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靠美食暴富》作者:吾彩 文案: 当红厨艺主播古月瑶穿书了,成了因毒害女主被卖进烟花之地的恶毒女配。 穿来时,已到了百花楼。为保住清白,她溜去后厨,颠起了大勺…… 味醇汁浓的红烧肉,外酥里嫩的辣子鸡,鲜香麻辣让人欲罢不能的小龙虾…… 全扬州城最大的烟花之地,一夜之间,因为菜肴名声大噪。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日后,要把瑶儿姑娘给我当宝贝供着! 古月瑶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为自己赎了身,把饭馆从扬州开到了京城…… 【小剧场】 百花楼新来了个小厨娘,那之后,江东王府的护卫们开始天天打架。打赢的可以跟着主子去百花楼——吃饭。 护卫甲咽了口水:太好吃了! 护卫乙哧溜一声:真香! 护卫乙打个饱嗝:还想再去! 他们王爷一向食欲不振胃口极差,能让他天天光顾,那饭菜一定是人间美味。 输了的护卫们两眼直放光,摩拳擦掌准备再干一架。 一直沉默的护卫丁委屈巴拉开了口:我什么都没吃着,还挨了罚。 护卫们不解:为啥? 护卫丁:我撞见厨娘拿王爷的帅印砸核桃了。 护卫们倒吸一口凉气:厨娘必死无疑。 护卫丁:没有,王爷把厨娘抱他腿上去了…… *1V1/HE/双初恋/甜文/爽文 内容标签:甜文 穿书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古月瑶,左修恒┃配角:苏慈,飞燕,程遇┃其它:穿越,爽文,甜文 一句话简介:穿成女配后靠厨艺走上人生巅峰! 立意:热爱生活,积极奋斗! 第1章 接档文《女配是个小绿茶》…… 《女配靠美食暴富》 吾彩20211030 “放下来,快放下来!” 百花楼的管事妈妈花姐哆嗦着手,指着梁上挂着的绝美姑娘,神色慌张的命令。 膀大腰圆的护院上前,抽刀斩断白绫,把人抱着放在了床上,伸手往鼻下一探:“死了。” 一听这话,花姐一拍大腿,六神无主:“哎呦呦,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这又没打又没骂的,这怎么就上吊了啊。” 护院不解:“花姐,虽然这姑娘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可惜了,可咱这楼里想不开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拿席子卷了埋了就是。” 花姐抬手一巴掌抽在护院后脑勺上:“你个蠢货,这个不一样,送来的人可特意交代了要留住性命,可现在人没了……” 护院摸了摸后脑勺:“那也不是咱们给弄死的,是这姑娘自己想不开。” 花姐攥着帕子,愁出一脸褶子,原地转着圈:“那人别说我惹不起,就是咱们公子也要给几分面子。他的人在咱这没了,回头要是恼了,抄了咱这百花楼都有可能。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护院被转得眼晕,出着主意:“要不,给公子送信,让公子定夺?” 花姐略一思虑,点了头:“眼下也只有如此了。六子,你去,骑快马,一定要把话亲自传到公子口中,就说刺史家那不为人知的养女死在了我们百花楼,让公子快回来拿主意。” “这姑娘、是、是刺史家那个养女?”护院六子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地看向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姑娘。 “别看了,快去,去晚了你花姐我就没命了。”花姐又在六子的后脑勺抽了一巴掌,催促他。 “那这事儿可真是人命关天了。”六子点头,转身出门跑走了。 花姐看了一眼床上,又连声说了几句造孽,转身出门。 - 门“嘎吱”一声关上,床上的人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头痛欲裂,古月瑶懵了好一会儿,凭着脑中多出来的一段记忆,才弄明白自己这是穿书了,穿在和她同名同姓的女配身上。 书中的古月瑶是个孤儿,自幼长得冰雪可爱,在慈幼院被现扬州刺史家的母亲古老夫人看上,抱回家养在了膝下。 扬州刺史古大人有多子之福,嫡出庶出加起来一共三子,五女。而古大人的胞弟却早逝无出,古老夫人就把抱来的孩子记在了古二老爷的名下。 原本安安分分,也会被许配给个好人家。 但按照女配的设定,“古月瑶”动了歪心思,打起了刺史家长子古易辰的主意。她因妒生恨,设计古易辰的未婚妻先中毒后落水,昏迷不醒。 心思如此歹毒,古老夫人彻底寒了心,吩咐古易辰把人送得远远的。 因她本就养在深闺,鲜少露面,认识她的人不多。 古老夫人是想偷偷送走,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也算全了这么多年的祖孙之情。 可古易辰震怒之下,却亲自提着人,把她卖进了扬州城内最大的烟花之地百花楼,撂下一句“留着性命”就走了。 花姐虽然看上了“古月瑶”天仙般的相貌,可摸不清情况下,也不敢轻易动她,更别提打骂让她接客了。 谁知道那些皇亲贵胄们什么时候又改了主意,想把人接回去,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养在古老夫人膝下这许多年,“古月瑶”锦衣玉食,从来不曾受过什么大的委屈。 一下从云端坠落到地面,又是被意中人亲手送到这等地方,一时想不开上了吊。 回忆完剧情,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她刚结束一场连续二十四小时的厨艺直播大赛,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刚回到家,就收到好友发给她一个链接,顺带穿书警告。说是她和里面的恶毒女配重名了,让她赶紧把书背下来。 听好友说得一本正经,古月瑶笑着打开链接,随意扫了几章。 书上写到,“古月瑶”上吊没死,被救下来之后,又醒了过来。 可当晚就被回来解决麻烦的百花楼主子苏慈看上,硬是扛到了自己房间。 回来接人的古易辰见她失了清白,怒骂她水性杨花,是个贱人,甩袖离去。 “古月瑶”失魂落魄,痛苦绝望,一个人在大半夜投了湖,终是死了。 当时看到“古月瑶死了”,古月瑶觉得晦气,删了链接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想洗洗去睡,可眼一黑,栽倒在地。再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古月瑶坐起来,把还缠在脖子上的白绫扯下来,起身到桌边拿了铜镜看了一眼。 肤如凝脂,五官精致,卷曲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杏眼熠熠生辉,有些苍白的脸平白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古月瑶一愣,伸手点了点镜中那张熟悉的脸。两人不只名字一样,连脸都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有缘分,在我找到回家的法子之前,我就先替你活着吧。 按书里所写,被提来百花楼的时候,她身无分文。 如今的大兴表面上虽太平,可她无处落脚。她一个姑娘家柔柔弱弱,又长得这般模样,现在天色又已晚,冒然出去怕是会很危险。 可她不能坐以待毙,相对于外面不知名的危险,那个很快就会回来的好色之徒苏慈更加可怕。 还有那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接她的古易辰,她并不想被他带走。 书中提了,古易辰那个道貌岸然的便宜大堂哥对她也早起了歪心思。把她卖到百花楼,绝不是单单为了未婚妻出气那么简单。 她醒来之时,听到门响,想必那时护院离开。 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回来,要走得赶紧走,不能再拖。 古月瑶快速在屋内翻找,从一个绣篓里找到一把剪刀藏在袖子里,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可带的,更别说银钱。 听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古月瑶推开窗户看了一眼。 是二楼,窗户外有一棵大树,已经掉光了叶子,一根粗壮的树枝伸到了窗边。冬意甚浓,并无姑娘恩客在外吹风,院子很是安静。 她做厨艺主播,就是在老家的乡下,爬个树难不倒她。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不见,古月瑶不再磨蹭,踩着凳子,身子探出窗户。 双手用力攀住树枝,身子一跃,整个人吊在了空中。她两腿几番使力,想攀到树枝上,却发现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幅身子不是她的,没干过粗活,娇养着长大,又刚上过吊,此刻完全使不上力。 手腕越来越酸,古月瑶低头看了一眼距离,在脑中刚演练了一遍摔落的姿势,两只手就脱力被迫松开。 胳膊一扬,把袖子里的剪刀甩出老远,紧接着落地,她就势一滚,总算没有摔伤自己。 古月瑶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几步想去弯腰去捡剪刀。 刚拿到剪刀,面前就出现了一只黑色靴子,头顶上响起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呦,百花楼里什么时候出了个身手不错的姑娘,我这个主人怎么不知道?” 古月瑶暗道糟糕,拿起剪刀,低垂着头,连连后退:“剪刀掉了,我下来捡。”话落,转身就走。 苏慈闪身追上,一把扯住古月瑶,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你就是古易辰送来的那个古家养女?原来没死,还挺会演,把六子都骗过去了。” 面前的男人五官英俊,可嘴边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好人。 想到书中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古月瑶心中一揪,面上故作镇静:“是,我大哥哥今天等下就会来接我,你最好现在就放开我。” 为了脱身,只好先借苏易辰那个便宜大堂哥的名头使一使了。 “既然刺使家的大公子要来,那我就更要抓紧时间了。”听到古易辰的名字,苏慈眸色微眯,捞起古月瑶往肩上一甩,扛着就走。 古月瑶不哭不喊,握紧剪刀朝着他的后颈就扎了下去。 可还没挨到他,手腕剧痛,瞬间脱了臼,剪刀掉在了地上。古月瑶痛得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还是个雏儿吧,听话点,待会儿少受罪。”苏慈单手抱着古月瑶,捏着她的手腕往上一松,手又接了回去。 这次古月瑶哼都来不及哼,脸色苍白,险些晕过去。 “胆量不小,也挺能忍,不错,我喜欢。”苏慈低低地笑了声,眼中带了些欣赏。 古月瑶尝试着挣扎,可这幅身子猫一般的力气在苏慈看来,就像在逗趣。 古月瑶心急如焚,还没等想出法子,眨眼功夫就已经被苏慈抱进了后院一处小楼。 苏慈把人丢在床上就压了上来,古月瑶心如鼓擂,两手推着苏慈靠近的脸,试着和他谈判:“苏公子,你是个商人,今天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赚银子。” “银子?”苏慈笑了,抓住古月瑶的手按在头顶:“我苏慈虽然对银子感兴趣,可我对你更感兴趣。” 古月瑶感受到脖子上的温度,浑身颤抖,一边拼命躲一边说:“真的,我会厨艺,很好的厨艺,保证让你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苏慈却埋在她脖颈自顾自忙活着,丝毫不应。 古月瑶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算了,就当被狗咬了,只要保住了命,回头再算这笔账。 “哐!哐!哐!”“哐!哐!哐!”屋外穿来急促的敲门声。 “滚!老子忙着!”苏慈抬头,抄起枕头砸在门上,怒喝出声。 “公子,是重要的人。”门外传来六子战战兢兢的声音。 “刺史家公子来了是吧?叫他给老子等着。”苏慈低头看着面前楚楚动人的绝美姑娘,语气暴躁。 六子在门外急得一脑门的汗:“公子,是江东王砸了桌子,说今天的菜不合胃口,让您去呢。” 苏慈在古月瑶发间嗅了嗅:“王厨子呢,他不是一向喜欢吃王厨子做的菜?” 六子:“他老婆生孩子,前日回乡下去了,剩下的厨子都试过了,菜全砸了。” “操蛋玩意儿,糟蹋老子的银子。”苏慈低声咒骂一句,甚是暴躁。 不管那江东王是谁,可这是天赐良机。古月瑶急忙开口:“公子,我会做菜,你让我去试试,保证让客人满意。” “当真?”苏慈低头看了看古月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手指,目露怀疑。 古月瑶点头:“公子,我要是搞砸了,您再处置我不迟。” 门外又传来“哐哐哐”敲门声:“公子?公子?” “让他等着,老子等会儿端着菜来。”苏慈说道,扯着古月瑶起来,出门,亲自把她带到厨房。 看到厨房灶上烧得正旺的木火,古月瑶撕下一块裙摆在刚刚脱臼又接好的右手手腕缠了几圈,用牙齿咬着打了个结,深吸一口气走向食材区…… 第2章 预收文《暴君的人参小皇后》…… 百花楼,扬州城内最大的烟花之地,生意大都在晚上。 来这里的客人也并非都是来找姑娘消遣,也有人来这里谈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可百花楼不是做慈善的,不叫姑娘,也得消费。尤其是一些包间上房,还有最低消费,那客人们就点些吃食凑数。 也有些客人,和姑娘们快活过,累了饿了,也要吃些东西。 是以,百花楼的厨房一直很忙碌,厨子就有十来个,食材自然也备得足足的。 但来百花楼这等青楼吃饭的人,大都不会对饭菜太过挑剔,不然还不如直接去酒楼来得实惠。 像江东王这般,因青楼饭菜不合胃口掀了桌子,砸了饭菜的,倒是少见。 如果不是故意找茬的,那就是个难伺候的主。 这个江东王是谁,古月瑶并不知道,在那本连名字都没仔细看的书上,直到看到“古月瑶”死,也没见江东王出现过。 称呼听上去是个王爷。既然是个王爷,那苏慈,这个连刺史家大公子都不放在眼里的百花楼老板,强忍欲|望从床上翻身下来,也就说得通了。 皇亲贵胄面前,一个青楼老板,哪怕再厉害,也得窝着。 一开始护院来敲门,她也和苏慈一样,以为是古易辰来接她。当听到苏慈毫不客气地说“让他等着时”,她的心都凉了。 书中有交代,因着父亲是扬州刺史,整个扬州的地方行政长官。古易辰这个嫡长子不说可以在扬州横着走也差不多了。 连刺史家长公子都不放在眼里,不知道苏慈到底是什么底细。当时她以为大势已去。 可峰回路转,来人说闹事的是江东王。好在能够镇得住苏慈。 能让一个嚣张跋扈蓄势待发的男人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江东王定是个大人物。 那她这第一道菜可千万千万要做好了。今晚是生是死,都在第一道菜上了。 可要想把嘴刁的人伺候好了,一定要知道他的喜好才能对症下药。 厨房一屋子的厨子,足有七八个,说是每个人都做了菜,全都被砸了。那绝对不是这些厨子厨艺的问题,应该是不合胃口。 “还不干活,发什么呆?莫不是诓老子的?” 苏慈见古月瑶望着食材迟迟不动手,忍不住走到古月瑶身后,冷笑一声,低头在古月瑶耳边低声开口:“你要是敢耍老子,老子待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苏慈语气吊儿郎当,像是在开玩笑,但古月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信他做的出来。 卸掉她的手又装上,跟拆个玩具一样面不改色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古月瑶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他,直接问:“公子可知那位江东王的口味喜好?” “喜好?我哪知道,那厮喜怒无常的,谁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这一屋子的厨子也不是吃白饭的,做的菜还不是都砸了。”苏慈架着胳膊耸了耸肩膀表示爱莫能助。 “我刚才听公子说,江东王平日喜欢吃王厨子做的菜,公子可知王厨子平日做的都是些什么菜?”古月瑶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又问。 苏慈手一指:“你们来说。” 见老板问话,一屋子的厨师你一句我一句开始答。 “公子,王厨子那些菜怎么做出来的,小的可不知道,那位大人物每次一来,王厨子就独揽了那屋的所有菜品,还把我们都赶开,看都不让看。” “是啊,是啊,还神神秘秘的总是背着我们,仗着资历老,硬是他的灶都挪到角落去了。” “就是就是,生怕别人学……” 众人七嘴八舌,没有一句有用的。 苏慈又一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看笑话的模样,再次凑近古月瑶耳边闻了闻:“没事,你要是不会做,咱就回屋继续乐呵去,让那厮继续砸就是。” 古月瑶就当没听见,再次躲开,看着明显戒备心十足的厨子们再问:“各位大哥,看不到怎么做的没关系,能给我说一下那菜品什么样,都有些什么配菜吗?”只要给她一点提示,她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麻烦各位大哥了。”古月瑶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她也是厨子,能理解这些师傅的想法。王厨子因为得到江东王的青睐,平时就压了他们一头。今天王厨子不在,一屋子七八个厨子做的菜全都被砸了。 而她是个外来的,又是被这百花楼的老板亲自带过来的,还是个姑娘家,他们绝对不想看到她做出能让江东王满意的菜来,不然,衬托得他们一帮人更是没用。 一碗菜,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无足轻重,毕竟江东王砸的又不是一个两个的菜,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但对她不一样,如果今天她做不出合那大人物胃口的菜,她就要被苏慈给拖回房间,像原书上写的那样…… 她两辈子都还没谈过恋爱,她不想发生那样的事,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要争取。 可古月瑶鞠躬鞠了半天,也无人说话。 一个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姑娘家,又长得跟个天仙一般,一屋子的大老爷们终是有不忍心的,作势要开口,却被旁边的人扯了一把,又闭了嘴。 一群人,要么低了头,要么转身去忙活,再无人和古月瑶对视。 苏慈笑了一声,似乎对古月瑶要急哭了的样子很是喜欢,指腹在她脸上轻轻划了下,语气轻佻:“做不到的话,跟老子回屋?” 他的态度,倒像不是很在乎那江东王发脾气,反倒有些急不可耐继续刚才的事。 “公子,我说了能做到,就是能做到。”古月瑶也不气馁,拍开苏慈的手,也不多问,直接走向王厨子的灶台。 古月瑶低头在菜板上嗅了嗅,又在整洁干净的台子周围仔细观看。 终于,在台子夹缝中发现了一粒类似麻椒的颗粒,放进嘴里嚼碎,古月瑶眼睛一亮。 又仔细寻找,找到几粒遗留的辣椒籽。古月瑶心里有了猜测,抬头看向苏慈:“王厨子可是来自巴蜀?” “呦!不错啊,没想到不光脸长得好,脑袋也好用。来跟老子说说你是怎么猜出来的?”苏慈笑容灿烂,走到古月瑶面前问。 “麻椒,辣椒籽。”古月瑶简言意赅,接着又问:“大人,如果我没猜错,那位江东王应该也在巴蜀之地居住过?” 苏慈点点头,微微眯着眼,笑得吊儿郎当:“有点儿意思,你这么聪明,老子都舍不得轻易睡|你了可怎么办。”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古月瑶松了一大口气。也不再多言,开始在脑子里快速把所有做过的川菜过了一遍,一边过,一边查看现有的食材。 麻婆豆腐,辣子鸡,东坡肉,水煮牛肉…… “公子,公子,江东王又让人在砸东西了,您可快去看看吧。”六子一溜烟跑进厨房,焦急催促。 “操蛋玩意儿,竟他娘的糟蹋老子的银子。”苏慈一脸肉疼地咒骂,骂完一指古月瑶:“老子先去拦着点儿,你看着办,办好了老子有赏,办砸了有你哭的。”话落,骂骂咧咧走了。 那个江东王,那么喜欢砸东西,一定是个极度暴躁之人。古月瑶心一紧,不敢再耽搁。 不指望那些厨子,古月瑶也没时间去门外和那些看了半天热闹的帮厨和小二打商量,挽起袖子开干。 右手手腕刚脱臼,用不上力,好在她两手都会用刀。 前头催的那么急,那就先来个快的。 旁边的灶里有火,古月瑶先拿了个锅洗净装水,放在灶上加了一瓢水烧着。 烧水的同时,捞了两块清水里泡着的豆腐,切成四方小块放在盘子备用。 姜末,蒜末,葱花,辣椒碎,牛肉末,当当当当当,古月瑶手速极快地切好了配料。 看着那出了残影的菜刀,一干厨子微微变了脸色。这姑娘娇娇弱弱的,是个硬茬啊。 也不理会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众人,古月瑶打开灶台旁王厨子装东西的柜子,一阵翻找,在角落一个小坛子里,翻出了包得严严实实的麻椒。还有在坛子后面的一罐豆瓣酱。 料齐了。古月瑶舒了一口气。 水烧开,切好的豆腐块下锅,加盐,焯水,估算着时间捞出来沥干水分,装在盘子里。 起锅烧油,油温七八成热,下辣椒,麻椒炒出香味,下姜末蒜末,翻炒几下之后放入牛肉末炒熟,随即放入豆瓣酱炒出红油,下入豆腐,放盐,酱油。 翻炒了几下,古月瑶舀了清水本想倒进去,鼻子动了动,只倒了一点水。 放下水瓢,拎了个干净的大菜勺走到一个瓦罐处,古月瑶非常客气地问道:“这是哪位大哥熬的鸡汤,能否给妹子借一点儿?” 旁边站着的汉子就是先前准备开口的,见古月瑶客气又礼貌地问到自己的东西,没有理由拒绝,掀了盖子:“妹子只管取就是。” “多谢大哥,一勺就够。”古月瑶道谢,拿勺子舀了一勺,小心端着倒进了锅里。 咕嘟咕嘟,锅里汤汁沸腾,算着时间,古月瑶又调了淀粉勾芡,装盘,撒上葱花。汤汁红艳,葱花翠绿。一盘色香味俱全麻辣鲜香的麻婆豆腐成了。 刚好苏慈又折回来,刚进门就撞见古月瑶闻了菜,笑着抬起头来,苏慈一愣。 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怎么的,先前那张面色苍白,美得没了烟火气儿的脸上有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鲜活极了。 古月瑶用左手端盘,右手轻轻拖着,送到苏慈面前:“公子,做好了一道菜,您先端过去试试?如果满意,我再照着这个味儿,做下一道。” 苏慈接过盘子,可热辣的目光却没从古月瑶的脸上挪开。 古月瑶看出那目光中的危险,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公子,江东王还在等着。” “啊,啊,对,那我先端过去。”苏慈回神,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倒转回来,一把扯住古月瑶手腕:“你跟我去,要是行,那就回来接着做,不行,也不用来回折腾了,直接跟我回屋。” 这是一道菜定生死吗?古月瑶脸色一白。 被扯得踉踉跄跄,奈何挣脱不掉,古月瑶只好被他拽着走了。 苏慈那毫不掩饰的话,还有那赤|裸|裸的目光,古月瑶心下紧紧揪了起来。暗自祈祷,希望那个江东王喜欢这道麻婆豆腐才好。 东拐西绕,下楼上楼,终于停在了一处僻静的房间外。 苏慈松开古月瑶,从路过的一个姑娘脸上扯下一块白色面纱丢给古月瑶,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给老子戴上,在门口乖乖等着,别作妖,免得回头吃苦。” 说完又给门口守着的两个护院使了个眼色:“给老子看好了。”两个护院无声拱手。 苏慈推门走了进去,随手把门关了。隔着门,苏慈殷勤又欢快的声音传来:“我的江东王哎,菜来了,菜来了,这次保证您满意。” ……屋内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古月瑶忐忑不安,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 “如何?”“怎么样?”“可还喜欢?”“再尝尝?”除了苏慈偶尔问上一句外,再无人说话。 古月瑶的心渐渐往下沉,脸色变得煞白。要是不满意,那个可怕的男人今晚不会放过她。要不,先逃? 古月瑶下意识往后退,可刚退了两步就撞在了一堵墙上。回头,两名五大三粗的护院架着胳膊正居高临下盯着她,满眼凶光。 做的菜不成,跑又跑不掉,这可如何是好。古月瑶心急如焚,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一道低沉清冷的男声:“把做这道菜的厨子喊来。” 第3章 推一篇基友的文《囚不得》…… 让她进去?这是有转机,还是不满意?古月瑶紧紧攥着手里的面纱,心高高吊着。 屋内安静瞬间,门开了个缝,苏慈挤出来,又随手把门关上。 看了眼古月瑶还拿在手里的面纱,苏慈扯过来亲自给她系上,低声警告:“戴好,别不知好歹。” 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来不及多想。古月瑶跟在苏慈身后进门,低着头,按照他的吩咐,在一处榻前站好。 古月瑶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榻上摆着的桌子。那盘麻婆豆腐没了大半。 吃了那么多,想必这道菜做对了。古月瑶心下稍安,紧绷着的脊背不自知地放松了些。 苏慈往榻上一坐,拿起桌上的酒杯直接干了,一指古月瑶:“厨子,你要见的。” “是个姑娘家?”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 “今儿刚来的。”苏慈打着哈哈,显然不愿多谈。 “抬起头来。”这话是对着古月瑶说的,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古月瑶抬眸。入眼,一个一身白色锦袍的男子闲散地歪靠在榻上厚厚的靠垫上,姿态放松。 往上看,骨相精致俊美,鼻梁高挺,剑眉入鬓,一双眸子深邃如潭。 “妖孽”是古月瑶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也是唯一一个能形容眼前男子的词。 想必这就是江东王,没想到那么暴躁的一个人,竟然长得这样一副夺人心魄的相貌,美得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苏慈手段虽很辣,又是个难缠的好色之徒,但那张脸也算是难见的英俊。可在江东王面前,立马被比了下去。 原来还真有男人能长得这么美。古月瑶惊叹。 “古家的养女。”江东王开口,语气肯定。 古月瑶坦然答:“曾经是,如今再无瓜葛。”“古月瑶”已经没了,而她,不想和古家有任何纠缠。 江东王右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手指轻轻敲击,沉默地打量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面纱摘下来。” 进门前刚被警告过,古月瑶下意识看向苏慈。她被古易辰十两银子卖到百花楼,是签了卖身契的。算起来,苏慈这个危险之人现在是她的所有者。 果然。苏慈拿起酒壶给江东王倒了杯酒,端起酒杯敬他,哈哈笑着:“江东王,来,喝酒。一个丑八怪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江东王没说话,也没端酒,只是眼帘微掀,扫了一眼苏慈,目光淡淡。 苏慈端着酒杯在空中举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终是把酒杯送到唇边一口干了,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手一挥:“摘了,摘了。”语气带着些许压抑的暴躁。 古月瑶抬手,去解面纱。因着右手还是使不上力,动作有些缓慢,但终是解开了。 面纱扯掉,露出一张皮肤娇嫩,五官绝美的脸来。 江东王目光一怔,敲击膝盖的手指停了下来。 房间角落发出两声抽气声。古月瑶微微偏头,这才发现角落暗影里站着两个高大的侍卫打扮的男人。二人见古月瑶看过去,忙低了头。 “上前来。”江东王开口吩咐,语气依然清冷。 古月瑶再次看向苏慈。不是她怕他,而是他捏着她的身契,攥着她的清白,她不想惹怒他。 苏慈目光不善盯着古月瑶,又干了一杯酒。却是没有言语。 古月瑶见他没有反对,往前走了两步,挨着榻边站了。 江东王依然那副懒散的姿态歪着,目光却是锁在古月瑶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开始古月瑶还和他对视,渐渐地有些撑不住,忙垂下眼眸。她肯定,这人绝对杀过人,且应该不少。 苏慈也狠,但你能猜到他要做什么,不论是卸掉她的手,还是打算睡|她,或用语言调戏,都坏在面上。那是个一看就是个坏人的坏人。 可这江东王不一样,他的目光深不可测,神情自若,可刚对视了一会儿,古月瑶就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 被他沉默不语紧紧盯着,古月瑶脊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就在她的腿快发软时候,江东王终于开口:“不错。” 不错?古月瑶闻声抬头,看向桌上还剩下一半的麻婆豆腐。 “人不错,菜也不错。”江东王微微颔首,转头看向端着酒杯把玩的苏慈:“日后我来,就让她给本王做菜。” 古月瑶心底石头落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江东王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满脸笑意:“成啊,江东王的吩咐谁敢不从。” 苏慈朝古月瑶挥了挥手:“行了,别在这傻站着了,还不赶快去厨房接着做几道菜给江东王端上来?” 古月瑶点头,转身就要走,却被江东王喊住:“等等。”古月瑶转身,静静等着。 “程遇。”江东王看着角落的两人,点了点自己的手腕,又指了下自己的脖子。 那名叫程遇的侍卫从怀里掏出个瓷瓶,走上前双手递到江东王手里。 江东王接过,直起身,对着古月瑶招招手。古月瑶不解上前。 江东王把手里精致的白色小瓷瓶递到古月瑶面前:“姑娘家娇贵,受了伤要擦药。” 古月瑶心中一暖,鼻子一酸,眼底瞬间湿润。 醒来就逃命,逃到一半被苏慈抓到卸掉了手又装上,被扛回房间差点失了清白,去厨房做饭又遇到厨子们冷眼旁观,做了菜也不知结果,被苏慈赤|裸|裸威胁,一直提心吊胆,就没一刻放松过。 手腕隐隐作痛顾不上,更是全然忘了自己脖子上被勒出的青紫淤痕。 她自认为一直是个坚强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可没想到一瓶药,一句出自陌生人之口,没什么温度几乎听不出来关怀的话竟然让她忍不住想哭。 “行了,一副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又没把你怎么样。”苏慈又干了一杯酒,语气有些烦躁。 古月瑶没看他,双手小心托着药瓶,对江东王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江东王。我去给您多做几道菜。” 古月瑶语气真诚。细细算起来,这江东王是她的救命恩人。当时要不是他,估摸着现在她已经被苏慈给…… 刚才做菜是为了自救。但现在,她真心实意想做几道拿手好菜,以此表达自己对江东王的谢意。 “去吧。”江东王颔首:“手养好,莫要耽误了我明日的饭菜。” 他明天还来?古月瑶眼睛一亮。他明天还来的话,她今晚就多了个自保的有利条件。 虽然苏慈答应她,要是她的菜能让江东王满意,他今晚就放过她。可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欲|望,时不时碰她一下的举动,让她不敢信他。 但现在江东王说明天还来,还让她养好伤,那她就算凭空多了个靠山。毕竟苏慈在他面前的憋屈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敢惹江东王。 古月瑶拿着药瓶再次对着江东王鞠躬,随即转身出门。一出门,走廊上的冷风吹过,古月瑶一身的冷汗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头脑却是分外清醒,也万分庆幸自己以前是个厨艺主播。 等下要洗菜切菜,一手的药味不行。古月瑶把药瓶小心塞进腰间系着的荷包,脚步匆匆,沿着来路走向厨房。 “怎么?江东王这是看上了?”见江东王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苏慈捏着酒杯笑问。 “当我左修恒是你苏少主?”江东王回神,再次懒洋洋歪回榻上。 见江东王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苏慈面上的笑意真诚了些:“也是,一个烟花女子,岂能入得了江东王的……” 可还不待苏慈说完,江东王突然开口打断他:“我要是说看上了?可能送我?” 第4章 4 苏慈脸色一僵,打着哈哈毫不犹豫地拒绝:“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送是不能送的。” 江东王左修恒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多少?” “八百……,不,一千两买来的。”苏慈顺嘴胡诌,中途还明目张胆地改了价。 “一千两?”江东王剑眉微挑,把酒杯放在桌上,语气淡淡:“既如此,那苏少主还是自己留着吧。” 像是想到江东王会如此答,苏慈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着又给江东王把酒给满上,随即干了自己那一杯:“江东王先喝着,我去给你盯着点儿菜。” 苏慈出门走了,屋内安静下来。 江东王左修恒开口:“像吗?” 站在角落的两名护卫程遇和章贺对视了一眼,齐齐答道:“像。”刚才那姑娘摘下面纱,他们就发现了。 “是有那么几分像,不过,这天底下容貌相近的人多得是,不足为奇。”江东王靠在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抽空去查查,一个养在刺史府深闺的姑娘家缘何厨艺不错,且会做这巴蜀风味的菜肴。” “是,属下明日就安排人去查。”程遇拱手应道。 见程遇和章贺的目光频频扫向桌上那半盘豆腐,章贺还吞了吞口水,江东王嘴角淡淡勾了一下,挥了下手。 “谢主子!”二人得令,一改刚才如松的站姿,蹭地就到了榻前,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开吃。 颤巍巍的嫩豆腐,久违的香麻辣鲜,二人眼睛一亮,也不说话,手上加快了速度,豆腐夹进嘴里也不用细嚼,两口就往下咽。 你一块,我一块,没一会儿,半盘豆腐就见了底。剩下最后一块,两个人拿着筷子抢了半天,豆腐戳得稀碎。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差为了块豆腐打起来。 “出息!”江东王微微摇了下头,语气里满满都是嫌弃。 被主子笑话,程遇知趣地放下筷子,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 章贺立马端起盘子,把最后一点豆腐都扒拉进嘴里,盘子底的肉末葱花都没放过。 “主子,这古姑娘做的菜,跟甘阿婆做的口味好像,地道。”章贺说到,端着盘子迟迟舍不得放下,若是江东王不在,似乎他都有把盘子舔上一遍的打算。 程遇也点头:“是啊,自打咱们离开巴蜀,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合胃口的菜。那王厨子的菜这么一比,到底是差了许多。” 章贺笑嘻嘻地说:“主子,一千两也不算多,不然咱把古姑娘给赎出来,带回府里?日后咱……,您,主要是您想吃一口顺心的就能在府里吃,也不用跑这么老远来。” 程遇没说话,目光也带着期盼看着左修恒。 左修恒眼帘微掀,语气不善:“就为口吃的,花一千两银子买个厨子?我江东王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没地儿花?” 想到江东王府的处境,程遇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 主子虽贵为皇子,还是皇上和皇后亲生的,可却一直穷得叮当响。这么多年主子带着将士们出生入死,才攒下那些家业。 主子说的对,他们江东王府的银子,那可都是大家拿命搏来的。在战场上什么难吃的东西没吃过,如今天下暂时太平,偶尔能解解馋就很好了,可不能为了口腹之欲就这么把银子给败霍掉。 章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吱声。 主从三人再无话,榻上歪的歪,地上站的站,眼光都盯着门口,默默等着下一道菜端上来。 等了一会儿,章贺挪到程遇身边,把声音压得极低:“我刚才算了个账,咱这阵子可没少来,哪一次都得花个十几二十两,主子说明日还来,要来得这么勤,那还不如把古姑娘赎回去来得划算。” 程遇一听,细细算了一下,还真是。 “要不,你再去劝劝主……”章贺小声撺掇着。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江东王冷声打断:“闲?” 章贺神色一凛:“那什么,主子,属下去后厨瞧瞧,看什么大菜做这么久。” 程遇拱了拱手,也往外走:“属下去门口守着。” 两人匆匆出了门。门关上那一刻,江东王忍不住轻笑了声,面露无奈摇了摇头。 - 古月瑶回了厨房,一踏进门,各自忙碌着的厨子们都停下手里的活齐齐看向她。 安然无恙回来,面上还带着笑意,这是,做的菜过关了?这姑娘,有点儿本事啊。 也不知这姑娘是个什么身份,若是留在后厨,那日后岂不是又多了个人压在他们头上。 见众人神色各异,古月瑶也不多说话,只是冲着大伙微微笑了笑,走到自己先前做菜的那个灶台前。 快速检查了一遍调料,很齐全,要用的都有。冰糖和砂糖没见,估摸着这时候没有,只有拿方块的饴糖替代了。 东坡肉耗时太久,可以先动手,待会儿焖肉的时候,再做辣子鸡和水煮牛肉。 放食材的板子上猪肉,古月瑶仔细选了一大块五花三层的五花肉,毛已经处理过,很干净。 古月瑶舀了温水洗干净,放进一旁烧着开水的锅里焯出血水,等肉定型,捞出,过凉水。古月瑶右手轻按着肉,左手拿刀,把肉切成四方大块。从一旁放着做引柴的一捆稻草里抽出几根,仔细洗干净,四大块五花肉系好。 先再把葱姜蒜切成大片,垫在砂锅底,再把捆好的五花肉皮朝下摆在砂锅里。倒上酱油,黄酒,又在一旁的糖罐里舀了两勺饴糖,加入清水。 古月瑶想弯腰去添柴,先前借她鸡汤的汉子走了过来,默默捡了柴火加在灶里。 柴火脏,碰完要洗手,待会儿她又要做别的菜,两个灶,没个人帮着烧火,加上她现在只有一只左手能用,一个人定会手忙脚乱。 可那些帮厨都各自跟着位厨子忙活,碍于先前的事,她也懒得再开口借人。现下这个汉子两番示好,不管为何,她现在确实需要帮忙。 古月瑶笑着客气道:“多谢这位大哥,如果大哥不忙的话,可否帮衬我一下?” 汉子加完柴,转身正准备往回走,听到古月瑶的话,眼睛一亮。 让他在一旁帮衬,这是不避讳他?汉子忙点头:“成啊,我姓郭,姑娘喊我老郭就成。” 古月瑶盖上砂锅盖子:“多谢郭大哥,锅里烧开喊我。” 有人看着锅,烧着柴,古月瑶着手下两道菜,辣子鸡,水煮牛肉。 - 百花楼后院僻静的小楼里,苏慈翘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管事花姐和护院六子站在地上,沉默着。 苏慈:“六子你弄清楚了,当时人是断了气?” 六子猛点头:“公子,小的怎敢撒谎,确实断了气,花姐才吓得让小的去喊您回来拿主意。刚才见到那姑娘好端端地从您房里出来,小的快吓尿了。 苏慈偏了偏头,一脸嫌弃:“跟你说过多少回,在老子面前讲话别他娘的这么粗俗。你学学人家江东王手底下那个程遇,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六子挠了挠脑袋:“公子啊,那咱也不是大户人家,咱这不青楼嘛。” 苏慈一噎:“……”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向六子:“给老子滚。” 六子跳起来一躲,伸手接住茶杯,一溜烟跑了。花姐拿帕子捂着嘴强行憋着笑。 “也不知是她太会装,还是六子看走了眼。”苏慈看向花姐说道,说完一闭眼,按住太阳穴:“行了,你也别笑了,瘆得慌。” 花姐噗嗤一声,笑得更欢:“公子,您这张嘴,也不知日后哪家姑娘能受得了。” 苏慈面露烦躁:“先不想日后,先想想眼下这个。古易辰那个小王八蛋,上次截胡老子看上的姑娘,这次亲手把他个便宜堂妹送上门来,还是个难见的绝色,老子想着睡上一睡,结果中途又杀出个江东王,搅了老子的好事。” 花姐劝道:“不然等那姑娘把菜做完,明儿老奴就把人送到宅子去养着?” 苏慈一拍桌子:“江东王看上她了,送了她药,明日还要过来吃饭,指定要她做。” 花姐皱眉:“那倒是不好办了,毕竟那江东王可不比刺史家公子,咱还是别招惹的好。” “……行了。”苏慈挥了挥手:“待会儿她忙完,你先把人安顿好……” “哐哐哐!”“哐哐哐!”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六子的声音:“公子?” 正说着话突然被打断,苏慈有些暴躁:“江东王又怎么了?” 六子:“公子,不是江东王,是刺史家大公子来接人了。” 第5章 5 苏慈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一迈进房间,就热络打着招呼:“呦,古大公子来了,我这正说找个时间亲自去登门道谢呢。” 古易辰坐在椅子上未动,语气带着不解:“苏老板缘何谢我?” 苏慈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一条腿,哈哈笑了两声:“谢古大公子给我送来个绝色美人啊。” 古易辰脸色微变:“苏老板说笑了,瑶儿不听话做了错事,我把她送过来不过是小以惩戒。几个时辰过去,想必已经知错,我此番来,就是带她回去。” 苏慈轻哼一声,也变了脸:“卖身契一签,这人可就是百花楼的了,古大公子岂能说带走就带走。” 古易辰冷着脸,对着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马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古易辰一幅成竹在胸:“苏老板,银子物归原主,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多说。” “古大公子可知我这百花楼上一任花魁的赎身银子是多少?”苏慈拿起桌上的一锭银子放在手里颠了两下:“足足白银五千两。” 苏慈放下银子,嗤笑一声:“就瑶儿姑娘那样貌,那身段,假以时日,她也定会成为这百花楼里的花魁。您这十两银子,怕不是在跟我苏某开玩笑。” 古易辰的脸色瞬间阴沉:“不过半天功夫,苏老板这是坐地起价?” 苏慈笑了一下:“古大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身契已到官府备案,人如今是我百花楼的,苏某暂时不打算卖。古大公子若是消遣,就叫个姑娘听听小曲儿,若是忙,那就请回。”说完,苏慈起身往外走。 还不等苏慈走出两步,古易辰身边的随从闪身就拦在了他面前,抽出佩刀:“苏老板,在你面前的是刺史家大公子,二皇子的亲表弟,小的好心劝您一句,别不知好歹。” “古大公子这是准备强买强卖?”苏慈转身变了脸。他娘的,他最恨别人拿身份压他,可这狗杂碎搬出了二皇子,还真就他娘的不好接茬。 暗自咒骂一句,苏慈走回桌边坐下,对着也把刀抽了出来的六子挥了下手:“把刀收起来,动刀动枪成什么样。去,把隔壁那位请来,就说他的饭怕是吃不成了。”六子应声出门。 片刻功夫,门从外面推开,江东王一身白衣飘飘进门,后面跟着程遇和章贺。 见是左修恒,古易辰脸色突变,忙起身施礼:“易辰不知王爷在此,未曾拜见,还请赎罪。” 左修恒连个眼神都没给,一路走到苏慈让开的椅子上坐下,淡淡扫了一眼二人:“何事?” 苏慈冲古易辰做了个请的手势,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请古大公子先说。” 左修恒眼帘微抬,看向古易辰。 古易辰脸色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古家在扬州城那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然古月瑶是记在二房的养女,但好歹也是刺史府里长大的姑娘。 如今被卖进了百花楼,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错,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好听。 一般的大户人家,若姑娘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要么送到庄子,要么找个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还真就没听说把自家姑娘往青楼里卖的。 大户人家子女多,总得为其他的姑娘少爷们的名声着想,有一个身陷青楼的姐妹,被人知晓,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闹不好还影响到兄弟姐妹们的嫁娶。 未婚妻中毒落水昏迷不醒,古易辰在气头上,又怀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把人送来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多。一出百花楼,他就后悔了。 可为了颜面,也为吓唬吓唬古月瑶,以便日后好拿捏,他硬是挨到了晚上才带了轿子来接人。 本以为能顺利接走,连外头藏古月瑶的宅子他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待会儿把人带过去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样,既不耽误他迎娶江南首富家的嫡女,又能抱得美人归。 可没成想,苏慈一个小小的青楼老板,居然敢跟他坐地起价,不放人不说,还喊来了江东王。 江东王左修恒是谁,那是皇上和皇后的嫡子五皇子,太子殿下唯一的亲弟弟,如今掌管所有大兴水军的大将军。 除了这些身份之外,他本人也是个极其难惹的主。虽然长得一幅天人之姿,又常常一幅懒散闲适的模样,可在战场上就是个阎罗,骁勇善战,杀人如麻。对待仇人来,那更是手段暴虐。 好巧不巧,随从刚才拿来压苏慈的二皇子乃是他姑母古贵妃所生,恰好和这位江东王不对付。 现下,一不能说把自家姑娘卖进了青楼,二不能提他的表哥二皇子,三他也不敢问江东王为何替苏慈出面,是不是也看上了瑶儿?古易辰面色难堪,内心惴惴,久久没说话。 可他不说,不代表苏慈不说。苏慈捏了捏下巴,把幸灾乐祸的笑意掩下去,一本正经开口:“江东王,是这样,古大公子今儿带了位姑娘卖到我这百花楼,双方自愿,银契两清,管事也拿着身契去官府备了案。啊,就是先前您见着那位姑娘。” 左修恒点头,示意苏慈接着说。苏慈接着道:“但古大公子却反了悔,想把人给平白带走,您看……” 左修恒手指轻扣椅子扶手,语气淡淡断了案:“既然人已是百花楼的,苏老板又无意相让,古大公子莫再纠缠,回家去吧。” 一听这话,古易辰知道,今日这人无论如何是带不走了。虽心有不甘,可左修恒发了话,他不敢不听,只得咬了咬牙拱手施礼:“易辰不打扰王爷雅兴,这就告退。” 左修恒颔首:“去吧。” 苏慈架着一条腿,假情假意相送:“古大公子慢走,改日再来。” 古易辰铁青着脸头也不回,转身匆匆离开,一打开门就愣住。 古月瑶左手端着辣子鸡,身后的郭厨子手里端着水煮牛肉和东坡肉,二人站在门口。 见一个男人愣愣地挡在门口,看着她的目光灼热,古月瑶凭着脑中的记忆认出这是她那便宜大堂哥。 愣了一下之后,古月瑶面无表情绕开他往里走,话语带着礼节性的笑意:“江东王殿下,我做好两道菜,趁热端了过来,走到隔壁房间见没人,打听了一下,说您在这。” “端上来。”自打进屋,就姿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的左修恒坐直了身体,一双星眸盯着越来越近的盘子。 古月瑶往前走,却被回过神来的古易辰一把扯住。刚好扯在她刚脱过臼的手腕上,攥得古月瑶低呼一声,脸色刷一下惨白如纸,整个人痛得弯了腰,左手的盘子险些掉在地上。 可古易辰却似乎没看出古月瑶的异样,或是他根本就不在乎,眼中满满都是占有欲:“瑶儿,大哥来接你了,跟大哥回家。”如果瑶儿愿意,他就算挨家法也要求了爹爹来,把她带走。 古月瑶痛得声音打颤,却极力保持面上的平静:“这位公子,请放手。” 同一刻,左修恒冰冷斥道:“放肆!” 苏慈阴沉着脸起身,走向二人。 古易辰见左修恒变脸,立马松手,却站在原地不动,手依然伸着,作势要再去扯古月瑶。 “出去。”左修恒脸色不悦。程遇和章贺立马上前,架着古易辰出门,往门外一丢,随手把门关上。 见古易辰被轰了出去,古月瑶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看来这江东王是个粗大腿,不但镇得住苏慈这个危险之人,还能压得住古易辰那个变态。 见江东王看过来,古月瑶顾不上右手,对着黑着脸站在地中央的苏慈喊了声“公子”,随即绕过他往前走。 招呼小二端着菜走到了桌边放下,古月瑶一一介绍:“江东王殿下,这是辣子鸡,这是水煮牛肉,这碗是东坡肉,您尝尝看。” 左修恒垂眸,扫了一眼古月瑶袖子下露出的不住颤抖的指尖,眉头微蹙:“不曾擦药?” 古月瑶忍着疼把手又往袖子里缩了缩,顶着一头冷汗扯了扯嘴角:“还没。” 左修恒盯着古月瑶的脑门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拿来。” 古月瑶一愣:“……什么?” 左修恒语气清冷:“药,手。” 第6章 6 他这是要给她擦药?这个江东王人这么好的吗,还是只是见不得弱小? 古月瑶愣了一瞬,见江东王的手一直伸在那里,单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把先前江东王给她的白色小瓷瓶拿出来,放到他手里。 江东王把药瓶打开放在桌上,用手指挖了一块莹白药膏,对着古月瑶伸出另外一只手。 程遇和章贺二人瞪大了眼睛,目光艰难从桌上那香气逼人菜肴上挪了过来,紧紧盯着江东王的两只手,都面露震惊。 主子这是要亲自帮古姑娘擦药?可主子他不是一向讨厌与女子有身体接触的吗? 苏慈也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了看古月瑶,又看了看江东王,走上前伸手就想去拿药膏:“江东王,我楼里的姑娘可不敢劳烦您的大驾,还是我来吧。” 他来?她这手就是他弄脱臼的。一听这话,古月瑶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背了一下,这一动疼得她脸色又白了白。 江东王抬眸,淡淡扫了一眼苏慈已经挨到药瓶的手。 见江东王脸色不渝,苏慈脸上惯带着的痞笑僵了僵,讪讪的把手收了回去,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跷着腿坐了,默默看着二人。 江东王把手又往前伸了伸,看着古月瑶煞白的小脸,再次开口:“手。” 江东王是个好人,给了她药,这会儿还要亲自给她擦药。 前有苏慈卸了她手,后又用力攥她手差点儿把她痛晕过去的古易辰,和这心狠手辣的二人比起来,江东王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古月瑶心中有些感动,但却依旧有些迟疑,没有把手伸出去。却并不是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主要是她的手实在是太疼了。 江东王虽然人长得极美,可身形高大,伸出来的手指腹上满是薄茧,看着就是个练武之人,手劲儿肯定小不了。 今天先后两次,那钻心的剧痛,她真的是怕了。可她又不能辜负了江东王的好意。 见古月瑶不配合,江东王微蹙了眉头,伸手捞住她右手小臂,手上稍微一用力,把古月瑶扯得往前一步,声音低沉清冷:“莫耽误了明日做饭。” 兀自感动不已的古月瑶:“……”好吧,是她想多了。 江东王解开古月瑶胡乱缠在手上的布条,拆下扔在一旁,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江东王的手,掌心宽大,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和他那张脸倒是极其般配。 古月瑶的手肤如凝脂,柔若无骨,五根白嫩纤细的手指因为疼痛轻轻抖着。 两只手一大一小,肤色一深一浅,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和微妙。 江东王似乎也发现了这点,迟迟没有给古月瑶涂药,反倒是盯着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观察起来。 打量了一会儿江东王认真的表情,苏慈眉头渐渐紧锁。左修恒这厮莫不是当真看上她了?那可不行,他苏慈看上的人谁也别想抢。看来今日过后,不能再让他们二人见面。 程遇和章贺低头看着那大手包小手,看着看着突然抬起头,侧过身去,望天的望天,看墙的看墙。 古月瑶却丝毫没有察觉出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气氛,紧张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心紧紧揪着,生怕江东王突然下狠手。 江东王面无表情,垂眸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动了。可手指还没挨到古月瑶手腕上,古月瑶就先呲牙咧嘴:“轻点儿。”声音娇娇软软,带着不自知地哀求。 苏慈腿一软,翘起的腿滑了下去,低声咬牙自语:“妖精。” 程遇和章贺脊背一绷,往远处站了半步。 江东王手指一僵,抬头看了一眼古月瑶,语气略带嫌弃:“娇气。” 古月瑶被他冷冷扫了一眼,不敢再说话。却暗暗翻了个小白眼。她才不娇气,从断手到现在,痛得都快麻了,可她一滴眼泪没掉过,还硬撑着给他做了那么多菜。 捕捉到古月瑶那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江东王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垂眸掩下那一抹飞纵即逝的笑。 江东王沾着药膏的手指轻轻涂在古月瑶的手腕上,仔细涂完一圈,一手托着,另一只手给她揉着。 温热的大手,手法温柔,力道舒适,一直火辣辣的钻心疼痛立马得到缓解。古月瑶一直拧着的秀眉慢慢舒展开来。 苏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搭在翘起的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头,脸色越来越黑。 也不知是那清凉又带着淡淡药香的药膏是什么神物,随着那一下一下的揉搓,古月瑶手腕上的剧痛居然渐渐消散。 “这药每日抹一次,需再抹两次,一月之内不可用力。”江东王停手,从怀里掏出白色帕子,在古月瑶的手腕上缠了两道打了个结。 试探着慢慢抬起手,再次确定真的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古月瑶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往后站了两步,朝着江东王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江东王殿下。” 别管他是不是为了明天的饭,但他做的,就是善意满满,所以她古月瑶打心眼里感激。 “喊我王爷即可。”左修恒淡淡开口:“再来说说你这菜。” 古月瑶忙起身,走到桌边,又一一介绍:“王爷,这是东坡肉,辣子鸡,水煮牛肉,都是巴蜀风味,您尝尝。” 左修恒接过程遇递过来的湿帕子,一边擦手,一边看向桌上的菜。 四大块东坡肉,色泽鲜艳,红如玛瑙,整整齐齐码在白色磁盘中。 左修恒把帕子递给程遇,拿起筷子从一块东坡肉的中间切下去,整块肉颤颤巍巍断开,带着酒味的浓郁肉香扑鼻而来。 左修恒夹起一半,放入嘴里,刚嚼了一下,星眸一亮,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慢慢咀嚼细细品味。咽下去才道:“酥香软烂,肥而不腻,不错。” 程遇和章贺围在一旁,盯着那几块东坡肉两眼直冒绿光,不停吞着口水。他们主子嘴可叼着呢,能让他眼神变了的菜,那何止是不错,肯定是顶顶好吃的。 苏慈坐在椅子上,被东坡肉的香气和卖相吸引,也朝这边歪了身子。 自己做的食物被食客认可,这是所有厨子最自豪和高兴的事。古月瑶眉眼弯弯:“王爷喜欢就好,您再尝尝另外两道。” “不急。”左修恒再次把筷子伸向东坡肉,夹起另外半块,用比刚才稍微快些的速度吃了,随即又吃了一块。 看着他那一筷子一筷子,程遇章贺二人的目光紧紧随着他的手里的肉移动。苏慈起身,把椅子往左修恒这边挪了挪,终是没拉下脸来说给他尝一口。 古月瑶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声,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本来就饿着,先前为了保住清白和性命,心一直吊着,都忘了在厨房找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会儿江东王吃得那么香,她真是又饿又馋。早知道,她当时就该多切一块肉一起焖了偷偷吃掉。 江东王吃完两大块东坡肉,把筷子伸向那盘油亮鲜红的辣子鸡,先夹起一粒花生吃了,麻辣香脆。又夹起一个鸡块放进嘴里,鸡肉外焦里嫩,带着芝麻的鲜香。 一块块鸡肉,一粒粒花生,一段段辣椒,江东王吃得心神专注。等停下筷子,一盘辣子鸡已经下去了一小半。虽然这道辣子鸡他没给出评价,可他的表现足以说明一切。 见左修恒终于住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桌子旁的苏慈紧紧捏着的拳头松开,围在桌边的程遇二人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看着江东王被辣得嫣红的薄唇,古月瑶咽了咽口水。她自己做的菜她知道,那是真香。真有点后悔刚才一做好就端了来,早知道要在这眼巴巴看着他吃,她就该偷尝一块。她现在真的是好饿,还馋。 “王爷,您尝尝这道菜,刚才有点烫,现在刚刚好。”古月瑶伸手把没动的那碗水煮牛肉往江东王面前挪了挪,又把那盘辣子鸡往旁边挪了下。 把手收回来,发现手指上在盘子边上粘了两颗芝麻。杏眸转动,古月瑶左右扫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桌上的菜,没人注意她,这才悄悄把手指举到嘴边,舌尖飞快一卷,把两粒芝麻舔进嘴里细细嚼着。可真香!可却更饿了。 江东王已经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完咽下,又连着夹了五六块牛肉吃了,这才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嘴。 江东王靠在椅子上,看着古月瑶,语气带着些吃饱喝足后的慵懒:“牛肉厚薄适当,滑嫩适口,味道麻辣鲜香。程遇,赏。” 程遇爽快应是,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古月瑶:“古姑娘,今儿的菜做得好,我们主子赏你的。” “多谢王爷。”古月瑶看着手里的银子,真是又惊又喜,下意识看了一眼苏慈,见他还盯着菜,忙把银子揣进荷包。说了是赏她的,那她可就得收好。 见古月瑶收起银子,江东王左修恒挥了挥手:“先下去吧,明日,还是这个时辰,菜你看着做。” 第7章 07 大功告成,古月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朝江东王又鞠了一躬,转身出门,腿脚发软往后厨方向走。 她现在直冒虚汗还有些心悸,这幅身子怕不是有低血糖的毛病。不管待会儿怎样,她要先去找点吃的。 左修恒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端着热茶慢慢品着。程遇和章贺看一眼桌上的菜,看一眼还坐着不走的苏慈。 “那苏某就不打扰江东王用膳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就是。”苏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起身告辞。 一出门,苏慈就喊住古月瑶:“等等。” 古月瑶心一揪,先前太过恐怖的经历,让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就转了弯。他答应好的,她做的菜合了江东王的胃口,就放过她,他不会是想反悔吧。 苏慈脸色阴沉,飞快追上,拦在了古月瑶面前,语气不善:“跑什么?” 被那阴沉的目光盯着,想起先前脖颈处温热的触感,古月瑶浑身汗毛直竖,往后退了半步,满眼戒备,隐晦提醒:“公子,江东王很满意我做的菜,明日还要过来吃,你答应我……” 还没等古月瑶把话说完,苏慈有些暴躁地挥了下手打断她:“知道,老子说话算话,不用你提醒。” 说话算话那就好。古月瑶松了一口气,袖子底下紧紧攥着的拳头卸了劲儿。 “回头花姐会给你安排住处。”苏慈回手指了指江东王所在的房间:“但现在,你去把刚才给江东王端进去的那几道菜,给我重新做一遍,要一模一样。” “好。”古月瑶答应得干脆利落。只要不发疯抗她回屋扔她上|床,别说把刚才的菜做一遍,就是做个十遍她都乐意。 全身戒备,稍微放松,彻底放下心来,古月瑶神情的细微变化全落入苏慈眼里,他脸上又露出吊儿郎当的笑,伸手搭在古月瑶肩头,揽着她往前走:“那走吧,老子饿得慌。” 陡然靠近的距离,古月瑶脸色又变,一弯腰从他胳膊下钻出来,往后退了两步。见苏慈脸色变黑,忙扯了个谎:“公子先走,我想起来,刚才忘了东西在江东王那。” 说完才想起,她是真的忘了东西,忙再开口:“真的,公子,我的药忘记拿,这手疼得厉害,明天还得擦药。” 古月瑶把缠了帕子的右手费劲儿地抬了抬,提醒苏慈这手还伤着,而且还是的功劳。 苏慈冷笑一声,眼神微眯盯了古月瑶一会儿,转身走了:“半个时辰之内,我要在我房里看到菜。”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够了。古月瑶转身往回走,走到江东王在的房间,抬手刚要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一名护卫的声音。 “主子,这肉是属下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肉了。”章贺边嚼着嘴里的东坡肉边感叹,随即没心没肺问道:“主子,刚才您给古姑娘手上擦药,怎么不给她脖子也上点药?那脖子上明晃晃的勒痕,紫黑紫黑,看着怪吓人的。” 听到这话,想到刚才江东王给她擦药时的温柔举动,古月瑶心中一暖,嘴角不自知地微微上扬。江东王是个温和有礼心善之人,没想到他身边的人也这么细心。 刚才江东王给她擦手,确实盯着她脖子看了一会儿。但想必是碍于礼法,才没动作。 手倒还好,但一个陌生男人给一个女人擦脖子,别说在这古代,就算是在她以前的时代,也太过亲密了些。所以她理解。 古月瑶抬手正想敲门,江东王那清冷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传来:“一个厨娘,做菜会用到脖子?” 章贺一愣,扑哧一声笑了,答道:“属下犯蠢,厨娘做菜,用手足够。” 古月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举着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没动。许久,在心底自嘲一笑。古月瑶,你一向有自知之明,什么时候也得了自作多情的臭毛病。 哪怕你做菜再合胃口,但在一个堂堂王爷眼中,你不过是个烟花之地的厨娘,和百花楼里这些卖艺卖身的姑娘怕是没什么两样。 给她擦药,只是因为她这双手能做出合他胃口的菜,和她这个人分毫关系都没有。就像他说的“莫耽误了明日做菜”,实打实地就是字面意思。 她先前还想着,这江东王既能镇得住苏辞和古易辰,又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如果有机会想和他搞好关系,寻个靠山也是好的。可现在看来,纯属异想天开。 察觉到门口有人迟迟不走,程遇开口问道:“什么人在门外?” 古月瑶回神,嘴边带着一抹自嘲地笑,举着的手终是落到门上敲了一下,开口:“打扰了,药刚才忘了拿,我来取。” 除了刚才得的那一两银子,她再身无分文,看苏慈那样子也不像是会给她买药。刚才那瓶药膏止痛效果神奇,既然给了她,那她就拿着。 屋内沉默了一瞬,门才从里面打开,程遇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古姑娘,请进。” 古月瑶点头,眼眸低垂,面无表情往里走,一直走到桌边拿了药瓶,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左修恒微微鞠躬道谢,头也不抬,转身脚步匆匆出了门。 门关上,程遇压低声音:“主子,古姑娘看着有些不大高兴,刚才的话,是不是被她听了去?” 章贺先一步开口:“那又如何,主子说话,还得看一个青楼厨娘的脸色?” 左修恒长腿伸直,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深邃的眸子一直盯着门口,好一会儿,起身往外走:“回去。” “是。”程遇抬脚跟着就走。 “啊?这还没吃完呢。”章贺看着剩下的最后一点儿辣子鸡,左右为难,见二人已经走到门口,忙端起盘子把最后一点连辣椒带鸡块都扒进嘴里,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盘子,这才鼓着嘴去追人。 - 夜色渐深,百花楼里的人越来越多,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 后厨忙得不可开交,所有厨子们都在灶上忙碌着;帮厨们在案板前当当当,咚咚咚切菜配菜;端菜的小二们“借过”“当心烫着”的吆喝着;炉火正旺,热气蒸腾,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古月瑶进了后厨,先是走到放怡糖的罐子掏了两块糖放进嘴里嚼着咽了,又走到忙着盛汤的郭厨子身旁,小声问了句:“郭大哥,能给我盛一碗鸡汤吗?我要给公子做几个菜,一时半会儿没空给自己煮吃的。” 她现在心悸得越来越厉害,吃了糖也不见那么快有好转,要是再不赶紧吃点儿有营养的,待会儿晕过去就麻烦。 见古月瑶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郭厨子忙把刚盛好的一碗递到她手里,又捞了个鸡腿放进去:“来,妹子,快拿去吃,正热乎着。” 古月瑶端着满满一碗汤,看着里面的鸡腿,语气真诚:“多谢郭大哥。” “嗨,客气什么,刚才你做菜不也没避着我嘛。”郭大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见小二在催,又忙盛了一碗放在小二端着的盘子上。 见他忙,古月瑶也不再多寒暄,端着碗走到厨房后门口,在门外的一个木墩子上坐了,左手端起汤碗一大口一大口往下灌。 一碗热汤下肚,整个人好受了许多。这才把碗放在地上,左手拿起鸡腿,狼吞虎咽地开啃。 这鸡汤虽然味道淡了些,但胜在鸡肉鲜嫩,对又累又饿的她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 把鸡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古月瑶整个人缓过劲儿来,腿不软,心悸也不见了,就是一身疲惫,坐在那里实在不想起来。 但想着半个时辰的时限,古月瑶不敢再耽搁,端着碗走到水池边,用一只手把碗洗干净,还给郭厨子,顺便问道:“郭大哥,如果你忙得过来,能不能再给我搭把手?” “成,成,等我盛完这锅汤就来。”郭厨子语气欢快。 郭厨子父母早亡,以前家穷,一次水灾之后家被冲毁,落草为寇成了打家劫舍的山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后来娶妻生子,良心不安,也为图安稳,才走上正道。没什么手艺,经人介绍才到了这百花楼,是个半路出家的厨子。 可来百花楼快两年,只跟先前走了的大师傅学了熬汤,平时想跟其他人学几道菜,可不是遭受白眼,就是被讥讽。至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菜。 古月瑶愿意带着他,他感激不尽,自然乐得帮忙。 郭厨子答应,在古月瑶意料之中。她并不是烂好心,初次见面就肯把厨艺教给别人。 她的卖身契在这百花楼,暂时没法离开,她想靠着厨艺在百花楼落脚,人心难测,在后厨这又都是男人的地盘上,她得拉拢一个人,有个什么事能替她说句,帮把手。 先前她就观察过,郭厨子身材高大体型魁梧,脸上又有一道疤,想必以前不是个善茬。但面上又带着一些憨相,先前主动过来给她灶里加柴,跟他借鸡汤也没犹豫,她跟他道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如此看来,心地不坏。 所以她才开口让他搭把手。哪怕就算郭厨子把这几道菜都学了去,也无所谓。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步骤,可做的人不同,味道出来也会千差万别。 更何况,她古月瑶之前在网络上走红,靠得可不是她堪比当红女明星的脸蛋,而是靠她全国各地的菜都做得异常正宗地道的手艺。 所以,区区几道菜,郭厨子要学就让她学了去。她的拿手好菜多得是。 郭厨子盛完那一锅汤,让小二都端走后,擦了擦手,小跑着过来给古月瑶添柴,切肉,洗菜。 煎炒烹炸焖,两个锅同时忙活,东坡肉,辣子鸡,水煮牛肉,麻婆豆腐,刚刚好半个时辰过去,和先前做给江东王一模一样的四道菜终于做好。 招呼小二端走,赶紧给苏慈送过去,古月瑶已经累得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烧火用的小板凳上,甩着发酸的左手。 四道菜,郭厨子连着看了两遍,心里有数,脸上带着真诚的笑。见古月瑶累得起不来,忙去盛了一碗饭,又从其他厨子锅里挑着好菜死皮赖脸捞了几筷子,满满登登一碗塞到古月瑶手里:“妹子累坏了吧,赶紧吃。” 虽然被油烟熏得已经没了胃口,可人是铁饭是钢,古月瑶还是接过,一口一口往嘴里扒。 “妹子,日后你都在这后厨了吗?”打量着古月瑶虽然沾了汗水和灰尘,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脸,郭厨子试探着问道。 古月瑶点头:“至少明儿会在这。”江东王预定了一顿。 郭厨子咧嘴笑了:“那就好,我还可以再跟妹子学学。” 坦坦荡荡,这样好。古月瑶也冲他笑了笑,接着扒饭。 可还没等这一口饭咽下,刚才把菜端走的小二慌慌张张拎着个空木盘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刚才那几道菜全被人半道给抢了!” 第8章 08 古月瑶匆匆忙忙把嘴里的饭囫囵嚼了两口咽下去,把碗放在一旁灶台上,起身问:“菜被抢了?谁抢的?” 小二一脸焦急和自责:“您说公子等得急,小的就想抄个近道,端着菜从大堂里过,哪成想被一桌客人拦住,硬是抢走了。” “你可跟客人说那是公子要的?”古月瑶又问。 小二耷拉着脑袋:“说了,可那些公子少爷们平日里跋扈惯了,又都喝了酒,哪里肯听,只说让厨房再做就是。小的怕公子骂,也没敢去跟他说。姑娘,您赶紧再做一份吧。” 想到苏慈的做派,古月瑶脸色难看,抬脚就要走:“我去要回来。”他说了半个时辰他要看到菜,重做肯定来不及。 小二喊住她:“姑娘,您别去了,这会儿怕是吃都吃完了。” 郭厨子点头,指了指古月瑶的脸,小声劝道:“是啊妹子,你别去,别菜没要回来,你再搭进去。” 小二的嗓门不小,厨房里忙活着的众人见有热闹看,都忙里抽闲探头探脑。有幸灾乐祸的,有好奇观望的,神色各异。 古月瑶秀眉微拧。是了,这里是青楼,她的样貌走出去,那不是自找麻烦。 三个人沉默着。古月瑶脑袋里飞快思考,拿不出菜的情况下,怎么样才能让苏慈不那么生气。 先前江东王砸了饭菜和桌子,苏慈好生暴躁,说江东王糟蹋他的银子。看来他也是个爱财之人,既然爱财,那就好办。 古月瑶心中有了打算:“小二哥,你估算一下,这样的几道菜能卖到什么价钱?” “这要看是在厢房还是大堂,若是厢房,怎么着也得十两银子,要是在大堂,也得四五两银子。”小二想了想说道。 在厢房要翻倍,这是收了百分百的服务费,够黑的。古月瑶仔细跟小二哥打听了一下刚才抢菜那几人的身份。 小二在百花楼年头久,也是个伶俐人,把那些人的底细如数家珍般都说了。 要么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要么是扬州城里的富家子弟,都是些挥金如土的主。 管他什么身份,有钱就是好的。古月瑶琢磨了一下,说:“小二哥,你去找刚才那几位客人,就说那几道菜是江东王尝过,又花了一百两银子定的菜。原本我们老板苏公子准备亲自送过去府里,可现在菜没了,那就得把银子给江东王还回去。你去问他们要银子,不然就只能大家一起到江东王面前去评理。” 百花楼开门就是做生意的,那些人是客,苏慈是老板,客人抢了老板的菜,嘻嘻哈哈当个笑话也就过了。苏慈吃不上菜,不会和客人过不去,但一定会找她的麻烦。 更何况那些纨绔,听说是给苏慈做的菜照抢不误,就说明他们没把百花楼老板放在眼里,至少明面上是不怕的。 看来只有试着假借江东王这尊大佛的名头,看能不能先把银子要到手,再去跟苏慈周旋。 “一百两?会不会太多了。”听古月瑶面不改色狮子大开口,小二瞪大了眼睛。 郭厨子也对古月瑶给出的价格一脸震惊。他们百花楼里的饭菜和寻常酒楼饭庄比起来,已经是出奇的贵,好在客人们都是来听曲看舞消遣的有钱人。可这一百两,也太多了些。 郭厨子好心劝道:“妹子,要是真要一百两,那怕是傻子才会给吧。” 古月瑶摆摆手:“小二哥先照我说的去问,不给再说。”她也不想这么黑,可不多要点,回头苏慈那里估计很难搞定。 小二犹豫了一下又提出关键的问题:“不是,一百两倒是其次,姑娘,这借江东王的名头撒谎,会不会出什么事啊?”毕竟江东王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古月瑶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无妨,原本这四道菜江东王就吃过,明儿又会来吃。你只管去说,出了什么事,你就说是从我这听来的,你不知情。” 江东王就算不高兴,也是明天的事。今晚,先把苏慈那关过了再说。 见小二还在犹豫,古月瑶催促道:“拜托小二哥,再晚,若是公子生起气来……” 想起苏慈发脾气的样子,小二打了个寒战。得,硬着头皮去问吧,好过在这等死。小二转身跑走了。 苏慈那人性子难以琢磨,谁知道他见了银子还会不会坚持要那四道菜,还是先准备着好。 古月瑶招呼着还在发愣的郭厨子:“郭大哥,还得再麻烦你。” “成,怎么做,妹子只管说就是。”郭厨子痛快应道。看向古月瑶的眼神多了些敬佩。出了事果断冷静,还敢借江东王的威风,这妹子不简单。 两个人配合着,速度极块地准备那四道菜的食材。为防万一,锅一烧热,古月瑶就开始两个锅同时开干,一个锅做麻婆豆腐,一个锅做水煮牛肉,郭厨子在一旁打着下手。已经合作半个晚上,两个人已经非常默契。 两道菜一前一后刚刚出锅,小二就端着个盘子乐颠颠疯跑了进来,乐得声音都变了调:“姑娘,银子要到了,要到了。” 古月瑶从气喘吁吁地小二手里接过沉甸甸的盘子,看着上面一堆银子,嘴角上扬,眼睛都弯了。 郭厨子放下手里正在切着的肉,也走过来,乐得面上的疤痕扭曲:“嘿,还真要到了,你小子行啊,有两下子。”郭厨子在小二肩膀上砸了下。 小二兴奋得满面红光:“我去的时候,几个盘子都见了底,连渣都没剩下。我按照姑娘教的说了一遍,那些公子爷一听抢了江东王的菜,还吃了个精光,脸立马变了色。我再提要退银子给江东王,那些公子爷立马抢着掏银子,那架势,拦都拦不住。” 古月瑶眼睛亮亮的,左手在衣服上不住地搓了搓,低声音问:“数了没,有多少?” 小二也受古月瑶的影响,把声音压低:“数了数了,有一百一十三两,足足多了十三两,那些公子哥说多了就多了,这么好吃的菜值当。” 扫了一眼周围那些伸着脖子打探的厨子,忽略那些贪婪嫉妒的目光,古月瑶把装银子的木盘子放在灶台上,招呼郭厨子和小二:“等会儿郭大哥跟我一起去把这银子,还有那两道菜送去给公子。看在这么多银子的份上,公子那里应该能过关。” 郭厨子和小二点头:“希望如此。” “那行,小二哥去忙,郭大哥和我这就去找公子。”古月瑶说道。 小二一拍脑门:“姑娘,我乐懵了,差点儿忘了,刚才那几道菜,公子爷们又点了一遍,说实在是好吃,刚才人多,一人一筷子都没分到,这次说要双份。还有隔壁那两桌客人,一听说是江东王爱吃的菜,也都嚷嚷着照样来一份。” 江东王带货能力这么强的嘛?古月瑶眼睛蹭地一亮。 原本她对江东王那点儿好感因他一句“厨娘做饭会用到脖子”而烟消云散,可现在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那荡然无存的好感蹭蹭蹭又在攀升。这大粗腿,看来有机会还是得抱。 古月瑶看着小二问:“你可说了那菜的价钱?” “说了说了,刚才那样的一份四样一百两银子。”小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他们同意?”古月瑶追问。 小二点头如捣蒜:“同意,都同意。” “四份不就是四百两?行啊,石头。”郭厨子哈哈笑了两声,又是一拳砸在小二肩膀上,砸得小二身子歪了下。 虽然苏慈性子阴晴难测,发起脾气来毫不手软,但绝不是个小气的老板。百花楼里要是哪个月赚多了钱,就意味着那个月发工钱的时候会多发。所以,一听四份菜能卖到四百两,小二和郭厨子那是真心跟着高兴。 古月瑶:“小二哥,你去跟那些客人说,给咱们点儿时间,做好就立马端上去。”小二应声跑走。 “郭大哥,走,咱们端着菜和银子去见公子。”古月瑶左手在右手手背上搓了几下,语气欢快。 - 百花楼后院的小楼里,苏慈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黑着一张脸看着桌上的银子和两道菜。 “老子说半个时辰,你看看这都过去多久了?过去这么久不算,还就只有两道菜。那道东坡肉和辣子鸡呢?老子不配吃?”苏慈语气暴躁,“还有这银子怎么回事?哪来的?菜没做够,让老子啃银子凑数?” 老板凶神恶煞,脾气暴躁,郭厨子怕古月瑶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被吓道,抢着答:“公子,这事不怪……” 苏慈一指门口:“你给老子滚出去!老子不想听你说。” 郭厨子同情地看了一眼古月瑶,默默退了出去,把门关上走了。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苏慈语气凶狠,“你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子今天睡了你。” 古月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暗自腹诽,从她进屋开始,这人就在发脾气,哪里给过她说话的机会。 “公子,是这样……”古月瑶言简意赅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所以,您那四道菜,卖了一百一十三两银子。我怕你饿着,又赶紧做了两道快的,给你先端来,剩下的两道菜,要是你还想吃,回头我做那四份的时候也给您一起做了。” “所以,你这一份四样菜,已经卖出去五百两?”苏慈语气缓和,扒拉着盘子里的银子问道。 古月瑶一一算着:“已经拿到手一百一十三两,还定了四份四百两,江东王那里不知收了多少,这么算下来,不止五百两。” 苏慈看着古月瑶,一边嘴角慢慢勾了起来,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行啊,有意思,老子越来越舍不得轻易睡了你了可怎么办。” “公子,我帮你赚银子。”古月瑶毫不犹豫接道。 苏慈看了古月瑶一会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牛肉,边吃边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个味儿,难怪江东王那厮满意。” 苏慈埋头吃了几口,一抬头见古月瑶还站在那,筷子往桌上一拍,瞪着她:“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老子赚钱去!” “哎,马上去。”古月瑶应得干脆,犹豫了一下往桌上一指,“公子,那多的三两银子,能不能赏我?” 第9章 09 古月瑶站在桌前,看一眼银子,看一眼苏慈。人家江东王吃完还赏了一两银子,同样的菜,她给他赚了那么多,要点儿赏钱不过分吧。 苏慈一愣,随即一边嘴角一勾:“这百花楼里,你是头一个敢跟老子开口要赏银的。” 古月瑶见他目光不善,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保住小命和清白最重要,要不,攒钱赎身的事儿以后再说? 古月瑶转身要走,苏慈开口:“拿去,给老子好好赚钱,赏钱少不了你的。” 古月瑶眼睛一亮,忙转过来,快步走到桌边,不多不少刚好拿了三两银子,单手兜在怀里对着苏慈鞠了一躬:“多谢公子。” 苏慈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当真是刺史府长大的?这礼怎么怪里怪气的。” 古月瑶一愣。她来了之后就没消停,这些日常细节忽略了。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些,不要让人察觉出什么异样才行。 见苏慈还在盯着她看,古月瑶敷衍过去:“公子我先去忙,客人们还在等着菜。”话落,转身出门。 古月瑶把银子藏在袖子里,一边走一边观察路上遇到的人,揣摩着他们的言谈举止。 回到厨房,就见郭厨子已经把需要的大部分食材准备妥当,正抡着菜刀当当当在切肉沫。 见这情景,古月瑶暗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走到他身边喊了句:“郭大哥,辛苦你了。” 郭厨子见古月瑶完好无损回来,也不寒暄,乐着跟她打招呼:“妹子,前头来问过菜了,锅都给你烧热了,你看先做什么?” “郭大哥,你先去帮我找下小二哥,我和你们说点儿事。”古月瑶小声说道。 “石头?成,我这就去。”见古月瑶有些神秘,郭厨子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菜刀,在围裙上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 古月瑶到厨房门口去等,没一会儿就见二人急匆匆走来。石头先一步开口:“哎呦,我说姑奶奶,您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吹风?前头都问了几次了。” 古月瑶举起食指挡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往角落走了走。二人对视一眼面露不解,但还是跟上。 古月瑶拿出三两银子,小声说:“郭大哥,小二哥,今天的事儿多谢你们帮忙。这是我跟公子要的赏钱,咱们一人一两,以后大家相互照拂。”古月瑶一边说,一边把银子递给二人。 郭厨子乐得嘴都合不拢,拿银子在身上连着擦了几下,不确定地问:“妹子,这当真是给我的?可我除了打打下手,也没出什么力,这也太多了些……” 古月瑶抬了抬自己缠着帕子的右手:“郭大哥,你看看我这手,要是没你帮我,这菜我也没法做得那么顺利,再说,待会儿还有那么多菜,还得仰仗郭大哥。” 见古月瑶说得真诚,郭厨子憨憨一笑,也不再推辞,把银子小心翼翼放进怀里的荷包,冲着古月瑶一拱手:“妹子仗义,以后妹子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老郭吱声。这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进去忙。” 古月瑶点头,郭厨子在石头肩上砸了一拳,大步流星回了厨房,三两步走到案板前,当当当当当,又剁起肉沫。 石头乐得原地直蹦,要不是古月瑶连番做了几次噤声的动作,他都要乐出声。 百花楼里的工钱比旁地儿高,可像石头这种做了几年的小二,每个月的工钱加赏钱顶了天也就一两。可这一个晚上就得了一整个月的收入,那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砸得石头有些晕乎乎的,捏着银子傻乐个没完。 古月瑶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笑着说:“小二哥……” “不不不,姐,以后你就是我石头的亲姐,以后石头就跟着你混了。”石头忙不迭打断古月瑶,当场认了姐。 古月瑶被他逗笑:“那行,以后我就叫你石头。” 来这之前她也有二十,这小二看着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还是个半大小伙子,叫他姐也算过得去。 “哎,姐。”石头乐颠颠喊了一句。 “石头,日后,前头你照把眼睛,我在后头忙活,有银子咱们一起赚。”古月瑶笑着说,又嘱咐道:“银子收好,你先去忙,我也要回去做菜了。” “姐,那我先走了。”石头把银子好生揣进怀里,对着古月瑶拱了拱手转身跑走了,跑了两步又回头指了指古月瑶的右手:“姐,你那手你当心着点儿。” 管他真心实意还是假情假意,这孩子嘴甜,总是一脸的笑,看着就喜庆。古月瑶笑着点头,转身回了厨房。 百花楼后院的小楼,六子在跟苏慈汇报:“公子,古姑娘把三两银子分了,郭厨子一两,石头一两,她自己一两。” 苏慈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没看出来啊,小丫头还挺会收买人心。” “公子,你别说古姑娘还挺有赚钱的法子,就那么几道菜,就卖出一百两来。一听说是江东王爱吃的,那么些个公子哥都跟着要尝尝。”六子忍不住笑。 苏慈冷笑一声:“都是些无脑的傻子罢了。平日里一个个嚣张跋扈,连老子的菜都敢抢,可一提江东王,各个跟个孙子似的。平日里学江东王穿衣打扮也就罢了,这连他爱吃的菜也追捧,当真是群傻子。” 六子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又担忧道:“就是不知道,要是这假借江东王名头的事传到江东王耳朵里,不知道江东王会不会又来砸咱们东西。” 苏慈喝了一口茶,冷哼一声:“要是江东王来找麻烦,谁惹的麻烦就让谁去应对。都给人赠药擦药的,名头借人用一用又怎么了。” 虽然有郭厨子的帮忙,古月瑶在后厨还是忙得脚不沾地。她这边灶上两个锅闷着东坡肉。这个菜耗时长,想着还欠古慈一份,古月瑶干脆把剩下一点儿五层三花肉全都做了,两个锅闷出来刚好是五份。 古月瑶用郭厨子这边灶上的锅做水煮牛肉。怕味道掌握不好,还是一份一份地做,两个锅同时忙活。虽然只有一只手能动,好在有郭厨子在一旁极其默契地配合着,也算是有条不紊。 连同调料配菜煮好的牛肉片捞出放进大碗,汤勾芡倒进碗里,撒上干辣椒段,葱花,淋上热油,滋啦啦一响,最后一份色泽红艳,麻辣香嫩的水煮牛肉就好了。 刚好小二石头拎着木盘子跑过来催菜,低头闻了闻,香得闭上了眼睛:“姐,这可真香。” 听到那声亲热无比的姐,古月瑶笑了:“快端去吧,送完这道菜就回来端麻婆豆腐。” “好嘞!”石头手脚麻利,一个木托盘上放着四大碗水煮牛肉,端着走了。 古月瑶甩了甩发酸的左手。这个晚上这只手就没闲着,不过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这幅身体太弱,看来以后还是得找机会锻炼锻炼身体。 郭厨子见古月瑶也顾不得脏直接靠在灶台上甩手,犹豫了一下上前问:“妹子,你累了吧,不然这道麻婆豆腐,你在一旁指点,我来做?” 古月瑶点头,大方说道:“成啊,郭大哥,我这手还真就有点拿不起铲子了。”一道素菜,郭厨子看了两次,但凡有点儿做菜天分早就看会了,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见古月瑶神色没有丝毫不悦,郭厨子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了谢,掌起了勺。古月瑶站在一旁指点。 石头再次回来,四份麻婆豆腐也都已经做好,他不耽搁,端上就走。 最后一道辣子鸡,还是古月瑶来做。等油锅烧热,古月瑶把切成小丁腌制好的新鲜鸡肉倒入油锅,炸成外表金黄酥脆捞出。 让郭厨子把锅里的油倒在碗里,锅里留了少许。古月瑶把葱姜蒜片放入锅里炒香,再放入干辣椒段,胡椒,麻椒,小火炒出麻辣香,倒入炸好的鸡肉翻炒,放入各种调味料,事先炒好的花生米,白芝麻继续炒香。片刻,麻辣鲜香,外脆里嫩的辣子鸡出锅。一样四份,加上苏慈那一份,一一炒好。 终于做完。古月瑶也顾不上洗手,拿了个干净碗从旁边装茶的壶里倒了一碗早就凉了的茶咕嘟咕嘟灌下去,被油烟熏得直冒烟的嗓子才舒服了些。 好在,这扬州城的辣椒都不算辣,不然此刻怕是这厨房都待不得人。 古月瑶喝完水,就在灶前烧火的小木凳上坐了,一只手捶着发酸的腿。时候也不早了,等会儿最后一东坡肉焖好端走,她就找花姐寻地方休息。 古月瑶还没坐一会儿,石头又跑回来,神情有些古怪。他扫了一眼还在忙碌的其他厨子,小声说:“姐,刚才那道麻婆豆腐,先前那几位公子爷嚷嚷着和先前那一份的味儿不一样,小的问他们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们却说不出。” 第10章 10 古月瑶一愣,先前那份是她做给古慈的,被他们抢了去。刚才端上去的,是郭厨子见她累替她做的。 她承认,不同的人做菜味道是会不一样。可刚才郭厨子做的时候,她都在一旁盯着,材料,步骤,火候,都是按照她的来,没什么问题。 味道再不一样,应该也不会差别到可以尝出来。 古月瑶见石头说那些人具体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也没太放在心上:“石头,没事,估摸着那些客人花多了银子,心里不痛快,你哄两句就是。” 石头点头,端了辣子鸡就往外走。古月瑶:“石头,送了菜就回来端最后一道东坡肉。”石头应了一声跑走了。 古月瑶走到焖肉的两个锅前,掀了锅盖,酒香浓郁的东坡肉香气扑鼻而来。古月瑶招呼在一旁低着头想事情的郭厨子:“郭大哥,劳烦帮忙端一下。” “哎,哎,来了。”郭厨子回神,拿了帕子垫着把几分东坡肉都端了出来,放在一旁,捏着帕子小声问:“妹子,先前那豆腐是我做的,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 古月瑶答:“郭大哥,先前我做你也看到了,我是觉得咱们俩做的没差,所有食材一样,步骤也一样,火候也差不多,客人既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咱们就不需要多想,兴许客人就是那么随意一说,再说都喝了酒。” 郭厨子细细想了想,笑着点了头:“也是,那行,我就怕我做砸了坏事,既然妹子都说没差,那我就放心了。” 没一会儿,石头又一脸笑意疯跑进来,还没进门就开喊:“姐,姐,前头又有人点菜了,水煮牛肉五份,辣子鸡四份。” 古月瑶腿一软,扶着灶台才站稳。她今天是真没力气了,再说食材也不够了。 但送上门的银子不能不收。古月瑶说道:“石头,你先把东坡肉送过去。跟客人们说,今天的菜已经全部卖完,厨子走了。如果想吃,可以交银子提前预定,明日再来吃就是,那三道荤菜三十两一份,豆腐十两,可以一起订,也可以分开点。” 见古月瑶疲面露疲惫,石头点头:“成,我去跟掌柜的商量一下,让掌柜的收下银子登个记。这时候也不早了,姐你就早些回去歇息。”话落,端着东坡肉走了。 郭厨子已经手脚麻利地把灶台,案板都收拾妥当。 古月瑶指了指那份东坡肉和辣子鸡:“郭大哥,我实在有些走不动了,得去找花姐安顿下来。这两道菜还得麻烦郭大哥给公子送过去。” 郭厨子爽快应道:“成的,那咱一起走,我先送你去花姐那。” - “哎呦呦,姑娘来了,没想到姑娘不光人长得跟个天仙似的,这厨艺也是一定一的好。”花姐拉着古月瑶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笑得满脸褶子。 一身浓重的香粉味,熏得古月瑶本就晕乎乎的头更加不清醒,强忍着把人推开的冲动,客气道:“多谢花姐夸赞,我这会儿有点不舒服,还麻烦花姐先帮我安排个住处。” 花姐咯咯咯笑着:“公子早就吩咐过,都就给你准备好了,还给你配了个小丫头使唤,黑丫头过来。”花姐松开古月瑶的手,对着角落一招手。 古月瑶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个皮肤有些黑的姑娘,看个头约么十四五的样子。 “黑丫头,以后你就伺候这位姑娘。”花姐吩咐。黑丫头走上前,对着古月瑶施了一礼:“姑娘。” 见她有些拘谨,古月瑶柔声问:“你叫什么?” 花姐先一步答道:“她没名字,姑娘可以给她取一个。她这丫头啊,长得黑,还能吃,性子又木讷,找不到婆家,被她后娘给卖到这了。暂时也没个伶俐的,你先将就用着。” 古月瑶点头:“好,那我就先去歇息。” 花姐点头,又对着黑丫头交代了几句。黑丫头领着古月瑶出门,上了三楼,进了一间房。 黑丫头也不多说话,自顾自地帮古月瑶拿来了新衣裳,又喊了小厮提来热水。 古月瑶让黑丫头在门口守着,匆匆忙忙洗了个热水澡。洗好,一只手擦干,费劲儿穿好里衣,这才喊了黑丫头进来帮她把头发擦了个半干。 这漫长的一天。古月瑶感叹着,拖着又酸又胀的双腿,爬上床钻进被子就闭上眼睛,身心实在太过疲惫,没一会儿意识就开始恍惚。 只是趁着还有一丝清醒,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找机会打听打听,这百花楼里的赎身银子要多少。 古月瑶这边睡得香,却不知道楼下那些客人们订菜已经订疯了。石头也是个聪明的,端着最后一道东坡肉,特意在大堂绕了个大圈。 本来就被那香味勾的流口水,一听说是江东王爱吃的,哗啦啦扑上来,交钱预定,拦都拦不住。 闹得动静太大,厢房里的客人出来一探究竟,问清楚原委,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掌柜的拿着登记好的单子,一溜烟跑到了苏慈的小楼,扒拉着算盘算给他看,两眼直冒光:“主子,就这光明儿预定的,就足足有一千八百两,咱们楼里光卖吃食,可是有史以来头一回有这么高的进账。” 苏慈翘着一条腿,看着掌柜的递过来的单子上的总金额,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手一挥:“六子,去,传个话,从今儿往后,把瑶儿姑娘给我当个宝贝供起来。” 江东王府,左修恒闲散地歪靠在榻上看书,程遇正回着话:“主子,百花楼里,说是古姑娘借着您的名头,在卖菜。” 第11章 11 江东王左修恒翻了一页书,淡淡道:“胆子倒是不小。” 程遇打量了一会儿江东王的神色,又问道:“主子,那可要差人去训斥一番?” “不必,明儿见了再说。”江东王道,又问:“你可知我姨母她老人家还有几日到扬州?” “回主子,算着日子,还有个两三日,秦老夫人也就该到了。” “那好,派人在城外守着,若是到了速速回我,我亲自出城迎接。”江东王放下书:“等姨母到了,把那百花楼里的小厨娘借来几日,让姨母也尝尝她的手艺。” 程遇点头:“是。” - 前天晚上,熬到后半夜,精神高度紧张,身心极度疲惫,第二日古月瑶醒来,已到晌午。一睁眼,黑丫就守在床边呆呆看着她。 古月瑶坐起来,伸手在黑丫面前摆了摆:“看什么呢?” “姑娘好看。”黑丫有些羞赧地笑了下。 一大早地被称赞,古月瑶笑了:“黑丫也好看。” 黑丫低下头,神情落寞:“黑丫丑,没人要。” 看着黑丫瘦削的有些凹陷的脸颊,黝黑粗糙的皮肤,古月瑶没法再违心刻意夸赞,起身去拿衣裳,转移话题:“黑丫,你今年多大?姓什么?” “回姑娘,奴婢姓林,十五岁。”黑丫帮着古月瑶一边穿衣,一边答道。 “林,好姓。”古月瑶想了想,问:“黑丫,我给你起个名字,叫飞燕可好?” 黑丫笑着拼命点头:“黑丫,不,飞燕终于有名字了,奴婢谢过姑娘。” 洗漱过后,古月瑶让飞燕给自己的右手手腕擦了药,自己在脖子上也涂了些。随即洗了手,二人出门。 虽然太阳已经高照,可整个百花楼依然安静无声。走在空无一人的廊下,飞燕小声说:“姑娘,大家伙都在睡着,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古月瑶道:“去找花姐。”她想问问她的赎身银子多少。当时她那便宜大表哥把她卖过来的时候是十两银子,她现在已经有了二两。知道赎身肯定不止十两,但问上一句,心里有个数,还有个奋斗目标。 花姐听了古月瑶的来意,甩着帕子笑着说:“公子发了话,瑶儿姑娘现在是咱这百花楼里的宝贝,赎身银子多少,这事你花姐我可做不了主,还请姑娘去问问公子才好。” “好,那我就去问问公子。”内心十分抗拒见到苏慈,可古月瑶还是带着飞燕去了百花楼后院的小楼。 一见到苏慈,古月瑶只觉得右手手腕隐隐作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说吧,一大早的就来喊门,找我什么事?”苏慈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外衫随意套在身上扣子没系,头发也乱糟糟,一脸没睡好的不爽。 古月瑶屈膝施了一礼:“公子,我想问一下……” “等会儿,让你身后那个长得黑不溜秋的出去,看着碍眼。”苏慈抬手一指飞燕。 飞燕吓得噗通跪在地上。 嘴巴够毒的。古月瑶暗自腹诽了一句,把飞燕扶起来,小声说:“你先出去等我。” “接着说。”苏慈抖了抖外袍,歪着头打量古月瑶。 古月瑶:“公子,若是日后我想赎身的话,赎身银子多少?” “赎身?”苏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拍着椅子扶手哈哈笑了好一会儿。 笑完,苏慈板着脸起身,走到古月瑶面前,冷笑一声:“瑶儿姑娘,经过昨儿一晚上,你说我怎么舍得放你离开?再说,不是你主动说帮老子赚多多的银子吗?” 古月瑶一噎,一时没答上话来。昨天晚上那是为保清白,不得已。 苏慈凑到古月瑶耳畔低声道:“怎么,反悔了?若是反悔,那好啊,陪老子乐呵乐呵,就不必到后厨去受苦受累了。” 古月瑶浑身寒毛直立,往后退了两步:“我并没有后悔,只是想问一下赎身银子多少。”生活好有个盼头,她不想一辈子困在百花楼里。 “别人可以,但你,不能。”苏慈冷笑一声,走回去翘着腿坐着。 “为什么?”古月瑶秀眉微拧。 苏慈微微眯了眼睛,把玩着松散系着的腰带:“因为老子不光喜欢吃你做的菜,还看上了你这个人。行了,不想现在陪老子乐呵,就赶紧滚,免得待会儿老子管不住自己。” 古月瑶心里一紧,转身三步并做两步逃出了门。带着飞燕出了小楼,才察觉出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慈刚才看她的眼神,那赤|裸|裸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她可真怕他改天突然见色起意,那她就完蛋了。不行,不行,她还是要躲着他点儿才行。可这百花楼都是他的,他要真想怎么样,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而且,刚才苏慈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是不会放了她的。 不然,想法子看能不能回去?只是不知,她在那边是死了,还是昏迷。 但不试一试,谁又知道,说不定就成了。 穿过冷风飕飕的院子,古月瑶回了屋,进门前停下,吩咐道:“飞燕,你去后厨,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端些来。”飞燕应是,转身走了。 古月瑶把门关好,门闩插上,走到床边扯下帷幔,搬来凳子,把帷幔抛过房梁,拽下来打了个死结,随即踩在凳子上,把头探了进去。 自由已无,赎身无望,前途未卜,她古月瑶就赌一回。 第12章 12 古月瑶把头伸进系好的帷幔里,膝盖弯曲双脚抬起来,整个人吊在帷幔上。 可只吊了那么一下,古月瑶就把脚踩回了椅子上。无他,脖子实在是太疼了,加上那种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心生恐惧。万一这头吊死了,那头再回不去…… 算了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就先苟着,回头找机会再跟苏慈谈一谈。 古月瑶站在椅子上,单手手把帷幔扯开,刚想把头拿出来,门就“哐”的一声被踹开。 苏慈黑着脸冲进来,抬手一扬,一把匕首飞出,斩断帷幔后“当”的一声扎在了墙上。 古月瑶攥着斩断的帷幔,瞪大了眼睛看向苏慈。他怎么来了? 苏慈上前,伸手把呆愣愣的古月瑶从椅子上扛下来,走到床边一丢,怒斥:“才过了一天,又给老子寻死?” 古月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想说你误会了,心思一转又住了口。只是低了头,左手轻轻揉着脖子,默不作声。 见古月瑶半天不理他,苏慈有些暴躁:“你不想跟老子睡,想做菜,老子允了你,你还寻哪门子的死?” 古月瑶低垂着眼眸,揉完脖子,又揉着右手手腕,声音闷闷的:“连赎身的机会都没有,日子没盼头。”看起来这个苏慈不想她死,那就趁这个机会再谈一次。 苏慈盯着古月瑶那像两把小扇子般不停颤抖的浓密睫毛好一会儿,扯了把椅子在古月瑶面前翘着腿坐下:“就为这?” 古月瑶点了下头,抬起头看着苏慈的眼中有了泪花,声音发哽:“公子,我不想在这烟花之地待一辈子,如果那样,我真不如就此去了。” 精致的脸庞,苍白的面色,一双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的杏眼满是晶莹的泪珠,人间难得一见的我见犹怜,苏慈看呆了,竟不自知地伸出手去擦古月瑶眼角的泪珠。 古月瑶一偏头躲过,再问:“公子,日后我能为自己赎身吗?” 苏慈的手擦了个空,顿了一下,一甩袖子:“罢了,日后你想赎就赎。” 古月瑶抬手在脸上抹了下,追问:“赎身银子多少?” 苏慈冷哼一声,靠在椅子上打量古月瑶:“五千两。” 买她的时候只花了十两,这转天功夫就五千两,他怎么不去抢,简直就是强盗,还是黑了心的。 在心底骂完苏慈,古月瑶往前挪了挪,打着商量:“公子,能不能少点儿?” 苏慈一摆手:“不能。”见古月瑶还要开口,又接了一句:“再讲,就六千两。” 好吧,不讲就不讲,五千两看似多,但要是有赚钱的门道也不是攒不到。 昨天她问过郭厨子,百花楼的厨子每月二两工钱,一年二十四两,五千两那她得攒上两百多年。所以她必须得跟苏慈这个百花楼老板谈谈提成的问题。 古月瑶低头想了一会儿,好声好气商量:“公子,五千两就五千两。但你也知道,我孤身一人,想攒点儿银子不容易,光靠工钱,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攒不够。所以,你看,我做的菜如果卖得好,能不能给我一些分成?” “分成?”苏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边嘴角勾起,一手撑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古月瑶:“说说看,怎么个分法?” 怎么分?以前她在网上做厨艺主播,扣除杂七杂八,她能拿到手的大概能有百分之四十。 如果是正常的菜价,她提出百分之四十确实有点多,但她做的菜不管因为什么,在这百花楼里卖出了天价,所以,古月瑶左手在右手上搓了搓,眼睛亮亮的:“公子,不然,你看这样,卖多少钱,四六分可成,我拿四,公子拿六?” 毕竟楼里出材料,场地,还有人工,比她多拿两成也算合理。 苏慈一愣,最近冷笑一声:“你跟我,四六分?你怎么不去抢。” “那公子觉得多少合适?”古月瑶见苏慈起身要走,忙拽住他袖子。 “别的厨子每月二两工钱,你,我给五两,好自为之。”苏慈把袖子拽出来,抬脚就走。 一个月五两,一年六十两,也要攒八十三年。古月瑶跟着下地,追上去拦住他:“公子,四六太多的话,不然三七?” 苏慈理都不想理她,绕过她就走。古月瑶又追着喊:“二八可成?二八?……二八不行,那就一九?一九?” 可苏慈却当没听见,头也不回。看着他即将跨出门槛的脚,古月瑶转身走回床边就去扯剩下的那边床幔,声音哀戚:“怕是这辈子也攒不够赎身银子,毫无指望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刚扯了两下床幔,手就被拍开。苏慈黑着脸指着古月瑶:“你信不信老子不管你,随你要死要活。” 古月瑶眼眶通红,梗着脖子看着苏慈:“公子本就不必管,你管得了这一次两次,能时时刻刻管得到嘛。” “你……”苏慈气得直咬压根,可当看到古月瑶抬起的白嫩脖颈上那道青紫,忽的卸了劲儿:“罢了,碰到你这么个牛脾气,一成就一成,不能再多。”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古月瑶心里乐来开了花,不想表现得太过,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见钱眼开。”苏慈抬起手指隔空点了点古月瑶,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又被古月瑶一把拽住,陪着笑脸:“公子且等等,虽然我相信公子的为人,但口说无凭,你看,咱们立个字据可好?” 苏慈脸色黑如锅底:“……” 不久之后,飞燕端着饭菜回来,就见房门烂了,半挂在门框上,一碰嘎吱嘎吱响,房梁上挂着一截帷幔,地上丢着一截帷幔。 而古月瑶躺在床上,手里高高举着两张纸,笑得眉眼弯弯,嘴角高悬。 场面有些诡异,飞燕满脸疑惑,把饭菜放在桌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这门坏了,待会儿找个人修一下。”古月瑶回神,起身,把两张纸小心折好,放进一个空荷包里,再把荷包小心贴着胸口塞进怀里。 这两张纸,一张是分成合同,一张是她赎身银子的价钱,可得收好了。 不是她信不过苏慈,只是以前刚做主播那阵吃过亏。所以,凡事总得多个心眼的好。 想到刚才她仔仔细细写好,让苏慈签名,再按个印鉴,他那张脸难看的样子,古月瑶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这个苏慈,看似手段狠辣,脾气暴躁,可到底心还是没有黑透。 “飞燕,快些吃,吃完了,咱们就去后厨。”古月瑶一只手扒着饭,语气欢快。昨天订菜的那么多,今天晚上可是一场硬仗。 更重要的,她昨天假借了江东王的名头,还不知道夜里他来了会是个什么场面,她得多备几道好菜招待他,希望他一个王爷不要和她这个青楼小厨娘计较得好。 第13章 13 古月瑶带着飞燕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 郭厨子今天早早就来了,提前把自己负责的汤水的料都备好,就主动帮着古月瑶拾掇食材。客人定的菜都是昨天晚上做过的,他心中有数。 古月瑶也没跟他客气,既然郭厨子是明白人,她自然也不会亏待他。 飞燕以前在家粗活重活都没少干,做事也麻利得很。有了两个得力帮手,古月瑶暂得空闲琢磨起今天给江东王做些什么。 昨天假借了他的名头卖出去不少菜,今天总得做几样顺口的哄他开心。只是不知,除了巴蜀风味,其他的菜他吃不吃。 那么多不同风味的美食,要不她就尝试着做上一道给江东王尝尝? 依照那些客人对江东王那疯狂追捧程度,只有他吃过的菜,过后让石头去跟客人推,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他一人吃,还是做四道菜。扫了一遍食材,古月瑶心里有了打算。 外头的大水缸里养着十几尾草鱼,可以拿来做麻辣水煮鱼。有了这道菜,哪怕其他几道菜江东王不喜,也不会砸了桌子。 屠户刚才送来一整扇排骨,可以再做一道糯米蒸排骨。翠绿的辣椒,可以做一道辣椒酿肉。桶子里有活蹦乱跳的新鲜河虾,那就做一碗鲜虾馄饨,算是主食。 定好菜谱,古月瑶招呼飞燕,两个人把要用的食材都拿到自己的案台这边。 见那条草鱼在案板上活蹦乱跳,郭厨子放下手中的活,拎了草鱼去杀,没一会儿处理的干干净净拎了回来。 从下晌就开始,忙忙活活,一直到天黑,其他厨子来上工,三个人才算全部准备妥当。 因着百花楼里的酒菜,都是等客人到了才开始点,是以其他厨子并不是很忙,一边拾掇各自要用的食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瞧见古月瑶这边处理好的各色食材已经堆成了小山,想起头天晚上客人们疯了一样交银子订菜的事,有几人心中免不了泛酸水,说上几句风凉话。 “呦,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就是不一样,就一道破豆腐就抢了王厨子的差事。” “谁说不是呢,想当初王厨子做了多少菜,才入了江东王的眼,可这回家陪婆娘生个孩子的功夫,差事就没了。” “谁知道是靠手艺,还是靠什么……” 见那些人越说越不像话,郭厨子来了脾气,把菜刀往案板上一砍,就准备顶回去,却被古月瑶拉住:“郭大哥,无妨,我们做我们自己的就是。” 以前她做主播,靠着厨艺和美貌爆红,抢了其他主播的流量,那评论区的血雨腥风,她早见怪不怪。这几句阴阳怪气的讥讽,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郭厨子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抓起菜刀当当当当剁肉馅。 可有些人骨子里就是犯贱,喜欢欺软怕硬,你大度不计较,他还以为你好欺负。 刚才说得最过分的那个瘦弱厨子见古月瑶默不作声,反倒变本加厉,目光下流地盯着古月瑶,语气更加猥琐地开着荤笑话:“怎么,妹子,我看你一只手也忙不过来,要不让哥哥摸两把,哥哥给你帮个忙啊,哈哈哈。” 飞燕拎着手里的烧火棍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郭厨子也转过了身。 古月瑶拦住他们,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厨子:“我古月瑶不喜欢招惹是非,但要是欺负到我头上,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是再不知收敛,明儿一早我就去你家里哭上一场,把你刚才的话说给你婆娘听。” 刚才厨房就三个人准备食材的时候,古月瑶已经跟郭厨子挨个打听过了,这些厨子是个什么性格,人品如何,家里有什么人,全都问得清清楚楚。 这个瘦得跟个猴子似的厨子做菜的手艺不错,却是个好色之徒,除了百花楼这等地方,没人要他。他家里的婆娘膀大腰圆,又凶又悍,一逮住他犯贱就往死里揍,他怕婆娘怕得很。 一听古月瑶的话,那厨子嚷嚷几句爱说去说,却转过头去忙活起来,再不敢多言。 解决了麻烦事,古月瑶算着时辰也差不多,开始着手给江东王做菜。 想着苏慈是老板,又答应了她开出的条件,古月瑶准备把做给江东王的菜,也做一份给他,算是感恩他这个老板的开明,也免得回头他见菜起意,她还得重做一遍。 糯米蒸排骨耗时最久,得先做。古月瑶选了三条上好的肋排,让郭厨子帮忙剁成小块,洗净,拿葱姜蒜沫,酱油米酒胡椒粉等各种调料拌匀,腌制半刻钟完全入味。再裹上早就泡发好的糯米,装了两盘,放入蒸笼。一道菜搞定。 “飞燕,你看着点火。”古月瑶吩咐道。飞燕欢快地应了一声。 见郭厨子把肉馅剁好,古月瑶放入各种调料调好了肉馅,一边单手操作,一边给郭厨子讲解,教他把肉馅放入切好的辣椒段里。 她则开始加入各种调味料,再打进一个蛋清,处理先前就已经切成薄片挑好刺的鱼片,把调味料搅拌均匀,再放入淀粉,再次抓匀,放一旁腌制备用。 刚洗了手,石头就乐颠颠跑了进来:“姐,江东王来了,吩咐可以上菜了。” 说好的时辰还没到,怎么来这么早。虽有些纳闷,古月瑶还是点头:“你在这稍等一会儿,就能好一个菜。” 古月瑶吩咐飞燕把另外一口锅也烧起来。等锅烧热,她舀了一勺油倒进锅里。油温上来,倒入葱姜蒜、辣椒段、麻椒粒,豆瓣酱炒香,炒出红油,倒入先前就备好的黄豆芽,豆腐丝,翻炒几下,加入清水,加入酱油和盐,等锅里沸腾,算着时间把菜捞出倒入两个大碗中备用。 又吩咐飞燕把灶里的柴撤掉一些,换成小火,加入腌制好的鱼片,等汤再次沸腾,默数一百个数,连鱼片带汤捞出倒进先前的两个大碗。撒上葱花蒜末,干辣椒段,麻椒粒,淋上热油,滋啦啦一响,两碗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的麻辣水煮鱼就做好了。 “石头,先把这道菜给江东王送上去。”古月瑶笑着对不停闻着菜的石头说道,“送完回来把这份端去给公子。”石头端着菜就走。 古月瑶喊住他:“石头,记得从大堂过,绕一圈。”酒香也怕巷子深啊,适当的宣传和展示是必要的。 “我晓得。”石头给了个会心的眼神端着菜跑走了。 古月瑶接着忙活,见郭厨子把要酿的辣椒都备好,她舀了几勺油倒进刚才的油锅里,等油烧热,把辣椒一个个放进锅里炸。炸到两头的肉馅金黄,青辣椒表面皱起,古月瑶拿着笊篱把辣椒捞出控油。 把锅洗干净,放入少许油烧热,倒入葱姜蒜干辣椒花椒豆瓣酱,炒出香味,放入清水,加入酱油盐,把炸好的辣椒全部倒入锅中,开锅后转入小火盖上锅盖,炖到青椒熟透,汤汁全收。青椒酿肉出锅,装好两个盘子。 古月瑶算着时间,把蒸笼里蒸着的糯米蒸排骨也掀了锅盖,浓郁的排骨香味随着热气扑鼻而来。 飞燕咽了咽口水:“姑娘,好香。” 古月瑶看着好笑,把给苏慈那一份夹了几块出来放在小碗里递给飞燕:“别说话,悄悄吃。” 飞燕乐得猛点头。端了碗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狼吞虎咽啃了起来。 “姐,江东王让你过去。”石头颠颠跑了进来。 古月瑶忙问:“可有说菜不合口?还是为了别的事?公子可在?”别是为了昨晚假借他名头的事来算账的吧。 石头摇了摇头:“公子在后院。菜江东王在吃着,没说为什么,只说让你过去。” 王爷传,她不能不去。“飞燕你端上这两道菜跟我过去,石头你去给公子送菜,就说后面还有一道好吃的主食,等我从江东王那里回来再做。” 她这变着相地跟苏慈打个招呼,就盼万一江东王因为昨天的事发起脾气来,他这个做老板能斡旋一二,虽然也不知道他说话在江东王面前有没有用。 片刻之后,江东王在的厢房,古月瑶规规矩矩站在榻前。 她已经跟江东王介绍过了糯米蒸排骨,辣椒酿肉。可依然穿着一身白衣的江东王,却懒洋洋歪在榻上,一动不动,就那么目光淡淡地盯着她。 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瞧见先前装麻辣水煮鱼的大碗已经见了底,桌子上放了三个用过的小碗。看来那两个护卫也跟着一起吃了,只是不知道江东王吃了多少。 好一会儿,古月瑶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住,忙低了头:“王爷,这菜还是趁热吃的好。” 江东王左修恒没说话,倒是对古月瑶招了招手。 古月瑶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在榻边上站定。 江东王直起身子,伸胳膊捞起古月瑶的右手,温声问道:“手可好些了?” 若是昨天,古月瑶会感动,会以为他是关心她。可自打在门外听了他说的话后,她明白,他关心她的手,只是为了不耽误给他做饭。 古月瑶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屈膝施了一礼:“多谢王爷惦念,用了你给的药,手已经没那么疼了。” 江东王点了下头,大拇指在古月瑶的右手手背上似有似无地摩挲了几下。 那动作暧|昧又危险,古月瑶脊背一凉,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回来,怕他生气,到底没敢动。 察觉到古月瑶的小动作,江东王眼眸微抬,不辨喜怒:“没那么疼了,就想着借本王的名头,多做些菜,给你的苏老板赚多点银子?” 第14章 14 到底还是被他知道了。古月瑶心中一揪,片刻功夫心思百转千回,在江东王的注视下垂下眼眸,缓缓开了口:“王爷也知道我先前……,不想卖身,总是要找些事情做,才能在这百花楼站住脚。还请王爷大人大量。” 初次见面时,他就道明了她的身份,怕是对她的来历了如指掌。一个刺史府老夫人膝下养大的正经姑娘,为免于被迫卖身,做些其他营生,合情合理。 这是她现在真实的处境,也是她真实的想法,没什么不能讲的。 何况,这个江东王看着就城府极深,背后搞些小动作也就算了,当着他的面,还是坦诚一些的好。 江东王攥着古月瑶的手细细摩挲着,沉默地打量着他,许久。 古月瑶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低垂了眼眸,脊背出了一层薄汗。要刀要剐给个痛快,在这悬着可真不好受。 她现在有点想念她老板。苏慈虽然也很不好惹,可想什么做什么都明明白白,想睡她,不想让她赎身,狮子大开口要五千两的赎身银,半个时辰内要吃到和江东王一模一样的菜……,每条指令都清清楚楚。 可这个江东王,顶着一张风轻云淡妖孽一般的脸,嘴角带着温和的浅笑,可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就是让你琢磨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下一步会做什么。和他对视,总有一种自己是个猎物,被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猎人盯上的危险感。 就在古月瑶鼓足勇气,准备再和他解释一番时,江东王终于开口:“既如此,也罢,本王就不和你计较。” “多谢王爷体谅。”古月瑶松了一口气,借着屈膝施礼的机会稍微用力把手抽了出来。 这次江东王居然松了手,歪回榻上,懒洋洋地看着古月瑶。 得了自由,古月瑶忙后退两步,对着桌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用,我就给您做剩下那一道吃食。” “不急,来跟本王说说,你这些个手艺都是在何处学的?”江东王像是和好友话家常一般,语气温和。 可却听得古月瑶脊背上刚下去的汗又冒了出来,她怎么忘了这茬。 原来的“古月瑶”再不济也是刺史府古二老爷名下的千金,想必平日里连厨房都不会踏足。可一到了百花楼就露出了惊人厨艺。 这要怎么解释才合理。当时苏慈要毁她清白,江东王因为饭菜不合口砸了桌子,危急之下,她揽了下来。 从昨儿晚上到这会儿,一天过去,她都忘了想出个合理的解释以应对如今这种情况,是她粗心大意了。 古月瑶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藏在袖子底下那只好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脊背紧绷,眼眸低垂,这一切都落在江东王眼里,他眼底升起一丝兴味:“怎么?有何不能说的?” 时间越久越怪异,古月瑶不敢再拖:“王爷,我是跟刺史府的厨子学的。您也知道,我是被抱养的,在古家为讨老夫人欢心……”古月瑶说到一半停了,低下了头,一副伤心落寞的神情。 有些话点到为止,剩下的,让他自己去猜更有说服力和想象空间。 原来的“古月瑶”想必也是不怎么受宠的,不然也不至于犯了错连查都不查清楚,就落到个被卖进青楼的下场。 “学得倒是不错。”江东王点了点头,又道:“过几日,你到本王府上来。” 第15章 15 到他府上去?古月瑶心里一个咯噔,刚刚因为他不再追问她突然冒出来的厨艺而松下去的那口气再次吊上来。 心中再忐忑,可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不知王爷叫我去府上所为何事?”该不会是要买了她去王府做厨娘吧。 见古月瑶刚刚放松的身子再次绷直,江东王左修恒饶有兴味地勾着嘴角:“本王买你回府可好?” 当真要买了她?古月瑶心中慌乱。她现在就是个没有自由的奴籍,可以任由人卖来卖去。 听飞燕说,古家大公子回来想把她买回去,苏慈坐地起价不同意卖,两人杠上还差点打起来,最后是请了江东王出面,古家大公子才肯走。 可要是江东王自己想买她回去,看苏慈在江东王面前的态度,她怕是无力回天。 可她不想。她庆幸苏慈是个难得开明的老板,她好不容易跟苏慈谈好了条件,依照昨天生意的红火,不出俩月,她就能攒够赎身银子。 等她赎了身,到时候不管是留在百花楼继续当厨子也好,还是攒够银子寻个小地方开个小饭馆也好,她都是自由的。 可若是进了江东王府做厨娘,怕是这辈子都看到了尽头。一辈子为奴为婢,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动辄被打杀发卖。就算平安,到时候随意许配给一个下人,生的孩子继续做下人,孩子生的孩子还是下人…… “怎么,不愿?”江东王一只腿随意曲着,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没有声响,可那一下一下,就像擂鼓一般砸在古月瑶身上。 古月瑶抬头直视着那双深邃的眸子,斩钉截铁:“请王爷赎罪,民女不愿。” “大胆!一个青楼女子,我们王爷想买你回府是你的福分,还敢拒绝,是谁给你的胆子?”还不待江东王发话,角落里蹿出一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唰地抽了剑,暴喝出声。 古月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了几步。眼睛紧紧盯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剑,生怕那人砍了过来。 看看,说一句真话就要被砍了头,这江东王府她是打死不能进的。 江东王嘴角的笑意淡去,冷冷扫了一眼那个护卫:“出去。”一脸横肉的护卫一拱手,收了剑出门。 见古月瑶一脸惊恐,江东王顿时失去了逗弄的兴趣,挥了挥手:“罢了,出去吧。” 古月瑶如蒙大赦,屈膝施礼,转身逃也似地出了门。 江东王给了程遇一个眼神,程遇点头追出门,三两步拦在古月瑶面前,拱手客气道:“古姑娘,王府过两日会来一位贵客,口味和我们王爷差不多。若是姑娘方便,届时请到府里来帮忙操持一场席面,工钱照给,菜钱您定。需要些什么食材您提前列个单子,府里会差人提前备好。” 只是做顿饭?古月瑶揪着的心缓缓舒展开,忙应道:“能到王府做菜,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们公子那里,还请去说一声。”她是百花楼的人,想让她出去,还得她的老板苏慈同意。 程遇点头:“这点姑娘放心,苏公子那里,我们王爷自会打招呼。” 既然如此,那没什么说的了。江东王府有请,护卫虽然说得客气,可也不是她一个青楼小厨娘能拒绝的。 古月瑶礼貌地笑了笑:“那就好,到时候提前一天告知我便是。” 程遇再次拱手:“有劳了。” “护卫大哥客气了。”古月瑶还了一礼,转身就走,脚下生风,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程遇往回走,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护卫,低声训斥:“主子都没发话,你吼什么,当真越长越回去。” 话落,也不管那护卫张口意图解释,程遇推门回房:“主子,和古姑娘都说好了。” 江东王左修恒嗯了一声,直起身子,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糯米蒸排骨放进嘴里。糯米软弹,排骨熟透,稍微一咬,肉就脱骨而下,香而不腻。 江东王边嚼边点头,接连吃了四块才开口:“这道菜不错,想必姨母会喜欢,到时记得让厨娘做一份。” “是,属下记下了。”程遇应得干脆,可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盘子。 “尝尝吧。”江东王把盘子端起来放到一旁。随即拿帕子擦了擦嘴,身子往后,又靠在了软垫上。 “谢主子。”程遇笑了,也不客气,就那么站着拿起筷子就开吃。 “古家打听的如何?”江东王等程遇吃了几块,开口问道。 “回主子,”程遇放下筷子,拱手答道:“去查的兄弟回来报,古家世代居住扬州城,并无人去过巴蜀,也无人爱吃巴蜀菜肴,府里更是没有厨子擅做巴蜀风味。” “昔日她在古家如何?”江东王略一沉思又问。 程遇答:“古姑娘在刺史府,养在古老夫人名下,虽算不得上多么得宠,可也算娇养着长大,没听说会做菜。” 江东王凤眸微眯,嘴角淡淡勾着:“这倒是有趣了。” “属下正在安排人深查,本想查出些眉目再回禀主子。”见自家主子貌似很感兴趣,程遇又问。 “无妨,”江东王又问:“可查到古家大公子为何将她卖进百花楼?听说刺史大人家姑娘可不少,就不怕名誉有碍?” 程遇:“主子,查到的是古姑娘给古大公子的未婚妻先下毒后又推她落水,原本古老夫人吩咐古大公子把人远远送走找个老实人嫁了,可古家大公子却把人提来了百花楼。这事,刺史府其他人尚且还不知晓。” 江东王左修恒眼帘微掀:“古大公子的未婚妻,扬州城内唯一的皇商——崔家的长女崔楚凝?” “崔家和古家结亲,古家身后是二皇子和古贵妃。”江东王手指轻扣膝盖:“嗯,这倒是越发有趣了。” 程遇也想到这一层,忙问:“可要做些什么安排?” “暂时不必,且看着。”江东王伸了伸腿,歪得更加懒洋洋,“可知那古易辰为何又想把人赎回去?” 程遇答:“那倒是不知,只是刺史府的下人们私底下传,古姑娘在古家不安分,恋慕古大公子,因妒生恨,这才对崔楚凝下了黑手。” “恋慕,倒是没瞧出来。”江东王回想了一下前一天晚上古月瑶和古家大公子见面的那一刻。小厨娘眼中毫无波澜,对古易辰唯恐躲避不及。反倒是古家大公子古易辰见到小厨娘眼中炙热。 “可要属下去查清楚二人之间的纠葛?”程遇问。 “一个厨娘罢了,不必大费周章。”江东王轻轻敲着膝盖的食指微抬,指了下门口:“章贺呢?今儿怎么是吕芒那个愣头青跟着出来?” 程遇抿了抿嘴角:“主子,吕芒打赢了,今儿就跟着您出来。” 江东王不解:“何意?就都这么舍不得本王,为了跟着本王,还需打架?” 程遇强忍着笑:“主子,昨儿回府,章贺嘴上没把门的,把昨儿在百花楼吃的菜跟兄弟们炫耀。兄弟们一听连您都连连夸赞的菜,那定非凡品,就都想着跟您出来解解馋。你争我抢的谁也不让,就想了个招,打一架,赢了的出来。” 江东王敲着膝盖的手指一顿:“……本王还不如几道菜?” 程遇低下头强憋着笑,整个肩膀抖动得厉害。江东王伸手隔空点了点程遇:“本王惯得你们越发放肆了。” “主子,属下有事回禀。”门外吕芒敲着门说道。 “进来。”江东王出声。 吕芒推门进来:“主子,苏公子差人来说,古家大公子又来纠缠小厨娘,让您抬根小手指,帮着解个围。” “这苏慈,用起本王来倒是随意得很。”江东王语气淡淡,看着程遇道:“去,跟古家大公子说,来百花楼吃喝玩乐本王管不着,可那小厨娘本王看上了。” 百花楼后厨门口,古月瑶看着拦在她面前的古易辰,在心底无奈叹气。 刚应付完江东王,又来了个古易辰。她就想清清静静做个菜,怎么就这么难。 “瑶儿,跟大哥走可好?大哥以后照顾你。”古易辰伸手来拉古月瑶。 古月瑶胳膊一背,躲过古易辰的手,面无表情绕过他就走。 给江东王和苏慈的那两碗鲜虾馄饨还没做,还有昨天晚上订了菜的那些客人,怕是也该要到了。她真没功夫跟这个渣男在这闲扯淡。 被古月瑶漠视,古易辰脸色难看至极,伸手一把扯住古月瑶手臂就往走廊尽头拽:“瑶儿,跟我走。”只要把人带出去,剩下的事情不过是多少银两的问题。 “古大公子,请放手,放手,我是百花楼的人。”古月瑶扭着胳膊挣扎,几番用力却没有挣脱,不得已冲着厨房方向大喊:“郭大哥,郭大哥,飞燕。” 听到古月瑶变了调的声音,郭厨子拎着菜刀冲出来,飞燕拎着烧火棍紧跟其后。 古易辰身边的随从抽出佩刀拦在二人面前,一脸蔑视怒斥:“大胆!刺史家大公子做事,我看哪个奴才不长眼。” 见郭厨子和飞燕一脸焦急又面露难色,古月瑶心往下沉。敢在百花楼明目张胆抢人,苏慈这个青楼老板在刺史府的权势面前,怕是真的不行。 刹那间,古月瑶心中飞快思索,觉得还是让飞燕去快找江东王,毕竟她被古易辰带走了,就没办法给他做菜,也没办法去他府上帮他招待客人。 可还不待古月瑶开口,身后就传了冰冷的一声:“青天化日就敢抢人,奴才不敢管,那我们王爷可管得?” 第16章 16 回头一见是程遇,古月瑶松了一口气,手臂再次用力想挣脱。 古易辰大手死死攥着古月瑶胳膊,脸色铁青:“程护卫,烦请回禀江东王,这厨娘乃是我古家姑……” 他想迅速把人带走,就怕节外生枝,没想到江东王又来搅和。他一个掌管着大兴所有水军的堂堂王爷,没事天天往青楼跑什么。 “古大公子,慎言!”程遇走上前打断古易辰:“听闻刺史府里有两位正当年的姑娘,其中一位即将出嫁,另一位正在议亲……,你跑来这烟花之地胡乱指认,可有问过刺史大人的意思啊?” 古易辰被程遇几句话怼得哑口无言,却又不甘心,仍旧不撒手。 “古大公子,我们王爷说了,你来百花楼做什么他不想管,但这小厨娘,他看上了。”程遇指了指古月瑶,随即变脸斥道:“还不放手?” 古易辰无奈撒手,看了一眼快速走到程遇身边的古月瑶,一甩袖子带着随从离去。 “古姑娘,你可还好?”程遇转身对着古月瑶拱手,语气客气又恭敬。 古月瑶感激程遇的相救之情,屈膝施了一礼,语气真诚:“多谢护卫大哥出手相救。” 程遇忙做了个假托的手势:“姑娘客气了,这是我家主子的意思。刚才的话,也是我家主子的原话。” 古月瑶再次施了一礼:“多谢王爷,还请护卫大哥帮忙转达我的谢意。” 程遇客气地再次拱了拱手:“古姑娘,我家王爷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但对姑娘却几番相护……” 古月瑶接道:“多谢护卫大哥提点,我晓得,日后给王爷做菜定会用心,去到王府招待贵客也会尽心尽力。” “……当是如此。”程遇顿了一下说道,“姑娘且去忙,有了王爷的话,那古家大公子日后必不敢再来纠缠。程遇这就先回去复命。” 古月瑶:“多谢。” “妹子,你没事吧。”“姑娘,刚刚……,日后……”程遇一走,郭厨子和飞燕就围了上来,面露关切。 二人刚才冲出来的架势是真的关心她,只不过碍于刺史府权势无可奈何罢了,古月瑶心中感激,冲二人笑了笑:“没事。刚才程护卫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今天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郭厨子接道:“那倒是,江东王发了话,别说刺史家大公子,就是刺史在那也是要听的。” 古月瑶见二人还有心再嘘寒问暖安慰她,忙先一步往里走:“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得抓紧时间,今儿晚上要做的菜可不少。” “可不是,石头已经来问过菜了。”郭厨子点头跟着往里走:“妹子,按照你的吩咐,虾仁都剥好洗干净切好,肉馅也剁好,面也和好了,就等着你。” “那好,我先做鲜虾馄饨。郭大哥你忙得过来就可以开始做那道麻婆豆腐。”古月瑶说道。郭厨子应了声好,动作麻利地起锅烧油,开始忙活起来。 古月瑶走到案台前,把切好的虾仁和肉馅倒在一起,加入盐,一小勺淀粉,酱油等其他调味料,又打入一个鸡蛋,加入适量清水,顺着一个方向搅匀,肉馅放在一旁备用。 “飞燕,你洗了手来帮我擀面皮。”古月瑶动了动右手,虽然江东王给的药神奇,这才擦了两次,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可她还是不敢用力。 飞燕欢快地应了声,仔仔细细把手洗干净,把和好的面揪下来一块,拿着一根大擀面杖开始擀,按照古月瑶的吩咐擀了又擀,擀成薄薄的一大张。 古月瑶见差不多,拿起刀,横着划了六刀,竖着划了六刀,切成几十个方形面皮。 “姑娘您切的可真好。”飞燕惊叹于面皮的整齐划一。 古月瑶笑了笑,拿勺子把先前准备好的虾仁肉馅舀出来,放在面皮上,直到一碗馅全部均匀分配完,这才放下勺子,左手拿起一个面皮,几根手指一翻,一个馄饨就成了。 看着眨眼一个,眨眼一个不停丢在案板上的馄饨,飞燕看傻了眼:“姑娘,您怎么这么快的?” 那是不知道包了多少练出来的。古月瑶笑着道:“今儿忙,改天有空我教你,锅里先烧水。”飞燕哎了一声,赶紧忙活。 不过片刻功夫,古月瑶就包好了馄饨。拿出两个大碗,里面放了少许干紫菜,虾米,盐,葱花,酱油,胡椒粉,舀了锅里已经烧得沸腾的开水,倒进两个大碗里。 随即把馄饨全部下入锅中,见馄饨全部漂起来又煮了片刻捞出放进碗中。 两碗鲜虾馄饨做好,郭厨子那边的所有麻婆豆腐也都做好,一一装盘。刚好石头又跑来催菜。 “石头,你把这碗鲜虾馄饨给江东王送去。”古月瑶说道。整个百花楼里,就江东王最大,肯定是可着他来。 石头端了馄饨就走:“成,我马上回来。” “飞燕,你去把这碗馄饨送到小楼去给公子,跟他说这是江东王今儿吃的最后一道。”古月瑶又招呼飞燕。苏慈是她的老板,肯定也得哄高兴了。飞燕端着馄饨也走了。 古月瑶和郭厨子两个人就着剩下的菜商量了一番,分工合作。 百花楼后院的小楼,六子站在苏慈门口,把飞燕拦住:“给我就行。” “谢谢六子哥。”飞燕不想见到每次很凶还嫌她黑不溜秋的公子,忙不迭把碗递给六子,道了谢,又把古月瑶交代她的话让六子转达,一溜烟跑了。 六子在门上轻敲了下,推门进去。就见屋内苏慈身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上身赤膊,健硕的肩头上赫然一道伤口。 一个同样黑衣打扮的人在一旁给他包扎上药,满脸自责:“少主,是苏宁不够警惕,才让您着了道。” “无妨,是老子大意了,和你无关。”苏慈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仿佛肩头上汩汩冒血的伤口不是在他身上。 没一会儿,伤口包扎完毕,苏慈除了满脑门的汗,时不时抽几口冷气,整个过程连哼都没哼一声。 “那少主您好生歇息,苏宁先告退。”黑衣人拱手,后退两步,从窗户跃了出去。 见六子一脸哀戚地看着他,苏慈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开骂:“再一副老子要死的样子,就滚出去。” “苏宁那小子没护好您,也没见您说什么,小的就心疼一下,您就骂人。”六子小声嘟囔,满脸委屈。 六子五大三粗,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模样,苏慈一扶额:“行了行了,以后会注意,手里端着什么玩意儿?” “这是瑶儿姑娘给您做的鲜虾馄饨,还说这是江东王今儿吃的最后一道,闻着可香,要不您尝尝?”六子乐了,端着馄饨上前,放在桌子上,又掀开桌子上盖着的几个碗,“这是先前瑶儿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给江东王做菜,也给您做了一份。瑶儿姑娘对您可上心了。” “上心?她这是拿老子的钱讨老子欢心,黑心的东西。”苏慈勾着唇角冷哼一声,拿起筷子挨个尝了尝,脸上的笑意渐浓:“日后我的饭菜就让她做。” 六子应是,又道:“先前古大公子又来闹,还要把人硬拽走。” 苏慈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低声咒骂:“操蛋的玩意儿,老子在他爹的院子差点儿死了,他跑老子这抢人来着。” 六子顺着苏慈的背:“公子莫气,小心伤口崩开。见古大公子带人往后头去,小的就按照您先前的吩咐去跟江东王说了,果然,江东王一听,就派了程遇去解了围。这会儿,瑶儿姑娘正忙着做菜呢,已经无事了。” “日后派人守着点,再见有往厨房去的,通通拦住。”苏慈抬手嫌弃地拍开六子给他顺背的手,拿起筷子接着吃,“没想到还是个麻烦精。” “公子,江东王那头说让瑶儿姑娘过两日去一趟王府,说是来了贵客要让瑶儿姑娘做一桌子菜。”六子又说。 “去吧,银子多收点儿。”苏慈点头,“让楼里的马车送她过去,再让她带个面纱,免得又给老子惹事,老子最近忙得很,没空天天给她收拾烂摊子。” 夜色渐深,百花楼里的客人们吃饱喝足,要消遣的也都消遣过了,渐渐散去。 所有的菜做完,灶里的火熄灭,灶上收拾妥当,古月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屋。 “姑娘,您先歇会儿,奴婢去打水。”飞燕把古月瑶送回屋,又跑走了。 古月瑶翻出一张纸,磨了墨,拿笔沾了墨,嘴角弯弯开始记账。 第17章 17 当时和苏慈争取了半天,他答应从今天做的菜开始算,包括前一天晚上交了定银的。结账方式一月一结,每月初五发工钱的时候一起结给她。 今儿做了什么菜,哪道菜什么价格,她都仔仔细细记在心里。怕时间一长自己记不清,掌柜的那里记得有出入,她决定记在纸上。 列了个简单表格,左边第一列写上菜品名,第二列备注价格,上头一行写上日期,之后把今儿做的数量一一填到对应的格子里,在最底下汇个总。 一算完总金额,古月瑶一双杏眼已经弯成了月牙。今儿一天就整整卖出去两千一百五十两!按十成算,她能拿到足足两百一十五两。 如果每天都是这个进账速度,那岂不是一个月不到就能攒够那五千两。 古月瑶捧着宝贝一样捧着手里的纸,嘴角高高翘着。真的很庆幸她以前是个厨艺主播,也很感谢以前的自己为了能火,短短几年时间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去品尝学习各色美味。有一门手艺真的太重要,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不会白费,所有的苦都不是白吃的。 墨汁干透,古月瑶小心翼翼地把纸折好,把怀里装着合约的荷包掏出来,小心放进去,把荷包又放进怀里,好生收好。 当时苏慈不情不愿在她写好的合约上签过字后,就严肃警告过她,关于分成和她五两银子工钱的事,她必须守口如瓶。若是被楼里其他人知道了,合约就立马作废。 她明白苏慈的这个要求的用意,当时一口应下。 虽说楼里那些卖艺卖身的姑娘,和楼里也是有分成合约。但厨房里那么多厨子,却都是拿固定工钱,偶尔得些赏银。不患寡而患不均,她一个人搞特殊,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肯定会闹意见。老板开通,她也要知趣不要给老板惹麻烦。 虽说她做菜的手艺是不错,但也算是幸运,碰到苏慈这个爱财且开明的老板,这才能争取到自己想要的。 她敢肯定,就她拿自己性命相要挟这招,在江东王那人面前绝对是没用的,搞不好他还会温和地笑着送她一程。 由此看来,如果忽略第一次见面就伤了她的手,又差点儿毁了她清白,在古易辰面前没用了点外,总得来说,苏慈还是个很好的老板。 老板不错,收入可观,做菜又是她的爱好和擅长所在,今儿程遇又说了古易辰以后不会再来骚扰她,百花楼包吃包住,还有小丫鬟伺候,总之,这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差事。 等她赎了身,也可以先在百花楼留一阵子,多攒点儿银子先买个宅子安顿下来,也算有个家。等再攒些本钱就寻个地方开个小饭馆,就有了安身立命的营生。 自由在向她招手,美好生活在探头,古月瑶两只手按在胸口,只觉得心中滚烫。 上辈子她福薄命短,这辈子一定好好活着。她好好的,外婆若是知道,也会替她开心。 “姑娘,水来了。”飞燕带着两个小厮提了水进来,指挥着他们把水倒进大木桶里,试好了水温,这才让他们离开,把门关好,门闩插上。 “姑娘,水好了。”飞燕上前来准备帮古月瑶脱掉外衫,一看古月瑶的脸愣住:“姑娘,您怎么哭了?” 古月瑶抬手抹了下眼角,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泪,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有些想家了。” 想家?姑娘怕是想到自己以前在刺史府的日子,飞燕沉默了。 姑娘以前是刺史府里锦衣玉食的千金,眼看到了嫁人的年纪,却被卖进了百花楼,成了一个困在厨房忙碌不休的厨娘。 虽说公子发话把姑娘当个宝儿供着,可那又怎样,只要在这青楼里待过,名声就算毁了。哪怕只是做个厨子,以后也不会有好人家的男儿肯娶了。姑娘这么好的人,又这么美,当真是让人心疼。 见飞燕目露心疼,一副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的神情,古月瑶笑了笑:“飞燕,我没事,帮我去拿衣裳我先沐浴,累了一大天都早些休息,明儿还有的忙。” 飞燕点点头,跑去收衣裳的柜子里翻找款式简单又不碍事的衣裳,一边翻一边说:“姑娘,这个月咱楼里生意好,等到发这个月工钱的时候,公子肯定会多发些赏银。快过年了我也可以多攒些,等到过年,我就给我爹买身套新棉衣,再给我弟弟买些纸墨,他现在定是认得不少字了。” 古月瑶站在木桶前,背对着飞燕脱着衣裳。听着飞燕满满都是期盼的话,古月瑶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傻孩子,被家人毫不留情地卖了,居然还惦记着家里。 飞燕抱着找好的衣裳转身,正对上古月瑶光着的后背。白皙细腻如羊脂膏的肌肤,紧瘦的背,漂亮的肩胛骨,纤细的腰身。 飞燕一个姑娘家居然看愣了眼,看红了脸。她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可那美好的弧度,让她的目光不自知地向下。 “哎,姑娘,您腰上这是什么?”飞燕的注意力被转移,上前在古月瑶后腰上指了下,好奇问道。 “什么?”古月瑶扭着头转身,却看不到。飞燕放下衣裳,跑去梳妆台上搬了铜镜过来对着古月瑶的后背。 古月瑶扭头看着镜子,就见自己右边腰窝的正上方,有个铜钱一般大小艳红色的桃花形印记。 这是什么?古月瑶伸手抠了抠,抠不掉。她又伸手在木桶里沾了水,涂在印记上又抠了抠,把旁边的皮肤都抠红了,可那印记除了越发鲜艳,纹丝不动。 “姑娘,这胎记好漂亮,像桃花呢。”飞燕说道。 虽然古月瑶也是刚知道自己身上长了这样一个胎记,但不想让飞燕看出来。她穿着里裤抬脚跨进木桶,郑重地说:“飞燕,胎记这事,千万莫向别人提起,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飞燕忙不迭点头,举手对着天:“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的。”姑娘家的身子事关清白,若是出去胡说,被登徒子听了去,非说和姑娘有了首尾,到时任凭姑娘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 姑娘给她做好吃的,还教她做菜,对她也和气。和以前在家里动辄被继母拧耳朵抽扫把还不给饭吃的日子比,再和那些服侍楼里其他姑娘经常挨骂的小姐妹比,她跟着姑娘的日子就像过年。她可舍不得姑娘让登徒子败坏了名声。 飞燕起誓一般的语气,古月瑶笑着点了点头,拿帕子撩了水洒在肩头,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个胎记,桃花形状趋于完美,颜色太过艳丽,也不知是生下来就带的,还是后来人为。可不管怎样,长在后腰这种隐秘的地方,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后要更加小心些,不要再被人看到。 第二天,古月瑶睡了个饱,才自然醒来。撩起床幔,见透过窗纸撒进来的冬日阳光,古月瑶嘴角勾了勾,看来是个好天。 坐起来,慢慢动了动右手手腕,居然能够活动自如,丝毫不疼。起身到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脖子上的青紫也淡了。估摸着再擦上一两次,就能全消了,那药当真神奇。古月瑶暗叹。 “姑娘,您怎么起这么早,大家伙都还在睡。”飞燕听到动静,端了洗脸水进来。 古月瑶推开窗户,眯着眼迎着太阳,深深吸了一口冬日泛着冷的新鲜空气:“今儿太阳可真好。” 半个时辰之后,安静的百花楼后院花园里,古月瑶身上盖着披风,半躺在躺椅上,眯着眼惬意地晒起了冬日里的暖阳。 扬州城西城门外的官道上,一队马车渐渐向城门方向驶来。 车队中间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里,坐着一个打扮富贵,貌似五十岁出头却保养得很好的夫人,正掀开帘子向外,嘴里念叨着:“几年未见,也不知恒儿如今什么样了。” 一旁的婆子笑着道:“夫人每个月都收到王爷的信,不是说好着呢。” 夫人嗔了婆子一眼,满脸忧色:“好什么好,都二十好几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听说那江东王府里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婆子笑着接道:“夫人莫愁,王爷是您带大的,一向听您的。您来了,什么都解决了。” 夫人踌躇壮志,面上带着些得意:“是啊,恒儿几番抗旨拒婚,皇后娘娘都拿他无法,还得我这个做姨母的出面,他呀,才肯听话。” 婆子笑着应和,又小声道:“夫人,带着的那些个丫头,回头老奴再好生叮嘱一番,到了王府莫乱了规矩。” 夫人想到后面两辆马车上拉着的姑娘,脸上担忧之色再起。她不远千里,从巴蜀到扬州城,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要试探一下恒儿那孩子到底是不喜女子,还是身体有什么隐疾。恒儿那孩子自幼性子难测,这个差事,难办啊。 第18章 18 扬州城西城门,停着一辆黑色马车。马车旁,程遇带着江东王府的数十名护卫们骑在清一色的黑色高头骏马上,整齐的列成两排。 护卫们各个人高马大,身穿统一的黑色锦袍,面容肃然,威风凛凛。进出城门的人被这气势震慑,都离得远远的。 程遇骑在马上顺着官道向远处张望着,等见到一队人马渐渐驶进,程遇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掀开马车门帘:“主子,秦夫人的车到了。” 江东王左修恒正在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睛,嘴角一勾,一向风轻云淡的眼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欣喜:“去迎。” 江东王左修恒下了马车,长身玉立,长腿一迈就往迎了上去。程遇一挥手,身后数十名护卫齐刷刷翻身下马,牵着马跟着走。 马车走近,停下,年轻的车夫跳下马车,笑着跪地请安:“小的给王爷请安。” 左修恒一挥手示意他起身,三两步走到马车旁,对着车门的方向拱手施礼:“姨母,修恒来接您了。” 车帘掀开,先前的婆子笑着出来,下了马车就要跪下请安:“老奴给王爷请安。” “郭妈妈莫要多礼。许久不见,郭妈妈可好?”左修恒忙伸手搀住郭妈妈,笑着问。 “好着呢,老奴好着呢。”郭妈妈看着左修恒,红了眼眶,“王爷可好?” 二人正寒暄,马车里传来两声咳嗽。左修恒和郭妈妈对视一眼,二人都笑了。 郭妈妈忙指了指车门,故意小声促狭说:“王爷,您快上车吧,夫人见不得您跟老奴亲近。” “程遇,请郭妈妈坐府里的马车。回府。”话落,一甩衣摆,轻飘飘跃上马车,掀开车帘进了车厢,跪在了秦夫人面前,笑着喊:“姨母。” 秦夫人见到左修恒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那一刻瞬间红了眼眶,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声音哽咽:“没良心的,都多少年了,也不来看看我。你比你那几个表兄弟更加没良心。我要不折腾这一趟,怕是等我入了土,也见不着你……” 左修恒弯着高大的身体,把下巴搭在秦夫人肩头,眉目舒展,嘴角含笑,乖乖任由她抱怨。 好一会儿,秦夫人情绪才平复,松开左修恒,扶着他起来坐到一旁,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牵着他的手细细打量他的脸:“先前你母后在信里说,这几年你在外头带兵打仗,没少受伤,有几次还差点没命……” 秦夫人说到一半喉咙哽住说不下去,转头擦眼泪。 左修恒伸手轻轻抚着秦夫人的背,笑着安慰道:“姨母,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秦夫人又气又心疼,眼泪又止不住掉:“你就只会报喜不报忧,什么都不跟我说,每次来信都是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听闻那几仗凶险,要不是你吉星高照,我真怕我再见不着你。” “姨母,都过去了。”左修恒温声安慰着秦夫人。 秦夫人语重心长:“恒儿,姨母老了。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是姨母一手带大的,比我亲生的还亲。日后你在外做任何事,一定要想想姨母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可知?” 左修恒语气郑重:“姨母,修恒记下了。” 秦夫人满意点点头,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模样:“恒儿啊,姨母这次来,主要替你张罗终身大事,你跟姨母说实话,你屡屡抗旨拒婚,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左修恒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沉默了一瞬道:“姨母,您老人家一路上舟车劳顿……” 秦夫人嗔了他一眼:“别打岔,跟姨母说实话,是不是你看上的女子身份低微,过不了皇后娘娘那一关?” 左修恒语气无奈:“姨母,没有什么女子,更没什么心上人。” “那为何你都二十二岁了,仍不肯议亲?你母后可说了,下次陛下赐婚,你若是再无缘无故抗旨,怕是娘娘和太子殿下也难以再为你开口求情。”秦夫人紧紧盯着左修恒,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都是些庸脂俗粉罢了。”左修恒靠在车厢上,看着车门的方向,语气敷衍。 “当真是因为没有入得了眼的?”秦夫人貌似有些不信,目光带着狐疑不经意般扫了一眼左修恒的腰间。当真不是因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 见秦夫人没完没了,左修恒无奈叹了口气:“当真如此。姨母不必为此担忧,若是日后我有看上的,自不必人劝。” “如此便好。”秦夫人将信将疑,又开口,“恒儿是王爷,娶妻慎重些没错,但这身边啊,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次姨母过来,带了几个家世清白,性子温顺,样貌不错的丫头,回头放你屋里去。” 左修恒伸手按了下眉心:“姨母,不必如此。” 秦夫人才不听:“听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总憋着对身子不好。” 左修恒面上一僵,略微尴尬地偏过头去,再不接茬。 见自幼就一向风轻云淡闲适自在的江东王千年难遇的面露窘相,秦夫人噗嗤一声笑了:“你在襁褓中光着屁股时就到了我身边,姨母如今又一大把年纪,你在姨母面前还别扭个什么劲儿。” “姨母不愧是将门之后,恒儿自愧不如。”左修恒嘴角扯了扯答道。他真想问上一句,您看看您说的话哪里是一个长辈该对晚辈说的话。 秦夫人笑着道:“我知道,你母后给你送来的几个宫女,连你府上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送回了京城。但你可不能这么下你姨母的面子,不然姨母立马打道回府。” “姨母不必多虑。”左修恒无奈叹口气,再次按住了眉心。 秦夫人挑了挑眉,面上笑意渐浓,满心踌躇壮志。臭小子,皇后娘娘拿你没办法,那是觉得打小把你送走了愧疚于你,怕惹你不高兴。可老婆子我可不怕你冷冷淡淡那一套,惹急了我,我就给你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看谁能拿住谁。 车队呼啦啦到了江东王府,也不必下马车,开了偏门直接驶入院中。 “姨母,修恒先带您去歇息洗漱一番,待会儿再来接您用膳。”左修恒搀扶着秦夫人下了马车。 “先不着急。”秦夫人拽住左修恒,给郭妈妈使了个眼色。 郭妈妈笑着走到后头两辆马车处,再回来,带了六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六位姑娘环肥燕瘦,有娇小可爱的,有丰腴妖娆的,还有清冷的冰美人,六人各有各的美。 姑娘们见到一身翩翩白衣,清冷矜贵,貌美如仙的江东王,齐齐红了脸。 这些姑娘都是秦夫人在接了皇后娘娘的信之后,花了大心思精心挑选的。在来之前,就已经给所有人交代过这次扬州之行的使命。 一个堂堂王爷需要千里迢迢送人过去,当时姑娘们心中忐忑不已。还当这杀名在外的江东王是个怎样一个凶神恶煞之人,如今一见,竟是美得这般让人心神荡漾,心花怒放。 秦夫人对姑娘们的反应很是满意,拿帕子掩着嘴轻声咳了一下压下笑意:“日后你们就到王爷屋里伺候,还不见礼。” 一听都到屋里伺候,姑娘们红着脸娇羞不已地对着左修恒齐齐施了一礼:“奴婢见过王爷,还请王爷垂怜。” 第19章 19 看着那娇滴滴的一排姑娘,江东王眉心突突直跳,刚想开口喊程遇把人丢出去,就想起马车上秦夫人说过的话,一时僵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遇见自家主子为难,低头小声对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憋笑憋得吃吃漏风的章贺小声道:“这天底下,能让咱们主子为难的人,怕就只有秦夫人一个了。” 章贺接道:“那倒是,秦夫人含辛茹苦把主子养大,还为咱主子失了一个小少爷,还……” 程遇偷偷踢了章贺一脚,低声斥责:“噤声,那些事主子听到又该愧疚了。”章贺忙收声,在嘴巴上拍了一下。 左修恒忽略那些热辣辣的目光,走到秦夫人身边,扶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温声商量:“姨母,一路上劳顿,还是先让姑娘们安顿下来,来日方长,这事日后再说。” 秦夫人却不肯放弃,被左修恒架着走还不忘回头招呼:“都跟上。” 左修恒不动声色对着程遇使了个眼色,刻意压低声音:“姨母,几年未见,修恒有些话想私下和您说。” 见左修恒神神秘秘,秦夫人的注意力被吸引,暂时把那些姑娘抛在脑后:“恒儿,可是关乎你太子哥哥?” “正是,”左修恒郑重点头,语气严肃,“待修恒同您慢慢细说……” 几位姑娘见二人相携走远,站在原地纠结一瞬,相互对视一眼,抬脚就要去追。夫人可特意交代了,王爷性子清冷,让她们放下女儿家的矜持,热情些。 可刚迈出一步,程遇带着一队护卫黑着脸就拦在了几人面前。程遇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客气道:“姑娘们请随在下去安顿。” 护卫们都是随左修恒出生入死从沙场上下来的,各个人高马大,板着脸目不斜视往那一站,一身凛然杀气就吓得姑娘变了脸色,唯唯诺诺点了头跟着走了。 --- 又是一个冬日艳阳天,古月瑶吃过早饭依然跑到百花楼后院,盖着披风半躺在摇椅上眯着眼晒着太阳,听着微风,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可相对于前一日的嘴角弯弯,今儿小脸却紧绷着,心情显然并不怎么好。 原因嘛,江东王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出现在百花楼。 江东王不来,她就没办法借着“江东王吃过的菜”的名头,再按照那宰冤大头的高价来推新菜品给其他客人。 江东王没有出现的第一个晚上还好,有前两天的七道菜加一份鲜虾馄饨,也忙了个底朝天,收益也不差。 但古月瑶晚上记账的时候,就开始隐隐担心要是第二天江东王还是不来,怕是以后的新菜价格难定。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收入直接砍了一半。 没有江东王这个大佬给她带货,她做的菜哪怕再好吃,却也没办法再定那么离谱的高价。 江东王是大兴第一美男,又是个战功赫赫的王爷,那些富家公子官家子弟的心理,大概就类似前世的追星一族,对江东王有着野蛮的崇拜和不讲道理的追捧。但毕竟谁都不是真的傻子。 菜再好吃,也不是琼浆玉液,天天吃也会厌,昨儿就有客人嚷嚷着让新来的厨子上两道新菜。 等她做了新菜送上去,那些公子爷都会问上一句“江东王可曾吃过”,石头来问过她如何作答。 江东王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性情难测,古月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秉着可以夸大事实,但不能无中生有的原则,她告诉石头据实回答。 新菜倒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客人也一点再点,还有吃完再要一份打包带走的。 可当石头按照古月瑶给的定价报上去时,那些人却不干了,直嚷嚷百花楼这么黑怎么不干脆去他们府上抢。 没办法,古月瑶只好让石头说报错了,重新给了价格。虽然定价已经比正常价格高出一倍还多,但和“江东王吃过的菜”比起来,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有江东王这棵大树可靠,直接的后果就是,古月瑶做了更多的菜,可收益却将将有前一日的一半。 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原本还打算最多一个月就能攒够赎身银子,这样下去,怕是要多熬一阵子了。 现在她在百花楼每晚忙到大半夜,虽说很辛苦,但也算自在。只是自己的自由攥在别人手里一天,她的心就没办法踏实下来。还是尽快把身契赎回来的好。 也不知道那江东王什么时候会再来。要是他下次来了,她一定要多做几道菜,趁他在把菜的名头打出去。 再好的东西,没有人代言,请个十八线小明星,或者请顶流代言,那效果绝对是天壤之别。 江东王的带货能力,那可是顶流中的顶流,杠杠的。看来这粗大腿,能抱还是得抱,能哄还是得哄。 “快些来,快些来,快些来,带货大咖快些来。”古月瑶躺在摇椅上,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嘴边,异常虔诚地小小声祈祷着。 “什么玩意儿快些来?”头顶突然响起一道不悦的声音。古月瑶吓得忙睁开双眼,见苏慈板着脸站在她一旁,俯身低头看着她。 古月瑶忙不迭掀了披风从摇椅上爬起来,屈膝施了一礼:“公子。”这个是老板,也不能得罪。 苏慈看了看古月瑶捏着披风的右手,指着她的手问:“手好了?” 古月瑶见他的手快挨上自己的手,下意识把右手往后一缩,目露警惕:“好些了,但还不能使力。” 古月瑶小心谨慎的样子让苏慈有些不爽,冷哼一声:“当时要不是你拿着剪刀要刺老子,老子怎么会捏掉你的手。你去问问六子,要是别人敢这么对我,手早给他剁了。” 当时要不是你要扛我回屋毁我清白,我怎么能拿剪刀扎你。古月瑶暗自腹诽,却没敢表达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做口舌之争,古月瑶服软:“多谢公子手下留情。” 苏慈又冷哼一声,对着古月瑶嫌弃地摆摆手,等古月瑶退开两步,他毫不客气地长腿一迈躺在了摇椅上,架着胳膊闭上眼。 被霸占了地方,古月瑶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跟他抢回来。对他施了一礼:“公子您歇着,我先回去。” “等会儿,我还有话。”苏慈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古月瑶。 “公子请说。”古月瑶停下脚步。 “你以前在古家,可曾见过一个右眼瞎了的男子进出刺史府?”苏慈看着古月瑶问道。 “右眼瞎了?”古月瑶微微歪了头做认真回想状,想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行了。”苏慈打量古月瑶一会儿,见她不像撒谎,没有再追问,又道:“过些日子是刺史府古老夫人六十岁寿辰,到时候你乔装一番跟我去一趟,我有事交代你去办。” 第20章 20 让她去刺史府办事,还要乔装,一听就不是去干什么好事。古月瑶的心一下子吊起来。 书她没看完,原来“古月瑶”的记忆她也没有,刺史府的大门朝哪面开她都不知道,人更是不认识。 “古月瑶”是在刺史府长大,熟悉她的人太多。而她这张脸辨识度又太强,哪怕再乔装打扮也容易被认出来。等她被认出来,估摸着苏慈一个青楼小老板也护不住她。 苏慈说的这件事,怎么听都像是让她去送命的。 不不不,她不想和刺史府的人和事有任何牵扯,更不想送命。 她只想好好赚银子,赎身,买宅子,开个小饭馆。 “怎么?一脸不情愿?”苏慈见古月瑶皱了眉头,语气不悦:“你让老子签那什么狗屁合约的时候,老子可为难你了?” 古月瑶忙答,一顶高帽子扣上去:“公子善良又大度,不曾为难我。” 苏慈满意点点头:“知道就好,知恩图报是做人的本分。到时……” 古月瑶忙抢先说:“公子,实不相瞒,我来的那日在梁上吊了一下,当时昏死过去,等我再醒来,以前的事全都忘了。除了那日在百花楼见过古家大公子算是记得他那张脸,其他人我一概想不起来了。” 苏慈一听坐直起来,盯着古月瑶略带狐疑的问:“当真?” 古月瑶认真点头,语气郑重:“绝不敢骗公子。”一双剪水的眸子坦坦荡荡,满是真诚。她现在这状态跟失忆差不多,也算不得撒谎。 苏慈带着探究,盯了古月瑶的眼睛好一会儿,见她丝毫不躲闪,这才开口:“难怪那日,你见了古家大公子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苏慈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接着道:“行了,你下去吧。对了,江东王府派了人来,说是让你明儿晌午过府,问你要什么食材单子,你去看看。” 明日过府吗?钱来了,钱来了。 古月瑶眼睛蹭地一亮,忙点头:“多谢公子告知,我这就去准备。”话落,转身就走,脚步欢快。 苏慈又交代:“菜钱……” 古月瑶回头,笑着抢先一步答:“菜钱我会看着定,公子放心,保证亏不了。” 苏慈又说:“在江东王府做完就赶紧给我回来,楼里的生意也别耽误了。还有出去带个面纱,少给老子惹麻烦。” “知道了。”古月瑶爽快的应了一声,抱着披风一溜烟跑走了。 要见到江东王那厮就这么高兴?苏慈冷哼一声,靠回摇椅上,架着胳膊慢慢摇着晒太阳。摇了一会,冷哼一声:“黑心的东西,倒是挺会享受。” 又摇了一会儿,苏慈抬手打了个响指。苏宁不知从哪里出来,落到苏慈身旁:“少主?” “她忘了在刺史府的人和事,帮不上忙,那事你另作安排。”苏慈闭着眼睛一下一下摇着。 苏宁看了一眼古月瑶离开的方向,小声提醒:“少主,可要去探一下虚实?” 苏慈摆摆手:“不用,一个只会做菜的黑心东西,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有什么虚实可探。” 苏宁欲言又止,见苏慈面带笑容不停摇着摇椅,终是没再开口,退后两步又消失在院子角落。 --- “护卫大哥,这是明儿做菜要用到的食材和配料,劳烦差人备齐。”古月瑶把一张详细的单子递给程遇。 “古姑娘放心,定会办妥。姑娘喊我程遇便可。”程遇接过单子,看了一眼,折起来收好,“姑娘明日吃了晌午饭过来就可,要准备的是晚宴。” 古月瑶点头:“好的,我明儿早些过来准备。” 程遇拱手欲告辞。古月瑶急忙问:“程大哥,不知王爷这两日怎么没来百花楼,可是先前做的菜哪里不合胃口?” 她真不是想打听江东王的行踪,只不过想做下售后回访,看看是不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她好改进。毕竟那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带货大佬,是她早日重获自由的最大助力。 一听古月瑶问起自家王爷,程遇一脸的一言难尽,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古姑娘不必多想,王爷这几日被一些琐事绊住了,脱不开身。那程遇就先告辞。”程遇不欲多说,随便解释两句就告辞。 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古月瑶放下心来,对着程遇回了一礼:“程大哥慢走。” 知道自己要去江东王府,古月瑶先前就私下里打听了一下去大户人家做菜的规矩。得知,未免惹祸上身,所有食材和工具都要用人家府里的。有那严格的进门还要搜身。 程遇事先交代她列好单子,刚才又特意交代会给她安排帮厨,让她只身一人过府里即可。普通的大户人家都异常谨慎,更何况堂堂王府,古月瑶表示理解。 她明儿只需要一个人一双手即可,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但明天去江东王府做的菜,是不是可以借机先在楼里卖一卖。江东王吃是一定要吃的,只不过晚了一天而已,她这也不算造谣。 古月瑶眼睛慢慢弯起,转身就奔后厨房。 --- 江东王府,据说被琐事绊住了的江东王,此刻正黑着脸看着地上跪着的衣衫不整的女子。 “程遇!”左修恒垂眸按着眉心,出声喊人。 “主子,程遇去百花楼办事去了。”章贺进了门,目不斜视,宛若地上拿帕子捂着嘴哀哀哭泣的女子全然不在。 左修恒头也不抬,眼也不睁,指了下地上的女子:“这是第几个了?” “回主子,”章贺动了动腮帮子,把快憋不住的笑意强压下去,“这是第五个。秦夫人带了六个来,还有一个没放出来。” 左修恒挥挥手:“行了,给本王丢……,好生送回姨母院里。” “是,主子。”章贺一招手,从门口进来一名冷脸护卫,提起地上的姑娘就走。 章贺又问:“主子,只是,这次秦夫人问,属下如何说?” 左修恒按在眉心的手放下来,眼帘微掀,淡淡扫了一眼章贺。 章贺立马拱手:“不需主子费心,属下自会想好说辞。”说完,退了两步,转身就想走。 左修恒:“让人把这床上的东西全都换掉,拿去烧了,还有这地,仔细拖干净。” 章贺:“是,主子。”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出去。紧接着院中传来漏风似的吃吃笑声。 秦夫人看着又被拎回来的姑娘,气得脸都绿了,猛地一拍桌子:“这都第几个了,啊,这都第几个了!前面四个,不是嫌太胖,就是嫌太瘦,要么嫌人家姑娘比他矮,脚没他大,你给我说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章贺咬了下舌头,尽量维持面部肌肉不要抖动,语气一本正经:“回夫人,主子嫌没他好看。” “你把笑给我憋回去。”秦夫人啪地一下又一拍桌子:“他不省心,你们几个也都跟着瞎胡闹!你倒是说说看,就你们王爷那张脸,这可大兴,我上哪找个比他好看的人去!” 主子不喜人往他屋里塞姑娘,可秦夫人又非要塞,而且乐此不疲,一个接一个,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好好的江东王府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他们几个这两天两头挨骂,一群本该上阵杀敌的大老爷们,没事儿就在这来回提姑娘玩儿,这日子可真够糟心的。 程遇和章贺几个都是自小陪着左修恒在秦府长大,也算是秦夫人养大的,小时候顽皮也没少挨秦夫人的揍,对秦夫人有着天生的惧怕。 章贺不敢明着跟秦夫人顶嘴,可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以表抗议:“还真有,您没见着罢了。” 第21章 21 秦夫人左右看看:“哪儿呢,我怎么没见着?少在这糊弄我!” 章贺想到秦夫人这两天折腾出来的那些糟心事,忙闭了嘴,不敢再提百花楼里的小厨娘。 程遇说的对,他要不会说话就干脆闭嘴,少给主子招事。 “夫人,小的先去忙。”章贺不敢再待,告辞跑了。 秦夫人借着多年不见想跟左修恒好好说话的由头,连着两天把他留在了府里。一心想早点完成皇后娘娘派给她的使命,有了个结果,好早日去个信,让皇后娘娘放心。 可这接连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都被那混小子毫不留情地给提了回来,真真气死她了。 郭婆子倒了杯茶,递到秦夫人手上好生劝道:“夫人,莫气。” 秦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叹了口气:“我这哪里是气,我这是着急。我们家老四比恒儿还小两岁,孩子都抱俩了。你看他,都二十二了……” 郭夫人接着劝:“王爷自幼对身边的事和人就挑剔,连护卫和小厮都要模样周正的,更何况同床共枕的女子,眼光刁些也是情理之中。” 秦夫人手撑着头满面愁容:“可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个比他还好看的女子去。” 郭妈妈:“老奴倒是觉得,王爷也不见得非要个比他好看的。不是还有个玉莲嘛,兴许这最后一个就合了王爷的眼缘了呢。” 秦夫人拍了下桌子,眼中再次燃起斗志:“那就再试一次。” 可没想到,几个时辰之后,最后一个姑娘照样铩羽而归。 王夫人看着跪在地上臊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姑娘,忍着火气问:“你可有照我交代的去做?” 那个相貌妖艳身段妖娆的姑娘满脸跟火烧一般通红,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道:“回夫人,奴婢一进到王爷屋里就脱了……” “王爷什么反应?”秦夫人两手撑着椅子扶手,身子前倾,仔细听着生怕漏过一个字。 玉莲的头快低到胸前,一时没开口。她的身段最是丰腴,郭妈妈说了男人最爱她这种,让她不要怕大胆些。 想着跟了王爷,以后就有好日子过,说不定还能混个侧王妃当当,更何况是那么英俊的王爷,为了他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当郭妈妈交代她这样那样的时候,她信心满满地保证一定会尽全力。 可当她只着半遮半掩曲线毕露的里衣站在王爷面前,王爷就跟看个木头一般,眼中毫无波澜淡淡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了句“出去”,就接着翻书了。 郭妈妈见秦夫人等得着急,忙催促:“王爷什么反应,夫人等着呢。” “王爷他、只看了奴婢一眼,吩咐奴婢出去,他就接着看书去了。”玉莲话落,再也绷不住,捂着脸爬起来就跑了。当真是太丢人了。 秦夫人脸色难看得要命,手里的帕子快拧烂:“……这怕不是,怕不是,皇后娘娘猜中了。”恒儿这孩子不喜女子啊。 郭妈妈跟了秦夫人一辈子,最是忠心,皇后娘娘信中交代的事她也知晓,此刻也一脸忧愁,压低声音出着主意:“夫人,不然,寻个俊俏的小倌试探一番?” 小倌?想到她那玉树临风貌若谪仙的好外甥抱着个男子又啃又咬,秦夫人猛地打了几个哆嗦,抬手一拍桌子:“不行,坚决不行!我就不信了,可大兴我就找不出一个能入了他眼的女人来。” “假以时日,自是能的。”郭妈妈忙应和道,心中却犯起了难,就王爷那挑剔的劲儿,还事还真不容易。 秦夫人将门之后,夫君又是镇守蜀郡的将军,一家子习武之人,加上本身带着巴蜀女子的泼辣,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脑袋里就没有认输俩字。只烦恼了一会儿就重振旗鼓:“成,都说自古扬州出美女,明儿我们就在这扬州城里寻摸看看。” 郭妈妈笑着应是,又问:“夫人,那些姑娘,怎么安置?” “也都是些清白姑娘家,可惜了,和恒儿无缘。”秦夫人叹了口气:“既然都入不了恒儿的眼,也都别留在这惹他不快了。差人好生送回去,让老大媳妇儿都给寻个好人家,备份嫁妆嫁了吧。” 有了秦夫人这话,郭妈妈知道那些姑娘以后的前途必不会差,笑着道:“夫人仁厚,老奴代姑娘们谢过夫人。” --- 吃过了晌午饭,六子过来说马车已经备好,让古月瑶收拾妥当就去后门。 本该早早收拾妥当的古月瑶,却在出门衣裳上犯了难。 她醒来的时候,身上是在刺史府里穿出来那一套,料子不错款式也好,适合名门贵女大家闺秀穿。 但袖口宽大,穿着它做菜连抹布都省了。头天晚上情况紧急,她还是在厨房找了麻绳把袖子捆了才干的活。那之后就让飞燕洗净好好收进了箱底。 她来的第二天,花姐让人给她送来好几套,里里外外都有。款式多样,颜色鲜艳,看得人眼花缭乱,一看便知是楼里姑娘们常穿的样式。 古月瑶本不想要,奈何没得选,她还是挑了件稍微素净点儿的试了试,可穿上立马就脱了下来。 那衣衫腰身勒得极紧,整个身体弧度完全暴|露得一清二楚。套上襦衫,袖子宽大,拖拖拉拉。不套襦衫,她要穿成那样去厨房,路上指不定会被来百花楼消遣的客人当成卖艺卖身的姑娘直接扯进房里。 后来她让飞燕去跟花姐领了两套丫鬟的衣裳,绿色交领窄袖襦裙,干净利落。 可飞燕一大早勤快得很,两套都给她洗了。一套是她昨儿穿过的,得洗,另一套裙摆挂在柴火上挂了个洞,她让飞燕抓紧时间绣个花补一补,可飞燕那丫头早上吃面的时候溅了汤汁上去,也拿去洗了,这会儿都挂在晾衣杆上还湿哒哒往下滴水。 她让飞燕去找花姐再领一套来,可花姐一大早的出门一直未回。 飞燕有些愧疚,忐忑地问:“姑娘,都是奴婢蠢笨。不然您穿奴婢的将就一下?” 古月瑶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没事,事情凑巧罢了。你去把花姐送来的那些衣裳拿来。”飞燕比她矮了许多也瘦了许多,飞燕的衣裳她穿不上。 翻翻捡捡,古月瑶挑了件不是那么抢眼的淡蓝色襦裙,换上后让飞燕把那宽大的袖口绕着手臂缠紧,拿针线直接缝上了。 古月瑶照了照镜子,除了上身到腰间紧紧箍在身上,让身体曲线一览无余外,没什么不妥。 “姑娘,您得快些了,江东王那人脾气不大好。”见古月瑶一直不下楼,六子又来催。 就这样吧。古月瑶套上襦衫,遮住姣好的身姿,出门下楼直奔百花楼后院的小门。 这是古月瑶来了之后第一次出百花楼,对外面充满了好奇,她坐在马车里,把车窗帘子掀了个缝往外看着。 生意火爆忙得热火朝天的包子铺老板,看着点心铺门口的糖葫芦直流口水的小孩,穿着朴素满脸笑意在卖廉价首饰的摊位上左挑右的姑娘大婶…… 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满满都是烟火气,古月瑶心生羡慕,嘴角慢慢翘起。 她会尽快攒够银子,等拿回卖身契,第一件事她就要出来逛街。她要买两身合适的衣裳,到刚才路过的点心铺买一串糖葫芦,再到隔壁包子铺买几个看着有她脸大的肉包…… “姑娘,到了。”马车停在江东王府大门口对面的街边,车夫伸手掀开帘子,小声说。 “多谢。”古月瑶下了车,对车夫道了谢。 车夫说了句晚上过了饭时会来接她,又神色忐忑地看了眼王府大门,压低声音说了句万事小心,坐上车辕一甩马鞭赶着车急匆匆跑走了,像是后边有狼追一样。 车夫怕是有急事。古月瑶心道。 看着气势恢宏的江东王府大门,古月瑶深吸一口气,过马路,上台阶。银子,她来了。 守门护卫见有人没打招呼就上来,手持□□往地上用力一跺,出声厉喝:“王府重地,何人不请擅闯?” 古月瑶吓了一跳。她没有擅闯,她只是想到了近前再打招呼。 古月瑶忙在台阶上站住,抬头看着护卫:“这位大哥,我是程遇程护卫请来王府做饭的厨子,还请帮忙通禀一声。” 看清古月瑶的脸,护卫一愣,随即视线挪开,对着一旁的护卫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护卫匆匆进门。 “你,下去等着。”持枪护卫微微红了耳根,视线回避着古月瑶的脸,拎着□□往下一指,声音冰冷。 高门大户,皇亲贵胄,护卫都不拿正眼看人。还不让站在台阶上,这是怕踩脏了他们王府的地? 古月瑶默默退回台阶最低端,左手轻轻按着右手手腕,垂首安静等着。 古月瑶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身份”两个字在这皇权时代代表的意义,心中感慨万千。 “呦,这是哪来的姑娘啊,怎么等在门外头啊。”一道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第22章 22 古月瑶闻声抬头,见是一位衣着富贵,上了年纪却依然看得出美貌的夫人在婆子丫鬟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正是吃过午饭歇过晌午觉,准备去扬州城逛逛寻摸漂亮姑娘的秦夫人。 “回夫人,说是府里请来做菜的厨子。”持枪护卫躬身拱手恭敬答道。 “厨子?做菜的。”秦夫人转头去看古月瑶,正对上她微微上扬的脸。 秦夫人愣住,用力攥着郭妈妈的手,难以置信:“我没看错吧,这姑娘是不是和恒儿一样好看?” 郭妈妈也愣住,听到秦夫人问话才回神,小声答道:“夫人没看错,这姑娘的样貌确实和王爷般配。” 秦夫人笑逐颜开,对着古月瑶招了招手:“姑娘,过来。” 古月瑶抬脚上了台阶,在秦夫人两步远的地方站住,屈膝施礼:“给夫人请安。” 肤如凝脂,在冬日清冷耀眼的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像是轻轻拿手指戳一下就会破皮儿。五官精致,嘴唇嫣红,眼眸微垂,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 秦夫人两眼直放光,视线在古月瑶的脸上就没挪开。我的乖乖,这是老天可怜她操碎了心,送了个仙女上门吧。 “夫人,夫人!”郭妈妈轻轻拽了一下秦夫人的袖子,小声喊了两声,秦夫人才回过神,笑着一把伸手拉着古月瑶的手把她扶起来:“哎,好,好,长得可真好。” 古月瑶:“……”江东王府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姑娘叫什么?今年几岁?家住哪里?可有婚配……”秦夫人牵着古月瑶的手转身就往里走,全然忘了还站在大门口等着陪她去逛扬州城的郭妈妈和丫鬟们。 郭妈妈笑着招呼丫鬟们忙跟上:“走吧,不必出府了。”这难得一见的美人就在眼前,哪里还需要再去寻摸。 就做个饭,需要调查这么清楚吗?古月要瑶被秦夫人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发懵,可还是礼貌地把想答的都答了:“回夫人的话,民女古月瑶,十六岁,父母皆已不在,现如今住在百花楼。” “月瑶,好名字。……十六正合适,……父母都不在了,可怜见的,……百花楼,百花楼是个什么地方?”古月瑶一边答,秦夫人一边看着她笑着应和,当听到百花楼时面上一怔。 百花楼,这名字怎么听上去,怎么那么像她家那混蛋老三以前常去的那些个地方。 秦夫人这才想起把视线从古月瑶脸上挪开,打量起古月瑶的衣着打扮。 头发简单挽了髻,簪了一根简朴的木簪,除此之外再无一物。圆润白嫩的耳珠上空空如也。想必父母双亡,生活清贫。 再往下看,一身淡蓝色的轻薄衣裙,好看是好看,可花里胡哨略显轻浮,百花楼,长成这幅模样,又是孤身一人前来,连个丫鬟都没有,莫不是烟花女子? 秦夫人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可却没有表示出来,依然握着古月瑶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她。 眼神纯净,落落大方。身上丝毫不见寻常烟花女子身上的魅惑劲儿,举手抬足间倒隐隐有种大家闺秀的端庄。 这姑娘,怕是个有故事的人。 秦夫人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她之前问过恒儿可是有心仪女子,可恒儿死活说没有。 可这硕大的王府除了几个粗使婆子,连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好端端喊个姑娘上门来,还说是请来做菜,鬼才会信。就这姑娘这娇嫩的手指,哪里是整日操劳在灶上能养出来的。 觉得发现了真相的秦夫人突然有些生气。好他个混账小子,还说没有看上的姑娘,看看,看看,这都找到府上来了,还在这糊弄她这个老婆子。害得她这两天出了多少洋相。臭小子当真是多年不打越发无法无天了。 古月瑶的手一直被秦夫人的手攥在手里,虽没有和她对视,但余光也能察觉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目光火热。 这种反常的热络,让古月瑶很不自在,手轻轻抽出来,刚想说明来意,就见程遇迈着大步迎了出来:“古姑娘。” 终于见到个正常人,古月瑶松了一口气,对着秦夫人施了一礼走到程遇面前:“程大哥,还请带我去厨房。” “姑娘稍等。”程遇点头,给秦夫人见礼:“夫人,这位是古姑娘,百花楼的厨子,主子喊来给您张罗席面的,晚上您就能尝到古姑娘的厨艺。” 当真只是个厨子?秦夫人再次看向古月瑶的手,依然不相信。这怕不是恒儿为了掩人耳目寻的借口吧。 程遇和秦夫人介绍完,转身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古姑娘,请。” 古月瑶微微笑了下,对着秦夫人施了一礼,转身跟着程遇往里走。 看着古月瑶婀娜多姿的背影,一直到她转个弯消失在回廊,秦夫人才对旁边的郭妈妈道:“恒儿这孩子,既然有了中意的女子,为何瞒着我。” 郭妈妈低声道:“老奴猜,兴许是怕这女子的身份不够体面,回头传到宫里去,皇后娘娘那不好交代,也会给太子殿下带来不利影响。” 大兴律法虽没有言明禁止皇族官吏逛青楼,但大兴皇帝沉迷于政务,一向不喜淫靡消遣,是以皇子们在这一方面都谨言慎行。 秦夫人一听就心疼起左修恒来,一边往回走一边打抱不平:“恒儿和皇城里养大的金贵皇子们可不同,他打小就没在宫里待过,好不容易长大回了京,又被派出去四处带兵打仗,几次差点儿没了命。” 郭妈妈扶着秦夫人回到屋子,应和道:“谁说不是呢,王爷这么多年不容易。” 秦夫人冷哼一声:“恒儿为大兴江山稳固那是拿命在拼,可都一把年纪了,身边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是烟花女子又怎么了!他想怎么宠就怎么宠,哪怕宠上天去,想娶她做王妃,只要他开心就成。” 秦夫人脑补了一场大戏,戏里她可怜的好外甥因执意要娶一个烟花女子过门,皇后阻拦,太子怪罪,皇上震怒,最后恒儿放弃官职和皇子身份,自贬为庶民,带着媳妇儿孩子过着凄苦不堪的日子。 秦夫人气得啪啪直拍桌子,义愤填膺:“皇家无情!可怜我恒儿啊!” 虽不知道秦夫人想到了什么,但跟了她一辈子,郭妈妈也猜了个差不离,忙倒了杯茶小声劝道:“夫人,夫人,您消消气,这还没到那一步呢。” “啊,对,我这气早了。”秦夫人端了茶杯喝了口茶,冷静下来。 郭妈妈憋笑,又小声提醒:“夫人,老奴看那姑娘,倒像是个黄花闺女。可见王爷也不见得是看上了这女子,兴许就当真如程遇所说,只是来府里做菜的。” 秦夫人一听这话“哐”地一声把茶杯重重放回桌上:“这么美的姑娘就只让人做菜?这不糟蹋人嘛。” 第23章 23 郭妈妈被吓了一跳,忙伸手捂住胸口:“……”还有,夫人您怕不是对“糟蹋”二字有什么误解。 秦夫人想了想:“叫人去把程遇喊来,我要仔细问问。” 郭妈妈应是,抬脚就要出门去吩咐,又被秦夫人喊住:“还是别叫程遇,那混小子对恒儿死忠,心眼多嘴又严。喊章贺来。” 片刻功夫,章贺乐颠颠跑来:“夫人,您喊我?” 秦夫人笑着问:“章贺啊,今儿府里来的那位百花楼的厨娘,听说厨艺不错,你跟我细细说道说道。” “古姑娘啊。”章贺迟疑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下,主子没交代说不能跟夫人说起古姑娘,程遇也没跟他啰嗦,那就是能说,既然能说那他可就说了。 章贺想到在百花楼吃过的菜,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夫人,您是不知道,那古姑娘的手艺有多绝……” “反正这几次去百花楼吃古姑娘做的菜,主子可都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章贺絮絮叨叨,把前几日去百花楼吃饭,百花楼凑巧来了个厨艺一绝的小厨娘,再到他家主子两番为了小厨娘解围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秦夫人听得连连感叹:“原来是刺史府长大的,难怪周身的气度非凡,看着不像是个烟花女子呢。” 心疼完古月瑶,秦夫人又开始骂古家:“这刺史家也都不是好东西,哪怕犯了再大的事儿,哪有把人往青楼卖的道理,这好好一个姑娘一辈子不就毁了嘛。” 章贺接道:“古家后来又来赎人,古姑娘不愿跟着回去,主子就把古大工资大发了。” “那等人家是不能回,也算是个有骨气的姑娘。”秦夫人点头,又问:“既然你家王爷爱吃她做的菜,怎么就不花点儿银子给她赎个身?给这姑娘一个出路,他也不用总费事往那青楼跑。” 章贺可下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了:“夫人,小的当时就是这么跟主子说的,可主子他嫌五千两买个厨娘太贵。” 秦夫人哼了一声,语气嘲讽:“五千两嫌贵,就他后院养得那些个什么汗血宝马,哪一匹也不止五千两吧。养一院子畜牲舍得,一个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姑娘他就嫌贵,真是个榆木疙瘩,难怪这么大了还是个光棍。” 章贺摸了摸鼻子,感觉他好像闯下了什么祸,可一时半会儿又没想明白。 “行了,你回去吧。”秦夫人看到章贺就想到她那榆木疙瘩的外甥,闹心,挥挥手赶章贺走。章贺拱手转身一溜烟走了。 郭妈妈感叹道:“要听章贺这么说,王爷和这姑娘还只是几顿饭的交情,倒不像是看上了这姑娘。要是这姑娘的样貌都入不了王爷的眼,老奴觉得别说这扬州城,怕是大兴都找不出个再美些的了。” 秦夫人暴脾气上来,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只使唤人做饭,纯属糟蹋人哪!简直暴殄天物。” 郭妈妈忙又拍了拍胸口,好笑又无奈:“夫人,您轻着些,当心手疼,再说老奴年纪大了,不经吓。” 她家夫人这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的毛病从年轻时候就一直跟着她,眼下都是好几个孙儿的祖母外祖母了,脾气还这么火爆,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秦夫人拍了拍郭妈妈手臂,敷衍地安慰了下,又道:“一个刺史府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做菜能好吃到哪里去。恒儿爱吃她做的菜,还肯请她到府里来,那指定是心里对人家有意,示好呢。这男人啊,只要是心上人做的东西,那就是猪食,他也觉得好吃。” 郭妈妈深以为然,扑哧一声笑了:“夫人言之有理,就像当年老爷吃您做的点心一样,硬得把牙都崩掉个碴,还是每每上门来讨。” “那是他牙本就坏了。”秦夫人瞪了一眼郭妈妈:“你个死老婆子,这说恒儿呢,作甚往我身上扯。” 郭妈妈忙装模作样告罪:“老奴这嘴欠的毛病又犯了,还请夫人责罚。” “行了,假惺惺。”秦夫人对着郭妈妈招手,凑近她耳边小声吩咐:“既然恒儿有心,那我这个当姨母的就帮他一把,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这样,等晚饭过后……” --- “古姑娘,这是江管事,管着厨房大小事物,您需要什么只管跟江管事说。”程遇带着古月瑶到了江东王府厨房,抬手唤来一个五十左右岁的管事介绍道。 转头又跟江管事介绍:“江管事,这位是王爷请来的贵客古姑娘,帮忙张罗今日席面。” “江管事好,还请多关照。”古月瑶上前,微微笑着和江管事客气见了礼。 似乎是没想到今儿外头请来的厨子是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江管事两只手在衣裳上搓了两下,略显局促。 见古月瑶客客气气跟他见礼,江管事伸出双手在空中虚扶了一把:“古姑娘客气了,客气了。我早就听章护卫说,姑娘做的菜王爷很爱吃,今儿能帮姑娘打下手,是江某的荣幸,姑娘尽管吩咐。” 他做厨子二三十年,一向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可自打前几年进了江东王府,自信心就备受打击。只因他精心准备的菜肴很多时候都被王爷赏了护卫们或下人。 程护卫和章护卫都说是王爷胃口本就不佳,和他无关。可作为一个厨子,自己做的菜食客却只尝了一口两口,或者干脆不动筷,江管事有些无地自容。 前几天王爷更是连着几日在外用餐,他忐忑不安悄悄找章护卫打听了下,说是百花楼新来了个厨子,做的菜很是对王爷胃口。 江管事就想着找个机会去百花楼尝尝,可还没等他找着机会出府,这位大厨就被请进了府里,还让他全程配合,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见江管事是个明白人,古月瑶放下心来,笑着点头:“有劳江管事了。” “古姑娘这边请,您单子上列的东西都已经备齐了。” 程遇见二人说上话,跟古月瑶打了个招呼离开去找左修恒复命。 “主子,古姑娘已经到了厨房。” “嗯,夫人出府,可知何时回来?”左修恒把手里的信笺看完,丢进一旁烧着木炭的炭盆中。 “夫人本是要出府的,可在大门口遇到古姑娘,就又折回来了。”程遇答道,“夫人看似对古姑娘很是喜欢,一直牵着她的手,还问了些问题。” 左修恒淡笑了下,不以为然道:“姨母上了年岁,就喜欢看一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程遇点了头。心道,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谁又不爱看呢。 左修恒又问:“姨母带来的那些姑娘可送走了?” 程遇:“已经安排妥当,明日就送走。夫人说难得这些姑娘们千里迢迢跟她跑来扬州,明儿回去,怕是一辈子再没机会来。给每人发了二两银子,下晌安排了马车载着她们出府逛街去了。” “姨母一向心善。”左修恒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程遇见左修恒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及时停止话头,默默退了出去。 古月瑶在厨房忙活开,但说是忙活,她自己倒是还没动手。 江东王府的厨房和百花楼散沙一样的后厨完全不同,管理严明。古月瑶只需要跟江管事一人说明她的要求,食材准备成什么样,江管事就会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整个厨房七八个人,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各个沉默不语,全神贯注忙着手里的活计,叮叮当当一片切菜声,忙而不乱。 也不知程遇提前是怎么交代的,江管事对古月瑶毕恭毕敬,不仅不让她动手,还搬了把椅子让她坐着指挥。 古月瑶没好意思坐。所有的菜她都是要收钱的,只动嘴的话,待会儿收那么多银子有些良心不安。 古月瑶拿过自己列的单子,对着菜单一一检查食材。 之前程遇说过,她给江东王做过的那些菜都要一份,新菜她看着办,但所有菜的份量不必太大。 麻婆豆腐,东坡肉,辣子鸡,水煮牛肉,青椒酿肉,糯米蒸排骨,麻辣水煮鱼,还一个鲜虾馄饨,这些江东王都尝过。 外加她昨儿新拟出来,已经借着江东王的名头在百花楼卖了一晚上的新菜,锅包肉,椒盐虾仁,蒜蓉粉丝蒸扇贝,炸春卷,人参鸡汤,脆皮鸭,白斩鸡,香炸南瓜芝麻丸子…… 等古月瑶看完单子上那长长的一溜菜名,莫名有些心虚起来,数下来都有三十道菜不止。 她当时只想着借这次来江东王府的机会,尽可能做出更多的菜,哪怕江东王尝一口,或者没吃都好,回去她也可以在百花楼宣传这是“江东王吃过的菜”,而且昨儿她已经这么干过了。 虽然当时程遇拿到单子时神色如常,一点都没表现出惊讶,现在厨房也把所有她列出来的食材备齐,可她还止不住有些心虚。 江东王这头羊的毛再好薅,她好像也不应该这么过分。 “江管事,你可知今儿晚上吃饭的有几人?”古月瑶想了想还是问道。 江管事忙放下手里搅汤的勺子,恭敬答道:“当是两人,平日里府里就王爷一个主子,最近秦夫人来,主子的饭才做两份。” 江管事口中的秦夫人,想必就是先前在大门口拉着她问话的那位夫人。古月瑶又问:“那位秦夫人是王爷的?” “是王爷的姨母。”这事合府皆知,不是秘密,江管事自是乐得解答。 古月瑶点了下头,不再多想。只有两个人,那这菜还真是有点太多了。不过菜都已报上去,食材也备齐,至今也没人跟她说多了少了,那就按原计划全做了。 望着厨房窗外日头渐渐西斜,古月瑶从怀里掏出两根绑绳把襦衣的袖子给系好,又跟江管事借了件围裙,开始干活。 煎、炒、烹、炸、炖。 所有的菜古月瑶都自己亲力亲为,哪怕江管事热情异常,开口想帮忙,她也笑着拒绝了,只让他在一旁看着。 江东王府请了她来做菜,她要敬业,对得起即将要收的那些银两。 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件事让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没想明白之前,她不敢在江东王府冒险。 第24章 24 在百花楼,郭厨子跟着她学会了几道菜。她忙不过来的时候,郭厨子征得她的同意,下手做了几回。 头一次吃那菜的客人还好,没说什么。但以前吃过她亲手做的菜的客人,却总说味道不对。 来百花楼的都是些富家子弟官家公子,在家怕是娇生惯养着长大,嘴刁些,容易挑刺也理解。再加上一般又都喝了酒,没事找事的也大有人在。是以,前两次古月瑶没有当回事儿。 可石头连着跟她反馈了几次之后,她才察觉出事情有些反常。 让石头去问那些客人味道是怎么个不对法,可客人又都说不清楚,只是说没有之前吃过的那么香,不想再点了。 古月瑶留了心,找了个不忙的时候,特意让郭厨子和她同时做同一道菜。 食材都一样,配料都一样,火候,下锅时间,所有能控制的因素都尽力控制。 等菜出了锅,她尝了尝,当时就一愣。郭厨子做的菜好吃也是好吃的,但就是没有她做的菜那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儿。 古月瑶当时就困惑了。 她知道,哪怕所有的材料和步骤都一样,不同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有差别也是正常的。 但在两个人同时操作,所有外界差别都已经控制得很小的情况下,味道还差那么多,这就有些说不通。 虽觉得奇怪,但古月瑶也没声张。只是后来又试了几次,她自己先做,随后站在郭厨子身边指挥他做。除了炒菜的手是郭厨子的,可以说菜是她做的。 但结果还是一样。她做出来的菜就是更香,更鲜,更美味,让人一吃还想再吃。 郭厨子见古月瑶神色不对,自己也尝了尝,尝完之后憨厚地笑了,只说自己毕竟厨艺不精,味道差是应该的。 见郭厨子自己给出了解释,古月瑶笑了笑,没说什么。但这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在江东王府,虽然菜比较多,但怕出差错,她还是委婉的拒绝了江管事的善意,每一道菜都亲自掌勺,精心烹制。 江东王可不比百花楼那些来消遣的食客,要是在他这出了什么纰漏,别说指着他以后给她带货了,估计掀了桌子把她丢出府去都有可能。毕竟这种事他在百花楼又不是没干过。 忙忙碌碌,一直到天擦黑,所有的菜才算备齐。前面做好的菜怕凉了,一直放在烧得热烘烘的灶台上温着。 等程遇带着人把所有菜肴悉数端走,古月瑶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捶着发酸的双腿,顺便缓缓有些发晕的头。 等会儿程遇把菜送上去,要是没问题,她结了银子就赶紧回去。只是不知道百花楼的马车来了没。 “姑娘饿了吧,这是府里下人们的饭菜,若是您不嫌弃,将就吃点儿?”江管事端了一碗饭过来,饭上压了几样寻常小菜。 真是雪中送炭,古月瑶笑着接过:“多谢江管事,我正饿着。”话落,接过碗放在膝盖上,左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连连点头:“好吃。” “姑娘爱吃就好。”江管事见古月瑶吃的香,笑着又去盛了一碗萝卜大骨汤放在一旁的灶台上,这才走到一旁端起自己那碗吃起来。 古月瑶是真饿了,她胃口小,每次吃不了多少就饱。 在百花楼还好,白天饿了就拿点零嘴吃,晚上饿了,做菜的时候就多做点,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可在江东王府,她没敢要吃的。整个厨房的人都忙忙碌碌,除了喝口水,可没见谁停下来吃东西,她也就没好意思开口。 忙活了一大下午,刚才都有些头晕。好在江东王府的厨子们这时候要吃饭,不然她还得饿一路回去。 古月瑶刚刚把饭吃了几口,就见程遇急步匆匆走回来,上前一拱手客气道:“古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起用饭。” “程大哥,多谢夫人好意。我这已经在吃了,就不过去了。”古月瑶举了下手里的碗,客气拒绝。 菜没问题就好,她只想吃完饭赶紧结了银子走人,她还得赶回百花楼去忙活晚上那一场。 她真的没时间去陪什么夫人吃饭,尤其是那位夫人先前看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总觉得怀着什么目的,让她不自在。 程遇带着命令来,再次拱手:“古姑娘,夫人有请,王爷也点了头,还请不要让在下为难。” 话说到这份上,古月瑶再拒绝就是不通世故。平日里和江东王府之间的事,都是和程遇在打交道,程遇对她很是客气。先前古易辰骚扰她,又是程遇出面解决的。别管他是奉了谁的命令,但程遇这份情她得记。 “那好,程大哥稍等我片刻。”古月瑶放下碗,摘下围裙,又到一旁的水盆处舀了水仔细洗了手,跟江管事等人道了谢告了别,跟着程遇走了。 不好叫程遇为难,那就去见一见,当面解释清楚缘由再拒绝。 华灯初上,硕大的江东王府四处挂着灯笼,一片透亮。古月瑶跟着程遇东绕西绕,来到了秦夫人住着的院子。 “夫人,王爷,古姑娘来了。”程遇把古月瑶带到门口,随即转身走了。 第25章 25 古月瑶走进门,抬眸,一眼就和江东王左修恒深邃的目光对上。 仍旧一身白色锦袍,出尘绝世的脸上神色依然淡淡,只是没像之前见的那般懒洋洋歪靠着,难得一见坐得端正。 而秦夫人则满脸笑意正看着她。 “给夫人请安,给王爷请安。”古月瑶屈膝施礼。 “忙了大半天了,饿了吧,快过来坐,一起吃点儿。”秦夫人看了看古月瑶,又看了看左修恒,笑得嘴都合不拢。可真般配。 古月瑶站在原地没动,微微笑了下:“多谢夫人和王爷的好意,民女刚才在厨房吃过了。若是这菜都还合胃口,那民女就先回去,百花楼还等着我回去做菜。” 昨儿推了不少新菜品,反响不错,等会儿从江东王府回去,还可以借机宣传一波。 更何况,当时苏慈可说得明明白白,要她自己做的菜才算分成。 她要是不在,哪怕郭厨子能做出一些,他也是拿固定工钱,钱全是楼里赚了,都进了苏慈的口袋。 苏老板那么有钱,不差那一点,可对她来说,每一两银子都关乎她的自由。 “不着急,不着急,早着呢。”秦夫人给站在一旁的郭妈妈使了个眼色,郭妈妈上前搀着古月瑶的胳膊就把她半强迫地拽到了桌前。 “夫人,真的不打扰了,我还得回去……”古月瑶还在推拒着,死活不肯坐下去。 见古月瑶如此,左修恒眉头微蹙,看着古月瑶开了口:“坐,陪夫人吃个饭,夫人爱热闹。” 夫人爱热闹,可她只爱银子啊。当时请她来的时候可只说做菜,没说要陪吃,不然先前程遇来找她算账,说去账房报账领银子时,她就把该今儿晚上的损失一起加上去。 可现在临时提,她开不了口。下了江东王的面子,她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想想一晚上那么多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古月瑶心有不甘,还站在那里,不肯坐。 似乎看出来古月瑶的心思,左修恒开口:“若是耽误了你回百花楼做菜,损失多少,回头让程遇把银子补给你。” 早说不就完了。一听可以补偿损失,古月瑶没再挣扎,面带礼貌性的微笑坐在了秦夫人身边,模样乖乖巧巧。 见古月瑶小脸上先前的纠结之色尽去,左修恒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一向清冷的目光中染上了些许笑意。 秦夫人不动声色打量二人的神色,没忍住扑哧笑了。还说恒儿对人家姑娘没想法,没想法能知道人家姑娘的心思? 这满桌子的菜有荤有素,看着是好看,就是不知道这味道当真如恒儿所说那般美味,还是只是个花架子。 可哪怕这菜再难以下咽,她也得昧着良心好好夸夸这姑娘,不能在恒儿面前让姑娘没脸,免得日后不来了。 待会儿随便吃一点,她就把恒儿支开,找机会问问这姑娘对恒儿是个什么意思,愿不愿意进王府来。 姑娘孤苦伶仃,相对于百花楼那等烟花之地,估摸着她一提,就会感激涕零吧。 嗯,就这么着。打定主意,秦夫人不再浪费时间,信心满满招呼两人:“来,吃菜。” 秦夫人先动了筷子,夹了一块金黄油亮的椒盐虾仁放进嘴里,一嚼,眼睛亮了。虾仁外脆里嫩,满口留香。这菜当真是这姑娘做的? “嗯,嗯,味道不错!”秦夫人一边吃一边点头,示意左修恒也动筷,“恒儿,你也尝尝。” 左修恒一向嘴叼,食欲很差。虽说江东王府的厨子手艺也很不错,可就是合不了他的胃口,平日里吃饭就是为了活着,饿不死就成,吃几口就撂了筷。 被秦夫人缠着憋在府里几天,他基本上处于温饱状态。 刚才菜一端上来,他就想动筷,却被秦夫人拍了下手阻止了,非说小厨娘辛苦了那么久,喊她来一起吃。 现在见秦夫人动了筷,他刚想把筷子伸向那盘只放了四块的东坡肉,却被秦夫人拽住手让他先尝尝那道椒盐虾仁。 也好,这菜小厨娘还没给他做过。左修恒夹了一个虾仁放进嘴里,没说话,只是咽下去之后,迅速把筷子伸出去,夹了一个,一个,又一个…… 菜是不少,荤菜素菜,点心主食,足足有三十几道,可每一道分量很小。一份虾仁也不过就十粒,眨眼功夫就消失大半。 秦夫人见古月瑶迟迟不动筷,偏头跟她说了两句话,让她不要客气。再一回头,就发现一盘虾仁就剩下了最后一个。 秦夫人一愣,随即满眼慈爱地笑了。恒儿这么爱吃一道菜,可当真是难见的一幕。 秦夫人再看安安静静吃饭的古月瑶,眼光更加炙热。好,好,当真是好。人美不说,还这么会做菜,关键是难得对了恒儿的胃口。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阿瑶姑娘给恒儿留到府里,就今晚。 左修恒吃完最后一个虾仁,发现秦夫人正看着他笑,这才反应过来一盘虾仁都进了他的肚子,忙笑着道:“姨母对不住,一时没留神。” 秦夫人乐呵呵笑着:“无妨,无妨,爱吃的话,日后叫阿瑶多多做给你吃就是。” 先前秦夫人还喊古姑娘,吃了一道菜的功夫就改了口,直呼阿瑶了。 古月瑶“咔嚓咔嚓”正在咬炸春卷,一听“阿瑶”愣了一下。没来这里之前,家人朋友就是这么喊她。 古月瑶眼帘微垂,把咬得正欢的春卷放在了碗里。 左修恒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虽不知为何,还是开了口:“阿瑶姑娘,若是日后方便,每隔个两三日请到府里来一趟,照着这个席面即可。” 那就是隔几天就有一笔外快赚,还不耽误楼里的生意,这样攒银子的速度就更快了。古月瑶抬眸,冲左修恒笑了笑:“好。” 杏眼弯弯,笑容灿烂,一时晃了左修恒的眼。 这还是古月瑶在他面前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左修恒的嘴角也止不住跟着上扬。小厨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居然是个爱财的。 秦夫人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看看,看看,她就说有戏。 众人不再说话,专心吃菜。古月瑶抱着饭碗,夹着面前的几道菜,安安静静小口吃着饭。 小半个时辰过去,秦夫人和左修恒还在吃着。拉赫 古月瑶却早就放了筷,面带微笑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可心里却算起了账。 第26章 26 百花楼的规矩,像古月瑶这样的大厨借出府,要给二两银子的工钱。楼里拿九成,厨子拿一成,楼里当日的工钱照算。光靠工钱,今天她没多少。 她今天做了三十几道菜,但所有的材料器具帮厨都是江东王府出的。 冤大头再好宰,她也不敢宰到江东王头上,免得回头钱没赚到,再丢了脑袋。 这些菜她也就只能收个手艺钱,壮着胆子收,一共报给程遇六十五两银子。 按合约,到她手也就六两多。不过按照她在百花楼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算,也算是不少了。 虽说这时候有些迟了,可要是等江东王和秦夫人吃完她立马就走,再催车夫赶快点儿,还能赶上百花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加上江东王答应赔她的补偿,今儿晚上进账也不少了。古月瑶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只是,刚才听江东王的意思,怎么好像知道她分成的事?不然为什么他一张口就提补偿她的损失。 古月瑶左手按着右手手腕,抬头看向江东王,却正撞进他略带探究的目光中,忙又微垂了眼眸躲开他的视线。这人,有些可怕。 等她攒够赎身银子,还是尽量不要和他有牵扯的好。 “恒儿,你慢慢吃着,我先跟阿瑶到里间说说话。”秦夫人起身,拉起古月瑶的手牵着她就往里走,“阿瑶,来。”郭妈妈紧跟其后。 古月瑶不解,但也不好挣脱。 到了里间,秦夫人拉着古月瑶在榻上坐了,笑着开口:“阿瑶,我是个直性子急脾气,咱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不知道秦夫人要说什么事,古月瑶不动声色道:“夫人请讲。”但心中却升起了警惕。 “你看王爷这人如何?”秦夫人问。 古月瑶客气道:“王爷文韬武略,战功赫赫,是大兴儿郎的楷模。”带货能力还很强。 秦夫人不是没听出古月瑶话里的客气和疏离,可她就当不知道,笑着道:“既然阿瑶也觉得王爷好,那不如我给你赎了身,你就到王府来服侍恒儿可好?” 这是要纳她做妾?古月瑶一愣。 也不等古月瑶答话,秦夫人拍了拍古月瑶的手接着道:“日后等恒儿娶了正妻生下长子之后,你再生下个一儿半女,一辈子也就有了依靠。你又有这一手厨艺,恒儿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这是秦夫人的意思,还是江东王的意思?古月瑶一时捉摸不透。 秦夫人见古月瑶一脸震惊,还当她高兴坏了,接着又语重心长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也是个清白姑娘,只是造化弄人,才到了百花楼那等地方。可怜见的,在百花楼那等地方呆过了,日后也不好嫁人。” 谁说她一定要嫁人,自己开个小饭馆,唰唰赚银子,哗啦哗啦数银子不好嘛?古月瑶脸上一直挂着的礼貌性微笑淡了:“夫人……” 可还没说完,就被秦夫人再次打断:“你先给王爷做个通房,等生下一儿半女,回禀了皇后娘娘,再抬个侧妃,这可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都体面。好过待在百花楼整日在后厨操劳的强。以后你到了恒儿屋里,就只伺候恒儿一人……” 哦,原来连妾都不是,还只是个通房。一边以色侍人,一边还要每天给他做饭。 在百花楼她虽然辛苦,可她是凭自己的手艺挣钱,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要是到了江东王府,是,日子是会清闲许多,可一辈子就待在后院,给他暖被窝,伺候好了兴许能抬个姨娘。生死祸福全仰仗一个男人的喜爱。以后等他娶了王妃,还要仰仗他的王妃。 不,这种日子不是她古月瑶想要的。 先不说她对江东王无感,就是哪天眼瞎喜欢上他,她也不会自我作践去给他做妾。 古月瑶小脸绷得紧紧的,把手从秦夫人手里拽出来,起身:“夫人说笑了。王爷身份尊贵,民女只不过是个身陷青楼的厨娘,万万高攀不上。民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话落,古月瑶转身就走。 站在门口的郭妈妈见状,和秦夫人对视一眼,转身先一步出门,后脚就进了一个手里端着汤盅的小丫鬟。 小丫鬟脚步匆匆埋着头就往里走,直直撞在古月瑶身上,一碗油腻腻的鸡汤全都洒在古月瑶身上。 小丫鬟似吓到一般,立马掏出帕子给古月瑶擦着,嘴里止不住道歉:“姑娘对不住,是奴婢的错。” 只要不是眼瞎,谁都能看出来这小丫鬟是故意为之。 古月瑶脸色变了变,可毕竟是在江东王府,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了句“无事”,往后退了两步躲开小丫鬟的手,自己掏出帕子擦着一身的汤汤水水。 扬州城的初冬并没有那么冷,她身上除了里衣就是这一身双层襦裙,这一碗温热的鸡汤泼上去,直接浸透,胸口以下到腹部全部打湿。 古月瑶拿着已经完全打湿油乎乎的帕子,蹙起眉头。 秦夫人起身到了古月瑶身边,板着脸训斥小丫鬟:“毛毛躁躁,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带着阿瑶姑娘去清洗一番换身衣裳。” 第27章 预收文《女配是个小绿茶》《…… 初次见面秦夫人就不同寻常的热络,想让她给左修恒做通房的提议,一碗故意泼洒在她身上的鸡汤。 古月瑶不想把人往坏了想,可实在是不得不想。这秦夫人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这事,是江东王授意的,还是秦夫人自作主张? 虽然身上油腻又冰凉着实不舒服,可古月瑶并不打算跟着小丫鬟去清洗换衣,她不敢。 “夫人,不劳烦了,楼里还等着我,我得快些回去。回去晚了,老板会责罚。”古月瑶捏着手里的帕子对着秦夫人屈膝施礼,转身继续往外走,可刚到门口就被再次进来的郭妈妈带着两个丫鬟堵住。 秦夫人在古月瑶身后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阿瑶姑娘,你是王府请来的贵客,丫鬟不懂事冲撞了你,理应收拾妥当再走,不然外头该笑话我们江东王府不知礼数,怠慢了客人。” “真的不用了,我回去换就成。”古月瑶权当听不懂秦夫人言语里的权势相压,冷着脸再次拒绝,声音也微微发冷。秦夫人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事出反常。 可秦夫人却像没听见古月瑶的拒绝,吩咐郭妈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阿瑶姑娘好生清洗一番再换一件干净衣裳,这天也怪冷的,别待会儿再着凉。” 郭妈妈对着身后招了下手,两个丫鬟立马上前,架着古月瑶的胳膊就走。 古月瑶脚尖突然离地,忙挣了两下,竟然丝毫没用。两个丫鬟看着瘦瘦高高,可力气奇大,应该是练过武的。 软的不行,就直接来硬的?简直就是土匪!古月瑶有些气愤,可也没大呼小叫。 不是她不想呼救,主要是这里是江东王府,她只认识江东王和程遇到。 如今在这院里的就只有和这隔了好几间房的饭厅里的江东王,先不说她喊,江东王能不能听到是一码事。 就算他能听到,她要喊什么?王爷,救命啊,你家秦夫人一定要拉着我去换衣裳? 捉贼捉赃。先不说她现在还不知道秦夫人是单纯地看不惯她身上黏糊糊油腻腻,就算她真有什么不怀好意的打算,那也还没发生。 而等她喊出声,把江东王招来,也不见得江东王会为了她一个青楼小厨娘忤逆他的姨母,到时场面只会更加尴尬。 如果秦夫人只是单纯的好意,那她把事情弄僵,待会儿银子不好收。 最主要一点,她摸不准这些反常,是秦夫人自己的主张,还是得了江东王的授意。如果是江东王的意思,那不管她是要死还是要活,都阻止不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挣也挣不脱,喊又不能喊,现在她古月瑶就是鱼肉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别无他法,只能静观其变。 古月瑶抿着嘴,冷声道:“放手,我自己走。”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把古月瑶放下,一前一后把她带进了一间耳房。 屏风后放了个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水,正在冒着热气,上面飘着白色细碎的不知道什么花瓣,雾气中隐隐带着些若隐若现的淡淡花香。 一个丫鬟捧了一身红色衣衫过来,放在木桶一旁的衣架上。 古月瑶点头,看着似乎想动手帮忙的丫鬟冷着脸说道:“我自己来就行,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鬟也不强求,对着古月瑶施了礼转身出门,还把门体贴关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上。 古月瑶走过去把门闩插好,想挪个桌子挡在门口,奈何屋内唯一的木桌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死沉死沉,她脸都憋红了,愣是没挪动。 无奈只好搬了桌边的两把椅子,交叠着轻轻放在门口。 古月瑶又去检查了一下窗户,见都好好的栓着,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木桶边,迅速把湿哒哒黏在身上的襦裙脱了下来。本不想脱里衣,奈何上衣和里裤腰腹部都湿了一大圈,油腻腻。 古月瑶看了一眼衣架上从里到外一应俱全的衣裳,一咬牙迅速把里衣褪尽,包括小衣。 古月瑶并没有打算进木桶,只站在木桶边,拿着帕子浸湿,擦着身上。反复几次,直到再也没有油腻之感,帕子搭在木桶边,拿起衣裳迅速开穿。 可等她刚把里衣穿好,头就一阵阵眩晕,眼皮犹如千斤重。身体晃了一下,差点儿栽进木桶。 心道不好,古月瑶后腿两步,扯过外衣,强撑着把外衣穿好,腰带刚刚系好,眼前一黑,就倒向衣架。 同一时刻,本栓得好好的窗户悄无声息打开,刚才的两个丫鬟利落一跃而入,在古月瑶倒地之前,一把上前扶住。 --- “恒儿啊,来,喝了这盅汤,这可是姨母亲手炖的,补身子的。”花厅中,秦夫人从郭妈妈手里接过一盅汤,放到左修恒面前。 从小到大被秦夫人的厨艺毒害过无数次,左修恒身子往后靠了靠,身心抗拒:“姨母,先前修恒吃了多少,您也看到了,今儿这汤不喝也罢。” 秦夫人脸一板:“怎么,如今恒儿也嫌弃姨母的手艺了。也罢,也罢,如今封了王爷了,再也不是我听话的恒儿了。” 明知秦夫人在做戏,可左修恒还是端起汤盅,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姨母,就喝一口。” 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左修恒抬头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左修恒赶紧喝:“补身体的,放了几味药材,都是我从蜀郡带来的。快喝,……,哎,这才对嘛,再喝一口,再喝一口……” 在秦夫人强势地劝说下,左修恒蹙着眉把一碗满满都是药味的鸡汤悉数喝了下去。 汤盅见了底,秦夫人一拍巴掌:“成了。” 左修恒不解,看向秦夫人:“姨母,何事成了?” “没事,我就说我现在熬汤的手艺比以前成了,恒儿全都喝完了。”秦夫人笑着道。 被强迫着喝完的左修恒一脸无奈:“……” 两个人坐着喝茶,秦夫人时不时看一下左修恒。左修恒察觉,笑着问:“姨母可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我们恒儿长得好,姨母怎么看都看不够。”秦夫人笑着答,又喝了一口茶。 左修恒又喝了几口茶,突然眉头微微蹙了下,放下茶杯,抬手按着眉心。 秦夫人忙拿帕子挡住嘴角的笑意:“恒儿可是喝多了,刚才那酒有些烈。要不要姨母扶你去歇一下?” “不打扰姨母,我回去歇。若是小厨娘换好了衣裳出来,差人送她到前院找程遇拿银子。”左修恒摆了下手,起身想离开,可刚站起来身体就摇晃了下,又坐了回去。 左修恒微微摇了下头,端起喝了一半的茶一口喝干,试图压下胸中无端升起的燥热。 秦夫人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对着门口招呼:“郭妈妈,快来随我扶王爷去歇歇。” 郭妈妈闻声进来,和秦夫人一起,一左一右扶起左修恒就走。 左修恒拒绝:“姨母,不必……” 秦夫人抬手就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小时候没事就往我屋里钻,赶都赶不走,这如今大了怎么如此生分。” 力道不小的一巴掌把左修恒拍老实了,把胳膊从两人手中抽出来,无奈笑着道:“我自己走就是。” “成,我送你过去,免得你跌倒。”秦夫人带着郭妈妈紧跟着左修恒。 见几人走近,两个守在门口的丫鬟把门打开。 “姨母也去歇着,不必担心。”左修恒抬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回身说道。 秦夫人站在门口,满眼慈爱,一脸笑意:“去吧,去吧。”随即伸手把门关好。 左修恒转身,往里走,直接走到床边坐下,刚想脱鞋,突然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左修恒蹙眉回头,就见被子下隆起一个包,那形状赫然是个人。只是整个人被被子蒙着,看不见脸。 想到那些还没被送走的姑娘,左修恒冷了脸,起身斥道:“何人,滚出去!” 可被子下的人却一动不动,也不发声。 秦夫人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听到左修恒的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姨母?”左修恒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走向门口。 哗啦!哗啦!咔哒!回应左修恒的是门外响起挂锁上锁的声音。 紧接着是秦夫人的声音:“恒儿,姨母给你准备了惊喜,保管你喜欢。我可警告你,不许踹门啊,不然我明儿就回蜀郡。” 惊喜?那碗味道奇怪的补汤,去换衣裳迟迟不见回的小厨娘…… 左修恒顿时明白他被自己的好姨母暗算了。冷着脸在地中间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床边坐下。 “小厨娘,可是你?”左修恒开口。“……”无人回应。 “古月瑶?”左修恒再喊。被子下的人依然没反应。 左修恒伸手捏住被子,轻轻拽了下来。 古月瑶的脸露了出来,一双眼紧紧闭着,如两把小扇子般的浓密睫毛微微颤着。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闷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往日欺霜赛雪的脸颊红扑扑,看起来越发吹弹可破。 一身大红的裙衫领口大开,露出一片雪白,肤若凝脂,弧度诱人。 身体里再次升起阵阵翻涌的燥热,左修恒嘴角升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是同她人一般心甘情愿?还是也遭了姨母的算计?” 被子下安安静静的人依然毫无反应,只是睫毛颤得越发厉害起来。如同两把小刷子一般上上下下刷着,刷在左修恒心上,刷得他本就跳得有些快的心越发躁动不安。 盯着古月瑶的脸看了许久,左修恒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在古月瑶的脸上轻轻划了下,本就深如古潭的眸子更加深邃,声音不复往日般清冷,略微带着些沙哑:“小厨娘,若是我对你做了些什么,你醒来,可是会哭?” 第28章 万字大肥章! 睡梦中,古月瑶只觉得热,还有她养的那只大金毛淘淘在蹭她的耳朵,痒得她缩了缩脖子想躲开,可淘淘却追上来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古月瑶低呼一声,拱了拱身体,一手去捂耳朵,一手去推淘淘,嘴里嘟囔着:“臭淘淘,别闹。” “淘淘?”古月瑶耳边响起一道低沉清冷又带着些沙哑的声音。 古月瑶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江东王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 古月瑶愣了一瞬,脸色突变。 小丫鬟故意洒在她身上的鸡汤,热情过度坚持让她换件衣裳的秦夫人,散发着花香的一桶热水,突如其来的眼前一黑…… 还有,秦夫人想让她进江东王府给江东王做通房的提议。 古月瑶悉数想起来,这早就不是乡下的二层小楼,也没什么淘淘。这里是大兴,江东王府。 是她大意了,当时看到那桶飘着白色花瓣的热水,心中确实闪过一丝古怪,可想着不进去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可谁能想到就那么拿着帕子沾水擦一擦都能晕过去。 而此刻,她和江东王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后悔也来不及了。 江东王一手撑着头躺在她身边,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耳珠在慢慢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不轻不重的力道,撩起一阵阵酥酥麻麻,感觉怪异又陌生。 她的耳朵敏感,从来不曾被哪个男人这般对待过,古月瑶身体止不住微微发颤,心突突突开始狂跳。 所以,刚才不是淘淘咬了她,而是江东王捏了她的耳朵? 那他们两个有没有,有没有……,古月瑶心一边哐哐往下坠,一边在被子里摸索着自己的衣裳。 衣裳完好,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古月瑶不停下坠的心停了下来。还好,还好。她在被子里把扯开的领口忙整理好。 “可是疼了?”江东王突然开口,手指又动了两下,语气暧|昧,动作危险。 江东王的语调和动作,让古月瑶刚停在半空中的心又开始往下掉。 这么看来,秦夫人做的那些事,江东王想必是知道的,甚至有可能是他授意的。 古月瑶的脸色白了又白,小脸紧绷。头一天晚上逃过了苏慈那一遭,却还要在江东王这里经那一劫吗? 不,她不想!古月瑶极力保持镇定,脑中思绪飞转,思考着自救的方法。 下意识想先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古月瑶身子往里侧挪了挪,把耳朵从江东王手里拽出来。 “王爷,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古月瑶强装镇定说道。决定忽略眼前微妙又危险的境况,从被子里钻出来,跨过左修恒的腿就要下地。 现在两个人是还没发生什么,可再待下去,她就不敢保证了。 “莫急。”左修恒翻身躺倒,长臂一伸捞住古月瑶微微用力往回一带,古月瑶惊呼一声栽倒下去。 古月瑶两只胳膊及时撑着,两个人的脸才没有撞在一起。 “王爷,您这是何意?”既然装傻行不通,那就只能摊开来和他谈了。他堂堂一个王爷,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犯不着和她一个厨娘杠上。听说他嘴叼难伺候,难得她做的菜合了他的口味,希望看在这一点上,他能放过她。 左修恒一只大手搭在古月瑶的身后,另一手又捏上古月瑶的耳珠,语气熟稔,像是和情人在话家常:“夫人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耳朵一麻,古月瑶缩着脖子躲,抬手把他的手打开,目光警惕,浑身戒备:“说了让我进王府。但是我不愿意,我只想做菜。” 左修恒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为何?本王不好?还是王府不好?” “王爷很好,王府也很好,只是我身份低微高攀不上。而且我曾经发过一个毒誓,此生绝对不与他人做妾。”古月瑶张口就来,语气斩钉截铁。 左修恒眉眼柔和,似是很好奇的问:“若是违背誓言,该当如何?” 古月瑶目光坚定看着左修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若是违背誓言,纳我的人,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古月瑶的话,左修恒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好一会儿,随即胸腔震动闷笑出声,连带着古月瑶也跟着一起动。古月瑶的脸越发烧得慌。 平日里清冷的面容,因为这真心愉悦的笑容,宛如春日暖阳,让人挪不开眼。 古月瑶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可却换来左修恒一声低哼,抬手就是一下。眉头微蹙,凤眼微眯,似乎极其不满:“别乱动。” 突然挨了那么一下,痛到是不痛,但古月瑶本就发红的小脸腾地就红了个彻底。 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有哪个人打过她,还是在那么个地方,还是个男人。 又气又羞,想杀人的心都有,可又不敢。冷静,冷静,发脾气没用,何况也打不过。古月瑶极力劝说着自己。 “王爷,我们谈谈?”古月瑶两只胳膊撑着,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把上身尽量抬高。可刚抬了两下,身子就僵住,又放松下来。她此刻就像是个跷跷板,这头翘起来,那头就压了下去,境况更加尴尬和窘迫。 “说。”江东王眉梢微挑,似乎对古月瑶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感兴趣。 “王爷,咱能不能坐到桌子那去谈?这样子没办法好好说话。”古月瑶的脸烧得慌,垂着眼眸不敢直视江东王。 可左修恒似乎对二人现在的状况很是满意,只回了句:“就这么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古月瑶不再做无用的抗争,稳住心神开始劝说他:“王爷,您看,天底下如花似玉的姑娘到处都是,但有我这么好厨艺的厨娘却难找。您也知道我做的菜合您的胃口,不如您就此放了我,日后您到百花楼来吃饭,全部算在我的账上,可好?”清白面前,银子什么都不重要。 左修恒打量了一会儿古月瑶,嘴角微微上扬。一只手攥起古月瑶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另一只兜住古月瑶的后脑,兜着她轻轻把她拉向自己,随即在她耳边低声说:“不如你先帮我个忙,嗯?” 帮忙?古月瑶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被左修恒大手攥着的自己的手,脑中像是有人敲钟,嗡了一下…… 这个不行,坚决不行,打死不行。 “王爷,我这手干粗活干惯了。您要是需要还是去找百花楼的姑娘们,那些姐姐更擅长此道。”古月瑶用力把手往回拽。不能让他拿去用啊,不然她的手就脏了。 左修恒似乎对古月瑶的回答有些诧异。但看她不停扫向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还有她烧得通红的脸,颤抖个不停的睫羽,左修恒似乎明白了古月瑶脑中所想,闷声笑了两声,随即开怀大笑,神情愉悦。 屋内的气氛微妙,两个人在一起,一高大一娇小,一俊美一娇俏。 在门外,微微发冷的凉风中,秦夫人猫着腰趴在窗上,耳朵紧紧贴在窗上,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听了好一会儿,秦夫人一脸不解转头对郭妈妈小声说:“这恒儿怎么笑成这样了?这动静也不对呀。” 郭妈妈站的离窗户有些远,神情带着一些紧张,显然还是有些惧怕江东王。但见秦夫人和她说话,只好猫着腰上前两步凑到秦夫人身边小声说:“夫人莫着急,王爷和阿瑶姑娘都是头一遭。说说话,亲近亲近,熟识熟识也是应当的。” “说的也是。”秦夫人把耳朵再次贴回窗上继续听着,可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她有些着急,再次转头对着郭妈妈说:“是那药不管用,还是恒儿这孩子当真不喜女子?” 大笑过后,左修恒嘴角淡淡勾着,攥着古月瑶的手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眼神却像不经意般扫了一眼窗子的方向。 古月瑶不知道左修恒为什么突然又不说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难道是突然对她失去兴趣了?她试探着问:“王爷,您放我走,今天做所有的饭菜算我送您的,不收一两银子……” 她知道堂堂一个王爷肯定不在乎那几十两银子,可她表了个态,至少代表了她的诚意。 左修恒把手指放在古月瑶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目光看向窗口的方向。 古月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仔细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这男人神秘兮兮搞什么?古月瑶心中疑惑更深。 两个人僵持了这么久,除了他把她箍在他身上不让她下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一个男人的危险外,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窗户外的秦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小声说:“怕是恒儿当真如皇后娘娘猜测的那般不喜女子。实在不行,明儿我还真得去找个清俊小倌儿来试他一试。” 左修恒嘴角的笑意一僵,捏着古月瑶细嫩手指的手一顿。他把目光从窗户的方向收回,看向古月瑶的脸。 察觉出左修恒脸色变了,古月瑶心中警惕,小声问:“王爷?” 还不等古月瑶的话音落下,左修行一个旋转两个人就调换了方向,古月瑶望着头顶的帷幔,只觉得有些发晕。 “王爷,你干什么,你下去。”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危险,古月瑶变了脸,伸手用力推着他。可她那猫儿一般的力气,在他那毫无作用。 左修恒一只大手攥住古月瑶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压在她头顶的枕头上,俯身在她耳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喊。” 喊?喊什么?古月瑶有些发懵。 古月瑶从来都不知道男人的身体这么重,压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见古月瑶还在发愣,左修恒薄唇微启,低头凑上去咬住了古月瑶的耳垂,微微用力磨了一下。 痛!还有说不上的陌生感觉,让古月瑶从头麻到了脚趾,整个身体紧紧绷起,嘴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低呼,声音软软的。 古月瑶被从自己嘴里发出的陌生声音吓到,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再发出声音。 她两只手被按着固定在头顶,整个身体被笼罩住,丝毫动弹不得。 左修恒似乎也对这个声音有些意外,眸色暗了暗。对上古月瑶满是祈求的目光,他顿了一下,可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又凑近她耳边哑着嗓子说了句:“声音太小,大点儿声。” 刚才的声音太过一言难尽,古月瑶死咬着嘴唇,死活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既然如此,那本王来帮帮你。”左修恒凑到古月瑶耳边低声说。 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指捏着她的后颈,激得古月瑶浑身发颤,脸色刷的就白了。此刻脑中已经完全忘了保持冷静这件事,本能求生脱口而出:“你混蛋,松手,松手,放开我!” 可左修恒却不管不顾,顷刻之间,两个人犹如藤蔓和大树相互攀扯在一起。 而江东王近在咫尺的那张完美的脸,平日的清冷谪仙模样全然不见,微微泛红的眼睛让他此刻看起来像个魔鬼。 古月瑶浑身发冷,顾不得其他,只是知道这个男人现在的样子怕是要来真的! 这下她是真的害怕了。刚才还想着巧令舌簧同他周旋,可现在她看明白了,这样一个皇亲贵胄,想要他一个小小的青楼厨娘,没有什么是能阻止得了他的,除非她死。 可她还不想死,上辈子就没活够,这辈子也还刚开始。况且,现在手脚就被压制住,怕是想死都死不了吧。 古月瑶没有喊,没有呼救。这里是江东王府,如果江东王执意想对她怎么样,她就算喊破喉咙也丝毫没有用,平白浪费体力罢了。 古月瑶一双好看的杏眼浸满了泪水,带着不甘和愤恨,用力瞪向左修恒。 盯着古月瑶的倔强的眼神,死死咬着的嘴唇,左修恒再次停下来,头微微偏向床外侧的方向,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古月瑶正梗着脖子蓄着力准备拼命磕一脑门上去,磕断他的鼻梁,可莫名其妙的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又停了下来。 古月瑶整个人困惑了。这人强迫女人还是间歇性的?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窗外,秦夫人用气声和郭妈妈说着话,语气略微兴奋:“有了,有了,有动静了,……咦,怎么又没声了?” 左修恒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转头再次看向古月瑶,这次好像失了耐心。凑上去就在她白皙柔软的耳朵处停住,停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 耳朵上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古月瑶不可抑制的喊出声:“痛!救命,放开我,呜呜……”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然变了调。 窗外,秦夫人拿帕子捂着嘴,招呼郭妈妈,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走,快走。成了,成了,可算是成了,我恒儿一大把年纪总算成了,哎,就是五大三粗的,第一次怕是不知道疼|惜人……” 左修恒再次把头从古月瑶的脖颈处抬起来,仔细听着。 古月瑶悲愤交加,抬起头对着左修恒微微侧着的下巴往下一寸狠狠咬了上去。就算她失身于他,也要先咬他一块肉下来,不能让他白白占了便宜去。 左修恒脖子猛地被狠狠咬住,疼得他“嘶”了一声,僵着脖子低声道:“松口。” 古月瑶才不松,嘴里都出了血腥味,却还死死咬着。 左修恒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伸手捏住古月瑶的下巴,稍稍用力。 古月瑶被迫松开了嘴,可还是眼眶通红满眼愤恨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惧怕,带着一丝同归于尽的决绝。 本就嫣红的嘴唇上,因为沾了鲜血,带着一丝异样的美。 左修恒的喉间滚了滚,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一看,手指上全是血。 左修恒松开古月瑶的手,翻身躺到在一旁,扯过被子盖住腰间,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古月瑶,语气带着调笑:“小野猫,牙齿还挺锋利。” 这是,又停了?古月瑶眼中带着不解和困惑,可突然意外获得自由,她迅速爬起来,缩着坐到了角落。 她整个后背都湿透了,浑身无力,抱着膝盖缩坐着,身子微微颤抖。 卷曲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发髻蓬松凌乱,一缕头发因汗水粘在了嘴角。整个人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和平日里她介绍菜肴时,那种眼神都在发光的自信满满模样截然不同。 左修恒欣赏着古月瑶支离破|碎的别样美,嘴角轻轻勾着,许久,吐出一个字:“小傻子。” 小傻子?这是在骂她? 见左修恒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古月瑶慢慢冷静下来,心跳开始放缓,慢慢找回刚才被恐惧和紧张挤走了的理智。 这男人,三番两次停下来,时不时听着动静,说让她帮他一个忙,还让她喊,还要大声点…… 虽然他也做了很多动作,尤其是…… 古月瑶想到刚才重重的那一下,目光不自在地挪开,不敢再和那危险男人对视。 但仔细想起来,他做的所有动作,好像都是逼迫她喊出声。 不然两个人纠缠了那么久,不至于衣裳都穿得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这一切,这一切…… 古月瑶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现,猛地看向左修恒,难以置信地小声开口:“王爷,您刚刚,是在演戏?”刚才过度紧张,古月瑶的声音还微微发着颤。 似乎对古月瑶的聪明很满意,左修行眉梢微挑,点了下头。 古月瑶心吊着,再次试探着问:“所以,王爷并不是真……”并不是真的想要怎么样她。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演戏。 左修恒笑着开口:“怎么,你想来真的?” 古月瑶忙不迭地摇头,揪起被子胡乱擦了擦眼睛:“王爷,既然戏演完了,那我现在能走了吗?楼里还等着我回去做菜。”声音都带着颤音。 说完,古月瑶掀开被子,一边看着左修恒,一边试探着从床脚底往外爬。 可古月瑶刚爬了两步,左修恒长腿一伸,就把她掀|翻,语气不善:“怎么,你觉得本王像是如此无能之人?” 古月瑶四仰八叉被倒在床上,愣了一瞬,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 心中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戏都演完了,看着他对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兴趣。那她留在这也没用,她离开,这和他有能无能有什么关系? 左修恒面色温和,嘴角带着浅笑,却也不做过多解释,只是说:“留够半个时辰再走。”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听左修恒说了时间,古月瑶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原来他说的“无能”是那个意思。虽然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实战经验,但是言情小说还是没少看。半个时辰,对男人来说算是久的了吧。 可一男一女,待在这容易诱发男人犯罪的床上,而且左修恒还是那么个蓄|势|待发的状态,古月瑶怎么都觉得危险。 “王爷,我可以半个时辰之后再走,但是我能不能到下面去呆着?”古月瑶指了指窗边的软榻,好声好气的商量。 左修恒眼帘微掀,把目光从古月瑶白嫩的脖子挪向她尚带着血渍的嘴唇:“你说呢?” 不行就不行。古月瑶不敢表达心中不满,老老实实挪回角落,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 等她手忙脚乱忙活完,才发现左修恒搭在身上的背角已经被她扯了下来,某个不可言说的异常明显,他身上白色的锦袍莫名撑了起来。 而左修恒正目光深深的看着他,带着些许不满。 造孽呀,要长针眼。古月瑶一闭眼,伸手扯着被子就丢了过去。 少女羞怯得眼都不敢睁,两手紧紧揪着被子边儿往上扯,把脑袋也整个遮了起来,像个小鹌鹑。 左修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翻身躺好,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运转着内力,强行把身体一波一波往上涌的燥|热压下去。 古月瑶躲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偷偷把脑袋探出来喘口气。就见左修恒双眼紧闭,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好像睡着了。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身上的被子上,压着被角,另外一只手攥成拳头枕在头下。 这里没有钟表,古月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忧,要是江东王睡着了,她该怎么办,难不成还在这留一个晚上?那可绝对不行。 古月瑶轻手轻脚的把被子从身上扯下来,手脚并用慢慢往外爬,可一只手刚越过左修恒的腿,他就睁开了眼睛。 睁眼那一刹那,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阴翳,古月瑶吓得心一揪,立马缩了回去,手忙脚乱捞起被子蒙在了头上,再次做起了地鼠。 古月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被子外面的动静,听了好一会儿,见左修恒并没有起来的意思,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可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阎王,她还是乖乖待够半个时辰,不要惹怒他的好。 闷在被子里,时间变得非常非常的慢。 一开始古月瑶还担心江东王突然反悔再发疯,身心处于戒备状态。 古月瑶一边戒备着江东王,一边在心里鄙视着那个为老不尊的秦夫人。 这个秦夫人是有什么大毛病,一大把年纪,在这个时代怕是都有孙子辈了,竟然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亏得她自己还是个女人,真够膈应的。这江东王府,跟狼窝虎穴似的,以后她真的是能不来就不来。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溜走,古月瑶骂也骂完了,就又偷看了几次,发现江东王都在合眼睡着,她就慢慢放松了下来,为了计算时间,在心里有节奏地数着数。 可数着数着,所有的疲惫悉数涌上来,连着打了几个无声的哈欠。 今天晌午她吃了饭就出了百花楼,一直忙活到晚饭,除了吃饭的功夫坐了一会儿,再也没闲着。 先前她在木桶边擦拭换衣,没来由的眼一黑晕了过去。现在仔细想来,怕是水上飘着的那个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白色花瓣有什么古怪,这会儿她脑袋还有些晕。真的是大意了。 早知道如此,她当时连那水都不应该碰,应该躲得远远的。如果她清醒着,难道那些人还敢打晕她不成。 刚才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会儿一放松,人就不行了。 古月瑶闷在被子里,又打了几个哈欠,上下眼皮打了一会儿架,眼睛慢慢闭上,头不受控制地往下垂。 可下巴刚点到膝盖上,被子就被人掀开。古月瑶睁开懵懵懂懂的眼睛,看着江东王。 一双黝黑的眼睛带着些许雾气,像只被人遗弃的小奶狗,透露着一丝可怜巴巴。 左修恒盯着古月瑶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抬起一只大手扳着古月瑶的头,把她按倒在枕头上,在古月瑶挣扎着想爬起来前开口:“想睡就躺下睡,本王若是想要了你,你醒着也无用。” 虽然这话很瞧不起人,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古月瑶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躺在枕头上,模样乖乖巧巧。 左修恒扯过被子帮他盖好,随即侧身单手撑着头,挨着古月瑶躺了下去。 见他腰没有再盖被子,古月瑶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下瞄了一眼。随即立马把眼睛闭上,扯过被子蒙住头。犯罪凶器赫然还在。 那玩|意儿,他不用的时候就不能好好收起来吗?非得摆在明面上吓唬人。古月瑶心中不解,但打死她也不敢问。 左修恒顺着古月瑶的目光往下扫了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扯过被子一角,再次搭在了腰|间。 屋内一室静谧,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古月瑶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觉得呼吸不顺畅,慢慢把被子掀开个缝,把脑袋露了出来。 可刚一抬眼就对上左修恒不变的姿势,不变的目光,还有他脖子上那个已经结了痂的深深牙齿印儿。 古月瑶有些心虚。虽然是狗男人先动嘴咬得她,也把她咬疼了,但她刚才摸了下发现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但她回咬他那一下却是下足了力气,咬了一嘴的血。 左修行见古月瑶一直盯着他的脖子看,他伸手摸了一下仍在隐隐作痛的齿印,唇边闪过一抹笑意:“牙口不错。” 左修恒说着,伸手抬起古月瑶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擦了擦。 古月瑶下意识晃了晃头想把下巴拽出来,可那只大手却如铁钳一般。 左修恒完全忽略古月瑶的反抗,身子往前倾了倾。全神贯注地擦着古月瑶唇上的血迹。可那血迹已经凝固,擦了两下没擦掉。 意识到自己嘴上怕是沾了他的血,古月瑶不敢再动,微微垂了眼眸,任由他动作温柔的擦拭着。可哪怕他动作再温柔,指腹上带着的茧子也刮得她嘴唇有些发疼。 “王惹,我智止来……”古月瑶的下巴被捏着,说出的话含糊不清,配上她被捏得有些鼓鼓的脸,嘟起来的嘴唇,颇有些可爱。 左修恒轻轻笑了笑,却像没听见古月瑶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又擦了两下,还是擦不掉。他捏着古月瑶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古月瑶的嘴唇被迫开|启,左修恒的拇指在古月瑶舌上沾了些口水,随即拿出,继续在她唇上擦着,这下擦掉了。 左修恒的动作危险又带着些许说不出的色|情,古月瑶头皮发麻,整个人僵住。 似乎对终于干净的嘴唇很是满意,左修恒微微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温柔地笑了:“好了。” 当左修恒把手松开又歪着懒洋洋地躺回去,古月瑶依然浑身僵硬。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儿来,羞得脸通红,一把扯住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蜷缩成了一个团儿。 王八蛋!狗男人!居然把手指伸|进她嘴里。古月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她不敢。如果是她来的第一天发生这种事情,她会不顾死活冲上去一顿爆锤。就像她不管不顾拿着剪刀就去刺苏慈一样,可经历了苏慈卸了她手那一遭,她认清了自己的实力。 这里的男人都好可怕。硬拼不行,白遭罪罢了。 更何况江东王左修恒,大兴第一战将,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阎罗。 刚才狗男人一只手就把她捏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她这猫一样的力气,估计还没打到他就已经小命呜呼了。 王八蛋!狗男人!打不敢打,古月瑶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骂着他,才能缓解心中的羞恼、窘迫和愤恨。 接下来的时间,古月瑶躲在被子里再也没敢露头。她已经困得眼睛快睁不开了,却一下一下掐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保持清醒。 虽然江东王说了不会对她怎么样,可身旁躺着一个危险至极的人,她也没那么大的心任由自己睡过去。 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古月瑶才听到左修恒开口:“若是不想回去,也可睡在这里。” 古月瑶“嗖”地一下把被子扯下来,顶着一张闷得红扑扑的小脸转头看着左修恒问道:“王爷够半个时辰了是吗?” 左修恒还是刚才那个歪着的姿势,一只手撑着头,淡笑着:“嗯。” 得到肯定答复,古月瑶手脚并用爬起来,噌噌噌就下了地,穿上鞋子就往外走,脚步匆匆。 可当她走到门口伸手去推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开,随着她的推动,门外“哐当”“哐当”响起了锁链声。 无奈之下,古月瑶转身冲里面说:“王爷,门锁了,出不去。” 听着那有些委屈的声音,左修恒懒洋洋起身,穿上鞋子走到门口,站在古月瑶面前。 仰头望着面前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的男人,古月瑶突然发现,这是两个人头一次一起站着。原来江东王这么高的,按照她以前的衡量标准,这个身高看上去怕不是有一米九吧。 见古月瑶仰着头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左修恒嘴角勾了勾,伸手指了指古月瑶的头发:“头发乱了。” 古月瑶回神,把簪子拔下来,两手当作梳子把头发梳顺,又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簪子一插,再看向左修恒:“好了吗?” 左修恒点了点头。大手把古月瑶往后扒拉了一下,让她站远些,随即抬起一脚踹在门上。门连带着门框整个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猛地来这么一下,古月瑶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暗自感叹幸亏刚才有自知之明没有跟他硬拼,不然怕是此刻她就跟这门一样了。 左修恒先一步迈出门槛,喊了声:“程遇。” 程遇应声从院子中的厢房房顶落下,三两步奔到左修恒面前拱手道:“主子。” “把屋里的被褥全部拿到我房间去收好,床你看着办。”左修恒吩咐道。 “是。”程遇拱手,又对古月瑶施了一礼,转身进了房间。 不过片刻,屋内响起床柱断掉的咔嚓声,紧接着,程遇抱着一卷被褥走了出来。和二人示意点头,几步跑到厢房下面,一个点地上了房顶,飞檐走壁,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要把被褥都收掉,还要把床弄烂?古月瑶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做戏要做全套。”似乎是看出古月瑶心中的疑惑,左修恒朝着古月瑶伸出手,温柔说道:“走吧,” 虽然不想和这个危险的男人再有什么亲密的接触,但古月瑶衡量了一下利弊,还是非常识时务地把手伸了出去,放在了左修恒的大手中。 似乎对古月瑶的乖巧很是满意,左修恒笑着攥住她的手,可攥住那一刻,突然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腾空而起,古月瑶低呼一声:“王爷,我自己能走。” 左修恒斜睨了古月瑶一眼,眼神不悦:“本王这么废物的?” 有着前面“无|能”那两个字,听到废物二字时,古月瑶瞬间懂了,刚被凉风吹得恢复了正常面色的脸忍不住又红了。 难不成那件事之后,要是女人能自己走路,就是说明男人废物吗?这是什么奇怪的判断标准? 可她被他抱着,这要是被人看到,他倒是有了面子,可别人还不得以为她被江东王给那个得下不了地了。 古月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要是江东王府的人嘴巴不严,她的名声怕是要交代在江东王身上了。 哎。本就身陷青楼,名声再毁了,以后要是想谈个恋爱,怕是更难了。 虽心有不满,可古月瑶也不敢和他争,两只手紧紧揪着左修恒的的袖子,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快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左修恒低声交代:“若是待会儿碰到夫人,你不要出声。” 古月瑶点了点头。前后所有的事往起一串,知道这出戏怕是演给那位秦夫人看的。有心想问问江东王那个秦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可又想起知道得越多死的越早这种定律,古月瑶还是闭了嘴。 这等高门大户皇家后院的事儿,她还是少打听的好。毕竟除了受到点儿惊吓,她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果不其然,两个人刚拐出大门,就见秦夫人带着郭妈妈,顶着冷风笑意盈盈的迎了过来。 看着左修恒怀里把头紧紧埋在他胸口的古月瑶,秦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哟,这么黑的天,这怎么给抱出来了?今儿睡这屋就是啊。” 左修恒笑着说:“不了。修恒还是回去,不打扰姨母休息了。”说完,左修恒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古月瑶,眼神温柔如水,带着宠溺。 秦夫人忙闪身把路让开:“快回去,快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早些歇息。” 左修恒点头,抱着古月瑶大踏步走了。 秦夫人满眼慈爱的目送两人,直到他们转个弯消失不见,这才拉着郭妈妈快步往回走,一路直奔左修恒和古月瑶刚才睡的房间。 看到破碎的木门,秦夫人忍不住噗嗤一笑:“恒儿这个暴脾气。” 两个人走进去,一下子就被房间里的惨烈状况给惊呆了。 床柱子断了两根,床幔破破烂烂一半挂着,一半散落在床上。 秦夫人瞪大了双眼:“这、这、这,恒儿这是憋得太久了啊。” 郭妈妈笑着上前掀起帷幔,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好奇道:“这被褥怎么都不见了。” 秦夫人嗔了她一眼:“那还用说,定是两个孩子都是头一遭,面皮儿薄臊得慌,怕我们看见,恒儿叫人收走了。” 秦夫人一拍巴掌:“哎呀,真好。终算不辱皇后娘娘交代的使命,走走走,回去,我现在就去写封信给皇后娘娘报个信儿,我们恒儿啊,好着呢。” 左修恒抱着古月瑶一直走,走出去好远也不见有把人放下来的意思。 古月瑶探头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了一眼,小声提醒:“王爷可以把我放下来了,秦夫人他们已经看不到了。” “无妨,本王抱得动。本王送你出府。”左修恒说完,还颠了颠手。 古月瑶有些无语,她是怕他抱不动吗?好在左修恒的步子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王府大门口。 门口的四名守卫看着自家王爷抱着个女人出来,全都目瞪口呆,连行礼都忘了。 察觉到四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古月瑶踢蹬了两下小腿:“王爷请放我下来,已经到了。” 扫了一眼王府大门对面的马车,左修恒这次没有坚持,把古月瑶稳稳当当放在了地上:“那可是百花楼的马车?” 古月瑶看过去,就见马车上跳下来的车夫正在和她招手,正是早上送她过来的车夫。 古月瑶对着车夫摆了下手示意他稍等一下,转头看着左修恒:“王爷,正是楼里的。” 左修恒点头:“那好,你在此稍等片刻,程遇会送银子过来。”话落,转身就走。 “王爷。”古月瑶一把扯住他袖子,仰头看着他。 这时候天这么晚了,等他赶回百花楼,估计客人都要散了,他说补偿银子给她,可还没有说好要补多少啊。 看着古月瑶眼巴巴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深情,左修恒像是猜到古月瑶的想法,嘴角淡淡勾了下,伸出手指把古月瑶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拽下来:“放心,少不了你的。”说完转身想往回走。 古月瑶再次扯住他袖子:“王爷,以后您想吃我做的菜,去百花楼好吗,我还是不要来府上的好。”来这么一遭魂都丢了半个,她可真是怕了。 左修恒侧过身正对着古月瑶,笑容温柔:“怎么,怕了?” 古月瑶看着他点点头,大方承认。出来做顿饭,差点儿把小命吓没,还不知道待会儿给她多少银子,哪有在楼里做饭自在。 “不好。”左修恒再次把古月瑶的手掰开,袖子扯出来,转身就走。 古月瑶看着站在门口持枪的四名护卫,到底是没敢追过去。她相信,她要是敢追过去,保不齐这四名冷脸守卫就会拿枪直接把她给挑出去甩到大街上。 夜风吹着有些冷,古月瑶两只手攥在一起,哈着气走到了台阶下面。隔着街对站在那里等他的车夫说了句:“王大哥,稍等一下。” 车夫点点头,又跳上车辕坐着等。 古月瑶站在台阶下面,一边哈着手,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着王府大门口。 好在,程遇来得很快,三两步就跃下了台阶,把手里拎着的包袱双手递给古月瑶:“阿瑶姑娘,这是银两,里面还有一包点心,是主子怕您路上饿,吩咐给您带着的。” “多谢程大哥。”古月瑶双手接过,可没想到包袱比她想象的轻了许多。 怕不是给少了?古月瑶心中警铃大作,有心当面点点银子,可又觉得没必要。 给多给少,都是江东王说了算,程遇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是当真数完少了,她也没那个胆子冲进去找江东王理论。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不想再节外生枝。还是等会儿上车再数吧。如果当真少了,那就自认倒霉了。做生意也不是天天都赚的。 想明白,古月瑶对着程遇施了一礼,客气道谢:“多谢程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程遇做了个请的姿势:“我送您上车。” 三两步的路,古月瑶笑着道谢,没有拒绝,转身走向马车。 车夫放好马凳,古月瑶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之前对着程遇挥了下手:“程大哥,快回去吧。” 程遇目光快速扫了一眼马车和车夫,笑着点了下头,拱手往回走。 古月瑶掀开帘子,弯腰往里,刚进车厢就愣住:“公子,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愿见到老子?”苏慈靠坐在一侧的座位上,两只脚叠着搭在另一侧,架着胳膊看着古月瑶,面色不善。 经历了刚才那么一遭,看到自己老板,古月瑶还是很高兴,抱着包袱笑着坐在了苏慈对面:“公子能来接我,我很开心。” “老子是路过,见到楼里马车,懒得走,顺路坐一程。”苏慈矢口否认,打量着古月瑶,皱起了眉头:“老子不是说让你出门戴个面纱吗?” 古月瑶笑了下:“出门走得急,忘记了,下次一定戴。”她能理解苏慈让她出门带面纱的要求。 和前世一样的容貌,她太过清楚这张脸有多惹人眼。以前但凡她出去逛街,总能遇到各色各样的男人上前来搭讪,还多次遇到过变态跟踪狂。 那还是法治社会都这样,更何况在这个贵人高高在上,平民贱如草芥的皇权时代。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前提下,遮住些,会免去好多不必要的麻烦。 见古月瑶认错态度良好,苏慈缓和了脸色,又问:“怎么这么晚?” 古月瑶低头整理了下腿上的包袱:“秦夫人非留我陪着吃饭,推拒不掉。” 苏慈点点头,没说什么,打量着古月瑶的脸,接着目光往下。当他注意到古月瑶身上的红色衣衫时,脸色突然变了,一脚就重重踏在脚下的座椅上,木头座椅的边咔嚓掉了一块。 苏慈目光带着狠厉,像饿狼一样狠狠盯着古月瑶,一字一顿:“你和江东王那厮睡了?” 第29章 29 听到车厢里面“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坏掉了,车夫吓了一跳,忙出声询问:“公子怎么了?可要小的停车?” 苏慈“哐”地一脚又踢在车厢板上,对着车门斥道:“闭嘴,少他妈打扰老子,把耳朵堵上。” “是。”车夫应了一声,麻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棉花,分成两半塞进了耳朵,甩着马鞭继续赶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异常熟练,显然这种事情平时没少做。 见古月瑶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苏慈眼神恶狠狠,语气暴躁,却刻意压低了声音:“老子问你是不是和江东王睡过了,怎么不答?给老子说话。” 古月瑶看着苏慈,声音有些冷:“没有。” 苏慈伸手扯了下古月瑶的衣裳抖了抖:“那这怎么回事?” 古月瑶面无表情把袖子拽回来,声音平静解释道:“我衣裳被丫鬟不小心洒了汤,秦夫人好心借给这一身。” 今晚发生的糟心事儿,她没打算跟任何人说,包括苏慈。 苏慈仔细打量着古月瑶,见她虽脸色不大好,但目光坦坦荡荡,眉宇间也没有经了云|雨之后该有的娇媚之态。 好一会儿,苏慈脸上的戾气才散去,稍微缓和了语气,可说出的话却仍然很难听:“你最好记着,要是让老子发现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睡,老子保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苏慈这话让古月瑶心里极不舒服,可还是点了下头:“知道了。” 说完这句,古月瑶抱着包袱往门口挪了挪,靠在最角落,把头往车厢上一靠,闭上眼睛。 刚才上车时还想着上车就数一下银两,可苏慈这么一搞,她完全没了兴致。算了,反正也没多少,回去再说吧。 累了大半天,受了一番惊吓,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还没拿到多少银子,已经够糟心的了。 本来上车见到苏慈,还挺开心的,可刚才他一番话,却让她的心直发冷,本就不佳的心情彻底坏掉。 这要是在以前,她会立马怼回去,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愿意和谁睡就和谁睡,关你什么事。 可此时此地,她的卖身契攥在苏慈手里。说句不好听的,别说身体,就连她的命都是苏慈的。所以,和他没什么好争的,她也没资格。 尽早攒够那五千两银子,尽早赎身才是正道。等以后她赎了身,再攒够安家银子,她就离开百花楼,远远的离开,再也不用见到苏慈。 还有那个王八蛋江东王,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不把别人的尊严放在眼里。他想演戏,就拿她一番戏弄。 以前她还想着以后有了钱,就在扬州城买个小宅子,再开个小饭馆。 可经过今天这么一遭,现在她改主意了。以后她还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生活得好,远远离开这些一个比一个危险的人。 苏慈盯着古月瑶看了好一会儿,见她双目紧闭不再搭理他,拿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吃过晚饭了吗?” 古月瑶把脚往旁边缩了缩,眼睛也不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应了一声:“吃了。” 这是老板,是攥着你卖身契的主,没资格跟他闹脾气。 可苏慈还是拿起身旁座椅上还温热着的油纸包递给古月瑶:“别人送我的烧鸡,没地儿扔,拿去吃了吧。” “多谢公子。”古月瑶睁开眼睛,伸手接过,放在包袱上面,并没有拆开,低了头又把眼睛闭上。 苏慈也不强求,脚依然翘在古月瑶这边的座椅上,架着胳膊又盯了一会儿古月瑶,开始闭目养神。 好一会儿没动静,古月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苏慈,见他没有再盯着她,倒是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古月瑶松了一口气。 苏慈非常明确地表达过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尤其是她刚来的那两天,他直言不讳地说过许多次想睡|了她。 后来她做菜,给楼里赚了银子,证明自己还有别的价值之后,他没再这么赤|裸|裸地说过。可刚才看她的眼神,古月瑶深切感受到,苏慈对她的兴趣不减反增。 古月瑶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不明白苏慈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执着。 楼里有许多卖艺卖身的貌美姑娘,身段比她诱人的也大有人在。可听飞燕偷偷跟她讲,从来没见苏慈对哪个姑娘感兴趣,也从不搭理有些姑娘的勾搭。说苏慈说过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 古月瑶不解,既然有这个觉悟,那怎么到她这颗草,他就不挑了呢。 而且听说苏慈在外面还有宅子,宅子里面还养了几个姑娘。所以这是个不缺女人的男人,就不能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家女人身上去吗? 刚才苏慈对她说的话,完全就是把她当成了他的所属品。不能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睡,那意思就是经过他的允许就可以和别的男人睡了。 原本苏慈答应她给自己赎身的事,又和她签了分成合约,她以为苏慈是个开明的老板,多少和这个时代的人有些不同。 原本她还想着,哪怕以后她离开百花楼,也会把苏慈当个朋友。 可现在看来,实在是她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古月瑶越想越有点儿憋屈,还有点儿莫名的生气,可憋屈过后,气愤之后,心底又涌上浓浓的无力和无奈。 算了,不想了,好在她有合约在,不管早一些还是晚一些,总能攒够银子的。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再没有说一句话,各自闭目养神。 等马车回到百花楼,楼里的客人已经差不多都散了。马车直接停在了百花楼后面的小门,两个人一先一后下车,走了进去。 古月瑶抱着包袱和那只烧鸡,对着苏慈屈膝施了一礼,客气又疏离:“公子早些歇息,我就先回去了。账目我明天报给掌柜的。只是晚上秦夫人留我陪着吃饭,我推拒不了,没赶回来,耽误了楼里做菜。江东王府那里我也没好张口多要银子,这银子我还没数,不知道给了多少,但想必也不会多……” 听古月瑶絮絮叨叨说着银子的事,苏慈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楼里没你就不用做生意了是吧。几两银子的破事,说起来没完没了,够啰嗦的。” 古月瑶:“……好。”古月瑶再次施了一礼,抱着包袱转身走了。 苏慈看着古月瑶的背影,黑着脸也转身往自己的小楼走。 苏慈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古月瑶有些不理解。今天耽误了楼里做菜,江东王府又没多给银子。苏慈是她的老板,她这个做员工的好歹得跟他交代一下,不然回头再从她账上扣,就闹心了,本来没赶上楼里做菜,她就损失了一两百两。 这会儿既然苏慈这个老板表示不在意,那回头应该也不会小气到扣她的银子。 不过这个江东王也真的是,一个大男人说话竟然不算数,明明说了不会少她的,结果给的这包银子却这么轻。 他最讨厌的男人,就是江东王这种和女人斤斤计较,只想占女人便宜的。哪怕他长得再美,她也讨厌。 古月瑶抱着包袱,低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拖着似千斤重的双腿爬上了楼,走到自己房间推门进去。 飞燕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儿,听到动静忙抬起头来,一见是古月瑶立马笑着迎了上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见到飞燕黑黑脸蛋上憨憨的笑容,古月瑶终于笑了:“有些事情耽搁了。” “一个人做那么多菜,可不得忙个好歹的,您累坏了吧。”飞燕上前接过古月瑶手中的包袱放到桌子上,又问:“姑娘,您吃了吗?要不要奴婢去厨房给你端点吃的来?” 古月瑶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她摇了下头:“我吃过了,你先去喊人打水吧,我洗过就想睡了。” “哎,奴婢这就去。”飞燕转身就要走,一愣神,指着古月瑶身上的衣裳问:“姑娘,您怎么换衣裳了?” “穿去的那件衣裳洒了鸡汤,找王府的夫人借了件。”古月瑶随口解释了一句,把手里的烧鸡递给飞燕:“这有只烧鸡,拿去吃了吧。” 以为古月瑶是做饭的时候弄脏了衣服,这对于厨子来说简直是太寻常不过的事情。飞燕没有再问,伸手接过烧鸡。 飞燕低头闻了闻,又看了看油纸包上的印字,脸上笑开了花:“这不是公子最爱吃的卢记烧鸡嘛,先前公子还叫楼里的厨子学着做来着,可浪费了好多鸡,也没一个人做得出来这个味儿来。” 胡月瑶一愣。苏慈最爱吃的卢记烧鸡?不是说别人送他没地扔嘛?难道是他特意买给她的?还有他说的顺道路过,难不成也是特意去接的她? 古月瑶困惑不解。这苏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老板体贴员工,还是对她有意? 古月瑶心里一起这个念头,就摇了下头,就他跟她说话恶声恶气,凶神恶煞的那样,说苏慈对她有意,打死她都不信。 估计苏慈就像前世那些大老板经常给员工送小礼物一样,管理者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姑娘,姑娘,您想什么呢?”飞燕见古月瑶在发愣,在她面前摆了摆手问道。 古月瑶扯了扯嘴角,笑着道:“没什么,你先去忙吧。” 飞燕爽快地应了一声,举了举手里的烧鸡犹豫了问了下:“姑娘,这烧鸡可是随奴婢处置?” 古月瑶点了点头:“送你了就是你的,你爱吃就吃,不吃送人什么的,都随你。” 飞燕咧开嘴憨憨地笑了:“多谢姑娘。姑娘您稍等,热水马上来。”话落,抱着烧鸡乐颠颠跑走了。 对苏慈的态度迷惑不解,古月瑶也懒得再想。把程遇到给她的包袱拿起来,拎到床边坐下去,把包袱打开摊在床上。 古月瑶先把上面的一小包点心拿开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随即点起了银子。 六十五两手艺钱,外加借厨子出楼的二两,一共六十七两。正是她先前报给程遇的数量,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江东王这个王八蛋,还真的是只抠门的狗! 浪费她时间陪他姨母吃饭,吓她个半死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结果一两银子都没有多给。 当时她从程遇手里接过包袱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银子估计没有多少。 可当发现真的只有六十七两的时候,古月瑶还是气的不轻。 该给的银子不给,送包破点心装什么好人。她今天晚上少做的菜损失的那些银子,不知道可以买多少包点心。 古月瑶看着床头小几上的那包点心就来气,拿起来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子旁丢了上去。 “王八蛋!狗男人!江东王府那破地方她再也不会去了。”丢了点心仍不解气,古月瑶走到床边,扯着包袱皮就是一掀。 包袱皮掉到了地上,银子哗啦啦洒在了床上,还有几锭银子叽里咕噜滚下去掉到古月瑶脚边。 