改动了就有点好奇。 “昨天,有人来过这里吗?”一般情况下,丸子很少开口。 桑七七突然又听到丸子空灵的声音,揉着耳朵不免嘟囔:“你这嗓子是吃了什么东西才有的?也太令人耳朵发……”她其实差点脱口而出夸赞的话,但对上丸子的眼睛就莫名说不出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丸子指着地上的支架,坦然地回答:“他动我的虫子窝。” 桑七七还以为怎么了,听丸子的话瞥了一眼树下的小孩儿过家家,顿时不以为然:“整座岛虫子窝多得是,你要是想,随便你在哪儿搭窝。如果不想,你拆了这个支架不也一样?” “谁来这里了?”丸子很执拗,又问一遍。 桑七七又哪里知道? 她虽然是狱警,但其实管的东西,知道的东西和拥有的权限都很有限。能有幸进入特殊监狱宿舍楼,都是因为之前负责给丸子送食物和生活用品以及领着丸子出来放风的狱警被调离了海上特殊监狱。再新进的有经验和实力的狱警到岗之前,人手紧凑,她来凑个巧了。 “不太清楚,”桑七七回答的很敷衍,“这边的区域活动的人就三个。除了你,就只剩02和03。当然,不排除有不守规矩的人闯进来,比如艾斯*许。” 丸子却眉头皱的更紧,肯定地说:“不是艾斯,是别人。” 桑七七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这份笃定。听到这话于是也陪着蹲下去,盯着这一个摇摇欲坠却又总是不倒的支架,仔细思索起来。她没有天才的思维,也不懂什么架构什么石头什么点阵密码。在她眼中,这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块土渣和树枝:“你到底想说什么?” 伸出手指推了一下,这破支架晃悠了几下没倒,又恢复成棚的样子。桑七七惊讶了,这是谁搭的。居然在没有钢筋水泥的帮助下就弄成推不倒的结构。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丸子很自然地强调这一点,“他想表现得比我聪明,我讨厌TA。” 桑七七:“……你别这么幼稚,就一个虫子洞。” 丸子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桑七七,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桑七七心里一咯噔,嘴角的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老实说,这种眼神挺让人无所适从。桑七七甚至觉得,在丸子的眼里,是不是看她就跟看一个弱智低能儿一样。 “……我问问。”她想了想,发了个简讯给管理楼的同事。 在得出这种结构是03号随手搭出来的以后,桑七七脸上的神情蓦地变得古怪起来。 桑七七脑海里于是又浮现了昨天碰到的那个年轻帅哥的样貌。即使是带着那么重的镣铐和手铐,脚心被石头扎破了还若无其事地走。这种优雅又隐忍沉着的性格,瞬间击中了桑七七风风火火的心脏。人呢总是喜欢与自己相反的东西。因为自己没有,才觉得那样的人格外的有魅力。 而现在在桑七七的心里,03号关着的人就有这种特殊的魅力。 丸子憋了憋嘴,突然对03号监狱的人燃起了兴趣。她于是伸手抽掉一根树枝,又将压在虫子上面的石块土渣等东西扫下来重新摆。 然后等第三天去看,果然又变了。 丸子摩挲着下巴,严肃地看着面前一再变动的石头土块。那神情,严肃得让桑七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丸子有可能在跟03号传递信号。 意识到这一点,桑七七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碍于本身学识有限,智商不够,完全解密不出来这一团糟的石头是什么意思。但她意识到有问题后,深刻地检讨了自己,并且做出了非常直接的裁决。 那就是,不准丸子再摆弄这些。如果拦不住丸子,她会负责将最后的东西全部销毁。 03号因为土块跟丸子较了三天的劲儿。两人就只是随手玩玩,却不知监控外,这些狱警为了解密粗糙的密码,忙到头秃。 这样愉悦的交流只进行了三天左右的时间。03号第四天去到树下没看到梳洗的东西以后,心情出乎意料的变差了。他的情绪一直以来很平和,黑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很少看到他情绪波动的时候。但意外的是,03居然会因为一点小把戏被杜绝而赶到失落。 问题是,03完全不能情绪失落或者低沉。他一旦情绪不好就很容易生病,那种容易晕厥的病。而03号昏迷地被抬出地下牢房,上面的人就会立即收到消息。 这也是监狱所有人员对03态度不明的原因之一。上面人似乎很看中03号,非常在乎他的健康。但是出于某种不为外人所道也的原因必须关住这个人。他们对03号的态度太刻意了,充分关注他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但却不愿意给他自由空旷的空间。所以这样的矛盾造成03总是生病,监狱里的工作人员没办法都拿03当玻璃供着。 可即便如此,他们清楚03的身体状况,全岛却没有个人清楚03号的背景和擅长领域。 再一次被抬入医疗室,不过隔了三天的时间。医疗室的医疗工作者熟门熟路地给03扎针,注入试剂,顺便挂上营养剂,全过程都不太需要问。 然而这一次03号病得还挺严重。接下来几天时间,他几乎就耗在了医疗室。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又或者是丸子的祷告让命运给出的安排,第二天没得到回应以后。丸子就因为在放风的时候站在风口吹冷风而昏厥。桑七七不知道特殊囚犯离开地下牢房是务必要保证蒙住眼睛的。毕竟这些人脑力强得令人发指,谁也不清楚她们认识路以后会不会脑子里勾勒出大半个海上监狱的路线图。桑七七什么都不知道,当下背起丸子就一阵疯跑,赶到医疗室。 丸子躺倒在医疗室的病床上,正好与03号头对头地躺在了同一排的病床上。凑了巧,03号眼睫缓缓颤抖之后,朝着丸子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明天也试着加更! 第123章 SSS型重刑犯(4) 有时候过度凑巧就可能是人为, 比如丸子在03号盯着她三秒钟后也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隔空对视,丸子平静无波的眼睛非常清晰地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 对面病床上的青年人给她一种非常强烈的熟悉感。显然,03号也有相同的感受。两人无声地对视, 大约十秒以后才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丸子合上眼帘,03号则轻微地咳嗽起来。 医务人员很快被吸引过来, 几个人紧张地围着03号打转。丸子闭着眼睛听耳边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双方的狱警就站在不远处。只不过黑鹰盯着他的囚犯,而桑七七盯着黑鹰的囚犯。 医务人员救治的流程十分熟练,很快一群人退出去。医疗室就只剩下两个生病的重刑犯和两名寸步不离盯梢的狱警。虽然躺下的两人看起来都那么单纯,但这个监狱里的人都清楚他们的危险性。不会因为丸子和03毫无攻击力的外表而将他们当做普通病人对待。 点滴顺着塑胶管子一点一点地注入体内,两个脆弱的人类高烧很快得到了控制。 不知道过了多久,丸子朦胧之中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医疗室的加湿器云雾缭绕,丸子居然看到不该出现在医疗室的艾斯。 艾斯靠坐在执勤医生的办公桌上,一只手把玩着钢笔, 漫不经心地听一旁医生说话。 事实上,尽管艾斯已经是沦落成阶下囚, 他在医学领域的赫赫威名却依旧让全世界的医学工作者肃然起敬。医生跟他说话的态度,不敢轻慢,完全就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在向他的博导请教学术难题。艾斯的声音很好听, 偶尔会回答一句,但每说一句总能让医生觉得惊喜不已。 隔壁床03号已经离开了。医疗室里就只有一个医生在。01号的狱警桑七七不在,虽然不清楚她作为01号牢房的特殊狱警为什么不贴身盯着, 但丸子很满意桑七七的工作态度。 扶着额头坐起身,只轻微的动作却立即引来医生和艾斯的视线。 其实丸子是第一次出现在医务室。三年的牢狱时间,特殊监狱充分考虑了她们三个人的健康问题。苏北就算偶尔有些身体上的不服输,但也没有严重到需要来医疗室的程度。 艾斯自然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两眼放光的眼神只是医生的错觉。 医生注意到艾斯对丸子的态度,看了一眼纯洁得像片雪花的少女,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 挣扎在泥沼里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趋光性。就像飞蛾,哪怕知道火光会将它烧成灰烬,也会不计代价扑向火光。医疗室的医生在负责治疗囚犯普通病症的同时,还兼职心理治疗。一眼看穿了艾斯对丸子的态度就是飞蛾扑火。他完全不意外艾斯对丸子的特殊态度,毕竟艾斯的自毁倾向以及厌世情结很严重。 没有干涉艾斯,医生见丸子的药瓶快空了,又取了两瓶出来替丸子换上。 替换的过程,医生不着痕迹地打量丸子的眉眼。说句实话,在狱警说出丸子的身份之前,医生完全看不出来丸子就是关在地下01号牢房的SSS级重刑犯。女孩儿看起来纤细柔弱,相貌非常干净,五官漂亮。哪怕被关在地下三年左右,身上没有一丝阴郁或者戾气。 如果不是在海上特殊监狱,这种女孩儿是非常受阴郁或者特殊的人追逐。 丸子闭着眼睛等身边的人离开,浓密的眼睫闭着,一动不动。一只手搭在枕头边缘,自然地握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身边的阴影离开,丸子眼睫才颤了两下睁开一条缝隙。丸子保持睡姿不变,握着的手自然的放开,她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了东西。丸子木着脸,没有一丝一样的翻过身去。她蜷缩的更小,婴儿一样的整个笼着自己。背对着两人打开了手心。 夏凉被下面,丸子的手心握着一颗形状特殊的石头。上面花纹很奇特,有点像一株天堂鸟。 丸子眼睫又颤了一下,握紧手指。 一直到丸子挂完点滴被送回01号牢房,艾斯都没有跟丸子搭上一句话。不过艾斯答应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开玩笑,当天晚上监狱的警报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在监狱上空回荡,红色的光线闪闪烁烁,动静大的关在地下的丸子都听到了。 丸子慢吞吞地坐起身,就看到头顶上的正方形小门被打开,桑七七被艾斯拿钢笔抵着动脉趴在了洞口。 美艳的桑七七此时完全没了十几天前活泼自信的样子,她脸色惨白,头发一缕一缕地垂下来。那双看起来凌厉的大眼睛,惶恐地注视着身边气定神闲的艾斯:“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被人挟持到这个地步,她开口居然只是问了一句废话。 丸子和艾斯都没有回答她,丸子看着升降机缓缓降到自己面前,并没有轻举妄动。正方形小门打开以后,外面的骚乱动静可以说是惊天动地。艾斯知道丸子的顾忌,很直白的说:“管理楼已经被我的人接管了。在支援人员抵达之前,还有大概四十分钟的时间。” “你们,你们难道是想一起越狱?”桑七七总算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相信。 艾斯啧了一声,觉得有点烦。人在无伤大雅的时候犯蠢会显得可爱,关键时刻还犯蠢就显得特别讨人厌。虽然桑七七不是艾斯这边的人,但艾斯还是设身处地为桑七七那边的人感到窒息。 “快点,时间很紧。”艾斯手里捏的钢笔,刚好是医疗室他把玩的那一支。 尖利的钢笔尖戳在桑七七脖子动脉上,仿佛她不听话动一下就会被艾斯立即取走性命。丸子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钟,走上升降梯。升降梯的速度很慢,丸子第一次觉得它慢。等丸子缓缓冒出地面,桑七七才特别崩溃地哭出来:“你们这样是会被枪.决的!老实呆着不好吗!” “枪.决?”艾斯笑了,“他们还指望自己或家人重病的时候我的一双手去救命,你死了我们都不会死。” 丸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眉头蹙起来:“你能再多带一个人么?” 艾斯掐着桑七七的脖子:“??” “03号牢房的人,”丸子想到那个莫名熟悉的人,很自然地要求艾斯,“他应该就在附近。” 提到03号牢房关着的人,桑七七表现得比丸子跑出监狱还要激动。艾斯没见过03号牢房的人,事实上,地下牢房关押着几个人他都不是很清楚。这一切都多亏了桑七七不懂规矩。她在艾斯活动的时间带丸子走出地下牢房,并且给了艾斯接触丸子的机会。 艾斯犹豫了,带一个人出去已经是冒险。两个人的话,危险系数就翻了不止两倍。但是丸子的要求,他莫名其妙不会拒绝。 于是捏紧了手骨,朝桑七七优雅地笑:“03号牢房你能打开吗?” 桑七七被掐得脸色涨红,她两手抠着艾斯的手腕,试图让他松手。但是艾斯别看着瘦弱,手部的力量是一般人的两倍以上,他如果用尽力气去掐人,那人根本挣脱不开。 “不,不能!我没有权限!”桑七七眼泪从眼角滑下来,痛苦得额头青筋暴起,“你放开我!放开!” “她打不开,”丸子实事求是,“03号的狱警是一个两米左右的刀疤男人。” 刚才透过桑七七打开01号牢房的操作流程,艾斯已经知道打开是需要狱警的瞳孔。如果是一个两米多高的刀疤狱警,艾斯还是清楚的。 这个人,曾经是Y国战场的特殊部队成员。代号黑鹰,因为过于强悍的战斗力和无法克制的野性被队伍放逐,阴差阳错地被调到这里来。艾斯知道他的背景,还特意去会过这个人。事实证明,这个人确实是个比较难对付的狱警,软硬不吃,真正的豺狼虎豹。 艾斯为了这次行动,特意将他认为比较有威胁的人弄出监狱:“这恐怕有点困难。” “不困难,”丸子虽然是个生化学家,不代表她别的东西就不会。她将目光投向桑七七,明明声音是空灵和缓的,但说出口的话却莫名叫人心肝胆寒,“03号牢房的锁在哪儿?” 为了关住这些高智商罪犯,监狱建造者也是煞费苦心。 桑七七脑力不行,但直觉很准。本能地意识到危险:“你想要干什么?” 艾斯手才松开一点,又迅速捏紧。桑七七关于这一点还非常固执,无论艾斯怎么掐,掐得她都翻白眼了,桑七七还是拒不开口。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艾斯有点着急。丸子却在观察了地下牢房的地面的照明线路以后,缓缓走到了一个地方:“是这里吗?” 桑七七虽然没有说话,但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在丸子指对的瞬间瞳孔剧震。 丸子木着一张无辜的脸用手指摸索地去触碰。很快被她碰到某一个地方,突然发出了滴滴的声音,是指纹锁。桑七七神经紧绷地看着丸子蹲下去,就看到丸子很精准地找到了指纹锁。然后摸了一把指纹锁的形状,然后走到被艾斯掐到脸变色的桑七七面前,仰着头看着她。 艾斯:“怎么了?” “借她的电击棒一用。”丸子蹙着眉头。 艾斯看了一眼指纹锁,立即猜到她要做什么。警报拉响的时候桑七七正在管理楼里洗澡,仓促之下只来得及穿上衣服,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枪没拿,裤腰倒是挂了一个电击棒。艾斯利落地抽掉东西递给丸子,丸子拿到手上。不知道她怎么操作的,迅速拆分成了小的零部件。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桑七七目瞪口呆地看到丸子手中的东西变了另一个样子。 丸子拿着手里的东西又蹲回了指纹锁旁边。不知道她怎么操作的,桑七七眼睁睁看着她将指纹锁拆下来。并且通过她手里的东西,非常轻易地就解开了第二层虹膜锁,打开了03号牢房。 缓缓降落的升降梯垂到面前,03号抬头一眼看到正方形门边蹲着的丸子。 不知道哪儿来的信任,他问都没问,踩着升降梯直接出来。等03号安静地站在艾斯的面前,艾斯才露出了恍然大悟一样的眼神看向丸子:“你的爱人?” 桑七七更惊悚:“原来你们俩不是恋人关系?” 丸子抿着嘴没说话,艾斯不回答,还是03号弯了眼睛笑出来。他与丸子一样同样橙黄的囚衣,脚踝上甚至脖子上都带着东西,丸子既然已经解开了两层锁,不介意替他解开镣铐。 “蹲下来,”空灵的嗓音毫不生疏地对03号发号施令,“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03号温和地蹲下身,让丸子扶着他的肩膀替他拆掉了脖子上的定位发射器。 脚踝上挂着的镣铐带有追踪仪器,如果逃跑,带上这些东西可不行。丸子拆的很快,几下就拆掉了镣铐。重重的枷锁落地,桑七七的表情跟镣铐被砸碎了一样的惊恐。 因为在地下牢房,手铐被取下来。03号动了动轻松很多的脚踝和脖子,低沉优雅的嗓音如大提琴一样流淌出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鹿鸣,编号SSTD03,一个搞封建迷信的邪.教领导人。” 丸子/艾斯:“……” “……类似于哪一种封建迷信的邪.教?”丸子突然好奇。 艾斯诧异地看了一眼提问的丸子,没想到她居然会对别人的事情好奇。丸子没管,一边跟着艾斯走出特殊监狱一边执着地回头看自称邪.教头子的家伙。离开了镣铐,鹿鸣移动速度明显增强,他不疾不徐地跟在丸子身边:“类似那种只要材料足够,能够召唤亡灵的封建迷信型邪.教。” 丸子很想说你召唤一个给我看看,但这种情形下,提出这个要求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桑七七却没有这个顾虑:“不是说特殊监狱里关押的都是高智商犯罪人才?” 艾斯和丸子的目光同时向她投过去,鹿鸣弯了眼睛,笑得更优雅:“虽然搞封建迷信,但跟一般体力劳动者不同,也需要智商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东西也需要科学底子做说服人的支撑。毕竟,封建迷信就是要从科学的基本原理出发,打破用科学竖立起来的世界观才会有人买账。” 桑七七:“……”虽然没听太明白,但莫名感觉被内涵了。 鹿鸣微笑地看向丸子:“那么你呢?” 丸子:“捡垃圾的。” 鹿鸣:“……” 两人对视许久,彼此眼中都古井无波。许久,自然地移开。目光落到了艾斯的身上,艾斯仔细参考了一下两人回答问题的风格,皱着眉:“我嘛,坟头蹦迪的。”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撇开了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太卡了,开头不好写,补更的事情挪到明天!感谢在2020-06-30 02:08:20~2020-07-01 01: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上善 20瓶;莉莉安 15瓶;我不想跟你吵架 5瓶;玄幻迷 4瓶;柳红娇、果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SSS级重刑犯(5) 海上特殊监狱的主楼占地面积不大, 毕竟关押的犯人不多。特殊监狱楼与普通监狱楼之间的走廊安装有特殊的防护装置,但有桑七七在, 通往监狱外的道路上任何阻碍不成问题。 一行人的移动速度很快。虽然多带上一个人耽误了十几分钟,但二十七分钟足够他们冲出监狱。 丸子的脚踏出监狱铁丝网的那一刻, 警方的支援也匆匆赶到了。所有警务人员手持麻醉.枪,全副武装。刺耳的警报器一声一声地拉紧氛围, 红色的闪光,混乱的场面一触即发。 艾斯在来到地下特殊牢房之前已经做过功课,如果不是多救一个人耽搁了十几分钟。或许丸子这个时候已经被送上离开地面的直升飞机。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某种程度上,现在全速奔跑的三个人,不,四个人里,有三个是不要命的疯子。此时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子.弹打在地上树上草丛里发出砰砰的声音。被撵的跟狗似的三个人只觉得兴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感。 桑七七快被这群疯子吓疯了。 她跌跌撞撞地被拖着跑,从开始的紧张到后来的适应, 整个人都已经木了。这几个还是人吗?有正常人被枪追在屁股后面射丝毫不慌反而觉得兴奋的吗? 事实证明,这几个疯子不仅兴奋, 他们还喜欢挑衅搞事。 就见艾斯一边跑一边抽出腰间的一个口哨。对着空旷的树林放肆地吹。随着尖锐的哨声充斥了黑夜,本来就吵闹的监狱一下子沸腾了。黑暗中蛰伏着没有动的囚犯,一个接着一个各显神通。警务人员担心丸子和鹿鸣逃出去, 又被此起彼伏的暴.动给干扰。 一时间分.身乏术,进退不得。 “这个时间,直升飞机的位置应该已经被发现了。”艾斯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 笑眯眯地说,“现在怎么办?回监狱继续无期徒刑,还是就地在海岛上当野人?” 鹿鸣什么都无所谓,去哪儿做什么都比回地下强,至少能看得见太阳。 黑暗之中,艾斯背后的丛林之中闪烁着无数个红点,仿佛无数双野兽的眼睛。可想而知不久后那些人就会追上来。丸子瞥了一眼艾斯,目光自然地落到跪在树下捂住胸口疯狂喘气的桑七七身上。桑七七湿漉漉的头发早在奔跑中风干,吹出了流星一样的造型。美艳的脸蛋拧在一起,格外的狰狞。大颗大颗的汗水滴落下来,她的表情扭曲得像是吃了翔。 丸子默默地打量两人,眼神幽幽地暗了下去。 一旁鹿鸣已经在到处捡石头,捡树枝,捡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里搞搞,那里搞搞。就如同他所说的,作为一个合格的封建迷信邪.教头子,任何时候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当丸子问他捡这些石头做什么,他非常坦然且直接地告诉丸子:“摆迷阵。” 丸子/艾斯/桑七七:“……” “……虽然宣扬封建迷信需要一些必要的手段去完成,”艾斯斟酌地发出疑问并提出自己的建议,“但逃命的时候,做人是不是可以真诚些呢大师?” 鹿鸣拎着树枝认真思考了一秒,点头:“可以,那我真诚地摆迷魂阵。” 艾斯:“……” 鹿鸣继续在黑暗中穿行,漫天的星辰照得他身上带荧光效果的囚衣显眼异常。按理说应该继续跑,但这三个人停下来完全没有往前冲的意思。桑七七终于咳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条腿支着一条腿舒展开,皱着眉头狰狞地看着奇怪的人。果然有些人被关起来都是有理由的。 在今天之前,桑七七无论如何想不到丸子凭一根电击.棒就能打开地下牢房的两层锁。不仅开了锁,她还堂而皇之带走另一个SS级囚犯。难道这就是高智商犯罪者的能力?怪不得01号的牢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事实上,很早以前桑七七就注意到丸子的牢房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当时她还觉得可怜,向上面打过报告请求给丸子作为人类的合理待遇。报告递上去立即被驳回并斥责一顿,她还嘀咕了很久。现在桑七七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要是上面真批了她的请求,01号估计早就出来为非作歹了! 桑七七心里懊恼,却没注意到背后丸子看她和艾斯的眼神古怪。 鹿鸣布好阵回来就看到丸子的眼神,疑惑地顺着看过去。 他不明白桑七七这个不太聪明的女人和艾斯有什么好看的。丸子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就注意到了,移开视线,转头盯着他。不知道琢磨什么的,眼神略有几分深沉。 鹿鸣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随便她看。 不远处的枪声越来越近,但是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出现在右边。明明刚才就快追上四个人的警务人员好像被什么给蒙住了双眼,就是没办法找到四人。 在场除了桑七七都是敏锐的人,艾斯立即就发现了。看着鹿鸣的眼神,简直就是在看新物种。 “你做了什么?” 鹿鸣坐姿非常端正,有种贵公子的优雅:“摆了迷阵,刚才说过了。” “……你用来说服我相信的封建迷信原理呢?”这太不科学了。任何能阻拦视线的东西都应该视线能看到,总不能光凭几块石头和几根树枝就真的能摆出迷阵? 鹿鸣言简意赅地说服:“玄学。” 艾斯:“……” 丸子来了兴趣,她的视线终于舍得从桑七七和艾斯的身上移开,看鹿鸣劳动成果。石头看起来是普通石头,丸子蹲下去摸却能感觉到奇怪的能量。在见到鹿鸣之前,丸子一直以为这是个科学时代,现在她感觉自己无意中又拧歪了世界线。毕竟从人与自然跨到奇幻玄学,这是本质的变化。 “你是玄门中人?”丸子深深地注视着鹿鸣。从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男人给她感觉太熟悉。现在这种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丸子不由怀疑鹿鸣是谁。 可惜她降临到苏北的身上,神识和灵魂感知力都关闭了。就算她瞪破了眼睛也看不穿鹿鸣的灵魂。鹿鸣见丸子打量他,挂起优雅矜持的微笑任由她打量。 许久,丸子放弃。既然主线又开始偏斜,那她就强行扯回原位。 艾斯跟个第一次接触玄学的超龄儿童一样,蹲在另一颗石头旁好奇地盯着石头看。他虽然脑力惊人,胆量惊人,但对科学的理解越深刻就越难理解玄学的奥义。比如,桑七七都看出石头与石头之间有种特殊的联系,艾斯的眼中,这就是一堆随意摆放的破石头。 “难道是图案密码?原理是什么?”艾斯毫无紧迫感地研究起来。 丸子手指戳了戳鹿鸣,鹿鸣眨了眨眼睛,附耳过去。 两人于是进行了非常深刻的一次对话。 丸子:“接下来的时间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你同意吗?” 鹿鸣毫不犹豫:“当然可以。” 丸子:“……” 丸子看着鹿鸣,鹿鸣看着丸子,两人静默无声地对视,双方的眼中都是对彼此的满意。 四个人在树下休息了一会儿,很快就站起来去找地方藏身。因为天有不测风云,海上的天气变化得猝不及防。刚才还星辰漫天,转眼就刮起了风,下起了雨。鹿鸣用简陋的东西临时摆出来的迷阵并不能挡住警方多久,他们开着山地车,转变了四周,靠智商也能圈定几人的藏身地点。 虽然不清楚警方什么时候找到他们,三个人都是准备离开的。 现在的问题是,四个人里就只有桑七七对海岛的地形熟悉。另外三个人,丸子整三年被关在地下不见天日,每天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也只是让她在指定的小空间里活动。鹿鸣比她更惨,活动范围小就算了,还随身跟着一个虎视眈眈的两米大汉,他能看到的东西就更少了。唯一自由一点的艾斯也不过是在地面监狱的外部放风场地活动,根本没离开过监狱区域。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桑七七,桑七七一瞬间跟受刺激的猫似的整个人都炸毛了。 “看什么看!”桑七七虽然脑子没那么聪明,但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作为一个警务人员,她该坚持的原则绝不妥协,“我这种人民的公仆,是绝对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的!” 丸子眨了眨眼睛,看到旁边艾斯已经站起身,缓缓地走到桑七七的身边。 桑七七瘫坐在地上,豆大的雨滴砸在她脸上脑袋上,砸得她眼睫毛抖得跟帕金森似的,睁不开眼睛。艾斯就蹲在她身边,一举一动优雅矜持:“也行,你不出力,等我们被抓住,我就告诉警方,是桑狱警亲手放我们出来的。毕竟我们这种笼中鸟对狱警管理楼一无所知。” 说着,他瞥了一眼桑七七瞬间铁青的脸,优哉游哉地撩开额头的湿发:“理由的话,就是桑小姐看中了鹿鸣的美貌,色令智昏,死活要救人出去。” 桑七七憋着嘴,可耻的脸红了。 鹿鸣见状就很噎,无语凝噎的噎:“……为什么不是看中了你的美貌?” “我这不是相貌一般麽?”艾斯耸肩,“我这种平平无奇的路人长相说出来也没人信不是?” “不巧,平平无奇的我也愧不敢当。” 丸子很认真的点头,思索这种甩锅的具体操作。桑七七脸色从青到紫,然后爆红。没办法,虽然原则问题不能愉悦,但如果牵扯到羞耻心,桑七七就有点受不了。 “你,咳咳,胡说八道什么!谁,谁看中鹿鸣的美貌了!”桑七七绝对捍卫自己身为女性的尊严,她不是那种肤浅的女人,“我只是比较欣赏美丽的东西,鹿鸣他是东西吗!” “他当然不是东西。” “……??”鹿鸣就更噎,关他什么事?! 不想陷入这种幼稚的被动式打嘴仗活动,他倏地站起身走到艾斯和桑七七的面前,蹲下来。 明明动作不紧不慢,却猝不及防地分别扒开两人的嘴,给他们嘴里一人塞一个很小的果子。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迷迷糊糊地吃下去。艾斯回过神来扣着喉咙想吐出来,结果被鹿鸣反剪了两只胳膊,动都动不了。 桑七七顿时傻眼:“你给我们喂了什么东西?!” “一种有趣的小野果子,”鹿鸣笑了一下,温和的眼睛朦胧得如山中水雾,“味道不错吧?” 桑七七下意识想说味道酸酸甜甜的,但回过神来脸又红了青青了红。桑七七从前不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但今天接二连三地犯蠢,就是她自己这会儿也感觉到智商上确实有硬性短板。 鹿鸣站在两人面前,笑得像个普度众生的菩萨:“桑狱警,如果不去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的话,你们可能就要在大雨中完成一项激烈的人类繁衍活动。当然,我是不介意观摩的。繁衍是所有动物生来就具有的本能。而人类跟动物相比,不过是没有那么多体毛遮挡罢了。” 丸子从他掏出果子就看出端倪,毫无同情心地补刀:“我虽然有点介意,但也可以无视。” 桑七七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艾斯一听这话就顾不上抠出那玩意儿出来,只想揍死这个下手贼黑心贼脏的03号狗男人。卖他?什么玩意儿?优雅的贵公子一瞬间化身暴躁狼犬一口咬断鹿鸣的脖子。艾斯一双桃花眼狠狠地瞪着鹿鸣,黑暗中都能感受到摄人的戾气。 鹿鸣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送你一场艳遇,不用谢。” 艾斯冷笑:“你他妈就是这样被抓进监狱的吧?你这种卑劣的家伙就应该被关到死!” 鹿鸣:“彼此彼此。” 丸子对这种大哥二哥的较量完全不感兴趣,半斤八两的玩意儿还彼此互骂什么人品低劣?丸子好奇鹿鸣是什么时候摘得这些果子,又是什么时候藏衣服里的。但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事风格,丸子很欣赏。男女主又要歪楼是吧?没关系,她会让他们爱得死去活来的…… “快点吧,”丸子空灵的嗓音响起,“雨越下越大了,你们难道真的想来一次雨中狂欢?” 艾斯的脸青一阵紫一阵,憋屈得要命。 艾斯自从来到海上特殊监狱,还没有再谁手里吃过亏。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他艾斯*许什么时候沦落到无知无觉被人溜着玩儿的地步? 然而艾斯扑上去与鹿鸣动手,结果证明自己也还是被按在地上打的份儿。这个鹿鸣简直反人类,看起来文弱清瘦,结果力气大得他根本无法反抗。明明从头到尾都没有泄露一丝恶意,却能下手一击必杀。鹿鸣又往艾斯嘴里塞了几颗红野果子,如果不看手里的东西,他表情温和得像在公园喂流浪猫。 这是一个可怕的人,极度危险的存在。 艾斯脑子里的警报疯狂地呼救,但是丸子站在一边并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还是那张无辜干净的脸,清澈如水的眼神注视着脸都吓白了的桑七七:“你带路吧。” 事已至此,桑七七的职业操守输给了羞耻感。她立即站起来,举目四顾:“我,我虽然探险过。但是岛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进去过。这座监狱建立八年了,警方肯定将岛屿上所有的场地都搜过。就算我带你们找到藏身的洞穴,也很快就会被找到……” 丸子微笑:“不用担心,你带路就行。” 艾斯遭受过来自封建迷信邪.教头子的碾压毒打,第一次自信心严重受创。原本在艾斯的世界里,他做什么都轻而易举,玩什么都遥遥领先。二十九年的人生顺风顺水以至于过得太无聊而采用极端手段寻求刺激。被丢进监狱也混得风生水起。 然而今天,就在刚才,他突然深刻地感觉到了天外有天。 那种终于有了对手的感觉很令人热血沸腾,艾斯不仅没觉得憋屈。反而对这种毫无反抗能力的感觉着迷,盯着鹿鸣的一双眼神亮到出奇。 很好,以后有人陪着他玩儿了。艾斯笑起来。 鹿鸣眼睛缓缓地转动,瞥向盯着他不放的艾斯。 艾斯立即收回视线,勾起一边嘴角无声地切了一声,然后盯住了桑七七。 桑七七被几双眼睛盯着头皮就开始发麻。虽然三双眼睛都很清澈,但显然他们的眼睛不是心灵的窗户。刚才那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桑七七已经深刻意识到面前三人的危险性。怪不得有的人被关在地下,这种随时能给人致命一击的家伙,放出来就妥妥地危害社会。 她僵硬地转过身,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就往前走:“走这边,我记得前面好像有一个很隐蔽的天然洞.穴。有一次我轮休,出来探险意外发现的。” 其他三个人对去哪里没概念,反正桑七七往哪儿走,他们就往哪儿跟。 艾斯感觉到鼻子里呼出来的气息变热了,紧紧地闭上眼。作为医学系的天才,制药上有着鬼才之称的艾斯*许,居然有朝一日栽在一种不知名的野果子上?这感觉略糟心。 洞.穴离得不近,不过一行人除了丸子都身高腿长。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几个人终于找到了桑七七所说的洞.穴。确实人迹罕至,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没被人发现过。毕竟,这洞.穴的正前方是一片沼泽,沼泽里气息了鳄鱼,这特么的就是一个鳄鱼的巢穴。 外面看着不大,内里很大,细长的往里面延展,至少有六十个平方。黑漆漆的有不少蝙蝠,艾斯打火机点燃了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火把,在洞穴上空挥舞了好几下。那些叫声尖利的小东西就惊慌失措地将内洞给让了出来。 地面有蛋,看形状,应该是沼泽里栖息的那群家伙的蛋。 洞穴里面有厚厚一层枯叶和不少枯枝。鹿鸣拢了一些,艾斯将火把往上面一丢,很快就着了。 火光照亮了内洞,才看清楚洞穴里的情形。按理说是不该点火的,吸引来野兽几率很小,引来搜查的警方就很麻烦。但有时候疯子的猖狂是一般人不能理解。三个人看着带沼泽里一颗又一颗的鳄鱼脑袋,露出了‘老子就这样’的猖狂表情。 反而是带头踩鳄鱼脑袋进洞.穴的桑七七吓得魂不守舍,两眼直翻,就要昏过去。 与丸子鹿鸣艾斯三人知道是鳄鱼脑袋还踩下去不同,桑七七完全不知道。她走得那么痛快,是因为她以为那些只是沼泽地里的浮木。不过三人倒是很惊奇于桑七七的运气,心想着,是不是蠢的人天生的运气就都比较好?天这么黑,眼这么瞎,她没一口被鳄鱼吃掉,居然能精准地踩着鳄鱼的脑袋越过沼泽?不仅自己安然无恙还再带人三顾鳄鱼洞,顺便霸占了它们的老家? 桑七七后怕得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颤:“那,那现在怎么办?换地方吗?” 其实她已经感觉到身体有点不对劲了。受了惊吓也压不住涌上来的生理反应。与她薄弱的意志力相比,艾斯正常的仿佛没吃过那么多野果子。 “看我做什么?”艾斯额头的冷汗冒出来,表情依旧冷静,“换地方?” 丸子诧异地看着他们:“为什么要换?” 鹿鸣干脆盘腿坐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能洗刷一切痕迹。 追踪三人的警务人员此时淋着雨满海岛的搜索,精疲力尽。风越大雨越大,刮得整个海岛群魔乱舞。他们将能去人的地方都搜遍了,根本没有三人的踪迹。狂风暴雨让他们的视野和通讯设备都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没有追踪仪器辅助,他们在4万平方千米的海岛搜三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监狱的暴.动被安抚下来没一会儿,又闹起来。仿佛是故意给三人制造离开的机会,他们乐此不疲地折腾警方,让他们更加没办法集中精力去抓人。 监狱负责人赶紧联系上面的人。监狱里最重要的三个人失踪,整个监狱的工作人员不仅要引咎辞职,恐怕还要接受严厉的处罚。上面的人接到消息以后,立即启用了特种部队。01号苏北脑海里存着整个国家近代最高端的生化类科研资料。而03号鹿鸣手里握着国家领导人的命和据说国家的运。就算是艾斯,也是掌握着国际最前端的医学知识和临床手术能力。 任何人都可以丢,他们不行。 火堆升起来,桑七七已经坚持不住在扒衣服了。艾斯还保持着意志清醒,但皮肤红得跟虾煮了似的。冷汗顺着额头一滴一滴落下来,他已经分不出精力来盯鹿鸣。 丸子默默起身躲到了石头后面,鹿鸣捂着口鼻笑了一声,也自然而然地坐到丸子的身边。 三秒钟,石头的另一边响起了人类繁衍声。 第125章 SSS级重刑犯(6) 海上暴风雨伴随着非常大的强降水, 第二天一早洞.穴前的沼泽比昨晚明显泥泞。昨晚伏在沼泽里的鳄鱼此时都聚在洞.穴前,但是不知道是畏惧里面盘踞的生物还是什么, 逡巡着不敢进。 天边一道光照进洞.里,鹿鸣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不是纯黑, 眼睫黑长如缎,深浅的色泽在光照之下呈现出一种澄澈的宁静之感。 丸子安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 如果不考虑洞口时不时伸头的鳄鱼, 这个清晨可以算很美好。身后人类繁衍的动静刚刚才停歇。不得不说,夸赞桑七七的身体素质。不愧是警察出身,这样的身体素质在女性之中可以说是非常强壮的。 鹿鸣低低笑了一声,撩开肩膀上的头发。虽然呆在地下牢房很久回过头,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邋遢,头发很干净。 安静的氛围里,他的视线不期然与一脸纵欲过度的艾斯目光相交。 鹿鸣/艾斯:“……” 艾斯一对上他,下意识地像狼一样龇牙,鹿鸣却挑了一边眉头。 两人默默对视许久之后,面无表情地各自撇开脸。艾斯虽然外表看起来还不错, 运动了一整晚其实腿早已经软了。他是高智商罪犯也有几下子,却不是实打实的体能型。 丸子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被吵了一晚上, 丸子睁开眼的时候眼底下留着淡青的影子。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丸子刚刚才醒,嗓音里还有些沙哑。她拍拍屁股站起身, 身上还留着暴雨天的潮湿水汽,“天才刚刚亮,我们俩出去找点食物。” “你们要一起行动?”艾斯下意识警惕, 这两个人在一起太令人不安了。 丸子还没开口说什么,鹿鸣先开口:“不然呢?” 艾斯现在一对上鹿鸣就莫名有种精神性牙疼,这种牙疼在封建社会,或许就是被解释为秀才遇到兵。鹿鸣这人明明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相貌,做事却完全无赖风格。昨晚疯跑了大半夜,他们现在出去找食物完全合情合理,但艾斯怎么觉得就这么不对劲呢? 心里怀疑,艾斯耸了耸肩,又躺了下去。 丸子和鹿鸣无视了洞口逡巡的鳄鱼,拿着粗木棍一个一个敲在伸头伸脑的鳄鱼脑袋上。打得它们跟翻了肚皮的鱼虾似的,哼哧哼哧地退回沼泽地里去。丸子在洞口撒了一圈黑乎乎的东西,鹿鸣又设了阵。两人对视一眼,旁若无人地踩着鳄鱼的脑袋离开了洞.穴。 然后走出来的一瞬间,就将洞.穴里睡着的两个人抛弃了。 丸子:“让他们在里面激情火热地待几天。” 鹿鸣不置可否,事实上别人怎么样,他并不是很在意:“是不是应该喂点东西?” “不用,”丸子睁着无辜的眼睛,“我给他们留了点东西。” “哦,我也留了点东西。” 两人又彼此对视一眼,狼狈为奸地笑了。 艾斯一觉睡醒,看着空荡荡的洞.穴。出去的人完全没有回来的迹象,洞.穴.里也没有食物的气味,不由冷冷地笑了。他就猜到了这两个家伙不是人,果然说抛下他们就抛下他们。 桑七七被艾斯暴躁的动静给惊醒,睁着迷蒙的眼睛惊慌又藏不住羞涩地看着他。激情浪漫一夜,虽然桑七七的本命神颜曾因为心志不坚而发生过短暂的动摇,但现在又拐回到艾斯的身上。没办法,对于桑七七来说,身体是连接心灵的通道,艾斯成功走过通道迈入她心中。 换句话说,她回头了,艾斯的颜值也超级高。 艾斯本来不想搭理这个傻子狱警的,虽然昨夜他跟傻子狱警睡了一觉,他完全没有绅士的思维。但现在不搭理不行,这里除了她没别人。 “你中间清醒过吗?”艾斯现在特别后悔,后悔自己放松了警惕,“有没有看人回来过?” 艾斯都没清醒,桑七七这粗神经能过程中清醒?不可能。 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两手抓着衣服的样子特别的娇羞。艾斯被她娇羞的表现给辣得睁不开眼,心梗地闭了闭眼睛,他一手手撑着额头:“该死的!” “那现在怎么办?”激烈的一夜运动,桑七七现在能吃下一头牛,“肚子饿了。” 艾斯气到不想说话,但肚子发出了嗡鸣。 纠结三秒钟,做出决定:“出去找食物,找到了就立即折回来。” 外面虽然是鳄鱼池,但正是因为这种地方不适宜藏人才适合他们藏身。自从逃出监狱,艾斯就没打算再回去。昨天还很抗拒的桑七七小媳妇似的嗯了一声,然后捡起地上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出去将早上才挨了一顿揍的鳄鱼又揍了一顿。 两人这一觉睡得够久,走出了洞.穴才发现外面已经是黄昏。 昨夜的暴风雨将很多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变成低洼。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踩得一腿得泥水。他们昨晚仓促之下来到这里四周什么情况没有了解过。艾斯虽然适应力很强,学习能力也强,但在进入监狱之前根本没有过野外生存经验。此时跟在桑七七身后,仿佛成了野外生存达人桑七七的最大的拖油瓶。 桑七七将烤好的兔腿娇羞地递给艾斯:“你尝尝看,我用了野生姜去腥,应该不膻的。” 艾斯手滞了滞,扭头瞪她。 桑七七不明所以,眨巴眨巴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艾斯问道香喷喷的兔子肉味道,肚子发出一声长鸣。桑七七努了努嘴:“真的不膻。” 艾斯呵地掉了一身接过去,然后狠狠一口咬下去。 他本身是非常斯文优雅的长相,一举一动也很有高级知识分子的涵养。此时狠狠撕扯肉的样子,反而有几分潇洒的感觉。桑七七抿着嘴笑得脸通红,跟猴屁股似的。手下动作却非常利索,尽职尽责地给艾斯烤兔子。要不是本身相貌美艳,这妥妥的憨头大汉做饭哄小娇妻。 蹲在树后面的丸子双手抱胸皱起了眉:“……我怎么觉得这画风有点不对?” “有什么不对?”蹲丸子旁边的鹿鸣眼角微勾,优哉游哉的,“脑力工作者和体力工作者完美搭配。”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桑七七就算蠢了点,好歹也是个女的吧。虽然丸子没有男的一定得照顾女的这种概念,但艾斯这家伙表现是不是有点过分弱鸡了?坐着等吃的是应该被人打死的吧?人家桑七七照样运动了一晚上,不也丛林里追兔子,野外钻木取火,徒手剥兔皮吗? 鹿鸣忽然往丸子肩膀上一靠,虚弱地说:“从昨天到现在没吃东西,我有点站不稳了。” 丸子:“???你刚才不才吃了半棵树的野苹果?” “水果哪儿能抵饿?”鹿鸣嗓音软下来能让听的人耳廓发麻,“北北,我需要能量。” 然后脑袋压在丸子的肩膀上朝她扑闪扑闪地眨眼睛。丸子看了眼不远处烤兔子烤得热火朝天的桑七七,以及啃兔腿啃得不是男人的艾斯,眼睛眯了起来。 十秒钟以后,丸子和鹿鸣蹲在桑七七的右手边,睁着两双无辜又渴望的眼睛盯着桑七七的烤兔子。而三人的身边,艾斯的眼神仿佛要吃人。虽然说坏人有时候不讲脸皮,厚黑学是每一个反社会分子天生的本能。但艾斯还是企图用凶狠的眼神去唤醒两个不要脸家伙的良知。 鹿鸣完全不在乎:“你自己不也蹭人姑娘的?” “我!”艾斯喉咙一噎,一对漂亮的眼珠子差点瞪脱眶,被鹿鸣理直气壮的诘问给噎得半死。 贴着桑七七的丸子不小心碰了一下桑七七,引得桑七七扭头看她。火光之下,丸子的一双清澈的眼睛干净得像是能把灵魂洗净,桑七七一下子就心软了:“……你看什么?” 丸子摸了摸肚子,然后低下了脑袋。 桑七七:“……” 丸子的身边贴着丸子的鹿鸣更夸张,摇晃了两下软趴趴地靠在了丸子的身上。他本就是桑七七的神颜本命,就算现在桑七七临时又回来爬艾斯墙头,白月光还是白月光。桑七七连忙拆下树枝上烤得滴油的兔子,给丸子和鹿鸣一人手中塞了一个兔腿:“吃吃吃!帐以后跟你们俩算!” 丸子乖乖地咬了一口兔子肉,鼓着腮帮子慢慢地嚼。 鹿鸣比丸子动作快,虽然咀嚼的动作看似缓慢,但一整只兔子在他手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只剩下一堆骨头。桑七七看他吃完又拆了一只兔子,鹿鸣接过去秀秀气气地道了谢,然后三分钟吃得就剩一堆骨头。才吃完一只兔腿的丸子:“你,你是粉碎机吗?” 鹿鸣除了两根手指沾了点油,嘴角牙齿都干干净净,完全不像个肉食者。他被丸子说了,有点沮丧的样子,于是转头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桑七七:“是,是我吃太多了吗?” 桑七七还没说话呢,艾斯讽刺道:“你自己也知道?” “没没没,”桑七七哪里受得了鹿鸣这样的眼神,立马又拆了一只给他,“这里还有很多,我一口气抓了五只!端了一个兔子窝还抓了不少鱼呢!你喜欢吃兔子,就都给你。” 才吃了一只兔腿的丸子酸了,女的就只配吃一只兔腿吗? 好在鹿鸣还记得她,先是好声好气地谢过桑七七,然后转头就分了丸子两只兔腿。 抓了半天兔子结果只捞着鱼吃的桑七七:“……” 事实上,监狱的人还在搜寻这些在逃犯,争分夺秒的搜寻。丸子鹿鸣艾斯这三个人太重要了,只要不是太触及上面人底线的事情,上面人就根本不会放弃他们。不仅不会放弃,就算是出动了特种部队,也是下了命令要毫发无伤地将这些人带回去罢了。 不能使用有伤害性质的武器,不能正面冲突怕刺激了这些人出意外。搜捕的人从昨晚搜罗到现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容易被发现。几个人迅速喂饱肚子,就埋了火堆离开。 按理说他们没有交通工具,全靠两条腿跑,其实没跑多远。但是明明就在附近,警方却一直抓不到他们,艾斯看鹿鸣的眼神不禁诡异。文明社会难道真的有不科学的东西存在?到底是什么模糊了视线?特殊磁场?还是充分利用人类五感的盲区? 鹿鸣对艾斯探究的眼神视而不见,吃完擦了擦嘴,与同样吃饱的丸子对视一眼。 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地离开。 桑七七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不太明白这又是要干什么。 艾斯又不好的预感,但他的逻辑告诉他人聚在一起更好逃跑,分开只会增加麻烦。他猜不到丸子和鹿鸣一言不合就丢下他们的用意,所以没有防备。等过了一会儿不见两人回来,天已经黑了下来,树林中突然响起了枪声。艾斯立即意识到,两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和像之前莫名其妙消失一样,吃饱就走了。 他哼笑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扯着不愿走的桑七七连忙往另一个方向跑。 两人当然是往沼泽地后面的洞.穴方向跑。 丸子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看着两人狂奔的背影问鹿鸣:“你跑得快么?” 鹿鸣想了下,谨慎地回答:“一百米四秒,应该算快吧?” 丸子:“……再扛一个人呢?” “握力200千克。” 丸子:“……” ……人跟人比,得扔。移动速度低于平均值握力只有20千克的丸子迅速调整计划:“一会儿我要做点事,你负责扛起我往沼泽方向跑。” 鹿鸣立即看向她,眼神好奇中带着搞事的兴奋:“可以。” 枪声越来越近,丸子选了个位置,让鹿鸣撤了迷阵。然后,仿佛鬼打墙一般在树林里转悠了一天一夜的搜罗部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两个人打了照面。树林中两个显眼无比的橙黄囚衣堂而皇之地站在是石头后面,微笑地向搜罗部队招手。 丸子笑脸一收,鹿鸣就是这一瞬间扛起了丸子,然后转头就跑。 别看鹿鸣长得清瘦,基本抱起丸子的一瞬间丸子就知道他力气有多大。自己这点重量在鹿鸣手上,估计跟枕头一样轻巧。只见鹿鸣看着丸子跑得飞快,问题是两人衣服就像万绿丛中两点橙,就是在给这些人靶子。有人情急之下抬起枪就要射,只是还没打到就被领头的人一巴掌打偏。 “你知道那两个什么人吗?没看到他们穿的什么颜色,你他妈就敢开枪?”领头的小队长孙宇又急又怒,招手赶紧追上去,“这两个脑子里装得是整个国家科学的未来。” 开枪的人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收起了枪.支。 搜寻部队是特种兵出身,各种艰难的环境都能完美的适应。他们放弃了交通工具,跳下车就全速追去。鹿鸣的速度快,但特种兵中总有速度同样变态的人。索性丸子就没打算脱离他们的视线,一直不远不近地掐着一个距离奔向了沼泽池。 鹿鸣抱着丸子绕着跑这一圈,沼泽池后面的洞.穴果不其然就被发现了。 特种兵出手,跟监狱里那些狱警还是有差别。虽然鳄鱼多到不太好下脚,但总有些有气魄有能力的人想办法接近了洞.穴。这么大的动静,洞.穴.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艾斯在冲出来逃和侥幸之间犹豫不决。只是终于在听到鳄鱼牙齿咬合声,他立即做出选择。 “出去,”艾斯拉起桑七七,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这里被发现了,我们得逃出去。” 桑七七被掐着脖子也没反抗,就这样被艾斯挟持着走出了洞.穴。 “救我!是我,编号683,地下牢房的狱警桑七七!” 桑七七立即叫唤起来,惊恐的神情入木三分:“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果不其然,洞.穴外面已经有搜寻队抵达这里,隔着十步远的距离在石头外面看着这里。碍于艾斯手上有人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艾斯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离开洞穴,一点一点往沼泽的方向移动:“那边的人听着!嫌你们三秒钟撤离沼泽旁边,不然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桑七七眼睛迅速红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救命!救命啊!” 警务人员面面相觑,面色凝重。 桑七七的呼喊还在继续,正当这时候,鹿鸣抱着丸子又一次在一群人眼前晃过。与之前一阵风刮过的速度不同,鹿鸣似乎有力竭的状况,渐渐的速度慢下来。 与艾斯相比,穿橙红色囚衣的家伙才是领导最在意的人物。 “所有人都得撤离!不然我就掐死她!” 艾斯手下微微用力,桑七七的脸都紫了。 一旁的警务人员心急,立即就要过来制住艾斯。只是他们才动脚,低头一看就发现自己脚下全是蛇。纠结在一起,扭动着格外的恶心。定睛一看,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甚至前方三步远的草丛中看到了一条网纹蟒。他们脸色瞬间剧变,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 事实上,沼泽地里确实常见鳄鱼和蟒蛇,这两样东西也同样很大几率会一起出现。 艾斯原本不知道他们突然脸变色是为什么,但清楚地看到草丛里被洒的草药以及奇怪的石头,立即就明白了。又是那俩不靠谱的搞的鬼。 警方怕惊动网纹蟒而不敢有动作,另一边的人被丸子和鹿鸣干扰,他们于是迅速做出抉择。撤离了沼泽,然后全力往鹿鸣和丸子的方向追过去。鹿鸣抱着人看似脚步踉跄,却总是抓不到。丸子的嗓音就一阵风飘散在那群警务人员的耳朵里:“鹿鸣,鹿鸣你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一听鹿鸣身体有事,他们立即抛弃了艾斯:“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艾斯*许跑不掉的。” 暂时放过了艾斯,鹿鸣抱着丸子也终于在几千米以外的树林被这群人追上。而艾斯就是这时候挟持着桑七七离开了沼泽,当然,主要是桑七七认路。 一头跑散,当然只能集中精力追能的手的。所有人全部被鹿鸣和丸子引走,艾斯和桑七七得了喘息的机会。他一边喘气一边就在骂这两个家伙脑子有包。不然他们折腾这一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此同时,鹿鸣抱着丸子靠在树干上,白皙得看得清血管的皮肤上一滴汗都没有。 两人被一群人围着,完全没有反抗地就抓捕了回去。 丸子带上手铐追踪器,和带着脚铐追踪器的鹿鸣并肩坐在警车的后排,脖子上都被带了一个特殊的金属环。光这几个人就能弄死一队人,怕再来一次,必须给这些人带上追踪器:“别想着拆下来。这上面设有□□。如果不是钥匙打开,强行破解会直接爆炸。” 领头的看着鹿鸣微笑:“相信我,并没有哄骗你们的意思。你们绝对不会想要尝试结果。” 丸子靠在椅子后背,闭目养神:“我要见杨秀峰。” 杨秀峰,是当初国家生化院的上属领导,也是给丸子下达秘密研究命令的人。当然,最后请求延缓苏北死刑将她投放到海上特殊监狱也是他。 队伍领头人孙宇心口一跳,透过后视镜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丸子。虽然不清楚丸子的身份,但是在被要求来支援海上特殊监狱之时,他就已经被警告过要对橙红色囚衣的囚犯足够尊重。追捕过程中不能有丝毫的损伤,追捕到手,一些不涉及原则问题的请求,他们也要务必答应。 “不用你想办法,你只需要给他带个话,”丸子睁开了眼睛,“苏北要求见他。” 孙宇的呼吸都轻了,沉声问:“苏北先生?” 丸子虽然自诩默默无闻,但这个神奇的反科学式存在,在生化圈子的名声是如雷贯耳。有些关注过这一领域的人,认不得谁都不可能不知道苏北。 丸子睁开了眼睛,“你认识我?” 孙宇态度立即恭敬了很多,少了公式化的敬重:“没想到您就是苏北先生,百闻不如一见。” 丸子不懂他什么意思,跑了一场,昨晚还被吵了一晚上,她早就累了。脑袋往鹿鸣的肩膀上一靠,呼吸就平缓下去。一车的人虽然大多数不清楚苏北是谁,但看老大的态度就知道苏北绝对是神级存在。于是,不由将目光移向跟丸子一样穿着橙红色囚衣的鹿鸣身上。 鹿鸣坐姿端正得像个优雅贵公子,被人注视也毫不局促,坦荡地任由他们打量。 他们虽然好奇,却没人敢跟鹿鸣搭话。鹿鸣平和的视线透过后视镜与驾驶座上的队长对上。队长心里猛地一突,状若无事地移开视线。 回到监狱,孙宇接到命令,将丸子和鹿鸣一同送到了管理楼的会议室。 地下牢房毁损,SS级SSS级特大犯罪的重刑犯越狱,这中间是疏于管理还是有人滥用职权,闹得人心惶惶。经此一役,所有人都清楚了地下牢房关押的人的重要性。 逃狱二十四小时,居然就惊动得上面人特地派遣特种部队来支援。海上特殊监狱的直系管理上司及部门,相关管理部门,上级监管部门,稽查部门等等都赶来。对于丸子和鹿鸣逃脱之后该怎么追究责任,怎么定责,谁来承担上面领导人的怒火和最终后果等等问题,这些人彻夜未眠。 丸子和鹿鸣一同进入会议室,就看到了一群翘首以盼的糟老头子。人群中的杨秀峰看到丸子完好无损,抚着胸口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第126章 SSS级重刑犯(7) 杨秀峰与丸子对视的第一眼是闪躲。已经不年轻的老脸上肌肉机械地抽搐了一下, 转而昂起下巴俯视丸子。身后是他的助理和秘书,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不敢直视丸子的脸。对比着杨秀峰理直气壮的神情, 揪巴巴的西装与一夜未睡暗沉的脸色,倒是显出了几分底气不足。 丸子也在打量他。苏北的记忆直视模糊的概念, 在看到真人之前,丸子脑海里没有明确的人脸。 看外表, 杨秀峰是个气度优雅的老年人。六十岁上下,花白的头发抹了发膏梳到脑后。身形比较高大,腰杆笔直。戴着金丝边眼镜,黑色西装,胸前的口袋里还别了酒红的丝巾手帕。 一个成功人士的形象跃然眼前。 丸子在打量他的同时,杨秀峰也在打量丸子。 杨秀峰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苏北的伯乐。当初苏北进入国家生化院,能力有余资历不足。哪怕被同期的师哥师姐冠以生化院王牌的称呼,年龄上却不足以带领一支实力强劲的团队。但是杨秀峰给了她这个资格,并且亲手给她指定一个优秀的团队。 “苏北先生, 好久不见。”丸子没开口,杨秀峰作为曾经的上级领导却率先开口打招呼。 丸子抿着嘴唇依旧没说话。 这幅不通人情世故的表现丝毫没变。杨秀峰心里松了口气, 对待丸子的态度松弛了许多。老实说,在见到丸子以前,他实在怕呆头呆脑, 或者说,单纯如一张白纸的苏北教授会被这个乌烟瘴气的监狱染黑。事实证明,这个人无论在哪都不受影响, 还是一个样。 杨秀峰嘴角挂着自如的笑:“三年不见,教授一如当初。” 丸子慢吞吞地移开视线,扫视了一圈儿四周。除了杨秀峰和他的助手秘书以外,到场的还有七位身穿不同制服的人。但是看座位的方向,应该其中杨秀峰的职位最高。果然,下一句,杨秀峰就请在场的人先回去休息,他要跟丸子单独谈谈。 其中有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人出去接到了个电话回来,亲自走到鹿鸣面前:“您跟我走。” 鹿鸣与丸子对视一眼,手指勾了一下丸子的衣服,转身跟绿军装走了。绿军装的人一走,其他人面面相觑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锁咔哒一声关上,杨秀峰才抬手示意丸子:“坐。” 丸子的脖子上戴了带炸弹的定位发射器,手上铐了手铐。但是杨秀峰仿佛没看见一般,根本没有叫人替丸子摘下来的意思。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看起来像天使少女的人有多可怕。披着羊皮的怪物,谈话间杀人于无形,说的就是这种人。 杨秀峰的助手绕过桌子替丸子拉开座椅,丸子就在杨秀峰的对面坐下。 “关于T-03A号病毒的数据真的没办法复原吗?”T-03A号病毒就是当初杨秀峰让苏北研究的项目。这个病毒原本是为了克制渐冻症而采用。但是这个病毒有非常严重危害性,人体或者动物都极易感染。感染后,通过血液唾液传播,传染性极高。 换言之,这种研究是绝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进行的一项特殊研究。苏北当初接到这个命令是圆满完成任务的,只是拒不上交成果。杨秀峰从头到尾都盯着项目进度,当然都知道。 丸子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空灵的嗓音仿佛天籁:“可以复原。” 杨秀峰眼睛一亮,身体自然往前倾:“要怎样你才肯复原资料?当初关于T-03A病毒的实验报告你全部能复制对吧?苏先生,你想出去,你想获得自由。我明白的。如果你愿意将地下实验基地的资料复原,我可以帮你申请转有期徒刑,甚至可以酌情申请减刑!” “……但是,”丸子歪着脑袋,“我既然毁了,为什么要复原?” 杨秀峰的笑意僵在嘴角。他摘下眼镜丢在了桌子上,双手交叉堆放在桌子上,脸色瞬间就晦暗下去。会议室里寂静无声,秘书和助手僵硬地站着,眼角余光彼此交汇。 许久,杨秀峰摆摆手,让两人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安静地走出会议室,顺便带上了门。 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丸子和杨秀峰两人。晦暗的光透过钢化玻璃照进会议室,映照的杨秀峰的脸晦涩难辨。他才松开了捏紧的手,抬起头说:“如果你愿意复原T-03A的试验资料,我可以将你放出海上特殊监狱。苏先生,我杨秀峰能以我现在的职位做保证,给你自由。” 丸子却还是那句话:“如果我会用T-03A实验去换自由,当初就不会下手毁掉实验结果。” 室内又安静下来,呼吸声都清晰入耳。 “……我是在求你,苏先生。”许久,杨秀峰绷紧了牙槽盯着自己的手,脸上隐约有着绝望的神色,“如果你不愿意T-03A的结果公之于众。我可以保证绝不泄露。” 丸子动了动,手腕上冰凉的镣铐碰到实木的桌子发出清晰的响动。丸子的坐姿端正又乖巧,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丸子在求杨秀峰。丸子紧抿的嘴角松开,眉眼中没有一丝动容:“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存在的东西就不可能不被人知道。就算你确实能保证不泄露,也不行。” “我保证药物生产出来,我立即将资料销毁。”杨秀峰实在没办法,上面的人身体已经没有时间等了。 当初上面那位发现自己有渐冻症的迹象,杨秀峰便立即公权私用。下达秘密命令让生化院王牌苏北暂停手中的科研项目,带领一批精英队伍下至地下实验基地展开针对性研究。苏北虽然是被临时授命,但也表现出非常的能力。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找到了方向,并迅速展开研究。 杨秀峰等了几年终于等到了满意结果。然而还不等实验成果提交上来,投入生产,苏北却一举炸掉了地下实验室,杀掉了所有投入研究的研究人员。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 “不行。”丸子一口否决。 三年前,中央特殊法院秘密提审苏北的时候,苏北已经陈述过具体缘由。丸子一口否决,杨秀峰当然知道丸子为什么:“可是那只是苏先生所估算的可能性不是吗?可能性高不一定就是必然结果。只要生产过程中所有人做好防护措施,就不会发生意外。” “已经发生意外,”丸子看着杨秀峰的眼睛,“我告诉过你,这不是可能性,而是必然。” “证据呢?”杨秀峰还是不信。因为他全程跟着实验进度,他其实知道内情。总不能因为接触到T-03A号病毒的人都发生了病变,耗费了那么多资金和精力的成果就不要,“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 丸子已经不高兴了,她不喜欢心存侥幸的人:“我只是唯一一个例外。” “那既然有意外发生,就意味着不是百分百的病变。” 杨秀峰很执着,“那些人低估了T-03A号病毒的危害,没有做足充分的防护工作,这是他们自己掉以轻心。现在通过他们的实例汲取教训,后续的工作还是应该要进行。每一个新发现的问世都需要付出代价,他们作为代价既然已经付出了,为什么不享受代价后的成果反而要杜绝?” 丸子眉头皱起来,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我说过了,不行就是不行。” “你怎么这么固执!”杨秀峰也怒了。他霍地一声站起身,椅子的腿在光滑的地砖上划得刺啦一声,他插着腰背对着丸子喘气。重重吐了一口气后,他绕过桌子站到丸子的身边,压着脾气继续劝,“人需要懂得变通知道吗?你还年轻,你有才华,你的人生不应该为了几个已经死去的人毁在监狱里。只要你愿意,上面那位甚至可以将你无罪释放,并许你高位。苏北,何乐而不为?” 丸子的耐心告罄,收回放在桌子上的手站起来,“我本来想告诉你一件事,但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丢下这一句,丸子转身就走。 