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作者:豆子吃不胖 文案: 如果那时你不爱我,我也不在意 我会跨越天南地北,无畏世俗跟尘埃,向你奔赴而来 ————————本文概述———————————— 故事偏甜,恋爱到结婚 男主城府医生,女主乖巧教师 青梅竹马,爱情却是迷茫中的幡然悔悟 男暗恋女,女前期有CP,前虐男,介意绕道 男医生偶尔毒舌,大部分时间温柔体贴 总体而言,甜分会治愈不好的曾经 也希望能稍稍治愈你们 内容标签: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宁北,周赫南 ┃ 配角:冯悦希,陆子言 ┃ 其它:唐昭,元朗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 X 甜蜜暗恋 立意:想做的事一定要立刻去做,想爱的人一定要趁早去爱 第1章 他很恶劣,一直 刚落了一场雨,涌城实验小学的红砖墙越发透亮。 教学楼前的一排桂花树被风卷下一层花瓣,落蕊绣在枝头摇摇欲坠,散发着阵阵余香。 桂花树的树叶褪去了翠绿,盈了水珠,骤然被学校礼堂里刺耳的干扰电波抖落下来,晶莹的水珠折射出微小的彩虹从静谧的空气中划过,惊了泥土里忙着搬家的蚂蚁。 许宁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与负责调试会议设备的工程方连说抱歉后,快步走出了礼堂。 狂轰滥炸的电话是陆子言打来的,他是许宁北相恋了四年的男朋友。 高三毕业,他站在学校天台,托清风向她告白,她措手不及忘了拒绝,大学四年,他又乘胜追击,悄无声息地让这段关系变得自然合理。 今天,他提了新车,准备带她出去庆祝。 电话里充斥着震耳的摩托轰鸣,许宁北皱了下眉头:“恐怕不行,我现在在学校。” 陆子言的疑惑放大在头顶肆虐的蝉鸣里,八月还没过完,暑假还是进行时,他的困惑不无道理。 许宁北耐心的与他解释,校领导安排新一批入职实小的老师,接洽学校暑期改造项目的调试工作。 对面的陆子言有些落寞:“好吧,那我晚点来找你。” “晚上也不行,周叔叔喊我回去吃饭。”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就像一盆凉水,从陆子言的头顶直直泼了下来,他笑不出来,喜提新车的兴致也被焖灭了一半儿。 车友们时常羡慕他,有个懂事的女朋友。 大学毕业后,他依旧沉迷玩车,对工作与未来甚少琢磨,她从不干涉要求,这样看来,她确实很懂事。 可是,没有要求等于没有期待。 他从车上下来,从闹哄哄的屋里走出去:“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也好久没见周叔叔跟张阿姨了。” 许宁北默认了,陆子言并不意外,他知道她乖巧文静的外表下,身体里却藏着一只饕鬄,不动声色的吞并他所有的要求,无论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 下午,天慢慢放晴,空气中的潮湿被时间消耗,只剩操场的塑胶跑道还残存着半分湿润。 陆子言将车停在大门口。 天气转凉了,他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飞行夹克,少年火热的胸襟大张着,浅灰色的卫衣隐隐露出。 他靠在酷炫的摩托车身上抽烟,大门口的探照灯,将他脸部凌厉的线条勾勒的清晰透亮。 许宁北走近他,他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脚尖轻踩,将它碾灭,顺手从反光镜上拿了一顶粉蓝色的头盔,替许宁北带上。 扣子在清脆的吧嗒声中扣紧,伴着他温柔的问话:“头盔刚到货,喜欢吗?” 许宁北点了点头后,伸手过来抱他,身子后仰,与他四目相对:“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他利落地将她拎到了车上:“冷!所以待会儿你要抱紧我!” 陆子言常说,摩托车让他感受了灵魂,风与自由。汽车驶去目的地只是结果,而摩托车享受的是在路上。 就像此刻,他带着她从坡道俯冲,速度将身体细胞里的恐惧燃烧成激情,狂野的叫嚣,顺着风飘向不知名的未来,带走了烦恼,不快乐。 摩托车很快笔挺挺地停在了涌城刑警大队家属院老楼前的过道里,夺目而突兀。 许宁北拉着他的手,安静地站在周长林家门口,敲了敲门。 等回应的间隙,她下意识的回了头。 对面的一户,门厅依旧清冷,防盗门年久失修,门板已经锈迹斑斑。 “北北到啦。”恍神间,眼前的门开了,周长林单手抓着报纸,探头出来:“子言也来啦。” 礼貌回应后,他们跟在周长林身后进了屋。 甫进屋子,熟悉感铺面而来。 六岁那年,父亲因公殉职,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本以为生活艰难但总归一如既往。 成年那天,母亲一反常态给她买了蛋糕跟鲜花,她很兴奋,但同时也很惶恐。 隔天,母亲留了一封诀别信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她的惶恐不无道理。 母亲信中说,孩子长大成人,她不想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她要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彼时,许宁北正备战高考。 