狗男人不要脸,可白花花的银子是无罪的。 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把那几锭银子小心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好好放在床上。 接着又去捡让她撇出去好远的包袱皮儿,拿着包袱皮儿抖了抖上面的灰,就见包袱皮儿里掉出了两张泛着些黄的纸,飘飘悠悠飞了一会儿,一张落在了她的脚边,一张飞到了桌子下面。 什么玩意?古月瑶把两张纸捡起来,翻过来调过去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 当认出上面“纹银伍佰两”几个字时,古月瑶的眼睛忽地亮了,脸上的郁结之气顿时烟消云散。 这是银票?江东王给了她银票?足足有五百两?那两张岂不是一千两? 古月瑶哆嗦着手,又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几遍,当确认这就是一千两银票时,古月瑶嘴角高高翘起,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 是她蠢,是她蠢,她忘了这世上还有叫“银票”的这种东西。 古月瑶小心翼翼把银票捂在胸口,眉眼弯弯在地上无声的蹦着。江东王我爱你!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小心,别把水晃洒了。”飞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古月瑶忙站好,顺手把银票塞进怀里,又扑到床边,一把扯过被子把床上的银子盖住。 不是她信不过飞燕那丫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钱财不可外露这个道理,她在上一世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姑娘,奴婢进来了?”飞燕在门上敲了两下,出声询问。 古月瑶两手使劲儿掐了掐脸,把笑意掐没,这才出声:“进来吧。” 飞燕带着两个小厮提了几桶水进来,指挥他们把水倒进木桶。倒完水,两个小厮提着空桶低着头退了出去。 “姑娘水好了,您洗吧,奴婢就守在门口。”古月瑶洗澡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看着,飞燕已经熟知她的脾气,给她找好更换的衣服,就自动自觉的退了出去。 - 飞燕出了门,走向走廊尽头,对等在那里的六子伸了手:“六子哥,钱。” 六子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放在飞燕手里:“那烧鸡好吃着,你们姑娘赏你吃的你就吃呗,何苦拿来卖。” 飞燕小心翼翼把碎银子塞进腰间的荷包,笑着说:“快过年了,攒点儿银子给我爹和我弟买点儿年货。” 六子摇了摇头,伸手戳了戳飞燕脑门:“没见过你这么蠢的,都把你卖到青楼了,你还想着他们。” 飞燕嘿嘿笑了,伸手摸了摸额头:“卖了我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要不全家都得饿死。六子哥你快回去吧,我还得给我们姑娘守门呢。” 说完,飞燕转身一溜烟跑回了房间门口,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去,从怀里掏出个没打完的红色络子,借着廊上挂着的灯笼发出的光,低头忙活起来。 六子转身下楼,去自己房间拿了烧鸡,拎了一壶酒,跑去找后院守门的兄弟。 两个人坐在后院门口吃起来。守门的因当值,喝不了酒,就只吃烧鸡。六子坐在台阶上,一口小酒,一口鸡腿,吃的啧啧有声,无比惬意。 两个人正吃着,一抬头,就见苏慈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几步远处,二人忙站起来见礼:“公子。” 苏慈黑着脸指了指六子手里的鸡腿:“大半夜的,在哪儿弄来的卢记烧鸡?” 六子又啃了一口鸡腿,没心没肺道:“公子,我花银子买的啊。” “哪儿买的?”苏慈又问。 “飞燕那,”六子答道,见苏慈面露困惑,又忙解释:“就是跟在瑶儿姑娘身边那个小黑丫。瑶儿姑娘从外头回来带了只烧鸡赏了飞燕,飞燕要攒银子给她那黑心的爹和弟弟买年货,就问我买不买,我这正饿着……” 六子越说,苏慈的脸越黑,吓得六子赶紧说:“小的以为公子睡了,就没问公子吃不吃……,要不,这鸡腿还剩一半,您拿去?” 六子还当苏慈饿得气着了,犹豫了一下,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不舍地递了过去。 苏慈黑着脸斥道:“滚,给老子滚远点儿。” 守门的三两下把手里的鸡腿啃完,骨头一扔,就跑回去门口规规矩矩站好。 六子收拾了鸡骨头和剩下的鸡肉,拎着酒壶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满眼困惑。 公子这是怎么了,平时他们也没少当着公子的面吃肉喝酒的,公子见了从来没说过什么,有时公子心情好还一起过来喝上两口,可今儿怎么就突然发起脾气来了。 苏慈抬手嫌弃地挥了挥空气中弥漫的酒味和烧鸡香味,抬头看向不远处小楼上古月瑶住的房间,低声骂了一句:“黑心肝的东西,老子特意跑了好远买来的烧鸡,竟然拿去送人。” - 门一关上,古月瑶的嘴角就又不受控制的向上翘起。 她把两张银票小心从怀里掏出来,习惯性地把手往怀里伸了伸去掏荷包,可掏了两下之后,手一僵。 赶紧把手拿出来,低着头在腰间摸索了两下,腰间也是空空如也。 古月瑶的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 第30章 30 她的荷包掉在了江东王府。那里面有她记的账,还有她和苏慈的合约。 当时她换衣服的时候,荷包就掏出来放在一旁的衣服上,想着穿好衣裳就揣起来,可没想到那桶水有古怪,她强撑着穿好衣裳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和江东王躺在一张床上,神经一直紧绷着,完全忘了荷包这码事,直到后来走的时候也没想起来。 本来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真想过要不要把荷包放在屋里。可这屋子不是她的,屋里也没什么带锁的箱子。再说百花楼是个公众场合,走廊里人来人往的,飞燕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屋子里,怎么都觉得不安全。 所以想了又想,她还是把所有东西都装在一个荷包里,塞进怀里随身带着了。 可万万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糟心事儿。古月瑶恨不得现在立马就出门去江东王府,找回荷包。 可现在已经过了半夜,不说百花楼的车夫也已经休息了,就算没休息,她要出门也得找苏慈去请示,经过他的同意她才能出去。 可要是她去找苏慈,他一定会问大半夜出门的缘由。 如果她撒谎说换完衣裳忘了拿,别说苏慈不信,她自己都觉得假。那两张合约对她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忘记了。 到时候糊弄不过去,谁知道苏慈那阴晴不定的人又会发什么疯。 而且合约丢了这件事,她不想让苏慈知道,本来当时签的时候他就不怎么情愿,是她又磨又泡才签下的。要是他知道丢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反悔。 古月瑶在地上连着转了几圈儿,急出一脑门的汗,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借口。 算了,明天再去吧。就算能出去,赶到江东王府人家给不给她开门还是个问题。古月瑶劝着自己,攥着银票坐在了床边。 一千两银子,远远超出了她今天晚上没在楼里做菜的损失。想必里面有江东王因为演戏那件事,给她的精神补偿。 刚才她已经跟苏慈打过招呼,苏慈不耐烦地说没有她楼里的生意也照做。想必她不在,客人们点的都是其他厨子做的菜,也许会比她在楼子时赚的少了些,但生意还是没耽误。毕竟她没来之前,楼里的生意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这一千两于情于理都是她的。古月瑶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空荷包,把两张银票小心翼翼卷起来塞进去,也不敢压,就放在枕头边靠床里侧。 随即又把六十七两银子按照自己和楼里的分成分成两堆,自己的那份又拿了个新荷包装了。楼里的拿包袱包回去,全部都放到床里侧,再拿被子都盖好,连枕头也蒙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古月瑶已经快脱了力。 烟熏火燎大半天,本来应该洗个头发再睡,可她实在没了力气等头发干。把头发拆散,卷了几圈,卷成一个高高的髻,拿簪子一插。 随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屏风后面直冒热气的木桶边,脱了衣裳,抬脚进了木桶坐了下去。 略微有些烫人的热水,让古月瑶舒服得轻轻叹了口气。 本想多泡一会儿,奈何头晕脑胀,匆匆洗干净就起身,擦干穿好衣裳,把头发放下来,走到床边就钻进了被子。 等她放下床幔,才喊飞燕进来。 这间屋子是一个单间,进门靠左手边的窗户前是一张木榻,平时飞燕就睡在那里。屋子中间是张桌子,过了桌子是一排珠帘。再进去,靠角落方向是一张木制屏风,屏风后是平时洗浴用的地方,而屏风另一面靠窗右侧是古月瑶睡着的架子床。 飞燕进来插好门栓,熄灭烛火爬上榻,没一会儿就打起了细微的鼾声。 年轻就是好。古月瑶感叹道。虽然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可她脑子里想着荷包的事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真是没长脑子。古月瑶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懊恼自己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起来荷包的事,如果当时想起来直接问江东王,让他帮自己找回来,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毕竟那荷包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但对不相干的人来说那就是几张废纸。荷包里仅有的三两银子在一个王爷眼里那就更看不上。 先前苏慈发现她衣服不对,刚刚飞燕又提了一句她的衣裳,可她压根就没想起荷包这件事。 古月瑶自责又懊恼。烦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烦下去不行,又劝自己想开点。算了算了,现在就算骂死自己也没用。就等一个晚上,明天早点起来,直接去江东王府要回来就是。 劝了自己一会儿,古月瑶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想让自己放松,早点睡。可连翻几次尝试之后,还是睡不着。她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被子,踢了两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 江东王府,左修恒的屋子。 程遇拎着个包袱放到左修恒面前的桌子上:“王爷,这是阿瑶姑娘换下来的衣裳,还有身上的荷包,走的时候想必是忘记了,夫人差丫环送了过来,您看可要让人给阿瑶姑娘送过去?” 左修恒穿了一身白色里衣,半干的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听了程遇的话,视线依然锁在手里的书上,语气清冷:“放那吧,自己不记得拿,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改天她过来再给她便是。” “是。夜深了,主子也早些睡。”程遇应道,转身退了出去。 左修恒又翻了两页书,把书合上往桌上一丢,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不知想起什么,嘴边浮起柔和的笑,低声说了句:“小野猫。” 他看向桌子上的包袱,伸手拿了过来。打开,那件淡蓝色的襦裙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熏香的味道整整齐齐叠好放在那里。襦裙上面摆放着一个不起眼儿的素色荷包,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 左修恒对衣服没什么兴趣,伸手把荷包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看了一会儿之后,把荷包解开,里面的东西悉数倒在了桌子上。 三两银子,三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左修恒把银子往旁边扒拉一下,拿起三张纸一一打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左修恒的嘴角就不自知地勾了起来,胸腔震动,止不住地闷笑出声。等把三张纸都看完,左修恒已经笑得停不住,胳膊撑在桌上,带着桌子都在晃个不停。 听到左修恒愉悦的笑声,守在外面的程遇和章贺面面相觑,目露震惊。他们主子看的这是什么书,这么好笑的? “全部家当都在这儿,等小野猫发现丢了,怕不是会急哭了。”笑了好一会儿,左修恒才停下,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他把三张纸原样折好放回荷包,又把三两银子塞了回去,荷包系好,对着门口出声:“程遇。” “主子,有何吩咐?”程遇闪身进来,拱手施礼问道,目光却装作不经意间扫向桌子上的书,当看到上面的“兵法”二字时,程遇困惑了。 左修恒点了点桌上的荷包:“把这个送到百花楼,给小厨娘。” 程遇看了下窗户:“现在?” 左修恒点头:“现在。” “是,属下现在就去。”程遇伸手去拿荷包。 可程遇的手还没碰到荷包,左修恒却先一步抢了过去:“算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话毕,起身穿衣,挽起头发簪了根玉簪出门就往外走 心中虽然有疑惑,但程遇没有多问,紧跟着后面一起往外走,到了门口,一招手,跟上来几名护卫。 夜深人静,几人不走正门也不骑马,飞檐走壁,一路朝着百花楼奔去。 - 古月瑶辗转反侧,死活都没有办法入睡。她踢了被子又盖好,盖好又踢下去。 好在飞燕睡得熟,古月瑶弄出来的些许动静,没有吵醒她。 再一次把被子踢下去之后,古月瑶爬起来,去桌边倒了杯冷茶,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心中的烦躁才稍微淡了些。 她走到墙边,两手撑地,脚往上,“啪”地来了个倒立。 这是她以前心情烦躁的时候,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好办法,来这里还没机会试过。 刚才折腾了那么半天,不管是数数字还是数绵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干脆就倒一会儿,有用就有用,没用的话就当锻炼身体了。 奈何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古月瑶刚倒上去一会儿,两只胳膊就开始发酸,开始微微颤抖。 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古月瑶脸涨得通红,闭着眼睛,在心里倒数着数,决定数够三十个就下来。 全身心都在和抖个不停的手臂肌肉做斗争,古月瑶完全没有听到窗户微微的响动,还有几不可闻的落地声。 等她终于数够三十个数,一睁眼,就发现在她面前正蹲着一个人。 屋内黑灯瞎火,大半夜的面前冷不丁冒出个人,还穿着一身白衣,古月瑶下意识就要尖叫出声。胳膊一软,人就倒了下去。 可刚把嘴张开,那人就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随即胳膊一伸就那么倒着把古月瑶夹在腰间,一路夹到了床上。 古月瑶没看清楚来人的脸,只当他是个半夜采花的登徒子,拼命踢蹬着两条腿,挥舞着胳膊用力又捶又抠那人的腿,嘴里发出呜呜声。希望飞燕能听到动静起来去喊人。 百花楼是青楼,平时闹事的人也大有人在,护院养了不少。只要飞燕听到动静,出门喊一嗓子,她就能得救。 可那登徒子把她放在床上后,一手捂着她嘴,一手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吵,是我。”那声音低沉清冷,很是熟悉。 江东王?等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古月瑶立马安静了,不再挣扎,瞪大眼睛借着窗户透过来的月光看向那人。还真的是江东王。 古月瑶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会再喊,江东王这才松开了手。 古月瑶没空探究江东王大半夜的跑到她房间做什么,满心满脑都是她的荷包。 一得了自由,她就扯着江东王的袖子,两眼亮晶晶的小声道:“王爷,我的荷包忘在王府秦夫人屋里了,你能不能现在带我过去拿?” 江东王能够躲过所有护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房间,想必带她去再带她回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 江东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低声问:“荷包里有什么贵重东西,值得大半夜去取?” 古月瑶留了个心眼,没把荷包里的东西抖搂出来,只是说:“荷包里只不过是我攒的所有家当,几两银子罢了。” “哦?既然如此,不要也罢。里面有多少银子,我陪了你就是。”左修恒坐在床边,拉起古月瑶拽着他袖子的手,慢慢摩挲着。 古月瑶有些着急,也没计较江东王攥着她的手玩着她的手指,只是再次央求:“王爷,里面不只是银子,还有几张纸。那几张纸对我来说很重要,可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就是废纸。你能不能帮帮我?改天我给你做一顿大餐,不收你钱。” 左修恒似乎很享受古月瑶用娇娇软软的语气央求他,这可比在床上说那个什么天打雷劈的毒誓听着顺耳多了。 “王爷,你帮我这次行吗?”古月瑶把手抽出来,双手合十像拜菩萨一样对着他拜了拜。 要是没有先前他给的那一千两银子,古月瑶现在不会这么大胆求他帮她。可有了那两张银票,不是说她贪财,肯给钱的就是好人,只是说从这件事情上能看出来,江东王这人的人品还不算太差。 见逗得差不多了,左修恒手一动,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到胡月瑶面前笑着问:“可是这个?” 古月瑶往前凑了凑,借着窗户透过来的月光仔细辨认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抢过来:“是我的。” 拿到后,古月瑶飞快地把荷包打开,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银子也顾不上看。只是把那三张纸都拆开飞速扫了一眼又合上。虽然光线不足,看不大清楚,但她还是辨认出那就是她的那几张纸。 等全部检查完,她抱着珍宝一样,把三张纸捧在手里,眉眼弯弯的笑了,这才想起来问:“王爷,你来就是给我送荷包的?” “荷包找回来,就这么高兴?”左修恒看着古月瑶脸上片刻之间变化多端的神情,还有那黑夜中灿若星辰的双眸,忍不住笑着问。 古月瑶重重点头,真心实意道:“这些对我很重要,多谢王爷。”今天晚上他要不给她送过来,她怕是一个晚上都没办法睡着。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打开看过。 像是猜到古月瑶心中所想,左修恒语气带着好奇:“纸上都写的什么?” 原来他没看过,古月瑶松了一口气,挑了个不重要的说了:“一些账目。”里面确实是有一张纸记的账,这样也不算欺骗了他吧。 “既然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你要怎么谢本王?”左修恒往前凑了凑,在古月瑶耳边说。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接近于气声,又是挤着坐在床上这个敏|感的地方。拿回荷包冷静下来,古月瑶就察觉出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莫名的暧|昧。尤其是两人今天还有过本不该发生在陌生人之间的亲密举动。 古月瑶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用气声说:“改天做顿好的请王爷吃,不收你钱。” 左修恒嘴角带着温柔的笑,盯了古月瑶一会儿,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个提议还算满意。 古月瑶松了一口气:“王爷,天晚了。您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左修恒不应,反问:“刚才我进来时,你在墙上做什么?” “倒立。刚才荷包不见有些睡不着,就想着倒一会儿。”古月瑶跪坐在床上,一边回答,一边把放在枕头边装银票的荷包拿出来。 “王爷,多谢你。”她把两张银票拿出来对着左修恒晃了一下。 “嗯。”左修恒随意应了一声。 有钱人可真好,视钱财如粪土。古月瑶一边感叹着,一边把三张纸卷在银票外面,又小心翼翼装回荷包,然后外面又套了一个荷包。 左修恒看着古月瑶纤细白嫩的手指翻飞,忙忙碌碌地把东西仔细收拾好,忍不住轻笑了下问:“这几张纸就这么重要?” “嗯。”古月瑶重重点头。把荷包贴着枕头放在床里侧,又拿被子盖好,古月瑶抬头看着左修恒。 左修恒懒洋洋地歪靠在床架上,一条腿搭在床边,笑着看古月瑶。夜色衬得他完美的五官越发像个妖孽。古月瑶看了一会儿,把视线挪开。 沉默得等了一会儿,见左修恒还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古月瑶往前膝行了两步凑到他面前,小声提醒:“王爷,天已经太晚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要是明天你得空就过来,我做菜给你吃。” “上次给你擦手的药可还有?”左修恒没理会古月瑶的话,反倒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还有一点儿。”古月瑶伸手就在枕头下面掏出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上次左修恒给她的那个装药的白色小瓷瓶,递给左修恒:“王爷。” 左修恒没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那个牙印。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让古月瑶给他脖子擦药。 脖子那个地方,他还是个男人,古月瑶有些不愿意,但也没敢拒绝,毕竟这个牙印是她咬出来的。 而且之前她的手脱臼,是左修恒给了她这瓶药效神奇的药膏,让她少遭了不少罪不说,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好起来。关键是他还亲自帮她擦过手。 和弄伤了她的手,没给药,也从来没问过一句的苏老板比起来,单就在这件事上来说,江东王真的是个好人。 现在他要求她给他擦药,其实一点都不算过分。 古月瑶撸了撸袖子,把小瓷瓶的盖子打开,用手指在瓶子底下所剩不多的药膏上挖了一点儿,又膝行者往前挪了挪,手对着左修恒的脖子伸了过去,压低声音说:“王爷,你歪着点脖子。” 左修恒听话的把头偏向一旁,把脖子上的那个泛着青紫的牙印儿彻底露了出来。 古月瑶有些心虚,手指挨上去,力道就小了很多,生怕把他弄疼。仔仔细细把手上的药膏全部涂完,又用手指在上面转了会儿圈,想让药膏全部吸收掉。 左修恒微微偏着头,侧着打量古月瑶那张近在咫尺的白嫩脸蛋,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可一双凤眸却变得更加幽深。 古月瑶记得当时左修恒给她擦手的时候,擦完在她手腕上揉了很久。想必这个药要多搽一会儿才能吸收得更好。古月瑶心有愧疚,手指就在牙印上多转了一会儿。 可转着转着,手突然被左修恒攥住,他的声音微微发哑:“行了。” “好的。”古月瑶求之不得,把手指在手腕上擦了擦。这么好的药,一丁点儿都不想浪费。手指头擦干净,古月瑶把小瓷瓶盖好又放回荷包,塞回了枕头底下,又习惯性拍了下枕头。 看着古月瑶忙忙活活好像很珍惜那瓶药,左修恒温声开口:“下次我过来再给你带一瓶。” “谢谢王爷,但不用了,我的手已经好了。”古月瑶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给左修恒看。 这药效果这么好,肯定不便宜。无功不受禄,那一千两银子她都觉得已经欠他的了,大半夜的又给她送了荷包回来,真的是越欠越多了。 而她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不管是人情,还是钱财,她都不喜欢欠债。 见古月瑶推辞,左修恒也没说什么,依然姿态慵懒地靠坐在那。 古月瑶有些着急,眼神止不住的看向还留个缝的窗户。这大冷天的窗户不关好,一看就不正常,别待会儿楼里的护院发现不对再喊起来就麻烦了。 今天苏慈刚语气恶劣地警告过她。虽然江东王是过来给她送荷包,两个人也没发生什么。但人心险恶,毕竟是大半夜,他一个男的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不由得别人不往歪了想。 在赎回卖身契之前,她不想节外生枝,惹苏慈不高兴。 “王爷,真的太晚了,你回去歇着吧。”古月瑶想了想还是再次催促了一下。 好在,这次左修恒听了进去,“嗯”了一声,伸手在古月瑶耳珠上微微用力捏了一下,起身走到窗子边,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古月瑶捂着被捏疼了的耳朵,对着窗户小声骂了句:“狗男人走就走,为什么又来捏人。” 骂完这句,古月瑶搓了搓耳朵,把那股怪异的酥麻搓没。随即下地趿拉着鞋,踮着脚尖走到窗户边,探出头去,往院子里四处看着。 整个百花楼的后院空无一人,万籁俱静。这些会功夫的人可真厉害。古月瑶忍不住心生羡慕。 如果她也有这么厉害的功夫的话,每次被狗男人欺负时就不用那么憋屈了。 一阵冷风吹来,只穿着里衣的古月瑶打了个寒战,忙把窗户小心关好,拴子插好,这才又蹑手蹑脚的走回到了床边。 荷包找回,还得了一千两银子,所有的烦恼顷刻间都风吹云散,古月瑶只觉得身心舒畅,眉眼间带着藏都藏不住的喜气。 古月瑶放下床幔,钻进被窝,侧身朝里躺着。伸手把放在枕头边上装着银票和合约的荷包拿过来抱在心口,连声打了几个哈欠,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百花楼里静悄悄,古月瑶在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着。 而江东王府,左修恒的屋子,秦夫人却在拍着桌子对着刚练剑回来的左修恒大发脾气。 第31章 31 “恒儿你这孩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能干出这么混账的事呢?你都和人家阿瑶有了夫妻之实了,怎么还能把人家送回到百花楼那种地方去,还是连夜送回去的?”秦夫人冷着脸训着左修恒。 左修恒手里拿着帕子风轻云淡地慢慢擦着剑,脸上带着笑,没有丝毫辩解之意。 左修恒这幅不言不语油盐不进的样子,让秦夫人更加生气,抬手“啪啪”拍了两下桌子:“你去,现在就去百花楼把阿瑶姑娘给我接回来。混账东西,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 昨天晚上,秦夫人见左修恒把古月瑶抱走,还以为两个人回左修恒房间去睡了。 今儿一大早的她就领着丫鬟婆子,端了好些见面礼过来,准备给古月瑶。 到了左修恒院子,听说左修恒练剑去了,她说没事,她找阿瑶姑娘。结果程遇一脸古怪的说,昨儿晚上他们王爷就把阿瑶姑娘给送回去了。 秦夫人一听这话,当时就来了气,让程遇把一早去练武场的左修恒给喊回来。 秦夫人实在无法理解,左修恒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还能把跟过自己的姑娘往青楼里送呢。虽说这姑娘本就是青楼里的,可既然跟了他,那就是他的人了。 连一般大户人家的男子对服侍过自己的女子都会给个名分,安置在后院。可左修恒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就能干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情来。 再说,最重要的一点,就他那鸡蛋里挑骨头的挑剔眼光,难得遇到个能够看得上眼愿意亲近的,怎么就不能好好对待人家。 见秦夫人真的气得不轻,左修恒把配剑收入鞘中递给程遇,坐到桌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姨母,是小厨娘她不愿。” “什么?她不愿意到王府来?她一个青楼里的小厨娘,如今又跟了你,到王府里来后半辈子不用再为生计忧愁。留在青楼那种地方又有何前途?”秦夫人追问。 左修恒又喝了口茶:“她不愿,昨儿姨母不就知道了嘛。不正是因为她不同意,您才使了些手段把她留了下来。” 自己背地里使了不光明手段,居然被小辈毫不留情当面拆穿,还拿软刀子怼了一句,秦夫人面子上顿时有些不自在。 左修恒见秦夫人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姨母,您好歹是将门之后,日后这等事,还是莫再做吧,免得传出去污了您往日光明磊落的名声。” 被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当着面指摘,秦夫人脸拉了下去。可想了想,她自己这又是为了谁。 秦夫人又一拍桌子,把左修恒刚放下的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杯子盖叽里咕噜滚到桌边,茶水洒在了桌子上。 左修恒有些无奈地伸手接住快要掉到地上的杯盖,看了一眼程遇。程遇憋着笑取了抹布来把桌子擦干,又退到一旁候着。 秦夫人接着说:“昨儿我那般,那还不是为了你。可现如今人家好好的姑娘都跟了你了,你怎么还能狠下心把她往回送呢?一个姑娘家的失了清白,不跟了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左修恒对秦夫人这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有些头疼,伸手按住眉心,语气都是无奈:“我是当真好生问过她可愿进府,她也是当真不愿与人为妾,且发过毒誓。” “发了毒誓?这孩子也是个烈性子。”秦夫人想起古月瑶的身世,叹了口气,“可怜就是没生在好人家。” “不行,我得去看看。”秦夫人站起来就想走,“我去帮你劝劝,估摸着这孩子面子窄,在你面前抹不开脸面。你又不会说软话,总是高高在上,阿瑶姑娘以前那也是个千金小姐,傲气些也是有的。” 左修恒喊住秦夫人:“姨母,真的不必,她性格倔强,你说了她也未必会听。” 秦夫人回头,瞪了左修恒一眼:“那这么多见面礼还没给呢,好歹跟了你一回,不管人家姑娘怎么个想法,咱们得把事情做到位,不能失了礼数,让人家姑娘笑话咱们抠搜小气。” 左修恒说道:“姨母请先放我这儿,改天我给她送过去。” “你今儿就送过去,送礼就得送得及时,过了这个时候就没那个意思了,显得没诚意。”秦夫人指挥丫鬟婆子把东西都拿进来,一一摆在了桌上。 “这都是些首饰。我见阿瑶连个耳坠都没有,想必是从那丧良心的古家出来时是空着手的,怪可怜见儿的。” 秦夫人絮絮叨叨的把桌上一堆盒子挨个打开,一一跟左修恒介绍了一遍,末了又说:“恒儿,你放心。等你以后娶了王妃,姨母这还有,我都给你攒着呢。” 左修恒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修恒先行谢过姨母。” 把盒子都盖回去,秦夫人又交代着:“阿瑶在那种地方,你多去看看她,没事儿就送些东西过去。说不定天长日久的她就改了心意,女人家都怕哄。” 左修恒:“姨母说的是。” 秦夫人接着说:“等她回头想通了,姨母就在蜀郡给她寻个好人家,让她认个亲,改个名,以后跟你回了京城也有个体面点儿的身份,娘娘那里也好交代。” 左修恒点了点头:“多谢姨母处处替修恒考虑。”话虽这么说,可语气却有些敷衍。 “你呀,不好好对待人家,回头找不着模样又好,做饭又合你胃口的,有你懊悔的。”秦夫人嗔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说她,转身带着人走了。 程遇问:“主子,这些可要给阿瑶姑娘送过去?” 左修恒看了一眼:“先放着吧,送去想必她也不会要,折腾。” “是。”程遇应道,心中却有些不解。这些东西不管对秦夫人来说,还是对于他们江东王府来说,都是些小玩意儿。可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小厨娘来说就是好东西。 不是他程遇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头的小厨娘,主要是昨天主子他们没吃完的菜让,让他们几个分着吃了,那味道简直香得让人舌头都快咬掉。能做出那么美味饭菜的小厨娘,值得人对她好一些。 更何况,主子一向从不和女子独处,却肯让古姑娘和他同处一室陪他演戏,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主子对古姑娘和别的女人不同。 可不知为什么,秦夫人让他送礼他又不送,说古姑娘不肯要。可不送过去又怎么知道呢。 左修恒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礼盒的程遇,又改了主意:“现在送过去给她。” “是。”程遇应道,喊了两个护卫进来,几人连提带抱,把桌上所有的礼盒都拿走了。 --- 等古月瑶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找荷包,在被子里摸索了一阵摸到手里,举到面前看了看,这才嘴角弯弯地起床穿衣。 古月瑶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果然,有钱能让人开心。 又穿回那套深绿色丫鬟衣裳,古月瑶只觉得利索。她把装了银票和合约的荷包好生塞进怀里。 随即又把装了银子的荷包系在了腰间。现在她有现银子十来两,挂在腰上沉甸甸的。 看来她得想办法弄一个带锁的箱子。银票和合约不重,放在身上妥当些。但银子越来越多,她不能总是随身带着。百花楼人多眼杂的,别再被摸了去。 刷牙洗脸洗头,等一切都忙完,飞燕也把早餐端了回来,人还没进门,热情洋溢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姑娘,早餐来了,小米粥,小笼包,都热乎着,刚出锅的。” 飞燕的声音听着就喜庆,古月瑶笑着上前给她开了门。飞燕把吃的都放在桌子上,招呼着古月瑶:“姑娘快吃。” 古月瑶笑着说好,坐在了桌边。一眼扫到桌上昨天被她随手丢在这里的那包点心,她伸手把油纸包拿过来,小心拆着绳子。 江东王还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昨晚上还怕她饿着,让程遇特意给她带了这包点心,让她在路上吃。 结果她以为江东王没有给她说好的补偿银子,只拿了包点心糊弄她。她在心里还把江东王一顿骂,把点心也丢在了桌上,结果是自己误会了他。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那一番心理变化,古月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哎,以前她就是火急火燎的性格,没想到,到了这儿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不行,这一点不好,以后她要改一改。 见古月瑶一边拆点心一边笑,飞燕有些好奇的看着那包点心:“姑娘,这是什么点心?” “我也不知道。”古月瑶把绳子全部解开,把纸包打了开来。 “姑娘,这是桂花糕吗?”飞燕看着里面的黄色花朵形糕点问道。 古月瑶闻了闻,笑着说:“应该是的,一起尝尝,看好不好吃。”两个人各自拿了一块儿。 古月瑶咬了一口,满嘴清香可口的桂花香味。两个人连连点头,齐齐说着:“好吃。” 一包桂花糕,一共也就六小块,两个人你一块我一块,一会儿就吃完了。 飞燕吧嗒吧嗒嘴,有些意犹未尽:“姑娘,你那么厉害,这桂花糕你可会做?” 古月瑶笑着摇了下头:“做糕点和做菜是两门不同的手艺,我只会做菜,还没做过这些甜点。” “唉,那可惜了。”飞燕叹了口气。 见飞燕因为一点吃的一副老成的样子唉声叹气,古月瑶忍不住乐了:“明儿我给你些银子,你去街上买点儿回来。” 百花楼里也给客人供点心,但也都是从外面买来的,平时她们吃不到。 虽然攒银子赎身是头等大事,但买点儿点心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真的?谢谢姑娘。”飞燕高兴得直乐。 见飞燕因为一点吃的就乐得见牙不见眼,没心没肺的快乐着,古月瑶忍不住有些心疼她,又忍不住有些羡慕。 她一向羡慕这种心思单纯的人,对他们来说,快乐往往来得很简单,一点好吃的就能让他们高兴好半天。 从小挨饿受冻又受后娘的打骂,长大了还被亲爹卖到百花楼,可从来不见飞燕怨恨。反倒总是想着攒点儿银子给她爹和弟弟买东西。也从来见不着她为自己身为奴婢而忧心,好像没了自由这件事对她来说一点儿都不是困扰。 古月瑶扪心自问,如果她遭受了那些,她做不到飞燕这样的乐天派。至少对那狠心的爹,她就不会再惦记他。 所以她就很羡慕飞燕这种简单快乐的性子。和这种人在一起都会被她带得更快乐些。 以后,等她给自己赎了身,再攒些银子,帮飞燕也赎个身,就算是给自己找个伴儿。回头她去问问苏慈看飞燕的赎身银子多少。 两个人吃了几块点心,又吃了小米粥和包子,这才撂下筷子。飞燕把碗筷送回后厨去洗,古月瑶则带着楼里的那份银子去跟掌柜的报账。 古月瑶刚把银子给了掌柜的,就见程遇带着两个护卫走进了大堂。见到古月瑶程遇上前笑着拱手,语气客气又尊敬:“阿瑶姑娘,王爷让我来给您送东西。” 听到“阿瑶”二字,古月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之前都叫她古姑娘,这怎么刚去江东王府一趟,王府所有人就都改了口,称她为阿瑶姑娘了。 上辈子家人朋友就是这么称呼她,听起来很亲切,但也会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莫名有一些伤感。但这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随便他们怎么喊吧。 “这些是什么?”古月瑶看着几人手里提着的大盒小盒,纳闷地问。 “是秦夫人给姑娘的见面礼。”程遇把手里的盒子双手递上。 古月瑶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小步,笑着客气地拒绝道:“程大哥,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很抱歉,这礼不能收,还得劳烦程大哥拿回去。” 无功不受禄。她虽然爱钱,喜欢钱,但不该拿的坚决不会拿。 古月瑶能猜到秦夫人是什么意思,昨天那场戏演过之后,秦夫人定是以为她和江东王两个人有了夫妻之实。她肯定还想着让她去江东王府给左修恒做通房那事。 可自打经历了昨天晚上那件事,古月瑶对秦夫人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凭什么仗着自己身份高高在上,就可以不尊重别人的真正想法,随意把别人迷晕丢到床上去。 要是江东王是个没有底线的好色之徒,怕是昨天晚上她根本就没办法全身而退。 万幸,昨天晚上的人是江东王。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原因只想演一场戏,而没有强迫她。但是她很感激。 可秦夫人这人,她可真的只想敬而远之,不想跟她有一丝瓜葛。 只是秦夫人不知道实情,但江东王为什么不拦着点儿。昨天他已经给了她一千两,足以弥补她的损失和受到的惊吓,又何必让程遇费事送了这些过来。 程遇又劝了几句,可古月瑶态度坚决,程遇没办法,又领着人把东西都带着走了。 回到江东王府,左修恒看了一眼几人手里原样不动提回来的盒子,轻声笑了下:“果然没收。行了,拿去还给夫人吧,实话照样说就是。” 程遇用崇拜的目光看了下自家主子,招呼人把东西都搬去还给了秦夫人。 在秦夫人连声的“没用,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的唠叨声中,程遇放下礼盒,转身告辞走了。 --- 送走程遇,古月瑶上午没什么可忙的,照旧跑去百花楼的后院,躺下摇椅上晒太阳。 古月瑶正在摇椅上晃着,旁边传来脚步声,她扭头看去,见是苏慈从小楼里走了出来。 出于员工对老板的职业性尊敬,古月瑶起身,屈膝施了一礼,打了声招呼:“公子早。” 可苏慈就像没看到古月瑶这个人,也没听到她说话一样,直直地从她面前走了过去,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突然被冷落,莫名其妙被忽视,古月瑶:“……” 目送苏慈的背影,古月瑶摊了下手。行吧,谁让人家是老板呢。 等苏慈走远,古月瑶又躺回摇椅上一下一下摇着。她仰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白白的云,眯起了眼睛。 以后等她有了钱,也买一个带院子的宅子。院子不需要太大,但要朝阳,能种下几棵树就好。到时候她要种桂花树,芙蓉树,银杏树,还有种几棵栀子花…… 对了,到时候再养一条狗还叫淘淘,再养一只猫,最好是白色的,她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就可以把猫抱在怀里。 古月瑶想着想着,嘴角就忍不住高高翘了起来。 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古月瑶完全没有留意到,在她侧面的楼上,二楼一间房间的窗户开着,苏慈正站在窗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人很俊,就是脸有些黑。 “黑心的东西,真会享受。”苏慈低声骂了一句。站在窗口看了好久,直到古月瑶晒够太阳起身离开,苏慈才转身出门。 等在门口的六子见苏慈脸色不好,摸了摸后脑勺试探着问:“公子,您还在为昨儿那只烧鸡生气呢?要不小的现在出去给您买一只回来?” 一听六子提起烧鸡,苏慈刚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再次变得漆黑,扭头就骂:“滚,给老子滚远点。没一个省心的。” 公子果然还在生气,下次真的不能背着公子吃东西了。六子摸了摸后脑勺,一溜烟跑走了。五大三粗像个小山一般的身体跑起来,震得走廊上的地板都在震动。 --- 转眼就到了晚上,古月瑶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现在她的右手已经和正常无异,但她还是很谨慎,切菜拿重物这些要用到力气的事儿,她还是尽量用左手。 现在她做过的菜已经有三十几道,晚上客人还没来之前,古月瑶就喊了石头过来,让他在前头给客人点菜时,尽量去推“江东王吃过的菜”。 “姐姐,三分麻辣水煮牛肉,两份扇贝蒸粉丝,五份东坡肉。” “姐姐,再来两份糯米蒸排骨,还有三份锅包肉打包带走……” 石头为人机灵,做事给力,一个晚上下来,古月瑶这边接到的点菜单,基本上和其他七八位厨子接到的所有菜单加起来差不多。 古月瑶和郭厨子这边的几口锅一起开火,菜一道一道地出锅,一道又一道地往上端,古月瑶带着郭厨子还有飞燕忙飞了。 因为之前味道不对的事情,古月瑶留了心。她把麻婆豆腐,青椒酿肉等五六道简单的菜,全部交给郭厨子去做,她不再经手。这样出来的味道虽然比她做的差了些,但不会再有两种味道。没有对比,也就没有差别。 加上郭厨子自己这边原来负责的汤汤水水,他还要时不时地给古月瑶打个下手,准备食材,剁个肉什么的,忙得不可开交。 飞燕给四五个灶添柴烧火,刷锅洗菜,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随着百花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三个人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飞燕忙着洗要做葱花的小葱,一时火候没看到,一个灶里熄了火。 郭厨子一边忙着盛汤给小二,一边照看锅里的菜,一个不留神少翻了几铲子,一锅麻婆豆腐就糊了锅底。 古月瑶则失手打翻了一盆洗好腌好,已经裹好糯米正准备上锅蒸的糯米排骨。 古月瑶一直好奇百花楼这么大个厨房,一直没个管事。一问郭厨子,才知道说是几个月前楼里之前的管事儿突然生了重病离开了,就再没找到合适的。现有的厨子里又没人有那个本事能顶上来,管事一职就这么空着。 不过好在百花楼给的工钱比旁处丰厚,苏慈这个老板在员工们面前也还有威信,厨子们各自负责各自的菜。小二拿了菜单进来,每个厨子就领了自己的菜去忙活,小问题有,但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可现在问题就来了,古月瑶想找人给她调个人过来帮忙,就不知道找谁去说。 其他厨子也配有帮厨烧火的,都是几个人共用一个,虽然不是太忙,可也都没闲着。再说那些厨子本身就对她出了风头有意见,平时酸言酸语的没少说,她也不好张口跟人家借人。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和那些厨子搞好关系,也不是没办法,只是她懒得浪费那个精力罢了。 她在这百花楼也没打算长久留下,赚够她要的银子就走,何必违背自己的本心刻意逢迎去搞人际关系。 古月瑶看了下菜单上还没做完的菜,估算了一下,觉得还是需要找个人来帮忙才行,哪怕只是烧柴。 古月瑶想了想,对飞燕说:“飞燕,你去把六子找来,就说我找他有急事,快去快回。” 飞燕应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带了六子过来。六子伸手拈了一块刚出锅的春卷,放在嘴里咔擦咔嚓嚼着:“姑娘什么事?” 古月瑶把那盘春卷递到六子手里:“六子,你拿去吃。就是我这边有些忙不过来,你看能不能从哪儿给我找个人临时帮衬一下,不需要多能干,手脚麻利些,能烧把火递个东西就行。” “这有什么难的,等着。”六子痛快的应了,端着一盘子春卷一边吃一边走了。 没一会儿,六子领了个十岁出头叫柱子的小厮进来:“姑娘,这是楼里刚买来打杂的,这几天在外头守着马棚,您要是看着合适就先用着。” 古月瑶看了一眼才到她肩膀高,穿得薄薄的衣衫瘦骨嶙峋的男孩,心有不忍。这要是在她那个年代,这就是个小学生吧,在这里却已经被卖到这里来当了小厮。 古月瑶说道:“只要能生火,就留下吧。” 柱子吸了吸鼻子,眼巴巴看着古月瑶拼命点头:“姐姐,我能。” 外头马棚好冷,厨房里可真暖和。而且他早就听别人说了,在厨房里当差可以时不时地吃到好东西,还是热乎的。 古月瑶冲六子笑了笑:“那就让他留在这儿吧。” 六子嘿嘿笑了两声:“那行,那我就先去忙。”说完把最后一个春卷放进嘴里,盘子往灶台上一放,朝柱子后脑勺拍了一下:“好好当差,要是不好好干就回去扫马圈。” 柱子也算机灵,忙对着六子鞠躬作揖:“谢谢六子哥。” 六子应了声笑着走了。柱子也不用人吩咐,稍微观察了一下,就拿柴往几个灶坑里添起了火。 古月瑶看着直吸鼻子的柱子,去郭厨子那里要了碗鸡汤端给柱子:“先喝了暖暖身子垫垫肚子,回头忙完了咱们再一起吃饭。” 柱子把手里的烧火棍放在地上,站起来,局促又不安,两只小脏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接过汤碗:“谢谢姐姐。” 古月瑶笑了笑:“没事,喝吧,喝完赶紧烧火。”柱子猛点头,端起还有些烫的汤碗,喝了起来。 多了个专门烧火的,飞燕就腾出手专心给古月瑶打起下手。郭厨子那边独当一面分担了几道菜过去。四个人分工合作,效率立马就上来了。 菜品一道接着一道出锅,石头带着个小二乐颠颠来回跑着传菜,大冷天的一件单衣都湿透了。 其他厨子都是拿的固定月银,也都不知道古月瑶做菜有分成,他们忙完自己手里的菜,坐的坐,闲聊的闲聊。见古月瑶几个人这边忙得快冒烟儿了,有几个心地不大厚道地开始声音不高不低地说起了闲话。 “干多干少一个样,何必把自己累得成那副狗样。” “那郭厨子也是个傻的,反正都是拿同样的工钱,之前只熬个汤汤水水,多清闲。这会儿子被个娘们使唤得像头驴子,还乐得不成样。” 郭厨子正在盛汤,听了这话,拿着木勺当当在汤锅锅沿上敲了两下,回头瞪了几人几眼。 古月瑶忙小声劝了一句:“郭大哥,不要在意,咱们忙咱们的,别人要说让他们说去。” 郭厨子对着几人的方向啐了一口,转过身继续忙碌,小声抱怨了句:“都是些红眼玩意儿,看不得别人好。” 见郭厨子又开始忙起来,古月瑶笑了下没再接茬。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哪里都有这种人眼皮子浅的人,自己不思进取,还看不上别人的积极上进,没事就爱冷嘲热讽乱嚼舌头。殊不知别人拼命干,自有别人拼命的理由。 见郭厨子发脾气,有看不过去的,劝上一两句:“管那么多作甚,人家愿意为楼里卖命,不干咱们的事儿。”。 “也是,她要有本事,就把所有菜都揽过去,咱们工钱照拿,还乐得清闲。” 这话惹来众人哄笑,一人接道:“谁说不是呢,哎,不过我怎么记着,王厨子快回来了呢。” “是啊,他婆娘也生了那么多天了,是该回来了。我记着他告假就告到今儿,好像明儿就回。” 一听王厨子快回来了,顿时有人幸灾乐祸起来:“小娘们抢了人家王厨子的灶,还抢了人家给江东王做菜的差事儿,每次王厨子给江东王做菜,都能得不少赏钱,我看等王厨子回来她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不得把灶还给人家王厨子。” “那是,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这厨房再没有空灶,人家王厨子在这干了好几年,凭什么不还给人家。” 先前对古月瑶言语不敬,被古月瑶怼过的瘦厨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我看她也不敢不还,王厨子那人脾气可不好,气急了拿刀砍人都有份……” 几个人聊天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同一个厨房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古月瑶一边忙活着,一边听了个全,秀眉微微蹙起。是了,她怎么把王厨子休完假会回来这件事给彻底忘了。 抢了王厨子给江东王做菜这肥差一事,当时是因为王厨子不在,江东王让人砸了桌子,不管她是不是为了自保,但她出面救了急,这是事实。 江东王爱吃她的菜,才点名以后他的菜都由她来做,她凭的是她自己的手艺。 阴差阳错的,她又靠着“江东王吃过的菜”为百花楼和自己都赚了不少银子,这也是事实。 虽然她心里有一点觉得对不住王厨子,可这事儿也怪不到她头上。 优胜劣汰,各凭本事生存,职场上就是这样残酷。 但现在说起这灶,这本来就是人家王厨子之前用的灶,王厨子要是回来,于情于理她还回去都是应该的。 可她现在她的银子还远远不够,算上江东王那一千两,再加上今天晚上赚的,她粗略算了一下,加起来顶多有两千一百两。离五千两,还差了好大一截。 古月瑶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如果把灶还回去,这厨房再没有空灶,百花楼也没其他地方有厨房,那以后她的菜该怎么做? 第32章 32 那几个厨子还在小声说笑着,古月瑶的脸色却严肃起来。她不是生那些厨子的气,就是单纯地觉得王厨子回来之后,这事怕是不太好办。 但古月瑶知道一点,自己能解决的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向上级反应。百花楼里最大的上级就是苏慈,等下忙完她去找下苏老板,看他怎么安排。 柱子年纪小,又刚来没几天,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只顾埋头烧火。 飞燕则担心地看了一眼古月瑶。郭厨子也目露担忧,小声提醒:“妹子,王厨子那人脾气是不大好……” 古月瑶知道他们两个是为他担心,对着他们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回头我找公子商量下这事儿,看怎么办。” 二人都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夜色渐深,等她们这边所有的菜做完,其他厨子都已经收工走了。郭厨子,飞燕两个人忙着收拾灶台。 古月瑶又起锅烧油做了一锅香辣牛肉酱,一旁的锅里则煮了一锅手擀宽面。 等面煮好,捞出来放在五个碗里,再扔一把新鲜的翠绿菠菜到刚煮过面的锅里,烫一下捞出放在面上,舀上一大勺牛肉酱往上面一浇,再撒上点绿白相间的葱花,五碗喷香喷香的牛肉炸酱面就好了。 “今儿都累坏了吧,快来吃面。”古月瑶笑着招呼几人。 郭厨子和飞燕两人和古月瑶已经熟悉,知道她不喜欢那些虚套的客气,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上前端起碗找个板凳坐了秃噜秃噜吃起来,边吃边说香。 柱子站在灶旁,有些不敢上前,可眼睛却紧紧盯着面上的肉酱,直吞口水。 看着柱子小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古月瑶笑着说:“快去洗个手洗个脸过来,趁热才好吃。” “哎。”柱子应了一声,跑去打了一盆水,飞快的洗脸洗手,捞起衣摆胡乱擦了把脸又抹了抹手跑回来,乖巧地站在古月瑶面前。 古月瑶指着一碗满满登登的面:“你吃这碗多的。” “多谢姐姐。”柱子鞠了一躬,小心端起面走到角落就那么靠墙蹲了下去。柱子用筷子夹了一点肉酱放进嘴里,吃了一口,加快了速度,风卷残云一般把一碗面吃完了,还伸舌头把碗边都舔了一遍,好像没吃饱的样子。 十一二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长得这么瘦,还这么矮,估计平时吃不饱吧。 古月瑶心中有些自责,今晚上实在是太忙了,一道菜接着一道菜,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也忘了抽空给这孩子弄点儿正经吃的。 先就让他喝了那一碗鸡汤,给他吃了几个春卷,两个肉丸子,几块蒸排骨,可没想到这孩子食量这么大,怕是饿到了现在吧。 古月瑶忍不住有些心疼,起身端着自己刚吃了两口的半碗面走到柱子面前,笑着递过去:“姐姐吃饱了,你要不嫌弃,剩下的你帮姐姐吃了。” 柱子有些皲裂的小脸上红扑扑的,好像对自己的狼吞虎咽很不好意思:“姐姐,这面太好吃了。” 古月瑶笑了:“姐姐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以后做给你吃。来,吃吧,吃完早些回去睡。”她把碗递到柱子手里,把他手里的空碗拿了过来,转身走了。 柱子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下眼睛,没有再道谢,低头默默吃起面来。姐姐真好,温柔和气,做饭也好吃,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了。 古月瑶等飞燕吃完,和郭厨子打了声招呼,带着飞燕端起还剩下的那一碗面往外走,出了厨房,直奔苏慈住的小楼。 苏慈的屋子还亮着灯,古月瑶上前敲了敲门:“公子,我来给你送碗面。”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传来苏慈非常不高兴的声音:“老子饿了一个晚上,你都没想起来给老子送点吃的来,这会儿了就端了一碗面?端走,老子不吃。” 古月瑶一时语塞:“……”今天真的是太忙了,都忘了给这位脾气暴躁的主送点吃的。 可他一个百花楼的老板,想吃什么不会打发人去厨房找她要吗,犯得着饿了一个晚上? 古月瑶不知道苏慈是因为本来就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还是真的饿了一个晚上。要是平时,他说了让她滚,她转身就走。 可今天她有事找他说,不能走。古月瑶隔着门温声哄道:“公子,是我不好,我忙忘了。明天一定记得先给公子做吃的。这碗炸酱面,是牛肉酱的,很香,你要不尝尝?” 屋内又沉默了一会儿,传来苏慈的声音:“滚进来,你一个人进来就行。” “你在外头等我一会儿。”古月瑶小声说,从飞燕手里接过面,推门走了进去。 飞燕在外头帮着把门关上,走到一旁回廊下的木凳上坐着等。 苏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看着古月瑶,目光不善,对古月瑶的不满明晃晃写在脸上。 忘了给老板做饭,老板生气也是情有可原。古月瑶有些心虚,忙笑意盈盈地把面端过去放在桌上:“公子,还热着,你尝尝。” “黑心肝的东西。”苏慈冷哼了一句,又瞪了一眼古月瑶,这才把二郎腿放下,凑过去闻了闻,闻完再也顾不得说话,捞起筷子端起碗就开吃。 见他真的饿狠了的样子,抱着一碗面狼吞虎咽,古月瑶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安安静静等着。她站了一个大晚上,现在腿真的是又酸又胀都在发颤。 很快,苏慈吃完,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擦完把帕子随意往桌上一丢,往椅子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脸色好看了许多。 古月瑶以前给他送吃的,都是让飞燕送过来,不得已她送了来,可送完立马就走,跟避蛇蝎一样。 今天坐下来安安静静陪他吃饭,苏慈冷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开口:“怎么,今晚想跟老子睡?” 这人真的是三句话离不开“睡”这个字,真想扒开他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废料。古月瑶暗自腹诽了两句,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 她不接苏慈的黄茬,直奔主题:“公子,我听说王厨子明儿就回来上工了,我想跟您商量一下,这灶的事怎么办。” 苏慈冷哼一声,又换了一条腿翘着:“就为这屁大点儿事留下?” 古月瑶:“……是,请公子给拿个主意。” 苏慈打量着古月瑶:“你想怎么办?说来听听。” 古月瑶回望着苏慈,见他似乎是真想听她的意见,于是把琢磨了半天的想法委婉说了出来:“厨房里所有的灶都有人在用,楼里一没合适的地方,再也没必要另寻个地方垒新灶,就算垒了也不方便,食材还要分两个地方配送……” 苏慈听得眉头直皱:“别跟个老婆子似的啰里啰嗦,想说什么直说。” 见状,古月瑶不再转弯抹角:“公子也知道,我不会在楼里长久待下去,等赎了身我就会离开。” 听到这里,苏慈脸上痞里痞气的笑没了,盯着古月瑶的目光有些发狠。 古月瑶就当没看见,反正两个人已经说好了赎身银子,还签了合约,她要走的事二人心知肚明。 没空照顾苏老板的情绪变化,古月瑶接着说:“所以,还请公子出面,跟王厨子打个商量,我在百花楼的这段日子,还是先用他的灶。” 苏慈没说话,翘着腿抬了抬下巴,示意古月瑶继续说。 古月瑶:“当然,我也不白用,回头我可以教他几道菜。另外,不管是有意无意,我抢了他给江东王做菜的差事,那我在的这段时间,我可以每个月给他半两银子的补偿。” 等以后她离开百花楼,王厨子能不能拿回给江东王做菜的差事,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苏慈目光挪动,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把古月瑶打量了两遍,啧啧了两声,目光中带着欣赏:“不然你别走,厨房的管事给你做?” 古月瑶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多谢公子的美意,但我做不来管人的差事。” 不是她不想管,也不是她不能管,而是除了郭厨子,百花楼其他的厨子,她大都不喜欢。 先不说做管事也就多拿那么几两银子,肯定比不上她以后自己开饭馆赚的多。 就单说共事之人也算是职场环境的一种,总是跟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在一起做事,寿命怕都要短几年。 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喜好,就让苏慈把那几个言语猥琐,喜欢偷奸耍滑的人给开了。再说就算她提出来,苏慈也不见得会给她这个脸。 但以后她自己开个小饭馆就不一样了,她请什么人,想用什么人全是她自己说了算。赚多赚少的,图个自由自在。 可是苏慈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弃,晃了晃高高架着的脚又问:“我知道你看不上管事的那几两银子,但只要你愿意留下,老子可以忍痛跟你谈谈分成。” 分成?古月瑶眼中一亮,有些微微心动:“分几成?”如果钱给到位的话,再难管的人她也能想办法管起来。 苏慈冷笑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拿捏起来:“等回头你攒够了赎身银子再说。” 古月瑶点头:“行,那我就先回去。还请公子记得,明天王厨子回来,先跟他说一声。” 苏慈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别啰嗦了。” 古月瑶端起碗筷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问道:“公子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一下,飞燕的赎身银子多少?” 苏慈:“跟着你的那个黑不溜秋的丫头?一白两。” 古月瑶:“……”她问过飞燕,她被他爹卖到百花楼才换了八两银子,怎么一到苏慈张口就要一百两。这个苏老板的心可真够黑的,惯会坐地起价。 “公子,您看能不能少……”古月瑶刚想张口还个价,苏慈就一脸不耐烦地打断她:“怎么着,你这银子是在我这百花楼里赚的,赎了你自己不说,还想从这楼里赎别人出去?” 怕他反悔,古月瑶不敢再说忙应道:“一百两就一百两,一言为定,回头我攒够了银子就把飞燕也赎走。反正公子嫌弃她长得黑,看都不愿意看到她,我把她带走也免得碍您的眼了。” 古月瑶怼得有理有据,苏慈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对着古月瑶斥道:“滚出去,老子现在连你也不想看到。” 事情都谈妥,古月瑶也不计较苏慈的恶劣态度,端着碗筷快步出了门。 见古月瑶出来,飞燕从木凳上起身迎了过来,伸手接过碗筷。 古月瑶嘴角微微勾着,看着心情就很好:“飞燕,你先拿去后厨洗一下,然后叫人打水上来,我先回房。” “哎。”飞燕应了声,拿着碗筷跑走了。 古月瑶一个人慢悠悠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账单拿出来记账,记完汇了个总,总共已经有两千一百五十九两了。 古月瑶的嘴角不自知地往上翘,把账单小心折好放回荷包,心中雀跃着,往后一倒躺在床上伸着懒腰直着腰板,可又觉得不够,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 照这个速度下去,顶多再有半个月她就能攒够了,可真好。 - 第二天上午,古月瑶起床洗漱吃了早餐之后,拿了一两银子给飞燕,嘱咐道:“你去掌柜的那打听打听,看哪里有好吃的糕点,你看着买点儿回来,瓜子花生干果什么的,你也看着买点儿。” 姑娘家没有不爱吃零嘴的,只是前些天她初来乍到,生死难料,清白难保,手又受了伤,压根就没有心思寻思这些东西。 昨天吃了江东王给的桂花糕,现在手头也有几两现银,她就想着改善一下生活。 飞燕拿着银子憨憨的笑了:“奴婢以前跟着我爹来城内卖菜,哪里卖什么东西,奴婢熟着呢。” 古月瑶点头:“那最好不过了,你再到胭脂铺子买些擦脸擦手的润肤露,记住不要胭脂水粉,能润肤的就行,要上好的。” 虽说扬州城冬天不怎么冷,空气也还湿润,但毕竟每天在厨房烟熏火燎的,手上的皮肤都有些粗糙了,擦点儿东西滋润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身为女人,工作要干,但是也不能忘了美。 飞燕点头,又问:“姑娘,你可要奴婢给你捎件衣裳回来?” 古月瑶:“衣裳就先不用了,先将就穿吧,回头得了空,我自己出去买。” 吃的和润肤的是生活必需品,改善生活质量的。但她现在整天在后厨里做菜,白天也窝在百花楼里,不出去见人。衣裳首饰这些她也喜欢,但还是等以后她赎了身有多的银子再考虑置办吧。 飞燕应是,把银子仔细塞到荷包里收到,转身就要走。 古月瑶又喊住她:“我昨儿问了柱子,楼里没有他这么大能穿的冬衣。你去问下六子看能不能带他出去,给他到成衣铺子买两件冬衣,料子不必太好,保暖就成。” “哎,奴婢替柱子谢谢姑娘。”飞燕应道,转身走了。 古月瑶闲着无事,在房间里又把账仔细核了一遍,见无误,把账单收好。 她推开窗,看了一眼外头,见院子里太阳正好照进来,把门关好和平常一样跑到后院去晒太阳。 她裹着披风,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一只脚点地,身子往后仰,慢慢摇着。 冬日里和煦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很温暖。古月瑶什么都不想,就那么放空。 实在太过舒服,古月瑶开始恍惚,她的腿不再用力,摇椅渐渐慢了下来,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重重脚步声。古月瑶睫毛颤了两下正想睁开眼睛去看一眼,兜头一盆冷水就泼在了她的头上,冰冷刺骨。 第33章 33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古月瑶头脸湿了个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抹了把脸,立马起身,目光冰冷看向来人,质问道:“为什么泼我?” “你个小娼|妇,趁我不在抢了我的差事。”古月瑶面前站着一个一脸麻坑满脸凶相的中年男人,指着她就破口大骂。 那男人两眼猩红,一张口满嘴的酒臭味,味道实在太难闻,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 古月瑶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听着他说的话,古月瑶猜到了这个人是谁。裹紧了披风,可依然冻得心都揪在了一起,她忍着怒气解释:“你是王厨子?我没有抢你的差事,你的事儿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你去问公子就知道了。” “撒谎!你干的好事,后厨的兄弟们都跟我说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男人摇摇晃晃,指着古月瑶吼道,说着话,挥着手就朝古月瑶扇来。 见这人二话不说伸手就打,古月瑶下意识一蹲,躲过了那重重的一巴掌,皱着眉转身就往苏慈的小楼跑,一边跑一边喊:“公子!公子!” 跟醉鬼讲道理,纯属浪费口舌。况且她现在一身的水,得尽快把这事解决了,赶紧回去换衣裳,不然着了凉可就麻烦。 所以,直接找苏慈出来解决,是最快的方法。 王厨子醉醺醺丝毫不听古月瑶的解释,一巴掌扇空,更加生气。见古月瑶丢下他就跑,疯劲上来,追上去又是一胳膊抡过去。结果自己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嘴里开始不干不净,骂得极其难听。 听着那一句一个“小娼|妇”,一口一个“小贱人”,还有加在这两个词前面那不堪入耳的脏污形容词,古月瑶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有的人真的是不知好歹,压根就不值得对他好。亏得她昨天晚上还特意跑去找苏慈商量。 一肚子火气,古月瑶也不跑了,站住,转身拎起累赘的裙摆,等王厨子抡着胳膊再次向她冲来时,看准时机,猛地向上踢了一脚。 王厨子喝得头晕脑胀,也没想到古月瑶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能冷不丁来这招,躲都没躲,正中挨了一脚。脸色登时煞白,弓着腰蜷缩着就跪倒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哎呦哎呦直叫唤。 苏慈住的二楼房间窗户“哐当”一声打开,他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在了古月瑶面前。 看着像是刚睡醒,披散着头发,外衫带子随意那么系着,脸色难看:“哪个不长眼睛的,在这闹什么,吵得老子睡不安生。” 冷风一吹,古月瑶裹着披风,缩着肩膀,上牙齿咬着下牙齿咯咯作响,说出的话都断断续续:“公、公子,昨天我说、说的关于王厨子的话全都作、作废。” 这种不问青红皂白,蛮不讲理上来就动手打她,还满嘴腌臜的人,她不会教他做什么菜,更不会给他补偿什么银子。 扫了一眼脸色惨白浑身往下滴答水的古月瑶,苏慈脸色黑得更加难看:“蠢东西,还不快去换衣裳,在这傻站着是想冻死?” “我的菜、菜还是要做,就用之前用、用过的灶,别人那里,请公、公子安排。”古月瑶哆嗦着嗓子说着,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原来想着以和为贵,尤其是她现在处境艰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太愿意和别人起冲突。但现在麻烦主动找上门,她古月瑶也不是怕事儿的人。 本来她还觉得用了王厨子的灶,又抢了他给江东王做菜的差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现在看来,这样的人,她抢了也就抢了。 见古月瑶哆哆嗦嗦不肯走,还在这里唠唠叨叨,苏慈冷着脸又斥道:“这些破事不用你管,还不快滚回去换衣裳,得了风寒回头又要糟蹋老子的银子给你看病。” 古月瑶要见苏慈说了这话,知道他会解决,紧了紧披风转身跑走了。 古月瑶一路牙齿打着颤,哆嗦着腿跑回房间,把披风解开往椅子上一丢,伸手就去掏怀里的荷包。 掏出来一看,见荷包是干的,松了一口气,把荷包塞到枕头下面,迅速翻出一套干爽的衣裳,躲到床上换了下来。 又扯了条帕子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哆哆嗦嗦钻进了被子。 阿嚏!阿嚏!…… 古月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在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完蛋了,估计是要感冒。 古月瑶想去倒杯热水,裹着被子挣扎着起来下地,趿拉着鞋走到桌边一摸水壶,一手冰凉。 她赶紧把手缩回去,又赶紧爬上床,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缩成个虾米状。算了,捂一会儿应该就能好。 后院,苏慈垂眸看着跪趴在他脚边的王厨子,沉默地听完王厨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 “公子,您也知道,我老王在咱百花楼做了多年,那江东王也是因为偶尔吃了小的做的菜,才成了咱们百花楼的常客。可小的就是告了几天假回了趟家的功夫,我这差事就被那小贱……” 苏慈一开始还冷着脸沉默地听着,听到王厨子嘴里又不干不净,抬起一脚就把王厨子踢翻,踢出去几步远:“谁给你的脸?江东王肯来百花楼,那是老子跟他有私交。还有,嘴巴里要是有大粪,就去拿刷夜壶的刷子仔细刷干净,少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说些有辱斯文的话,脏了老子的耳朵。” 王厨子被苏慈重重踹了一脚,捂着胸口半天没爬起来。 苏慈是个大方的老板,平时除了脾气暴躁一点,也算好说话,但他要真的发起脾气来,绝不手软。百花楼里所有待得久的人,都见识过他的手段。 这会儿见他真生气了,王厨子酒醒了一大半,也不敢再嚎丧。 好一会儿,才跪着挪回苏慈面前,抬手就抽了自己两巴掌,一脸哀哀戚戚:“公子,是小的不对,小的以后说话注意,只是那小……小厨娘抢了小的的营生,公子可要给小的做主啊。” 苏慈冷哼一声:“王麻子,说句公道话,你的厨艺跟人家小厨娘那是没法比。人家要是那天上的嫦娥,你就是地上的癞|蛤|蟆。” 王厨子连连点头,伸手就去扯苏慈的衣摆:“是,公子说的是,请公子看在小的为楼里尽心尽力多年的情分上……” “滚远点儿,莫挨到老子。”苏慈抬起一脚把他甩开,一脸嫌弃呵斥:“你在楼里留了多年,那是因为百花楼的工钱比别处高,少他娘的扯什么情分。” 王厨子爬起来跪好,不敢再动手动脚。 苏慈低头看着王厨子,语气发狠:“王麻子你要拎清楚,不管是厨房那灶,还是江东王这个贵客,那都是百花楼的,不是你王麻子的,所以谁给你那么大的脸说小厨娘抢了你的。小厨娘用哪个灶,给哪个客人做菜,那都是老子安排的。难不成你不在,老子这百花楼就得关门歇业不用做生意?” 王厨子嗫嚅着不敢再吱声。在百花楼呆久了的人都知道苏慈的脾气,苏老板觉得你是错的,你就不能分辩,越分辩越错。更何况今天这事,苏慈说的句句在理。 苏慈接着说:“人家小厨娘在百花楼呆不久,原本想着等你回来跟你打个商量用一下你的灶,等她走的时候会教你几道菜,再从她自己的工钱里每月拿出半两银子补给你。这事她昨夜里特意跑来同我说好了,可你今儿一回来,上来就泼人家一头冷水,张口就骂,伸手就打,你还算个男人?还算个人?” 王厨子目瞪口呆,仰着脑袋看着苏慈,干嘎巴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苏慈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六子,百花楼不要这种脑子进了大粪的人,赶紧让他收拾东西,领了工钱走人。马上,老子看到就烦。还有,去问问后厨哪个碎嘴的嚼舌根子乱挑拨,一并赶出去。” “是,公子。”听到动静赶来,一直站在苏慈身后的六子应道。 随即上前拎着王厨子就走,语重心长道:“王麻子,你说说你何必,有什么事不能先来找公子?非得找你那几个狗杂碎,你也不想想平时你捂着菜不让他们学,他们怎么说你的,嘴里还能有一句好话?” 王厨子回过神,满眼都是懊恼和悔恨,挣扎着就要甩开六子,嘴里嚎着:“六子个你放开我。公子,公子,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真的知道错了,小的给你磕头。” “六子,我再听见一声嚎丧,你就给老子一起消失。”苏慈按了按太阳穴,头也不回进了古月瑶住的楼。 六子应了一声,捂住王厨子的嘴拖着走了。 古月瑶缩在被子里,听到门响,还以为是飞燕回来,探出头哆哆嗦嗦:“飞飞燕,打打杯热水……,公、公、公子?” “蠢、蠢、蠢东西。”苏慈一手端着一碗呼呼直冒热气的热水,一手拿着块生姜走到床边。 古月瑶:“……”她是冻得身不由己,他又结巴个什么劲儿。 古月瑶裹着被子坐起来,伸手接过那碗热水,两只手一挨到滚热的碗,身子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太暖和了。古月瑶看了一眼苏慈:“多谢谢公子。” “快快快喝,蠢蠢蠢东西。”苏慈拖了个椅子坐在古月瑶床边,嘴角挂上往日痞里痞气的笑,又学了一句古月瑶。好像这么说话很有趣一般。 古月瑶没理苏慈,捧着热水碗就像捧着命一样,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微微发烫的热水顺着喉咙一路到肚子,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过了这么多天,她已经基本上也摸清了苏慈的脾性。暴躁是真暴躁,狠劲儿上来也是真狠,但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个嘴欠的家伙。 还有些幼稚,就像现在,一个堂堂大老板,竟然在这学她一个员工的结巴,也不嫌丢人。 古月瑶捧着热水喝了半碗才感觉好了些,已经喝不下,可还是舍不得把碗放下。 见古月瑶脸色缓和,苏慈把手里一块生姜递到古月瑶面前:“吃了它。” “生吃?”古月瑶想到吃生姜那个酸爽,嘴角忍不住抿了抿,摇了摇头:“公子,等会儿飞燕回来我让她给我熬一碗姜汤,这个就先不吃了。” “何必那么费事,你刚喝了热水,再吃了这姜,到你肚子里不就成了姜汤?”苏慈把姜往前递了递。 古月瑶:“……”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可她真的很不喜欢吃生姜。一想到那辛辣冲鼻的味道,脸就皱了起来。 苏慈一脸不耐烦:“扭捏什么,是想让老子嚼碎了喂你?”说完,举起姜咔嚓咬了一口嚼了起来。 古月瑶深知这是个说得出做的到的主,不敢再磨叽,一手端碗,另一只手伸过去就把苏慈咬了一口的姜夺了过来,一闭眼也咬了一口,皱着鼻子硬嚼。 “别吐,咽下去。”苏慈见古月瑶呲牙咧嘴想吐,一脸的坏笑阻止。 古月瑶强行咽了下去,在苏慈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又吃了一口。两口生姜下肚,没一会儿浑身开始冒汗。抬头看着苏慈道了谢:“多谢公子。”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苏慈问。 “不用,我这都出汗了,已经不冷了。”古月瑶说道。刚才那碗热水拿来的及时,两口姜也吃得好,发了一身的汗,应该没什么问题。 见古月瑶脸上恢复了血色,苏慈也没坚持,把手里的姜扔到小几上,翘着腿问:“你那个黑不溜秋的丫鬟呢?” “我让她出去帮我买东西去了。”古月瑶忙解释。苏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不太上飞燕。古月瑶转移话题:“公子,那王厨子怎么办?” “赶出去了,敢在老子的地盘耍横,当我是死的。”苏慈冷哼一声。 古月瑶点点头,这样最好。 古月瑶正想开口让苏慈先回去,门就被推开了,飞燕抱着大包小包跑了进来,还没看见人就先听见了声:“姑娘,您可还好?奴婢听说您被淋了水……,公子?” 一见到苏慈,飞燕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瑟缩着不敢出声了。 苏慈连个眼神都没给飞燕,起身就往外走,连个招呼都没跟古月瑶打。 古月瑶在他出门之前再次道谢:“谢谢公子过来看我。” 等苏慈出门,飞燕这才把怀里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放在桌上,跑到床边,蹲在古月瑶面前一脸自责:“姑娘,你可还好?都怪奴婢回来的太慢了……” “和你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这不好好的嘛。”古月瑶安慰着飞燕,指了指桌上的包裹:“都买了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哎。”飞燕把桌上的大包小包都抱过来放在床上,一一跟古月瑶解释:“这盒香脂花了四百文,给您擦脸和擦手的,掌柜的说是上好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夫人都买呢。” 古月瑶接过来打开盒子闻了闻:“还挺香的。给柱子买衣裳了吗?” 飞燕点头:“花了一百八十文,给柱子买了两件袄子和夹裤,他当场穿了一套,另一套他抱回去了。一进门就听六子哥说你被杀千刀的王厨子泼了冷水,柱子也想来看看你,我拦着了。他也那么大了,姑娘的房间不好进。” 古月瑶点点头,阻止了还想继续报账的飞燕:“账你先记着,零钱你也先收着,回头再报给我。你把这些吃的,每样分一点儿给柱子送去,让他也尝尝。我先睡会儿,晌午饭不要喊我,我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吃。” 姜劲儿过去,她又开始有点发冷,头也开始发胀。 见古月瑶两只手紧紧揪着被子,飞燕说:“姑娘您可是又冷了,您先躺好,奴婢先去给您再拿床被子来。” 古月瑶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感觉身上一重。飞燕又给她盖了一床被子,蹲在床边小声问:“姑娘,要不奴婢去给您喊个大夫来?” 古月瑶只觉得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摇了摇头:“先不用兴师动众的,睡一觉就好了。” 可古月瑶低估了她这幅身体的柔弱程度。 飞燕把零嘴和点心分了一些给柱子送过去,匆匆回来,就拿了针线活守在床边。 到吃晌午饭,也没敢叫她,自己匆匆跑去领了饭吃了又继续守着古月瑶。 一开始古月瑶还睡得安稳,可到了下晌,天将擦黑,就见她在被子里抖。嘴里无意识地嘀咕着:“冷,冷。” 飞燕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吓了一跳,轻轻摇着古月瑶:“姑娘,姑娘,您醒醒……,哎,您等着,奴婢去喊人请大夫。” 可当飞燕跑去找花姐,花姐带着姑娘赶场去了。她又跑去找六子,结果六子跟着苏慈晌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 能做主的都不在,飞燕快急哭了,又跑到大堂去找石头想办法。可石头还没找到,就见江东王带着程遇走了进来。 飞燕看到几人,却也不敢上前说话,只是一边擦眼泪一边到处问有没有人看见石头。 程遇认出飞燕,小声说:“主子,那小丫鬟是阿瑶姑娘身边跟着的。” 左修恒:“去问问。” 程遇大踏步走过去,拦住无头苍蝇一般乱蹿的飞燕,问了几句,脚步匆匆带着人走到了左修恒面前回禀:“主子,阿瑶姑娘受了凉,这会儿正在发热。小丫鬟找不到人出门请大夫。” 飞燕抹着眼睛给左修恒施礼请安,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您能不能帮忙请个大夫,我家姑娘她冷得打摆子。” 左修恒眉头微蹙,示意飞燕:“前头带路,我去看看。” 第34章 34 “王爷请这边走。”飞燕应了一声,小跑着在前头带路。本来姑娘的房间她不好带男人进去,可公子和花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姑娘这会儿烧成那样,也只好带王爷去看看了。说不定王爷看在姑娘平日里做菜合他胃口的份上,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千万别烧坏了才好。 左修恒迈着大步一边走一边问:“一天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烧来?” 飞燕抹着眼泪一五一十把从六子那听来的前因后果都跟左修恒说了。 左修恒一向清冷无甚表情的脸冷了下来,转头吩咐程遇:“去备马车,再差人找到那个什么不知死活的王厨子,打折了腿扔出扬州城。” “是,属下这就去办。”程遇应是,转身就走。 活该,杀千刀的王麻子,就该打断他的腿。飞燕在心里暗自解气。 虽然她听说公子踹了王麻子一脚,还把他赶出了百花楼,可他泼了姑娘一身冷水,还差点儿打到姑娘,又骂了那么多脏话,就算赶他出去也应该好好打他一顿,好歹为姑娘出口气才是。 姑娘那么好的人,平白无故遭了这顿罪,想想就让人心疼。 没一会儿,飞燕就带着左修恒到了古月瑶的房间,她推门进去:“姑娘,江东王来了。” 古月瑶烧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顾哆嗦着喊冷。 左修恒走上前,俯身拉开被子,就见古月瑶眼眸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一张小脸煞白,嘴唇泛青,眉头紧蹙。 被子被掀开,冷风灌进来,古月瑶下意识又往里面那层被子缩了缩。 左修恒伸手在古月瑶额头一摸,触手滚烫。左修恒眉头微蹙,声音不悦:“你们公子呢?怎么烧成这样还不去请大夫?” 飞燕攥着手低着头赶紧答:“回王爷的话,公子出去了,不在楼里,花姐也没在,找不到管事的人去请大夫。” 左修恒听完,伸手掀开一层被子,把下面那层被子裹在古月瑶身上,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就走。 飞燕忙追上去:“王爷,您带姑娘……” 可飞燕的话还没说完,古月瑶就睁开眼睛,迷迷瞪瞪辨认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王爷?” “是我。”左修恒应了一声,声音温柔。 古月瑶接着问:“王爷,这是带我去哪儿?” 左修恒低头看了一眼:“王府。” 一听到要去江东王府,上一次的经历立马涌入脑海,古月瑶在被子里拱了两下挣扎着,本就因为不舒服而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王爷,不用麻烦了,我没事,待会儿让楼里去请个大夫看看就是。” “扬州城医术最好的大夫就在江东王府。”像是猜到古月瑶的想法,左修恒解释了一句,抱着她继续往外走:“若是烧成个傻子,怕是不能做菜了吧,还怎么赚银子赎身?” 他怎么知道她要赚银子赎身?古月瑶愣了一下,却也不再挣扎。 是啊,这连抗生素都没有,一点风寒感冒都能死人的时代,别真的烧坏了脑子。算了,还是命更重要。 况且上次她好着,两个人都那样了,江东王也只是拖着她演了场戏,并没有把她怎么样。这时候她都烧成这样,他应该不会对一个病人下手吧。 古月瑶喊飞燕:“飞燕,我枕头下有个荷包,快帮我拿来。” 飞燕应了一声,又折返回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荷包,追上来递给古月瑶。 “飞燕,你也跟着。”古月瑶伸手拿过荷包,塞进怀里才闭上眼睛消停了。 左修恒见荷包是那天晚上他送过来的那个,忍不住嘴角淡淡勾了一下,脚下却是加快了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百花楼后院的小门。 守门的护院见有人拿被子裹着个姑娘就奔后门急布而来,撸了撸袖子老远就喝了一句:“什么人这么大胆包天,青天白日就敢在百花楼抢人。” “放肆!”左修恒冷着脸斥道。 守门的这才看清是江东王,也不敢拦,忙开门放行:“小的眼拙,王爷见谅,王爷请。” 见左修恒越过他出门,护卫忙转头小声问飞燕:“黑丫,这怎么回事儿?王爷抱着的是你家姑娘?” 飞燕一边走一边快速答:“我们姑娘发烧了,都快烧糊涂了,王爷带着我们姑娘去王府看大夫,等公子回来还请跟公子说一声。” 几人出门,就见程遇已经等在马车旁边。见人出来,程遇忙伸手掀开车帘。左修恒抱着人一个旋身上了马车,弯腰进了车厢。 飞燕追到马车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要跟着坐上去,还是在地上跟着跑。 程遇见飞燕为难,伸手捞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提到车辕上:“你坐这儿吧,待会儿马跑起来你跟不上。” “多谢大人。”飞燕坐着鞠躬道谢,心中感激不已,却又满心担忧,两只手紧紧攥着衣摆,一脸焦虑。 江东王府可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都能进的,更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一下的地方。待会儿进去了,她可要处处小心,别不懂规矩再冲撞了哪位贵人,到时候给姑娘惹麻烦。 程遇坐到另一边,一甩马鞭,赶着马车速度极快地直奔江东王府而去。 马车里,古月瑶还被左修恒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马车颠簸,她睡不安稳,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左修恒:“多谢王爷,待会儿看了大夫,还劳烦王爷把我送回来。” 一想到那个秦夫人,还有那天晚上受到的惊吓,她内心深处就抗拒再进江东王府。 古月瑶的声音气若游丝,头发蓬松散着,眉头紧紧皱着,一看人就不舒服至极。 左修恒低头打量着她,声音温和:“这百花楼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是折了手,就是被人大冬天的泼冷水。不如等你病好,就留在王府吧,不比你在这青楼自在?” 古月瑶忙不迭地摇头,摇了两下脑袋更晕了,闭上眼睛缓了缓才说:“王爷,多谢您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 在百花楼虽然条件艰苦点,工作也不轻松,但她银子都攒够一半了,再努努力,就能恢复自由身。到时候她就是和其他厨子一样,是个自由的打工人。 工钱不少,分成丰厚,工作还自由,做什么菜卖什么价都由着她定。抛去青楼这个名声不好的工作场所,这算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了,她很满意。 再说苏慈这个老板,除了偶尔嘴欠喜欢语言戏弄她,也还算是个好老板。今天她被泼了水,他出面替她主持公道开了王厨子,还端了热水和生姜来看她。虽然强迫她吃生姜,可也是为她好。哪怕非常幼稚地学她结巴,但也还挺可爱的不是嘛。 可留在江东王府算怎么回事。做通房?做小妾?她已经拒绝过了。 做厨娘?可她也不想。大户人家规矩多,恨不得出门先迈哪个脚都有说道,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再说,她在江东王府,只给江东王一个人做菜,做的菜再合他的胃口,也不过是拿固定月银,顶天了做到厨房管事,也不过就那几两银子。 在江东王府当差,哪里比得上她在百花楼里赚钱的速度。要是她愿意花精力费心管事儿,像苏慈提的那样,她接手百花楼后厨管事,所有的菜品都分成,那赚银子的速度更快。 她爱钱,以前又自由自在惯了,如果非要二选一,她想都不需要想,一定会选择留在百花楼。 见古月瑶毫不犹豫地拒绝,左修恒轻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古月瑶闭着眼睛窝在被子里。两个人一路无话,没过多久,马车就停在了江东王府的大门口。 左修恒抱着古月瑶跳下马车,上了台阶就往里走。 有着上次左修恒大半夜抱着古月瑶出来,守门的护卫们已经见怪不怪,齐齐拱手:“王爷。” 左修恒微微点头,大踏步跨过门槛,一边走一边吩咐:“程遇,去喊齐太医到我院里来,夫人那里别让她老人家知道。” 程遇应是,转身去安排。 听到左修恒的话,古月瑶心里松了一口气。秦夫人不知道她来应该会少很多事吧,她真的是一眼不愿意见到她,说不上多恨,就是一想到她心里就有些膈应。男人糟蹋女人固然可恨,可女人帮着男人作践女人更加可恶。 左修恒抱着古月瑶一路急走回了自己院子,习惯性走进自己的卧房,想了想又转身出来,去了东厢房,吩咐迎上来的小厮:“拿几床厚实点的被褥来。”小厮应了声颠颠跑走了。 左修恒抱着人进了门,直奔里间,转了一圈看没地方放人,先在榻边坐了,又吩咐跑得气喘吁吁才追上来的飞燕:“你就守在门口,待会儿小厮拿了被褥来,你拿进来。” 飞燕应是,规规矩矩到在门口等着。 没一会儿,小厮抱着被褥过来,飞燕迎上去道了谢,接过抱进屋内铺在了床上,闪身让到一旁,垂手低着头说道:“王爷,床铺好了,请把姑娘放下来吧。” 左修恒起身,抱着古月瑶走到床边,把她身上盖着的那床被子拿下来,把床上刚铺好的崭新厚实的被子一掀,把古月瑶她放了进去,再把被子盖好,还给她掖了掖被子。 新被褥厚实是厚实,可里面冰凉一片,古月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蜷成一个团。好歹记着是到了江东王府,咬着牙没再出声喊冷。 “去让小厮灌几个汤婆子来。”左修恒吩咐飞燕,坐在床边,手伸进被子抓住古月瑶抱在胸口的两只冰凉的手。 飞燕偷偷看了一眼江东王伸到被子里的手,脸一红,转身跑了出去。心中却忍不住嘀咕,王爷为何对姑娘这般亲昵?可王爷和姑娘不是前些天才在楼里认识的,这也没几天。 守在门口的小厮见飞燕一脸囧色跑出来,出来却站在门口愣神不说话,忍不住上前问了句可是王爷有吩咐。飞燕这才回神儿,忙把要汤婆子的事儿客客气气跟小厮说了,还连连道谢。小厮爽快应了,说了句稍等,又颠颠跑走了。 古月瑶的手冰凉,被左修恒干燥温热的大手攥着,只觉得舒服。她也知道不该这样,可浑身都冷抖个不停,她贪恋那唯一的温暖,舍不得把手拽出来。太冷了,就让他捂一会儿吧。 左修恒见古月瑶乖巧由着他攥着手,嘴角渐渐勾了上去,两只大手把古月瑶的手攥在手心来回搓着。 没一会儿,程遇带着一把花白胡子的大夫到了,在门口汇报:“主子,齐太医到了。” 左修恒松开古月瑶的手,起身把床幔放下,这才开口:“请进来。” “是。”程遇应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齐太医请进。” 飞燕接过小厮送来的汤婆子,跟着大夫一起进了屋。程遇则留在门外。 齐太医隔着床幔给古月瑶把了脉,又问症状和起因,起身拱手:“回禀王爷,这位姑娘染了风寒,原本不是大事,只是这姑娘底子有些薄。还需吃上几副药,好生将养一阵子才能好。” 左修恒拱手:“劳烦齐太医。” “王爷客气了,下官这就去开方子熬药。”齐太医躬身退了几步出门走了。 飞燕这才上前,把两个汤婆子塞进被窝,一个放在古月瑶脚底下让她踩着,一个放在古月瑶手里让她抱着。 脚底温暖,怀里热乎,古月瑶舒服得直想叹气。 “你同我出来。”左修恒对飞燕说道,随即抬脚出门,走到门口对着程遇吩咐道:“你叫个人去账房支几百两银子,带她去买些姑娘家的日常用品。” 几百两银子?飞燕心里咯噔一下,忙屈膝跪地,壮着胆子小声问:“王爷,我得问问我们姑娘。要不送我回百花楼去拿也成的。” 两个人相处了这么多天,飞燕也了解了古月瑶的脾气,是她应得的她毫不客气。可若不是她的,她却一点儿便宜都不愿意占。 可这便宜要是不占,回头花了一百两银子,让姑娘拿什么去还?姑娘每个月就那么些工钱,偶尔客人高兴会打赏一些,可加起来也没多少。 左修恒没理会飞燕,转身回屋。程遇见飞燕一脸愁容起身有跟进去的意思,上前拦住,低声劝道:“我们王爷脾气不好,他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容不得我们置喙,走吧。” 飞燕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可要是花了那么多银子……” 程遇笑了下:“放心,不必担忧,东西既然是王爷叫,买的银子自然是王府出。”飞燕松了一口气,跟着程遇走了。 左修恒进了屋,掀开床幔,坐到床边,把手伸进被子再次攥住了古月瑶的手:“可还冷?” 可这次古月瑶却不像刚才那么温顺,直接把手拽了出来,把被子掀了个角,把汤婆子给左修恒看:“汤婆子还热着,不劳烦王爷了。” 有了取暖的工具,她还是不要和他拉拉扯扯的好。 左修恒空着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随即收了回去,嘴角微微勾着:“也好。” 左修恒靠坐在床边,姿态闲适,就那么盯着古月瑶。 虽然他目光清冷,可古月瑶还是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王爷,您日理万机,有事就先去忙……” 左修恒打断古月瑶:“不忙。” 这里是江东王府,古月瑶虽然觉得左修恒坐在床边让她很是不自在,可也不敢出声赶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慢慢把被子往上扯了又扯,遮住了整张脸。 可刚把被子扯上去,左修恒伸手就给它拉了下去,把被角在她脖子处掖了掖,声音温柔:“当心闷着。” 古月瑶沉默着没说话,不得不再次和他面面相觑。想了想还是把眼睛闭上了。她本来想和他商量一下,让他别盯着她看。可琢磨了一下,觉得要是说出这话感觉更是奇怪,所以干脆装睡。 可古月瑶刚把眼睛闭上,左修恒又开了口:“先别睡,等会儿把药喝了再睡。” 古月瑶无奈又把眼睛睁开,只是眼眸低垂,看着被子,就当他那直勾勾的目光不存在。 没一会儿,左修恒开口问:“你从慈幼院到古家时,几岁?” 古月瑶只当他闲聊,想了想答道:“四岁吧,记不太清楚了。” 左修恒又问:“到慈幼院呢,又是几岁?你生身父母可还记得?” 古月瑶想了想,轻轻摇了一下头:“太小了,全忘记了,我亲生父母也没有印象了。” 原书里,“古月瑶”是个没几章就死了的女配,和她身世那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全然没有交代。她也没有原来“古月瑶”的记忆,所以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左修恒微微颔首,仔细打量着古月瑶的眉眼,好一会儿又问:“古家可曾有人同你提起过,你的相貌和什么人有几分相似?” 第35章 35 “和什么人相似?不记得了。”古月瑶摇了摇头。心里却在琢磨江东王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和他认识的人长得像? 可她不想接这个话茬,她毕竟不是原来的“古月瑶”,对找不找得到亲生父母没有什么兴趣。 她只想攒够银子赎身,以后再攒点儿钱开个小饭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是她的人生理想。 左修恒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古月瑶坦坦荡荡地回望着。 怕他再追问以前在刺史府的事情,古月瑶想了想又甩出了失忆大法:“王爷,我进了百花楼之后的遭遇想必你也知道,当时一时想不开,我寻了短见,被救下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左修恒眉梢微挑,似是有些意外,但随即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古月瑶也没有再闭眼,垂眸窝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地等着药来。 心里却有些懊恼,今天晚上怕是回不了百花楼做菜了,看江东王的架势,没好之前怕是不会让她回去。 想到即将损失的银子,古月瑶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心痛不已。攒钱的速度又慢了。 她这是招灾的体质吧,怎么自从她来到这,大事小事没停,各种麻烦不断。难不成她也要找一个庙拜拜烧烧香才行?古月瑶东想西想,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遇端了药走进外厅:“主子,药熬好了。” 左修恒起身,走出去端了药进来,又坐回到床边把药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伸手把正挣扎着往起爬的古月瑶一把捞起来,扶着她靠着床头坐好,把她伸出来的两只手塞回被子裹紧,又重新端了药在手上喂到古月瑶的嘴边。一套动作迅速又流畅,没有给古月瑶任何反应的机会。 古月瑶偏了下头躲开,一边抖搂着被子把手从被子里往出拿,一边说:“王爷,我自己喝吧。” 古月瑶实在有点儿想不明白,为什么从打第一次见面,江东王就总是想跟她有亲昵举动。 第一次见面就抓着她的手给她擦药,那天晚上为了演戏捏她的耳朵咬她的耳珠,刚才攥着她的手给她捂手,好像全是事出有因,可每次看他略带愉悦的神情,古月瑶直觉江东王这人就是喜欢碰触她。 但这件事对她来说却是十分危险。如果说他不是一个王爷,而是个江湖客的话,他长得这么美,又对她似乎很感兴趣,那她或许会动了心思跟他来一场或有结果,或后聚好散的恋爱。 可一想到他王爷的身份,还有他这人深不可测的性子,古月瑶真是一点念头都没有了。别回头恋爱没谈成,再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还是尽可能地减少和他的接触为好。古月瑶伸手去接碗:“王爷,我自己来吧。” 左修恒端着碗不撒手,就势往前送了送,药碗再次抵到了古月瑶的唇边,语气毋庸置疑:“趁热喝。” 这人可是听不懂人话。古月瑶在心底叹气,可也知道争不过他,无奈只好张嘴,就着左修恒的手,把一碗味道不是很好闻的药全部喝了下去。喝完整整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中药可真够苦的。 左修恒似乎对古月瑶的顺从很是满意,嘴角淡淡勾着,起身把碗放到桌子上,又回到床边,两只大手一伸,扳着把古月瑶把她放着躺回床上。 古月瑶咽了两口唾液,想把一嘴的苦味咽下去。一般情况下,喝完药的标配不是蜜饯嘛,怎么这么大个江东王府没有的? 可想是这么想,古月瑶却没好意思问出口。在人家家里,还挑三拣四那么多事,不是她的风格。 古月瑶自动自觉地把两只胳膊拿回被子里,又把被子紧了紧,把汤婆子抱在怀里:“王爷,多谢你。你有事去忙吧,把飞燕叫进来陪着我就行。” 左修恒给古月瑶掖好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差人带着你的丫鬟出去买东西了,过会儿才能回来,你先睡,我守在这里。” 古月瑶一愣:“王爷,何必那么麻烦,我好些了就回去。” 左修恒温柔地笑了笑:“养好了再走,你若不愿,本王不会强留你。” 这时,程遇在外间开口:“王爷,去找王厨子的人回来了。” “说。”左修恒懒洋洋地歪靠在古月瑶身旁,语气随意。 出去办差的护卫答道:“回王爷,属下找到王厨子时,他正在酒馆喝酒,一边喝一边在骂古姑娘,还在谋划着改天在百花楼外堵着姑娘,准备……行不轨之事,言语脏污不堪入耳。属下一气之下割了他的舌头,又按照主子的吩咐打断了他的腿,随后把他丢出了城。” 割了舌头,打断了腿?古月瑶一愣,看向左修恒。江东王这是为她出气,特意派人找了去? 王厨子这人不知好歹,被苏慈踹了一脚赶出百花楼,还如数结算了工钱,算是对他够宽容了。 可他居然还不死心,还想对她怎么着?既然这样,也不是个良善之人,外面的护卫怎么对待王厨子,她也不觉得他可怜,一切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他那刚生下来的孩子,和还在月子中的老婆又该怎么办?古月瑶这么想就这么问了出来。 外头的护卫见古月瑶问话,忙又答道:“古姑娘,属下办完事,和那附近的街坊聊了几句。一打听才知道……” 护卫把打听到的全都讲了出来。 原来,王厨子平时没事儿就爱喝酒,一喝酒就爱打他婆娘。后来应征到了百花楼做工,不是经常回家倒也还好,但每每回去喝醉就免不了动手。 隔壁一个卖猪肉的光棍见他婆娘一个女人家孤苦伶仃经常挨打,趁着平日里王厨子住在百花楼,就多关心帮衬了一下,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就动了感情,有了首尾。 王厨子婆娘怀的那孩子压根就不是王厨子的,孩子一生下来,脸上就长了一块和隔壁光棍一样的胎记。 两人成亲多年,也不见他婆娘有孕,今年突然怀上了,王厨子乐坏了,在他婆娘怀孕期间,总算还做了个人,没有再打过。 可现如今一看孩子那模样还有那胎记居然和隔壁光棍一模一样,王厨子一怒之下把他刚生产完的婆娘毒打了一顿,逼问出来孩子不是他的,可他婆娘却死活不肯承认是隔壁光棍的,只说胎记不过是凑巧。 王厨子当时就气红了眼,拿着刀就要砍人,说先开砍死小的,再砍死大的。 可正在集市上卖肉的光棍儿听到信儿提了把杀猪刀就冲了过来,当场就承认孩子是他的,挥着刀护在娘俩面前,说不想活了就一起死。 王厨子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窝囊废,见光棍儿真的动了杀意,立马就怂了。一番理论之后,敲诈了光棍一大笔银子,休了妻。 光棍当天就把娘俩接到了家中,又请大夫,又买补品,好生对待。还抄了根棍子,把在家门口看热闹说风凉话的人全部赶走。 王厨子丢了老婆也没了孩子,拿着敲诈来的银子整天喝酒赌钱,没几天全败光了,这才想起来回百花楼上班。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发生在百花楼了。 古月瑶听得目瞪口呆,因为喝了药而重重袭来的睡意烟消云散。这也太狗血了吧。 不过那王厨子可当真是个畜生,连刚生完孩子的女人都打。 她心里越发觉得江东王安排人去打断王厨子的腿,这件事办得太痛快。一个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别说打断他一条腿,就是两条腿都给他打断也不为过。 隔壁那个光棍,虽说偷人家老婆做的很不地道,可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护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算得上是条汉子。现在王厨子休了妻,两人也可光明正大在一起,希望光棍能对那女人好一辈子,一家三口以后能过得平安幸福。 见古月瑶听完久久震惊的模样,左修恒嘴角微勾,轻声笑了下:“这算不得什么。” 嗯?算不得什么?古月瑶抬头看他,有些不理解。却在看到他嘴角那么嘲讽的笑时,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估计高门大户,皇宫内院比这狗血的事还更多吧。 古月瑶知趣地没有问,兴奋劲儿过去,困意再次袭来,连连打了两个哈欠。 “睡吧。”左修恒往下歪了歪,靠在古月瑶身边,单手撑着头看着她。 古月瑶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缓,睡着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变得昏暗,左修恒依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主子,百花楼苏公子来了,在院外等着。”程遇在外面小声回禀。 左修恒缓缓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微微歪了下发酸的脖子,声音清冷:“请进来吧,到正房。” “是。”程遇转身出门。 左修恒伸手在古月瑶额头摸了下,额头上都是汗,烧已经退了。他拿了帕子给古月瑶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起身把床幔放下,抬脚出门回了正房。 左修恒刚坐下喝了杯茶,苏慈就满脸笑意跟着程遇进了来:“哈哈哈,苏某给王爷请安。” “苏公子坐,不必客气。”左修恒放下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公子喝茶。” 苏慈接过章贺递上的茶杯,道了谢喝了一口,哈哈哈笑了几声开门见山:“苏某多谢王爷对小厨娘的照顾,先前是苏某外出不知情,既然苏某回来,还是把人接回去的好,免得小厨娘不懂规矩再冲撞了王爷和府里的贵客就不好了。” 他上午看着小厨娘喝了热水又逼她吃了生姜,见她发了汗以为没事,就带着六子出门办事去了。 毕竟他和六子苏宁他们一群人,有时候出去办些不好见光的事,大冬天的游河潜湖也不是没有过,上了岸换身衣裳嚼一块生姜也就没事了。 可谁成想小厨娘居然是个小废物,小身板这么不经造,就那么一盆水就让她发起热来。 更可恨的是,她居然还跟着江东王那厮回了江东王府,当他苏慈是死的?怕不是忘了她的卖身契在谁手里,这是迫不及待想攀高枝了? 左修恒也笑了:“苏公子不必客气,小厨娘做的饭菜甚合我意,本王接她来也不为别的,只想着本王府里住着宫里来的太医,给小厨娘诊治方便,她也能早日好起来,本王还等着吃她做的菜。他日等她痊愈,本王自会派人好生送她回去。” 左修恒这话说得很是客气,可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 苏慈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随即哈哈哈笑了几声又道:“既然如此,留在王府养病那是小厨娘的福气,苏某就多谢王爷对我苏某的人如此照顾。” 苏慈祥在“我苏某的人”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似在刻意提醒,小厨娘是他苏慈的人。 左修恒笑容温和:“苏公子过于客气了。你我相识已久,历来交好,本王自是会把苏公子的人当成本王的人来照顾。” 苏慈嘴角又僵了僵,起身拱手:“那苏某就不打扰王爷了。只是能否看一眼小厨娘,我这人都来了,如果不瞧上一眼,怕是小厨娘回头知道了要跟我闹,说我不疼她。” 苏慈语气暧昧,若是不知情的,怕是会误会古月瑶对他有意,两个人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左修恒风轻云淡笑了下,伸出一只手:“苏公子请。”两人来到东厢房,齐齐进了里间停在床前。 “小厨娘身边那小丫鬟呢,怎么没见?”苏慈扫了一眼没见飞燕,出声问道。 “本王差人带她去买日常用物去了,这风寒来得厉害,太医说没个五六日怕是好不了。你也知道,本王府里没有女人用的东西,自是要置办些才是。”左修恒温声解释。 苏慈没再说话,伸手去撩帷幔,可左修恒却先一步伸手撩开,苏慈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随即收回背在身后。 古月瑶缩成一团窝在被子里安安静静睡着,乌黑顺直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双眸紧紧闭着,浓密的睫羽盖住眼睑像是两把小扇子,肤若凝脂的一张小脸比往日更白了些,嘴唇有些不正常的艳红,一看就是个病人,比往日无端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 苏慈呼吸一滞,在心底骂了句小废物。 古月瑶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头犟牛的模样,第一次见面就敢拿剪刀毫不留情扎他,当时他卸了她的手,她痛得脸都白了,也没掉一滴眼泪,反倒想尽办法和他周旋。 再后来就是一副财迷的样子,拿她的性命软磨硬泡和他签了那糟心的合约。满脑子都是银子。 还有今天,她给王麻子那毫不留情地断子绝孙那一脚,当时他都觉得胯|下一痛。 可没想到小厨娘还有这幅要死不活的娇弱模样,可真是个小废物。 见苏慈站在床边脸色不善,左修恒丝毫不避嫌地坐在了床头,伸手在古月瑶额头摸了摸,抬头看着苏慈,淡笑着道:“太医的药就是得力,这刚喝下去没多一会儿,烧就退了。先前热得厉害,本王还担心小厨娘烧坏了脑子。” 看着左修恒风轻云淡的脸,还有他搭在古月瑶额头上的手,苏慈后牙槽咬了咬,也弯腰伸出手去:“我摸摸看。” 可苏慈的手还没挨到古月瑶的额头,就被左修恒笑着伸手挡住,起身随手把帷幔放下,揽着苏慈的肩膀往外走,声音清冷低沉又温柔:“小厨娘刚睡着,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为好。来,咱们到外面说话。” 苏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放下的床幔,脸上一贯挂着的痞笑不见,往后站了一大步,躲开左修恒的手,拱手告辞:“既如此,那苏某就先告辞。”话落,转身三两步就出了门。 望着一向玩世不恭吊儿郎当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苏公子变脸出门,左修恒星眸含笑,胸腔震动,闷笑了好一阵子。 苏慈冷着脸出了江东王的院子,六子迎上来往他身后张望:“公子,瑶儿姑娘人呢?” 苏慈冷哼一声:“江东王那厮不肯放人。操蛋玩意儿。” 在江东王府骂江东王,六子吓得脸都白了,忙四处张望了一番,见附近没人这才小声提醒:“我的公子哎,您要骂好歹回去楼里再骂。” “滚,你他娘的也来管老子。”苏慈一甩袖子,脚下加快速度,到底没有再骂出来。 两人刚到江东王府大门口,就见飞燕从江东王府的马车上下来,正回身去拿那一堆大包小包。 苏慈黑着脸下了台阶,走到飞燕身后:“这都买的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银子?” 飞燕一听是苏慈的声音,吓得忙把手里的东西又放回车辕上,转身就屈膝施礼:“公子,您来了。” 见飞燕答非所问,苏慈冷声又问:“老子刚才问你话呢。” 飞燕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低着头答:“回公子,给姑娘买了些衣裳鞋袜,还有些日常物件,一共花了将近二十两银子。” 王府的管事拉着她东也想买西也想买,一个劲儿地劝说她说是王爷交代的尽管置办,可她还是尽可能地把不必要的推拒掉了,只买了一些必须要的。可这也花了将近二十两银子,只因王府管事带她去的都是好地方,东西好价格那也是真贵。 “起来吧,在人家门口跪着像什么话。”苏慈冷哼一声:“六子,拿一百两银票给她。” 六子应是,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飞燕。 飞燕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伸手接了。公子本来就是姑娘和她的主子,给银子拿了也是名正言顺。 苏慈板着脸:“花了江东王府多少银子你还了去,剩下的看要用什么就自己去买,要拎清自己是谁的人,不要乱花别人的银子。你们姑娘蠢,你要长点脑子时刻提醒她一下。行了,回去吧,好生伺候着。记住,要寸步不离你们姑娘,更不能留她一个人在房间。” “是,奴婢记住了。”飞燕忙点头,转身目送苏慈,想了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您都来了,不把姑娘带回去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慈本就暴躁不已的心跟针扎了一样,甩了下袖子,头也不回冷声斥道:“滚。” 飞燕吓得脸一白,忙捂住嘴。六子一脸恨铁不成钢,小声训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要是江东王让带走,公子还能不带啊。” 苏慈回头,黑着脸眯眼盯着六子。六子吓得忙闭嘴,抬脚去追苏慈。 飞燕拿着那一百两银票,叹了口气。公子是个好公子,就是脾气大了点儿。公子说得对,她待会儿就把花了的银子还给王府管事大哥。 飞燕小心翼翼把银票揣好,回身去搬东西。管事也笑着帮忙一起搬,没一会儿就都搬到了古月瑶住着的东厢房。 管事也不进门,就站在屋门口,等着飞燕把东西都搬进去,这就要告辞。飞燕忙掏出银票递过去:“管事大哥,这是我们公子刚才给的银票,您把刚才花了的银子收了,剩下的帮忙换成零碎银票就成。” 管事满脸带笑把银票推了回去:“飞燕姑娘客气了,我也是奉了我们王爷的命令行事,这自然是不敢收的。”说完,管事转身走了。 飞燕拿着银票一脸为难,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屋子。可一走进里间就见江东王合眼歪靠在床上,一只手搭在古月瑶额头。 想到刚才苏慈的交代,飞燕下意识就要上前,可走了两步正对上江东王清冷的目光,丝毫没有苏慈眼中的凶光,可飞燕就是无端感受到了摄人的压迫感,膝盖不受控制跪下了地上:“奴婢给王爷请安。” 左修恒眉头微蹙看向古月瑶,语气不悦:“出去候着。” 第36章 36 古月瑶这一觉睡醒已是半夜,她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一般,又干又疼。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影影绰绰见床边歪靠着个人,她以为是飞燕,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干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含含糊糊:“水。” “醒了?可是要喝水?”一到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 古月瑶这才意识到守在她旁边的竟然是江东王,她伸手把他的手从额头上拽下来,点了点头。 “好。”左修恒应道,起身出门。 片刻工夫,飞燕进来点了灯,又转身出去拿了热水进来,关切问道:“姑娘,您醒了,可好些了?” 先前她从外面买东西回来,本来想进来守着,可是江东王一句话就让她出去候着,那之后也一直没喊她进来,她在外间也不敢私自进来,不知道姑娘在里面是个什么状况,人都快急死了。 古月瑶点点头,笑了笑哑着嗓子答:“好多了,已经不烧了。” 飞燕松了一口气:“不烧了就好,姑娘您喝水。”飞燕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左修恒坐回床边,伸手把古月瑶扶着坐起来,又给她掖好被子,伸手从飞燕手里接过茶杯,喂到古月瑶的嘴边。 有先前喂药那次的经历,古月瑶也懒得再拒绝,就着左修恒的手,把一杯温水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这才感觉嗓子舒服了许多。 飞燕上前接过杯子,刚想问古月瑶饿了没有,江东王就先一步开了口:“听闻你一大天不曾吃东西,可是饿了,叫人传饭可好?吃了饭也该喝药了。” 虽然头晕脑胀没什么食欲,可是为了快点好起来,古月瑶还是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那好,我差人传饭,让你的丫鬟陪着你吃,吃完饭记得把药喝了。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一阵子再过来。”左修恒说道。 古月瑶巴不得这个让人无端紧张的人离开:“王爷你去忙吧,有飞燕陪着我就好。” 左修恒没有再说话,微微颔首,转身出门走了。 古月瑶指了指左修恒一闪即逝的背影小声问:“王爷一直陪在这里?” 飞燕点点头也小声答:“王爷一直都在,奴婢买东西回来之后,本来想守在这里,可王爷让奴婢候在外面,奴婢就没敢进来。” 古月瑶点了点头,心中疑惑大甚。她实在不理解,两个人的交情,怎么就到了她生病他要一直守在床边的地步。 凑巧遇到她生病,把她带回府里诊治,还可以说他心善,或者说想让她早一点儿好起来,好给他做菜。可又何至于需要他一个王爷守在一个小厨娘病床前。 难不成他看上了她?可他堂堂一个皇亲贵族,自己容貌又堪比天仙,除了她的厨艺合了他的胃口,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看上? 江东王对她的好,完全超出了一个食客对厨娘的好。古月瑶心有不安。 “百花楼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古月瑶又问。她这一觉睡到了天黑,现在浑身无力,肯定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苏慈出门有没有回来,等苏老板知道她不在楼里怕是又该发脾气了吧。 飞燕忙答:“姑娘,公子下晌带着六子哥已经来过了。六子哥说本来公子想把你接回去,可王爷不让。公子在门口遇到奴婢,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让奴婢把花了王府的钱还回去,可是管事大哥他不收,奴婢也没敢直接还给王爷,您看。” 飞燕从荷包里掏出了一百两银票,递给古月瑶。 古月瑶想了想:“既然管事不要,你先收好,回去还给公子就是。” 已经住到江东王府来了,还吃了太医开的药,人情已经欠下,也不在乎那一点东西,日后她再找机会还吧。 飞燕见古月瑶拿了主意,吊了大半天的心算是踏实了。 没一会儿,有小厮在门口说饭来了。飞燕急忙跑出去接了食盒进来:“姑娘,您是在床上吃,还是到地上来吃?” 古月瑶想了想:“到地上吃吧,躺了一大天了,也该起来走走。” 飞燕应好,去把新买的一件厚披风拿了出来,给古月瑶披上,扶着她下了地。这才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都是些清粥小菜,外加了各色点心每样几块,典型的病号餐。 “飞燕你吃了嘛?”古月瑶接过红枣小米粥,拿勺子搅了搅问道。 飞燕把小菜往古月瑶面前推了推:“奴婢的饭先前就有人送了过来,奴婢吃过了。” “那就好。”古月瑶舀了一口小米粥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想了想又问:“王爷吃了吗?” 飞燕摇了摇头说道:“自打奴婢从外面回来,王爷就一直没出屋。” 古月瑶微微皱了下眉头,埋头吃粥。心里却越发不理解江东王的行为。 他们两个人不过就是几顿饭,外加一起演了一场戏的交情,可那都是金钱交易。他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种琢磨不透的走向,让古月瑶心中有些憋闷。要不然等下次江东王再来看她,她问一问?问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心里好有个底儿。 古月瑶就着小菜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两块红枣糕,就撂了筷子。披着披风在地上慢慢走了几十圈消食,等飞燕收拾了碗筷又打了热水来,她简单洗漱过后又躺回了床上。 没一会儿,程遇亲自端了药送到了门口,等飞燕出来拿药,他顺便说:“劳烦和阿瑶姑娘说一声,王爷晚上有事外出,让阿瑶姑娘不必等他,早些睡。” 飞燕端着药碗回屋,一字不差的把话传给古月瑶听。 古月瑶听完一愣。江东王这话交代的甚是奇怪,不像是一个主人对客人该说的话,倒像是一个丈夫出门交代妻子说的话。 飞燕见古月瑶神情古怪,一琢磨,也发现这话有些不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来。 这里是江东王府,江东王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他想说什么话都有理。但是有些话要是从古月瑶或者她身边的丫鬟嘴里说出来,让人听去,意思就变了。 “姑娘,您先把药喝了吧。”飞燕说道。 看了眼黑乎乎的药汁,想到了满嘴的苦味,古月瑶眉头先皱了起来:“你去问问看能不能要到一点儿蜜饯,这药实在太苦。”中午她喝了那碗药,直到刚才睡醒,嘴里还是又苦又涩。 “奴婢今儿下午出去买了些,就是怕您喝药嫌苦。奴婢就去拿来。”飞燕笑着说。 “快去。”古月瑶接过药碗,犹豫了一下,眼睛一闭举起来一口气闷了。喝完之后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举着空碗催促飞燕:“快,蜜饯。” 古月瑶急得不行的样子,逗得飞燕忍不住笑,拿了蜜饯跑过来递到古月瑶手里,把碗接了过去,调笑道:“姑娘,晌午喝药难不成您也这样?” 古月瑶拿了个蜜饯放在嘴里,嗔了飞燕一眼:“那哪能。在人家府里看病,有药吃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可能在人家江东王面前撒娇喊苦呢。 古月瑶吃了几个蜜饯,又漱了口,这才躺下去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古月瑶就窝在左修恒院子的东厢房里吃药养病,连房门都没出,每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也就仅限于东厢房几间房。 一是她实在没力气走不动,二是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还是不要乱走的好,再则她不想出了门,再遇到那个秦夫人。 但奇怪的是,除了第一天左修恒守在她床边守了大半天之外,后面的几天他一直没有出现。左修恒不来,古月瑶倒是轻松不少,特意交代飞燕千万不要去打听。 也不知是那药太给力,还是她这个病人太配合,三天过去,古月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齐太医又过来给古月瑶把了脉,见古月瑶好得如此之快,还有些意外。又把了把脉,这才点头说,吃了晌午最后这副药就不必再吃了。 古月瑶连声道谢,从荷包里掏出几两银子想给齐太医,可齐太医笑着拒绝了。说古姑娘是江东王府的贵客,万万不可如此。 齐太医出门后,古月瑶招呼飞燕:“你先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去问一下,看王爷在不在府里,如果在的话,我去向他辞行道谢,我们就回百花楼去。” 虽然有些东西是江东王府给她买的,但她已经用过了,不好留在这里,还是全部收拾带走。 飞燕应声,手脚麻利地把古月瑶的东西全部收拾起来,打成两个包袱,随即出门去找人打听。 没一会儿飞燕开门进来:“姑娘,奴婢没找到程护卫,这院里的小厮同奴婢说,王爷带着程护卫他们几人出去两天了,临走之前特意交代说,若是姑娘好了,先不急着走,等他回来再说。” 古月瑶问:“王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飞燕摇了摇头:“奴婢也问了,可小厮说王爷没有交代,他也不知道。” 古月瑶看了看外面的天,有些着急。现在天还早,要是她现在走的话,晚上刚好能赶上百花楼里做饭,她已经连着三个晚上住在江东王府了,损失了好几百两银子,想想就肉痛。 可江东王好心好意把她带到江东王府来治病,哪怕江东王没有交代等他回来,于情于理,她也不应该不告而别,不然就太失礼了。 想了想,古月瑶做了决定,算了,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先不急着走,等王爷回来再说吧。”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吃过了晚饭也不见人,古月瑶早早就洗漱上床准备睡了,可刚想脱衣裳,就听见门响,紧接着是飞燕在外间的声音:“奴婢给王爷请安。” 古月瑶连忙把解开的腰带系回去,伸手捞过披风披在身上就下了地,还没穿上鞋就见左修恒一身白色锦袍走了进来。 他一靠近,古月瑶就感受到了他一身的寒气,趿拉着鞋下意识往后一步,屈膝施礼:“王爷,你回来了。” 左修恒伸手扶起古月瑶,声音清冷,语气温柔:“可好了?” 古月瑶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回来,微微笑着答:“已经好了。本来今天想回百花楼去,但王爷不在府里,所以多留了一天,想等王爷回来告个别。” 左修恒坐到椅子上,面上带着浅笑:“好了你也先不急着走,过些日子我要去军营住一阵子,不方便带你过去。我让人把军营的厨子带了来,这几日你教那厨子做几道菜可好?” 不好。古月瑶在心中说。她把菜交会了厨子,那她岂不是损失了江东王这个大主顾。再说了住在这里又要耽误她回百花楼做菜,那损失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总这么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银子啊。 看出古月瑶脸上毫不遮掩的不情不愿,左修恒闷声笑了一下:“放心,每一道菜只要教会,收多少银子,你定。” 这样还差不多,古月瑶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一双杏眼肉眼可见地弯了。 左修恒有趣地看着古月瑶的神情变化,嘴角也跟着勾起。 有钱可赚,古月瑶立马来了精神,拿出专业厨子的职业精神,连说话都用上了敬语:“王爷,您看哈,您特意从军营带来的厨子那一定是长期跟着您的,那我是觉得他学得越多越好,他都学会了,以后您想吃什么多方便,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左修恒点头不语,嘴角淡淡勾着。 古月瑶见左修恒认可,接着又说:“王爷,要不这样,我也就不藏私,尽可能地把我会的都教他,虽然菜品繁多做起来也复杂,但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您对我也甚是照顾。我也就不多收银子,每一道菜就统一价格,二十两银子,您看成吗?” 每一道菜二十两,不是她吹牛,她会的菜少说也有几百道,只要她教会军营的厨子一百道,那就有两千两,加上她现有的两千多两,那不是很快就可以凑够了。 古月瑶越说越激动,越想越兴奋,一双杏眼像闪烁着星星亮晶晶的,两只手也不自知地搓来搓去搓个不停。 左修恒看着古月瑶那财迷的样,忍不住闷笑出声,笑着笑着,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了往日那清冷矜贵的谪仙模样。 古月瑶被左修恒笑傻了:“……王爷,您笑什么?你可是觉得二十两太多,可您想想啊,虽说听起来好像有点儿多,可一旦学会,往后您想吃什么菜,只要出个食材钱,长久算下来,那可是能省不少银子。” 再说她光是上门做菜,一道菜收的手艺钱也有好几两,这要让她把菜教会,二十两真心不多。 古月瑶越说,左修恒越笑,笑到最后都开始握着拳头轻捶胸口。 古月瑶一脸错愕。好好的这是笑什么呢,别待会儿再撅过去,这价格还没谈好呢。古月瑶好心地上前轻轻帮他拍着后背。 左修恒又笑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终于停了下来。他伸手捏了捏发酸的两颊:“那就从明儿开始教吧。” 古月瑶眼睛又是一亮,在左修恒起身要走之际,又扯住他袖子开口,好声好气:“王爷,我还有个请求,我能不能白天过来府里教,晚上回去百花楼?” 左修恒转身,脸上的笑意渐淡:“怎么?怕你们公子不允?” 古月瑶没有直接答,而是委婉道:“王爷,毕竟我是百花楼的人,而且我每晚在楼里做饭,我们公子也会给我不少赏钱,那对我很重要。我保证耽误不了这边的事儿。” 想起那个素色荷包里的几张纸,左修恒的嘴角又微微勾了上去,伸手把古月瑶的手从袖子上扯下:“也罢,明儿再回吧。”话落,转身走了。 古月瑶两只手抱成拳头,眉眼弯弯无声地在地上蹦。有钱了,有钱了,有钱了。 可还没蹦两下,就听外头传来程遇的声音:“主子,苏公子又来了,说是问问阿瑶姑娘可好了,好了的话就接回去。” 第37章 37 苏慈来了?古月瑶忙走去外间。 左修恒问:“这时候?” 程遇说道:“是,现下正在院外。苏公子这几日每天都来,说是想接阿瑶姑娘回去养着,只是您不在府里,门口守卫就按照您临走的吩咐,没让他进。不知在哪得了信说是听闻您回府,又赶了过来。” 这几天每天都来过吗?古月瑶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苏慈这个老板。她不在百花楼这几天,不光她损失惨重,楼里肯定也损失不少银子。 左修恒转过头看了眼裹着披风走出来的古月瑶,点头:“既然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没一会儿,苏慈祥哈哈哈笑着走了进来,先对着江东王拱了拱手:“几日不见,王爷安好?” 左修恒拱手还礼:“苏公子客气。” 古月瑶上前,对着苏慈屈膝施礼:“公子。” 苏慈看着古月瑶,脸上的笑意收敛:“病好了?好了就走吧,别一直在这打扰王爷了。” 身为百花楼的人,没经过苏慈同意,就跟着左修恒来了江东王府养病,古月瑶莫名有点心虚。 尤其是他后来还特意赶过来接她,却被江东王给拦住了,听说气哄哄走了,却还留了一百两银票。 此刻别说她好了,就是没好,苏慈又来接,她也得跟着走。古月瑶点了头:“好,公子稍等,我收拾一下。” 古月瑶又看向左修恒:“多谢王爷多日来的照顾,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招呼飞燕去里间拿东西。 左修恒微微颔首,等古月瑶提着东西出来,这才淡笑着嘱咐:“别忘了明日过来府里教厨子做菜。” 古月瑶点头,却下意识看向苏慈。她本来还想着回去的路上再和苏慈说这事,到时候他要是不高兴,她就从那每道菜二十两银子里抽出一些交到楼里。可没想到江东王却先一步提了。 员工不经过老板私自在外面接活,置老板于何地,苏慈肯定要不高兴了。 果然,苏慈本就敷衍挂着假笑的脸,此刻连假笑都没了,看着她问了句:“怎么回事?” 古月瑶只好把事情说了,末了加了一句:“公子,我把菜教会了伺候王爷的厨子,我也就不用老是跑来王府,这样也能专心在楼里做菜。” 这是古月瑶心里真实的想法。毕竟跑一趟江东王府,劳神劳力怪折腾,赚的银子却没有在楼里多做几道菜赚的多。 只是若是江东王以后很少去百花楼,那她怕是不大好再借着他的名头推菜品。不过也没所谓了,人总是不能太贪心。 反正她很快就会攒够赎身银子,赎了身以后就凭真本事赚钱吧,这些虚的名头,有是个意外惊喜,没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凭她的厨艺,还有她做出来的菜带着的那无法解释的诱人香味,天长日久,口碑做起来了,生意也差不了。 原本听到接下来的许多天,古月瑶每天都要过来江东王府教做菜,苏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 可听到古月瑶后面说的话,苏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面色稍微缓和,手在翘起的腿上轻轻拍了几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王爷让办差那是给你脸面,哪怕不给银子,都得给办好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但凡你会的菜就都交给王爷这边的厨子,也省得王爷想吃的时候还得大老远的跑咱一个青楼来,要么还得等你过府来。”苏慈笑着说。 没想到苏慈这么开明,古月瑶真心对他施礼:“公子说的在理。” 两人一唱一和说好了,看着都挺高兴。左修恒嘴角淡淡勾着,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 苏慈见状,起身告辞。古月瑶也对着左修恒施礼告辞。 “程遇,替我送送。”左修恒端着茶杯继续喝茶,连头都没抬。 “请。”程遇在前面走,把几人往外送。刚走出院门,就见秦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打着灯笼急匆匆走了过来。 古月瑶一见到那阵仗就知道是秦夫人,脸色不自知地绷了起来。 心中只有一个感受,膈应,除了膈应,还是膈应。 就秦夫人干的那些事,要是在她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别管什么身份,一个电话她早进去了。 亏她自己还是个正经人家的女人,她古月瑶瞧不起这种人。她真是连招呼都不想跟她打,更别说对她屈膝施礼。 怕秦夫人认出来,古月瑶忙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半边身子躲到了苏慈的身后。 见古月瑶脸色不对,垂着脑袋往他身后躲,苏慈看了一眼秦夫人,一错脚,仗着身高肩宽把古月瑶整个人挡住了。 古月瑶松了一口气。苏老板关键时刻还挺靠谱。 “程遇,恒儿可是回来了?”秦夫人一脸焦急地走过来,上来就问。 “回夫人,主子刚回没多久,正准备送了客就过去给您请安。”程遇拱手答道。 “恒儿有客人来访啊。”