杨秀峰倏地一愣,反应过来立即追上来。别看丸子动作慢吞吞的,关键时候手脚却还挺快。伸手开了门,外面的保镖、狱警和站在走廊上说话的秘书以及助手目光都看过来。杨秀峰瞬间收起脸上的仓促,稍微颔了颔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丸子随等在外面的狱警离开。 人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杨秀峰回到会议室就一拳砸在了会议桌上。门外的人听到里面咚地一声响,面面相觑之后,就装作没听见了。 不欢而散的一次谈话,并没有打消杨秀峰的念头。 他当初投入这项研究的资金,至今没有收回。当初承诺上面那位的事情,至今没有兑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六十岁才坐上高位。这屁股底下的凳子还没坐热,手底下就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下一届选举很快就到了,杨秀峰总有随时被人弄下来的紧迫感。 第二天,丸子又被人带到了管理楼。 这次这一次不在大会议室,而是杨秀峰单独约见丸子。昨天01号和03号牢房的人找回来,匆匆赶来的官员们连夜就离开了监狱,只剩下杨秀峰一个人。他还是不放弃。 丸子的狱警换了一个人。桑七七因被艾斯挟持在外,典狱长又抽调了一位女狱警单独负责管理01号牢房。新狱警名叫安娜,管理丸子要比桑七七严苛得多,可谓一丝不苟。 房门打开,丸子看到杨秀峰的第一眼,他就整个儿从沙发上弹站起身。一夜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秀峰的样子比昨天丸子见到他时要狼狈许多。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休息了一夜不仅没有被安抚,反而更惊慌了。看到丸子,他的眼神不亚于在看救星。 狱警带着丸子刚踏入室内,杨秀峰就摆摆手示意狱警出去。安娜看了眼丸子,确定身材娇小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丸子没能力对动粗,她安静地退出去。 丸子赤脚踩在软绵的地毯上,监狱里的人还挺会来事儿。杨秀峰借住一晚,他们还费心铺了地毯。 踩着走到茶几边,杨秀峰亲自倒了杯茶放到对面:“苏先生,请坐。” 背后的门咔哒一声合上,丸子无声地走到杨秀峰的对面沙发坐下。茶几上摆着茶壶和几块甜点。温热的茶水冒着袅袅的水汽,氤氲的杨秀峰的脸色更加的晦涩难看。 丸子只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端起来喝。 杨秀峰也没有注意,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整个人看起来紧绷异常。 “苏先生,我现在没有办法了。” 杨秀峰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头发没像昨天那样梳上去,就这样凌乱地洒在鬓角:“苏北,你把完整的试验资料复原给我。只要你尽快复制给我,我不仅可以立即想办法放你出去,还能答应你一个要求。03号地下监狱关着的是你重要的人吧?只要你复制给我,我可以让他也逃出海上监狱。” “发生什么事了?”丸子只冷静地问道。 杨秀峰一噎,抿着嘴角脸色生辰,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 丸子垂下眼帘,也闭上了嘴巴。是杨秀峰有求于人,那就没有他占据主导权的可能。毕竟他所求之事答不答应还另说,丸子可没有上赶着替人解决问题的嗜好。 两人于是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陷入了死寂。 “你只需要将资料复制给我,其他事情与你无关。”杨秀峰发现自己唬人的一套对丸子不管用,两人对峙这么久,丸子根本没有开口询问他的意思。拉扯许久,他略显僵硬扭过头开了口。 丸子慢吞吞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没有立即回答他。 杨秀峰自问是有耐心的人,但意识到丸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只能再次开口:“苏先生,你慎重考虑。我不想采取极端手段去获得资料,但你也不能太有恃无恐。毕竟沦为阶下囚,你的命早已不捏在你的手中。如果你总是这么高傲,很大几率会送掉你的命。” 丸子却缓缓咧开了嘴角,不疾不徐道:“哦,无所谓,我并不畏惧死亡。” 杨秀峰怒极:“你!” 丸子却慢吞吞抬起眼帘,忽然开口:“杨先生,T-03A的前期资料你叫人偷偷备份过吧?” 杨秀峰浑身一僵,双目立即锐利地瞪向她。 “我知道你全程盯着进度,那五十三个人里有不少你的人。”丸子眨了眨眼睛,仿佛无所畏惧。空灵的嗓音不带任何情绪说话时给人一种种近乎冷血的冷静感,她的笑容也是纯天然的冷情,“你复制了前期资料,并瞒着我偷偷投入生产。现在是不是生产线上工作人员出现病变?” 被猜中,杨秀峰的瞳孔剧烈一震。 丸子又笑了,轻飘飘地问:“那,死了多少人呢?” 杨秀峰面部肌肉开始剧烈地一颤,他双眼盯着丸子,眼睑的肌肉不住地抽搐。他没有回答丸子,心中在尽力克制情绪不要暴露太多。但显然,他失败了:“你全都知道?” 丸子的回答显得那么理所当然:“是我亲自经手的研究,那些资料也是我写的,杨先生觉得呢?” 杨秀峰脸色变了,他看着丸子,额头的青筋鼓动着。 “死了三个,也不是死,是发生了特殊的病变。现在该怎么办?”杨秀峰已经没精力去隐瞒自己私下偷偷将不成熟的药剂投入生产的事,只想从丸子这类得到有效的解决办法,“从第一个感染的人变成了跟活尸差不多的怪物,只需要十二个小时。非常快的病变。病变的当场就会跃起咬人,咬伤的人也会在十二个小时候病变。明明已经脑死亡,身体却还有着嗜血的本能。嗅到生人味道扑上来就咬,生吃人肉!” “哦,”丸子很淡定地点头,“不是早告诉过你了。” 杨秀峰一噎。 “脑死亡的人,躯体为什么还会动?”忽略丸子的话,杨秀峰恐慌,“就算神经还没完全死亡。他们为什么还有进食的渴望?那些东西到底是死了还是只是生病了?要是只是生病,有办法救治吗?还能活过来吗?活不过来,也杀不死,除非烧掉……他们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丸子:“活尸啊,你刚才不是说过。” “可这也太离谱了!” “自然界本来就有很多无法用现代科学来完美解释的东西,正是这样才需要人类不断地探索。”丸子对他的空慌无动于衷,并很有经验地进行指点:“奉劝你还是立即封锁那条生产线。不然,要不了多久,你的那条生产线上的所有人,都会变成生吃活人的怪物。” “你知道?!”杨秀峰激灵灵地抖了一下,“你居然都知道?” 丸子很烦恼,接二连三地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她觉得额很麻烦。毕竟她从不是一个好为人师的人,跟在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的话从来就只讲一遍:“我在审判的时候有做过详细说明,你没有听吗?” 杨秀峰当日明明也在审判现场,现在却表现得仿佛对所产生的后果不知情,丸子皱着眉头看他。 杨秀峰觉得很窘迫,他并非不知情,而是听了也不以为然。当初苏北一字一句阐述过可能产生的不良后果,以及继续发展下去会造成的毁灭性灾难。陪审的人里百分之七十都觉得她在危言耸听。但现在不同了,亲眼所见那些可怖的照片,他陷在权势和金钱里的神志清醒过来。 “那现在怎么办?就没有更科学合理也更双赢的解决办法么?”杨秀峰舍不得他的生产线。他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精力,只是一两个意外就全部摧毁未免太浪费。 丸子翻了一对白眼,起身就打算走。 “等等,等等苏北先生。”杨秀峰起身拦住,虽然上了年纪,但激动时依旧行动矫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为你建立一个独属于你的实验室,配备一流的设备和助手,无条件供应你的科学研究,只要你能想办法替我度过这个难关。” 丸子本来不想搭理他,但走了两步站定了,回过头来犹豫地看着他。 杨秀峰看到了希望,立即走上前。右手张开,殷勤地示意丸子坐回沙发上再谈。丸子于是又走回去坐下,皱着两道纤细的眉试探地问:“什么事你都能答应?” “当然,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任何事。” 这个回答就比较狡猾,那如果是不愿意做的事,岂不是都可以用能力不足来搪塞?丸子低着脑袋仔细盘算起来。她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也不在意金钱权势和无条件供应药剂材料的实验室。丸子只需要耗到桑七七和艾斯的感情稳定下来,就寻死走人。 “你先将03号地下牢房的人放出来。” 丸子很认真地建议,“这件事你求我不如求他。他或许比我更管用。” 03号地下牢房关着的是上面建造这所监狱的初衷。杨秀峰就算不清楚鹿鸣是什么人,也知道这个人是他不能招惹的。但是现在火烧眉毛了,他不免就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慌:“他入狱之前是做什么的?是不是与苏北先生一样从事生化领域的工作?” “不是,”丸子微笑,“他是搞封建迷信的。” 杨秀峰:“……” 短暂的语塞之后是噌地冒上来的怒火。他脸上的肌肉激烈地颤抖,松垮的皮肤能看得清后牙槽磨动的痕迹。但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杨秀峰尽力将这口气咽下去:“苏北先生,我并非在与你开玩笑。这件事事关不少人的性命,可否请你慎重对待?” “我所说出口的每句话都秉持着严谨的态度,”丸子坐直了,“你不相信,那没办法。” 闲闲的两句话,杨秀峰被她噎得想哭。六十几年几乎算顺风顺水的人生,除了面对上峰,杨秀峰还从未在人跟前这样吃过瘪。心中的愤怒已经堆到脑袋,头顶都快气得冒烟了。可为了他的生产线和独一无二的渐冻症特效药,又硬生生忍住了。 丸子的耐心又一次告罄,她很不喜欢别人反复质疑她的话。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丸子表现得比上一次更没耐心:“你自己考虑吧。我的放风时间快到了,告辞。” 杨秀峰这一口恶气顶到了喉咙眼,差点就喷薄而出。 曾经苏北就有些呆愣寡言,这三年的牢狱生活反而变得牙尖嘴利。杨秀峰以前不觉得她讨厌,现在看到她这毫无情绪波动的脸就心梗。他又一次安抚住自己的脾气,好声好气地问:“苏北先生如果说的话我会慎重考虑,那么,如果03号解决不了,苏北先生是不是可以伸出援手?” 丸子木着一张脸,没应声也没点头,起身就走。 杨秀峰差点没被她这态度给气背过去。 丸子刚走出房间不就,酒听到里面隐约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她充耳不闻,只是透过走廊上钢化玻璃看向监狱外面。杨秀峰临时休息的这间屋子在监狱管理楼的最高层,能够俯瞰整所监狱。郁郁葱葱的树林之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低矮山丘。 安娜见她不走,催促了丸子一声,丸子慢吞吞地跟着她下楼回到特殊监狱楼。 丸子回来的路上,碰上了被杨秀峰要求见的鹿鸣。鹿鸣身边的狱警也换人了,因为越狱失职被撤换,现在跟着鹿鸣的是一个看起来很锐利难驯的人。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那狱警一双灰色的眼眸秃鹫一样盯住了丸子。丸子对此视而不见,踩着升降梯从容地落下去。 不知道鹿鸣去了跟杨秀峰说了什么,第二天杨秀峰就走了。 当天下午,典狱长就亲自过来特殊监狱将丸子和鹿鸣两人请出来。虽然祛除了两人身上的重型镣铐,但还是给丸子和鹿鸣的手腕各换上一枚定位手环。这种手环里设置了小型□□,是军事机构专门用来给重要受限制人群佩戴的,非指定钥匙打不开,强行破除会爆炸。 典狱长看了看两人,严肃的脸露出讨好的笑:“快,带二位先生去洗漱,换身衣服。” 丸子和鹿鸣对视一眼,鹿鸣微笑得像个普度众生的圣父。 丸子:“……”总觉得这笑容格外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作者君打算写快点啦!然后以后就写完整的故事,写得整体一点。感谢在2020-07-02 05:51:10~2020-07-03 00: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Ork HaRd. 50瓶;恋风瑶梦 10瓶;玄幻迷、上善、佳人着素、ymcmdbhlk、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SSS级重刑犯(8) 丸子和鹿鸣坐上直升机, 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杨秀峰私下弄的药剂工厂建在某人烟稀少的山区。因为T-03A号病毒最终投产遭到实验者的剧烈反对,这项生产线建造得十分隐秘。也正是因为地址选得隐蔽, 才侥幸避免了生产线里病变的活死人出来祸害社会。丸子和鹿鸣抵达工厂门外,就发现铁栅栏里面的员工几乎全部被咬伤。 自从第一个病变发生以后, 接二连三有人因被咬伤而同样发生病变。 等他们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时,工厂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咬伤。除了少部分人因特殊原因没在工厂, 几乎全军覆没。 丸子和鹿鸣给出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炸掉工厂。高温虽然杀不死T-03A号病毒,但能降低病毒的活性。这种病毒虽然不能通过呼吸系统感染,但一旦被感染,传染性很强。当初苏北发现问题以后就立即采用了最有效的方法,一般只要病毒的活性降低,通过空气泄露出去的可能就会被大大降低。放弃其他顾虑,高温降低T-03A号病毒活性以后封存,这件事完全可以到此为止。 “不,我不同意。”杨秀峰还是坚持反对, “这个工厂耗费了我多少心血,不可能因为几条人命就放弃!” 丸子:“哦, 那随便你,方法我已经给你了。” 杨秀峰被她噎得难受,但对丸子又没办法像对待下属那样强硬。他只是要一个比较合理且损失小的方式解决这次难题。要是简单地炸掉, 他还特地跑去海上特殊监狱做什么? “那鹿鸣先生呢?”丸子软硬不吃,他只能寄希望于鹿鸣,“苏先生之前不是说过鹿鸣先生或许会有办法?鹿鸣先生你怎么说?” 鹿鸣态度就比丸子和缓得多:“你预备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杨秀峰眼睛一亮。 鹿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本就出众独特的气质,现在看起来更加的卓然于众。他端坐在丸子的右手边,纤长的眼睫缓缓眨动:“我如果说,我需要自由,你能给吗?” 杨秀峰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他可以承诺给丸子自由,却没办法承诺给鹿鸣。丸子虽然犯罪等级好似比鹿鸣低,但其实她的罪情是有争议的。换句话说,他作为曾经的上司能争取到将死刑改成无期,也就是这件事里有能操作的地方。但鹿鸣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杨秀峰虽然对03号这个人不知情不知底,却很清楚海上特殊监狱当初为什么设立。他敢承诺鹿鸣很多别的条件,却不敢承诺给自由。这不仅仅会丢掉官位,甚至会送命。 “……除了自由,鹿先生就没有别的愿望了吗?” 鹿鸣端正又松弛的坐姿,优雅得像古代宫廷的贵公子:“那么,我同意苏北的提议。” 杨秀峰:“……” 交涉未果,杨秀峰不愿意妥协,但又没办法心平气和放两人回去。原本将两位重型犯带出监狱已经是违规,被上面人发现绝对会出大事。可工厂的事情得不到解决,杨秀峰只能干巴巴地耗。 问题是,他能耗,工厂里被咬伤的人却不能耗。二十四小时一过,一个接着一个病变,虽然被咬伤但没有病变又不能得到救治的人于是陷入了无法抑制的恐慌。他们被关在工厂里,通讯全部被掐断。联系上面人的结果就是,工厂外面被设了一层防护网,彻底断了他们出来的路。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有被关在工厂里上天不能下地无路的职工们,通过暴.力手段冲出了工厂。 虽然工厂建造的地点很隐蔽,却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人烟。国土上不管什么区域都会生存着一些人,这种山区里生活着一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那些人冲出来就以各种理由躲进这些人家里。 所有人都知道被咬伤之后很大几率会病变,但是万一呢?万一他们的身体特殊产生了抗体没病变,活下来了呢?上面的人为了杜绝病变闹出事端引发关注,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活着出来。可他们本身只要没死还留有意识就都有求生欲,他们没办法认命,就算是侥幸,他们也想活到最后一刻。 杨秀峰得知这个消息,立即联系了地区的管理人,要求他启动武装队伍去将这些人射杀。 丸子幽幽地提醒:“病变后的东西是射杀不了的。” 杨秀峰倒也不是没听进去,而是除了射杀他难道能放火烧山吗?先不说从工厂跑出来的人逃往了那个方向,覆盖了哪些区域。山区里生活着许多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他总不能将这些人连带山头一起全部烧掉。最重要的是,他的工厂在山区。 “那怎么办?”杨秀峰抓着头发,感觉这事儿越扯越大,渐渐失控,“苏先生当初着手研究T-03A号病毒,应该是知道T-03A号的攻克方向的。意外发生以后,您就没想过研究病毒抗体吗?” 丸子对于这个人对特效药的执着不是很明白。Z国的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是不允许个人商家垄断特效药存在的。他耗费那么多的精力去弄成特效药,除了讨好上峰,其实也保证不了他永久的获得财富。往上爬难道就这么重要? 同样的话丸子不喜欢说第二遍,她只是抿着嘴,事不关己。 丸子不说话,杨秀峰就急了。 原本是因为抱着丸子可能松口的态度才对两人礼遇有加,现在确定丸子和鹿鸣都不可能松口。杨秀峰的儒雅的风度再也端不住,他的态度终于从利诱变成了暴.力威胁。 真正挨了一电棍的丸子趴在地上,眼前发黑,头脑昏沉,半天没能起得来。 杨秀峰有备而来,早准备好丸子不松口就逼得她松口。被囚禁在一个简陋的房间的丸子,意识昏沉到当天晚上才终于恍惚地清醒过来。鹿鸣被关到另一个地方去,杨秀峰虽然不了解鹿鸣,但也听说了这个人的危险性。将两个极度危险的人关在一起,这种事情当然不会做。 本以为暴力威胁会更容易得到答案,但事实就是,丸子清醒地知道杨秀峰不敢要她的命,更不愿开口。 而另一边鹿鸣比丸子更难对付。鹿鸣看着清瘦,其实武力非常高,四个保镖同时上都打不过他一个。如果不是鹿鸣没有越狱的打算,杨秀峰松开他的镣铐就是在找死。追踪器那种东西困不住两个人,只要丸子手里有东西,拆下来完全不费力气。 暴力威胁了好几天,杨秀峰所求的事情一无进展。麻烦的是,当地已经出现了怪物咬人的恐慌。 杨秀峰开始慌了,但是他慌也没用。就如同丸子所说的,射杀是除不掉那些活尸的。脑死亡后,活尸的五感早已消失。不会疼,中了枪不会出血,更不会因此行动受阻隔。地区的武装队伍与怪物正面冲突,枪林弹雨完全不起作用。不仅如此,有个别警务人员被抓伤。 事情发酵的很快,比杨秀峰预料的更快。毕竟24小时就会病变,三天足够蔓延一大片活尸,尤其是在官方刻意隐瞒下。 丸子被囚禁的第四天,杨秀峰终于亲自来道歉了。他现在已经不在纠缠于保证工厂不受破坏,而是炸毁工厂也挽救不了现在的局势。咬伤的员工成了第一批危局的锻造者,现在面临第二批危局。这些活死人以树根伸展的方式在短短七十八小时内,造成了一片区域的突变。 一口答应替杨秀峰处理逃跑病变员工的地方管理者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突然反口不再继续替包揽杨秀峰。毕竟这件事发展到最后成了社会性的灾难,他承担不起责任。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为时过晚。S省靠北的山区出现大量活死人袭击普通人的事情,被全网曝光了。 科学的世界,这种曝光只能引来模棱两可的议论。官方怕造成恐慌,尽力在辟谣。但是这不是一件小事,事实上,被袭击的人过多,S省靠北山区的活死人事件已经引发了上面的关注。杨峰虽然是帝都中央直属的官员,却是管理科研文化领域的职位。 换句话说,他的官职再大,对这件事却是没有发言权的。但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原本就是他,无论如何,杨秀峰都要在酿成重大社会问题之前掩盖掉药剂开发工厂的存在。 事与愿违,说得就是杨秀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过是耽误一周的时间,他所担心的所有事情都无一例外地发生了。他私下投建工厂,与国外资本合作开发药剂的事情被全部翻出来。不仅如此,对于他亲自去海上特殊监狱将SSS级特大重型犯苏北和SS级特殊囚犯接走的事情也被上面给发现了。 短短十天时间,杨秀峰从位置上跌下来,被拿下看押。而上面下来人调查,发现了三年前苏北教授在特殊法庭上陈述过的事实以后,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层层报告打上去,丸子和鹿鸣又被暂时送往海上特殊监狱。 上直升机的当天,丸子看了一眼鹿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怎么会?北北想到哪儿去了,”鹿鸣内勾外翘的凤眼潋滟生辉,笑得特别的无辜纯良,“我从不害人,只是画了几个圈圈诅咒他而已。” 丸子:“……” 典狱长亲自来接,丸子和鹿鸣并排站在空旷的马路边。身后是严阵以待的警务人员,两人身上都带着特殊的追踪器和信号发射装备,与丸子不同,鹿鸣双手双脚还加上了非常有分量的镣铐。直升机轰隆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时,丸子才借着机器的声音说:“玄学真好用,是吧,月澜?” 鹿鸣漂亮的凤眸闪了闪,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丸子也没继续问,在典狱长的搀扶下上直升机。 回到海上监狱之后,再上面人发话之前,丸子还是回到01号地下牢房。鹿鸣却没有被安排回去。似乎有什么人要见他,下直升机以后就被带走了。时隔一个月,丸子再次回到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牢房里照样什么都没有,地暖却很足。 丸子往地上一躺,很快睡着,却不知道外面因为杨秀峰工厂后续处理不当,已经爆发了灾难性的活尸袭击人事件。S省靠北山区已经被全面封锁,甚至出动了武装部队。 海上监狱离陆地本来就远,三百海里,某种程度上来说还与世隔绝。 上面的人忧心会造成国民恐慌,再没有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让事情爆露。别说海上监狱的人对外面不知情,就连大陆很多地方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日常还一如既往。丸子和鹿鸣找到以后,特种部队就撤了。单靠监狱的警务人员,抓捕艾斯还是费了不少的时间。 所以当艾斯再次出现在眼前,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丸子看着他,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 “你还想走吗?”一个半月没见,艾斯有了不小的变化。 原本苍白白皙的皮肤,经过一个半月的风吹日晒,黑了粗糙了不少。但是眉宇之间的那股抑郁倒是淡了很多。他还是那副衣冠禽兽的样子,但眼睛清透了很多。 丸子预计不出一个月,上面肯定会下来人找她。杨秀峰不可能一直不松口,松口了,这件事就变了。到时候极大可能会被放出去研制T-03A号的克制药剂,说不定还要案件重审,给她翻案重定罪名。不过这些丸子都不在乎,很干脆地点头:“走啊。” T-03A号病毒的事情丸子早就警告过这些人,或者说,苏北早就用极端的手段给这些人敲过警钟。但是有的人总是坐在上面眼睛不往下看,没将她的警告当一回事儿。现在出的这些问题,苏北不是救世主,丸子同样也不是。 艾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最近感觉到变化。 他挟制狱警带人越狱的事情,没有得到特殊处罚。不仅如此,典狱长单独见他,询问了他关于制药方面的许多事。艾斯是医学天才,制药也懂。这也是他为什么对丸子这么上赶着的原因。因为专业的部分重合,某种程度上,丸子算是他心中的一座高山。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艾斯想到前一次越狱的惨痛经历,“这次不能带鹿鸣。” 丸子想了下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虽然中间歪了很多,但是再有几天,就该是苏北的死期了。她特费劲地导演了一场大戏,非常想知道结果:“桑七七呢?人在哪儿?” 提到桑七七,艾斯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如果说之前是鄙夷不屑,但经过这一个半月在外的朝夕相处,感官很显然发生了变化。 艾斯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目光撇开:“回归她的岗位了。” 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艾斯,艾斯避无可避,破罐子破摔:“人虽然蠢了点,但胜在听话会照顾人。吃她的东西多了,也不好总在背后嫌弃。” 丸子‘哦’了一声,空灵的嗓音吐出令人窒息的话:“你变丑了。” 艾斯脸一僵,绿着看丸子。 “桑七七喜欢美男,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丸子很直接,“她看到鹿鸣的第一眼就甩掉了你。现在,你变得比以前还丑。” 艾斯:“……信不信我现在就取消了越狱计划?” 丸子尝过一次越狱的苦,她现在这四肢不勤的身体,其实不太想来第二次。但是看艾斯的表情,跟桑七七两人感情应该进展得不错。当然,主要还是鹿鸣这邪.教头子玄学学得好,必要的手段还是很有利于促进世界进度。丸子抬手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不会多嘴。 艾斯终于满意,事实上,他现在对桑七七的感观很复杂。一方面很嫌弃她蠢,另一方面又不允许别人说她蠢。总而言之,刨除别的因素,他非常喜欢桑七七捧着东西心甘情愿讨好他的样子。 “这次的计划桑七七不会再搅合进来。你走了以后,别再回来。” 丸子点了点头,然后又说:“可以帮我弄到一个能联通网络的东西吗?我需要。” “你要这个做什么?” 丸子想了想,认真地答:“在还是一个人前,做一点人事。” 艾斯:“……” …… 艾斯的第二次策划比第一次策划容易驾轻就熟得多。但是因为有过前车之鉴,监狱的防备森严了很多。囚犯们行事没有之前顺畅,看守的狱警们也没那么容易被调虎离山。 不过艾斯既然敢开口,当然是有足够的依仗和完备的计划。 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或者跟上面怎么沟通的,监狱现在的二把手居然成了他的人。到了计划的当天,他的人只需要将典狱长弄走,后面的安排就畅通无阻。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将丸子从地下牢房带出来。现在看守丸子的人又换了一个,不受典狱长以外的其他人管理,跟着丸子寸步不离。 丸子的放风时间也大大缩减,从之前的一个小时变成了半个小时。 不过计划实施这天,监狱里的二把手以要见丸子为由,要求狱警带丸子去见他。狱警虽然直接隶属于典狱长,却不意味着副典狱长不能驱使他做事。 当丸子被带到管理楼会议室,副典狱长以单独跟丸子聊聊将狱警打发出去。 狱警观察了一圈会议室,确定不会有特殊情况才安静地走出去,顺便带上门。副典狱长就是这是时候将自己的通讯装置拿出来给丸子用。 艾斯还记得丸子提过的话,这一点也包括在内。 丸子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注册了一个名为‘SSS级特大重型犯苏北’的账号,然后公布了一则消息。她的消息言简意赅,简单几句话交代了T-03A号病毒的危害和感染者的传染性,以及活尸的真相。并且着重强调了活尸是无法用普通物理攻击或者化学攻击消灭的,只能烧毁。 当然,她发布的消息很快被淹没在网络各色的信息流中。丸子并不在意,将东西交还副典狱长后,让他将账号交到鹿鸣手上,并交代他递给鹿鸣一句话:“让他给我加个转发的咒。” 副典狱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好像很儿戏的样子。 丸子笑了笑:“麻烦了。” 副典狱长能怎么办?他不能怎么办,只能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守在门边的狱警被出其不意地割了脖子的动脉。艾斯穿着一身保镖的衣服,带着墨镜。手术刀在狱警的衣服上擦了擦,恢复了干净。纤细的刀在手指间转了几个圈,划入袖子里,艾斯浑身上下没有沾到一丝血迹。 丸子从会议室出来,艾斯摘掉眼镜对丸子勾唇一笑:“走吧?” 这次越狱比上次要优雅得多,没有警报,没有骚动,甚至没有人知晓。丸子坐上直升机的时候,以为这次就这样逃狱成功了。她注视着昏暗的监狱来路,眯着眼睛等。 就在直升机终于启动,轰隆轰隆的机翼噪音和巨大的气流影响丸子视觉和听觉,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的桑七七苍白着一张脸终于从道路尽头冲过来。这段时间她因为被囚犯挟持,理论上受到了重大创伤。虽然她本人没有感觉到,但监狱审问了她之后,给她安排了心理治疗师。 将近两周没见到艾斯,陡然得到消息,居然是这样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她手里握着一把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双眼通红地看着艾斯说:“叫他们回来。” 艾斯嘴角的笑冷了,眯着眼睛看她,表情是冷冰冰的。 “我说叫他们回来!”桑七七突然大声吼,“艾斯!你到底要干什么!” 艾斯很不高兴,他讨厌威胁:“把枪放下。” 桑七七不放,她绝对不放,她实在无法理解艾斯的思维。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苏北在监狱里待着好好的,跟他也没什么太强的牵扯,艾斯就是执着着帮助她。桑七七说不清是警察的责任还是别样的情绪,她手指抠到了扳机上,特别大声地喝道:“我叫你让他们回来!听到没!” “你开枪试试?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可笑!”艾斯不信她会开枪,用自己威胁别人这件事太蠢了,怎么会有人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别人? “回你的宿舍呆着,听着蠢货,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桑七七眼泪滚下来,呵地笑了一声,手指缓缓地扣下去…… 艾斯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眼睛一直注意着桑七七的手指。在桑七七确定扣下去的同时,他直接甩出了袖子里的手术刀。他扔得又准又快,扎到桑七七的手,她的一枪开出来直接打歪。 嘭地一声枪响,桑七七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艾斯的脸色大变,冲过来在桑七七落地之前抱住了她。桑七七的那一枪打偏了,射中了肩膀。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衣服和领口,桑七七坚持:“让她回来。” 艾斯喉咙一哽,抓起地上的受伤朝着天空就开了一枪。 或许是命运,那一枪不知道打中了哪里。只见直升飞机机翼上擦除了火光,然后左偏右倒,在海面上空摇晃了许久,直直地坠海。 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丸子心里啧了一声:这个世界要是还不完成,她以后跟月澜姓!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快完了,作者君决定不防盗了,没什么效果,还耽误正版读者看文,没意思。下个世界改套路,写一遍爱情的,爱你们(づ ̄3 ̄)づ╭感谢在2020-07-03 00:47:46~2020-07-04 00:0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 10瓶;白白白糖 6瓶;柳红娇、ymcmdbhl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SSS级重刑犯(完) 这个世界丸子的生存时间很短, 且可操作空间很小。如果不发生偏斜,早就该圆满完成任务。但丸子心里实在没底, 艾斯这家伙见到她的第一天行动就偏了主线。 意识从苏北身体里飘离,丸子的灵体莫名其妙地飘到了鹿鸣身边。03号SS级重刑犯鹿鸣, 果然就是月澜那厮。这家伙叫他不要跟来结果还是还跟来了。丸子背后灵一样贴在他背后,此时鹿鸣正端坐在直升机里, 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之下,鹿鸣的脸色冷淡得像敷了一层冰霜。 事情果然像丸子预计的那样发展了。 原故事里,视角一直集中在桑七七和艾斯的视角,很少关注到海上监狱以外的世界。所以苏北的事情最后变成什么样子,小世界的资料里没有给出答案。但现在看来,这个美好爱情的背后有黑暗存在。 “鹿先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咬伤的人那么多,如果全部烧死,未免残忍。 “有啊,让所有人一起死。” 押送人员:“……” 鹿鸣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是非常冷漠的。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漠视一切的气息让人胆寒。乘坐直升机飞跃大海抵达S省的还有艾斯。两人身后各有一个武力值非常高的狱警。在丸子坠海以后, 艾斯与鹿鸣的关系剑拔弩张。如果不是狱警严防死守,鹿鸣很可能已经杀了艾斯和桑七七。 自从杨秀峰的工厂出现被感染首例到现在S省靠山区城市人人自危, 发展过程不超过三个月。为了防止病毒感染区域蔓延,中央直接下达了封锁令。 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官方所进行的辟谣在越来越多的实例被曝光后失去了说服力。兼之几个月前一个叫‘SSS级特大重刑犯苏北’的账号发布的消息冒出来, 一夜之间转发千万。虽然只是一个新号,但发布的言辞专业程度,立即赢得了九层以上阅读者的信任。 S省活尸咬人事件被传的沸沸扬扬。官方注意到这个账号后, 后知后觉地忆起三年前特殊法庭审问苏北的资料。翻出来重新看过,苏北在法庭上陈述的更为详细,他们这才意识到这是一次人为的灭顶灾难。 在押官员杨秀峰再也没办法隐瞒,灰头土脸地进行了坦白。 事实上,苏北当日被提审,听审团中不乏高官。但是所有人都跟杨秀峰一样,觉得她在危言耸听。不仅没有将苏北的警告听进耳中,甚至大部分知情者都在觊觎这项实验成果。如果不是只有杨秀峰留有资料备份,那绝对不是唯一一个。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当日苏北所言非虚,并且可能是尽量将最坏的情况往轻了说。他们心里有点责怪苏北没有用足够的证据向他们强调T-03A号的危害,以至于他们没引起重视。但现在的情况不是责怪谁的时候,他们才想起来向苏北求救。 苏教授既然一早肯定了T-03A号病毒感染者的危害,必定有攻克的方法。 只是等他们赶往海上监狱,请求将T-03A号病毒的主要研究人员苏北教授接出来,紧急研发克制病毒特效药。结果却发现苏北教授越狱过程中坠海,早已死去。 晴天霹雳形容可能不是太严谨 ,但他们现在的心情就是晴天霹雳。 苏北已死,研制出病毒血清的应对计划没开始就搁浅。但S省的困境却需要解决。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感染者逐步蔓延整个Z国而无所作为。 从丸子留下的那些警告至今,官方表现的态度很慎重,没有从一开始没有大面积推广。他们在尝试折中,用不那么武断不留情面的解决方式去应对这些情况。但是民间大多数看过那则消息陷入恐慌情绪的人都激进地采用了这个方式去应对那些活尸。 事实证明,火烧这个方式虽然略显简单粗暴,但结果却非常有效。至少怎么打也打不死的活尸,在民众眼中活生生烧成灰烬,从心理和事实两方面双管齐下地消灭了民众的恐慌。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活尸被消灭更令人安心。 官方终于在大量的现实面前认可了丸子的解决办法,现在,他们派人请来了鹿鸣和艾斯。毕竟通过杨秀峰的口述,他们知道丸子曾告诉过杨秀峰,鹿鸣可以解决问题。 至于艾斯,艾斯在苏北去世这段时间与苏北教授走得非常近,本身也是医药方面的天才。他们寄希望于艾斯能继承苏北教授的衣钵,研制出抗毒血清。在这一次抵御病毒活尸的战役里,不乏有感染的精英。如果能研制出血清,将是非常大的帮助。 鹿鸣与艾斯对视一眼,彼此被带去了不同的休息区。 丸子贴在鹿鸣背后,跟随鹿鸣进入了休息室。鹿鸣答应解决这次麻烦是因为丸子留了话给他。不然的话,他绝不会插手这个世界的运行。 “鹿先生,你需要什么工具吗?”鹿鸣进入第一线,身上的镣铐就全被取了下来。现在唯一还在的,就是他脖子上的定位系统。 上面人还是不放心,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来。 “不用,”鹿鸣直接关上门,将追着他的人全都冷冰冰地关在了门外,“时间到了我自己会看着办。” 紧随而来的狱警看着紧闭的房门,对这个鹿鸣先生的冷漠有了深刻的认知。不过这样才是正常的,没有一个正常人被关在地下牢房八年还能保持鲜活。这样冷漠的鹿鸣,比之前看到像水墨画一样温和矜持的鹿鸣更符合他对囚犯的认知。 关上门后,鹿鸣突然开始脱衣服。是的,脱衣服,姿势撩人动作缓慢地一件一件地脱衣服。丸子眼睁睁看着他从门口开始,走到沙发前,他已经脱得只剩下一条长裤。 修长的体格,线条流畅的肌理,形状完美的身材,以及毫无瑕疵冷玉一样的皮肤。八块腹肌,漂亮的人鱼线,以及消瘦线条优美的背脊和腰身…… 丸子:“……”虽然在别人家里看别人脱衣服还骂人变态有点过分,但丸子真的好想骂这厮。脱衣服就脱衣服,跟表演脱衣舞似的是想干什么?对鬼发骚? 鹿鸣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懒散地依靠着扶手就开始勾唇笑。长裤挂在腰上,腰窝露出来。窗外的光色明暗地打在他身上,他赤着脚,一条长腿支在沙发上一条长腿垂下来,长发洒在锁骨的凹陷处,看起来又冷又欲。 丸子拧着眉头想了想,低头凑到他脸颊旁,盯着他。 鹿鸣的视线还盯着脚尖,黑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眉眼。丸子的眼睛眯起来,越靠越近。鹿鸣坐姿不变,姿势也纹丝不动,嘴角的笑容却越勾越大。忽然伸出舌头故意舔了一下他的脸颊。本以为舔不到,毕竟她现在是灵体。结果这一舌头过去,两个人都愣住。 丸子:“????” 鹿鸣却一手遮住了双眼,头发从肩膀洒下来,整个人笑得发抖。 “……特么你看得见我是吧?”丸子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飞扑过去,准备给这厮一顿暴打。但这一扑却又扑空了,与刚才舔舐的触感完全不同。已经变成灵体的丸子当然看得清鹿鸣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谁。此时却觉得迷糊。鹿鸣这厮素来真真假假的,丸子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没记忆。 鹿鸣不回答,捂着眼睛笑够了才松开了手。 他现在的这具躯体跟本体有几分相似,但比起本体招摇的美貌,现在这具躯体要平凡得多。鹿鸣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削薄的下颌线绷紧了,他目光穿过丸子看向不知名方向:“北北,你跟着我?” 北北?丸子想了想,鹿鸣这厮大概是没记忆。 “艾斯杀了你,”鹿鸣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许久没出声,他略微沙哑的嗓音听起来特别像光束里飞舞的尘埃,“我杀了他和桑七七替你报仇怎么样?” “你敢!”丸子差点没瞪穿他,特么她好不容易有一个完成度非常高的世界,这家伙又来给她捣乱! 鹿鸣嘴角笑容一顿,须臾,稍稍抿起来。 丸子飘在他四周,脚不着地,就像气球一样这边蹭到那边。鹿鸣不知道是有感觉还是怎么,嘴角一直是翘着的。丸子觉得他表情有点奇怪,但伸手又摸不到人。不清楚听不听得见,丸子凑在他耳边警告他:“如果你敢插手弄死他们,我从下个世界开始就往崩了玩。” 出于不明原因只能跟着鹿鸣,丸子一整晚都是贴着他睡的。这厮是真的闷骚,一个人睡觉,他居然要裸睡。赤条条一长条,就算身材足够漂亮,丸子也忍不住嘴角狂抽。 虽然是灵体,但丸子的意识会在安静许久以后陷入昏沉。她索性无事可做,就躺在鹿鸣身边。轻飘飘的灵体说是躺,其实就是漂浮着不动而已。意识整个陷入昏沉之后,丸子曾朦胧之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舐她的嘴唇。可眼皮非常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 第二天醒来,鹿鸣人已经不在床上了,磨砂玻璃墙里哗啦啦的水声充斥耳膜。 即使是在洗澡,鹿鸣这厮也是真的坦坦荡荡,都不关卫生间的门的。丸子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漂在鹿鸣浴室的上空,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某人漂亮的果体,突然怀疑变态的是她自己。 ……行吧,感觉这厮又搞了什么奇怪的手段。 接下来的事情处理得非常迅速。除了第一批感染者被鹿鸣用特殊手段抓到送给官方做血清研制的样本,剩下的所有活尸,被他用所谓的玄学手段聚到了一个地方,然后一把火烧毁。 不管是已经变成活尸还是单纯被咬尚未尸变的人,全部都逃不过化作灰烬的结果。 手段之干脆利落令人咋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怪不得这位被列为海上特殊监狱SS级重刑犯,这种毁尸灭迹的手段和冷酷无情的态度,能把什么开膛手杰克给比到尘埃里。 虽然立了这么大一个功,但显然上面人依旧不想放他自由。 艾斯则被安排到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有曾经生化院的研究人员。只是这些人没有接触过T-03A号病毒的研究,很多东西都是从头开始。他需要加入抗毒血清的开发。如果最后抗毒血清开发成功,艾斯将会功过相抵,被放回海上特殊监狱。 如果是以前,艾斯必定嗤之以鼻并拒绝合作。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否则他弄死了苏北教授这个罪,无论他多高超的医术都没有办法避免死刑。艾斯当然不怕死,不过他答应了桑七七要回去。 就在抗毒血清的开发计划开启以后,丸子的灵体就脱离了小世界回到了地府。 鹿鸣,也就是月澜,在她之后没多久赶回来。只是运气不好,两人回来刚好赶上了地府恶鬼暴动。地府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恶人的监狱。有些曾经战力卓著的神祗堕魔后永坠地狱,会成为地狱里非常难管的恶鬼。月澜这段时日因为时不时的离开,给了这些家伙可趁之机。 这种事情千万年来不知发生过多少起,几乎每百年一次。虽然形势有点乱,但两人还是十分淡定的。 毕竟这些家伙的战力再强,曾经有多么的威名赫赫,月澜才是地狱的霸主。先不说阶级上天然的碾压,作为地府独一无二的管控者,地下冥主月澜本身就是魔神出身。在成为抵御掌控者之前他是六界无人敢敌的煞神,这些年修身养性,只是行为举止看起来温和了很多。 当然,要处理这些家伙也确实有点麻烦。 “需要我帮忙吗?”丸子地府第一搅屎棍的名号不是虚来的,能打,能作,还擅长各种想都想不到的手段,出其不意地就能将人折腾个半死。 “不用。”别看月澜奴役丸子替她打工,一般这种事他不会让丸子沾手。 丸子本想着留下来帮他一把,但月澜绝是对不允许她掺和这种麻烦的:“你去做你的任务,这个世界完成得非常好,最后两个任务不要掉以轻心。” 交代完这句话,月澜就将丸子赶去了人间界。 世界时没来得及细选就被推进往生道,丸子掉落到人间界才发现抽取的世界跟之前不太一样。 丸子醒来时,是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耳边正乎乎响着加湿器的声音,清透的水汽氤氲在脑袋上空。她搭在被褥上的右手手背扎了一根医用针,正在输液。 医院的环境不错,单人病房,百叶窗拉下来,看得见百叶窗缝隙里漏进来的光。 丸子动了动,一股剧痛从胸腔丝丝缕缕传上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似乎是肋骨断裂又或者从高空坠楼,她浑身有种被重重击过的疼痛。上半身不能动,下半身倒是还好。她尝试动了动腿,显然腿是可以自由行动的。那就不是高空坠落,估计是被人给打了。 玉牌还没来得及灌入脑海,具体情况还没摸清楚。丸子尝试动动手指,手指上很久才出现一个透明的玉牌。丸子一只手正在输液,另一只手好似有点脱臼,才刚刚动了一下就满头的虚汗。 玉牌贴近脑袋,记忆才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丸子先前感觉到的异样确实没错。这个世界跟之前的世界有很大的不同,月澜仓促之下抽取的居然是个重生小世界。事实上,在月澜的规定里,不允许时间回溯重来一次的人生。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机会,强烈的怨恨促使时间回溯,回去改变命运的做法,在生死簿上是绝对不允许的。 而这个世界,女主角邢菲其实原本是悲情女配。 上辈子懦弱无用,空有一张美丽的皮囊和出道即是巅峰的名气,却没有匹配与名气和长相相称的野心。她在人生最高光时刻,选择嫁给当时还只是小透明后来成了国民视帝的薛杰明。结婚后,立即就怀孕。为了养胎拒绝公司给她安排的诸多资源,并且纵容粉丝攻击公司压榨她的舆论。 等怀孕哺乳期结束回归,发现自己已经被公司雪藏。当然,雪藏只是暂时,她与公司签订的是B级合同。公司在没有确定她完全失去价值之前,是可以厚着脸皮争取资源的。但是理智告诉她需要出去工作,感情上她却不愿意工作,只想依靠男人做一个优雅小女人。 好在薛杰明本身非常大男子主义,野心大,自尊心强。不喜欢老婆比他强,反对她出去工作。而邢菲本身不是事业型女性,在得知薛杰明不同意以后直接放弃了争取,安心当起了全职太太。 而薛杰明自己却开始借着邢菲飞快地往上爬。 薛杰明的形象并不差。事实上,他能被邢菲看上并甘心下嫁结婚生子的,起码在相貌上是中上水准。虽然比不上圈子里某些一流的俊男美女,但借邢菲的名气炒一个深情老公的人设还是很多人愿意吃的。黑红的情况下他意外接了一部某大ip改变的BL网剧《为你封疆》,至此一战成名。 这个人玩得起也厚的下脸皮,明明借着邢菲老公被众人周知。却在《为你封疆》成名后高调与同剧的男性演员疯狂炒腐向CP。 因着薛杰明结婚生子的时候年纪并不大,炒这种腐向美少年完全hold得住。 而随着这CP越炒越大,越炒越热,薛杰明的名气也在与日俱增。他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并极其会推销。接的第二部 戏,就直接摆脱了网剧变成了上星的大制作《姜长安》。搭戏的演员也从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直接变成四小花旦中最俱实力的赵景星。也就是现在丸子所用的肉.体的原主。 薛杰明这人野心有,实力也是有的。不然那部低沉本的网剧也不会一炮而红。但是这个人功利性太强,太想红了。两人搭戏过程的默契,让他以为赵景星也是可以拿捏的。《姜长安》这部剧拍摄结束之后,薛杰明故技重施,在戏还未播之前就放出了似是而非的消息,模棱两可地炒起了CP。 这种舆论一旦发出来,就总会引得粉丝的关注。 之前他弄得那些手段不费吹灰之力成功,却在赵景星身上折了戟。 赵景星本身是童星出身,从小就被观众熟知,本身就有知名度。成年后接的戏几乎每部都火。连续三部戏一爆,就彻底奠定了她四小花旦的地位,并打开了国民度。薛杰明捆绑别人可以,捆绑赵景星却要掂量。他才弄出一点小动作,就立即被赵景星的经纪人给按下去了。 但薛杰明这个人有个贱性,越受挫的事情就越上心。赵景星对他不假辞色,赵景星的经纪公司对他的处处打压,让他对把上赵景星生出了执念。 他不断地在各种各样的社交平台主动提起赵景星,采访时也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赵景星不搭理他,经纪公司警告他也无用。他并不会太过分,总是在触犯底线之上游移,但这暧昧不清的态度令人恶心。随着《姜长安》播放大爆,他成功夺下了白牡丹奖项的年度最佳新人奖,最佳男主角等几项奖项,薛杰明这个三四线的小明星一举越至一线。 在那之后,薛杰明的行为收敛了许多。但是这不代表他放弃捆绑,他依旧偶尔在社交平台上提及赵景星。不再用剧中人物来喊话赵景星,却对公众媒体声称与赵景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他说话时暧昧的笑容和略显羞涩的肢体语言,总是能引导人想歪。 事实上,除了当事人赵景星知道没有这回事,薛杰明的经纪人和粉丝都以为赵景星跟他有什么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感情。而作为薛杰明的第一块踏脚板正经结婚的老婆邢菲,早被人忘到爪哇国去。 很快,往上就流传着邢菲与薛杰明离婚的消息,要么就是两人早已貌合神离迟早离婚的通稿。邢菲自从怀孕以后就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也甚少与经纪公司联络。换句话说,她对圈子里的弯弯道道一无所知。每天被这些令人崩溃的消息充斥着五感,她很快就崩溃了。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亲自去剧组找过薛杰明,去公司堵人,甚至在社交平台公开喊话。薛杰明那边毫无反应。她在发现自己所有的动作都被无视以后,情绪一天比一天崩溃,歇斯底里。最后没办法,她花大价钱去找了圈子里的狗仔跟踪薛杰明,最后终于在一个酒店顶楼套间堵到了薛杰明。 她买通了酒店工作人员拿到了房卡,毫无意外地捉奸在床。 然而薛杰明在发现她以后并没有丝毫的羞愧,甚至理所当然的让邢菲装聋作哑。否则他就要掐断邢菲的经济来源,并永远不让她见到孩子。邢菲崩溃了,她大哭,扑上去打人。大吼大叫地嚷嚷着要将酒店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媒体,她要让薛杰明身败名裂。 争执的结果就是薛杰明在极度愤怒之下失手将她掐死了。可悲的是,到死她都没看清跟薛杰明在酒店翻云覆雨的女人是谁。薛杰明从头至尾将这个女人护得死死的,她连头发什么颜色都没看到。 邢菲的怨恨促使了世界回溯,她回到了两人孩子才生下来的那一天。 她问了父母,薛杰明在产房外面吗?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以后,邢菲当场提出了跟薛杰明离婚。薛杰明太忙没给出回应,她就要来电话直接连通了经纪人的手机,要求安排她的产后复出工作。 而邢菲回到娱乐圈的第一件事,就将矛头对准了赵景星。除了赵景星,她想不到其他人。 邢菲复出接的第一部 戏,进了赵景星爆红三部曲第二部《民国风云录》这部剧。并拿下了原本属于赵景星的女二角色,凌枫。凌枫是一个风尘恶毒却极具人格魅力的青楼女子,爱恨情仇贯穿短暂的而绚烂的一生,非常有感染力和戏剧张力。演得好了,火爆程度能跟女主不相上下。赵景星的第二爆,就是靠得美强惨的凌枫。 邢菲演技上虽然比赵景星差,但她的美貌完全就是凌枫本人。她穿着旗袍往那一坐,眼神透出沧桑又忧郁的情绪,就将凌枫这个人设端稳了。 凌枫的这个剧本一爆,后面她的落下去的名气迅速回涨。邢菲再根据前世的记忆,抢在大爆剧角色定下来之前与那些剧本的导演接洽,代替赵景星与娱乐圈背后金主大佬盛怀礼相识,走了赵景星上辈子的路线。 迫使赵景星改变人设定位,渐渐偏离了上辈子巨星之路。 三十岁之前,邢菲就成了圈子里第一个双料影后,并高调炫爱上辈子赵景星谣已久的传绯闻男友盛怀礼。在那之后,迈出国门踏进好莱坞,一飞冲天。 且不管后来她如何报复渣男薛杰明,践踏小三赵景星。重生后的世界完全偏离了原世界的运行轨迹。原本的世界,赵景星以一生未婚未育的代价,六十岁之龄成就了第一个华人国际巨星。 换句话说,赵景星原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但被重塑的世界和一个预知未来的人——邢菲的蝴蝶翅膀扇偏了。变成了重生世界的恶毒女配,还是打不死特别绿茶带着女主光环总会在下一次冒出膈应来‘女主角’的那种莲花婊恶毒女配。 现在丸子面临的情况就是,赵景星在被定下《民国风云录》女二凌枫这个角色后出了车祸,肋骨断了四根,躺在医院重伤难愈等着解约。 因为这是一个本就被重塑的世界,而她成了原女主。 丸子陷入了迷惘,她到底是该全力以赴地拨乱反正呢,还是顺着重生剧情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作者君这个世界要写爱情!!!感谢在2020-07-04 00:02:51~2020-07-07 01: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叭哩 10瓶;柳红娇 2瓶;ymcmdbhl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1) 很快, 就没时间让丸子选择了。赵景星的经纪人王娟打电话来询问丸子,《民国风云录》凌枫的这个角色到底是怎么办。谁也预料不到离开机两个月赵景星突然出车祸。 “李导的意思, 如果你的身体实在不能坚持,就和平解约。” 王娟其实不太看好这个剧本。当初《民国风云录》是赵景星自己要求接下的。依照王娟自己的意思, 她认为这部剧题材太重了,不符合现代年轻人的口味。赵景星毕竟年纪还小, 参演这样的剧目确实能搏一个一心专注演技的好名声,却不利于吸引流量。 王娟的手中其实还握着好几个古偶剧本。依照王姐自己的想法,正好赵景星可以趁机解约去拍她十分看好的一个古偶剧。这年头古偶剧有着渐渐起势的趋势,赵景星这样的演技和名气很容易就引爆几部剧情没硬伤的古偶剧。 丸子躺在床上动不了,看着眼神都透着一股精明的经纪人眉头皱起来:“你跟导演聊过了?” 王娟眼神微闪,但转瞬又恢复了理直气壮。她没有坏心,说这话又不是在害人。她只是站在一个经纪人的立场替赵景星的事业做出合理的规划罢了:“当然,你现在这个伤势根本不适合去剧组。至少得养三个月,《民风》剧组两个月后开机,早点聊, 早点让剧组重新定演员。” 丸子虽然没想好走哪条路,但按她的性格这种将属于自己的肉送出去给别人的事, 绝对不会做。 “电话给我。”虽然上身不能动,但一只手还完好无损。 王娟的脸色有点难看:“我话已经放出去了。” “那是你放的话,我可没有。”丸子笑了, “电话给我,我自己找导演谈。” 王娟的脸立即就黑了,非常不高兴。她是为了赵景星的前途和身体考虑才跟导演提起解约的事, 结果被赵景星这么一说弄得跟她故意使坏似的:“景星,实话跟你说吧。你受伤这段时间,《民风》剧组那边预备提前开机。导演等不及,公司预备将邢菲推进去顶一下。她形象上比你更合适。” 论起长相,邢菲是妩媚艳丽,赵景星则偏向于干净清雅。如果单从角色人设上来说,邢菲的长相确实更符合一个沦落青楼的多情女子形象。 “是我签了女二的合约。”丸子眉头拧起来,也表露出了不悦,“我早说过,这个角色我看中了。” “看中了又怎么样?你现在的情况能进组吗?” 王娟一通抢白,很不喜欢赵景星的固执。 “进不了组是一回事,就算进了组估计也是拖累拍摄进度,倒时候还得我耗费时间和精力去跟剧组协调。景星,别那么固执,听我的,就在医院呆着,好好养伤!”不知道这个角色到底哪里好,风尘气重,还不是正面形象,赵景星一个大流量苗子为什么要接这种角色。 王娟一口否定。但又知道赵景星的性格,怕说太过显得自己不通情理。 想想,她又缓和了口气劝说:“拍摄的事情你先放一边。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养好身体。好剧本不少,不差那一个。等你伤好了有的是剧本递上来,现在没必要……” “《民风》这个剧本我看中了。”丸子慢慢抿起了嘴角,不高兴了。 王娟看着她,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 王娟这个经纪人,其实不是公司给赵景星配备的,而是赵景星父母的朋友。 赵景星进娱乐圈的时间比较早。三岁的时候,因为出众的相貌被广告导演看中拍了一则家喻户晓的母婴广告入圈。六岁是参演国民剧,正式与娱乐公司合作。 但其实一开始赵景星是没有正经经纪人的,都是赵景星的父母在帮她接洽工作。随着赵景星在娱乐圈的名声越来越大,业务能力越来越强,她的父母渐渐不能胜任才需要找专业经纪人带赵景星。而王娟则是赵景星十八岁以后,父母的朋友介绍了朋友的朋友,作为圈内人签了经纪人合约。 后期赵景星被人看中,签大公司,王娟被赵景星一起带入现在的经纪公司。 王娟害是不可能害她的,毕竟两人的利益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细论下去,王娟跟赵景星的目标到底还是不同。赵景星年纪轻有抱负,立志成为一个有口碑有作品的演员。所以她有时间,也耐得住性子打磨角色。而王娟年纪大了,想得更多的是捞快钱。对她来说,艺人有好作品当然最好,没好作品也不要紧,名气够钱多也是可以的。 这点也无可厚非。事实上,在接手赵景星之前王娟已经四十三岁了。接手赵景星后一管就是七年。已经五十岁的王娟注定不会在娱乐圈长久,多捞几年钱,她就退休回家带孩子。赵景星现在正是能捞红利的时候,王娟当然想尽了办法捞钱。 她的这个态度,跟圈里许多浮躁的经纪人一样,目光非常短浅。 如果是别人,她对赵景星的这个态度,早就被炒了。但王娟和赵景星父母毕竟认识,彼此相交也差不多七年。王娟在赵景星这里,既是合作人又是长辈,分量当然不一样。 所以长期以来,即便赵景星意识到王娟和她理念不合,但看在父母辈的分上也没有太多的表现出来。这份温和得有些软弱的态度,让王娟渐渐强势。 但这一点对丸子来说完全不起作用。 她冷冷地看着王娟,强调:“我说,电话给我。” 王娟被她眼神冷淡一扫,心里不高兴,这脸色也沉下来。 她这几年在圈里呆着,因赵景星名气上涨,也有了几分矜傲脾气。何况现在给她发脾气的是一项和稀泥的赵景星。王娟不由冷笑,自认五十岁的人还不至于被个二十五岁的小丫头给唬住,对丸子的冷脸不以为然。只是对于赵景星翅膀硬了居然给她脸色看这件事感觉到非常的冒犯。 电话还是没给,她丢下一句:“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拍戏,先把伤养好。”转身就走了。 门啪嗒一声从外面关上,丸子的脸彻底黑下来。 丸子才不是什么能被人倚老卖老的软柿子,没人能枉顾她的意愿替她决定什么。事实上,在王娟没有颐指气使让她放弃《民风》拍摄之前,丸子还没想好是拨乱反正还是顺从剧情发展。但现在她想好了,她选择拨乱反正。 反正重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就算邢菲是这个世界的‘新女主’也一样。 丸子躺在病床上,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太久,躺的实在难受。她刚想转身,想起来自己就只有一只手能动就特别的无语。作为原女主,就这也算有‘女主光环’?莫名其妙开局就面临车祸解约且身边人脑抽地非要将机会拱手让出去,邢菲才是女主光环特别闪吧? 身体不能动,经纪人还拿乔,但不代表丸子就认命。她的字典里没有坐以待毙这个选项。 丸子保持着上半身不动,一手攥着医用输液支架一手吊着,全靠腰力,以一个非人的姿势坐起身。且不管她费了多大功夫,不得不说,赵景星的柔韧性还是可以的,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做出来也没有闪着腰。丸子没有穿些,赤着脚,扶着医用输液支架就一点一点挪出病房。 她所在的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里面住的都是些有钱烧得慌的人。安保系统完善,医生医术也好,除了费用特别贵以外,私密和清净上绝对得到了保证。 丸子挪出病房,走廊上安静无声。这是出院部,除了往来的护士和医生,没有吵嚷的人。 凑巧,赵景星的助理之一的李司抱着一堆东西赶过来。看见丸子离谱的造型差点没把魂给吓飞了。 “姐,我的姐姐哎,你还想不想好了?”李司比赵景星大,但总喜欢叫赵景星姐,“知道你受了什么伤吗?肋骨断了几根吗,你还敢起来?快快快,想干什么就找护士帮忙,自己在这瞎折腾什么!” 李司是经纪公司给赵景星陪的生活助理,与王娟招聘来的陈琳分工,照顾赵景星的日常生活。比起陈琳,其实在赵景星身边的时间不算久。但因为盘顺条亮嘴巴甜会来事儿,赵景星平常生活中许多事比较依赖他。不过王娟不喜欢他,嫌他心思多不好管,大多数情况下不允许他单独跟着赵景星。 “今天怎么你一个人过来?”即使胸口的疼痛像蜘蛛网裂开一样蔓延开,丸子的表情也毫无破绽。李司看着她额头一滴一滴沁出来的冷汗,抽了个湿纸巾替她擦。 “陈琳姐休假了。”赵景星出车祸这几天,陈琳都不在,“王姐让她多休息几天。听说姐你马上要跟《民风》剧组解约,这段时间要专心修养,公司都不会给你安排工作。你身边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做就够了,王姐就让陈琳姐回家了。” 丸子点点头:“你想办法把我手机拿来。” 过了会儿,又说:“实在拿不过来,就替我问到李导的联络方式。” “姐你不想解约?”李司立即明白了丸子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丸子,将人抱到床上放下来,“难道解约的事情是王姐一人决定?” 丸子没说话,但难看的脸色,李司看明白了。 出车祸以后,丸子的随身物品都是生活助理在保管。李司几乎没思考就站在了丸子的这一边。虽然经纪人是王娟,但给他们发工资的人赵景星。 李司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将赵景星的手机给拿过来。 赵景星的手机里社交软件和娱乐软件很少,但电话簿里电话的备注非常详细。打开赵景星的手机,丸子发现她还有写备忘录的习惯。赵景星最后成功是正常的,她对自己的工作细节记录严苛到一丝不苟的地步。事实上,丸子继承来的记忆力比较笼统。能记住世界大概,记不住细节。但现在借住赵景星的备忘录,丸子就对细节的把握就非常精准了。 丸子找到了李导的手机号码,当即一个电话拨过去。 她打过去的当时,李导正在与跟邢菲的经纪人以及产后复出的邢菲面谈。 邢菲还特意穿了一身《民国风云录》里赵景星曾经采用过的旗袍和发饰。她端坐在那里,眼角微勾的模样十分的有魅力。比起女人味略显青涩的赵景星,生过孩子还有过惨痛感情教训的邢菲看起来像一朵飘零的花,又美又熟,还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 重生回来不久,邢菲整个人状态颇有些怪异。明明是笑着的,但却能感觉到她骨子里的悲观,但偏偏又咬牙撑着一股狠劲和戾气。这种奇特的心理大大改变了她小女人的气质。 虽然从正常人的角度看她,会觉得她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如果将邢菲带入到角色中,她通身的这股气质又恰恰与沦落风尘的凌枫非常契合。不得不说,邢菲的这一身衣服和头发配在一起太加分。她都不需要刻意表现,就仿佛一帧民国佳人的月报画作。 李导原本还想等等看,一来,赵景星的演技是非常值得认可的。虽然在心理设定形象上与凌枫这个角色略有出入,但在演技上弥补,足够重新定义这个角色。二来这几天赵景星的经纪人又透过口风说要解约,但赵景星本人却没有给过确切的回答。在没得到赵景星承认前,李导不会轻易毁约。 但现在看到邢菲,他动摇了。 邢菲看似安静地等在一旁,其实是在密切地注意李导的表情。在捕捉到李导看她骤然一亮的眼神后,邢菲心里咚地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心里有些高兴,还有些惊喜。重生回来这么久,邢菲第一次接触到圈子里的人。她心中的忐忑没有人能明白,别人以为她只是阔别娱乐圈两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离开差不多十年。 十年是个什么概念,会演戏也会变得不会演戏,有灵气也会被生活的磨难给磨得麻木朽败。 邢菲很庆幸自己跟赵景星是同一家娱乐公司,可以在外面还不清楚情况之时,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虽然她和经纪人的行为有点卑鄙和违规,但死过以后邢菲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机会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别人不会送给你。 这个时候,她就更庆幸自己的起点高。当初进公司,签得是跟赵景星一样的B级合同。她的经纪人得到内部消息的第一时间拿到了剧本,还给了她来《民国风云录》见导演的机会。 太久没有面对圈内人,哪怕邢菲的内心被仇恨充斥,短暂地忘记了恐惧。当真正面临演技的考核和导演的审视,却还是让邢菲本能的感觉到害怕。她太久没面对镜头,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演戏。此时不过是凭着一口恶气和未来的种种以及赵景星即将对她做的一切,硬着头皮坐着。 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她这一趟并不是白跑。导演犹疑的态度,让邢菲的心快飞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住本能反应,努力表现沉稳不露怯。但其实,她激动得裙子下面的肌肉都在颤。 李导斟酌道:“这件事我没办法给你准确答复,医院那边还没有确切的回答。” 赵景星和邢菲的商业价值是不一样的。李导虽然是个有情怀的导演,却也不代表他不考虑收视率。再者,赵景星的演技是同龄甚至超龄的演员中公认的好,本身相貌美,也有流量。邢菲却只有一部作品,且将近两年没接过工作。如果从商业价值上考虑,邢菲甚至比不上赵景星的三分之一。 如果不是赵景星车祸重伤,态度不明,李导是绝对不会给邢菲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 李导心里在犹豫,邢菲看出来了,经纪人也看出来。 邢菲有些着急,那种发现终于有人会肯定她迫切希望听到肯定的着急。但是自己不好主动开口,手伸在种桌子下面扯了扯经纪人的衣服。 “需要试戏吗?”邢菲的经纪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殷切提议,“我们邢菲为了这个角色也准备了几场。” 李导眉头立即皱起来,眼神看起来很犹豫。他默了默,才说:“这个不急,等消息确定了再说。” 刑菲一看他这态度,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又扯了扯经纪人。 经纪人抓住机会,立即开始推销。邢菲的这个经纪人是星宇比较会说话的人之一。当初邢菲到他手上,就是靠得他一战成名。此时经纪人好说歹说,终于让李导松了口。 刑菲心里激动的砰砰跳,但那颤抖的小腿和略显僵硬的肢体却将她的紧张暴露无遗。不过这也正常,李导蹙了蹙眉没提,看着她表演。 刑菲耍了个心眼,特地挑了上辈子赵景星表演过的其中三个被全网圈出来高调表扬是全集名场面的,后来还被剪入表演教科书的片段。 她回忆起上辈子赵景星的表演。她记得采访的时候赵景星提过这是意外发挥。原本没想过要那么演,是当日特殊的外因出其不意的推动,一气呵成的成果。后来再看,自己也不敢相信是她的表演。 这几段表演,因为演技真实得令人震撼,给刑菲留下来深刻的印象。上辈子她虽然不演戏了,但看的多,不自觉地模仿。现在,在这个剧组的当场,她自然而然地以九分相似的表演给演出来。 即使是九分,也足够惊艳。不得不说,这个突然出色的发挥镇住了李导。 李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邢菲和邢菲经纪人见状有些激动,但还是表示了会等消息。不管最后李导有没有选她,至少李导的态度给了她一个肯定。 李导蠕动了许久,契约还未解除,就算有点想法也没办法说出来。他站起来将两人送走,才慢吞吞将手机按亮。 电话显示,是赵景星本人。 李导眉头紧皱,犹豫要不要接。然而看到电话一个停了以后,又打过来。接连打了三个,他才绷着一张脸接通。 丸子第一个电话没接通,第二个没接通,过了二十分钟打第三个的时候才被接通,心里不由猜到了。 于是,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道歉。 丸子的态度摆得非常端正,不清楚王娟是怎么放出风声的,丸子只在开口第一句就明企鹅表示不会解约。接着态度诚恳地表达自己对这部戏的喜爱和对导演及制作组的信任。并不经意透露出自己为研究凌枫这个角色所投入的精力和心血:“凌枫这个角色,我不会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 话说的好听,却都不是虚言。丸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所说的每一句确确实实将剧本中情节点出来,并仔细分析过凌枫这个人物的性格。 李导不是好糊弄的性格,一听就知道她确实在其中花了心思。 犹豫又犹豫,他叹了口气。 那边才送走了很不错的邢菲,没想到这边赵景星重伤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来解释解约风波。这份诚恳和认真令李导动容。先前还因为解约风波对赵景星生出的不满,此时都消失殆尽。他没有立即给态度,但也让丸子务必好好养伤,剧组会给她充足的时间。 丸子挂了电话,泄力地躺好。 李司接过去有点不解:“姐就这么看好《民风》这部剧?” 丸子闭上眼睛,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契约精神懂不懂?我签的约,我当然会认真完成。” 李司眼眸闪了闪,安静地给丸子削起了苹果。 病房中加湿器呼呼地响,水汽冲淡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病房里很安静。李司削好苹果放到果盘里,给病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丸子盖好毯子,安静地离开。 大约三天以后,导演给了准话。虽然邢菲的表演很惊艳,但是契约签的是赵景星。先不说两个女演员的商业价值。赵景星形象上略有出入,演技却能弥补。再者,如果是剧方要求解约,违约金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三思之后,还是维持了原定的决定。 定了之后,李导立即就丸子这边准话,邢菲那边就可以完全拒绝了。 李导将准确的消息回复给邢菲后,邢菲兴奋地跳动了好几天的心,咚地一下沉下去。她干巴巴地回复了李导的消息,回到家中关起门就陷入沉郁。与此同时,《民国风云录》的官微就公布了演员表,并很快就在安特了赵景星,表示接下来合作愉快。 丸子这边也很快回复,肯定了这次的合作。 这消息一出,《民国风云录》参演演员的粉丝纷纷涌入官微下恭贺祝福。王娟出去半天的功夫回来就看到丸子单方面敲定了继续合作,气得直接冲来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开头难写哦…… 第130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2) 王娟非常生气, 她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赵景星竟然还一意孤行:“如果你再这样不跟我商量就乱接剧本, 往后也不需要我带你了是吧?你自己接洽工作?” “你如果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丸子无所谓, “我其实也不介意换人的。” 王娟脸上盛怒的神色一僵,以为自己听错, 看着丸子的眼神都有些惊悚。 丸子仰躺在病床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清。赵景星本身在长相上就偏冷淡,因年龄不大性情温和的原因,冷脸的时候才没有显得那么摄人。但现在进驻这具躯体的是丸子。丸子的本性可以枉顾一切皮囊,直接传达出灵魂里的冷漠:“王姨年纪也到了退休的时候,确实想法跟以前不同了。”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不同的年纪想法也会不同。” 丸子额头的冷汗冒出来,肋骨断裂戳到皮肉,稍微震动就会引发剧烈疼痛,“其实我换个有冲劲的新人带也不是不行, 想必公司还是有很多经纪人愿意接受的。” “你……”王娟还是第一次从赵景星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丸子毫不心虚地与她对视。 冷冽的赵景星和平时安安静静的赵景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病房中暖黄的光照着她的脸,苍白无血色。但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摄人, 仿佛能看穿人心。 王娟的脸乍青乍紫,显然没料到丸子会是这个反应。以前她跟赵景星不是没有过冲突,但是次次都是以顺从她的意思结束。赵景星就算再不乐意, 对她的态度也会比较尊敬。今天还是赵景星第一次露出獠牙,王娟看着丸子仿佛冰封的脸,心里有了不小的震惊:“景星,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王姨觉得是我是认真的,那我就是认真的。” 王娟的喉咙滞住了。她抿紧了嘴,一手扶住口鼻,皱着眉头看丸子。 丸子没说话,王娟也没说话。她抱着胳膊在病房中踱步。 丸子看了眼输液瓶,见里面药水还有很多,泰然地闭上眼睛。加湿器的声音呼呼的响,安静的病房中高跟鞋踩在医院瓷砖上哒哒地响,气氛略显凝重。在两人合作的这七年里,王娟一直站主导地位。她习惯了艺人听话。换句话说,丸子不率先放软态度,王娟是不会放架子的。 两人一站一躺,莫名有些对峙的味道。 这个时候拼的就是心理素质。谁先绷不住,谁就得退让。不巧,别的不说,心理素质丸子是少有的强。王娟的冷脸沉默并未给丸子造成半点影响,反而将现场气氛弄得更僵硬。一次不合直接撕裂了两人之间温情的假面,将内里的矛盾给暴露出来。 “你真的想换掉我?”王娟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赵景星,你翅膀硬了以后就想抛下我单飞?” 丸子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你不也早就抱着退休前捞一笔走的打算?” 心思一下就被戳中,王娟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毕竟赵景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现在,她将一切挑明的丸子,莫名有种心惊肉跳的后怕。这个小姑娘不知不觉之间长大了,什么都看在眼里,不再是过去那个随便糊弄两句就听话的少女。王娟没有否认,毕竟她年龄在这,退休这事儿是轻易搪塞不过去的。 “赵景星,做人不能不记恩。”王娟选择先发制人,她失望地看着丸子并讽刺说:“我当初答应带你,是看在你父母的份上。现在你咖位上来了,名气上来了,就想卸磨杀驴,未免不厚道。 “王姨教训的是,”听到这样的话,丸子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她说了太多话,现在胸口疼得厉害。不过这轻飘飘的说话口吻,反而更让人生气,“所以我在心里给了你三次机会。” 王娟刷地扭头看她。 “王姨该不会忘了吧?”丸子缓缓抬起眼帘,琥珀色的眼睛不避让地盯着她,“第一次,《我的甜心宝贝》阅世出品投资的脑残剧,我拒绝后,你替我接了。说实话,当时我非常生气。第二次,《秋日情书》,剧本有非常大的漏洞,逻辑不能自洽,人物角色设置引人诟病。我再三表示不会参演,你还是替我接了。第三次,也就是昨天,你自作主张要替我推掉《民风》。” 翻旧账的时候,无论说话的语气多委婉,姿态总是不好看的:“我也是有脾气的人,王姨。” 王娟喉咙哽了哽,有点心虚,但随之而来的是恼羞成怒。 她黑着脸,振振有词地爆发说:“说话要有良心。赵景星,《我的甜心宝贝》这部剧虽然没爆,但也没扑不是么?剧是阅世高层特地投资给阅世小公主孙子曰的,哪怕为了小公主,阅世也不会让它无声无息地沉。人家酬劳开得高,又不需要你宣传……你劳务费收了,就别在这翻旧账。” “至于《秋日情书》,虽然剧本确实差了点,但你也不看看参演的演员里有谁?”王娟冷笑,“wanna组合归国五子里人气最高的苏甄。挤进这个剧组,你能分多少流量?!” “赵景星,你别不识好歹。”她郑重警告。 丸子笑了:“我缺这点流量?” “做人不能忘本。过去的情况怎么样,你我二人心里清楚。要是我没有替你抓住这些机会,你现在还只是个十八线。” 王娟说起话来就格外不客气,“在这娱乐圈里,黑红也是红。有人骂你总比没人在意强。你有今天的这个名气,百分之八十都是靠我替你刷存在感。别现在名气有了,过去的就都是坏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父母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我父母怎么教育我,不必王姨费心。很显然,我们的理念确实出现了非常大的分歧。”丸子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完全没将王娟的愤怒看在眼里,“看来,我们的合作需要到此为止。” 王娟更生气了:“你威胁我?” “赵景星,你可想好了。”王娟平常脾气就不是很好,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更容易暴躁,“你跟我可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的所有资源都在我的手上握着。跟我闹掰了,对你没好处!” “是你跟我闹掰了没有好处,”丸子笑了,她身体不舒服,说话也渐渐不客气,“你以为那些资源是握在你手中,但其实是握在赵景星经纪人的手中。王姨恐怕需要审视一下这件事的主从关系。那些资源是先认我,再认你。离了我,只会落到我下一个经纪人的手中。” 王娟噎住了。不为其他,因为丸子说得是事实。就像李导觉得邢菲形象符合凌枫这个角色,但却更看中赵景星的商业价值一样。圈里人都看得见赵景星的价值。“……你如果真的想去《民风》剧组,这件事不是不可以商量,为什么要瞒着我?” 《民风》官微将演员表都发出去,现在来质问其实也改变不了丸子解了这个剧本的现实。王娟看丸子固执的态度,开始懊恼自己不该脾气一上来冲到医院找赵景星撒火,闹得现在都收不了场,“现在也一样,你我七年的情谊,等同母女。你没必要为一时之气跟我说这些太伤情分的话!” 丸子胸口疼的厉害,一个字不愿多说。 如果不是王娟冲上门来,丸子其实不会选择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机跟王娟撕破脸。虽然说资源和人脉能抢回来,但是跟相伴七年的经纪人闹掰,最大可能是会两败俱伤。 剧烈的疼痛让丸子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聊这件事,她直接按响了病床下面的呼叫按钮。 不一会儿护士就匆匆赶过来,看着病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惊疑不定地看着丸子。 “我现在很难受,麻烦护士小姐请这位女士出去。”丸子闭上了眼睛。 拒绝的态度明显,护士为难地看着王娟,只能请她出去。 王娟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几乎是铁青着走出了病房。她这边才一走出病房,丸子就睁开了眼睛,要求借用一下护士小姐的手机。护士当然认识丸子,丸子作为公众人物,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挺有知名度。去年爆了一部电视剧,精湛的演技很圈粉,赵景星的路人粉也是很多。 虽然不清楚丸子跟经纪人闹什么,但护士小姐请丸子稍等片刻,去工位上拿来手机借给了丸子。 丸子直接拨通了经纪公司副总魏成雄的电话…… 换掉王娟,比丸子预料得还要简单效率。王娟在娱乐圈这几十年,就带出过一个赵景星。 刚刚才给赵景星的父母通过电话的王娟,挂掉电话,就立即接到了人事部的通知。她这边还没有张口说什么呢,人事部就直接开口说了更换赵景星经纪人的决定:“王姐你是现在来公司还是明天过来都行。上面领导说正好有一个新人女团没确定经纪人,王姐有意向的话,可以带一带女团。” 王娟气的要命,当下油门一踩,直奔公司而去。 星娱传媒是娱乐圈里比较大的造星公司,里面大牌艺人差不多有一手之数。王娟因为手里握着一个有望挤进一线的赵景星,公司里的员工都给她几分薄面。 她一到公司就直奔人事总监罗佑的办公室。 且不管王娟怎么跟罗佑交涉,自那以后,医院这边,公司就不准王娟再出现来叨扰丸子修养。 说是说最少三个月的养伤时间,但丸子两个月的开机仪式上准时出现在了剧组。李导本以为她不会来,毕竟车祸有多严重,李导是去探过病的。看到她来李导还很吃惊,不得不说,爱岗敬业的人总是能给人好感。原本还在为舍弃邢菲有点疙瘩的李导此时真心实意地感慨,赵景星这姑娘拼命真诚。 《民国风云录》这部剧的题材看名字就知道。讲的是民国时期留洋归来的林家三兄弟背靠汪伪政府实则为□□卧底,从商政学三个方面渗透,为推翻汪伪政府作斗争的故事。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们挣扎在战火中,自我奉献,为革命奋不顾身。宣扬的是家国情怀,展露的炮火中的恩怨情仇。 诚如王娟所说,题材和故事背景都太沉重了。爱情主线隐晦而充斥着悲伤,不太符合年轻人的口味。这种题材在国内是非常冷门的。就算男主角定的是一线大明星视帝韩晨,也很多人不看好。 选角上,李导和剧组也是从演技和形象上考虑。换句话说,除了男主演韩晨,就属赵景星是演员阵容里大流量明星。韩晨有别的工作,没到。开机仪式上,丸子虽然不是主角,却也受到了主角待遇。 丸子没多呆,开机仪式结束以后就跟李导说了一声准备回医院。 李导现在对丸子的印象好得不得了。跟丸子说话,一张老脸皱得跟菊花似的。他摆摆手,示意丸子赶紧回去休息。早日养好伤早日进组,丸子临走之前又去跟剧组其他演员打招呼。剧组的演员本以为像丸子这种咖位的脾气会不好亲近,但经此这一次,不管真心假意,至少知道她会做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丸子断了四根肋骨,伤口修养恢复起来很慢。哪怕丸子用了特殊方法,也只是让这具身体在两个半月内恢复。 修养期间,新经纪人来丸子病房报过道。出乎意料的不是老人,而是星宇半年前招揽的圈子里有名的狠人李展。年纪不大,才三十三岁。听说是富二代出身,背景很深。为人脾气大,手段狠,手里握了不少资源。进星宇传媒半年,那么多艺人一个看不上,至今没带人。 丸子没想到推了王娟,竟然招来了李展。 李展很早以前就看过赵景星的资料,老实说,他盯上赵景星很久了。他这人眼光毒,当初进公司就一眼看中了赵景星,是个大红的苗子。结果赵景星身边那目光短浅的老女人守摇钱树似的不放手,赵景星本人也没有换经纪人的想法,他还遗憾了好几天。 李展行动力很快,在王娟耍手段之前,赶紧利落地将跟赵景星有关的工作全部接手。没来医院的这几天就是在整理,不得不说,王娟这老女人眼光不行,小心眼儿却不少。 带赵景星是很省事儿的,这个艺人聪明听话还耐得住性子打磨自己。只要不是太晕庸,光凭送到手上的资源都能捧出一个人样儿来。王娟却昧下了赵景星不少资源当做筹码卖出去,偷偷赚了不少钱。这种小家子气的手段,李展一向是嗤之以鼻的。但不得不说,正主看到得话肯定得膈应死。 这些事儿李展整理出来怎么去跟王娟对峙,就没有与赵景星说。差不多清理干净,他就贴身跟着丸子了。 丸子伤一好,就带着李司和陈琳进了组。 《民风》剧组在S市的影视城里。丸子进组的当天,男主角韩晨也才刚到。作为男主角,应该戏份很满的。不过韩晨身上有些事儿刚好耽搁了半个月,这才跟丸子碰上。 两人的保姆车停在一起,韩晨对丸子车祸差点解约的事情有所耳闻。此时看她,倒是开口问了一句。 丸子很礼貌:“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做太激烈的武戏,不会有问题。” 韩视帝点了点头,率先走进去。 耽搁了半个月,其实对于李导来说没耽搁多少进度。李导这个人非常较真,拍摄上很抠细节。作为圈子里有名的吃钱导演,他拍摄的每一帧画面要求非常高。这也就代表着,半个月的时间他拍的剧情很有限。丸子是女二号,出场是在男主角加入□□以后。现在男主角的戏份都还没拍,轮到她至少几天以后。严格来说,她进组还算是来早了。 不过来都来了,丸子也不放过观摩的机会。《民风》这部剧里的老戏骨很多,她虽然被称为四小花旦中最会演的,但演技跟这些真正的实力演员相比,还是有点夸大的。 端了个小马扎,丸子坐在一边看老前辈飙戏。 看着看着,丸子才注意到正对面的场外还坐着一个人——邢菲。 邢菲穿着旗袍坐在角落里,原本盯在场内的视线落到丸子的身上。她以为自己坐的位置很隐蔽,就放肆地将那阴沉沉的黏腻视线往这边扫。丸子被她扫的不舒服,目光直接刺过去。 邢菲见被丸子抓到,她赶紧低下头去。 她会出现在这里,是李导惜才。那天邢菲的表演给李导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李导念念不忘。刚好开机不久,《民风》里一个女五号因为身体不适必须离开,他立即就将这个角色给了邢菲。 邢菲现在的角色名叫凌铃,是剧中凌枫的姐姐。 与一生飘零而时正时邪的凌枫不同,凌玲这个角色偏正面。虽然也是沦落风尘,但凌玲确实□□的地下情报员。每日周旋在各色名流男子之中搜集情报。比起凌枫一生追爱,为心爱的男人立场几番摇摆,最后被心爱男子抛弃,发现一切情爱都是谎言而饮弹自尽,凌玲这个人物要单调很多。 邢菲想到李导对她饰演凌枫时的满意眼神,心里酸涩难忍。临门一脚还是回归了原样,比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没机会更难过。果然重来一次,这种好机会也不会降临到她头上。 她盯着地面,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向丸子的方向看过去。 丸子正盯着场内正在眼对手戏的前辈,眼神清澈,清雅水灵的脸看起来满满少女的稚嫩。视线往下去,邢菲注意到丸子穿了一件宽大的中性风T恤。这T恤将丸子的身材遮掩的干干净净,至少从邢菲的角度看,胸前完全看不到起伏。她不由恶毒地想,这样的脸和身材能演出凌枫的美艳风尘么? 有实力的演员基本上不会太多N机,演得真实又极具带入感,在一旁看着真是又震撼又过瘾。 没一会儿,场务过来,让丸子进去试妆。 因为车祸的耽误,凌枫的定妆照挪后没拍。丸子在这部剧里的形象,暂时只有一个雏形。丸子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随工作人员去后面。 她的衣服几乎全部都是旗袍,只有少部分镜头穿插了校服。角色定位,凌枫作为一个妓子,大上海最大歌舞厅的交际花,旗袍都是大红大紫等浓墨重彩的颜色。造型上也偏成熟性感。上辈子赵景星就是这些衣服没变。但是丸子想起场外邢菲的样子,跟剧组商量着换。 要比成熟性感的话,赵景星这个模样不管怎么打扮化妆,一站在邢菲身边就铁定被衬成了渣。 虽然她们两个一个女二一个女五,丸子作为剧中上海第一美,可不想到时候被观众说被邢菲衬成了洗脚婢。尤其两人作为交际花姐妹,几乎百分之四十的戏份是在一起的。 这些衣服是一早剧组定好了形象后就借了的。现在临时重新定形象,未免太为难他们。 丸子很坚持,形象是要贯穿整部剧的,可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妥协。 化妆室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负责形象的副导演孙鹏。孙鹏被场务喊过来就听到丸子不满意角色服装,眉头顿时皱起来。角色形象是不可能临时做的,他们在选角成功以后至少讨论半个月才发给演员那边,确定以后才敲定服装。不可能因为演员一句不满意就立即改。 “导演,这也是无奈。”丸子这方面据理力争,“在进组之前我是不清楚有邢小姐演凌玲的。凌玲跟凌枫同在一个画面太多了,我这个长相穿同色系的衣裳,这是在降低角色魅力。” 提到邢菲,孙鹏哽了一下。 正巧邢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两人说得时候,她正好站在化妆间的门口。一身酒红色天鹅绒的高叉旗袍,乌发卷曲地攀在头上,抬眼的瞬间,显得妖娆又美艳。 李展送丸子进组就全程就在旁边看着,此时看到邢菲,态度也强硬起来:“造型必须换!”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在2020-07-08 00:58:19~2020-07-09 01: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d_768 27瓶;莉莉安 25瓶;38773232、离离、成土 10瓶;白白白糖 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3) 形象要重新做, 短时间是很难做到三方满意的。孙鹏看了一眼邢菲,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是谁负责邢菲的造型?怎么回事?跟凌枫的服装配饰是谁敲定的?” 场务说不清, 邢菲当时是仓促入组的。凌玲这个角色戏份不是特别多,邢菲的形象来不及细定, 糊里糊涂就变成现在这样:“之前给凌玲设计的形象呢?怎么不用?” 凌玲这个角色因为是正派人物,所以在角色形象设定上偏浅色, 妆容也偏整洁。但是邢菲的长相比较明艳,清淡的妆容没办法突出她的优点。化了几次妆,邢菲本人不太满意。索性她说自己会化妆,于是跟导演商量妆容让她自己来,导演看她形象做出来还可以就没管。本来丸子不提,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但被丸子当着副导演的面提出来,邢菲就比较尴尬了。 “那现在怎么办?换形象吗?”说话的场务年纪不大,没顾忌到纤长的气氛就直接点出来,“那是让赵小姐换形象?还是邢小姐换?” 话音一落, 在场众人下意识地看向两人。 邢菲的脸色有点难看。到底离开娱乐圈的时间长了,她的表情管理远远不及丸子出色。两人是同一家公司的, 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是内部问题。剧组的人没敢说话,眼巴巴地看着丸子。邢菲跟丸子比,肯定是丸子的咖位大。娱乐圈的潜规则, 咖位大的有话语权。 丸子眼皮子动都没动一下,微笑地问邢菲:“那邢小姐怎么想?” 邢菲这几年怀孕生孩子恢复,阔别娱乐圈两年, 名气根本比不上丸子。但名气比不上,脾气却不一定输。她嘴角耷拉着,虽然没有明确表现出反感,但拒绝的态度很明显:“赵小姐应该早一点提出来。我这个形象李导是认可的,已经拍摄了几个镜头。现在再换,那就需要把拍好的镜头减掉……” 意思很明确,她不换。 丸子笑了一声,李展却直接站出来。 与丸子好声好气与邢菲商量不同,李展对邢菲这种三四线还看不清地位的艺人可没那么多好脸色:“先给她换,我们的形象也要重新设计一下。这种衣服没办法凸显角色魅力,景星的相貌不适合。你们先给她换了。妆容要贴合人设,光会耍心眼抢风头有什么用!” 不客气地训斥了一通,李展直接打电话找人。底气硬的经纪人就这样,别人最好识趣。 邢菲脸乍青乍红的,十分不快。 李展却不是那种教训两句指望你就此听话的性格。他这边安排完丸子重新设定形象的事情,转头又去找李导。李导拍摄每一个细节都抠得严谨,绝对不会电影里出现故意艳压而破坏整体效果的事情。 果然,李展那边跟李导提了一下,李导立即就让邢菲改形象。 邢菲委屈得想哭:“可李导你不是说我这么穿挺好?” “先前赵景星没进组,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儿。”李导在拍摄上是没人情可以讲的,该怎么演就该怎么演,“孙鹏,你想办法遮一遮,邢菲太抢眼了。” 邢菲听到这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长得漂亮难道还有错吗? 不过她心里不高兴也没办法,李导不允许,她只能换。至于丸子的形象,之前设计的有些粗糙了。这姑娘的气质撑不住这么厚重的颜色。李导皱着眉头,丸子却笑说:“李导你给我时间,最多一周时间,我就能将新形象弄出来,倒时候你再看看符不符合角色定义。” 丸子的戏份还有几天,现在多拖几天也没事。李导不满意丸子现在的形象,也只能等。 设计形象这种事不需要通过别人,丸子自己一个人也能完成。 说是一周,其实丸子重新定义形象只需三天。赵景星的这个皮囊偏清雅,但谁又说清雅的人就不能是个妓子?一个人有风尘气不一定意味着低俗,当然,也不一定要从外表上表现出来。 眼神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更能展现一个人灵魂的状态。丸子不怕演不出风尘气,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稳住凌枫的上海第一美女交际花的形象。演出美丽的感觉其实不难,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丸子就深谙此道。但电视剧很多时候观众的第一印象占很大部分,当然还是得精益求精。 最后的形象,丸子反其道而为之,偏偏选了那些极干净的颜色。 明明确定了是妓子,丸子却从头至尾将自己往名媛上靠。李导看过丸子的装扮十分意外。倒也没有一口否决,只问丸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丸子没解释怎么想,只是挑了其中一个片段。上海爆发暴动之后,凌枫在发现心爱的男人抛下自己选择带着一个女学生逃后心如死灰的场面。丸子特地选了个道具——一个细长的烟管。 她穿着月牙白秀梅花旗袍,身上衣服整洁优雅,半环胸,姿态慵懒地靠在窗边,涂着鲜红豆蔻的纤纤素手夹着细长烟管,面无表情地朝空中吐烟圈。烟圈袅袅,氤氲得丸子的眉眼模糊且木然。明明是极为清雅的容颜,却奇异地撞出了非常妖娆撩人的风尘气。 其实也不能说风尘气,就是一股奇特又撩人的味道,不是大家闺秀能有,又远超一般妓子。 “剧中没说过凌枫有抽烟的习惯。”李导眼睛亮得出奇,垂在衣服两侧的手指都在颤,但还是会挑刺道。 丸子很泰然:“但也可以有。” 这倒是,民国时期有很长一段时间,民国上流社会的女人有抽大烟的习惯,其中尤其妓子。李导心里暗搓搓地懊恼刚才这个画面没拍下来,这么缱绻又悲伤的画面震撼人心。 李导被丸子说服了,妓子也不一定就得俗。有的人即使沦落风尘,也一样美得不俗。凌枫能被全上海的名流砸千金追捧,肯定有其不同于一般妓子的独特气质。 两人商量之后,李导决定凌枫的形象按照丸子的意思调整。 这边确定以后,邢菲那边也做出了调整。用李导的话来说,邢菲不能太抢眼。凌玲原剧里就是个温婉的性子。与丸子同出现在一个画面里,她的妆容必定要化简。 邢菲委屈得心里直抽抽,只觉得自己受尽了欺负。看着极尽可能将自己的相貌优势放大到最大的丸子,她略有不忿地提出了异议。不过被李导和丸子同时忽视,邢菲气得直咬牙。心道,要不是看在《民国风云录》未来会大爆,剧中大部分角色都红了,她才不会来这里受这份委屈!想着蹭《民风》走一波,后面她名气上来了。除非李导捧着剧本来求她,她绝对不会再参演李导的剧! 形象定了以后,拍摄的进度就跟上来。 演戏对于丸子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她穿越到各个世界,成为完全不同的人,早就习惯了完美地融入人设去升华开发人设的魅力点。凌枫这个角色本质上就是丸子的菜,论起骚浪渣,丸子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她不需要酝酿就能完美地展现出人物,甚至表现得超出李导预期。 邢菲从旁看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民风》这部剧,上辈子她看过很多遍。对于其中唯二戏份的女性角色,她琢磨得很透彻。丸子现在的表演方式,跟上辈子完全不同。 形象也不一样,显然上辈子赵景星对凌枫这个人物解读得没有这辈子深刻。就连邢菲从旁看着,带着浓浓的情绪来观察丸子演的人物,都能感觉到凌枫无法遏制的魅力。难道赵景星就天生是吃这一碗饭的料吗?为什么这辈子她反而发挥得更好了? 邢菲想不通,李导却拍不够。 凌枫心爱的男人,也就是韩晨饰演的男主角林金泰。林金泰是英国留洋回来的高知分子,也是上海豪门林家的小儿子。在他正式投入革命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荒唐岁月。凌枫就是那个时候被林金泰包下的,这也是两人命运纠葛的起点。 李导本以为丸子这么年轻,再有灵气,跟视帝韩晨搭戏也肯定会失误的时候。两人演对手戏时,李导就再三告诫丸子千万不能被韩晨压住了。 结果第一次对手戏,果然就N机。不过不是丸子出错,反而是韩晨被丸子给牵住鼻子。林金泰与凌枫第一次遇见时,林金泰出于好玩和同情的心理在凌枫出售初.夜时包下她。而凌枫则因为这一次的英雄救美,对林金泰一眼误终生。结果镜头里,韩晨看丸子时被镜头捕捉到一丝不合时宜的痴意。 韩晨有些尴尬,立即发现了失误。他挠了挠鼻梁,让导演重来一次。 李导眉头皱了皱,也没说什么,重新拍摄。 韩晨收拾了心情再认真与丸子对戏后,终于明白先前的感觉不是错觉。丸子在演戏之上,非常有天赋。圈子里一般很少有能接住他的戏的人,与丸子对手戏几场下来,韩晨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两人在一个镜头里,丸子哪怕年纪轻,其实上也完全能压得住韩晨。 韩晨不由心中暗暗心惊,长江后浪推前浪,每隔那么几年总是会冒出来一个非常会演戏的苗子。 下了戏后,从来不与圈内人做朋友的韩晨,破天荒地加了丸子的微信。 韩晨要微信丸子的微信时,邢菲其实就在一旁。她眼巴巴地看着韩晨,极其小声地向韩晨提了一句要不然也加个微信。事实上,邢菲作为□□的地下情报员,与韩晨饰演的林金泰同框的场面不少。韩晨加丸子的微信,提都没提一句加邢菲的。 邢菲心中本就戾气深重,稍不如意就会怒火滔天。这会儿已经满脑子都是别人对不起她,欺负她。先前还被李导赞有灵气的表演,这会儿心情不稳定之下演得别提多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发烧喉咙痛,吃了药眼睛睁不开,今天先更这么多,明天身体好了在继续。另外,防盗比率是60%,放到时间是三天感谢在2020-07-09 01:06:34~2020-07-10 02:0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鹅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妩 40瓶;D 37瓶;有狐说道、老衲法号无聊 10瓶;ymcmdbhlk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4) 丸子演戏是很少出现N机情况, 她表现得不像是个才25岁的年轻艺人,反而像个从艺几十年的老戏骨。当然, 赵景星本来确实算老艺人,三岁入圈到现在二十二年。 李导发现跟她合作非常的省心, 赵景星不仅戏演得好,还谦虚有想法。有时候某些情节她看过觉得不合适, 或者对人物的提出的意见,也都非常中肯。早先两人之间那点解约的纠纷过去,李导现在看丸子就跟看知音差不多:“你这孩子要是能保持住这份对艺术追求的纯粹,未来可期啊!” 丸子笑:“那也是大家愿意给我机会。” 李导哈哈大笑:“下部剧找你,你也给我老头子一个机会。” 丸子眼神微闪,笑起来。她记得重塑后的世界,李导因为邢菲出色的表现,直接敲定了她做自己下部戏的主角。赵景星没得来的机会,丸子到是得了。李导也算圈子里很有几分牌面的导演,虽然拍戏吃钱, 总找不到冤大头金主,但作品质量绝对是圈子里公认的有保障。他递出来的橄榄枝, 丸子当然接:“那是当然,谢谢李导认可我。” 这部戏还没结束呢,李导就放话下部戏还用丸子, 李展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眯起来。 他撞了下自家堂弟李司的胳膊,心情不知道是酸爽还是得意:“咱们家赵姑娘还真是省心,拍一部戏就能抓住一次机会。这种资源都不用经纪人去周旋应酬, 自己就上赶着送到手上。” “可不是?以后要习惯,这不是第一次。”李司坐在小马扎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的演员。听两人说话熟赧的口气,很少人知道这两人是有关系的。事实上,李司才留学回来。本来假期闲得无聊才来娱乐圈玩玩儿,谁知道一玩儿就到了赵景星身边,一年多没走,“就这样王娟那老女人还嫌咱姑娘不听话。现在掰了,估计要惹乱子,小心她反咬一口。” 李展抱着胳膊靠在树下,笑了:“放心,有我在,她玩不出花样。” 两人抱胸靠在树荫下看着,越看越觉得美。 赵景星在剧中所饰演的人物,真是越看越有味道。李展先前看中赵景星,是觉得这姑娘长了张男人喜欢女人也欣赏的脸。身段、相貌、人品和家庭都没有黑点,非常好经营。现在才带一个月,他就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这人何止是好带,就是个别人家孩子。 这部戏一旦播,不管剧本身爆不爆,赵景星这个人是绝对爆定了。李展还从来没觉得一个非正面的风尘女子能讨人喜欢,现在他觉得有故事的女人真的美到人心折的。 《民国风云录》是一部历史题材的剧。里面人物复杂多样,但大多剧情还是偏男性的。主要角色就林家三兄弟。其中涉及的女性角色不少,重要女性角色却只有两个。一个是林金泰的官配,也就是上海暴动后背带走的女大学生陈婉,还有一个就是丸子饰演的凌枫。 说是女二号,但那只是从官配的角度来论的。凌枫的戏份与陈婉相差不大,甚至前期戏份更占优势。 邢菲的女五号,跟林家二哥有点暧昧关系。不过迫于身份背景和突然战争爆发,两人才被迫分隔两地。最后林家二哥令娶佳人,凌玲隐姓埋名销声匿迹,没得好结果。如果演得好,这也是个不错的记忆点。但是邢菲不知道怎么回事,进了组后不用心琢磨自己的角色,反而跟丸子较上劲,越演越失了味道。 李导很失望,早前邢菲试镜的那股灵气在他心中昙花一现就没了。 后面拍摄的镜头,总是差强人意。他越来越觉得这邢菲演起戏来,跟才入行的新人差不多,甚至有时候比才入行的新人还差。就跟很久没见过镜头似的,不仅镜头感差,时常找不准机位。动作和台词也略显生硬,远远达不到他选角的标准。 但是人签都已经签了,不可能不用。后期李导将人单独拎出去谈了好几次话,片场骂也骂过,邢菲才勉强达到李导的标准。 这为期半年的戏,丸子的角色很快就完满杀青。反而邢菲一个戏份没丸子多进组又早的人,拖累了进度。李导已经没有心情去后悔当初为什么选邢菲,他只要尽力去保证故事整体不受影响。不过好在丸子杀青离开以后,邢菲的演技有了不小的提高。 李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邢菲可能跟丸子之间有点猫腻。丸子的存在给了邢菲太大的压力,以至于邢菲心理失衡。在发现这一点后,李导看邢菲的表现就有点理解她了。 同在一个公司,年龄差不多,定位也差不多,确实容易出现竞争关系。不过丸子和邢菲,李导肯定是偏向丸子的。演技好又真诚待人的人总是更讨人喜欢。 李导让邢菲调整了状态,将剩下的戏份补足,这部戏才算完满杀青。 丸子从剧组杀青,微博上就出了路透的照片。 李展的工作能力是王娟那种上了年纪的人所不能比的。王娟想让丸子走流量路线,却抓不住当代年轻人最时髦的方式。总是笨拙地靠蹭流量明星,或拍摄低龄审美偶像剧。却没想过采用新型的平台工具和新文化载体。路透照一出来,李展就私下找人去某视频平台的大流量阿婆主。 现在短视频发展迅速,许多意味不明的视频配上恰当的音乐,总能达到出乎意料的结果。 李展很懂现代年轻人的心理,他私下做了大量的剪辑。《民风》一杀青,剧组官微在短视频网站播放花絮,丸子在剧组偶尔临场发挥的惊艳花絮,李展征得了李导同意全剪进去。他还私心用丸子背靠窗手指夹着烟管吐烟圈的图做了封面。视频一剪出来,立即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赵景星公众视野中一向是好闺女的形象,这还是第一次有突破性的形象变化。视频一经公布就被各大媒体转载到微博。 一个晚上冲上了热搜,还引发了网友非常大的讨论。 当然,热度一上来立即就有质疑。人红是非多,赵景星作为新四小花旦,圈里对家当然是有的。 娱乐圈的现状就是如此,粥少僧多,兼之形象定位相近的人免不了会竞争。最近正好赶上海港某家非常大的珠宝品牌代言人更换,品牌商有意要扩大消费针对人群,就放出消息,要在内地选一个代言人。 这个蛋糕一摆出来,盯着的人就多了。 有知情人透露,品牌方有意在新四小花旦中选一个代言。原本丸子的形象定位比较年轻,就算接广告也是接的运动或者零食牛奶等品牌,很少有珠宝品牌。但这个视频一放出来,有心人立即发现该品牌方的一个高管点赞了视频。 事情还没影儿,往上漫天的黑稿就涌出来。 这些丸子都不知道,她的行程很满,手里除了一只广告,还有好几个通告要赶。不知道谁得到的消息,趁此机会将丸子在片场逼迫邢菲换形象的事情被爆出来。 不知是赶了巧还是故意,邢菲抓住了时机。对此事在社交平台上放出了模棱两可的话,顺便搭配了两张扮相截然不同的照片。虽然这个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就秒删了。但还是不少有心人士截了图,做了似是而非的剖析。 等丸子一个广告拍出来,往上因为这件事都吵翻了天。 不得不说,邢菲的旗袍形象实在太惊艳。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对比,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差别。电视剧还没播,邢菲做这件事只是正好给了丸子的对家攻击丸子的噱头,还没闹出大乱子。但李展却非常生气,《民风》这部剧尚未播出,邢菲做这件事,势必会给丸子的形象造成非常不好的影响。 这个邢菲能力没多少,恶心人的手段倒是挺会。 李展很干脆地将这件事告诉了丸子,并让她专注地拍摄,他去解决这件事。李展跟丸子不一样,李展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就釜底抽薪,直接绝了别人继续作妖的可能。邢菲搞这一套,他理都不理网上那些事,一个电话拨到经纪公司,通过公司高层要求邢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公开道歉。 邢菲的经纪人姚建红听到这,头皮炸裂。 他也算是星宇传媒里的老人。有点手段,但这个人就是运气不好。明明带出了几个不错的苗子,但没个都是刚有点红的苗头艺人就自己莫名其妙地出事不干了。这邢菲之前也是刚红的时候突然消极怠工,一幅退圈的架势。现在回来,姚建红以为她想通了,当然把她当种子选手在带。 结果邢菲才给他一点希望,就又折腾幺蛾子。 姚建红不是邢菲,他作为经纪人,还是有眼力劲地知道圈里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不用李晨放话,他在得知自己的艺人做了什么后,立即就要没收邢菲的账号密码。 李展没有一下子当着公司领导的面要求将邢菲碾死,毕竟这是自家公司的。虽然比不上丸子的商业价值,但也算是个不错的苗子。公司不出面,李展直接联系了李导,详细说明网络上的事情。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演员和剧本身是互相成就的。剧还没播出,演员就闹负面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这对无论是剧本身还是演员,都是非常坏的影响。 事实上,李导对自己的这部民国戏投注了很多心力。先不管三个主角林家三兄弟,凌枫这个角色,因为这边一波三折的经历和后来丸子惊艳的诠释,让李导对这个角色有着不一样的感情。邢菲这看似泄愤的举动,就是一开始在败坏凌枫这个角色的观众好感度。 老头子脾气很硬,立即发了微博直接怼人。李导算是微博上的红人了。因为耿直的性格,总爱在网上爱瞎说大实话,还圈了一波铁粉。 他发了一条微博,长篇大论地论述了角色人设和扮相贴合的重要性。并点名道姓地告诫了邢菲,年轻人不能为了突出个人枉顾剧情的完整。李导一开口,其他圈内有名望的导演纷纷开口附和。 不得不说,李导这一群人说话时的非常有分量的。他们不需要说太多,几句话就直接将网上那些上蹿下跳说丸子打压邢菲的黑子按死,熄火。 网上的风评调转,只需要一条微博。那些刚才还在骂丸子打压邢菲,转头就骂起邢菲想红想疯了。在李导的剧里都敢搞小心思艳压别人。骂她格局小,活该红不了。 邢菲翻看那些评论气得直哭。她不明白明明是她被赵景星给欺负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帮着赵景星?什么格局小故意艳压别人,她没有做过这件事,她天生长得美难道还有错吗?凭什么赵景星自己长得丑,就不准别人比她扮相好看?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所有公众社交平台的账号被没收,邢菲感觉自己被困死了。她当初出道的莫名其妙,因为长得美被导演一眼相中进圈。进了圈以后遇到的经纪人又比较负责,所以邢菲一直没有意识自主经营过。 现在真的与经纪人意志相左,被没收账号,邢菲才发现受制于人的难受。 突然很后悔,非常后悔。重生以后,她才渐渐发现自己上辈子好多事情自己处理的方式,完全就是个傻子行为。可是都已经重生从来了,为什么老天还要这样对她?向着赵景星那个小三,因为她咖位比她高,所以赵景星不够漂亮,自己也只能比她更丑? 邢菲经过这件事突然想通了,她本来还想踏踏实实重新走回花路,现在她不想这么做了。不就是咖位大?她也可以爬上去。 她就不信自己重来一次,在最青春貌美的时候还输给赵景星那个丑八怪! 到现在,邢菲还没注意到丸子身边的经纪人有什么不同。加上上辈子,她阔别娱乐圈太久了,以至于对圈子里的幕后狠角色不是很了解。除了能偶尔得知薛杰明的动态,听他嘀咕两句想要加入星娱传媒阿肯的工作室,知道有个特别厉害的经纪人名叫阿肯,她其实跟圈外人没两样。 李展这样的人,上辈子她根本见都没见过。当时在剧组她甚至没认出李展是经纪人。直到李展为角色扮相去找李导,她才意识到这是丸子的经纪人。 邢菲努力回想上辈子爆的剧,她需要好的剧本,她需要名气。她必须要爬上去,她要爬到一线,要将这些看不起她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事实上,每年最多也就爆一部,甚少有同年爆俩部的。 李导的剧预计明年暑气上,上架才一周就迅速爆了。播了一个假期,余温和后劲却很足,一直持续到年底这部剧还在被热烈讨论。邢菲只有吃到教训了才会思考。她刚被李导在公众平台上训了一顿,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担心李导会不会删她镜头。 她也是《民风》剧中的一员,虽然戏份没有让她满意,但角色的份额还是蛮重的。 邢菲现在处在一个尴尬期,《民风》没播之前名气没上来,她接不到其他工作。其实这也不能怪经纪人,主要当初昙花一现的时间太短,知名度还没打开,没来得及维持住热度她就迅速结婚生子。以至于现在就算有人觉得她长得漂亮,媒体和市场却却都已经遗忘了她。 邢菲又酸又涩地发现被李导骂一通,反而给她引了不少关注。 这个现实太令人尴尬。邢菲又羞又气的同时,想着要不然绑着赵景星再炒一波。她刚有这个念头,就听说海港那家珠宝品牌选了丸子做代言人。 邢菲问姚建红:“品牌是带着资源找到公司,还是特意指定了人?” 姚建红一听就明白她意思。上次凌枫解约那件事,是因为赵景星出车祸,公司内部的人清楚赵景星的身体状况,他才敢带邢菲去碰运气。珠宝品牌这么好的资源,不是邢菲这种咖位的人能肖想的! “这件事不行,邢菲,”姚建红能被李展暂一句有手段,基本的眼力劲还是有的,“这个瓷不能碰。惹恼了上面的人,你和我都收不了场。”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邢菲觉得娱乐圈的事情从来都靠运,谁知道品牌方在看到她以后不会有别的想法。说不定她长相合了品牌方的眼缘,“姚哥,你知道品牌方什么时候会过来吗?” “这种消息会直接发送到李展的手机上,怎么会给外人知道?!”姚建红从前觉得邢菲太没上进心,现在又觉得她太有上进心。圈子里混,有的道义是得讲的。除非他们有坚实的后台,否则跟李展去硬碰硬,是不想在圈子里待下去。 邢菲却不放弃:“你不是跟人事主管有交情吗?就不能让她透露点消息给你?” “绝对不行!”姚建红不排斥动手抢资源,但抢资源之前得掂量自己的斤两。邢菲这提议根本就是疯了,“你不想在娱乐圈待下去,我还想!” 一句话回绝了邢菲,姚建红当面没说什么,心里却开始质疑邢菲做艺人的价值和资质。 且不说邢菲跟经纪人不欢而散,丸子这边与品牌方签订合约,立即又接到了一个综艺的邀请。作为上升期的小花,丸子的行程很满。按照赵景星专注演技的态度,她一般不会跟综艺合作。不过当李展说起综艺的名字,丸子吃水煮白菜的手一顿:“叫什么?” “《极限大逃脱》,橘子台预备新开一档综艺。海外买的版权,进行本土化改编。说是综艺,其实也考验演技。这个综艺只拍十二期,每个人都有特殊的角色。我看过剧本了,前三期的剧本非常精彩。” 李展其实也不会为综艺耽误丸子的档期,但橘子台这个综艺他很看好:“主咖定了,橘子台的台柱子梁希老师和帝都卫视出来的闫运宜老师。预计每集八个玩家,除了两个主咖固定,另六位副咖,橘子台预计要签十五个一人。副咖不是每期都参与录制,咱们可以签几期玩玩。” 丸子对综艺本来是没兴趣,但《极限大逃脱》这个综艺她有印象。 邢菲翻身仗的第二场,她签了这个综艺,在《极限大逃脱》里扮演了一个高智商美艳女郎。成功靠这个洗白她的恋爱脑,稳住了她人狠话不多的高智商御姐人设。 “那些预备艺人?” 李展跟橘子台主咖认识,私交还算可以,这件事还真知道一点:“已经在谈的艺人有四个。一个是去年暑期档校园青春偶像剧爆了流量的新人,叫胡一鸣。一个是海鸟乐队的主唱岳伟。一个口碑不错的老艺人刘娜,在一个是海港的当红小生邓子涵。其他的人选还没定。” 丸子点点头,果然是邢菲参演的那档综艺。 “咱们预备签几期?”丸子表现得一点不排斥,李展还为她的态度诧异了下。 李司忍不住笑,他们手中的这艺人太好待。 “预备签四期,不过你想少签也可以。下半年如果档期太满,也不可以少签几期。主要是新综艺才开,需要知名艺人吸引流量……” 丸子点点头:“可以多签几期,没事。” 李展一愣,没想到丸子会这么说。其实《极限大逃脱》跟李展谈的时候是想将丸子定下固定MC,最差也至少参录一半。但李展怕综艺档期会影响拍戏,所以才想着谈到四期:“你想签几期?” “八期吧,”丸子不会每档都在,她现在是真的很忙,“固定MC估计不可能,但至少让观众知道我是这档节目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李展思考了下,觉得八期还不如签固定MC。其实也不差那四期的录制时间。 丸子其实有点犹豫。但想了想,就是累点,不差这点时间,干脆答应。 李展听到她的回答,立即就给了节目组那边回应。果然丸子才与橘子台签订合约,就在橘子台后台遇到了邢菲。邢菲是被人推荐过来的,作为飞行嘉宾来跟橘子台谈合作。丸子才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邢菲在二楼的走廊吸烟处站着不动。 原本丸子没想起来,但看到邢菲,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邢菲在这里,提前遇到了赵景星成长到后来一直谣传不断的绯闻男友盛怀礼。中间纠缠了许多年,成功搭上了盛怀礼的船,一路高飞。丸子太忙忘了这号人物,但不意味着她让邢菲捡漏。 丸子靠在二楼走廊的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吸烟区,她倒要看看,邢菲要怎么吸引盛怀礼的主意。 就在丸子看热闹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如大提琴的男声。他气息很清冽,有点像雪松,又有点像薄荷。无知无觉地靠近了丸子,气息吐在丸子的耳廓:“你在看什么呢?” 丸子一瞬间浑身汗毛炸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宝宝们收藏一下下本你们想看的,作者君会选收藏最高的先开!!爱你们!!感谢在2020-07-10 02:00:58~2020-07-10 23: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Gillian Ts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椒炒肉丝 36瓶;Dori.、24365384 10瓶;白白白糖 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5) 丸子立即回过头, 就看到一个身高非常高的男士站在她身后。 二十七岁上下,精英气质搭配一身高定款银灰色西装, 拒人于千里之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贵。皮肤白得像大理石, 没有一丝瑕疵,是圈子里许多黑皮女士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冷白皮。比较冷淡的桃花眼, 眼尾上挑,鼻梁高挺,唇色很红,一张就是在娱乐圈也会非常出众的长相。 发现丸子回头,他自觉地往旁边走了一步,视线很自然地俯视下来:“赵小姐。” 丸子回忆了一下赵景星的记忆,确定没见过这个人。但看这人的气度和穿搭不太像新人,活跃在荧屏上的也好像没有这个人。难道是橘子台新签约的艺人?丸子目光在他的腕表上扫过至少肯定了一件事,应该不是她的粉丝。丸子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盛怀礼单手插着兜:“挺喜欢赵小姐的作品,碰见了就过来打声招呼。” 作品?过来打声招呼?丸子反应过来, 金主式粉丝? 丸子于是挂起营业式微笑,礼貌地与盛怀礼握手。 盛怀礼捏着丸子没什么骨头的手指, 笑容特别的高冷禁欲:“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盛,盛怀礼, 一个商人。”说着,他从口兜里掏出一个做工很精致的金属盒子。里面是黑色的烫金名片。他食指中指从中间抽了一张递给丸子:“我很欣赏你的演技,希望未来会有好的作品。” 丸子听到名字的瞬间眼神一闪, 勾起嘴角:“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努力的。” 盛怀礼笑了一声,他嗓音很好听,能敲得人耳廓发麻。点点头,别的话也没多说,盛怀礼轻声说了句‘失陪’,转身离开了走廊。 丸子看着他的背影,扭头看向还在吸烟区站着的邢菲。今天的邢菲妆容非常的美丽,她站在那里,像一只熟透了一戳就破的水蜜桃,可口的要命。不得不说,邢菲这副皮囊是真的出色。不管内里的灵魂能不能匹配相貌的明艳,至少她夺人眼球。 弹了弹手心的名片,丸子转身离开。 回到休息室,李展李司等工作人员等候已久。 原本丸子签完约就可以走了。但是李展跟橘子台的几个高管认识,想在综艺拍摄期间他们能多照顾照顾丸子,所以准备跟高管们以及台柱子梁希吃顿饭再走。丸子不排斥应酬,何况这种吃饭也不算应酬:“还有多久?梁希老师那边怎么说?” “半个小时,”李展替丸子梳理了一下头发,让化妆师过来给她补个妆,“不着急,不会太晚。” 丸子点点头。一只手来回翻转着黑色烫金的名片。李展长指夹着一根烟刚准备抽,瞥到,将烟塞嘴里叼着问了一句:“你手上在把玩什么呢?” “这个?”丸子收起来,“刚才遇到一个姓盛的商人,给了我名片。” “姓盛的商人?”盛这个姓氏比较少见,李展听说过姓盛的就那么几个,且身份都不简单。那样身份的人轻易不会遇到,总不能自家艺人出去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就撞见了吧? “嗯。”丸子不太愿意多谈,转头说起其他事,“广告拍摄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七月五号。”李司现在兼任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跟在李展身后做事。虽然还负责照顾丸子的生活,却也慢慢接触丸子工作流程。 丸子现在时间被压缩得很紧,有点不知年月:“今天几号?” “六月二十三,还有几天。” 李司跟丸子确认着时间表,上面比较重要的工作一一点出来:“《极限大逃脱》预计八月底开始录制,中间空出一个月的时间,还有十三个通告和两支广告得赶。《民风》已经在剪辑了,预计年底前回定档,明年要开始宣传。能不能空出时间,还得看《十月围城》的档期……” “中间没有空出休息时间?”李展原先不觉得丸子工作安排得太满,这会儿李司念经似的念出来,他才终于有这个意识,“《十月围城》是什么时候接的?” “就在不久前签约的,前经纪人王姐签的,三天前才把合同寄到工作室,收件人陈琳。” 这件事李司不提,丸子还不知道。 别说丸子不知道,就是李展后来整理王娟留下的资料,也没整理到这个东西。他眉头立即皱起来,非常不高兴:“《十月围城》的导演是谁?剧本呢?定的什么角色?”星宇传媒的经纪人是有代替艺人接工作签合约的权利,但前提是艺人事先知道。 “这件事有人知道吗?怎么这么久才说?”李展最近正在接洽吕毅导演的一部新作,是个非常不错的电影资源。虽然不是主要角色,但从电视跨步到电影,还是电影圈里非常有名望的导演,无论如何都是一次不小的飞跃。 李司掀了掀嘴皮,眼睛看向了角落里的陈琳。 陈琳在被众人眼睛扫过来时,瑟缩地躲到了墙角。加上今年,她当丸子助理差不多七年。当初王娟到丸子身边时没多久就招来陈琳当生活助理。严格来说,陈琳算是丸子身边资历最老的,且因为照顾日常生活,她比王娟跟着丸子的时间长,两人的关系其实会更亲密一些。 结果王娟擅自替丸子签约这件事,陈琳在合同寄到工作室后才告知李司。如果李司今天不提,她都没有告知丸子和李展的意思。 李司似笑非笑:“陈琳姐也是耐得住性,合同放了三天才想起来拿给我。” “……”李展这少爷脾气,谁敢跟他搞这种不入流的膈应人手段,他发起火来能把人玩残!李展抹了一把脸,气得胸口疼。 陈琳眼睛红了,眼泪冒出来,情绪开始崩溃。 她二十二岁的时候跟着丸子,照顾了丸子七年,今年二十九岁。 二十二岁当生活助理,二十九岁了还在当生活助理。在陈琳看来,赵景星这个做老板的,从来没有过给她转经纪人的意向,也不愿意分给她认识圈里人脉的机会。所以才导致了她现在一事无成只会做保姆助理的困局。陈琳看遍了圈子里灯红酒绿,她想要钱,她想要飞黄腾达。王娟走之前答应会给她机会,也答应只要她再替她做件事,七月初就会开口要走她。 陈琳向来是信王娟多过赵景星的。在她心里,王娟就是那种强势有能力的女强人。在这七年里,多亏了王娟扛起工作室的重担。没有王娟,就没有赵景星的今天。所以毫不犹豫选择了王娟。 但这种私人之间的事情,陈琳不会对外说,也不会承认的。 “我,我不清楚啊。”陈琳照顾赵景星的时候一直很少话,大多时候都是闷头做事。这陡然红眼睛,兼之又有点过劳肥,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我一向不懂这些东西,快递寄到工作室,我也没打开过,顺手就给收起来了。李司知道的,东西给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没拆?” 李司笑:“是没拆,但你跟王娟不是很亲近吗?看到寄件人,你心里还没点数?” 陈琳憋着嘴,那副老实巴交憋着哭的样子就仿佛李司在霸.凌她。 李司从以前就觉得跟这女人合不来,现在发现,他果然跟这女人合不来。老实巴交干活最多偏偏又拎不清的可怜人,打她骂她都是欺负弱势群体。但不打她不骂她,又自己膈应得不行。目光瞥向丸子,陈琳跟她的时间最长,她最有发言权。 丸子没有立即对陈琳做出处理,看了一眼陈琳:“先把《十月围城》的剧本和演员资料发给我看看。” 陈琳被丸子清凌凌的眼神瞥得一哆嗦,委委屈屈地说剧本电子版早就发到丸子的邮箱。 丸子的邮箱一直是助理在管。有好的本子,助理都打印出来。陈琳干了七年了,还来这一套,丸子脸上立即敷了一层冰。李展已经在冷笑了,那眼神吓得陈琳脸都在哆嗦。 陈琳不敢再膈应人,立即表示要去打印。 正好这时候房间门被推开,换了身便装的梁希老师和闫运宜老师一道过来。梁希老师不愧主持人出身,亲和力惊人的好。他一进来就下意识控场,先是温和不失风趣地向闫运宜介绍丸子。闫运宜老师也还是个秒人,两人搭起话来妙趣横生。 他说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距离感精准地与丸子打过招呼。两人握了手,算是彼此认识了。至于李展,梁希和闫运宜对他的态度都非常亲近。 “既然认识了,那我们就出发吧。”梁希老师笑道,“外面车在等着呢。” 没时间处理陈琳,李展护着丸子先出了化妆室。 李司随后,回头看了一眼大大松了口气的陈琳,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想往上爬,想要名声地位,很正常。但在王娟和赵景星之间,你居然会选择王娟?一个丢了摇钱树就快退休的经纪人,一个事业蒸蒸日上的年轻女明星,你选择了个快退休的?人才。” 陈琳差点没被他‘人才’两个字给噎死,哽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口气吞下去。 她慢吞吞地收拾了化妆间,推着丸子的行礼出来,心里就在嘀咕:他们懂什么!王姐没有接班人。而工作室甚至娱乐圈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她更得王姐的信任。就是因为王姐快退休了。她才会在退休之前教出一个徒弟,她手中的那些资源和人脉也会在她走之后交到自己的手上。 陈琳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关上门无声哼了一声,众人皆醉我独醒。他们懂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有点短,作者君今天卡别的文去了,这本明天补更感谢在2020-07-10 23:45:54~2020-07-12 01: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茶茶 37瓶;子非鱼 5瓶;Zz~、ymcmdbhlk、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6) 饭局定在H市市中心的国际酒店, 挺大的一个包厢。 原本李展以为这一顿饭是橘子台客气,会做人。结果到了才知道他们不过是配菜, 主菜另有其人。橘子台的高层领导坐了将近一桌,连台长都出面了。 一桌子扫过去, 空了两个座位。等了将近十分钟,那空位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丸子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男人眼神一动, 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全都站起来。