秦夫人看了一眼苏慈,黑灯瞎火,也没注意看他身后站着的两个人,只当是跟着这位公子的丫鬟。 苏慈拱手施了个礼,笑着道:“夫人安好。” 秦夫人脸上微微笑了笑,敷衍地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院里走:“程遇,你去送客吧,我去找恒儿。” 秦夫人带着人进了院子,呼啦啦走远,古月瑶这才若无其事地从苏慈身后站出来,继续往前走。 苏慈看了一眼古月瑶,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出了江东王府大门,几人和程遇告别,上了马车。古月瑶和苏慈一先一后进了车厢,飞燕自动自觉地跟着车夫坐在车辕上。 苏慈坐好后又掀开帘子吩咐:“把耳朵堵上。” “是,公子。”车夫熟练地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团棉花,一团递给飞燕,指了指自己耳朵,小声说:“黑丫妹子,快把耳朵堵上,公子要说大事,咱可听不得。”说完,自己先把手里那团棉花分成两份塞好了。 飞燕见状,也学着车夫的样子把棉花分成两团堵住耳朵。堵完还怕不管用,怕待会儿听到不该听的,再被公子杀人灭口,白着脸掏出两个帕子攥在手里,把耳朵捂得严严实实。 车夫见飞燕如此,把腰间系着的灰色汗巾子拿了下来,在头上缠了几圈,把耳朵缠上了。 车厢里,苏慈和古月瑶一左一右对面坐着。 古月瑶低着头攥着自己的手指。在心里暗自祈祷刚才她往苏慈身后躲了那一下,别被他看出什么不对,回头再问她。古月瑶一边祈祷,一边想着借口,以防万一苏慈问起来她要怎么应付过去。 苏慈则架着胳膊,把腿搭到古月瑶这边的座椅上,目光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古月瑶。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苏慈开口:“一盆水就能让你躺上个三五天,可真是个小废物。” “……!”大冷天的你被泼一盆冷水试试看。古月瑶抬头看了一眼苏慈,心中暗自腹诽。 有心怼回去,可想起苏慈三番两次跑来接她没接成,又送了银票的份上,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算了,这个老板就是嘴欠,她就当他是在关心她好了。古月瑶微微笑着说:“多谢公子关心。” 似乎没想到古月瑶对他的冷嘲热讽竟然温和以对,苏慈一噎,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身子都好了?可还要再请个大夫,开几副药吃吃?” 这才是关心人的正确表达方式嘛。古月瑶笑着答:“已经都好了,不用再吃药了,多谢公子关心。” 见古月瑶的气色确实是和往日无异,苏慈点了下头:“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不爽利,叫你丫鬟直接出去请了大夫来就是,免得病死了,损失的是老子。” “好,记得了。”古月瑶点了点头,却在心里叹气。这人,明明是好话,可为什么非要说得这么难听。 苏慈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见车夫和丫鬟两个人把耳朵堵得严严实实,苏慈把帘子撂下,看着古月瑶问了句:“你和江东王府那个夫人有什么古怪?刚才为什么见到她就躲到老子身后去了?” 古月瑶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他果然发现了。想了想,古月瑶把刚才编好的借口说了出来:“上次我来江东王府,这个秦夫人见我容貌生的好,做菜手艺又一流,有心带我回巴蜀做她的贴身丫鬟,可我不想跟她回去,就拒绝了。刚才见到她,我怕她再次提起免得麻烦,就躲了一下。” “啧,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苏慈冷哼一声,目光审视盯了古月瑶好一会儿:“当真如此?和江东王那厮没有关系?” 古月瑶语气肯定:“当真如此。公子不必多虑,我来江东王府只是为了赚银子罢了,你也知道,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攒够银子把我的卖身契赎回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更不会脑袋一抽去攀什么高枝。” 苏慈见古月瑶眼神清明,点了点头,难得一见地语重心长:“算你拎得清。你要知道,你在青楼呆过,哪怕只是做了个厨娘,在外人看来出身也是不干净了。别说他堂堂一个王爷,哪怕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不会娶你为正妻。除非做妾,但你这幅招灾惹祸的样貌,做了妾也是被主母不喜那一款的,三天两头立规矩都算好的,悄无声息丢了性命也是有的。” 这话说的很客观也很有道理,古月瑶认可地点了点头:“多谢公子提点,我心里清楚,也从来没想过要嫁什么高门大户。” 这里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她自认接受不了。自己赚钱自己花,没人管束也不用伺候人,这样多自在。要是年纪大了寂寞孤独,就收养两个孩子,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还免去了生育的风险,也挺好的。 苏慈似乎对古月瑶的脑袋清醒很是赞赏,脸上的笑渐渐浓了:“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就好。” 这老板操心得还挺多,但听着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好。古月瑶笑着说:“多谢公子关心,嫁不嫁人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她早就私下里打听过了,在这大兴没有规定女子必须嫁人。只要女人有能力立住门户,也可以独自生活。 苏慈一听古月瑶的话,皱了下眉头:“你也不要被我吓住了,高门大户进不得,还有许多寻常人家。日后你若是想嫁人,我替你寻个不是那么看重门第和出身的人家,且那男人一定要会些拳脚功夫,这样才能护住你。” 苏慈说完,目光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古月瑶的脸,低声啧啧两声:“偏偏生了这幅样貌。” 见平日里脾气暴躁怼天怼地的苏老板,突然间跟她以前那些热心又八卦的邻居大妈一样,还做起保媒的营生,古月瑶忍不住抿嘴笑了:“好。” 见古月瑶眉眼弯弯地笑了,苏慈翘着二郎腿也跟着笑了,笑了一会儿又说:“等你把菜都教会给江东王的厨子,日后你就尽量不要再和江东王接触。你别看他总是一身白袍,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长得又跟个女人似的貌美,但他绝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那厮心狠手辣,无情至极,心黑着呢。” “我知道,我也是打算等把菜都教会了以后,我就专心在楼里做菜。”古月瑶点头答道,她也正是这么想的。 心里却觉得奇怪,今天苏老板这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还跟她一个员工话起家常,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了。 苏慈想了想左修恒近日来的行为,冷哼一声,语带警告:“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被他迷惑,对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这辈子就毁了。” “多谢公子好意提醒,我真的记住了。”古月瑶重重点头,就差举手发誓了。 苏慈一边听着古月瑶说话,一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见她目光坦荡,这才满意点了下头:“你非要赎身,我允了你。但你拿回卖身契之后也不用急着离开百花楼,不管呆了一日还是百日,你的名声已然如此。你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姑娘家,又长成这副容貌,世道险恶,歹人太多。出去了还不如留在百花楼,做点菜赚点银子,岂不妙哉!” 听着苏慈的话,古月瑶突然想起她以前在做主播之前,也曾在一家公司短暂地工作过一阵子,一开始做文员,后来老板见她形象好办事伶俐,劝她转做了销售岗位。 可做了销售每天晚上都必须要出去陪客户应酬喝酒,遇到一些道德败坏的客户还企图对她动手动脚,她受不了只做了两天就辞了职,当时老板劝她留下,说的话就跟苏慈这一番话很像。 突然之间,古月瑶好像明白了苏老板说这么一大堆话的用意。在每个老板眼里,能替他赚钱的员工那就是好员工。苏老板估计是怕她跳槽,所以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平日里那么个性子,也怪难为他的了。 古月瑶笑着点了点头:“公子说的有理。”但多余的话她并没有说,毕竟在百花楼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不过等她赎了身再攒上点儿银子,倒是可以跟苏慈提一下,看他愿不愿意出资,两个人合开一个小饭馆。 不然就她一个人赤手空拳,又人生地不熟的,很难干起来。 上辈子她就深刻体会过了,做生意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关系没有靠山再没个搭档,那将难上加难。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攒银子,攒银子,攒银子。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到了百花楼,车停了下来。 古月瑶起身想下车,可苏慈的脚却还架在她这边的座椅上,不放下去。 古月瑶看向他,就见苏慈面上依然带着往日玩世不恭的笑,可眼中却没有笑意。 古月瑶不解,又坐回去:“怎么了,公子,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苏慈沉默了一会儿,把腿拿下来又翘成了二郎腿,胳膊架着,看着古月瑶,似是漫不经心地问:“我问你,你到楼里那日,我那样对你,你心中可有怨我?” 第38章 38 可怨恨他?古月瑶一愣。没想到苏慈这种平日言行看起来就极其自我的人,居然会问出这种话。 真不明白苏老板突然抽哪门子的风,问她这个问题。难道他在意她的感受?笑话吧。 哪怕苏慈亲口说他在意她的感受,她古月瑶都不信。 要不是她万幸有一门会做菜的手艺,能给百花楼哗哗赚银子,怕是这会儿早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悲惨境地了。 一想起头一天发生的事,古月瑶就觉得已经彻底好了的手腕又开始隐隐作痛,估计是留下心理阴影了。 苏慈见古月瑶呆愣了半天不说话,抬脚在她这边的座椅上踢了一下:“哑巴了,问你话呢。” 古月瑶回神,微微笑了一下,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不怨。” 苏慈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才认识了一月不到的陌生人。 捡近一点的关系说,也就是捏着她卖身契,给她开工钱还算得上开明的现任老板,除此之外,跟她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以后她要是离开了百花楼,离开了扬州城,苏慈不过就是个分开之后不会再有任何联系的过客罢了。可能她连想都不会再想起他。 能把百花楼经营成扬州城规模最大,生意最红火的青楼,想也知道,苏慈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心慈手软的好人。 私底下听飞燕偷偷跟她说过百花楼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儿,像什么姑娘不听话挨了骂挨了打,姑娘想不开上了吊跳了井,到百花楼里闹事的人被折断了手打断了腿…… 所以,头一天照面苏慈对她的所做所为,不过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青楼老板随着他的性子做出的事情罢了。 受了那样的对待,不是说她不生气,也不是说她不愤怒,只是说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地方,这些只是一个生在这个时代无依无靠的女子的悲哀。 要说怨的话,把她卖进百花楼的古家大公子更加可憎可恨。好歹两个人自幼在一起长大,同喊古老夫人一声祖母,毕竟他曾是她名义上的堂哥。 但苏慈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所以,没什么好怨的。 这就像外面的贼偷了你的钱,和你的亲人朋友偷了你的钱,你的感受截然不同一个道理。前者你会生气愤怒大骂一顿,但后者你却只会伤心难过大哭一场。 听古月瑶平平静静还笑着说不怨他,苏慈的脸色反倒难看起来,略微有些暴躁地问:“当真不怨?” “当真不怨。”古月瑶点头答,动了动胳膊想拽出来,没拽动。 “我伤了你,又差点强要了你,你为何不怨?”苏慈黑着脸追问。大有古月瑶不说出个一二三这事儿没完的架势。 “不怨就是不怨,没有什么理由。”古月瑶答。有些话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见苏慈越皱越深的眉头,古月瑶想了想又好声好气解释道:“公子后来不是答应让我攒银子赎身,又给我分成,还允许我去江东王府接活赚银子,这些都是公子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所以,没什么可怨的。” 苏慈微微歪了头打量着古月瑶:“当真如此想?” “当真如此,没有半句假话。”古月瑶点头,语气肯定,又说,“公子,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必再想。时候也不早了,早些下车歇息吧,明儿还要开门做生意。” 苏慈把腿从对面座椅上拿下来,给古月瑶让出了一条路。 “多谢公子。”古月瑶笑了笑,起身往外走。可刚走到车厢门口,还没等掀起帘子,胳膊又被苏慈扯住。 哎,这苏老板今儿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当时咔擦咔嚓卸掉她手那利索劲儿呢?古月瑶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苏慈:“公子?” 苏慈顿了一下问:“若是江东王那厮,那般对待你,你可会怨?” 江东王?古月瑶只觉得苏慈的问题很是奇怪,可还是顺着想了一下。如果是江东王像苏慈那样对她,她会怨吗?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她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青楼小厨娘,别说伤了她,哪怕哪天他看她不顺眼,说她冲撞了他,当场打死她,他也是有理的吧。 事实确实如此,皇亲贵族和此刻身为奴籍的她,差别就在这。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代,左修恒不是一个王爷的话,就那天发生在江东王府的事情,她早就像当时拿剪刀扎苏慈那股劲儿那样,一巴掌抽了过去。 可她不敢。她怕一巴掌过去,自己的命先扇没了。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懦弱也罢。阳光那么灿烂,生命那么美好,她只是还没活够,她还不想死。 苏慈对她的所作所为,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青楼老板,对一个卖身青楼的女子的糟蹋。 而左修恒那日的行为,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对她这个处于社会底层的奴籍女子的践踏罢了。 如果她是个有家世有背景有人护着的女子,秦夫人那日绝对不敢那般轻蔑对待她。 在这个人从一出生就分了高低贵贱的大兴,她一个此刻连自由都没有的人,对她所遭遇的一些,都没什么好怨的。 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去逆转乾坤,她一个连自保都成问题的人,她改变不了什么。 她所能做的,不过是挣扎着艰难生存,等她赎回自由,攒够了积蓄,有了远走高飞的条件,她会尽可能离这些人远远的。 见古月瑶又久久不回话,苏慈又问:“问你话呢,若是江东王那般对待你,你可会怨恨他?” 第39章 39 古月瑶笑了笑,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自然也不怨。他是皇亲贵胄,高高在上的王爷,别说伤了我,要是哪天看我不顺眼,当场打死我,我不也得受着。” 古月瑶说得轻松,语气还带着一丝无奈,几分调侃。 苏慈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古月瑶,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哈大笑出声,松开古月瑶的胳膊:“行了,滚吧。” 苏老板今天有病?古月瑶被苏慈莫名其妙的突然大笑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愣一愣地掀开帘子出了车厢下了马车。 见飞燕没像往常等在车边,反倒神情紧张抱着两个包袱远远地躲在门口,古月瑶有些诧异,紧了紧披风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古月瑶好奇问道,伸出手:“那一百两银票给我。” “姑娘,公子说话还是少听为好,车夫大哥说,听多了会被灭口。”飞燕紧张地小声说,一边说一边把包袱背到背上,从怀里掏出荷包拿出银票递给古月瑶。 听着飞燕的话,古月瑶无奈笑了笑,接了银票看了一眼,转身等着苏慈。 苏慈脸上带着惯有的痞笑,走上前来:“怎么,等我?” 古月瑶把银票递过去:“公子,这银子没花,还给你。多谢公子几次来接我。” 苏慈看着古月瑶手里的银票,脸上还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可是语气却没有那么好听:“怎么着,这是宁肯花江东王的银子,也不花老子的?” 这怎么跟小孩子争宠一样的,怎么什么都要跟江东王比一比。古月瑶有些无奈:“……不是。我这是在帮公子省银子。江东王那里欠的人情,回头我教几道菜不收银子就是了,总归不会欠了他的。” 这话莫名其妙地取悦了苏慈,笑着豪迈一挥手:“区区一百两银子拿去花吧,老子给出去了还往回收,这是寒碜谁。”说完大踏步先一步进了门。 古月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苏老板这性子还挺有意思,一会儿扣扣搜搜,一会儿又很大方,一阵一阵的阴晴不定。 既然老板给的,那她就收着,不能下了老板的面子不是。 百花楼的客人还没有散,古月瑶本来有心去后厨看看,跟郭厨子石头柱子打声招呼。但想着明天一早还要赶去江东王府,想了想还是带着飞燕上楼回屋,收拾妥当洗漱完毕,上床早早睡了。 --- 江东王府,在古月瑶几人离开左修恒的院子后,秦夫人急匆匆地进了左修恒的屋子。 “恒儿,你帮我安排一下,明儿一早我就要赶回巴蜀。”秦夫人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一脸焦急地说道。 左修恒起身扶着秦夫人在椅子上坐了,亲手倒了杯茶递到秦夫人手里:“姨母,这是怎么了?这才来没多久,为何急匆匆要走?” 秦夫人满脸愁容:“今儿我刚得了信儿,你三嫂子小产了。” 左修恒蹙眉:“姨母出来时不是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小产?” 秦夫人叹气:“你三嫂子一向体弱多病,成亲多年这是头一胎。她柔弱胆小,在我面前总是拘谨着。刚好我接到皇后娘娘的信让我到你这走一趟,我就想着把你三嫂子的娘亲接过来陪着她,让她开怀些好生养胎,结果没成想还是……,哎,造孽呀。” 姨母家后宅的事情,哪怕左修恒是在秦家长大可也不便多加评价,只是安慰道:“信在路上那么多天,想必三嫂子的身体此时也已经好了许多,姨母不必思虑过度。明儿一早我就安排人送您回去。” 秦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重重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左修恒的手又说:“我这走的匆忙,上次之后也没有再见过阿瑶姑娘,要不明儿一早你把她接过来,我跟她道个别好生说几句话再走。” 左修恒微微笑着否定了秦夫人的提议:“姨母,不必如此。” 秦夫人:“可……” 左修恒打断秦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语气里带着调侃:“姨母,真的不必。想必小厨娘此刻,不太情愿见到姨母。” 秦夫人一愣,琢磨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变,才说:“还是为了上次那事儿?虽然我那么做是有点儿不地道,但对她来说,能跟了你,又何尝不是她的福分。” 左修恒温和笑着:“姨母,我凶名在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自认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大兴,并不是像姨母想的那般,所有姑娘家都想嫁我的。” 秦夫人瞪了左修恒一眼:“哪个姑娘不想嫁你,那是她没福分,目光浅薄。” 体谅秦夫人看自己带大的孩子哪哪都好的心情,左修恒无奈地摇了下头,却也不再争辩。 二人沉默下来,秦夫人又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抚着胸口。左修恒见状,上前扶着秦夫人起来:“姨母,时候也不早了,明儿还要赶路,我先送您回去歇息。” 秦夫人拍着左修恒的手往外走:“也好。” 把秦夫人送回了院子,左修恒回来,程遇上前禀报:“主子,阿瑶姑娘和苏公子已经走了。” 左修恒微微晗首:“你稍后去做安排,明儿一早安排人手护送姨母回巴蜀。再差人去多买一些扬州城的特产,各样礼品,给姨母带回去。对了,还有上次得的那把好刀,一并带了回去给大表哥,他最是爱刀。”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程遇应道,想了想又说,“刚才属下送阿瑶姑娘离开,正好碰到夫人进院子。” 想到刚才秦夫人的话,左修恒抬眸看向程遇语气不解:“二人不曾说话?” 程遇答:“不曾。远远的见夫人走过来,阿瑶姑娘就先一步躲到了苏公子的身后,夫人急匆匆地也没仔细看,似是没认出来。” 想到秦夫人之前做的那些安排,左修恒轻声笑了下摇了摇头:“也难怪小厨娘躲着她。你明儿一早派人去百花楼,让小厨娘过了晌午再过来,免得和姨母碰上。”说罢,挥了下手。 程遇拱手应是,退了下去。 ---拉赫 第二天一早,古月瑶早早地就起了床,收拾妥当吃了早饭就带着飞燕下楼找车夫,准备去江东王府。 可刚坐上马车,六子就跑着追出门来,扒着车厢门说道:“姑娘,刚才江东王府派人来传话,说府里上午有事不方便外人进府,让您过了晌午再去。” “这样啊,那行,那我们就晚一点儿再去,多谢六子。”古月瑶微笑着说道。 没想到自己就是传句话,还得了个谢,六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憨憨地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总是谢来谢去的。” 古月瑶笑了笑,没说话。心道,谁敢和你们是一家人。 这个六子她可知道,作为苏慈苏老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可不简单。别看五大三粗的长相还有些憨憨的,可人精明着呢,和他主子一样,心狠手辣的事情没少做。 “姑娘,那咱们回去?”飞燕说道。 古月瑶抬头看了看瓦蓝瓦蓝的天,一朵一朵的白云,冬日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天气可真好。 来了这么久,除了每次从百花楼到江东王府这条路,她坐在马车里走了几次,扬州城她还从来没有逛过。 古月瑶想了想问道:“六子,你去跟公子问一声,就说我想出去逛逛,看行不行。” “好嘞,您等着,我马上去。”六子爽快地应了,转身一溜烟儿跑走了。六子膀大腰圆,可跑得很快,脚步轻盈,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 飞燕有些兴奋:“姑娘,咱们要去逛街吗?” “还要看公子让不让。”古月瑶说道,想了想又说道:“你先去看看柱子在做什么,如果这时候他没事的话,把他也带出来。” “自打那日柱子到厨房烧火之后,听说楼里再没安排其他差事给他,想必这时候也是闲着,奴婢这就去喊他。”飞燕应声,下了马车。 “记得给我再找个面纱来,帷帽也行。”古月瑶想起苏慈之前的吩咐,又说道。 “哎,记得了。”飞燕一边答一边颠颠跑走了,脚步欢快。 看着飞燕轻盈的背影,古月瑶忍不住轻声叹气,小丫头可真快乐啊。 自从到了这里,危机重重,麻烦不断。除了每次赚到银子,她才能感觉到由衷的快乐,其他的事情真的让她开心不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像以前那样,再次过上没心没肺的日子。希望不要是奢望才好。 没一会儿,六子跑了回来,又伸手扒着车厢门,大咧咧说:“姑娘,公子说你想逛就去逛,只是记得带上面纱,少给他招灾若祸。” 古月瑶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从远处跑来的飞燕:“飞燕回去拿了,还有,柱子那孩子现在没什么事做,我想带上他去逛逛,你看可成?” 六子回头,就见飞燕和柱子两人乐颠颠地来到了马车旁边。柱子见到六子,忙鞠躬,神情有些忐忑:“六子哥。” 六子抬脚轻轻踢了一脚柱子,笑着说:“你小子好福气,入了姑娘的眼。出门机灵点,帮姑娘拎东西,挡着点儿一些不长眼的东西。” 原本还担心六子不会让他出门,一听这话,柱子忙鞠躬:“六子哥放心,小的知道的。” 古月瑶从飞燕手里拿过面纱戴好,只露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在外面,招呼柱子上车。 三人坐好,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稳稳前行。六子跟着马车走了两步:“姑娘,公子还说,若是没什么大事,您逛一圈就早些回来,面纱一定戴好。” 古月瑶点头挥手:“让公子放心,我尽早回来。”这个苏老板,从昨晚上开始就婆婆妈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爹她娘呢。 放下车帘,古月瑶看向柱子,就见小男孩缩在角落,两只手缩在袖子里乖乖地放在膝盖上拘谨地坐着。 见古月瑶望向他,柱子起身给古月瑶鞠了一躬:“多谢姐姐给我买棉衣还有那些点心,棉衣很暖和,点心也好吃。” 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脸上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欢脱,想必在被卖到百花楼之前吃了不少苦吧。 不想揭人伤疤,古月瑶并没有打算问他的过往。只是笑着说:“喜欢就好。” 柱子点头:“喜欢的。那日回来,本想和姐姐当面道歉,可飞燕姐姐说姐姐生病了,后来又出去,到今儿才见到姐姐说声谢,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柱子彬彬有礼,话语真诚,古月瑶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不用这么客气。”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对待,柱子憨憨地笑了,带着皲裂的小脸不好意思地红了。 “飞燕,记得等会儿再买点擦脸的东西,给一盒给柱子。”古月瑶说道。 飞燕应是,伸手指了指柱子的脸,开玩笑:“柱子的脸上长了萝卜丝儿。” 柱子脸上有些发窘,可也知道飞燕这是善意的玩笑,笑了笑没说话。 古月瑶跟柱子打听了一下这几天她不在百花楼后厨里的情况,柱子条理清楚地跟她汇报了。 那天王厨子来闹了一场之后,苏慈不光赶走了王厨子,还毫不留情地开除了两个乱嚼舌根的厨子,加上古月瑶生病不在,百花楼后厨的人手就紧张起来。 没有古月瑶分担,其他的厨子们一下子都忙了起来,尤其是郭厨子,又要熬汤,又要做他新学会的那几道菜,连着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儿。 听完柱子的话,古月瑶点了点头。楼里的生意没怎么受影响就好。另外郭厨子现在能独当一面了,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柱子说完,两只布满裂纹的小黑手攥了又攥,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了句:“姐姐,我可不可以像郭大哥那样,跟着你学做菜?” 男孩的目光里满是忐忑和不安,像是在说什么十恶不赦的请求一般。 古月瑶一愣:“为什么想学做菜?” 柱子把手又往袖子里缩了缩:“我想学门本事,以后长大了有门手艺傍身,免得只能像马厩的崔老伯那样,守一辈子的马棚。” 古月瑶看了一下柱子瘦弱的小身板,不禁有些动容。这要是在她那个时代,柱子这么大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每天怎么完成作业大概就是最大的烦恼。 可生在这个时代,这么小的年纪,这孩子就知道要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打算。让人忍不住心疼,又心生敬佩。 古月瑶起身坐到柱子一旁,拉起他的手,语气温柔:“只要你想学,姐姐教你几道菜。” 到时候挑一个菜系,教他一些。但是得记着,要和郭厨子学的不一样,两个人别重了。 好像没想到古月瑶这么好说话,柱子听完,眼中泛着泪花,起来就跪在地上,嗙嗙嗙给古月瑶磕了三个头:“多谢姐姐。” 古月瑶吓了一跳,拦都没拦住,他的头就磕完了。 “快起来。”古月瑶扯着柱子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飞燕也吓了一跳,伸手在柱子脑门上戳了一下:“姑娘不喜欢这些虚礼,以后在姑娘面前可千万别这样。” 柱子抹了抹通红的眼睛,嗓子哽咽:“不瞒姐姐,我在上一个主家,就是因为主家染布时,我偷偷看了几眼,就被打了一顿,卖了出来。要是姐姐不同意,也没事,我就好生烧火,绝不多看。” 古月瑶沉默了,她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在哪个年代,想跟人学手艺都得经过人家同意。可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想偷偷学门手艺,不能说他错,只会让人觉得心酸。 “你被卖了几家?”飞燕插嘴问道。 柱子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从我记事起,就被卖来卖去,记得的大概有三四家吧。” 飞燕又问:“那你今年几岁?” 柱子挠了挠脑袋,想了想才答:“十二岁。” 看着柱子瘦骨嶙峋的手,没什么肉的脸颊,古月瑶忍不住心酸,摆了下手阻止飞燕继续问下去。 古月瑶拍了下柱子的手故作轻松安慰他说:“没事儿,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好生学做菜,等你长大,到时候像郭大哥他们一样,一个月也能拿上个二两银子的工钱,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柱子裂开嘴笑了,拼命点头:“多了不敢要,我只要能拿到一两就行。” 被他的笑容感染,几个人都笑了。 古月瑶看了眼没心没肺说柱子没出息只敢想一两的飞燕,顺便问道:“飞燕,你要是也想学做菜,回头我也教你几道。” 飞燕忙摆手摇头:“奴婢不学。奴婢笨手笨脚的干点粗活行,可学不来做菜。奴婢就跟着姑娘打下手,每天还能吃不少好东西。” 古月瑶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不过人各有志,怎么活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就好,没必要强求。 况且,她以后不管是在百花楼做菜,还是自己出去开饭馆,身边还真的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帮衬着。 两个人相处这么久,她看出飞燕的人品是好的。等她自己赎了身,就花一百两把飞燕赎走,以后就带在身边吧,也是个伴。 说到做菜,她也不是傻子,什么人都教。 江东王府那里,她是收了每道菜二十两的教学费。郭厨子那,是他在后厨帮衬了她,礼尚往来她教了他几道。这里面都掺杂了利益关系。 只有柱子这里,她是被这孩子打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无依无靠无父无母,大字不识一个,可却有一颗上进的心,所以,能帮就帮一把吧。 几人说着话,马车就到了集市。车夫说前面人多不好走车,征询古月瑶的意见是要下来逛,还是赶着马车慢慢挤过去。 古月瑶掀开帘子看了一下,带着飞燕和柱子下了马车,和车夫约好,待会儿还是在集市口等。 三人沿着集市没有目标的闲逛着往里走。 飞燕长得黑瘦,一身丫鬟打扮,很自然。柱子又瘦又矮,穿着一身夹袄,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厮。 古月瑶虽瘦削,可腿长比例好,身段看着高挑。脸上虽戴着面纱,可皮肤白皙,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眼又熠熠生辉。 可再看身上,穿着和身边飞燕一样的百花楼丫鬟衣裳,给人感觉特别不搭,反倒招惹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哎呦,这是哪家的丫鬟,咋这标致。” “你咋知道标致,就一双眼睛好看,脸都不敢露,怕不是脸上有疤吧。” “这模样怕不是哪家的小姐,扮成丫鬟出来玩的,你看看那气度。” “要不上去问问,要真是哪家的丫鬟,爷我就找到主家买了回去……” 议论声此起彼伏,各色目光打量不止。 古月瑶在心底叹了口气。这种感觉和她以前逛街的时候一模一样,不是上来搭讪要联系方式的,就是说自己是星探公司的。只不过这里的人更矜持些,目前还没人敢上来拦她。不过听那些话,估计也差不多了。 古月瑶快速扫了一遍街边的铺子,指了指前面:“那有家裁缝铺子,咱们去看看,我买身衣裳。” 人靠衣裳马靠鞍。希望她换上一身好一些的衣裳,会被当成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轻易上来搭讪。 几个人躲开有意靠近的路人,进了街边的裁缝铺子。 小二蹲在地上正在忙着整理布料,见有人进来,满面笑容抬起头,刚想打招呼,可扫一眼几人身上的衣裳,见这打扮是两个丫鬟一个小厮,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 小二继续蹲着清理布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是给自己买啊,还是给你们主子买啊。” “我们先看看。”古月瑶没在意小二的瞬间变脸,微微笑着答道。随即走向墙上挂着的成衣。 小二斜眼看了一眼古月瑶脚上穿的那双普通布鞋,还有那料子普通的裙摆,语气不大好:“看看行,不买的话可别乱摸,这衣裳贵着呢。” 飞燕瞪了一眼小二,在他背后无声啐了一口,在心里暗暗骂道狗眼看人低。可想到几人的身份,到底没敢说出口。 柱子低着头站在门口没往里走,拳头却攥得紧紧的。 古月瑶看了一圈,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套蓝紫色襦裙问:“小二哥,这件什么价钱?” 小二弯腰整理着布料,轻蔑地撇了撇嘴,头也不抬,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耐烦:“问了你也买不起,还是别家逛逛吧啊。” 第40章 40 飞燕一步上前指着小二就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价格都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们买不起?” 柱子也上前一步,站到飞燕旁边,攥紧了拳头怒目而视。 小二把手里的布料往摊子上一摔,还是蹲在地上,眼皮往上扫了一眼的衣裳,指了指古月瑶刚才问的那一件,语气极其轻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快走,快走,没看我们铺子这全是名贵布料,就那一件衣服说不得比你卖身的银子都贵。” 这屋里除了店小二一个,再没他人。想必就是小二这幅德行,这个店铺才如此冷清。 以貌取人的人当真是不管什么时代哪里都有。古月瑶气笑了。心道你这衣服还真没我这赎身银子值钱。 上赶着不是买卖。古月瑶看都没看小二一眼,拉起气得要上前继续理论的飞燕和柱子,声音温柔:“别气,东西是人家的,舍不得卖也正常。这满铺子的料子衣裳,兴许掌柜的都留着过年呢。走吧,我们去旁边那家看看。” 小二被古月瑶软刀子怼了一句,噎得顿了一下,才嗤笑一声说道:“小的好心劝几位,还是往前头再走走,旁边那家比我们铺子还贵,怕是您哪,连门儿都没进去就让人赶了出来。” 几人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飞燕回头啐了一口,这次倒是大声骂了出来:“狗眼看人低。” 憋了半天的柱子也忍不住了:“什么东西。” “犯不着和这样的人生气。”古月瑶怕生是非,拉着两人出了门,转身进了隔壁那家叫彩衣阁的店铺。 刚才古月瑶就瞧见这里有两家裁缝铺,只不过这家彩衣阁的门面富丽堂皇,一看就知道里面的衣裳料子价格不菲。 而先前进的那一家门面普通,就写了裁缝铺,连个名字都没有。她想着兴许里面的东西会便宜些,结果没想到店小二是那个样子。 不想再往前走,那就到这家看看。一进门,就发现这家彩衣阁的生意可比刚才那家好得太多。 铺子内有几拨客人,有选料子的夫人婆子,有看成衣的小姐丫鬟。不管是掌柜的还是伙计,脸上都挂着热情洋溢的笑,耐心地给客人介绍着,回答着问题。 “两位姑娘好,这位小爷好,快请进。”见三人进门,一个伶俐的伙计上前,满脸笑意打着招呼。 想到刚才那个一直蹲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没起身的店小二,再对比一下这个伙计的热情,几人心里顿时舒服多了。别管伙计心里怎么想,但人家面上的笑容真真的,开门做生意要的就是这个热乎劲儿。 “小哥好。”古月瑶笑着打招呼。 伙计和古月瑶的眼睛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惊艳,越发礼貌和客气:“敢问姑娘是想看看布料,还是买件成衣?” 古月瑶笑着答:“想看看成衣。” 伙计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客客气气:“姑娘里边请,这些都是我们铺子新做出来的,您看看可有合适的。 古月瑶慢慢看了一圈,伸手指了一套烟蓝色襦裙问了句:“这一套什么价钱?” 虽然那些粉色,鹅黄色,浅绿色的裙衫也非常漂亮,可她总觉得自己心境有些老了,压不住那么娇嫩的颜色。 伙计立马答道:“姑娘的眼光可真好,这套是小店新出的款式,料子和做工都是上上好的。” 小二说着又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不瞒姑娘,这早上第一单还没成,您要是喜欢,这件襦裙小的给您个实在价,就收您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银子?”飞燕和柱子倒抽一口凉气,齐齐问出口,这也记得这是在外面,刻意压低了声音。 可惊呼声还是被旁边的两个丫鬟打扮的客人听了去,两人侧头看了一眼,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继续挑料子。 古月瑶扑捉到二人的神情,忍不住觉得好笑。同是丫鬟打扮,又何必瞧不起人呢。 伙计却没表现出什么,只是笑了笑耐心解释着:“两位姑娘,这位小爷,这件衣裳若不是早上头一单生意,都要卖到十八两银子,您看看这料子,再看看这做工,还有上面这绣花,哪一样都是顶好的。” 古月瑶伸手摸了摸烟蓝色裙摆上绣着的一朵朵深蓝色花瓣,有些爱不释手。十五两银子确实有些贵了,但这裙子是真的好看。 伙计看出古月瑶的犹豫,客客气气地又劝道:“姑娘您不妨一试,若是穿上不喜欢,您就再看看其他的,要是都不喜欢,那就下次等我们出了其他款式您再来买。” 伙计这话说的让人心里很舒服。古月瑶愈发心动了,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小哥帮我拿下来,我试一试。” “哎,好嘞,您稍等。”伙计笑着应道,伸手把这套襦裙拿了下来,双手递给古月瑶,又往旁边角落的一道挂着帘子的门处指了指:“姑娘请移步到里间去试。” “柱子,你守在门口。”古月瑶小声对柱子说,柱子点了点头,跟着古月瑶和飞燕走到门口,等二人进了门,柱子背对着门站好,眼神警惕地看着周围。 古月瑶和飞燕没一会儿就换好出来。古月瑶看柱子浑身紧绷堵在门口,忍不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柱子。” 柱子回头,一下子愣住,嘴里喃喃:“姐姐可真好看,像仙女。” “傻子,看呆了。”飞燕笑着戳了一下柱子额头。却也忍不住赞同柱子,刚才姑娘一换好,她也看呆了。 古月瑶笑着走向摆在铺子门口的落地穿衣镜,转着圈看了一下,面纱外露着的一双杏眼弯了起来。 果然,除了赚银子,还有买漂亮衣裳这件事能让她开心起来。可是,十五两银子啊,太多了点儿。 伙计满眼都是惊艳,可却知趣地没有说一句话。心知,这位姑娘穿上这条襦裙如此美,若是还不买的话,怕是囊中羞涩,劝也没用。 古月瑶一边纠结着,一边又在穿衣镜前转了转,真的好好看啊。 低调的烟蓝色她很喜欢,虽然不像那些娇嫩的艳色那般抢眼,可却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料子摸上去很是舒服,款式也喜欢,做工也好,绣花也漂亮。 “好看吗?”古月瑶笑着问并排站在一旁,傻愣愣看着她的飞燕和柱子。二人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飞燕忍不住凑上前,亮着眼睛小声撺掇:“姑娘,您穿上像个仙女儿,奴婢看着比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好看,走出去怕是再没人敢轻视您。再说您也没一件能穿出门的好衣裳,昨儿公子不是给了那一百两银子嘛,要不,您就买了?” 古月瑶又看向柱子。柱子攥了攥满是皲裂的小黑手,好一会儿才说:“姐姐,好看,就是太贵了。”刚才那家店铺的小二说的对,他被卖到百花楼才八两,这裙子够买两个他了。 伙计不催也不急,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地耐心等着。 是啊,好看是好看,可十五两真的是太贵了。要不还是看看其他便宜的。 古月瑶准备问下小二有没有五两银子以下的,可一转身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屋内其他人都静静看着她。 先前撇嘴的两个丫鬟回神,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走到伙计面前毫不客气地问:“这件襦裙可还有?给我们姑娘包上一件。” 伙计躬身客气答道:“二位姑娘知道,小店从来不做一模一样的衣裳,还请看看其他款式。” “可我们就是看上了这件,我们姑娘定会喜欢,我们出十八两银子。”一个丫鬟说道,眼光还轻蔑的扫了一眼飞燕抱在手里古月瑶刚才穿过的那件丫鬟衣裳。 另一个丫鬟小声讥讽:“我看这位姑娘也照了这么久的镜子,怕是荷包里的银子不够,想在这过把瘾吧。买不起还不赶紧脱下来,穿脏了我们姑娘还怎么穿。” 飞燕和柱子上前一左一右站在古月瑶身旁,飞燕刚要出口,古月瑶伸手下她胳膊上拍了一下阻止了。 伙计刚才报给她十五两,这两个丫鬟刚这会儿要出十八两。 古月瑶看向伙计问:“小哥怎么说?” 两个丫鬟进店许久,先前也看过所有成衣,可却没看上这件。等这位姑娘穿在身上,两人这才看出这身襦裙的好,二话不说就想上来抢。 伙计无奈轻叹了口气,先是朝着古月瑶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小店虽小,可以知道‘诚信’二字,这套襦裙是姑娘先看上且穿在身上,若是姑娘要买,那还是按照小的先前报给姑娘的价,十五两。” 说完,伙计又朝那两个丫鬟鞠了鞠躬:“二位姑娘且稍等,若是这位姑娘不买,那二位姑娘若是还想要,小店也没有一样东西卖两个价的道理,还是十五两。” 伙计的话句句在理,且处事公道,古月瑶忍不住在心里称赞。这小伙计行事讲原则,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以后定是前途无量。 就冲小伙计这么有耐心,又如此维护,古月瑶决定了,不过就是几道菜的价钱,买了:“好,小哥,那就……” 可古月瑶还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面相带着一丝刻薄的丫鬟粗暴打断:“你怕是新来的伙计,不认识我们家姑娘。你去问声你们掌柜的就知道,我们姑娘是扬州城城东崔家的大小姐崔楚凝,我们小姐在你们铺子一年买的料子衣裳不说上千两,大几百两也是有的。今儿我们姑娘就看上这条裙子了,你就说卖还是不卖。” 伙计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可语气却依然不卑不亢:“二位姐姐说笑了,崔大小姐的名头扬州城谁人不知。只是小店开门做生意有小店的行事道理,崔小姐眼下没在,还劳烦二位姐姐多多通融,看看别的。” 那边两个丫鬟不依不饶,伙计耐心却态度坚决的解释,非要等古月瑶先决定买不买再说。 可古月瑶却一愣。崔楚凝?扬州城城东崔家的大小姐崔楚凝,不就正是古家大公子古易辰的未婚妻。 这世界还真的是小啊。古月瑶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她是不认得这两个丫鬟,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丫鬟认不认得她这张脸。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古月瑶越发不愿纠缠,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放了那一百两银票和几两散碎银子的荷包,拿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伙计:“小哥,我买了。” 看着古月瑶手里的一百两银票,伙计莫名也松了一口气。这位姑娘随便在荷包里一掏就是一百两,气度非凡又如此漂亮,想必正如他所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先前穿成那般是闹着玩的。 伙计笑着双手接过银票:“姑娘眼光独到,一眼就看中这件衣裳,是小店的福气。姑娘稍等,小的去给您找钱。” 古月瑶转过身装作继续看其他裙衫,躲开了两个丫鬟愤愤不平的目光。 “看不起谁。”飞燕神气地冲两个丫鬟哼了一声,只觉得扬眉吐气了一回。哼完,飞燕走到古月瑶身边跟着她一起看衣裳。柱子也瞪了两个丫鬟一眼,走到古月瑶身边站着。 面相尖刻的丫鬟气的伸手就想去打飞燕,却被另一个圆脸丫鬟一把伸手拉住,扯开两步,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翠红姐,我怎么看那姑娘像古二老爷家那个养女呢?” “你说谁?”下巴尖尖面相刻薄的丫鬟皱眉问。 圆脸丫鬟又小声说:“古月瑶啊,就是先前害咱们姑娘中毒又落水的那个小贱人,咱们姑爷古大公子的便宜堂妹。” “真的假的?咱们姑娘不是说那小贱人已经被古老夫人远远送走嫁人了嘛。” “可那双妖精一样的眼睛,我怎么看怎么像。就是看不见脸……” “等着,是人是鬼,等我掀了她的面纱就知道了。”尖脸丫鬟脸一拉,猛地就朝古月瑶走过去。 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古月瑶皱眉转身,却没成想那丫鬟上来一把就扯了她的面纱。 随即两声惊呼,尖脸丫鬟拿着古月瑶的面纱指着她的脸就骂:“小贱人,真的是你?你还有脸待在扬州……” 古月瑶冷着脸,上前甩起左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抽在了尖脸丫鬟脸上,伸手抢过面纱飞快戴好:“你娘要是没教会你怎么说话,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尖脸丫鬟被古月瑶抽得头一歪,半边脸立马就肿了起来。等她回过神,嘴里叫嚣着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就朝古月瑶扑了过来。 古月瑶刚想往旁边一闪,就见柱子猫着腰冲过去,一头重重顶在了尖脸丫鬟的肚子上,把她顶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白着脸捂着肚子哎呦哎呦起不来。圆脸丫鬟忙蹲下去扶她。 飞燕回过神,忙跑到古月瑶面前挡住她。 柱子站在飞燕面前,两只小黑手攥成拳头,两条小细胳膊扎开,低着头眼光凶狠地瞪着那两个丫鬟。 一切发生的太快,一屋子的人都愣住。还是去找钱的伙计先一步回过神来,忙招呼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使了个眼神:“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扶人。” 掌柜的和另外两个伙计上前连搀带扶地把地上的丫鬟弄起来,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几人把两个丫鬟团团围住,隔开了两伙对峙的人。 伙计则拿着找好的前,又扯了个包袱皮儿,快步走到古月瑶面前:“姑娘这是找零,您收到,这有个包袱皮,装您换下来的衣裳。”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嘴里骂着小贱人不依不饶非要找古月瑶算账的丫鬟,伙计轻声叹了口气低声说:“来到小店,发生此等事情惹了姑娘不快,是小店的罪过,等姑娘改日再来,小的再给姑娘赔罪。今儿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古月瑶看了一眼被团团围住的二人,低声问:“我走了,小哥这里可会有麻烦?” 伙计伸手做着请的姿势:“无妨,姑娘不必担忧,姑娘请。” 也是,能在扬州城开得起这么大铺子的老板,想必都是有些脸面的。古月瑶点头:“那就请小哥多担待,多谢。” 说完也不再磨蹭,招呼飞燕和柱子快步出门,也没了心思再逛直接往回走。 路过刚才那家裁缝铺,先前那个小二正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百无聊赖的晒太阳,见从隔壁出来个仙衣飘飘的姑娘,忙起身鞠躬哈腰满脸赔笑:“姑娘好,小店新来了一匹新料子,姑娘可要进来看看?” 古月瑶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往前走。 飞燕大声啐了一口:“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刚才也不知是哪个狗东西连衣裳都不让摸,价钱都不报。” 小二脸上的笑容一僵,这才直起腰看向几人,等看清飞燕和柱子身上的衣裳,脸色难看得要命。 不知从哪里回来的中年掌柜的刚巧把飞燕的话听了进去,望着三人的背影,再看了看小二的神情,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黑着脸踹了一脚上去:“你他娘的又嘴贱了吧,怪道我一不在铺子,铺子就没生意……” 听到动静,飞燕和柱子回头看了一眼,相视笑了。飞燕解气道:“该,狗杂碎。” 古月瑶穿着一身崭新的烟蓝色襦裙,脸上带着面纱,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照样惹了不少目光。可和来时不同,再没有人敢轻易跟上来指指点点,还有人刻意给她让了路。 又想到刚才那以貌取人的小二,古月瑶不禁有些无奈。看来,以后要是出来,该捯饬还是要捯饬,该摆的派头还是要摆,免得被人看轻了去,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几人快步向前走,在路上找了家胭脂铺子迅速买了两盒价格寻常的护肤膏,又买了两包糖炒栗子,一些小点心,这才走回集市口,上了一直等在那里的马车。 古月瑶把一包糖炒栗子递给车夫:“多谢大哥等了这么久。” 车夫没想到古月瑶还给他买了东西,受宠若惊地接过,连连道谢。见几人坐好,一甩马鞭赶着车上路。 古月瑶把两盒护肤膏给了一盒给飞燕,给了一盒给柱子,笑着跟他说:“柱子,你日后每天用胰子仔细把手洗干净,再抹上点这个,等过几天你手上的裂纹好了,姐姐就教你做菜。” 柱子点头,宝贝似的抱着护肤膏:“谢谢姐姐。我以后一定把手洗干净,免得做了菜客人嫌弃。” 古月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赞他懂事。想到刚才他跟个愤怒的小兽似的撞开那尖脸丫鬟,心里暖暖的。 飞燕扒着车厢门,叽叽喳喳地和车夫说着刚才买衣裳,那小二狗先是眼看人低,后见姑娘换了衣裳又热情邀她们进门的事,古月瑶忍不住笑了。 马车载着三人一路向百花楼走。古月瑶把车窗帘子掀开个缝,看着街上的景色。 扬州城城东崔家后院,大小姐崔楚凝的屋子,先前在裁缝铺子的尖脸丫鬟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着状:“姑娘,您可要为奴婢做主。” “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谁敢给你气受。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起来说话。”崔楚凝正坐在桌边喝着花茶,一张娇俏的脸蛋上满脸不耐烦。 尖脸丫鬟站起来,擦了擦眼泪,顶着红肿的半边脸:“姑娘,您猜奴婢今儿去彩衣阁遇见了谁,居然是那古月瑶。” 崔楚凝手里的茶杯猛地掉在桌上,红色的蔷薇花瓣泼了一桌子,失声问道:“你说谁?” 第41章 41 “古月瑶,记在古家二老爷名下的那个养女。”尖脸丫鬟说道。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古老夫人说已经让易辰哥哥把她远远地送走许配了人家。”崔楚凝攥紧了手指质问道。 尖脸丫鬟语气肯定:“姑娘,奴婢绝对没有看错。本来奴婢看到彩衣阁有件新做出来的襦裙特别漂亮,想买回来给姑娘穿,可古月瑶上来就抢了去……” 尖脸丫鬟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地把今天发生在裁缝铺的事情说了。 崔楚凝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猛地把桌上的茶杯茶壶都扫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尖脸丫鬟上前拍着崔楚凝的后背安抚:“姑娘当心伤了手。” 崔楚凝一把甩开丫鬟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难怪易辰哥哥最近几乎不见人,难得见上一面,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原来她还在扬州城。” 圆脸丫鬟也说:“姑娘,那古月瑶随手就掏出一百两银票,身旁还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看起来过得不错。” 崔楚凝脸色变了变,起身就往外走:“走,我要去找易辰哥哥问清楚,到底为什么没有把那小贱人送走,难不成我崔楚凝就是这么好糊弄的。” 两个丫鬟齐齐跟上,尖脸丫鬟说:“对,找古大公子问个清楚。” 崔楚凝走了几步,又停住:“不行,咱们一个商贾之家,哪能去刺史府质问。再说若是我上门去问,易辰哥哥没了脸面,必定会对我心生嫌隙。” 尖脸丫鬟在一旁撺掇着:“那姑娘就这么眼睁睁的被古家蒙骗?再说,姑娘当时中毒落水那事,若是那小贱人改天回过味来……” 崔楚凝回手就是一巴掌,用力抽在尖脸丫鬟还肿着的一边脸上,眼神狠厉:“翠红,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要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干脆去伺候我哥哥吧。” 一听这话,尖脸丫鬟脸色聚变,顾不得擦嘴角的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给崔楚凝磕头:“姑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您千万不要把我送给大公子。”声音依然带了哭腔。 圆脸丫鬟翠绿上前扶着崔楚凝坐回椅子上:“姑娘,莫气,翠红姐姐也是一时着急。” 崔楚凝冷哼一声:“你少为她说话,就她那张嘴,不好好管管,保不齐哪天就把我给卖了。” 一听这话,翠红跪在地上左右开弓啪啪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请姑娘饶过奴婢吧。” 等翠红抽了十几个巴掌后,崔楚凝才冷声开口:“起来吧,今日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以后跟着我去了刺史府,要还是这般口无遮拦,那我身边可就真留不下你了。” 翠红连番保证:“奴婢记得了,奴婢以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说完又哐哐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老老实实站到了一旁,却是不敢再出声。 崔楚凝掏出一个帕子,起身走到翠红身旁,轻声叹了口气,给她擦着嘴角的血,缓和了语气:“你也是,打小跟在我身边,我总是教你要少说多看,谨言慎行,可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怎么总也不改。你要时刻牢记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莫要因为你这张嘴,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 翠红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呲牙咧嘴地哭着说:“奴婢多谢小姐教诲,奴婢这次真的记得了。” 崔楚凝把帕子塞到翠红手里:“行了,这里有翠绿,你先下去上点儿药歇息吧。” “是。”翠红拿着崔楚凝的帕子,恭恭敬敬屈膝施礼,退了下去。 等翠红从外头把门关上,崔楚凝这才问圆脸丫鬟:“翠绿,这事你说怎么办?” 翠绿想了想,凑到崔楚凝耳边小声说:“姑娘,既然古大公子不肯把那小贱人送走,想必是舍不得她。奴婢猜,古大公子必定是把她藏在了外面偷偷养着。不如咱们差人偷偷跟着古大公子,等找到地方,到时候再……” 崔楚凝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脸上的怒气散了,竟然露出几分笑容来。 等翠绿说完,崔楚凝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打量着翠绿有几分清秀的脸笑着说:“翠绿,你是个好的。若是这事儿办成了,日后等我进了古家就给你开个脸儿,给易辰哥哥做通房丫鬟。” 一听这话,翠绿低着头红着脸答:“奴婢一切听姑娘安排。”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欣喜。 崔楚凝嘴角微不可见的露出一丝冷笑,随即一闪即逝,温声说道:“你先去安排这事儿,有什么进展立马来报。还有,此事不必让翠红知道,她的脸这几天不能见人,就让她在屋子里好好养伤吧。” --- 古月瑶带着飞燕和柱子回了百花楼,从后门进了院子,就见苏慈躺在摇椅上跷着腿晒太阳。 “公子!”几人上前见礼。 苏慈把手从头上拿下来,看向几人,一看到古月瑶的打扮愣了一下,随即起身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两声:“这裙子少说也得十两银子,黑心肝的东西,拿老子给的银子买的吧,败家东西。” 这话听着像是在骂人,可苏慈脸上却挂着笑,完全看不出一丝生气,反倒像是还挺高兴。 古月瑶笑了笑:“多谢公子慷慨赠银。” “行了,少在这说好听话哄我。出去一趟,没给老子惹什么事儿吧?”苏慈一边问,一边又躺回椅子上。 飞燕和柱子对视一眼,古月瑶给他们使了使眼色,笑着说:“没有,都挺好的,就买了件衣裳,买了点儿吃的。想着吃了饭还要去江东王府,逛了逛就回来了。” 苏慈晃了晃摇椅,挥了挥手:“行了,回去吧。我看你那身丫鬟衣裳就挺好,记得下午出府的时候换回来,这一身花蝴蝶似的就在楼里穿穿得了啊。” 古月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十五两大价钱买来的衣裳,她哪里舍得穿去厨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干活,纯属糟蹋。 吃过晌午饭,古月瑶换好衣裳,就带着飞燕坐着马车赶往江东王府。上次去做饭,不让带飞燕,发生了那等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这次古月瑶没问,可却把飞燕带上了。到了那,总能找到借口把人带进去,大不了不让飞燕挨着饭菜就是。 到了江东王府,今日当值的还是上次持枪让古月瑶站到台阶下面那个护卫,这次他没有阻拦,客客气气地把人迎了进去,只是依旧微红了脸不敢看古月瑶的脸。 古月瑶带着飞燕往里走,才走到一半,就见程遇迎了出来,拱手见礼:“阿瑶姑娘好。” 古月瑶笑着还礼:“程大哥好。” 程遇对着飞燕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飞燕客气的回了个礼。 见程遇对飞燕的到来没有提出异议,古月瑶松了一口气。 程遇带着两人往后厨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着情况:“军营来的厨子姓方名凉,平时我们主子不在军营,方凉就给大家伙做饭,如果我们主子在军营,他就只负责主子一个人的伙食。王爷交代说,一日不必教太多菜,三四道就好。” “一天只三四道菜?”古月瑶重复了下。这么慢的话,那岂不是要一个月才能教完一百道。她打小就对做菜感兴趣有天分,很多菜都是看一遍再做一遍就会了。 能在嘴巴如此叼的江东王身边做厨子的人,想必厨艺也不差,有了经验,学起菜来应该很快才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大天只能学三四道菜。 程遇解释道:“教多了免得方凉学不会,方凉年纪不大,但、脑子不大机灵。”程遇停了一下,像是想了一下才想到这个形容词。 古月瑶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这里疑惑地看向程遇。虽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不大机灵为什么还留在身边。 程遇一顿,才说:“方凉跟着主子四五年了,胜在忠心。姑娘也知道,王爷作为大兴水军主帅,饭食上味道可以不好,但一定得安全无虞。” “那倒是的。”古月瑶想了想,点头表示理解,“那行吧,就按照方凉的进度来。” 程遇见古月瑶没有再纠结于此,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阿瑶姑娘,王爷晚上在府里吃,还请帮忙张罗几道菜,菜钱您照收就是。” 古月瑶点头:“可是要准备两个人的份?”虽然她膈应秦夫人,可要是她要吃饭,她还是得给她做。 程遇答:“不必,夫人今儿上午已经回巴蜀了,做主子一个人的份量就好。” 古月瑶松了一口气:“好,等方厨子学会,我就把当天教的菜给王爷做一遍,这样王爷也知道当天教了什么。” 程遇答:“自是可以的。”一边说着话,三人一边往后厨一路走去。 到了后厨,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已经等在那里。程遇给二人做了介绍,方凉恭敬给古月瑶鞠了一躬:“小的放凉,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古月瑶客气还礼:“方小哥客气了。” 随即打量了一下方凉,心中疑惑了。这就是脑袋不大机灵的人?看着怎么不像啊。虽然心中不解,可也不好问出口。 古月瑶跟上次认识的管事和下人们都打了声招呼,就看起了食材。 今天只有一下午的时间,晚上还要赶回百花楼做菜,古月瑶看完现有食材,又估算了一下菜品的繁杂程度和需要耗费的时间,快速定下了四道菜。还是从巴蜀风味开始:干煸豆角,干煸土豆丝,麻婆豆腐,辣子鸡。 古月瑶的右手虽然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但切菜这种费力气的事,她还是不敢做。 想着大户人家的忌讳,古月瑶阻止了撸了袖子就要上前来帮忙的飞燕,让她就在厨房门口待着。 既然现在她的主要任务是教,那就让这个临时的徒弟干好了。边干边学,才能学得更快。 “方小哥,我们先做一道麻婆豆腐,这个是巴蜀风味,王爷喜欢的口味。”古月瑶招呼方凉。 方凉客气的应了声:“姑娘就喊我方凉就成,做什么该怎么做,您只管吩咐。” 古月瑶笑着应好,把需要的食材和要准备成什么样一一跟方凉说清楚。这边一个教一个做,就开忙了起来。 程遇则回了左修恒的院子回话:“主子,阿瑶姑娘已经到了后厨,这次带了身边的丫鬟来。” “无妨。”左修恒点点头,把手里的信递给程遇。“太子殿下的信,你看看。” 程遇双手接过,迅速扫完,把信还给左修恒,问:“二皇子要到江南来督办运渠修建?” 左修恒冷笑一声:“是个肥差,还是个捞功名的好机会。” 程遇问:“主子,我们要做何安排?” 左修恒把信撕碎,丢进一旁烧着银炭的火盆:“加紧去查古家,一定要在二皇子到达之前,把刺史大人送进大牢。”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程遇脸色凛然,又问:“那和古大公子订亲的江南首富崔家,可要顺道一起查查?” 第42章 42 左修恒起身,走到榻边,姿态闲适地歪靠了上去,懒洋洋地说:“查,能和刺史府联姻,想必干净不了。”程遇应是,下去安排。 古月瑶在江东王府后厨忙了一下午。天快黑之前,在练习了几遍之后,厨子方凉终于把四道菜做得像模像样了:“阿瑶姑娘,您再尝尝。” 古月瑶挨个尝了尝,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个味儿,学得很不错。把菜分给大家吃了吧,王爷的晚饭我来做。” 方凉高兴地直点头:“我天性愚笨,能学会全仗姑娘教的好。” 古月瑶笑了笑。这么会说好听话的人,做事又那么麻利,真没看出哪里愚笨。这样伶俐的人居然还说不大机灵,江东王府用人标准还挺高。 古月瑶让人去问了下左修恒什么时候吃饭,掐着时间做好了四道菜,让人端上去,又跟方凉交代了一下明天要准备的食材,带着飞燕就要离开。 走之前古月瑶让人带着去找了程遇:“程大哥,你看这账是一天一结,还是做完一起结?” 程遇客气地答:“阿瑶姑娘,王爷的意思是做完一起结账。” 古月瑶点了下头,行吧。不是她怕堂堂一个江东王府会赖她的银子,主要是钱拿在自己手里才更安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怕她再怎么用心教,到最后方凉做出来的菜的味道都没有她做的香,到时候怕是个问题。但既然江东王都说了做完一起结,那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左修恒一直没有让方凉做菜给他吃,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是吃着古月瑶给他做的饭,也就没出什么岔子。 几天过去之后,古月瑶一直吊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古月瑶真的是忙飞了,每天晚上在百花楼忙到深夜,一边要做菜,一边要分开教郭厨子和柱子不同的菜。 第二天一早又要起床赶到江东王府。在江东王府忙了一大天之后,又要匆匆赶回百花楼。 不过好在江东王府对下人很体恤,方凉每天中午都要休息一个时辰,古月瑶也就得空能喘口气,歇歇腿脚。 程遇还很体贴地给古月瑶临时安排了一间房休息,她每天在厨房和大家一起吃过晌午饭后就带着飞燕一起过去打个盹。 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月底。 马不停蹄地连日劳碌,古月瑶本就瘦的脸越发尖了。但每天深夜回到百花楼自己的房间,记完账,看到账单上的总金额越来越多,离五千两的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古月瑶觉得既充实又开心。 转眼就到了四号,第二天就是百花楼发工钱的日子。当天晚上忙完,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古月瑶又趴在床上仔仔细细算了一遍账。 之前有两千多两,加上这段时间在百花楼赚的,再加上江东王府那边教菜赚的,一共已经有四千三百两了。 顶多再有个三四天就能凑够了,等一凑够她就立马去跟江东王府结账,一天都不想多等。 古月瑶小心翼翼地把账单放回荷包,抱着装着全部家当的荷包,躺在床上嘴角弯弯,激动得好久没睡着。 五号一大早,古月瑶收拾妥当,并没有先出门,而是先去小楼找了苏慈。 她把百花楼的那部分账单给苏慈看:“公子,这是我这边记的账,您看是我找掌柜的去核一遍,还是您找掌柜的核一遍?” 苏慈靠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拎起古月瑶的账单随意扫了一遍:“行,你记清楚了就行,我信你。不用去找掌柜的核,这事儿他不知情。” 苏慈说完,把账单随意丢给古月瑶。 古月瑶接过收好:“公子,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我那五两银子一早的已经领了,这一笔,您看能不能也先结给我。” 苏慈冷哼一声,语气吊儿郎当:“就这么着急,几天都等不得?就算结给你,你这银子怕是也不够吧。” 想到之前江东王补给她的那一千两银子,苏慈并不知道,古月瑶含糊地应道:“江东王府那边,我最近教的菜不少,有时候做的菜好吃,还能得些赏钱。等过两天那边结了账,也就够了。” 听到古月瑶说银子快凑够了,苏慈脸色突然有点不好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该干嘛干嘛去。晚一点儿我叫六子把银票拿给你。” 古月瑶却赖着不肯走,搓了搓手,难掩神色激动:“公子,你看能不能现在就叫六子把银票拿给我?我现在还不急着走,可以等。” 一听这话,苏慈立马黑了脸,翘着的腿也放了下来:“怎么,怕老子赖了你的银子?这么大个百花楼在这,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古月瑶忙摆手,好声好气地解释:“不是,公子,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主要是我性子急沉不住气,要是今天拿不到银子,我这一天都没办法安生做事,得老想着这事儿。” 苏慈神情不悦瞪着古月瑶。古月瑶眉眼弯弯陪着笑,可大有一副今天不给她就不走的架势。 好一会儿,苏慈冷哼一声,骂了句:“黑心肝的小废物。” 古月瑶:“……?”黑心肝她知道,自从两个人签了合约苏慈就说过很多次,这是在骂她贪财,可她什么时候又成了小废物了。 见古月瑶平时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笑得开了花一样,苏慈不情不愿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苏慈数了好半天数出几张,又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点碎银子,翻来覆去点了好几遍,又扒拉扒拉收回一块碎银子揣回荷包,这才把银票往桌子上一拍:“拿去。” “多谢公子。”古月瑶嘴角压都压不住地直往上翘,一边真诚道谢,一边嗖地一下把银票和银子都捞在手里。 仔仔细细点了两遍,发现一两不多,反倒比她账单上的金额还少了半两。 古月瑶捧着银票和银子,忍不住问:“公子,这数好像不对。” 苏慈瞪了古月瑶一眼,理直气壮:“零头抹了。” 古月瑶:“……”这苏老板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有的时候大方的要死,有的时候又抠搜得要命。 不过半两银子嘛,只要老板开心,拿去就是。 古月瑶把银票和银子小心翼翼的收进荷包,又把荷包收好,这才对着苏慈鞠了个大躬:“多谢公子。” 一边鞠躬,古月瑶一边忍不住暗自腹诽。这是个什么世道,原本她的卖身银子只有十两,结果苏慈这个黑心老板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成了五千两。 她拼了命地赚钱赎自己,还得感恩戴德给他道谢。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的资本家吧,简直丧尽天良。 但不管怎么样,目标就在眼前,自由在向她招手,古月瑶还是忍不住高兴。 可见苏老板刚才掏银子跟割肉一样脸色难看,她也不敢表现出来,低垂着头,模样乖巧。 苏慈斜睨了古月瑶一眼,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古月瑶转身,脸上再也绷不住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三两步走到门口,想到飞燕还在外面等着,古月瑶伸手在脸上用力掐了掐,疼得一阵呲牙咧嘴,总算强行把笑意压了下去。 “姑娘,咱们走吧,车已经备好了,等在后门呢。”飞燕远远地等在回廊转角,见古月瑶出来,迎上来问道。 见古月瑶脸上红了一块儿,飞燕指了指忍不住小声问:“姑娘你这脸怎么了?不是公子打了您吧?”说完这话,飞燕忙捂嘴神情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古月瑶忍不住扑哧一笑:“没有的事儿。你先去跟车夫大哥说一声稍等片刻,我回去拿个东西,去去就来。” 见古月瑶笑了,飞燕也不多想,应了一声,颠颠颠跑走了。 胡月瑶脚步轻快,一个人回到楼上。进屋拴好门,把银票和合约收在一起装在一个荷包,拿针结结实实缝在了里衣上。 又把这些天攒起来的所有散碎银子单独装了个荷包,牢牢地系在了腰间打了个死结。 做好这一切,古月瑶才匆匆下楼,去后院上了马车,赶往江东王府。 --- “什么?你说古月瑶在百花楼那等地方出入?”崔楚凝听完翠绿的话,震惊地无以复加,愣了好半天才问出这句话。 翠绿点头小声说:“回姑娘,奴婢绝对没有弄错。奴婢叫人一直暗地里跟着古大公子,见他最近时常往百花楼去。一开始奴婢还以为古大公子在青楼有了新欢,已经把那古月瑶给忘了。” 崔楚凝紧紧揪着帕子,点头示意翠绿接着说。 翠绿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好奇古大公子看上了百花楼哪个妖精,就亲自去跟了几天,结果意外发现每天上午古月瑶都从百花楼的后门出来,晚上又回去。” 崔楚凝问:“她可是做了那烟花女子?” “奴婢瞧着不像。”翠绿摇了摇头答道:“奴婢远远瞧见,她一身丫鬟打扮,可身边还带着个丫鬟,还有车夫接来送往的。且看她神色如常,时常笑意盈盈,若是做了寻常烟花女子,就她那以前那性子,怕是早就想不开一尺白绫吊死了。” “那倒是。”崔楚凝冷着脸说,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扭抽了丝:“易辰哥哥呢?” 翠绿:“古大公子坐着马车远远地跟过,并没有上前。只是古大公子并不是每天都出现,奴婢跟着那几天,只碰到过一次。” 崔楚凝听完脸都绿了,恨得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真真是欺我太甚。若是改日叫人知道,我曾和一个在青楼女子称姑嫂,我即将成婚的未婚夫还经常去看她,我崔楚凝的脸要往哪里放?” 翠绿站在一旁,没敢吱声。 崔楚凝一扫桌子,把茶杯摔在了地上:“也不知古家一帮子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想留她在刺史府,远远地打发了就是,或送到庄子上去任她自生自灭,或逼她削发为尼都好,怎么能把她往百花楼那种地方送。这要是被人知道,别说古家,就连我崔家脸上都无光。” 翠绿应和道:“姑娘说的是。”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我得在这事儿传得满城风雨之前,把那小贱人给打发了。”崔楚凝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说道。 翠绿出着主意:“那姑娘可要花点儿银子,托个人把她给买出来,远远地卖掉?” 崔楚凝想了想,摇了摇头:“银子倒是不在乎,只是怕是行不通。不知道那小贱人在百花楼里有什么际遇。我太了解易辰哥哥,但凡能买,怕是他早就把她买出来藏了起来。他在外头背着刺史夫人偷偷置办了一处僻静宅子的事我早就知道。” 翠绿问:“姑娘,那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崔楚凝起身,攥着帕子在地上转圈走,好一会儿停下抬起头:“这事儿,我一个姑娘家不好出面,怕是得找我大哥帮个忙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翠绿点头应和,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有有些发白。 崔楚凝坐回椅子上,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之前我大哥见过一次古月瑶,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来着,还动过娶她为妻的念头,被我爹骂了一顿,让他不要扰了我的姻缘。但现在既然她已经不是身份矜贵的古家小姐,而是到了百花楼那种地方,想必我大哥很愿意金屋藏个娇。” 翠绿点头应是,可脚下却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 又马不停蹄忙了两天,加上手里的,再加上江东王府没有结的账,古月瑶的银子只差三百两了。 心情好,想着马上就要结账,当天晌午给江东王做菜的时候,古月瑶就特意精心多做了几两道菜。 等程遇亲自过来端菜的时候,古月瑶笑着跟他说:“程大哥,麻烦你帮我跟王爷说一声,就说我这边能教的菜都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明天我再来最后一天,等明天晚饭做完,就请把银子一起结给我吧,我这边急着用。” 程遇拎着食盒,客气地说:“成,我这就去跟王爷说一声,晚一会儿过来回您。” “多谢程大哥。”古月瑶道谢,看着程遇走远,在身前轻轻拍了两下巴掌,带着飞燕吃了饭就去歇息。 可等古月瑶睡了晌午觉醒来,程遇却过来说:“阿瑶姑娘,王爷说方凉也学了这么多天了,下晌就叫他做几道菜拿给王爷尝尝,看他学得怎么样。” 一听这话,古月瑶心里一个咯噔,暗道还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她以为,只要她在,江东王就只吃她做的菜,不会让方凉给他做,这样,没有对比,就不会出什么漏子。 等她结了账拿了银子走人,到时候江东王再尝出方凉做的菜和她做的菜有差别,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毕竟她已经非常非常用心地在教方凉,绝无私藏。而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她做的菜就是比别人做的香。 这些天在江东王府,古月瑶一直很谨慎小心,她教方良做菜都是用嘴来说,在一旁随时关注时刻指点,但却从来没有上手演示。 等方凉学会之后,她才会做上一份让程遇端给江东王,份量也特意控制了,只够他一个人吃就好。她在竭尽所能地减少两个人做的菜放在一起对比的机会。 好在,江东王也不是个多事的人,这么多天没找过她,两个人连个照面都没打。 如果不是每天程遇按时按点跑过来给他提菜,偶尔还会提前点上一道他以前吃过的菜,古月瑶都以为江东王不在府里。 以前吃过她菜的护卫们哪怕尝到了方凉做的菜,觉察出味道不大一样,也只会说上一句,厨艺不精,让他不要偷懒好好和阿瑶姑娘学习。 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想着已经到了最后一天,本以为结了账就没事了。 结果没想到,最后关头,江东王却提出来要检验方凉的学习成果。 古月瑶的内心十分抗拒,可人家江东王是出学费的人,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见古月瑶发愣,程遇耐心问道:“阿瑶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走吧。”古月瑶回神儿笑了笑掩饰道,带着飞燕先一步往厨房走。 心里却在快速琢磨着,万一待会儿江东王尝出不对,她得用什么借口解释过去。 学了这么多天,也学了那么多的菜,终于得到机会在主子面前展示,小厨子方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阿瑶姑娘,您说我做什么菜好?” 古月瑶刚想开口点几道方凉更拿手的菜,就见程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单子,双手递给古月瑶,客客气气地说道:“阿瑶姑娘,这些菜是王爷点的,请您过目。王爷还特意交代了,请您辛苦些,也做上一份。” 第43章 43 古月瑶接过程遇手里的单子,嘴角抿直。东坡肉,脆皮鸭,还有一道麻辣水煮牛肉。 菜品不多,但这几道菜要做得地道本就没那么容易,何况方凉一个初学之人,更别说两个人的菜还要放在一起做。 可既然江东王已经点了,那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古月瑶把单子给方凉也看了看,让方凉复述一遍做菜的步骤和要点,方凉一一答了。 古月瑶当时教他做的时候交代的注意事项,方凉都记得清清楚楚,听他说完,古月瑶心里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小伙子真的挺机灵的。 想必程遇是得了江东王的命令在这里监工,把单子给了古月瑶之后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站在一旁看着。 三道菜做起来都比较耗费时间,古月瑶招呼方凉,两个人就开始准备食材,动手干活。 一个多时辰过去,两个人的菜陆续出锅装盘。 程遇吩咐人把菜装进食盒,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阿瑶姑娘跟着一起过去。” 古月瑶心中忐忑,可也只能面对。点头笑了笑,带着飞燕跟着程遇还有方凉一起去见江东王。 一进门,就见江东王穿着一身白色锦袍,懒洋洋地歪在榻上,正在看书。 见几人进门,他把书放下,抬眸看向古月瑶,声音低沉清冷,打了声招呼:“来了。” 古月瑶施礼:“给王爷请安。” 左修恒微微抬手:“起来吧。”古月瑶站到一旁。 方凉则上前去帮着程遇把两个人做的六道菜,两两摆在榻上的方桌上。按照程遇先前的吩咐,没有人说哪一道是谁做的。 等菜都摆好,左修恒这才直起身子,接过程遇递上的筷子,把六盘菜细嚼慢咽挨个慢慢尝了过去。 古月瑶的心一直吊着,两只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攥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东王的脸,生怕他说出方凉做的不够地道,需要重新学过这样的话。 哪怕方凉再学上一年,他也做不出她做的那个味道。而这事儿稀奇古怪,没有办法解释,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六道菜都尝完,江东王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放下筷子,拿帕子慢慢擦了擦嘴,伸手点了三道菜:“方凉做的。” 看了看装菜的盘子,那几道菜确实是方凉做的,古月瑶的心猛的往下坠了一下。神情紧张的看着江东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可出乎古月瑶的意料之外,江东王竟说:“不错。” 得到主子的认可,方凉一直也紧绷着的脸登时乐得满脸笑容,对着江东王就拱手:“谢谢王爷夸奖。” 说完,又转身对着古月瑶鞠了个躬:“多谢阿瑶姑娘耐心教我。” “不必客气。”古月瑶抿直的嘴角微微上翘,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总算过关了。 说完“不错”二字,江东王一直打量着古月瑶,见她面上神情从紧张到放松,他嘴角忍不住勾了下,又突然出声:“最后再做一道菜,本王也跟着去瞧瞧。” 古月瑶刚落地的心蹭的一下又吊了起来,嘴角的笑容也僵住。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 “王爷,您还要吃什么菜,小的去给您做去。”刚得到认可的方凉忍不住又想表现一番。 古月瑶也看向左修恒,等着他说出菜名。 “就做一道清水煮白菜吧。啊,对了,什么调料都不要放,盐也不要。”左修恒嘴角勾了勾说道。 江东王顶一张妖孽一般俊美的脸宛若仙人,可刚说出的这句话,听在古月瑶的耳朵里,却像浸了毒的钉子硬生生扎进她此刻异常脆弱的心里,扎得她透不过气来。 其它配料复杂,过程繁琐的菜,还好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可什么都不放的水煮白菜,如果两个人做出来的味道不同,她还有什么借口。 古月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江东王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她突然想起以前苏慈跟她说过的话,江东王心狠手辣,绝不是什么好人。 难不成他等了这么多天,就是等这最后一刻方凉把菜都学了去,他再以此为借口,想扣她的银子?可真毒啊。 要是没了这笔银子,她还得熬上至少大半个月,才能攒够那五千两。古月瑶一张小脸紧绷,再也没了笑意。 左修恒面上带着愉悦的笑,起身下了榻,背着一只手,抬脚就往前走,路过发愣的古月瑶时温柔提醒:“走吧。” 方凉兴致勃勃地几步追了上去:“王爷,水煮白菜有什么好吃的,您要是没吃饱,小的给您做……” 等两个人走远,古月瑶还站在原地。她真的不想动。 飞燕不解,上前扶着她胳膊小声提醒:“姑娘,你可是累了?王爷走远了,咱也过去吧,做完这最后一道菜咱就可以回去了。” 古月瑶在心底叹气。飞燕,你不懂。 程遇一直等在一旁,见古月瑶半天不动,只好上前问:“阿瑶姑娘,可是哪里不适?” 不适,非常不适,整个人都不适。古月瑶心道。可事已至此,躲也不是个办法。 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抬脚往外走。心中却暗自打算,等下就看江东王要扣她多少银子,如果扣两成,最多三成,也就算了。 虽然别人做不出来她做的味道不能怪她,但毕竟江东王想吃的是她做出来的菜的味道,才出了银子让方凉跟她学。 但如果超过三成,她就,她就带着飞燕往江东王府大门口的台阶下一坐不走,非暴力抗议。 他堂堂一个王爷,如果好意思克扣她一个小厨娘的工钱,她就好意思天天往那一蹲。 心不在焉胡思乱想了一路,古月瑶回到了厨房。 不过早到了片刻功夫,方凉已经手脚麻利地拾掇好了两颗大白菜,只留了最里面小小的嫩黄白菜心,不过几片叶子的光景。 见古月瑶进来,方凉笑着递给古月瑶一个:“阿瑶姑娘,你用这个。” 两个下人已经刷干净两口锅,灶里填了柴在烧水。 “劳烦你了。”古月瑶一脸苦笑地接过,拿过去慢慢悠悠洗了,简单改了一下刀,切成四瓣。 寻思着待会儿要是味道差别太大,她就说这两颗白菜不一样。 “方凉,把你切好的菜和阿瑶姑娘换一半。”左修恒突然开口。 方凉爽快地应了一声,把自己照着古月瑶一样切好的白菜心拿过来两瓣,把古月瑶的两瓣换走了。 心又被狗男人吐出的毒钉子扎了一下,古月瑶拿着菜的手僵住:“……”她真的很想骂人,很想暴起打人怎么办。 古月瑶端着洗好的菜叶站在即将滚开的锅前,微微侧过身躯,一点都不想看一直就站在她身旁的左修恒。 左修恒垂眸打量着古月瑶。就见她脑袋耷拉着,像颗霜打的娇花,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左修恒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姑娘,水开了。”见锅里的水都翻滚了半天,古月瑶还端着白菜没反应,飞燕忍不住着急小声提醒。 古月瑶回神,深吸了一口气,算了,死就死吧。 她抬手就把那四瓣嫩白菜心倒进了水里。黄色的菜叶在滚水里翻滚着,像绽开的黄色花朵。 那边,方凉见古月瑶这边下锅,他也跟着把菜倒了进去,有样学样地照着古月瑶的动作拿木头铲子戳着。 古月瑶拿着铲子戳一下,方凉就戳一下。 古月瑶再戳一下,方凉就跟着再戳一下。 古月瑶好像突然不耐烦猛地连戳了三下,方凉也跟着快速连戳了三下,连力道都尽量拿捏的一样。 飞燕看得一愣一愣。姑娘怎么好像,突然不开心了? 左修恒凤眸微弯,轻声笑了一下,见古月瑶拿铲子的手一僵,他以拳抵唇咳了两声。 又煮了一会儿,古月瑶破罐子破摔地把菜捞出来随意往盘子里一放,也不像往日那般拿筷子摆摆整齐。 见古月瑶那边的菜出锅,方凉也立马动手捞出来装盘。 古月瑶察觉到方凉的举动,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越发无奈。 她知道方凉是怕自己煮的火候不对,处处照她学,下锅出锅时间几乎不差,可这无意中算是害了她。 青菜好吃与否,与煮的时间有很大关系。可现在方凉无意间把二人烹煮的时间弄成了一样,待会儿味道相差甚大,她更是百口莫辩。 左修恒见古月瑶端着捞出来的白菜站在灶前半天不动,只好出声:“都煮好了?那本王来尝尝。” 方凉信心满满地抢先把自己那一盘清水煮白菜双手端着递了上去:“王爷,您先尝尝小的做的。” 这么多天,那些惹人厌的护卫们,尤其是章贺那混蛋,一吃完他做的菜就总是打击他,说他偷懒不好好学,白跟着阿瑶姑娘学了那么多天了。 可这道菜,白菜一模一样,水一模一样,煮的时间一模一样,连扒拉菜的扒拉了几下,怎么扒拉的,他都尽量和阿瑶姑娘一样,这次肯定味道没差了吧。 左修恒看了一眼端着菜还不肯转过来的古月瑶,嘴角笑意渐浓,拿起筷子把方凉煮的白菜一一夹着吃了。 “王爷,怎么样?”方凉举着盘子,眼巴巴地看着左修恒。 左修恒点了下头:“嗯,不错。” 要知道王爷那嘴可是真叼啊,平日里做菜要是能得他一个“不错”,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可没想到一道水煮白菜就入了王爷的眼。果然跟着阿瑶姑娘学准没错。 方凉乐得见牙不见眼,端着盘子让到了一旁:“阿瑶姑娘,到你了。” 第44章 44 “姑娘,王爷等着呢。”飞燕见古月瑶不动,也忍不住一脸焦急地小声提醒,生怕江东王生气再责罚古月瑶。 古月瑶在心底叹了口气,算了,早死早超生。她端着菜转身,递到了江东王的面前:“王爷请品尝。” 左修恒笑了笑,伸手接过盘子,夹起一块白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古月瑶抬头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出些什么端倪。 可一直到水煮白菜全部吃完,左修恒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挂着冷冷清清的笑,没有任何变化。 方凉非常有眼力见儿的上前把盘子接过,还好奇问了一句:“王爷,味道怎么样,这道菜小的做的,和阿瑶姑娘做的是不是没差什么?” 所有人都等着左修恒的回答,古月瑶放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等着他判刑。 左修恒看着古月瑶,嘴角慢慢往上勾了勾,说道:“不错,都差不多。” 古月瑶眼睛一亮。怎么回事,难不成反倒是越简单的菜,做出来的味道越没有差别?但不可能啊,她自己在百花楼和郭厨子试过,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难不成江东王这会儿嘴不好使,没尝出来?嗯,有可能。 左修恒转身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程遇,把账结了,明日不必再来。方凉也回军营去。” “是。”程遇拱手应是。 过关了,终于过关了,古月瑶忍不住心花怒放,如果不是这里太多人的话,她都按耐不住要蹦两下。 方凉学成,很是高兴,对着古月瑶深深鞠了一躬:“阿瑶姑娘,多谢连日来的耐心教授。” 古月瑶心情大好,笑意盈盈还礼,难得一见的还开起了玩笑:“不必太过客气了。王爷出了银子的,方小哥要谢的话还是去谢王爷吧。” 这一句大实话把整个厨房的人都惹得哄堂大笑。 程遇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阿瑶姑娘请随我来。” 到了外院,程遇让古月瑶和飞燕在待客厅里等着,他一个人去账房处领银子。片刻工夫回来,手里拿了银票递给古月瑶:“还请姑娘过目。” 银钱当面数清这个道理古月瑶还是知道的,她道过谢,伸手接过银子仔细数了一遍,数完有些诧异地问道:“程大哥,怕不是账房先生点错了,这怎么多了一百两?” 程遇笑着道:“没有错,这是王爷特意交代的,说阿瑶姑娘刚才做的那道清水煮白菜,是王爷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菜,这一百两是为着那道菜赏给姑娘的。” 胡月瑶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在厨房众人面前,左修恒没有表现出异样,她还以为她之前的推测只是自己心虚多疑。 可这会儿,他又特意让程遇来说这话,还特意给了一百两银子,这绝对是在暗示她,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刹那间,古月瑶只觉得手里的银票有些烫手。此刻再回想刚才左修恒那一脸清冷的笑,古月瑶只觉得那笑容有些阴森。秘密被别人发现的感觉真的太糟糕。 她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呆,收好银票,面上强撑着笑跟程遇告别,带着飞燕急匆匆就走向大门。 一路上沉默不语,一直到马车停在了百花楼门前,古月瑶才缓过了劲儿。 管江东王怎么想,随他知不知道她的秘密,反正现在银子到手,她以后也不用去江东王府了。 想到自己终于攒够了五千两,古月瑶晃了晃头,把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全部甩在脑后,扶着飞燕的手轻盈地跳下马车。 一迈进百花楼的院门,古月瑶一刻都不想多等,小碎步飞快倒腾,踏着橘黄色的落日余晖,急匆匆就奔苏慈的小楼走去,还没进门就开始喊,语气欢快:“公子,你在吗?” --- 程遇送走古月瑶,去回左修行:“王爷,阿瑶姑娘走了。” “多给了那一百两,她可有说些什么?”左修恒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看着桌上还没撤走的菜问道。 程遇答:“阿瑶姑娘看似有些吃惊,还有些不太高兴,却是没说什么。” 左修恒轻声笑了笑,低声说了句:“有意思。” 不知道左修恒这一句莫名其妙的“有意思”是指什么,程遇也没多问。指了指桌上的菜:“主子,这些菜可要撤掉?” 左修恒指了指方凉做的:“这几道菜,味道不错,拿下去分着吃了吧。” 接着又指了指古月瑶做的那几道:“这几道收下去,晚上热了再端上来。” 程遇一愣:“主子,您不是从来不吃剩菜?” 左修恒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程遇:“不吃,你给我做?” 程遇笑了下,应是,招呼人进来仔细把两个人做的菜分别收好提走,又问:“主子,明日可是要去军营?” 不知想到什么,左修恒嘴角的笑意渐浓,摆了下手:“先不急,明上午先去趟官府。” --- 苏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古月瑶递给他的银票,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数了两遍,脸色不大好看:“这么急,这天都黑了,就不能等到明儿天亮再来?” 古月瑶难掩眼中的兴奋,连连点头:“公子,对您来说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样的,可我着急。您把卖身契给我,待会儿我去给您做几道好菜来。” 苏慈瞪了一会儿古月瑶,放下二郎腿起身走向里间,语气不善:“等着。” “哎,我等着,您慢点儿。”古月瑶爽快应道,见苏慈进了里间,她搓着手,忍不住踮着脚尖轻轻蹦了两下。 叮叮当当,里间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好一会儿,苏慈才转身出来,两根手指夹了一张纸。 苏慈走到古月瑶面前,抬起手,似是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纸递给古月瑶:“拿去,小废物。” 古月瑶丝毫不计较苏老板的恶言恶语,双手微微发着颤,接过了那张纸,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认这就是她的卖身契,这才抱着卖身契贴在胸口,对着苏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公子。” 虽然苏慈坐地起价,让她这么辛苦才攒够银子赎回卖身契,可对他能够信守承诺,古月瑶还是挺感激的。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临时反悔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苏慈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伸出手:“合约。” “哎,好的。”古月瑶态度异常好,毫不犹豫就把荷包里的合约拿出来交给了苏慈。 苏慈看也不看,甩手丢进了一旁烧着的炭盆,又说:“你明儿得到官府去销了奴籍,才能恢复良籍。” 这事儿她早就打听过了,古月瑶点头:“多谢公子提醒,明儿一早我就去。” 苏慈斜睨了古月瑶一眼:“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明天上午我要出去办点事儿,等我回来带你去,免得到了衙门遭了刁难回来又要哭哭啼啼。” 古月瑶一噎,好像在苏慈面前,她从来没有掉过眼泪吧,何来的哭哭啼啼一说。 不过她也知道苏慈是好意,可是她半天都不想等,如果不是现在天黑了,她真的是恨不得现在就去。 “不必劳烦公子,明儿我看楼里掌柜大哥可有空,我喊他陪着一起去就是。”古月瑶答道。 在百花楼混了这么久,她做菜好吃,待人又客气有礼,和大家都已经混熟了。 每日上午掌柜的都闲来无事做,想必请他陪着跑一趟,他也是愿意的,回头她买上一壶好酒再做两个菜算是答谢。 苏慈脸色黑了黑:“随你。滚吧。” 事情还没办完,古月瑶当然不能滚,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并十两碎银,脸上带着笑先把一百两递到苏慈面前:“公子,还有件事麻烦你。” 苏慈被古月瑶一脸灿烂的笑晃了眼睛:“……又做什么?” 古月瑶:“我想把飞燕也赎了,先前公子答应过我。” 苏慈一按脑门,扫了一眼古月瑶手里的散碎银子:“那你这呢?” 古月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公子,还有柱子我也想赎。柱子的事儿,先前我没问过你,但我听柱子说他卖到楼里的时候才八两银子,他还小,也当不好什么差事,我出十两银子,公子就把他卖给我吧。” 苏慈直接气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就在古月瑶的脑门上用力戳了戳:“黑心肝的东西,你怎么不把老子也买了去?” 古月瑶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揉着被戳的直疼的额头,小声嘀咕:“买不起,也不敢要。” 苏慈气得一时没接上话来。好一会儿才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问:“来说说,除了他们两个,你还想赎谁?” 古月瑶忙不迭摆手:“就他们俩。我是看那俩孩子可怜,我又没个伴儿,这才想着把他俩带到身边。” 苏慈又问:“当真不是想自立门户,和老子对着干?” 古月瑶忙解释:“那哪能呢,公子你误会了。再说之前你不是提过让我接手后厨管事一职吗?我想了想,如果公子信得过的话,那不然我就从这个月开始试一试?” 后厨两个难缠又猥琐的厨子已经被苏慈开掉了,有郭厨子帮衬着,她当个管事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古月瑶没有要走的打算,苏慈的脸色缓和了,抬手把手里的银票和银子丢回给古月瑶,一拍大腿起身又往里走:“行,既然你打算留在楼里,那这两个人老子就送给你了,反正买来的时候也没花多少钱,不过十来两银子。” 古月瑶手忙脚乱接好银票和银子,只觉得一阵阵扎心。飞燕和柱子他花了十来两买来的,就可以一文银子不要送给她。 买她的时候不过也只花了十两银子,可居然收了她五千两,可真是丧心病狂惨无人道。 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回头再想也没用。古月瑶不再多想,把银票和银子收回荷包。 里间又噼里啪啦传来一阵翻东西的声音,照旧翻了好一会儿,苏慈才拿着飞燕和柱子的卖身契出来,递给古月瑶:“拿去。” “哎,谢谢公子。我替飞燕和柱子也谢谢公子。”古月瑶乐呵呵地接了。 “行了,走吧,看到你就糟心。”苏慈挥了挥手,语气里都是嫌弃。 古月瑶收到身契,笑着看苏慈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慈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一靠,目露警惕:“又想干什么?” 古月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搓了下手问道:“公子啊,这做管事,工钱多少,分成怎么算的呀?” 苏慈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个黑心的东西上来就要跟老子谈钱。” 古月瑶也不答,只是笑着看苏慈。那亮晶晶的目光,好像看到了金山银山。 苏慈被她笑得有些瘆得慌,伸手挡住眼睛,挥了下手:“改天再说这事儿。” 老板不高兴了,古月瑶见好就收:“那公子好好歇息,我就不打扰公子了,晚一点儿我让人给你送菜来。”说完转身离开。 古月瑶出门,飞燕颠颠颠迎上来,声音里带着兴奋:“姑娘,您的事可办成了?” 飞燕知道古月瑶在攒银子赎身的事,只是具体情况不知道。但见她今天在江东王府结了账,一回到百花楼就难掩激动地立马跑去找苏慈,也猜到了大概。 姑娘这么好的人,如果能恢复良籍,她是真的替姑娘感到高兴。 古月瑶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面上神采奕奕,脚下生风,拉着飞燕就往回走:“成了,咱们回去再说。” “成了!”飞燕低呼,满眼真诚的高兴。可真好。 看着古月瑶能够重获自由,飞燕虽然心生艳羡,可也清楚自己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嫉妒之心。 她被自己亲爹卖到百花楼,她早已看透,家里并不会有人来赎她回去。而她又不像姑娘那般有本事赚银子,所以她早就做好打算,怕是一辈子都会在百花楼里度过了。 两个人脚步匆匆,没一会儿就回到了房间,飞燕高兴劲儿一过,神情有些落寞。 一个清白姑娘家既然得了自由,不会再有人愿意待在这青楼,所以,姑娘大概是要走了吧。 等姑娘一走,不知道楼里又会安排什么差事给她,她又会跟着哪位姑娘。在百花楼这么久,她也知道,不管再换哪位姑娘,以后她的日子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清闲安逸。 不过也没所谓了,楼里的其他小姐妹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只不过是她幸运,独独遇上了姑娘,这才过了阵子过年一样的好日子。 古月瑶看着飞燕从高兴到失落,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思,忍不住笑了笑,却又故意绷着脸说道:“你先去把柱子喊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们两个讲。” 姑娘这是要告别了。飞燕不舍地看着古月瑶。 古月瑶忍着笑催促:“快去。” 第45章 45 “哎。”飞燕闷声闷气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等门关好,古月瑶一下没了刚才的端庄,嘴角高高翘着,杏眼深深弯着,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在地上不停地蹦着。 蹦了好一会儿,古月瑶才坐下,把三张身契从怀里拿出来,又看了几遍。 “姑娘,柱子来了。”飞燕的声音响起。古月瑶出声:“进来吧。” 等两个人走进来,古月瑶让两个人坐了,这才笑着把他们各自的身契递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 飞燕和柱子懵懵懂懂接过,低头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脸茫然。 古月瑶耐心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二人脸上露出笑模样,忍不住纳闷:“你们,不高兴吗?” 飞燕举了举手里的身契:“姑娘,这是什么?” 柱子一脸囧色:“姐姐,我不识字。” 原来如此。古月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这是你们的身契,公子给了我,明儿上午我们一起去官府恢复良籍。” 二人脸上一片震惊,片刻沉默之后,飞燕扑上来抱着古月瑶呜呜呜低声哭泣:“姑娘,奴婢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这一天。” 柱子眼眶发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从椅子上起来,对着古月瑶跪下去就磕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古月瑶忙推开飞燕,上前把柱子扯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这样。” 两个人围着古月瑶,神情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古月瑶温柔劝着:“快别哭了,以后跟着我好生做菜,我给你们开工钱,只要你们好好干,工钱只会比楼里给的多。” 飞燕和柱子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对着古月瑶拼命点头。 飞燕擦了擦眼睛问:“姑娘,咱们要离开百花楼吗?” “先不走,等以后我攒够了银钱买了宅子再做打算。”古月瑶笑着答,语气欢快:“走吧,咱们去后厨,也该忙起来了。” --- 第二天一早,古月瑶早早就起床,把上次在彩衣阁买的那件新的襦裙穿上,打扮的吃过早饭喊上掌柜大哥,带着飞燕和柱子,坐着马车赶往官府。 原本以为除去奴籍,改为良籍是件简单的事情,可没想到好说歹说了半天,当菜的衙役就是各种借口推脱。 “你主家呢?不能你说你主家放了你就是放了你,谁知道你们这身契是不是偷出来的。”管着户籍的两个衙役作威作福,毫不客气地把古月瑶递过去的三张身契随手丢在了地上。 太过分。古月瑶脸绷着弯腰捡了起来,可也只能压着脾气好生解释:“官爷说笑了,身契这么重要的东西哪个主家都会好生收起,又怎么会随意被人偷了去。再说,按照大兴律法,只要带着身契来官府即可……” 那个衙役一拍桌子:“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我办差?要不是看着你长得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早把你轰出去了。” 这些人实在是不讲道理,拿着鸡毛当令箭,官僚作风严重。古月瑶气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见古月瑶变了脸色,怕起冲突,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飞燕和柱子忙把古月瑶扯住往后拉了拉。 百花楼掌柜的上前点头赔笑:“官爷莫气,请稍等。” 掌柜的把古月瑶拉到一旁,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搓了搓,小声说:“姑娘,你可带了银子,怕是需要打点一二。” 古月瑶一愣。原来这两个衙役百般刁难是为了钱,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既然知道了原因就好办,古月瑶忙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压低声音问:“大哥可知道要给多少?” 掌柜的答:“这个没有定数,但银子多点儿,事情自然更好办一些,姑娘量力而为。” 古月瑶一狠心掏出二十两,递给掌柜的:“劳烦大哥。” 掌柜的点头接过去,藏在袖子里,转身又走回两个衙役的身旁,给两个人一人塞了十两,打着哈哈说:“两位官差大哥下了值买点儿酒喝。” 两个衙役看了看随手把银子揣好,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卖身契拿来。” 古月瑶松了一口气,心道要银子你倒是早点明说呀,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可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的把三张卖身契递了过去:“劳烦官爷。” 有钱能使鬼推磨,两个衙役现在的态度堪称和蔼,很快办理手续,给三个人消了奴籍。 可当需要登记新信息问到古月瑶三人的住址时,古月瑶又卡壳了,她一拿到身契,兴奋过度居然忘了这回事儿。 她不想再登记在百花楼,一个青楼地址,好说不好听。可衙役说没有住址无法登记户籍,让古月瑶必须提供个住址来。 一边想在今天拿到户籍文书,一边又不想登记在百花楼,古月瑶纠结了。 想了一会儿,古月瑶决定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办好文书才妥当,以后买了宅子再来变更一下地址。 就在她要刚开口说登记在百花楼时,门口响起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可是遇到了难处?” 古月瑶闻声回头,来人居然是江东王。百花楼几人全都认得他,忙呼啦啦站到一旁给他见礼。 两个衙役似乎并不认得左修恒,但看那一身标志性的白色锦袍,扬州城独一无二的俊美脸庞,再听到古月瑶等人的称呼,二人脸色齐变,忙收起官老爷的架子,起身跪倒就拜:“给王爷请安。” 左修恒随意挥了下手,示意大家都起来。随即三两步走到古月瑶面前,低头看她,声音温柔:“听闻你今日过来办户籍,本王顺道过来看看。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难处是有,可跟江东王说了似乎也没什么用。但既然他问,古月瑶还是把事情说了。 左修恒问:“所以你是打算把户籍仍旧挂在百花楼。” 见刚才被他们百般刁难的青楼女子居然认识江东王,好像关系还很熟,两个衙役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大冷天的,满脑门子的汗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连擦都不敢擦,只觉得身上揣着的十两银子烫得厉害。 古月瑶点了点头:“暂时只能如此。” 左修恒嘴角勾了勾:“我倒有个法子。程遇。” 程遇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递到古月瑶面前:“阿瑶姑娘,这是我们王爷名下的一处宅子,地段不错,就是小了些。许多年了也无人居住,还要安排人打扫看顾,也是白白浪费银子,若是姑娘看得上,可以买了去,先落个脚。” 事情这么凑巧的吗?她急切需要一处房产落脚登记户籍,江东王名下就有一处房产用不上,还特意给她把地契送到这来了。 虽然知道事情有些过于刻意,可古月瑶还是忍不住伸手接过地契。看了一眼,也没大看懂,但琢磨一下,想必堂堂一个王爷也不会特意赶过来坑她。“价钱多少?” 程遇笑着答:“八百两银子。因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姑娘又是熟人,这个价格比市面上稍微便宜了些许。” 八百两啊。从来没在这大兴接触过房产,古月瑶一时也摸不清这是便宜还是贵。 想了想,古月瑶把地契递给百花楼掌柜的,让他帮忙看看。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看了一眼面露惊愕,刚想说什么,可一抬头就收到程遇警告的眼神。掌柜的忙控制面部表情,不动声色笑着把地契还给古月瑶姑娘:“这价钱公道,比市面上是便宜了那么些许。” 那就好。不然差太多,她还真不敢要。虽然知道江东王此举怕是有什么企图,可是到如今她也没什么怕的,毕竟两个人曾在一个床上躺过,也没发生什么。估摸着他还是想吃她做的菜吧。 按理说买房这么大的事儿,她应该到现场去看看再决定,但碍于情况特殊,这边还等着登记户籍,一向说话做事都靠谱的程遇又说地段不错,古月瑶稍一思量就决定这房子她要了。 现在问题是,她没钱。昨天她所有的银子基本上都拿去赎身了,现在她身上一共才剩一百多两,加上楼里这两天没结的账,顶多也就三四百两。 古月瑶想了一下,打着商量:“王爷,我现在手头有点紧,不知能否先打个借条,先付一百两定银,剩下的最多一个月我一定能还上。” 如果能赊账,她就买下来,如果不能赊,她也只能先挂回百花楼。 左修恒点了下头:“自是可以,到时多做几道菜当利息吧。” “没问题。”古月瑶笑着答。 “那就请阿瑶姑娘随我先去把宅子过了户,再来办这户籍一事。”程遇说道。 于是两个冷汗涔涔的衙役就看着一帮人呼啦啦走到了隔壁,先去办了房产过户,这才又呼啦啦回来办理户籍。 有江东王在一旁全程陪同,所有的流程办得异常顺畅。 古月瑶左手拿着新的户籍文书,右手拿着写了她大名的房契,嘴角弯着,压都压不下去。 一行人往外走,左修恒冷眼扫了一眼两名衙役,吩咐程遇:“去问问,可有收什么不该收的。” 原本已经松了一口气的两个衙役一听这话,普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刚才收的十辆银子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王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左修恒头也不回,声音冰冷:“身为朝廷官差居然明目张胆贪赃枉法,自己去领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怕是会要了半条命去,两个衙役脸色苍白,几乎要瘫倒在地。 “还不谢王爷饶命之恩?”程遇上前训斥,拿过二十两银子,快步追上古月瑶,还给她。 终于恢复自由身,还突然一下有了房产,虽然是欠债的,可古月瑶整个人 神采飞扬,觉得空气比平时都新鲜了许多。 出了官府的大门,左修恒笑着问古月瑶:“可要顺道去看看你的房产?” 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古月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天上的白云一样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她微微仰着头笑着说:“当然要的。” 说完招呼同样满脸喜色的飞燕和柱子:“走,一起去看看咱们的新家。” 受古月瑶灿烂的笑容影响,左修恒的嘴角也跟着上扬,抬脚先一步朝马车走去。 掌柜的不好再跟着,借口还有事跟众人告辞,自己一个人回百花楼去了。 等他回到百花楼还没喝完一杯茶,就被刚从外面回来的苏慈喊了去。 苏慈把手里的一张地契递给掌柜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我说等我半天非不等,白折腾了一趟吧。这是地契,拿去再跟着她跑一趟,把事儿办了吧。” 掌柜的看着自家公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只觉得手里的地契有些咬人,他把地契小心放在桌上:“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苏慈皱眉。黑心肝的东西一刻都不想等,那么急着拿回卖身契,又一大早地跑去官府,不就是为了和百花楼撇清关系嘛。可这没有住址,她怎么登记的户籍? 苏慈不解问:“她又把住址挂在百花楼了?” 第46章 46 掌柜的笑着说:“公子,是江东王。当时姑娘正在两下犯难,江东王突然出现,带了张地契,卖了处宅子给了瑶儿姑娘。” 苏慈听了一愣,皱着眉问:“哪里的宅子?” 掌柜的看着自家老板有些黑的脸,想到往日公子对瑶儿姑娘的照顾,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心道,公子怕是看上了瑶儿姑娘。也是,瑶儿姑娘长得那么美,还做得一手好菜。 想起先前江东王对古月瑶的态度,掌柜的在心里暗暗叹气,怕是那位主也看上了吧。 掌柜的看了眼桌上的地契,心道若是公子知道,江东王抢了先儿,怕是要懊恼了。 见苏慈等着他回答,掌柜的也不敢再耽搁:“小的看了,地契上面的地址是在江东王府,可却只是个两进两出的院子。所以小的也想不清楚。” “江东王府?”苏慈脸色更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哪里来的银子买宅子?” 掌柜的答:“瑶儿姑娘只交了一百两两的定银,剩下的是欠的账,说是一月后还清。” 听到这里,苏慈的脸色青了又青,猛地捞起桌上的地契揉成一团,砸到了地上。 “哎呦呦,这可使不得。”掌柜的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地契捡起来,仔细摊开抚平,扫了一眼目露惊讶,见苏慈目光不善盯着他,这才好生放回桌上。 地段很好,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上面已经写好了瑶儿姑娘的名字。哎,公子对瑶儿姑娘可真用了心啊。 掌柜的好声好气劝着:“公子,您何必生气,一座宅子而已。” 苏慈咬牙:“你懂个屁,这是一座宅子的事儿吗?” 当然不是一座宅子的事,可谁让您出手晚了呢,掌柜的心道。 见苏慈这般,掌柜的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有些话也不好他一个下人来劝,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告辞,远离这是非之地。 掌柜的朝苏慈拱了拱手:“公子,那小的先去忙。” 苏慈挥挥手:“去吧。”等掌柜的走到门口,苏慈又问:“她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掌柜的一脚跨出门槛,扶着门才转头答:“瑶儿姑娘和江东王看宅子去了。”说完立马把门哐地一声关上急匆匆走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在他身后,屋内传来了砸杯子的声音。 --- 左修恒邀请古月瑶和她同乘江东王府的马车,古月瑶犹豫了一瞬答应了。刚承了他的情,不好翻脸拒绝。 飞燕和柱子坐了百花楼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上了路。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沉默了许久。左修恒架着胳膊姿态闲适地靠着车厢,目光温柔地打量着古月瑶。 被他盯了好一会儿,古月瑶忍不住率先开口:“刚才多谢王爷。” 左修恒嘴角淡淡勾着:“举手之劳罢了。” 古月瑶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又为什么恰好有套房子要卖。既然他不主动说破,那她也装一回傻,就当刚才程遇说的都是真话吧。 没有话题可聊,古月瑶再次低了头,习惯性地左手轻轻摸着右手手腕。 左修恒突然长臂一伸,把古月瑶的右手拿起来,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手腕上摩挲了一下:“可彻底好了?” 温热的大手,细细的摩挲,古月瑶只觉得手腕一阵发麻,忙把手抽了出来,低着头答:“好了。多谢王爷先前的药。” “好了就好。”左修恒点头,再次架起胳膊,用审视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盯着古月瑶快缩进袖子的两只手看了一会儿,开始闭目养神。 马车晃晃悠悠又行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走吧,到了。”左修恒睁开眼睛,先一步起身下了马车。 到了。古月瑶心情有些雀跃,也跟着起身出了车厢。就见左修恒已经在往前走。 古月瑶站在高高的车辕上傻了眼。 赶车的车夫一脸严肃板着脸,拿着马鞭站在一旁,丝毫没有给她放马凳的意思。她扫了一眼,也没看到哪里有马凳。想必江东王府的人都是习武之人,从来不需要马凳这种东西吧。 对于一个以前上山爬树什么都干的人来说,这么点儿高度还是难不到她的,古月瑶往车辕边走了走,拎着裙摆就往下跳。 可出乎意料的,她没落地,居然被眨眼就到了面前的江东王给抱在了怀里,声音清冷带着些许的教训之意:“当心扭到脚。” 男人胸膛宽厚,手臂有力,古月瑶就跟个孩子似的被她单手轻轻松松抱在怀里。 两个人脸对脸,差点儿撞上,古月瑶想到了之前那次在床上,也是这么近的距离,突然有些不自在,脸色囧着把视线错开,推着左修恒胳膊挣扎着下了地,抬脚就朝前面的院门走去。 一向客气有礼从来不失礼数的人,居然忘了道声谢。 左修恒看着那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淡淡勾了勾。 被自家王爷当街抱了个姑娘这事儿震惊得傻掉的车夫回神,忙拱手认错:“属下错了,下次一定记得备张马凳。” 左修恒闻言,抬眸,意味不明地淡淡扫了一眼,抬脚往前走。 程遇骑着马从后头跟上来,翻身下马,在车夫肩上拍了拍:“和以前一样就好,不必特意准备马凳。” 车夫指着左修恒的背影:“可王爷刚因为没有马凳生气了。” 程遇笑着说:“王爷不曾生气。信我,不必准备。”车夫一脸懵懂。 百花楼的马车也到了,飞燕和柱子迫不及待地下车,快速走到古月瑶身旁。 抬头看着面前崭新的宅院大门,飞燕语气兴奋:“姑娘,就是这里吗?” 古月瑶转头看向左修恒:“王爷,这大门怎么如此新?” 左修恒侧头看了一眼程遇,程遇上前答:“阿瑶姑娘,这宅子年头有些久,前些日子简单翻新了一下,大门是旧的,就是重新刷了漆。” 有的房子为了好卖重新粉刷一遍也是有的,古月瑶没有多想,抬脚走上台阶轻轻推了推门。 门应声开了。一座干净整洁的二进小院展现在众人面前。 院子不大,但庭院中种了许多的树,只是此刻大部分都落了叶子,看不出是些什么品种。 众人呼啦啦往里走,过了垂花门就见院子里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妇正在打扫庭院,见到众人忙放下手里的扫把,上前见礼。 程遇介绍道,说这是一直在这里守院子的林伯和林婶,是他们王府请来的,签的活契,在这院子好多年了,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若是古月瑶还想用他们,就留下,两个人加一起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若是另有打算,他就把人带走。 古月瑶环顾了一下院子,正房东厢房西厢房,倒座房,这么多房间还有整个院子,平时也都需要人打扫维护。 而她每天晚上要到百花楼去做菜,等收了工也大半夜了,怕是短时间她还要住在百花楼。 这里的话,确实还需要人看着些。而飞燕和柱子都要跟在她身旁。 胡月瑶想了想,笑着说:“既然林伯和林婶在这院子许多年了,那就还是留下吧,工钱和以前一样。” 听了这话,林伯和林婶不动声色地飞快看了一眼程遇,程遇轻轻点了下头。二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对着古月瑶连连鞠躬道谢。 古月瑶也不用人带着,一个人在前面东走走西看看,所有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屋内的家具一应物件都是上好的,只是看起来着实是有些年头了,也确实没有什么人住过的痕迹。 如果要在这里住下来,家具什么的都不用换,但被褥这些生活用品还是需要重新置办的。 虽然是个二手房,但好歹也是自己名下的房产了,古月瑶越看越高兴,眼睛亮晶晶的。 古月瑶在正房待了好一会儿,小声又兴奋地和飞燕讨论着。 “飞燕,记着些,以后这屋里添个梳妆台,再买个穿衣镜。” “是,奴婢记下了。”飞燕笑得嘴都合不拢,跟在古月瑶身边,她说什么她都说好。 “还有,这床幔太旧了,也要买个新的换上……” “飞燕,到时候你就住在外面这间,这张榻也够大。” “林伯和林婶现在住在倒座房是吧,那柱子你就睡到西厢房。”古月瑶转头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柱子说。 “多谢姐姐。”柱子笑了,已经保养的白白净净没了皲裂的手拱了拱给古月瑶施礼。 “等到春天暖和了,这屋里再放上几盆花……” 古月瑶语气欢快,脚步轻盈,穿着一身裙摆绣满了花瓣的烟蓝色襦裙,像只蝴蝶一样在屋内飞过来飞过去。 左修恒一直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嘴角含笑,视线一直跟着花蝴蝶飞来飞去,目光柔和。 当时在衙门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只是想着把户籍办好,对这个宅子丝毫没有概念。 可随着她兴致勃勃地把所有的地方全逛了一遍,又好一阵规划之后,古月瑶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宅子。 转眼就到了晌午,想到今天左修恒帮了她的忙,而此刻在她家,江东王是客,按理说她这个主人是要张罗饭菜招待一顿的,家里没准备,那就只能去外面吃。 古月瑶算了算荷包里的银子,一咬牙说道:“今天多亏了王爷相帮,事情才如此顺利就办好,还置下了这个宅子。现在已经到了饭时,如果王爷不嫌弃的话,咱们就到附近找个面馆什么的,随便吃点儿?” “面馆?”左修恒剑眉微挑,嘴角的笑意浓了,扫了一眼古月瑶放在腰间荷包上的手,起身往外走:“我还有事儿,这一顿就先欠着。改日过来吃,你做。” 听左修恒说不去,古月瑶松了一口气。先前付完那一百两定银,她荷包里的银子所剩不多,也就二三十两。 要是按照左修恒平时在百花楼的消费标准,估计一顿饭下去,她就彻底成了个穷光蛋。所以她才提议找个面馆,可到底是有些拿不出手。 好在他还有事。古月瑶在左修恒身后应了一声:“王爷慢走,改天我这开了火再请您来吃饭。” 等过几天搬进来,干脆办个简单的乔迁宴,把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请来热闹一下,也算给这房子添点儿人气,暖暖新家。虽然这宅子是老的,但对她来说是新家。 左修恒带着程遇走后,古月瑶又带着飞燕和柱子,三个人一起又里里外外逛了一遍,这才恋恋不舍地出门回百花楼。 江东王府的马车,沿着古月瑶新家门前这条街往前一直走,走到头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来到了江东王府的大门。 左修恒下车,背着手往里走,却是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倒越过重重院落,穿过花园,一路走到了王府后院最里面。 看着前面新砌起来的一道墙,左修恒脚尖轻点,眨眼间就上了院墙边的一棵大树。白色身影一晃,落在了墙头上,再一晃,就到了隔壁院子的房顶上。 一路默默跟着过来的程遇仰头,看着自家一向风轻云淡的主子竟然干起了翻墙越货的勾当,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又抽。 古月瑶三人高高兴兴坐着马车回了百花楼。路过集市时,看到卖各色吃食的铺子,古月瑶原本打算买上一些垫垫肚子,却被飞燕和柱子横八竖挡给拦住了,说还是省着点儿吧,家里那么多点东西等着添置,还是回楼里吃的好,不花钱。 古月瑶听得乐不可支,被两个人一本正经抠抠搜搜的样逗得笑了好半天。 回到百花楼,一下马车,飞燕和柱子就往后厨跑去端饭菜。古月瑶则笑眯眯地往回走,身心愉快,嘴里不自知地哼起了调子。 沉浸在重获自由,有了房产的喜悦中,古月瑶完全没留意到苏慈住的小楼二楼窗户正开着,而苏老板正黑着一张脸盯着她看。 古月瑶穿过院子,进了回廊,马上就要转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给老子站住。” 第47章 47 冷不丁的一声,古月瑶吓了一跳。听到那声“老子”,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苏老板。 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笑意盈盈的对着苏慈屈膝施礼,还冲他挥了挥手,笑语嫣然:“公子好呀。” “给老子滚上来。”苏慈说道。砰的一声,窗户关上了。 哎,苏老板这是又抽什么风。古月瑶叹了口气,往回走,进了小楼,上了楼梯,敲了下门,等里面出声,这才推门进去。 “公子好。”古月瑶又笑着打招呼。身为员工,要有职业素养。 苏慈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古月瑶面前,黑着脸盯着她:“好什么好,哪里好?” “……”古月瑶一噎。真想掉头就走。可她今天心情特别好,想了想决定不和他计较。 陪着笑脸抬头看着他问:“公子可是饿了,我的事情刚办完就立马赶回来,要不,我现在去给你做饭?” 之前苏慈就定下了规矩,只要古月瑶在楼里,他的饭菜就都由她来做。 这时候早就过了饭点,能让苏老板这么生气,古月瑶估计他八成是饿狠了。 可苏慈挥了一下手:“老子问你,你是不是跟江东王买了一处房产?” 古月瑶一想就知道是掌柜的回来说的,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点了点头:“当时为了登记户籍,恰好江东王那有一处宅子要出手,价格也不算贵,还肯给我赊账,所以我就……” 苏慈打断古月瑶:“所以你就跟他买了。老子之前同你说过的话都喂了狗了?我说了江东王不是个易与之人,你非要跟他扯上瓜葛,你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听了这话,古月瑶脸上的笑容没了。以前她在苏慈面尽量表现的温顺乖巧,那是因为他拿着她的卖身契,是他所谓的“主子”,他说什么她都得听着。 可现在她已经是自由身了,他们两个不过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怎么以这幅口吻教训她。 如果说她差事上没做好,他是老板,怎么说他都对。 可现在涉及到她自己的生活,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力,苏慈又有什么立场来管她。 哪怕他是好意,她也不喜欢生活被人干涉。 “公子,多谢你的关心,跟谁买宅子,这是我的事。如果公子没有别的事,那我先去给你做饭。”古月瑶说完就走,就被苏慈一把扯住胳膊拽了回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黑着脸塞到古月瑶手里:“你去把江东王的宅子退掉,定银也不用要了,我补给你。这处宅子给你,已经写好了你的名字。” 古月瑶一愣,打开手里的地契快速一扫,果然在房主那一栏写的是“古月瑶”三个字。 古月瑶不理解了。苏慈这么做是为什么?怕她跳槽跟着江东王干? 古月瑶拿着地契问:“公子,你这宅子多少钱?” 苏慈冷哼一声:“老子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在百花楼好好做事。” 不要钱?古月瑶更加想不明白了,昨儿刚丧心病狂地收了她五千两赎身银子。 这怎么一天过去,就送她这么大一个宅子。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先前买的那两进两出的院子八百两还是打了折的,那地契上写的这个三进三出的院子,面积又比她买的那个大上许多,按市面价随便估一估,那岂不要两三千两,凭什么平白无故送她? 无功不受禄。跟他谈分成,那是光明正大合理分配利润,可这平白送她一处宅子,她不能要。 古月瑶把地契折好,递给苏慈:“多谢公子的好意,我已经有宅子了,这个不能要。” 苏慈一抬手,躲开古月瑶递过来的地契,冷着脸:“怎么,江东王给你的就能要,老子给你的就不能要。” “那是我买的。”古月瑶对苏慈的无理取闹行为反常有些不太理解,抓着苏慈的手,硬是把地契塞进她手里,屈膝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你是不是看上了江东王那厮?”