精英男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一身西装一丝不苟的样子。盛怀礼坐下后就淡淡笑笑,让大家都不要拘谨,都坐下说话。 李展注意到丸子表情,小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丸子刚想说,就听到那低沉的男声从对面座位传过来:“赵小姐,又见面了。” 李展瞳孔剧烈一缩,不可置信。 他当然是认得盛怀礼,不,应该说, 他认得盛怀礼身边的中年人。毕竟那位是盛世集团对外的发言人,经常会在公众媒体上见到。至于盛怀礼, 说实话,李展的背景还够不到那个水准的人。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家艺人挂上营业笑容站起来:“盛先生,真巧。” “是啊, ”盛怀礼笑了一声,“真巧。” 丸子微笑:“……” 简短的一个对话,在场的人看丸子的眼神就完全变了。尤其是橘子台的高管们, 估计短暂几十秒里都发生过一场头脑风暴。无声地眉眼官司打起来,现场的气氛变得就更加热烈起来。 梁希老师虽然是橘子台台柱子,论身份,在这个桌子上还是有点不够看。索性这桌子上也不需要说太多话,盛怀礼看似不是个喜欢聒噪寒暄的性格,那浑身矜傲的气度,让这张桌子的人吃饭都不自觉地优雅端庄了起来。丸子觉得挺好的,毕竟为了珠宝品牌的广告上镜好看,她连续吃了一个月的水煮白菜。难得有顿好吃的,管他什么气氛,吃就是了。 至于其他人吃得怎么样,那就不关丸子的事了。 盛怀礼其实没有吃多少,不知道是不是饭菜不和胃口,他只简单地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显然这个饭局没有达到领导预期的效果。橘子台的领导看向梁希,希望梁希能带一带气氛。梁希收到领导的指示立即就开口了,做主持的人一般都是会说话。梁希的口才是圈子里公认的好,立即就开口提议吃完饭可以去哪里休息休息。 注意到盛怀礼对丸子有点意思,他说这话时还特意看向丸子。 丸子本以为吃完饭就能走,这会儿被一桌子人看着就有种架起来的感觉,顿时心里有点儿恼。但这一桌子,她比梁希咖位更低点,甩脸子就是不识趣。丸子飞快看了眼李展,一旁的李展眼帘低垂。 气氛静了一静,丸子做出一副沉吟的样子,但那边盛怀礼却已经表示了拒绝。 “不了,我还有事,凌晨一点的飞机,需要先走。”盛怀礼站起身,看了眼手表。礼貌疏离地与橘子台的领导说了两句话,转头冲桌子上的人颔首就带着中年男人就离开了。 人一走,橘子台的领导就放开了。 刚才硬凹的高雅气氛转瞬消失殆尽,点烟的点烟,喝酒的喝酒,立即就有人开口说话。 梁希有点抱歉,刚才那个情况,他没办法直接开口留下盛怀礼。盛怀礼那样的人他不敢勉强,只能拿丸子做筏子。李展这会儿嘴角的笑容还在,但有眼力的都看得出他不高兴了。他也没当场表露什么,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众做了有点膈应人而已。 他站起来代表丸子表示接下来还有工作要赶,这就要回酒店收拾,赶飞机。 橘子台的领导有认识李展的,李家在娱乐圈也有点东西。虽然他们对艺人的态度随意,但李展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听他这么说也没为难,爽快地就放行了。 本来预备要在H市休息一晚再走,丸子的团队当夜就坐飞机回了帝都。 陈琳的事情,再没看过剧本之前不能定论。她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回到帝都还磨磨蹭蹭拖延了几天。李展直接夺了她管账号的权限,很多文件的工作也不经她手,就暂时先都交给李司来管:“我刚联系了人事部,让他们尽快找人,给景星换个生活助理。这段时间你辛苦一下。” 李司这段时间确实累得够呛。王娟走后,许多事情故意弄得不清不楚。李展能力再强,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还是会受制于人。陈琳又请假回老家,一呆就是三个月。丸子身边很多事情都是李司再弄。 剧本打印出来,演员表也发来了。 《十月围城》的剧本丸子看了,六个字概括,垃圾商业电影。翻了大纲就知道是多方资本拼凑成的甲方剧本。换言之,不是从影视人的眼光和情怀出发,而是单纯的听从甲方意见东拼西凑出来的东西。一本将想要钱写在封面上的剧。杂糅当下最热题材和元素,剧情没有,网络上热度最高的段子一堆。显然是每个热点都想蹭一点,但又都蹭得很粗糙表面,一锅大乱炖。 演员表更说明了这一点。领衔主演的演员里,一个有演技的没有。除了一个前辈,都是流量。而这个前辈还是这几年老接商业片早已将名声败没了,不服老整容整得辨识度都没有的老前辈杨国庆。 片酬倒是给的高,一千三百万。相对的,违约金当然也高。 丸子眉头拧得打结:“有办法解约吗?赔违约金也行,这部剧不能接。” “当然得解约!而且,赔什么违约金?这种合约签订了能抵什么?”李展才接手丸子,怎么可能让她在自己的手中接这样的污点剧本。不过这个王娟已经惹了他几次,用的还都是些损人不利己的手段,这老女人怎么回事,“这种垃圾剧本谁沾上了都要成一辈子污点。不过这王娟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她以为签了这个合约,咱们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简直可笑。 “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李展冷笑了一声,转身去拿了车钥匙,“你安心做你的事情,我去公司一趟。” 李展做事效率非常高,当天下午星宇传媒和丸子工作室的微博就挂了盖了公章的人事部调令。其中着重强调了更换经纪人的时间和原因,并强调赵景星与王娟早已不是合作关系。调令一出,《十月围城》的导演和制片方就电话了星宇传媒,星宇传媒的工作人员将丸子新的经纪人联系方式给到他们。 对方电话了李展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合同收到了没有。 李展当然装作不知道,很惊讶地问他什么合同。对方直接说了《十月围城》,李展直接将合同放到碎纸机中粉碎,表示自己这段时间带着艺人在做下个角色的形象特训,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对方立即急了,表示王娟已经代表丸子签订了合约。 “那这件事可能你还需要找王女士聊一聊。”李展笑,“毕竟合约是王女士签的,她心里清楚。” 挂了电话,李展就联系了人事部给陈琳打离职。 陈琳接到辞退通知的时候还在宿舍里睡觉。赵景星的团队是有员工宿舍的,在工作室附近租得一套四室两厅两厨两卫的公寓,司机,助理,化妆师等住在这里,租金是直接从赵景星的账上划走。帝都的租金偏高,赵景星考虑到工作人员在帝都生存艰难,尽量减少他们的开支。 被电话惊醒的时候,陈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完全没想到,在王娟开口要走她之前自己会被丸子的工作团队辞退。她昨晚忙到很晚,现在脑子都浑浑噩噩的。无头苍蝇似的在宿舍里转悠半天,才想起来打电话。只不过她第一个电话打的不是丸子也不是公司,反而是王娟。她问王娟,什么时候开口把她要过去。 王娟现在正因为合约的事情被《十月围城》制片方追着讨要结果,焦头烂额,哪有精力去管陈琳。看到陈琳的电话,二话不说就挂断。 陈琳接连拨了她好几个电话都没通,整个人蒙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聪明有主见的人。没轮到自己担事儿的时候小心思挺多,轮到自己头上了才开始慌。王娟那边不接电话,她转头才想起丸子来。 接到她的电话时丸子早知道是为什么,陈琳也不说话,就嗫嗫嚅嚅地在电话那边哭。 等她终于哭够了,丸子才开口:“你有什么想说的?” “团队,团队怎么可以这样。合同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再不聪明的人也有求生欲。这个时候她意识到王娟那边没指望了,转头就想巴住丸子。她二十九岁不是二十二岁,除了会照顾艺人也没有别的技能,离开了丸子的团队她说不定都找不到高新工作了! “景星,景星你说过我就像你姐姐一样。”陈琳哭得眼睛都肿了,哼哼唧唧地说,“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丸子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类型。如果之前在H市,李司将这件事捅出来的当时陈琳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或者她有本事骗过在场人的眼睛,丸子还会给她一次机会。但陈琳显然演技太差了,那日的肢体语言完全就是承认了,她就是故意的。 这个‘故意’就让人很膈应,至少在丸子这里,这件事过不去。 “我可以跟财务部说一声,给你多打点钱做辞退补偿。” 陈琳的哭声一滞,嗓音尖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赵景星你这样会不会太冷血?我照顾你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一点不怜惜?” 丸子眉头一皱,挂掉了电话。 陈琳听到嘟的一声,质问戛然而止。她看着黑屏的手机,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哆嗦着手指尝试再拨一次,电话没拨通,占线。 陈琳膝盖一软地跪倒在地,大脑都放空了。她做艺人助理七年的时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脑子去思考现实问题。没了工作,员工宿舍不能住了。王娟那边不搭理她,依照她的履历,离开了赵景星工作室,偌大的帝都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庇护的大伞挪开,暴露在现实之下的陈琳突然后悔了。 不过她后悔没有,丸子不是赵景星,没有办法对陈琳七年陪伴的感情感同身受。兼之李展是个冷酷派经纪人,一般情况下,他做事讲规矩比讲人情的时候多。而只有具备特殊才能的人才值得他讲人情。 陈琳离职的快,新人报道也快。当天下午,就有一个长得像福娃一样的年轻女孩子来报道了。 女孩儿年纪不大,叫小优,非常的聪明且擅长很多东西。会拍照,会修图,会剪辑视频,还非常懂得管理粉丝。李展让李司带她,随口问了一句,才知道这姑娘再应聘丸子助理之前,就是丸子的粉丝后援会的大佬站姐。丸子微博超话里很多精美的照片,都是她做出来的。 小优有亲戚是圈里人,她是通过内部消息得知丸子在找新的助理,才特地来应聘的。 丸子很喜欢她,她身上有着丸子非常欣赏的朝气和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快乐又勤奋的小鸟立即就忙活开。李司带她,本以为至少要过一两个月才能上手,他的日子还得再艰难几个月。结果发现,这姑娘第一天上班就能顶事,头脑灵活,手脚麻利,还顺带着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 意外之喜。 不过,丸子的团队一下换掉了两个重要人,对粉圈来说是不小的事情。兼之丸子前段时间才因为珠宝品牌的代言惹了人眼,抓着她身边换人,发通稿黑她忘恩负义,一朝飞黄腾达就抛弃老人。 邢菲看到网上这些通告,心里觉得快意。 她在H市耗了半个月,这种心情类似于幸灾乐祸。毕竟她在橘子台蹲了三四天,没蹲到盛怀礼就算了,还只签了两期综艺。结果人家赵景星来一次签了固定咖,还当天就跟盛怀礼去吃了顿饭。这强烈的对比,快把邢菲重生以来莫须有的优越感冲刷的不剩什么了。 刑菲就不明白了,难道上辈子她看得那些新闻知道的那些事都是假的吗?她引以为依仗的预知未来的能力,都是假的吗? 越是不能如意,邢菲的怨气就越大。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恨赵景星三她,她恨赵景星的所有。新闻上赵景星出点什么事,她都关注,恨不得下手踩两脚。 关于丸子换经纪人和助理这事儿,她忍了许久,没忍住下了手。 同在一个公司,她知道的东西可就比外面的人多了。尤其是这其中掺杂了一个《十月围城》剧组。关于这个剧组,邢菲知道的比丸子要详细。这个电影扑街是肯定的。电影拍出来的成品邢菲看过,从头到尾除了抖包袱全程不知所云。关于这个剧组,其实还是红了一个人的。 电影投资方舍得砸钱,铺天盖地的营销造势,第一次播映的时候是万人空巷的。只不过看过首播之后内容撑不住营销手段翻车了而已。 这里面成名已久的人当然讨不到好,但有一个角色因为是里面唯一正常的人设,兼之参演的是新人还长得有几分姿色。被拿着与成名已久的同剧演员做对比之下,成了没有话语权陪跑小可怜,还是一个新全网承认的大银幕脸。重生前期邢菲是看不上这个机会的,但现在她觉得非常适合她。 邢菲放出消息,丸子之所以换团队成员,是因为经纪人接了她看不上的工作。她现在学聪明了,下手都是有针对性的。不管丸子的团队是不是因为《十月围城》闹矛盾,她话现放出去。 这个消息一在网上爆出来,先不管粉丝和路人怎么看,《十月围城》背后的那些资本就不高兴了。他们早从李展这得了解释,但不知道其中因果。现在陡然听到似是而非的话,当然就膈应。 不得不说,邢菲搞得这一手给丸子的团队恶心得不轻。在圈子里混的,都知道资方不能轻易得罪。有些事心照不宣就行,撕开来说就是不给脸。不过这件事总体不会影响多大,丸子在圈子里公认的敬业。诸多与她合作过的导演都清楚。只是这件事让李展又去交涉,图惹了麻烦。 邢菲最终拿下了《十月围城》的合约。她也不算完全不走运,想要签的那个角色拿到手了。期间被制品人和出品方的人摸了不少次大腿和胸,但总体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接下来的一个月,拍完广告,丸子就进入了《极限大逃脱》的录制。 第一期就讲了《双胞胎酒吧杀人案》。将一对双生姐妹患有精神疾病,经常幻想自己是对方。一次同学聚会,死了双胞胎其中一个。杀人的过程中,酒吧出现过短暂的停电,不清楚是谁动的手。七位嫌疑人和一名断案人通过翻找线索,共同推理和投票,找出凶手。 第一期录制之前,有一个短暂的先导片。先导片是八个主咖参与,后面再慢慢加入不同的成员。丸子在换好服装坐下以后,梁希就带着其他成员互相介绍自己。 八个主咖,除了梁希和闫运宜丸子见过,其他五个人果然就是李展说过的,去年的新生流量胡一鸣,海鸟乐队主唱岳伟,橘子台的老艺人刘娜和海港小生邓子涵,最后一个就是唱歌选秀节目出来的新人气王白亦轩。丸子一进去,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了。 尤其是新生流量胡一鸣和海港的小生邓子涵,两人表现得跟丸子很熟赧似的,上来就要抱一下。 当然,作为一档综艺,八个人里年轻的这几个,颜值都是非常高的。尤其胡一鸣,白嫩清爽得像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一笑,阳光都碎在他眼睛里。年纪也不大,才十九岁,个子非常高,乐颠颠地就要坐丸子的身边。邓子涵看他这样也凑过来。一左一右地仿佛成了丸子的两大护法。 闫运宜老师看出来了,当场就笑话他俩是要立志成哼哈二将。吐槽一出,两个大男孩就呜呜渣渣地吵闹起来。唱歌节目才出来的白亦轩还有点放不开,腼腆地笑。 短暂地彼此介绍,梁希老师才开口cue流程,介绍综艺的玩法。 第一场《双胞胎酒吧杀人案》中一共八个角色:双胞胎其中之一,酒吧老板,酒保,死者同学A,死者有暧昧关系的学弟B,死者男朋友,厕所清洁工,被报警电话叫来处理案件的警察。其中一个是与本案无关的断案人,一个是凶手。 简单地介绍了游戏的流程和玩法,梁希主持现场八个人抽卡牌。 先导片录制完后,八个人拿到自己所抽到的人物的背景资料。三天后参与录制。 丸子只翻看了下人物卡牌,就将资料袋收起来。录制时间大约六个小时,长的话,也可能八个小时。需要先熟悉一下人物背景。丸子正准备从橘子台演播厅里出去,那两个刚才就很热情的男孩子兴冲冲地拦住了丸子,用他们青春靓丽的脸蛊惑丸子,要求加微信。 大家都是签的主咖,往后在一起录制的时间多,丸子也没拒绝就加了。 他们一加,另外几个人就也凑上来。毕竟这一群人里,除了梁希和闫运宜的咖位大,就属丸子年轻当红还前景非常好。丸子笑眯眯地点头,还是梁希老师笑着说要拉群,他们才消停。 丸子瞥了一眼害羞的白亦轩,笑得平和:“要不要咱俩也加个微信?” 白亦轩脸颊爆红,瞪圆了眼睛激动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丸子。 丸子看他这害羞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个人在未来的五年内突飞猛进,成了圈子里能唱能跳能写能谱的爆红海内外的顶流小生。丸子打量他的五官,长相上,清隽秀气,有点撕漫男的味道。眼睛长得很有特点,狭长的眼型,墨玉一样浓黑的瞳仁,睫毛浓密卷曲,非常具有辨识度的长相。 “赵,赵老师,”白亦轩声音像碎玉,好听得过了分,“我,我叫白亦轩。” 丸子笑了:“嗯,我叫赵景星,幸会。” 说着,向他伸出一只手。 白亦轩两只手握上来,细腰完成了九十度地鞠躬:“我很喜欢赵老师的作品,赵老师演技超棒!” 丸子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第135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7) 《极限大逃脱》的开局第一篇就玩得比较烧脑。八个主要角色里, 除了警察是没有利害关系,其他七个人物关系错综复杂, 乱成一团毛线。丸子不巧,抽中的第一个角色就是患有妄想症的死者双胞胎姐妹, 翻开角色卡牌,凶手牌。也就是说, 她要要演技苟到最后。 不过在录制之前,节目组根据形象给每个人设置了人设。但是梁希老师和闫运宜老师都是公众熟知度很高的艺人,不需要另外添加人设。这种人设是给新人和私下与观众接触不多的丸子的。 “不用,”丸子不需要人设,她可以自己发挥,“不用给我剧本。” 丸子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几个艺人都在。胡一鸣握着手中的剧本有些尴尬。邓子涵眨了眨眼睛,当没听到这个话,绕到一边去翻着看了。其他几个老艺人笑笑,只有白亦轩小可怜站在丸子的左手边, 耳尖红红的也对节目导演摆手。丸子不要人设,他也不要人设。 他本身就是音乐节目出身的艺人, 性格方面也有点腼腆。演不出来人设,干脆就不演了。 丸子因为他拒绝剧本还多看他一眼。 白亦轩跟个激灵的狗子似的,两只眼睛蹭地一下就亮起来。 丸子觉得这孩子反应有点可爱, 想了下,他今年好像才二十一岁,还不是实岁。忍不住过去撸了一把他脑袋, 果然这孩子眼睛瞪圆得更像某种雪地白毛狗了:“走吧,进去换装。” 八个主咖里,只有两个女性,所以化妆间也比较轻松。丸子跟白亦轩点点头,就跟着橘子台的工作人员去了后台。白亦轩看着丸子背影走远,眼睫毛飞快地颤动了几下就被胡一鸣拦住了脖子。 两人私底下其实没怎么见过面,但年轻男孩子之间的边界感比较淡,很容易就打成一片。白亦轩突然被胡一鸣搂住脖子,虽然有点别扭,但也没做出甩开他的动作。胡一鸣笑得爽朗,嘻嘻哈哈说了些话,然后突然问他:“你跟赵老师关系很好的样子?你们之前认识吗?” 白亦轩眼神暗了暗,面对丸子时的腼腆变成了沉静:“不认识,我只是个新人。” “哦,”胡一鸣有点不相信的样子,“那赵老师还挺喜欢你。” 白亦轩耳朵红了一下,没接他这话。 换装时间不长,只是换好服装要先拍个定妆照。定妆照确定当天他们进了演播厅。看得出来橘子台对这个综艺的投入很大,服装道具和现场布置都非常的用心。八个人八个角色,首先进场的是清洁工大叔梁清洁。梁希老师一手拿簸箕一手拿笤帚,自带BGM地走入场地。 他先在厕所打扫,发现了趴在洗漱台上一动不动的死者。然后通过大喊大叫,叫醒附近醉酒的死者同学刘学生和酒吧老板邓老板,以及一起来玩的学弟岳学弟浑浑噩噩地走出来。几人惊慌失措之后才想起来报警,于是叫来抽中警察卡牌的闫警官。 闫警官到场后,作为双胞胎姐妹的丸子赵姐姐和同样在包厢睡着的白男友一起冲出来。丸子的长相穿学生装是非常女神的。那通身清雅的气质和偏洋气的长相,让她靓丽得像打了光。 “你们是何人?!”现场的自我介绍,从闫警官一开口就变了味。 节目组也是会玩,闫警官方言一出,连BGM都跟着肃杀,“你们这两个那啥男女偷偷躲到一边去干什么?怎么动静闹这么大现在才出来!说!如实招来!” 说着,他瞥了一眼一边用手机放音乐的梁清洁:“音乐声音搞大点,不得劲!” “哦,是吗!”梁清洁换了个十面埋伏,“这个怎么样警官!” 闫运宜摆摆头:“还阔以吧,勉强。” 对话这么一展开,现场严肃的气氛就有点崩。但作为演员,几个人都绷着嘴角不往上翘。但那要笑不笑的脸比直接笑出来更搞笑。闫警官却还一本正经,犀利的眼神扫向在场其他人。梁清洁立即接过梗,延续闫警官的风格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 梁希老师跑段子的能力无人能及,他自我介绍完现场的画风就有点偏。岳伟也是个被唱歌事业耽误的段子手,张口就来了段相声。 一句话里连蹦两条段子,憋得其他几个故作镇定的嫌疑人嘴角都抽筋:“我的梦想是当一块起司蛋糕,香喷喷奶乎乎地躺在造型很完美的餐盘里。最好上面粘上一两只苍蝇,这样别人就不会吃我。” “梦想重叠了怎么办?我特么想当一块咸鱼面包。”邓子涵接梗超快。 他立即一脸委屈,“该死!我这无处安放的梦想!” 胡一鸣和白亦轩都有点懵。胡一鸣是大家这么快偏离剧本,他有点慌。白亦轩是本身比较腼腆,脑回路跟不上这群人。丸子在一边稳住人设不笑,但也适时改变自己的磁场让自己融入到这种氛围中。接下来的风格基本偏离轨道,剧本显然用不上了。 丸子的介绍非常简洁,往地上一跪,趴在塑胶假人身上呜哇哇地哭得悲伤:“妹妹,还是姐姐?不管谁,反正你死的好惨啊~~~” 所有人:“……”一句话把神经病塑料双胞胎姐妹诠释得很彻底。 白亦轩看着丸子的背影,眼睛水得像汪了一湖水。 短暂又沙雕的自我介绍以后,剧情开始进入自我陈述的阶段。作为警官的闫运宜将大家聚集到一个场合,开始每个人对自己角色背景的陈述。 基于刚开场时闫运宜定了整体的风格基调,以至于背景陈述也变得老大不正经的。从梁希开始,顺时针方向旋转地介绍。一个轮到一个,轮到白亦轩的时候,他还是不太适合这种综艺。说得非常的简洁。说话的过程中就时不时会瞥向丸子,丸子坐在他对面。 偶尔觉得他可爱,就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会继续说下去。 开局不能透露太多信息,否则后面就接不下去。 第一次公开讨论流程结束,到了一搜环节。闫运宜很自然地cue流程:“你们这些人说得是不是在说谎,咱们现在就去找证据!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果被我抓到,哼哼!” 搜证据环节分成了两部分,第一部 分是分组搜证据,第二部分才是自由搜索。因为从会议室出来,白亦轩就黏在丸子的手边,分组就很自然地分到了丸子这一组。 白亦轩是个腼腆又有点认真的性格。觉得自己发挥的不好,这会儿走在丸子身边整个人就有点儿蔫蔫的。不得不说,阅尽千帆后的丸子对这种性格的大男孩真的很有好感,忍不住就小声地安慰。白亦轩就跟一只耷拉着耳朵的雪地白毛犬一样睁着黑黢黢的眼睛黏丸子。 两人搜集证据的时候,他也是跟丸子在一个屋,哪儿都不去。 被分到他们一组的岳伟和邓子涵就哎呦哎呦的,唉声叹气地去搜别的地方。邓子涵看白亦轩就有点酸,但这才第二次见面,他其实感觉的出丸子看似温和实则不太好亲近。有眼睛也看得出丸子对白亦轩的照顾。酸归酸,他不至于在节目里表露出来。海港的市场渐渐萎缩,他来大陆发展是打着长久发展的心思,可不想一来就招惹当红艺人讨厌。 因为第一次玩,所以剧本给的导向,证据的摆放都比较明显。只是证据太多了,容易混淆视听。剧组给闫运宜老师的剧本他又不看,这种全靠真实反映的综艺,别说,比剧组原本预料得有趣多了。 一搜之后,又是一轮推理。每个人上去展露自己收罗的证据,并给出指定的怀疑对象。 显然一搜的证据五花八门,八个人给出七个怀疑对象,完全没有建设性。集体头脑风暴以后,闫警官看着这群猪脑壳深沉地叹了口气:“算了,进去盲投。” 很快是二搜,一群人一起进去。搜完之后,再头脑风暴,每个人进去投一票。不得不说,这个节目录制是真的有意思。跟玩侦探游戏似的,所有东西情景再现。 拿掉剧本后,那就是实打实地拼智商。所以造成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八人团里智商巅峰的丸子成功圈了第一批现场粉丝。她以精妙的表演和话术以及混淆视听的表情行为管理,让所有人跟着她的思路走。小可爱白亦轩简直成了她铁杆迷弟,被卖了还替她倒数钱的那种。 节目录制的最后,邓子涵被当做凶手关入铁笼子。 金粉撒下来,最后环节,节目组揭秘,播音腔字正腔圆地点名,才爆出丸子是凶手的身份。 白亦轩简直惊呆:“赵老师是凶手???” 丸子第一局就以智商碾压,收割了一波人头,并拿掉了所有金徽章。助手替她端着,她穿着女神的连衣裙微笑:“谢谢各位承让,谢谢各位。” 众人:“……”这是没有剧本的真实版本智商碾压,如此可怕。 为期六个小时的录制结束,丸子就换装准备回去。白亦轩穿着戏服激动地追出来。丸子脱下高跟鞋,正在穿运动鞋,扭头扬眉看他:“怎么了?” 白亦轩脑子发热,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丸子:“赵老师,我以后可以叫你名字吗?” 丸子一愣,点头:“当然可以。” 白亦轩嘴角快飞到天上与太阳肩并肩:“那,景星,下次见。” 第136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8) 录制综艺是一次有趣的体验, 至少丸子玩得挺开心。《极限大逃脱》的录制时间比较充裕,一周一次, 一次录两期。比拍戏简单,就是中间来回奔波比较累。 橘子台的节目定档比较快。尤其是有梁希老师主持的综艺, 在敲定人选之后就定了档。第二期是《古堡杀人案》,还是主咖八个人。有了昨天的惊艳, 这次大家录制比昨天就自如多了。丸子抽中的是吸血鬼牌,隐藏在人群中。白亦轩昨天跟丸子跟出了习惯,今天还是跟着她混。 梁希老师看了以后忍不住就打趣:“哎哟哎哟,景星快把小尾巴收好,不然弄丢了可不忍心。” 他话说完,白亦轩耳朵就红了。 丸子倒是没觉得什么,她这种混过不知道多少世界的老油条,对这种程度的玩笑完全没感觉。不过白亦轩的反应真的可爱。这种动不动面红耳赤的大男孩,总是给人干净美好的感觉。他这次的角色是王子,扮相上格外可口。 长得白, 脸一红,就像朵花。 胡一鸣看了眼白亦轩, 嘴不高兴地抿着。他觉得白亦轩很装。二十一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单纯?他十九岁就已经什么都懂,白亦轩装什么小白兔?但是吧,娱乐圈的人装模作样很多, 反正为了抱上大腿什么都干得出来。只要有人买单就行。 但是,他又瞥了一眼丸子,赵景星姐姐真的好漂亮…… 第二场录制比第一场顺畅得多, 录制时间整整提前一个小时结束。 丸子明天的飞机,当天晚上要在H市休息一晚。梁希老师看有几个当天都不走,就说大家聚个餐。胡一鸣和邓子涵是举双手赞成的。刘娜孩子生病要早点回去,闫运宜老师到点儿就困,没精力玩儿。于是剩下的几个年轻人就一起去。 梁希数了下人数,打电话叫了几辆保姆车。经纪人助理的另坐车,艺人坐一起。 白亦轩加丸子微信这几天其实没聊天,但在节目里他几乎全程跟着丸子。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一上车就坐丸子旁边。胡一鸣本来想挨着丸子坐,结果这小子看着像根含羞草,抢位置一点不含糊。他瞥了白亦轩好几眼,嘴里叽里咕噜的惹得年纪稍长些的人看他:“小子说什么呢?” “阴险,”胡一鸣半撒娇半控诉的叫道,“小白太阴险了。我本来想挨着赵老师坐的!” 白亦轩跟丸子说话脸红,跟他可不会:“我先上来的。” “那你也不让让我,我还想跟赵老师讨教讨教演技呢!”胡一鸣是演员,说这个话倒也合情合理,“你一个搞音乐的,老霸着赵老师干嘛呀!” 白亦轩不高兴:“我也喜欢跟赵老师探讨。” 两人对视,浓浓的萨摩耶对哈士奇的既视感让车里年长的几个笑出了声。丸子靠在窗边闭着眼睛假寐,笑着睁开了眼睛:“都快坐好吧,司机要开车了。” 胡一鸣只能哼哼唧唧地坐到前排,跟邓子涵坐到一起。 梁希老师开玩笑打了个圆场,气氛恢复和谐,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又聊了起来。定的吃饭地点在市中心,一车过去半个小时。丸子靠在窗边本来是在假寐,谁知道下车被人摇醒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白亦轩脸颊红红的,特别小声:“景星,到了,下来吧。” 丸子眯着眼睛睡眼朦胧地往窗外看了看,天已经黑了。点点头,下车。 年轻人吃饭比较开心,尤其还有几个段子手和搞气氛强手在。几个年轻人坐到一起,马上就天南海北乱七八糟地侃起大山。胡一鸣就一直在cue丸子,很明显地表达出好意。丸子对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但是很遗憾,他们至少在十年内不会有合作。 没有利害关系,简单的聚餐还是很愉快的。除了白亦轩不会喝酒,喝了一口酒后像个鹌鹑似的坐在丸子身边。别人说话都听不清,就拿着一根手指头戳丸子的胳膊。 丸子一边听大家说话一边侧过脸问他怎么。 白亦轩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醉糊涂了,胆大包天地问丸子:“……景星你有男朋友吗?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我年轻腰好还听话,弹琴唱歌会跳舞,谈恋爱选我我超甜。”他嘀嘀咕咕地说,一只手抵在丸子的胳膊上,声音小的只有丸子一个人听见。 “哦?”丸子在片场的时候不是没有小鲜肉送上门来,但像白亦轩这种套路的还真没有。 “我跟你说啊,”白亦轩咕噜一句:“我有很多钱。” 丸子眨了眨眼睛。 “你别不信我,我真的有很多钱,”白亦轩两只眼睛里都是朦胧的雾气,看起来醉得不轻,“我不是小白脸,我没有要蹭你热度,我就是想谈个恋爱。” 丸子:“……找我谈?” “嗯,”他那根手指头换成了脑袋,“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还行吗?” 丸子垂眸凝视着这颗脑袋,作势思考了几秒,同样小声地回:“让我想想。” “哦,那你想。”胳膊上抵着的毛茸茸脑袋瓜子,关键这少年身上气味儿特别清新好闻。丸子忍住伸手撸几把的欲望,浓密的眼睫下眼眸幽幽地闪着光。 一分钟不到,白亦轩蹭了蹭她胳膊就问她:“你想好了吗?” 丸子挑眉:“这才几分钟?” “哦,”白亦轩低下脑袋。白皙的皮肤上透着粉,一杯酒而已,醉成这样。他两只手交叠握在一起夹在双腿中。修长的手臂线条完美。又过了一会儿,他蹭了一下丸子:“你还有多久才想好?” “急什么,想跟我谈恋爱,还不得给我一天两天的……” “那不行,过了今天我就没这胆了。”白亦轩手指不知什么时候从腿缝里拿出来,右手小拇指勾着丸子的衣服袖子。估计从小练琴,手指修长纤细,随便一展开就能跨八度。他哼哼唧唧的:“你快点想嘛!我可以先给你当地下男友。等我红了,咱们再公布也行。” “……我还没答应你呢。”这孩子喝了酒以后自来熟吗?丸子有些好笑。 “没关系,咱们早晚谈恋爱的。”白亦轩浓密卷翘的眼睫毛颤了颤,抬起来,雾蒙蒙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丸子。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就觉得丸子喜欢他,“跟我谈恋爱吧!好不好?跟我谈!” 丸子估计是被蛊惑了,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她点头的那一瞬间,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白亦轩的眼睛蹭地就亮起来。 他嘴角疯狂上翘,眼睫毛飞快颤抖了几下,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脸小手大就是这样,一只手足以覆盖整张脸。只不过暴露在脸外面的皮肤,粉红粉红的。录节目,他的头发特意染雾蓝色。冷白皮衬着雾蓝头发,就是一个绝美少年。 丸子后知后觉自己答应了什么,神情也有点懵。 桌上其他人听到动静看过来:“景星这是调戏小朋友了吗?小白怎么了?害羞啊?” 白亦轩嘿嘿嘿嘿地笑,丸子无奈:“没有,这孩子喝醉了。” 梁希一瞥白亦轩,果然发现他脸颊耳朵通红。丸子还好心地把他手拿下来,所有人都看到这小子两只雾蒙蒙的眼睛和一脸傻笑。梁希笑出了声:“一杯倒,这是现实中的一杯倒。” “算了,小白的经纪人和助理呢?” 丸子放下白亦轩的手,这小子浑水摸鱼地就歪倒在她肩膀上。 胡一鸣看着酸得表情都变了,站起来绕一圈,也非要挨着丸子坐。白亦轩就是这时候突然往地上滑。这包厢地上铺的都是大理石,这一脑袋栽下去铁定头破血流。丸子是下意识地像搂他回来。然后就一搂一个准,就整个儿抱怀里了,就有点措手不及。 丸子:“……” 所有人:“……” “小白这么老大的个子,是不是沉得要命?”胡一鸣本来想坐丸子左手边,这会儿走过来干脆就拉住白亦轩一只手,非得将人给架起来,“他的工作人员怎么还不来?” 白亦轩不愿意,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勾着丸子的袖子。 丸子快被这小子给逗死。 摆摆手,示意不用胡一鸣帮忙,她手上用点劲儿,自己就将人给搂正了。白亦轩的脑袋搭在丸子的肩膀上,很乖,但也确实很沉。他脸朝着胡一鸣站的方向,迷迷蒙蒙地睁开一双眼睛。胡一鸣不期然与他对上视线,白亦轩嗤了一声,然后就心安理得地窝着不起。 大约十分钟后,白亦轩的经纪人和助理赶过来。 看到自家艺人窝在当红女星赵景星的怀里,几个人眼睛差点没瞪脱眶。下意识地关上门,助理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来,点头哈腰地跟丸子道歉:“赵老师对不住,我们家艺人是一杯倒。平时我们都不太会让他碰酒,今天太高兴忘了说。麻烦老师照顾小白,我们这就送他回酒店休息。” “没事,”丸子放手,胳膊还被人给勾着。助理赶紧上来掰白亦轩的手指头,丸子笑了,“不会喝酒以后就别让他喝了。否则哪天丢了,你们可没处找人。” 助理又羞又急,恭恭敬敬地应了:“是是是,谢谢赵老师提醒,我们以后会看着他的。” 白亦轩被强行架出丸子怀里,拖着离开包厢。 人一走,胡一鸣看着收敛了笑意的丸子,心里气得慌:他长得也很帅,他比白亦轩红还比白亦轩年轻,凭什么赵景星看得上白亦轩就看不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今天又发烧了,脆弱的作者君一吹空调就发烧。更的少点,明天补更。另外,看到有小天使建议防盗时间短一点,唔,那改短点,这篇文还剩一个半世界,快了快了!感谢在2020-07-13 00:48:20~2020-07-14 01: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瘦小的土拨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z~、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9) 聚餐结束后, 邓子涵提议去唱歌,丸子没去回了酒店。 梁希老师作为东道主, 就带着一群人去唱歌。胡一鸣看丸子不去,表情都皱成了抹布。这会儿其他人也看出来这小子对丸子有点意思, 不过都当做没看到。赵景星前途无量,只要不出现大的变故, 基本是一线。胡一鸣虽然是新生流量,但这种流量每年都会出一个,不足为奇。 酒店离得不远,丸子坐车过去十几分钟。 这个酒店是橘子台的御用酒店,配有专门的健身房。每回来录制的艺人如果当天不走,就会在这家酒店休息。丸子的房间是顶楼套房,顶楼就四个互不干涉的套房,她住左边这个。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有缘分,小优和李司帮她把行礼什么的拿进去离开,对面的套房门打开。不是别人是白亦轩那个小子。他脸颊上还挂着粉, 穿着睡衣靠在门边。胸口一个大大的蒙奇猴子,头发乱七八糟像个鸡窝, 憨憨地伸出一只手在挠头发。 丸子扭头看着他,不确定他是清醒的还是醉酒懵的。 看了半天,白亦轩就靠在那抓头发。本来翘到左边的头发被他抓到了右边, 右边的头发别到后面。不过也确实是头发多,都炸成这样了看起来随便一撮都能抵别人全部。丸子心里感慨,一只脚踏入房间, 反手握住门把,准备进去睡觉。 只是刚一动,衣服后面被人揪住,动不了:“嗯??” “你说话算话吗?”估计是睡了一觉,嗓音还带着沙哑,不复之前的碎玉清凌。 没头没尾的对话,丸子却知道他在说什么。故意眨了眨眼睛,一幅想不起来的样子。想了几分钟,她才慢吞吞地回复他:“哪句话?” 白亦轩眼睛噌地一下瞪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丸子。 丸子衣服被他攥在手里,扭着身体看他。 “你答应了,你明明答应我了。”白亦轩仿佛内心受到了伤害,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很快弥漫上雾气,不高兴又可怜巴巴的,“你答应了要跟我谈恋爱的!就在三个小时之前!” “啊,”丸子还是那慢吞吞的德行,说一句话想半天的样子,“有这事儿?” 白亦轩眼睛瞪得更圆了。他不抓自己头发了,改攥着丸子的衣服。 两人站在一起才感觉到身高差距,白亦轩是真的高,至少得有一米八八。小子看着瘦,抓痒的时候衣服不小心撩起来,八块腹肌一块没少,估计平时没少打篮球:“你怎么这样啊!吃饭的时候还抱我来着,现在就不记得。这才过去几个小时,你怎么骗人啊……” 丸子忍不住笑:“我骗你了吗?” 白亦轩憋着嘴看她,眼神那叫一个幽怨:难道没有吗? “再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不要。” “哦,那行,谈吧。” 白亦轩:“……??我,我被转正了??” 迟钝了三秒,过了一会儿眼睛缓缓地睁大,兴致勃勃地看着丸子。丸子抓住他的手,在白亦轩瞪大的狗眼中将衣摆从他手心里扯出来,然后转身进房间关上了门。 白亦轩瞪着眼睛看着紧闭的门:“……”啥意思?? 关上门不要紧,他有微信。然后丸子的微信就疯狂地跳起来。 白亦轩不知道是窥见了丸子的心理还是怎么,连微信头像是一只飞机耳柴犬。两只爪子巴在栏杆上,仰头微笑。然后丸子就看到那飞机耳柴犬不停地跳出来,每句话后面都带感叹号:“女朋友你确定要这样对我吗?!咱们第一次确定关系,你确定让我对着门板?!!” “敢不敢开门跟我聊天?!” “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你新出炉的男朋友在你门外要给你来段爱的solo,要不要来看!!!” “开门呐~看门呐傅文佩,你有本事跟我谈恋爱,你有本事开门说话!!!” “我给你唱歌啊~” …… 丸子拆掉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瞥了一眼手机上疯狂跳动的飞机耳,突然心情变得很好。虽然到最后丸子都没有开门,但这种热烈的心情丸子感受到了,而白亦轩自己只能悻悻地回自己房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丸子起床去健身房,一开门就感觉到一团向她倒过来。 白亦轩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大早就在门靠着。穿得特别的帅气,身上喷了香水,帅气得像一抹朝阳。丸子门开的突然,背后失去支撑,他这身板骤然倒下来差点没砸死丸子。不愧跳舞的人,倒下去的姿势那么猎奇,他却还是以一个神奇的角度站稳了。 “早上好啊,景星。”干净的笑脸瞬间灿烂起来,他今天是故意换一身特别帅气的衣服来展露身材的。此时一手撑着卧室的门,一手搭在门边,俯视着丸子,“你穿这样是要去运动吗?” 丸子作为一个艺人是非常注重身材保养的,只要有空就会去锻炼。 赵景星本身的长相非常具有时尚感,身材比例也不多。丸子穿过来后,为了穿旗袍,撑住凌枫那个角色。不仅管住了一张嘴,还下了狠劲锻炼了一番。自那以后,丸子严苛地保持运动的习惯。现在身体的线条被她练得可以用美来形容,穿上运动的衣服,那叫一个好看。 白亦轩打量着她,眼睛都直了。 不等她开口回答,大白狗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人连拖带拽地扯到自己的套房门前。他单手从裤子里掏出房卡,滴一下开了锁,然后强行将丸子往沙发上拖:“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锻炼。我这就去换身衣服,你等等我啊,你坐着等!” 他房间零食很多,因为白亦轩本人既跳舞又打篮球,兼之年纪还轻,不需要控制饮食。所以丸子坐下来,看到的就是一堆高热量高卡路里的食物。 白亦轩有点尴尬,扒拉扒拉零食没找到适合丸子的,赶紧去冰箱拿了一罐牛奶激动地强塞一瓶牛奶给丸子,他跟屁股后面有狗撵似的冲进房间。丸子挑挑眉,喝了一口。等了大概三分钟,重新换了一身运动衣服的白亦轩就冲出来:“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顶楼就有健身房,保密性还很不错。丸子本身也没在意媒体,就跟白亦轩一起去。到了健身房,看起来清瘦的白亦轩给丸子充分展示了一个雄性在喜欢的雌性面前该有的所有激动。孔雀开屏都没他这么会,一会儿甩绳一会儿举铁,恨不得将荷尔蒙洒满整个健身房。 “你不累吗?”丸子坐在瑜伽垫上拉伸,看他汗流的跟下雨似的就忍不住问他。 白亦轩的汗水狂流,头发都湿了:“累……” “累还不消停?”丸子笑起来。 白亦轩委屈兮兮:“这不是要向你证明,我真的有强健的体魄和超强腰力嘛!你看看,”他一言不合就掀衣服,露出白巧克力一样漂亮的腹肌,“八块,一块不少。人鱼线,也有。” 说着,他放下手里的器材,原地来了一个单手倒立。 怕自己展示得不够,顺便来了个地板动作。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疯狂暗示地求夸奖:“你觉得呢?好看吗?要不要多看几眼?或者你想上手摸也可以。” 丸子于是配合地目光看向他的腰。 白亦轩很是做作地将衣服下摆撩起一个角,以为丸子不知道还特意吸起小腹,让腹部的肌肉更紧实漂亮。丸子没拆穿他,但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坐在瑜伽球上笑得肩膀直抖,惹来白亦轩不满。他皱着眉头,很不高兴:“……你在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的嘛!” “没,真漂亮。”果然美少年这种生物,真的是很可爱了。 丸子才夸一句,白亦轩笑得酒窝都露出来。 多了个爱展示的尾巴,丸子本来预计半个小时的锻炼硬生生磨出一个小时。不过今天的运动任务达成,洗了个澡下楼,楼下的人已经多起来。白亦轩换了个白T,跟在丸子身边喋喋不休地建议道:“景星啊,不如我下去拿早餐,咱们回楼上吃吧?你喜欢吃什么?中式还是西式?” 丸子被他缠得不行,回头看他,就是一张求夸奖的脸。不忍心凶他,去哪儿吃都一样,丸子想想点头:“行,我要一个白煮蛋一杯豆浆一个玉米棒。动作快点,我一会赶飞机。” “几点的飞机?你是回帝都吗?”大白狗瞪眼睛,急忙忙地问,“我也今天走。” “帝都,十点的,一会儿就走。” 丸子直接将人推到电梯里,替他按了楼层,“你动作快点,我回去收拾东西。” “我跟你一起走可不可以?我不露面的,我就在你车里跟你说说话。”大白狗两手巴着电梯的门,垂死挣扎,“我可以让他们改签,我想跟你一起走啊景星……” “不行。”丸子抠了他的手指,按了电梯按钮,电梯门合上。 吃过早饭,白亦轩死皮赖脸在丸子套房赖了会儿。李展李司等人过来看到他还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之后,惊悚地看着丸子。白亦轩跟见家长似的,对面工作室成员顿时变小学生坐姿:“我叫白亦轩,是景星的男朋友。你们好,要喝奶茶吗?我请客。” 所有人:“……” 李展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丸子。 丸子点头:“嗯。” “男朋友?认真的?逗我玩?”艺人上升期曝恋情不是一件好事,尤其白亦轩是今年选秀节目出来的超级人气王,女友粉遍布全国。李展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什么让你脑袋发热?还是说我昨天喝多了,到现在酒还没醒?” 丸子很淡定:“淡定点,就你们看到的这回事。” “这么快?”李展是真的觉得惊悚了,这才几天,见面才三天吧?闪婚都没这么快,一见钟情? “嗯,”丸子快速地翻着手机备忘录,仰着脸由化妆师上妆,“看得顺眼就定了。” 白亦轩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腼腆的抿着嘴笑,两颊两边露出漂亮的酒窝。白T黑发冷白皮,红润的嘴唇抿着,坐姿端正极了。跟在丸子面前哼哼唧唧的模样相比,此时的白亦轩看起来完全是变了个人:“请你们放心,我不会给景星添麻烦的。” 李展/李司:“……”这不是添麻烦的问题,是你本身存在就是麻烦。 老实说,现在新生流量的粉丝是一批很令人头疼的存在。她们普遍年龄不大,战斗力强,还不是很理智。丸子虽然也是有粉丝的人,但不必要的纠纷少碰为好。 李展的眼神看得白亦轩心发慌,他连忙去看丸子。丸子正在化妆。明星出街或者机场照也是话题的一种,赵景星也有过机场照太随意,被对家讽刺脸绷的。不过这个问题再丸子来以后没了,丸子任何时候都会保持完美状态,比如现在。 “行了,我自己说要跟他谈的。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快回自己房间吧。”微张着嘴由化妆师拿小刷子将口红刷开,说话含含糊糊的,“妆好了就离开,咱下次录制再见吧。” “回帝都就不能见面吗?”白亦轩下意识地小声嘟囔,“我下午也回帝都的。” 丸子没理他,上好妆就去房间换衣服。 李司李展两大门神站在房间里,白亦轩想跟丸子说两句话也不好意思上去追。干坐了一会儿,连个亲亲都没捞到就悻悻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滚来过去有点不开心。想想,他发了一条微博:跟我的偶像一起录制节目,爆炸开心!! 底下特意配了张与丸子穿着戏服的合照,并安特了丸子。 他这个微博一发,一个小时就被转发几万,还在继续往上涨。人气王的力量不容小觑,他这一条微博几个小时内就被贴上了爆字。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因为两人微博没有互关,只是白亦轩单方面关注丸子,不少人说他蹭丸子的热度的。 丸子的咖位还是有的,到没有人觉得两人有什么猫腻。更多的是在问,他们合作录制了什么节目。白亦轩的粉丝有不少知道他签了《极限大逃脱》,就在评论下面科普。 这一举动,倒是给节目组官微带了不小的流量。官微立即发了一条微博,并公布了第一期八个人的定妆照。其中丸子和白亦轩,俨然就是微博合照上的样子。 这些事丸子都不知道。车子在楼下等着,她化好妆赶去机场刚好十几分钟登机,掐时掐点。李展接到节目组电话,看到微博上迅速攀升的热搜,表情复杂。不过很快应节目组要求,八位常驻嘉宾都给节目组官微转发,梁希老师还公开玩笑了一句:真桑心,偶像居然不是我。 飞到帝都是下午六点多,丸子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要拍一支时尚周刊的封面。 这段时间,李展又接了几个导演的电话。这跟以前李展带艺人的情况完全不同,业务能力强形象好有观众缘的人是真的吃香。都不需要他出去应酬,也不需要借李家的势,剧本争前恐后的往手上递。 之前在拍摄《民国风云录》,档期排不开才很久没接剧本。 现在签了综艺,虽然时间有些紧张,但综艺录制的期间还是可以挤出时间的。不过目前的这些剧本李展没有太满意的,也正好给丸子一点休息的时间,就没有签戏。好剧本可遇不可求的,不可能一个艺人遇到的都是好剧本。李展琢磨着,过渡期接一两个剧情不差人设不差的角色给丸子磨一磨演技。 “可以,签约前剧本让我看一下。” 李展答应了,这段时间都在替丸子物色好的剧本。 九月底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本子——《姜长安》,一个格局比较大的大女主剧。导演是圈子里非常有想法和创造力的陈玉导演。这个导演有个别名,叫慧眼识美人。换句话说,就是他极擅长拍美人。本身女性的魅力和本身的特色,能在他手下放大到十倍。女星到他手上,除非人设太差,否则他经手的角色绝对会成为从艺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赵景星是二十岁开始挑大梁当主演,两年前才大爆了一次,人气有,相貌也有。演技经过这些年的打磨,主演大女主剧是够资格的。 李展在接到剧本时还跟导演聊了聊,态度还是比较犹豫。不是本子不够好,而是他一项秉持一个观点,一部剧不是一个人撑起来的。一部戏成功与否,不是一个演员出色就行。这部剧的男主角,是今年刚播的一个腐向网剧爆红的新人。 这个新人李展虽然没见过本人却听过,因为离婚的事情跟邢菲在闹得鸡飞狗跳。 赵景星在圈子里的定位是演技咖,走得是一心只有事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直女人设。虽然这个人设工作室和公司一次都没有承认过,但却是粉丝和全网对赵景星的印象。也不是说李展怕招惹麻烦的新人,就是觉得跟这个男演员搭戏,有点膈应。 他心里犹豫,就把这事儿直接跟丸子说了。 丸子跟圈子里其他人不一样,是个非常有想法的艺人。李展某种程度上是认可丸子的鉴别能力和处事风格的。谁知道本子一拿到丸子这里,丸子只是看了剧本名字就表现出愿意的态度。 “剧本没问题,我看过了。”李展还是介意,“就是这个男演员可能会有点麻烦,因为离婚的事情跟邢菲闹得不可开交。” 丸子挑了下眉,还是偏向于接这部戏。赵景星的记忆里《姜长安》这部大女主戏是爆红的。那种红的海外都在引进,彩虹屁吹几年不消的热度。先不管男演员怎么样,赵景星自己是靠姜长安这个角色一举拿下了白牡丹三个最佳大奖和年度最佳。 不过薛杰明身上的官司确实有点麻烦,赵景星接这部戏的时候,薛杰明是全网少女的四月男友。而不是现在跟邢菲撕逼,全网卖惨的样子。 丸子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但眉宇里的喜欢还是露出来:“我先回去看看剧本,看完后再给答复。男演员的事情不着急,陈玉导演还是会慎重考虑的。薛杰明跟邢菲闹成这样,要是到最后收不了场,影响名声,这个角色可能要换人演。” 李展一想也是,于是点点头:“那你先看看再说。对了,巴黎时装周的邀请函拿到了,十月下旬去。过几天去,还有几个电影的角色可以试试看。虽然不是主要角色,但角色非常有张力。” “这些你来安排就是,有好的剧本的,可以先拿给我看。”李展很懂丸子的心思,安排的发展路线也非常符合丸子的预期。这些事情交给他丸子是很放心的。 李展应下了,转头就去跟《姜长安》的陈导联系。 与此同时,邢菲得知薛杰明还是按照上辈子的原轨迹接到了《姜长安》男一号的合约后,终于崩溃了。薛杰明凭什么啊?靠着她的名声炒作出来,结果他搭上了赵景星进了《姜长安》这样的大制作,自己却只能捡赵景星不要的《十月围城》的烂片。 命运如此不公,邢菲越想越觉得无法接受,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又哭了三天。出来后,她答应了已经暗示过她很多次的煤矿大老板,特意换了一身暴露的衣裳,去赴了约。 不就是陪他睡一睡?反正她这辈子也不会爱上谁,盛怀礼那样的人又没运气碰到,她只求能红。 巧的很,这煤矿的大老板姓金,正是《姜长安》的投资者之一。邢菲趴在金老板的啤酒肚上,惊喜地听他说到这件事,差点没落下泪:“金老板,这个剧主角定了吗?你知道我这人别的不求,只求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不知道这部剧的女一号能不能给我?” 金老板才吃了一顿香肉,正喜欢她喜欢的很,立即凑上去狠狠亲一口:“你想要就给你。” 邢菲惊喜得都不觉得他丑了,脚下往他腰上那么一搭,妖妖娆娆地勾了一眼:“真的吗?真的能给我?爱死你了金老板!我太高兴了!” 金老板被她这一勾腰眼都麻了,按住人就乐呵呵地又吃起来:“给你给你!你想要的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第138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10) 丸子拿到《姜长安》的剧本时没有立即跟陈导签约。谁知道才过了不到三天, 姜长安这个角色就有了变动。出品方告诉陈玉导演,投资方希望这个角色由邢菲来饰演。 邢菲是谁?陈玉导演根本听都没听过。张口就要他筹备几年的剧的女一号, 根本就是拿他的心血当儿戏耍。可陈玉导演不愿意,投资方态度十分强硬, 非要将这个角色给邢菲。 李导心里着急,希望丸子这边能尽快给出答复。 一般情况下, 陈玉不会轻易允许别人动姜长安这个角色的。毕竟这是一部大女主戏,如果女一号的演技不足以挑起大梁,这部剧基本就废了。但是娱乐圈里的事情也说不准,很多时候到最后都不得不屈从于资本。如果丸子这边态度一直暧昧不清,他那边也只能换人。 “签约,”丸子得知了消息,当然立即给出明确回复,“这个剧本我签了。” “可男一号身上的官司还没撇清楚……”李展有点犹豫。 他个人觉得剧本不错不是必胜条件,这个大环境,很多好剧本也会拍出烂剧。况且大女主戏在市场上属于剑走偏锋, 卖的好的,屈指可数。他手里还握着不少的资源, 不一定非要签有隐患的《姜长安》。 “这个不是问题。”薛杰明这个人先不管人品怎么样,演技确实是有的。丸子不担心演技。况且就算她签了姜长安,萧逸这个角色最后也不一定是薛杰明来演。丸子觉得, 依照邢菲对薛杰明的憎恨,这辈子怎么都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薛杰明一飞冲天。 李展前思后想,最终选择遵从丸子的意思。 赶完通告, 他立即联系了《姜长安》剧组那边。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边犹豫这一天时间,姜长安这个角色就已经定了。邢菲,那个投资方态度非常强硬地点了邢菲独挑大梁,饰演姜长安。而男一号萧逸,如丸子所料被换,换的还是丸子的熟人胡一鸣。 得知男一变成胡一鸣,丸子挑了下眉:“确定是胡一鸣?” “是他,也是刚刚才签了合约。薛杰明被爆婚内出轨,微博上吵翻天了。邢菲下手还真是恶毒,直接带几家记者将人堵在了酒店里。”薛杰明炒了这么久的热度,结果一个出轨,一点好处没捞着,全网黑了。微博上同情邢菲的人都快刷爆服务器,本来就是个四线小明星,现在大批的通稿刷下去,配着邢菲之前作品的各种剪辑,反倒让邢菲的知名度直线上升。 在角色还没有确定的时候,李展态度犹豫不决。可真确定角色被抢了,李展又非常的生气。 丸子正在运动,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姜长安》这部剧是赵景星跻身一线,一举拿下白牡丹最佳女演员桂冠的人生一次爆红小高潮。一般来说,丸子不会让别人捡她的漏。但现在已经被捡人走了,她也不会因此而歇斯底里,愤怒异常:“陈导怎么说?” “合约都签了,陈导还能怎么说?”李展气得要命,插着腰满屋子乱走。邢菲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些恶心人的事,已经触碰他的底线,“跟我来这套,看来是我对他们太心慈手软了!” “投资方是谁?哪家企业?” 在得知角色被抢,李展就立即打听了投资方的名字。因为这个角色联系的赵景星工作室的时候比较仓促,还不得他们这边确定,那边就自己又敲定了演员。 李展深吸一口气:“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丸子其实不一定非得演《姜长安》,但便宜邢菲不是她的风格。从来都是她从别人嘴里夺食,还甚少有人能从她嘴里夺食的。从跑步机上下来,丸子擦了擦脸颊的汗,淡淡地道:“我看看能不能从投资方这边入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展沉默了一会儿,说:“基本上一部剧签了约,演员本身没有致命的污点不会解约的。” 丸子当然知道,她就是想知道而已。 “乐文传媒,赖宁鞋业,还有一个是山西的煤矿大老板。”李展烦躁地挠挠头发,“点名要邢菲主要女一号的是这个煤矿大老板,投资份额很重,占了一半以上。基本他说的话,就是一锤定音。” 丸子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湿透的头发擦干,丸子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震动。丸子这会儿靠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到飞机耳的柴犬还在跳,嘴角勾了一下。点开,白亦轩给她发了很多自己工作的动态,基本就等于实况转播。一边回消息,丸子头也不抬:“《民国风云录》定档了吗?” 李展没想到她态度这么淡定:“定了,明年的暑期档。在橘子卫视和橘子视频同时播。不过你怎么一点不生气呢?这个角色不是你点名要演?” “生气也没用啊,”丸子按了手机,手机啪嗒一声放到茶几上,“现在就算那个煤矿老板反悔撤资,这个角色也要不回来。何必费那个心力去生气?” ……理是这个理,但这多憋屈?赵景星一个准一线的当红女星被一个十八线给抢角色?李展自从进圈以来就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候。送上门的资源还能被别人截胡,这还是三十三年来第一次。李展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你跟邢菲是有什么过节吗?我怎么觉得她盯着你呢?” “没有过节,在《民风》之前,我不认识她。” 丸子说得是实话,她不管赵景星上辈子在邢菲的心里扮演什么角色,赵景星本人是从来没见过邢菲的。这辈子,除了剧组短暂的交集,丸子连跟她多说句话都没有,怎么可能有过节。 “那这个女人怎么回事?越级碰瓷?”李展只能想到这个。 “可能吧。”丸子笑了,淡淡地道:“我出车祸那时候,她不是去试镜了凌枫?估计觉得而我碍了她的路。对了,你不是说有几个电影的角色要给我看看?姜长安这个角色没了,总不能自暴自弃。” 李展冷笑:“自暴自弃?我会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一个没什么作品的十八线小演员,以为巴上个煤矿金主就能横着走?梦怕是没睡醒!” 虽然李展很少利用家里的势力去做什么,不代表谁都能骑到他的头上。 丸子看他眼睛里闪着凶光,并没有圣母地阻止。她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性格,谁敢咬她,她就十倍奉还。想着邢菲上辈子是搭上了盛怀礼才在圈子里横着走,只要不是巴上盛怀礼,那就不是大的威胁。丸子翻开手机点通讯录,滑到盛怀礼的名字。 说来,自从拿到盛怀礼的联系方式,丸子还一次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你喜欢什么题材的电影?”李展出声打断了丸子的沉思。 赵景星的记忆里,是没有换过经纪人的。至少在王娟退休离开,一直都是王娟在带她。所以在赵景星三十二岁名声地位奠定以前,她几乎没接触过好的电影资源的。但丸子就不同了,穿过来一开始就换了王娟。李展作为经纪人,背景比王娟要硬得多,认识的大导演多,手里的好资源也多。 丸子起先不想打破赵景星应该有的路线才中规中矩。现在邢菲已经抢了她的角色,人生的飞升点都被抢了,她就没必要还按照赵景星的路走。再者,身边有李展这样一个经纪人在,不物尽其用也确实挺浪费。丸子琢磨着,她大可不走电视路线,接触大银屏也未尝不可。 “确实有几个不错的,但不是主角。”大荧屏总体来说肯定比小荧幕格调高,但是好电影太考验演员的能力。不是他不信任丸子,而是大导演选角比较看眼缘。 “有试镜的途径,我也可以去试镜。”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展也算明白丸子的想法。这是打算换路线。 他想了想,确实可以。赵景星的外在条件,虽然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传统大银幕脸,但胜在线条优美,眼神清澈。李展细细罗列了手里的剧本,先前几个他看过不是特别满意,所以就没拿过来。现在丸子放话,他决定拿出来给丸子看看,说不定她本人有独到的见解。 这么想着,李展当天晚上回去,还把那些剧本又再看了一遍,顺便做了一份分析。 李展作为经纪人,对剧本的鉴赏能力偏于市场审美。虽然不一定准确,但他把自己认为还不错的角色和觉得不好的角色分开,单独做成两份发给丸子。不得不说,李展这个经纪人跟丸子很搭。他的分析,是丸子想看的。丸子先看得剧本,然后又仔细看过他的分析。 事实上,诚如李展所想,这几个本子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一个聊斋题材的,讲的书生与狐妖的三俗言情故事,有点类似于《倩女幽魂》。故事结构虽然简单,但导演很有名,出了名的会构思画面。而且这部电影的主咖是圈子里比较有份量的大花欧阳桢,男主角也是影帝陈进生。 剧组给丸子这边的角色是一只化形的鹧鸪鸟妖,与捉妖师有点暧昧。戏份不重,人设也简单。李展把这个角色放到不好里面,主要是怕演出来没有记忆点。 一个是历史题材的,将的是三国时期的战场。三国题材的电影,当然是偏向于男性题材。女性角色比较薄弱,戏份也少。但是剧本非常出彩,如果演得好,可能是一部经典。要不要在经典作品中打个酱油,就看丸子自己作选择了。 剩下的,两个现代都市题材,一个商战,一个爱情。商战的女性角色,出彩的已经定了人。不出彩的还在选角。爱情的,人设不好,但是非常有张力。演得好了也会招人骂。 丸子看完,脑子里过了一道:“这几个角色都有些鸡肋,就鹧鸪鸟这个可以试试。” 李展心里也是偏向鹧鸪鸟这个角色,闻言点点头,表示会联系导演。 晚上白亦轩非撒娇闹着要视频。 丸子跟他视频的时候,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知了丸子的角色被抢的事情。大白狗眼睛瞪得溜圆,气得脸都红了:“那什么山西煤老板?姓什么叫什么?哪个剧本?什么角色?” 丸子看他这一幅要干架的样子,笑了:“怎么?你难道还能打他不成?” “为什么不行?”白亦轩眨巴着漂亮的眼睛,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大大咧咧没注意。穿着酒店的浴袍的胸口大敞着,露出冷玉一样漂亮的胸肌。因为他往下弯看视频的姿势,丸子甚至能看到他胸前的殷红,“景星,我给你砸钱吧。让那个什么煤老板撤资,我补上投资!到时候你想演哪个角色就演哪个角色!” 小孩儿一开口口气非常大,丸子本来还有点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哄我?” “没有啊!”他不是小白脸这件事,景星怎么就不信呢! 不管他是真有钱还是假有钱,他这个说法逗乐丸子了。姜长安那个角色丸子其实并不是非演不可,老实说,比起拍摄时间长的电视剧,丸子其实更喜欢短期拍摄的电影。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两人说了会儿话,白亦轩还给丸子弹了一段原创的曲子。 “这是你的新歌?”白亦轩不愧是五年后的流行天王歌手,音乐造诣很深。 白亦轩脸诡异地红了一下。他酒窝若隐若现的,不好意思地笑得腼腆:“这歌还没写完,只是一个简单的旋律。等写完了,我再弹给你听。” 丸子挑了挑眉,假装没看到他害羞,说起了其他。 其实后天就是《极限大逃脱》的第三期录制,明天就能见面。要不是丸子态度强硬,白亦轩还喋喋不休的不想挂断。 挂断了视频后,白亦轩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能在五年内走到红遍海内外的高度,不是没有缘由的。白亦轩除了本身业务能力和素质都过硬以外,就是他家里后台足够硬。他撒娇说自己有钱不是假的,白家是高干家庭。白亦轩的父亲是帝都军区的军官,母亲是政府官员。哥哥姐姐或从政从军从商,自己其实是根正苗红的红四代,有钱有权是真的。 一个煤老板,在他这里还真不算什么。 丸子不知道白亦轩在背后做了什么,这件事在她这里过去了,她就不会再回头看。至于邢菲三番四次对她出手的事情,丸子对着镜子拍干脸上的水,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次日丸子抵达H市时是下午三点,刚到酒店顶楼,就被人闪进了房间。 白亦轩换了身特别清爽的打扮,顶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就扑过来抱住了丸子。他是真的不认生,明明才见面的时候腼腆木讷,结果才几天就一点不知道客气是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丸子颈间的气,他忍着亲丸子的冲动,特别甜蜜的撒娇:“我好想你!” 丸子敷衍地嗯嗯了两声,开了门,去到沙发边坐下。 助理们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对沙发上往丸子身上贴的人视而不见。丸子仰靠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将头发往后脑勺捋,听他叽叽喳喳地说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作为超人气新人,白亦轩的行程是非常满的。这段时间一直跑通告,看得出人瘦了,眼睛底下都是青影。 不过到底年轻,底子好,这么折腾也不觉得累。丸子闭着眼睛假寐,就感觉到手腕上突然被套上了什么东西。睁开眼一看,是一个造型很奇特的手链——飞机耳柴犬??? “这是什么?”丸子抬起手,有点哭笑不得,“谁设计的?” “你,你不喜欢吗?”白亦轩挠挠头发,“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但是谁会给手链设计狗头的形状?丸子眯着眼睛看这飞机耳柴犬,越看越觉得搞笑,“而且这柴犬脑袋上是不是刻了什么字母?” 白亦轩嘿嘿嘿嘿地笑,他本身嗓音非常清凌,这么笑就很憨。 丸子瞥了他一眼,仔细看狗头上的字母。看半天,是特别花体的三个字母——BYX。 “……”用后脑勺想,都知道是白亦轩。 白亦轩感受到丸子的眼神,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这突然的动作,丸子没什么反应,旁边帮着收拾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工作人员顿时眼睛瞪出来。面面相觑后,彼此的表情可以用同样一句话表示——这么多人在就玩这么赤鸡的吗? 没有玩很赤鸡,白亦轩扯开衣领,拿出来一个刻了花的链子。他抓着花翻过来,非要丸子看。丸子看到那花上也有字母——ZJX。 完全不同的两件饰品,花和狗,但是却有着诡异的和谐。 “……所以,这是谁设计的?” 白亦轩龇牙笑:“我,我花了两个晚上画出来的!我找了人加急做,你看,好看吗!” “……”也对,正常设计师设计不出这么丑的作品。丸子又看了一眼,丑,还是那么丑,但对着面前龇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像朵花的美少年,丸子莫名有点嘴角上扬:“还行吧。” 白亦轩对这三个字不满意,抿着嘴斜眼看丸子。 丸子被他看得笑出声,连忙哄:“管它好不好看,我喜欢不就行了?” “哦,那就是不好看咯……” 低着头的人故作镇定,却不知道嘴角咧到耳朵根。 …… 硬生生在丸子的房间赖到吃完饭,节目组的人来,他才依依不舍地回自己的房间。 第三期录制换了几个人,固定的梁希老师和闫运宜老师不会动,岳伟和刘娜这一期没有来。岳伟虽然是固定MC,但是他只参与八期录制。刘娜是橘子台的签约艺人,需要去另一个节目救一次场。还是八个固定阵容,因为录制要提前熟悉任务角色,节目组来与每个角色做录制前的沟通。 丸子这期抽中的还是凶手牌,还是个精神分裂者,属于杀人自己也不清楚的那种。 这个角色设置得很有意思。丸子在仔细研读剧本以后,很认真地做了人物心理分析。虽然在一个综艺里认真做人物心理分析显得很多余,但丸子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学习。 第三期录制的前一晚,《极限大逃脱》开播了,第一期紧随先导片之后播放。 橘子台的节目播放总是很及时,几乎大热或者最新的综艺都是边录制边播放。网上关于这档综艺已经被炒热到一个高点,先导片一放,微博上立马就有个各家正主的剪辑。观众看一个一个出场的艺人,尤其节目里几个人一本正经的沙雕,第一期播放空前的火爆。 先不管里面两个新进流量,赵景星在参与录制《极限大逃脱》之前对外的形象是清新寡言的演技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去掉角色印象的丸子。 丸子强悍的逻辑,惊人的反应速度,超强心理素质,以及处变不惊的甩锅技巧,将凶手的身份完美地隐藏到最后。在梁希和闫运宜两人非常刁钻的围攻之下,丸子屹立不倒。白亦轩小可爱从头至尾膜拜的嘴脸和跟屁虫的操作等种种,简直惊呆各家粉丝。 第一期,丸子成功出圈,靠着超高的智商和应变能力成功火出圈。 大批的粉丝来丸子微博下面膜拜,哭着喊着姐姐鲨我。一夜之间,丸子在节目中的言行被疯狂截频发微博。微博上前十里有三条都是她的话题,粉丝从三千七百多万直奔四千万而去。这个疯狂的程度是李展和丸子的工作团队没想到的。 微博上的热度空前高涨,微博粉丝数据还在上涨,丸子彼时已经下场拍摄第三期的定妆照。邢菲代替了刘娜的位置,与丸子公用一个化妆间。 邢菲穿着丸子九成相似的服装,靠在化妆台边挑着眼角看丸子:“让你逃过一劫,便宜你了。” 丸子闻言挑眉:“?” “我会比你更红的。”邢菲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明明十八线却是不客气地挑衅准一线,“咱们俩,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赵景星,千万收好了你的尾巴,可别被我踩到。” 丢下这一句,邢菲扭着腰,妖妖娆娆地走出化妆间。 丸子蹙着眉头看着她背影远去,琢磨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刚一抬头,对上了站在门边冲她咧嘴笑的白亦轩。一米八八的大男孩穿着西装,像个矜持的王子:“我来给你送饮料,鲜奶茶。”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第139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11) 第三期换了两个成员, 其他六个成员不变。 新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邢菲, 一个是参加《最强大脑》获胜的素人。好像是某高校的学霸,智商和颜值都很不错。橘子台偶尔也会签下一些高智商的学霸, 做这些节目的时候会用上一两个带。 虽然与固定咖只差了两期的录制,但新人和旧人还是有点差别的。或许人都是先入为主的, 之前录制过两期的成员关系会比后加入的成员更亲近些。哪怕不说话,坐在一起会显得比较自然。因为女性成员比较少,丸子理所应当地与梁希闫运宜一起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邢菲跟丸子磁场不合,挑了离丸子比较远的位置。自觉和素人坐在一起。虽然位置是自己挑的,但邢菲看着几个固定咖围着丸子坐一起有说有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她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会觉得这些人看菜下碟,狗眼看人低。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素人学霸有点尴尬,他不是看不懂气氛和眼色的人。只是因为本身不是娱乐圈的人。能被请来, 却不代表正式进入演艺圈。如果不是邢菲拉住他,他其实更想坐到另一边去。但他第一次进圈有点抹不开脸。兼之那边坐满了, 干脆就坐在邢菲的这边,态度很拘谨。 录影棚里很宽敞,后面还在调试设备, 几个人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离录制还有半个小时,八个人坐在一起当然就会联络感情地闲聊几句。 距离上次录制结束也才过去一个星期,彼此都是能开得起玩笑的人, 在一起说话抛梗就都很随意。新人插不上话就比较尴尬,但梁希老师一般都比较照顾新人,不会让他们感觉到冷落。他尝试着抛几个话头过去,没想到邢菲会爱答不理。 或许邢菲自己没有觉得,但事实就是重生以后她潜意识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命不凡。那种优越感从眼神和肢体里流露出来,显得很倨傲。哪怕站着不说话,别人对她的感官也不是太好。 丸子坐在白亦轩和梁希中间。左手边白亦轩右手边梁希,再往右是胡一鸣和邓子涵。胡一鸣和邓子涵初次见面时对丸子热情,却不会对名不见经传的邢菲热情。某种程度上,两人才是圈子里看菜下碟的人。现在的邢菲还不够格让他们表现出热情。 他俩不带邢菲,闫运宜老师又比较任性,捧着保温杯,只顾跟梁希说话。 高智商有学问的人其实很傲气,他不会主动去照顾谁。但你如果会说话,插.入话题,他又不会冷落你。比如闫运宜老师一开口就是有意思的事,丸子偶而一句冒出来就自然地融入两个老师的聊天。邢菲等着别人照顾她的情绪,闫运宜连眼风都不甩给她。 八个人,除了素人会搭话,其他人都不太搭理她。邢菲心里憋了一团火,于是就拿眼睛去斜坐在丸子的白亦轩身上。白亦轩从进来就没开过口,人看起来也腼腆乖巧。 邢菲尝试对白亦轩笑了几次,然而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 白亦轩小可爱攥着丸子的衣角,镜头下腼腆又安静地坐着,实则手指在跃跃欲试地想勾丸子的手。只是他这乖宝宝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而且他从第一期就这样黏着丸子。其他人都习惯了他是丸子狗皮膏药的属性,见惯不怪。 邢菲插不进话题,又不甘心被冷落,一张脸就挂下来,放冷气。 梁希看似在专注地聊天,其实眼角余光会观察每个人。这也算做主持人多年的职业习惯,他会下意识地控制现场气氛,照顾每个人的情绪。只是素人好歹还会耐得住性子,这个叫邢菲的女艺人,一坐下就跟祖宗似的摆脸色给人看。咖位没多大,脾气倒是挺大的。 梁希是老好人没错,但不代表他会惯着某些人。周围几个人除了素人学霸,哪个的咖位不比她大?这姑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却没有什么脑子。自己不讨喜,指望别人上赶着讨好她,脑子怕是进水了。 好脾气如梁希,发现带不动她。渐渐的,也懒得再抛话题刑给菲。 八个人在候场区等了一会儿,进入录制现场后,邢菲突然发现玩法与料想的不同。最早签合约的时候,她其实是问过的,知道是有台本的。一早想好了人设,只等着按台本演。现在才告诉她没有台本? 她整个人都蒙了:“不是说好有台本吗?” 工作组:“没有,闫老师和梁老师他们都不用台本,节目组决定取消。” “取消?!”这让她怎么办?她一个高中没毕业就进入娱乐圈的人,让她找线索分析断案找出凶手,这确定不是故意在整她?? “你们当初说好要给台本的!” “没有台本也能录制。”节目组好言相劝,“线索都很明显,只要用心都能找到。” “那不行!这个跟我原定的计划完全脱节了!” 就就不过去,梁希老师亲自过来问。 邢菲还想说什么,看见梁希,只觉得憋屈。梁希老师淡淡说了一句‘录制已经开始了’。邢菲再没眼力劲儿也看出梁希不高兴了,只能将吵闹压下去,硬着头皮上。 开局就是hard模式,还是那种地狱hard模式。她的脸色非常难看,哪怕用粉底遮了,也看得出不好。可是现场其他几个人对无台本表现得非常淡定,甚至游刃有余。丸子和梁希闫运宜是自信能hold的住,白亦轩完全是躺惯了。跟在丸子身后躺全局,他很OK。邓子涵和胡一鸣拉的下脸,玩的开。这样一对比,想要拿女神人设的邢菲就非常尴尬。 好在节目录制时间不算特别长,五个小时左右,咬牙撑一撑就过去了。 基于前两次的录制的时候,已经被闫运宜老师定下了轻松沙雕又不失高能剧情的基调。这一次录制,大家就还沿用之前的风格。风趣又不失信息量的自我介绍,和玩起来完全拼智商和反应速度的真实反映。邢菲光记得背剧本,完全跟不上这群人的节奏。 梁希老师已经尽力在带气氛,但新加入的两位成员还是差强人意。 其实素人学霸还好点。毕竟不是圈内人,虽然有点生涩,但逻辑思维和反应速度至少都跟上了。邢菲全程端着架子,说谎都难以自圆其说。跟不上节奏,接不住梗就算了,还当着镜头露出了不满的情绪。 有句话叫做一粒老鼠屎污染一锅粥。现在邢菲的表现,在导演组看来就是这样的。 第三期的故事比较烧脑,是一个有点类似于盗梦空间的穿越题材。 讲得是一个人无限次穿回到过去的某个节点,去改变某些事情阻止对他来说重要的某个人死掉。只是他每次回去改变了一件事,引发更大的问题。从每一次死掉的人不同,他在第三次回到过去时选择了杀人。剧情从第三个世界开始,一层一层地揭秘,玩到最后所有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节目录制结束以后,身心被虐的邢菲又羞又气。 八个嘉宾,六个男性,两个女性。理所应当的,到时候会被人对比。邢菲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表现,这一出一播出,她肯定会成赵景星的对照组。 邢菲气得眼泪哗啦,一下节目就怒气冲冲地去找节目组理论。 她不是进节目里来当傻子的!她一共就签了两集,难道是被人当做智商下限来溜着玩的吗?! 可是对于邢菲的抗议,节目组完全不在意。 毕竟大咖都没台本,邢菲一个小艺人哪来那么多要求?要么自己认真去玩儿,要么退出节目录制。《极限大逃脱》第一期播出火爆程度远超橘子台领导和节目策划的预期,以现在的热度,他们完全找得到代替邢菲的艺人。最好邢菲自己提出来,他们省得赔违约金。 邢菲被节目组的态度气得想哭,“明明当初签约的时候说有台本,临时取消台本,这是违约吧?” “台本的事情只是口头上一说,并没有写进合同里。”节目组回答很官方,“邢小姐如果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们总导演沟通。” 邢菲不满的地方多了,她现在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狗眼看人低。不就是她不红嘛! 但事实就是如此,橘子台节目做得好是公认的,捧高踩低也是公认的。不过大电视台都是如此,艺人们都以能上橘子台的节目为红的标准。换句话说,橘子台的工作人员还真不怕得罪这些小明星。尤其邢菲这种长得漂亮却不会做人的,一看就是红不了多久。 邢菲最近傍上金主,做什么都有底气。她见小导演不给她满意的回答,还真就闹着要见总导演。橘子台的总导演比小导演们会做人,心里不屑,嘴上却像模像样的把得罪人的员工训了一通。 还是那句话:“台本是不会有的,这个节目从第一期不启用,到后来也不会启用,希望邢小姐能明白。” “我这边不清楚一开始跟邢小姐对接的人是怎么承诺你的。我们这个节目打的是真人上阵的名号,拍摄画面用的是艺人最真实的反应。”总导演温和地敷衍,“邢小姐为个人形象考虑,想要完美的人设,这一点我们可以理解。但我们的节目不兴台本这一套。” 邢菲没要到满意的结果,但又没办法与总导演硬杠,当场气得拂袖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总导演训斥的这几个人刚好负责剪辑。原本橘子台在给镜头上出了名的势利,这也算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事。咖位大当红的镜头多,咖位小的视发挥给镜头。邢菲这么不分轻重地闹了一场,一口气没出,反倒惹恼了工作人员。估计本来就不多的镜头会被剪得更少。 第三期录制结束,紧接着就会录制第四期。这节目是两期连着录制。不过第四期里没有邢菲,又换了两个新人过来。 《极限大逃脱》一开始设定,除了八个固定咖以外,这档综艺还签了十五个艺人。 这也是出于保持节目的新鲜度的考虑。如果一直是同样的艺人。时间久了,观众会审美疲劳。节目组为了每期都有新鲜点,会在每期加入新成员。但新成员也不会改变八个角色的固定搭配,也就是六个男的,两个女的,这是标配。 这次来的也是一男一女。男性艺人是梁希的老朋友,海港那边的老艺人。女性艺人比较年轻,似乎也是一个选秀节目出来的,跟白亦轩签约的同一家公司。 少女名字有点甜,叫林软软。长相也是那种甜美小女生。出道时间不久,才一年。看人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很招人。她表现得很害羞,不太敢跟圈子里的前辈说话,录制的过程中就全程粘着小白。她穿着蓬蓬裙,数次想跟白亦轩咬耳朵。那种粘人的态度,惹得几个坏长辈不住地起哄。 丸子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小白。 小白委屈死了,他跟这个同公司的女艺人根本不熟。这个女艺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来就粘着他。他有点烦,给经纪人使眼色,经纪人却跟没看到一样,完全不管。 不过白亦轩再烦,他自小到大的涵养也让他没办法在节目里对一个女艺人恶言相向。只是避开镜头的时候,他在各个角度地去扯丸子衣服下摆。真多亏了这小子手长,这么大的演播厅,他总能各个角度抓到丸子的衣角。这个能力,也算是个合格的狗皮膏药了。 丸子这录制四期里,起码三期凶手牌了。专心致志地甩锅,丸子也没管他老拽她衣角。 录制结束当晚,丸子刚回酒店,就被粘人精给黏上了。 白亦轩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哼哼唧唧地解释:“今天录制那个女的是我公司新签的艺人,公司想让我跟她炒CP,我拒绝了。” “哦,”丸子滴地一声打开门,走进去,“是吗。” “景星,你是不是不高兴了?”白亦轩的语调上扬,那口气,似乎还挺高兴? 丸子皱起眉头,回头看他。 白亦轩睁着黑黢黢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丸子,那表情,岂止是高兴,简直得意非常:“你不高兴了对吧?你绝对不高兴了!你在吃醋对不对!你吃醋了是不是??” 丸子:“……” “嘻嘻嘻嘻嘻,”白亦轩一把推开门,将丸子反压在门板上。他身材修长精壮,笼在丸子身前,身上清新的气息包裹着丸子,“我好高兴,你为我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在2020-07-16 00:27:42~2020-07-17 01: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佳人着素 5瓶;时琢磨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12) 第九只恶毒女配 白亦轩其实不是个粘人的性格, 家族原因,他其实为人处世都挺淡漠的。只是对丸子一见钟情, 少年情感热烈汹涌,这才一有机会就缠着她。死皮赖脸地在丸子的房间赖到吃完饭才走。 李展这一次没跟过来, 丸子这边的事情是李司在跟。 上次丸子要着接的鹧鸪鸟角色,导演那边已经给了答复, 希望丸子这边能在十一月底的时候进组。因为戏份不多,拍摄的时间不长。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大月一周时间就能拍完。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也就是下个星期的事情。 第二期的《极限大逃脱》也播出了。第一期丸子展现的惊人的心理素质和应对能力,那种被人拿证据怼到脸上还能风轻云淡地甩锅的大佬做派,圈粉无数。 这个年代,姑娘们喜欢的还是这种腹黑slay全场的姐姐。热情空前的高涨。到第二期,丸子的甩锅技巧已经臻于化境,那叫一个出神入化,简直让观众顶礼膜拜。纷纷高呼, 姐姐有这个智商不去考清华,就是在暴殄天物。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姐姐如果去犯罪, 警察都抓不到她。 综艺带来的热度完全出乎了丸子工作室的意料。甚至公司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给丸子接综艺接得少了。否则以丸子这种玩法,早就该成顶流。 事实上, 当全网的注意力都击中到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身上,资源也会随之倾斜。一时间,网上到处都是丸子的消息。丸子的热度和名气一涨上来, 片约就如雪花似的像丸子递来。李展突然庆幸当时《极限大逃脱》制作组找到他时,没有推掉。 现在丸子的片酬涨了,直接晋升一线,连带递过来的资源档次都提升了一个档次。 按理说,一线女星主挑电影大梁是完全够格的。而丸子热度上升的这么快,去给一个电影打酱油,就有点大材小用。《九尾狐》剧组就有点担心,鹧鸪鸟的角色会被推掉。 不过张导担心多余了,丸子既然答应就特意空出下周的时间,缺席了第五期和第六期的录制。 《极限大逃脱》每期都会换两个人,就是为了防止固定咖因别的工作耽误录制,节目组才特地多签约了一些人。第五期第六期丸子缺席,就换了另外一个年轻女星。没有丸子参与的录制,白亦轩一改跟屁虫的特性,高冷寡言得像换了一个人。梁希和闫运宜看着就感慨,白亦轩这孩子该不会真对赵景星有意思。 是不是有意思,当事人心里清楚。电话里刚跟丸子狠狠撒了一通娇的白亦轩挂掉电话,就又是一个高冷寡言的酷guy。除了必要的被cue流程,其余时间段完全就是被迫营业。 梁希/闫运宜:“……” …… 丸子十一月底就进组了,进组的当天晚上还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盛怀礼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缓缓从听筒里流淌出来,是独属于男性荷尔蒙的嗓音。他似乎含着笑意:“电话号码给你这么久了,居然一个都不给我打过来,赵小姐很有耐心。” 丸子靠在树荫下看着场务布置摄影棚,脚尖踢着石头,淡淡地开口:“盛先生。” “嗯,是我。”盛怀礼靠在办公桌上,应了一声。 丸子啧了一声:“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许久,听筒里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你觉得呢?” “……”丸子没说话。 盛怀礼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俯瞰着帝都的街景,嗓音有着天然的上位者倨傲:“赵小姐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丸子手指勾了勾伸到脸庞边的树叶,没有立即回话。电话那边盛怀礼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 许久,丸子才开口:“盛先生看中了我什么?” “漂亮。” 丸子笑了:“娱乐圈漂亮的人很多。” “这种事情看眼缘的,况且,”盛怀礼缓缓地换了腿,并没有因为丸子冷淡的口气赶到不悦。修长的手指理了理鬓角的头发,他舔了舔牙齿笑起来,“赵小姐的心里,难道没有那个自信自己会比那些空有皮囊没有内涵的女星们强?” 丸子笑了一声,“……如果我拒绝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盛怀礼是第一次起包.养小明星的念头。那天在橘子台的办公大楼看到丸子的第一眼,他就看中了。年轻女人明明看起来文文静静,眼神却十足的桀骜。盛怀礼当时就特别想知道这样的女人床上会是什么样,会不会哭着示弱,“但你接下来的星途可能会遇到点小挫折。” “威胁我?” “不是,”盛怀礼彬彬有礼,“我只是合理地提醒你。”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安静。 许久丸子嗤笑了一声。 电话那边的盛怀礼听的清清楚楚,他嘴角愉悦地勾起来。果然他还是喜欢有脾气的女人,征服起来比较有成就感。他长指敲了敲桌子,安静的氛围里显得志在必得。 “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想好了给我电话。” 说完,盛怀礼挂断了电话。 丸子任由屏幕黑下去,表情冷冽。 许久,她又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略带疲惫的男声,一个月前,丸子就找了圈子里的狗仔去盯邢菲。毕竟邢菲几次买通稿黑她,三番四次地搞小动作,丸子不是圣人,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不过她的性格,不喜欢来来回回地跟人打擂台。像邢菲这种人,她更喜欢一击即中直接将人锤死。 不过邢菲这段时间跟她背后的金主来往的不多,丸子没有参与录制的这一期,她参与了《极限大逃脱》的录制。录制结束的当天就离开H市进了《姜长安》剧组。 丸子让人继续盯就挂断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九尾狐》这边正在叫演员就位。丸子跟化妆师进去补一下妆,然后就进了戏。 在正式上妆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丸子的脸不太适合大荧屏。赵景星的外貌不够立体,面部胶原蛋白比较多,看起来不够深邃。可当她真正进了戏,那双有故事的眼睛和她独特的气质冲淡了脸蛋稚嫩的感觉。锻炼出来的线条和她特有的肢体动作,整体呈现出一种孤高清冷的美感。 张导惊了一下,试着让丸子走位看看。 丸子于是绕着场地走了一圈,她镜头感很强,每走一步都能精准地找到机位。表情管理得到位,体格线条的优美,完全撑得住大荧屏的镜头。 张导很满意,于是让演员就位,开始正式的拍摄。 鹧鸪鸟这个角色在性格和表演上是比较单一的,因为剧本设置的原因,鹧鸪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妖精。她才化形不久,初次踏入人间对什么都好奇,不分善恶,也不通人情世故,更不懂爱恨情仇。《九尾狐》这部戏整体是充斥着情.欲和爱恨,鹧鸪鸟算是给这股浓汤里注入的一股清泉。 所以角色戏份虽然不多,却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少了这一股清泉,整部电影就会显得情感色彩太粘稠。演得好,注入灵魂,演得不好,会影响整体发挥。原本制作方的意思是选一个相貌好点的新人,角色的张力不够,新人的长相来凑。只是张导不这么想,正是因为人设单一才不好演,新人撑不住。 他看中了丸子清冷干净的气质,厚着脸皮找了李展,希望已经是成熟艺人的丸子来演。 说得好听点,丸子只是来帮忙客串的。 不过即便只是客串,丸子也会尽心去演。每一个角色,作为演员本身,也不清楚会不会成为经典。再者,涉世未深的妖精是什么样,没有人比丸子更清楚。地府这种小妖精多了去,丸子看得多,最清楚她们的状态。甚至某种程度上,她本身也算是一个精怪。 丸子的服装是服装组设计的,丸子做了一点变动。张导见不影响整体设计,就随她折腾。 事实上,原本剧组的人对这个角色没抱多少期待的。戏份和人设决定了鹧鸪鸟就不出彩,影后亲自上阵也演不出花样来。结果丸子一站到镜头下,现场立即就安静下来。 丸子的表演,很多时候不像是表演,而像是她本身就是那个角色。所有人看着她从眼神到动作全部都变了,说不出来的怪异,完全就脱离了传统妖精的演法,让所有看着她的人头皮发麻。她站在那里,就是一只没有‘人性’的妖精。那种非我族类的气质和表现力,整个片场的人都惊呆了。 张导瞠目结舌,真真实实地鸡皮疙瘩起一身,眼睛盯着机器里的丸子根本舍不得喊卡。 与丸子对戏的捉妖师,算是《九尾狐》里的男二。也不是什么小角色,是海港上个世纪的当家小生。现在年纪上来了,演技可以说在圈子里数一数二。与丸子对戏,被压得喘不过来气。 张导算是圈子里非常有分量的大导演了。还是第一次启用业内传闻很有演技的当红小花。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他对‘赵景星有演技’这句话是持保留态度的。这几十年市场经济的发展,现在的演员素质已经远远比不上那个年代的演员素质,稍微不那么丢人都会被吹捧有演技。不得不说,丸子给了他非常大的惊喜。更惊喜的是,只要跟丸子对戏的演员不N机,她都是一遍过。 “小赵明年有档期吗?”才一天下来,张导忍不住就找丸子谈话,“有没有兴趣跟我下一部戏?” 丸子立即笑起来:“导演要拍什么题材?” 这就是有档期。张导笑得像朵菊花,看着丸子,脑海里已经在勾勒丸子适合的形象。这是起先不知道,要是知道年轻人有这样的潜力,张导早就找丸子合作了:“题材还不一定,但是总归是符合我内心标准的戏。你要是来,我给你提前留个女一号的位置。” 张导很实在,讲话都是不打太极,开门见山。 圈子里想拍张导戏的人能排到帝都东大门去,橄榄枝都伸到面前来,丸子哪有不接的道理?于是当下就答应了,顺便现场跟张导交换了联系方式:“你这姑娘很有创造力。妖精像你这么演,也算是头一个。年轻人还是有点想法才有创造力啊。” 丸子笑了:“多些导演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招惊人,以至于张导爱才,多给丸子增加了几场戏。 本身九尾狐这个故事虽然是鬼怪猎奇题材,其实还是透过聊斋在讲人性。但是张导是个有人文情怀的导演,喜欢美的事物。就算是妖精,只要足够美,他乐得多给几个镜头。 大花欧阳桢当天没来,但是后面的几场戏她也看了。欧阳桢是个戏痴,对演戏的热爱是别人不能比的。曾经为了琢磨一个角色,她能不吃不喝两天。这会儿看了丸子的表演非常的喜欢,也获得了不少灵感。她不是小气的前辈,觉得丸子有灵性,当场就认了丸子做妹妹。 丸子来这一趟,莫名其妙加了不少人的微信回去。 李展都已经佛了,像丸子这样演一部戏就抓到不少资源的艺人,他是真的捡到宝。 一周的戏,被丸子四天拍完。其中还包括了张导额外添加的戏份。杀青的时候,李展带着团队来接人。关于盛怀礼想要包养自己的事情,丸子摸不清他的路数,就特意问了问李展。 李展只有一句话:“资本大佬,轻易不能得罪的人。” 丸子听完脸色有点难看,低下头,很久没有说话。 李展看她脸色不对,心里一惊:“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 “盛怀礼的风评怎么样?” “盛怀礼跟圈子里的那些纨绔不一样。”李展虽然没资格去结交盛怀礼这样身份的人,但是不妨碍他知道。盛怀礼就是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别人家的孩子,家世学识相貌能力全都一流。上流社会最难钓的钻石王老五,名媛们上赶着倒贴的人。 “他,”李展笑了一声,口气竟然还有点崇拜,“很多人砸钱都嫖不到他。” 丸子:“……”还有这么一说的吗。 “怎么?”突然提起盛怀礼,李展想起来丸子有盛怀礼名片的事,“你跟他有什么交集吗?” “没有,”丸子换个问法,“他会包养小明星吗?” “不会,”李展信誓旦旦地否认,“他那个人很古怪,好像有情感感知障碍。今年应该二十七八,出入宴会商会从不带女伴。据说是个gay。” “哦。”这样吗。 对话到此结束,听李展的这个口气根本就很推崇盛怀礼。说不定还会觉得盛怀礼看上她是她的荣幸。丸子将兜帽往脑袋上一盖,闭上眼准备睡觉。 李展却来了兴趣:“该不会他要包.养你吧?” “嗯。”丸子脑袋往车窗上一靠。 李展一愣,以为她在开玩笑,哈哈大笑。结果笑半天,丸子只是闭着眼睛冷冷淡淡的样子,他开始笑不出来了。抓了抓脸颊,李展顿了一下:“你认真的?” “嗯。” “你不是已经确定跟姓白的那个小子谈恋爱了么?这才几天……盛怀礼找你了?”李展虽然说笑,但真遇到这事儿,他没那么随便。 丸子睁开眼睛:“他让我考虑,并且只接受肯定的答复。” “草!”李展骂了一句。 圈子里包.养小明星成风,很多一线大牌明星背后都有金主。只是李展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丸子的身上,而且做出这种事的人还是盛怀礼。 “你打算怎么办?喜欢那个姓白的小子吗?” 李展有点坐立难安,这感觉跟偶像崩塌了似的。原以为出淤泥而不染的别人家孩子,结果行为跟圈子里的纨绔没两样。虽然有点梦碎,但想想,他往好处说,“其实要真跟了盛怀礼也不差。这个人身家显赫,清白,长相还一流。真要比起来,他比姓白的那个小子强多了。你怎么想?” 丸子觊了他一眼,领口拉上来,将整张脸遮住了。 李展悻悻地摸了下鼻梁,嘴角也撇了下来。盛怀礼不是一般的资本,要是一般人李展还能用家里的关系挡一挡。但是盛怀礼,李家跟盛家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他要真看上了丸子,非得硬来,就是星宇传媒站出来也没办法回绝他。 丸子没想那么多,盖上帽子她一觉睡着,醒来就已经到了住处。 告别了忧心忡忡的经纪人,丸子拉着箱子直接按了电梯。她住的是帝都安全系统非常好的小区,这里住了不少当红艺人和权贵,所以也不怕会有不长眼的狗仔闯进来。 卸了妆,丸子躺在沙发上看白亦轩给她发得消息。白亦轩最近也挺忙,但是这厮就是有无限的经历,见缝插针地给丸子直播他的日常。99+的消息翻完,丸子看了差不多十次的‘我超级想你’。刚准备回他一个电话过去,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盛怀礼。说好给丸子几天时间考虑的人,自己打电话过来。 丸子等了三秒,接通。 “想好了吗?”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迷人,带着淡淡的揶揄,“才夸过赵小姐耐力惊人,赵小姐果然就能四天不给回复。看来赵小姐对演绎生涯,并不是很看重。” “你想怎么样?”丸子这个人最不喜欢被威胁。虽然现在看起来,她没什么反抗的资本。 “不要生气,”盛怀礼慢悠悠的,“我是在跟你友好的沟通。” “如果你非要说是沟通,那我是不是可以拒绝?” “不可以哦。” 盛怀礼还是第一次看中了一个女人,虽然只是单纯想睡她:“我只是在给你好像有选择的过程,但结果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有男朋友。” “哦,是吗?”盛怀礼完全不在乎,“那请你在一周内跟他分手。” 丸子:“……看来是话不投机。” “不不不,这就错了,相信见过我的人,都知道,我本人有着不输顶流的相貌和身材。老实说,与我做.爱,是你赚了。”盛怀礼嘴角愉悦地勾起,志在必得的口气通过听筒穿过来,“聪明的人总是会做正确的选择,赵小姐就是个很聪明的人。” “那不一样,我想要睡的人和强迫我去睡的人有本质的区别。” 丸子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冷冷淡淡,没有一丝的惊慌。 关于这一点,盛怀礼更欣赏了。他果然没看错,这个赵景星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眼睛缓缓地眯起来,他愉悦地翘着嘴角,彬彬有礼地问:“听说《民国风云录》还在定档?” 丸子脸一冷:“已经定过了,盛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盛怀礼听到一丝凝滞,他更开心了,“不管定没定,既然还没播,可以以后都不用播。” 涉及到作品,丸子于是不说话了。 盛怀礼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手指点在膝盖上:“我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赵小姐,男朋友可以再找,事业就只有一次。你难道要为了一个不一定长久的男朋友,毁掉自己的星途吗?” 短暂的沉默,丸子眼睛里闪现了一抹妖异的红光。 “……你看中了我什么?” 盛怀礼被这冰凉的口气给冻了一下,意识到电话那边的人不高兴了。他手指点了点,态度和缓地劝说:“其实不用这么较真,我只包你一年,或许更短。我睡够了,腻了,当然就放了你。当然,在这期间,你开口跟我要的东西,只要不是盛太太的位置,我都可以答应你。” “这样……” “怎么样?”盛怀礼笑,“我很大方。” 丸子的脾气被激上来了。她摸着手腕上的飞机耳狗头,嗓音缓慢而平静。 事实上,她本就不是什么道德感强的人,做任何事,没有能不能做,只有她想不想做。短暂的感情看来要终止,丸子想到灿烂得像朵向日葵的大男孩,十分遗憾:“……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对你太太的位置没兴趣。真的我要什么都可以?” “当然。”盛怀礼应允。 “我答应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这个世界其实也快了。感谢在2020-07-17 01:32:00~2020-07-18 00:2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格 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13) 答应盛怀礼的第二天, 丸子突然飞到了白亦轩所在的城市。 白亦轩作为新生代偶像,需要跟着团队跑商演的。像他这种突然间爆红的流量, 其实没有多少休息时间。不过丸子前一天晚上跟他约个时间,告诉他不用来接机。结果第二天飞机一到机场, 还是看到小白裹得像个贼似的来接机。 一米八八的大高个特别显眼,丸子走得VIP通道, 一眼就看到他。 “这里这里!”裹得太严实,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肢体动作可以看出他快乐得像朵迎风招展的花。 丸子刚走出来,手里的箱子还没拉过线就感觉一阵风刮到面前。 她刚要打招呼,就感觉被一个人给抱住了。说是话,两个当红的明星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抱在一起,丸子很佩服白亦轩这小子的胆量。他们俩之中只要有一个人被人给认出来,明天的微博和社交软件就能爆。丸子飞快地压下帽檐,干脆将自己整个塞进小白的外套里被他裹着走。 白亦轩开了车过来。他未成年就玩车,名下有好多车。作为曾经是职业赛车手的人, 车这种东西,他开起来自如得跟自己的腿和脚差不多。 两人出了机场就上了车, 一辆非常骚包的超跑。 不得不说,看着腼腆的人骚起来都比较的有胆量。在机场这种人多的地方,白亦轩身为公众人物大喇喇地开引人注目的超跑过来接人, 有够胆大。 丸子诧异地挑了挑眉,白亦轩却挠了挠头发:“你不喜欢这个车,下次我换其他的。” 丸子:“……”看来是真的不缺钱。 白亦轩打开副驾的门, 丸子坐进去,他绕到驾驶座那边进来。丸子过来的时间比较仓促,其他的什么都没准备。就背了个包,带上手机就飞过来了。 两人确定关系其实也算蛮久,差不多有三个月快四个月。因为白亦轩对丸子一直有点小胆怯,生怕自己做什么惹丸子讨厌。所以,他从来没有对丸子做出太冒犯的举动。谁知道替丸子绑上安全带的时候,突然脸颊蹭到了丸子的唇。意识到脸颊蹭到了什么,白亦轩的脸一瞬间通红。 他睁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丸子,那表情不亚于捡到金子:“那,那什么,咱们去吃什么?” 丸子从帽檐下抬起下巴。纤细的下巴在深黑色的羽绒服兜帽的映衬下白得像瓷器。丸子想到盛怀礼让她一周内分手的事情,扭头看向白亦轩。 帽檐挡着看不到眼睛,白亦轩又说:“……没有特别想吃的话,那就我来安排?” 丸子还是保持姿势没变,就这么看着他。 白亦轩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她的视线,脸颊越来越红。突然之间,丸子伸手抓过他的胳膊将人扯到自己这边,仰头就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白亦轩的眼睛霎时间瞪得更大了,不可置信:“景,景星?” 丸子挑眉:“没接过吻?” 白亦轩不想承认,但又憋不住脸红了。他嘴角尽力往下压,今天的发型做得比较帅气,可惜被棒球帽给压变了形。一幅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丸子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刚收回的手又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拽过来。捧着脑袋非常直接地就亲了下去。丸子下口是一点不含蓄的,想怎么就怎么。白亦轩冷不丁地就扑到了丸子的身上,温香的气息扑鼻而来,激动得美少年差点现场失态。 丸子主动,白亦轩就不矜持了。他一手撑着车窗,闭着眼睛随便丸子怎么亲他。卷曲的眼睫颤抖得厉害,心跳如擂鼓。两人在车里亲吻,专注且忘我。 丸子吻技高超,关于这一点不需要赘述。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丸子能亲得小白原地脱裤子。 等两人再分开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白亦轩意犹未尽地坐回副驾驶,酡红的脸颊上一双眼睛水润得像两颗葡萄。他脸上热度下不去地偷摸瞥了一眼丸子。见她整个窝进椅子里,兜帽盖住了脑袋,似乎有点累的模样。想说什么忍住了。他按压着嘴角,启动车子。 车子装了放偷窥玻璃,不怕外面看清车里人做什么。白亦轩一边打方向一边透过眼角余光观察丸子。那双眼睛里的雀跃都能飞出来,安耐不住的高兴:“我知道有一家牛排很好吃,我定了包厢,咱们去吃。” 丸子‘嗯’了一声,掏出手机,跟李展联系。 来这里之前,丸子没有跟工作室商量过。虽然李展最后会同意她的举动,但说服李展的过程有点麻烦。比起长时间做李展的思想工作,丸子更喜欢先斩后奏。 电话接通,李展果然炸了:“你这个时间段去找姓白的?景星,为什么突然冲动?” “没有突然冲动。”丸子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她没有在做一件对于一个女明星来说很危险的事情,“工作之余去找我的男朋友,这完全符合恋爱中的女性的行为逻辑。” “符合逻辑?”李展叉腰满屋子走,“你不是答应过要分手吗?你现在去找他,是分手?”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听话?” “那你到底怎么想?!” 李展有点搞不懂手底下这个艺人。看似什么都不关心,但又好像什么事儿都知道。盛怀礼不是那种好打发的人,故意在他面前搞这些小动作,谁也料不准会有什么后果。 “他不是给我一周时间?”丸子很随便,“那这一周时间,我做什么,他管不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既然要分手,为什么不分的干净点?非得这时候去做这些会惹怒人家的事情,一开始就触碰底线又是何必? “景星,你明明是个很聪明冷静的人。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干脆执行得彻底。”李展觉得她现在的举动是不理智的,如果只是分手,一通电话或者一条短信都能分得彻底。特地跑去那姓白的小子那里,难道跑去待几天就能改变现况? “执行得彻底?”丸子很讨厌执行这两个字,“我又没有卖身给他,为什么要执行?” 丸子在跟李展说话的时候,白亦轩也在旁边听着。他不是迟钝的人,立即觉察出不对。开车的过程中一直偷瞄丸子,但注意到丸子的情绪不太好,就忍着没有插话。 电话到最后,李展说服不了丸子,丸子也懒得跟李展解释她的心理想法。 丸子木着脸挂断,白亦轩深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丸子来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给白亦轩一个交代。她动了动身体,靠着靠坐,整个人陷在里面。赵景星的骨架不大,这么一缩,感觉只有小小的一团。 白亦轩注意前方的红绿灯,小幅度偏头看了一眼丸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丸子没说话,只是懒懒地换了个姿势窝着。 车内有一瞬的安静。车子过了红绿灯,进入一个比较安静的小路。 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有星星点点的雨滴砸在上面,似乎下雨了。丸子慢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抬起一只手掀起帽檐,露出阴影下的眼睛:“在认识你的当天,盛怀礼给我递了一个私人名片。” 白亦轩一脚踩中刹车,车子轮胎兹拉一声响停下来,他的脸色立即难看下来。 盛怀礼,白亦轩当然知道。盛家跟白家一个圈子,盛怀礼还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别人家孩子。但是因为比白亦轩大六岁,盛怀礼跟白亦轩三哥才是同龄人,跟他的交集不算多。不过在丸子提起盛怀礼之前,在白亦轩印象里,这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挣钱机器。传闻中疑是有情感障碍的gay男。他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印钞机将爪子搭到了他女朋友的身上。 “他,”白亦轩抓了抓头发,“盛怀礼想要干什么?” 丸子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跟李展完全不同:“……你知道他?” “当然知道!”白亦轩很烦躁,控制着表情不对丸子表露出来,“他不就是个gay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说盛怀礼gay?丸子眨了眨眼睛:“他提出来要包养我。” 白亦轩额头的青筋倏地爆了出来,眼睛一瞬间锐利。他看着丸子,丸子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这副表情,显然就不是在开玩笑。 “不要理他。”白亦轩一直被夸赞的表情管理,现在有点失控,“景星,你不要搭理他。” 他这幅样子像是认识盛怀礼。丸子沉吟了一瞬,实话实说:“在昨天跟你视频之前,他用《民风》的播放权威胁我。我,答应了。” 白亦轩眼圈瞬间红了,他一把抓住丸子的胳膊,委屈又凶巴巴:“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没关系,你现在拒绝呀,你告诉他,你有男朋友,是我!” “你跟他什么关系?”丸子皱起眉头,“他认识你吗?” “不知道,”白亦轩到底年纪轻,愤怒冲上脑袋,心态就要炸。明明心里委屈死了还硬着头皮撑,漂亮的眼睛都隐约有泪光,“你现在打电话给他,我来跟他说!” “我答应他了。”丸子没有拨,只是看着白亦轩。 “那你现在过来是干什么?!”白亦轩又气又怒,委屈巴巴的。如果不是在车里,他估计都要跳起来。此时憋着嘴指责丸子,通红的眼睛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特别可怜兮兮:“你还亲我!你像刚才那样亲我!你都答应盛怀礼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来睡你。” 三个字,白亦轩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脸从耳尖红到脖子跟。 他瞪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丸子。眼眶里还包着湿润的水泽,不敢置信地看着说出那三个字的丸子。脖子上喉结滚动了两下,他想说什么没好意思说出来,头顶快冒烟了。 “来睡你。”丸子又重复了一遍,“他给我一周时间跟男朋友分手,我来睡你一周。” 白亦轩脸红到爆炸,猛一下跳起来,脑袋撞车顶上:“谁要给你睡!” “哦,”丸子老淡定了,“不给睡,那算了。” 放弃的很干脆。 “谁说算了!我不要算了!”白亦轩要气炸,是真的气炸,“你是我的女朋友,不跟我睡你想跟谁睡?盛怀礼吗?我告诉你赵景星,我不要分手!今天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分手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而且你敢说分手,我就立即把咱俩的关系公布出去!” 丸子淡定地看着他上蹿下跳,闲闲地靠在车靠背上:“我已经答应了。” “那种答应算个屁!你现在给盛怀礼打电话,我跟他说!”白亦轩气死,盛怀礼那个老gay想干什么!他要求丸子当他的面给盛怀礼打电话。然而丸子只是看着他,没有行动。白亦轩觉得自己快气死了,脑袋炸掉的那种气死,他不想跟丸子动粗,选择了通过别的方式。 于是,他当着丸子的面拨通了自己二哥的电话。 丸子看着他,就看到在她面前甜唧唧的小奶狗对着电话那边就是一张霸王的脸:“二哥,你有盛怀礼的联络号码么?给我发过来。” 眨了眨眼睛,丸子表情有点犹豫:“你真的能跟盛怀礼对话?” “为什么不能?”白亦轩觉得自己需要吸氧,短短一个小时经历了天堂掉落地狱,他心态已经很不好了。挂了电话,他靠近了丸子,第一次贴的很近。 丸子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贴近,没有一丝的慌乱。 白亦轩的眼神几经变化,似是痛下决心似的直接贴到丸子的唇上。之前丸子吻他的动作他不记得了,只能干干地贴着,并且不得其法地试图撬开丸子的唇。丸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微微启开,任由他进来。白亦轩生涩地挑.逗着,把丸子的嘴唇啃肿了。 许久,他气喘吁吁,眼睛里水泽更润了:“赵景星,我不要分手。” 丸子与他之间只隔着一根手指头的距离,呼吸相闻,视线相接。许久,丸子掏出手机,正按开了屏幕准备找盛怀礼。就听到白亦轩手机叮的一下子亮了。 他稍微退开一点,按亮手机,是一条短信,上面有盛怀礼的私人电话。 白亦轩哼了一声直接拨。 电话响铃了十几秒被接通,盛怀礼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不咸不淡:“哪位?” 白亦轩看了一眼丸子,直接挑衅了:“盛怀礼,我是白亦轩。” 盛怀礼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起来白亦轩是谁。白家的小儿子,好像也进了娱乐圈。他正在工作,闻言摘掉眼镜丢到办公桌上,人靠到椅背上:“嗯,什么事情?” “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白亦轩架子端起来,还真有点豪门贵子的样子。他看着淡淡注视着自己的丸子,稚嫩的眉眼中冰霜之气渐渐凝结,“赵景星是我的女朋友。” 盛怀礼眉头一挑,没想到是这件事。 他脸上懒散的神色收起来,修长的手指摸着领带,食指扣进去扯松:“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管我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赵景星是我的女朋友。”白亦轩很不喜欢盛怀礼的口气,这种‘全天下,我是天皇老子’的口气是要怎么样?盛家是家大势大,但白家也不弱。别人怕他盛怀礼,他白亦轩可不怕他,“你想要包养小明星,随便你。但赵景星你不能碰。” 盛怀礼没有说话,眼睛眯了起来。 电话两边都是沉默,丸子换了个姿势等着结果。 许久,电话那边传出盛怀礼轻轻的笑声。白亦轩眉宇间一瞬间覆上浓厚的戾气,剑拔弩张。就听听筒那边的人笑够了才开口:“那可怎么办,赵景星昨天已经答应我了。我这个人比较讲契约精神,既然已经达成了口头契约,那这个人就应该是我的才对。” “盛怀礼!”白亦轩气炸,“你不要太嚣张了!” “这不是嚣张,”盛怀礼觉得自己太喜欢赵景星了。原本只是看中这个硬骨头,一时兴起才想要试着去啃一下看看。结果发现这还是别人家碗里的硬骨头,得抢来才能啃,他就更有兴趣了,“我只是称述事实。对了,她是不是在你那?让她接电话。” 白亦轩会给丸子才怪,怒而直接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丸子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名字跳动,果然是盛怀礼。白亦轩气炸,当真是气炸。这个老gay简直猖狂。他看着丸子接通,那边声音缓缓流淌出来,志在必得的样子:“赵小姐,眼光不错,居然是白家的小子。” 丸子不置可否:“所以呢?你决定放弃包养我了?” “不,”盛怀礼当然猖狂,白家又怎么样?难道还会为了一个小明星跟盛家闹不愉快?“我对睡你这件事更感兴趣了。对了,你尽快跟白家老幺分手,我在帝都等你回来。”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丸子看着忙线的手机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白亦轩。 白亦轩怒火冲上脑袋,犹如愤怒的小兽,獠牙都龇出来。丸子却十分淡定,将手机塞背包里张嘴就问白亦轩:“睡觉吗?” 白亦轩高涨的怒火一滞,惊中带羞地看向丸子。 “不睡我就回去了,”丸子手里还有很多工作,这次过来是推了工作赶过来的。虽然再有几天要赶去H市录制《极限大逃脱》,但丸子也不一跟白亦轩一起过去,“现在订机票还来得及。” “睡!谁说我不睡了!”白亦轩脸红得跟虾煮了似的,梗着脖子叫,“走!现在咱们就回酒店!吃饭叫外卖!咱们不睡它个三天不下来,谁是小狗!” 丸子:“……”发这么幼稚的毒誓真的是没有必要。 不过,丸子还是非常淡定地跟他回了酒店。她向来是敢说敢作,说来睡就是要睡。白亦轩小菜鸡面上别看稳如狼狗,心里早已慌得一批。他琢磨着酒店的小雨伞够不够,不够现在定外卖还来不来得及。就在等红绿灯的时间段,他一口气定了一箱子小雨伞,极限快送送到酒店。 两人一进房间,气氛立即就暧昧起来。 丸子看着手机上跳动的消息,点开微信,是盛怀礼的好友申请。她看了会儿,没有管他,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就站起来:“你给我买几身衣服,洗过了送来。” 三围直接报出来,白亦轩小菜鸡没出息的脸红了,但还是很严格地买了三套衣服。 “我去洗澡,你的T恤给我一件。” 白亦轩脑袋顶一直冒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晃悠到行李箱旁,赶紧给丸子拿了一件oversize的大白T恤。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短裤给丸子一件,就看到丸子脱掉羽绒服就往浴室里去了。 他捂着滚烫的脸颊蹲下去,呜呜地发出小动物兴奋的声音:“盛怀礼!小爷的女朋友你敢碰你死定了。” 趁着丸子洗澡,他先定了外卖和衣服,然后挨个给家里打电话。 盛家厉害又怎么样?盛怀礼一个人难道还能比得上他全家?白亦轩一点没有群殴别人可耻的想法。有句话叫做,不管道路怎样曲折,最终达到目的就行。他现在为了女友群殴色狼完全合乎正义,盛家也没脸找他的麻烦:“印钞机又怎么样?砍掉他的爪子!” …… 丸子完全没想到,白亦轩看起来那么害羞腼腆的一个甜系男孩纸,上了床会变得那么凶狠。说好来睡他一天,但她其实没想过会几天出不了房间的。你能想到一个脱了衣服浑身精肉的男孩子,红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用最可怜兮兮的表情做最色.情的事情吗?踏马简直是人形打桩机! “哎呀我跳舞的嘛!”白亦轩觉得委屈,“我可以演唱会连跳八个小时,你就该猜到我体力还不错啊~你是不是都没看我的新闻?我给你发的视频你有认真看吗?”不然干嘛突然嫌弃他? 丸子没有嫌弃,她只是有点累而已,“现在别跟我说话,我要睡觉。” “哦,”白亦轩窝在丸子的身边,想将人搂怀里,但是看丸子脸色又不敢造次,“明天就要去H市,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我给你订机票怎么样?” 丸子:“……” “不然我们公开吧?我就说我死缠烂打你,你假装被我缠得不行,勉为其难回应我怎么样?” 丸子:“……” “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想到明天一过,又要分开,白亦轩就想一次做够本。他试探着贴到丸子的身后,揽住她的腰肢,“我真的进来了!你不理我的话,我……” 丸子抓起枕头,一把拍在他脑袋上。 倒在床上的白亦轩:“……”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真的渣,渣得非常的理直气壮。_(?3」∠)_感谢在2020-07-18 00:23:07~2020-07-19 00:2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柳柳不要再看小说啦 60瓶;微能力者 5瓶;恬恬的土拨鼠 4瓶;玄幻迷 3瓶;慕容堇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14) 最后丸子还是没有跟白亦轩一起去H市。他翘了团队的工作跟丸子在酒店厮混了四天, 电话被打爆了,才被丸子踢出去工作。丸子在他走后的第二天, 自己定了机票去H市。 李展早知道丸子的去向,有点生气她自作主张, 但不至于着急。白亦轩的团队因为这小子一声不吭地消失四天,差点没急得去警局报案。要不是电话还打得通, 他们估计真的要抱紧。经纪人气得要命,但又没办法真把白亦轩当刚入圈的新人对待,只能长篇大论地跟他讲道理。 白亦轩现在心情好,经纪人说什么他都安静地听着,手里其实在疯狂地给丸子发消息。 反正丸子不会嫌他烦。虽然回的不多,但白亦轩知道每条消息她都有看。所以现在一有时间他就给她直播,疯狂在丸子面前刷存在感。偶尔丸子回他一两句,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继续直播。 抵达H市是晚上,丸子到酒店的时候,白亦轩已经到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丸子的房间永远跟他的房间是对门。几乎丸子的团队才搬着行李上来,他人就在房间门口看了。李展看到他都恨不得给这小白脸一脚, 要不是他勾搭他们家的白菜,白菜也不会冲动到顶风作案。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这小白脸一脸的荡漾。 瞪了白亦轩一眼, 李展将丸子推进房间,当着白亦轩的面冷冷地将门给拍上了。 丸子在关上的门缝里看到小白震惊中带着委屈的脸忍不住笑,看了一眼李展:“你跟他发什么脾气?” “我难道不该跟他发脾气吗?” 李展到现在气还没消呢, 当着丸子,他又发不来火气。这个艺人是他带过最有潜力的艺人了,自己就能吸引优质资源,也没有不良嗜好。除了谈恋爱找了个女友粉一堆的流量,别的真的是很省心,“你看看他,看到你就跟看到骨头的小狗似的,他是小狗吗?” “他是狗我是啥?”丸子有点不高兴,“我做的事情,不要迁怒小可爱。” “小可爱?”李展表情像吃了那啥,一言难尽,“一米八八的大高个也只有你觉得可爱了。” 丸子不理他,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不用看,除了白亦轩没别人。丸子笑了一声坐到沙发上,没当着李展的面给白亦轩回消息。她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还是怕太明目张胆会气死经纪人。 李展插着腰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消气,想问问丸子盛怀礼的事情到底怎么办。 “不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真怎么样了,盛怀礼也不是洪水猛兽,总有办法应付他的。”丸子懒懒缩在沙发里,非常无所谓,“而且,小白会搞定的。” “他搞定?他能怎么搞定?”一个还没红几天的小白脸,就敢有这个胆量去跟资本大佬刚?李展刚想说白亦轩不知天高地厚,但眼风瞄着丸子的神情,觉得这里面还有事儿,“白亦轩是背后有资本吗?也对,他发展顺风顺水的,没资本,哪有这么好的资源……” 李展虽然是富二代,有背景,但他的背景跟盛怀礼这些人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他的手够不到那个阶层,所以有的事情还真不是特别的清楚。就比如这白亦轩,看丸子的样子,似乎他背后的资本能跟盛怀礼同台对话。李展眉头皱起来,圈子里有哪家是姓白的? 看他又纠结上了,丸子也没跟他具体解释。白亦轩家里什么情况,丸子其实也不是很了解。白亦轩既然能拿到盛怀礼的私人电话,并且理直气壮地冲他吼,很大概率是能解决这件事的。 既然这样,丸子就不打算履行答应盛怀礼的那件事。毕竟谈恋爱和包养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丸子不在乎名声,也没什么社会伦理的概念,但不代表她喜欢被威胁。盛怀礼如果靠本身的魅力让她去睡他,丸子说不定还很感兴趣。但盛怀礼用她的作品逼迫,不好意思,大不了任务失败,她进入下一个世界。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她弄死盛怀礼却是一定的。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该看剧本了。”收拾好了,丸子将人都给赶出去,“你们都出去吧。” 李展还想问什么,看丸子的样子也不想多谈,只能过几天。 《极限大逃脱》的热度已经彻底被抄上来,成了全网最火爆的综艺。而参与录制的几个明星,不仅仅只是丸子,其他人也同样因为不妥的表现被观众所喜爱。 白亦轩因在综艺里全程丸子的小尾巴的表现和私下里公开社交平台上喊话丸子的事情,让他差不多成了全网调侃对象。虽然有不少黑他蹭丸子热度,故意综艺捆绑丸子。但他本身是大流量,年纪也不大,公司们很好地控评以后,社交平台下大多还是善意的发言。 丸子在综艺里高智商的人设实在是太深刻了。那种真实的高智商和涵养,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有时候她随口一句的话,看似随意。后面揭开谜底,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才恍然大悟居然都是关键点。她的话步步是坑,场内玩家亲身体验浑身鸡皮疙瘩不说,场外的观众也都看得头皮发麻。 正所谓人红是非多,丸子被全网膜拜智商的时候,少不了有人就开始扒她的学历。 对家正愁没地方黑她,高智商的人设不是谁都敢炒的。毕竟谁都知道娱乐圈普遍学历不高,大多数年纪轻轻就当红的艺人,可能是初中高中就辍学来混圈。像丸子这样的童星出身,更容易扒皮。 赵景星的学历不是特别的优秀,但也不是特别的差。可总体上,是撑不起丸子高智商的人设的。 这样一扒皮,丸子的对家和黑粉们就集体高.潮了。各种黑丸子装的通稿下场,评论区乱七八糟的。粉丝控评说学历不等于智商,完全没有用。 丸子在录制第七期和第八期《极限大逃脱》的时候,微博上都吵翻天。不过这件事丸子并没有特意去澄清,她所有的录制都无台本。智商是自己的,赵景星的学历是真的,她的知识也是真的,所以这件事无论对家和黑粉怎么锤都锤不到石锤。急吼吼地去辟谣反而显得心虚。 白亦轩也看到了晚上跟风黑的通稿,气得要命。经纪人前防虎后防狼地都没能防住他发微博。 他干出的事儿也挺别致的,作为一个公共艺人,他直接在网上发起了个超话——#景星姐姐的智商超一百八了吗?# 他,白亦轩,一个新生代偶像,用自己的大号,明目张胆地发超话。 超话够离谱了,他踏马还自发地截丸子的神仙动图,自己修图剪辑,推荐丸子的作品,各种彩虹屁就明目张胆在大号上发。每天一个打卡,今天的姐姐更美了吗? 从第一天开始,连续打卡到今天。 那副色令智昏脑子不在疯狂追星的样子,俨然丸子在演艺圈头号站姐。 网上从开始骂他没脑子蹭丸子热度,到后来麻木地认可了他是丸子的死忠粉,还是那种最不能接受诋毁玻璃心的喷子型脑残粉。 经纪人面目狰狞,每天都要问一句工作人员:“今天赵景星回关了吗?” “没有。”工作人员冷漠摇头。 经纪人气到咬牙:“干!” 没有回关的小白今天依旧营业着,节目里疯狂黏,下了节目还要拉着丸子合照发微博。他在微博上搞的那些事,丸子不是不知道。甚至因为他粉丝多,每次都有十几万的转发和私心安特。大家每天都非常关心一件事——今天的赵景星回关她的站姐白亦轩了吗? 同样的打卡,为了迎合今天的超话,白亦轩还改了他的打卡内容——今天又是被姐姐智商折服的一天。 丸子:“……”蠢得她都看不下去。 “能不能别搞这些打卡了?”