苏慈声音发狠。 这都哪跟哪儿啊,虽然她每次看到江东王那张妖孽的脸有些挪不开眼,可还谈不上喜欢吧。 再说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好像也没必要跟他一个老板汇报。 不理解他今天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古月瑶想了想只当他还没适应他已经不是她主子这事,管她管习惯了。 古月瑶无奈叹气,转过身耐心解释:“公子,绝无此事,只是房子已经过户,我也去看过了,很满意,就不折腾了。” 苏慈见古月瑶说的坦坦荡荡,眼神清明,脸色稍微缓和,上前两步又问:“那你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是知心大哥又上线了,还是打算给她留意一下合适的对象。 古月瑶本不想浪费时间跟苏慈在这扯这些无聊的,可见他脸上一惯带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没了,难得的一脸认真,只好解释:“他眼中只有我,心中只有我,愿意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二人之间再不能有他人。” 听到前面两句,苏慈一边的嘴角慢慢上扬,可听到后两句嘴角又压了下去:“不能通融?” “这是最最重要的一条。”古月瑶答,又笑着开玩笑,“公子,要是你遇到这种不花心不纳妾没有通房的男人,可以给我牵个线,要是成了,回头我给你包个大红封啊。”说完,古月瑶转身就走。 她都快饿死了,再不吃东西,待会儿又该手脚发软冒虚汗了。 看着古月瑶的背景,苏慈黑着脸,把地契撕成几瓣儿,随手一扬。 一直躲在门外的六子叹了口气走进门,把几张碎纸全部捡了起来,小心翼翼收好。 看了看苏慈进了里间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古月瑶消失的方向,也叹了口气。 六子挠了挠头,仰着天儿又重重叹气。这都是怎么了呀,好好的房子为什么就没人要呢? ---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要忙着赚钱攒钱,古月瑶就一直老老实实待在百花楼里兢兢业业地做菜。 更是为了省钱,连门都不出。吃住开销都在百花楼里,她身上的二三十两银子也就一直没动。 有时候嘴馋,想让飞燕或柱子出去买点零食,却总是被两个人拦住,说还是攒钱最重要。 古月瑶一阵阵觉得好笑。没想到,捡了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抠搜。 白天没事,如果天气好她就去小院躺椅上躺会儿晒晒太阳。下午歇过晌午觉就到后厨,带着飞燕还有柱子提前准备食材,顺便教柱子做一些简单的菜,再督促他练练刀法。一到了晚上就忙得不可开交。 那天因为地契和苏慈闹得不欢而散,后来古月瑶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好歹是个老板,也是好意,当时不能转身就走,下了老板的面子。 后面几次她见到苏慈,都主动笑着打招呼。可苏慈都没理她,就当她不存在,从她面前直接走过去。 本来古月瑶还想等他气消了,问问他后厨管事的事儿,可苏老板三番五次对她视而不见,古月瑶也就只能作罢。 虽然苏慈不理他,但是每天还是要叫六子来端他的菜,按时按点,一顿都不落下。 江东王那边,从上次在古月瑶的新宅子离开,这阵子就一直没有再出现。想着他之前说过要去军营住一阵子,古月瑶猜他出城去了。 不过他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之前顶着他的名头推出去那么多菜,够古月瑶忙活的了。 每天古月瑶就带着郭厨子,柱子,还有飞燕,四个人组成了个小团队,在百花楼的后厨做的风生水起。她小账本上的钱也越来越多。 按部就班两点一线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五号百花楼发工钱的日子。一早上吃了饭,古月瑶就去领了她的五两银子固定工钱。 先招呼了飞燕和柱子回房间,把飞燕的一两,还有柱子的半两发给了他们。 飞燕的可比原先在百花楼发的工钱还多,她抱着银子高兴的合不拢嘴。 柱子在跟古月瑶学做菜。之前听飞燕说,古月瑶在江东王府教做菜一道要收二十里两银子,他就心虚又愧疚,每天脏活累活抢着干,总怕哪天古月瑶不要他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拿半两银子的工钱,当宝贝一样把银子捧在手里,眼眶通红:“姐姐,你要不嫌弃,我这辈子都跟着你。” 古月瑶看着他养胖了些的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调侃:“以后等你娶了媳妇我看你还说不说这话。” 半大小子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低了头小声嘀咕一句:“我才不娶媳妇儿。” 飞燕看柱子红了脸,没心没肺乐得咯咯笑。 “好了,你们先去收拾收拾,我去找公子说点儿事,等会儿咱们回家去看看。”古月瑶笑着说。一听回家,两个人都兴奋连连点头。 古月瑶一个人去了后院小楼找苏慈。 算起来,两个人从上次因为地契的事不欢而散后,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一开始古月瑶还想着要和苏慈搞好关系,毕竟是给她发工钱的老板。可连连碰壁之后,古月瑶也就不再主动找没脸。那之后见到苏慈几次,见他眼神都不给她,她就也当没看见。 但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她做菜的分成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她只能去找苏慈这个老板。 站在苏慈房门口,古月瑶心中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谁能想到这么大一个百花楼里这么大一个老板,怎么一点儿都不职业呢,感觉跟个孩子似的,还跟和员工闹别扭。 心里暗暗吐过槽,古月瑶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公子,你在吗?” 里面没人说话,可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了脚步声。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拉开,苏慈看了古月瑶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去在椅子上坐了,翘着二郎腿伸出手:“拿来。” 古月瑶忙把准备好的账单恭恭敬敬递了上去:“公子请过目。” 苏慈随意扫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点了几张随意往桌子上一丢:“拿去。” “多谢公子。”古月瑶拿起来仔细点了一遍,两千一百五十两,刚刚好。 没了江东王府那笔额外的紧张,收入比上个月少了很多,但比起普通厨子来也已经是遥不可及了。 想想她这只是一成,还不算其他厨子做的菜。一个百花楼光是靠卖菜,一个月的进账就有几万两。古月瑶不禁感叹,扬州城的有钱人可真多呀。 不过想想也是,哪个时代都有有钱人。能到扬州城最大的青楼百花楼来消费的,那都不是一般的人物,自是花钱如流水。 就像以前那些五星级酒店一样,可能一道菜就够一个普通打工族吃上一个月了。 一个普通职员辛辛苦苦忙碌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几千块,而那些富豪们随便一餐就要吃掉上万甚至上十万块,所以说,人和人真的是没有办法比。 不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好,知足常乐乃是幸福的制胜法宝。 古月瑶把银票收好:“多谢公子。” 苏慈依然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连平时喜欢说的“滚”字都没说,好像一刻都不想看到古月瑶一样。 古月瑶知趣地转身就走,可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转身回来问了一句:“公子,我可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你?” 她突然的转身,刚好和苏慈意味不明的目光对上。苏慈有些别扭的把脸微微测过一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滚吧。” “哎,好嘞。”听到那熟悉的“滚”字,古月瑶这下放心了,笑着答道,转身走了。 古月瑶脚步轻快地出了门,楼梯刚下了一半,就见六子正脚步匆匆往上走,脸色有些慌张,古月瑶笑着跟他打招呼。 六子神色古怪地看了古月瑶一眼,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古月瑶急匆匆上楼去了:“公子,惨了惨了……”随即门关上,没了声音。 古月瑶一头雾水,这两个人怎么了这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不过也没所谓了,这都是大老板们的事情,她一个小小厨娘,只管做好自己的菜,多多赚银子就好。 古月瑶迈着轻快地步子下了楼,刚要出小楼的门,迎面就走进来一个香气飘飘的美娇娘,两个人都没留意对面来了人,哎呦一声撞在了一起。 美娇娘眼睛大大的,五官精致,却长了张娃娃脸,漂亮又可爱。古月瑶忍不住感叹,长得好甜啊。 古月瑶自己长得漂亮,也是个颜控。平时她和百花楼里的其他姑娘们有时差,白天她起床活动,姑娘们在睡觉,晚上她窝在后厨做菜,姑娘们又忙着做生意,所以打照面的机会并不多。 有时候她还感叹,自己在扬州城最大的娱乐场所,可是想看看美女却这么难。 而她自己的性子有些倔,怎么学也学不来温温柔柔娇滴滴的样子,所以一向对长得美人又温柔的小姐姐没有抵抗力。 这冷不丁地遇到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姐姐,古月瑶就多看了两眼。 见古月瑶愣着,美娇娘一把扶住她,秀眉微蹙满脸担忧柔声细语:“对不住姑娘,可有撞到你哪里。” 一听那娇娇弱弱的声,古月瑶立马心软了,忙上下左右伸了两下胳膊:“没事,我没事。我是古月瑶,姐姐怎么称呼,有没有撞到你?” 美娇娘见古月瑶没事,展颜甜甜笑了:“没事就好,我是柳若芙。我是来找苏哥哥的,苏哥哥可在上头?” 苏哥哥这三个字真是又苏又甜。古月瑶心想,要是她是苏慈,被这么喊上两句,怕是命都要给她。 “在的,在的。”古月瑶忙答,抬头伸手往楼上一指,就见苏慈黑着脸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声音不悦:“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若芙见到苏慈,笑容甜美灿烂,可刚笑了一下,立马变得眼泪汪汪,声音娇娇柔柔委屈得不行:“苏哥哥,你怎么那么多天也不回家,今天已经是第三十八天了。” 古月瑶转动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眼中闪着熊熊八卦之光。没想到苏老板喜欢这样的,眼光不错。 苏慈扫了一眼古月瑶,见她嘴角带着笑,脸色变得更黑,走到柳若芙面前,冷声:“回去。” “苏哥哥,你好久没回家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都想你了。”柳若芙一边带着哭腔说,一边伸手去拉苏慈的手。 见到柳若芙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古月瑶忍不住心疼,在心里无声呐喊:回去,快跟她回去。 可苏慈却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地把柳若芙的手甩开,开口就骂:“柳若芙,你少他娘的跟老子在这装。” 柳若芙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肩膀一耸一耸好不可怜:“苏哥哥,不是你说你喜欢温柔听话又懂事的,我才努力跟其他姐姐学的呀。” 苏慈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柳若芙,赶紧给我滚,老子不想见到你。” 一听这话,柳若芙脑袋耷拉下去,感觉整个人都矮了一节,让人心疼得都想抱抱。 渣男啊这是。古月瑶怒了。 平时张口就让她滚来滚去也就算了,她以前做主播红了的时候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皮糙肉厚早就摔打出来了。 可他怎么能这么粗暴对待柳若芙,这是一个多么娇娇柔柔又可爱的姑娘啊。 古月瑶变了脸,抬脚就要上前帮着柳若芙说几句公道话,可一把就被六子拽住胳膊扯到了一旁。 “六子,你别拦着我,公子实在太过分。”古月瑶愤愤不平地扯着六子的手想挣脱。 六子一脸为难,压低声音劝着:“姑娘哎,那两位的事儿,您可别掺乎,真的,别掺……” 六子的话音没落,就听一声鞭子响,紧接着一声娇叱:“苏慈,你睡老娘的时候怎么不让老娘滚!” 听到那连着两声震天吼“老娘”,古月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也忘了跟六子掰胳膊,僵着脖子转头看过去。 就见刚才甜美可人娇弱无比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怜爱的小姐姐,不知从哪里掏出条鞭子紧紧捏在手里,正对着苏慈怒目而视。 苏慈脸黑一阵白一阵,连连看了古月瑶两眼,极力压着怒火咬牙答:“那还不是你不知羞灌醉了老子!” 一听这话,柳若芙瞬间炸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抡起鞭子就朝苏慈抽过去:“你个不要脸的,当时你不也没拒绝嘛,看老娘今儿不抽死你!” 第48章 接档文《女配是个小绿茶》…… 一个身姿伶俐鞭子翻飞,一个凌空飞跃左躲右闪,眨眼功夫两个人就纠缠在了一起。 六子见状,拖着已经彻底傻掉了的古月瑶就出了小楼,拽着她来到院中,躲到了一棵大树后:“姑娘,快躲好,免得误伤。” 古月瑶扒着大树树干,探出个脑袋往外看,就见小楼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只听得小楼内跟拆家似的各种动静。 古月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看起来那么温柔可爱甜美的小姐姐,原来这么可怕的嘛。 好一阵儿,屋内才停了动静。紧接着又传出来一声声嚎哭:“爹爹,你是瞎了眼才救了……,呜呜呜……” 似乎是嘴巴被捂住了,又没了动静。 古月瑶把张了半天的嘴合上,从脑袋缩回树后小声问:“六子,公子不会杀人了吧?” 六子扑哧一笑:“那不能,公子不敢。” “公子和柳姑娘,他们俩人是一对啊?”古月瑶好奇地问,眼睛亮晶晶的。 六子一直盯着小楼方向,挠了挠头点点头:“是,也不是。哎,我也说不清楚。” 古月瑶又问:“那刚才柳姑娘说,还有其他姐姐,那些姐姐也都是咱们公子的相好啊?” “啊。”六子紧紧盯着小楼,随口答道,答完似乎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转头看了一眼古月瑶:“瑶儿姑娘你别问了,这些事儿公子不让我跟你说。” 这个时代的男子全是三妻四妾,像苏慈这种青楼老板,多几个女人也不足为奇,这有什么不能跟她说的。 古月瑶不解,扯了扯六子袖子:“六子,你跟我说说呗,公子一共有多少个相好?其他姑娘们都什么样,也都像柳姑娘这么、这么勇武吗?” 古月瑶本来想用“彪悍”这个词,后来觉得这个词不大配那么甜美的柳若芙,就换了个词。 六子把袖子从古月瑶手里拽出来,避嫌一般往旁边站了站:“瑶儿姑娘您别拽我袖子,待会儿公子看到了该踹我了,还有您别再问了,公子真不让我说。” 整天整天地待在百花楼里,除了做菜就是做菜,生活一成不变,枯燥无味。 好不容易有个八卦,可是六子又不肯说,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转头扒在树上探出头去看向小楼。 又等了一会儿,小楼的门开了。柳若芙一个人走了出来,羞羞答答地,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娇娇娇弱弱甜美可人的模样。 古月瑶再一次目瞪口呆。小姐姐变脸的速度还真快。 柳若芙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就看到树后面藏着两个人,她抬起手里的鞭子一指。 古月瑶吓得忙把头缩回了树后,转身背靠着大树。看热闹被人家抓了个正着,真是十分尴尬。 见到柳若芙看过来,六子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下蹿到了另外一棵树后,猫着脑袋躲了起来,可他五大三粗的,树干也就遮住了他一张脸。 古月瑶看着六子那掩耳盗铃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想暴露,只好死命憋着。 “古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娇娇柔柔的声音突然在古月瑶耳边响起。 古月瑶吓得蹭地一下蹦出去一步,看着柳若芙尴尬地笑了笑:“啊,今儿太阳特别好,我和六子没事儿在这、捉迷藏,对,捉迷藏。” 六子也从树后直起了身子,冲着柳若芙憨憨地笑了笑,可眼中却满是戒备。 柳若芙一脸天真无邪地拿鞭子拍了拍手,笑容甜美:“原来古姐姐在和六子哥玩儿,我还以为古姐姐也喜欢苏哥哥呢。” 古月瑶看了看她手里的鞭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就你这样,谁敢喜欢你苏哥哥啊。 柳若芙拿鞭子敲着自己手心,往前走了一步:“古姐姐,你要喜欢苏哥哥就跟我说啊,我带你回家,姐妹们住在一起才热闹。” 古月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连忙摆手,一脸严肃地澄清:“没有,那绝对没有,我怎么能喜欢公子呢。公子就是我老板,我对公子只有尊重和钦佩,绝无他心。” 别说她不喜欢苏老板,就算她真的喜欢苏老板,见到了柳若芙,她也得甘拜下风,立马把芳心收回,咔嚓捏碎。 本以为听了这话柳若芙就会放心,可出乎意料的,她反倒低垂了眼眸,一脸委屈:“可是苏哥哥人这么好,长得又英俊,又那么有钱,姐姐为什么不喜欢苏哥哥呢?” 古月瑶张了张嘴巴又闭上:“……”这柳姑娘怕不是脑子有点不好使?别的女人不喜欢她苏哥哥还不好吗? 古月瑶实在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只好闭了嘴,冲着柳若芙干笑。 等了一会儿也等不到古月瑶的回答,柳若芙这才抬眼,歪着脑袋打量古月瑶。 那一脸甜甜的笑,单纯无辜的眼神,看得古月瑶毛骨悚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错了,她不应该留下来看八卦,刚才就应该走掉的。 现在她要是跑的话,就不知道柳若芙手里的那根鞭子会不会直接抽在她身上。 柳若芙盯着古月瑶看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笑容更加甜美:“我知道了,姐姐定是有了心上人,才看不上苏哥哥的吧。” “对,你猜对了。”正找不着借口的古月瑶心里感激万分,连连点头。 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柳若芙把鞭子往腰间一缠腰带一翻,鞭子就藏好了。 她收好鞭子上来就抱住古月瑶的胳膊,眨着一双无辜又好奇的眼睛:“那姐姐快跟我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 被柳若芙热情又大力地紧紧抱住胳膊,古月瑶的身体僵住,目光快速在院子中四处寻找:“我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 可是院子空荡荡的,除了她和柳若芙,就只有六子了。古月瑶见柳若芙死命抱着她胳膊,大有一副她不说出她的心上人是谁,就不放开她的架势。 古月瑶一咬牙,指着六子就说:“六子,我的心上人是六子。” 可还不等柳若芙说话,小楼二楼的窗户砰的一声就开了。 六子抬头看了一眼,嗷一声蹿出去好远,对着古月瑶连连鞠躬作揖:“瑶儿姑娘哎,您可别害我,可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古月瑶抬头,就见苏慈脖子上缠了条白色的帕子,正铁青着脸看着几人。 “苏哥哥,你脖子涂好药了吗?涂好了就快下来。”柳若芙笑得一脸春花灿烂,忙松开古月瑶的胳膊,对着苏慈招了招手,语气欢快又带着一丝羞怯,把一个少女见到情郎的娇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想到刚才柳若芙一言不合挥鞭就抽的英姿飒爽模样,再看看她现在判若两人的娇羞脸蛋。古月瑶忍不住抱着胳膊又打了个寒战,小碎步移动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好大一块。 苏慈翻窗跳出,脚尖一点,轻飘飘就落到了柳若芙面前:“你给老子好好说话。” 柳若芙立马变脸,一手叉着腰,一手抽出鞭子凌空甩了一下,凶巴巴地:“你少在老娘面前摆谱,还想再挨一顿鞭子是吧?” 苏慈咬牙:“你……” 柳若芙往前凑过去,凑到了苏慈面前,抬起脸都快怼到他脸上,哼了一声傲娇又得意:“你什么你?” “老子懒得理你。”苏慈一甩袖子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一向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苏老板一脸压抑的愤怒,却又没处撒火,难得一见的憋屈。 柳姑娘真可怕,苏老板有点惨。看着苏慈脖子上缠着的白帕子,古月瑶莫名地有点可怜起一向意气风发的苏老板来。 可一想到苏老板一天到晚的老子来老子去,滚过来滚过去,第一次见面就对她下手那么狠,古月瑶又忍不住有点儿幸灾乐祸,嘴角就不受控制地悄悄翘了上去。 苏老板这个“老子”,还就得柳姑娘这个“老娘”来配。 见古月瑶一看到苏慈就笑,柳若芙又恢复了娇娇弱弱的可人模样:“苏哥哥,古姐姐刚才正在说她的心上人,她说是六……” 六子嗷一声又蹿出去老远:“公子你别信,瑶儿姑娘别害我。” “我就说六子那么糙怎么配得上古姐姐这天仙一般的容貌,原来古姐姐哄我玩呢。”柳若芙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古姐姐,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的心上人是谁?你要是也喜欢苏哥哥,咱们今儿就一起回家。” 和她回家?不不不,别说她不喜欢苏老板,就算她心上人真的是苏慈,打死她也不敢跟她这个小姐姐回家。 苏慈板着脸紧紧盯着古月瑶,似乎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看了看目光紧逼的“老子”和“老娘”,古月瑶快速在脑子里思索她认识的还算有交情的男人。 当事人不愿意配合他演戏,古月瑶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往人家六子身上扯,所以六子淘汰。 郭厨子有家有口,跑堂的小二石头定了亲有未婚妻,柱子才十岁出头年龄太小,掌柜的一把年纪都快抱孙子了…… 嘿,关键时刻竟然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来。 “古姐姐?”柳若芙突然把脸往古月瑶面前凑了凑,满眼天真好奇。 古月瑶被吓得脱口而出:“江东王府……”的护卫程遇。 可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柳若芙尖叫一声打断。 柳若芙托着腮帮子,两眼直冒星星,一脸花痴相:“江东王?古姐姐的心上人是江东王?” 古月瑶尴尬地笑了笑。算了,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他远在军营,也听不到这里的对话。 苏慈脸色盯了古月瑶一会儿,黑了又黑,转身就往外走。 柳若芙却上前一把抱住胡月瑶的腰,把她抱起来就在地上跳着尖叫。 古月瑶耳朵震得嗡嗡直响,腰也被勒得生疼,拍了拍柳若芙的胳膊,随着蹦蹦跳跳说话都断断续续:“柳姑娘,能不、能把我、放放下来,咱们好、好说话。” 柳若芙跳够,把古月瑶轻轻放在地上,亲热地拉起古月瑶的手,语气兴奋又激动:“古姐姐我们两个好有缘分呐。江东王玉树临风,美如神仙,还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据说死在他手里的人数都数不清,他可真是处处都长在我的心上。我的心上人原本也该是他,只不过我先遇到了苏哥哥。” 这话听得古月瑶一愣一愣,前面玉树临风,美如神仙她理解。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是夸一个人的词吗? 古月瑶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你喜欢的话,那我不跟你争。” 可柳若芙却大度的摆摆手:“哎,古姐姐喜欢江东王你就拿去好了。虽然苏哥哥比江东王差了一些,但没办法,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这辈子就只能跟他了。” 苏老板可真惨,又要挨打,又要被嫌弃。古月瑶偏头看了一眼苏慈明显僵住的背影,嘴角又翘了起来。 柳若芙显然没有留意到苏慈,自顾自地说着,神情有些落寞:“只可惜,我还没有见过江东王。” 什么?她还没见过江东王,那从哪里来的喜欢?古月瑶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心道这柳若芙也是小孩子心性,估计和那些疯狂追捧江东王的大兴男子一样,只是听说了他的名头,就盲目崇拜罢了。 见柳若芙还在磨磨蹭蹭,苏慈转身,语气相当不耐烦:“还走不走?” “哎,来了。”柳若芙甜甜地答道,依依不舍地拉着古月瑶的手告别,脸上带着愧疚:“古姐姐,今儿是我生日,本该请你去坐坐,可苏哥哥好久没回家……” 终于要走了。古月瑶松了一口气,非常善解人意的接道:“以后有机会我再去,今天我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了。在这里就祝柳姑娘生日快乐,万事顺意,苏岁有今朝。” 柳若芙甜甜地笑了:“多谢古姐姐。那我先跟苏哥哥回家去了,改天我再来找姐姐玩。” 求求您,可别来了,她这心脏受不了。古月瑶拍着柳若芙的手,笑容着说:“快去吧,公子在等你呢。” “古姐姐,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江东王府大门外偷偷去看江东王啊。”柳若芙凑到古月瑶耳边说,然后笑眯眯朝苏慈走过去,上去就牵住他的手,脑袋往他胳膊上一靠:“苏哥哥。” 苏慈肩膀晃了几下想把柳若芙甩开,却没成功,恶声恶气地训斥:“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六子跟古月瑶挥手打了声招呼,也追了上去。 院子终于清静了,古月瑶想到刚才那一幕幕,忍不住抚掌笑了。这个柳若芙还真好玩儿。 --- 古月瑶笑着往回走,恰好飞燕和柱子走了出来。飞燕手里抱着个包袱:“姑娘,您事办妥了吗,咱们回家吧?” “走吧,先去集市买些东西,再去看看上次让你出去打的那套刀好了没。”古月瑶笑着点点头,又问:“你这抱的什么?” 飞燕拍拍包袱:“这里是您不穿的那套衣裳,带回家去放着。” 古月瑶想起来,这是她刚来那一天身上那一套,压在箱子底下一直再没动过,带回去也好。 花钱总是能让人愉快,尤其是为了新家添置东西那就更是。三个人照旧在集市口下了马车,让车夫等在集市口,几人步行往里走。 有了上次的经验,古月瑶先就换好了那一身烟蓝色的襦裙,外面披了个披风,面上戴了面纱。几人先去买了三人用的被褥,柱子带着店铺伙计扛着送去了马车上。 古月瑶则带着飞燕四处逛,买了些生活用品。两个人买,柱子乐颠颠地一趟一趟来回跑着往马车那送。 再跑回来,柱子乐呵呵笑着说:“姐姐,马车快装不下了,车夫大哥说再买咱们就都得走路回去。” 古月瑶和飞燕对视一眼,都笑了。买得太开心,都忘了这茬。 古月瑶只得作罢,沿路买了一些零食小吃让柱子提在手里,几个人又绕去打铁铺取了先前让飞燕出来定做的一套刀具。 百花楼的菜刀都是一种,又厚又重,她就按照以前用过的西式厨刀画了图,让飞燕拿出来定的。主厨刀、片肉刀、片肉刀等,一套木柄长形厨刀。 等打铁铺老板把一套刀拿出来,古月瑶一一检查又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满意地付了剩下的银子。 事情都办完,古月瑶带着两人往集市口走,上了已经堆得满满的马车,往江东王府驶去。 --- 城东崔家,崔大公子崔根哲的房间里,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声,一阵阵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出来女子痛苦的尖叫和哭泣求饶。 一个瘦脸小厮脚步匆匆进了院子,可当走进正房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愣是没敢敲门。 小厮白着脸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终是壮着胆子敲响了门:“大公子,那事儿有消息了。” 屋内没了声音,没一会儿,门打开,满脸肥肉的崔根哲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敞着怀的白色里衣上沾着点点血迹。 小厮脸色更加惨白,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崔根哲不耐烦,上前一脚就踹了上去,把小厮踹倒在地。脸上的肥肉颤颤巍巍:“还不快说。” 小厮跪爬起来,恭恭敬敬跪在崔根哲面前:“大公子,您让盯着的那人,今儿终于出了百花楼的门了。” 崔根哲脸上的肥肉绽开,露出个猥琐的笑容:“呦呵,不容易啊,这都窝了一个月了。” 第49章 预收文《暴君的人参小皇后》…… 坐在马车上,古月瑶嘴角翘着,掀开帘子向外看着。有家可回的感觉可真好。 住在百花楼虽说做事方便,可那里人进人出乱糟糟的,就跟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住集体大宿舍一样,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虽然新宅子也只来过一回,看了几圈匆匆忙忙就走了,可一想到是在她的名下,可以随着自己喜好来布置,心里总觉得格外踏实。 古月瑶带着面纱,半边脸露在窗外,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百花楼这份工作什么都好,工作自由、工钱高,可就是工作时间有点不尽如人意。 整个大白天基本上都是闲着的,可一到晚上却马不停蹄忙成了狗,一直要到深夜才能收工。 如果一直在百花楼做事的话,这处宅子怕是要一直空着了。可在没有更好的打算之前,她也不能就为了晚上回家来住,就放弃百花楼那么高的分成。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吧,作为年轻人来说,赚银子才是头等大事。 看着外面不断变化的街景,古月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路怎么这么熟悉? “飞燕,你觉不觉得这路我们走过?”古月瑶有些纳闷地问。 “姑娘怕不是傻了,上次咱们来过一回啊。”飞燕大咧咧地笑着答。 古月瑶招呼飞燕:“不是,你来看看,这好像是去江东王府的路。” “不能吧?”飞燕一愣,把手里的糖炒栗子塞到柱子的怀里,也趴到窗口看过去。 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对视一眼:“还真是。” 上次来的时候,古月瑶是坐着江东王府的马车从官府那边过来,路不大一样。回去百花楼的时候,他们几个又兴致勃勃的在聊天,也没怎么往外看。 古月瑶示意柱子把门帘掀开,她问车夫:“王大哥,这条路是不是去江东王府的路?” 古月瑶在百花楼进进出出,都是这个王车夫送的,江东王府他也去了许多次。 听古月瑶问,车夫轻轻甩着马鞭随口答道:“是啊,姑娘。这就是去江东王府的路。” 古月瑶不解:“回新宅子,咱们怎么走这条路?” 车夫一听,回头看了一眼古月瑶,诧异地问道:“姑娘你新买的宅子就是和江东王府挨着,到新宅子门口直走,走到头转弯,再转弯就是江东王府的大门了。姑娘不知道吗?” 古月瑶傻眼了。这她还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江东王要把挨着王府的一处宅子卖给她? 古月瑶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太明白,也就不再费神。算了,就当他凑巧这处宅子要卖吧。 --- “林伯,林婶,你们可还好?”古月瑶笑着问。 林伯和林婶笑着答:“好着呢,好着呢。” 一阵寒暄过后,古月瑶把买给两人的点心和布料递过去:“这是我今天去集市上买的点心,拿去尝尝。还有这块料子,林婶拿去做两件衣裳吧。” “姑娘破费了。”林婶伸手接过的点心和布料,笑得嘴都合不拢。 “姑娘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一趟,你婶子天天念叨着,说怕不是姑娘把这家给忘了。”林伯笑着说。 一回家,两个老人家热情洋溢的笑,絮絮叨叨的话语,让古月瑶感觉心里很温暖,笑着答:“这阵子忙,没抽出空。家里全靠林伯林婶照看着,我以后一定多回来。” 说完,古月瑶又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林伯林婶,这是上个月的工钱。” “哎,哎,多谢姑娘。”林婶两只手拿着东西,林伯忙上前接了。 林婶又问:“姑娘还没吃饭吧?” 古月瑶笑着答:“还没吃,家里可有什么菜?” 林婶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今儿姑娘回来,家里也没买什么菜,要不中午吃面条?” “成的,什么方便做点就好。”古月瑶笑着答。 林伯和林婶应了,转身出去张罗午饭。 飞燕和柱子,还有百花楼的车夫,三个人一趟一趟的把半马车的东西都抱了进来。因着下晌还要坐车回去,古月瑶就留了车夫在这里,免得来回折腾了。 飞燕留在正屋拾掇东西,车夫就跟了柱子去西厢房歇脚。 “姑娘,床铺好了,您躺躺看。”飞燕忙忙活活的,先把古月瑶的床铺好,笑着说,“就是今儿还没买帷幔。” “下次再说,这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地也置办不齐,慢慢来吧。”古月瑶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古月瑶躺在床上来回滚了两下,眯着眼睛笑着说:“还是新棉花好,又暖又软,睡着舒服。” 飞燕笑着答:“那可不是。姑娘,您先躺会儿。我去外头铺我的床。” 飞燕手脚麻利,东西都被她归置得差不多了,古月瑶见帮不上什么忙,就脱了鞋子钻到了被子里。 逛了一上午的街,刚才还不觉得有多累。可这一躺下,倦意就袭来,加上新被子新褥子实在太过舒服,古月瑶连连打了两个哈欠,没一会儿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飞燕轻轻摇着古月瑶的肩膀喊她起来吃饭:“姑娘,姑娘,起来吃面了,吃了您再睡。” 古月瑶伸了个懒腰,爬起来穿鞋跟着飞燕出了卧房,就见花厅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上面摆了一个荷包蛋。 “柱子和王大哥他们可吃了?”古月瑶端起碗问道。 飞燕也跟着拿起筷子:“都吃着呢,林婶给他们端到西厢房去了。” 古月瑶点头,夹了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面条筋道,就是味道有些淡了,如果能放上一勺牛肉酱什么的就好了。 牛肉酱。古月瑶脑中灵光一现。这是个好主意。 一开始她做的菜在百花楼卖的火爆,古月瑶的想法是教出几个徒弟,以后开个连锁饭馆。 可后来发现不管她再怎么用心教,别人也做不出来她做的那个味道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做生意讲究诚信,既然是她名下开的,她就尽可能地要保证味道差不太多,不然也容易惹出麻烦来。 但是如果开个连锁面馆,她只负责做各种酱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如果口碑做开了,还可以把酱料做成一份一份往外卖,就像以前超市里品种繁多的下饭酱一样。 在百花楼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名声倒是次要,她已经在那里待了那么久,该败坏的早败坏完了,她也不在乎。 主要是她不想总是晚上工作,每天熬到大半夜,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毕竟她现在才十六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现在她有了宅子,身边还有飞燕和柱子,买宅子欠的钱也攒够了,等什么时候见到江东王还给他,还能剩下一千多两。 还有二十多天过年,如果干到过年,也能攒下差不多三千两。也算不小的一笔积蓄了。 开饭馆或者开酒楼的话,要应付的事情太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管理,且成本也高。 但如果先带着飞燕和柱子开个小面馆儿,银子绰绰有余,事情也简单多了。 嗯,这事儿可以慢慢考虑起来。古月瑶一边吃着面,一边下了决定。 吃过晌午饭,古月瑶打发飞燕去歇个晌午觉,自己则坐到了卧房靠窗的软榻上,拿出今天刚买的纸墨笔砚,铺在榻上的小桌上,自己慢慢研了磨,拿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麻辣牛肉酱,香菇牛肉酱,蒜蓉辣椒酱,豆豉盐菜…… 没一会儿,古月瑶就写了一长溜她能想出来的酱料,足足有二三十种。 古月瑶嘴角高高翘着,这么多酱料,要是都卖开了的话,进账也不会少了。 古月瑶又在纸上列了个清单,把开面馆所需要准备的东西,和要做的事情都写在了上面。想着先开个头,以后每次回来就接着补充完善,等到过完年,该想的事情也就都想齐全了。 等把能想到的都写完,古月瑶小心地把纸收好,起身走回床边,放到了架子床床头的抽屉里。 古月瑶披着披风走出房门。大家都在歇息,院子里有些冷清。 新家要有人气,以后没事的时候她还是来回多跑几趟。还有上次说到的乔迁宴,回头找人算个好日子,也抓紧办一下,毕竟生活总是需要一些仪式感。 古月瑶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见太阳西斜天色不早,就去喊了飞燕和柱子起来。几人和林柏林婶告别,就坐车赶往百花楼。 “柱子,那套刀拿了吗?”坐在马车里,古月瑶突然想起来问。 “姐姐,都在这呢。”柱子拍了拍身旁的包袱,又疑惑地问,“可是,我看这一套刀,怎么有点像屠夫用的杀猪刀。” 古月瑶笑着点点头:“对我们厨子来说,刀很重要。有一套好刀,干起不同的活来才更顺手,回头你试试就知道了。”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几个人没防备在车厢上撞了一下,飞燕忙扶住古月瑶出声问:“怎么了,王大哥?可是撞到东西了?” 外面半天没有声音,古月瑶蹙眉。 “我下去看看。”柱子起身就往外走。 “柱子别……”古月瑶忙出声阻止,可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柱子就掀开帘子钻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古月瑶和飞燕对视一眼,齐齐变了脸色。 不知道外面柱子和王车夫是什么情况,古月瑶心急如焚,但是也不敢贸然下车。 古月瑶伸手轻轻地把装刀的包袱拿起来,打开包袱,里面露出七八把不同的刀。 “拿刀。”古月瑶用嘴型无声地说,示意飞燕拿刀。 飞燕眼神慌张,哆嗦着手拿了两把最大最长的刀,紧紧攥在手里,挤着古月瑶坐着,浑身紧绷。 “别怕。”古月瑶用气声说,自己拿了两把又窄又锋利的剔骨刀,紧紧攥在手里。剩下的刀就放在身旁。 马车静止不动,车外也没人说话。只片刻功夫,古月瑶的额头上就已经满是冷汗。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猥琐又油腻的声音:“瑶儿妹妹,是你自己下来,还是哥哥上去抱你下来?” 这人认识她?古月瑶一愣,强装镇定:“不知外面是哪位?” 一只肥胖的手伸进来,掀开帘子。借着微弱的太阳余晖,古月瑶看清了那张肥胖的脸。可她不认识。 崔根哲肥硕的身体在小厮全力地搀扶下费劲儿爬上了车辕,正想往里走,就看见古月瑶和飞燕手里攥着的四把刀。 见状,崔根哲哈哈哈一笑,停住了脚步:“瑶儿妹妹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崔家哥哥呀。” “崔家?”古月瑶想了想,把脑中唯一认识的姓崔的拎了出来,“可是崔楚凝的哥哥,崔家大公子?” 崔根哲一边试探着往里迈了半步,一边说:“正是,瑶儿妹妹记性好。我听凝儿说,你被古家卖到了青楼,哥哥一听心疼死了。快把刀放下,哥哥是来救你的。” 还真是那个变态。崔家老爷虽然是江南首富,可子嗣缘薄,前面纳了很多小妾姨娘的一直都没能怀孕,直到四十岁夫人死了,又续了一房,才老来得子,得了崔根哲这么一个男丁。从小溺爱过度,养成了他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性子。 最恶心的,他是个死变态,就喜欢在房中以折磨女子为乐。仗着家里钱多,买来不知道多少姑娘,折磨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简直是个令人发指的畜生。 “你先别过来,就站在那说话。”古月瑶举着手里的刀指着崔根哲,一边跟他周旋,一边飞快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 就见王车夫和柱子歪着脑袋靠着路边的树坐着,光线昏暗,看不清两个人什么情况,是死是活。 从江东王府回百花楼,如果抄近路,会路过一处偏僻狭窄的巷子。此刻正在这个巷子里,估计王车夫为了快,走了小路。 古月瑶面上镇静,可心里焦急万分,这条巷子是两个大户人家宅院中间的一条胡同。白天还有人走,可是晚上就不见得了。 崔根哲似是嫌掀着帘子累胳膊,一抬手把帘子掀到了车厢顶上。 视线陡然开阔,古月瑶向前看去,就见前面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边站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车夫,穿着一身短打手里拎着根棍子,一看就是个武夫。而在她们的马车旁,一个瘦削的小厮牵着马,却一直低着头。 他们有三个人,而她只有飞燕。古月瑶扫了一眼飞燕,见她手抖个不停,连刀都快攥不住,知道硬拼不行。 这么僵持下去,待会儿要是飞燕也被打晕,她还是要被劫走。不如就冒个险,先装作情愿,让死变态放心,好让飞燕走。 “你真的是来救我的?”古月瑶装作天真无邪地问。 见古月瑶肯跟他好好说话,崔根哲眼中泛着淫光,哈哈笑着点头:“崔哥哥怎么可能骗你?” 古月瑶皱眉:“外面两个人怎么了?不是死了吧?” “打晕了,免得麻烦。”崔根哲挪着肥胖的身体就想往车厢里挤过来,可奈何太肥,卡在了门口。 只是晕了。古月瑶一直揪着的心微微松开。 见崔根哲左右侧着肥如猪的身子还要往车厢里钻,古月瑶心中忍不住直犯恶心。 可她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崔家大哥,还是我出来吧。”喊完这声崔家大哥,古月瑶直想作呕,还是极力忍住了。 被这一声崔家大哥取悦,崔根哲哈哈哈笑了两声,退了回去,又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站在车辕边上,冲古月瑶伸出一只肥手:“瑶儿妹妹下来。” “等我一下。”飞燕给了崔根哲一个笑容,“我要跟这个小丫头道个别,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天。” “行,快点儿,天也不早了。”崔根哲说道,胳膊伸累了,收了回去,靠着车辕直喘气。 飞燕死命抓着古月瑶的胳膊拼命摇头,眼泪都急得掉了出来。 古月瑶凑近飞燕的耳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说:“等一下我下车,你赶了马车就快跑,这里离江东王府近,你去那里找人救我,他是崔家大公子崔根哲。” “瑶儿妹妹,你把刀放下,赶紧下来啊。”崔根哲催促道。 “哎,来了。”古月瑶语气轻快,把两把刀放下,顺手抄了一把细长锋利的柳叶刺身刀,顺着袖子藏了起来。 不顾飞燕流泪拼命摇头阻拦,古月瑶起身出了车厢,躲开崔根哲的手,从另一侧跳下了马车。 古月瑶指了指路边的王车夫和柱子,语气温温柔柔:“崔家大哥,把他们抬到车上去吧,躺在这被人看到多不好。” 崔根哲看着古月瑶那张精致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脸,听着那娇娇软软的崔家大哥,吞了吞口水,点了点头:“好,好,快,抬上车。”他死死盯着古月瑶,一挥手。 拎着棍子的魁梧车夫把棍子随手往车上一丢,走过来一手拎了一个,把王车夫和柱子拎着塞到了车厢。 “飞燕,你走吧,别舍不得我,我跟着崔家大哥享福去了。”古月瑶冲满脸是泪的飞燕使眼色。 飞燕咬牙,坐在车辕上,颤着手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和鞭子,看了一眼古月瑶:“姑娘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随即手一扯缰绳,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嘶吼一声冲了出去。 古月瑶走到路中间,踮着脚尖张望着,故作舍不得地叹了口气:“哎,是个好丫头,就是太黑了点儿,不然我就让崔家大哥帮我赎了出来。” “走吧,瑶儿妹妹,咱们回家。”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崔根哲心情大好,上前来就想牵古月瑶的手。 古月瑶一扭身子躲开,瞪了崔根哲一眼,抬脚走向马车:“有人呢。” 崔根哲哈哈哈笑着,扭着肥硕的身体跟在了古月瑶身后。 古月瑶踩着马凳上了车坐到了最里面角落。 崔根哲在小厮和车夫的搀扶下气喘吁吁上了车,钻进特意做宽的车门,进了车厢就想挨着古月瑶坐。 古月瑶躲到了另一侧,强忍着恶心笑着说:“崔家大哥不要这么着急,到家再说。” 车夫甩了一下马鞭,马车前行。 崔根哲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古月瑶对面。古月瑶松了一口气,暗自祈祷飞燕要给力快点到江东王府。 崔根哲看着古月瑶的脸,两眼直冒光,忍不住心痒痒,慢慢挪了一下猪一样的身体,凑向古月瑶。 趁着古月瑶一愣神的功夫,崔根哲伸出一只肥手就在古月瑶脸上摸了一下,随即得逞地哈哈大笑,表情猥|琐又下|流。 古月瑶脸色大变,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恶心难耐,想也没想,攥着刀柄把刀抽出来,顺着本能就朝崔根哲刚才摸她的手狠狠扎了下去。 崔根哲下意识一躲,古月瑶手里那柄尖细锋利的柳叶刺身刀就扎在了崔跟着两条又粗又肥的象腿|之间。 瞬间,车厢内响起了杀猪一般的凄厉嚎叫:“啊~” 第50章 50 古月瑶手里的这把又尖又窄的柳叶刀,本是为了削鱼片肉片特意定制,锋利无比。 一刀扎中崔根哲的要害,随着他凄惨的嚎叫,血瞬间就浸湿他浅黄色的衣袍,淌了一地。 古月瑶也有些傻眼。她本来是想哄哄崔根哲,让带她去逛逛扬州城的夜市,到人多的地方借机脱身求救,或者等到江东王府的人来。 可那畜生竟然动手摸她,这她就实在忍受不了,那一刀下去凭的是本能。原本想扎的是崔根哲那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姑娘家的咸猪手,可没想到他躲了。 听到他那一声凄厉嚎叫,古月瑶暗道不好。果不其然,车门帘子一把掀开,壮硕的车夫眼露凶光就要扑进来。 古月瑶也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把锋利的刀架在了崔根哲的脖子上,眼神锐利,声音发狠:“别过来,过来我就宰了他。” 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还有刀刃割破皮肤的痛感,崔根哲一边嚎叫,一边冲着车夫大喊大叫:“别过来,别过来。” 看着崔根哲的惨样,车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目光狰狞:“你把刀放下,放开大公子,我让你走。” 古月瑶不知道这个车夫是个什么底细,但他刚才悄无声息地就把王车夫和柱子打晕,又长得膀大腰圆的,面相凶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估计平时崔根哲做的那些恶事,都有这个车夫的助纣为虐。 古月瑶可不敢信他的话,她清楚得很,但凡她要是放开了崔根哲,她就惨了。 “你下去,退到路边,背过身,手举过头顶墙蹲好。”古月瑶对着车夫说道。 车夫手撑着车厢门,不动,紧紧盯着古月瑶的手,似乎在找机会上来抢刀。 古月瑶心急如焚,可面上只能强装镇定,手紧紧攥着刀往下用力按了按,崔根哲堆了几层肥肉的脖子瞬间出了血。 崔根哲也顾不上身上的疼,脸色苍白嚎叫着求饶:“饶命,饶命,瑶儿妹妹饶命。” “闭嘴,再乱叫我割掉你的舌头。”古月瑶听得直犯恶心,冷声训斥道。 “饶命,女侠饶命。你不愿意跟我去,你走就是了,我绝不强迫你。”崔根哲已经吓破了胆子,声音发抖,带着哭腔。 怂货!古月瑶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种人,平时心狠手辣虐待姑娘家的一个畜生,居然是个孬种。 “呜呜呜,求求你。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不找你麻烦。对,对,我还有很多银子,你要银子的话我可以给你。”崔根哲鼻涕眼泪横流,哭着求饶。 这话说得好听,可古月瑶心里清楚得很,刚才那一刀下去,她差不多已经把这畜生给废了。 崔根哲是个心胸狭隘瑕疵必报的卑鄙小人。虽说事情起因是这畜生劫持在先,可他绝对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他会把所有的过错全部算在他古月瑶的头上。 今天这事儿,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善了。 想到被崔根哲祸害的那些姑娘的惨样,古月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死,也不能落在这个畜生的手里。 她此刻能做的,要么拖延时间,等飞燕把江东王府的人找来。 要么,搏一把。 车夫死死地堵在门口,无论如何都不下去。古月瑶猜到车夫这是在跟她打心理战。 想必在他看来,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断然是不敢杀人的,他就等着她撑不住时,好出手。 看来只能来点狠的了。古月瑶抬起刀,迅速在崔根哲的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在他的嚎叫声中,又飞快把刀架回他脖子上。 崔根哲的胳膊鲜血直喷,眨眼间,整个袖子就已经被血染透。 崔根哲几下流血,整个脸已经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神情似乎已经开始恍惚,嚎叫声渐弱,求饶声也小了下去。 似乎是没有料到古月瑶一个姑娘家出手这么快,下手这么狠,车夫脸色大变,一只脚刚迈进车厢,又迅速收了回去。 古月瑶此刻无比感激她的职业是个厨子,以前为了练刀功,真是不知道剁坏了多少菜板。 “我说最后一遍,你下去,背过身,手举到头顶,靠墙蹲好。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会放开他。”古月瑶一字一顿,眼神带着狠厉,“不然,我先宰了他,再抹了脖子。” 车夫见古月瑶来真的,不敢再僵持,生怕崔根哲流血过多死了。 “好,我退后,你别再伤他。”车夫举着手,慢慢往后退下了马车,走到墙边,背过身,举着手蹲了下去。 “快赶车,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出巷子左转。”古月瑶命令站在马车边已经吓呆了的小厮。 小厮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坐上车辕,甩了下鞭子,马车就哒哒哒前行。 古月瑶看不透这个小厮是装得被吓傻了,还是有意拖延时间,怕那车夫追上来,训斥:“加快!” 可古月瑶的话音还没落,身后靠着的车厢就“哐”地一声重重挨了一下。 古月瑶紧紧靠着车厢,这一下的力道悉数到了她身上,猛地被震飞,往前一扑,腰在座椅边上重重磕了一下,摔在了车厢地上。 车厢上挂着的小夜灯被她撞得掉在地上,滚了两下立在角落。 古月瑶痛得直吸冷气,可也顾不得别的,挣扎着翻过身就要起来。 崔根哲也没防备,顺着力道也倒了下来,本来失血过多神志已经有些模糊,这一下清醒了。 见古月瑶摔在他身旁还没来得及起身,崔根哲疯了一般哭嚎着就掐上了古月瑶的脖子,如同厉鬼一般面部狰狞:“小贱人,你害得我断子绝孙,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古月瑶脖子被死死掐住,喘气艰难,似乎下一刻脖子就会断掉。 “停车,把车停下。”外面传来车夫凶恶命令声,紧紧跟着车奔跑的重重脚步声。 马的连声嘶鸣过后,车慢了下来。 要么死,要么活。古月瑶没有丝毫犹豫,心里一狠,用尽全力挥起手里的刀就朝崔根哲的脖子划了上去。 寒光一闪,崔根哲下意识一躲,古月瑶的刀就划偏划在了他满是肥肉的脸上。 崔根哲掐着古月瑶脖子的手松开,捂着脸惨叫着往车外爬。 古月瑶借机爬起来,本想再次制住崔根哲,可那车夫动作更快,两只手伸进来,抓住崔根哲的胳膊就把肥胖不堪的崔根哲给拽了出去。 车帘子晃荡两下落下,再次隔住了古月瑶的视线。 刚才掉落在车厢门口的小夜灯被风吹过,烛火跳动两下,终是熄了。车厢内顿时黑暗一片。 古月瑶心紧紧揪着,飞快躲到车厢最里侧蹲好,两手紧紧攥着柳叶刀,眼中满是决绝,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外面传来两声闷哼,随即崔根哲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来了,来了。古月瑶的心控制不住砰砰砰直跳,手指动了动,把柳叶刀攥得更紧。 果然,下一刻,车厢门帘子被掀了起来。 就现在。古月瑶站起身猛地就扑了上去,握着匕首一顿胡抡,准备先发制人,杀不死也让他重伤。 可来人轻飘飘躲过,下一刻就捏住了她的手腕,再一用力,柳叶刀就被他卸了去,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是我。” 刀没了,手被抓住,古月瑶心往下一坠,神经紧绷,暗道自己必死无疑,心中满是绝望,哪里留意那声音有些熟悉。 可束手就擒、洗颈就戮这几个字她古月瑶是不知道的,她用尽全力重重磕向那人的脸,却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脖子。 “是我,左修恒。”左修恒一手攥着她两只不停挣扎的手,一手捏住她的后脖颈,把像个犟牛一般死命要撞过来的古月瑶制住。 这次古月瑶听出这声音熟悉了,停止了挣扎,颤着声确认:“左修恒?” 左修恒松开古月瑶被她紧紧攥着的手,伸手摸上她的脸,在她耳珠上捏了一下:“是我。可有伤到哪里?” 那熟悉的一捏,让古月瑶瞬间卸了劲儿,刚才强撑着的勇气和坚强悉数破碎。 她猛地扑进左修恒怀里,闭上眼睛,紧紧抱着他,浑身止不住地直打颤:“左修恒,左修恒,你是左修恒……” 怀里的身子颤抖,冰凉,却又柔又软。左修恒身体一僵,随即长臂一圈,把人紧紧箍进了怀里,下巴搁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上来回蹭了两下,又重复一遍:“是我。” 抱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古月瑶松开,左修恒轻轻拍了拍她已经不再抖的背,温声问:“可有伤到哪里?” 随即对着外面吩咐:“程遇,拿灯来。” 程遇应声,提着一盏灯笼掀开帘子,车厢顿时亮了起来。 古月瑶回神,忙睁开眼睛,从左修恒怀里直起身体,往一旁站了站。 这才发现,哪怕崔家马车已经很宽很高,可对于比寻常人要高上一些的左修恒来说,依然矮了,他一直在低着头弓着腰。 古月瑶有些不好意思:“王爷,咱们下车说吧。” 更何况,刚才那一切都发生在这个车上,车厢里到处都是血迹,满是血腥味,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左修恒应了声好,伸手把古月瑶拦腰抱起来,低头出了车厢,轻飘飘落地。 把古月瑶放在地上,左修恒仔仔细细打量了古月瑶一番,见她确实没伤着,一直紧绷着的脸这才微微缓和。 古月瑶看了一眼一旁,就见崔根哲不知是死是活,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不动了。 那个凶神恶煞的车夫也倒在了一旁,只有那个瘦削的小厮跪在地上脑袋触地抖个不停。 危机彻底解除,不用死,也不用被变态畜生折磨。古月瑶的心彻底落地。 生死之间大起大落,精神从过度紧绷到放松,古月瑶只觉得两腿发软,头一阵恍惚,摇晃了两下往旁边一栽。 第51章 51 “当心。”左修恒眉头蹙起,伸手就把人捞住打横抱起:“可是伤到了哪里?” 被左修恒抱着,古月瑶恍恍惚惚摇了摇头:“没伤着,就是有点儿晕。” 左修恒低头柔声说:“待会儿回去让秦太医看看。” 说话间,前面巷子口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领头的正是章贺。 马车停好,左修恒抱着古月瑶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句:“程遇,先问清楚怎么回事。再提着尸体去问问崔家,他崔家哪里来的胆子,敢派人当街行刺本王?” “是。”程遇拱手应道,一招手,呼啦啦过去几人。 车门帘子落了下去,隔绝了二人的视线。对江东王歪曲事实的话,古月瑶没有做声。 事情到这里,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小厨娘能管得了的了。 既然江东王愿意出面帮她解决,把事情顶了下去,那她最好乖乖闭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王爷,我没事了,下来坐吧,免得累到你。”马车前行,古月瑶挣扎了一下,想从左修恒的身上下来,可左修恒却没放手,低垂眼眸神色不明地打量着她。 挣脱不了,古月瑶只得作罢,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怀里,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其实此刻,她内心深处,有些贪恋这个怀抱。 刚经历过了生死一线,此刻发现这个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至少很安全。 算起来,他已经救了她两次了吧。一直想着不要和他有太多牵扯,可却怎么越欠越多了。 “可有吓到?”左修恒问,嗓音依然低沉清冷,却似乎又带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古月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虽然刚才她有一种同归于尽的蛮劲,但说不怕那是假的。刚才那一下,她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不舍又不甘。 左修恒下颚紧绷,凤眸里晦暗如潭,垂眸打量着怀里的姑娘。 嘴里说着没事了,可沾着血的一双玉手,却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曾放开一下。 一身烟蓝色的襦裙上溅满了血迹,早已脏污不堪。簪子歪了,发髻松散,几缕头发掉落下来遮在了脸颊。 平日里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此刻苍白如纸,脸上虽然没有泪痕,但一双杏眼已是水汪汪。平时总是不自知带着些倔强的姑娘,此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凄凄惨惨,可怜兮兮。 左修恒心中某个地方像被重重揪扯了一下。 他一愣,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养的那条小狗被一个没人性的畜生一脚踢死了那件事。那时他的心就像现在这般,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痛又闷。 见古月瑶蜷缩着,左修恒像哄孩子一般,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语气又轻又柔:“别怕,我在。” 古月瑶点点头,强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多谢王爷赶来救我。” 左修恒嘴角也勾了勾:“你刚才做的很好,很勇敢。” 古月瑶以为他说的是他差点儿误伤了他,抬头看着他,有些心虚地说:“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来的人是你。” 想到刚才她手里那把锋利无比的刀,左修恒又轻轻拍了拍古月瑶的后背:“下次不要那般冒失,容易伤到自己。” 古月瑶点头,又问:“不过王爷,你为什么不在马车外面就喊我?我还以为是那个车夫,差点儿扎到你。” 左修恒眸色深了深,却是没答。只是伸出一只手,把古月瑶乱糟糟搭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捋了捋。 没人知道他刚才掀开马车帘子前那一刻的心情,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为了一个人那般揪心。 原本是在军营,可程遇和章贺无事闲聊,说今日是百花楼发工钱的日子,没准小厨娘会想着来还宅子的钱,可惜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两个人说完,又怀念起古月瑶做的菜来,说已经好久没有吃到那么香的菜了,方凉那小子做出的菜总是差点儿什么,不够味。 左修恒被他们说的心动,临时起意,带着人赶了回来。 结果还没回到王府,路上就遇到了小厨娘的丫鬟一边哭着喊救命,一边跟疯了一样赶着马车狂奔。 程遇上前拦住一问,才知道小厨娘出了事情。当即弃了马车,竭尽全力翻墙越户飞檐走壁,一路狂奔而来。 虽然一刻没有耽误,可他还是怕自己来晚了。生怕车门帘子一掀,他看到的是一具尸体,或是无法挽回的场景。 好在,她无事。 低头见脏兮兮软绵绵已经没了丝毫力气,却还强撑着说自己没事的人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左修恒干枯了二十多年的心,突然像夏日的沙漠,有一股小溪流进,凉爽又熨帖。 见左修恒沉默不语一直盯着她,古月瑶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没话找话:“王爷,你不是在军营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左修恒揽着古月瑶,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今日。路上遇到你的丫鬟。” 整个人被紧紧按进那宽厚又温暖的怀里,古月瑶有些无语。此情此景,对于两个只有金钱交易,只能称得上熟悉的陌生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亲密。 尤其是沉默下来,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可两次挑起话头,却都无疾而终,身心极度疲惫,古月瑶也没那个精神头再去寻找话题,干脆闭上眼睛。 可一闭眼,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幕就涌入脑海,尤其是那个畜生被她划了几刀,溅得到处都是的血,猩红又刺眼。 想到刚才崔根哲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古月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死变态是她弄死的? 古月瑶猛地睁开眼睛,目露惊恐,揪着左修恒袖子的手又用力攥了攥。 像是猜到古月瑶在想什么,左修恒的大手轻轻捏上古月瑶的耳朵,顺着耳廓滑到白嫩圆润的耳珠上搓了搓,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人没死。” 也不知是被左修恒捏习惯了,还是她此刻心有余悸人麻木了,耳朵上传来薄茧带来的微微刮痛,但古月瑶却没有以前那般酥麻想躲开的怪异感觉,反倒觉得有些心安。只是抬头看着左修恒:“没死吗?” 左修恒点头:“刚才没死。” 见左修恒语气笃定,古月瑶松了一口气。那个变态畜生做了那么多恶事,祸害了那么多姑娘,死有余辜,可一想到是自己动了手,心里还是有些难以迈过去那个坎。 “但稍后会死。”左修恒又补充道。 古月瑶点头:“那是他罪有应得。”不光是因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这种祸害,早点除掉,不知道会拯救多少姑娘的命。 古月瑶想了想,又问:“王爷,崔家好歹是江南首富,又和古家联了姻,今天这事儿,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左修恒轻声冷笑一声:“本王正愁找不到由头发落崔家,此事正好。” 听到自己并没有给他惹麻烦,古月瑶放下心来,也不再问。王爷和首富之间的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小厨娘能操心得了的。 “累了就睡会儿,到了我喊你。”左修恒见古月瑶精神不振,神情萎靡,出声说道。 知道自己并没有杀人,古月瑶心安了许多,两只手攥着左修恒的袖子,闭上了眼睛。这次,没一会儿,呼吸变得平缓,睡了过去。 左修恒手指轻轻抬起,把古月瑶掉下来的一缕头发顺着耳朵掖到了耳后,一向清冷没什么温度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左修恒一边深情专注地看着古月瑶,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一切。 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浑身是血的崔根哲,那柄形状罕见极其锋利的尖刀,他掀开帘子那一刻裹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猛地扑上来的姑娘…… 许久,左修恒薄唇轻启,微不可闻的轻声说了一句:“你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可刚才勇猛无比镇静异常的姑娘,此刻却柔柔弱弱乖乖巧巧地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睡着。可两只纤细的手,哪怕睡着了也死死攥着他的袖子。 左修恒伸手,大手包裹住有些冰凉的小手,轻轻摩挲着,低声说:“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到一分一毫。” 片刻之后,马车停在江东王府大门口,左修恒抱着古月瑶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见古月瑶一动不动被江东王抱着,哭得两眼通红一直不停转圈等在王府大门口的飞燕就扑了上来:“姑娘!姑娘,你还好吗?姑娘你怎么了?” 左修恒像是怕吵到古月瑶,给了飞燕一个眼神,示意她噤声,低声道:“无事,睡着了。” 听到古月瑶没事,飞燕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满心都是后怕。 章贺上前一把扶住飞燕,安慰道:“别哭了,阿瑶姑娘没事,快进去服侍吧。” “哎,哎!”飞燕抹了抹眼睛,转身踉踉跄跄就去追人。 左修恒直接把古月瑶抱到了他的院子,进了上次她生病住过的东厢房,走到里间把人小心放到床上。 “到家了,醒醒。”左修恒坐在床边,声音温柔。 “起来换身衣裳,吃点儿东西再睡?”左修恒又问。 左修恒连喊了两声,可古月瑶却毫无反应。 左修恒这才发现古月瑶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他蹙眉伸手,一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已经发起烧来。 “去喊秦太医来。”左修恒冷着脸冲着门说道。 门外的小厮应是,急匆匆跑走了。 “再去打盆热水来。”左修恒摸着古月瑶脏兮兮的手又吩咐。 “是。”飞燕应是,转身出门去了。 看着古月瑶一身血迹的衣裳,左修恒又吩咐:“找身干净衣裳来,若是没有女装,拿我的便好。” “属下马上让人去找!”守在门口的章贺应了一声,转头吩咐一名护卫,护卫转身去办。 “倒杯温水。” “是。”章贺习惯性抬脚就进,可突然想起来古月瑶在里面,刚迈进门槛一只脚,又迅速缩了回去,原地转了一圈,跑去找飞燕。 等找到端着热水回来的飞燕,章贺说道:“你可快在屋里候着,外头的事我们来跑。” 还没进屋,左修恒不悦的声音再次响起:“秦太医呢?东西呢?人都去哪了?” “热水来了!”“属下在。”“衣裳还在找。”“秦太医来了!”…… 顷刻间,一向井然有序的江东王府一片兵荒马乱。 --- “开门!开门!”扬州城东的崔家,紧闭的大门被哐哐哐粗暴砸得震天响。 “大晚上的,哪个杀千刀的敲这么急,赶着去投胎不成。”守门的小厮语气不耐烦,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跑来开了门。 可门刚一打开,就被当胸一脚踹飞了出去。 第52章 52 “叫你们老爷出来说话。”程遇带着人护卫拖着三具尸体进了崔府,直奔院子。 开门的小厮一看护卫随手丢在院子中的三个人,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就往里跑:“老爷,老爷……”声音都变了调。 片刻工夫,崔家老爷夫人在一帮下人的搀扶下连哭带嚎地跑了出来。 进了院子也不看程遇等人,直接扑在已经没了气的崔根哲身上:“儿啊,我的儿啊!” 崔夫人坐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费力地想把崔根哲抱在怀里,可怎么扯都没扯动,累得满脑袋金饰颤颤巍巍一顿乱晃。 紧跟着出来的崔楚凝看清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后,脸色巨变,脚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站在她一旁翠绿苍白着脸急忙扶住她的胳膊。 “这是要我崔家断子绝孙,谁这么狠毒?”崔老爷信誓旦旦直拍地,“是谁害了你,等爹找出凶手一定给你报仇!” 程遇冷脸训斥:“放肆,胆敢口出狂言。” 崔老爷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程遇,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是江东王府的护卫统领。 崔老爷瘦弱的脸上老泪纵横,压抑着悲伤和愤怒:“敢问程护卫,我儿所犯何事,为何惨遭杀害?” 程遇冷脸暴喝:“大胆狂徒崔根哲,胆敢带人当街行刺江东王,死有余辜。行刺皇子,罪大恶极,其心可诛,难道你崔家是想造反?” 一听这话,崔老爷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崔根哲,跪在地上就爬到程遇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解释:“程护卫,这一定是误会呀,我崔府对皇上对王爷那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况且我儿向来胆小懦弱,连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去刺杀王爷呢?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 “连只鸡都不干杀?”想到先前几个人的供词,程遇冰冷着脸一挥手:“给我搜。” 崔老爷和崔夫人齐齐变脸,跪地就给程遇磕头:“程护卫,我儿尸骨未寒,还请……,还请……”还请什么,崔老爷说不下去。 虽然今日这事不知道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可崔家和古家是联姻,而古家身后是贵妃和二皇子。这么多年,崔家借着古家的手也没少给二皇子供银子,早就已经在一条船上。 整个大兴皆知,二皇子有心争储,和太子向来不对付。江东王吾皇子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所以今日这事,怕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堂堂大兴水军的大将军,要为难他一个小小的商贾人家,磕破了脑袋也是无用。 崔老爷和崔夫人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程遇冷着脸不说话,两队护卫直接越过崔家众人齐刷刷往里走。崔老爷和崔夫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崔楚凝见状,强装镇定上前一步:“敢问这位护卫大哥,可有官府文书,就来搜查我崔府的宅子?” 程遇站在院中静静站着,听到这话只冷冷地看了一眼崔楚凝,伸手一指崔根哲:“崔大公子是怎么死的,不知崔姑娘可略知一二。” 这话是肯定的语气,配上程遇意味不明的神情,崔楚凝想到今天崔根哲出门前兄妹二人碰上,崔根哲跟她说的话,心一抖脸色变了变忙又退了回去,不敢再吱声。 片刻功夫过去,一队护卫去而复返,带出了七八个浑身是伤惊恐万状的姑娘,哆哆嗦嗦挤成一团头都不敢抬。 程遇伸手一指:“崔老爷,不知这又作何解释啊?” 崔老爷见只带出来一队婢女,神情一松跪地磕头:“这是府上的婢女,不听话,被我儿罚了。” 程遇冷笑一声:“那好,我先把人送去官府,盘问清楚,若是当真如崔老爷所说,还请崔老爷明日到官府来领人。” 片刻之后,另外一队护卫也回来,领头的护卫冲程遇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拍了下胸口。 程遇点头:“走。” 两队护卫带着那群如鹌鹑一般抖个不停的姑娘,呼啦啦跟上程遇走了。 崔家院子恢复安静。片刻之后,崔夫人这才趴在崔根哲的身上,又嚎啕大哭起来。 崔老爷在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眼中迸出狠厉:“备车,我要去刺史府。” 想到刚才程遇的神情和带着暗示的话,崔楚凝远远站着,只觉得手脚冰凉。 也不管坐地哭得起都起不来的崔夫人,也不管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崔根哲,崔楚凝带着翠绿急匆匆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主仆二人就把门都关死,进了里间。 崔楚凝攥着帕子在地上不停的转圈:“我大哥怎么会被江东王杀了?他死了,那古月瑶那个小贱人呢?” 翠绿见崔楚凝丝毫都不为自家哥哥的死去感到悲伤,忍不住心里发冷,低着脑袋站在一旁不敢接话。 “不行,不行,我要去见易辰哥哥。”崔楚凝转了一会儿,停住说道。 --- 江东王府,古月瑶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锦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头发梳整齐了,脸也洗干净了,只是脸上还泛着发热的红潮,眉头微微皱着,时不时不安地动一下,睡得极不安稳。 没一会儿,像是吓到了一般,古月瑶的腿猛地蹬了两下,睁开眼睛。神情一片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 左修恒坐在床边攥着古月瑶的手轻声说:“太医说你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受了惊吓,喝几副安神药,歇上几天就能好了。” 古月瑶转头:“王爷?” 左修恒捏了捏古月瑶的手:“是我。” 古月瑶把手从左修恒的手里抽出来,挣扎着想坐起来:“飞燕他们呢?” 左修恒扶着她靠着床头坐好:“飞燕熬药去了,柱子和车夫在外院歇息,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古月瑶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宽宽大大。 她抖了抖袖子把手拿出来,疑惑地看向左修恒:“王爷,这衣裳……”怎么和你身上穿的这件这么像的。 “你的衣裳弄脏了,拿去烧了。王府没有女装,就拿了件我的叫你的丫鬟给你换上了。”左修恒嘴角微微勾着答道。 “哦。”古月瑶点点头。她那件衣裳沾了那畜生的血,她确实也不想要了,晦气。 见古月瑶没说什么,左修恒嘴角笑意渐浓,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递给古月瑶:“先喝点水。” 古月瑶接过咕嘟咕嘟喝了,把杯子还给他,这才说:“王爷,宅子的钱我还给你。” 古月瑶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往怀里去掏,结果掏了个空,脸色刷的一变,猛的抬头看向左修恒:“我的荷包不会也一起烧了吧?” 左修恒轻声笑了下:“在枕头下。” 古月瑶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这要是给她烧了,她这一个月可算是白干了。 古月瑶伸手去枕头下,把荷包摸出来,数了银票把宅子欠的钱还给左修恒:“多谢王爷。”左修恒笑着收了银票。 无债一身轻。古月瑶笑着把荷包塞回枕头下,又问:“王爷,你知不知道那个畜生为什么今天半路堵着我?” 她实在有点想不明白,若说古易辰半路堵着她想把她带走,她还能理解。毕竟古易辰对她早就心怀不轨,可这个崔家大公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左修恒伸手把古月瑶放着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塞回被子,给她掖好被子,这才说:“想必和古易辰那个未婚妻脱不了干系。” “崔楚凝?为什么?”古月瑶蹙眉。她都已经去了百花楼这种地方,怎么这个崔楚凝还找上门来? “无非是女人的嫉妒心罢了。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多想,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左修恒温声说道。没有提因得了他警告不敢再进百花楼去骚扰,而是时不时出现在百花楼外面,远远跟着古月瑶的古易辰。 古月瑶还在发烧,头昏昏沉沉。既然左修恒这样说,她也就不愿意再费神去想。 说了会儿话,人又没了精神,靠坐在床头眼皮开始发沉,上下眼皮打了会儿架就合上了。 “等下再睡,药马上好了。”左修恒伸手在古月瑶脸上轻轻拍了下。 “哦。”古月瑶强撑着睁开眼睛,因为发烧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没撑一会儿点头,脑袋就又开始一点一点。 左修恒轻声笑了一下,由着她去了,没再喊她。 没一会儿,飞燕端了药过来。见古月瑶已经坐起来,飞燕眼眶一红,把药往桌上一放就奔到床边跪在了地上:“姑娘……” 可说了姑娘两个字之后,却是哽咽着嗓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古月瑶睁开眼睛,伸手握住飞燕的手笑着安慰她:“别哭了,你看我不好好的嘛,快起来。” 左修恒伸手端了药:“先喝药。” 飞燕应是,忙抹了抹脸起身让开。 古月瑶伸手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喝完一脸痛苦的表情,看向飞燕用口型问:“蜜饯?” 飞燕一脸愧疚:“姑娘,奴婢问了,王府没有蜜饯。” 左修恒拿着药碗的手一顿,问:“你要吃蜜饯?我差人去买。” 王府里都是一群粗糙的大老爷们儿,平时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喝药就跟喝水一样,从来没有什么人要吃什么蜜饯。听飞燕这么一说,左修恒才意识姑娘家到底是要娇气些。 古月瑶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忙摆摆手笑着说:“没事,今天不吃也可以的。”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左修恒就已经起身走到外面去吩咐。 “王爷,真的不用了。”古月瑶坐直了冲他说。可左修恒没理她,直接吩咐完了。 古月瑶轻声叹了口气。这么晚了,哪里还有什么铺子开门。再说就算买到拿回来,估计她也等不到那时候,早就睡着了。 怎么感觉麻烦他的越来越多了。回头多请他吃几次饭吧,算是还他人情。不过他三番两次的对她可是救命之恩,她就拿饭菜来招待,会不会有些太轻了。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得出来。 左修恒走回来又问古月瑶可要吃些东西,古月瑶想到先前马车里满是血迹的情景,只觉得胃里有些犯恶心,厌厌的摇了摇头,说她不饿。 “那好,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左修恒再次坐在了床边,伸手扳着古月瑶的胳膊,像摆弄一个布偶一样轻飘飘地把她放好在床上,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我没事了,王爷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一躺进温暖舒适的被子,古月瑶就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强撑着说道。 “睡吧。”左修恒轻声说,随即回头看了飞燕一眼:“你先下去吧。” 飞燕看了一眼古月瑶,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才屈膝施礼走到了外间。也不睡,就搬了小板凳靠在门口坐着。 姑娘还发着烧呢,她得候着,万一姑娘要喝个水什么的。再说王爷还在屋里没走呢,她不能睡。 左修恒就坐在床边,一直看着古月瑶,每隔一会儿就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一下。不知过了多久,古月瑶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左修恒伸手再摸,烧退了。 他拿了帕子,轻轻地把古月瑶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都擦干,见她嘴唇发干,又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扶起她喂她喝了下去。 整个过程,古月瑶迷迷瞪瞪的,眼都没睁开一下。只是喝完水,无意识地伸出舌尖,在发干的嘴唇上舔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左修恒眼里,眸色渐深。端着杯子的手一僵,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左修恒打量了一会儿古月瑶因为发烧而比往日要明艳许多的脸,伸出拇指在她沾了水的嘴唇上轻轻擦了下,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妖精。” 托着古月瑶的头轻轻放回枕头上,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往外走。 听到动静,坐在小板凳上打盹的飞燕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左修恒走出里间:“去里面守着,有什么就让小厮去喊我。” “是。”飞燕施礼答道。等左修恒一出门,飞燕转身就进了里间。上前查看古月瑶,见她烧已经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抱了一床被子到临窗的榻上躺了下去。 --- 左修恒回到自己的正房,没一会儿,程遇就回来了,进门把事情经过跟左修恒汇报了一遍,并把怀里揣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推到左修恒面前:“主子,人都死了,丢回了崔家。这里是搜出的两封密信,和一本账册,都跟二皇子有关。” 左修恒拿起来,先是打开两封信扫了一遍,又翻了翻账本,一边嘴角微微一勾:“差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把这份礼送到东宫交到太子手里。” “是,属下稍后就去安排。”程遇应道,把东西再次收回怀里,接着又说,“另外救出几位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姑娘,已经送到官府去了,特意交代了问清楚来历,若是被拐来掳来的,帮她们寻找家人,送回家去。” “你做了安排就好。”左修恒对此不太感兴趣,随意点点头,又问:“今日之事,可问清楚了?” 程遇点头:“那畜生早就觊觎阿瑶姑娘,这次更是受了他妹子崔楚凝的撺掇。说是盯了阿瑶姑娘许久,只是这一个月来,阿瑶姑娘不曾出百花楼,今儿刚出来就被他跟上了。那崔楚凝生怕古易辰的心放在阿瑶姑娘身上,就想着让她那畜生哥哥把阿瑶姑娘劫走再毁掉。” 想到先前马车里那一幕,左修恒后牙槽紧咬,脸色暗了又暗:“既然崔楚凝那么想嫁古易辰,去动些手脚,让她嫁不成。”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报,说是百花楼的苏公子来了。 左修恒冷哼一声,神色不悦:“来得倒是挺快,请进来吧。” 没一会儿,苏慈黑着一张脸疾步匆匆就进了门,对着左修恒拱手:“给王爷请安。我听闻小厨娘出了事,这才不得已夜里登门叨扰。不知小厨娘现在如何了?” 左修恒风轻云淡地一伸手:“苏公子坐,她无事,只不过受了些惊吓,喝了药睡下了,已无大碍。” 听古月瑶没事,苏慈明显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问:“听闻是王爷救的人,苏某在此替小厨娘谢过王爷。” 左修恒接过程遇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面上带着清冷疏离的笑:“本王救了小厨娘,是本王和小厨娘之间的事,不知苏公子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谢本王?” 苏慈张口就来:“她是苏某的人,苏某自是要代她谢过王爷。” 左修恒把茶杯放在桌上,轻声笑了下:“想必苏老板已经忘了,小厨娘现下已是自由之身。” “……”苏慈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也是苏某楼里的厨娘。” “原来如此。”左修恒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语气却带着不认可和一丝戏谑。 苏慈也不跟他掰扯,又问:“还请王爷把今日之事同苏某细细说来,是何人对小厨娘下手,想劫走他?” 今日是柳若芙那个死丫头的生日,他挨了几鞭子,又被她一顿哭爹喊娘地弄回家去,陪她吃了饭待到晚上,见她忙忙叨叨又开始张罗床铺,吓得他逮着机会就跑了。 可一回到百花楼,就发现那么晚了古月瑶还没有回来。他知道黑心肝儿的眼睛里只有银子,倘若没什么大事,断然不会耽误了楼里做菜。 正着急,想出来迎迎的时候,江东王府就派人送了信来。说是古月瑶出了点意外,已经被江东王给救了,今晚就留在江东王府。 刚才他一来先在外院见了脑袋缠着布条子的柱子和王车夫,可他们两个只知道古月瑶被王爷救了,其他的就一问三不知。 左修恒抬眸看了一眼苏慈:“小厨娘想必一时半会儿的还要待在百花楼,既然苏老板今儿来了,那说给你听也无妨。毕竟本王不能时时待在城中,苏老板有个防备之心,替本王照看着些,也是好事。” 前面苏慈连连点头,可听到后半句察觉出不对味。什么叫替他照看些,小厨娘又不是他江东王的。可碍于情况还不了解,苏慈忍了忍没说话。 左修恒对着程遇一点头,程遇冲着苏慈一拱手,把事情经过言简意赅的跟苏慈说了一遍。 苏慈听完,黑着脸一拳砸在了椅子扶手上。如果不是顾及这是在江东王府,早已大骂出口。 “那个畜生就那么一刀宰了?岂不是便宜了他?”苏慈咬牙切齿说道。 左修恒和程遇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想到那畜生死之前已经被古月瑶给阉了,脸又划了好深一道口子,脖子上也割了一条的事。 左修恒微微摇了下头,示意程遇不要提,程遇会心地点点头。这事,虽说听着解气,可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传出去确实不大好听。没得平白惹上个凶名。 苏慈气了一会儿,还是不解气。起身告辞:“小厨娘既然睡下了,我就不打扰她了,苏某还有事急着去办。” 苏慈走后,左修恒又去看了一趟古月瑶。见她还算睡得还算安稳,也没有再发烧,这才回屋睡了。 第二天一早,左修恒刚从练武场练剑回来,就有人来报。说是崔家大小姐崔楚凝一大早孤身出现在扬州城最热闹的早市上,被人发现时头发披散,身上只穿了里衣。等她从浑浑噩噩中回过神来,哭嚎着跑走了,直嚷着不活了。 左修恒和程遇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出声:“苏慈。”“苏公子。” 左修恒挥手让汇报的护卫下去,这才同程遇交代:“这事儿不要同小厨娘提起,没得污了她的耳朵。” 说罢,起身向外走:“走吧,去看看小厨娘可好些了,昨日吓得不轻。” 可左修恒完全多虑了,等他走进门,就见睡了个好觉被饿醒的古月瑶此刻坐在床边,一边喝着粥,一边听着飞燕讲着一早就已经传遍扬州城的八卦。 等飞燕绘声绘色讲完,末了又加了一句:“奴婢要是那般样子出现在大街上,奴婢也没脸活了。” 古月瑶吸溜一口小米粥咽下去,风平浪静地来了句:“不过就是穿得清凉了点儿,这有什么想不开的。要是夏天的时候太热,我说不定也就穿一件。” 第53章 53 左修恒刚跨过门槛的脚一顿,随即走了进来:“可好些了?” 闻声,飞燕忙施礼请安,站到一旁。 “王爷来了。”古月瑶飞快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这才把碗递给飞燕,让她拿下去。 随即起身要给左修恒请安,左修恒伸手一把按住她:“不必多礼。” 古月瑶也不挣扎,靠在床上坐好了,抖了抖又掉下来的袖子,把手露出来。 不是她不懂礼数,主要是身上宽大的衣裳实在活动不方便,早上起来下地洗漱差点儿把她给绊倒。 “可好些了?”左修恒扫了一眼古月瑶身上的白色锦袍,目光温柔,嘴角含笑,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床边,伸手就摸上了古月瑶的额头。 古月瑶一愣,忙偏了一下头,伸手把他的手拽开了:“多谢王爷关心,我已经好了。” 虽说昨天两个人也没少有亲密的举动,一路被他抱着回来,回到王府他那带着薄茧的温热大手时不时地在她额头上摸一下,可昨天是情况特殊,她确实吓到了,又烧得迷迷糊糊。 今天她人已经彻底清醒了,再面对他这么亲昵的举动,古月瑶就有些不自在。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吧。 见古月瑶睫毛轻颤,目光躲闪,左修恒轻声笑了下,似乎心情很好。 “等你好些了,我教你几招防身的。像昨日那般拿着匕首胡抡,容易伤到自己。”左修恒又说。 古月瑶一愣,转过头来看着他有些不确信地问:“我这么大了,能练武吗?” 左修恒笑着说:“你又不需要练成高手,学些防身的总是可以的。可要学?” 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大侠梦,何况如果会了点儿功夫,以后有个什么事心里也有点底气,不用总想着拿命去搏。 古月瑶眼睛亮亮的,频频点头:“如果王爷有空教的话,我想学。只是需要教学费吗?”毕竟她以前教江东王的厨子做菜,一笔一笔都是收了钱的。 “不必。”左修恒笑着点了点头:“等你好了,每日过来王府,我教你。” 古月瑶想了想,也行,她以后就每天早上赶回来,下晌再赶回百花楼去。只是要记得,以后千万不要走得太晚,而且一定要走大路。 “王爷,那我过来的时候,我就给你做饭吧。”古月瑶主动提起。 程遇跟她说过,每次吃她做的菜,他都要多吃上一碗饭,那她就礼尚往来。 “可以。”左修恒答道。 古月瑶想了想又问:“王爷,我能不能带着柱子一起学?” 羊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放。听闻,江东王是大兴武功最高的那几人之首,这么好的学习资源,她一个人学总感觉有点太浪费了。 她是打算把飞燕和柱子一直带在身边的。但他们这个三人团武力值实在太弱,如果大家都能提高一下战斗力,以后遇到点儿一些小麻烦也能应付得过去,不至于像昨天那样不堪一击。 飞燕一个姑娘家,连做菜都不愿意学,更别指望让她练武了。 但柱子不一样,柱子是个男孩子,年纪又小,如果让他学点武的话,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柱子自己都是好事。 左修恒:“你若想让他习武,我让程遇找人教他。” “好的,多谢王爷。”古月瑶笑着说道。也是,一个王爷亲自教她就已经够屈尊降贵的了,又怎么好麻烦他去教一个小厮。 反正那些护卫们也都很厉害,随便哪个出来教柱子,那都是柱子的福气。 左修恒仔细打量着古月瑶的眉眼,见她睡了一觉过后,昨天脸上的惊恐不安已经悉数不见,忍不住笑了:“你若是男子,可以上阵杀敌。” 有些新兵头一次上战场,拿着武器却迟迟不敢下手,直接白白送了性命。还有一些新兵杀了人之后,连着多日夜里噩梦连连被惊醒,更有甚者直接疯掉。 可小厨娘昨日面对那个畜生,能够手起刀落直奔要害。对着他胡乱挥来的那几刀,虽然毫无章法,可刀刀狠厉。 昨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居然只是发了一个晚上的烧,再醒来居然风平浪静了。可见是个心性坚韧之人。 相对于那些胆小的新兵来说,小厨娘一个后宅养大的柔弱姑娘家,能够做到如此,实属难得。 左修恒打量着古月瑶的目光中,不自知地带上了些欣赏。 “上阵杀敌?”左修恒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古月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可显然左修恒并不想解释,笑着又问,语气带了些调侃:“以前可曾杀过人?” “没,绝对没有。”古月瑶听得一愣,忙不迭连连摆手。 心里却咯噔一下,猜到左修恒怕是对她昨天堪称凶猛的反应起了疑心,忙解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昨天是被逼急了。以前在刺史家听了一些那畜生的传闻,所以,宁肯和他同归于尽,也不想被他带走。” 人她是没杀过,但是以前鸡鸭鹅鱼的,她倒是没少杀。古月瑶在心中补充道。 “做的不错。”左修恒笑了笑,伸手在古月瑶只随便挽了个发髻脑袋上揉了一把,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若嫌扬州城的夏天太热,到时可以随我回京去避避暑。” “……啊?”古月瑶扒拉扒拉摸脑袋上被他揉乱的头发,又是一愣。 她什么时候嫌弃扬州城的夏天太热了?这江东王最近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 古月瑶见他已经出了门不见了人影,摊了下手。算了,大人物都是这么高深莫测的。 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事了,可在左修恒的坚持下,古月瑶又在江东王府养了两天,把太医开的药全部喝完,这才回了百花楼。 回到百花楼,古月瑶让飞燕和柱子先各自去忙,她则去了小楼,想先跟苏慈打了声招呼,毕竟他一个员工几天没来上工,总是要跟老板说一声。 进了屋,没想到柳若芙居然也在。古月瑶跟两个人打了招呼,柳若芙热情异常地上前挽着古月瑶的手,就拉她坐下,问东问西嘘寒问暖说了好一会儿话。 柳若芙甜甜地笑:“瑶儿姐姐,我听苏哥哥说,你被劫匪劫持,是江东王救了你,那可真是英雄救美了。可惜了,苏哥哥从来没救过我。”说完转头还瞪了一眼苏慈。 苏慈黑着脸看着两人,见古月瑶自从跟他打了声招呼之后,再没有跟他说过话,伸手一指柳若芙:“你先出去玩一会儿,我跟她说点儿事。” 柳若芙抱住古月瑶胳膊就赖在她身上,冲着苏慈撒娇:“我不,我就要在这里,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长相甜美,神情可爱,声音娇软,古月瑶的心先酥了一半,忍不住拍了拍柳若芙的胳膊帮她说话:“是啊,公子,你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这俩人不是都已经睡过了嘛,还住在一个家里,这关系就是她那个时代的同居男女朋友啊,她可不想避开柳若芙跟苏老板说悄悄话,没得惹人家柳姑娘不开心。 苏慈见两个人抱在一起不分开,黑着脸起身进了里间。 柳若芙冲着苏慈的背影哼了一声。古月瑶看的好笑,起身告辞走了。 古月瑶走后,柳若芙进了里间。苏慈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老待在百花楼做什么,赶紧滚回去。” 柳若芙叉着腰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了古姐姐。可惜人家古姐姐的心上人是江东王,没看上你呢。” “你……”苏慈瞬间黑了脸,指着柳若芙,可你了好一会儿没说出什么,起身就走。 柳若芙立马追上去,不顾苏慈的反抗,死命抱着他的胳膊,甜甜地笑:“苏哥哥,别伤心,我不嫌弃你。” 那之后,古月瑶发现,在百花楼,但凡苏慈想跟她说话,柳若芙就立马出现。还在她面前故意和苏慈举止亲昵。 柳若芙缠着苏慈,苏慈拿她没办法,两个人像一对欢喜冤家一样,整天打打闹闹。 猜到恋爱中的女儿家心思,古月瑶觉得柳若芙好笑又有些可爱,也开始有意避嫌,尽量不和苏老板单独待在一起,哪怕见到了说话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柳若芙冲古月瑶甜甜的笑,可苏慈的脸却总是黑着,见到古月瑶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古月瑶自己本来就忙,更没兴趣介入那一对冤家之中。就开始有意无意躲着两人。 日子一下子忙碌起来,每天晚上古月瑶在百花楼后厨忙到大半夜,隔天早上起来就往江东王府赶。 柱子去程遇那里报道,跟着他们护卫去练武场系统地学武。 古月瑶则跟着左修恒就在他院里练。左修恒交代古月瑶自己每天抽出时间锻炼体能,他则一上来就教了她一套简单又实用的杀人刀术,用的是一把小巧的双刃匕首。 那套刀术,招式简单,但极其野蛮粗暴,招招狠厉要人命。是左修恒按照战场上的厮杀经验,再根据古月瑶的力道为她量身独创的。 古月瑶用了三天时间记熟了所有招式,之后就开始练力道,熟悉武器。 哈!哈!哈!哈!古月瑶对着稻草人一边喊,一边杀得起劲儿。杀得乐此不疲,每天练完,饭都多吃了一碗。 几天下去,肉眼可见的,脸颊上的肉多了起来。面上总是红扑扑的,比之前那白得仿佛羊脂玉一般没有烟火气的样子,整个人鲜活了许多。 古月瑶又对着稻草人疯狂杀了几天,左修恒开始给她喂招,让她练习临场反应。 可别看古月瑶每天把稻草人杀得落花流水,可对着真人却有些怂了。当时扎崔根哲那畜生的时候,是生死关头,不得已而为之。 可这好好的,让她拿着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匕首去刺左修恒,她真有些下不去手。 虽然知道左修恒武艺高强,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手下亡魂无数,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撞了个大运,真的扎在了他身上…… 咦,想都不敢想。所以,每次匕首快挨到左修恒的时候,古月瑶就往偏了扎,嘴里还碎碎念喊着:“王爷当心,我来了……”“小心啊……” “不要怕。”“放心大胆来!”“伤不到我。”左修恒耐心鼓励了她几次,可她还是放不开。 左修恒就冷了脸,上去轻轻在她手腕上一拍,震飞了匕首,震得她呲牙咧嘴,胳膊麻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捡起来,再来。”左修恒见她缓得差不多,穿着一身白色锦袍,长身玉立背着一只手,又命令。 古月瑶捡起了匕首,又一招刺向左修恒,可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有力道。 “无用,再来!当时在马车里抡刀劈我的劲儿呢!”左修恒冷声训斥,一个闪身到了古月瑶身后,抬脚在她膝窝轻轻一点,古月瑶往前一扑,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古月瑶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拳头攥紧了。她一咬牙翻身爬了起来。 见古月瑶再爬起来,整个人就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眼神凌厉,匕首紧攥。左修恒嘴角微微勾着,语气带着嘲讽:“还傻愣着做什么?等着敌人把你剁成肉泥吗?” 跟他拼了。古月瑶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攥紧匕首就朝左修恒刺了过去。 “这才对。”左修恒嘴角勾起,上前接招。一边引导着古月瑶出招,一边给她讲解,要怎样才能一招制敌。 古月瑶三脚猫的功夫,在左修恒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她拼尽了全力,可在他面前就像逗猫在玩。经常她大汗淋漓气喘如牛,他却翩然若仙哈哈大笑。 每次看到左修恒身心愉悦的模样,古月瑶都一度怀疑,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教她练武,纯粹是闲得无聊,拿她逗乐子。 就这么的,一个开心地逗,一个死命地拼,大半个月过去,古月瑶也把一把双刃匕首耍得虎虎生风,有模有样了。 一天,左修恒还喊了跟程遇等人系统习武的柱子过来,给了两人一人一把木头匕首,让两个人厮杀了一番。 古月瑶居然以刁钻又野蛮的打法,以绝对的优势,打赢了这阵子猛地窜高了许多也长壮了许多的柱子。 古月瑶看着一脸挫败的柱子,忍不住开怀大笑,只觉得身心畅快。 日子匆匆忙忙,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二。古月瑶的宅子也已经置办的差不多了。但因为每天晚上要赶回百花楼去做菜,她还没怎么住过。 想着第二天是小年,古月瑶决定就干脆在小年办个乔迁宴。 和左修恒对杀过后,顶着红扑扑宛若涂了胭脂的脸,仰着头对左修恒发出邀请:“王爷,明儿我办乔迁宴,你可方便来吃饭啊?” 第54章 54 腊月二十三中午,古月瑶在她的新宅子举办了一场简单的乔迁宴。 来的客人不多,一墙之隔的邻居江东王左修恒,带着护卫程遇。百花楼老板苏慈,这些天一直待在百花楼守着苏慈的柳若芙,外加百花楼共事的一些人。 郭厨子带着柱子帮着打下手,所有的菜都是古月瑶自己亲自掌勺,忙活了大半天总算全部做好。 屋里这一桌坐了左修恒,苏慈,柳若芙,还有古月瑶这个主人。 西厢房那一大桌坐了程遇,六子,郭厨子,石头,掌柜的,柱子,飞燕,还有林伯和林婶。 飞燕本来打算留下来伺候,被古月瑶笑着赶去了西厢房。 今天吃饭的这些人,几乎是古月瑶来到这后,打过交道说得上话的所有人了,想想她的人际圈子还真小。但初来乍到的,除了这些人,她也没有其他朋友。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些人有的也算不上是朋友。但人生在世,就是这么回事,有的时候不过是混混和和图个热闹,真心人又能有几人。 古月瑶举杯:“多谢王爷,多谢公子,也多谢柳姑娘今天捧场,给我这个小家添了人气。” 众人笑着端酒,左修恒和苏慈杯子里的是白酒,二人一饮而尽。古月瑶和柳若芙杯子里的是果酒,两人隔空碰了一下,也都喝了一口。 一杯酒下肚,气氛活络了起来,大家开始夹菜吃菜。 柳若芙看了看古月瑶,又看了看挨着她坐的左修恒,眼中闪着八卦的火苗。 见到柳若芙的目光,古月瑶心里一紧,突然想起之前在百花楼,为了敷衍柳若芙说的那个心上人一事。 生怕她口无遮拦给抖了出来,古月瑶连忙拿起公筷给柳若芙夹了几筷子菜放到她碗里:“柳姑娘快吃菜。” 柳若芙道谢,吃了两口,突然凑近古月瑶,眨着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小小声说:“古姐姐,你心上人长得可真俊,比我苏哥哥都俊。” 古月瑶呵呵干笑两声,又拿起公筷十分热情地给柳若芙夹菜:“柳姑娘,这是我做的蜜汁烧鸭,你快尝尝,别的地方吃不到。” 柳若芙夹着吃了,吃完连连说好吃,自己又伸筷子夹给苏慈:“苏哥哥,你快尝尝这蜜汁烧鸭,可好吃了。” 苏慈目光不善瞪了她一眼,可还是没和菜过不去,嘎吱嘎吱啃起了烧鸭。 古月瑶见柳若芙的注意力转移到吃的上面,长长吁了一口气。 可下一刻,柳若芙蓉却又凑过来说:“古姐姐,这烧鸭这么好吃,你怎么不给你的心上人夹一块?”说完还伸出一根手指头悄悄地指了指左修恒。 虽然柳若芙似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在座的两个男人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把话听了个全,齐齐看过来,且看得都是古月瑶。 古月瑶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下意识抬头看向左修恒,正和他带着探究和戏谑的目光对上。 见她望过来,左修恒还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在问她,他什么时候成了她心上人。 古月瑶脸上一囧,尴尬不已,忙垂眸错开视线。心中却忍不住叹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柳若芙,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只是单纯不谙世事。 苏慈板了脸,给柳若芙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里,声音不悦:“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快吃,吃完跟我回去。” 见苏慈给她夹菜,柳若芙没心没肺甜甜地笑了:“苏哥哥,我就知道,天底下你对我最好了。” 苏慈没忍住斜睨了她一眼,把头嫌弃地偏过一旁,又夹了一块烧鸭嘎吱嘎吱咬起来。 柳若芙的声音又甜又腻,听得古月瑶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一次在百花楼,她无意中听到柳若芙和苏慈说话,柳若芙的声音很正常,就是普通姑娘家稍微有些娇软的声音。 可每当她一在场,柳若芙就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声音腻得吓人,甜得掉糖,好像故意要在她面前和苏慈秀恩爱一样。 加上刚才她提的两句“心上人”,看似天真无邪,其实细想起来,着实有些刻意。 古月瑶也不笨,之前只是没往这方面想。但今天这情况,前前后后那么多事往起一串,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柳若芙怕不是把她当成了情敌。 想明白这个关节,之前在百花楼的种种就解释得通了。以前几乎不来百花楼的柳若芙,最近赖在百花楼不走。看似和她很亲近,可每次都是苏慈在的时候,苏慈不在,她从来不找她。 古月瑶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苏慈在柳若芙眼里是个宝,可在她古月瑶这里,可真是恨不得敬而远之。 苏慈好色花心女人多,心又黑人又狠,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他就那么丧心病狂地对待她。 这天底下哪怕没男人了,她古月瑶跟他苏老板,也没有任何可能。 哪怕后面苏慈也做了一些对她很好的事,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她对他除了员工和老板的情义,一丝丝其他感情都没有。 原先还想着以后离开百花楼,还可以把苏慈当个普通朋友,可如今柳若芙这么一来,她怕是要和他保持距离了,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再说,苏老板一天到晚跟她吆五喝六,让她滚来滚去,还骂她是废物,这条条件件下来,真不知道柳若芙这个傻姑娘,从哪里看得出她和苏慈两个之间有一丝丝爱情的火花的。 柳若芙的占有欲可真强,爱情果然是能让人疯狂。柳若芙好好一个姑娘,为了一个男人患得患失的,何必呢。古月瑶忍不住心生感叹。 要是她古月瑶以后有了男人,她才懒得看着。要是她的男人跟别的女人跑了,那就说明这个男人心中没她,不是那个对的人,再重新找过一个就是了。 弄明白柳若芙的心思,古月瑶琢磨着离开百花楼的计划应该提前了。原来还打算过完年再干两个月,但现在看来,还是尽早离开吧。 她最不喜欢掺合到别人的事情当中去。没得一天到晚,被人防贼一样防着,真没意思。 左修恒一边慢悠悠地吃菜,一边时不时和苏慈碰杯喝酒,可带着笑意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扫向古月瑶。 苏慈一边吃着柳若芙给他夹的菜,一边和左修恒碰杯喝酒,可视线也是不住地往古月瑶那边飘。 柳若芙眨着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观察着两个男人的视线,当确定左修恒总是在看古月瑶之后,这才把眼睛弯成了月牙,拿脚踢了踢苏慈,凑过去小声提醒他看向左修恒。却招来苏慈一记眼刀。柳若芙越发笑得开心,还有些得意。 没察觉到几人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古月瑶低着头闷声吃饭,一边吃着一边想着事情。 可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是主人,这才又笑着招呼大家,吃菜喝酒别客气。 一顿饭下来,古月瑶已经打定了主意。见大家都吃饱喝足撂了筷子,他笑了笑,公布了自己的决定:“公子,趁着今儿大家都在这,我有件事就跟公子说了。” 苏慈像是有预感一样,原本因为吃得舒服缓和了的脸色再次板了下去:“有什么事,回楼里再说。” 古月瑶缺没理会他的意见,笑着开门见山:“是这样,我打算就干到年二十八就不干了,过年那两天好好歇一歇。” 苏慈看着古月瑶装傻:“那没事,过年给你放几天假,你歇够了再来就是。” 古月瑶笑了笑:“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过了年我也不去了。多谢公子一直以来的赏识和照顾,我也很舍不得百花楼,可我想歇一歇。” 共事一场,好聚好散,哪怕辞职不干了,漂亮话还是要说。 苏慈黑了脸,正想说什么,左修恒却抢先一步开口:“出来是好事,你一个清白姑娘家,总是待在百花楼,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若是年后想做些什么买卖,只管开口,我差人帮你张罗。” 古月瑶笑着应:“多谢王爷,暂时还没想好。不过到时候若是有什么需要王爷帮忙的,我一定会开口。” 她深知要在社会上混得开,人脉和关系的重要性。自己没亲没友无依无靠的,整个大兴,也就认识江东王这一个粗大腿,人家还主动开了口,她不能不识抬举。 再说,两个人牵牵扯扯的,她欠他的早就已经说不清了,也不差这一件。 不过好在,江东王府没有女主人,江东王和苏老板也不一样,身边也没那么莺莺燕燕,不然她还是会避嫌的。 见古月瑶识趣,左修恒笑着点了点头。拉赫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苏慈的话给堵死了。苏慈的脸色变了又变,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告辞,转身就走。 柳若芙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忙起身和二人告辞,转身去追苏慈。 屋内只剩下左修恒和古月瑶。左修恒懒洋洋靠坐在椅子上,看了古月瑶一会儿,大长腿一伸,脚就挨到了古月瑶的脚。 这么大的地方,两个人的脚还能碰上,左修恒绝对是故意的。 古月瑶心一慌,忙把脚往后一收,起身就去收盘子:“王爷,你先坐着,我把桌子收了。” 左修恒伸手抓住古月瑶的手腕,扯着她坐下,身子前倾,把古月瑶圈在椅子扶手里,一双深邃的凤眼带着笑意,语气温柔:“先不急。来跟我说说,‘心上人’是怎么一回事?” 第56章 56 高大的男人两只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撑,就把古月瑶圈在了一个小小的牢笼里。 那张宛如妖孽一般的脸近在咫尺,一双好看的凤眸深邃如潭,古月瑶对视了片刻,心不受控制突地一跳,忙偏开了视线:“什、什么心上人?” 这个柳若芙当真是害人不浅,挖完坑就跑。 见古月瑶装傻,左修恒星眸含笑,又往前倾了倾身子,凑在古月瑶耳边低声说:“方才那位柳姑娘说,我是你的心上人,可是你同她说的?” 古月瑶身子往后紧紧靠着椅子背尽量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偏着头看向窗户,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矢口否认:“我没听见什么心上人,王爷怕不是听错了。” “当真如此?”左修恒剑眉微挑,垂眸看着古月瑶微微泛红的脸颊,轻声笑了下问,“那柳姑娘想必还未曾走远,不如喊她回来问个清楚?程遇……” “王爷,别喊!”古月瑶忙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这要当面对质起来,多尴尬。 左修恒轻声笑了下:“那你说给我听听,这‘心上人’是怎么一回事?”心上人几个字左修恒特意加重了语气。 古月瑶伸手推着他肩膀,把他推远了,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可却依然不敢抬眸看他:“就是,柳姑娘怕我喜欢上她的苏哥哥,非逼着问我有没有心上人,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江东王府,柳姑娘就自己猜测是王爷你,反正也是假的,我就没想着跟她解释。” “果真如此?”左修恒又问,似乎是不太信,“本王在你这,就只是个挡箭牌?” 听这话里有话的话,古月瑶一愣,抬头看着他,不、不然呢? 见古月瑶愣愣的,左修恒嘴角淡淡勾着,又突然往前,两个人的鼻尖撞到了一起,古月瑶猛地往后仰头,伸手就去推他,却被他抓住。 看着越靠越近的脸,古月瑶本能抬起一只脚就踹在了左修恒的胸口,嗓子发紧:“王爷,这刚吃完饭,我不想跟你过招。” 左修恒低头,看着自己白色的锦袍上踩着一只脚,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下:“胆子越来越大了,拿下去。” 古月瑶用脚死死撑着,才阻止了那不断靠前的力道,咬着牙就是不拿下去。 “主子,宫里来信……,”程遇一边说话一边进门,一见这场面,愣了一下忙转身往外走,“主子您先忙,属下告退。”说话间,人就不见了踪影。 左修恒冷冷扫了一眼门口,松开了古月瑶的手,坐直了身体。 古月瑶忙把脚给收了,往后挪了下椅子蹭地就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王爷先坐着,我去喊人上茶。” 身后传来左修恒颇为愉悦的笑声,古月瑶心一抖,加快了脚步。 刚一出门,就见程遇站在门口,见古月瑶出来程遇拱手恭敬失礼:“阿瑶姑娘。” 刚才那一幕被程遇看了去,古月瑶满脸囧色,尴尬得不行,随便应了声直接就奔西厢房去了。 程遇笑着进了屋,就见自家主子靠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白色衣袍的胸口顶着一个绣花鞋印,不知道在想什么,面上带着难得一见的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实在太美好,程遇都不忍心打扰,只在门口安安静静的站着等。 好一会儿,左修恒才抬头看他:“什么事?说。” 程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递给左修恒:“主子,刚又收到宫里的信,皇后娘娘催您赶回京城过年,这都是第三封了。您看是不是再回一封,军务繁忙赶不回去?” 左修恒接过信,姿态慵懒地随意扫了两眼,又递回给程遇:“先不忙,明日再说。” 程遇应是,把信折好收进了怀里。 古月瑶来到了西厢房,见众人也已吃饱喝足散了席,笑着问:“可都吃好了?” “吃好了,姑娘您看看这桌上可还剩了什么!”飞燕伸手指了指空空如也的盘子,骄傲地说。 石头抢先答:“那是,我姐出手,岂有剩菜的道理。” 郭厨子,柱子,等总能吃到古月瑶做菜的一帮人也跟着笑着点头,应和着。 只有林伯和林婶头一次尝到古月瑶的手艺,震惊得不行。林婶更是上前握住古月瑶的手,仔细打量着,连连感叹:“姑娘这手怕不是神仙的手,做出的菜怎么能这么好吃呢?” 众人都哄笑出声。古月瑶也跟着笑。 见大家把桌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古月瑶吩咐飞燕去给正房上茶水。两个人带着茶水回了正房。 飞燕手脚手脚麻利地把桌子上的杯盘碟碗都撤了,留下古月瑶和左修恒两个人在屋内喝茶。 这满院子的人,其他的人她不用刻意招待,可左修恒这个王爷她却不得不陪着,毕竟身份在这。 左修恒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口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古月瑶时不时得给他添茶。 静静的喝了好一会儿茶,等古月瑶再次给他斟茶的时候,左修恒突然开口:“可想去京城看看?” “京城?”古月瑶一愣,放下茶杯坐回椅子上,才答:“以后有机会自然是要去的看看的。”毕竟是一国之都。 “若是这几日我回京的话,你可要跟着去走一走?”左修恒端着茶杯打量着古月瑶。 这么快就有机会了吗?可这出行都靠车马的时代,去一趟怕是不容易,没个一两个月都不够折腾的。 虽然有点动心,但古月瑶想了想,决定还是以后再说吧。 刚跟苏老板辞了职,再有几天她就要失业了,过了年当务之急还是找份营生,不然慢慢地就坐吃山空了:“多谢王爷好意,但我还是先不去了。” “为何?”左修恒放下茶杯,看着古月瑶问,“你随我同行,到了京城也有地方给你住,不需要你花费什么银两。” 古月瑶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多谢王爷美意,但我还是不去了,我这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都指着我养活呢。”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点,刚才左修恒突然的亲昵举动,让她觉得心生不安。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左修恒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古月瑶,好一会儿才轻声笑了下说道:“也罢,既如此,那我就一个人回京。可要我帮你从京城带些什么回来?” 古月瑶想了想:“听闻京城的点心好吃,如果王爷方便的话,帮我带一些,回头我给你银子。” 左修恒像是听了个笑话,轻声笑了,起身往外走。 一场乔迁宴可谓吃得宾主尽欢,除了因为那个‘心上人’的小小插曲,让古月瑶心中有一些不安外,算是非常愉快的一天。 因为郭厨子,石头等人都还在这,古月瑶也就没有歇晌午觉,直接跟着大家伙一起坐车回了百花楼。 在花楼接连又忙了几天,腊月二十六这天依然是个大晴天,古月瑶睡到自然醒,起来洗漱吃了早饭,就跑到后院去晒太阳。 正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摇着,就听见旁边有动静。古月瑶睁眼一看,见是位长相端庄大方,身姿优美的漂亮姑娘。 漂亮姑娘指挥着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把抬来的摇椅放在了古月瑶身旁,随即把他们打发走,躺了下去。 这还是她来百花楼这么久,头一次大白天的在园子里遇到姑娘,古月瑶忍不住好奇地问:“我是古月瑶,叫我阿瑶就可以。姐姐怎么称呼?” “阿瑶,做菜很好吃的小厨娘,我认得你。”漂亮姑娘转过头,看着古月瑶,相比古月瑶一脸笑容,神情有些冷,但语气还算客气。 “对,我就是后厨做饭的小厨娘。”古月瑶点点头。她是厨子,她骄傲。 “我的名字……”漂亮姑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想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你就和百花楼里的人一样,喊我玉莲吧。” “玉莲,好名字。”古月瑶笑着说,语气真诚。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姐姐和玉莲这个名字很是般配。 身上带着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端庄大气,和百花楼这种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见玉莲闭上眼睛晒太阳,没有再多聊的打算,古月瑶也不好再打扰她,转过头去也眯起眼睛,脚又一下一下点地轻轻摇着摇椅。 “明日,我要嫁人了。”玉莲突然开口说道,语气轻轻地,但听得出里面的笑意。 古月瑶睁开眼睛,转过头轻轻拍了拍巴掌,真心祝福:“恭喜姐姐。” 百花楼的姑娘也有从良的,可大多数是给别人做了姨娘妾室,但玉莲说的是‘嫁人’,那肯定是明媒正娶。有这样的归宿,对百花楼的姑娘们来说,那是很难得的。 玉莲像是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开始说起两个人的事情:“他长得不算太俊,人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是个商贾人家的幼子,但他对我一片赤诚之心,愿娶我做正妻,且他答应我……” 古月瑶侧过身子面对着玉莲,手托着腮,仔细地听着。 玉莲能嫁人是好事,大概是想跟人分享一下喜悦的心情。可这种心情,怕是也不好对楼里其他姑娘来说,有那心思敏感的,估计会以为玉莲是在炫耀。 而且听飞燕说,楼里的姑娘们也会因为容貌身段攀比,因为客人争风吃醋,关系并没有那么和睦。 所以,想必玉莲实在是找不着人说说话,这才把她一个和大家不相干的小厨娘当成了临时的聊友。 古月瑶安安静静的倾听了一会儿,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姐姐是婚前恐惧,既对自己能够从良嫁人感到高兴,又生怕成了婚之后婆家人看不起她,害怕等自己年老色衰了之后,夫君会嫌弃她。 等玉莲说完,古月瑶坐起身,伸手握住了玉莲的手:“玉莲姐姐,如果此刻你真的想嫁他,那你就勇敢去嫁,哪怕为了以后自己不后悔。嫁过去之后好生过日子,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玉莲眉头微蹙:“可是万一……” 古月瑶打断她:“玉莲姐姐,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们先不要去想。你真心待他,相信他也定会真心待你。但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是会有办法去解决的。” 古月瑶一般认定了什么事,就会勇敢去做。哪怕事情没成,哪怕失败了,也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但至少尝试过,不会在未来的某些日子想起来暗自懊悔。 玉莲沉默地看着古月瑶坚定的眼神,听着那笃定的语气,好一会儿,眼眶微微泛了红,坐了起来,给了古月瑶一个充满了力量的拥抱:“阿瑶,谢谢你。” 古月瑶被她勒得哼了一声,忍不住笑着说:“玉莲姐姐,没有喜糖的吗?” “你个馋嘴猫一样的,若是不嫌弃地话,就跟我回屋去拿。”心里的郁结疏散开来,玉莲像是变了个人,语气欢快,扯着古月瑶起来就走,走着走着还小跑起来。 古月瑶笑着跟她跑,由衷地为她高兴。这才有一点新嫁娘的样子嘛。刚才冷冰冰的,哪有一点儿喜气。 古月瑶到玉莲的房里吃了糖,临走又揣了一把,说是带回去给她的丫鬟和后厨的人沾沾喜气。玉莲笑着拿荷包装了鼓鼓囊囊一下子,塞给她。 古月瑶回去送了糖,没一会儿又特意送来了一个荷包,里面装了十两银子,说是贺礼。 玉莲不肯要,说她一个姑娘家整日在后厨干活又脏又累,赚银子也不容易,这十两怕是要攒上大半年。两个人拉拉扯扯撕吧了半天,见古月瑶异常坚持,玉莲才红着眼眶收了,没忍住又抱了一下古月瑶。 当天夜里,古月瑶心有感慨,和飞燕躺在各自的床上聊了好久。 飞燕更是不停感叹玉莲姑娘运气不错,能找到个好归宿。 玉莲的即将出嫁,像是一丝炙热的阳光,撕开了两个姑娘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块阴霾。 临睡前,古月瑶打着哈欠交代飞燕,说明天记得要跟郭厨子先说一声,让他多担待,她要去玉莲那里作陪,先送她出嫁。 可第二天,古月瑶陪着玉莲从晌午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日落,一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去,天彻底黑了下来,也不见新郎出现。而这时,离约定好的迎亲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 原本陪着的和玉莲有几分交情的姑娘,早已神情各异地散去,说等新郎来了再来送嫁。 屋里就剩下古月瑶和飞燕,还有玉莲和她的丫鬟。 古月瑶陪了大半天,眼睁睁看着玉莲从激动兴奋,到忐忑不安,到失望伤心,再到心如死灰。 古月瑶感同身受,忍不住心疼得掉泪。 第56章 56 哀莫大于心死,玉莲那双水润润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口。 精心涂过蔻丹的指甲,已经悉数断在了掌心,血迹浸湿了手里绣着鸳鸯的红帕子。只因颜色都是红的,并没有人注意到。 “玉莲姐,要不要请公子叫个人帮忙去问问?万一白公子是有事耽误了。”古月瑶看着玉莲心如死灰的模样,偷偷擦了下眼睛,故作轻松地出着主意。 玉莲曾经提过,这个白公子的家人,他父母包括兄长都并不是特别同意这门亲事,只是拗不过他,这才答应了的。 “不用了,他一向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如若他不来,他就不会再来了。又何必自找没趣去问。”玉莲回神,声音沙哑。 古月瑶不认识这个白公子,也不了解他的为人,此刻玉莲这么说,她也无从再劝起。 玉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阿瑶妹子,你去忙吧,我困了,想先睡了。” 古月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怕是外人怎么劝都没有用,还不如让玉莲静静的独处一会儿。可她又实在放心不下把玉莲一个人丢在这,面上纠结。 “去吧。”玉莲推着她,声音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玉莲姐,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一定要往前看。”古月瑶伸手攥住玉莲的手,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玉莲靠在古月瑶身上沉默了一会儿,才推开她:“我没事,你去忙吧。” 古月瑶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先歇一会儿,待会儿我叫人给你送点吃的来。飞燕就在外面,你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她去办。” 玉莲点头,直接往后一倒,顶着重重地凤冠躺在了床上。 怕惹她伤心,古月瑶也不敢去摘,只是把玉莲的鞋子脱掉,帮她把腿抬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走到外间,拉过飞燕,凑到她耳边小声吩咐:“飞燕,你就守在门口,时不时进去看一眼。不管有什么急事,你都不能离开这屋一步,知道吗?” 虽然和玉莲才相识不过两天,但古月瑶对玉莲一聊如故,很有好感。 也就顺便多打听了一下,得知原来玉莲家曾经是个书香门第,只不过家中发生变故,欠下了许多外债,几经辗转被卖到了百花楼。 刚被卖来的时候想必也经历过一番心死,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可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愿意娶她为妻的男人,让她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没成想事情又走到这一步。再次重重一击,古月瑶不知道玉莲会不会想不开,但防着些总是好的。 飞燕也知道事情轻重,红着眼眶连连点头。古月瑶又交代了玉莲的丫鬟巧红两句,这才出门走了。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后厨早就忙了起来。但古月瑶并没有直接去厨房,而是到了后院小楼去找苏慈。 虽然看玉莲的反应,再联想玉莲说的话,大概能猜到白公子怕是在紧要关头还是趋于家里的压力放弃了她。 但古月瑶不死心,她觉得凡事即使死也要死个明白。她想找苏慈帮忙把那个白公子弄过来,让他跪在玉莲面前亲口说清楚。或让玉莲打他一顿出出气,兴许玉莲心里就能好受些。 可当古月瑶走到小楼的时候,却发现小楼没有人,连六子都不在。 古月瑶找了一个护院问了,才知道两个人出去办事,一直没回来。 “这苏老板,关键时刻怎么不在呀?”古月瑶忍不住叹气。她在原地攥着手转了两圈儿,又折了回去。 轻手轻脚进了屋,见玉莲安静地睡着,这才去了后厨房。 一个晚上,古月瑶都心事重重。玉莲这边的事情,整个百花楼都传遍了。郭厨子昨天刚吃过古月瑶代发的喜糖,此刻脸色也不大好看。一边烧火一边给两个人打下手的柱子也蔫蔫的。 几人沉默地忙碌着。好在厨房之前两个讨人厌的厨子已经被苏老板开了,剩下的大部分人都是心地还算善良的人,见这边气压低,也都跟着沉默着,没人说什么风凉话。 古月瑶忙活了好一阵儿,才得了点儿空闲,她抓紧时间给玉莲做了一份鲜虾馄饨。也不喊别人,端着碗脚步匆匆就往玉莲房里赶。 “姑娘,你来了?”飞燕开了门小声说,伸手把古月瑶手里的馄饨接了过去。 古月瑶压低声音:“玉莲姐姐怎么样了?” 玉莲的丫鬟闻声从里间走出来:“阿瑶姑娘,我们姑娘一直睡着。我刚喊了她几声,问她饿不饿,她也没醒。” 睡这么沉吗?古月瑶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推玉莲:“玉莲姐,醒醒,我给你做了一碗鲜虾馄饨,快起来吃,可香了。” 可玉莲脸色苍白,丝毫没有反应。古月瑶心里一个咯噔,脸色大变,忙颤着手指伸到她的鼻子下面。 当探到玉莲微弱的呼吸时,古月瑶差点儿掉下眼泪。 可显然玉莲的状态不对,古月瑶爬上床跪在床上就是一顿翻找。果然,在玉莲的枕边发现了一个小纸包,她抖了抖,纸包里面掉出一些粉末,显然不知道是什么药。 不知道这药是她什么时候备下的,怕不是玉莲对今日之事早有猜测? 玉莲服药了,她是不想活了,她早该料到的,她不该去作什么菜,就该亲自守在这里。刹那间,古月瑶满心都是自责。 可当务之急是先救人,没时间让她懊悔。古月瑶回头冲着飞燕就喊,声音都变了调:“飞燕,玉莲服了药不省人事,去找人请大夫来,快,一定要快。” 飞燕手里端着的馄饨碗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瓷碗摔了稀碎,馄饨带汤撒了一地,整个人傻在原地。 “别愣着,快去。”古月瑶又喊。飞燕哎了一声,转身就跑。 古月瑶竭力保持镇定,又吩咐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的巧红:“玉莲姐还没死,你先别哭。快去后厨找郭厨子要羊奶,所有的羊奶都拿来。” 巧红点头,呜呜咽咽扭头就跑。怕她这状态再弄撒了,古月瑶又喊:“让郭厨子亲自送来。” 古月瑶把玉莲头上碍事的凤冠都拆了丢在一旁,去倒了一碗茶,费劲儿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想给她喂水。 可玉莲却死死咬着牙,就是不张嘴。一碗水全洒在了被子上,玉莲身上。 