丸子虽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总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行,”白亦轩很坚持,这些是他的计划。别看招式蠢,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好的,“我坚持这么久,现在已经很多人接受我喜欢你这件事了。等某天咱俩正式公开的时候,咱们会被全网祝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两人公开那天。丸子心虚地撇看眼。 白亦轩瞥到她心虚的表情,哼了一声。左右看看没人,将人拉倒化妆间去,拨开丸子的裙子就一口叼在丸子的锁骨上。 自从两人荒诞的酒店四天四夜,他现在是彻底长大成人了。过去的小男孩早已不是现在的他了,白亦轩哼哼唧唧地指责丸子敷衍。 丸子敷衍地嗯嗯两声,问他叼完了没?叼完了她要回去洗洗睡了。 “你看看你!”白亦轩气死,“就不能对我好点?” 丸子竖着耳朵听了下外面的动静,确定外面的人路过就走了,她将人扯进了换衣间来了一波更刺激的。白亦轩小菜鸡还没玩过这种阵仗的,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然后疯狂地配合。 到最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化妆间出来,外面的天都黑了。 丸子将羽绒服的兜帽往脑袋上一套,口罩戴上,上了外面久候的保姆车。原本在酒店等的李展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居然在保姆车里等丸子。看到丸子这一脸红润的样子,脑袋顶都冒烟了。 “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李展不是很喜欢干涉艺人私生活的,但是盛怀礼那边还不知道解决没有,他没办法放任自流。 丸子往座位上一靠,抬起眼帘:“跟男朋友约会,你觉得呢?” 李展喉咙一哽,脸色发青。 “不要再提盛怀礼,”丸子最近都烦了这个名字,“回帝都后,我会跟他谈的。” 李展见她脸色冰冷,也觉得自己有点逼得太紧。他不是把艺人往金主床上送的经纪人,可丸子的星途是任何人都能看得见的一片坦途,实在接受不了她因为这件事坠落。《民风》那部戏他是从头跟到尾,当然知道丸子在里面表现得有多好。那样的作品得不到问世的机会,太呕心了。 喉咙哽了一下,他缓和口气:“我不是说逼着你去那件事,只是你不能处理得圆滑一点吗?” 明明丸子就是可以圆滑地处理这件事,为什么她非要选择激怒别人?李展不懂,但是这些话他说出来,怎么都像拉.皮条的。他其实也很尴尬。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丸子不想因为别人影响心情,她才逗了她的小男朋友。 李展吐出一口气,终于不说了。 第七期第八期录制结束,往上白亦轩发起的超话已经成了全娱乐圈都知道的梗。每次各个媒体的采访都会问,《极限大逃脱》的官网也在玩这个梗。现在就连一些不喜欢网上冲浪的老前辈,都知道了。工作上跟丸子碰面了,都要调侃一句:“今天的赵景星姐姐回关白亦轩了吗?” 这热度持续了很久,不上网的人都听说了。列入张导,连他都在给丸子地剧本的时候开玩笑:“你就回关一下小白吧。人家坚持了快半年的微博安特你,好歹回他一次。” “导演怎么知道这个?”丸子无可奈何。 “还不是人家小白转发了你的定妆照,安特了剧组。”张导虽然不冲浪,但也关注媒体动态,“人家这么尽心尽力,你好歹也礼尚往来一下。” 丸子笑得无奈:“礼尚往来,改天去H市请他吃饭。” 张导呵呵笑。现在的小年轻比他们会玩,那个叫白亦轩的男孩子也确实胆子大:“听说年纪跟你也差不了多少,说不定以后还能走到一起。” 丸子笑笑没接话,接过剧本就当场翻看了起来。 张导说给丸子女一号,还真就给了女一号。这次他筹备了一个年代文艺片。 讲得题材比较沉重,是六七十年代,国家最沉默的那个年代的故事。给丸子的角色比较有挑战,花枝招展的年纪在文工团跳舞被轮.奸而半疯的女人。从十七岁讲到了四十五岁,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最后在父母去世后投井。比较沉重的一个题材。 “有信心演好吗?”丸子的年纪不大,阅历不够,张导还是有点担心的。 丸子只翻看了大概,抬头就笑:“导演相信我,我就演得好。” 张导于是就笑:“那不如现场即兴来一段?” “当然可以。”丸子不怕即兴,她快速翻看了剧本,特意挑了后面的剧情。就是半疯癫的美丽女人在多年以后偶遇了当年轮过她现如今功成名就的男人,当众暴起打人的场景。 那个时候,女人已经三十九岁快四十岁了。虽然疯癫,却依旧美丽如斯。 丸子还没有换装,但她可以很精准地表现出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现场很即兴地就来了一段,看得张导眼睛都在不住地冒光。 “行,剧本你拿回去好好看看,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及时跟我沟通。” 张导非常干脆,东西直接给了丸子就敲定了女一。 说好跟盛怀礼谈谈,丸子回到帝都后没能约到过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盛怀礼似乎非常的忙。接通丸子的电话也只是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夸赞丸子好手段:“白家的门槛不是一般的高,赵小姐最好祈求白亦轩那小子长情。不然以后再站在我面前,就没有那么好讲话了。” 丸子听他这口气,估计小白家里给他找了不小的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不劳盛总操心。” 盛怀礼却笑得很愉快:“别急,我总会达成目标的。” 丸子没理他,直接挂断电话。 盛怀礼看着占线的电话,忍不住笑得开怀。白家给他找麻烦,不代表他就真心放弃这口肉。说实话,没人来争抢的时候,他对赵景星的兴趣是始于性.冲动。现在被白家人这么一搅合,倒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盛怀礼自小到大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他想要的,全都会到他的手上。难得的一次失手,真是令人耿耿于怀,很难释怀啊…… 没了盛怀礼,白亦轩的站姐事业和他的演绎事业同时到达了巅峰。 天知道他一个开始顶尖流量这段时间,还不忘经营他赵景星脑残粉的伟大事业。现在全网都知道他真主是赵景星,打卡了快一年都没有得到回关的可怜站姐。导致现在全网和他的死忠粉都开始可怜巴巴,去丸子的微博下面哀求姐姐看他一眼。甚至还自发地写起了同人小说,画起了同人漫画,剪了无数个同人视频。而作为两人同框最多的节目,《极限大逃脱》被剪出各种悲恋视频。 然而磕CP磕到全靠幻想卑微自产糖的粉丝等来了真实的糖了吗?并没有。姐姐并没有看他,白亦轩这没出息的舔狗酷guy又再一次突破了自己舔狗的巅峰。 五月初的时候,丸子《民国风云录》正式开播第一集 。白亦轩全国演唱会巡演的同时,他的微博发布了一张丸子手夹烟管对着天空吐烟圈的照片。配字四个字——姐姐上我。 四个字,全网沸腾。 丸子彼时还在发布会的现场,跟着李导的剧组答记者问。记者小姐姐直接将这件事怼到丸子的脸上,超级大声地请求丸子给他们的舔狗酷guy一点偶像的爱吧! “赵老师,是什么原因导致您不回关小白呢?”记者小姐姐都心疼了,“我们小白今天也好努力!” 一句话说出来,全场大笑。 剧组的前辈和导演都站出来调侃,丸子无奈,当场给出回应:“经纪人将我手机拿来。” 这半年随着白亦轩的事业渐渐走上巅峰,一举跃至一线,丸子也被他连拖带拽的每天在微博话题里下不去。还有人特意做了小白打卡内容的进化视频,从‘见到偶像很开心’到‘姐姐上我’,李展早已经麻木了。小年轻会玩,他搞不过。 麻木地送上手机,丸子当着所有记者的面,回关了白亦轩。 丸子微博关注栏里多了‘白亦轩’三个字的瞬间,半个小时火速窜上了热搜。竟然有粉丝感动得涕泗横流,普天同庆,大触们纷纷下场给两人剪辑起了结婚的视频。踏马的孩子都生了三四个! 老大叫梁希,老二叫闫运宜,老三叫胡一鸣,孩子老成这样,丸子简直哭笑不得。 经过白亦轩发的这话,丸子现在微博下面都是复制黏贴,一水的‘姐姐上我’。 也是因为这件事,《民国风云录》的点击量成次幂图形上升。原本大家是冲着白亦轩强推去看的,结果《民国风云录》的剧情完全撑起了热度。因为丸子,这部剧的热度直接上了另一个阶层,一时间竟然全网都在追更。《民风》居然成了现象级的作品。 剧中所有人演技在线,得益于白亦轩带来的热度,所有人一朝爆红。就连饰演凌玲的邢菲,都因这部剧获得了不小的热度。丸子的凌枫,更是爆炸。 高热度带来,之前邢菲下场撕丸子打压她,刻意让她扮丑的事情又被翻出来。 不得不说,丸子的演技让先前李导亲自撕邢菲的那番话成了经典。一时间全网都在赞同。不得不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能流传,是有它必然的道理。赵景星的五官确实没有邢菲出色,可丸子表现出来的美丽是皮相所不能表现的。凌玲与凌枫同框出现,俨然成了这句话真谛的解释。 邢菲的皮相再美,也不及丸子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的魅力,美到荼蘼。 白亦轩这个舔狗表现出了最佳的舔狗姿态,丸子每一帧绝美动图,都成了他微博的配图。他百忙之中还抽空搞了个超话——#你期待姐姐穿哪件衣服上你?# 可以说是很赤.裸.裸了。简直无耻!!! 丸子不只是一炮而红,更是因此直接红出了海外。她穿旗袍的图,在各大社交平台屠屏。别说其他演员,就是李导自己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爆红。 邢菲懊悔得心都在滴血,居然恨上了丸子。她确实抢到了《姜长安》这部戏,结果拍摄却很不如意。陈玉导演不满意她,处处挑她的刺,众目睽睽之下能将她骂的狗血淋头。背后的金主因为她老是推拒,最近也不太找她了。听说又看上了别的嫩模,以至于她在片场处处受限。如果当时她演了凌枫这个角色,现在爆红屠屏的很可能就是她。如果不是赵景星,如果不是赵景星…… 她在为丸子现象级爆红嫉妒得两眼血红,却不知道丸子找人盯着她,就等着她跳出来。 邢菲琢磨着,不能等了,当天晚上就放下矜持主动约了金主。 与此同时,丸子在巴蜀乡下的宾馆里,看着千里迢迢赶来企图与她再来一次荒诞三天三夜的某全网喊话上他的舔狗酷guy。某站姐露出两个酒窝笑嘻嘻地看着丸子,巴巴告诉她他翘了工作特地飞来了巴蜀的剧组,主动上门送菜。 “姐姐来上我啊~” 丸子看他这么努力,跟剧组请了三天的假。忍不住捏了一把他脸颊,忍不住笑:“自备工具了吗?” 卑微舔狗打开了行李箱,一个隔层全是。 白亦轩:“嘻。” 丸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正在码字中!!这个世界其实快完了感谢在2020-07-19 00:29:24~2020-07-20 23: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左耳 50瓶;瘦条条 30瓶;日光倾城 20瓶;花家的小桃妖 16瓶;有只猫叫么么 15瓶;甜味妖怪 10瓶;爱好和平 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自带女主光环的恶毒女配(完) 没羞没躁三天三夜, 丸子再次后悔了自己有良心。白亦轩这狗娃子,就是个叼到肉不松嘴的狼崽子。嘴巴再甜也掩饰不了本性, 踏马活着的打桩机!!下次她再可怜狗娃子,她就跟他姓!!! 用完就把人赶出了巴蜀, 卑微站姐在线卑微哀求:“我下个月十六号生日,我会回家的, 你一定要出现在我家里。我家地址是XXXXXXX。记不住没关系,我发你手机上。别忘了看手机啊!虽然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但是没礼物的话也没关系,你一定得来!你不来我就发超话说你是大骗子!” 丸子摆摆手,敷衍:“快走!” 白亦轩哼哼唧唧地上了车,过了不到五分钟,丸子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了起来。 不用说,站姐刷屏。 丸子笑了一下,不理他。 …… 自从接触了鹧鸪鸟这个角色得到张导的认可以后,李展已经将丸子的定位渐渐往电影咖这边倾斜。以前是觉得丸子皮相不够立体, 现在证明这些对丸子没有影响,他当然要将人设往高端的方向定位。 事实上, 偏向电影以后,丸子的工作要轻松很多。电视剧集数多,拍摄时间长, 动辄半年一年的。电影拍摄时常就短得多,依照丸子大多数一遍过的速度,一个月多点就能完成戏份。丸子虽然不怕长时间耗在剧组, 但对她来说轻松一点的工作,她当然会选择轻松一点。 《民国风云录》还没完结,丸子的拍摄任务就结束了。张导看着显示器里丸子的表现,心理就在懊恼。要是早点发现这么灵性的演员,以前很多好的剧本就不会错失了。 剧组准备了杀青宴。丸子看了时间,还有两天就是白亦轩生日。她犹豫了下,没有参加。 张导是真的喜欢她,有演技还敬业又能给导演惊喜的艺人,总是能得到导演偏爱的。对于丸子早退也不在意:“咱们都是有两部戏的交情了。以后找你拍戏,可别拒绝啊。” 丸子当然满口答应:“这是应该的。我才该谢谢导演赏识我。” 张导乐呵呵地拍了拍丸子的肩膀,约她有时间一起喝茶。 丸子笑眯眯答应。 飞回帝都的当天,丸子就直接去了李司的住处。虽然小白口口声声说不要礼物也没关系,但能特地提出来不想要礼物才怪。丸子翻着白眼从李司手里接过包装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很有设计感的机械手表。丸子亲自设计的,里面刻了白亦轩的名字。 她慢吞吞地给礼物包装,用全是飞机耳的柴犬包装纸。然后拿了个破包一塞,背着就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只是才走出小区,站在小区的凉亭里掏出手机,看到微信上99+的红点点开。 日常直播就从未停止过,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很有毅力了。丸子忍不住嘴角上翘,点开消息一条条划上去,看的太快没找到某站姐说的地址。刚准备问一句,退出白亦轩的微信才发现,这厮居然将自己的个性签名改成了一个住址。 丸子:“……”行吧,也不怕坏人看到了去他家偷。 打了个电话让李司下来送车钥匙,丸子直接开了李司的车去微信上的地址。 丸子是没有留意过帝都各个地段的。但是不得不说,到了白亦轩地址上的小区还是诧异了一下。有点老,但环境非常的优美。小区的安保系统非常的完善,丸子的车是豪车也不能直接进去。原本说要给某卑微站姐一个惊喜,最后证明进不去。 无可奈何,丸子懒得开车回去,就拨了站姐的视频,让他刷脸。 某站姐高兴得恨不得原地来一段poping:“我今晚就回来!你等我啊!!” 丸子冷酷地挂断,面无表情地开进去。 怪不得地址敢直接写微信签名上,这种地方,小偷根本进不来。丸子找到白亦轩的住处,看着自带泳池的两层花园小别墅陷入了沉思。白亦轩是不是说过他有钱来着? 车子进车库,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白亦轩收藏的十三辆车,各种限量版,可以说很豪了。 行吧,丸子甩上车门,目不斜视地离开。 房子里没有人,但是有两只满花园追蝴蝶的萨摩耶。这萨摩耶也是有意思,看到生人不吼不叫,甚至友好地朝丸子摇尾巴。丸子不禁想到一句话‘物是主人形’。所以小白的狗就比较像狗主人?丸子摸了一把棉花糖,拿着密码登堂入室。 她到的比较早,家里没人,不过非常干净。 丸子刚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回来,还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累得不想动了。随便找了个沙发,整个窝进去就打算睡一觉。朦朦胧胧中听到狗凶狠地叫,丸子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打扮的比较干净的阿姨拎着工具箱和两大袋子菜开门进来。 两只棉花糖萨摩耶坠在她屁股后面狂吠,阿姨有点尴尬:“狗太凶了,每回来都叫个不停。” 丸子看了一眼,随便唤了一声过来。 然后两只狗就颠颠地跑到丸子身边,吻部搭在沙发的边缘上,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丸子。软趴趴的耳朵还耷拉下来,别提多乖巧:“凶吗?” 阿姨:“……” 这是来打扫和做饭的阿姨,白亦轩十八岁就搬出来住了。白家怕他不会照顾自己,特地给他请的保姆阿姨。只是白亦轩的性格比较独,不喜欢住处有别人,所以住家阿姨改成了定点上门。保姆阿姨是接到了白亦轩的电话,特地买了菜赶来给丸子做饭的。 “哦,阿姨你去忙吧。”丸子点点头,“这两只狗在我这就行。” 保姆阿姨仔仔细细看了丸子,笑眯眯地夸她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拎着菜就去了厨房。 丸子摸了一把狗脑袋,闭上眼睛继续睡。 睡到一半,保姆阿姨没过来喊她,丸子到时被电话铃声给吵醒。 之前找人盯着邢菲,现在终于抓到了确切的证据。邢菲最终还是没抵抗得住想要爆红的心愿,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去找了金老板。 金老板虽然缠她的美色,但是在因为邢菲而被上面人警告以后,对邢菲的感观就有点腻歪了。虽然不至于故意去整人,但是也很长时间没关照她。被大美人主动上门送菜,他不介意多吃一次。况且为了达成这次的‘约会’,邢菲甚至还答应了别的‘要求’。 所以邢菲花枝招展地去了金老板订的房间,房间里还有一个嫩模,三人赤.身.裸.体地被抓了个正着。 也是不巧,丸子在盯邢菲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姓金的煤矿老板还有拍视频的嗜好。他做这种三人行的事情还特地摆了摄像机全程拍摄。他自己倒是带了个面具,邢菲跟那个嫩模就赤.身.裸.体地在镜头下面,摆出各种姿势让金主老板玩的尽兴。 盯着邢菲的狗仔拿到料的当场就绷不住兴奋,脑袋一热直接发出去。火爆的视频几分钟内被转载了几万次,等他给丸子打电话那一会儿,视频的播放量破了十几万。 很快,新闻就追上来。视频中非常直观的画面爆出来,半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搜第一。 《民国风云录》虽然收官了,但热度还持续没淡下去。邢菲靠着凌玲的角色和与丸子撕逼过的热度,兼之本身不俗的相貌,她在网络上也算是小有知名。画面里她那张漂亮的脸,完全没有遮挡地暴露在公众面前。三人行的视频一爆出来,她直接就臭掉了。 甚至因为画面太过不堪入目,视频上传没多久就被净网净了。可那十几分钟的画面足够很多人手快下载了视频,星宇传媒的公关集体下场没有用,救都来不及救。 这段时间,邢菲本身情商智商都不高,脾气还大,靠着金主在圈子里得罪了不少人。她的名声一臭,众人推墙倒,才将将有点小红的趋势就被一锤子锤到了地底下。因为出轨离婚事件被邢菲从最红的时候扯下来的薛杰明借此,往死里锤邢菲。 一时间,全网都在骂邢菲,甚至流行了一句‘有一种□□叫邢.菲’的网络用语。很长一段时间,网络上骂人都在骂你做人不能太邢菲。 邢菲是彻底糊掉了,糊穿地心那种糊。那种视频放出来,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起复。 丸子锤了这一次后就收了手,却没想到邢菲的能耐那么大。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她能把身边合作过的人得罪得那么彻底。除了薛杰明持续不断地爆料给媒体,疯狂地要将邢菲锤死,邢菲在娱乐圈得罪过的人也还不收手,似是而非的黑水泼得那叫一个狠毒。 邢菲这个人就从来就不是那种心性坚强的人。上辈子因为老公出轨就能冲上去被人掐死,这辈子戾气重了心性更偏执。连续被锤了将近半年,她终于绷不住网络暴力,割腕自杀了。 丸子感受到邢菲的灵魂离开的时候,《九尾狐》的鹧鸪鸟刚成了丸子的另一个代表,《余生》上映。 全网沉静在网曝害死人的震惊中时,她人正在圣托尼里的酒店房间里跟舔狗酷guy接吻。酷guy终于走出了国门,开始在东亚地区爆红。丸子刚结束一部电影,领了个奖项,顺便来国外度假。在被狼崽子按在被子里逼到哭的时候,丸子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他公开。 于是酷guy舔了这么久,终于光明正大地在微博上公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两只牵在一起的手,其中一个明显是酷guy本人,戴着他那个一年多没有离过身的机械手表。另一只是个女生的手,手腕上带了根非常丑的狗头手链。两只手握在一起,配了一句话——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并且极其嚣张地安特了丸子的大号。 他搞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但网友却还是跟着兴奋,跟着站台。 不得不说,在丸子慢吞吞地回应了这一条微博后,全网的粉丝都哭了。激动的哭了。她们跟着酷guy,眼睁睁看着他微博单机舔丸子的两年半快三年的时光。她们家哥哥,坚持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打动了他心中的女神,得到了影后小姐姐的回应,太辛苦了。 正如同白亦轩之前所说过的,全网祝福,几乎是普天同庆。 “姐姐一定要对我们小白好呀!不能因为他是条舔狗就嫌弃他呀!一定要幸福呀!” 这两年没露过面的盛怀礼看了手机推送,忍不住嗤笑:“小崽子还挺能。”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结束了结束了,最后一个世界 第144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1) 第十只恶毒女配 难得丸子在一个世界待满三十五年。两人一直分分合合, 白亦轩的恋爱高调地全网直播,从未停止过。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毅力, 坚持这么多年,最后全网都在跟踪他们的恋情, 全世界逼婚。不过丸子毅然决然地抗住了,一直到六十岁病逝都没有结婚。 丸子是在白亦轩的怀里离开这个世界的。他跟盛怀礼对掐了一辈子, 谁都没结婚。盛怀礼没对象还总盯着别人碗里的,白亦轩是干耗三十五年依旧搞不定丸子。但总体来说小白的境遇好很多,毕竟盛怀礼单身狗到老,而他除了没得到合法名分,丸子给他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又聪明又美丽,虽然比不上她母亲,但远超一般人。小小年纪卓越非常,年仅二十三岁就已经是圈子里非常有能力的新生一代,白家一家子的掌上明珠。 丸子不太管孩子,女儿都是白亦轩在养。但是很奇怪, 孩子就是最喜欢不太管她的妈妈。 离开世界回归地府,丸子还有种缓不过来神的迷茫。 地府的暴.乱肃清干净了, 也清净了许多。每隔个几百年这些家伙都要闹一场,堕神们是杀不死的。除了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会减少不少,骚.乱很快就会被镇.压下去。月澜看着若有所思的丸子, 表情臭臭的,语气酸酸的:“这是遇到什么人了竟让你这般依依不舍?” 丸子斜了他一眼,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最后一个世界, 我干完就抵债了?” 月澜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你想去哪儿?” “尚且不知。”三千小世界乱跑,她也需要度个假,“总归是要休息的。” “那多久回来?” “不知道。” 丸子没急着去往生殿,掉转头往自己洞府的方向去。月澜其实想追问她这次这个世界的情况,但暴.乱之后恶鬼减少。地府的名单需要重新编撰,还有很多后续的工作需要完成。眼睁睁看着丸子的背影远去,月澜转头去了往生殿,翻看回溯镜。 且不说他看到丸子居然在小世界跟个小兔崽子相伴三十五年差点气炸,丸子回到洞府,倒头就睡着了。她的洞府门前杂草毒草丛生,几千年没打理过,从外表上直观感受跟魔窟没两样。 丸子睡着后,洞府的禁制全面开启,整个洞府便掩藏在了浑浊的云雾之中。 睡了整整一个月,她才换了身装束去往生殿。 最后一个任务了,当然得成功。不然她十个任务世界结果成功率不及一半那得多丢人?难得丸子挑选玉牌的时候有点紧张……所以三千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玉牌,她闭着眼睛点了一个。 跳下人间世,再睁眼是一个血迹斑斑的草地。 天上在下大雨,冰凉的雨水像石头一样敦实地砸在她的脸上。估计是早春,亦或是深秋,茂盛的草丛完全遮挡了视线。雨水溅起低洼的草地里积郁了泥水,寒气针扎似的往骨子里钻。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土腥气,还有一种植物根系腐烂的味道,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丸子仰躺在草地里疼得不能动,后背被地里虫子啃噬得又麻又痛,一时间她竟有种绝望的情绪。 脑海里的记忆疯狂地搅动了起来,抽痛得丸子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傅红雪,是红叶山庄的表姑娘。 记忆开始涌动,丸子脑海里一阵一阵的画面涌上来。 傅红雪,今年十七岁,亲生父母在她六岁的时候被仇家杀害,她被连夜送去了姑母家中避难。这么多年都寄养在红叶山庄,与红叶山庄的少庄主叶知寒是青梅竹马。 因为是亲姑母,傅红雪虽然寄人篱下,却也没有受过太多的委屈。姑母怜爱她,接过去的当天就当众定下她与叶知寒的娃娃亲。傅红雪这十几年来一直是以叶知寒的未婚妻身份在红叶山庄生活的,兼之叶知寒也喜欢她。姑母傅氏亲自敲定了,等叶知寒十六岁生辰一过就择日成亲。 今年傅红雪十七岁,叶知寒十五岁,还有三个月就是叶知寒的十六岁生辰。原本,傅红雪本该欢欢喜喜在山庄待嫁的。但是人生总是会在顺风顺水的时候给你一击。 四个月前,叶知寒与傅红雪一同出门历练的途中偶遇了一个离家出走却丢了钱袋子的小姑娘。这个姑娘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苏婉莹。他们遇到她时,小姑娘正丢了钱袋子。人群中她一把抓住了叶知寒的衣袖,泪眼朦胧地向他求救。 叶知寒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冷不丁被陌生女子抓住了衣袖吓一跳,下意识地就甩开。 然而那姑娘虽有胆子离家出走却并非武林中人。换言之,她完全不懂武功。被叶知寒甩开的瞬间整个人就像一颗柳絮飞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叶知寒没想到自己只是甩甩手就把人打吐血,出于愧疚,就跟傅红雪一起送这姑娘去看了大夫。 姑娘是真的柔弱,伤势很重。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接下来的旅途,两人同游变成了三人同游。 在后续的同行途中,这个姑娘天真直率爱哭爱闹却又惹人怜,像一只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白兔。虽然知道傅红雪跟叶知寒是未婚夫妇,却不掩饰自己对叶知寒的好感。不过还算估计傅红雪,她虽然直白地表达出好感,却也没有太多地插足傅红雪和叶知寒。 意外来临的非常的快,在傅红雪和叶知寒拜访完父母的好友启程回红叶山庄的路上,他们遭遇了刺杀。 杀手跟疯了一样,疯狂地截杀。 两人的武艺都不错,不然红叶山庄的人也不放心两人出门。因为苏婉莹不懂武功,没办法一走了之,只能边打边退。可这群杀手似乎认准了要取他们性命,被逼到悬崖边缘。拼死一搏的过程中,傅红雪为保护不懂武功的苏婉莹被打断了双腿和右手,直接坠落悬崖。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傅红雪坠落悬崖以后,心如死灰的叶知寒当即就跳下悬崖去找。苏婉莹见状,跟着也跳下悬崖。只是两人的运气比较好,被半山腰的树给挂住。借住树枝的缓冲,两人一路下坠才没有摔断手脚。苏婉莹有叶知寒在下面当肉垫子,叶知寒昏过去,她毫发无伤。 他们坠落的这片地方没有傅红雪的踪迹。不巧的是入夜后,开始下雨。倒春寒的时候,雨水最冷。苏婉莹不能放着昏迷的叶知寒不管,只能搁置找傅红雪,先带叶知寒避雨。 叶知寒的伤势非常严重,并且一边淋了雨就一边发起了高热。在苏婉莹终于将人拖到一个干燥的山洞,叶知寒已经烧到开始说胡话。 这一场高热,整整烧了四天四夜,差点就熬不过去。还是苏婉莹用体温替他暖着,才让他活着撑下来。等叶知寒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无论他多着急去找傅红雪,身上的重伤也难以支撑。可是五天过去,再不找傅红雪,他怕断了腿脚的傅红雪会……被野兽拉扯吃掉。 然而苏婉莹无论他怎么骂怎么暴怒,都寸步不离。小姑娘泪眼汪汪,倔强地摇头:“我无法放你一个人在这深山洞穴里,若我离开,你被野兽吃了怎么办?” 叶知寒赶不走她,自己又无能为力,干耗了半个月才能起身。 然而能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傅红雪。 他几乎找遍了整个山谷,翻遍了悬崖下面的草皮,除了一具备野兽拉扯得只剩下骨架的尸体,什么都没找到。叶知寒心如死灰也只能默认,傅红雪死去的现实。至此,叶知寒心中开始憎恨苏婉莹。恨她连累傅红雪,恨她害死了傅红雪。 强烈的憎恨之下他再次昏了过去。 红叶山庄和苏婉莹的家人一同找到他们的时候,高热不退的叶知寒正跟苏婉莹抱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身上没有一件蔽体之物的苏婉莹与同样赤.裸的叶知寒四肢交缠。苏婉莹受惊大叫,所有人都看见了。苏家人脸孔瞬间扭曲,叶氏夫妇差点没厥过去。 等叶知寒再次醒来,他们已经回到了红叶山庄。傅红雪身死尸灭的消息已经在红叶山庄传遍。不仅如此,苏婉莹的父母为山洞里的事情让红叶山庄给个交代。 苏家不是什么武林中人,而是江南巨贾。虽没有武林中的势力,但财力可通天。他们讨要公道,红叶山庄不能不给。傅氏已经接受了侄女死去。虽然悲痛,但日子还是得继续。她睁着血红的眼睛,按着叶知寒的脑袋让他娶了苏婉莹。 丸子:“……”这踏马是个破镜重圆的故事吗? 果然,成亲后,叶知寒厌恶苏婉莹,心有白月光,对苏婉莹非常的冷酷且残忍。苏婉莹心悦叶知寒,也内心有愧,所以无论受多大的冷落和屈辱都逆来顺受。叶知寒折磨了她五年,苏婉莹都抱着一颗心奉上去让他踩。谁知五年后,早已身死的傅红雪回来了。 认回来了,性情却大变,但是她一回来还是轻易就夺走了叶知寒所有的注意。而傅红雪回来以后非常憎恨已经成了叶知寒明媒正娶的妻子的苏婉莹。各种设计陷害,言语欺辱。然而叶知寒却任由傅红雪欺辱她,苏婉莹终于认清了事实,心冷了,退缩了,主动提出和离。 她抱着残缺的心主动退出两人之间,留下一封和离信消失,信中直言将叶知寒还给傅红雪。 失去了苏婉莹后,叶知寒心中五味杂陈。开始不喜欢,觉得那儿哪儿都不适应。渐渐的,叶知寒偶尔夜深人静时会想念苏婉莹。再一次出门,意外遇到被好友张贤安捧在手心的苏婉莹,他于是彻底后悔了。叶知寒发现自己不能接受和离的妻子与别的男人有任何牵扯,谁都不行。 叶知寒骤然醒悟,自己早已在这些年爱上苏婉莹,于是便开始了追妻火葬场。最终的结局自然是完满的,毕竟苏婉莹心中的挚爱,永远是叶知寒。 夫妻和好之后,叶知寒便亲自找傅红雪说清楚。 傅红雪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在苏婉莹诞下一子时明目张胆地给苏婉莹下毒。最后却被前来恭贺叶知寒夫妇喜得一子的好友张贤安撞破。看似花花公子实则心狠手辣是一条毒蛇的张贤安想弄死傅红雪很久了。从知道苏婉莹以后,他时时刻刻想送这个女人的命。 于是端着那碗药闯入傅红雪的屋子,掐着她的脖子,反灌了毒药。 丸子:“……” 毒死的傅红雪怨气深重,致使时间回溯。她回到了悬崖被追杀的时候,当场将苏婉莹推下悬崖。并在婚礼前夕离开了红叶山庄,满世界追杀张贤安。 张贤安此人狡诈多变,诡计多端。总是能在关键时刻躲开,并祸水东引。傅红雪追在他身后误杀的人至少有一百多条。手上沾染的人命太多以至于引起公愤,最后成了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 冰凉的雨还在下,脑海的记忆涌动之后渐渐平息。丸子的神志渐渐回归,身体却依旧被禁锢在地面。 不知道躺了多久,久到丸子都觉得自己在慢慢腐烂,她才感觉到四肢终于能动。丸子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腐烂的感觉并不是她的错觉,她的下半肢体真的已经烂到生虫。左边的胳膊也断了,骨头露在外面。如果不是她自己在这具躯体里,都会觉得这其实是具早已死去的残尸。 大雨还在下,脏污的泥水从丸子的眼窝滑到耳朵,那种湿漉漉滑腻的触感令人头皮发麻。 丸子机会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举起左手。雨雾之中,她眯着眼看清淡青色的纹路出现在手腕上,终于笑了。她手举在半空中,虚空一抓,然后就多了一颗手指大小的鲜红果子。 丸子脑袋一阵一阵地疼,她吃力地将果子吃进嘴里。 牙尖咬破果实,甜蜜的果浆流入喉咙,丸子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入了身体的各处。身体上残破的地方正在疯狂地麻养,那种骨骼破开的疼痛刺激得丸子脸色煞白。 她闭着眼睛,任由浑身的疼痛蔓延。 而与此同时,身体的残破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重生。被削断了筋的双腿和右手接上了。她体内断裂的肋骨和破损的五脏,也在疯狂地再生。如果有人看到,估计会被这再生吓疯,不过一夜,丸子浑身被虫子啃噬的腐烂了的四肢和皮肤恢复如婴儿初生。 丸子缓缓睁开了眼睛,雨水打在她睫毛上,她缓缓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世界!!!!感谢在2020-07-21 02:46:09~2020-07-22 01:3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苯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 1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2) 身上的衣服被碎石刮得破破烂烂, 初生的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由青变紫。丸子一口气吃了好几颗红果子,骨头缝里有什么东西挤出来的那种疼痛才渐渐变小。等她在睁开眼睛, 浑身像是被泥水裹了一层似的,皮肤的表层都附着着黑色发臭带着油腥味的污垢。 雨水冲刷不掉, 丸子慢吞吞地爬起来,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所踪。她赤脚踩在泥泞的草地里, 麻木得像个行尸, 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地走。 山中不知日月, 但根据时间线和醒来后身体状况来推测, 如今应当是她坠崖后的几天。 最后一个任务世界,丸子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翻车的。所以该怎么做,还得考虑清楚。事实上,按照原定的时间线, 她应当在五年后出现。但是,丸子抬头看了看下个不停的雨,十分头疼自己进来的时间点。这个时间点不去红叶山庄,她难道一个人在山间先游荡五年? 思来想去,丸子决定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红色的果子是丸子空间里的洗髓果,是修真界的东西。一颗果实便能令凡人洗筋伐髓,剔除□□凡胎骨子里的污秽。两颗能血肉无限再生, 自主吸收空气中的灵气,永葆青春。 丸子肚子饿,胡吃海塞地塞了一堆进肚子。若是洗掉身体表皮上附着的污垢, 她的皮肤大约是晶莹剔透微微散发着光的。这个世界是有灵气的,虽没有修真界充盈,但也算不错。若不然, 也不会有内功心法一说。傅红雪本身武艺不错,丸子那么一大把洗髓果吃下去,如今内功深厚得能碾压武林泰斗。 找了半天,到处都是实木草丛,实在看不到能避雨的地方。 丸子琢磨着要不然直接进空间待几天,就看到峭壁上有一个山洞。她鼻子已经被自己给臭到麻木,完全没发现因为自己的移动,方圆十步以内没有活物。脚尖一点,像一片羽毛轻轻松松上了峭壁。洞穴里蝙蝠呼啦啦一群冲出来,丸子大字型往地上一躺,睡了过去。 洗髓果的效果对于□□凡胎来说还是太强了。丸子强大的精神力压制住果实的药效,才勉强走到这里。在她沉睡的时候,开始飞快地改造她的身体。 这一觉睡过去,再睁开眼,已经是两个多月过去。 从初春直接睡到了初夏,丸子连眼珠子都变了一个色。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身体表皮的黑色污垢早已凝结成块,细细索索地往下掉。丸子坐在山洞里都能听到方圆十里的说话声。身上的衣服早已干涸皴裂得不能看,丸子抠掉脸颊上的泥垢块,跳下山洞。 听到水流的方位,她像一片乘风飞翔的羽毛飞跃树林,跳入湍急的溪流。 仔细搓洗了身上的污垢露出泥垢下的容貌,丸子才仔细打量了傅红雪。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瞳色很深。因为吃了洗髓果的缘故,瞳孔深处泛着妖异的血红色。鼻梁高挺,唇色如朱,肤色如玉。阳光下,仿佛在发着荧荧的光辉。 傅红雪的相貌无疑是美的,那种大气中带着妖异的美。只是以往傅红雪性子比较柔和,兼之江湖儿女不爱胭脂水粉,没能显出来。但洗髓果一洗,完全不必上妆了。丸子的灵魂再一入驻,这幅躯体从总体面貌上便发生了剧变。若是有人此时看到她,必然以为这是一只山间的精魅。 搓干净指甲缝里的泥垢,丸子爬出了溪流,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往林子外面走。 树林并不大,走到官道上,也就一刻钟。丸子听着树林中鸟叫虫鸣声,看着面前的三岔路纠结。虽然无论走哪一个方向对她来说都没差别,但多少应该有个选择。 丸子于是捡了路边的一个树枝蹲在路中间,放下去,树枝倒向哪个方向她走哪个方向。 就在丸子抵着树枝顶端准备放下去之时,一辆马车在她的面前缓缓停下来。丸子头也不抬,手指拿开,树枝倒下去指向了东南方。 她啧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面前突然多了一双黑色的皂靴。 破烂的衣服也遮掩不了她白到发光的皮肤,没有衣料遮挡的手臂脖颈暴露在阳光下亮到晃眼。乌黑的还散发着水汽的头发,像丝绸一样顺滑流畅。最金贵的补药都保养不出这样的皮肤和头发,就算丸子身上的衣服破烂得乞丐都嫌弃,但任谁看到她,都无法将她当做一个乞丐对待。 “姑娘,”一道略带试探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你是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适吗?” 丸子抬起脑袋,一张绝美的脸就暴露在来人的面前。 来人倒吸一口凉气,双眼瞪大了看着丸子。丸子也在看他,眼前的人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白袍金冠,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富家公子。她视线一晃,果然看到旁边四个护卫。四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警惕地打量着丸子,那眼神,似乎怕丸子趁他们不注意暴起伤人。 “能站得起来吗?”富家公子俨然被丸子的美色迷了眼睛,殷勤道,“若不介意的话,我的马车就在旁边。你要去哪儿?我载你一程?” 丸子蹲在地上没动,站着的富家公子想了想,蹲下来与她视线齐平。 许久,丸子才开了口:“你要走哪条道?” 出口的嗓音清脆轻灵,像她本身的相貌一样不沾烟火气。 那年轻的富家公子愣了一下,然后表情更热切:“我们要去苏南。不知姑娘要走哪条道?” 苏南?红叶山庄就在苏南。丸子拍拍屁股站起来,举目四望地看了一圈四周。在没人邀请她去哪个方向之时,丸子没想法。但既然被人邀请捎上一程,她便也没拒绝。 富家公子姓林,名叫林之逸,是江南首富之子。此次前往苏南,一是为了拜访父亲的至交好友,二则是要拿下苏南地区的漕运。丸子估测得没错,林之逸确实不大,也才十七岁。他被父亲撵到苏南,原本还觉得途中枯燥无味,没想到还遇到了一个大惊喜。 注意到丸子身上衣不蔽体,林之逸一个利眼扫过去。四个护卫立即低下头。 他脱掉了罩衫罩在丸子的身上,邀请她上车。 上了马车,速度就快了。本身傅红雪坠崖的地点离苏南就不算太远,快马加鞭的话,一天的功夫就到了。就算走得慢,一天半也能到。丸子靠在车窗边安静地闭目养神,窗外的光照在她半面脸颊上,有种满车生辉的错觉。就坐在旁边的林之逸想跟她搭话,看她这个样子又不太敢开口。 一路上,丸子出了吃东西的时候睁过眼睛,其他时辰都在假寐。 林之逸不错眼儿地欣赏了一路,只觉得美人越看越美。抵达苏南之后,丸子很干脆地就下车离开。林之逸十分的遗憾没能跟丸子多说一句话。期期艾艾地拦住人,给丸子塞了一张百两的银票:“在下林之逸,双木林,之乎者也之,安逸的逸。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丸子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牌上,抬眸笑了一下:“我姓傅,傅红雪。” “傅红雪?”林之逸咂摸了一下丸子的名字,再对上丸子一双潋滟又清凌的双眸,脸上的笑容不由都有些发痴。知道有些话说出口轻佻,他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人如其名。” 丸子谢过他,转身进了一间成衣店。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她又去寻一家食肆吃了点吃食,再慢悠悠地往红叶山庄去。 红叶山庄在苏南的南边山区,在三座山的山顶上。傅红雪自幼在苏南长大,闭着眼也能找到红叶山庄。等她终于抵达红叶山庄,山庄门前的石狮子上挂的红绸子还没有拆下来。一个月前,叶知寒刚被按着脑袋与苏婉莹成了亲。现如今山庄里喜气还没散,随处可见红绸子。 丸子穿着一身火红的裙子,站在山庄大门的台阶下,看着正在往山庄里抬箱子的弟子没有动。 她的衣服很显眼,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立即就引来了门前仆从的注意。 两个月前,傅红雪葬身崖底的消息早已传遍山庄。仆从们冷不丁看到一身红衣归来的人都以为见了鬼,大呼小叫地唤人。丸子像是没看到他们惊慌失措一般,旁若无人地踏入了山庄。她身形飘逸,轻而易举就抓住一个急急忙忙要冲进去的弟子:“庄子里是办了什么喜事吗?” 弟子脸色煞白,胡言乱语:“你,你是大师姐的鬼魂?” 丸子刚要说什么,就看到庭院的回廊下,已然换作妇人装扮的苏婉莹领着十来个仆从搬东西。苏婉莹的相貌无疑是美的,杏眼桃腮,肌肤赛雪。腰肢掐得紧,显得不盈一握。因着是富家娇宠的千金,自是通体金贵。而门口的箱子其实都是苏婉莹命人下山采买的物件,此时正要搬进后院去。 “这些,这些,都拿到主屋的屋里。” 短短几个月不见,苏婉莹似是有了不小的成长。原先瞧着的那股少女娇憨已然变作小妇人的柔情似水。她身上还穿着正红的常服,举手投足之间有种心满意足的幸福味道。 她没有注意到丸子,只是蹙着眉头让搬东西的仆从小心些,切莫不仔细磕坏了。 “她这幅装扮是怎么回事?” 清凌的女声又在耳边响起,吓得脑袋空白的弟子抬手就要推开丸子。只是手一搭,发现是热的,空白的脑子就恢复正常了。他抬头看着脸色冷清的丸子,后知后觉有些尴尬。一个大男人,青天白日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吼大叫,实在是丢人现眼。 翕了翕嘴,又觉得不对。上下打量了美得像精怪的丸子,他脸色突变:“大,大师姐你没事?” “差点死了,”丸子目光还落在苏婉莹身上,嗓音是一如既往的空灵,“被野兽拖到深山,侥幸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活了过来。” 那弟子深吸一口气,支支吾吾:“那,那你……” “腿骨接好了,手筋也接好了,”丸子目不转睛,“只是,谁能告诉我,她是怎么回事?” 弟子回答不出来,周围的人也停下了手脚,静默无声。 苏婉莹还在指使下人搬运,突然见身边的人都不动了,皱着眉转过身。丸子就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一身火红的裙子,长及脚踝的黑发没有束起,流水般披在肩上。莹白如玉的皮肤和一双潋滟又清凌是眼睛,显得与所有人都割裂开来,遗世而独立。 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苏婉莹脸上初为人妇的娇羞荡然无存,面白如纸。 丸子淡漠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轻得像风,却叫苏婉莹动也不敢动:“苏婉莹,你为何在红叶山庄?” 苏婉莹僵直不动,嘴唇蠕动了许久,没有出声。 方才还喧闹的山庄像是突然被抽离了声响,静默无声。所有人看着两个女子,很凑巧,都是穿的红衣。只是苏婉莹的是正红,丸子的是火红。他们仔细看台阶上女子,才认出来是傅红雪。他们据说掉落山崖被野兽啃噬殆尽的大师姐,傅红雪。 “回答我苏婉莹,”丸子的嗓音清凌地回荡在庭院里,“为何你会穿成这样出现在红叶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卡文,今天就更这么多,明天补更感谢在2020-07-22 01:33:29~2020-07-23 01:2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dahoFall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酸奶 20瓶;九流 8瓶;白白白糖 5瓶;玄幻迷 3瓶;今天也要加油鸭 2瓶;佳人着素、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3) 苏婉莹的脸色, 可以用见鬼来形容。她挺直的腰杆不自觉地微微弓起,那副明显心中有鬼的样子被所有人纳入眼底。庭院中,除了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音, 只有丸子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响动。 傅红雪身量修长,缓缓走到苏婉莹的跟前, 约莫能比她高出半个脑袋。原主温和宽宥的气息被丸子灵体的气息冲刷得什么都不剩下,只余下缥缈的冷情。她微微低下头, 打量苏婉莹。苏婉莹根本不敢看丸子的眼睛, 只管死死低着脑袋, 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里头有猫腻, 原本就不大喜欢苏婉莹,此时更是直白地用鄙夷的眼神看她。 “你回答不出来?”丸子似乎在真诚的疑惑,但语气听着又莫名令人头皮发麻,“希望你不会告诉我, 我救了你,你却反占了我的夫君?” 苏婉莹表情更慌乱了。她抓着衣裳的下摆,那副样子仿佛是被丸子逼到绝境。 果,她抬起头来,眼睛里含着泪水。圆圆的杏眼通红通红的,鼻头也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丸子:“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 “所以你们没有找我是吗?”丸子抢断了她的话。 苏婉莹梗住, 眼泪一颗一颗地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下来。顺着白皙脸颊滴到地上,就是豆大的一个印子。那副梨花带雨可怜得不得了的样子,若不清楚内情的人看到, 估计都以为丸子在欺负她。 事实上,苏婉莹确实觉得委屈极了。 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忘恩负义。傅红雪救了她的命她当然心存感激,她也想过去找傅红雪的。只是当时的情况……下着那么大的雨,叶知寒晕了过去。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敢单独走动。何况叶知寒还生病了,她如何能做到丢下叶知寒不管去找傅红雪? “我,我们有找过你……”苏婉莹捂着脸,呜呜地哭,“只是没有找到而已。” 丸子眉头蹙起来:“你哭什么?” 苏婉莹哭到喘不过来气,鼻头眼睛立即就红肿了。她不想回答丸子的问题,她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所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丸子再多问一句话都是在逼迫她。哭到后来,她干脆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小动物一样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丸子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倒不是拿苏婉莹没办法,而是有人居然婊到她跟前来? 冷眼看着她哭,丸子既不劝她也不会拉她起来,就要看她能哭多久。 场面一度陷入凝滞。这里是红叶山庄,丸子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直接站出来去怜惜苏婉莹。没有人劝说,苏婉莹就比较尴尬了。她哭了很久都快哭不下去,还没有人出来帮她说话。直到后院听到动静的叶氏夫妇匆匆就冲出来,她心中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傅氏冲在最前面,人未至声先至:“红雪回来了?红雪?不是说红雪回来了吗?人呢?” 丸子扭过头,还没看清楚,就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扑着抱进了怀里。 “红雪!红雪你还活着,还活着!”傅氏激动得难以自持。 短短几个月,曾经风韵犹存的妇人,一头乌发至少白了一半。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是真真喜极而泣。傅氏幼年时父母早逝,是兄嫂将她抚养长大的。后来兄嫂遭奸人杀害,就留下这么一个独苗苗。在傅氏的心中,比起亲儿子叶知寒,傅红雪才是她的命根子,“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 “姑母,”丸子拍拍她的后背,“我没事,我回来了。” 傅氏抱着丸子哭了好一通。难得哭够,才可算是止住了眼泪。 她此时满心失而复得的侄女,哪里还记得不情不愿娶回家的儿媳妇?看都没看蹲在地上脸色极其难看的苏婉莹,赶紧就将丸子往屋里带。只是这一抬头,看到廊下还未拆除的红绸子,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尽。猛地转头去看丸子,那样子似是慌得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丸子当然没忽略她的神色,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走。她瞥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站起来,憋着嘴委屈巴巴跟在两人身后的苏婉莹。脸上闪过疑惑,但还是体贴道:“有事进屋再说吧。” “是是是,”傅氏连忙应和:“咱们有话家里说去。” 一行人边往屋里走,傅氏就边打发仆从去叫叶知寒父子回来:“快点!叫知寒那小子快别喝了,回家里来!红雪还活着,自己回来了!” 脸色本就难看的苏婉莹身子不禁摇摇欲坠,不可置信地看向傅氏:“母亲!” 傅氏扭头看了她,心情复杂。当初找到知寒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知寒那孩子会跟个姑娘青天白日赤.身.裸.体地抱在一处。虽说江湖儿女出门在外有时会顾不上这些繁文缛节,但有些事还是得注意分寸。事后了解了内情,傅氏实在很难看得起苏婉莹这个儿媳。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是没错。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就得避嫌。救命之恩傅氏领情,但情理上,苏婉莹在已知知寒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脱干净亲身去暖,傅氏还是觉得苏婉莹不太检点。 看不起归看不起,明媒正娶回来的儿媳妇,这也算是自家人了。况且苏婉莹对人也挺体贴,总的来说,认了。 “红雪与知寒就算不是未婚夫妇了,也还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傅氏拧着眉头,有些语气不善地训斥道,“你做弟妹的度量别这么小,亲人都容不下!” 苏婉莹心口一顶,眼眶里又包了泪:“儿媳没有容不下,只是,只是相公如今的状况,怕是……” “怕是什么?”傅氏眉头高挑。 怕什么?当然是怕,看见了傅红雪,叶知寒的眼里就更没有自己。但是这种话,她如何好意思当着傅红雪的面挑出来?傅红雪是她的救命恩人,自己相公还是她自幼定了亲的未婚妻。若是没有山洞里那次意外,她根本就进不了红叶山庄的大门。 苏婉莹说不出来,憋得眼泪染湿了睫毛,耸着肩膀一抽一抽地抽泣。 傅氏看到她哭得可怜,心里也不是很高兴。不管怎么样,这儿媳妇已经娶进家门了。况且年纪不大,很多道理不太懂。事已至此,没办法重来,只能接受现实。侄女跟苏婉莹水火不容对红雪不好。毕竟红雪孤身一人,往后还是得在山庄里待下去的。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哭哭啼啼的,谁能知你心里想什么!” 苏婉莹心里想什么?当然是想将傅红雪赶走。可这种话别说傅氏还在跟前,就算叶氏夫妇年老入土她当家做主了,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儿媳只是心中羞愧,无法面对姑姐。” “羞愧什么?”傅氏只知他们在回程的途中遭遇了截杀,侄女不慎掉落悬崖。后面的事情,是儿子不甘心放弃侄女,跳下悬崖去寻找。知寒因摔伤又淋雨高热不退,苏婉莹则奋勇相随跳下悬崖,救了自家儿子。虽说救人的方式挺令人诟病,但确实救了儿子的命。 苏婉莹喉咙一哽,意识到自己说错,连忙摇头:“羞愧我嫁给了相公,原本她才是相公的妻。” 丸子突然扭头看向她,似笑非笑。 “那你为何还嫁?”正当这时候一道沙哑的男声破空穿插了进来。浑身酒臭味蓬头垢面的叶知寒出现在花厅的门口。虽说才十六周岁,但他身形高大,清隽修长。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人之间的消瘦,朗朗地逆光站着,“苏家父母逼迫红叶山庄给你一个交代的时候,你为何不拒绝?” 苏婉莹眼泪都忘了流,她从位置上站起来,手足无措地唤道:“相公……” 叶知寒却没再看她,目光直直地落到坐在傅氏身边的丸子身上。不得不说,吃了洗髓果的丸子跟往日的模样气度有了天差地别的区别。她的肤色、发丝和唇色、甚至是瞳仁的色泽都极为纯粹,那种干净到画出来的美丽,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 丸子转过头的瞬间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时间竟然怔住。 傅氏当然也早就感受到丸子的不同,但她知道这就是她的亲侄女,如假包换:“红雪你在涯底是有什么奇遇吗?为何突然变了一幅模样?” “被野兽拖进深山,侥幸吞了几个模样古怪的果子。”丸子嗓音清凌悦耳,落地如玉碎,“那果子似乎有再生的能力。我吞吃了一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掉了重长过。” 她低头捏了一把手背的皮肉:“当初我浑身的皮子被虫子野兽吃得坑坑洼洼,如今这身皮肉和这一头乌发都是吃了那果子重生的。” “这可真是老天保佑!”这一番话,傅氏既惊又喜,想想又觉得不对:“你被野兽拖进深山?” 叶知寒已经走进来,正面看到人脸,丸子才注意到他有一张妖孽般令人轻易沦陷的容颜。目若寒星,唇如朱染,气度皎皎如空中之月,色若春晓之花。老实说,比起上个世界娱乐圈里的当红流量来,叶知寒都敢说胜过好几分。丸子终于了解了苏婉莹人群中只攥住叶知寒衣袖的缘由。 这样的脸,无论站在哪里,都是被人一眼看到。 “因为我们没有及时去找她。”丸子没回答,叶知寒替她回了,“我跳下悬崖便重伤昏迷,醒来后已是四五日过去。身上骨头和四肢断裂不能起身,等稍稍能起身,却已是半个月之后。” 傅氏没想到是这样的缘由,苏婉莹低下脑袋,不敢与叶知寒对视。 叶知寒醒来后没有当众问责过苏婉莹为何不去找丸子。但今日看她低头沉默不语,一幅逃避的姿态,他突然嗤了一句:“你是醒着的,毫发无伤,你为何也没有去呢?” 苏婉莹脑袋往下压,傅氏听着听着,觉得不对。 虽然站在亲人的立场,傅氏听到这里也会膈应苏婉莹没能及时去找人。但情理上却知道,苏婉莹与傅红雪非亲非故,她见死不救并不是十恶不赦。 却听叶知寒讥诮地吐了一句:“红雪还是为了救你才摔下悬崖,你为何没有去呢?” 一句话吐出来,苏婉莹身体剧震,摇摇欲坠。 苏婉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呜呜地哭出来:“我,我,我害怕啊……我不会武功!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没有人从旁保护,我根本就不敢往深山老林里走!那时候你也高热不退,我怕你死了!你若是死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你就在我身边,一动不动的,随时都会死去。比起不知道掉落到哪里的傅红雪,我当然是选择先救你的命!你一直怪我,一直怪我,我先救你是我做错了吗!” 叶知寒被她哭得梗住,难以言喻地看着哭得天斗塌下来的苏婉莹。傅氏听她一番苦楚吐出来,虽然心里感觉到膈应,但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苏婉莹的做法。 仔细想想,救人先救急没错。眼前之人快死了,弃之不顾,去找一个不知道在哪的人,确实…… “你没有救我,我不怪你。”丸子笑了一声,“但你为何会嫁给我的未婚夫?” 苏婉莹哭声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没补更成,后面会补感谢在2020-07-23 01:23:09~2020-07-24 02:1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ltonduff 30瓶;霁夜茶 19瓶;有狐说道 10瓶;柳红娇、玄幻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4) 苏婉莹回答不出来, 一旁叶知寒的神情不亚于吃了死苍蝇,一幅既膈应又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他一个男人,实在做不到对弱女子动手。于是花厅里四个人,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丸子看着苏婉莹想故技重施蹲下哭,先一步开口打住:“罢了, 事已至此,只能说我与知寒没有夫妻缘分。” 丸子的话刚一落地, 叶知寒脸上的血色褪尽。 他盯着丸子目不转睛, 眼神中有喜有悲, 更多的是绝望。他嘴唇翕动了几下, 心中像是梗了一块大石头,不知该说什么。妻已经娶,总不能委屈傅红雪做妾。可这般被丸子亲口宣布断了两人的夫妻缘分,叶知寒接受不了:“红雪, 红雪,求你别这样说,我承受不了。” 丸子抬眸深深看他,许久,微微弯起嘴角笑得浅淡:“知寒,珍惜眼前人。” 丢下这句话,丸子便不愿再谈:“姑母, 我的院子还留着吗?若是,若是已经住了人,我……” “当然还留着!”傅氏从慌乱中回过神, 忙走上前拉住丸子的手,“受什么傻话!红叶山庄是你的家,你想回来就回来, 想住多久住多久!谁也不能将你从家里赶出去!” 说着,她还不知意味地瞥了一眼苏婉莹。 苏婉莹面上没表示,心里却咯噔一下。她抓住叶知寒的衣袖,企图寻求一些安慰。叶知寒现如今是恨死她了,刚一被抓到衣袖就狠狠甩开。他身高体长,居高临下地盯着泪流满面的苏婉莹:“你开心了?红雪让给你,红雪不跟你争,你成功了。所以还有什么不满?” “我……”苏婉莹刚想说什么,叶知寒听都懒得听,直接拂袖而去。 傅红雪的院子在山庄的南面,因为名字里有个红字儿,傅氏便给院子里种满了红枫。如今还没有到红枫红透的季节,但满院子苍翠,也十分的宜人。 丸子刚走进去,院子里得到口信儿的仆从就冲出来。其实说是仆从,跟红叶山庄的外门弟子没两样。都是山脚下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失去依仗活不下去的老弱妇孺。红叶山庄身为武林中的名门正派,除了招收根骨奇佳的练武奇才,也会收一些来求一碗饭吃的普通人。 他们看到丸子就嚎啕大哭。天知道傅红雪的死讯传来,他们有多艰难,天都塌了! 虽说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但他们私心里是拿傅红雪当主子看的。有傅红雪在,他们做任何事才觉得有底气。如今丸子回来,他们又重新找到主心骨。但是才高兴起来就想到东边院子里占了她们家姑娘少庄主夫人名分的苏婉莹,她们不由又恨起来。 若是没有这个女人,她们家姑娘如今就是红叶山庄的少夫人了。这个不要脸抢人未婚夫的贱蹄子! 心里也不舒坦,自然嘀嘀咕咕地就咒骂起来。 “给我准备一桶热水。”丸子在外这么久,还没有仔细梳洗过,“别的都不要再提了。” “可是姑娘!”说话的是照顾傅红雪衣食住行的孙氏,丈夫早年病逝,夫家娘家都嫌她晦气不准她回去。二十年前上山就一直照顾傅红雪,“你就真的甘心将少爷拱手让人?那个姓苏的算个什么东西!家中有点臭钱就能这样没皮没脸了吗?” “再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嫁入山庄。” 丸子走上台阶,一身红衣在枫树林中穿梭,当真美得像幅画,“我不忿,恼火,大闹,这些也只是给姑母姑父和知寒难堪罢了。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何必叫亲人难做?” ……理是这个理,但是太憋屈了! 孙氏气得眼眶都含泪:“夫人和少爷也能忍心你受这份委屈……” 丸子没说话,进了屋里,屋中的摆设还一应照旧。窗台上还摆放着傅红雪种了要送给叶知寒的蝴蝶兰。没有人照顾,它开得极为繁盛艳丽。窗边榻上的妆奁和未完成的,亲手给叶知寒缝制的亵衣亵裤,以及一双早已绣好的皂靴。位置都没变,依旧摆在那。 除此之外,她的闺房多了很多男人的东西。衣裳,鞋子,甚至还有叶知寒常用的武器。珠帘后头的书桌上,还有翻开没合上的书本。 “姑娘出事以后,少爷就经常来这睹物思人。”孙氏摸了一把泪,所以才觉得不甘心。他们姑娘和少爷多好的一对玉人?若是没人掺和在这里头,那就是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后来成了亲,东院让给苏氏,少爷干脆就搬过来住了。” 丸子:“……他们没住一起?” “怎么会住一起?!”孙氏激动了,“少爷可恨死苏氏了!姑娘你出了事,少爷本就悲痛得不得了。苏家那夫妇冲上门来,喊打喊杀地要求少爷负责。你是不知道,那阵仗,闹得沸沸扬扬。别说一般男子都是心高气傲,少爷秉性比一般人更傲,如何能接受得了被人按着脑袋成亲?” 孙氏实在不忍心主子跟叶知寒断了瓜葛,虽然这时候还讲这些有些不好。