把碗放下,古月瑶紧紧抱着玉莲,颤抖着手拍她的脸:“玉莲姐,你给我争点儿气,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咱们再找。江东王府那么多又俊人又好的护卫,我给你介绍一个……” 喊了好半天,玉莲还是没一点儿反应。 古月瑶眼眶通红,一咬牙再次唤她,声音带了强装出来的欢快:“玉莲姐姐,你快睁开眼睛看是谁?白公子来了,你快看,他带着花轿来了。白公子穿了一身喜袍……” 古月瑶编着编着,嗓子哽咽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再也说不下去。 “来、来了?”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古月瑶忙擦了擦被眼泪糊住的眼睛,低头看自己怀里的玉莲,就见玉莲已经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门口。 “玉莲姐,你醒了?”古月瑶忙小心把玉莲靠着床头放好。又去倒了一碗水,喂到她嘴边:“快喝水,把药吐出来。” “白公子人呢?”玉莲眼神恢复了聚焦,看着古月瑶气若游丝地问。 古月瑶不答,强忍着眼泪继续劝,声音在发抖:“先喝水,快,先喝水。” 见古月瑶这个样子,玉莲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知道古月瑶刚才的话都是在骗自己,她苦笑着闭上了眼睛:“阿瑶,姐姐感激你,但不要白费力气了,让姐姐去吧。” 见玉莲一副一心赴死的模样,古月瑶悲从中来,很想把玉莲提起来抖一抖,问问她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渣男靠不住,踹了再找就是了。 可她不敢,她怕再刺激玉莲她更想不开。古月瑶一咬牙,伸手用力捏着玉莲的下巴,不顾她那微不足道的挣扎,强行把一碗水灌了下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古月瑶暗自庆幸,幸亏她跟左修恒学了一些基本的招数,也一直坚持锻炼体能,不然此刻她一个人怕是还真的搞不定。 古月瑶又去倒了一碗,给玉莲灌了下去,见她喝完,又去倒了一碗……一直到满满一壶水都灌下去,玉莲爬到床边猛地开始呕起来。 古月瑶拿了洗脸盆放在床边地上,轻轻拍着玉莲的背。她此刻额头上已经全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 没一会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郭厨子跟在巧红后面端了一大桶羊奶来,花姐黑着脸也紧跟其后就到了。 古月瑶冲郭厨子点头,示意他去忙。随即拿碗盛了羊奶,继续喂给已经吐了一波的玉莲。 看着脸色苍白如纸,像一滩水一样软趴趴瘫在床边,连吐都没什么了力气吐的玉莲,巧红捂着嘴死命憋着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花姐回手就抽了她一巴掌:“你个死丫头,连个人都看不好。人没死在这哭什么哭,也不怕晦气,滚到一边去。”巧红捂着脸站到了一旁。 花姐撸了撸袖子,也顾不上床边的一片脏污,坐在床边,伸手接过玉莲把她抱在怀里,配合着古月瑶给她一碗一碗地喂羊奶。 好在,玉莲没有再抵抗,碗到了嘴边,她就喝了下去。 连着三碗羊奶下肚,玉莲又趴在床边一顿吐。吐到最后,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脸上却明显恢复了一丝血色。 古月瑶这才跟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两条腿都止不住地在微微发抖。 花姐眼眶发红,抬手就在玉莲肩膀上狠狠抽了两下,语气凶狠:“你个死丫头,当年从一个清白姑娘做到百花楼的头牌,吃了多少苦,都不见你寻死觅活的,总憋着一股劲儿,处处跟老娘对着干。” 说到这,花姐伸手揉着刚才她拍过的地方,语气缓和:“这怎么今儿就这么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天下都是……”花姐絮絮叨叨地用她的方式劝着玉莲。 慢慢的,玉莲的眼中不再像之前那样目如死灰,眼眶发红,终于流出了眼泪。 古月瑶看不得玉莲那个脆弱惹人怜的样子,忙深呼吸把眼泪憋回去,起身对站在屋子角落不停抽噎的巧红招招手。 等巧红走过来,古月瑶拍了拍巧红的胳膊,柔声说:“你家姑娘没事了。今天这事儿不怪你,花姐刚才也是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巧红捂着嘴又压抑地痛哭出声。古月瑶忍不住叹气,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原本以为可以跟着玉莲脱离百花楼,可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怕是心中一时也难以承受吧。 让她哭了一会儿,古月瑶指了指地上乱糟糟的一摊子,柔声说:“巧红,别哭了,快把屋子收拾了吧,待会儿有大夫要来给你家姑娘诊病。” 这屋子确实下不去脚,古月瑶也想给巧红找点事做,让她分一下心,不然这哭起来没完没了。 “哎,奴婢马上就去。”巧红点头,抹了抹眼睛,就去找扫把撮箕收拾。 等巧红收拾完,开窗开门,屋内难闻的气味都散尽,飞燕才带着大夫急匆匆地进了门来。 古月瑶忙起身把大夫让了进来,并把那装药的纸包递给了大夫。 大夫一闻,脸色微变,忙上手把脉。把了脉,大夫脸色稍微缓和,问了古月瑶可是做了些什么措施,古月瑶把刚才给玉莲喂水喂羊奶催吐的事情都说了。 大夫听了连连点头,夸赞古月瑶抢救及时。不然再晚,怕是救回来,人也废了。 听闻大夫说没了大碍,一帮人心中的石头这才算落了地。 大夫开了药方子,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古月瑶连连道谢,伸手掏银子要付,却被花姐蛮横地抢着付了,说她花姐在,百花楼里的人还轮不着她一个小毛丫头来管。 苏慈,花姐,六子,这些人平时心狠手黑的,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有的时候做的事又很仗义。 古月瑶心中一暖,也不再跟她抢,走回床边,坐在在玉莲旁边陪着她。 花姐张罗着安排人拿着方子去抓药,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几句玉莲,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古月瑶没有再回厨房,寸步不离地陪着玉莲。看着她喝了药,又吃了一碗粥,晚上直接挤在玉莲床上睡的,连衣裳都没脱。 --- 第二天腊月二十八,见玉莲一直沉沉睡着,古月瑶就陪着玉莲在床上躺着。一直到了晌午玉莲醒了,两个人才起床。 原本这是古月瑶在百花楼上工的最后一天,但出了玉莲的事儿,她也没心思再熬到晚上。 吃过了晌午饭,看着玉莲喝了一碗清淡的粥,古月瑶小心地问:“玉莲姐,我家里也没几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你要不跟我去做个伴,给我那添点儿人气?” 玉莲一愣:“阿瑶妹子,你不嫌弃我?” 古月瑶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好好的姑娘被一个男人给打击成什么样了。 她想了想,故作一脸愁容,看着玉莲明显紧张起来的神情,这才说:“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人呢做饭特别好吃,如果你要是吃得太多,我供不起了,我还真有可能嫌弃你。” 飞燕和巧红在一旁,扑哧一声笑了。 玉莲一愣,随即也笑了,伸手攥住古月瑶的手,红了眼眶:“好,我跟阿瑶去。” “好哦,过年终于可以热闹热闹了。”古月瑶直拍手,吩咐飞燕:“飞燕,你快去问问,看公子回来了没?” 飞燕应声出门,没一会儿回来说苏慈刚刚回来。 古月瑶让飞燕和巧红守在床边看着玉莲,她出门去小楼找苏慈。 敲了门进去,就见苏慈一身黑色紧身衣靠坐在椅子上,伸手按着眉头,看上去整个人疲惫至极。 屋内站着六子,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两个人也都是一身黑色紧身衣,看起来三个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古月瑶也不拖拉,直接把玉莲的事情说了。 苏慈点头,脸色不大好看:“刚听说了。欺负我百花楼的人,当我苏慈是死的?你去问问玉莲,要是她还死心眼想不开,非要跟那个什么白公子过的话,我就让人把他抓了,打断腿,拿锁链锁起来陪她过。” 古月瑶一脸惊愕,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公子,这倒不必,玉莲姐姐已经不想见到他了。”强扭的瓜不甜啊。 苏慈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问问她,觉得六子怎么样,要是能看上六子了,我就让六子娶了她,也老大不小的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 古月瑶又一愣,见苏慈一脸正经,不像开玩笑,忙转过头去看六子。 六子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公子,我倒是愿意,可玉莲姑娘看不上我呢。之前我想摸摸她的小手,她都嫌弃我。” 苏慈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向六子:“都怪你一天到晚讲话粗鲁,人也没个正形,老子要是个姑娘,老子他娘的也看不上你。” 六子熟练异常地接了杯子,嘿嘿笑着躲到了一旁。 古月瑶看着老娘来老子去的苏老板,一阵阵无语。这上梁都不正,下梁可不就得歪。 见事情走向不对,古月瑶忙出声打断:“公子,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本来是想做完今天再走,但玉莲现在这样,我想带她回去我那边住几天。” 苏慈挥挥手:“随你。” “账单我还没算好,明天我再过来结。”古月瑶又说。 人多眼杂的,她也没有时间算账,还是回去先把玉莲安顿下来。反正她明天也要出门买年货,到时候再顺路来百花楼结一下帐就是了。 苏慈挥手,六子和另外一个黑衣人都退了下去。 苏慈伸手从怀里掏了一把银票出来,数了一会儿,对着古月瑶招招手,“不用算了,我心里有数。” 古月瑶伸手接过,一点,愣了:“公子,这怎么是,八千两?” 苏慈翘起了二郎腿,又伸手按上眉心,可脸上却没有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似乎非常累。 苏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三千两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多的就算赏银。原本百花楼过年也要发赏银,你提前走,就先拿了吧。” “多谢公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古月瑶笑着答,心里有点儿高兴。 她之前大致估算过,这个月工钱最多两千五百两,这算是额外发了五百两年终奖。 苏慈接着说:“这五千两,是你赎身的银子,我当时买你,只花了十两。看在你给老子做了这么久菜的份上,老子就不收你的了。” 古月瑶一愣。这事儿实在是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找出合适的话来应答。 这五千两,要,还是不要,古月瑶纠结不已。 虽说当时把她的赎身银子从十两坐地涨到五千两,是苏慈做的不地道。 可既然两个人已经达成协议,事情也已经成交,这事就算尘埃落地,这五千两就是苏慈的。 虽然这一大笔钱很诱人,但是她现在要是接了,名不正言不顺。 古月瑶数了三千两揣好,把五千两放回桌上:“多谢公子的好意,但这钱是公子的,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苏慈黑了脸瞪了一会儿古月瑶,伸手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契:“那你把这地契拿着,上面已经写了你的名字。” “这我也不能要。”古月瑶再次拒绝。这房子就更不能收了,不然算怎么回事儿啊。 见古月瑶连连拒绝,死活不收,苏慈脸色难看得要命,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年后想必是要做什么买卖吧,那这五千两算我投股了,赔赚不论。” 古月瑶想了想,这倒是可以。苏慈祥虽然不是一个好男人,但作为老板和合作伙伴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 古月瑶伸手把银票收了起来:“那行,那等年后我这边有了什么计划,我再跟公子说。” 苏慈又递过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代我给玉莲,让她拿去做点小买卖。让她想开点,在外头要是混不下去了,百花楼随时欢迎她回来。” 知道苏慈是好意,可他说出来的话,听着可不像是好话。有哪个好不容易赎了身的姑娘,还想再回到百花楼呢。 念在这个苏老板平时嘴就黑说话难听的份上,古月瑶也没说别的,替玉莲道了谢,把银票收了。 --- 辞了苏慈,辞了花姐,古月瑶带着飞燕柱子,巧红扶着玉莲,几个人大包小包上了马车,回了古月瑶的宅子。 古月瑶把玉莲和巧红安顿在东厢房。经了生死一遭,玉莲似乎也想开了,对古月瑶的安排言听计从,她说什么她都听。 “阿瑶妹子,打扰你了,等我养好了身子,我会寻个地方安顿下来。”玉莲拉着古月瑶的手说,脸上带着感激和愧疚。 古月瑶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不着急,你看我这里就我们几个人,空荡荡的,你来了刚好添点儿人气。” 家里那么大,房间那么多,她倒是不介意玉莲在这里长住,可玉莲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想必不肯。 等一切都安顿好,吃了晚饭,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古月瑶正披着披风,在院子里走步消食儿,就见垂花门那里走进了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左修恒和程遇。 古月瑶快步迎了上去,各自见礼过后,古月瑶仰着脸看左修恒,不解问:“王爷,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京了吗?” “不回了。”左修恒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听闻你回来,我就过来看看。” “那进屋坐吧,外头怪冷的。”古月瑶把左修恒往屋里让,又吩咐飞燕赶紧去上茶。 一盏茶下肚,左修恒问起了古月瑶怎么提前一天回来了。古月瑶想了想,还是把玉莲的事情说了。 这事在百花楼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也就不用刻意隐瞒。 左修恒听完,微微蹙了下眉:“既如此,为何不找来那白公子问个清楚,或许是那白公子有什么难处。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岂不是白白错过了一段姻缘。” 古月瑶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玉莲姐她死活不让,只说不想再听到和白公子有关的任何事,也不想再见到他。” 左修恒点头表示理解,又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让程遇差人暗地里去打探一番。若是有什么难处,那另当别论。若当真是那白公子变了心,给他点儿教训也就罢了,也算替那姑娘出了口气。” 这个主意好,古月瑶听得连连点头。这可比苏老板说的,把人腿打断,再拿锁链锁起来靠谱多了。 见古月瑶同意,左修恒喊了程遇进来,吩咐一阵,程遇领命而去。 “王爷,可程遇还不知道那白公子叫什么吧。等我先去问了玉莲姐的丫鬟。”古月瑶突然想起这一茬,站起来就想去追程遇。 左修恒伸手拽住古月瑶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莫慌,程遇自有办法。” 古月瑶一想,也是,江东王身边的第一护卫,要是这点事情都办不明白,那也不用混了。 “哦。”古月瑶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突然意识到两个人挨得很近,古月瑶忙把手从左修恒手里抽出来,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看着古月瑶突然红起来的脸颊,左修恒轻声笑了下,神情愉悦。 这一笑,古月瑶更加不自在,身子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躲避他的视线。 沉默了一会儿,古月瑶想起来自己是主人这回事。而此刻这个客人还在为她朋友的事在帮忙,古月瑶起身给左修恒倒茶,没话找话聊起来。 两个人一边喝着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着程遇回来报信儿。 可这一等,就等过了一个多时辰。古月瑶忍不住有些着急:“王爷,程遇怎么还不回来?” 可“来”字的音儿还没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传来程遇的声音:“主子,属下回来了。” 左修恒放下茶杯,应声:“进来。” “回来了。”古月瑶忙起身,心里一阵忐忑。 程遇走进来,拱手:“王爷,阿瑶姑娘,我们把白公子抬回来了。” 第57章 57 “抬回来了?”古月瑶脸上变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程遇忙解释:“腿断了,动不了……” 原来,这个白公子的父母本来拗不过他已经答应了,喜房也都准备好了。 但没成想迎亲当天,一大早的,白公子他嫂子就带着十岁的侄女要死要活。说要是以后和一个青楼女子做妯娌,干脆不活了,免得走出去丢人。 那十岁的小侄女也拿了把刀抵着自己脖子,哭着喊,以后嫁不出去了。才三岁的小侄子也吓得哇哇大哭。 母子三这么一着,白公子的大哥就受不了了,原本松了口,这一下死活不答应。跟白家父母说,要是他们执意让一个青楼女子进门侮辱家门,他们一家四口就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任凭白公子怎么跪下来求,都无济于事。 白公子他爹一看,一个青楼女子还没进门呢就把家里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这要进了门以后,指不定得把家闹腾成什么样。当即勃然大怒拍桌子不让娶了。 白公子见父兄心意已决,事情再无回旋余地,当即给白家父母磕了头,转身就要走。说玉莲还在等他,他不能负了她。 白家老爹一听,从小宠到大的幼子,竟然为了个青楼女子想和家里断绝关系,这还了得。 当即喊人把他捆起来,白公子死命挣扎,白家老爹气得发疯,一棍子下去打断了他的腿。 后来倒是找大夫把腿接上了,可手脚都捆了起来,关在了房间。 程遇带人找过去的时候,白公子正躺在床上,两日未曾进食,面容憔悴,目光空洞,已然生无可恋。 当程遇搞清楚情况,言简意赅地把玉莲这边发生的情况也跟白公子说了,白公子一听顾不得腿疼,挣扎着就往起爬。 程遇见状,直接悄无声息地把人给带了过来。 古月瑶听得心里发梗,鼻子发酸,心口闷闷地问:“人在哪?” “就在倒座房等着。”程遇说。 古月瑶起身就往外走:“快抬进来,直接抬到东厢房,我先去跟玉莲姐姐说一声。” 古月瑶跟一阵风一样出了门,出了门就朝东厢房跑。 “玉莲姐,你听我说,”古月瑶一进屋,扑倒床边抓着玉莲的手,神情激动有些语无伦次,“玉莲姐,我跟你说,你别着急。” 玉莲像是有什么预感,脸色一变,颤声问:“怎么了?” 古月瑶深深地喘了两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又快速地跟玉莲说了。 玉莲听完,眼眶通红,嗓子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愣了一会儿,猛地下地,光着脚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就见程遇领着两个护卫拿板子抬了个人进来。 一个光着脚形容憔悴站在地上,一个胡子拉碴神情萎靡躺在板子上,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盯着盯着,忽然都笑了。 古月瑶看得心酸,忙吩咐把白公子放在榻上,随即示意巧红帮玉莲拿了鞋给她穿上。 白公子靠坐在榻上,玉莲跪坐在一旁,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目光紧紧锁着对方,都红了眼睛,却一直笑。 古月瑶偏头不敢再看,招呼众人悄然出去。事情办完,程遇带着人退到了院子门口去等。古月瑶吩咐飞燕和巧红:“去找林婶,给白公子准备些好克化的饭食。” 大家各自去忙,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古月瑶站在院子中,看着东厢房窗户上的两道身影,只觉得心口发热,又发闷。 突然,窗户上的两道身影紧紧抱在了一起。紧接着,玉莲痛哭出声。这还是事情发生之后,玉莲第一次这样放声大哭。 听着那百感交集的痛哭声,古月瑶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掉着掉着,也呜呜哭出了声,肩膀一耸一耸。 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兜着古月瑶的头转了个方向,随即把她按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头顶传来轻轻一声叹息,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们能在一起,这是好事,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古月瑶此刻心中悲喜交集,她揪着面前人的衣襟,抽抽噎噎:“王、王爷,你不、不懂。”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又怎么能懂得她们这些底层小人物的心酸和难处。 这些青楼女子的命运悲惨凄凉,像玉莲这种能碰到一个真心愿意娶她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白公子为了她和家里闹翻,这件事情将会像一根看不见的针一样,悄悄扎在两个人的心上。 此刻两个人的感情正浓,两人只能看见对方的好。可日后天长日久的,夫妻感情淡了,白公子想起父母的养育之恩,怕是会对今日之事心生愧疚。 可闹成这样,白公子和父母兄长的关系怕是很难得到修复。倘若他能一直维持本心还好,毕竟今日之事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可若是他把这份愧疚化成恨意转移到玉莲身上,那两个人之间必定会生嫌隙。玉莲的日子,不会好过。 不知道那时,两个人会不会后悔,又会不会叹上一句何必当初相遇。 古月瑶一边为两个人消除误会能在一起而高兴,一边又为了两个人的未来而担忧,感同身受,哭得不能自抑。 第一次见面手断了没掉泪,后来在马车上差点被劫走也没哭,可此刻明明事情已经解决了,古月瑶却哭个不停。 头一次见古月瑶哭得稀里哗啦,左修恒蹙眉,一只用力把人紧紧箍在怀里,另一只大手兜着古月瑶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声音温柔:“怎么了?” 古月瑶攥着他的衣襟,一边哭一边质问:“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就这么难?” 左修恒大手轻捏着她的脖颈,迫使她仰起头。往日总是带着些倔强的一张小脸,此刻哭得眼睛通红,泪水连连糊住了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又脆弱又可怜。 左修恒只觉得心头一顿,手指在她眼角轻轻擦了擦,柔声问:“什么这么难?” 不知是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还是她此刻情绪上头没了戒心,古月瑶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 说到最后,想到以后白公子和玉莲两个人为了今日之事反目成仇,又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把脸埋在左修恒怀里又哭:“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 左修恒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事好办。” 古月瑶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悲剧里出不来,也不管左修恒说了什么,只管埋在他怀里哭,翻来覆去絮絮叨叨就只念叨一句:“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 被她哭得眉心直跳,左修恒轻轻叹了口气,两手托着古月瑶的脸把她从自己怀里摘出来,俯身看着她,声音无奈又带着心疼:“这事我来办,别哭了可好?” 哭劲儿上来哪能说停就停的,古月瑶倒是想问问这事还能怎么办,可嗓子堵住说不出话,肩膀不受控制又耸了两下。 左修恒轻声叹了口气,俯身堵住了古月瑶微微张着的嘴。 唇上传来带着些许霸道力道的辗转啃噬,古月瑶顿时呆住,湿漉漉的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抓着左修恒衣襟的手僵住,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片刻,左修恒抬头,看着面前傻掉的人,眸色暗沉,拇指在古月瑶水润红艳的唇上轻轻摩挲了下。见人依然一动不动,左修恒轻声笑了出来。 垂花门处传来“哐当”一声,古月瑶下意识转头,就见飞燕和巧红僵硬地站在那里。 飞燕手里的食盒好好提着,可巧红端着的水盆却已经掉了,水撒了满地,她的手却依然保持着刚才端盆的姿势。 古月瑶意识到刚才那突然发生的一幕被两个人看了去,羞愤交加,心中还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伸手猛地推开还揽着她的左修恒,转身就跑回了正房。 古月瑶回了屋,坐到椅子上,又站了起来,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一边走,一边伸出双手在脸上用力搓了搓,想把那火辣辣的热度搓下去,可却越搓越热。 想到刚才那霸道又带着些野蛮的一吻,古月瑶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唇。 他刚才为什么要亲她?是嫌弃她哭得烦,为了堵住她的嘴吗?还是,还是…… 古月瑶摇了摇头,把升起的一丝念头摇走。不可能,不可能。古月瑶心中百转千回,眉头紧蹙,被左修恒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亲弄得心烦意乱。 “不哭了?”门口突然传来左修恒带着笑意的声音。 古月瑶心猛地一紧,转过身去,对上那一双带着戏谑的凤眸,又气又囧,又把身子转了回去,背对着他。 死狗男人,不要脸,亲人都不事先征求意见的嘛。 平时古月瑶总是冷静自持,可今日又是窝在他怀里哭,又是闹脾气地转身背对着他,像足了往日京城里那些小女儿撒娇害羞的姿态。 这些姿态由小厨娘做出来,似乎也不似往日那般碍眼。左修恒轻声笑了,神情愉悦。 他长腿一迈,走到古月瑶身后,扳着她的肩膀不顾她的抵抗把她转过来,微微俯身温声问:“你那个玉莲姐姐的事,本王倒是有个法子,你可要听?” 一听是正事,古月瑶也顾不得心中那说不上是别扭还是气恼的情绪,抬头看着他,哑着嗓子问:“什么法子?” 左修恒扶着古月瑶,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了,又倒了杯茶递到古月瑶手里,这才坐在她对面:“我细想了一下,你的担忧不无道理。白家不答应,无非是因为玉莲曾在白花楼里呆过,倘若玉莲换个体面些的身份,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见左修恒说的风轻云淡,古月瑶不解:“可玉莲姐的父母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不然她也不会十几岁就沦落到百花楼,她的身份还能怎么体面?” 左修恒看着古月瑶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笑着问:“你可信我?” 古月瑶在那深邃的目光注视下,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信。” 她几次出事都是左修恒救了她,平时也没少帮她,在她眼里,他好像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左修恒嘴角一勾,笑了:“那好,你信我,便乖乖等着。不出三日,玉莲会有个新身份,到时她到新家去,再托了媒人两下一撮合,她以新身份嫁给白公子即可。” 还可以这样的吗?古月瑶听得一愣一愣。 可一想,玉莲平时都待在百花楼,只要白家人不像白公子一样时常光顾百花楼,想必也认不出她来。 再加上玉莲本身就是书香门第出身,气质端庄,没有寻常青楼女子身上带着的风尘气,想必到时候小心些,也不会被识破。 理清思路,古月瑶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眉宇间的愁绪散了,她起身对着左修恒就深深鞠了一躬:“王爷,我替玉莲姐姐谢谢你。” 左修恒伸手把人扯起来,拉到自己面前,好笑地问:“你替她谢我?你想怎么谢?” 古月瑶微垂着眼眸,躲避那莫名有些灼热的视线:“过年的时候,王府的宴席我来做吧。” “年夜饭我过来吃就好了,不过添一双筷子的事,算不得谢。”左修恒说,随即凑近古月瑶耳边轻声说:“不然你亲我一下,也算和刚才扯平了。” 不要脸。古月瑶抬眸瞪他,抬脚就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下。 左修恒嘶一声,闷笑着松开古月瑶,不再逗她。 古月瑶同手同脚走回椅子坐了,左修恒被她僵硬的姿势逗得哈哈哈大笑。 被他这么一笑,古月瑶觉得自己不能落了下风。她算看出来了,她越害羞,越不自在,死狗男人就越开怀。 她一个夏天能穿着吊带热裤出门的人,还怕他一个古人不成。 再说,左修恒那张脸实属难得一见的英俊,亲了就亲了,她不算吃亏。 做好心里建设,古月瑶大方多了,脸上的不自在没了,强装镇定转头看向左修恒,目光中带了些挑衅。 见古月瑶瞬间变脸,左修恒剑眉微挑,觉得甚是有趣。 正事还没谈完,古月瑶正了正脸色又问:“王爷,那白公子是不是得把他送回去?” 左修恒点头起身:“我去吩咐程遇,让他待会儿把人送回去。你先去和东厢房那两人通个气,免得他们一哭你就跟着哭。” “……”古月瑶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她确实是情绪太激动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古月瑶看着面前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哎,又欠他一个人情。 到了东厢房,古月瑶把事情一说,玉莲一边掉泪一边跪下就给古月瑶磕头,白公子也激动地要下地跪谢古月瑶,吓得古月瑶扯完玉莲,就去制止白公子。 把两个人安抚好,古月瑶才说:“玉莲姐,白公子,真的不用这样。能帮到你们我真的很开心。” 玉莲着古月瑶的手泣不成声握:“阿瑶,你是我玉莲这辈子的贵人,以后有什么要是姐姐能帮上的,姐姐一定赴汤蹈火。” 古月瑶伸手抱了抱她,有些动容:“玉莲姐,你要好好的。你过得好,我就像看到了我自己,你能明白吗?” 玉莲眼泪止不住地掉,拼命点头:“我懂,我懂,我会好好的。” 古月瑶帮玉莲擦了擦眼睛:“那我们就把白公子先送回去,等王爷那边安排好了,再给白公子送信。只是姐姐倒时候要换个名字,玉莲两字再不能提起。” 现在古月瑶说什么,玉莲都点头。也不用古月瑶再交代,坐回床边拉着白公子的手一再嘱咐他要好好养伤,不要再跟家里对着干。 事情都说好,两个人忐忑地问古月瑶他们是不是要当面和江东王磕头谢恩,古月瑶想了想,说日后她问过王爷再说。 程遇带着人进来,又把人原封不动抬着送回了白家。玉莲心事已了,喝了药早早睡了。 闹腾过后的院子,突然一下子格外安静。古月瑶回到屋子,见左修恒还在,愣在了原地。 “王爷,我还以为你走了。”古月瑶走了进去,越过左修恒想坐到椅子上。 “本王有话同你说。”左修恒伸手抓住她两只胳膊,把人拽到了自己面前,一向清冷的面容难得神色严肃。 古月瑶心里一急:“可是玉莲姐身份的事有麻烦?”要是再来一次希望破灭,那对玉莲姐可太残忍了。 左修恒伸手捏了下古月瑶的耳垂,语气不悦:“本王在你心中就这么无用?” 古月瑶放下心来,缩着脖子在肩膀上蹭了下耳朵,试图把那酥麻的感觉蹭掉:“那是什么事?” 左修恒把古月瑶扯得往前了些,语气郑重:“刚才我亲你,并非戏弄于你。” 亲了就亲了,就当她啃红烧猪头了,干嘛还特意提出来解释,这样更尴尬好吧。 古月瑶睫毛轻颤,轻轻地:“哦。” 左修恒被古月瑶的反应逗乐,轻声笑了下,才接着说:“若是我日后娶你,你可愿意?” 第58章 58 古月瑶脑袋嗡的一下,猛地抬头:“娶我?”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左修恒被古月瑶瞪着眼睛微张嘴的样子逗笑,微微颔首:“是,娶你。” 见他虽然面上带笑,但目光认真。古月瑶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把手臂从左修恒手里拽出来,坐回了椅子。 左修恒也不催,就那么打量着她,静静等着。 古月瑶攥着手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看向左修恒,语气郑重:“王爷,多谢你的好意,但请王爷打消这个念头。” 她不想问左修恒为什么会起了要娶她的念头,但这不可能。 左修恒眉梢微挑:“为何?” 古月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合适。” 她虽然没有像玉莲那样卖身卖艺,可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 白公子还只是出身于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就为迎娶玉莲之事大动干戈,差点儿毁了两条人命。 左修恒呢,大兴最尊贵的皇家身份,再加上他的战功和容貌,任凭谁来看,也是迎娶高门大户的贵女才是正道。怎么可能娶她一个在青楼待过的小小厨娘。 他一次又一次救她,一次又一次帮她,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 她不是木头疙瘩,也不是铁石心肠。面对一个魅力十足,有权有势又有钱,还处处护着她的男人,她承认,她有那么一点儿心动。 可在生命和自由面前,情爱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先不提若是嫁给他,以后会和多少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就说宫里那一关。 他一个皇子,心血来潮随意的一句话,不知几分真心。可这话要是传到回宫去,怕是下一刻,就有人不远千里来悄悄弄死她了。 所以,及时打住才是正确的做法。 古月瑶暗自后悔,今天因为玉莲的事,她情绪上头,在江东王面前有些不知礼数了。 怕正是因为她的亲昵和不避嫌,才触动了他不知道哪一根弦,说出了那句想娶她的话。 左修恒一直看着古月瑶,就见她微垂着头,眉头微蹙,心事重重。 他起身,走到古月瑶面前,伸手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一手摸着她的头发,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我知你的心思,别怕,有我。” 古月瑶没有躲,只是闷闷的问了一句憋了的话:“王爷为何想娶我?想让我给你做一辈子的……” 还没等古月瑶说完,左修恒大手用力,兜着她的后脖颈迫使她抬起头来,拇指按在她的唇上打断她:“我心悦于你,真心的。” 古月瑶被迫仰着头,看着面前那张美如妖孽一般的脸,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砰直跳,脸颊突然之间变得绯红。 左修恒似乎对古月瑶傻愣愣的模样很是满意,俯身,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下,轻笑了声说,语气有些霸道:“不要想太多,一切有我。” 话落,松开古月瑶,白衣飘飘转身走了。 脚步声渐远,门关上,屋内寂静无声,古月瑶就像定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古月瑶回过神来,先擦了下额头,又捧住发烫的脸拍了拍。 刚才,她是被表白了?左修恒说他心悦于她?心悦,是喜欢的意思,是吧? 他居然喜欢她?还是真心的? 她知道她长得很美,做菜非常好吃,男人们很容易对她产生兴趣。可她从来没想过,左修恒会喜欢她。 毕竟他那样的人,对着镜子照照,怕是再也看不上其他人。 她还以为,他不过是舍不得她做的饭。 古月瑶一会儿拍脸,一会儿捂着心口,连连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冷静下来,又有些懊恼。她怎么这么经不起撩拨,怎么他几句话,随便一个亲亲就把她搞得像个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的花痴一样。还有,狗男人为什么没问她又亲了她。 古月瑶坐下椅子上跺了跺脚,起身走到床边一下扑了上去,有些懊恼地捶了几下床,闷头埋在被子里。 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吃吃笑出了声,笑完捂着脸在床上滚了几下。 --- “哎呦,姑娘,您哪儿疼?”先前撞到两个人抱在一起亲,飞燕就一直躲着怕打扰到两个人,直到见江东王走了,这才敢回屋。 可一进门,就见古月瑶捂着脸在床上打滚,吓得连忙扑过来,一脸关切地去扯古月瑶的手,想看看她怎么了。 古月瑶的脸露出来,飞燕一下看愣了。平时就极美的一张脸上,此刻脸色红润,一双黝黑水润的杏眼带着又羞又喜的笑意,比起往日的冷静疏离,美得更加让人挪不开眼。 来了人,古月瑶强迫自己从一团乱麻,纠结不已的情绪里出来。 装作若无其事地嗔了一眼傻愣愣的飞燕,古月瑶从床上爬了起来:“好了,别愣着了,赶紧洗漱收拾,早点儿睡。明儿二十九,还得去买年货呢。” 一听买年货,飞燕回神,兴致勃勃地接话:“姑娘,明儿都谁去?” 古月瑶想了想:“我,你和柱子,再把林伯叫上吧,买的东西怕是有点儿多。江东王府的人会过来吃饭,到时候怕是得预备上几席。” “那咱们都买些什么?”飞燕问,一张已经养白了不少,但还是比平常人黑上许多的脸上满是兴奋。 古月瑶想了想,走到窗户前的榻边,脱鞋坐了上去:“帮我磨墨,先写下来,免得明天买漏了。” “哎。”飞燕乐颠颠地跪坐在一旁,帮古月瑶研磨。 古月瑶铺好纸,拿笔蘸了墨,开始写,一边写一边念叨,语气轻快:“先想吃的。年年有鱼,鱼肯定是要买上几条。” “姑娘,买什么鱼?”飞燕乐呵呵地问。 古月瑶跪坐起来,一只胳膊撑在小几上,一只手快速写着:“鲤鱼是一定要的,鲤鱼跃龙门,兆头好,买几条……,再买几条上好的五花肉,还有肘子,牛肉,虾……,到时看有什么青菜再买点,这些是菜。” “还有零嘴,瓜子,花生,杏仁,果脯,各种点心,到时候到铺子里去看。” 写完一长溜吃的,古月瑶又开始念叨用的:“辞旧迎新,新衣裳肯定要的,过年了都要穿的喜庆点,我,你和柱子,林伯林婶,玉莲姐和巧红……” 飞燕连连点头:“还有对联,福字,窗花,门神,灶神……” 古月瑶对着飞燕竖起了大拇指:“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又想了好久,满满当当写了三张纸,直到再想不出新的东西来,这才作罢。 飞燕在脑子中快速盘算了一下,有些发愁:“姑娘,这么多东西,咱们还得坐人,怕是一车拉不下,得跑两趟。” 车?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傻眼了,她们没有车。 之前进进出出,坐的都是百花楼的车。可今天古月瑶已经从百花楼出来了,马车送了她们到家,就回百花楼去了。 飞燕一脸着急:“姑娘,咱们没有车,这可怎么办是好?” 古月瑶第一反应,是去隔壁江东王府借一辆,江东王府那么多马车,总有闲着的吧。 可一想到刚才那一幕幕,古月瑶改了主意。算了,还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呢,心里乱糟糟的,她不想这时候就去麻烦他。 再说,要是不认识左修恒这个王爷,她这一大家子就不用过年了是吧。 古月瑶拍了板:“明天一早,让林伯去马车行租一辆来,租个大的,一趟搞定,免得来回折腾。” “哎,这倒是个好主意。”飞燕答道。 古月瑶又说:“你之前不是张罗着要给你家里买些东西送回去,明儿一起买吧,回头我让柱子陪你走一趟。” 飞燕点头:“谢谢姑娘。” 事情解决,两人收拾妥当各自去睡。 古月瑶躺在床上,脑中不自觉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玉莲和白公子的事情,既然左修恒答应了,就一定能办成,没什么好担心的。大过年的,总算出了一件喜事。 只是左修恒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到底要怎么应对。古月瑶心烦意乱,心口像塞了一团乱麻,闷得慌。 直接拒绝他?可她内心深处,有一丝丝舍不得。 而且她刚才,明明已经拒绝过了。狗男人好像没当回事,在她拒绝完了之后,还抱了她又亲了她。 可接受?她心明镜的,在这讲究门当户对的大兴,两个人的未来没有光明二字。而她,宁肯孤独终老,也不会给人做妾。 还有一点,即使,万一,万一破除万难两个人最后在了一起,可能保证左修恒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吗? 在这人手三妻四妾的大环境下,他又是个皇族,怎么可能为了她,就不再沾其他女人。 她不是老古板,如果左修恒以前有过什么女人,她虽然心里别扭,可她还是能接受。 可她绝对接受不了,和别的女人,有可能还是好多个女人,同时使用一个男人。 今天你用,明天我用,后天她用的,她心里过不去那一关。 想到左修恒被不同的女人轮流睡那个场景,古月瑶莫名觉得那样的左修恒,和百花楼里那些姑娘,好像没什么区别啊。古月瑶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捂着嘴笑完,古月瑶又有些烦躁。她踢了踢被子,把被子都踹了下去。没一会儿又伸手拽上来,盖好闭上眼睛。 算了,还是算了。她不能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那不是脑子抽抽了嘛。 --- “姑娘,姑娘,起床了,咱们去买年货了!”第二天一大早,古月瑶就被飞燕兴奋激动又喜气十足的声音喊醒。 古月瑶嗔了她一眼,还是爬了起来。一大堆的事,还真没时间给她睡懒觉。 两个人刚收拾妥当,还不等飞燕去跟林伯说租马车的事儿,柱子就跑到门口,隔着门喊。 “姐姐,飞燕姐,王爷来了,在门口等着,问咱们府上要不要去置办年货,说是王府要去集市,若是咱们也去,可以顺道一起。” 之前古月瑶帮两人赎回卖身契恢复良籍之后,柱子想和飞燕一样,改叫古月瑶“姑娘”,可被古月瑶阻止了。 胡月瑶想的是,在这里她无亲无故的,实在有些孤单。 飞燕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算也不小了,过两年遇到合适的就要嫁人,留不久。 但柱子还小,还可以再陪她几年,她就当个弟弟养着吧。也不求他回报什么,只是有个人天天在身边姐姐姐姐地喊她,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孤零零的。 “姐姐?飞燕姐?王爷等着呢。”柱子见两个人不回话,有些着急,又喊。 门打开,收拾好的两个人走出门来,古月瑶在柱子头上拍了下:“就你急性子。走吧,既然王爷都等着了,那我们就搭个顺风车吧。” 本来不想麻烦他,可人都已经等在门口了,拒绝了再去车马行租车,过于矫情。 古月瑶往前走:“过了年,咱们也买辆马车,柱子,到时候你学骑马,学赶车啊。”家里就这么几个人,犯不着专门请个车夫。 柱子乐得蹦了两下:“姐姐,我在王府已经学会了骑马,程遇大哥让我骑了好几回了。等车买回来,我就能赶。” 古月瑶看他蹦蹦跳跳,难得有了这个年纪的欢脱样,忍不住夸他:“我家柱子真厉害!” 飞燕上前扶着古月瑶胳膊,笑着说:“姑娘,我也会赶车。” 古月瑶想到之前被劫的那一次,就是飞燕赶车去喊的人,握住她的手也笑着夸赞:“我们飞燕也厉害。” 飞燕抱着古月瑶胳膊,没心没肺嘿嘿笑了。柱子也跟着笑。 几个人说着话,就到了大门外。就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左修恒雷打不动穿了一身白色锦袍,背着一只手站在前面那辆马车的旁边。 “王爷。”“奴婢给王爷请安。”“小的给王爷请安。”几个人上前,对着左修恒见礼。 左修恒抬手示意几人起来,随即毫不避嫌地牵起了古月瑶的手,声音温柔笑着说:“阿瑶,来。” 第59章 59 看了一眼周围,就见众人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 古月瑶面上一囧,手挣扎了一下,可却被左修恒攥得更紧,被他牵着,踩着马凳一先一后就上了马车。 古月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直接抱她上马车。 在马车里坐好,古月瑶把手拽了出来,坐到了左修恒的对面:“王爷,以后还是不要这样,被人看到了不好。” 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兴,两个人好端端的牵起了手,以后解释都解释不清。 左修恒轻声笑了一下:“有何不好的,谁敢乱嚼舌根,本王拔了他的舌头。” 古月瑶:“……”真残暴。 心里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面对他,为了避免和左修恒说话,古月瑶就把就把车窗帘子掀开一个缝一直向外看。 左修恒也算善解人意,没有故意拉着她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只是坐在古月瑶对面,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静静的看着她,看了一路。 江东王府的马车又稳又快,没多时就到了集市。马车停下,古月瑶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个面纱,就要往脸上戴,却被左修行一把拦住:“为何要带它?” 古月瑶一愣,以前被苏慈教育了太多次,说她这张脸容易招灾惹祸,让她出门带个面纱,免得平白无故惹麻烦。她已经习惯了,只要出门就会带着面纱。 见古月瑶发愣,左修恒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伸手把面纱从她手里拿过来,往怀里一揣,牵着她的手就往下走,语气有些霸道:“跟本王在一起,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哦。”古月瑶看着前面弯腰往外走的高大男人,乖乖的应了一声。 面纱对她来说戴不戴都没所谓,但如果能在不惹麻烦的前提下,脸上不用糊着个东西,又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两个人下了车,就见飞燕、柱子、还有林伯已经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 古月瑶从怀里掏出昨天写好的那几张纸,把买菜的那张单子给到柱子,又给了二十两银子给到林伯:“林伯,柱子,你们俩去买菜,捡好的买,要是银子不够,待会儿再来跟我拿。” 柱子跟着古月瑶学了那么久厨艺,怎么选食材挑食材早就已经心里有数,乐呵呵地接过单子:“好嘞,姐姐,事情保证办好。” 林伯小心翼翼揣好银票,也笑着说:“银子足够了,姑娘放心。” 古月瑶又把买零嘴和衣裳的那张单子给飞燕,给了她十两银子:“飞燕,你去买零嘴,点心那些。我和玉莲姐的衣裳我去买,家里其他人过年的衣裳你置办。买了就往马车那送。等你把这些都置办完,你就去给你家里买东西。” 飞燕拿了单子接了银子,乐颠颠地走了。 左修恒见古月瑶安排得井井有条,忍不住笑着说:“你府里的人都挺能干。” 古月瑶得意得扬了下下巴:“那是。” 左修恒轻声笑了下,问:“你负责采买哪些?” 古月瑶拿着那张□□联福字等杂物的单子给左修恒看:“除了我和玉莲姐的衣裳,还有这些。” 左修恒接过来看了下,点头:“走吧,一边逛一边买。”两个人一路逛过去。 二人都是神仙容颜,天人之姿,惹来路人频频地注视。可碍于左修恒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有他身后跟着的程遇章贺等人那一脸生人勿进的架势,路人纷纷躲让,前面让出好长一段路。 古月瑶忍不住感叹。带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出门,感觉还不错,至少可以开个路。 路过之前古月瑶买过衣裳的那家彩衣阁,古月瑶看了一眼旁边那家小二以貌取人的店,就见那家店大过年生意最好的时候居然关了门。 古月瑶笑了笑。果然,开门店的,服务态度不好,在哪里都混不下去。 两个人进了彩衣阁,上次接待古月瑶那个伙计立马迎了上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姑娘,好久不见。公子,您里边请。” 古月瑶看伙计这次穿着打扮比上次体面很多,倒像是个老板,忍不住笑了:“好久不见,小哥升职了?” 还不待伙计回答,柜台后扒拉算盘的掌柜开了口:“姑娘,这位是我们少东家。” 古月瑶恍然大悟,想起上次崔家那两个丫鬟撒泼,这位少东家当时喊人拦住她们,又让她赶紧走,也不是一个伙计身份能做得出来的。 古月瑶笑着说:“原来是少东家,真是失礼了,上次还多谢你的帮助,不然我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少东家哈哈笑着:“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见一进门两个人就聊得火热,左修恒伸手牵过古月瑶的手:“之间发生何事,怎不曾听你提起?” 古月瑶笑着看他:“说来话长,回去再说,我们先买东西吧。” 左修恒点头。牵着古月瑶往前走,一路看过去。 古月瑶只看成衣,虽说飞燕和林婶都会做,可明天就过年了,赶着穿,干脆都买现成的。 彩衣阁的衣裳料子好,做工精良,款式新颖,每一件都很漂亮。 古月瑶看了好多条,挑了好半天最后选了两条,一件蓝色,一件紫色,由左修恒给她把门,她去帘子后面试了试,试完决定两条都要了。 给自己买完,又给玉莲挑了两件,一件红色,一件绿色。一边挑一边跟左修恒念叨:“玉莲姐姐自己不缺衣裳,可我给她买这两件,是为了好兆头,希望她在新的一年里欣欣向荣,红红火火。” “这倒是好。”左修恒点头,指了指她刚才爱不释手摸了好几遍那几条襦裙:“那些我看你也喜欢,怎么不要?” 古月瑶看了一眼,笑着答:“衣裳这东西,要是把自己喜欢的都买了,那估计屋子都堆不下。不买那么多了,有的穿就行。” 这些衣裳是好看,可逢年过节穿一下也就可以了。过了年她还要张罗着搞点营生,总不能整天穿得像个花蝴蝶一样,干活不方便。 左修恒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古月瑶去柜台那边结账。左修恒伸手招来那个少东家,指了指古月瑶,小声吩咐:“把你们这尺寸合适的每一件都给她拿一条,待会儿送到江东王府,对了,红色和绿色的也一定要,兆头好。” “江、江东王府?”那位少东家一脸震惊,等左修恒点头,他立马就要下跪请安,却被左修恒一个眼神制止。 见古月瑶结完帐,左修恒上前去,一手拎起装了衣裳的包袱,一手牵着古月瑶就走。 等少东家回过神来,两个人已经出了门,他追去门口,就见两人已经走远。 转身回店,一招手,语气激动又兴奋:“快快快,把手里的活都停一下,赶紧按照刚才那位姑娘先头选的那两件的尺寸给我备货,料子,做工都要顶顶好的,款式要新颖漂亮的……” 出了门,古月瑶抬眼看了一下走在他一旁的左修恒,心里忍不住嘀咕。 这男人昨天晚上是跟她表白了吧,是说喜欢她吧,可按照常理,今天她买衣裳他不应该抢着买单才对吗? 虽然刚才的衣裳也没多少钱,她完全负担得起,可她就是觉得好奇,这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都不知道献一下殷勤的嘛。 察觉到古月瑶的目光,左修恒低头问:“怎么了?” 男人目光坦荡。古月瑶明白了,这男人平时大事上从来不含糊,可这些小细节就意识不到。得,这就是个直男。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王爷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的。”古月瑶摇了摇头问。 左修恒答:“府里有人去买,我只是出来逛逛。走吧,不是要去□□联、” “哦。”古月瑶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手牵在手里,挣了几次挣不脱之后,也就干脆放弃了。 两个人走走逛逛,古月瑶心里突然升起个想法,他们两个,好像在约会。 念头一起,她的心就怦怦跳了两下,忙伸手按住心口,看向街边的各色摊子,转移注意力。 左修恒低头看着古月瑶突然之间绯红的脸颊,嘴角不自知地上扬。 两个人走到了卖春联、福字、年画的摊子。古月瑶兴致勃勃挑挑拣拣,一边挑一边拿起来给左修恒念,挑了好一会儿,挑了一大堆,付了银子。 “王爷,你府上要吗?要的话我帮你挑。”古月瑶小声问。 左修恒接过她抱着的一堆,回手递给程遇,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我府里不用,回头我自己写。” 古月瑶一噎:“……”会写您倒是早说呀,她买几张大红纸,让他写了不就完了,还能省点儿银子。 像是猜到古月瑶心里想什么,左修恒忍不住闷笑出声:“我看你买的甚是高兴,就没拦着。” 古月瑶这边的东西已经买齐,两个人一边逛一边往回走。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古月瑶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首饰什么的都是奢侈品,等她先开了面馆再说吧,她现在已经失业,先别霍霍手里那点儿银子了。 左修恒注意到古月瑶往铺子里扫了两眼的目光,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阿瑶,来,看看首饰。” 古月瑶往外挣:“不用,王爷,我现在不买,不用看。” 她现在舍不得银子,狗男人一路走来都让她自己买单这劲儿,也别指望他给她买,何必浪费时间进去看。 左修恒一手攥着古月瑶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肩膀,闷笑着把她给弄进了铺子:“不买看看也无妨,你们姑娘家不都爱逛首饰铺子。” 古月瑶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往里走,可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儿。姑娘家是爱逛首饰铺子,可姑娘家得有钱买呀。 虽然内心是抗拒的,也没打算买,可当古月瑶一看到那一款款样式精美的发簪,步摇,耳坠,手钏时,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掌柜的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二人气度不凡,忙亲自过来招呼,把铺子里最值钱最高档的物价全都摆在了二人面前。 古月瑶看花了眼,可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心虚,她要是什么东西都不买的话,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掌柜的热情。最主要的,这里的东西都好好看。 古月瑶左挑右挑,最后挑了一根顶端镶了红玉,流苏上缀满了红玉珠子的步摇,配一对红玉耳钉。 一问价钱要七十五两银子,古月瑶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掏出银子付了。过年了,买就买了吧,就当图个喜庆。 看着古月瑶肝疼肉疼的表情,左修恒忍不住在旁边轻笑一声,对站在门口候着的程遇使了个眼色,跟着小心翼翼抱着首饰盒子的古月瑶转身往外走。 一出门,古月瑶就和左修恒保持距离,生怕他再抽风把强她扯进哪个铺子里去。 要是不知道他是个王爷,就他那架势,别人还得以为他是那些铺子的托呢。 左修恒伸手去拉古月瑶的手,可一伸手她就躲,一伸手她就躲,神情戒备,忍不住笑着问:“怎么了?” 古月瑶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怕再无故损失银子。 左修恒哈哈笑了两声,神情愉悦。 两个人回到马车边,就见大家伙都已经办完差事赶了回来,正兴高采烈地围在后面那辆马车,看大家采办的年货。 古月瑶也凑过去看了看,见都差不多,又问了飞燕可给家里买了东西,飞燕点头。 一行人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往回赶。 马车停到了古月瑶门口,众人大包小包的往门里抱,全是古月瑶府里的东西。 古月瑶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左修恒说:“王爷,多谢你陪我跑了大半天。不然你进来吃个晌午饭吧。” 左修恒笑了下:“不了,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回去让下人给你弄点吃的,歇个晌午觉。” 逛街是女人的天赋,古月瑶倒是不觉得有多累,可对左修恒的体贴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乖巧应了一声:“哦。” 左修恒抬脚上了马车,进门之前往后一指:“后面这辆马车就留在你这儿,这几天办什么事儿方便些。” 古月瑶还来不及推辞和道谢,左修恒就弯腰进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走了。 “那就劳烦这位大哥了。”古月瑶走到后面那辆马车处,跟车夫道谢。车夫忙拱手鞠躬,说不敢当,都是应该的。 古月瑶喊了柱子,让柱子把马车就拴在门口的树上,把车夫让进了门。 吩咐林婶和飞燕一起张罗简单的饭菜,古月瑶带着给玉莲买的衣裳去了东厢房。 等饭做好,让人端到东厢房,就在那和玉莲一起吃了。这才回了正屋。 飞燕忙里忙外,忙忙叨叨地张罗着把买来的东西该发的都发下去,该放的都放好,这才找古月瑶告假,说想下晌回个家。 从飞燕到了她身边,她就一直念叨着,过年的时候要回家去看看,古月瑶自然答应。 她让柱子去备了些吃食米粮肉蛋,装了两大竹筐,跟飞燕说:“过年了,这里是府里的一点心意,你拿回去给家里。” 飞燕眼眶一红:“多谢姑娘。” 古月瑶拍拍她的手:“行了,去吧,早去早回。刚好王府的马车在这,你让柱子陪着你。” 飞燕抹了抹眼睛,对着古月瑶施礼,转身走了。 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没心没肺的丫头,不过她理解。人的心里总要有点牵挂,才觉得活着有劲儿。 只是,她的牵挂又是什么呢?银子?赚好多好多的银子?算了,不想了,先睡觉。 古月瑶打了个哈欠,脱了鞋爬上床,钻进被子,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婶在外面叫她:“姑娘,您快起来看看,外头来了两个伙计,说是给您送东西。” 古月瑶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可有说,送什么东西?”心中不解,她也没定什么,今天买的都是当场付清当场就拿走了。 林婶答:“一家说是首饰,一家说是衣裳。” 古月瑶一听,更加疑惑。披上披风,穿上鞋子就往外走。脚步匆匆跟着林婶走到外院,进了倒座房。 “哎,是你们?”古月瑶一见到那满脸笑意的两人就愣了。 其中一个正是彩衣阁的那个少东家,另外一个是她买了红玉发簪那家首饰铺子的掌柜的。 二人见古月瑶进来,忙躬身施礼,无比恭敬:“古姑娘好。” 古月瑶还礼,问出了心中疑惑:“不用多礼。二位说来送东西,可我好像没订什么。” 两人忙答:“衣裳是王爷给您订的,银子已经付过了,您只管收下就好。” “首饰都是姑娘先前看过的,账也已结清。” 古月瑶上前查看了一番,还真是她之前看过的首饰,和喜欢的衣裳。古月瑶心里有些震惊,左修恒居然帮她都买了下来? 两人见东西亲手送到正主手里,也不敢再过多打扰,齐齐拱手告辞,说了几句客套话,出门走了。 古月瑶看着摆满了两桌子的首饰衣裳,一阵阵沉默。 “林婶,帮我都搬到我屋里去吧。”古月瑶把两个首饰盒的盖子合上,抱起来往回走。 “哎。”林婶提了两包袱衣裳背在肩上,手臂上又挎了两个包袱,跟在古月瑶身后。 古月瑶回了房,看着摆了一床的东西,忍不住捧着脸拍了拍。这男人,先前在街上故意装的抠抠搜搜,是想在这给她送个惊喜? 他堂堂一个王爷,给女人送东西,如果她退回去,怕是会惹他生气吧。不然。她就收了? 不行不行,她还没答应他的追求呢,现在就收了他这些东西,回头她要是不想跟他,不好说啊。 古月瑶一会儿把东西装回去,一会儿又都摆出来,折腾了好几回,把自己都折腾累了,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收。 算了,算了,先放一天。明天再说。胡月瑶也不纠结,把东西都放回去收到柜子里。 等到天擦黑,飞燕他们才回来。古月瑶看她眼睛红肿,问她:“怎么了,在家受气了?” 飞燕摇摇头:“没,都挺好的。姑娘我先去忙了。” 古月瑶见她不愿说也没追问,等她出门才问了柱子。柱子气愤不已:“一开始我和飞燕姐进门,她爹倒是看着挺高兴,还问她在百花楼过得好不好。她后娘生的弟弟也还行,还喊她姐姐。可飞燕姐她后娘却直啐飞燕姐,骂她小□□,进了青楼还敢回家,有辱门风,也不让她弟弟喊她姐。他爹在一旁只会唉声叹气,也不出声拦着点儿。” 古月瑶皱眉:“后来呢?” 柱子更气:“我当时气得想打人,车夫大哥也进了门想给飞燕姐撑腰,可飞燕姐拦着不让,把我们都拽了出去,还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 柱子攥了攥拳头:“等看到那一大堆东西,她爹掉了眼泪,她后娘也不骂了,还想往回找补,直打听飞燕姐现如今在哪里当差,怎么有钱买那么多东西回家?飞燕姐冷着脸跪在门口,给他爹磕了三个响头,说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起来拽着我就走,可上了车就哭了一路回来。” 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也是个苦命的,不过那样懦弱的爹,那样不知好歹的后娘,断了也就断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柱子愤愤不平:“要是我,东西我都不留下,直接拿回来。” 古月瑶摸了摸他的头:“每个人处事方式不一样,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只要自己心里舒坦就行了。你飞燕姐心软,又惦记她爹和弟弟,要是今天那些东西不留下,以后她一定会后悔,我们不要去说她。” 柱子耷拉了脑袋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刚才在车上说了飞燕姐两句,待会儿我去给她道个歉。” 古月瑶点头:“去吧,今儿晚上家里的菜你来做,做几道好吃的,哄你飞燕姐开心。” 柱子应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古月瑶坐到窗边的榻上,趴在桌子上,托着脸发呆。哪个时代,都有不靠谱的家人,哪怕是亲爹,亲妈。 所有,像左修恒对她这么好,是不是很难得? 不知不觉的,古月瑶把两个人从相遇到现在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等门口传来柱子喊饭好了吃饭的声音,古月瑶才意识到,左修恒居然霸占了她脑子那么久。 整个人有些烦闷地趴在了桌子上。她这是,中了左修恒的毒了? 吃过了晚饭,古月瑶正在院子里溜圈消食,就见左修恒披着一件白色披风从垂花门走了进来。 古月瑶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这才给他见礼。左修恒伸手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你这院子小,去外面转转。” 古月瑶没说话,由他牵着往外走。这手牵了那么多次了,随他去吧。再说他手还挺暖和的。 两个人出了门,沿着门外的路慢慢走着。古月瑶问:“王爷,你怎么给我买那么多衣裳和首饰,花了多少银子?明天我还给你。” 左修恒点头:“好。” 古月瑶一愣:“啊?”真的问她要银子啊?那么多东西,岂不是要把她的家底都掏空了。 见古月瑶傻愣愣的样子,左修恒轻笑一声,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傻。送你的。” 古月瑶松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左修恒是逗她的,不禁有些懊恼,把手用力抽了回来,往前就走。 左修恒笑着上前再次抓住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语气随意:“崔家倒了,崔楚凝被退婚,死了。古大公子前几天骑马摔断了腿,这辈子会是个瘸子。古刺史在朝中被参贪墨,以权谋私滥用职权,过了年京城会有人下来查。” 那就是说,古家也要倒了?古月瑶心中觉得解气。“王爷,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左修恒看她:“过年了,想着你听到这些兴许会开心些。” 古月瑶抓住他另一只手,抬头看他,灿然笑了:“王爷,我很开心,谢谢。” 左修恒也笑了:“嗯。” 第二天,大年三十。 古月瑶穿了一身红衣,正在院子里指挥柱子贴对联,就见左修恒从天而降落在了她面前。 古月瑶目瞪口呆,指了指房顶,又指了指门:“王爷,门在那。” 就算两家住隔壁,堂堂一个王爷,翻墙越户的,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左修恒轻声笑了下,打量了一下古月瑶难得一见的一身鲜亮颜色,点了点头:“这身喜庆。” 古月瑶笑了下:“过年嘛。王爷,晌午饭你是在这吃,还是回王府去吃?” 原本打算是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再吃团年饭,但如果左修恒在这吃的话,她就亲自下厨做几道菜。 左修恒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来回搓着给她取暖:“回王府陪大家吃一顿,晚上再过来。等吃了晚饭,我还要赶去军营,你可要跟着去看看?” “军营?我能去吗?”古月瑶眼睛亮亮的,带着些好奇。 左修恒颔首:“本王说能,自是能。” 古月瑶想了想,点头:“那我就去看看。我要准备点儿什么东西吧,要不带点吃的?” 左修恒笑了:“不用,一群狼,你带多少东西都不够。”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左修恒又翻墙走了。 古月瑶等大家都吃完早饭,提前发了这个月的月例,每个人还多发了两个月的作为年终奖,大家都开开心心,整个府上喜气洋洋。 一直忙活到晚上,天彻底黑了下来,这边的菜都已经准备齐了,左修恒才带着程遇和章贺翻墙过来。 古月瑶无奈摇了摇头。这还翻习惯了。 图个人多热闹,古月瑶张罗着把两桌席面都摆在了柱子住的西厢房,也不分尊卑,大家散开坐了。 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年夜饭,又吃了饺子,这才散了席。程遇和章贺又翻墙回江东王府拿了一堆烟花爆竹过来,带着大家在院子里放烟花。 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古月瑶把左修恒让进了屋,两个人坐在榻上。古月瑶则磕着瓜子。 左修恒慢慢喝着茶,眼睛却是盯着古月瑶。见她眼睛大大的,一手捧着瓜子,一手麻利地往嘴里送,左修恒没忍住笑了。 古月瑶停下瞪他:“王爷,笑什么?” 左修恒放下茶杯,把古月瑶嘴唇上沾着的瓜子皮拿掉,笑着道:“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在林子里见过的松鼠,抱着松子嗑就和你现在差不多。” 古月瑶瞪了他一眼,继续嗑瓜子。等她嗑完手里那一把,左修恒起身:“走,去军营。” “哦。”古月瑶起身,抓了件厚披风跟着他往外走。早就跟飞燕柱子交代过这事儿,经过院子时还是跟他们说了一声,让他们守了夜早些睡,不用等她。又去东厢房跟玉莲说了声,这才出门。 古月瑶本以为是坐马车,可出了大门,看到门外的高头大马和两队护卫时,才知道是要骑马去。 古月瑶有些打怵,她还从来没骑过马,而且这么冷的天,不得冻出个好歹来。 左修恒一伸手,程遇递上一件毛领大氅。左修恒披在身上,先抱着古月瑶把她放到马背上,自己一个翻身坐在了她身后,扯着大氅把她严严实实裹在身前,胳膊兜在她胸前,扯着缰绳一夹马镫,马嘶鸣了一声,拔足飞奔。 随着惯性,古月瑶重重撞进了左修恒怀里,本想坐直,可身前的胳膊一用力把她紧紧箍进了怀里。冷风瞬间扑面袭来,她都快喘不过气。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她眼前一黑,头也被蒙进了大氅里。 一路上不停颠簸,古月瑶觉得这条路真的很漫长,仿佛一辈子都停不下来。 马鞍很软,大氅很厚实,身后的怀抱也很暖和,拦在她身前的胳膊也很结实,上上下下的她感觉像是在坐船,整个人晕乎乎。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歪着脑袋快要睡着的时候,马终于停了下来。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到了。” 古月瑶动了动脑袋,把头从大氅里拱出来,就见已经身处军营,不远处站着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将士正望着他们,可却没有一人说话,整个军营鸦雀无声。 被这阵仗吓到,古月瑶动了动,又想把脑袋缩回去。 就见左修恒一挥手,那些将士齐齐握拳拱手,扯着嗓门震天狂吼:“王爷过年好,王妃过年好!” 第60章 60 听着那齐刷刷的“王妃”,古月瑶直接呆愣住。完全忘了应该礼貌性的挥一下手给个回应。 她心中不解,为什么这些将士喊她“王妃”。听闻江东王治下素来严谨,既然这些将士能对着她喊出这王妃两字,想也不用想,绝对是得了左修恒的授意和允许。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让这些将士对着她喊王妃? 见古月瑶发呆,左修恒在她头顶轻声笑了下,伸手把她藏在大氅里的手拿出来,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对着众将士挥了挥。 左修恒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热情:“过年好,弟兄们辛苦!” 那一声带了内力中气十足的喊声响彻整个军营。 众将士齐声欢呼过后各自散开,回去宴席继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追逐打闹,一时间,刚才安静无比的军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左修恒抱着古月瑶翻身下马,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声音豪迈爽朗:“走,我们也去喝上一杯。” 古月瑶忍不住抬头看着左修恒,夜色中火光照耀下一双熠熠生辉的杏眼闪着好奇。 真的很神奇,平时的左修行总是一副闲散贵公子模样,懒洋洋的像是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 可一进了军营,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变化,步伐矫健,平时清冷的眸中带着笑意,看上去威风凛凛又豪迈粗犷。 让人忍不住心中赞叹一句:这才是真男人。 古月瑶拿手指抠了抠左修恒的手心,见他低头,问出心中疑惑:“王爷,刚才将士们为什么那样喊我?” 左修恒停下脚步,两只手扳着古月瑶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随即微微俯身,目光深邃的凤眸里满是郑重:“阿瑶,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说娶你,并非一时兴起的戏言。” 古月瑶鼻头一酸,心中某个地方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心口开始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左修恒直起身,一手紧紧握着古月瑶的手,一手掌心向上伸出去,指了一圈此刻热火朝天的将士们:“这些,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同袍,他们喊了你王妃,你就是我的王妃。” 左修恒冲着前方吼了一嗓子:“兄弟们,再喊一声‘王妃’来听听。” “王妃!”“王妃!”“王妃!”“王妃!”…… 王妃二字,伴随着击掌,拍桌子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一浪盖过一浪。 喝了酒的将士们,将满腔的热情都化为这一声声呐喊。 左修恒身后跟着的程遇等护卫们,也跟着满腔热忱地喊了起来。 古月瑶被那整齐划一的齐声呐喊震得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她的心扑通扑通,脑袋嗡嗡作响,再也顾不得许多,转身紧紧抱住左修恒的腰,窝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着说:“左修恒,我们谈恋爱吧。” 管他的门不当户不对,管他的最后能不能在一起。 此刻,她古月瑶想跟面前这个男人谈恋爱,非常想。 似乎对古月瑶口中的“谈恋爱”有些不解,左修恒愣了一下,可看她激动的神情,眼角的泪珠,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下:“好,阿瑶,我们谈恋爱。” 见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居然又抱又亲,众将士们像油锅里倒水,彻底沸腾了。 平日纪律严明的军营响起一片口哨声,叫好声,伴随着“再来一个”的善意起哄声。还有那小兵蛋子被老大哥捂住了眼睛。 古月瑶满脸通红,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头埋在左修恒怀里,死活也不肯抬起头来。 却惹来又是一阵阵哄堂大笑。 左修恒也跟着哈哈大笑出声,转头朝那些将士们吼了一声:“都给本王滚蛋。” 热闹完,王爷又发了话,将士们又都回去,该喝喝该吃吃。“来,干!”“干!”“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左秀恒捏着古月瑶的后脖颈,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笑着揶揄道:“好了,没人看了。我们拿刀勇斗暴徒的小厨娘,这会儿怎么像个鹌鹑一样。” 古月瑶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凶巴巴瞪着他。这么多人在就敢亲她,她又不是没有脸皮。 左修恒今晚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一边爽朗地哈哈大笑,一边揽着古月瑶肩膀往前走。 古月瑶跟着左修恒走进人群,绕过一个又一个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的火堆,走到了一处早就备好酒菜的桌子。 桌子一旁的火堆上,还架着一只羊腿,正滋啦滋啦往出冒油。 “阿瑶姑娘过年好!到了军营,就尝尝我的手艺。这烤羊腿,是我在北边跟着那些牧民学的,地道着呢。” 先前在江东王府,跟古月瑶学厨艺的小厨子方凉早就等在那里,指了指烤羊腿,跟古月瑶一脸兴奋地介绍。 “方凉过年好!那我可真要尝尝了,我最爱吃烤羊腿。”古月瑶看得直咽口水,松开左修恒的手,和他换了个位置。 左修恒低头,见古月瑶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吃货的模样,围着他绕了一圈,挨着烤羊腿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笑过,左修恒在古月瑶身旁坐了,拿了桌上的刀递到眼巴巴看着烤羊腿的古月瑶手里:“自己来?” 古月瑶点头,撸了撸袖子,接过刀就去割肉,烫得斯哈斯哈,好一会儿才割下一块肉,转身喂到左修恒嘴边:“啊!” 左修恒见她跟喂孩子似的,还啊了一声,忍不住胸腔震动,闷笑了好一会儿,才把肉咬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嗯,不错。” 古月瑶见他咽下去,才问:“熟透了吗?” 左修恒一愣,哈哈笑着伸手在古月瑶脸上掐了一下:“熟了。你让本王帮你试菜,胆子不小。” 一旁的方凉和旁边桌上的护卫们也都跟着笑。 听他说熟了,古月瑶这才笑着转身,又斯哈斯哈割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肉质酥香焦脆,伴着芝麻的香味,古月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古月瑶冲一旁等着夸赞的方凉竖了竖大拇指:“好吃,好吃。” “那您多吃点。”方凉这才一脸得意地又跑到其他桌去忙。 古月瑶一边吃,一边又忍不住去割下一块肉,左修恒见她烫得呲牙咧嘴老是不敢伸手,闷笑着伸手把刀接了过来。 滚烫的烤羊腿,到了左修恒手里,就跟没有温度一样,他一脸风轻云淡,切了一小块又一小块,喂给古月瑶。 来的路上跑了一个多时辰,晚饭吃的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古月瑶歪靠在左修恒身边,由着他喂。 烤羊腿外香里嫩,给她喂肉的男人英武霸气,古月瑶只觉得此刻心口满满登登。 可还没等她吃够,左修恒不喂了:“好了,肉吃多了怕会不舒服,吃些素菜,喝点儿羊汤。” 古月瑶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地伸着手指指了指那还剩了好多肉的羊腿,可怜兮兮地央求着:“再来一块儿,最后一块,一小块就行。” 左修恒笑着拿刀又割了一小块儿,喂到古月瑶嘴里,之后凭她再怎么耍赖要求也不肯再让她吃,起身盛了碗羊汤来,看着古月瑶喝了。 一碗热乎乎的羊汤下肚,古月瑶整个人都满足了。她坐在左修恒身边,靠在他胳膊上,看着他和将士一起喝酒吃肉,海阔天空地聊天。 古月瑶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左修恒。这才是那个驰骋沙场战功无数的江东王。 而这个优秀的男人,现在是她古月瑶的男朋友。古月瑶想到这,嘴角高高翘着,忍不住捧着滚烫的脸拍了拍。满是崇拜的杏眼中闪耀着万千星辰。 一直闹腾到很晚,宴席才散,左修恒带着已经困得迷迷瞪瞪的古月瑶回了主帐。 一进营帐,古月瑶就清醒了,又紧张又忐忑,居然还有一丝丝期待。这,怎么只有一张床。 一看古月瑶瞪圆了眼睛不敢往里走的样子,左修恒就猜到她的心思,上前捏了下她的耳垂,调侃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这里是军营。” 心思被当面说出来,古月瑶有些恼羞成怒,一扭身子不理他。 左修恒也不哄她,笑着转身出去,没一会儿端了热水进来:“过来。” “哦。”古月瑶乖乖应了一声,走过去漱了口,挽了袖子正准备去洗脸洗手,左修恒一只大手就兜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拿着浸湿的毛巾给她擦起了脸。 古月瑶一愣,心中暖暖的,甜甜的。没想到左修恒这个男朋友,还是个爹系的。 左修恒给古月瑶擦完脸,又给她仔细擦了两只手,这才把毛巾又浸湿,自己擦了擦脸。 接着又转身出去,提了一桶热水进来,放在床边,抱起古月瑶把她放在床边,帮她脱了鞋子,又去脱袜子。 古月瑶捧着通红的脸,一时不敢看那个蹲在床边的男人。 等到那张带了薄茧的温热大手挨上她的脚时,她的心狂跳不止,猛地把脚缩了回来。 宛若两把小扇子一般的睫羽颤抖不停,古月瑶结巴了:“王、王爷,我自己洗。” “好。”左修恒也不强求,攥着她的脚踝把她的裤腿往上提了提,随即把她的脚轻轻放进水里。 古月瑶泡着脚,偷偷打量还蹲在一旁盯着木桶等着的男人,心一横,扯着他坐在床边,伸手去脱他的鞋:“王爷,一起泡吧,免得待会儿水凉了。” 以前在海边在公众泳池那么多男男女女一起游泳都游了,和自己男朋友一个木桶里泡个脚又怎么了。 左修恒伸手拦住她:“姑娘家娇贵,这等粗活我自己来。”话落,两只脚一踹一蹬,连鞋带袜子就脱好了,下一瞬,两只大脚就伸进了水桶。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不过在眨眼间就完成了。 古月瑶看着水桶里,自己的小脚旁边瞬间出现的两只大脚,忍不住一愣。 这男人,怕不是早就等着她这句话吧。 左修恒的两只大脚叠在一起,靠着木桶一边静静放着。 古月瑶的两只脚,则并排贴着木桶另一边放着,两个人都低头,沉默地看着木桶。气氛刹那间变得有些微妙。 古月瑶一个晚上扑腾个不停的心,又开始咚咚咚狂跳不止。她见左修恒的脚趾头动了动,又动了动,可半天也没挪过来。她一咬牙,抬起两只泡得热乎乎的脚就踩了上去。 两只白嫩细腻的小脚踩在那肤色略微暗沉的大脚上,桶里的水随着古月瑶的动作波光荡漾,那场景看得人血脉偾张。 左修恒整个人一僵,偏头看着古月瑶,眸色深沉如古潭,凑近古月瑶耳边,声音低沉暗哑:“阿瑶,这里是军营。不要急,等你我、成婚。” 谁,谁急了?谁急什么了?古月瑶反应过来左修恒话里隐藏的含义,脸腾地一下烧着了一般红了个彻底。 她又羞又恼,抬起脚就在左修恒的大脚上拼命地踩了几下:“谁急了!你才急!我就是让你泡脚,泡脚。” 左修恒见古月瑶一副小女儿家害羞不已的姿态,忍不住闷笑出声,两只脚抬起来夹住古月瑶的脚,揽着她肩膀柔声哄,声音里满满都是宠溺:“好了,是本王急,本王急。” 闹腾了一阵儿,水也凉了,左修恒先把古月瑶抱起来放在床上,拿帕子给她擦干了脚,随后自己也擦了脚,两个人都坐在床上。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古月瑶坐了一会儿,故作风轻云淡地拔了发簪,先一步钻了进去,躺在了里侧,伸手在外侧拍了拍:“王爷,不早了。” 左修恒也躺了下去,手一挥,灭了烛火。两个人沉默着,都一动不动。 两个人虽然盖着一床被子,可中间隔了好大一块空地方,营帐不比家里,冷风嗖嗖往进灌。 古月瑶往过挪了一点,停下,又挪了一点,再停下,心中正埋怨左修恒怎么跟个木头一样,不知道往这边挪一点,一条手臂就伸了过来把她给捞了过去箍进了怀里。 这下好,一步到位,彻底没风了。古月瑶闷在他怀里,忍不住吃吃笑出声。 左修恒下巴在古月瑶头顶蹭了蹭:“阿瑶,过了初二,我就要动身回京。” 古月瑶一愣,抬起头来:“要回去多久?”他们这是一确定恋爱关系,就要分开了吗? 没有抱抱,也没有亲亲的异地恋,她不喜欢。可左修恒身份摆在这,他的事肯定都是大事。 而她也不能为了和他黏在一起,就放弃自己的生活规划,不管不顾地跟着他回京。 左修恒伸手在古月瑶脑后顺着她的头发,又在她头顶亲了亲:“最快三月回来,最迟五月。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完,尽早赶回来。过了年你要开什么铺子还是饭馆,王府那边我留了人手,你只管用。” “哦。”古月瑶心口闷闷的,把脑袋再次埋回了左修恒怀里蹭了蹭。 是啊,本来过年之前,左修恒就说要回京的,可后来不知道又为什么没回去。 想到这两天左修恒又是表白,又是给她送衣裳首饰,还陪她过年,又带她来军营,古月瑶福至心灵再次抬头问:“王爷,你留在扬州过年,是为了陪我吗?” 左修恒坦然答:“是。我怕一走数月,回来你跟别人跑了。” 一想到两个人还真有机率错过,古月瑶鼻头一酸,伸手搂住左修恒的脖子:“不会的。” 左修恒大手在古月瑶背后拍了拍:“阿瑶,哪怕你跟别人跑了,我也会把你抓回来。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想着跑,嗯?在扬州乖乖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古月瑶点点头,带着鼻音:“王爷,你为什么喜欢我?” 左修恒:“没有为什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人的时候,喊我名字。” “左修恒,那你喜欢我哪里?” “只要是阿瑶,哪里都喜欢。” “阿瑶可喜欢我?” “喜欢。左修恒,我也喜欢你。” “那就好。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要留在我身边,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好。” “……野蛮,霸道!” 不知过了多久,古月瑶用小气声问:“左修恒,你想不想、想不想、亲亲我?” “……阿瑶,这里是军营。不能我吃肉,让兄弟们汤都喝不着……,嘶……” 古月瑶在左修恒腿上连着踢了两脚,气鼓鼓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死狗男人,以前在她家当众耍流氓,到了军营装起正人君子了。 主帐内闷笑声阵阵,没一会儿变成了哈哈大笑,最后变成了停都停不下来的狂笑。 在外守夜的护卫们,士兵们全都满眼错愕,一脸震惊。王爷这、这、这、这是没少喝啊。 第二天,天大亮,古月瑶才睡醒,左修恒已经不在帐内。 她爬起来,梳好头发,整理好衣衫,用外间炉子上温着的热水兑了凉水,漱口洗脸,这才走出营帐。 “阿瑶姑娘,王爷去跑马了,说您要是醒了饿了就先吃饭,要是先不饿,也可以四处随意逛逛,等王爷回来一起吃。”等在门外的程遇说道。 军营重地,她一个女子能进来体验一把就不错了,可别不知分寸到处瞎逛,再给左修恒找麻烦。 古月瑶笑着摆了下手:“程遇,我还是在帐子里等王爷回来吧。”说完就准备转身往里走。 可她刚转过身去,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渐近,古月瑶又转回去。 刚看清马上之人是左修恒,他就纵马到了近前,胳膊一伸就把古月瑶捞到了马背上,笑声爽朗放肆:“阿瑶,我带你去看海。” 第61章 61 当左修恒骑马驰骋好一会儿,带着古月瑶停在一艘艘战舰面前,古月瑶才发现,左修恒说带她来看海是真的,不是逗她。 她不禁纳闷,这大兴的扬州城,离海边这么近的嘛。那这可和她以前的那个世界不太一样。 左修恒揽着古月瑶骑在马上,漫步在波涛汹涌的海滩,温声说:“阿瑶,你可是第一次看见海。”话听起来像是个问句,可语气却是笃定的。 古月瑶点点头,这话说的也没错,在大兴她是第一次看到海。 “这是大兴的海军?”古月瑶好奇地指着那整齐壮观的战舰问道。 “是,守护我大兴疆土的海军,近两年无战事,停泊在此。”左修恒颔首。 想到听到的那些传闻,古月瑶握上左修恒护在自己身前的手:“左修恒,前几年打仗的时候,很辛苦吧?” 左修恒反手握住古月瑶的手,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不辛苦。” 不辛苦才怪,听闻前几年海盗猖獗,附近邻国也频来骚扰,大兴这几年的安稳,全是左修恒以雷霆手段硬生生打来的。 但见左修行似乎不愿多谈战场上的事,古月瑶也不再提。指了指前面海滩上一个刚刚被浪冲上来的大海螺:“左修恒,我想捡那个。” 左修恒笑着抱古月瑶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跟上来的程遇,牵着古月瑶的手往前走。 古月瑶挣脱左修行的手,拎着裙摆小跑着跑到前面,捡起了海螺。完好无损的一个空海螺。 古月瑶把海螺扣在耳朵上,呜呜的声音响起。她笑着对左修恒招手,等他走近,示意他弯腰,把海螺扣在他耳朵上。 左修恒听了一下,笑着问:“喜欢这些东西?” 古月瑶点头:“如果有很多,可以拿来做贝壳风铃,夏天的时候挂在屋檐下,叮叮当当,很好听。” 想了想,古月瑶又补充了一句:“我在扬州集市上见过。” 左修恒笑着说好,跟着古月瑶沿着海滩往前走,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捡贝壳,一直到古月瑶身上带着的两个不大的荷包全部塞满,这才作罢。 见古月瑶有些兴致未尽,左修恒从后面圈着古月瑶,捂着她有些发冷的手:“海风凉,我们回去,我叫人多捡些带回去就是。” “好。”古月瑶乖巧点头,靠在他怀里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我们是要回扬州了吗?”毕竟过了初二,他就要走,时间还挺赶的。 “是,回去吃了早饭就走。”左修恒说完,牵着古月瑶的手往回走,接过程遇递过来的缰绳,抱着古月瑶上马。 一边走一边吩咐程遇:“差几个人多捡些海螺贝壳,待会儿带回府里。” 程遇应是,对着远远骑马候着的护卫们一招手,呼啦啦跑过来一队人。 到了程遇近前,听完程遇吩咐,十几个人的队伍分成两队,一队跟着程遇去追左修恒。一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白色的袋子,人手一个,翻身下马沿着海滩捡贝壳。 回到军营,吃过早饭,去捡贝壳的那一队护卫就赶了回来,左一袋右一袋好多贝壳送到了古月瑶面前,。古月瑶挨个袋子翻看,乐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可以做好多风铃了,到时候在屋檐下挂满。 见古月瑶满意,左修恒下令启程。与来时不同,回去二人坐的马车,虽然速度慢了些,但舒服了很多。 一路上,古月瑶一直抱着左修恒胳膊靠在他肩膀上,亲昵得很。 左修恒见过了一夜,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成了个黏人精,忍不住揶揄:“原来阿瑶这么喜欢我。” 胡月瑶眼波流转,嗔了他一眼:“你后天就要走了嘛。”到时候这个男朋友摸也摸不到,抱也抱不着。 在这没有任何先进通讯设施的时代,怕是只能靠不知道多久才能收到一封的冰冷信件来传达心意,知道彼此的状况了。 左修恒闻声,嘴角笑意收敛,伸手把古月瑶捞起来抱坐在自己腿上,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放心,我会尽快回来。” --- 马车停在古月瑶的宅子门口,已经过了晌午。两个人牵手下车,直接进去。听到动静的众人迎出来,给二人见礼。 古月瑶大大方方地牵着左修恒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柱子,看有什么菜,做几个赶紧端上来。记得也要给程遇他们张罗饭菜。” “好嘞,姐姐,我这就去。”柱子应道,乐颠颠跑去厨房准备。 先去东厢房跟玉莲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左修恒回了正房。进门,拉着他走到靠窗的榻边:“王爷,坐。” “飞燕,先拿点瓜子点心来。”古月瑶又吩咐飞燕。 飞燕应是,转身出门,没一会儿,端了果盘拎着茶壶进来。 古月瑶对飞燕笑着说:“你先去忙吧,不用守在这里。” “姑娘,那我去帮柱子。”飞燕点头,转身走了。 古月瑶脱了鞋爬到榻上,等左修恒也坐上来,古月瑶搬了两个靠垫儿放在左修恒身后,让他歪着。 左修恒往后一歪,一只腿屈起,整个人的气质立马变了。 古月瑶坐在他对面,两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眉眼弯弯看他。 这人当真奇怪,现在这副懒洋洋的闲散模样,和昨天晚上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简直不是一个人。不过她都喜欢。 左修恒见古月瑶一直傻笑着看自己,也忍不住笑着问:“为何一直看着我?” 古月瑶坦坦荡荡:“多看一会儿,免得你一走几个月,回头不记得你长什么样。” 左修恒轻笑一声:“先前那般扭捏,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个性子。” 谁扭捏了,之前那不是没确定关系嘛。古月瑶一边吃着瓜子点心,一边和左修恒聊天,左修恒喝着茶静静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话。 柱子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端了四菜一汤上来,虽然没有古月瑶做的好吃,但好歹是古月瑶亲传弟子,做的菜对于已经有些饿了的两个人来说,味道也不错。 吃了饭,左修恒不说走,古月瑶也不赶他,两个人就面对面隔着桌子歪在榻上睡晌午觉。古月瑶把手伸过去,牵住左修恒的手,这在才笑着闭上眼睛。 等古月瑶睡醒,屋内已经暗了下来,天已经快黑了。 左修恒不知什么时候睡醒,已经坐了起来,见古月瑶醒了,从桌上倒了杯茶递给古月瑶,等她喝完才说:“起来吧,有人来接玉莲,你去和她告个别,天黑她就要出城,她和白公子成亲之前你们应该见不到了。” “这么快的吗?”胡月瑶听了,连忙下地穿鞋,“方便问玉莲要去的是个什么人家吗?” 左修恒穿好了鞋,拿过古月瑶的披风给她披上系好带子,牵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是我之前的一个老部下,腿受了伤退隐归田。家庭和睦,他夫人也是个良善之人。家里有两个儿子皆已娶妻生子。早些年有过一个女儿,年岁和你相仿,得了病没了。不用担心,事情既是我安排的,他们自会善待玉莲。” 古月瑶抠了抠左修恒的手心,见他看她,笑着说:“你安排的,我不担心。” 左修恒笑着攥了攥她的手,走到东厢房门口,他松开古月瑶:“你去跟玉莲告别,我去前面等你。” 古月瑶点头,转身进了东厢房。就见玉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低头攥着手在地上来回走。 古月瑶上前握住玉莲的手,又抱了抱她:“玉莲姐,只管去,王爷都安排好了。” 玉莲紧紧抱着古月瑶,嗓子哽咽:“阿瑶我不是担心,我只是舍不得你,不知道我这一去,我们以后还会不会再见面。”毕竟她要改头换面,以一个新的身份生活。 古月瑶拍了拍玉莲的后背:“王爷说,你和白公子成亲之前我们见不到,等你们成亲之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我们自然就可以见了。” 玉莲掉着眼泪问:“真的吗?真的还可以再见?” 古月瑶也红了眼眶:“自然可以。” 两个人抱在一起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玉莲曾经是百花楼的头牌,百花楼里所有的人都认识她,扬州城里见过她这张脸的达官勋贵也不少。 左修恒当时给出的建议是,成婚之后,两个人最好换个地方生活。这样可以避免节外生枝,也为了让两个人过上宁静的生活。 所以这一别,以后再见,真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但不管怎么样,能够换个身份嫁给白公子,对于莲来说,达成她的心愿,是件好事。 古月瑶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又给玉莲擦了擦眼睛,笑着说:“玉莲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走吧,不要让人家久等。” 两个人牵着手往外走,飞燕和巧红把身后几个包袱都拿上。 到了外院倒座,古月瑶见到了左修恒口中的那个老部下,是个长相粗犷的中年汉子。 左修恒做了介绍,几人相互见礼。寒暄几句,玉莲带着巧红跟着老部下踏着夜色出门,上了马车走了。 古月瑶站在大门口,对着越走越远的马车不停地挥手,又心酸,又高兴。 一直到马车不见,左修恒揽着古月瑶肩膀往里走:“好了,回去了。” 回到屋子,古月瑶有些蔫蔫的,挥挥手让飞燕自己去忙,等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古月瑶抱着左修恒的腰把脸埋在了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左修恒,今天玉莲姐走,后天你也要走。” 左修恒抱着古月瑶轻轻摸着她的头,好一会儿才说:“这次回京,要办的事情有些棘手,下次我一定带着你。” 古月瑶把头抬起来看他,语气担忧:“那你有危险吗?” 虽然古月瑶不知道左修恒回京是办什么事,但能让战无不胜的江东王都说棘手,事情怕是真的很麻烦。 “没有危险,阿瑶不必担心。”左修恒低声说,低头在古月瑶的额头上亲了亲,又往下,在她鼻子上亲了亲,紧接着再往下,落在了微微张着的红唇之上,轻轻辗转。 古月瑶想闭上眼睛,又舍不得这张英俊的脸,睫毛颤个不停。脸颊绯红,心口狂跳,凭着本能给出了回应,两只手从他腰上拿下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左修恒眸色渐深,两只大手兜在古月瑶身后推着她后退,一直退到屋内的博古架上,把人抵在上面,一手兜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唇齿纠缠。 像是沙漠中干渴了多日的旅人品尝鲜嫩多汁的樱桃,一口又一口,疯狂、野蛮、又霸道。 极度缺氧,古月瑶头晕乎乎的,渐渐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被左修恒有力的大手按在怀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或许,要死了吧。她古月瑶怕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个被亲死的人。 就在古月瑶即将失去意识前,只听到“咣当”一声,她身后的博古架整个倒在了地上。 重新获得呼吸,古月瑶陡然清醒,呆愣愣地看着已经松开她,也是一脸愕然的左修恒。 屋内一片死寂,好一会儿,左修恒俯身,把头埋在古月瑶脖颈,闷笑不停。 古月瑶也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掐着他胳膊。 两个人抱在一起傻笑了会儿,古月瑶推开左修恒,指了指地上的博古架,红着脸凶他:“你弄倒的,你扶起来。” 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她没钱,没买什么古董放在上面,不然损失可就惨重了。 左修恒看着古月瑶绯红如桃花般的面容,伸手在她嫣红湿润的唇上轻擦了下,笑着说好。 古月瑶捂着嘴瞪了他一眼,退到了一旁,看着他把博古架扶起来放好,又把掉在地上的几个小物件也都捡了起来放上去。 左修恒收拾完,他拉着古月瑶的手:“阿瑶,晚饭我不陪你吃,要回去府里做些安排,明日再过来可好?” 虽然还没有和他腻歪够,但古月瑶也知道不能耽误他的正事儿,点了点头:“哦。”模样乖巧。 “早些睡。”左修恒俯身在古月瑶额头上亲了下,转身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古月瑶心里也空落落的。 古月瑶坐到榻上,靠着靠垫歪着。想到昨天这个时候,两个人还没出门,没想到今天这个时候,她又在家里窝着了。 短短的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又不自知地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古月瑶想到昨天那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声声“王妃”,再想到刚才那个差点儿送她上天的亲吻,忍不住嘴角上扬,脸蛋发烫,忙捂着了脸。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嘛。哪怕他不在面前,也忍不住想着他。 只是他马上要走了,而且一走好几个月。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脸,也抱不了他的人。 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没了,一脸淡淡的愁容。 第二天,左修恒一早就让人过来传了话,说上午有事要忙,要到中午才过来。 古月瑶也没什么事,跟着大家学着打了会儿叶子牌,就张罗着做午饭。 想着左修恒要走,她换了一身衣裳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左修恒爱吃的菜。留好两个人的份量端到正房,剩下的分给飞燕柱子和林伯林婶。 等古月瑶洗了脸洗了手,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左修恒也就到了。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饭,古月瑶时不时地帮左修恒夹菜。左修恒很给力,一桌子十几道菜,差不多都进了他的肚子。 吃饱喝足,等飞燕把桌子撤了,两个人坐在榻上喝着茶。 古月瑶打发飞燕去找林婶她们玩牌,自己坐到左修恒这边,靠在了他身上,扳着他的手指玩,抠着他手上的茧子。 左修恒低头看着古月瑶,握住她右手手腕:“手可全好了?当时是怎么弄伤的?” 古月瑶活动了两下手腕:“已经好了。当时不小心弄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也已经离开了百花楼,没有必要再把当时的事情告诉左修恒。 左修恒又问:“若是日后受了什么委屈,一定告诉我。” 古月瑶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好。”人生在世不可能不受委屈,但有人愿意帮她出头,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屋内一室静谧,不远处的炭盆儿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古月瑶懒洋洋地靠在左修恒怀里,嘴角高高翘着。 左修恒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阿瑶,若是我回京这段时间,安排你去巴蜀,你可愿意?” 胡月瑶一愣。巴蜀,之前那个秦夫人不就是来自巴蜀。她不动声色地问:“好好的,我一个人去巴蜀做什么?” 左修恒把古月瑶抱到自己腿上,语气谨慎带着些试探:“倘若你愿意,我会让姨母在巴蜀给你寻户人家……” 古月瑶脸上一直带着的笑意不见,出声打断他:“像玉莲姐那样是吗,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左修恒小心打量着古月瑶的神情:“是有此意,以后我们会成婚,如果你能认一门亲,有个娘家,对你有益无害。如果你愿,我会找个姓古的人家,你不用改名换姓。” 古月瑶心中一暖,可还是抬头直视着左修恒,语气平和但肯定:“我不愿意。” 似乎料到古月瑶会这般回答,左修恒神情毫无变化,语气温柔:“好。阿瑶可愿同我说说为何不愿?” 古月瑶把头靠在左修恒肩膀上,想了想斟酌着开了口:“我知道你喜欢我,又是个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之人,绝对没有看不上我的出身,瞧不起我之意。” 左修恒嘴角勾起,在古月瑶的头顶亲了一口:“阿瑶是个明事理之人。接着说。” 古月瑶抬头亲了下左修恒的下巴,声音冷静:“左修恒,我也想为我们的将来努力做些什么,但我不愿意去巴蜀。” “原因有二,第一,之前秦夫人对我做的那件事,虽然最后我没怎么样,但我对她仍心有芥蒂,我不想去投奔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和她笑脸相迎。可能你觉得我有些不懂事,不识抬举,可这是我真实的想法,若是你不喜……” 古月瑶说不下去了。他知道左修恒说的有道理,如果两个人以后真打算成婚,她有个娘家很多事情都会好办许多。他又承诺帮她找一家姓古的人家,可见是用了心。可她不想去巴蜀,不想去跟那个秦夫人低头。 看着古月瑶有些倔强,又带着忐忑的神情,左修恒忽地笑了:“阿瑶,你可知,我在战场上经历过太多生死,鬼门关不知走了多少回,更不知未来哪一次就再也回不来,所以,这么多年我从不委屈自己。” 古月瑶开口:“那你……” 左修恒伸出手指挡在古月瑶的唇上打断她:“我左修恒看上的女人,自然也不必委屈自己,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第62章 62 不必委屈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也是古月瑶两辈子的心愿。 可来到大兴,在这普通百姓连保住小命都已经不是件易事的皇权时代,她很清楚,想随心而活,这不过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奢求。 可如今面前这个男人,居然愿意纵着她如此。 古月瑶鼻子一酸,心中一暖,还是问:“可是,秦夫人是你的姨母,对你有养育之恩,我这样不想和她接近,你不怪我吗?” 左修恒抬手在古月瑶眼角擦了一下:“阿瑶不必思虑过多,姨母养大的人是我,有养育之恩的也是我,对你并无半点恩情。你日后要嫁的人是我左修恒,并不是嫁到秦家,对姨母,只要礼数上过得去,让人挑不出你的错即可。” 古月瑶伸手紧紧搂住左修恒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左修恒,我喜欢你。” 左修恒一手拍着古月瑶的背,一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低沉的声音满是愉悦:“我知道,我也喜欢阿瑶。” 两个人一直窝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左修恒没有再提给古月瑶找个人家认亲这事,古月瑶也没有提。 古月瑶想到年后要做的事,跟左修恒提前打了声招呼,说她想先开个面馆。 左修恒说好,让她有事就去隔壁王府找白管事去办。若是银子不够也可以去找账房随意支取。 古月瑶没有拒绝,乖巧点头。用不用到时候再说,左修恒的周全安排,她心里很温暖。 想到苏慈给她的那五千两银子,古月瑶想了想还是开口跟左修恒报了个备:“我从百花楼出来那日,苏公子给了我五千两银子,说是以后我做什么生意,他入股。” 左修恒点头,轻轻搓着古月瑶的手:“苏慈那人虽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但做生意颇有原则,在扬州城也吃得开。阿瑶若想同他合伙,利大于弊,未尝不可。” 古月瑶点头,心里对左修恒的开明颇为感动。 两个人既然确定了关系,她不想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她在生意上的事,也不希望左修恒干涉她的决定。 她想按照自己的想法,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干一番事业。 虽然左修恒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但古月瑶心里明白,首先她得是一个独立的人。 不管是商户,还是厨娘,她都要把名头做得响当当,把银子赚足。 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足够的银钱傍身,不管以后两个人这段感情会是个什么结果,她都不至于失魂落魄丧失自我。 而且,她也想为了和左修恒这个男人在一起,去努力一把。 听程遇说,江东王府虽然现在有钱,可那是因为这两年天下太平,没什么战事。 若是到了战时,朝廷给的军饷经常不足,江东王又看不得将士受苦,就从自己府里掏银子往里贴钱,时不时地就会穷得叮当响。 但如果她很有钱,那是不是,就可以帮他一把。 那样,在世人看来,他身份虽高过她,可她在金钱上帮了他,两个人也算平等。 古月瑶一想到以后自己腰缠万贯,大手一挥包养了大名鼎鼎的江东王,就忍不住热血沸腾,心情澎湃。搂着左修恒的脖子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左修恒一直待到吃过晚饭,陪了古月瑶去院子里散了步消食,又把她送回屋,这才告辞。 “阿瑶,我过去了,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要走,就不来和你告别。”左修恒握着古月瑶的手柔声说。 古月瑶慢慢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左修恒,我会想你的。” 左修恒低头在古月瑶头顶上亲了亲,又亲了亲,才说了句:“我记住了。”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古月瑶才松开左修恒:“走吧,我送你去门口。” 左修恒牵起古月瑶的手:“好。” 两个人牵手出了房门,走到垂花门,就见飞燕拎着两个大包袱,柱子手里提了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了四个不大不小的坛子。 “王爷,这两个包袱里,是我上午做的几种口味的牛肉干,有五香的,有麻辣的,你可以带在路上打打牙祭。”古月瑶接过两个包袱递给左修恒。 “有劳阿瑶了。”左修恒笑着接过,回手递给程遇。 “这四个坛子里装了牛肉酱,也是麻辣味的,若是路上胃口不佳,可以拿来下饭。出门在外,一定要好生吃饭,不要让我担心。”古月瑶又把柱子手里提着的竹篮子接过来递给左修恒。 “好,我记得了。”左修恒接了,再递给章贺。 古月瑶抬头看着左修恒,深吸了一口气才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 左修恒伸手把古月瑶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阿瑶,等我回来。” 古月瑶在他怀里点头,声音发哽:“如果方便,记得给我写信。” “我会的。”左修恒语气郑重,随即松开古月瑶,“回去吧,我看着你进门。” 古月瑶却摇摇头,挥挥手:“你先走,等你走远,我再进去。”她不想在他面前关上门。 左修恒没再坚持,笑着说了声好,抬手在古月瑶头上轻轻摸了下,转身大踏步走了。 程遇和章贺对着古月瑶鞠躬行礼,转身也走了。 左修恒一直走到路口,回过头来跟古月瑶挥手,示意她回去。古月瑶跟他挥了下手,这才转身进门,把门关上。 “姑娘,咱进屋去吧,夜深了,外头有点儿冷。”飞燕上前,扶着古月瑶往回走。 “柱子,回去歇着吧。”见柱子也一直跟着,古月瑶转头吩咐。柱子应了声,往西厢房去了。 古月瑶带着飞燕,走在空荡荡的院子,路过门窗紧闭毫无光亮的东厢房,忍不住心中空落落的。玉莲姐走了。世事变化多端,不知道下次再她,又要到何年何月。 而现在,左修恒也走了。三五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两个人进了屋,古月瑶洗漱完毕,上了床。 躺在被子里,古月瑶看着窗前的榻,回想着这两天和左修恒在上面的一幕幕,不知不觉地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往下淌。 等她回过神来,枕头已经湿了。忙拿过帕子擦了擦脸,伸手熄灭床头柜上的蜡烛,闭上眼睛。 虽然分开了,但她古月瑶也有个人牵挂了不是。古月瑶安慰着自己,慢慢调整呼吸,渐渐睡着了。 --- 正月初三,一个晚上也没怎么睡踏实的古月瑶早早就醒了,看着窗户上照进来的阳光,想到左修恒这时候怕已经是出了扬州城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 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和左修恒的关系也确定的太快。 刚一确认关系,还没腻歪两天,他人就走了,总感觉之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个梦,一点儿都不真实。 飞燕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东西,并一个盒子,递给还窝在床上的古月瑶:“姑娘,这是江东王府的人一早送过来的,说是王爷给您的。” “什么?”古月瑶坐起来,伸手接过。 先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沓银票,古月瑶数了数,居然有两万两。古月瑶忍不住笑,他这是要跟苏老板攀比吗? 把银票放回盒子盖好,放在枕头旁,又拿起那一卷,扯开上面的丝绸,慢慢打开,竟然是一幅画。 画上画的是左修恒和古月瑶,两个人在海边牵着手面带微笑依偎在一起,古月瑶一只手里抓着一只大海螺,二人不远处还有一匹高头大马。 画的右下角写了“瑶恒”二字,除此之外,再无他字。 这画像画得惟妙惟肖。古月瑶想起之前盯着左修恒看,他问她看什么,她说想把他的脸记住,免得他一走太久会忘了他。 没想到他还记在了心里,特意画了这幅画给她送来。这人可真是,这样一幅精致的画怕是要画很久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的。 古月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满是愁绪的眉宇,刹那间舒展开来。她把画又小心翼翼卷回去,抱着躺回床上,嘴角带着笑:“飞燕,我再睡一会儿。” 等古月瑶再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随意吃了一些早点。 喊了柱子飞燕进来,坐下榻上把之前写的开面馆的计划书拿出来,一边看一边补充。 “姐姐,咱们打算在哪儿开个面馆?准备什么时候开?”柱子看着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兴奋地问。 虽然上面的字他都不认识,但是古月瑶都念给两个人听了。 胡月瑶的打算是等面馆开了,她负责做每天的各种酱料,酱料做好后,她在柜台后负责收钱记账,顺便卖外带的酱料。 柱子是家里的男丁,负责每日出门采食材用料,在店里时,负责招呼顾客。 飞燕则负责收拾桌面,端茶倒水从厨房往外端面。 到时候请个做面的师傅,再请个烧火洗碗打杂的小工,差不多也就齐了。 飞燕听了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憨憨地说姑娘吩咐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柱子却是听得激动不已,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古月瑶想了想:“咱们得先去寻店面,有的店面其他的事情才能定下来。” 柱子一听就想往外走:“姐姐,那我今儿就出门去巡店面,江东王府的马车还在咱们这边,我让车夫大哥带我到处去转转。” 古月瑶伸手扯住柱子:“先不着急,等过了正月十五年过完了再说。” 柱子听话点头:“哎,那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去找。” 古月瑶笑着点头:“我们家柱子能当家了。不过到时候,我们去请江东王府的管事跟着一起去,到时候你好好跟着王府管事学学为人处事。” 左修恒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让她过了年有事就去找王府的管事。有近路可抄,她自然是要走的。 古月瑶把计划书收到,下地穿鞋披了披风就往外走:“走吧,也到晌午了,咱们去厨房,最近这十天半月的,咱们府里就尽量吃面吧。日后面馆要卖的面都先定下来,咱们自己先尝尝。” 几个人出了门,刚踏进院子,就在垂花门那里,林婶带着苏慈走了进来。苏慈身后跟着六子,六子两只手提得满满登登。 苏慈大老远地就出声:“从初一,我就盼着你能来给我这个昔日的老板拜个年,可一直等到了今儿初三,也不见你人影。” 古月瑶忍不住笑了,远远地就施了一礼:“苏老板新春大吉!” 飞燕和柱子见到昔日的东家,也都露出了笑容,连忙见礼。 几个人走到近前,寒暄了一阵儿,六子把手里提着的礼盒递给柱子和飞燕,笑着冲古月瑶说:“瑶儿姑娘,自大你离开百花楼,怎么都不回来看我们,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古月瑶笑着把两个人往屋里请:“六子说笑了,我腊月二十八从楼里出来,今儿不过才正月初三,这也才五天罢了。” 六子挠了挠脑袋笑了:“说的也是。” 等众人坐下,喝上茶,六子才问:“怎么没见玉莲?” 古月瑶顿了一下。本来玉莲的事情她不想跟任何人说,但苏慈是百花楼的老板,六子又是苏慈身边的得力助手,虽然两个人恶事没少做,但也还算仗义。跟他们如实说了,好过隐瞒。 古月瑶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并没有提对方是什么身份,也没有提去处。 末了,古月瑶起身对着两人深深鞠了躬:“玉莲以后会更名换姓,若是日后再见,公子和六子就当不认识她吧,我在此替玉莲姐姐谢过二位。” 苏慈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多大点事儿,我百花楼里出去的人多了,没那个闲心挨个记住她们的脸。” 六子挠了挠脑袋也跟着说:“瑶儿姑娘不必担心,我老六哪哪都好,就是记性不咋好。” 六子这故意装憨的傻态,把众人惹得都笑出了声。古月瑶放心下来。 正月里,是走亲访友的好时候,可古月瑶认识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左修恒,玉莲,其他的人她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到家里去拜访的程度。自然也就没奢望会有人来给她拜年。 原本她是想着买点礼品,提去百花楼,可一想到柳若芙对她的戒备,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苏老板竟然带着六子来给她拜了年,古月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问了两人都还没吃晌午饭,就让柱子带着他们去西厢房先喝茶,自己则带着飞燕去了厨房张罗午饭。 当西厢房的桌上摆满了面条和一大碗肉酱,苏慈黑了脸:“大正月的,我纡尊降贵跑这么老远来给你拜年,你就拿一碗破面条打发我?怎么的,是不是要我出饭钱,才肯做几道像样的来?六子,给钱!” “哎,好嘞,公子。”六子一听这话,嘎嘎笑着答。 可嘴上应得爽利,六子的手却伸到桌上端了一大碗面,先舀了一大勺肉酱放在碗里,搅和了两下就开吃。 刚嚼第一口,六子的眼睛就亮了,啼哩秃噜就开始往嘴里送,再也顾不得说话。 苏慈见状,抬脚就踹在六子的椅子上:“你他娘的只顾着吃,老子让你给钱。” 椅子被踹歪,六子也不说话,又舀了几勺肉酱,端着碗起身走到墙根边蹲了下去,只顾埋头猛吃。 古月瑶,飞燕,柱子都笑了,也都伸手去拿碗拌了酱料,开始吃面。 苏慈看着一屋子埋头吃面的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大正月的,老子懒得跟你们计较。” 说罢,苏慈伸手拿了最后一大碗面,舀了两勺肉酱放在碗里拌了拌,开吃。 跟刚才六子一样,只吃了第一口就加快了速度,一边吃面,一边不停地往肉往碗里加肉酱。 古月瑶那一碗还没吃到一小半,苏慈和六子的碗就已经空了,两个人看着还剩个碗底儿的肉酱,一脸的意犹未尽。 “瑶儿姑娘,这什么酱啊,里面都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香?”六子打了个饱嗝问。 古月瑶放下碗:“五香牛肉酱。过阵子我打算开个面馆儿,到时候这五香牛肉酱,还有其他的酱往面上一浇,怎么样,能卖的动吗?” 六子一拍大腿:“太能卖得动了,等面馆开了,我天天去吃。” 古月瑶看向苏慈:“公子觉得如何?” “是门好生意。”苏慈点头,紧接着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准备开在哪儿,地方找了吗,需要多少人手?” “还没开始找铺面,我是想着开在繁华一点的地段,一碗面条也卖不了多高的价钱,得靠走量。我还打算把酱料分开来卖,这样开在热闹的地方,也省得单独弄个门面了。”古月瑶把自己的打算跟苏慈说了。 苏慈点头:“想法对。可要我出面帮你寻个铺子?” 人多力量大,本来苏慈也是入股的老板,出点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古月瑶没有拒绝:“好,那就劳烦公子得闲的时候帮忙留意一下。” 苏慈脸上挂着笑:“算你识抬举。人手呢,需要多少?” 古月瑶想了想:“人手暂时先不急吧,还不知道铺子到底有多大,等铺子定下来再看。” “那行,我就先回去。”苏慈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回来,指着装牛肉酱的碗:“你这牛肉酱肯定有多的吧,去给我装点带走。” 古月瑶忍不住笑,对着一旁憋笑的柱子说:“柱子,去拿坛子把剩下的牛肉酱都装给公子。” 柱子笑着应是,带着苏慈和六子出门走了。 原本以为那之后不会再有人登门,可正月初四上午,石头和郭厨子一起提着礼盒来给古月瑶拜了年,还替王车夫带了份礼,说是王车夫家里亲戚多,脱不开身过来,就让他们捎了礼。 他们能来,在古月瑶的意料之外,古月瑶很感动,也很开心,留了两个人吃了晌午饭,又强硬地给他们带了好些礼回去,也帮王车夫捎了份回礼。 那之后一直到正月十五,除了江东王府的管事时不时地带着人把王府收的各种点心和吃食送过来外,古月瑶府上再没有人过来走动。 她也没地方去,也就没出门,只是在府里和大家吃吃喝喝打打叶子牌。 直到正月十六,她才让柱子跟车夫出门,跑遍扬州城各大热闹的集市,寻找合适的铺子。 柱子年纪虽小,可人机灵,也很有头脑。跑了不过四五天,就已经收集到了七八家适合开面馆,或转让或要卖的铺子,都是在繁华的地段。 古月瑶亲自去了江东王府,请了负责掌管江东王府外面所有商铺的白管事,请他跟着柱子先去把那八家铺子走了一趟。 早就得了江东王左修恒的吩咐,白管事见古月瑶亲自来请,热情地满口应承。 两天跑下来,白管事挑选出三家,又请了古月瑶亲自去看。 古月瑶看了之后,都很满意,一时难以决定。 白管事见古月瑶举棋难定,帮他分析地问:“阿瑶姑娘,您看您是打算买还是租?这三家,其中有两家可以买,另一家只租。” 古月瑶知道自己的铺子开起来,生意毕然会红红火火。如果铺子是租来的,难保房东不会见财起意,时不时地想涨价,或者到期之后不再租。 虽然她身后有江东王府和苏慈,可她实在不想日后麻烦。 最后古月瑶决定买,在白管事的参谋下,古月瑶选了大一点儿的那一家,在扬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的中间位置。 四千八百两银子,交了银子,又到官府签好了地契,古月瑶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把地契收进装宅子地契的带锁木箱里。 把箱子锁好,古月瑶把箱子塞回床头柜里,嘴角忍不住上扬。她也是有宅子,有商铺的人了。 铺子搞定,可先头那家卖米粮的商户还要等上三五日才能搬空。古月瑶也不着急,每天带着飞燕和柱子出门,先去订桌子椅子,采买锅碗瓢盆等各种用品,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古月瑶也没忘让柱子跑了趟百花楼,给苏慈送了个信,把铺子地址告诉了他,让苏老板有空随时去参观。 可苏老板就跟个甩手掌柜一样丝毫不关心似的,一直没出现,连个话也没回。 知道苏慈名下除了百花楼,还有其他产业,一个小小的面馆,苏老板自然懒得上心,古月瑶也不管他,带着大家伙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二月二,龙抬头,古月瑶的古记面馆在这一天终于开了张。 第63章 63 东安街是扬州城最繁华最热闹的集市,整日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面馆的位置又是在东安街最热闹的地段,客流量相当大。 鞭炮放过,面馆正式开张大吉,前三天全部半价。门口竖了一个牌子,柱子又在门口吆喝着,虽还不到饭点,可被半价吸引进来的客人还是不少。 进店一打听价格,呦呵,就这么一碗牛肉炸酱面,居然要卖五十文? 哪怕就是半价也要二十五文,二十五文到前头不远那家李记阳春面都能买上五碗了,抢钱哪,走了走了。 呼啦啦一群人掉头就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就被飞燕和柱子端着一盘子试吃的小碗给拦住。 飞燕嘴利索:“各位公子姑娘,大哥大姐,请先尝尝味道,再走不迟。 柱子在一旁附和着:“尝尝,都尝尝,免费。” 一听免费,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伸手端了一份。份量不大,也就那么三四根面条,可酱没少放,几根口感劲道的面条裹满了香喷喷的五香牛肉酱。 众人拿着筷子三两口吃进了肚,全都瞪大了眼睛,吧嗒着嘴意犹未尽。 “真香啊!”“这什么酱,怎么这么好吃?”“小二,给我来一碗,二十五文就二十五分!”“我也来一碗尝尝。”…… 没一会儿,门口一波十多个人就分成了两拨,一小波掉头往里走,大部分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门走了。 柱子和飞燕也不拦,热情地送客:“客官走好,下次来啊。” 古月瑶脸上带了个面纱站在柜台后,静观着一切。看留下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心中有了数。 今天第一天开张,虽然好半天才进来第一波客人,一听价格留下来的三分之一还不到,可哪怕就是半价,她这一碗顶其他店的好几碗,照样赚。 古月瑶十分清楚,从她手里做出来的各种酱料有多好吃。也知道面馆开了之后生意绝对差不了,所以定价的时候价格定的比市场上高了许多。 这一段时间,她带着柱子和飞燕把这东安街上所有的面馆都尝过,一般的也就三五文一碗,稍微味道好一点儿的大概八文到十文。 她就把古记面馆的价格定在了五十文一碗。这个价格,别说在东安街,哪怕在扬州城,也算得上是天价面了。 当时柱子和飞燕听了这个价格震惊的目瞪口呆,纷纷提出了异议,觉得这个价格绝对卖不出去。 可古月瑶坚持定在五十文,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说扬州城绝对找不出第二家做的更好吃的面,她的面就值这个价。 见古月瑶信心满满,柱子和飞燕自然是听自家老板的,可心里难免怀了忐忑。 如今二人见真有人愿意留下来吃面,忍不住高兴地直乐。这时候两个人才觉得古月瑶说的太对了,什么样价钱的面都有人吃,只不过看你店里定位的客户是哪些人罢了。 “客人,您的香辣牛肉面来了,请慢用。”柱子把第一碗面端上来,放到了第一位点了面的客人面前。 厚薄适度,劲道十足的手擀面,上面浇了一大勺色泽诱人香味扑鼻的香辣牛肉酱,上面撒了些炒熟的花生碎,再撒了一点儿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客人是个大腹便便的汉子,一看平时就爱吃美食,看着面先点了点头,赞了句卖相不错。随即拿起筷子搅拌均匀夹了一小口放进嘴里,眼睛一亮,边嚼边点头,第一口咽下去,也顾不得一旁的客人询问怎么样,只顾埋头猛吃。 旁边的几个客人也是先前免费品尝过的,一看汉子这吃相,都等不及了,开始催起来。 好在酱料都是提前做好的,面一煮熟捞出来,酱往上一浇,撒上满口喷香的熟花生碎,再撒上葱花就成了。 “客官,您要的五香虾仁炸酱面,小心烫。” “客官,您要的招牌麻辣牛肉面,请慢用。”…… 一道一道面陆续端上来,硕大的面馆就只剩下秃噜秃噜吃面的声音。有个食量大的公子哥,没等第一碗吃完就又点了一碗。 有那不差钱的站在门口好奇观望,一看众人那全天下就剩下手里那碗面的豪迈吃相,也就走了进来,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开门做生意就是这样,尤其是饭馆面馆,越冷清的铺子越没人进,越热闹人越多。没一会儿,店里的位置差不多都坐满了,大家伙开始忙碌了起来。 有了价钱这一个硬性门槛,进店来吃面的都是穿着打扮比较体面的客人。之后吸引进来的也都是些手头宽裕的。 这样也避免了和东安街上其他面馆恶性竞争。要是古记面馆的面这么好吃面还卖那么便宜,其他铺子怕是生意都没得做了。 那样,自己人累死累活还赚不了多少钱不说,还断了其他人的财路,肯定会惹来众怒。 但价钱定的这么高,一碗顶其他家好多碗,客人还愿意来吃,那就是古记面馆的本事。 各种酱料是古月瑶一大早就熬好了的,原本以为头一天怕是没什么客人,要卖到天黑,可没想到刚过了晌午不到一个时辰,所有的酱料就都卖光了,只好提前关门。 古月瑶一算账,今天卖出去三百多碗,总共进账九两多银子。虽然和在百花楼的时候没有办法比,但是第一天开业,又是半价,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是古月瑶失业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赚钱,数完钱高兴得合不拢嘴,给大家临时开了个会,一番鼓励,给两个做面师傅,两个杂工,柱子和飞燕每个人发了个开工红包,各五十文。 拿了丰厚的红包,大家都喜气洋洋,干劲十足,对着古月瑶表忠心说一定会好好干。 两个做面师傅还调侃道,说当时一来发现还有另外一个同行都还不理解,怎么一个面馆还请两个做面师傅呢。可今儿一看这阵仗,两个做面师傅都不够,怕不是过阵子还得再请两个。大家伙哈哈哈笑出声。 没想到,这话还真被他们说中了。古记面馆刚开业不过半月,做面师傅就又请了两个,杂工也多请了两个,跑堂的小二也另外请多了一个。 过了前三天半价之后,价格就恢复了原价。可虽然价格提了上来,名声也打出去了。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大老远特意跑到东安街,就为了到古记面馆吃一碗面。 古月瑶每天早上带着柱子和飞燕早早赶到面馆,带着大家伙切菜的切菜,剁肉的剁肉,古月瑶专门负责熬制,把各种酱料都准备得足足的。 每天从早卖到下午,少的时候能卖七八百碗,多的时候要卖到上千碗,平均下来每天进账都有五十两银子,铺子是自己的就不算成本,扣掉人工,食材等杂七杂八的,能剩下三四十两利润。 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就能赚一千多两银子。虽然和以前古月瑶在百花楼赚的不相上下,可那是给人打工,这是自己的生意,感觉完全不一样。 每天虽然天刚亮就要赶到面馆,可天一黑就可以关门收摊,生活很健康规律。虽然忙忙碌碌,连个休息日都没有,可古月瑶几人天天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压都压不下去的笑容。 随着古记面馆的名声越传越广,特意赶来吃面的人也越来越多。 想从面馆打包回去给家里人品尝一下的客人也多了起来,可古记面馆却不外带,一是影响面馆声誉,再就是面放久了影响客人的口感。但酱却是可以单独卖的。 一小罐,够五六个人的份量,卖五百文。单独外卖的酱料和面馆里卖的面一样,不分种类,全都一样份量,一个价钱。 按理说单独是酱不该卖这么贵,可古月瑶让柱子和飞燕跟客人解释,说古记面馆的面本就是靠这祖传蜜汁酱料做招牌,现在看大家真心想带回家给家人尝尝,不得已才外卖。 既然外卖,那定有被人学了去的风险,所以就定价就高一点,还望理解。众人一听,也说得过去。 愿意出五十文银子吃一碗面的客人,大都是家境殷实的富贵人家,又岂会在乎那多出的一两百文。 从二月二十开始,古记面馆备好了一百罐各种酱料,还没到晌午就被抢购一空,足足进账五十两银子,都比上大家伙忙活一大天卖的面进账了。 那之后的每一天,古记面馆都会备好一百罐外卖的酱料。柱子和飞燕见卖得好,撺掇古月瑶多做一些,可古月瑶却不再多做。 每天要备好店里用的,还要做好这一百罐外卖的,铺子里上上下下加起来一共十一个人,从早忙到晚脚都不沾地,再加量的话,怕是就得克扣大家的休息时间。 虽说加了工钱的话,大家乐不得的加班,可大家伙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古月瑶不想那么苛刻。 还有一个问题,虽然材料是大家准备,可为了保证所有酱料的味道一样,可从油烧热那一刻起,一直到酱料熬好,都是古月瑶全程操作。 一锅一锅的酱料,她拿着长柄铁勺一直搅一直搅,每天早上都要忙活一个多时辰,白天面馆营业她还要算账收银,一天下来也是够累的。 虽然她热爱银子,可生命中又不止赚钱这一件事。 本来已经一整月无休,够兢兢业业的了,晚上还要加班,她不想。 每天天还没黑,酱料就卖的差不多了,就关店回家。回了家吃点林婶做的家常小菜,晚饭后散散步消消食,再在院子里练几招,日子也算过得惬意。 可一想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做饭格外香的本事,古月瑶真是又欣喜,又是苦恼。 欣喜的是她做出来的饭菜吃食,没人能做得出来,不怕别人抢生意。 苦恼的是,也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她不好扩大规模。想再开个分店,又怕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想开个饭馆,可要是都要她动手做的话,又分身乏术。 可要只守着这一家店,生存倒是没问题,日子也能过得富足。可这离她要赚大笔银子的目标却相差甚远。 按照现在这一个月能赚两千多两银子,一年下来两万两的速度,永远都不可能在金钱上和左修恒平起平坐,更别说她想比他富有了。 看来,还是得想点法子,看怎么提高赚银子的速度。 可还没等古月瑶想出法子,面馆就出事了。 三月初六,刚做好酱料,打开门准备营业,门口就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 一群身材魁梧之人,拿门板抬着个口吐白沫直翻白眼的汉子,往古记面馆的门口一放,就开始叫嚣,说他们兄弟就是吃了从古记面馆买回去的肉酱才中了毒,让老板出来给个说法。 第64章 64 一听这话,柱子和飞燕就急了,站在门口就开始理论,可那群汉人扯着嗓门嗷嗷一顿喊非让老板出来,把两个人的声音全盖了下去,压根就不让人说话。 任谁一看,都知道这是故意上门找茬闹事的。一个面馆能招来这些人,背后无非就是“利益”二字。 铺子里的伙计全都停一下手里的活,看着古月瑶:“东家,您说怎么着?” 对待这些无理取闹的人,至少气势上不能输了。古月瑶起身往外走:“拿上家伙,跟他们理论。” 古记面馆工钱高,赏钱丰厚,老板待人还难得的宽厚温和,在这里做工的伙计早就把这当了自己家。 一听东家这话,众人应了一声,回身就抄起了家伙,呼啦啦围在了古月瑶身后。 柱子和飞燕见古月瑶出来,然后闪身让开,站到了她两旁。 外面站着的一群人,一见出来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都一愣神儿忘了说话。 古月瑶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朗声开口:“我是古记面馆的东家。一大早的,不知各位堵在我门前,所为何事?” 领头的癞头壮汉先一步反应过来,指着古月瑶就啐了一口:“你还有脸问。我兄弟吃了你们店里卖的酱,就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你赶紧赔钱。”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挥拳附和:“对,赔钱,赔钱!”“赔钱,赔钱,不赔钱就砸了她的店!” 古月瑶站在原地,面上平静一动不动,听着他们喊。 见古月瑶稳坐泰山,古月瑶身后的人也都跟着不动,也不说话。 那些人喊了好半天都喊累了,也不见古月瑶这边有丝毫反应,对视一眼都停了下来。 等他们安静下来,古月瑶这才开口说:“你们可以打听打听,从我古记卖出去的酱少说也有几千罐,至今无一人说因吃了酱而不适。你兄弟口吐白沫一事,还请另寻缘由。” 对面的癞头一听不干了:“这么说,你是想耍赖了。” 古月瑶语气平静又带着威严:“和本店无关,本店自然不会负责。还请各位速速离去,否则,本店将报官处理。” 一听这话,那群人对视一眼,就见领头的癞头上前一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这事儿,一千两银子,拿出来就完事儿。” 原来是□□收保护费的,古月瑶声音平静:“没有银子。” 以为古月瑶真的没银子,癞头又往前一步:“要是真没有银子,那就把你店里各种酱料的方子给一份,今儿这事咱们兄弟吃点亏,看在你一个小娘子也不容易的份上,就算过去了。” 这是打她酱料的主意。古月瑶冷了脸:“那是做梦。” 一听古月瑶这话,癞子意识到古月瑶是个硬茬,撸了袖子指着古月瑶:“别他他娘的给脸不要脸,你打听打听我王大虎在这条街的名号,别待会店砸了,后悔都没用。” 古月瑶开张那日,给旁边几个临近的铺子都送了面,平日里也都混了个面熟。 一见这阵仗,旁边烧饼铺子的大娘凑过来小声劝着古月瑶:“姑娘哎,你可别跟那地赖子较真儿,他要啥你赶紧给吧,这一片开店的,哪个不得孝敬他点啥,不然在这开不下去呦。” 干果铺子的掌柜也小声说:“是啊,就当花钱买个安稳。姑娘啊,想开点啊儿,这一条街都是这么过来的。” 别人怕他,她可不怕。古月瑶对着二人笑了笑,道了声谢,二人摇着头一脸不忍回了自家铺子。 见古月瑶软硬不吃,癞头一挥手:“不知好歹,兄弟们,给我砸!” 古月瑶往后一退:“柱子,交给你了。” 虽然左修恒回了京,可柱子习武并没断,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到隔壁江东王府跟着留守的护卫练武。练了好几个月了,也该来场实战试试身手了。 “好嘞!”柱子摩拳擦掌,回身从一名做面师傅手里抢过一柄又粗又长的擀面杖拿在手里掂了掂,一跃就冲到了外面,和扑上来的那伙人斗在了一起。 铺子里其他人拎着家伙也要冲出去帮柱子,被古月瑶拦住了:“不急,先看着。” 柱子身姿灵活,出招狠戾,把一根擀面杖舞得虎虎生风,打得那群没有防备之人,呜嗷惨叫,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冲到门口。 可等那群人反应过来,有了防备之后,就都朝柱子围了上去。也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刀,刀刀直劈要害。 柱子再勇猛,毕竟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打了一会儿撂倒四五个人,渐渐力不从心起来,身上挨了两拳。 飞燕吓得捂着心口直跳脚:“姑娘,姑娘,怎么办啊!” 铺子里的伙计们也都看着古月瑶,各个面上群情激奋:“东家,咱们跟他们拼了。”“东家让我去。” 古月瑶没说话,回头看着最早招进来的两个杂工,他们一个手里拎着一把大铁勺,一个手里拎着烧火棍,神情木讷站在众人身后。 “你们俩去帮忙,打到他们以后不敢再来找麻烦为止。”古月瑶笑着指了指他们。 两人目露惊讶,对视一眼,默契点头,拱手应了是,拎着大铁勺和烧火棍越过众人出了门。 几个做面师傅唉声叹气:“东家,让我们去吧,他们俩不行,他们俩平时傻愣……愣……的” 傻愣愣的三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外面哀嚎一片,众人忙抬眼看去,就见两个杂工愣是把那大铁勺和烧火棍舞出了残影,眨眼功夫,对面的人已经倒了一大片。 而柱子则被两个人挤出了战斗圈儿,拎着擀面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他、他、他们……”大家伙都结巴了。 “好!好!打得好!”飞燕乐得直拍巴掌,转头对着古月瑶说:“姑娘您可真会看人,谁能想到那两个平时木讷,只会烧火劈柴挑水吃饭的家伙,居然这么能打。” 古月瑶嘴角慢慢翘起。从两个人第一天来应聘,她就已经认出来了,这两张面孔她在江东王府的护卫队里见过一次。 想必是左修恒不放心,又怕让护卫明着跟着她她不要,所以安排两个面生的以杂工的身份应聘到了店里。 自打店里开张,一切都还算顺利。两个堂堂王府的护卫窝在她这小小的面馆后厨烧火劈柴,古月瑶一直有些过意不去,还想着要是过阵子再没什么事,就跟他们挑明让他们回王府去。 可巧,今儿麻烦就上门了。大兴战神江东王身边的护卫,来对付这些地痞流氓,简直就是牛鼎烹鸡,大材小用了。 这不,还不等柱子的气喘匀,两个护卫就以绝对的优势单方面结束了战斗。 前一刻还狂妄叫嚣着要砸店的一帮人瘫在地上哭号一片,求饶声不断。那癞子伤得最重,鼻青脸肿已经没了人样,跪爬在地上意识恍惚,先前指着古月瑶的那根手指也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往后扭曲着。 之前躺在门板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脑袋杵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头都不敢抬一下。 两名护卫一扫之前故意装出的木讷神色,步伐矫健回到铺子,对着古月瑶拱手,改了称呼:“阿瑶姑娘,您看这帮人如何处置?可要带回王府问个清楚?” 古月瑶回了一礼:“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咱们也没什么损失,还是送官吧,让衙门查清到底,看就是单纯的想讹钱,敲诈咱们店里的配方,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指示,到时再看怎么应对不迟。” 左修恒如今不在扬州城,她做事还是要小心一些,什么事都走明路,想必不会给他招惹什么麻烦。 “是,江七这就去办,江九留在这里。”其中一名高个护卫拱手应道,从店里找出一根长长的麻绳把众人一溜捆了,牵着就走。 见事情这么快解决,厨房两个烧火的拿着烧火棍和大铁勺就把一伙地痞流氓给打趴下了,围观看热闹的人忍不住鼓掌叫好。 也有在这条街上受了多年欺负的商户,只觉出了一口恶气,老远冲着古月瑶鞠躬无声道谢。 当然,也有那心怀鬼胎本想打古记面馆主意的,见古记面馆的人如此强悍,街霸癞子都被收拾了,自此打消了心中的危险念头。 众人都散去,古月瑶回头,笑着看神情激动的众人:“好了,大家都去忙吧。” 大家伙一拥而上,把柱子和江九抬起来往上丢,直呼厉害,高喊痛快。 古月瑶看着疯成一团的人,摇摇头笑着走回柜台后面。心里却是琢磨开了,要不,她这面馆,也让左修恒入个股? 今儿这事,古月瑶意识到一点,在哪做生意都得有靠山。 苏慈苏老板那人不着调,当时虽说给了她五千两银子,可那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从打面馆开张,就没见他人影。 这次开面馆,她从那五千两里拿了一部分,给苏老板算了十股。前几天去百花楼给他送上个月他那份利润,愣是没见着人,百花楼里的人说不知道公子去了哪里,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人了。 这么个苏老板神出鬼没的,要是有点儿什么事,就像今天这样,关键时刻估计也指望不上他。 左修恒又给银子又出人的,关键还是自家男朋友,还不如以后做什么生意,都给他也算点儿股份。 成了合作伙伴,这样用起他的人,仗起他的势来,也更理直气壮一些。 行,就这么着,等他回来,发现她还替他赚了钱,想必会很意外吧。古月瑶忍不住眉眼弯弯。可下一刻,眉眼又耷拉下去。 从正月初三,到今儿三月初六,左修恒已经走了整整两个月零三天,可却一丝音信全无。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同一时刻,京城,大兴皇宫,左修恒正面无表情地跪在皇后娘娘的栖风殿,面前地板上碎了一个白玉茶杯。 第65章 65 大殿内除了一身雍容华贵端坐在上的皇后,神情淡漠跪在地上的左修恒,再无他人。 母子二人沉默地对峙着,许久,皇后娘娘终于还是先开了口:“先前三番五次传信于你,你都不肯回京过年,就是为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小厨娘?” 左修恒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语气清冷:“是。” 往日里一向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气得捂住了胸口,竭力维持着声音冷静:“在你心里,你的父皇和母后,都没有一个小厨娘重要?” 左修恒微微低了头,声音依然冰冷:“母后言重了。父皇母后儿孙满堂,儿臣这个微不足道的儿子,在不在都一样。” 左修恒这话一说出口,噎得皇后一时半会没接上话,好一会才再次质问:“就算你对母后心中有怨,那你太子哥哥呢?如今你父皇卧病在床,那母子俩朝堂上,后宫里,处处紧逼,你明知道你哥哥需要你的助力,还迟迟不归。” 左修恒沉默一瞬才开口:“多年以来,儿臣独自在外过年,并不习惯太热闹的场面。也不过是晚回了几天而已,并未耽误皇兄大事。” 想起左修恒回京上朝第一天,一个二皇子派的老臣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倚老卖老,对太子监国所处理的几件政事吹毛求疵无事生非,训斥起太子来就如同训斥自家儿孙,丝毫不给太子这个储君留面子。 太子碍于储君身份,不好发作。可左修恒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把那老臣踹得飞将出去,摔得当场吐血。那之后,朝堂上就和谐了许多。 一想到这事,还有后面左修恒做的那些事,背地里为太子挨的那些骂名,皇后的气立时就消了一大半。 这孩子是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可大事上从来不曾出过差错。 要不是她今儿才得了信,说他留在扬州城过年是为了个青楼小厨娘,她也不会把他找来训一顿。结果人没训成什么样,自己倒没少惹气。 望着这个自打襁褓之时就送走的小儿子,皇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嗔了一句:“不习惯热闹,那我怎么听闻你还把那小厨娘带到了军营,还让将士们直呼他王妃,若是此举传到你父皇耳中,你父皇会怎么看你?” 左修恒没有答话。似乎想起什么,从进了大殿开始就一直冰冷如霜的脸上,居然带了点点笑意,可那笑意也是转瞬即逝。 又是片刻沉默,皇后起身,上前扶起左修恒,拉着他坐了,温声道:“你姨母先前传信于我,同我提了那小厨娘,说她容貌般配于你,难能可贵的还做得一手好菜,甚合你的胃口?” 左修恒点头:“是。” 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嘴巴有多刁,眼光有多挑,性子又有多清冷,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都二十好几岁了,别人家的儿郎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他这才难得有个女子能入了眼,实属不易。不管那小厨娘是何出身,但好歹是个女儿家。 想到自己之前困扰许久的担忧,皇后心里顿时想开了些,再开口,语气温柔:“恒儿,小厨娘是你身边头一个女子,你多宠着她些,母后不想多加干涉。但像那般把人带到军营,又让人喊她‘王妃’这等鲁莽之事,日后莫要再做。” 左修恒单手撑头,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神情清冷,听了跟没听一样。 知他一向肆意惯了,皇后就当没看见他懒洋洋的样子,语重心长接着说:“恒儿,就算你不在意你未来王妃的颜面,你也该为小厨娘的以后着想。小厨娘那个出身,顶多抬她做个侍妾,哪怕你再宠她,日后她也要在王妃面前立规矩,你今日兴起所做的轻率之举,日后都将是她的错处。” 不知想到什么,左修恒轻声笑了下:“不会。” 皇后被左修恒难得一见的笑容惊得一愣,问道:“什么不会?” 左修恒手指轻扣椅子扶手:“王妃不会为难于她。” 皇后嗔了左修恒一眼:“你又怎知不会。你身为男子,平日在军营里呆惯了,不知女人家的小心思。” 可左修恒却不再多说,只是微垂眼眸,看着自己轻扣椅子扶手的手指。 见左修恒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皇后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语气试探:“恒儿,母后打算过几日在宫里办个晚宴,届时会把所有合适的京城贵女都请来,你自己相看可好?” 左修恒端起茶杯,正想喝,一听皇后这话,又把茶杯放下,眼帘微掀:“母后,儿臣与皇兄乃一母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兄之事儿臣定会竭尽全力。” 左修恒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皇后听得嘴角止不住上扬,连连点头:“好孩子,大事上你从不糊涂,母后对你向来都是放心的。” 左修恒话锋一转,连自称都变了:“母后,我回京第一天就同您说过,我的终身大事,我心中自有打算,母后不必再为此事烦心。” 皇后笑着训他:“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寻常人家的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你还是个皇子。你父皇先前几次赐婚,你都抗旨不尊,你父皇早就不想管你了,母后要再不管你,谁管你。” “前面几年你说战事未平,无心成家,也就罢了。可这如今这天下太平,你又拿这番话来搪塞母后,堂堂一个皇子,难不成一辈子都不成亲?” 左修恒目光认真:“母后,儿臣并非搪塞,儿臣是当真自有打算。” 能在众多妃子中杀出重围坐上皇后的宝座,且一坐几十年不倒,皇后自然不是那愚钝之人。 打量着左修恒的神情,再稍微一琢磨左修恒刚才说那一句句话,心思一转有了猜测,试探着问出口:“恒儿,你莫非,真如传言那般,动了娶那小厨娘为正妃的打算?” 左修恒面上依然一副闲适淡然,可语气认真:“是。” 皇后脸上温柔的笑意不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面上带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恒儿,母后真心劝你一句,你若还想把小厨娘留在身边,立马打消这个念头,莫要一意孤行反倒害了她。” 察觉到皇后话里的威胁之意,左修恒起身,语气清冷:“母后,您也知,我性子执拗,又随性惯了,我想做成的事,没人能拦得下我,无论是谁。” 被自己的不孝子明目张胆威胁回来,皇后气得心口直疼,端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儿臣还有事,就不打扰母后了,儿臣告退。”说完,左修恒躬身施礼,转身就走。 等左修恒高大挺拔的背影出了大殿,皇后才抖着手把手里的茶杯掷向地上,低声骂道:“混账东西,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见左修恒离开,皇后身边的云嬷嬷从殿外进来,招呼一个小宫女进来把地板上两个摔碎的杯子收走地擦干净,重新上了茶,这才挥手让小宫女退出去。 云嬷嬷走到闭眼蹙眉撑着头的皇后身后,轻轻帮她按着头:“娘娘,老奴先就劝您,先不要同王爷提那小厨娘一事,您不听。这些日子,王爷好不容易和您亲近了些,这下又该疏远了。” 皇后叹了口气:“我一个做母亲的,听到了他在外头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不管束于他,回头叫那头宫里的人知道,再传到皇上耳中,不管是对恒儿,还是对太子都不好。眼下这个关键时候,不管是他们兄弟俩哪一个,都不能行差踏错。” 云嬷嬷点头:“娘娘说的有道理,只是王爷怕是对那小厨娘正是兴起之时……,王爷开窍晚,好不容易得了个可心的女子,说话做事冲动些也是有的,老奴是怕您越拦着,王爷越跟您对着来。” 皇后睁眼,一拍椅子扶手:“那你说怎么办,他堂堂一个王爷,还真就由着他娶个青楼出来的小厨娘为妃?就算他不要脸面,那太子的声誉就不要了嘛。” 云嬷嬷温声劝着:“娘娘,眼下还没到那一步。老奴是觉着,王爷难得这次回京愿意和您亲近,这事您不好再和王爷直接提,不如托付太子殿下去劝说一二。不过老奴是觉着,也不必提小厨娘一事,就让太子劝说王爷相看王妃,等他见识了其他女子的好,兴许就对小厨娘失了兴趣。” 皇后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牛一样的脾气,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明日太子过来,我同他提提此事,那是他亲弟弟,太子身为储君,管教弟弟也是他分内之事。” 嬷嬷笑着继续给皇后按着头:“正是这个理儿。” --- 护卫江七办事效率很高,带着一溜地痞流氓去了衙门,刚过了晌午就回了面馆。 “阿瑶姑娘,问清楚了,那几人背后无人指使,不过是在这条街上横行惯了,想讹点儿银子,又眼馋咱们铺子生意好,想讹了那酱料方子去。已经被官府收押,小的打点过了,定会重判。”江七一回铺子就跟古月瑶汇报了情况。 古月瑶点头:“无人指使就好,江护卫辛苦了,饿了吧,快去吃碗面。” 癞子闹事一事就这样翻了篇儿,古记面馆又恢复了红红火火的热闹场面。 当天收摊,古月瑶坐着马车往回走。江七和江九已经被古月瑶拆穿身份,也不再隐藏,直接骑马跟在了马车后面,一直护送古月瑶进了大门,这才离开。 古月瑶刚吃了晚饭,江东王府的护卫就过来给她送了一封信,说是他们王爷从京城派人送来的。 古月瑶道谢,见护卫走了,拿着信转身急匆匆进门,踢了鞋子坐到榻上,迫不及待地就把信拆开,可一看上面的几个字就傻眼。 【阿瑶,一切安好,勿念。左修恒】 古月瑶难以置信地把信翻过来调过去研究了半天,当确认就真的只有这么区区十一个字时,古月瑶摊在了榻上。 让人家送信的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扬州,就为了送这十一个字,可真奢侈的。 古月瑶生无可恋小声念叨:“整整两个多月了,才来这第一封信,可居然只有十一个字,左修恒,你没有心啊。” 亏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把两个人的画像拿在手里看上好一会儿才睡。左修恒难道就不想她吗? 狗男人,没良心。古月瑶在心里骂着。 骂了一会儿,古月瑶起身,把信好好折回去放回信封。喊了飞燕进来给自己研了磨,又让飞燕去了外间,这才跪坐在榻上的桌子前,拿笔沾了墨水开始给左修恒回信。 【左修恒,我也一切安好。勿念。阿瑶】 学着左修恒,给他回了同样的话,本想就这样算了,也气气左修恒那个男人,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再次落笔。 【京城还很冷吧,扬州城已经春暖花开了,我开的古记面馆生意还不错,我还给你入了股……】 琐琐碎碎,洋洋洒洒,两大张纸一气呵成。面馆,家里,各等小事都向他汇报了个遍。 等古月瑶把要跟左修恒说的话全部写完,手腕已经发酸。她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脖子活动筋骨。 把信拿起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古月瑶忍不住有些讪讪然。她怎么这么多废话要跟他说。 可写都写了,这会儿手都酸了,重写也没力气了,还是就这样给他吧。 古月瑶想了想,又拿起笔在第二页信纸的最下面谢了个小小的“想你”,旁边还画了一颗桃心。 画完,古月瑶忍不住抿嘴笑,笑着笑着又想到左修恒那十一个字,又板起脸把“想你”和桃心都划掉了。 把信小心折好,找了个信封装了,又拿蜡封好,晚上睡觉时还放在了枕头底下压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昨儿送信的那个护卫,赶在古月瑶出门之前过来拿了信,并保证一定会让人亲自交到左修恒手里,让她不必担心。 古月瑶点头,带着飞燕和柱子出门去面馆。一出大门,就见江七和江九已经牵着马等在马车旁。古月瑶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这才上了马车。 面馆生意越来越好,古月瑶做的酱料还是那个数量,每天卖完就关门。最近关门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这天下晌,卖的差不多了正准备收摊,苏慈就背着手进了门,后面跟着六子。 “公子。”“六子哥。”飞燕和柱子见到苏慈都挺高兴,忙上前打招呼。 苏慈点头,直接往里走。六子手欠地在柱子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嘿,两月不见,你小子又长高了。” 自打面馆开门以来,苏老板这个股东还是头一次大驾光临。古月瑶笑着从柜台后出来,迎上前去:“公子,六子。” 苏慈往一个空桌子边一坐,一脸玩世不恭:“古老板近来可好?” 听他那阴阳怪气的“古老板”,古月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公子怎么今儿有空过来?前几日我去楼里寻你,说你出去了。” 苏慈翘起二郎腿:“别说那么多废话,先给老子来碗面。” 六子一听也坐了过来,对着古月瑶就作揖:“瑶儿姑娘,我也要一碗,多加两勺酱。上次在你家里吃过一回,我可是一直馋到现在。” “自家铺子,不必客气,想吃多少吃多少。”古月瑶笑着说,带着飞燕亲自去了后厨。 没一会儿两人回来,飞燕手里端着两大碗手劲道十足的擀面,古月瑶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六七个小碗,每个碗里都是不同的酱料。 放在二人面前,古月瑶笑着说:“这些酱都是我做的,快尝尝吧。” 六子搓着两只手馋的直吞口水,苏慈语气嫌弃小声呵斥:“能不能他娘的有点儿出息,整的像老子平日苛待了你似的。” 六子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管苏慈,看了一下两个碗里的面,眼疾手快就把那碗看起来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的碗抢到了手里,拿勺子就开始往自己碗里舀酱料,每种都加了一点儿,拿筷子拌了几下就开吃。 “出息。”苏慈见状,抬脚在六子椅子上踹了一脚,捞过另一碗面,加了酱料就开吃。 见两个人埋头猛吃再也无暇顾及别人,古月瑶笑着让飞燕把还剩下十来罐没卖完的酱都拿篮子装了,说待会儿让六子提回去,拌饭或者拌面吃。六子乐得直说多谢,苏慈也点了点头。 片刻功夫,苏慈和六子就连面带几碗酱全部消灭干净。古月瑶又亲自过去给两个人倒了茶。 刚好铺子最后一点酱也卖完,伙计们开始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等众人收拾妥当各自离去,江七和江九也去了外面等,古月瑶这才把上个月苏慈那份钱拿出来给他,又拿了账本想当着他的面算个账。 苏慈接过银票数都不数,随手往怀里一塞,打断古月瑶:“有什么好算的,你还会赖我的不成。” 古月瑶笑:“那肯定不会。” 苏慈斜睨她一眼:“那不就得了。” 想起之前自己的打算,古月瑶说:“公子,我想开个私房菜馆,你这还剩下些银子,我想你要不也入个股?” 苏慈不在意地摆摆手:“随你,你不觉得我白拿银子就行。” 古月瑶笑着说:“你给了银子,怎么算白拿。只是,我这边需要找个带后院的铺面,最好之前是做酒楼的,公子最近要是有空帮我留心寻摸一下?” 苏慈对着六子一抬下巴:“六子你去办。”六子爽快应了。 古月瑶点头,又说:“要是百花楼能抽出人手,能不能安排两个会功夫的人给我,工钱我给。” 也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多心,上次来闹事的事情解决了之后,虽然江七说那就是一伙想讹钱的地痞,可古月瑶却觉得江七和江九两个人比之前警惕了许多。 白天两人倒是没什么异样,平时在后厨还是该劈柴劈柴,该烧火烧火,可每次送她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就一脸戒备。 前天更是,不知道突然从哪蹿出一个猫,两人刷地就拔了剑,这可不像平日里江东王府护卫沉稳的作风。 再想想左修恒回京,两个月才给她送第一封信,古月瑶猜测,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是她不知道的。或者说,是左修恒特意瞒着她的。 她知道,除了江九和江七两人,左修恒在暗处肯定还安排了人保护她,可见不着人,她总是心里没底。 最近两天又总是眼皮在跳,今日苏慈来了,她就干脆问他借两个人。 苏慈蹙眉:“怎么,上次那闹事的又来了?” 苏老板知道上次的事,古月瑶丝毫不诧异,瑶摇头:“那倒是没有,只是我最近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第66章 66 听了古月瑶的话,苏慈问:“你是察觉哪里不对?” 古月瑶想了想说:“除了江七和江九两人比往日更警惕了,其他的我还真说不上,就是直觉。” 苏慈想了想点头:“成,我明天就安排两个人过来,最近再让苏宁暗中跟着你。” 六子一听:“公子,苏宁不得跟着你嘛,你让我来呗。” 苏慈斜睨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那点盘算,就是想来混吃混喝。” 被拆穿心思,六子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 日头西斜,天色不早,古月瑶也不多留苏慈,让六子把那一篮子酱带上,招呼柱子锁了门,坐了马车往回走。 回到家门口,古月瑶下了马车,看江七和江九要走,忍不住出声喊住他们。 “阿瑶姑娘有何吩咐?”二人翻身下马,拱手问。 古月瑶压低声音问:“江七,你跟我说实话,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七和江九对视一眼,江七开口:“阿瑶姑娘,并无,只是最近京中不太平,王爷传话让我们警醒些。” 想到最近听到的京城那些传闻,古月瑶点点头,心中有了数。 皇上病重卧床,太子监国,而在群臣中同样威望甚高的二皇子步步紧逼,大有和储君争权夺势之意。 左修恒作为太子殿下的亲弟,自是站在太子这边。此番回京的原因,虽然他没跟古月瑶提起只言片语,但古月瑶猜的到,他这是帮太子稳固地位去了。 而她古月瑶是左修恒身边这么多年出现的第一个女人,年前他又带她去军营闹出那么大动静,在世人看来,她对左修恒应该是重要之人。 如果这个时候绑了她做人质,或杀了她,都会对左修恒造成影响。所以,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左修恒,她都不能出事。 古月瑶小声问:“江七,王爷是不是暗中还安排了人手?” 江七:“是,夜里也有人守夜,姑娘不必担心。王爷还特意交代,让姑娘不必为此躲在家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古月瑶点头,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和苏慈借人的事跟二人交了个底,末了解释道:“我并非信不过护卫兄弟们,主要是我最近得了空要四下走动,张罗新菜馆一事,多几个人总是好的,我这边一切正常,王爷在京城才能安心做事。” 二人拱手答:“姑娘想的通透,正是这个理。” 把事情说开,古月瑶带着飞燕和柱子进了门。吃过了晚饭,她把之前左修恒送她的匕首拿出来,拉了柱子在院中对战。 柱子自打跟了古月瑶就吃得好睡得好,最近几个月猛地蹿高了一个头,比古月瑶已经高出一个发尖,身体也长壮实了不少,加上日日不断和王府护卫习武,武艺精进不少。 可自左修恒走后,古月瑶却懈怠了,虽然兴起时偶尔也会练上几招,可到底比不过柱子的体力,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古月瑶就叉着腰打不动了。 柱子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打赢的快乐:“姐姐,你现在打不赢我了。” 古月瑶喘着气挥手:“是柱子变厉害了。” 柱子上前:“那是姐姐最近变懒了,我日日练从不间断,可姐姐十日里头有两日肯摸刀就算多的了。” 古月瑶对着柱子竖了竖大拇指:“说得对,以后每天晚上姐姐都练,你监督我。”柱子点头。 别的不说,至少要把左修恒教她那套杀伤力十足的刀法给练熟,身体灵敏度要练上来。要真有点什么事,她至少不能给大家拖后腿。 古月瑶指了指一旁笑着看热闹的飞燕:“还有你,飞燕,你从明儿开始,你每天绕着院子跑十圈。”体能提上来,逃命机会也大一些。 虽然不知道古月瑶又要练刀,又让她跑圈是为了什么,但飞燕见两个人都兴致勃勃,也爽快应了:“姑娘,跑圈我能啊,以前家里冬天烧的柴都是我上山打来的,别说跑圈,跑山我都能。” 古月瑶知道飞燕有一把子蛮劲儿,想了想又跟柱子说:“柱子,你把你那天打癞子那套什么棍法教教飞燕。” “好嘞。”柱子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刀收到,颠颠跑回西厢房,拿了两根长棍出来,递给飞燕一根:“飞燕姐,你跟着我学。” “姑娘,这好好的,我怎么还要学棍?”飞燕憨憨地笑着问。 古月瑶笑着说:“让你学你就学。” 为什么要学,因为她看上的男人是武艺高强战功赫赫的江东王左修恒,她和她身边的人也不能太怂。 何况,决定了和左修恒在一起,那就要做好幸福和危险并存的准备。 柱子舞着棍,喊飞燕照做,飞燕拿棍跟着柱子比划起来。 看两个人比划得有模有样,古月瑶也心动了,把匕首收好,让柱子又去拿了根棍子,和两人一起练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古月瑶出门,六子就带着苏宁和两个护院上门了。 两个护院在百花楼就见过古月瑶,也吃过她做的菜,见到古月瑶都很高兴,客客气气上前打了招呼。 一身黑衣的苏宁也上前见礼,古月瑶在苏慈房里见过他一次,知道这大概是个高手,她客客气气地还了礼。 古月瑶让柱子把等在大门口的江七和江九喊进来,给几人做了介绍,免得日后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再误伤。 各自通报了姓名,江七二人出了院子,苏宁说了句有事他会出来,一跃上房,三两下不见了人影。 古月瑶让飞燕给六子拿了一大包麻辣牛肉干,六子拿出一块一边啃一边乐颠颠告辞走了。 见百花楼的两个五大三粗的护院眼巴巴盯着六子手里的牛肉干,古月瑶忍住笑让飞燕给他们俩也各自拿了一小包,让他们打牙祭。 两个护院道过谢,乐呵呵收了,也不客气当场就开吃,边吃边夸,把古月瑶的手艺都快夸出花来了。两个人还小声嘀咕干脆辞了公子,以后跟着阿瑶姑娘干了。 古月瑶忍不住笑。这百花楼的护院,和江东王府事事讲规矩的护卫就是不一样,多接地气。 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身边跟着的人多了起来,自家几个人也日日练刀耍棍,古月瑶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每日一早赶到面馆先把一天的酱做出来,留了飞燕在铺子里收银记账,她就带着柱子几人四处看铺面。 早在过年前,古月瑶得了空闲就教柱子和飞燕识字。也不指望他们俩考科举,古月瑶就自己教了。虽然两个人写的不好,但该认识的字都认识了,简单记个账不在话下。 连着跑了五六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后来还是六子找到了一处,邀古月瑶过去看。 铺面是个二层小楼,原先是个酒楼,生意不好中途关了门。铺面后带了个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树,据说每个季节都有开花的。古月瑶一眼就相中了。 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处宅子,房主不卖,只肯租,不过租期可以签久一点,三到五年都可。 古月瑶想了想,租了三年。谁知道五年后是个什么光景,她的手艺她知道,不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去积累客户,给她一两年就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交了押金又交了一年的租金,当场签了书契,古月瑶的私房菜馆就算有了场地。 接下来紧锣密鼓,翻新,装修,购买各种用品,招人手,准备菜单。 这阵子倒是一切太平,江七二人还有百花楼两个护院跟着古月瑶,打打杀杀没遇到,可大大小小的东西倒是没少搬。 两个护卫没说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百花楼两个护院倒是小声嘀咕,说还是跟着阿瑶姑娘好,每天有好吃的不说,还不用刀口上舔血。要不他们回去跟公子辞了,就来阿瑶姑娘这里扛东西好了。 古月瑶听着直笑。苏慈这个老板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他身边的人包括六子在内,不管当着他还是背着他,什么话都敢说,还总想着跳槽跑路。可他在这些人面前又很有威严,不管公子吩咐的什么差事,他们都毫无怨言。 等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已经是三月底。古月瑶让柱子找风水先生算了个吉日,就把开张日子定在了四月初六。 面馆那边,古月瑶招了一个掌柜的。并重新制定了工钱制度,除了固定的工钱,当月还会按照卖出去的金额给大家发赏银。 规定小二那里点单有一份账,做面师傅做了多少碗面也单独记个账,掌柜的那里收银再记一份账,每日做好的罐装酱有固定数量。 每天下晌飞燕会带着江九过来对账收银子。每个月月底核算总账,次月月初发工钱的时候一起发赏银。 所有人的收入都和面馆的收入绑在一起,这样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也能相互监督,免得有人心生不轨。 如此,古月瑶自己人不在面馆,也能保证面馆正常运作。 当然,若是面馆所有人联合起来糊弄她,少来少去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适当敲打敲打,或者揪出贼心最大的打一顿撵出去,杀鸡儆猴。 若是贪多了的话,她自能察觉出来,大不了所有人换掉。 但她愿意把人往好了想。相信面馆的伙计也都不是蠢的,就她给的工钱和待遇,她敢说,扬州城很难找出第二家。 四月初六这天,面馆那边照常营业,古月瑶带着人赶去面馆做好了酱,就急匆匆赶往隔着两条街的“古记私房菜馆”。 等她到,柱子已经带着人把要用的食材都买了回来,正往里搬。 私房菜馆和面馆那边不同,从晌午才开始营业。大门打开,噼里啪啦鞭炮一放,古记私房菜馆正式开张。 私房菜馆定位高端菜品,古月瑶已经做好了头一天没什么生意的打算,鞭炮放完带着人就准备往回走。 可还没等转身,呼啦啦一大群人就直奔菜馆而来,男男女女穿着打扮皆是富贵之相,还没到近前就热情地恭贺菜馆开张大吉,老板财源滚滚。 看着其中几人步伐坚实,江七等人立马护到了古月瑶身边。 古月瑶也心生警惕,小声问一早就赶来凑热闹的六子:“这些人,可是公子请来的?” 六子挠头,一脸懵:“没听公子说起啊。” 古月瑶又侧头问江七:“也不是王爷请来的吧?” “不是,王爷未做此等安排。”江七答,又问:“可要拦下?” 古月瑶看着那群越走越近的人,笑着小声说:“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不好拦。再说是祸躲不过,往里请吧。” 第67章 67 古月瑶放了话,柱子带着两个小二,热情地把第一波不知是敌是友的客人往里让。 客人们一边往里走,一边冲着古月瑶恭贺。古月瑶笑着客气还礼。 江东王府的护卫和百花楼的护院围在古月瑶四周,警惕地观察着。等客人都进了门,也无异常发生。 可众人并未松懈,江七小声建议:“姑娘,还是进去吧。” 客人上门,古月瑶这个大厨要做菜,是该进去了。她点点头,抬脚往里走,穿过空荡荡的一楼厅堂。 前面那家酒楼原本在一楼大堂也摆放了桌子,可古月瑶让人都撤了,改成了类似于上辈子酒店那种接待大厅。 拿花花草草放在博古架上,隔成了几个环境优美的空间,里面摆放了椅子软榻茶具,供人休息用,或者说,供以后生意好的时候客人排队用。 想走精品路线,再搞搞饥饿营销,所以整个酒楼,只保留了二楼的十间雅间。意味着“古记私房菜馆”最多同时可容纳十波客人。 这会来了这么一波,柱子都带到楼上去了,一楼大堂空空荡荡。古月瑶带着众人穿堂而过,又转了弯,从后门出去,进了后院,走进厨房。 等了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见柱子兴冲冲过来:“姐姐,一共五桌客,这是点菜单。” “价钱没有问题?”古月瑶接过点菜单,一边看着一边问。 柱子答:“没有,咱这都明码标价,我还特意强调了,都说没问题。” 对那么高的价钱都没有异议?古月瑶心中略微诧异。 私房菜馆的菜她定位在高端市场,想做的是扬州城里有钱人的生意,所以价格定的和当时在百花楼差不多,有的甚至还更高些。 原本她是打算开了业再看情况,如果一直没什么生意上门,就打算想个法子借着江东王的名头,到扬州城的富贵圈子里做做宣传。 毕竟,左修恒也是这个私房菜馆的东家之一,为了自家菜馆的生意,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也不用多做什么,只需找两个托,去提上几回江东王吃过这里的大厨做的菜,还给出了不错的评价,就能吸引第一波客人来。 只要有人上门,古月瑶自然有信心拿厨艺折服他们。口碑做起来,名声传出去,后面就不用愁了。 但菜的价格着实不菲,不是家境殷实的人家,还真舍不得到这里来吃一顿饭。所以这一波突然冒出来的客人,居然对价格都没有提出异议,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人家菜都点了,那就只能照做。 “姐姐,可是哪里不对?”柱子问。有了先前面馆那天价面打底,柱子对菜馆这边的定价已经见怪不怪。但看古月瑶盯着手里的单子若有所思,还是忍不住问。 “没有,我这就安排,你去前头照料着。”古月瑶不动声色地说。转头吩咐帮厨和杂工们该做些什么。 众人被优厚的工钱请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儿菜馆开业,早就憋着股劲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如今老板发话,大家伙兴冲冲应了,转头各自忙活开。 等该备的材料备齐,古月瑶也开始忙碌起来,飞燕默契地给古月瑶打着下手。 半个时辰之后,糯米蒸排骨,蒜蓉粉丝蒸扇贝,东坡肉,椒盐虾仁,红烧鸡翅……,各种味道鲜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的精美菜肴,陆陆续续做好。 为免有人中途做手脚,所有的菜都由江九亲自端着送到前头,交到柱子手里,再由柱子一道一道端到各个雅间,亲手放到桌子上。 江九回来,向古月瑶汇报说一切正常,客人们吃得都很开心,赞不绝口。古月瑶略微放下心来,继续把剩下的菜都做好。 除了那第一波客人,再没有其他客人上门。等第一波客人点的所有菜都端了出去,古月瑶走出烟熏火燎的厨房,到院子中透口气。 靠坐在已经发了新叶子的桂花树下的木椅上,仰头眯着眼晒着春日正午暖融融的太阳,古月瑶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柱子一脸喜色乐颠颠跑到后院来,手里拿着一沓银票:“姐姐,账全结了,五桌,一共收了九百三十两。” 古月瑶睁眼,接过银票粗略一数,也很高兴:“结了账就好。” 原本她还猜测这些人是不是来吃霸王餐的,虽说自己家这么多人手,倒不至于让人占了便宜去,可难免经历一顿波折。 柱子又说:“只是那些客人说要见见你。” 古月瑶问:“见我?是点名说想见厨子,还是想见东家?” 知道自己的厨艺如何,古月瑶怕有客人想见厨子徒增麻烦,已经给大家提前交代过,就说厨子性情古怪不见外人,轻易不要对外透漏厨子就是她。 柱子答:“说的是菜好吃,想再见见东家。不过听有两个人的话,怎么感觉好像知道东家和厨子都是姐姐你。” 古月瑶想了一瞬,起身:“走吧,去看看。” 她一走,江七江九,百花楼里的两个护院就都跟了上去。 古月瑶进了门,就见酒足饭饱的客人们已经都出了二楼雅间,聚在了一楼的大堂。 “哎呦,东家来了。”“古老板,您这菜馆的菜当真是绝了。”“是啊,改天我一定再来。”…… 众人见古月瑶露面,呼啦啦围了上来,热情地恭维着。几个妇人还伸手想拉古月瑶的手,古月瑶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各位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飞燕挡在古月瑶面前。江七几人也冷着脸上前一步。 几个妇人脸色讪讪地往后退了退,连连摆手解释。“我们没有恶意,没有恶意。”“是啊,姑娘别多心,就是这菜太好吃了。”…… 古月瑶一直在观察挤到前头的几个妇人,见她们确实不像作假,笑着把飞燕拉到一旁:“无妨,大家喜欢吃就好,欢迎改日再来。” “哎,那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不打扰了。”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妇人笑着说,张罗着要走。 可还不等她转身,就听嗙嗙嗙三声,人群中有三个男人直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周围的人吓得惊声尖叫,和倒地的人同来之人蹲下去连呼名字带掐人中,有人惊慌失措叫嚷着请大夫,更有几人朝着古月瑶求救。 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一团混乱。 “柱子,让人骑马去最近的医馆请大夫。”古月瑶蹙眉厉声吩咐。 柱子拽过一个会骑马的伙计,吩咐几句,伙计应了跑着出门。 吩咐完柱子,古月瑶一边拉着飞燕往后退,一边低声说:“江七江九你们去看看。” 人倒在她的菜馆,是死是活,总要看个究竟。 而明知事有蹊跷,可为了菜馆的名声,和以后的生意,她这个老板还必须在场,不能毫无担当地躲了。 何况,她一离开,所有人都要护着她离开,这里没人主事,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江七示意江九留下,自己挤进人群去一探究竟。可还不等他碰触到第一个人,就见倒地的三人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发疯一般在人群中胡乱挥舞胳膊。 猝不及防出手,其中还有两个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虽说意识不清醒,招数混乱,可一身蛮力,人群中不少人躲避不及,挨了拳头,捂着脸疼得哎呦直喊。 江七上前一步劈晕一个,准备去捉另外两个,可无头苍蝇一般惊声尖叫着四处乱蹿的人群撞到了一个博古架,霹雳啪啦,博古架上的摆件和花草掉落一地。 江七被绊住手脚,一时靠近不得那两个发狂之人。 两个发狂之人皆是五大三粗习武之人,伤到的人越来越多,博古架又倒了一个,还有人乱跑被撞倒在地,被踩了几脚爬都爬不起来。 转眼间,刚才还环境优美,井然有序的厅堂混乱不堪。 同一时间,楼顶上也发出激烈的打斗声,一楼到二楼中空的地方,有几处房顶被踩烂,瓦片伴着灰尘掉落下来,又引起一阵尖叫。 外边也有贼人。古月瑶蹙眉,拉着飞燕直直退到靠墙站着,声音却依然冷静地吩咐:“柱子,关上所有的门,守好了,任何人不准出,也不准进。” 柱子应了一声,招呼早就傻在一旁的几个伙计,分成两波跑向前门和后门。 “哐当。”“哐当。”门关上,门闩插好。几人又搬了桌子挡在门口,抄了顺手的家伙守在门口。 刚堵好门,后门就响起重重地踹门声,柱子带人死死把门守住了。 “江九,过去帮江七。”古月瑶看着兵荒马乱的大堂,出声说道。 江七看了一眼一左一右持刀护在古月瑶身旁的两个百花楼护院,点头应是,快步冲进人群。 江九冲进人群,先是把倒地爬不起来的几人挨个扯起来丢到安全地方,又把倒在地上的博古架拎起摆到一旁。见江七已经制服第二个发狂之人,就准备过去收拾第三个。 就在江七和江九在人群中忙碌之时,突然有两个丫鬟打扮的人丢下先前跟着的妇人,跑向古月瑶:“救命,姑娘救命!” “拦住她们。”古月瑶出声,把一直紧紧攥在手里藏在袖子下的匕首顺了出来。 听到古月瑶吩咐,两个护院提刀就迎了上去,把两个哭喊着的丫鬟拦下。 飞燕也不知从哪抄了条棍子,惊恐又警惕地注意着人群,生怕再有人冲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刀风从身侧袭来,古月瑶下意识回手,挥刀就劈。 “当”的一声,匕首撞在一把短刀之上,一个仆妇打扮的妇人手里握着的短刀登时断裂。 趁着妇人一愣神的刹那,古月瑶握着匕首,连着又狠狠劈了几刀,逼得那妇人连连后退。 等她从身上再摸出一把刀来,江七江九已经解决了发狂之人,飞身到了古月瑶身旁,江九护着古月瑶,江七上前和那妇人斗在了一起。 百花楼两个护卫一人一脚把两个有古怪的丫鬟踹飞,也闪身回来护在古月瑶身边。 飞燕站到古月瑶一侧,嘴里念着不怕不怕,手里一直不停抡着棍子,不让人靠近。 握刀妇人武功不敌江七,又错失刺杀良机,无心恋战,一边打一边往窗边退。 眼看着就要逃走,江七一剑飞掷过去,扎在她的臂膀把人钉在窗户上。 江七飞身上前抽了剑下来,那妇人就势滑倒在地,江七把人翻过来一看,妇人嘴角流着污血,人已经咽气,服毒自尽了。 三个发狂之人先前已经被江七和江九制服,大堂内再没有人乱跑,见此刻死了人,都吓得瑟瑟发抖挤到了角落,也无人再管躺在地上那三个发狂之人的死活。 屋里打成这样,屋外的苏宁,还有江东王府其他护卫一个都没有进来,想必外面的战况也很激烈。 古月瑶蹙眉,心知今日这事绝不简单。 古月瑶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冷声开口:“让他们靠墙,把手举起来,男的蹲成一排,女的蹲成一排,给我一个一个问清楚,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第68章 68 古月瑶刚吩咐完,后门就响起了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柱子正带人守在那里,一听有动静忙抄起刚放下的家伙事,全身戒备。 江七小声说:“阿瑶姑娘,是自己人。” 古月瑶点头,对着柱子吩咐:“把门打开。” 柱子应声,喊人把桌子椅子挪开,门栓拔掉,门打开。一队江东王府的护卫走了进来,苏宁跟在最后面。 一行十多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好在并无大碍。打头的护卫上前把情况简单说明。 在屋内发生混乱的那一刻,从四面八方也突然冒出来一伙蒙面人,足足有二十多人,各个武功不弱,目标明确,直奔菜馆而来。 隐藏在暗处的江东王府护卫们和苏宁悉数现身,经过一番惨烈厮杀之后,竟然没有抓到一个活口,所有没来得及跑的人全部吞毒自尽。 “跑了几个?”古月瑶问。 “两个身手最好的。”打头的护卫答道。 这时,先头骑马去请大夫的伙计回来了。大夫一进门见这阵仗一时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往前走。 古月瑶给柱子使了个眼色,柱子会意,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塞到大夫手中,小声说了什么。大夫这才缓和了脸色,拎着药箱上前。 古月瑶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三个发狂之人,简单把情况说了一下,让大夫先给他们三人诊治。 等大夫诊完脉,皱眉在三人身上仔细翻找,最后在三人的耳根后头发内拔出了三根细小的银针。 大夫把银针收好,又给三个人分别喂了一颗解毒丸,再按压了几个穴位。 片刻之后,三人悠悠转醒,目光涣散,神情怔愣,俨然一副不知身在何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茫然状态。 “大夫,他们可会再次发狂,是否需要缚住手脚?”见三个人醒了,古月瑶有些不放心。 大夫摇头:“虽暂时无法确定三人所中何毒,但此刻药性已过,不会再发狂,只是这三个人还要些时辰,才能缓过劲儿来。” 他们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古月瑶并不关心,只要他们不会再暴起伤人就可以了。 “那就好。”古月瑶说到,还是吩咐江七:“差人看住他们三个。” 江七应是,一招手,三名护卫提剑上前,站到了还呆呆傻傻躺在地上的三人面前。 护卫这边都是轻伤,先前那群客人也没有伤筋动骨,古月瑶让柱子把大夫请到后院等着,关上门开始审问。 江东王府的护卫们各个都是审讯高手,也不用古月瑶开口,十几人分成几拨,挨个问了过去。 除了被百花楼的两个护院踹飞了的两个丫鬟,以及已经死了的那个拿短刀袭击古月瑶妇人,剩下的全都是些普通人,早就已经被刚才的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此刻护卫们一问,全都招了。 等护卫们把所有人都盘问完毕,江七把人聚到一起,对了口供。 等都问清楚,江七神色凛然回到古月瑶身边汇报情况:“阿瑶姑娘,这些人分别居住在扬州城不同的地方,都是在昨夜莫名收到了一包五百两的银子和一封信,信上说今天古记私房菜馆开业,让他们上门来捧场,可以带上家人仆从。” “信呢,可还有留下?信又是以何人身份写的?”古月瑶问。 江七答:“问过了,信的落款是‘古记私房菜馆东家的朋友’。信上还交代说让他们看完就销毁掉,不然的话,会再次上门把银子收回去。这些人虽然家境尚可,但也都是小富小贵之家,五百两银子出来吃顿饭实属难得,况且信上说如若有多,权当谢礼。虽知有蹊跷,但为了银子,这些人还是侥幸来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人原本以为是拿了银子来替人捧场的,这也就解释得通,从一露面开始,就热情异常地跟她打招呼说着各种客套话。 也难怪没人嫌弃菜馆的菜价格贵,原来是有人替他们出了银子。 “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可有问出都是些什么来历?”古月瑶再问。 江七答:“三个发狂之人也是寻常人家,两个会功夫的是兄弟俩,在一家镖局里押镖,昨儿刚押了趟镖回到家,就收到了信。” “其他人都是一家人收到一封信,可这兄弟俩却各自收到了一封信,兄弟俩尚未成亲,爹娘也不在城内,就喊上平日相处甚好的房东夫妇一起来了。房东二人极力保证这兄弟二人平日里都是人品忠厚之人。” 两个镖师五大三粗又有功夫在身,想必背后之人就是看中他们的身手,想让兄弟俩一起来,这样利用他们制造起混乱来,更有杀伤力。 “两个丫鬟呢?”古月瑶指了指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两个丫鬟。 江七扫了一眼,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脸色苍白的肥胖妇人,答道:“那两个丫鬟是那个妇人带来的,说是在她家服侍多年了,没有武功。二人说刚才混乱之时,有人在她们耳边说了一句,想活命就找菜馆东家,又有人在背后大力推了她们,她们两个才扑向姑娘。” 古月瑶看向窗边地上死了的妇人:“所以,这里面所有的人,都不认识那个妇人。” 江七拱手:“是,我问过,无人认识。这些人都是来自不同地方,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方聚合,才一起赶往菜馆。除了自家几人,彼此之间都不认识。” 古月瑶不解:“你刚才说多少家,七八家是吧,为何这么多家,却混着坐在了一起?” 江七:“这个小的也盘问过了,说是为了省银子,一合计就拼了桌。” 果然又是钱。古月瑶暗道,想了想又问:“既然是免费来吃,为何不见一个老人和孩子,全都是大人?” 江七看向古月瑶的眼中带了钦佩:“阿瑶姑娘心思缜密,这一点我也心生疑惑,刚才问了,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些人白拿了银子到底心虚,全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带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孩子,想的是万一有事发生,年轻人腿脚好跑得快些。” 古月瑶冷笑一声,又问:“那刚才吃过饭都准备散了,又是谁提议说要见我,是信中交代的?” 江七答:“是,信中交代众人离开之前一定要同你道谢,再次恭贺。” 古月瑶点头。看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今天这事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她古月瑶来的。 平时她被众人保护的滴水不漏,这些人估计一直寻不到机会下手,就想趁着今天菜馆开业大吉杀了她。 外面来了一拨人,把暗中保护她的护卫和苏宁全部牵扯住,屋里制造各种混乱,那个妇人寻找机会刺杀。 刚才混乱不堪,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被引开。要不是以前左修恒教了她一套杀人刀法,又亲自带着她对练,加上她这阵子又勤加练习身体敏锐度练上来了,今天说不定就中招了。 好在有惊无险,自己这边没什么人受伤。 眼下,所有情况都已经弄清楚,除了已经死了和跑了的杀手,留下来的这些普通人都是因为贪财被利用了。 江七问这些人如何处理,古月瑶想了想问:“如果王爷在,会如何处理?” 江七答:“报官,不管官府是否能查出什么结果,但外头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要在官府那里备个案。” 古月瑶点头:“那就报官吧。” 江七领命,吩咐下去,几个护卫拿了绳索,把一听报官就不停告饶求放过的众食客捆了,又几名护卫上前把躺在地上的三个汉子拎起来,连同死了被搜过身的妇人一并带走。 好在今天尚且没有其他客人上门,古月瑶吩咐柱子关门歇业,留下伙计打扫收拾,自己带着人回了家。 --- 回到府里,江七等人也没像往日那般回王府,就留在古月瑶府里守着。 古月瑶让柱子下厨给大家做了热乎乎可口的饭菜,把护卫们和苏宁都招到西厢房,吃了饭。 吃过饭之后,苏宁来到正房找古月瑶,神色古怪地说有事。 古月瑶让飞燕把他让进门,见他频频看向飞燕,古月瑶让飞燕到门口去等。 屋内就剩下两人,苏宁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染了血的信,交到古月瑶的手里:“这是我今天从一个杀手身上搜到的,江东王府的护卫们并不知情。” 古月瑶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快速看了,看完之后脸色凝重。 按照信上所说,此次这些人来杀她,是奉了皇后之命。 苏宁最近一直跟着江东王府的护卫们暗中保护她,她和左修恒的关系也一向没有刻意隐瞒,苏宁想必早就已经知道。 皇后是江东王左修恒的亲生母亲,若是江东王府的护卫们看到了这封信,不管是真是假,为了她和左修恒的关系。一定会对他有所隐瞒。难怪苏宁把信偷偷藏了,私下里带给她。 古月瑶把信收好放回信封:“苏宁,如果今日之事是皇后安排的,你觉得她为什么要杀我?” 苏宁答:“想必是想阻止你和江东王在一起。但若当真是皇后做的,不应该在此刻。” “有道理。”古月瑶点头赞同。如果左修恒回京之后,和皇后透漏了要娶她的意思,皇后作为左修恒的母亲,派人来杀她,以绝后患,事情是说得通。 但是不应该在现在这个时候。现在京城局势紧张,太子忙着稳固储君之位,左修恒是太子夺嫡的第一助力。 在夺嫡这等关系到江山社稷和身家性命的紧要关头,左修恒想娶个小厨娘,那根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倘若太子失了储君之位,二皇子登基为帝的话,左修恒别说想娶个小厨娘了,怕是连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哪怕再不满意她这个小厨娘,但凡皇后稍微有点头脑,也不会在此刻,为了杀她大动干戈。不管事情成与否,但凡左修恒知情,一定会对她心生嫌隙。 此等危急关头,她们母子三人一荣俱荣,皇后绝不会在此刻惹左修恒不快。 而皇后能在国母之位稳坐多年,绝非无脑之人。 所以左修恒敢肯定,今天这事绝对不是皇后派人来干的,应该是有人故意嫁祸皇后,只为挑拨离间母子关系。 稍微一琢磨就能猜到,今天这事儿一定和二皇子一派脱不了干系。 二皇子的亲舅舅,就是年后已经被罢官下狱的原扬州刺史,古家大公子古易辰的父亲。这么说来,还是老仇人了。 见古月瑶分析的句句在理,苏宁点头认可,和古月瑶告了个假,说回百花楼一趟。 江东王府十几名护卫,还有百花楼的两个护院如今都守在这院里,古月瑶让苏宁有事尽管去办。 苏宁走后,古月瑶喊了飞燕进来磨墨,当即给左修恒写了一封信,信中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也把自己的分析都说了,提醒他不要中了歹人的离间计。 古月瑶在信中三番两次提醒左修恒要多加小心。有人不惜死那么多人,花那么多银子,如此大手笔地来刺杀她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想也想得到,京中局势有多么险恶。左修恒现在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把信写完,古月瑶让飞燕喊了江七来,把自己写的信和苏宁给她的信都给了江七,示意江七自己看。 江七看完,脸色几经变化,随即拱手对古月瑶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恭敬无比:“阿瑶姑娘是个明白人,属下代王爷谢过阿瑶姑娘的深明大义。” 古月瑶虚虚地托了他一下:“江七,不必如此客气。快些安排人把这两封信尽快送到京城,交到王爷手中。”江七恭敬应是,退了出去。 --- 还真被古月瑶猜中了,随着皇上数日前突然陷入昏迷,二皇子和太子之间一直暗潮汹涌的争斗,突然之间全部都撂到了明面上,京城局势变得白热化起来。 不光朝堂上两派朝臣吵得不可开交,斗得你死我活。二皇子和太子几人之间也杀招频出。 先是太子殿下的吃食中连着两日验出了剧毒,接着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太子妃也不小心滑倒,差点儿一尸两命。 皇后娘娘震怒,带人亲自坐镇东宫,整个东宫大彻查大清洗,当众杖毙十几个可疑的奴才和婢女。 一板子一板子打下去,挨打的人还没死,周围被拉来观刑的宫人中就有两个小太监心虚扛不住,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不只太子府人仰马翻,左修恒也接二连三遭遇刺杀。好在左修恒自己武艺高强,程遇和章贺等人也都是高手,这才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明着暗着的刺杀,数次化险为夷。 礼尚往来,二皇子那边也不好过,一次出宫路上遇袭,折损了十几个护卫才拼死护着他逃出包围。 当晚又有几名绝顶高手趁虚而入,直接在二皇子的府邸杀了个措手不及。二皇子胸口中剑,要不是护卫死死护着,怕是当场就被诛杀。 后宫之中,皇后和古贵妃也是短兵相接,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两派都杀红了眼。一时间,不管是朝臣,还是后宫,人人自危。 多日之后,左修恒收到古月瑶的两封信,看完之后勃然大怒,铁青着脸,一拳砸碎了手边的紫檀实木八仙桌。 把古月瑶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左修恒揣着信连夜进宫,先去东宫拜见了太子殿下,兄弟二人闭门商议许久,左修恒才离开。 从东宫出来,左修恒又去了栖凤宫见皇后。进了门,左修恒也不多说,直接把两封信摊在皇后面前,让她自己看。 皇后看完,气得摔了茶盏,直呼奸人害我,让左修恒万万不要中了奸人的离间之计。 “儿臣知道。”左修恒冰冷着脸,声音清冷地说了句,之后盯着古月瑶的信,一直沉默。 皇后察言观色,又拿起古月瑶的信看了看,随即试探着夸了句:“这姑娘心明镜似的,是个难得的。” 皇后一边夸一边打量左修恒的脸色,见他脸色稍微缓和,皇后心下了然,又夸了古月瑶两句:“这孩子虽出身不怎么好,但却是个心胸开阔明事理的,又甚合你意,既如此,日后封她个侧妃也未尝不可。” 听着皇后的话,左修恒从进门就一直像被腊月寒冬冻住了的脸,终于慢慢融化,眉目渐渐舒展。 可听到“侧妃”二字,舒展了一半的眉眼再次冻住,起身上前,从皇后手里把古月瑶的信拿回来,小心折好,揣进怀里,对着皇后拱手施礼,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皇后看着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走的高大背影,冲身边的云嬷嬷问:“你说,恒儿这大半夜的跑来本宫这里,就是为了在本宫这,给那小厨娘讨几句好话?可这好话本宫说了,他这怎么又跟本宫撂了脸子?” 第69章 69 云嬷嬷笑着说:“娘娘,老奴猜,王爷是不满意您说的侧妃。” 想起母子多日之前的争执,皇后恍然大悟,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且不说恒儿是个堂堂的王爷,单说样貌和领兵打仗的能力,那在大兴也是一等一的,哪怕娶的是京城那些名门贵女,本宫都觉得委屈了恒儿。一个青楼出身的小厨娘,本宫松口让她做个侧妃已经是顶天儿了,正妃想都别想。” 云嬷嬷点头:“娘娘说的是,只是王爷性子执拗,老奴怕……” 皇后摆摆手:“眼下大局未定,且不说这些,你先随本宫再去看看陛下。” 自打左修恒收到了古月瑶的信,对付二皇子一派的手段更加狠厉,堪称凶残。 连着两日在大殿上直接抽剑斩杀了两名二皇子一派的朝臣,以简单粗暴的态度,无人能敌的野蛮武力,替太子殿下在朝堂之上夺得了绝对的话语权。 紧接着,在家养伤多日,终于可以出门的二皇子在上朝路上再次遭遇袭击,又差一点儿没了命,幸亏救治及时,但一直昏迷不醒。 二皇子重伤昏迷,同一日,在宫中的古贵妃,也被翻出多年之前她残害皇家子嗣的罪恶行径,被皇后下令囚禁于宫中,说等皇上醒来再做定夺。 可等了多日,皇上没醒,古贵妃倒是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她身边仅剩的几名宫女太监忠心护主,也都跟着殉了葬。 皇后念在古贵妃陪伴皇上多年的情分上,下令好生安葬。二皇子一直没有苏醒,连古贵妃的葬礼都没有露面。 树倒猢狲散,古贵妃已死,二皇子昏迷,不管是蛰伏还是当真归顺太子殿下,自此,二皇子一派暂时消停了。 太子殿下为人宽厚,没有再追究旧事。朝堂开始高效运转,多日过去,因之前党派之争而积压的多项政务得以处理,动荡不安半年之久的京城,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五月中旬,已经昏迷数月,全靠各种灵丹妙药吊着口气的皇上突然苏醒,宫中一片喜气,皇后跪在龙榻前喜极而泣,诉说着皇上昏迷的日子里发生的各项大事。 太子殿下热泪盈眶双手奉上玉玺,说苍天保佑父皇终于醒了。并自责自己身为长兄,没有教好皇弟,让二皇子心生歪念,起了不臣之心,为了守护大兴江山,父皇心血,不得已才反击。 听闻古贵妃已死,二皇子昏迷不醒,皇上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把玉玺再次还给太子,说他老了已经有心无力,这大兴的江山即日起就交到太子手中,希望他能不负厚望,做个心怀天下,心怀百姓的明君。 太子惶恐,连番推拒,可皇上心意已决,当日下了诏书,传位于太子。 第二日,皇上搬离大兴皇帝居住的养心殿,带着皇后住到了皇宫一处僻静的宫殿,专心养病,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太子跪在门口苦求多日,都不得见,无奈之下,被迫登基。 六月初,登基大典完毕,新君上位,册封已经苏醒过来的二皇子为安王,过了今年,身体养好些即可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归京。 至此,明争暗斗多年的储君之争彻底结束。大兴新君励精图治,勤于政务,很快用自己的能力和胸怀征服了所有朝臣。 ---拉赫 几个月以来,左修恒在京城,血风腥雨,险状横生。可古月瑶自从上次刺杀之间过后,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 当日她给左修恒去了信,不过十日就收到他的回信,没像上次那般惜字如金,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纸。 左修恒在信中传达了三个意思,一是自责因自己之事,把古月瑶拖入险境;二是告诉古月瑶后面他会做好安排,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三是让古月瑶在扬州城乖乖等他,他会争取尽快回来。 古月瑶翻来覆去把信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出一句左修恒表达思念的词语,气了好半天,这才给他回了信。照旧写了两大张纸,啰啰嗦嗦事无巨细,能想到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可那封信送出去之后,一直也没有收到左修恒的回信,知道他在京城忙着办大事,也没怪他,只是晚上睡觉之前想起来把他的信翻出来看一遍。 白天,古月瑶两边跑,早上去古记面馆做完当天的酱料,就坐马车带着江东王府的四个护卫,和百花楼的两个护院,还有飞燕柱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古记私房菜馆。 自打刺杀一事之后,江东王府跟着她的护卫多了一倍,苏慈知道以后也多派了两个人手。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明面跟着她,古月瑶每次出门,都被二三十人护在中间,场面相当壮观,异常惹眼。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京城传来古贵妃已毙,二皇子昏迷的消息,古月瑶就跟江七商量,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和江九跟在她身边就行。 江七权衡一番,最后留了四个人在明面上,其他的人隐在了暗处。古月瑶又让百花楼另外两个护卫回了百花楼。 每天上午在面馆忙完,晌午和下午在古记菜馆还要忙上半天。 当时菜馆开业头一天就发生了刺杀一事,生意还是受到了影响,连着几日无人上门。还有当日听到动静,又亲眼目睹了菜馆往出抬死人的,从菜馆前面过都要绕着走,说这菜馆邪门,不吉利。 等了几日,古月瑶还是花大价钱,请了扬州城外观云寺德高望重的任空长老做了场法事。 后面古月瑶又安排了托去扬州城内富贵圈子传小话,说这古记私房菜馆,江东王也是东家之一。彼时,二皇子正重伤昏迷,古贵妃被圈禁宫中。 富贵人家谁人不关注京中局势,早就知道二皇子如今势微力薄,大势已去。 太子殿下本就是储君,登基为帝是早晚的事。而江东王左修恒身为太子殿下的亲弟弟,又是太子登基大业上的头等功臣,想也知道日后会是何等风光。 倘若能攀附上江东王,得他照拂一二,那可谓前途无量。 一听那什么新开的古记私房菜馆背后老板居然是江东王,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时常露个脸去捧捧场,万一哪天名号就传到了江东王耳朵里,随便提点那么一两句,胜过奋斗几辈子啊。 什么?那菜馆开张第一天就死过人?那有什么要紧,高门大户的哪家不得有几条人命在手里。在前程面前,晦气二字怎么写不知道啊。 这些人本来是抱着白送银子捧场的心态去的,结果吃了第一口,再也停不下来,全都被古记私房菜馆那一道道让人回味无穷的美味菜肴给征服了。 那之后,菜馆天天爆满,每天的进账高达几千两。古月瑶一边感叹有钱人的钱真好赚,一边不停地推出更加高档的新菜品。 亏得古月瑶有先见之明,整个菜馆坐满也就最多十几桌,不然她怕是得累死。 来古记菜馆吃饭,既可以吃到别处吃不到的美味佳肴,又可以给江东王捧场,菜馆一楼大堂排队的人日渐多了起来,有几日竟然因为争位子客人发生了争执,差点大打出手。 古月瑶就想出个预约的办法来,头一天领号,预约第二天的位置和上门吃饭的时间,但一天只有二十个号,接二十桌。 为了保证菜肴的味道对得起那高昂的价格,所有的菜都是古月瑶亲自掌勺,一天二十桌已经够她从中午忙活到下午关门,再多她也做不来。 这样一来,每天预约了的客人按时上门,客人体面了也悠闲了。菜馆能够提前做准备,也井然有序多了。 几个月下来,古记私房菜馆的名声在扬州城内已经响当当,俨然成了扬州城内富贵圈子聚会相约的好去处。 等到六月下旬,太子登基的消息传来,古月瑶已经是个坐拥几十万两白银的大东家。 每天晚上回到家,洗漱完毕坐到床上,除了翻看左修恒那为数不多根本算不上情书的情书,古月瑶最大的乐趣就是一遍一遍数她的家底。 这一天晚上,天气闷热,古月瑶洗完澡,打发飞燕先去睡,自己爬上床又把她装家底的箱子从床头柜里搬了出来。 先是把所有的银票仔仔细细数了两遍,又把她最近买的几处宅子铺子的地契也都拿出来看了又看,最后眉眼弯弯地把家底都仔细装回箱子。 又从箱子的一个隔层里把左修恒那两封信拿了出来,趴在床上看了起来。 扬州城的夏日炎热,今儿晚上又是阴云密布,闷热得很,虽然屋内已经放了冰盆,但还是热得燥人。 古月瑶从床上伸着脖子听了听外间的动静,听到飞燕那熟悉的轻鼾声,古月瑶笑了笑。 她飞快地把身上的长袖里衣里裤脱了,上身只穿了件她让飞燕缝的吊带,下身穿了条三分长的里裤。 两条手臂,带着整个圆润白皙的肩膀,还有两条雪白笔直大长腿都露在了外面。 古月瑶呼了一口气,这下凉快多了。 想到有一天晚上飞燕进来,看到她这幅清凉的打扮,吓得差点儿摔在地上。 等飞燕回过神来,通红着脸,上来就拿被子给她围住,还一再叮嘱她哪怕在房里也不能这么穿。 古月瑶笑着问她为什么,飞燕支吾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说辞,最后来了句有伤风化,逗得古月瑶忍不住大笑。 想到那个场景,古月瑶忍不住又笑出声。要是她告诉飞燕上辈子她有时候还只穿了一条底裤裸|睡,那她还不吓出个好歹来。 古月瑶嘴角翘着,拿着信趴在了床上,因为几个月的好吃好睡,明显比之前丰腴了些的玲珑身材全部暴露在外。 古月瑶翘着两条光洁纤细的小腿一下一下轻轻晃着,眉眼弯弯低头看着信,一边看一边小声骂着左修恒没良心。 沉浸在喜悦和思念中的古月瑶,全然没有留意到,屋内窗边的阴影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形高大,五官绝美,一双幽深的凤眸此刻像是点了一把火,炽热滚烫。 古月瑶看完最后一个字,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床边。 见黑暗中影影绰绰站了个人,古月瑶心里一紧,从床上迅速爬起来跪坐着,伸手就把枕头下的匕首抽了出来握在手中做出防御的姿势,张嘴就准备出声大喊:“飞……” 可一个飞字还没喊完,就见那人身子一动,鬼魅般到了古月瑶面前,眨眼下了她的匕首,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捞进怀里,大掌在她后背用力搓了两下。 同时,熟悉的清冷声音在古月瑶耳边响起:“阿瑶,是我。” 辨认出那不知为何带了些暗哑的声音,古月瑶眼中一亮,迸射出惊喜,把捂在嘴上的手扯下来,从他怀里起身,打量着他的脸。 “左修恒,真的是你?”古月瑶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和激动。 左修恒点头,看着古月瑶的目光深邃:“阿瑶,是我,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古月瑶又委屈又高兴,鼻头发酸,眼泪瞬间溢满眼眶,可嘴角又忍不住高高翘起。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古月瑶从床上爬起来,一个纵身就跳到了左修恒的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两条腿也卡了上去,四肢并用,像个藤蔓一般死死缠住他。 古月瑶把脸窝在左修恒的脖颈,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些鼻音,像抱怨又像倾诉思念:“左修恒,你怎么才回来啊!” 第70章 70 “对不住!”左修恒一只手兜着古月瑶,一只手在她后脑勺上一下一下轻抚,嗓音有些发哑。 古月瑶吸了吸鼻子:“我不怪你,我就是想你了。” “我知道。”左修恒偏头,亲了亲古月瑶的头发。 两个人没再说话,紧紧拥在一起。好一会儿,左修恒手上用力,试图把古月瑶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声音有些艰难低声哄着:“阿瑶,先下来可好?” 古月瑶晃了晃脑袋,两只手勒得更紧:“再抱一会儿。”两个人当时刚好上没几天,他就走了,几个月不见,还不让多抱一会儿啊。 左修恒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咬上了古月瑶的耳珠,轻轻用力。 狗男人属狗的吧,一回来就咬她。耳朵突如其来的一痛,古月瑶忍不住偏头张嘴就在了他脖子上。 左修恒那一咬并未用太大的力,可古月瑶却实打实地狠狠咬了一口,咬得左修恒嘶了一声,却没躲闪。 古月瑶这一咬,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惊吓和担忧全都发泄出来。没一会儿嘴里就有了腥甜味。 她松嘴,在牙印上面轻轻亲了下。下一刻,还带着些血迹的嘴唇就被左修恒捉住。 左修恒把人紧紧箍在怀里,唇齿相依,像是干渴已久的人终于得了个红润剔透汁多肉甜的樱桃,既想一口吞掉,又极其不舍,只是慢慢啜着,轻轻咬着…… 等古月瑶快背过气去,揪着左修恒的耳朵把他薅开,才发现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栽在了床上。 两人一动不动,彼此听得到对方的呼吸,气氛缱绻旖旎,静谧的空气中仿佛有火星在噼啪炸闪。 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男人那双深邃如潭的双眸中涌动的暗火,古月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尊容。 虽说她这幅打扮,再加上一件内衣,在上辈子她那个时代,炎炎夏日里的大街上不足为奇。 可这是在大兴,和她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是个连夏天都要里一件外一件穿得齐齐整整的古人。 古月瑶本就跳得快要蹦出胸口的心越发跳得快起来,伸手把人推开,往里一滚扯过薄薄的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外面。 古月瑶有些羞,还有些囧。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有意勾引他。 自打天气热起来,她每天晚上都穿得这么清凉。哪知道他今天突然会回来。 左修恒撑着身体,看着躲在床里侧的姑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翻身躺在床外侧,伸出一只胳膊:“过来。” 古月瑶睫毛轻颤,抬眸看向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扑哧一笑,裹着被子一滚,滚到了左修恒胳膊上。 左修恒胳膊一弯,就把人捞进了怀里。两个人面对面躺着,看着彼此,谁也不说话,渐渐的,都无声地笑了。 古月瑶拱了拱被子,把光|溜|溜的胳膊拿出来,轻轻摸着他的脸,摸了一会儿有些心疼,小声问:“你怎么这么瘦了?” 左修恒握住古月瑶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也压低声音:“阿瑶不在。” 她不在,他茶饭不思吗?还是因为她不在,他吃不到可口的饭菜?不管怎么样,都是因为她不在他身边,所以他才瘦了。 古月瑶心中一酸,心中无端升起一丝负罪感。 左修恒瘦了这么多,可她这几个月她赚钱实在赚得太爽,心情好就吃得多,居然长胖了好多。哪有一点相思成愁的样子。 果然,像是猜到她想什么,左修恒在她明显比之前有肉了的脸上捏了捏:“阿瑶倒是,圆润了许多。” 圆润这个词…… 古月瑶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心虚地辩解:“左修恒,我也想你,但我想着万一我瘦了,你看到我该多心疼,我就多吃了点儿。” 左修恒被古月瑶可怜兮兮的忐忑眼神逗得闷笑出声,又伸手在她手感奇好的脸上掐了掐:“阿瑶做的对,以后也当如此,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古月瑶心里又暖又酸,抬头亲了亲左修恒的下巴,窝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左修恒,你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好好吃饭。” 左修恒轻拍着古月瑶的后背,声音温和:“好。” “哦,对了,你走的时候不是给了我两万两银子嘛,我拿了一部分到菜馆那入了股,到现在本钱给你赚了回来,还多赚了一万多两,我拿给你。”古月瑶兴致勃勃地爬起来,就要去搬装家底的箱子。 看着她白皙圆润的肩头,两条白晃晃的腿,左修恒眉心突突一跳,伸手就把人捞了回来,三两下拿薄纱被把人裹好:“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收着就好。” “哦。”古月瑶被裹了个严实,只好乖乖应道,“那这就算你的私房钱,我给你管着,等你要用再跟我拿。” “好,听阿瑶的。”左修恒低笑一声,平躺在床上,攥着古月瑶的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为了赶路,两日未曾合眼,我先睡一会儿。” “好,你睡吧。”古月瑶枕在他胳膊上,轻声说。 连日奔波,后面两日更是马不停蹄,左修恒当真是疲惫至极,不过片刻功夫,呼吸就变得匀长。 古月瑶又等了一会儿,见他睡沉,这才悄悄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坐起身。 把身上裹着的薄被拿下去,扯过帕子擦了擦捂出的一身汗,又轻手轻脚地把长袖里衣穿好。 见左修恒衣裳也没脱,伸手在他袖口摸了摸,果然穿了两层。古月瑶伸手轻轻扯开他的腰带,帮他把外衫扯开通风,这才躺了回去,轻轻枕在左修恒胳膊上,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又睁开,抬头在左修恒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这才躺回去,安心睡了。 第二天天一亮,飞燕端着水盆进来喊古月瑶起床,一进门就见到床上多了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怀里正搂着她们家姑娘,吓得水盆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 “嘘!嘘!是王爷。”古月瑶吓醒忙坐起来,举起手指挡在唇边,对着飞燕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嘴型说。 “王爷?”飞燕捂着胸口,煞白的脸这才恢复了些许血色,同样无声地问。 古月瑶嘴角翘着,点点头,又挥挥手,示意飞燕先出去。飞燕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转身走了。 古月瑶松了口气,这才往回躺,可一低头就见左修恒已经醒了,正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左修恒,你醒了?”这种一早醒来就见到自家男人的感觉可真好,古月瑶眉眼弯弯,低头就在他嘴上吧唧来了一口。 蜻蜓点水般亲完就想走,可却被一只大手兜住后腰用力按了下去…… 两个人腻歪了好一会儿,呼吸都不对了之后,左修恒这才把人放开。 古月瑶涨红着一张脸,趴在左修恒身上,眼若春水波光荡漾,带着些嗔怒,可嘴角却高高翘着。 左修恒看着面前这张如春日桃花般娇俏可人的脸,喉间滚动,好一会儿才开口:“阿瑶,跟我回京可好?” 古月瑶一愣:“回京?去做什么?回去多久?” “现如今大兴太平,暂无战事,陛下命我回京听差。”左修恒起身靠坐在床头,把古月瑶抱在怀中,攥着她的手轻抚着她的手指:“阿瑶可愿和我一起回京?” 跟他走吗?古月瑶沉默了。 在扬州城,天高皇帝远,她和他只是两个独立的人。有的时候她几乎忘了,他的亲爹是太上皇,亲娘是太后,亲哥是皇帝。 可回到京城,这些怕是都要冒出来,她没有办法再忽略。 见古月瑶眼眸低垂半天也不说话,左修恒又摩挲了下她的手:“阿瑶可是在担心?” 胡月瑶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我怕去了京城,日子再不像现在这么自由自在。” 左修恒坐直,扳着古月瑶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阿瑶,莫怕,一切有我。去了京城,你也和现在这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会阻拦于你。” “那我还能开菜馆赚钱吗?”古月瑶问。别的东西都是其次,只有赚钱这一项她最关心。 左修恒轻笑了一下:“若你喜欢,自是可以。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数不胜数,比扬州城又不知多上几何,凭着我们阿瑶的手艺,若是在京城开了菜馆,定能日进斗金。” “当真?”一听有大钱赚,古月瑶的眼睛蹭地就亮了,其他什么关于门不当户不对的担忧全都抛到脑后。 古月瑶跪坐起来,神情激动:“那我还可以借着你的名头打开局面吗?我给你入股。” 左修恒凤眼含笑:“自是可以,自家生意,你想怎么着都成。我已经同陛下说提起,若是你去京城开饭馆,就让陛下给你题一块牌匾,比我的名头都顶用。” “那陛下答应了吗?”古月瑶眼睛更亮,揪着左修恒的袖子问。 左修恒点头:“陛下允了,还说他要做第一个食客。”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了御赐牌匾,那银子不得哗哗往里进,怕是每天数钱都得数到手软吧。古月瑶的眼睛弯成了两枚月牙,乐得合不拢嘴。 古月瑶着急忙慌地穿鞋下地:“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我得要些时间,把手里的事情安顿好了,面馆那里我看把酱料方子连同面馆一同转让出去,菜馆那里倒是可以先留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古月瑶穿着里衣站在地上,絮絮叨叨地开始想着后续的事情怎么安排。左修恒闷笑着伸手拉住她:“阿瑶,先不急,我在军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待接任之人上任,军务交接妥当,怕是要到九月底。” “九月底,那还好,还有三个月,那还来得及。”一听还有那么多时间,古月瑶松了一口气,拉着左修恒的手坐下了床边。 冷静下来,古月瑶才想起问:“陛下知道了我们的事?”既然皇上都答应给她的饭馆题牌匾,那肯定是知道了她的存在。 左修恒点头:“知道,我同陛下都说了。” “陛下怎么说?”古月瑶问,心中略微忐忑。 左修恒笑着答:“陛下让我自己定夺即可。” 古月瑶嘴角翘着,拿额头抵在左修恒额头上,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皇帝陛下还挺开明的。 笑了一会儿,古月瑶又问:“那太后娘娘怎么说?” 第71章 71 左修恒攥着古月瑶的手,沉默了一瞬才说:“阿瑶,不必在乎太后如何说,一切有我。” 一听这话,古月瑶立马明白,太后肯定是不同意的,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古月瑶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我信你。” 那是左修恒的母亲,如果左修恒都搞不定,想必她也做不了什么。 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到那个时候,她也用不着提前庸人自扰。 “那我们起来吧,今天面馆歇业一天,我们直接去菜馆,我给你做好吃的。”古月瑶扯着左修恒的手把他从床上扯起来,语气欢快。 左修恒笑着道:“好,听阿瑶的。我先回隔壁换身衣裳再来。” 古月瑶点头,穿着里衣把他送到屋门口,等他一跃上了房顶消失不见,这才回屋。 飞燕拿了衣裳过来,一脸愁容,欲言又止。 一看飞燕的表情,古月瑶就猜到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好了,不要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飞燕无奈应了,把衣裳交到古月瑶手里,又去打了盆清水进来。 古月瑶一边洗脸一边说:“飞燕,你让柱子到面馆那边去传个话,就说今日我有事,面馆歇业一天,叫伙计们做个大扫除,收拾完各自回家歇着吧。”飞燕应声出门。 等古月瑶收拾好,去了厨房速度很快地做了两碗牛肉炸酱面,刚端回正屋,左修恒就换了一身衣裳回来进了门。 “王爷,快来吃。”古月瑶笑着招手,又转头吩咐飞燕:“去把昨儿柱子在集市上买的小甜瓜,洗了切一个端来。” 等飞燕出门,古月瑶上前扯着左修行的手,拉着他两个人在桌边挨着坐了。 两个人拿起筷子,各自开动。古月瑶早上吃不了多少,自己的是一小碗。给左修恒特意盛了一大碗。 左修恒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裹着牛肉酱放进嘴里,频频点头,优雅又速度极快地把一大碗面给吃完了,连肉酱的渣都没放过。 左修恒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嘴,笑着看还在小鸡啄米一般才吃了半碗的古月瑶:“还是跟着阿瑶能吃饱饭。” 古月瑶忍不住笑,抬起脸看他调侃道:“那你可要跟紧了我,要是跟丢了,我可就去喂别人了哦。” 她从来不想去问你是喜欢我做的菜,还是喜欢我这个人这种问题。因为她做菜的手艺也是她的一部分。 就像左修恒的美貌,他的武功,他的地位和能力,能护着她的本事,统统是他的一部分,都是她喜欢的。 左修恒轻笑着:“好。” 两个人吃了饭,直接坐车去了古记私房菜馆。 “你这个东家还是第一次来吧,自己先四处看看吧。”古月瑶笑着说,随后拉着柱子特意交代要买哪些食材。柱子领命乐颠颠跑走了。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每一处都是按照我的想法来拾掇的。”古月瑶从二楼下来,神采飞扬地上前问。 左修恒笑着点头:“不错。到了京城,你也可以开一家。铺面我那刚好有一家合适的,比这里要大上几倍,陛下赏赐的,一直闲着,你去了刚好拿来用。” 古月瑶一听高兴了,忍不住搓了搓手:“真的?那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里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合适的,而且还是租的,人家房东还不卖。你那铺子多少钱,到时候折成银两算你入股啊。” 左修恒牵起古月瑶的手,声音温柔:“阿瑶,同我不必分这么清。” 古月瑶摇头,态度坚决:“那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们一码归一码。” 这天底下,因为金钱利益而闹掰的亲兄弟,翻脸的夫妻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两个人现在没名没份的,能算清的还是尽量算清。 更何况,古月瑶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不就是一个铺子嘛,就她这赚钱的速度,她都看不上。 见古月瑶自信满满,左修恒没有再坚持,笑着说了声好。 现在时候尚早,预约的客人都还没有上门,古月瑶带着左修行上了二楼找了个临街的雅间,靠着窗坐了,一边看着楼下街道的人来人往,一边说着话。 当然主要都是古月瑶在说,她语气欢快叽叽喳喳,把这几个月两个人没在一起,扬州城这边发生的事情都跟左修恒说了。 左修恒眉目舒展,耐心地听着。等古月瑶绘声绘色说到那次刺杀,左修恒握着古月瑶手的大手情不自禁攥紧了,下颚紧绷:“阿瑶,是我疏忽了。” 古月瑶察觉到左修恒的自责和担忧,在他手心抠了抠,语气轻松:“都过去了,你看我不好好的。幸亏你之前教了我那套刀法,还有你送我那把匕首,真结实,当时我一刀下去,就把那个刺客的刀给砍断了。” 左修恒伸手扳住古月瑶的脸,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下:“阿瑶厉害。” “那是当然,名师出高徒嘛。”古月瑶一抬下巴,傲娇又得意。左修恒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到外面柱子的声音,古月瑶起身:“你坐着,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我同阿瑶一起。”左修恒也跟着起身往外走,还不忘牵住古月瑶的手, 几月不见,左修恒居然变得黏人了,古月瑶忍不住笑着小声说:“干嘛,这么舍不得我啊。” 左修恒点头:“我要跟紧了阿瑶。” 古月瑶被他逗得咯咯咯笑出声,牵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出了雅间,下楼,去了后院厨房。拿出订制的全身围裙穿上,走到左修恒面前背过身去:“帮我系带子。” 左修恒笑着伸手帮她把身后脖子处和腰上的带子都系好,也不走,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古月瑶忙活。 只留了飞燕和柱子帮忙,其他人都先打发出去。古月瑶浑身上下洋溢着快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手脚麻利,在烟熏火燎中手到擒来地做着各种美味佳肴。 灶堂里的火烧得通红,锅里的油噼里啪啦,他的漂亮姑娘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各种调料,煎炒烹炸,游刃有余,像是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军,自信又迷人。 左修恒看得入了迷,嘴角不自知地徐徐勾了上去。 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也已到了晌午时刻,古月瑶张罗出一桌好菜,全都是合左修恒胃口的。 她摘了围裙,洗了手,让飞燕和六子把菜端到厨房旁她特意给自己留的一个休息的房间,带着左修恒走了进去。 “吃饭。”古月瑶往左修恒手里塞了一双筷子,托着腮看着他,见左修恒看她,古月瑶说:“我这会儿还不饿,我看着你吃。” “好。”左修恒说了两人见面之后不知道第多少个好字,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古月瑶眉眼弯弯地盯着左修恒,眼睛都不眨一下。心里忍不住直嘀咕,这男人可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等左修恒差不多吃饱,柱子来喊她,说前头有客人到了。古月瑶让左修恒自己慢慢吃,她起身出门去忙。 古月瑶一走,程遇和章贺就进了屋,一左一右站在左修恒身后,直愣愣看着那一大桌子菜,章贺还不停地大声吞口水,小声嘀咕:“真香!” “出息。”左修恒嫌弃地说了句,伸手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两双筷子和两个空碗,“你们阿瑶姑娘已经帮你们备好了,吃吧。” “谢主子。”程遇和章贺也都许久不曾吃过古月瑶做的饭菜,一听自家王爷允了,道了谢立马就抄起了筷子和碗,站在桌边毫不客气地开吃。 左修恒又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嘴起身出门。程遇见状,忙放下碗筷要跟着。左修恒一挥手:“吃你们的,我就在厨房。” 一墙之隔,暗中还有不少人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程遇应了声,再次拿起碗筷。 左修恒出门走了几步又进了门,厨房里的伙计见状齐刷刷跪下请安,左修恒让他们不必多礼,该忙什么忙什么,伙计们起身是起身了,可战战兢兢紧张得都不会干活了。 “王爷,您有事就先去忙吧,别在这监工。前头那么多客人等着呢,您在这碍事啊。”古月瑶无奈,上前把左修恒给推了出去。 左修恒人生第一次被嫌弃了,笑着摇了下头,只好出门去等。 古月瑶忙了一个大下午,左修恒就坐在院子中的桂花树下等了一下午。 古月瑶中途抽空又出来两次,给他端了碗绿豆汤,又给他送了点小吃,还一再让他有事就去忙,可左修恒却说不肯走,愣是赔了她大半天。 等古月瑶把所有的菜都做完,洗了手洗了脸出了厨房的门,太阳已经西斜,就剩了个残影。 “可累着了?若是辛苦,每日不必做那么多,或隔几日歇上一日。”左修恒牵起她的手,目光中满是心疼。 听说古月瑶自打面馆和菜馆开了业之后,不管什么天气,几乎从不休息。 京城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五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做过这等粗活,受过这等累。 古月瑶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神情有些疲惫,但精神十足:“不累,我高兴着呢。” 每天看着那么多银子哗哗进账,再累也开心。再说这才哪到哪,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晚上也不用加班。上辈子她为了做直播,熬到大半夜那是常有的。 “晚上想吃什么,回家我做给你。”古月瑶牵着左修恒的手往后门走。 左修恒心疼她累了一天:“我们去外面吃,尝尝不同的口味可好?” 吃不吃的,古月瑶倒是不在乎,烟熏火燎一下午,早就熏饱了,这会儿哪里有什么胃口。 但好像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出门吃饭呢。古月瑶心里有些高兴,攥着左修恒的手晃了晃,眉眼弯弯:“好。” 见古月瑶高兴,左修恒笑着说:“阿瑶若是喜欢,日后的晚饭我们都出来吃。” 想着没多久就要离开去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而她来了扬州城这么久都还没好好逛过,古月瑶忍不住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左修恒隔一阵子要去军营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剩下的时候大部分都在城内。 如果在扬州城,他就天天陪着古月瑶,从面馆陪到菜馆,等菜馆收工,他就带着她逛遍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好吃的好玩的都带她体验了一遍。 每天晚上回到古月瑶的宅子,两个人也要在屋内亲亲抱抱,腻歪好一会儿,左修恒才会离开。 如果不是两个人还没住到一起,古月瑶都觉得这日子简直就是蜜月,太过甜蜜,甜蜜得都有些不真实。 越想日子过得慢些,可日子就越过得飞快。一眨眼,夏天就过去,到了九月中,离回京城的日子只剩下十多天。 第72章 72 古记面馆已经连铺面带酱料方子转手卖了出去,菜馆那边本想留着,但古月瑶转念一想,连铺面都是租来的,也没有必要留下。 从扬州城到京城,山高水远的,谁知道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这么一想,菜馆也就转让了出去。 当古月瑶说不干了,不管是面馆的伙计,还是菜馆的伙计们全都舍不得古月瑶这个东家,好多人还掉了眼泪。 古月瑶两边都问过,有没有人愿意跟她去京城闯一闯。有些年纪轻家里又没有拖累的,想出去见见世面,当即摩拳擦掌决定跟着老东家一起走。 有拖家带口不愿背井离乡的,古月瑶都给了丰厚的遣散费。有人被面馆和菜馆新东家看中,留了下来,有的则回家另寻营生。 除了飞燕和柱子,要跟着古月瑶一起去京城的,还有七八个人。 左修恒对古月瑶的所有决定都持支持态度,无论她想怎样,他都说好。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面馆和菜馆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古月瑶连轴转了忙活了大半年,现在终于彻底闲了下来。 这一日,左修恒又去了军营,说是过去做最后的交接,要过两日再回来。 去京城的东西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古月瑶闲来无事,就想着把自己为数不多认识的人都请到家里来吃顿饭,也算告个别。 不是古月瑶有意避着左修恒,主要是左修恒在场的话,大家都很拘束放不开,还得分开坐两屋。 她这一离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这些人,就想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好歹这些是她到了大兴之后认识的第一批朋友。 让柱子挨个去送了信,九月二十这日晌午,古月瑶在家宴请宾客。 来的人有百花楼的苏慈苏老板,还有跟着苏慈一起来的柳若芙,六子,郭厨子,石头。 古月瑶本来还想把年后就成了亲,一直深居简出的玉莲和白公子一起请来。 但转念一想,玉莲已经改名换姓,换了身份在生活,好不容易在白家安稳下来。不想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古月瑶只好作罢。打算改天找个时间单独去看一下玉莲。 等人都到齐了的时候,古月瑶带着飞燕正在厨房忙着做菜。菜做得都差不多了,可郭厨子和石头还是主动进了厨房来帮忙。 几个人一起忙活,没一会儿所有的菜都张罗齐了,席面还是摆在柱子住的西厢房。 古月瑶左边是飞燕,右边是柳若芙,柳若芙再过去就是苏慈,再过去是六子,郭厨子,石头,完了是柱子,柱子挨着飞燕。人也不多,就都挤着坐在了一桌。 古月瑶本来也喊了林伯和林婶一起,但两人都不来,说难得古月瑶请了朋友来聚,他们不好打扰。古月瑶也不强求,让飞燕给他们盛了些菜端过去。 桌上这群人都是很不怎么讲规矩的随意之人,大家坐齐,古月瑶一招呼,就齐刷刷动了筷子,狼吞虎咽地先吃了一波。 六子一边大口大口啃着红烧肘子,一边感叹:“阿瑶姑娘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这么香的菜。” 石头守着一盘椒盐虾仁一口一个,连连点头附和着说:“是啊,姐姐,我是真舍不得你走。要不是公子待我也好,我家里还给我定了亲,我都想跟着你去京城干一番大事。” “阿瑶姑娘,你什么时候再回扬州城?”郭厨子也问。 苏慈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黑着脸,这会儿听到几个人又这么说,抬眼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怎么着,都想跟着去啊?要去就赶紧滚回去打包。” 几人忙笑着说那哪能呢,公子对他们这么好,他们怎么能背弃公子呢。 古月瑶忍不住笑:“多吃菜,做了这么多,别剩下。” 有菜就应该有酒,又是想着跟大家告别的,古月瑶也特意准备了两坛子好酒。 可这些人和以前一样,一到古月瑶这里吃饭,都忘了要喝酒,只顾埋头吃菜干饭。 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放慢了吃菜的速度,古月瑶这才举起酒杯:“还有个几天我就要启程了,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在这先敬大家一杯,多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帮衬。” 古月瑶说完,和大家都碰了杯,随即把一小杯酒一饮而尽。 众人拍掌叫好,各自干了杯中酒。有古月瑶起了这个头,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你一杯我一杯开始喝起酒来。 古月瑶酒量有限,喝完了第一杯之后没有再喝,笑看着石头郭厨子和六子几人喝喝笑笑,打打闹闹。 苏慈一直埋头吃菜闷头喝酒,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柳若芙也难得的安静。 六子他们闹了一会儿,见自家老板状态不对,吃饱喝足就都消停了。 等一桌子菜都剩下个底,苏慈放下筷子看了一眼众人:“行了,吃也吃饱了喝也喝够了,你们先出去。” 百花楼几人应是,和古月瑶打了个招呼,转身都出了门。 古月瑶知道苏慈应该是有话跟她说,对飞燕和柱子点了点头,他们二人也跟着出去。 屋内就剩下古月瑶,苏慈和柳若芙。古月瑶起身给二人倒了茶,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古月瑶也安静地坐着,并未催促。 好一会儿,苏慈拿着手里的茶杯,看了一眼柳若芙:“你也出去等我。” “苏哥哥,我不嘛,我就要在这。”柳若芙嘟起了嘴,一脸无辜地看着苏慈,甜甜地喊着苏哥哥冲他撒娇。 “你他娘的给老子……”苏慈像是耐心耗尽,黑着脸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张口就要骂。 可看到柳若芙变脸,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鞭子,苏慈硬生生又忍住了,咬了一会儿后牙槽,又缓和了口气:“听话,出去等我,我说几句话就来。”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取悦了柳若芙,她又换成一脸乖巧可人的模样,在苏慈的手上摸了下,声音又甜又糯:“苏哥哥,阿芙听话,那我出去等你。” 说完,柳若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冲着苏慈祥又说:“苏哥哥,你快点哦,我就在门口等你。” 苏慈黑着脸挥手:“知道了,去吧。”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把两个人的互动全都看在眼里,古月瑶暗自称奇,忍不住想笑。可见苏老板脸色实在不好,只好生生忍住了。 屋内清静了,苏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往古月瑶面前的桌上一丢,终于开口:“拿回去。” 这是前几天,面馆和菜馆都出了手,古月瑶把苏慈这一份清算完毕,把他的五千两本钱和赚的几万两银子,都让柱子连银票带账本给他送了过去。 古月瑶本来是想自己过去百花楼,当面跟苏慈打个招呼的,但那天左修恒非拉着她出城去逛逛,无奈之下,只好让柱子把东西给他送了过去。 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还了回来。古月瑶把银票码整齐,又放回到苏慈面前:“公子,这些都是你的,我不能收。” 苏慈黑着脸看了一会儿古月瑶,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怒气:“你为什么非要跟老子分这么清呢?原来那五千两本来就是你的,是我讹来的。” 古月瑶实在想不明白苏老板这怒气是从何而来,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公子,这五千两的事情我们已经争论过了,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再提了。当时也是你说留在我这里拿来做生意用的,不然我也不会留。” 苏慈指着古月瑶:“你,你就非要跟老子较劲儿是吧。” 现在这场面,古月瑶突然觉得有些无语。当初她一只手还受着伤,只有一只左手能用,真的是所有的办法都用上了,拼死拼活才辛辛苦苦攒够那五千两银子,给自己赎了身。 可这会儿她压根就不缺银子了,苏慈又总想给她银子。这个苏老板,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猜不透楚苏老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古月瑶能感觉到苏慈似乎是想对她好,只是为了什么呢。对给她当时造成的伤害做一些弥补? 用不着啊。她现在挺好的啊。再说了,苏老板什么时候是这么心善的人了。 搞不清楚苏老板的脑回路,古月瑶也懒得浪费精力去猜,无功不受禄,她可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要他的银子,这算怎么回事儿嘛。 尤其是柳若芙还在门口站着,时不时地探头进来看一眼,她还是速战速决,赶快和苏老板掰扯完,让他赶紧离开,免得让柳若芙再误会什么。 古月瑶耐心解释:“公子,亲兄弟明算账。就连王爷在我这里入了股,他的账我也是算得清清楚楚的,这回面馆和菜馆出手,王爷那一份我也把银子算清了给他。” 只不过左修恒把银子都放在她这里保管。古月瑶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 听完古月瑶这话,苏慈的脸色莫名地缓和了些。但他还是把银票拿起来再次放在了古月瑶面前:“你去了京城怕也是闲不住,要做什么买卖,这些你都拿着,还是算我入股。” “……”古月瑶沉默了。这是看重她是个潜力股了,赖上她了不成。 可见苏老板一副她不拿当即就会翻脸的架势,古月瑶无奈摇了下头,伸手把银票拿了起来,在手里拍了下,爽快答应:“行,既然苏老板信得过我,那我也就不推辞了。” 她从左修恒那听说,苏慈可不单单是一个小小的百花楼的老板。他还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听风阁的少东家,背地里的势力遍布大兴,连朝廷都要忌惮几分。 虽然实在想不明白,压根就不缺钱的苏老板为何非要在她这入股,但送上门的人脉,也没必要非冷冰冰地把人拒之门外。 何况,苏老板这人作为生意搭档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只给银子,从不干涉经营细节,每次到最后分银子的时候,还推三阻四的,生怕自己拿多了一样。 有事需要苏老板出人出力的时候,也是二话不说,随叫随到。 这种优质的合作伙伴,简直是生意人可遇不可求的,那还推辞什么。 见古月瑶把银票收了,苏慈脸色比刚才又好看了些,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一饮而尽。 苏慈拿着空茶杯在手里转了一会儿,才开口:“此番你去了京城,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扬州城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怎么自在怎么活。树再高再粗,可若是活得不敞亮了,也犯不上在一棵树上吊死。” 古月瑶和左修恒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古月瑶一听这话,就知道苏慈是在说她和左修恒之间的事。 虽然她和左修恒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管,但也知道苏慈是好心。她和左修恒在一起这么久,苏慈还是第一个敢说这种话的人。 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能为了她说出这种话,古月瑶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暖:“多谢公子挂心。公子放心,我不会委屈了自己。” 看着古月瑶坚定的眼神,苏慈脸上的阴郁之气散去,慢慢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顿,语气调侃:“是啊。我怎么忘了,你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敢拿剪刀扎我来着。” 你还卸了我的手呢,和苏老板您比,我才哪到哪啊。古月瑶心道。 “走了。”话说完,苏慈也不多留,起身往外走。 “我送送你们。”古月瑶起身往外送。 “苏哥哥,你出来了。”听到动静,柳若芙蹦了进来,一脸天真无邪地上前拉住苏慈的手。苏慈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嫌弃地甩开,抬脚出了门。 “苏哥哥。”柳若芙跺了跺脚,不过也不去追,反倒是拉住古月瑶往屋里走,神秘兮兮地:“阿瑶姐姐,我也有悄悄话和你说。” 这一对没完没了是吧。古月瑶无奈跟着柳若芙往回走,两个人又坐回了桌子边。 古月瑶拿了个新茶杯给她倒了杯茶,笑着问:“柳姑娘要同我说什么?” 柳若芙没了在苏慈面前的甜美可人,也没了她拿鞭子抽苏慈的英姿飒爽,突然红着脸扭捏起来:“阿瑶姐姐,我、我可能要和苏哥哥成亲了。” 第73章 73 “真的?那恭喜你。”古月瑶笑着道喜。 虽然在她看来,苏慈作为男人来说并不是良配。但姻缘这种东西,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柳若芙自己觉得好就是好的。 柳若芙点点头,看着古月瑶又说:“阿瑶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 古月瑶一愣,指着自己:“你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找了个男人,两个人中间还隔着千山万水,阻碍重重。 柳若芙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在开口转了话头:“之前我问苏哥哥娶我,他问我是否要求他此生就我一个女人,我当然说只有我一个那最好。可苏哥哥说他做不到,夫人可以只有我一个,但他院子里的那些女人,都是清白的姑娘跟了他,他也不能把他们抛弃了。” 大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尤其像苏慈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院子里多养几个女人实在不足为奇。 古月瑶自认她接受不了自己的男人娶了她的同时,还有别的女人。左修恒身边一直没有其他女人,这也是为什么她能跟他在一起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但柳若芙作作为土生土长的大兴女人,她能接受苏慈有别的女人,这一点古月瑶没有立场指摘,也没有办法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柳若芙似乎也不需要古月瑶接话,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苏哥哥一向是个讲义气的人,他院子里那些女人都跟了他许久,早在我和苏哥哥……之前就跟着他了。他要把她们都留下来,虽然我心里是不高兴的,但是也只能接受。” 古月瑶见柳若芙神情落寞,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试图安慰两句:“只要公子心里有你就好。” 一说到这个,柳若芙就嘟起了嘴:“他心里才没有我,要不是我死缠着他,他才不会理我。” “……”古月瑶有些看不懂这个姑娘,本来不想对他们俩的感情之事乱插嘴,但实在没忍住还是问了句:“那你又为何非要和一个心中没有你的男人在一起?你长得这般美,性子又这般可人,为何不找个心里有你的?” 柳若芙握着拳头砸了下桌子:“我不,我就要苏哥哥。当年他被人追杀重伤掉落山下,是我爹爹救了他,那年我才八岁。苏哥哥对我可好可好了,我那时候就下了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古月瑶忍不住感叹,这又是一段说不清的感情。苏慈模样长得好,对人好起来也是周到得让人无话可说。柳若芙作为救命恩人家的女儿,估计他是像个妹妹一样宠着,结果宠过头了,宠得小姑娘对他生了执念。 “……你开心就好。”古月瑶拍了拍柳若芙的手。 柳若芙点头:“自从我爹爹离世了之后,这天底下最能让我开心的事就是和苏哥哥在一起了。他说他不喜欢我刁蛮任性,我就学着乖巧可人。可是苏哥哥有时候真的很欠,总惹得我忍不住发脾气,把他揍一顿。可每次打完他我也很后悔,我就去找苏哥哥道歉。” 想到第一次见柳若芙,她就从甜美可人瞬间切换到野蛮暴躁挥着鞭子追着苏慈就打,古月瑶忍不住笑。这姑娘敢爱敢恨,也怪招人稀罕的。 柳若芙拉着古月瑶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和苏慈之间的事,古月瑶耐心地听着。直到苏慈等得不耐烦在门口喊,柳若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古月瑶把大伙都送走,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柳若芙话里话外的,听着像是在抱怨苏慈,可这会儿再一琢磨,怎么感觉处处都是在炫耀她和苏慈的感情呢。 古月瑶摇头忍不住笑,她和苏慈就是单单纯纯的生意合伙关系,这个柳若芙到她面前来炫耀,还真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不管怎么样,这场告别宴还算挺圆满的。趁着左修恒不在家,古月瑶又让人传了话给玉莲,两个人第二天约在扬州城东不起眼的一个茶楼见了一面。 见玉莲气色很好,身子也比之前丰腴了许多,肚子更是微微鼓了起来,古月瑶惊奇地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玉莲笑着点头,说已经四个月多了。 古月瑶由衷地替玉莲高兴,把自己备好的礼拿上来给玉莲,又把手腕上戴着的一个玉镯退下来给了玉莲,说是提前给孩子的见面礼。 两个人吃着点心喝着茶,聊了许久,一直到白公子算着时间来接,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 和朋友们告完别,古月瑶在扬州城就算彻底没了牵挂,剩下的时间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吃吃睡睡养足精神,等着左修恒从军营回来。 这一日古月瑶吃了早饭,在屋里榻上躺了一会儿回了个回笼觉,醒来习惯性喊了几声飞燕,可不见人。就起身出门到院子里,想看看飞燕在忙什么。 刚喊了一声,就见柱子从垂花门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小声说:“姐姐,飞燕姐一个人躲在柴房哭呢。”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上了?”古月瑶不解。 柱子说:“咱们不是要去京城了吗,这一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扬州城,想必飞燕姐是舍不得她爹和弟弟吧。” 柱子是个孤儿,无牵无挂的,自打决定要去京城以来每天都乐颠颠的,走路都带风,恨不得立马就启程。 飞燕虽然看着也很高兴,可毕竟是有爹和弟弟的人。虽说上次过年的时候,飞燕回去家里闹得不愉快,伤透了心,决定和家里再不来往,这一年过去,她也确实没回过家。 但现在情况不同,如今要离开扬州城,去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在飞燕看来,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 如果当真再回不来,如今这一走,那她跟她爹和弟弟就是永别。说句不好听的,在这缺医少药的时代,说不定飞燕下次再回,她爹就已经不在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个家对她再不好,那也是飞燕在这世上唯一的家。她爹再窝囊,那也是生了她养了她的亲爹。 所以飞燕心里难受,割舍不下,古月瑶完全理解。 古月瑶轻轻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你去把飞燕喊过来,我跟她说几句话。” 柱子应是,转身跑走了。古月瑶先回屋里去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就到院子里的石凳那坐着等。 没一会儿,两个人到了古月瑶面前,飞燕没哭了,可眼睛却通红。 古月瑶拉着飞燕的手,温声说道:“今日也没什么事,你去买些东西,让柱子陪着你,回去看看你爹和你弟弟。” 飞燕绷不住,眼泪又稀里哗啦往下掉:“姑娘……” 古月瑶拍了拍她的手:“去吧,回去看看。这一去京城,下次再回来还不知何年何月,你回去好好和他们告个别,说几句话,走也能走得心安些。” “哎。”飞燕应着,抹着眼泪给古月瑶施了礼。 古月瑶把装了十两银子的荷包放在飞燕手里,语气调侃故意逗着飞燕:“这有十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替你家姑娘我谢谢你爹,谢谢他把你生成个好姑娘,黑是黑了点,但心地好。” 十两银子对现在的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飞燕家来说,算得上一笔巨款。 古月瑶让飞燕转交她家里,算是给她撑面子,打她那继母的脸。 果然,飞燕破涕为笑,推拒两番推辞不掉,郑重道了谢,接过荷包和柱子出门走了。 等到下晌,两人回来,飞燕果然一扫面上的郁色,整个人都轻松了。 古月瑶笑着问两个人可还有什么要办的事抓紧去办,不然过几天就启程了,可就没机会了。两个人都笑着说没了。 大家都没了牵挂,古月瑶带着两人把要的东西又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这处宅子,古月瑶压根就没想过要卖。虽然当时从左修恒手里买来的时候价格很便宜,但她后来得知,这处院子本就是江东王府后院的一个院子。 只不过当时左修恒为了给她,特意叫人新开了大门,新砌了墙和江东王府隔了起来。肯定是不能卖的。 林伯和林婶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年纪大了不想奔波,刚好留下来照顾宅子。 等一切都打点妥当,左修恒也从军营赶了回来,在家住了几天。 九月二十八这日一大早,古月瑶跟着左修恒启程,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浩浩荡荡出了扬州城,往北直奔京城而去。 怕古月瑶劳累,还想带她见见世面,左修恒下令每日只白天赶路,晚上一定要在客栈落脚。 走走停停,边走边玩,平时左修恒等人最多走上半个月的路程,这一次愣是走了一个半月还多,一直到十月下旬,众人才到了京城。 天气已经渐冷,古月瑶从扬州城穿着单薄的衣衫,此刻已经换上了夹袄,还要披了披风,坐在马车里才不觉得冷。 马车在傍晚时分进了城门,又晃晃悠悠走了半个时辰,天彻底黑了下来,才停在了王府大门口。 左修恒先一步下车,一身白色锦袍长身玉立站在车辕边上,对站在车厢门口好奇打量四周的古月瑶伸出手,语气温柔:“阿瑶,来,到家了。” 第74章 74 京城的江东王府,比扬州城的江东王府还要大上一倍不止。 硕大的江东王府空旷得很,只有左修恒和古月瑶两个主子,但古月瑶在王府住了十多天安顿下来之后,还是带着自己一伙人搬了出去。 虽说她和左修恒都不在意,但毕竟两个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就这么住上门来了,这事在外人看来,好说不好听。 早在刚来京城前几天,她就让左修恒帮她找了个宅子,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花了她两万多两。 院子不是很大,但胜在地段好,且离左修恒拿来让古月瑶开菜馆的那个铺面也很近。 从扬州城到京城的路上,在古月瑶的软磨硬泡下,左修恒已经把皇宫里几位大人物对她的态度给摸清了。 皇上和皇后对二人在一起的态度是乐见其成。左修恒是皇上唯一的亲弟弟,早几年为了守护大兴江山多番出生入死,又在皇上登基大业上鼎力相助。 皇上了解这个弟弟的脾气,不想因为一个女子闹得兄弟二人出了意见,就想顺了他的意。皇后自然是听皇上的。 太上皇身体不好,每日只是吃斋念佛,已经不管世事。 只有左修恒的母亲,太后娘娘,对左修恒要娶古月瑶这么个小厨娘坚决反对。 古月瑶也问清楚了,太后的底线是答应她做一个侧妃,但正妃必须是高门贵女。 古月瑶理解太后作为一个母亲的坚持,但是她不能接受左修恒娶了她再娶别人。 古月瑶曾心平气和开诚公布地跟左修恒说过,她倒是不计较做正妃还是侧妃,只要左修恒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就愿意和他在一起。 但当左修恒哪一日要是还想娶其他女子,那么两个人就和平分开。他娶他的娇妻美妾,她就离开京城,逛遍大山大水,过她的潇洒日子。 当时左修恒听古月瑶居然有离开他的意思,当即冷了脸,把古月瑶按在怀里好一顿惩罚。等古月瑶上气不接下气才放开她,拥着她说,他这一辈子有她一人足矣,也让古月瑶断了想离开他去逍遥的念头。 古月瑶原本以为,来了京城之后,左修恒会张罗着带她进宫去见见太后,或者会让她给太后做几道菜讨好一下太后,但左修恒却一直没提这事。 想着左修恒说一切有他,古月瑶也就没问,只顾专心忙着开菜馆的事情。 怕古月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办事不方便,左修恒给她安排了一个王府的管事,任凭她差遣。古月瑶就让柱子跟着管事四处跑,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菜馆开张各项事宜。 王府管事能力非凡,带着柱子把古月瑶要办的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古月瑶带来的伙计们也都很给力,不到一个月时间,京城古记私房菜馆就开张大吉。 左修恒果然说话算话,真的从皇上那里给她要了一个皇上亲笔题字的牌匾来。有了这块御赐牌匾,古月瑶无需做任何宣传,刚开业第一天,食客就已络绎不绝。 开业这一天,皇上在左修恒陪伴下带着两名护卫悄然而至,点了菜馆的第一桌菜。吃完之后,对古月瑶的厨艺赞叹不已,还特意把古月瑶喊来见了一面。 看着站在一起的一对璧人,皇上笑着点了点左修恒,说了句:“皇弟好福气。”说完起身走了。 等皇上一走,左修恒就让人把皇上对古月瑶的菜赞不绝口的话传了出去。 那之后,古记私房菜馆的名声就在京城传开了,各方食客们蜂拥而至,古月瑶每天忙得胳膊腿都是酸的。 无奈之下,在开业五天之后,古记私房菜馆又像扬州城那样,采取了提前预约,限时限量。 菜馆每天营业时间,从晌午到天黑之前,每日二十桌,每桌限量最多十道菜。且每隔七日休息一日。 钱是赚不完的,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当然最主要的,古月瑶现在不缺钱。 既然不缺银子,那就没必要像在扬州城那样,好几个月也不休息一天,把自己和大家伙都搞得很累。 有张有弛,才是生活之道。更何况,现在的菜馆不是靠走量,完全是靠她那无人可及的厨艺,以及皇上和左修恒这两位大兴最尊贵的人给菜馆带来的名气。 有两位大佬撑腰,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敢上门找麻烦,古月瑶只管埋头赚银子。 古月瑶有先见之明,当初把菜价定的比在扬州城还高上好几成,虽然每日她只是忙活不过三四个时辰,但银子还是如流水一般哗啦啦进了口袋。 转眼就到了腊月中旬,这一日菜馆歇业休息。想着有几日没见左修恒了,吃过早饭,古月瑶就带着飞燕和柱子来到了王府。一进门就听说左修恒一早就进宫去了还没回来。 左修恒发过话,整个江东王府对待古月瑶都恭敬无比,俨然把她当成了王妃一般。古月瑶也不扭捏,在江东王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行动自如。 想着左修恒最近也不知忙些什么,已经好几天没到菜馆来吃饭了,古月瑶就直接去了厨房,亲自动手张罗午饭。 同一时刻,左修恒在皇宫里,太后宫里跪着。母子俩都黑着脸。这是这两个月来,母子二人不知道第多少次对峙了。 百善孝为先,没有得到太后这个母亲的允许,左修恒没办法堂堂正正地娶古月瑶进门。 虽然古月瑶说过,只要他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不在乎正妃还是侧妃。只要他心中有她,对她好,她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可他左修恒在乎。他放在心上的姑娘,他一定要给她最好的体面。 所以,把古月瑶带来京城这几个月,虽然他没和古月瑶透漏什么,但他一直在跟太后争取。可太后却异常固执,不论左修恒怎么说,她死活不松口。 左修恒邀请太后出宫,想让她去菜馆尝尝古月瑶做的菜,再顺便看看这个姑娘是不是个好姑娘。 太后却不给左修恒面子,只说上了年纪,走不动了,懒得折腾。 可太后话里话外地,却在隐晦地指责左修恒不懂事,还劳烦她一个长辈出宫去见一个小厨娘,对此更加不满。 云嬷嬷更是私下里劝说左修恒,让他最好带小厨娘进宫来,让小厨娘在宫里给太后做顿饭,说不定太后吃得高兴就松了口。 可左修恒也是死犟,怕古月瑶进宫受了委屈,愣是不让。 不仅不让,他还加派了人手暗地里护着古月瑶,生怕太后背着他把人带进宫去为难。 好在,太后也忌惮自己这个小儿子的臭脾气,私下里没敢做什么有损身份的事。 但母子俩谁也不想让,这事就一直这么僵持着。 眼看着要过年了,虽然古月瑶对二人成亲一事从来没有追问过一句,但左修恒想给她一个交代。这不,今天就拉了皇上来做说客。 可太后见兄弟二人一个鼻孔出气倒是更气了。逮着皇上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什么皇后那自打生了头胎,为什么这么久了再没动静。不光皇后没动静,怎么其他妃子那也都没怀上。埋怨皇上不要只顾着忙政务,身为天子,子嗣那也是头等大事。 左一句,右一句,皇上招架不住,自己先跑了。临走前,冲左修恒无奈摇了摇头,让他自求多福。 太后嫌左修恒跪在她面前碍眼,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左修恒冷着脸跪在地上,也不起身。低着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着古月瑶容貌上和他的皇姑母永安公主有几分相像,前一日,左修恒还曾去求过永安公主。 他想让永安公主收古月瑶为义女,给古月瑶一个身份,再在太后那里帮着说几句好话。 毕竟永安公主多年前曾救过太后的命,这对年龄相仿的姑嫂一直亲如姐妹。若是永安公主能帮着在太后面前说上几句好话,说不定还真有用。 奈何一直孤身一人,从不曾嫁人的永安公主脾气异常古怪,前面还静静地听着左修恒说话,听完只是冷冷地说,太后看不上的,她也帮不上忙。 左修恒为了劝服她,提起古月瑶还和她有几分相像,希望永安公主见上一面。 可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怒了永安公主,抓起身边的东西不管不顾就砸向左修恒,嘴里还骂着说什么人都想来骗她。 事情没办成,还被泼了一身的茶水,左修恒黑着脸离开。 眼看着就过年了,事情还毫无进展,左修恒心急如焚,这几日都没去菜馆看古月瑶。 每次面对古月瑶那双一见到他就亮晶晶的眸子,他就觉得自己没用。 若不是不想委屈了古月瑶,不想让她被人指点,受人非议,他真想不管不顾直接娶了她进门。 他左修恒,一个在鬼门关溜达过多少回的人,他什么都不在乎。可他心上的姑娘不行。 左修恒跪在地上,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看着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太后,开口问道:“太后,是不是非要我二人同样出身,您才会答应我二人成亲?” 同样的出身?太后睁眼,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左修恒。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恒儿,你是皇家贵胄,有几人能与你有同样的出身,母后不强求她……” 左修恒语气郑重又问了一遍:“请太后回答,是不是非要我二人同样出身,您才会答应我二人成亲?” 两个人的出身怎么能一样?太后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左修恒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左修恒一大早地就来她宫里气她,太后已经被她烦的不行,此刻只想快点打发他走,自己好歇一会儿。 见他追着问那没头没脑的问题,太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是。” “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左修恒起身,施礼告退。 太后看着那脚步匆匆的背影,招了云嬷嬷进来:“他什么意思啊这是?” 云嬷嬷也摇摇头:“回太后的话,老奴也不知王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时辰之后,谜底解开了。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扑通就跪:“太后娘娘,不好了,江东王殿下他、殿下他……” “王爷他怎么了,你快说啊!”见太后一脸着急,把正在喝的银耳羹往桌上一顿,怒斥道。 小太监磕了个头,把脑袋就杵在地上没敢抬起来,声音哆嗦得不成样:“殿下他去了楚湘楼,做、做了小倌。” “什么,做了小倌?”太后脸色大变,捂着额头直接往后一栽,当场就晕了过去。 “太后,太后!”“太后娘娘!”“快传太医!”顷刻间,太后宫里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同一时间,古月瑶在江东王府做好了一桌子饭菜,正裹着厚厚的毛领大氅,抱着手炉,站在左修恒的院子门口向大门口的方向张望着。 就见远处一人连跑带走急步匆匆朝这边赶来,待那人走进,一看是程遇。 古月瑶笑着问:“程遇,王爷怎么不见人,这饭菜都要凉了?” 程遇几番欲言又止,在古月瑶的连番追问下,终是单膝跪地拱手相求:“求阿瑶姑娘去把王爷带出来。” “王爷在哪?可是在宫里?人还好吗?”古月瑶神色一凛,心猛地揪了起来。 左修恒受伤了?中毒了?被皇上或者太后责罚了?为什么要用带这个字? 刹那间,古月瑶脑中闪过无数可能。 程遇低着头:“王爷为了和阿瑶姑娘有同样的出身,去了楚湘楼,自己卖身为小倌。” 第75章 75 左修恒为了和她有一样的出身,去了楚湘楼,卖身为小倌? 古月瑶手里捧着的手炉“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如何形容。 飞燕也是目瞪口呆,震惊不已,忙弯腰把手炉捡了起来:“姑娘这可怎么办?” 古月瑶眼眶发酸看着程遇,喉咙发哽:“程遇,你起来,在这等我。” 话落,古月瑶转身就往回走,走了几步,拎着大氅的下摆开始小跑起来。 “姑娘您慢着些,当心摔着。”飞燕忙抬脚去追。 古月瑶回了屋里,直奔左修恒的卧房,把她藏在柜子里的箱子拿出来。她现在的家底丰厚,自己那处宅子她怕不安全,把大部分房产地契,银票什么的都装了个箱子送到了左修恒这里。 古月瑶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了五千两银票出来,揣进怀里,把箱子又放回去,转身就往外走。 “姑娘,要不您多拿点儿,免得待会不够用,耽误事。”飞燕建议道。姑娘这肯定是要去赎人,可要赎的人可是王爷,就拿了那么一点儿能够吗? 古月瑶语气笃定:“五千两,刚好。” 程遇自始至终没说过多少银子,飞燕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姑娘这么肯定,可见她已经走到门口,只好追过去。 古月瑶脚步匆匆,一路走出院门,对程遇点了下头:“走吧,去找王爷。” 马车早就等在了王府门口,出了大门,古月瑶带着飞燕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些。程遇翻身上马,打马在前面带路。 一刻钟之后,古月瑶站在了京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楚湘楼门口。