但是她满心觉得,叶知寒为她家主子休妻也是使得的:“成了亲,少爷没回屋,当夜就拎了壶酒在咱们屋顶吹了一夜风。次日,他便不见踪影。夫人还是命人下山去搜,在酒肆找到的人。若不是后来苏家人领了一群人又上门来闹,少爷根本就不会跟苏氏那女人圆房……” 说到这,孙氏消了声,有些担忧地看着丸子。 正好外头抬水的人过来了,丸子看着被占了地方的闺房,指使了人抬到侧屋去。 不管以前什么样,现如今的情况就是,郎已令娶,怀中已有娇妻。 丸子看了一眼孙氏,语气虽不算太重却也一字一句道:“不要再提这件事。过去的就过去了。再提,就是我看不清形势了。姑父姑母疼爱我,我便不能做让他们蒙羞的事情。不管我与知寒之前什么关系,如今就是单纯的表姐弟罢了。”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拿得起放得下,屋内外的仆从都镇住了。随后追过来的叶知寒立在红枫树下,看着屋中笔直纤细的身影,心口的酸涩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叶知寒是个性子很凉薄的人,眼中只看得见自己的父母和一个自幼相伴的未婚妻,甚少看得见其他人。他情绪淡漠,自幼便没有尝过伤心的滋味,现在他难受得快哭出来。 清凌的女声飘在风里,叶知寒泪水决了堤:“我与知寒,终究是有缘无分……” “可是,可是姑娘你怎么办啊!”丸子没有哭,孙氏替她哭,泪如雨下,“你这一辈子,就只有夫人老爷和少爷而已。没有了他们,你孤身一人,你该怎么办啊!” 丸子撇开脑袋,指使仆从将温水挪到隔壁的侧卧。 “不必,”叶知寒的声音从屋外飘进来,隐约有些哽咽,“我立马就搬走。” 说着,他不等丸子开口,叫人进来打包他的物件儿。丸子安静地站在一旁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甚至那副神情就是在等着他做这件事。意识到这一点,叶知寒的心里酸涩得厉害。他们本来应该结为夫妻相知相伴过一生的,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丸子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叶知寒知她心中顾虑。他如今若故意纠缠,对红雪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他能做的是跟红雪恪守礼节,万万不可越界。否则就真剥夺了红雪留在红叶山庄最后的理由。 可是夫妻变成了姐弟,这叫叶知寒怎么接受得了? “我,”叶知寒喉结滑动了几下,眼圈还是没控制住红了,“不管以后怎么样,红叶山庄永远是你的家。我会守着你,不管我们变成了什么关系,我都会护着你。” 丸子眼睫低垂下来,缓缓眨动了一下。四下里静默无声,一旁的仆从呼吸都不管用力。 两人一里一外地对面站着,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匆匆牵着裙摆跑进来的苏婉莹看了,心里跟针扎似的疼,鼻头瞬间就酸了。她憋着嘴,冲上来一把攥住叶知寒的衣袖。突兀的动作引得四周的人都看过去,叶知寒眉头紧紧蹙起来,她却倔强地没有松开:“……知寒,你要搬回咱们的院子了吗?” 叶知寒下意识就拂开她的手,转头急忙看向丸子,那副急切撇清关系的模样狠狠扎进了苏婉莹心里。 苏婉莹别的时候能忍,这时候突然就不能忍,她倔强地又伸手抓。 叶知寒窘迫异常,尤其是被丸子看着,无法忍受! “你能不能别抓着我!”从来不会给姑娘家难堪的人,当众呵斥,“你不知道你很烦吗?” 苏婉莹泪水因这一句落下来,哭到打嗝:“我们是夫妻啊知寒!” 叶知寒不想听这话,狠狠甩开苏婉莹的手,就指使仆从将他的东西全都搬去西院。红叶山庄是有东南西北四个院落的。除了最大的北院住了都是山庄的外门弟子和仆从,其他三个院子都住着主子。 东院,也就是曾经叶知寒的院子如今苏婉莹住的,是三院中最大的。早年傅氏特意替小夫妻准备的,里头什么东西都配备齐。本以为十六岁生辰一过,侄女就搬离南院去东院,谁知最后便宜了其他人。西院则是主院,幼年时傅红雪和叶知寒都住过。如今只是叶氏夫妇俩与庄中内门弟子们住。换言之,师兄弟师姐妹都住在西院,西院也留着叶知寒幼年时住的屋子。 苏婉莹一听叶知寒宁愿住西院都不回东院,当下又抽噎起来。她不明白,自己难道就那么招人讨厌吗?明明比起傅红雪孤女,她家世长相甚至脾性哪一点也不差不是吗? 她一哭,所有人都看着。丸子就这般靠在门框边看着夫妻俩拉扯,突然嗤笑了一声。 苏婉莹哭声一顿,叶知寒无地自容。 “好了,你们夫妻只见的事情还请自己私下解决,不必在我跟前惺惺作态。”丸子当着苏婉莹说话是十分冷漠的,“事已至此,我责怪你也无用。不管曾经你做过什么,苏婉莹,还请你珍惜如今。” 丸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叶知寒脸色惨白与苏婉莹前后脚离开。 沉寂的红叶山庄,因为傅红雪的归来而恢复了鲜活。虽说中间多了一个苏婉莹,但对于傅氏来说,命根子没事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为了庆贺丸子平安无事,傅氏高兴地允许山庄的内门弟子偷懒一天。召集庄中的弟子和叶家人一起办了一场家宴。 丸子没有阻拦,傅氏高兴,就随她去。 家宴上,特地被傅氏叫回来的叶谷山看着脱胎换骨的侄女,又瞥了一眼颓唐的儿子,不由深深地叹气。别说傅氏遗憾,就是叶谷山看着长大的儿媳,心里也舍不得。但是人生世事无常,一家子还得好好过。总不能为了这点事就不往下走。 叶谷山连叹了几口气,于是操着大嗓门就跟傅氏道:“不然就将红雪记到我叶家名下吧?我从那么小养她这么大,跟亲女也不差了。就此做了叶家的女儿,省得我这心里过不去。” 叶谷山是个实打实的粗人,想的都很简单。他心中拿傅红雪当亲生女儿看,如今婚事不成,干脆就认作亲女来。往后侄女带着叶的姓氏出嫁,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叶家女儿。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一番话刚说出口,那边侄女还没开口,傅氏母子都强烈地反对了。 叶知寒怎么能接受丸子变成叶家姑娘? 从未婚妻到表姐,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再变成亲姐,那往后他该如何自处?事实上,就算叶知寒知自己如今与丸子已经没有了可能,可只要人还在,他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丝念想在的。若是当真成了他的亲姐姐,他肖想姐姐,岂不是□□? “不可!”叶知寒放下酒杯,那双漂亮的眼睛狠厉地看过去,“不可父亲!” 傅氏也是极为光火:“红雪是傅家的独苗苗,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这是叫我傅家绝后!”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叶谷山是真的替侄女着想,“红雪往后要在山庄待一辈子的。姓了叶,她就是我叶谷山的亲女儿!红叶山庄就是她的娘家,她的底气!名正言顺不好吗!” “好个屁!”傅氏都忍不住骂粗话了,“红雪不姓叶,难道你心里就不拿她当亲女儿了?况且庄子里那么多师兄弟师姐妹都是自家孩子。红叶也是你的徒弟,是名正言顺的自家人!” 叶谷山没想到这一层,摸着胡子不由又道:“这倒也是,喝个拜师茶也是可以的。” “红雪,你可愿意拜姑父为师?”叶谷山在武林中以君子剑闻名,他本人是江湖排行榜前十三位的强者。江湖中想拜他为师的人能排出苏南,毋庸置疑的强者。 丸子于是站了起来,以茶代酒敬他一杯:“当然愿意。” 傅红雪是根骨奇家的武学奇才。这些年在红叶山庄,叶谷山虽然也有教导她基本功,却没有教她剑法。傅家是以鞭法闻名,傅红雪的父母也都是武林排行榜上前十位的用鞭高手。她跟着傅氏,自幼修习的是傅家的鞭法,这还是叶谷山第一次正式提出收她为徒。 傅氏有些不愿意,但转瞬一想。确实比起其他不靠谱的主意,这是保证侄女在红叶山庄一席之地的最好的结果。看了一眼脸都快铁青的苏婉莹,傅氏干脆坐实了这件事:“也成,找个黄道吉日,请几个武林中的长辈前来做个见证。收徒,那就正正经经地磕头拜师。” “成!”叶谷山哈哈大笑,“好得很好得很!” 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叶知寒深深吐出一口气,拎着的心放下去。苏婉莹看他桌子下面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心中的酸涩一瞬间又涌上来。她实在忍不住,站了起来:“表姐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母亲都没想过好好替表姐选一门亲吗?我娘家有家世相貌都不错的青年才俊,想来与表姐也是相配的。” 丸子一直表现得很温和,苏婉莹一开口她顿时就冷淡下来。 只是她还没开口,叶知寒抢先一步开口,“哦?哪些?你倒是说来叫我听听。” 苏婉莹冷不丁就噎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又很短,我有罪,等空了真的会补更!感谢在2020-07-24 02:14:39~2020-07-25 02:1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要加油鸭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5) 热闹的家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看着提出将丸子嫁出去的苏婉莹。 傅红雪如今十七岁, 再过几个月就十八。这个年纪若生在普通人家,早就为人母。江湖儿女姻亲没那么讲究,但十八岁也确实是该议亲的时候。红叶山庄不可能一辈子留着丸子, 她出嫁是早晚的事。但时至今日,这个话谁都能提, 就苏婉莹不能。 苏婉莹目光闪烁地扫了一圈,左顾右盼, 显而易见的慌乱:“我,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没错, 你说的很对。”别人不搭话, 丸子点点头,“我确实不该一辈子赖在红叶山庄。不知你家中有哪些青年才俊?我无父无母,只有姑父姑母和知寒三个亲人,手下没有太多嫁妆, 也不懂相夫教子。就看你眼中看着,似我这样的,能配得上什么样的青年才俊。” “怎么能这么说自个儿红雪!你这样的才貌,就是配谁都使得的!” 傅氏忍不住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儿媳已经娶进门,她很多时候克制着不去给儿媳难看。但苏婉莹总是能逼得她对她没好脸色:“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满桌子的吃食都堵不住你的嘴?红雪想什么时候出嫁就什么时候出嫁,由得你来说三道四?就算一辈子不出嫁, 红叶山庄是她的家,别说我和她姑父愿意,就是知寒也会养着她!” 叶知寒冷笑:“苏婉莹你若是看不惯便自请和离吧, 我必会允你。” 苏婉莹一口血能呕到心里去。 她觉得委屈,心寒极了。她看着毫不犹豫就让她提和离的叶知寒,不明白有的人心怎么能硬成这样?哪怕是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也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吧?她与他结发为夫妻,她捧着一颗心去讨好他和叶家一家子人,叶知寒怎么能丁点儿不感动? 心中再酸涩难过,苏婉莹只能咽下这口气,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叶知寒看她老实地闭上嘴,十分遗憾。他瞥了一眼跟他隔了三个席位的丸子。老实说,说出这样的话,叶知寒心里不是没抱有希望苏婉莹一气之下答应。若这桩令人厌恶的亲当真能和离掉,只要红雪不嫌弃他,他们俩说不定还能做回夫妻…… 热热闹闹的家宴因为苏婉莹一番话沉寂下来。 丸子不愿再开口,傅氏脸色也难看。师兄弟师姐妹们厌烦地看着苏婉莹,每回家里有点高兴的事儿,她一句话就能给所有人都泼上冷水。 如同爵蜡地吃完,大家伙儿也就各自散了。傅氏懒得劝叶知寒回东院。原本傅氏虽不满意苏婉莹,但想着只要小夫妻和睦便能家宅安宁,逼也得逼得叶知寒搬去东院。现如今看来,儿子搬回东院,被苏婉莹三言两语的一说,怕是又要闹个天翻地覆。 明明才几天的光景,跟度日如年一样的难熬。原本按照叶氏夫妇的打算,侄女跟儿子小夫妻俩成了婚,就试着将家中的产业和江湖中的事务慢慢交到叶知寒小夫妻的手中。 可儿子如今颓丧得很,整日醉醺醺的,如何能管事儿? 叶谷山知道他心里不顺,但还是对他感到失望:“男子汉大丈夫,怎麽能因为受到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还别说红雪人还活着,你们都还年轻,将来会怎样说不清。” “你已经娶了苏氏,为人夫的责任得承担起来。苏氏确实是娇气了些,也不懂事,但却真心爱护你。她嫁入咱们家,对你母亲和我都孝顺。”叶谷山喝道,“真要论起来,在这个家里,只有红雪有资格去责怪她。你不行,我跟你娘也不行。苏氏毕竟救过你的命,咱们叶家人不能忘恩负义。” “我为何不能怪她?!”叶知寒觉得他爹迂腐,不讲道理,“我没指望她救!那个时候就算没人救我我也死不了!我根本不想娶她!是她家里人逼着我娶的!” “没有那么多如果,做了就是做了!” 叶知寒与叶谷山大吵大闹,声响将整个西园都惊动了。傅氏和山庄的师兄弟师姐妹们轮番的劝都不顶用。父子俩是一样的脾气,犟起来,谁都不服谁。 丸子看着带人拦在她面前的苏婉莹,挑眉:“你想说什么?” 此时苏婉莹身边伺候的,都是苏家给她准备的陪房。 苏家人怕她在山庄受委屈,也怕有人心怀怨恨对苏婉莹不利。特地给她从婆子到丫鬟,粗使和护卫等等仆从,统统配备齐全。如今她身边吃进嘴里的,用在身上的,甚至寻常赏玩的东西全都是苏家陪嫁丫鬟经手,不经过山庄任何人。 一群人浩浩汤汤站在苏婉莹身后,别看没几个会武功,看起来却很有几分架势。 苏婉莹底气虚,却梗着脖子直视丸子的眼睛:“你也看到了。西院那边的动静。表姐,我说话虽然难听,但是事实。你没回来之前大家伙儿平平淡淡的都相安无事。自从你回来,就开始鸡飞狗跳。”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婉莹默默往仆从身边贴近了些,镇定自若道,“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阴差阳错的,我已经成了红叶山庄的少夫人。虽然对你很不公平,但命运就是弄人。兴许你与知寒之间只有亲人缘分,没有夫妻缘分吧。我希望你能看清楚这个现实,做出对所有人来说都好的选择。” “什么叫做对所有人来说都好的选择?”丸子眼睛微微眯起了。 苏婉莹突然不敢看丸子的眼睛,撇开脑袋:“你不觉得你应该离开吗?” 一阵风拂过,吹得丸子的裙摆缓缓地摆动。丸子还是一身火红的衣裙,立在凉亭之上。似乎从她归来,她便所有的衣裙都换成了火红色。别人怎么想的,苏婉莹不知道。她只知火红与正红太接近了,傅红雪故意穿这样的衣裳在山庄里晃来晃去,就是在膈应她。 她想的没错,丸子确实就在膈应她:“你的所有人,指的是哪些人?” “知寒,爹,娘,”苏婉莹瘪了一下嘴,“还有我。” “哦,”丸子撩开鬓角被风吹得散开的发丝,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可姑父姑母希望我留下来。他们心中,是打着我一辈子留在山庄的打算。还有知寒,相信我,我在,他才会在。我若离开,他必然会追随我离开山庄。你觉得呢弟妹” 苏婉莹喉咙一哽,本就没什么底气,此时气得又要哭。自从嫁给叶知寒,她就很少再笑得快怀,总是委屈得哭。曾经初遇时天真爱笑的模样,如今全没了。 “你为何就不能成全我呢?”苏婉莹泪珠子往下掉,“你已经不能嫁给知寒了,为何非要纠缠?” “那你为何不和离成全我呢?你求我成全你,对你仁慈,那你为何不做一个成全别人的圣人?”丸子反问她,“其实只要你愿意和离,知寒与我都会感激。我不会嫌弃知寒娶过妻,知寒的眼睛里还有我,我们之间就还会回到以前。只是多了个你这里才会变成这样,你又为何不成全我们呢?” 苏婉莹被她噎得眼泪都缩回去。 她几乎没做他想,脱口而出的质问:“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恶毒?” “难道不恶毒吗?”苏婉莹觉得她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就是不要脸面,“我与知寒早已成婚,你觊觎别人的相公,还叫名正言顺的妻子给你让位置。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和离过的女子的将来是怎么养的?你在祈求我成全你的时候,将我往死路上逼,难道不是恶毒吗?” 她这一番话说出口,身后的仆从七嘴八舌地助阵,纷纷骂丸子行事歹毒。 丸子被她们理直气壮的质问和责骂给弄得无语。她看着苏婉莹和她的那帮仆从意识到一件事,跟苏婉莹讲道理完全是浪费口水。 她不想跟她争执无意义的东西,所以干脆承认了:“我就对你恶毒了,你待如何?” “你的命是我救的,当初在稷山断崖我救了你一命,现如今你还我一条,不是很公平么?”丸子用苏婉莹一样理直气壮的表情看着她,一样的口气自然地要求她道,“一命换一命,何况你和离也不一定会死,总体来说,我对你还是很仁慈的不是吗?” “你!” 苏婉莹没想到丸子会这样,既恶心又无话可说。 嗫嚅了半天,就憋出了没什么分量的一句话:“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以前你没忘恩负义抢我未婚夫,我以为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丸子走到苏婉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贴近了她,冷冽的气息仿佛能将所有人冻伤,“但谁知道,你就是个不要脸的白眼狼呢?” 苏婉莹被她羞辱得无地自容,身后的一批下人全被丸子的气势所吓,一句话不敢说。 丸子懒得跟一群脑子长歪的人争口舌。 她伸出手捏住苏婉莹的下巴,那双眼睛靠近了看似乎里头有红光在闪烁:“别来招惹我知道苏氏吗?你不要脸,却不等同于我跟你一样。你所猜测的所有腌臜手段别套用到我的身上。毕竟我不是你,我做不出那么没脸没皮的事。再惹我生气,我就收回给你的这一条命。” 最后一句话洛溪,苏婉莹通体生寒。 她不懂武功,也不懂什么是威压。苏婉莹只感觉到在丸子开口说话后,她动都不能动,连吸气都变得艰难。后脊梁一阵一阵的发冷,她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傅红雪是会武功的。若是傅红雪怒极动手杀了她,红叶山庄里的人只会帮着傅红雪遮掩,而不会为她打抱不平。 意识到这一点,苏婉莹身后这一帮子人都没办法给她安全感。她迅速后退两步,几乎躲到了身边嬷嬷的背后:“我,我,我不会招惹你的。” 丸子一步上前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苏婉莹被她这一靠近吓傻。一阵风的速度,她们甚至连丸子是怎么动作的都没看清,人就袭到跟前来。若是傅红雪手中有刀,光这一瞬间就能令她脑袋落地。还没将这口气吐出来,眼前红影一闪,就又没了人。苏婉莹等人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了。 不平静的一天,丸子从头至尾没有露过面,之后怎么平息的,她也没有特意去管。 对于她回归,山庄里的鸡飞狗跳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下来。 叶知寒少年心性又偏执顽固,心中对被胁迫娶了苏婉莹为妻这件事无法释怀。他心中憋了一股恶气,故意地作践自己。不仅武学不去练了,人也不见,整天便只知酗酒度日。原本丸子是不想管的,但是看到叶氏夫妇整日唉声叹气。想想,还是去找了叶知寒谈谈。 三个山头,丸子一找一个准。红叶山庄占地很大,他们幼年时的秘密场地也不少。她确定了叶知寒不在西院,便径自来到演武场的后山。果不然就看到躺在树干上看着茫茫山峰灌酒的叶知寒。一腿支着,一条长腿垂落下来。少年人才年仅十六,却高出同龄人半个头,至少八尺有余。相貌也生得如春花照水,貌美如斯。即便此时已经三四日不曾洗漱过,也是一份别样的落拓不羁。 树下面空酒坛子十几只,明明是风口,却酒气熏天。 丸子走过去,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树枝上烂泥一样的少年忽地浑身一僵,停下了灌酒。叶知寒不敢回头,生怕回头看到一场空。但是耳边的脚步声没有消失,甚至一步一步靠得更近,他才试探地问:“你,是来劝我的吗?” “劝你?” 丸子的嗓音一出来,叶知寒手里的酒坛拿不住就摔了下去。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嗯了一声:“……劝我往后跟苏氏好好相处,劝我对苏氏承担为人夫的责任。”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须臾,叶知寒先耐不住性子回过头。丸子自从回归就没有再穿以前的衣裳,戴过以前的首饰。头发就用一根红色缎带绑着,干净简单得不像一个女子,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做到这些,难道不你是应该的?” 叶知寒瞬间瞳孔剧烈一缩,看着丸子,不敢相信她说出这样的话如此轻易。他心里很痛,明明这句话没有哪个字锋利,连在一起却锋利得像把刀刺入他的心脏。求而不得的滋味,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爱人,从没有哪一刻让叶知寒感受得如此彻底明晰。 丸子却偏过视线望向远处山峰,不与他对视:“我被野兽拖到深山的时候,被虫子啃噬血肉的时候,拼命地吃些奇怪的东西的时候,从没想过活着赶回来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有的时候不能不妥协,比起我自己,我更希望你和姑父姑母幸福。知寒,放过自己吧。” 叶知寒从树上跳下来,站在丸子的面前,低头看着她。 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眸,他的睫毛却是湿漉漉的。许久,他哑着嗓子问:“……我放过了自己,你怎么办?” 丸子浅浅地勾了勾下嘴角,很快平直。 她的嗓音很轻,将头发别到耳后:“我的心中你们比我更重要。你们幸福,我就会幸福。” 叶知寒喉咙里哽咽了一声,说不出话。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丸子低头看着脚下,叶知寒则专注地盯着她。酒气蔓延的树下,阵阵山风拂动丸子头上的缎带和衣袖。 许久,叶知寒艰难地动了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要咯血:“好,我会听你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问,破千加更还作数吗,作数啊,会加更的,但是作者君这两天有点忙。处理完了,就专心回来加更,然后完结,然后开新篇!!!下本的话,看收藏数,大概率是开《成魔》。感谢在2020-07-25 02:11:25~2020-07-26 02:0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看我上辈子像篇论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条条 40瓶;狂吃爆米花 30瓶;愚公不不不移山 20瓶;侦探夫人、西洋果子 10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6) 叶知寒答应了会听丸子的话, 第二天开始便没有再饮酒了。许久没有再去过练武场的人,天没亮便出现在练武场,素来不擅长父子柔情的叶谷山喜得几天都没合拢嘴。 武林中人当然是将武艺放在首位的。红叶山庄算是江湖中排行前五的大帮派, 座下弟子个个出众。叶谷山本人武功高强,人品高洁, 在江湖中很有几分威望。虽说叶家无意武林盟主的争夺,但每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 红叶山庄却是不曾缺席过的。 叶知寒十三岁的时候曾被叶谷山带去大会观摩过。年少轻狂, 他也曾小露过一手。当时年纪小, 虽一鸣惊人却不能独当一面。叶谷山有意叶知寒成家以后立业, 接替他在江湖上扬名。只是没想到发生了意外,两人出去一趟,阴差阳错带回来一个娇小姐,叶知寒反而一蹶不振。这事儿, 叶谷山比谁都心痛。只是他心痛得同时,不知与他争执过多少回,奈何都不起作用。 看着一身红衣立在树下的侄女,叶谷山深深叹气。他打过骂过都不管用,结果侄女一劝就说动。不得不说,叶谷山高兴的同时又无奈。娶妻娶对人还是有差别的。命运弄人,这么好的一对儿孩子就是没缘分。 几个月没有拿起过剑, 叶知寒的武功并没退步多少。他跟傅红雪一样都是练武奇才,非常有灵性。此时手握长剑在半空中飞跃,身形俊逸, 一举一动,惊若游龙,动时, 宛若惊鸿。除了相貌卓然于众,武艺也在同龄人之中是最最拔尖的。既然他愿意振作起来,叶谷山便放下心。 今年的武林大会,可以叫叶知寒和傅红雪带领红叶山庄的一众师兄弟师姐妹们去凑一凑热闹。 叶知寒是寅时便过来的,过来便开始练剑,辰时三刻了才停下来。 停下之时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被汗水湿透。师兄弟们一拥而上,递布巾子的和递水的殷勤得不得了。难得小师弟振作起来,可不高兴死了? 叶知寒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树下的丸子,眼底的幽光渐渐得深沉。 丸子缓缓移开视线,清风吹拂她的裙摆和发梢,她整个人飘逸得仿佛要乘风而去。自从丸子回来便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不仅仅是脱胎换骨那么简单,她仿若遗世独立般站在那儿,完全没有了烟火气。师姐妹们看她一幅看破红尘的冷清模样,既心疼又不敢造次。心中总有一种碰她都是亵渎的自惭形秽。 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看得师兄弟姐妹们不忍,其中最快人快语的二师姐受不了。她挤到人群中直接一把揪住叶知寒的衣领,将人往偏僻的地方扯。 叶知寒被二师姐扯得一愣,眉头蹙着随她去了偏僻的角落。 “你打算就这么放弃?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你这鬼样子对得起红雪?”二师姐朱雨玲是最看好叶知寒与傅红雪的,从一开始就看横插一杠子的苏婉莹不顺眼。如今知晓傅红雪救过苏婉莹一命后,更不齿这个人,“我替你杀了苏氏,你娶红雪。” 叶知寒瞳孔一缩,惊诧地看着朱雨玲。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朱雨玲眉头皱得紧紧的,“那苏氏忘恩负义,小人一个,所作所为为我等不齿。你若愿意,这次武林大会你带她同行,我替你杀了她。” 叶知寒眉头拧得能打结,似是在思索。 丸子的声音适时飘了过来:“不必,二师姐你别沾手这样的事情。” 两人吓了一跳,同时看向不知何时跟过来的丸子。 丸子手里拎着一只食盒,里头装得是方才傅氏送来的吃食。几大步走过来,丸子目不斜视道:“若是我与知寒之间隔着他嫡妻的一条命,再真挚的感情也会染上污点变得不纯粹。心怀愧疚的幸福,会被时间褪色,等将来我们若有些分歧,这就是横在我们俩之间抹不去的污点,渐渐就成了怨怼。比起毁掉我们之间所有的情谊,我们彼此面目全非,我宁愿与知寒恪守礼节,永远彼此珍视。” 二师姐眼圈儿红了,既觉得感动,又十分恨铁不成钢:“你这人就是性子太绵软良善,才会被个自私自利的黄毛丫头给骑到头上去!” 丸子垂下眼帘,神情有些黯然:“只能说,我跟知寒的缘分不够吧……” 叶知寒心中一凉,眼里细碎的星光都暗淡了下来。 朱雨玲看着两人气得跺脚,这一个认命,一个沉默不语,这叫什么事儿? 她是不懂什么恪守礼节才能珍视彼此的。朱雨玲心里,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她只知道,是自己的人被人抢了,那就该下手抢回来。狠狠的还击!道义这种东西只能给讲道义的人,对于那些不讲道义的小人,一刀杀掉就行了:“磨磨唧唧的!区区一个商贾之家,除了钱财,不堪一击。我与三师妹两人一夜之间就能屠他们满门。为什么狗屁的道义名声束手束脚,简直无趣!” 一番话撂这里,朱雨玲见丸子还坚持,深深叹一口气走了。 叶知寒心里涌动着奇怪的情绪。黯然又感慨。黯然丸子对两人的感情说放就放,完全不拉拉扯扯。感慨是感慨,不愧是他心悦之人。品性高洁,拿得起放得下。 “红雪,”叶知寒喉结滚动了一下,试探地问,“你说彼此珍视,你如今还珍视我吗?” 一阵风吹过,丸子的头发飞舞。 “自然是珍视的。”丸子抬起手将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微微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闪不避地凝视着叶知寒,“我的心中,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 这一刻叶知寒的呼吸都放晴了。 他眼底的星光又闪烁着亮了起来,似乎有些激动得想哭,但碍于男子的脸面却忍住了。别过头,不叫丸子看见他眼底的泪光,哽着嗓子,嗓音嘶哑:“我也不会让人取代我。我不会再喝酒了,你别太快将目光从我的身上移开,我,我希望你的眼里一直有我。” 丸子没回答他这一句,细碎的笑声飘散在风里,空灵的嗓音如风而至:“快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好些天没好好进食,人都瘦得不好看了。” 叶知寒一哽,下意识慌忙低头看向自己。 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好好进食,至少两个月都以酒度日。本来就高挑清瘦的人,如今瘦得衣裳挂在身上都空荡荡的。他心中不由赧然,接过丸子递过去的食盒莫名有些窘迫。大男人不在乎外貌,丸子不提他不曾注意过自己皮相,此时看丸子的眼神带着忐忑:“我变得难看了?” “难看到不至于,”丸子拎起裙摆席地而坐,拍拍身边的位置,“没有以前好看是肯定的。” 叶知寒突然沮丧了。 丸子忍不住笑,打开食盒替他将饭菜端出来。顺手给了叶知寒一只碗和一双筷子。只是她递过去,叶知寒不知怎么地没接稳。丸子下意识去接,叶知寒也下意识去接,两人刚巧手抓在了一起。老远看到两人凑近的苏婉莹当即怒火涌上心头,冲过来就狠狠给了丸子一巴掌。 她手劲儿不小,一巴掌下去,丸子那张被洗髓果再生过的雪白皮肤上立即肿起了鲜红的巴掌印。丸子刷地扭过头,叶知寒一把抓住还要再甩巴掌的苏婉莹的手:“你作甚?!” “贱人!”苏婉莹气红了眼,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丸子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立即站了起来:“你是疯子吗?” 苏婉莹却恨不得抓花丸子的脸,她手腕还被叶知寒捏在手里,痛到她脸色青紫。她扭了扭胳膊,想要挣脱出来,叶知寒却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身子都跟着踉跄了好几步的苏婉莹都傻了,不敢相信。无论多么不喜欢她都没对她动过手的叶知寒,居然甩了她一巴掌??她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流:“你打我?你们俩在这里苟且,你们做错了事情你居然打我?” “苟且?”丸子上下挑了眼苏婉莹,“心中所思眼里所见,你的眼睛里看不见这些饭菜?” “别拿什么饭菜糊弄我!我看见你抓着知寒的手了!”苏婉莹一听到丸子的声音就火大,瞪着眼睛跟看夺夫仇人似的,她恶狠狠道,“傅红雪,有教养的女子都该知道离别人的相公远一点,你是孤女没人教你我可以忍受。但是,人没皮没脸也该有个限度。” 丸子被她倒打一耙的本事给惊了。这还是她经过这么多世界遇到的最会倒打一耙的人。懒得跟她废话,丸子侧过头看了眼叶知寒,然后一句话不说离开了。 叶知寒被她那一眼看得心慌,下意识地甩开苏婉莹去抓住丸子的手腕:“红雪!” “放开。”丸子很冷淡。 “红雪不要走,”叶知寒抓着她,急切地解释,“这个女人发疯,你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走?” “叶知寒!!!” 苏婉莹心像被人捏住一样疼,她快窒息了,真的受不了了。 “叶知寒你不要这样对我。你抓着她干什么?”她绕到一边去扒拉叶知寒的手,企图将叶知寒的手从丸子的胳膊上扯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她哭到哽咽:“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才是拜过天地父母的夫妻,你为什么都不向着我?” “红雪,”叶知寒眼中只有丸子,有点哀求的口气,“红雪你陪我用早膳。” 丸子不耐烦掺和这些,冷着脸甩袖就要走。 她可不是苏婉莹,丸子的武功如今在整个江湖都是没有敌手的。叶知寒在年青一代中再有天赋,论武力,此时也比不上她。丸子甩手时,叶知寒根本就抓不住。感觉到丸子挣脱束缚,叶知寒顾不上苏婉莹还在旁边,直接将丸子给强势地揽进了怀中,紧紧抱着。 他其实不是情绪外放的人,很多时候都比较淡漠。但叶知寒清晰地感觉到,今日若是放走了丸子,两人刚要缓和的关系就又要破裂了。这叫他怎么能允许呢? “红雪,红雪你别走。” 叶知寒心里又急又苦,又不知该如何辩驳。耳边苏婉莹嘤嘤的哭泣声闹得他心烦,他不想丸子对他感觉到厌烦,可情绪激动之下便忍不住怒道:“你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苏婉莹,你知道你很烦吗?我意向不屑对妇孺动手,你别逼我做出我所不齿的事!” “可是知寒,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我们有白首之约,我们才应该是最亲密的人!” 苏婉莹哭着掰叶知寒的手,她不认。 “你给我松开!” “不松!”苏婉莹往死里磕,“你们武林中人不是最讲道义的吗?你们叶家不是最规矩吗?你娶了我,对我好是你最基本的道义。你为傅红雪对我动手,你还担得起这个名声吗?!” 两人拉拉扯扯,丸子烦了。 亲自动手掰开叶知寒的胳膊,正准备飘然远去。就听到苏婉莹突然崩溃地咒骂她:“贱人!没有廉耻心的贱人!傅红雪你这个贱人!不管你曾经跟知寒什么关系,你们已经是姐弟!姐弟之间苟且,那是没人伦的畜生才干得出来的事儿!” “我若是畜生,”丸子本不想纠缠,听到这话就笑了。她转过身看着破口大骂的苏婉莹,非常吃惊于这个世界女主的脸皮:“所以当初趁着知寒昏迷脱衣裳猥.亵他的你又是什么?” 她用恶毒的词汇骂,丸子便也毫不客气地回击:“是淫.荡的妓.子吗?” “猥,猥.亵??!” 丸子这一个词汇冒出来,苏婉莹惊恐。 “我没有猥.亵!” “难道不是猥.亵?”丸子推开叶知寒抓着她肩膀的手,非常认真地问她,“你莫不以为只有男子对女子做出那等脱衣裳,往人身上贴的事情算作猥.亵。女子趁俊美男子昏迷脱他衣裳,强行肌肤之亲便不算做猥.亵。苏婉莹,你的行径若换作男子,低俗程度不亚于一个淫.魔。” 苏婉莹被这个辛辣的说法给震惊得眼前发黑,她已经不是惊恐,几乎摇摇欲坠:“我,我那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我,我都是逼不得已的!” “逼不得已?”丸子很不客气地拆穿,“这种话也只有你自己会信吧?谁救人需要脱了伤患的衣裳,还顺带脱光自己的?你说暂时取暖,我勉强信你。毕竟以你的能力,生不出火堆。但你们为何会脱到一件小衣都不穿?就算你怕衣裳弄脏,也用不着赤诚相见到叶家人和苏家人都找来的这天吧?” 随着丸子开口,叶知寒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事实上,在丸子开口质疑这件事之前,叶知寒心里是认可了苏婉莹救人一说的。这也是他会被按着脑袋成亲的重要原因,因为他私心里承认自己欠了苏婉莹一条命。可是丸子这么开口剖析,从未去回想那段被人捉.奸在床的脏污经历的叶知寒,忽然发现了不对。 “我,我,那日刚好是天冷……”苏婉莹脸乍青乍紫,被臊得抬不起头,“那次当真是意外。” “那次?”丸子走了两步,“这么说,你这么干很多次?” 苏婉莹脸红得彻底,快冒烟了。她低着头不敢与丸子叶知寒对视,视线左右摇摆,分明就是有鬼。丸子嗤笑了一声,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撒谎成性的小人。” “我不是!我没有!”苏婉莹尖叫否认,“是我家里人为了我的名节才自作主张来讨公道的!” “……苏婉莹,你觉得这可信吗?”丸子眼角余光注意到叶知寒脸渐渐绿了,转青,笑得更不屑了,“早春是有些冷,但过了早春的时节,男子的身体阳气重,根本就不需要你赤.裸地去当个暖手炉。你这般能轻易脱光了往别人未婚夫怀里钻的女子,居然还有名节一说?你们苏家会为了你的名节,冲到红叶山庄喊打喊杀。确实也有够光明磊落。而这样的你,却在质疑我的教养?真的可笑。” 叶知寒的脸色铁青,下手甩开苏婉莹再没有收住力气。狠狠地将人甩开。 苏婉莹被这么大力气甩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不凑巧地上有一颗凸起的石头,直接擂歪了她的鼻梁。鲜红的血液从鼻腔里瞬间流出来,红了半张脸。 她手指在鼻子下面一抹,全是血,两眼一翻就疯狂尖叫:“我的鼻子!我的鼻子流血了!” 这一吵闹,自然就成了一桩大事。 丸子没想到自己只是来送个吃食,却莫名其妙惹出了这么多事儿。她本想着在南院躲几天清净,谁知苏家人却因为这件事打上门来。 苏家人是真的凶煞且蛮横。似乎是苏婉莹这边的人诉了苦,苏家人这次竟特地花了银钱雇了杀手楼里的高手护着浩浩汤汤冲上红叶山庄。他们不管对苏婉莹动手的人其实是叶知寒,打上门的一句话就是叫红叶山庄交出傅红雪。要她为苏婉莹受伤付出代价。 不过一个流鼻血的事情,就闹到了付出代价的地步。丸子正好笑,这苏婉莹到底是多么金贵的金枝玉叶,只有她打人的份儿,别人动她一下就得付出代价。 只是丸子被傅氏的仆从唤道前院正厅才知道一件事。苏婉莹如此的脆弱,被叶知寒那一挥手,竟然真的将半张脸都擂歪了。是鼻梁歪带来的后遗症,她不知做了什么,导致半张脸跟鼻梁骨一起歪掉了。哪怕请了最好的接骨大夫也没办法给她的脸正骨。 丸子看着疯狂骂她的苏元氏,也就是苏婉莹的亲生母亲,十分冷淡:“你想怎么样?” “我要将你的脸也打歪!”苏元氏生得跟苏婉莹六七分相像,但身材矮小,比丸子至少矮一个脑袋。她是想在丸子跟前扯扯威风的,奈何天生的小个头只能仰视,“你要赔给我女儿!” 她一叫嚣,身后的仆从纷纷迎合。身后的杀手和护卫站出来,气势汹汹。 “你胡说八道什么!”傅氏气急,奈何她江湖人士却愣是骂不过一个商贾的贵太太,“这个跟红雪又有何关系?红雪的脸毁了,苏氏的脸就能好?亲家太太,现如今是请大夫替婉莹治脸,不是乱找人撒气的时候。红雪那么漂亮一张脸,为你们一家子解气毁掉,简直欺人太甚!” “她长得漂亮了不起吗?长得漂亮有个屁用!还不是个惦记别人相公的娼.妇??”苏元氏的嘴要比苏婉莹恶毒得多。她骂人的话能难听到一般姑娘撞墙自杀。此时以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挑剔丸子,没找到能骂的,便骂丸子是骚狐狸精,“你个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小贱蹄子!” 丸子觉得自己或许太低调了,以至于这些人都以为她是软柿子,随便叱骂捏打。 傅氏气得手几次摸鞭子,顾忌这一家子是亲家又是普通人忍下来:“亲家太太,亲家太太你别太过分!我们红叶山庄不是怕了你家,我们讲道义,你们也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她嫉妒我女儿长得貌美,毁我女儿的容,这是我们苏家得寸进尺?” 苏太太将桌上的瓷器全砸下去,“我好好的女儿,娇美活泼天真善良的女儿被你们家克夫克母的孤女给欺负了?你们还反过来说我们家得寸进尺?合着只有你们家欺负我们家的道理?我们就不能给自己讨公道?我们这些一般人就活该被你们喊打喊杀的莽夫给欺负?” “苏太太!”亲家傅氏也不喊了,又急又怒道,“苏太太慎言!” “慎言,我慎言个屁!我今儿个就非要为这事儿讨个公道。你们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将你们全家的腌臜事传出去,看谁还要脸面!” 丸子对这番吵闹无动于衷,完全不在意地冷眼旁观。 “吵半天,”许久,丸子总算是开了口,“我倒是有个更方便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她声音明明不大,却叫正厅里的所有人都静下来。 丸子看着地上被砸得乱七八糟的瓷器,抬起头,目光缓缓地扫了一圈苏家人。苏家人不明所以,苏元氏那脸色就差冲上来划破丸子的脸蛋。丸子勾起唇角缓缓地翘了一下,很清楚地道:“我现在将你们所有人杀掉,再在天黑之后屠苏氏满门。这件事就能完美的平息。” 一番话落地,苏家所有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面面相觑之后,脸色煞白。 傅氏心里咯噔一下,但觉得丸子是在说笑,便也没出声。丸子却抬起手,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个两个指节长的柳叶。只见她手一挥,那柳叶如利刃飞出去,瞬间将正厅中央的梁柱割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怕威慑力不够,丸子甚至当着他们的面摘了手边桃花的一片花瓣,又是甩出去,穿透了梁柱。 傅氏:“……” 苏元氏一家子以及仆从们:“……” …… “相信我,”丸子笑得很美,不沾染烟火气,“我屠你苏氏满门只需要一个时辰,保证斩草除根。” 花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补更,我没做到。明天一定补更!!!感谢在2020-07-26 02:07:44~2020-07-28 03:5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狂吃爆米花 30瓶;妃儿、涵婷 20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7) 对付只讲自己的道理的人, 武力胜过一切手段。丸子这一手亮出来,不仅苏氏一门噤若寒蝉,就是叶氏夫妇和叶氏师兄弟姐妹们也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 叶谷山推开挡在面前的一众人,大步走到丸子的跟前。那双与叶知寒一模一样的极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了丸子,眼中的光能盖过一切阴霾:“摘叶飞花俱可伤人?红雪,你在外面可是有了奇遇?如此高深的武艺……”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丸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丸子整个人脱胎换骨:“啊!怪不得!” 以叶谷山的眼力, 自然能看得出丸子周身的气场与旁人不同。 丸子点点头:“吃了一捧奇怪的果子, 洗筋伐髓。” “洗筋伐髓?”叶谷山第一次听这个词汇, 但理解起来毫无障碍。原先傅红雪就属于根骨极佳那种天生的练武奇才,如今洗筋伐髓,就连叶谷山都看不出她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叶谷山长得俊美,其实就是一个粗人, 见识了丸子摘叶飞花的本事, 眼里就看不见其他事了。 “好好好!因祸得福, 也算是因祸得福!”叶谷山高兴得不管是否合时宜,当下便抚掌大笑。“傅兄若泉下有知你有如此大的造化, 必定会含笑九泉。” 傅氏也激动不已,亲自去梁柱旁确认了再三。那树叶割出来的口子和花瓣打穿的孔,没个六十年的功底打不出来这样的。她倒是还知道克制, 没堂而皇之表露出喜悦。 神色郑重地走到苏家人跟前, 虎下脸来请人离开:“苏太太,我红叶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头你或许不太清楚。我们家讲道义,并非我们家软弱,是不愿跟你们这些普通人计较。苏太太,我们家并非你们所想那能任由你们捏圆搓扁。真要惹火了我们家, 相信我,你们苏家承担不了后果。” 苏家人早就吓傻了。他们虽然不懂武功,但听得懂‘摘叶飞花俱可伤人’这句话。这个红叶山庄的孤女随手摘个叶子,飞个花都能杀人,那取他们的性命确实容易。 丸子那冷淡的目光方才不知道厉害前,苏家人并未觉得有什么。此时对上她的双眼,只觉得里面暗藏杀机。丸子就这般走到花瓶旁,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折断一棵桃花枝。她手背翻转间,桃枝上少了一朵桃花。一朵桃花变成五瓣桃花瓣则分别夹在她左手的指缝中。 她刚才做出一个挥手的动作,苏家人就跟阎罗王索命一般争先恐后地逃窜了出去。 “杀人啦!红叶山庄理论不过便要出手杀人了啊!!”苏家人边跑边喊。 丸子都快笑了,这家人到了正份上还想恶心他们呢。丸子脚下一跃,整个人像只离玄的箭飘出去,瞬间挡住了苏家人的去路。她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每个手指缝隙里夹满了花瓣。两手轻轻一挥,那花瓣就跟利刃雨一般蹭蹭地割破他们的脸颊,头发,手腕。 一瞬间,苏家人鬼死鬼叫,却又躲不开。苏元氏的脸颊被割出几道口子,她死命抓着仆从往她身后躲:“我要毁容了!我要毁容了,我的脸流血了!!” “你们是死人吗?!”苏元氏躲不开,脸上火辣辣的痛。她既害怕又愤怒,扯着嗓子尖叫道:“我花银子雇你们难道是为了叫你们来逃跑的?还不快保护我!快都过来挡住我,这个小贱蹄子发疯你们不会打她吗?那么多人总不会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 苏家请来的打手是悬赏楼里的赏金猎人,也是江湖中人。武艺肯定是比普通人强,但比起真正的高手还是差一截。否则苏家也不会一雇一大群。换言之,这群人在丸子的手里根本就不够看的。 此时被苏元氏吼动,动起手来却完全没起到阻拦作用。花瓣树叶这种东西随处可见,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丸子身形飘逸灵动,都不必亲手去折枝。雄浑的内力震动树叶,漂浮空中,丸子两手一挥,那树叶便如同漫天的利刃雨铺天盖地而下。 一大批人,至少五十来人。全被丸子的树叶利刃雨给割得体无完肤。 直到丸子停下攻击,苏家人仿佛通通死了一遍似的,腿软脚软站不起来。有的裙摆前后都是一大滩的水渍,尿骚气都冒出来。 丸子轻飘飘地落在这群人正前方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群吓傻的人:“这次放过你们,小惩大诫,给你们一个教训。往后再敢动坏心思,相信我,我必定会去屠你苏氏满门。我傅红雪可不是姑母姑父他们那种正派人,惹恼了我,我便说到做到!” 苏元氏漂亮的脸蛋上全是血痕,若用苏元氏的话,这便已经是毁容了。可此时她软瘫在地上全无方才指着傅氏鼻子骂的架势,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惊悚地看着丸子。 “滚!” 一个字落地,所有人拔腿就跑。 一场风波迅速解决,苏家人经此一遭,想必往后可以消停了。不消停也没关系,丸子可以亲自去苏家让他们消停。毕竟摘几朵花折几枝树叶的事儿,再简单不过。 不知何时被扶着躲在大门石狮子后面的苏婉莹目睹了一切,吓得魂飞魄散。她脸上还包着布巾子,自从脸歪了她便再没有露过脸。平日里都藏着脸,生怕被人瞧见了嘲笑她。原本苏婉莹是打算出来再添一把火的,可此情此景,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生一丁点声响。 丸子若有似无地往石狮子后面飘了一眼,苏婉莹被她这一眼吓得满地找地缝。丸子却嗤笑了一声,抬腿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姗姗来迟的叶知寒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便不见了丸子的踪迹。 叶知寒这几日心绪十分复杂,或者该说,十分的恶心反胃。 原本丸子没提出苏婉莹猥.亵他这个说法之前,他只是觉得苏婉莹做法不妥,有些冲动天真且拎不清。且因为这个女子缠人又好哭,整日里以泪相逼十分烦人,叶知寒都不愿意想起这个人的存在。但被丸子戳破了猥.亵的实质,叶知寒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侮辱。 说不出什么感受,就是那种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的膈应感,叫他一想起来便头皮发麻,无法释怀。 事实上,叶知寒是知自己相貌出众的。半年前与傅红雪一起下山,他便感受到了狂蜂浪蝶的喜爱。只是叶知寒只知自己相貌比一般人出众,却没有觉得自己相貌出众到会招来女子猥亵他的觉悟。 反复回想了山崖地下那将近半个月的日子,这一直是他不愿意回想的事情。但此时被丸子点醒过以后,他越想越觉得苏婉莹当时的举动是猥.亵。否则他不过是高热几天,用得着苏婉莹每夜脱光了塞进他怀中来吗?就算彼此取暖,用得着将他的亵衣裤都脱掉吗? 苏婉莹这个女人不能细究,粗略看的时候天真善良不通人情世故,细究之下就变成了自私自利不要脸皮。没有人跟叶知寒去说,他觉察不出不妥。细细分析了,便处处叫人膈应难受。 瞥了一眼石狮子后面猫着不敢动的人,叶知寒心里闷得像吞了重锤。就这,是他明媒正娶娶回家的妻。 无数次回想到这件事,每每都让叶知寒感觉到窒息。 打心底的话说,叶知寒对苏婉莹不是没有怜惜和潜意识里的好感。他心里虽爱着傅红雪没错,自小到大的情谊全然不作假,但人总是贪图新鲜感。傅红雪从小陪伴,与活泼开朗嘴甜的苏婉莹比,不可否认是丧失了很多新鲜。换言之,他潜意识里并不厌恶苏婉莹。 毕竟若他当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厌恶苏婉莹,就没有苏婉莹的紧跟不放,也没有后面被按着脑袋娶妻的事情,更没有被苏家闹一通就能与苏婉莹圆房。男人若当真不想,那种事是提不起精神的。 他能娶妻,能圆房,不过是潜意识里对苏婉莹是有着被仇恨掩盖下的好感。 叶知寒未曾发现,苏婉莹也未曾发现,但丸子却很明白。若是傅红雪就此死了,一年两年……十年的耗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被苏婉莹捂化。可这种朦胧的好感被丸子‘猥.亵’两个字给碾得粉碎。他如今看到苏婉莹那张歪掉的脸,都感觉到浓浓的猥琐之气。 一个猥琐的男子尚且被人厌恶,一个女子被冠上了猥琐,那感觉简直是灾难。 说不清道不明的膈应,叶知寒便下意识地追逐丸子的身影,他企图在丸子的身上找到安慰。奈何在赶走苏家人以后,丸子就再也没在师兄弟师姐妹跟前露过面。 “娘,红雪呢?”已经整整十天没见过丸子,叶知寒受不了了,“红雪去哪儿了?为何我都找不到她?” 那日丸子从前院正厅离开以后,就被叶氏夫妇给叫到密室里去聊过。叶谷山和傅氏两人亲自探过丸子的脉象,根本就探不出深浅。倒是丸子轻轻按了一下桌子,桌子毫发无伤,地面却碎裂成粉末。叶氏夫妇见状大吃一惊,傅氏抱着丸子喜极而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爹你娘在底下也安心了。”自密室详谈过,丸子便与叶氏夫妇提及要去闯荡江湖。 傅氏十分不舍,当然就不同意。但叶谷山觉得有这样的武艺,走到哪里都不用怕。他们江湖中人不论男女,习武之人都应当出去见识一下世面。两人于是合计了一下,傅氏勉强答应丸子,但希望她每年务必回来一次:“姑母不求你闯出多大的名声,只求你健康喜乐。” 丸子答应了,没有知会任何人,当日夜里就只身一人离开了红叶山庄。 叶知寒半个月后知晓此事,感官不是一般的糟。他无法责怪丸子离开不告知他,但又因现下的困局感觉到崩溃。这种矛盾的心理拉扯着纠缠着他,他无法心平气和。不过丸子离开之前托傅氏给叶知寒留了封信,傅氏将信拿出来。叶知寒读了信,情绪被安抚下来。 傅氏有些好奇信里写了什么,只是叶知寒读完以后便珍之又重地折起来塞回袖子里。 …… 半个月后,叶知寒带领红叶山庄的师兄弟姐妹们去衡山参加武林大会。这一次叶谷山没有去,打定了主意叫叶知寒担起大任。 话虽如此,心里却有些担心,叶知寒毕竟也才十六岁:“若是红雪也跟去就好了。红雪的内力,怕是江湖之上无人能及。有她在,也安全些。” 傅氏对此很放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操心了。” 最终朱雨玲提议的带上苏婉莹,没有成功。 叶知寒恨她归恨她,到底是受父母君子教育长大的人。他可以对人冷漠,却不屑于欺凌弱小。苏婉莹不会武功又毁了容,他这个时候默许二师姐娶苏氏的命,跟江湖上的卑鄙小人有何不同?何况,丸子在信里实实在在说过不要动手无缚鸡之力的发妻,否则她会看不起他。 他不想带,苏婉莹还不愿去。苏婉莹脸歪了以后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除非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否则她根本不愿踏出院子。她每日在屋里摔打发怒,如今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样正好,路上还能图清净。 衡山离红叶山庄并不算太远,走走停停的话,也就一个月的脚程。一行人从苏南出发,虽未曾骑马,但每个人都身怀武艺。途中又没有别的事情耽搁,自然走得快。 预想一个月的路程,他们二十来天就走到了。 衡山上是住着的门派是空洞派,曾经的武林泰斗王萍同老前辈开创的门派。王萍同作为江湖上威名赫赫的老前辈,一手逍遥剑已臻于化境。年轻时威震四海,一人能敌千人,千里杀人不留行。不过老前辈十几年前便不在江湖中走动了,驻守在空洞派,如今都是潜心教导弟子。 今年的武林大会正是由老先生的首席大弟子,如今的空洞派掌门张晓风主持。张晓峰武艺虽不是江湖上排位前十的,但声望十分高。为人正派,嫉恶如仇,且十分惜才。 叶知寒等人抵达空洞派,其他门派都还没有到。 张晓风见到叶知寒还认得他,这小子几年前随父亲来参加过一次武林大会。当时年纪虽小,出众的相貌和绝佳的武学根骨叫好多前辈都记住了他。张晓风忍不住指点了叶知寒几招,发现他看一遍便能学会,顿时惊得要将女儿许给他:“你小子今年也十六了是吧?家中可有婚配?” 叶知寒想到家中的妻子,神色郁郁地点头:“几个月前刚成了亲。” 张晓风一听,心中顿生遗憾。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叶知寒,越看越觉得可惜。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被人给抢先了:“你家中也太着急了。你不也才十六岁?江湖中的俊杰哪有十六七岁就成亲的?” 叶知寒不想谈这事儿,只能抿着唇沉默。 张晓风见他神色,猜这其中定有缘由,于是也识趣地不说这些。来得早,在山上待着也枯燥。张晓风最后还是引了自己的女儿带叶知寒一行人去山脚的闹市或者附近的景致去游玩。 说来也巧,叶知寒等人下山当天在山下的茶棚听说了一件事。 最近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一个武学怪物。并非众人口中互相恭维的天才,而是那等年纪轻轻便拥有泰斗一样雄浑内力的怪物。只见那说话之人一腿踩在板凳上,说的唾沫横飞:“好家伙!才十六七岁,内力强得峨眉派掌门都无法与之匹敌。听说摘叶飞花俱可伤人,一人能敌千军万马!” “真的?又来吹嘘,哪有这么稀奇的事儿!” “可没有吹嘘,我是亲眼所见!”有人质疑,那人立即叉腰站起来,手舞足蹈,“穿了一身红衣裙,是个女公子。你不信我,大可等着这次武林大会以后的英雄谱吧!铁定要冲出来一匹黑马!” “那也不是个女人!”叫嚣着不信的人,梗着脖子喊,“这么多年来,英雄谱每三年更新一次,排行前十的位置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女的。你说什么十六七岁的女公子,那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娃嘛!一个女娃娃,能与峨眉掌门比?这也太扯了!” “你见识少别说我吹嘘!”那人气急,张口就开始下赌注,“我吴敏今日就跟你打个赌,若是真有这么个人,你跪下来给爷磕三个响头,再大喊几声爹!” “赌就赌!我还怕你不成?!女娃娃,嘿,可笑!” “现如今这世道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自己庸碌无为,别将旁人也想的与你一样!”人急起来口不择言的,十分不客气,“那女娃娃约莫十六七,长得跟尊玉像似的,站在人群中都发光。一身红衣,身上没有佩戴武器,随时摘叶便能杀人。” 他们说的热火朝天,红叶山庄这边师兄弟们面面相觑后,竖起了耳朵听。 “我怎么觉得,这人说的像小师妹?”说话的是红叶山庄的三师妹,赵铃铛。那日丸子吓唬苏家人,赵铃铛是全程目睹的。不得不说,她被丸子震树,飞出树叶利刃雨给镇住了。现如今想起这一茬,她还有些心潮澎湃,“你们见过没?小师妹摘叶飞花的本事可厉害死了!” 朱雨玲拍了她后脑勺一下,竖着一只手抵着唇:“小声点,听后头人说什么!” 两人叽叽咕咕的,领路的张佩瑜好奇地眨巴眼睛:“你们还有小师妹啊?” 领着他们玩这段时日,因张佩瑜这姑娘性子豪爽逗趣,跟红叶山庄的几个师姐妹就迅速打成了一片。她听赵铃铛提了一嘴,就十分好奇这个小师妹。 赵铃铛是个大嘴巴,打心底里觉得是自家小师妹,将人拉到一边叽叽咕咕一通说。 张佩瑜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就在两人叽叽咕咕说话,后头又有一人提及了红衣女公子。说来这女公子也确实是本事,孤身一人在江湖上掀起了大波澜。一掌将峨眉派掌门击落的事儿才过,就又有一桩事。 “听说啊,五日前,那个红衣女公子废掉了梁上君子楚柳山的一只手。” “天哪!楚柳山的一只手?” 别说路人悉悉索索地发出震惊之声,偷听的红叶山庄师姐妹们也震惊了。这个楚柳山可是英雄谱上排名第五的高手。此人不仅武艺高强,一身轻功出神入化。无论是闺阁中的少女还是魔教的圣女,甚至深宫大内的公主,他若想尝一尝滋味都轻松如入无人之境。 江湖上遭他糟蹋的少女不知凡几,虽说被他一夜夫妻的少女们无一人恨他,但这淫贼的行径却叫许多人深恶痛绝。江湖上许多人抓捕他,悬赏的,追杀的都抓不到他,就连皇宫的人都拿他没办法。这样的人,被红衣女公子废了一只手。 “师傅都不定能打得过楚柳山吧?”赵铃铛忽然问朱雨玲。 朱雨玲点头:“中间差了那么多人呢。” “那应当不是小师妹。”赵铃铛心中丸子虽然厉害,但应该胜不过师傅叶谷山。 朱雨玲竖着耳朵更仔细地听。 一直没有动静的叶知寒眉头皱起来,渐渐地拧成一个结。不知为何,随着那些人描绘女公子的装扮,他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恐慌。 这些人越说这个女公子,叶知寒就越觉得像丸子。神态和打扮那么像,十之八.九是他的红雪。不是说丸子变好了他会不高兴,他当然欣然欣赏。只是叶知寒如今有些复杂,当发现自己被远远甩在后面,不期然就有一种离心中之人越来越远的恐慌。 “应该不是红雪,”叶知寒的嗓音清冽如山涧泉水,“红雪没有走南边的方向。” 朱雨玲与赵铃铛对视一眼,撇了撇嘴。 “不知道这次武林大会,那位女公子会不会来!”突然有人高声叹了一句,“若是这次武林大会女公子来了,将那些个倚老卖老的老家伙给打下去,会不会别样的精彩?” “哈哈哈哈!你说的倚老卖老的老家伙是谁?” “你说呢?还不是那群人!” “谁知道呢,或许会。” “那可不就精彩了嘛!”那人狠狠灌了一口酒水,“女公子可千万得来!某些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也确实该腾出位置,给咱们年轻人坐一坐了。” “可不是嘛……” …… “是小师妹吧?”许久之后,赵铃铛压低了嗓音,鬼头鬼脑地问朱雨玲。 朱雨玲脑袋伸过去,点头:“我觉得是。”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在2020-07-28 03:54:30~2020-07-29 01:3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格子的童年、素颜 20瓶;SINGLE.喵 9瓶;肥花、今天也在妄想暴富、﹌岁月 乱了浮华*、DeinVater 5瓶;爱吃橘子的桃 2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8) 陆陆续续的有江湖门派抵达衡山空洞派, 武林大会如期举行,山脚下便日渐热闹起来。人多便会口杂,红叶山庄的师兄弟姐妹们自从听说了疑是丸子的女公子的事迹, 见天儿地往山脚人堆里凑合。 红衣女公子的传言每隔几日就换个花样,每每听到却都是一件叫人震惊的事情。 每年的武林大会都是大差不差的比拼,与三年前也没多大区别。不分老幼,以武会友。可抽签对决,也可门派间择人对决。如何去选, 单凭挑战者本人意愿。 判定标准很简单粗暴, 只要比斗过程中双方不恶意作弊, 赢便是赢,输便是输。 叶知寒全程有些心不在焉,总往会场入口处瞧。但是可惜,人未到名先至。传言传了一阵子的人并未出现。不知为何, 旁人都还不确定红衣女公子的身份, 他私心里却认准了那人就是丸子。每日听丸子又突破自己, 哪怕他频频在同龄人中大放异彩,也还是恐慌。 原本叶知寒与傅红雪的武艺是不分高下的, 或者说,他比傅红雪要稍稍强些。在不用尽全力去斗时,两人能打成平手。此时叶知寒惊觉自己落下一大截, 自然无法心安。 他的心中愁绪无人能懂, 众人看他年纪轻轻武艺超群,不由心中赞叹:叶谷山教出了个好儿子! 不仅仅是叶知寒,红叶山庄的师兄弟师姐妹们都武艺不俗。虽没有叶知寒出众,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一代。叶谷山这次没来,却将红叶山庄的威名宣扬得彻底。叶知寒耐着性子在衡山待了半个月, 等不及武林大会结束,就自行追着红衣女公子的传言去找人了。 与此同时,丸子正坐在楚柳山歇息的客栈厢房的床榻上,抓着一壶酒懒洋洋地喝。 江湖传言丸子打断他的胳膊此时还吊在脖子上,一身玉色广袖长袍的楚柳山无奈看着霸占自己床榻的女人。哪怕是行迹狼狈,也依旧俊美逼人。 单从相貌上看,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风度翩翩恍若神祗的男子会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但事实就是,这厮确实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且只采处子的淫贼。 因相貌过于俊秀,丰神俊朗,做下流的事情也被人称作风流。事实上,被他采花的少女无不对他芳心暗许。但可惜少女们痴心错付,这厮只嗜好处子,被采过一次的姑娘他毕生不会再碰第二次,可谓渣滓得明明白白。江湖上的人不齿他,一是他拈花惹草,二也正是因他这个癖好,不知祸害了多少痴心少女。 至于丸子为何从打断他手到跟他混在一起,这是个非常复杂曲折的过程。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左右丸子素来随心所欲。红叶山庄出了一口恶气后,丸子就不打算再影响剧情发展。生怕自己再做什么,叫叶知寒对苏婉莹再起杀心。叶知寒想杀苏婉莹这件事,实在让人猝不及防,难得让丸子打算收敛一下。至少在叶知寒与苏婉莹的婚姻走满五年以前,她绝对不会再回红叶山庄打扰这一对恩爱夫妻。 楚柳山撩起衣袍下摆,刚想潇洒地坐下,被丸子瞥了一眼后,姿势立即乖巧。 “姑娘,你跟着我作甚?”楚柳山实在是无奈,他是个淫贼,不是正经人。这么美浑身冒着处子香气的年轻姑娘家跟着他,还只给看不给吃,这不是坑人嘛! “你四处飘荡,我也正好没处儿去,”丸子喝了一口酒,极不负责任地说道,“不若看好了你,省得你再去祸害无辜少女。” “人有七情六欲,我是个正常男人,我做的那些事都是你情我愿的。”祸害别人,楚柳山是不认的。他采摘的那些少女,哪一个不是自己打开窗子让他进屋的?他何曾逼过其中任何一个?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祸害?“姑娘们愿意叫楚某上榻,怎地就怪罪我了呢!” 丸子笑了一声:“你走这条路,我走这条路。这路又并非你家开的,我如何就不能走你走的这条路?” “何意?”楚柳山被绕的有点糊涂。 “没什么意义。”丸子将喝光的空瓶子往地上一扔,瓶身稀碎。她臀部不动,双腿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地,歪着脑袋看楚柳山,“你别想逃。遇上我,算你倒霉。” 楚柳山莫名心中一跳,面上却保持无奈的表情:“我虽采花,却不会终身绑定一个女子的。” “嗯。”丸子无所谓地应了声。 楚柳山:“……” “你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他郑重强调,“我的意思是,我楚柳山虽流连花丛,却不会为任何一个女子驻足。没有人能够绑死我,我只会随心所欲地流浪。” 丸子:“哦。” 楚柳山:“……” 说是江湖排名第五的强者,其实楚柳山的年纪也不算太大。他今年二十有六,还是个年轻人。早在叶知寒成名之前,楚柳山算是江湖青年才俊中第一人。但这天才不做正经事儿,空有一生武力都拿去祸害人家少女。弄得官匪两道都对他恨得牙痒痒,偏生又抓不住他。 “你接下来往哪里去?”丸子半面脸在光下,白皙清透得像凝脂。 “不清楚,走到哪算哪。” 楚柳山从见丸子第一面时就觉得她貌美得少见。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如今不知为何,短短几日,这怪脾气的少女眼睁睁又美了几分。一双多情的眼睛凝在丸子的身上,恐于丸子的武力,他不敢造次:“天色已晚,我要歇息了,你也该回自己屋去。” 丸子笑了一声,忽然飞身袭到他跟前。 楚柳山心口猛地一跳,睁大了眼睛摈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阅女无数的淫贼,他还是第一次因一个少女的贴近心慌。那股诱人的香气袭上鼻尖,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面颊上。楚柳山不敢直视丸子的双眼,垂下眼帘,老实地盯着脚尖。丸子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移动,须臾,忽然伸出两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你,你要干什么?”楚柳山的嗓子低哑了些,“有话好好说,别贴这么近。” 丸子没说话,而是掐着他的下颌将他嘴给拧开,丢进去一颗药丸。 楚柳山刚要吐出去。却因为丸子猝不及防的凑近,他一个倒吸气给吞了下去。等意识到不对,他立即运气要将那颗药丸逼出来。谁知丸子手指捏住了他的嘴,硬生生将他逼上来的药丸在嘴里含化。丸子缓缓勾起了嘴角,注视着她:“你别想着逃。” 丢下这一句,丸子便转身离开。 门关上,楚柳山后知后觉地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摩挲着自己滚烫的耳朵,有种阴沟里翻船的感觉。桌上的烛火随风摇曳,四周安静无声。 许久,他哼笑了一声,往床榻上一躺。跟就跟吧,随便这姑娘了。 丸子说到做到,这之后,她真的就跟着楚柳山了。 楚柳山这个人不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四处漂泊,没见他做过什么来钱的活计。但这家伙一路上花钱那叫一个如流水。他不仅自己花,还连带着丸子的那一份花销都是用得最好的。吃穿住行,无论哪一样都跟京城贵公子不相上下。 一个不挣钱的人哪儿来的钱花?丸子吃着精巧得点心,疑惑不解。 “不是偷的!!你别拿看贼的眼神看我!”楚柳山暴躁申诉,“我的银钱都来的正正当当。” 丸子一口普洱茶下肚,点点头:“你不是贼,你是淫贼。” “……”楚柳山从前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令人不齿的,但此时从丸子嘴里听到这些话,怎么就这么叫人受不了?“我不是淫贼,她们都是自愿的。” 丸子不搭理他,低头一心一意地吃。 楚柳山见状气不过,伸手夺过食盒,不给她吃。 丸子刚吃完一块点心正准备伸手再拿一块,没拿到,抬起头看他。 那清凌凌的眼神扫在身上,楚柳山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又要往下三路走了。这么香的一块肉就吊在嘴边儿,偏生因为有毒,不能吃。他梗着脖子,顽强抵抗:“干什么干什么?!你吃我的喝我的还骂我,我难道还不能发点金主的脾气?” 丸子抽出手帕擦了擦嘴,索性不吃了。 楚柳山端了半天,放回去。丸子不吃,他又尴尬了。 不得不说,楚柳山这个人很会玩和享受。嘴刁,为人讲究,还特擅长照顾女子的情绪。怪不得明知道他是个淫贼,那么多姑娘还会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他。不过浪荡的人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楚柳山在一个地方待的最长最长也就一个月。下次的地点不会事先想好,随心所定。 丸子跟着他到处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尝过。两人结伴走了大半个国土,在过玉门关出关时,遇上追丸子追了大半年的叶知寒。 这大半年的日子,他追得那般艰辛,每每与丸子擦肩而过。这样痛苦的过程快将他逼疯了。叶知寒看着站在路边与楚柳山吵架的丸子,心像掉进冰窖里一样的冷。 傅红雪什么性子,没有人比从小一起长大的叶知寒更清楚。红雪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十分淡漠。除了爹娘和他,旁人甚少能牵动她的情绪。就连当初苏婉莹那样过分,红雪都没有明着失态过。此时看着与一个俊美男子当街吵闹的丸子,叶知寒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愤怒一瞬间涌上脑子,他顾不上自己已经成婚,自己跟丸子已经不是未婚夫妻关系。叶知寒一阵风刮到楚柳山跟前,拔剑就刺。 楚柳山看着一幅不事生产的贵族公子样儿,英雄谱排行第五。 叶知寒一剑刺的突然,但楚柳山的反应速度猝不及防系下还是避开了。楚柳山的武器是一把折扇,平日里装模作样地扇风看不出什么。但一旦打起来,扇骨的顶端会冒出利刃,一扇子挥出去,刃刃见血。不过叶知寒也并非是吴下阿蒙,他既然被称之新一代第一人,自然是有资本的。 眨眼间,两个人战成一团。 丸子在叶知寒靠近的时候就认出人了。只是她觉得男人打架不是事儿,所以叶知寒一脸杀人表情冲上来,她也没管。甚至为了观战,她退到几步远,跃上屋顶。 两人打得天翻地覆,叶知寒这大半年成长惊人。楚柳山这种他父亲都打不过的人,他居然能在楚的扇面下撑过了几百招。而且学习速度惊人,一边打斗一边就飞快地调整应对。直到两人影响到闹事商贩们做买卖,丸子才抄起小石子一人身上丢一块:“要打去别的地儿打,别碍着人家做买卖!” 两人被石头砸得后背剧痛,对视一眼后,干脆收了手。 叶知寒从半空中飞掠而下冲到丸子的跟前。他十分生气,都克制不住怒火:“红雪,他是谁!” 楚柳山晚一步下来,姗姗来迟似的绕到丸子的另一边站定。看似松散的站姿,细微处却看得出紧绷。叶知寒在打量他的同时,楚柳山也在审视面前的少年。 不得不说,两个人的相貌足够整条街的人侧目。如果说叶知寒是霜花的冷冽,楚柳山就是人间富贵花。一把折扇胸前缓缓摇动的样子,端得好一派浊世佳公子的派头。两人相差了十一岁,却莫名针尖对麦芒,彼此仇视,一举一动都看不顺眼。 丸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接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叶知寒急了,一把攥住丸子的胳膊语速极快地道:“你留下一封信离开家,大半年杳无音讯,我怎么能放心?!何况,这个人是谁?他为何会跟在你身边,与你结伴同行?” 丸子眉头皱起来,“知寒,你在这,苏婉莹怎么办?” ‘苏婉莹’三个字瞬间将叶知寒给定住了。他满脑子的焦躁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叶知寒抬起眼帘,缓缓眨动了两下,松开了丸子,“……她,她啊,在家呆着好好的。你问她做什么?” “她是你的妻子,你说我问她作甚?” 楚柳山眉头挑了一下,警惕的姿态略微收敛了些,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丸子却没空去关注他,只看着冷静下来的叶知寒,眉头紧锁:“武林大会如何了?姑父姑母和师兄弟师姐妹们可有什么收获?”见他不说话,丸子指着一旁客栈,又道,“进去说?” 路边站着聊天有些不便,叶知寒点了点头,三人于是一起进了客栈。 楚柳山花钱如流水的习性是改不了的。明明大堂还空着,他开口却问小二要了一间天字号包厢。茶水点心也一应要这条街上最出名的那家。 叶知寒看丸子习以为常,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三人进了包厢,丸子就指着楚柳山介绍了:“楚柳山,英雄谱排行第五的那个淫贼。”转而又指着叶知寒,对楚柳山说,“叶知寒,红叶山庄少庄主,我的表弟。” 楚柳山听说是表弟,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不满丸子介绍他用‘淫贼’两个字。叶知寒在听说楚柳山的名字后,刚收起来的剑又拔.出来。他剑尖指着楚柳山的脖子,脸上迅速敷了一层冰:“红雪?你怎么会跟这个□□在一起?淫贼,你对红雪做了什么!你俩居然会同行!” “你确定是表弟,不是情郎?”这是见面这一会儿,楚柳山第二次被叶知寒拿剑指着,“他看我就跟叼他碗里肉的野狗一样,你们该不会是偷摸的情人吧?” 话才刚一落,丸子一把揪住了这人的耳朵,拧了一圈。 叶知寒的剑尖也刺得更近了些,被楚柳山拿扇子挡住了。不过耳朵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一张俊脸都迅速扭曲变形:“松手!松手!你这没大没小的死丫头敢这么对我!快给我松手!” 嘴上虽然再骂,但楚柳山既没有躲开,手却完全没有去制止。显然,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因为太熟练,他们两人彼此都很习惯。红雪从没有跟谁这麽熟赧过,这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默契氛围令叶知寒心痛难忍。他心里像梗了一块大石头,无法呼吸。 “你猜的没错,”叶知寒哽了许久,阴森森地盯着叶知寒,“我们本身是未婚夫妻。” 楚柳山的哀叫停下了,他睁开眼睛瞥向叶知寒。叶知寒那双极漂亮的双眼里全是锋芒和对他的警惕愤恨。到底年轻,才十六岁而已,藏不住情绪。丸子适时松开了楚柳山的耳朵,他坐直了身体,也直勾勾地看着叶知寒:“你不是已经娶妻了?” 丸子:“曾经未婚夫妻,阴差阳错,没有缘分。” 楚柳山“哦”了一声,点点头:“也就是说,表姐弟?” “嗯,”丸子拗过头,不赞同地看着叶知寒:“你该不会武林大会之后没有回去,就跟在我身后吧?知寒,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希望你不会做出这么任性的事情。” “我没有任性!你能出来闯荡江湖,我当然也可以。”叶知寒立即否认,“我只是凑巧与你走了一条路。” 丸子不信:“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孤身一人,你家中有娇妻……” “那算什么娇妻?!”叶知寒现如今提起苏婉莹就觉得恶心,就是因为苏婉莹,一切偏离了他的估计。他失去了心爱的妻子,与心心相印的人渐行渐远,苏婉莹算什么娇妻?!灾星还差不多! 感觉到叶知寒情绪比较激动,楚柳山插了一句嘴:“看来其中很多曲折。” “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丸子忍不住一对白眼扫向插嘴的人,“楚柳山,如果你不想挨揍,就给我老老实实当壁画。” “姑娘家不要这么暴躁……” “再说一句!” 楚柳山闭嘴了。 丸子感觉到有些头疼,特么她最后一个世界不会还要翻车吧?叶知寒不去跟苏婉莹培养感情,追她花了大半年。统共就五年时间,大半年过去,后头就不好说。抓了抓头发,不知该怎么劝。叶知寒执拗得很,在没有自己想通之前,他非常容易就偏激,钻入牛角尖。 左思右想,丸子倒是想起来一件事:“罢了,再过一个月是姑父的生辰。我答应过姑母,每年回去一次,这次就随你一道回去。” 听着听着觉得不对,楚柳山忍不住:“你要回去?” “不是,红雪。”虽说一开始是被迫无奈,中了毒不敢离丸子太远。但这大半年相伴,两人越来越像至交好友。除此之外,楚柳山心里对丸子还有那么点爱慕。一听丸子要弃他离开,顿时就坐不住,“你不是要跟我去关外爬雪山?天山雪莲不要了?” 当然要,但也并非非要不可:“你去摘了给我不行?” “那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你不去,我就换地儿。”楚柳山当着叶知寒的面,直言不讳。 丸子毫不犹豫地点头:“随便你。” “傅红雪!”本身还笑着的楚柳山一听这三个字,头皮差点没炸起来。他笑不出来了,啪地一声合上折扇,皱着眉头盯着丸子不放,那眼神,仿佛丸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的。江湖中人最该守信,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撇下我!” “那你待如何?”能守信,丸子自然会守信的。但现如今事关她第一个承诺。承诺有先后,傅氏和叶谷山两人估计在等她回去。雪山这地方大可以回一趟苏南后再来,“那不然你先随我回红叶山庄?” “不行!我不同意!” 楚柳山还没回答呢,叶知寒先给拒绝了,“红雪,你看清楚,眼前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他是楚柳山。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淫贼!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进我红叶山庄?一个荼毒闺阁少女的淫贼,若是再祸害苏南的姑娘家,可如何是好!不行,我不欢迎他!” 楚柳山可不是那种被人激一激就改变想法的少年人。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丸子开口带他回去。既然丸子已经提出来,他当然就顺着杆子往下爬。叶知寒的不欢迎在他眼里算个屁,他怎么可能会听一个黄毛小子的话。他楚柳山走南闯北十年,只有他不想去的地方,没有他不能进的地方。 尽管叶知寒极力反对,最终楚柳山还是随丸子一起,回红叶山庄。 叶知寒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似的,难受得当场消失。三天后,他红着一双眼睛出现。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三人同行。叶知寒一路上看着各种花样逗丸子跟他说话的楚柳山,恨得牙根子都咬出血。某天夜里他落寞地看着与丸子说笑的楚柳山,突然觉得这场景十分的眼熟。 曾经他与红雪一起出远门。苏婉莹也是这样插在他们俩中间,说些天真烂漫的话来逗他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在2020-07-29 01:30:33~2020-07-30 01: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an 28瓶;kid_768 10瓶;九域巫女. 3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9) 叶谷山的生辰近了。为了尽早赶回去给他贺寿, 路上便没有再四处游玩。 即便行程匆匆,楚柳山还是能见缝插针地找到歇息的空档儿折腾些花里古哨的玩意儿去丸子跟前献宝。比如吃着干粮,他去林子里方便回来就能带回一个精心编织得花环。去到坊间的客栈或者闹市走一圈, 他随手掏出来的小零嘴儿,也都是丸子喜欢吃的。 叶知寒从前从未觉得体贴是个贬义词,直到他遇到楚柳山。这狗屎的淫贼男人侮辱了体贴两个字,每做一件事都能让人打心里膈应。眼睁睁看楚柳山小恩小惠地逗得丸子笑,他憋屈, 愤怒, 却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毕竟他做不到, 现如今,也没了立场去管。 如此烦闷,或者说,只有叶知寒一个人觉得烦闷, 三人结伴回到苏南。 到城门口, 还有三四日才到叶谷山的生辰。丸子想着不着急回庄里, 便带着楚柳山四处闲逛,将山下的商铺都逛了一遍, 最终选了份生辰贺礼才红叶山庄。 叶氏夫妇看到丸子回来,心中一块大石头重重的放下。 天知道傅氏有多担心丸子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虽说当初按着叶知寒脑袋叫他成亲,傅氏是预备着侄女永远不会回来了才如此。结果侄女不仅回来, 还毫发无伤。只是回来后的情况有些尴尬, 从小到大的夫婿娶了别人,而这人还是她用命换的,处境变得尴尬了。 丸子提出闯荡江湖,傅氏就一直担心侄女会趁机远走高飞。毕竟这样的处境换作傅氏自己,她绝对会抛下一切离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傅氏惊喜之下都没注意到旁人, 拉着丸子的手就不想放,“人长大了不少,也消瘦了许多。回家来好好补一补,年纪轻轻可不能身体不好。” 丸子笑着点点头,看向摸着胡子笑眯眯看着她的叶谷山唤了声:“姑父。” 叶谷山轻哼了一声,嘀嘀咕咕说总算看到他了。 他最关心的还是武艺。走上前,上下那么一打量丸子,叶谷山眼里的满意就又浓了:“武艺可是又精进了不少?瞧着人都沉稳了。” “是稍稍精进了些。”丸子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姑父,生辰贺礼。” 叶谷山一看,立即笑了。 事实上,过个生辰本,叶谷山就没指望小辈送贺礼。尤其丸子,年纪小,一个人出门在外,他还担心丸子在外面银钱不凑手过得拮据呢。此时看到贺礼,心里熨帖的不行。 “还是闺女好!还是闺女好!”叶谷山乐呵呵地收了贺礼,瞪了一眼拉着案子还想说话的傅氏:“你有什么话进去说,都堵在门口像什么话。” 傅氏一想也是,忙招呼丸子及友人进门。这一抬眸招呼,她才注意到楚柳山。高高大大,芝兰玉树一公子哥儿,顿时眼一亮。 她不认得人的。江湖上都听说过楚柳山的臭名,见过他本人的却没多少。傅氏看到他,就觉得这么玉树临风一个贵公子哥儿在丸子身后站着,实在是相配。 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猜测,顿时就喜笑颜开道:“这,这位是?” 叶知寒一见傅氏的表情就知道要坏事,心里一急,张口就想曝楚柳山的身份。 楚柳山哪里能让他说?他虽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却不代表能让傅氏认定他是淫贼。于是出手如电,趁人不注意点了叶知寒的哑穴。 叶知寒没想到他这么卑鄙,居然偷袭。张嘴半天没发出声响,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 楚柳山适时上前挡住叶知寒,冲傅氏作了一揖道:“在下姓楚,京城人士。出门游玩的途中结识了傅姑娘,刚好投契,便成了好友。” 丸子挑了挑眉,没有否认他的话。 傅氏目光在丸子和楚柳山身上来回地看,笑开了花。傅氏心中没有一定叫丸子嫁给叶知寒的想法,只要丸子一辈子有依靠,她就心满意足。 “进来进来!都在门口站着像什么话!” 别的不多问,怕问多了坏事,傅氏很知情识趣地闭上嘴,“早在接到你们要回来的信,家里就摆了席面。红雪这段时日在外头苦了吧?姑母准备了好些你爱吃的,今儿个好好吃一通。楚公子你也别客气,我们红叶山庄不兴外头那一套,你想吃什么吃什么,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楚柳山彬彬有礼地应下了。 他嘴又甜,人长得又漂亮。傅氏平日里看多了叶氏父子的冷脸,早腻了冷面的男子,对这种笑脸迎人的公子哥十分有好感。眼睛在丸子身上一过,越看楚就越觉得他顺眼。若非怕话说太早显得女方家不矜持,她都要盘问楚柳山与丸子的关系了。 楚柳山将傅氏的表情看在眼里,说出口的话那是句句能戳中傅氏心中想问的。 丸子从旁看着,不得不佩服楚柳山。他这个人就是有种讨好女人的本事。不管多大的年纪,他想讨好的,就能很准确地讨好到。不一会儿,傅氏就一口一个小楚的唤他,亲热得不得了。 叶知寒气得脸色都变了,但是掠过介绍那一茬,他又不好重提楚柳山的名字。 说到底,还是脸皮不够厚。叶知寒已经深刻意识到这一点,每每想起这一路回来那些事儿,他都被楚柳山理直气壮的厚脸皮给气得胸口疼。但他知道这男的存了心在勾引丸子,偏生自己脸皮薄替别人羞耻以至于说不出来话。然而这么闷在心里一呕气,自己就更膈应了。 一行人穿过前厅到了后院,傅氏在西园的竹林里摆了席面。师兄弟师姐妹们都在,就连脸歪了不愿出院子的苏婉莹也在。她那可笑的头巾终于取下来了,斜侧方还坐着一个花花公子相的年轻男子。 苏婉莹正在与人小声地说话,听到脚步声立即站起来。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第一眼就抓住了叶知寒。然后又落到丸子身边的楚柳山身上。楚柳山的相貌无疑是极为抢眼的。与人群中发光体般的叶知寒不相上下。不过他比冷的冻人的叶知寒更温和优雅,注视着你笑一下眼里都是脉脉含情。 短暂地诧异了一下,苏婉莹的注意力就立即专注在叶知寒的身上:“知寒,你回来了?” 叶知寒黑着脸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一坐下,自然就看到他右手边的陌生男子。男子很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叶知寒,但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挑剔,都无法从外表上挑剔叶知寒。事实上,叶知寒在他身边坐下以后,他就清晰地感受到了翩翩美男子的光芒。他表情略有几分僵硬,但还是保持风度冲叶知寒拱了拱手。 叶知寒不认识他,但出于礼貌,回了他一礼。 丸子带着楚柳山在叶知寒苏婉莹的对面坐下。注意到苏婉莹的脸似乎是治好了。细看之下有些歪,但一般是看不出来问题。她挑了下眉,就看到叶氏夫妇走到主座上坐下。 傅氏坐下才想起来,给丸子介绍道:“这位是来自金陵的张贤安张公子。红雪知寒你们大约是没见过,婉莹的脸就是他治好的。这几日送婉莹回庄,正巧赶上你爹的生辰,就暂在我红叶山庄住下。张公子,这位是我的侄女傅红雪,那位是来自京城的楚公子。” 张贤安听到‘傅红雪’三个字心里不由一动,抬起眼帘,仔细打量起丸子。 在替苏婉莹治脸的这段时日,他不止一次从苏婉莹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关于傅红雪做得一些事,他都有听说。但每一次他都是苏婉莹哭着提到这个人的。此时他看着对面冰肌玉骨仿若白玉雕成的女子,眼中的挑剔有一瞬间的凝滞。 只见对面的女子胸挺腰细腿长,少见的窈窕。身段上便能将绝大部分的女子碾压下去,且她生的眉眼如画,乌发如缎。虽说神情淡漠,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 老实说,在亲眼见到傅红雪之前,张贤安是没想到令苏婉莹那般痛苦的女子生得恍若神女。此时两女放在一处比较,被洗髓果洗过晶莹剔透的丸子叫整个竹林都亮堂了不少。本来娇美动人的苏婉莹在她跟前,不止是黯然失色,根本就是被衬成了洗脚婢。 张贤安无疑是贪恋美色的。虽说他对苏婉莹动心不仅仅是苏婉莹貌美,但毫无疑问的是,若苏婉莹当真貌若无盐,他绝对不会废那个心思替苏婉莹正骨。更不会为了保护娇弱的她,亲自上红叶山庄。 “傅姑娘。”张贤安远远地朝丸子拱了拱手。 丸子在听到‘张贤安’三个字时,心里就有了数。远远地还他一礼便侧耳听楚柳山说话了。从头至尾,丸子对张贤安或者叶知寒表现得都十分冷淡,完全没有苏婉莹说过的痴缠不休。反倒是叶知寒,从进门到坐下这么久,眼睛一直落在对面的红衣美人身上。 张贤安诧异地蹙起了眉,疑问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向苏婉莹。苏婉莹满眼都是叶知寒,余光注意到他,也都是躲躲闪闪不肯正视的模样。 一场家宴,多了会说话会来事的两个客人,更加热闹。苏婉莹太久没见到叶知寒,见丸子身边有别的男子,难得没有作妖惹事。傅氏与楚柳山相谈甚欢的,倒是呈现出一派和睦喜乐的模样。 酒足饭饱之后,傅氏安排楚柳山歇息。因楚柳山刻意吵闹,丸子便在临睡之前带他去转一圈。 红叶山庄占了三个山头,自然是有景致的。别的不说,丸子的南院后面就有一片空地,一到夏秋季节,漫天的萤火虫飞舞。没有云的日子,星辰布满天空。正好今日没有下雨,丸子想着带楚柳山去南院的后山坐坐。两人才刚一起身,张贤安就开口叫住了他们。 叶知寒在不远处驻足凝视这边,看样子,也在密切关注着。 苏婉莹心里酸涩,但经过这大半年的反复折磨,她如今也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像先前那般沉不住气,她一动不动地贴在叶知寒的手边,反正叶知寒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 “傅姑娘,张某正巧也想逛一逛这夜景,不知可否捎上张某同行?”张贤安相貌虽比叶知寒楚柳山之流的差上许多,但其实也是个美男子。此时摇着扇子含笑看着丸子的模样,还有几分风度翩翩。只是他不巧,遇到的是江湖玩折扇第一人楚柳山。 两个玩扇子的,站在一处,谁丑谁尴尬。 楚柳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缓缓地摇动了两下,端得是好一幅公子从容雍雅:“当然不可。张兄难道看不出,我想寻一处地儿与红雪好好说说话?” 丸子斜了楚柳山一眼,楚柳山含笑地看着张贤安。 张贤安笑脸一僵,似乎没想到笑眯眯的楚柳山会如此不给他面子。对上丸子看过来的眼神,他啪地一声合上扇子,立即弓腰作揖,有些赧然地道歉道:“对不住,那确实是张某不识趣了。” 他以为自己这样以退为进,楚柳山便会不好意思。然而楚柳山好整以暇地点了头,面上笑容不变,说出口的话却依旧不客气:“你知道便好。” 说罢,他便不再搭理张贤安,扬起一边的眉看向丸子。 不得不说,楚柳山这厮虽然是个浑了点,但却与丸子臭味相投。丸子也没计较他在这四处拉扯她的言行,抬腿便要往南院去。驻足在一旁盯着的叶知寒见丸子不仅没有斥责楚柳山满口浑话,反而带他回自己院落。心中一急,便飞身过来抓住丸子的胳膊。 丸子被扯得一顿,诧异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要赏景明日白天也可,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名声不好听。”叶知寒脸上冒着寒气,努力克制着不向丸子展露出来。但是他到底心生嫉恨,眼神和语气不可控制得紧绷绷。 丸子眉头蹙起来,抿着嘴没说话。 叶知寒见她这般心中一慌,自己退而求其次地又道:“若非要带他走,我跟你一起。” 这一句落下,被落在原地正准备过来的苏婉莹拎裙摆的手一顿,泫然欲泣地看着前方的人。叶知寒却低头凝视丸子的面容,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人黯然神伤。 “我跟你一起,”叶知寒再次强调,“红雪,你别忘了,他是楚柳山。” 楚柳山扇扇子的手一顿,素来温雅的脸一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事实上,他不是没手段收拾叶知寒。对楚柳山来说,收拾这种沉不住气的少年,要多容易有多容易。若非清楚叶知寒在丸子心中有点分量,他早就让这家伙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其实他至今摸不准这份份量是哪一种意义,也拿捏不准尺度。但他很清楚,丸子不允许他伤害叶知寒。楚柳山好一番克制,才克制当场叶知寒难堪的冲动。 三人僵持住,张贤安看了一眼快将裙摆捏成抹布的苏婉莹,眼中微闪一闪。 当日夜里,自然哪里都没去成。 并非是丸子想维护叶知寒,而是从关西走来这一路,这样三人对质的场景发生了不知多少次。丸子早就厌倦了。二来,确实天色已晚,舟车劳顿这一路,身体没有多疲累但丸子内心觉得已经累了。比起大晚上带楚柳山去看星星喂蚊子,她宁愿去睡觉。 刚好有人阻拦,她顺水推舟拒绝出行,直接将两个人赶回自己的屋。 丸子放弃,楚柳山脸上的笑就立即垮下来,叶知寒高兴了。他木着一张冷脸忍不住得意地扫了一眼楚柳山,嘴角要翘不翘的。全身的快活气息在警告楚柳山,想取代我,没门儿! 楚柳山冷笑: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跟他来这套! 冷哼一声,他啪地合上扇子,转身离去。叶知寒对他的冷哼充耳不闻,径自越过眼巴巴看着他的苏婉莹,与楚柳山一前一后地去了西院。自从从南院搬出来,叶知寒就没有再踏足过苏婉莹的卧房。夫妻二人,除了当初丸子没回来之前有过几次激烈的肌肤之亲,这之后就是苏婉莹独守空房。 苏婉莹亦步亦趋地追在叶知寒身后,大半年未见,她变得卑微了许多:“知寒,知寒你不回咱们屋吗?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不想跟我说说话吗?知寒,知寒……” 叶知寒听得心烦,迈开腿,走得很快。 苏婉莹起先还能跟上,越到后来就越追不上。 黑乎乎的院子没有人替她掌灯,看不清楚,她走太快踩着了裙摆便狠狠朝前摔下去。下人们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上前搀扶。张贤安轻功飞过去一把将人扶起来,略有几分心疼:“他从前就是这样对你的?还是说因为那个傅红雪才变这样?” 苏婉莹没说话,两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凄惨地哭起来。 张贤安与她一起蹲在地上,看她抱着膝盖小小的一团,当真是心疼死了。起先他还会因此想弄死折磨这可怜小人儿的傅红雪,但见到丸子以后,张贤安忽然理解了事情原委。自古以来,食色性也。那傅红雪生得那样一幅相貌,谁能不动心呢?朝夕相处这样的绝顶美人,确实不太能看得到苏婉莹的美。 “罢了,罢了,”张贤安压低了声音宽慰道,“你若当真如此痴情叶知寒,也不是没办法。” 哭得正伤心的苏婉莹闻言一哽,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什么办法?” “你没看到吗?傅姑娘对叶公子十分避嫌。”张贤安整场家宴都在看丸子,看得可比旁人仔细多了,“是你的相公仍不想罢手。” 苏婉莹心头一哽,十分憋屈。 天色黑沉,张贤安没瞧见她面上的不赞同,继续道:“你且想个法子,断了他这点念想便可。” “我想过啊,可怎么断?”苏婉莹难过得快窒息了。她就不明白,她对叶知寒这么好,为什么他的心就捂不热?!傅红雪到底哪里好,明明都不搭理他,冷言冷语的,他为何上赶着被人伤,“你没瞧见吗?他看着傅红雪跟看宝贝似的,旁人与傅红雪多说一句话,他都要上去阻拦。” “那就让他没办法凑上去。” 苏婉莹顿时就哭得更大声了:“腿长在他身上,谁能拦得住他?” 张贤安抿了下嘴角:“若傅姑娘已有婚配呢?” 苏婉莹一愣。 她捂在脸上的手拿下来,红肿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张贤安。这个方法她不是没提过,但是红叶山庄的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傅红雪何时议亲,与谁议亲,都不是她说了算的:“没有那么容易,叶家的人不会轻易将她嫁出去的……” “那就让她非嫁不可啊。”张贤安看了一眼两人身后。 两人身后是苏婉莹的仆从。苏婉莹意识到张贤安有别的办法,回头叫仆从们退开。她扶着膝盖企图站起身,只是蹲太久了腿麻,起身的瞬间整个人往前一扑。 这自然是被张贤安接个正着,他嗅着苏婉莹发丝的香气,耐心地将人扶起来。 等苏婉莹站稳,他才开口:“虽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但女子名节却还是顾忌的。若傅姑娘与别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那这桩婚事不成也得成。” 张贤安从来不是一个正派的人,他虽在江湖中游走,却是出身官宦之家。只是身为世家大族的庶子,没有继承权,又恰巧武艺不错,如今才在江湖上混出了点名堂。不过即便如此,他骨子里还是摆脱不掉后宅阴司的影子:“你觉得呢?” 苏婉莹从前想过将丸子嫁出去,却没想过要坏丸子的名节。此时被张贤安提醒了一下,顿时就转圜过来:对啊!为何要顺着傅红雪的心意叫她嫁人?她大可亲自给她配相公! 这般一想,苏婉莹心思立即就活了:“这,这不大好吧?” “如何不好?”张贤安诧异,“你若是觉得这般不妥,不若给傅姑娘准备个不错的相公。这般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亲事也能尽快定下。” 这倒也是,苏婉莹被说服了。 只是她心中有了决定,面上却不想担这个坏人。于是不由惶然地摇摇头,一脸为难的凄苦:“我,我做不到。傅红雪虽欺辱我,抢我相公,但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同为女子,我如何能叫一个姑娘家婚前失贞?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到……不过是日子苦些,我,我可以忍受的……” 张贤安见她这般,叹了口气:“你就是太良善才如此被欺辱。” 苏婉莹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她生得娇俏,小巧玲珑。一哭起来,十分的楚楚可怜。张贤安本就喜爱她,此时见她哭得可怜自然心疼。想着那将傲气写在脸上的傅红雪,他心中做了决定。 拍了拍苏婉莹的肩膀,他招呼仆从上前:“罢了,你先回去歇息吧。这等腌臜事儿,不是你能做得来的。” 苏婉莹呜呜地哭出声,只说自己命苦,嫁过来就是为了受苦。 张贤安与仆从一起送苏婉莹回院子,在回西院的途中,频频望向南院的方向。这个姓傅的姑娘,确实是美丽动人心。不管是娶还是纳,都不吃亏。舔了舔嘴角,他眉头紧皱。美人儿虽美,身边趴着的野狗也挺多。光是那个姓楚的,就挺麻烦…… 心里有了盘算,张贤安回了自己屋便开始制药。他确实会医术,却不是大夫,他更擅长的是毒。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感谢在2020-07-30 01:33:12~2020-07-30 20: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dahoFall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粹 39瓶;﹌岁月 乱了浮华*、偏蓝 5瓶;柳红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死掉的白月光回来了(10) 食物送到眼前, 都不必尝,丸子便嗅出了其中古怪。 事实上,论起玩毒, 丸子自认第二,她就不信有人敢认第一。曾经又一个世界作为大月族的圣女,丸子脑海里至少储存了上万本毒术典籍和蛊术典籍,可以说,这个世界的毒术在她眼中都不够看的。用毒用到她的跟前来, 只能说背后之人倒霉。 她走过去轻嗅了一下, 一边眉梢不自觉抬起来。一种需要特殊药引的淫.毒, 中毒者第一个欢好的异形,将是唯一的解药。若不能定期与第一个欢好对象定期欢好,必定会百爪挠心,痛苦不堪。 就挺低级的一种淫.毒, 正派中人谁不齿, 也只有魔教喜欢用来折磨人。 可想而知, 折腾出这些东西的除了张贤安那个小人,就只有东院的苏婉莹了。苏婉莹恨她入骨, 张贤安明显苏婉莹的护花使者,甘愿为刀。做这件事的目的丸子脚后跟用都猜得出来——不外乎记恨她与叶知寒牵扯不清,尽早打发了她, 生得伤苏婉莹脆弱的小心脏。 唤来孙氏, 命人将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去东院。 反正不管是不是苏婉莹动的手,必定与她有关系。丸子下起手来毫不手软。 事实上,傅氏说红叶山庄是丸子的家,这句话不是宽慰丸子的虚言。苏婉莹他们没有弄明白一件事,丸子要真想对他们做什么, 山庄的人只会听从安排,决无反过来帮外人的打算。是的,与在红叶山庄十几年的表姑娘想比,嫁进门的苏婉莹目前还是外人。 所以丸子的吃食很容易就进了东院,并轻易上苏婉莹的餐桌,被吃下去。 丸子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需要完成。考虑到毒发的时间,特地试了计策将叶知寒骗去了东院。至于苏婉莹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她作为女主角的造化。 等着东院的动静,丸子没想到先等来的是张贤安。 张贤安这厮掐着点儿地出现在了南院,丸子独有的院子里。他似乎特意打扮过,人模狗样的。明明是俊俏的长相,因意味深长的眼神而显出了猥琐气息。他摇着扇子直接走上丸子正屋的台阶,看着青天白日便关起来的门嗤笑了一声,然后故作姿态地嘟嘟敲了两下。 “何人?”门里传出一道轻灵如仙音的女声。 张贤安心中痒痒。早在昨日丸子开口,他便注意到丸子这一口令人心醉的嗓音。当时他便想着,若是能在床榻之上娇吟,该有多悦耳。 “是我,张贤安。”张贤安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尽量平静道,“刚想到有件事想要请教傅姑娘,在下便自作主张过来了。不知姑娘方不方便来开一下门?” 江湖中人没有官宦士族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同道中人有时不会分的那么清楚。甚至有些合契的,会结伴行走江湖。换言之,若是正经事,到也并非不能私下相见。张贤安来求见丸子,只要名正言顺,红叶山庄里谁也不会拦他。 他等了会儿,就听到里面响起极慢的脚步声。张贤安心中窃喜,面上却绷得一本正经。 只听吱呀一声响,门从里面打开了。丸子衣着完整,发丝不乱地蹙眉:“不知张公子来此何事?” 张贤安先是一愣,然后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丸子。丸子不仅身上没有丝毫异样,还精神奕奕。觉察出丸子疑惑,他连忙将眼中的错愕收起来,临时编出一个事情问。 丸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暗芒,没有请他进屋坐,只站在门口,十分仔细地回答了他。主人没提出叫他进去,张贤安一个男子也不好意思提进女子闺房。站在门边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一幅听懂了的姿态。丸子见他这般也没拆穿,双手环胸靠在门边。 张贤安心里存了事儿,态度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想干什么。见张贤安还没走,丸子挑眉:“还有事?” “不不不,没了。”张贤安有些尴尬,不确定地再看了一眼丸子。 丸子靠在门边,窈窕的身姿笔直地站着,十分从容。 显然,她没中药。张贤安明明听苏婉莹说已经下过药,他才打着问问题的幌子过来。他的药无色无味,一般大夫根本嗅不出来,何况丸子只是个普通姑娘家。张贤是安完全没有想过丸子能闻出来,只觉得是苏婉莹那边出了错。 疑惑地走了两步突然被丸子唤住,他惊喜地顿住,回头看过去。 丸子捡起地上一个荷包状的东西跨出门槛,递过来:“这是你的东西吧?刚才看从你身上掉下来。” 张贤安看着陌生的荷包,不是他的东西。但丸子捡起荷包的样子太真实,以至于他都疑惑,伸手接过来。好像是个香囊,散发着清冽宜人的香气。张贤安心里怀疑是红叶山庄哪个胆大的姑娘偷偷塞到他身上的,含笑着捏在手上谢过丸子:“多谢傅姑娘,张某这就告辞了。” 丸子点点头,笑得真诚了些:“张公子往后还有问题,也可问我。” 张贤安被她笑得心神一荡,不由感慨,这傅红雪生得当真是貌美。就连苏婉莹,他觉得处处都长在自己喜好上的人儿,也比不上这姑娘敷衍的一颦一笑。 晕晕乎乎地离开了南院,丸子立即用轻功飞去了西院。 楚柳山正在西院的演武场看着红叶山庄的弟子练武。他特地换了身青色的衣袍,玉冠青袍。手拿一柄折扇,缓缓地摇动着,那副芝兰玉树的模样,惹得山庄的师姐妹频频地偷看他。楚柳山勾着嘴角享受地任由姑娘们偷看,直到后脑勺被一颗果子砸中,他才扭过身子去看向袭击他的来人。 见是丸子,他面上立即笑开了花:“红雪,你怎么过来了?” 丸子远远地跟师兄弟师姐妹们点点头,一把抓住这厮的胳膊,将人拖到一边去。 楚柳山笑眯眯地任由她抓,走到一边还有点害羞问:“什么事?” 丸子于是将饭菜里被下药的事情与他说了。楚柳山摇扇子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滞了。他眼神中带着杀意,出口的话阴森森:“是张贤安?他要作甚?” “你说呢?” 不必说,青天白日地给丸子下药还亲自上门,能有什么企图?楚柳山只觉得心口一股恶气冲上脑袋,杀心更重:“他人呢?如今在何处?你可吃亏了?” 丸子于是将自己给了张贤安一个‘荷包’的事情吐露出来,很自然地问楚柳山有什么建议。 “……我能有什么建议?”杀了才能解心头之恨,但这话楚柳山没说,问起另一件事,“你将那吃食送去东院?还将叶知寒骗过去了?” 丸子点头:“嗯。” “为什么?”楚柳山疑惑不解,“你不是很在意你的表弟吗?” 丸子笑了:“在意啊,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在意他,还把人往那苏氏榻上送?”楚柳山搞不懂了,她怎么觉得这姑娘玩得比他还高深。一幅很在乎别人的样子,偏生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吃肉,“你就不怕他知晓一切后恨你?” “那又怎么样?苏氏是他的妻子,”丸子很坦然,“他们行房中之事本就是夫妻义务。” 楚柳山:“……”可,这姑娘是真的狠心。 突然觉得前途渺茫的楚公子心中瑟瑟,见丸子一脸理所当然,不由黯然神伤。顿了顿,他又忆起了张贤安,这腌臜小子居然敢把那等主意打到傅红雪的身上,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于是他问:“你给了他什么药?多久发作?人现在在哪儿?” 三个问题没有指名道姓,但丸子默契地回答:“以牙还牙的东西,大约一个时辰,人应当正要回西院。” “哦。”楚柳山啪地一声合上扇子,“剩下的就交给我了,我替你处理。” “你预备干什么?” 楚柳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那双看起来就正派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他端得一幅正经模样,一本正经地回答:“怎么能这么说,我没打算干坏事,只是满足他的心愿罢了。” 丸子看他笑得这人模狗样就知道他必定是打了坏心眼的主意,但是没关系,她喜欢。 “行,交给你了。”丸子原本是想叫楚柳山介绍几个跟他一样渣滓的淫.贼,好叫张贤安尝一下被渣滓渣还必须上赶着追人跑的滋味。但显然楚柳山有别的打算,她于是也不管了。 楚柳山得了允许,当即原地消失,去张贤安的门前守株待兔。 当日从丸子院子里回来的张贤安就莫名没有参与山庄的晚膳,并且这日之后,真正三日没有出现过。而与此同时,进了东院的叶知寒同样也没有出来过。傅氏派了人去问过,得知儿子与儿媳正在行房便也就没管。楚柳山优雅地扇着扇子,蹙眉看着丸子:“哎呀,少年人就是精力旺盛,三天了还不够?” 丸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然后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们离开吧。” “嗯?”楚柳山有点意外,“你不多待几日?” “不了,”丸子很直接地拒绝了,一点儿流连不舍都没有,“既然姑父的生辰庆贺过了,这件事就算了解。姑母知晓我康健,没遇到什么问难,我就不总呆在红叶山庄。况且,关外的雪山上莲花要开,我还得赶在冬日结束前抵达呢,可不能错过。” 楚柳山似笑非笑地斜她一眼,然后欣然同意。左右他只是想丸子陪着他罢了,在哪儿都一样。 两人都是行动派,决定了要走,当日下午便与叶氏夫妇辞行。 叶氏夫妇很舍不得,但丸子直言想趁年轻走遍大江南北,也真心想看关外雪山的莲花。傅氏年轻时候也有这个梦,但碍于一些现实的事情没能实现。见丸子眼中真实的向往,便也没拦着。多塞了些银钱给丸子,她亲自送丸子和楚柳山到山脚下,并拉着楚柳山的手要求他务必照顾好丸子。 楚柳山当然是满口答应:“伯母请放心,我会的。” 两人离开的当日傍晚,衣衫不整的叶知寒从东院冲出来,气红了眼:“娘,爹,红雪呢!” 傅氏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吃惊:“你怎么了?弄得这么憔悴?” 怎么了?他跟苏婉莹那女人在床榻上翻滚了三天,整整三天!他怎么了?他快要疯了! “红雪呢?我要问问她,她为何要这般对我!”叶知寒好难过,又膈应又想哭,他清醒以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脏了臭了,“红雪!傅红雪!!” “红雪离开了,”傅氏不清楚其中缘由,但看儿子这般疯魔,还是有几分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知寒哪有心情跟傅氏一一道来?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睁开眼看到满屋子的狼藉和怀里面条似的苏婉莹,一股冲到天灵盖的恶心快要将他的意志击溃。抓起地上随便一件外袍,他便冲了出来。此时满山庄的找人,怒气冲上脑袋,一怒之下竟昏了过去。 叶谷山不明所以,忙叫仆从去请大夫来。 大夫来的巧,正好苏婉莹在屋里也不是很好。她跟叶知寒不同,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叶知寒武艺高强坚持了三天的胡闹也有些虚脱,她自然就更惨。要不是仆从们坚持往屋里送吃食,她估计能死过去。大夫这边看过,确定没伤及根本,就主要去就苏婉莹了。 叶知寒再次清醒过来又是一天后。他仰躺在床榻之上,泪水汩汩地往枕头里流。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从前不理解这句话,如今觉得这句话就是自己的写照。没有人比他更惨!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叶知寒消沉下来。他也不嚷嚷着问丸子了,整个人像个没灵魂的木偶。 傅氏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就着手调查起来。这件事是不经查的,苏婉莹找人动手本就没计划得很详细,稍稍一审问,就问出了事情缘由。 得知一切起因,傅氏再看半死不活的苏婉莹就不知该说什么。她本以为能做到赤.身.裸.体给儿子当暖手炉已经是很离经叛道,没想到,这苏氏还有胆子跟外人联手给侄女下药。若非侄女意外将吃食给送回去,今日闹出大动静的就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是红雪被外人玷污。 那个张贤安看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内里竟是这么个狗东西!帮着恶人毁无辜姑娘家青白!若非她找到张贤安之时,那狗东西被山下小倌馆里的小倌儿压在身下,已经被弄得不人不鬼,她必定宰了那小子! “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能如此歹毒?”傅氏不懂她到底能坏到什么份上,才能那般容不下侄女,“红雪都已经带了男子回来,你还不放过她,你究竟是要怎样?” 苏婉莹躺在床榻上不敢看傅氏的眼睛,只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装死。 “苏氏,”傅氏觉得这种儿媳妇不能要了,这种坏心眼的儿媳妇放在家里就是条毒蛇。谁知道她这等狭窄的气量,若是不经意间惹到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复?傅氏也不说打杀她,毕竟她现在这虚弱的模样也没法打杀,“你回你家去吧。我红叶山庄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苏婉莹终于肯睁开眼睛了:“母亲!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将我送回去?!” “那你待如何?苏氏,从红雪回来你便一直在针对她。”傅氏不是没眼睛看不到,掌管一个山庄三百多人的内务,她怎么可能糊里糊涂。只是盼着家宅和谐,想着日子长了,姑嫂关系总会好起来。可谁想到苏氏会坏到这个份上,想到了毁人清白的歹毒手段! “红雪大度,让着你。为了避开你,她跑出去流浪,你还想怎么样?”傅氏气得浑身发抖,想着侄女为了宽她的心硬说自己要去看雪莲,她心里就酸得慌,“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连这点良心都没有!” 傅氏说的,苏婉莹还觉得委屈呢! “那她跟知寒拉开关系了吗?!她还不是跟知寒不清不楚的!” “那是知寒做的错,你为何不去跟知寒闹?”傅氏觉得她脑子有毛病,“你光记恨红雪,你怎么不花点心思去讨知寒欢心?你若是有本事叫知寒收住,我就不信红雪会做出那等背德之事!” 那她不是抓不住吗! 她若是抓得住,何至于逮着傅红雪不放?叶知寒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可这话苏婉莹说不出口,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说不出口。似乎是自己说出这一句,就要斩断跟叶知寒的缘分似的,她非常非常的谨慎:“我不会回去的!我如今这个样子,根本就不能动,我不走!” 两人僵持不下时,不知何时进来听了一切的叶知寒有种蔓延胸腔的鼻酸。他哭了,哭得很大声,嚎啕大哭那种。屋里对峙的婆媳都吓一跳,看着叶知寒不知所措。 叶知寒却仿佛胸口的疼痛被戳开了一个口子,一瞬间泄了出来。 原来,红雪不是有意害他,红雪只是察觉到食物不对,将它送回去罢了。这样的解释,其实站不住跟脚。但叶知寒心里有了一个倾泻口,他就有理由说服自己原谅丸子。只有原谅丸子,他才有勇气继续追逐。 叶知寒憋了很久,整整十天,这口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疼痛才终于有了愈合的借口。他哭得太用力,以至于又昏了过去。在家消沉这段时日,叶知寒不吃不喝地糟践自己,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人倒在地上,傅氏吓得脸发白,顾不上送苏婉莹走,忙亲自将儿子背起来,冲出去找大夫。 这般耗了将近半个月,叶知寒才重新恢复了健壮。 叶谷山被这儿子折腾得人都老了几岁,拍着叶知寒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好自为之。” 叶知寒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安抚父亲。但是他舍不下丸子,他心之所至,念念不忘。因这几番的酸涩折磨,反而心生执念:“我所求,不过得我所爱罢了。” 叶谷山脑袋一扭,走了,不管了。 傅氏打心里想休了苏婉莹这个儿媳,对于儿子重新追逐侄女,当然是乐意之至的。只是,想起丸子身边还有个楚公子,她有些不忍:“若是红雪不愿回头,你切不可勉强。知道吗?” 叶知寒没说话,只打算尽快联系苏家人上山,他要当面休掉苏婉莹。 不过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的。苏家人上山这一日。苏婉莹当着所有人的面昏了过去。苏家人咋咋呼呼地请了大夫上山。大夫还是那个大夫,之前跑了好几次红叶山庄,与叶家人都熟识了。手指往苏婉莹手腕上一搭,眉头紧锁,就两个字:“滑脉。” 这两个字,不亚于重锤,狠狠地捶在了叶家一家子的心上。 老大夫继续道:“将近一个月,月份还浅,受了大刺激才支撑不住昏过去。你们家是怎么回事?先前这小妇人就遭了罪,这般来来回回的折腾,你们是不想要孩子?”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苏婉莹的运气能好到这个份上。她不想被休妻,就立即揣上了。叶家人是江湖的名门正派,如何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不要苏婉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苏婉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那就是叶家真的血脉。 傅氏喉咙里哽了半天,不知所措地看向叶氏父子俩。叶谷山眉头紧锁,叶知寒脸白的像纸。 苏家人一看这架势,如何能放任?抓着一个把柄就往死里拿捏叶家人。 叶家人都是厚道人,叶氏父子俩更是出了名的正派人。要他们说出打掉苏婉莹的孩子,非要将人休弃的话,不大可能。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苏婉莹留下来。不仅留下来,因为孩子的事情,给将将才建立了勇气的叶知寒一次重重的打击,他仿佛失了魂似的,整个人都蒙了…… 这一懵,就懵了四年。 …… 日子一晃儿就过,丸子重新回来就是五年后。五年的时间,张贤安不是没找丸子报复过,奈何他找的第一回 就碰上丸子杀人,他倒霉被割断手筋,再提不起刀。 风波平息,丸子回到红叶山庄,早已物是人非。 再见叶知寒已经不是那个冷冽清透的少年,他沉默寡言,沉迷武艺,不问情爱。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杀人机器,武艺突飞猛进,人失去了生机。他看到蜕变得仿佛九天玄女的丸子,那种依旧浓烈到阴沉的眼睛黏在丸子身上,却再也没有雷池一步。 丸子看着他,有种他的灵魂已经沧桑的感觉。而他的身边,一个玉雪可爱的小童歪着脑袋,怯生生地看着丸子。丸子这几年有听说叶家的事情,自然知晓。 她看着与叶知寒如出一辙的小娃娃,感觉到灵体在慢慢的抽离。她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最多一张就完结了。下本要么《成魔》,要么《童养媳》,爱你们!!! 另外明天不更,明天休息,后天可能更可能不更,看情况,爱你们!!感谢在2020-07-30 20:57:46~2020-07-31 23: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茶茶 20瓶;小图 10瓶;胖兔子 5瓶;三七 3瓶;Zz~、宝宝的有了小情绪 2瓶;柳红娇、骑猪撞大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完结!!!!!!!! 歪掉的剧情被丸子强行掰正, 叶知寒与苏婉莹之间‘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了我又开始爱你’的纠葛因丸子提前回来无疾而终。除此之外,其他事情倒是都回归了正轨。叶知寒甚至因丸子的背叛,一心习武, 武艺攀登了高峰。但即便如此, 这个世界任务只能算是勉强完成。 丸子魂魄离题的瞬间,傅红雪就倒在地上沉睡不醒。木着一张脸的叶知寒眼睁睁地看着丸子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瞳孔一点一点地放大, 脸色惨白。 “红,红雪……”叶知寒虽然恨她, 却没想过丸子会倒在他的面前。 叶知寒脸上的木然一寸寸破碎,他几乎跌跌撞撞地冲到丸子身边。两只手颤抖着, 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触碰突然倒在地上的人。他身边的孩子吓得大叫,大喊大叫地跑去叫母亲了。 不一会儿, 叶氏夫妇和苏婉莹携伴同来。 这四年多时光, 没有丸子在, 红叶山庄确实安宁了许多。苏婉莹如今深知自己若再不表现好便会被送回苏家,便一直很安分, 没再惹过事儿。 傅氏见她老实,看在孙子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地允许她留下来。 俗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伴久了总归是有情分的。苏婉莹这人存了心去讨好人的话,是十分擅长的。她知自己讨好傅氏比讨好叶知寒容易, 这后四年,舍了叶知寒去专心讨好婆母。渐渐地, 傅氏觉得她悔改了,叶家人于是也原谅了她。 她这般牵着孩子的手出来时已经是个成熟的妇人打扮,与四年前‘女要俏一身孝’的差别很大。这些年不再提起丸子,倒显得脾气改了许多。虽还有些娇气,但一举一动有少夫人的样子。 一行人刚到便看到了被叶知寒怀中半躺在地上的傅红雪。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傅氏心中一个咯噔,顿时大惊失色。 叶谷山与傅氏面面相觑,突然站起来:“来人!快去请大夫来!快!快啊!!” 他一大叫,所有人都跟着慌了。来迟一步的师姐妹们围上来,顿时兵荒马乱。等所有人回过神来,叶知寒早抱着傅红雪的身体回南院,而傅红雪的身体至此陷入永久沉睡。 事实上,在丸子进驻傅红雪身体之时她已经离魂了。换言之,若非丸子的灵体在,这就是一具尸体。果不然,傅红雪这活死人的状态没撑过半年,渐渐地失去了生机。叶知寒从她倒下的那一刻起,心中的怨恨就烟消云散。他每日在傅红雪耳边祈求她醒过来没用,前世傅红雪毒死的时日这具身体彻底死亡。 下葬很仓促,傅红雪这等云英未嫁之人无法大办,何况叶家人也没心力去宴客。下葬这一流程,不过三天。 叶知寒在傅红雪的墓前建了个小木屋,从此以后不回红叶山庄,就一个人守在小木屋里。 苏婉莹来苦求过很多次,叶知寒都置之不理。甚至叶氏夫妇亲自来骂过,他也没有离开:“我总觉得,红雪在跳下悬崖那一刻就已经死了。这些年她既是傅红雪,又不是傅红雪……” 他说的模模糊糊,傅氏却听懂了,他还是在怪她。 当初若非她强按着他的脑袋与苏婉莹成婚,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但事已至此,世上有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往前看。 傅氏想到此,不禁潸然泪下:“你亏欠红雪,我亏欠红雪,我们一家子都亏欠红雪。可是能怎么办?活着的人理当往后看。儿子,母亲知你执拗,但人生不只有一人。你有父母,有妻儿,咱们家对不住红雪,来生再陪她一个完满的人生吧……” 叶知寒低着头不言不语,他如今不喝酒了,因为傅红雪不喜欢他喝酒。 他扭头看着墓碑,孤零零一座坟,无依无靠:“娘,你跟爹好好培养洪熙吧,洪熙是个好孩子,根骨比孩儿只强不差。你跟爹还健壮,养他长大,再将红叶山庄交给他,只管比孩儿更妥帖。” “那你怎么办!”傅氏眼泪都逼出来,“你还年轻,才弱冠。你要一辈子耗在这坟墓旁吗!” 叶知寒不说话,木着脸很执拗。 “罢了罢了,洪熙比你懂事,也比你更听话!以后红叶山庄没你的份儿!”傅氏气得拂袖而去。 被丸子赶走,负气一个人在西域游荡的楚柳山得知傅红雪死讯已经是一年后。他没能赶上丸子的葬礼,匆匆赶回苏南便一阵风冲上了红叶山庄。 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满身尘土,一脸憔悴崩溃。他睁着血红的眼睛掐住苏婉莹的脖子就问她丸子的坟在哪儿。 苏婉莹被掐的简直冤枉,但不会武功又挣脱不了,她涕泗横流:“就在三座山后头,你自己去看!” 楚柳山跑去了后山,看到守在坟墓旁的叶知寒,二话不说,冲上去就跟他打了一架。 叶知寒这些年习武突飞猛进,俨然能跟楚柳山打成平手的样子。两人在后山打的惊天动地,引来了大批的红叶山庄的看客。其中叶谷山看着颓废在侄女墓前的儿子武艺没弱反而更精进,总算是放下一颗心。 罢了,他愿意守便叫他守着吧。男儿一生总有一份少年挚爱,选择了便自己承担后果即可。 楚柳山跟叶知寒打了一架,两人又坐在坟前,他在叶知寒的跟前不要命地喝了十几坛的烈酒,将所有酒坛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摔碎。 之后,叶知寒继续留在墓前守墓,楚柳山独自下山。在酒肆醉生梦死地喝了三个月的酒,他便又开始游戏人间的淫贼人生…… 与此同时,往生殿里,丸子瘫在太师椅上看着跪在她脚下的十个恢复了理智的魂魄。是个魂魄姿色各异,若知情人看了,必然会觉得眼熟。这十个魂魄就是丸子身替的各个世界的恶毒女配。她抓了抓头发,眉头拧得打结:“你们都想拜我为师?” 丸子没想到回来会遇到这种麻烦,她以为完成任务就可以逍遥了。谁知一回来就被鬼给堵在往生殿:“是谁让你们拜我为师的?既然怨气已消就去投胎,都赖着我作甚?” “尊主,阎主怜悯我们受苦,让我们自行选择出路,我们就想跟着您。” 丸子:“……”严格来说,她的实力,确实可以称之为尊主。但几万年来她都独来独往一个人,不需要仆从也不需要爱宠。突然多出十个身上带着浓厚煞气的‘艳鬼’仆从,她觉得很累赘。 “你们可以跟着他,”丸子很不客气地甩锅,“月澜很需要你们这样的助手。” “不不不,”她们连忙拒绝。她们才从月澜手中得到自由,怎们可能还回去当‘恶毒女配’?“尊主若是不喜欢我们跟前跟后,我们也可以不出现。只要尊主与我们签下主仆契约,需要的时候唤我们便可。” 十个如花似玉的‘艳鬼’纷纷点头。 这么一说,丸子倒不是不可以考虑。丸子思考只需一息,然后利索地就往十个‘艳鬼’的额头打入了契印。只是她没想到,刚打完契印,似乎触动了什么禁制。一道很强的契印从十个姑娘的魂体中冲出来,一下子钻入了她的眉心。 等丸子回过神来,她额头的契印已经结成。 丸子啪嗒一声捏碎了太师椅的扶手,看着新鲜出炉的十个漂亮侍女,阴森森地咧开了牙:“呵呵,呵呵,呵呵……好样的,好样的!真是好样的!月澜!!你这个黑心肝而的家伙又套路我!!” 仰天一声吼,丸子化作一道红光往月澜的洞府直接冲过去。 早已等在洞府中的月澜眉心一个红色的印记渐渐凝实,仔细看,与丸子额头的印记一模一样。他缓缓地咧开嘴角,感受到灵魂之中. 共振的触动,完全不在乎一会儿会不会被丸子打死。 丸子火速冲进月澜的洞府,畅通无阻地揪起了内府中只着单衣的阎君:“你他妈敢给老子下婚契!!” 月澜任由领口被揪起来,他姿态懒散地靠在石床之上,绝美耀眼的容颜仿佛能夺取日月光辉。 嘴皮一掀,表情与丸子耍赖时如出一辙:“……反正洞房花烛夜本君都准备好了,王妃可要尝尝六界第一美男子的滋味儿?” 这么直白骚的话,丸子第一次从一本正经的月澜口中听到,惊诧之下都傻住了。 “你尝过沈清秋,尝过了霍然,你还没尝过真正的我不是?” 月澜低声笑了一下,清悦如天降梵音的男声传入丸子的耳廓,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丸子揉搓了两下发热的耳廓,有些受不住这厮突然发骚。她一把松开月澜的衣领,将人往床榻里头一推,站直了:“你,你她娘的有话好好说,突然发骚,是被夺舍了?” “夺没夺舍,你感觉不到?”门一关,谁知道在外冷漠得神佛勿近的阎君是什么样,“婚契加魂契还不够明显?” 丸子就是没感觉错才觉得惊悚啊。一本正经,没逗几下就面红耳赤,成日里一脸全天下爱慕我都是占我便宜的阎君居然明目张胆的勾引她? “你吃错药了?!” “对!”月澜干脆破罐子破摔,承认道,“你跟我结魂契了。今儿你必须给我解毒,不然咱俩就一起死。” 丸子:“……” “你没想错,就是那种不解就死的淫毒。”月澜豁出去了,“你解不解!” “……” “……王妃?本君的王妃?” “……” “哦,你选择一起死啊……” “闭嘴!”丸子抬起腿将人往床里头一踹,利落地翻身就上了榻。她一面撕他衣裳一面恶狠狠地恐吓他,“敢跟我结魂契,以后哭都是你自找的!” 月澜撑着下巴,懒懒的笑:“好啊。” 衣裳往地上一丢,迷迭香弥漫……洞府外的禁制缓缓合上。一道金光铺开,洞府掩盖迷雾中,全然捂住了里头的所有动静。 岁月很长,你逃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成魔》或者《童养媳》,真的完结啦!!撒花!!有缘再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