楚湘楼和百花楼的不同之处在于百花楼只有女子卖身卖艺,但楚湘楼却是即有女子,亦有男子。 但来这里消遣的,却只有男人。古月瑶站在楚湘楼高高的牌匾下面,心里不是滋味。 见古月瑶穿着打扮富贵,又貌若天仙,原本站在门口揽客却凑在一起正小声热烈议论今日楚湘楼怪事的姑娘们,终于停下了窃窃私语,看着古月瑶。 心中却都直犯嘀咕,今儿这楚湘楼是怎么了,先头来了江东王那么个大人物,自愿卖身。老板不敢收,跪地直磕头,可那大人物却直接拔剑就要砍。 剑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一向彪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楚湘楼老板,居然吓得哭哭啼啼,哆嗦着手用十两银子把人给收了。 可前脚刚把卖身契签好,后脚宫里就来了两拨人,呼啦啦跪倒一片,恳请请这位大人物离开。 又有人拿刀架在老板脖子上,让他把卖身契交出来,连番惊吓,老板白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宫里那两拨人没走呢,这又来了这么一位姑娘。若是平时,这女子要想进门,定是会被她们给拦下。 可今儿楚湘楼出了大事,乱糟糟的,哪里有人有心做生意,全都等着看今儿这事怎么收场。 这姑娘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护卫刚才也是跟着那位大人物来的,她们可不敢拦。 古月瑶深吸一口气,抬脚上了台阶。飞燕和程遇紧跟其后。 程遇带着古月瑶,在众目癸癸之下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着前面发生的情况:“阿瑶姑娘,主子屋内此刻有两拨人,一拨是皇上派来的,一拨是太后娘娘派来的,都是来劝说主子回去的,可主子不听。” 古月瑶看着楚湘楼神色各异的众人,低声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这些客人还不遣散了去?” 程遇一脸的一言难尽:“宫里的人一来就在赶人,可主子不让,主子说让他们不要耽误楚湘楼做生意,砸他的饭碗。” 古月瑶心中又想笑,又想哭,胸口闷闷的,像团棉花堵住了一般。 东拐西拐,几人走到二楼一个房间门口停住。古月瑶想了想,转头吩咐飞燕:“飞燕,你去楼下等。” 左修恒她不担心,但屋内那两拨宫中之人背后一个是九五至尊的皇上,一个是同样拥有生杀大权的太后,谁能保证日后他们翻起旧账来会不会今日在场的其他人下手。 飞燕也知道事情重大,应是转身下楼。古月瑶这才点头,让程遇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就见左修恒身着一身白衣坐在正对门口的榻上。古月瑶望过去就见左修恒眼帘微掀,二人目光对上。 左修恒还是那个习惯性地懒散坐姿,一条腿曲起来,歪着靠在身后的靠垫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膝盖上。 依然是这个坐姿,依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神情,依然是一身白衣,只不过这次并不是锦袍,而是一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雪白轻薄纱衣。 穿在他身上,衬得那张本就俊美无双的脸,更加像个落入凡间的谪仙。 可在见到古月瑶那一刻,嘴角徐徐升起的一抹笑,又让他看起来像个勾人心魄的妖孽。 二人就那样无声对视着。恍惚间,古月瑶仿佛回到了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顷刻间,两人相遇之后,左修恒为她做过的所有事,对她所有的好,排山倒海一般全都涌上心头。 来到京城几个月,他不声不响,对二人之事从来未提只言片语。 虽然古月瑶心中也信他,可心中难免犯嘀咕。以为他并不是那么急切地想娶她回家。又或是,他有了新的想法。 可没想到,他居然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他可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将军。居然为了她,不惜颜面跑来卖身。 左修恒做事一向有章法,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这么一招。他一定屡屡碰壁,别无他法了,才会出此下策。 古月瑶暗自后悔,自打回了京城以来,她也在刻意回避二人之间身份的诧异,有意躲避二人之间的阻碍。 她总觉得,她古月瑶就是这么样一个人,若是左修恒当真爱她,就该为她扫清他那边的障碍。 可她忘了,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事。此刻她在意识到,其实她并没有对这一段感情全力以赴,她在冷眼旁观看左修恒能做到哪一步。 如果他把障碍都扫除了,她就和他在一起。如果他也不能,那么她就离开。 其实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拼命赚银子,其实内心深处早就做好了抽身而退的打算了吧。 为了两个人在一起,左修恒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她却没有丝毫努力过。 古月瑶怔愣在门口,心口发闷,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两只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攥着,久久迈不动步子。 她知道左修恒做人一向肆意惯了,他从来不在乎那些虚名。可古月瑶在乎,就像他在乎她一样,她在乎。 她不想那样骄傲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那对他是一种侮辱。 古月瑶越想越自责,越想越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往下掉。 屋里一左一右跪着的两拨人,顺着左修恒的目光回头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个神情激动的貌美姑娘。众人看清来人样貌,皆是一愣,就那样跪在地上齐刷刷扭着脖子向后看着。 而在左修恒面前的桌子旁,坐着两个被左修恒强行抓来,被迫消遣的客人。 二人那一身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京城勋贵子弟,只是佝偻着背地跪坐在桌前,脸色苍白,频频擦汗,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一般,面上不见一丝一毫平日里呼朋唤友左拥右抱的潇洒肆意。 可这些,古月瑶都看不见,她眼中,她心中,只有那个一身白色纱衣的男人。 古月瑶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脚往前走,每一步都如千斤重。 古月瑶慢慢走到左修恒面前,从怀里掏出那五千两银票,往桌上一放,弯腰牵起左修恒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嗓子发哑:“左修恒,走,阿瑶带你回家。” 回家?这位就是古记私房菜馆的老板?传说中的江东王的心上人?这样貌,难怪能入了江东王的眼。 众人只知道这位祖宗今儿不知抽哪门子的风,突然心血来潮跑来卖身。但这背后的原因却不得而知。 毕竟左修恒想娶古月瑶,太后一直不答应这事,娘俩谁都没往外张扬。知情的皇上皇后那自然也不会跟外人去说。 见古月瑶牵起左修恒的手说带他回家,屋里跪着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左修恒,等着看他怎么说。 刚才大家伙不管是搬出太后,还是搬出皇上,使出浑身解数来劝,他就当没听见一般,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陪着两个快吓出羊癫疯的“客人”喝酒。 左修恒牵着古月瑶的手,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如春花一般灿烂地笑了:“好,既然阿瑶赎了我,那从今日起,我左修恒就是阿瑶的了。” 古月瑶扑哧一笑,笑完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把左修恒扯起来,脱下身上的大氅踮着脚尖给左修恒披上,瞪着他:“你看你穿得什么样子。”她当时在百花楼都没穿成这样。 左修恒却不以为然,扯了扯衣摆:“不好看吗?我觉着挺好的,凉快,就是程遇找的这身尺码不对,稍微紧了些,活动起来不大方便。” 见他还跟她一本正经讨论起那身一看就不是正经公子穿的衣裳,古月瑶哭笑不得,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又忍不住笑。哭哭笑笑,跟疯了一样。 左修恒伸手把大氅解了下来,披回古月瑶身上,对着程遇一伸手,程遇忙双手递上一件锦袍,左修恒接过一甩穿上。 古月瑶也不管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上前给左修恒理好衣裳,系好腰带,再次牵起他的手,湿漉漉的眼中带着笑意和一丝羞怯:“走,我们回家。今晚我送你一份大礼。” 左修恒没问是什么大礼,只是笑着点头,语气温柔:“好,回家。” 看着两个人出门,屋内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两拨人相互拱手,起身呼啦啦往外走,准备回宫复命。别管是谁劝的,只要那祖宗离开这地,就算大功告成。 等众人都走完,两个被剑架过来被迫“消遣”的客人直直往后一栽,躺在了地上。两个人四条腿止不住的簌簌发抖,跟抽搐了一样。两个人在这温暖如春的屋子,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都暗自发誓,此生再也不逛青楼。 古月瑶牵着左修恒出了楚湘楼,刚上了马车,就见前面来纵马过来一人,到了马车前翻身下马,传了陛下口谕,宣二人进宫。 左修恒眉头微蹙:“跟陛下说,明日我再进宫。” 传话之人一脸为难。 是福是祸,该面对就要面对。且早死早超生。 古月瑶攥了攥左修恒的手,和他商量:“陛下传,不好不见。况且,我还从来没进过宫,我想去看看。” 第76章 76 见古月瑶坚持,左修恒沉吟一会儿,点头:“好,听阿瑶的。” 话毕,左修恒冲着程遇点了点头:“进宫。”程遇应是,转头吩咐车夫更改路线。来传话的皇宫侍卫松了一口气,起身让到一边。 左修恒放下马车帘子,看着古月瑶:“稍后进了宫,见完陛下,或许会去见太后。若是太后说话难听,你不必理会,一切有我。” 今天这事闹得满城皆知,皇上和太后都派了人出宫去劝左修恒,待会进了宫,难免要两边都挨训。皇上那里还好说,太后那里怕是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古月瑶两只手握着左修恒的手,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说:“左修恒,进了宫,如果可以,我去给太后娘娘做几道菜吧。” 左修恒为了她能做到如此地步,她也愿意为了两个人的将来而努力。她不应该再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看他一个人为难。 左修恒微微蹙眉,大手把古月瑶的手包起来,温声说道:“阿瑶,我不想委屈你向任何人低头。” 古月瑶笑了,语气轻快:“太后是你的母后,若是我以后嫁了你,太后就是我的婆母,我做点儿菜孝敬她老人家是应该的,我心甘情愿。” 她在京城开菜馆,能隐在背后安心做一个可以不用露面的神秘大厨,完全是仗着左修恒的权势。 若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为了做生意赚银子,平日里指不定得向多少人低头,哪能像她现在这样逍遥自在。 她看上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能只是享受他的身份带来的好处,也要接受他的身份带来的难处。 为了两个人能在一起,她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去讨好太后。 她也不委屈,就把太后当成一个比较难对付的客人就好了。反正左修恒在,她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无非是受些冷言冷语,听上几句难听的话。 经历过生死大难,这些不伤大雅的为难在她这,都不是什么事。 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左修恒和太后那里肯定已经是僵局。太后估计对她这个引得她亲儿子自降身份卖身青楼的女人,估计更没什么好印象。 所以,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成与不成的,她得把态度拿出来。 见左修恒冷着脸不松口,古月瑶摇着他的手,语气软软的:“左修恒,你让我做点什么吧,不然我干着急。” “好。”左修恒看了古月瑶好一会儿,才说了个好字。 古月瑶看着左修恒,眉眼弯弯笑了。笑了一会儿,想到先前看到他那一幕,抓着左修恒的胳膊,爬到他腿上坐了,左修恒胳膊一身兜住她的腰。 古月瑶伸手捧着左修恒的脸,有些动容:“左修恒,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左修恒眉目舒展,微微颔首:“好,我信阿瑶。” 古月瑶拿额头在他下巴上蹭了蹭:“以后不要做那么傻的事,有什么事先和我商量,知道吗?” 左修恒放在左修恒背后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温柔:“好,听阿瑶的。” 古月瑶靠进左修恒怀里,揪着他的手指头:“那你跟我说说,为了娶我,这几个月你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左修恒眼眸微垂看着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做了什么也都未成,不提也罢。” 古月瑶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成那也要和我说说。我是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除了太后那里,其实我还去求过永安公主。”左修恒想了下说道。 永安公主?古月瑶想了想,这个永安公主是左修恒的皇姑母,是个终身未嫁,在公主府深居简出的人,听说性子有些古怪,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想不明白左修恒为什么要去求永安公主,古月瑶问:“太后听永安公主的吗?为何要去求她?” 左修恒打量着古月瑶的眉眼:“你的容貌和皇姑母有几分相像,我是想着皇姑母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若是肯收你为义女,日后你可常常入府陪伴一二。皇姑母也可为你我二人在太后那里说上几句话。只是……” 左修恒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想起那天永安公主突然打发脾气,泼了他一身的茶水,不禁冷了脸:“罢了,不提也罢。” 看左修恒的脸色,古月瑶猜到他在永安公主那肯定是受了气,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几下,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我和永安公主长得像?有多像?” “三分?”左修恒想了想,“皇姑母年轻时我未曾见,具体有多像也说不上。” 古月瑶点头,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太多了,有三分像也不算太像。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小声问:“永安公主为何一直不曾嫁人?” 左修恒摇头:“我自幼在巴蜀,待我长大回京,皇姑母就一直独居在公主府,我和她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不是很熟悉,她的事也未曾打探过。” 古月瑶点头。听左修恒提起过,他刚出生那阵,正是当年的皇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太后和古贵妃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 太后这边,左修恒的另一个哥哥三皇子意外坠湖淹死。古贵妃那边,四皇子也莫名其妙得了一场怪病不治身亡。 当时古贵妃买通钦天监算了一卦,说是降生才几个月大的左修恒命中带煞,乃是天煞孤星,因他降生,这才导致大兴连失两名皇子。 当时的皇上也就是现如今的太上皇,恰好也生了一场病,对此事半信半疑,命太后把左修恒按照钦天监的建议送到城外的碧云寺,交予碧云寺主持去养。 刚刚丧子悲痛欲绝的太后对此义愤填膺,可天子之命不敢不从。怕左修恒在碧云寺,自己照应不到,护不住他,借着夫妻情分苦苦央求,最后把左修恒千里迢迢送到了巴蜀,太后自己的亲姐姐秦夫人那里。 左修恒在巴蜀练就了一身本事,长大一回京就是上阵杀敌,保卫大兴。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古月瑶了解左修恒,他这人一向这样,和他无关,他又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他向来不关心。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和永安公主这个皇姑母压根不熟。 但他能为了她,跑去公主府求人,当真是难为他了。 古月瑶靠回左修恒怀里:“不然,改天我去见见永安公主?说不定永安公主见了我的人,再吃一吃我做的菜,就喜欢上我了也有可能。” 话虽然这么说,可古月瑶心里也没底。她除了一手厨艺尚可,能做一口好菜,其他的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古月瑶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左修恒的差距还真是有点大啊。 她以前觉得自己挺好的,没哪里配不上左修恒,也不知道那莫名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古月瑶抬头看向左修恒,嘴角翘了起来。或许,她那盲目的自信,都是这个男人给的吧。 想起永安公主古怪的脾气,左修恒当即拒绝:“不必。” 古月瑶听左修恒拒绝得干脆利落,猜到这个永安公主应该比太后还难对付,也不再坚持。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了下来,左修恒起身,牵着古月瑶下了马车。看着那高大巍峨的宫门,古月瑶深吸了一口气。 察觉到古月瑶的紧张,左修恒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有我。” 古月瑶用手指在他手心抠了抠,抬头对他甜甜地笑了:“走吧,王爷,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家。” 虽然左修恒也没怎么在这里住过,但他在这里出生,他的父母哥哥都在这里,这里算是他的家。 古月瑶上辈子父母去的早,这辈子又是无亲无友孤身一身,虽说平时看着不在意,也从来不提,可内心深处对于家还是有些渴望的。 她自己是没有办法了,但左修恒既然有父有母有兄弟,她就想和他的家人搞好关系,不让他为难。 早有人抬了软轿过来等在宫门口,古月瑶说想走走,两个人就手牵着手,跟着带路的小太监从宫门口一路往里走。 左修恒和古月瑶都以为会直接去见皇上,没想到小太监直接把二人带到了太后宫里:“王爷,陛下也在此,待奴才进去禀报。” 左修恒挥了下手,小太监躬身走了进去,没一会儿出来把二人请了进去。 二人刚进大殿,就见皇上和皇后从太后寝殿走了出来。 左修恒躬身拱手施礼,古月瑶想了一下要跪下见礼,却被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岁,端庄美貌雍容华贵的皇后上前一把拦住。 “这是阿瑶吧?”皇后拉着古月瑶仔细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面带笑容说:“早就听陛下说王爷非阿瑶不娶,今儿一见,本宫算是明白了。长成这幅天仙模样,还做得那一手连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的好菜,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妙人。” 古月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拉着古月瑶的手,兴致勃勃:“阿瑶,你不知,上次皇上从你那带回来那道脆皮鸭,那味道真是一绝,吃过之后,本宫一直念念不忘。还有那道叫什么,蜜汁叉烧肉,本宫头一次吃就爱上了,若不是本宫管着这偌大的后宫,出宫不方便,真想天天往你那跑。” 古月瑶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是这么个接地气的人。 身为一个厨子,古月瑶最开心的就是听到食客夸赞自己做的菜,听完皇后一番话,自打迈进宫门那一刻起心中的紧张不知不觉散去。 古月瑶嘴角翘着,眉眼弯着:“娘娘爱吃民女做的菜,是民女的福气。改日我再多做几道菜,请王爷给娘娘送进宫来。” “那自是好的。”皇后也笑了。 见这二人在这聊开了,左修恒嘴角淡淡勾着微微偏了头。皇上则轻咳一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皇后,不如改日再叙?这会儿,还是让五弟带着阿瑶先进去拜见母后可好。” 皇后脸上一囧,拍了拍古月瑶的手,又恢复了端庄贤淑的模样:“改日本宫差人去接你进宫来,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古月瑶屈膝施礼:“多谢娘娘垂爱。” 皇上对着左修恒招手,待左修恒靠近,这才压低声音说:“母后被你气着了,先前晕了过去,太医看过已无大碍,这会儿正歇着呢。” 左修恒面色一僵,眼中闪过担忧:“无大碍就好。” 皇上低声训斥:“不是皇兄说你,今日这事,实属荒唐。你就算不要脸面,可有在乎过朕的颜面,可有为母后的身体着想?” 左修恒眼眸低垂,态度良好:“皇兄教训的是。” 皇上伸手点了点他:“朕都懒得说你。就是因为你今天这荒谬之举,刚才我同你皇嫂进去,都被母后一顿训斥,说朕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管好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日后莫要再做这等混账之事。” 从听到太后被左修恒气晕过去了,古月瑶的心就一直揪着。听到太后已经醒了,还能训人,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若是太后真的被左修恒气出个好歹来,估计左修恒心里会不好过,毕竟不管二人关系好坏与否,那是他母亲。 被皇上训了,左修恒从善如流:“是。皇兄言之有理。” 皇上拿手指在左修恒脑门上戳了两下,牵起皇后的手走了。皇后走之前,又拉了一下古月瑶的手,冲她眨眨眼,小声说:“改日再叙。” 殿内安静下来,左修恒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寝殿的方向,好一会儿也不往里走。 古月瑶看着有些着急,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袖子,小声提醒:“王爷?” 左修恒点头,握了下古月瑶的手:“走吧。” 两个人进了寝殿,就见太后面朝里,背朝二人躺在床上。 站在床边的云嬷嬷见二人进来,忙给左修恒屈膝见了礼,随即才看向古月瑶。古月瑶对着云嬷嬷施了一礼,一抬头就发现云嬷嬷对着她愣住了。古月瑶不解。 云嬷嬷很快回神,一边对着二人使眼色,一边大声说:“王爷来了,这位是阿瑶姑娘吧,太后娘娘这会儿身子不舒坦,不如二位先回,改日再来?” 收到云嬷嬷暗中提醒,古月瑶拽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左修恒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榻前跪了下去:“民女古月瑶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左修恒也开口:“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躺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开口:“云嬷嬷,送客。” 第77章 77 冷冰冰毫无温度的“送客”二字,彰显了太后此刻极其不满的心情。 左修恒下颚紧绷脸色难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母后,我带阿瑶来给您请安。” “不必,哀家没那么大的面子。”太后躺在那一动不动,依然背对着二人连个正脸都不肯给。 左修恒眉头微蹙,脸色越发阴沉,可还是耐着性子再次开口:“母后,今日之事是儿臣鲁莽,还望母后莫要怪罪。” 来的路上,古月瑶一再劝说左修恒,让他到了太后面前一定要先道歉,服个软。毕竟今日之事到底是他太冲动了。 依着左修恒的性子,在太后没松口答应二人婚事之前,他本不想认错,但是念着古月瑶一再央求他,这才勉强开了口。 “堂堂江东王做事,哀家怎敢怪罪!”一听左修恒还敢提今日之事,太后冷哼一声,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左修恒等了片刻,扯着古月瑶的胳膊就要把她扯起来。古月瑶对着他摇了摇头,忙扯着他跪好。 太后虽然贵为高高在上的太后,可此刻也不过是一个和不省心的儿子赌气的母亲罢了,得哄。 上辈子她要是惹了外婆生气,外婆差不多也是这样,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可心里盼着你去多哄哄她。 如果依着左修恒的臭脾气,这次两个人就这么甩袖离开了,那以后这事更难收场。 既然来了,那诚意肯定要拿出来。至少她的态度要到位。 古月瑶伸手在袖子底下攥了攥左修恒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再次朗声开口:“太后娘娘,民女古月瑶给您请安。” “哀家可没那个福气。”太后依然冷冰冰,说完这一句话没了下文。 屋内寂静无声,等了一会儿,左修恒再次伸手握住古月瑶的胳膊,被她拿手扯来。 “太后娘娘,民女擅长做一些菜肴,晚膳让民女给您做几道菜尝尝可好?”古月瑶忽略太后不善的语气,接着说。 说别的都没用,她就算巧舌如簧,把自己说出花来,她的出身在这摆着呢。 要是光靠说有用,左修恒也不会逼得跑去了楚湘楼。还不如干脆拿出点实际的,这也是她唯一能够拿来讨好太后的手段了。 这次太后没说话,也没嘲讽。古月瑶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有门。 其实这屋里的人都心明镜的,事情闹到今日这地步,太后就算再反对,也拗不过左修恒。 不管怎么样,看他今日这架势,他一定会一意孤行到底,最终事情还是得按照他的意思办,一定会明媒正娶古月瑶进门。况且,方才看皇上和皇后对古月瑶的态度就知道,这事基本上成了。 只是太后娘娘这里,现在就差个台阶下。 奈何左修恒这头牛死犟死犟,不愿意哄一哄太后。那只能她来了。 见太后有松动的迹象,古月瑶再接再厉:“太后娘娘,听闻您年少时也曾在巴蜀居住过几年,那民女给您做上几道巴蜀菜肴可好?” 太后依然没有答话,可也没说让她住嘴。古月瑶接着说:“太后娘娘,民女会的巴蜀菜肴可多了,水煮牛肉,辣子鸡,麻婆豆腐,麻辣口水鸡……” “这些菜,王爷都是王爷爱吃的,太后娘娘您要不要尝尝?”古月瑶口齿伶俐报了一大堆菜名,报完偷偷扯了扯左修恒的袖子,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说两句话。 左修恒在古月瑶的眼神威胁下,这才开口:“是,这些菜,儿臣百吃不厌。” “百吃不厌。百吃不厌早怎么没见你给哀家拿来些尝尝。”太后冷哼一声,不满质问。 古月瑶也看了一眼左修恒。是啊,之前见他进宫给皇上和皇后带菜,就没见他给太后带过。 她还特意问过他好几回,要不要给太后也带两道菜尝尝。可每回他都说不用,非常肯定地说太后不会吃。 看看,太后挑理了吧。哎,她就不该听他的。 古月瑶一阵阵后悔,要是她早坚持让左修恒时不时地给太后送上几道菜,说不定早就靠厨艺把太后给征服了,何必闹出今日这么大阵仗。失策啊失策。 听古月瑶噼里啪啦报了一大堆菜名,太后躺在床上动了动胳膊。 云嬷嬷见状,忙上前,扶着太后往起起,笑着劝:“娘娘,早就听皇上和王爷说阿瑶姑娘厨艺了得。您可是好一阵子没吃过巴蜀菜了,这几日您胃口也不怎么好,要不就让阿瑶姑娘做几道,您尝尝看?” 太后坐了起来,依然冷着脸不看古月瑶,可却终于开了尊口:“想做就去做,也没人拦着。若是做的不地道,哀家可不吃。” “谢谢太后娘娘,民女这就去御膳房。”古月瑶甜甜地笑了,语气欢快。 古月瑶说完,又偷偷扯了下左修恒的袖子,给他个眼神。看,太后娘娘这不也很好哄嘛。 左修恒一直冷若冰霜的脸色终于缓和,扯着古月瑶站了起来。 兴许是被古月瑶语气里的笑意感染,太后终于纡尊降贵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可当看清古月瑶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太后一下愣住了。 古月瑶正在看左修恒,没察觉到太后在打量她。左修恒察觉到太后略微诧异的目光,却没做声。 太后和云嬷嬷对视一眼,云嬷嬷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凑近太后耳边小声说:“刚一打眼,老奴瞧着也像。” 太后坐直了身体,伸手对着古月瑶招了招手,缓和了语气:“过来,让哀家看看。” 古月瑶回神,看向太后,反应过来是叫她,忙应了是,抬脚走了过去。 古月瑶走到太后面前,低垂着眼眸,两只手放在身前,规规矩矩站好,模样说不出的乖巧。 太后盯着古月瑶那张脸看了许久,突然开口:“笑一个给哀家看看。” 笑一个?古月瑶一愣,太后这要求还挺古怪。 让她笑没问题,可什么事都没有,就这么干巴巴的,她不大能笑得出来。但太后懿旨,不敢不从。古月瑶扯了扯嘴角,准备来个礼貌性的微笑。 “母后,今儿外头天气甚好,可要儿臣陪您出去走走?”还不等古月瑶笑出来,左修恒微蹙眉头先一步开口,想替古月瑶解围。 一听这话,太后就来了脾气,瞪着左修恒训道:“昨儿夜里刚下了一场大雪,你说今儿天气甚好?哀家看你是存心想把哀家冻死。” 左修恒一噎,半天没接上话来。他不过是见太后要求古怪,怕古月瑶为难,脱口而出的一个借口罢了,哪记得昨夜那场大雪。 见左修恒吃瘪,古月瑶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笑完又觉得有失体统,强行把笑给憋了回去,低下了头。 可就那短暂的眉眼弯弯灿烂如花的笑容,把太后和云嬷嬷都看呆了。太后更是神色莫辨,再次和云嬷嬷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都点了下头。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挥了下手:“你先去下去吧,哀家倒要看看,能让这一个两个都念念不忘的菜到底是个什么味。” “是,那民女先告退。”古月瑶乖巧施了礼,退了两步转身往前走。 左修恒看了已经转身的古月瑶一眼,忙对着太后拱了拱手:“母后,儿臣也先告退。” 太后横了左修恒一眼,没搭理他。左修恒也不介意,转身出门去追古月瑶。 等两个人都走远,太后才开口说道:“这姑娘笑起来,你看和永安公主年少时,是不是一个样?” 云嬷嬷点头:“像,太像了。不笑的时候,瞧着有三五分像。可这一笑起来,那简直和永安公主当年一模一样。只是这么多年,永安公主也不在意自个,虽说比您还年轻个十来岁,可容貌上看着倒是比您还年长了些。”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永安心里苦,饭都吃得有一顿没一顿的,哪有那个精神头拾掇自己。” 云嬷嬷:“是啊,永安公主每一次见都那么瘦,看着就让人心疼。” 太后想了想:“要是当年那孩子还活着的话,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云嬷嬷也轻轻地叹了口气,给太后倒了一杯茶奉上:“谁说不是呢。” 太后和云嬷嬷两个人聊起了当年的往事,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好一会儿,太后问道:“永安是不是有些日子没进宫来看哀家了?” “可不是嘛,算着也有一个多月了。”云嬷嬷答。 太后想了想说道:“那就差人去把她请进宫来吧。” 云嬷嬷欲言又止:“娘娘,这么多年,永安公主最见不得和她容貌长得像的姑娘,阿瑶姑娘还没走,若是待会儿永安公主发起脾气来,王爷又在……” 太后摆摆手:“差人去请吧,这么多年了,她也该走出来了。那混账不是已经去过永安府上求过她了嘛,永安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日后两个人若真成了亲,永安是恒儿的姑母,也不能总避着不见。” 一听太后说二人成亲,云嬷嬷眼睛一亮:“娘娘您这是允了?” 太后冷哼一声:“我倒是不想允。可小混账今儿闹这么大个阵仗,不就是想告诉哀家,别说哀家这个母后,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 云嬷嬷忍不住笑:“娘娘能想明白是好事。王爷做事一向有章法,可娘娘您一直不松口,王爷也是真急了,才出此下策。” “是啊,都闹成这样,哀家若是再拦,就该拦出仇了。这孩子打小又没在哀家身边长大……,罢了,罢了,哀家年纪也大了,没那个精神头跟他在这耗,不然改天指不定又作出什么幺蛾子,哀家就得活活被他给气死。”太后叹口气说道,语气里满满都是无奈。 太后说完,又愤愤地冷哼了声:“小混账可当真没把哀家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云嬷嬷笑着说:“王爷心里有您呢,这不一听您气着了,立马就带着阿瑶姑娘进宫来给您请罪了。” 太后冷哼一声,瞪了云嬷嬷一眼:“你少替他说话,别当我不知道,那是皇上差人去喊的他。这兄弟俩,就没一个好的,都在这糊弄哀家呢。” 云嬷嬷忍不住笑,却没再接话茬。太后娘娘骂的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王爷,这话她可没法接。 太后骂完人,才说道:“行了,先去差人把永安接进宫来吧。” 云嬷嬷点头:“是,娘娘,那老奴这就安排人去请。” “去吧,别的别提,就说哀家想她了,想让她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太后想了想又交代了一句。云嬷嬷应是,出去吩咐下去。 傍晚时分,永安公主冷着一张脸进了宫,一进到太后宫里张口就抱怨:“皇嫂,你早不想我,晚不想我,偏偏赶这大冷天的想起我来。外头天寒地冻的,若不是听说你被那混账小子气晕了过去,我才懒得折腾这一趟。” 太后嗔了永安公主一眼:“你这张嘴呀,有理没理,都不饶人。怎么着,我这个做皇嫂的,想见你一面,还得三催四请地你才肯来不成,也不想想你有多少天没进宫了。” 永安公主摘了大氅,递给一旁的宫女,走到榻边儿坐了:“不是说今儿来了个手艺相当不错的厨子,菜呢?” “派个人去御膳房问问,看这菜做好了没?”太后转头对云嬷嬷说道。 “莫急,时候还早,咱们先说说话。”太后看着永安公主瘦削的脸颊,皱着眉头问:“你这怎么又瘦了?” “还不就那样,吃什么都没胃口。”永安公主往榻上一靠,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抚上额头,说话都没什么精神气:“皇嫂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太后挥手打发了宫女下去,等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太后这才开口:“永安,过了年你也三十五了,说不上年轻,可也不算老,嫁人也好,招婿也好,你没琢磨着找个男人?那人已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必为难自己。” 永安公主本就厌厌的脸一听这话就更冷了,站起身就要走:“皇嫂,你知道我的脾气,咱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要扯这些我不爱听的,那我可就立马出宫去了。” 太后瞪了永安公主一眼:“我看你敢,真是哀家给你惯的,没大没小,就知道给哀家撂脸子。” 永安公主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好好好,我们不说男人。”太后拍了拍永安公主的手,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着说,“你府上冷冷清清的,要不要,收养个孩子?” 刚才太后提男人,永安公主生气,一半是真,一半是跟太后这个皇嫂故意闹脾气。 可这会儿听太后提起孩子,永安公主当即变脸,站起身和太后拉开距离,脸色苍白声音发抖:“皇嫂,你明知我的痛处,今儿这是故意拿刀子扎我的心是吗?我永安哪里得罪了皇嫂,还劳烦皇嫂特意把永安喊进宫来磋磨。” “永安,你我姑嫂几十年,你皇嫂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太后起身拉住永安的手,语重心长。 永安公主甩开太后的手,背过身去,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在轻轻发颤。 太后看得一阵阵叹气:“永安,我比你年长九岁,我嫁给你皇兄之时,你才七岁,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宫中有刺客你还救过皇嫂的命,这桩桩件件,皇嫂也只想看着你过得好。” 永安公主颤着声质问:“既然想让我好,那为何总是扎我的心?” 太后上前一步,握着永安公主的手臂,也有些动容:“我是见你总是忘不了过去……,我心疼。你才三十五岁,后半生还有几十年,你不能总是这么孤苦伶仃的,日子得往前看。” 永安公主沉默着。太后放轻声音接着劝:“永安,不管是那男人,还是那孩子,当年都已经没了。若是他们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了他们这么苦着自己。” 永安公主沉默良久,等情绪平复下来,才转过身来冷冷开口:“今日皇嫂喊我进宫来,是为那小混账做说客的吧。堂堂一个王爷自甘堕落,卖身青楼,今儿这事闹得满城皆知,成了皇家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皇嫂这是收不了场了,就想着让我收了那个什么小厨娘为义女给她个体面身份,好成全你们的母慈子孝!” 太后也变了脸,可还是压着脾气好生解释:“永安,我承认,你说中了几分,但皇嫂不光是为了恒儿,也是真心想为了你好。” 永安公主情绪突然崩溃,大声吼了起来:“皇嫂说是为我好,可皇嫂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她还那么小,什么福都没有享到,就没了!而如今你却要我去收养别人的孩子,我对得起我的女儿吗?我对得起她吗?” “她还那么小,她还那么小……”永安公主两只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着在身前比划了一个长度,嘶吼着说完,已然泪流满面。 想起当年的伤心往事,太后也跟着落了泪,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上前抱住永安公主安慰她:“罢了罢了,今日是皇嫂不对。日后皇嫂不会再提只言片语,你怎么顺心怎么活。” 永安公主趴在太后肩头,心力憔悴,说话都没什么力气:“皇嫂可记着今日这话,日后再提,我可不依。” 太后拍了拍永安公主的背,拉着她的手走到榻边坐下:“记着了,记着了,就你这臭脾气,哀家可不敢再招惹你。只是待会儿恒儿会带着那丫头过来,你看这……” “我不见。”永安公主又起身,冷着脸作势要走。 太后伸手扯住她,无奈叹气:“好了,好了,哀家可是怕了你了。我这就让人先打发他们出宫去。” 可太后话音还没落,云嬷嬷就带着左修恒和古月瑶走了进来。几人身后跟着两排宫女,宫女手里都端着扣得严严实实的食盒。 云嬷嬷笑着说:“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这菜都做好了。” 一眼扫到左修恒身边跟着的女子,永安公主皱眉,冰冷着脸看过去。 可当她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人像是魇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太后看看呆若木鸡的永安公主,又看看浑然不知微微笑着往里走的古月瑶,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调转。 太后忍不住在心底叹气。永安这脾气就是太犟,不然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无儿无女,又生得这般像,若是永安愿意收了这丫头为义女,岂不是刚好。 左修恒带着古月瑶走近,先是给太后请了安,又给永安公主请了安。 古月瑶乖乖巧巧跟着左修恒给太后请了安,一听他喊皇姑母,也忙请安:“民女给公主殿下请安。” 想起左修恒说过,她和永安公主有几分相像,古月瑶忍不住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随即又快速低头,低垂眼眸。心中却忍不住道,她和这个永安公主还真是有点像的,只是这个永安公主怎么这么瘦的。 永安公主呆愣着,盯着古月瑶的脸久久回不过神。 “永安,你不是说饿了,走吧,去用膳。”太后牵起永安公主的手,又对左修恒挥了下手:“今儿你们就先回去吧,我和永安公主说说话。” “是,儿臣告退。”左修恒点头,看向古月瑶。 “民女告退。”古月瑶跟着说了一句。 见太后点头,二人后退两步,转身就往外走。 愣了许久的永安公主却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急迫:“等一等。” 第78章 78 古月瑶和左修恒对视一眼,二人转身。 永安公主上前几步,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太后。 太后见状,心领神会,看着二人开口说道:“留下来用完膳再走吧。” 左修恒说好,古月瑶自然是听他的,也跟着应了是。 宫女们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太后张罗着几人围着桌子坐了,却都沉默着。 这种场合所有人的身份都比她高,没人说话,古月瑶也不敢擅自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模样甚是乖巧。 太后坐在上首,左边是左修恒,右边是永安公主,古月瑶则在左修恒和永安公主之间。 永安公主一直盯着古月瑶看着,神情有些激动。 沉默了一会儿,太后开口:“先用膳吧,让我来尝尝能让皇后和皇上都赞不绝口的菜,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左修恒坐在桌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古月瑶心里有些紧张,可眼神中却带着自信的期待。 只有永安公主似乎对满桌子的菜肴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盯着古月瑶看。 太后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蒸得酥香软烂的糯米蒸排骨,排骨放在嘴里,轻轻一咬,软烂的肉就从一块完整的排骨上掉了下来。 太后最近这几天被左修恒气的胃口不好,已经好几顿没好好吃饭了,一口排骨入口,再也停不下来,连话都顾不上说,又接连吃了两块。 吃完排骨又把其他几道菜都尝了个遍,随即频频点头,态度客观:“菜的味道确实不错。” 皇上,皇后,左修恒全都在太后面前夸过古月瑶做的菜,且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太后原来以为这几人谁在帮她做面子,有夸大之嫌。 可如今,她亲自尝过了之后,才算完全认可了他们几人的看法。 吃过了古月瑶做的菜,太后再看古月瑶的目光,就微微有了些变化,先前的挑剔淡了,带了些赞赏。 太后是个明智的人,知道拗不过自己这个混账儿子,如今台阶又送到了她面前,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做恶人。 吃到顺口的饭菜,心里也转过了弯,太后此刻再看古月瑶,就顺眼多了,在二人面前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模样:“你们也别拘着了,一起吃吧。” “是。”“是。”左修恒和古月瑶齐声应了。 从太后吃下第一口排骨开始,左修恒的嘴角就一直淡淡勾着。此刻见太后给了古月瑶肯定,左修恒面上与有荣焉,桌子底下的大手伸过去轻轻攥了一下古月瑶的手。 古月瑶抠了下他的手心,忙把手抽回来,悄悄瞪了他一眼。在太后宫里呢,别搞这些小动作。 左修恒淡笑着把手收回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扣着,节奏轻快,显然心情不错。 “永安,你也快尝尝吧。”太后又转头看向一直愣着的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回神,应了一声,拿起了筷子神情恍惚地在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 古月瑶见永安公主夹的是配菜用的红色干辣椒,忙小声提醒:“公主殿下,这个辣椒有些辣。” 永安公主回神,把辣椒放在桌上,看了看一桌子的菜,对古月瑶说:“你叫阿瑶?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这菜都是民女做的。”古月瑶点头应道。 看着永安公主瘦得脱了相的脸,蜡黄的面色,古月瑶猜到她大概是脾胃不好,太硬或味道刺激的食物她应该消化不了。 古月瑶指了指刚才太后连着吃了几块的糯米蒸排骨,温声建议:“公主殿下,您可以尝尝这道菜。” “好,那就劳烦阿瑶帮我夹一块尝尝。”永安公主说话很小声,像是怕吓到古月瑶。 古月瑶笑着应好,拿了一旁专门布菜的筷子给永安公主夹了一块:“殿下您尝尝,肉都蒸得烂了。” 永安公主点点头,拿筷子夹起排骨放进嘴里,吃完和太后的表情一模一样,又忍不住自己动筷子夹了一块。 见永安公主吃的高兴,古月瑶忍不住笑了。左修恒也看着古月瑶笑,还给她夹了一块炸春卷,他知道她爱吃,他也爱听她咬春卷咔嚓咔嚓的声音。 太后则斜睨了左修恒一眼,相当不满。 接受到太后的目光,左修恒头一次福至心灵,忙拿起筷子给太后夹了几样菜:“母后,趁热多吃些。” 太后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古月瑶看到这一幕,给了左修恒一个夸赞的眼神。这才对嘛。 一桌子菜,十五六样,但份量并不多。四个人也没再说话,沉默地吃着。 永安公主胃口不好,最早撂了筷子。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看着古月瑶吃。 等大家都吃饱,太后破天荒地给剩菜安排了去处:“云嬷嬷,这还有几道菜没怎么动,你拿下去尝尝。”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云嬷嬷见太后和王爷母慈子孝,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这可是几个月来头一遭,忍不住高兴,忙笑着谢恩。 几人起身到了一旁的花厅坐着喝茶聊天。待的一杯茶下肚,永安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瑶,你同我进来一下可好?”说完指了指太后的寝殿。 永安公主身为一个公主,又是长辈,可这话说得却小心翼翼。 古月瑶以为她有什么话单独和她说,自是不会拒绝,起身应是。 左修恒和太后都不解地看向永安公主。永安公主又对着太后说:“劳烦皇嫂也一同进来。” 左修恒眉头微蹙着坐在椅子上,目送着三人进了寝殿。 “阿瑶,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后腰?”永安公主试探着问,语气小心翼翼,居然还在微微发颤。 太后不解:“好好的,你为何要看这丫头的后腰?” 古月瑶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腰上那个印记。她眉头微蹙,心中不解。这个永安公主,难道和她的生身父母有什么关系?不然为何一上来就直接说到了关键地方? “皇嫂,待我看过我再同您说。”永安公主语气有些急迫,见古月瑶沉默,忍不住又问:“阿瑶,能让我看看吗?” 太后也看向古月瑶。 一个公主,一个太后,古月瑶哪怕不想也不能拒绝。何况她对自己的生身父母也好心存好奇。 “好。”古月瑶乖巧应道,随即脱了一层又一层衣裳,好在太后宫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也不会冷着。 等就剩下一件里衣,古月瑶背转过身去,伸手聊起了衣摆,露出了一截莹白如玉光洁细腻的后腰。 太后和永安公主都看了过去。就见古月瑶右边腰窝的正上方,有个铜钱一般大笑的印记,艳红色,桃花形。 “这是什么,你认得?”太后好奇问道,不解地看向永安公主。 就见永安公主此刻已经捂着嘴泪流满面,强行憋着哭声,憋得本就瘦得脱相的额头青筋毕露,整个人摇摇欲坠。 太后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住她:“永安?你怎么了,永安?” 古月瑶听到太后变了调的声音,忙把衣摆撂下,转过身来。可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永安公主一把抱在了怀里。 永安公主死死抱着古月瑶,哭得撕心裂肺,哀痛欲绝:“我的儿啊!” 什么?永安公主是她的母亲?古月瑶一头雾水。 左修恒不是说永安公主从来不曾嫁人吗,她哪里来的孩子? 太后也愣住,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忍不住问:“永安,你可是弄错了?当年那孩子不是已经没了?是母后她……” “皇嫂,我不会看错,这个印记,”永安公主松开古月瑶,把她转过去,掀开她的衣摆,指着那个桃花印记哽咽着说,“这个印记,是我看着他亲手刺上去的,绝不会错。” 永安小心翼翼把古月瑶的衣摆放下,拿过古月瑶的衣裳,哆嗦着手就给她往上穿:“我没有弄错,这就是我的孩子。阿瑶,来,娘给你穿上,别冻着。” 永安公主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糊住了眼睛,两只瘦骨嶙峋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根本就拿不住衣裳,嘴里不停念叨着:“娘给你穿上,别冷着。” 古月瑶心中大为震惊,可比起永安公主的激动不已,她却还算镇定,忙接过衣裳自己穿好了。 系好腰带一抬头,就见左修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进来,正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永安公主站在古月瑶面前,盯着她的脸,神情激动手足无措,一会伸手想要摸摸她,一会又把手收回去。 太后和左修恒对视一眼,太后上前劝着:“永安,咱们出去坐下来说吧,你莫要吓到这孩子。” “对,对,不要吓到孩子。”永安公主忙点头,试探着牵起古月瑶的手,像牵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牵着她往外走,“阿瑶小心脚下。” 古月瑶被永安公主弄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可见她情绪不稳,也只好顺着她。 四个人再次回到花厅坐好,永安公主一直拉着古月瑶的手不放开。 左修恒看古月瑶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开口问:“皇姑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瑶为何成了您的孩子?” 这也是古月瑶心中的疑问,见左修恒问了出来,她也看向永安公主。 吃个饭的功夫,她就有了娘,而且这娘还是从未嫁人生子的永安公主。 看着永安公主神情激动,情绪不稳的样子,古月瑶都忍不住在想,这永安公是不是精神不大好。 “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弄错,就是我的孩子。”永安公主神情恍惚,拉着古月瑶的手重复着那几句话。 太后见状,轻叹了口气开口:“永安,事已至此,当年之事也不必瞒着这俩孩子。不如,还是由我来说?” 第79章 79 永安公主点了点头:“皇嫂你说吧。” 原本以为永安公主精神上出了错乱,这才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古月瑶也没太当回事,可现在一看太后都这么说了,古月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如果永安公主当真是她的生母,那她和左修恒岂不是表兄妹的关系?想到这里,古月瑶把手从永安公主的手里拽了出来。 “阿瑶?你去哪?”永安公主神色慌乱,又伸手去抓古月瑶的手。 太后察觉出古月瑶脸色有些不对,忙伸手握住用安公主的手劝道:“永安,你莫要着急。这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娘来,孩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有的。待我把事情先说清楚。” 左修恒也察觉出古月瑶有些不对,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古月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身子却是下意识地往左修恒这边歪了歪。 太后见几人都沉默了,对着云嬷嬷开口吩咐道:“云嬷嬷,你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老奴这就去。”云嬷嬷应道,转身出门,把门关好,站在门口守着。 太后这才开了口,把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多年前,大兴和邻国的安国交好,每年两国皇室都有来往,皇家子弟们多有走动。 那一年安国皇帝五十大寿,身为太子的太上皇奉皇命去安国贺寿。永安公主也闹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得了允许,就跟着太上皇一起去了。 在安国,太上皇和永安公主结识了一名男子。那男子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却因出身寒门,在安国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 永安公主当年十八岁,性子一向有些刁蛮,因在大兴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男子,一直不肯招驸马。 认识了这名安国的男子之后,永安公主对他一见倾心,非他不嫁,更是对他承诺,只要那名男子到大兴来娶她,她一定会向当时的皇上替他要来高官厚禄,让他大展宏图。 那名男子居然答应了,让永安公主给他半年时间,他打点好一切,自会来大兴找她。 永安公主欣然应允,安国皇帝大寿过后,跟随太上皇回了大兴,安安静静的等了半年,果然,把那名男子等来了。 直到那名男子出现,太上皇以及当时的大兴皇帝,才知道永安干公主出门一趟干了什么事。 身居高位者,当时的大兴皇帝,自然看不太上这种靠女子裙带关系往上爬的男人。 当时的大兴皇帝本不想理会这人,可碍于永安公主的颜面,无奈给他安排了个无关紧要的官职,在朝堂上,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后面,不特意找都看不见的那种。 可那男子当真才华横溢,在朝政之事上也颇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大兴皇帝心血来潮给了几次机会,他还真都抓住了,把差事办得很漂亮,渐渐地还真入了大兴皇帝的眼。 原本大兴皇帝已经准备答应二人的婚事,可就在给二人赐婚之前,却发现那男子私下里早已经和永安公主住在了一起。 大兴皇帝雷霆震怒,虽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可当即削了那人的官职。 永安公主自是为那男子打抱不平,找到大兴皇帝哭求着讲理,说她们心意相通,早晚都会成亲,何必在乎那一时半刻。 大兴皇帝又气又怒恨铁不成钢,当即让人把永安公主赶了出去,又下令杖责那名男子。 永安公主气不过,把官职被夺还被打了二十杖的男子接回了公主府,自此光明正大地养着他,二人同进同出。除了没有明媒正娶举行成亲仪式外,跟正常夫妻也没有什么差别。 没多久,永安公主身怀有孕,十月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娃。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日子过得也很幸福。 身为大兴公主的驸马,哪怕不上朝为官,或者只领个闲职也是常见。 两个人要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天长日久的,凭着当时大兴皇帝对永安公主的宠爱,自然也会允了这门婚事。 但在永安公主生产之后刚三个月,那名男子却被查出,是安国派到大兴的细作,且证据确凿。 虽然那名男子还没有做出对大兴有害的事情,但细作一事,关系到国家生死大事。 加上交好多年的安国,恰在那时突然举兵来犯,大兴皇帝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刺死了那名男子。 等永安公主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回去,抱着孩子进宫来找,这才知道那名男子已经死了。 永安公主抱着那名男子的尸首,悲痛欲绝,嚎啕大哭。 可还没等她质问出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当时的大兴皇后就下令,把永安公主身旁嬷嬷抱着的,只有三个月的孩子给抢了去,说这是敌国细作的孩子,万万留不得。 永安公主一听,又疯了一般扑上去抢孩子,可面对一国之母,只带了一个嬷嬷两个宫女进宫的永安公主哪里抢得过,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抱走弄死。 等当时的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现如今的太上皇和太后闻讯赶过来求情时,就听说孩子已经被弄死了,怕永安公主看了伤心,直接拿到山上埋了。 永安公主哭得晕厥过去,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心如死灰,再也不掉眼泪,默默地给那名男子埋了。 可永安公主却死活不同意给那孩子立衣冠冢,她说她没有见到,她的孩子就还活着。 众人见她精神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心中不忍,也就由着她去了。 直到两年之后,当年的大兴皇帝病故,太上皇登基为帝,彻查当年之事,才查清,是有人故意陷害了那名男子。 只因当时的大兴皇帝,见永安公主已经生了孩子,二人过得和美,有心赐婚。又准备让那名男子直接升任户部侍郎,而当时的户部尚书渎职贪墨,生怕那名男子进入户部之后事情败露,这才私自勾结了安国之人,设计陷害。 这才造就了一桩惨案。 听完太后的讲述,屋内众人全都沉默良久。 太后是边讲边拿帕子擦泪,而永安公主这个当事人却像是在听外人的故事,神情麻木。 古月瑶听着太后的描述,想到当时那些情景,忍不住感到悲伤,对永安公主更是忍不住一阵阵心疼,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左修恒脸色漆黑,见古月瑶无声地掉泪,伸手攥住了她的手,无声安慰。 永安公主本来面无表情,可当发现古月瑶在哭,她就受不了了,起身站到古月瑶身边,伸手抱住她,一会儿拍下她的头,一会儿又拍一下她的背,手足无措的安慰:“阿瑶,别哭,娘在这儿。” 也许是因为骨子里流淌着的血脉,也许是对一个母亲的渴望,又也许是对永安公主作为一个母亲遭受了那么多苦难的同情,古月瑶在永安公主不是那么宽厚的怀抱里,突然情从心中动,泪流满面回手抱住了她。 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永安公主就是他的生母。 如果永安公主是她的生母,那左修恒就是她的表哥。 古月瑶知道这就是事实,可她却死死不肯喊出那一句娘,仿佛一喊出来她就会失去些什么。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默默哭了一会儿,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劝道:“好了,如今母女团聚,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天大的喜事,不要再哭了,莫伤了眼睛。” 永安公主忙松开古月瑶,用颤抖的手拿了帕子给古月瑶小心翼翼地擦脸:“对,对,阿瑶莫哭,哭多了眼睛不好。” 古月瑶点头,主动握住了永安公主瘦骨嶙峋的手,接过帕子也给她擦了擦脸:“公主殿下也不要哭了。” 等两个人情绪平复下来,太后叹了口气又接着对永安公主说:“怕是当年母后还是舍不得这孩子,叫人送走了。” 古月瑶的身世,太后早就查了个底儿朝天,当然知道她被古家收养之前,是在慈幼院里养着的。 “想必是如此。”永安公主点头。 太后又道:“只是母后也去了多年,身边的老人也早就没了,这事当年到底如何,怕是也查不清了。” 永安公主倒是看得开,一下一下摸着古月瑶的手:“无妨,如今阿瑶已回到我身边,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 太后点头:“永安说的对,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这又刚哭过,你干脆就留在宫里住一晚上,也免得折腾。” “多谢皇嫂,但我还是想回家去。”永安公主点头道谢,随即又看向古月瑶,试探着问:“阿瑶,你陪娘亲回公主府去住几天好不好?娘亲想和你说说话。” 古月瑶下意识看向左修恒,就见左修恒也看向她,二人对视一眼,左修恒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我送皇姑母和阿瑶回公主府去。” 左修恒眉目舒展,心情似乎不错。仿佛对古月瑶和永安公主认了亲这一事很高兴。 既然两个人都这样说了,古月瑶也没有理由拒绝,点了头,乖巧说好。 可古月瑶的心里却闷闷的,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一般,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三人和太后娘娘告别,一起出宫。 等三人出门,太后这才歪在榻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真是万幸啊。” 万幸什么,太后没有明说,可云嬷嬷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仅太后觉得庆幸,她也觉得庆幸。 庆幸太后上了年纪,心慈手软了许多,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古月瑶的事儿来,不然不光王爷那里无法收场,就连永安公主这里也不好交代。 世事造化,谁能想到,王爷一向不喜女子,这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居然还是永安公主的女儿。 太后也想到这一点,笑着说:“这俩孩子,说起来还真是缘分呢。” 古月瑶跟着永安公主坐着轿撵出了宫,上了马车。左修恒则骑马跟在车外面,护送二人一路到公主府,直到把二人送进了院子,送进了屋,这才告辞。 永安公主看了看两人,笑着对古月瑶说:“阿瑶去送送恒儿吧。” 找回女儿,心情大好,永安公主对左修恒的称呼,已经从“小混账”换成了亲昵的“恒儿”。 古月瑶点头说好,默默地跟着左修恒往外走。 到了院子中,古月瑶伸手扯住左修恒的袖子,就低着头那么一直扯着,却不说一个字。 左修恒忍不住低笑了一下,一手攥住古月瑶的两只手,一手兜住古月瑶的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来:“怎么了,阿瑶,突然有了娘,心中不安?” 古月瑶摇了摇头,声音软软的闷闷的:“不是。” 虽说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娘亲是有一些不适应,但她还不至于为此感到不安。 她感觉得到,永安公主绝对是一个好的娘亲,对她也会很好。 很少见到古月瑶这幅愁眉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左修恒低头看着她又问:“阿瑶在忧心什么?” “……”古月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左修恒,我娘是永安公主的话,那你,就是我的表哥?” 左修恒嘴角缓缓升起,笑了:“是,叫声表哥来听听。” 见他这副愉悦的样子,古月瑶心中更闷,一团棉花上仿佛又压了一块石头,连气都快喘不出来。 察觉到古月瑶情绪真的不对,左修恒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耐心地再问:“阿瑶,你在担心什么?” 她在担心什么?她在担心近亲结婚。 虽然她刚刚和永安公主认了亲,而和左修恒却是早就已经相识相爱,对他压根就没有什么表兄妹的感情,但事实却摆在这。 古月瑶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兴人,这样她就能和这个时代的姑娘们一样,乐呵呵地嫁给自己的表哥。 就像此刻左修恒愉悦的心情一样。在左修恒这里,表兄妹成亲压根就不是什么问题,反倒是一件亲上加亲的喜事。 他此刻心情愉悦,想必既是为了她能找到生母而高兴,又是为了两个人成亲彻底没了阻碍而高兴。 看着他的笑脸,古月瑶没有办法把自己心中的顾虑说出口。 算了,今天刚认了亲,头脑已经够乱的了。永安公主那个患得患失的娘亲已经开门看了她好几次了,她还是先回去陪陪她吧。 至于两个人的事情,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丝毫没有头绪。这事也不急在这一个晚上,就先放一放,过阵子再说。 反正,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就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过一个好年吧。 “阿瑶?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见古月瑶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左修恒眉头微蹙,再次开口。 古月瑶看着左修恒,露出一个微笑:“没事,我就是,怕我和永安公主相处不好,让她失望。” 左修恒明显松了一口气,伸手在古月瑶头上揉了下,笑着说:“我们阿瑶这么好,你娘一定会喜欢你的。我倒是担心改天你要嫁人,皇姑母不舍得放手。” 听到屋门嘎吱又响了一声,古月瑶余光扫到永安公主又探了个头出来,悄悄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飞快缩了回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这都是第五次了。哎,这个娘亲有点儿让人头疼。 古月瑶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左修恒笑着点点头,又伸手抱了他一下,这才推了他一把:“你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回去早些睡。” “好。”左修恒作势要走,刚转了一半的身又转了回来,低头凑在古月瑶耳边低声问:“今儿在楚湘楼,阿瑶曾说晚上送我一份大礼,大礼放在哪的,我自己回去看。” 第80章 80 大礼?古月瑶脸上一囧。原本,她是想准备个大礼给左修恒的。 但现在认了个亲,这大礼不光是今天没有了,就连以后有没有,她都不知道。 为了和她有着同样的出身,左修恒跑去卖身,在楚湘楼见到他那一刻,她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他。 当时心里唯一的念头,管他成亲没成亲,她就想和这个男人成为最亲密的关系。 可谁成想,中途被宣进了宫,做顿饭的功夫,就认了亲,找到了亲娘。她和左修恒成了表兄妹。 想到这一切,古月瑶心中更加郁闷。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见古月瑶不说话,左修恒忍不住又问:“阿瑶,大礼放哪了?看皇姑母这样,怕是要留你住一阵子,我自己回去看。” 古月瑶在心里呐喊,能不能别问了。想到自己原本的打算,古月瑶脸颊微微泛了红,心中却是又酸又胀又闷。 “阿瑶?”左修恒见古月瑶一直沉默,忍不住又问。 古月瑶伸手推了一把左修恒,有些恼:“你快回去吧,大礼还没准备好,日后再说。” 左修恒低声笑了下:“好,我等阿瑶准备好。” 古月瑶又推了一把左修恒,他这才转身走了。走到远门,转身对着古月瑶挥了挥手,让她回去,古月瑶转身回屋。 “阿瑶,快来,冻坏了吧。”永安公主一直等在门口,见古月瑶进来,忙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两个人进屋在榻上坐了,永安公主招呼一直默默跟在古月瑶身边的飞燕:“飞燕,你跟着珍珠去歇着吧,你家姑娘这里一切有我。” 飞燕有些拘束地看了一眼古月瑶。在太后宫里,她一直在殿外,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殿门再次打开时,永安公主就成了她家姑娘的亲娘。 自家姑娘找回了娘亲,按理说应该是件让人高兴的大喜事,飞燕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还暗自替自家姑娘开心来着。 身为永安公主的女儿这个身份,总能和江东王般配得上了。 可从宫里一路到永安公主府,飞燕却发现她家姑娘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开心,总是沉默着,眉眼中带了一丝郁结之色,像是在担心什么。 不管是当时在扬州城遇刺,还是进了京城张罗着开菜馆忙得觉都睡不好,她家姑娘都没有露出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飞燕的满心欢喜也变成了担忧,但是两个人一直没有独处,她也没有找到机会问上一句。此刻用安公主让她先去歇息,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古月瑶看出飞燕的为难,笑着点点头:“去吧。”她能感觉得到,永安公主对她只有善意,没什么可担心的。 想必永安公主打发了飞燕,是有些什么体己话要跟她说,既然已经确认了永安公主就是自己的生母,那她也要尽可能地和她亲近起来。 见古月瑶笑着点头,飞燕给二人施礼,跟珍珠走了。 “这丫头模样虽然差了些,但看得出对你是忠心的,是个好孩子。”永安公主看着飞燕出门,笑着和古月瑶说。 古月瑶点头:“飞燕是挺好的。” “明儿我赏赐她点儿东西。”自己说的话得到了闺女的认可,永安公主有些开心,笑着说。 长者赐不可辞,何况又是赏给飞燕的,古月瑶就没有拒绝,笑着说好。 “阿瑶,这么多年,娘不在你身边,你吃了不少苦吧?”永安公主拉着古月瑶的手,小心地问。 见永安公主和她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古月瑶笑着安慰她:“都还好,吃也吃得饱,穿也穿得暖,算不上苦。” 不管是她上辈子,还是真正的“古月瑶”,在物质生活上都还不错,没有吃什么苦。所以这话是实话。 只是真正的“古月瑶”,永安公主真正的女儿,早在百花楼的时候,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想到这,古月瑶心中升起对永安公主的一丝愧疚。她占了她女儿的身份,却到此刻还没喊她一声娘。 罢了,既然替她活了,那就要替到底。想到这,古月瑶伸手抱住永安公主,酝酿了一会儿,轻轻地喊了一声:“娘!” 两个人从在太后宫里相认以来,古月瑶一直没有开口喊娘,永安公主虽然不说,但心里满满都是期盼。原本以为还要些时日,古月瑶才能够改过口来,可猝不及防的她就听到了一声娘。 永安公主激动的热泪盈眶,用力回抱住古月瑶:“阿瑶,娘在,娘在!娘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你,娘……” 永安公主情绪激动,又开始哭着跟古月瑶说对不住。 永安公主身子弱,古月瑶怕他哭多了,身体受不住忙,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娘,莫哭,不然我心疼。” 她是真的心疼永安公主,年纪比太后娘娘小,却因为过于瘦削,加上精神不济,看起来比太后老了许多。 “娘听阿瑶的,娘不哭。”永安公主听古月瑶的话,忙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古月瑶怕她又说起伤心的事,主动转移话题,说起高兴的事:“娘,你喜欢吃什么菜,明天我给你做。要不明儿你跟我去菜馆看看?我那菜馆的生意可好了,每天数银子都数不过来。” 永安公主听得高兴,满眼慈爱:“今儿在太后宫里吃的那些菜,都是你做的?” “都是,那菜好吃吧?”古月瑶点头,带着些得意:“娘,只要你跟着我吃上两个月,我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永安公主看着古月瑶,真是越看越看心,笑着点头:“好,娘以后都跟着你,我们娘俩一刻都不分开。” 古月瑶漂亮的眸子眨了眨,有些调皮地说:“娘,那倒是不用时时刻刻在一起,比如说,总要沐浴的吧?” 听到古月瑶前面的话,永安公主神色紧张,可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伸手在古月瑶脸蛋上掐了掐:“你这孩子。” 永安公主把古月瑶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阿瑶,你能跟娘说说,你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古月瑶想了想,把知道的为数不多“古月瑶”在古家的事说了,怕永安公主觉得愧疚,只捡了好的方面说。 毕竟二皇子倒台,扬州城的古家死得死,流放的流放,人已经没了七七八八了。要是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永安公主找不着人替她出气,徒增她的愧疚和懊恼,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惹她难过。 永安公主听到古老夫人对她不错,也是把她当亲孙女养大,明显松了一口气。 可琢磨了一下,永安公主又问:“那你后来,怎的又到了百花楼那种地方?” 古月瑶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答:“是那古家大公子脑子坏掉了,就因我和她未婚妻闹了矛盾,他就把我卖到了百花楼,不过我也没受什么罪,没吃什么苦,我去的第一天就做了厨子……” 古月瑶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如何在百花楼做厨子,如何赚了很多钱,为自己赎了身,又买了宅子,最后又在扬州城开了面馆和菜馆的事情,都跟永安公主说了。 古月瑶语气欢快,又只捡开心的说。永安公主不了解情况,只当古月瑶说的全都是真的,听得高兴,忍不住连连夸赞:“阿瑶当真了不起!” 古月瑶被永安公主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词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也没有多厉害,我就是会做菜,有很多事情都是王爷帮了我,替我撑腰。我还有些朋友也帮了些忙。” “恒儿是个好孩子,多亏有他,你才跟着进京来。”听古月瑶提起左修恒,永安公主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心里一阵阵后怕。若是两个人不曾认识,那岂不是她们母女俩这辈子都有可能彻底错过。 听永安公主夸左修恒是个好孩子,又想起左修恒之前提起他来公主府求人,他那阴沉的脸色,古月瑶就忍不住想笑,却也顺着永安公主的话说:“是,王爷是很好的人。” 永安公主又说:“之前恒儿来府上找我,但是我并不知道是你,所以娘没有答应,阿瑶,你会不会生娘的气?” 想到古月瑶已经进京好几个月,左修恒前几天就来找过她,而她们娘俩居然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天,永安公主心里就懊悔不已。 古月瑶忙道:“不会生气。娘是不知道,如果娘知道是我,肯定早就来寻我了。” 听了这话,永安公主又欣慰又心酸,红着眼点头:“你和恒儿的事娘都知道,现在太后那里也答应了,从明儿开始,娘就给你张罗婚事,准备嫁妆。阿瑶放心,娘一定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 听了永安公主这话,古月瑶心里头酸酸的,又闷闷的。 心酸的是,当年永安公主连个正经的婚事都没办过,后来就遭遇了那么多不幸。 如今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她以为永安公主会舍不得把她那么快嫁出去,好歹也要在身边留上一两年,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开明。 闷的是,她现在对她和左修恒的婚事有了顾虑。那是她的表哥啊。 古月瑶心中一团乱麻,此刻不太想谈成亲的事,抱着永安公主的胳膊转移了话题:“娘,婚事日后再说,你先跟我说说我爹可好?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安公主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把古月瑶的鞋子脱了,自己也脱了鞋子,拉着古月瑶,两个人歪靠在了榻上。 永安公主扯着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这才开口:“阿瑶,你爹是个好人,人长得很英俊……” 母女俩窝在榻上挤在一起,永安公主面带笑容回忆着当年那些短暂的美好时光,古月瑶安安静静地听着,一室静好。 深夜,江东王府,左修恒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歪在榻上看书,程遇进来禀报:“主子,您吩咐打听的永安公主的事,属下都查明白了。” “说来听听。”左修恒坐起身,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程遇把查到的消息都仔仔细细跟左修恒汇报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当年陷害阿瑶姑娘生父之人,也早已经被太上皇悉数斩杀。” 左修恒听完点头:“当年之事,和太后口中所说几乎没有出入。可还有查到别的?” 程遇往前走了半步,压低声音:“主子,属下还查到一件秘事,关于皇室。” “秘事?”左修恒蹙眉,命令道:“说。” 程遇把声音压低:“主子,属下查到,永安公主并非真正的大兴皇室公主。” 第81章 81 “什么?”左修恒抬头看向程遇,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 程遇再次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主子,属下查到,永安公主并非真正的大兴皇室公主。” 左修恒目露微讶,把茶杯放在桌上,起身下地走到椅子上坐了,手指轻靠椅子扶手:“仔细说来听听。” “是。”程遇把查到的消息仔细说给左修恒听。 原来永安公主的生父是兴安帝也就是左修恒的皇祖父身边的一名护卫,当年为了帮助兴安帝夺嫡,舍身暗地里去刺杀了兴安帝的死对头,当时的另一位皇子。 刺杀任务成功,但那名自幼跟在兴安帝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也死无全尸,留下了妻子和刚出生不足一月的孩子。 还在月子中的护卫妻子知道夫君死了,情绪崩溃,百病缠身,出了月子没多久人就没了,留下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兴安帝感念护卫的忠心,又顾念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就把孩子抱了回去,还在襁褓中就赐了封号为永安。 左修恒听完,沉思片刻才问:“这事,太后和太上皇可知道?” 程遇:“据属下查到的,不光太后和太上皇知道此事,永安公主知道应该也是知晓的。” 左修恒沉默片刻:“既然太上皇和太后将此事瞒了这么多年,此事到你这为止,不要再同他人透漏分毫。” “是。”程遇恭敬答道。 左修恒想了想又说:“跟管家说,过了年,府里张罗起来吧。该翻修的翻修,该置办的置办,要尽快。” 程遇一听,眼睛一亮,笑着问:“主子,可是为了成亲之用?” 左修恒嘴角缓缓勾了起来:“嗯。” “是,属下现在就去找管家。”程遇喜气洋洋地告辞就往外走。 左修恒看着程遇那散步并做两步的匆忙脚步,笑着摇了下头。走回榻边坐上去,复又把书拿起来看了几页,停了下来微蹙眉头念叨了一句:“大礼?” --- 古月瑶在永安公主府住了一晚,母女二人头天晚上聊到很晚,后来还是古月瑶见永安公主精神不济,这才张罗着睡了,二人就睡在了一张床上。 隔天,古月瑶睡到很晚才醒,当她起来时,永安公主已经帮她从里到外准备好了一套新衣裳,还有几盒子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珠宝首饰。 古月瑶看着围在她周围那一圈准备伺候她穿衣裳的丫鬟婆子,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娘,留下飞燕就好,用不着这么多人。” 永安公主见古月瑶有些不自在,只好由着她,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在飞燕的帮助下,古月瑶穿好了新衣裳,可却是不肯把那些碍事的首饰都戴上,笑着跟永安公主解释:“娘,待会我要去菜馆,戴了这些做起事来碍手碍脚不方便。” 永安公主什么都听古月瑶的,忙叫珍珠把东西都收了:“成,那娘就先给你收起来。” 等古月瑶收拾妥当,母女二人简单地吃了些早点,古月瑶就张罗着带永安公主去菜馆。 昨天在宫里的时候,古月瑶还担心认亲之后,永安公主不会再让她抛头露面去做菜。 结果经过一个晚上的相处,古月瑶发现永安公主好说话得很,无论她说什么,永安公主都说好。 古月瑶挺感动的。倘若永安公主是个古板之人,觉得身为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做生意当厨子丢了她身为公主的脸,那这事就不太好办了。 好在永安公主很开明,完全接受现在的她,丝毫没有提起让她去学什么皇家礼仪,也没有试图改造她。 古月瑶觉得这样真的很好,也很难得。心里不免对永安公主多了几分亲近。 感动之余,古月瑶觉得有安公主这个娘亲还怪可爱的,处处黏着她,反倒她像个做娘的,永安公主像个做女儿的。 永安公主真的是个很好的娘亲。可就是太瘦了,身子骨不大好。 昨晚上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她一摸永安公主的胳膊和后背,简直都有些吓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肉,全是骨头,都硌得慌。 眼下她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娘亲给喂胖,至少要和正常人一样。 “娘,走吧,阿瑶带你去菜馆,我要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你可一定要给面子多吃几口。从今儿开始,你的饭就归我管,一定要好好吃饭哦。”古月瑶牵着永安公主的手往外走。 永安公主很享受被亲闺女管着的感觉,笑着应好。 古月瑶带着飞燕,永安公主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一群人,两辆马车,直奔古记私房菜馆。 到了地方,古月瑶扶着永安公主下车,扶着她往里走,直接进了特意给自己留的雅间,招呼飞燕上了茶和点心,这才说道:“娘,你在这等着,我去后厨做菜,做好了给你端来。” “娘跟你去看看。”听到古月瑶要去后厨,永安公主神情有些紧张,拉着她的手不放开。 古月瑶笑着安抚她:“娘,后厨烟熏火燎的到处都是油烟味儿,你闻了该不舒服了。” 古月瑶把窗户打开,往院里指了指:“娘,你看,后厨就在这院里,从窗户这可以看到后厨的门。” 永安公主顺着古月瑶的手看过去,见距离不远,这才点了点头:“阿瑶,那你去忙吧,不要做太多的菜,千万莫要累到了。” “娘放心,阿瑶能干着呢!一天做个十几桌大席,完全没有问题。”古月瑶得意地一抬头,满脸自信,神采飞扬。 永安公主看得又心酸又高兴,点头:“好,你去忙吧,娘不耽误你。” 古月瑶又交代几句,带着飞燕走了。她一出门,永安公主就走回到窗子边,把窗户打开,向院子里张望着。 大丫鬟珍珠把永安公主一进门就脱下来的大氅又披到了她身上,温声劝着:“殿下,您披着点,当心着凉。若是您有个头疼脑热的,姑娘该担心了。” 永安公主一听,忙把大氅的领子扯紧了:“快过年了,这是阿瑶在家过的第一个年,我要好好陪着阿瑶,可不能生病。” 珍珠听了这话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跟在公主殿下身边这么多年,公主殿下从来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甚至都可以说她是在造害自己。 药不按时喝,饭也不好好吃,不管天冷天热,从来不在意自己冷了还是热了。所以年方三十出头就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弄得一身的毛病。 她们身边伺候的这些丫鬟婆子真是尽心尽力,时时刻刻注意着,才没让永安公主得什么大病。 今天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公主殿下居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身体来了,还说了这样让人听着高兴的话。不光珍珠差点掉眼泪,屋里其他几人也都红了眼睛。 永安公主府只有永安公主这一个主子,她整天病怏怏的,日子过得了无生趣,整个公主府的人也都跟着过得没什么劲头。 可如今不一样了,姑娘刚找回来还不到一天,公主殿下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早起来张罗着找衣裳找首饰,忙忙碌碌的,整个人都鲜活了。 跟在她身边这些丫鬟婆子,当真是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以后的永安公主府,再也不会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阿瑶出来了。”永安公主看到古月瑶出现在院子中,激动地把头探出去。 古月瑶一回头就看到永安公主趴在窗户上探头看她,哭笑不得地对着她大声说:“娘,快回去,把窗户关上,免得冻着了。要是冻着了,可没有好吃的喽。” 永安公主应了一声,忙把窗户关上,却没关严实留了个小缝,从缝隙里偷偷往外看。 古月瑶在院子中看不到那条缝,笑着摇了下头,往前走了几步,进了后厨的门。 屋内众人见永安公主这幅偷偷摸摸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珍珠上前把窗户关好,扶着用安公主坐回榻上,笑着说:“殿下,姑娘是为了您好,您得听姑娘的。” 永安公主笑着答:“听,我听。” 古月瑶进了后厨,吩咐柱子安排人准备今日的食材,她则自己动手和了一点面,剁了肉馅拌了馅,给永安公主包了八个小馄饨,煮好交给飞燕:“飞燕,去给公主殿下送过去。她要是想来看我,你就说我忙着,不让她过来。” 没一会儿,飞燕回来,笑着说:“姑娘您猜的可真准,奴婢一进门,公主殿下正准备出门往这边来呢。” 古月瑶忍不住笑。她就知道。 古月瑶时不时地打发飞燕过去送点吃的,一会儿是半碗汤,一会儿是几个肉丸,东西不多,就是为了让永安公主安心。 古月瑶在厨房张罗着做菜,干得热火朝天。她得在晌午约好的客人登门之前,给永安公主张罗出来一桌子菜陪她吃顿饭。 古月瑶一边做菜一边跟柱子说:“柱子,去跟前头掌柜的说,从今儿开始不再预约。菜馆从年二十二开始歇业,过了正月十五再开门,那些预定了的跟他们好好说,若是愿意等就往后挪,不愿意等就把定银给人家退了。” 之前她也也不知道会有认亲这码事,把菜馆过年歇业时间定在了腊月二十六到正月初八。银子是赚不完的,如今认了亲,好不容易有了娘亲,她就想着多陪陪永安公主。 “好嘞。”柱子应道,忍不住又问:“姐姐,那过年咱们在哪过?” “兴许在公主府过,到时候再说。”古月瑶说道。 柱子应是,乐颠颠转身跑走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夜,姐姐就突然成了永安公主的女儿,但是姐姐有了娘,看着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 想着永安公主带来那么多人,古月瑶就多做了几道菜。等最后一道鱼头豆腐汤炖好,古月瑶伸手:“飞燕,大碗。” 一个大碗递到她手里,随即一声低笑在耳边响起。 古月瑶一听就知道是左修恒,转头看他,眉眼弯弯惊喜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左修恒一双凤眼满是笑意,不答反问:“表妹这在忙着给姑母做菜?” 左修恒突然出现,古月瑶本来很高兴,可一听到他说的“表妹”二字,她立马想起了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脸上的惊喜不见了,眼眸低垂,转过身去默默地盛汤。 可左修恒却浑然不觉,往前凑了凑,伸手帮古月瑶端着大碗,嘴里还调侃着说道:“表哥帮你。” 第82章 82 刚说了表妹,这会又说表哥!这男人是不是诚心招惹她。古月瑶心里更加不痛快了,很想撸袖子打人。 古月瑶回头瞪了他一眼,就见左修恒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对二人表兄妹的关系还挺满意的。 古月瑶心口闷闷的,忍不住想叹气。是啊,在左修恒这,估计是觉得这样亲上加亲,会更亲吧。 见古月瑶拎着盛汤的大铁勺愣在那里发呆,半天也不捞一勺,左修恒忍不住说:“累了?要不表哥来?” 又来!古月瑶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升起,手里拿着铁勺“当”地一声在铁锅锅沿砸了一下。 这一声把飞燕吓了一跳,忙紧张地看过来。 厨房里忙碌的伙计们也都悄悄往这边看。都在暗自嘀咕,自家老板这脾气可是真大,都敢在江东王面前叫板了。 古月瑶转头瞪着左修恒,气鼓鼓地举着勺子,像是要拿勺子敲他一顿。 见古月瑶瞪着一双杏眼突然间炸毛,左修恒一头雾水,手里端着大汤碗,不动声色地往后站了半步,小心打量古月瑶,等了一会儿见她手里那大铁勺没敲过来,这才试探着问:“怎么了?” 怎么了,她不喜欢听什么表哥表妹的! 她真想对着左修恒吼上一句。可事实摆在这,她就算吼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她再不喜欢听,他也是她表哥,她也是他表妹。这关系可真糟心! 古月瑶突然又泄了劲儿,肩膀耷拉着,垂头丧气地转过头身去继续捞汤。 左修恒想到昨天晚上古月瑶的心事重重,再琢磨一下她刚才的表现,终于察觉出有些不对,往前一步一边把汤碗递过去一边问:“阿瑶,怎么了?” “没什么。”听到这声阿瑶,古月瑶觉得顺耳多了,摇了摇头说道,不打算告诉他。 近亲不能结婚,是她那个世界的观念。可在这大兴,表兄娶表妹,表妹嫁表哥,多了去了。 要是她说了自己的顾虑,左修恒追问起她为什么有那么奇怪的想法,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说得通。 左修恒却不放心,把汤碗放在一旁,接着问:“是不是累了?还是在公主府有什么不快?” 古月瑶盛完最后一勺汤,把勺子放下,围裙摘了,低头沉默着。 其实,她没必要和左修恒发脾气,也不应该生他的气。 他又没什么错,只不过是觉得二人的新关系有些新奇,忍不住闹着玩喊了几句罢了。 古月瑶攥着围裙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左修恒:“左修恒,我有些事没想明白,你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见古月瑶神情郑重,眉宇间带着一丝愁绪,左修恒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好,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同我说,一切有我,可知?” 古月瑶乖乖点了点头,把围裙递给飞燕,对着左修恒露出一个微笑:“走吧,一起陪我娘去吃饭。” 谁又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现在能好好相处一天算一天吧。就算以后没在一起,但总有些美好的回忆不是嘛。 想到二人有可能分开,古月瑶心里闷闷的,鼻头直发酸,也不敢再看左修恒,转身就往外走。 “等我。”左修恒笑着说,三两步追上古月瑶,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出门,往永安公主待的雅间走。 见二人出了门,飞燕拍了拍胸口,忙把那碗鱼汤放进提菜的木头盒子,盖上盖子提走了。 永安公主一直让人守在窗户那看着院子里的动静,古月瑶二人一出后厨的门她就知道了,忙让人把窗户关了,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榻上坐着等。 可门一打开,她就立马起身笑着迎了上去:“阿瑶,恒儿,快来。” 永安公主看着极其般配的一对碧人,满脸笑意,一手牵住古月瑶,一手牵住左修恒。 左修恒对永安公主的热情有些抗拒,手一转从她手里挣脱了,主要是他跟永安公主这个姑母不怎么熟,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永安公主也想起,上次她对左修恒的态度不怎么好,也不在意他此刻疏离的态度,只是略微尴尬地笑了。 古月瑶知道左修恒一向不太习惯和人如此亲近,却又怕伤到永安公主,忙把头靠在永安公主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娘,你饿了没?” 永安公主被古月瑶这么一撒娇,果然立马忘了左修恒,拉着古月瑶的手不松开,满眼心疼的说:“阿瑶,做了这么多菜,累坏了吧,快过来坐。”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手,拿起筷子吃饭。 吃古月瑶做的饭,所有人全都一样,没有人再有心思去说闲话。 原本永安公主想在吃饭的时候,和左修恒聊几句二人成亲的事,可古月瑶不停的给她夹菜,永安公主一吃起来就忘了。 今天做的菜实在有些多,等到三人吃饱喝足,桌上还剩了一大半的菜。古月瑶问了永安公主,就让还没吃饭的丫鬟婆子们把菜挪到旁边雅间去吃,他们三人坐在屋里说着话。 永安公主看看左修恒,再看看古月瑶,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 想到是左修恒把古月瑶带回京里的,永安公主笑着对他说:“恒儿,多亏了你,姑母才和阿瑶得以团聚,姑母应该谢谢你。改日你再到府里来,姑母给你一些好东西。” 左修恒笑着拒绝:“多谢皇姑母好意,但我府里什么都有,就不叫皇姑母破费了。” 永安公主笑着说:“也罢,公主府的东西都是阿瑶的,她嫁了你,自然也就都是你的。” “那恒儿就多谢皇姑母。”这话说得让左修恒高兴,笑着对永安公主道了歉,语气真诚了不少。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关于成亲的事,越聊兴致越高,还聊到了很多细节。 左修恒还说,等二人成亲以后,永安公主也可以跟着去江东王府常住。 这话听得永安公主心里高兴,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左修恒是个孝顺长辈的好孩子。 见二人聊的起劲儿,古月瑶却低下头去,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把眼睛遮住,看不清情绪。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身上袄子的毛边儿。 永安公主和左修恒只当古月瑶害羞,于是默契地打住了话头。 柱子敲门来报,说已经有客人上门了。古月瑶让左修恒陪着永安公主在这说话,她带着飞燕去了后厨忙活。 左修恒陪着永安公主说了会儿话,又谈了一些成亲的事宜,随即去后厨跟古月瑶打了声招呼,离开菜馆直接进宫去了。 永安公主则在菜馆陪了古月瑶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古月瑶忙完,两个人在又在菜馆吃了饭,这才坐马车回了永安公主府。 接下来古月瑶又马不停蹄忙了几天,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一。二十二这天菜馆开始歇业,古月瑶才算彻底闲了下来。 自己的宅子那边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人,加上永安公主也不放她走,古月瑶就把宅子那边平时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住在了永安公主府。 朝堂上还没有封笔,左修恒每天下了朝,就来永安公主府报道,每天都来,吃了午饭,又留到吃晚饭,一直到天黑古月瑶赶他才回去。 古月瑶最近对左修恒的态度特别好,她是想着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有什么事情都放到年后再去想,大家难得过个团圆年,她还是不要给大家添堵。 但其实在她心里,基本上已经有了打算。 如果最开始她和左修恒就是表兄妹,那么她一定不会对他动心,也坚决不会和他在一起。 但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两个人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就差那么最后一步了,她才知道两人有这层亲近关系,这么多天她辗转反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她轻易放弃不了。 爱上一个人是多么难得,爱上一个也爱她的人那更是不容易。 她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跑到这大兴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最后才和左修恒在一起,她不想轻易放弃。 成亲是可以成的,她没任何问题。 晚上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窝在床上的时候,她躲在被子里脑补了一下和左修恒这样那样,发生亲密关系的场景,且不止一次。 可每一次除了脸通红,心狂跳之外,她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反而还隐隐的有些期待。 隔天看到左修恒出现的时候,脸还会烧得慌,心还会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有两次左修恒察觉出她眼神躲闪神色不对,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逼问她干嘛老躲着他的眼神,不和他对视。 她心虚地胡乱扯了个借口,还假装发了小脾气才躲过一劫。 反正,她已经通过脑补试验过了,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不抗拒左修恒这个男人。 所以虽然身为表兄妹,亲还是可以成的。 只是,孩子一事要怎么办? 她这辈子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左修恒也不可能不要孩子,可要是她和他生,这么近的关系,万一生出的孩子是畸形,长了两个脑袋,四条腿可怎么办? 在这什么先进的医学设备都没有的大兴,孩子不生出来,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生出个长了两个脑袋或四条腿的孩子,古月瑶就忍不住抱着肩膀直打寒战。 只要是她生的,不管什么样的,她都不会嫌弃,但是这对孩子不公平。孩子如果那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得遭受多少白眼和非议。 所以,亲可以成,但是孩子坚决不能要。古月瑶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只是,她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跟左修恒说出口。要是她说不要孩子,那左修恒还会同意和她成亲吗?也许,两个人最终会分开吧。 每次一想到两个人有可能会分开,古月瑶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汪汪的。她舍不得这个男人啊。 可婚姻双方都是平等的,她心中有什么顾虑和决定,都有义务在婚前告知。左修恒也有权利在成亲之前就知道。 古月瑶内心纠结不已,煎熬不已。可她还是决定等过完年再说。 每天左修恒来到永安公主府,古月瑶就掩耳盗铃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开开心心地陪他吃,陪他说,陪他玩。 一直到腊月二十六这天,朝堂封笔,左修恒不用上朝,一早地就来永安公主府,说接古月瑶出去逛逛,带古月瑶感受一下京城的年味。 永安公主虽然舍不得和古月瑶分开片刻,可也知道自己不能把她一直箍在身边。让古月瑶穿上厚厚的大氅,又给她塞了个手炉,让她跟着左修恒走了。 左修恒带着古月瑶去集市上逛了一圈儿,古月瑶高高兴兴地买了好多小玩意儿,临近晌午,两个人回了江东王府。 古月瑶本来想自己做菜,但左修恒说难得歇上几天,随便吃点就好,不要再操劳。 古月瑶说好。左修恒吩咐厨房张罗了饭菜,半个时辰之后,桌子上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古月瑶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有些神不守舍。 左修恒察觉出古月瑶有心事,联想到这么多天她时不时的反常,左修恒心思一动,让人拿了米酒过来。 打发了服侍的人,左修恒亲自给古月瑶倒了一杯米酒:“来,阿瑶,尝尝。府里的厨子酿的,味道不错。” 古月瑶心不在焉,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察觉出是酒,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左修恒。 左修恒闷笑一声,把手里的酒杯举起来一口干了。 古月瑶见他喝得痛快,也忍不住举起杯子干了。 这米酒不烈,口味香甜醇美,古月瑶吧嗒吧嗒嘴有些意犹未尽,把杯子往左修恒面前一放:“再来点儿。” 左修恒笑着又给古月瑶倒了一杯酒,随即给自己的酒杯也倒满。 古月瑶举起杯子:“左修恒,敬你!”话落,也不等左修恒举杯和她碰,又一口闷了。 左秀恒摇摇头也笑着干了。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对着喝了起来。虽然杯子不大,但架不住喝的多,没一会儿,古月瑶就已经干了五六杯,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古月瑶把杯子再次递到左修恒面前,左修恒却不给她倒了:“好了,再喝就多了。” 古月瑶喝得正起劲儿,见不给她酒了,当即不干了,从榻上爬起来,膝行两步到左修恒面前,揪着他衣襟凶巴巴威胁:“你给不给我倒酒,你不给我倒我打你了。” 小姑娘瞪着一双迷迷蒙蒙的漂亮眼睛,一副不给酒就干架的样子,把左修恒逗得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就把人抱到腿上坐了,柔声哄着问:“阿瑶,你近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什么心事,没有!”古月瑶虽然醉了,但警惕性还在,摆着手晃着脑袋否认。 左修恒大手扳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又问:“当真没有,嗯?如果有什么心事,跟表哥说说?” “表哥?”一听表哥二字,古月瑶瞬间来了情绪,眉眼耷拉下去,嘴巴扁扁的,因为喝了酒而红扑扑的小脸满是委屈,小声嘟囔着:“不要表哥!表哥不好!” 一听这话,左修恒皱了下眉,又哄着问:“表哥哪里不好,为什么不要表哥?” 古月瑶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浸满了泪水,眼泪叭嚓的,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 听左修恒问她为什么不要表哥,一开始她还死死咬着嘴巴不肯说,可在左修恒连翻两次地追问一下,古月瑶晕乎乎的脑袋撑不住,揪着左修恒的衣襟哇一声哭了出来:“和表哥不能生孩子!” “……表哥不能生孩子?”看着怀里姑娘哭得惊心动魄,左修恒一阵阵无语,又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哪个混账跟你说的混账话,我怎么就不能生孩子了?” 压在心底好多天的心事一说出来,古月瑶的情绪就彻底崩溃了,窝在左修恒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抽抽噎噎:“和表哥生的孩、孩子,长两、两个脑袋,四、四条腿,呜呜呜!” 第83章 预收文《女配是个小绿茶》《…… “两个脑袋,四条腿……”左修恒直接气笑了,伸手轻轻掐了掐古月瑶的脸:“这都谁跟你说的混账话?我去砍了他脑袋。” 古月瑶睁着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更加委屈了:“我、我说的,你要砍我?” “……”左修恒一噎,赶忙哄:“不砍阿瑶,哪里舍得砍阿瑶。来跟我说说,为什么和我生孩子会是两个脑袋?” 古月瑶揪着左修恒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睛:“不是和你,是和表哥。” 不是和他,是和表哥?左修恒细细想了一下,发现古月瑶的反常好像是从她和永安公主认亲开始的,左修恒琢磨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古月瑶话里的意思。 “阿瑶,你是说只要我是你表哥,就不能和我生孩子是吗?”左修恒拇指在古月瑶眼角擦了一下,帮她把泪擦掉,温声问。 这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古月瑶情绪再次崩溃,抓着左修恒的袖子又开始哭:“本来都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是我表哥呀!我不要你是我表哥!” 就是因为这,这段时间她才郁郁寡欢,忧心忡忡吗?左修恒蹙眉。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但见古月瑶哭得伤心,左修恒忍不住心生后悔。 本来想着,那么多年过去,该没的人也都没了,永安公主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紧要的大事,也就没想起来要特意跟她说一声。 早知如此,他在第一时间就该告诉她实情。 左修恒把拿出帕子帮古月瑶擦着眼泪,柔声哄:“阿瑶,莫哭,我不是你亲表哥!” 古月瑶只当左修恒哄她,依然哭:“骗人!” 左修恒叹气,古月瑶额头上亲了下,再次耐心解释:“阿瑶,没有骗你,当真如此,你娘,永安公主并非真的皇室公主。” 听出左修恒语气的严肃和郑重,古月瑶一愣,停了哭。左修恒从来不曾骗过她,应该不会为了哄她开心就开这么大的玩笑吧。 古月瑶泪眼朦胧,抬眼看着左修恒:“你说的都是真、真的?” 见她还有怀疑,左修恒把她抱着坐好,给她擦干眼泪:“这事我是让程遇查出来的,你若不信我,我让他进来同你说可好?” 一听让程遇进来,古月瑶挣扎着从左修恒怀里下来,规规矩矩坐到了他一边,又从他手里抢过帕子擦了擦脸,这才点头:“好。”程遇肯定不会骗她。 “程遇。”左修恒出声喊了一句。 程遇应了一声,走进门来,对着二人拱手施礼,低头盯着地面也不看二人:“主子,有何吩咐?” “把你查到的,关于永安公主的身世再说一遍。”左修恒吩咐道。 古月瑶看一眼左修恒,再看一眼程遇,见程遇一直低着头,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眼神交流,略微放下心来。 “是。”程遇应道,言简意赅地把之前同左修恒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古月瑶紧紧攥着帕子,脊背绷得笔直,一动不动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 片刻过后,等程遇说完,左修恒点头,让他出去。 程遇出门,古月瑶还盯着程遇刚才站过的地方,好半天没回事。 左修恒见古月瑶呆呆地瞪着眼睛,跟傻了一样,忍不住笑着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下:“这下信了?” 古月瑶回神,忍不住眉眼弯弯笑了,看着左修恒傻乎乎地重复着:“左修恒,你不是我表哥!你不是我表哥!” 左修恒忍不住笑,伸手把她再次抱进自己怀里:“知道我不是你表哥,就这么高兴,嗯?” “嗯,高兴!”古月瑶乖巧地靠在他怀里,脑袋在他下巴上亲昵地蹭了蹭,声音轻快,眉目舒展,这么多天眉宇间藏着的一丝郁气悉数不见。 原来左修恒不是她表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古月瑶心里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古月瑶还红着的一双杏眼弯成了两枚月牙,笑得嘴也合不拢,露出整齐的一排小白牙。 看着那可人的小模样,左修恒看得好笑又心疼。见古月瑶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模样,情不自禁也跟着高兴,在她头顶上亲了亲说:“早知道阿瑶是为了这忧愁,我早就该把此事告诉你。” 古月瑶揪着他袖子的手一顿,脸上笑意一僵,抬头看着他:“左修恒,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左修恒光顾着高兴,没有察觉出危险,大手把古月瑶因沾在鬓角的一缕头发拿起来掖到了耳后,笑着答:“那日在宫里你和姑母相认,出宫路上我就吩咐程遇去查了。” 古月瑶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所以,我认亲当日,你就已经知道了?” 左修恒点头:“嗯,当晚从永安公主府回来,程遇就查到了。” 古月瑶咬牙又问:“这么多天,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真的表兄妹,你还总喊我表妹,还在我面前自称表哥?”一下一下扎她的心? “……”听着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左修恒这才意识到危险,看着古月瑶的眼睛,站在古月瑶的角度琢磨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她愤怒的心情。 左修恒又愧疚又觉得有些好笑,忍着笑认真解释:“阿瑶,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为这事担忧,阿瑶……” “左修恒!”古月瑶才不听他解释,怒吼一声,从左修恒怀里爬出来,伸手就把他推倒在榻上,翻身骑到他身上抡着拳头就开砸。 “我都快难受死了,你居然还故意表哥表妹的来招惹我!” “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天,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想到,一想到我……”一想到他们两个有可能因此而分开,她就难受得不行。 古月瑶一边打一边气鼓鼓地控诉,可本就没什么力道,再加上喝醉了酒,头晕乎乎的,哪里使得上力气,一拳一拳砸在左修恒身上,却像是给他挠痒痒。 左修恒见古月瑶跟个炸毛的小猫,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连声道歉:“阿瑶,对不住,我错了!我真不知道你是对此事心有介意!” 古月瑶都打累了,见他还有脸笑,低下身去,趴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下把左修恒咬得嘶了一声,却没挣扎,任由古月瑶咬。 古月瑶咬了一会儿,松了嘴,趴在左修恒肩膀上,不动了。 左修恒的大手抚上古月瑶的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真心实意道歉:“阿瑶,对不住!是我不好,我早该告诉你的。” 古月瑶趴在他肩头上,一动不动,半天也没反应。 左修恒兜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把她翻过去,让她躺在自己胳膊上,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睡着了。 一张红扑扑的小脸,鼻头也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像两把小扇子似的睫羽一动不动遮住眼睛,呼吸平缓,睡得无比安稳。 左修恒哑然失笑,给古月瑶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又伸手扯了个薄被盖在她身上,就那么侧着身子一直看着她。 古月瑶心事没了,精神放松,又喝了酒,这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天都黑了,榻上的桌子和酒菜早就撤了下去,屋内亮起了烛火。 一睁眼,就对上左修恒带着笑意的一双凤眼,古月瑶被美色迷住,看呆了。 在左修恒的笑声中,古月瑶才回过神来,板着脸嗔了他一眼,没一会儿也忍不住笑出声。 两个人对着笑了好一会儿,古月瑶伸手搂住左修恒的脖子,红着脸主动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亲完嘴,又亲了下他鼻子,左脸右脸,还有额头。 古月瑶亲完,脑门抵着左修恒的脑门,弯着眼睛小声说:“左修恒,我们成亲吧。” “好,过了年我们就成亲!”左修恒闷笑一声,凑近古月瑶耳边低声说。 古月瑶听着高兴,又笑着在左修恒脸上亲了一口。 左修恒身心愉悦,翻身把古月瑶压在身下,低头捉住了那张粉嫩的嘴唇…… 两个人正亲得浓情蜜意,昏天暗地,屋内突然响起连声咳嗽。 古月瑶听着那有些熟悉的声音,伸手用力把左修恒的脸推开,红着脸气息不匀地提醒他:“有人。” 自打古月瑶认亲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太多机会独处。难得的几次,古月瑶却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手都不大让他摸,更别说亲了。 古月瑶是个放得开的,左修恒也不是那等拘泥于礼数之人,两个人自从确认关系以来,亲一亲抱一抱那早就是习以为常的日常活动了。突然冷不丁地这么多天不给亲近,左修恒早就在想念那美妙的滋味。 这会儿正情迷意乱,深陷甜美之中,左修恒哪里肯轻易停下来。哑着嗓子又朝古月瑶的嘴上凑去:“放心,没有我的吩咐,没人敢进来。” 古月瑶轻叹了口气,再次大力把他脸推开,红着脸小声说:“真有人,快起来。” 被一座大山似的男人罩在身上,古月瑶也看不见屋内的人是谁,心里又急又羞,只能用力推着他:“快起来!” 哪怕她思想再开放,可这亲亲的时候被人看见,不管来人是谁,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左修恒见怀里的姑娘死活不让亲了,心情忍不住有些暴躁,冷了声音转头看过去:“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擅自闯进来,本王定要打断……” 两人分开各自起身,可一抬头就见永安公主黑着一张脸站在屋内,目光冷冰冰盯着左修恒:“是我这个不长眼的,你要如何处置我?” 第84章 正文完。预收《女配是个小绿…… 见是永安公主,左修恒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冷闲适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囧色,忙起身穿鞋下地,恭恭敬敬躬身施礼请安:“皇姑母!” 和男人亲亲,被自家娘撞了个正着,古月瑶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直接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永安公主理都不理左修恒,走到榻边,把脸烧得通红耷拉着脑袋的古月瑶拉起来,温声问:“阿瑶,可吃了饭?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永安公主对左修恒没个好脸色,可对古月瑶却神色如常,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往常一样和她好声好气地说着话。 “娘!”古月瑶小声喊了句,心里更加不自在,忙拿了鞋子穿上,乖乖巧巧地站在永安公主面前。 永安公主连个眼神都没给左修恒,牵着古月瑶的手往门口走,一直走到外间,接过丫鬟手里的大氅给古月瑶披上,再次牵着她手往外走。 “皇姑母,阿瑶,我送送你们。”左修恒三两步追出来,跟着往外走。 永安公主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了句不必,牵着古月瑶快步走了。 古月瑶也偷偷地给左修恒使眼色,让他不用跟来。左修恒送到了屋门口,这才停下了脚步,看着二人出了院子,不见了。 左修恒回屋,程遇就一脸愧疚的上来请罪:“主子,属下本想提前知会您一声,可永安公主拦住了,请您责罚。” “无妨,不怪你。”左修恒摆摆手,接着说:“跟管家说,要办的事情抓紧办了。”程遇应是,退了下去。 古月瑶跟永安公主回了公主府,跟着她进了里屋,见她打发了下人,古月瑶内心忐忑,小心打量她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毕竟在大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和男人抱在一起亲得难分难舍,哪怕那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这事也不合礼数。 古月瑶给永安公主倒了茶,小声喊了句:“娘!” 永安公主接过茶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拉着古月瑶的手在榻上坐了,伸手摸这她的头发,语气温柔:“阿瑶,娘也是过来人,娘没有生气,娘是怕你受伤害。当年,娘和你爹,要不是一时冲动没等到成亲,后面也不至于……” 要是永安公主训她几句,批评她两声,古月瑶心里可能还觉得没所谓,顶多撒个娇认个错就完了。 可永安公主却温柔细语地好好和她说,还提起了她自己当年的事,古月瑶心里反倒非常愧疚,觉得自己让永安公主担心了,着实不应该。 “娘,阿瑶错了!没成亲之前,阿瑶再也不这样了。”古月瑶伸手抱住永安公主,靠在她怀里软软地认错。 永安公主最吃自家闺女这一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笑着说:“好孩子,你能听娘的话,娘很高兴。” 想到在左修恒那听到的话,古月瑶又试探着和永安公主问了问,永安公主确认了一切属实,又把当年的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和程遇所言几乎没有出入,古月瑶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 接下来的日子,哪怕再和左修恒见面,古月瑶也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每当他趁没人想牵一下她的手,古月瑶都是瞪着他,把他的手拍开了。 连除夕这天,在皇宫里参加宫宴,古月瑶都一直跟在永安公主身边,没和左修恒坐在一起,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偷偷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当晚,皇上就下旨赐婚。有皇上的圣旨,二人又情投意合,当即找钦天监算过吉日,婚期定在了正月二十八。 虽说婚期已定,但过了年,纳采、问名、纳吉…… 左修恒张罗着把求亲的所有流程都走了一遍,时间很紧凑,到正月二十,全部准备妥当,厚厚的聘礼礼单连同一眼望不到头的聘礼都送到了永安公主府。 想着要成亲,古月瑶菜馆那边年后开张的时间又往后推了。她现在缺什么都不缺银子,成亲是人生大事,没有必要急那一时半刻的。 下了聘礼之后,永安公主就不让古月瑶和左修恒见面了。也没几天就成亲了,古月瑶也乐意陪一下永安公主,每日还是亲自下厨,给永安公主张罗饭菜。 自从找回古月瑶把她带回公主府,永安公主心情大好,人精神了许多,在古月瑶的监督下,药按时吃,饭也吃得更多了些,加上古月瑶特意给她配的营养餐,一个多月过去,永安公主肉眼可见的长胖了许多。 可碍于永安公主以前真的是太瘦了,就算她长胖了也还比不上正常人的体态。 看着每日寸步不离黏着她的永安公主,古月瑶一再的表示,等她成亲以后,一定会把永安公主接到江东王府去住。 江东王府那么大,又没有长辈,多住一个人,倒是会热闹些。 这件事情她已经和左修恒商量过了,左修恒欣然同意,说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 永安公主却笑着拒绝了,她说公主府和江东王府这么近,坐马车的话不用半个时辰就到了,古月瑶只要记得经常回家来看看她就可以,她没有必要搬到江东王府去,那样不像话。 古月瑶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又找时间带着永安公主去了她在菜馆附近的宅子,说以后她在菜馆忙的时候,永安公主可以到菜馆来吃饭,吃完可以到这处宅子来歇着。 反正永安公主自己也不用做什么事,每天就是闲着,让她多出门走动走动也好。 每日里,母女二人温馨平淡地吃吃饭聊聊天,转眼间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一大早地,古月瑶被喊起来梳妆打扮。 “我儿真美!”永安公主看着身着大红婚服,宛若仙人的古月瑶,哽咽着说,忍不住热泪盈眶,却又艰难地忍着。 古月瑶看着永安公主难受的样子,忍不住抱着她哭出了声:“娘!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古月瑶是为了永安公主哭,也是为了她自己哭。 永安公主当年和自己深爱的人经历那么多,却不曾有过一场正式的婚礼,后面又遭遇那么多不幸的事。 苦苦熬了十几年,终于把女儿寻回来,可女儿很快就要出嫁。她明明心中百般不舍,可却从来不曾提过一句让古月瑶多留一阵子陪陪她,反而积极地帮她张罗婚事。 在准备嫁妆上,永安公主更是不遗余力。那厚厚的嫁妆单子古月瑶看过,永安公主当真是恨不得把所有家底都放进去。 除此之外,她从不对古月瑶提出任何让她有一丝不适的要求,包括改名字,或者改姓。 古月瑶曾经主动问起过,是否要跟着爹爹改姓苗,或者跟永安公主改姓左,永安公主却说不必。 她说不管她的阿瑶姓什么,叫什么,都是她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们母女如今在一起,其他的都是虚的,她不在意。 这番话说得古月瑶无比动容,当时抱着永安公主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今出嫁在即,永安公主触景伤情,古月瑶也替她难过。这样好的一个娘亲,为什么要遭遇那么多不幸。 心疼永安公主的同时,古月瑶也是为自己哭,她是觉得幸福。 上辈子年纪轻轻就没了,这辈子到了这里,虽然一开始吃了苦头,遭了些罪,但她很幸运遇到了左修恒,也很感恩两个人最终能走到一起。 如果上辈子的外婆知道她风光嫁人了,还嫁了个她喜欢,也喜欢她,还对她百般好的男人,想必一定会为她高兴的。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娘亲,还是为了左修恒,亦或是为了上辈子爱她思念她的亲朋好友,这辈子她都会好好的活,幸福地活。 古月瑶抱着永安公主,母女二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哭得一屋子丫鬟婆子也跟着抹眼泪,最后还是太后和皇后娘娘派了人添妆,众人劝着,二人才停了哭。 这一番哭,古月瑶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又赶紧重新上妆。 虽然公主府也来了不少宾客,可永安公主却一直陪着古月瑶,一直到吉时到,外头锣鼓喧天,左修恒上门迎亲,永安公主这才抱了抱古月瑶,出门去忙。 古月瑶头顶凤冠盖着盖头,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被左修恒牵着上了花轿。 当今皇帝陛下的亲皇弟江东王,和永安公主丢而复得的女儿成亲,可谓大兴开年的一大盛事。 十里红妆,场面盛大。 大街小巷的百姓,孩童们都跑出来看热闹,江东王府的护卫家丁们沿路撒着喜糖铜钱,从永安公主府,一直到江东王府,整条道路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太上皇也难得露面,和太后一起到了江东王府,皇上和皇后自然在坐。文武百官也都齐聚江东王府,硕大的江东王府人来人往,座无虚席。 成亲流程繁琐复杂,加上二人又都是皇族身份,又多了许多仪式,等拜完堂进了新房,古月瑶已经累得腿都发酸。 左修恒陪着古月瑶坐了一会儿,就被她赶出去招待宾客了。不过左修恒很快去而复返。 --- “你们都下去吧。”听到那声熟悉的低沉清冷声音,古月瑶的心忍不住一抖。他来了。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屋内没了动静。门嘎吱一声响,关上了。 古月瑶的两只手紧紧攥着衣摆,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接着眼前一亮,盖头被左修恒挑了起来。 身着大红婚的一对新人,一个宛若天仙,一个如同妖孽,二人对视着,久久挪不开眼。 一向尚算放得开的古月瑶难得害羞得扭捏了起来,红着脸伸手推了一把左修恒:“我饿了。” “好。”左修恒回神,牵起古月瑶的手走到摆满了点心菜肴的桌子前,扶着她坐了。 两个人先是默默地喝了合欢酒,又默默地吃了些饭菜。等古月瑶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左修恒喊了人进来收拾了桌子,又备好了沐浴的热水。 众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没一会儿全部准备妥当,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左修恒起身走过去把门闩插好。 咔哒一声,古月瑶坐在床边,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 左修恒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古月瑶,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那快烧起来的脸颊,低声笑了下,声音愉悦:“阿瑶今儿真美。” “你也美。”古月瑶礼尚往来,可说的是心里话。 见古月瑶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还在轻轻颤着,左修恒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温声问:“阿瑶可是害怕?” 怕吗?说不上。只是有些紧张。古月瑶却不想承认,故意装作风轻云淡地问:“是你先去洗,还是我先?” 听新娘子上来就这么直白,似乎比他这个新郎还要着急,左修恒偏头笑了好一会儿。 被他这么一笑,古月瑶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推了他一把,身子一扭侧过身去:“爱洗不洗。” 大好的晚上,在这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多浪费时间。 左修恒收敛了笑意,起身走到古月瑶面前,弯腰把古月瑶打横抱了起来,抬脚就往里走:“一起。” 古月瑶突然凌空,惊呼一声,搂上左修恒的脖子,把更红的脸埋在他脖颈,小声说:“一起不太好吧?” 左修恒忍笑停下脚步,故作认真地问:“要不你先来,我到书房去洗?” 古月瑶一愣,忙搂紧了他脖子:“算了,算了,一起就一起吧,今儿成亲呢。” 左修恒哈哈大笑出声,抱着古月瑶大踏步往里走。古月瑶这才反应过来,左修恒逗她呢,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掐了下,掐完也忍不住笑了。 走到浴桶边,左修恒把古月瑶放在了地上,动手帮她小心拆了凤冠首饰,待她一头乌黑顺直缎子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左修恒那修长的手指又落在了她衣领之上。 古月瑶红着脸下意识躲了一下,左修恒的手指顿在空中,低沉的声音微微发哑:“自己来?” 古月瑶想了一下摇了下头。在他面前自己来,那更羞人,还不如一闭眼让他来呢。 古月瑶微微低着头,眼眸低垂,睫毛颤个不停,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你帮我。” 左修恒喉间滚动一下,低声说:“好。” 大大的浴桶里,水上飘着鲜艳的玫红梅花花瓣,屋内热气蒸腾,宛如仙境。两道影子纠缠,嬉戏,宛如游龙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古月瑶如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又红又粉的脸拼命向后仰,两只手费力推开了眼前的人,沾了水珠的睫毛把眼睛遮住,颤个不停,发出了蚊子般的声音:“不要在这。” “好。”左修恒的声音暗哑,目光深邃的宛如古潭。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左修恒抱着古月瑶起身。 片刻之后,绣了鸳鸯的大红喜被子,古月瑶再次被压制住双手。她涨红着脸推拒着:“我想在上头。” 被表哥表妹的关系疯狂折磨的那些夜里,她脑补了一些场景,她都是在上面的。 似乎从来没想过古月瑶会提出这种要求,左修恒一愣,随即闷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会吗?” 不会还不能摸索嘛。古月瑶咬牙死撑:“会。” 左修恒又笑了好一会儿,随即翻身躺好,一副任君采撷的妖孽模样,一只手还压在脑后:“来吧,我等着。” 见左修恒的样子明显就是瞧不起人,古月瑶哼了一声,翻身爬了上去,凶巴巴的:“来了,待会儿你可别哭。” 被古月瑶的豪言壮语逗的,左修恒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没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带着怀里的人一个翻身,再次掌握了主动权。 大放厥词让左修恒不要哭的人,最后却哭得稀里哗啦。昏昏沉沉,像是在骑着马在驰骋,又像是坐着一叶小舟漂在海上颠簸…… 筋疲力尽昏睡过去之前,古月瑶咬着牙暗自下决心,她要好好锻炼身体,日后一定把颜面找回来! (正文完。后面还有甜掉牙腻死人的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