周长林作为父亲的战友,退伍后,又作为同入职涌城刑警大队的同事,他很有担当的,在跟妻子张慧晴商量后,把许宁北接进了周家,开始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这一住就住了好多年。 可讽刺的是,她的家,实际上,是过道之隔,那个半废弃的宅子。 许宁北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弯腰从鞋柜里找拖鞋,目光触到了前方鞋柜底部露出的半截手工皮鞋的鞋头,她换鞋的动作停了停。 从皮鞋年轻休闲的造型判断,这鞋应该是周赫南的。 他是周长林的儿子,比许宁北大了六岁,是名外科医生,今年是他入职涌城人民医院的第二年。他很忙,时常需要去外地进修培训,许宁北没记错的话,他这次出差大概已有两月之久。 陆子言换了鞋,先经过厨房,与张慧晴打了招呼,随即拎着伴手礼去了客厅,找了长辈感兴趣的话题与周长林畅谈。 许宁北则去厨房给张慧晴打下手,将出锅的饭菜一盆一盆的端去餐厅。 菜肴很丰盛,跟这场家宴一样,大概率都是因为很久没有回家的周赫南。 “北北,帮忙喊下南南,下楼吃饭。”张慧晴最后端起砂锅,跟正从外面进来的许宁北说话。 她点了点头,走到了楼梯口。 正巧,周赫南趿拉着灰色的拖鞋从二楼下来了。 他大概是刚洗过澡,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家居服,头发半湿,凌乱的盘在头顶。 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在许宁北身边停下片刻。 她低着头,用一如既往怯懦的声音通知他:“吃饭了。” 周赫南点了点头,单手插在裤兜,气定神闲的从她身边经过,一句谢谢,混着沐浴露的清香朝她飘了过来,在她耳边弹了两下,就晕散在空气中。 她苦涩一笑,默默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在周家生活的这些年,她其实早就习惯了,眼前这个人,成日扑棱着洁白高贵的羽毛如贵公子一般在人间嬉戏,而她不过是一个灰头土脸的烧火丫头每日缝补着难看的绒毛在泥沼里艰难求生。 但有一点,她好像走在了周赫南前面。 张慧晴替大家盛好汤,最后递给许宁北。 她落座后,看着许宁北跟陆子言笑了:“我没记错的话,北北跟子言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吧,现在大学毕业了,有没有考虑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陆子言陪笑:“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儿。” 一句话,让许宁北成了众人的焦点。 偏巧,这个时候,周赫南不动声色的转了转餐桌上的转盘,大家的视线很一致的被他吸引。 气氛因为周赫南还单身这件事有些微妙。 张慧晴放下筷子,话锋一转:“南南,我听说,你们医院的冯院长有意撮合你跟他的女儿?” 许宁北听闻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从话题中挣脱。 相比之下,周赫南就淡定很多,他面色平静的夹着菜,先是简短有力的肯定了她的第一个疑问,他知道母亲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是第四个,可他不想再给她这个机会了。于是朝着陆子言笑了笑,又将话题丢了回来:“我看外面停了一辆摩托车,这款车挺难买的!” "懂行!这辆车是我托朋友走的其他渠道进来的,足足等了两年。” 周赫南将碗托在手心,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句:“你玩车几年了?” “高中毕业就玩上了,得有五六年了吧。” 周赫南微微一笑,将碗筷放下,走到陆子言身边,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不是都考虑结婚了吗?这样的爱好怕是要戒了,容易让别人误会你不务正业。” 陆子言终于反应过来了,可周赫南早已拐去了楼梯,周遭只余下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各位,我吃饱了,先上楼了,你们慢用” 世事难料,陆子言前一秒还宛如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这一秒,瞬间又成了千万瓜中的一个。 苍天饶过谁。 他尴尬的扒拉两口饭,心虚的表态:“其实,我也一般般爱车。” 饭后,许宁北回二楼房间收拾衣物预备带去自己的住所,陆子言紧跟其后。 大四那年,许宁北在实小实习,为了方便通勤,又或者是为了心安,她咬咬牙,拿出了父母留给她的所有积蓄,给自己在学校对面买了一套房。 那时候,周赫南刚从北城回来,入职涌城人民医院,恰巧,他也需要在新城区有个住处。 张慧晴跟周长林一合计,就把周赫南的房子定在了跟许宁北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的同一个楼层。 美其名曰,住对门,方便相互照应。 周赫南很早就住过去了,而许宁北则等着实小正式入职通知下来才陆续开始搬。 她垫着脚,费力地从柜子里翻找冬天的衣服,陆子言靠在门旁的白墙上,看着她忙忙碌碌。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针织裙,恰到好处的掐腰设计让她的腰身越发曼妙。 他本来还在恍神,顿时心猿意马,从墙上弹起身子,朝着许宁北大步走来,大手一挥,轻飘飘地从她腰侧探进去环住她,俊脸自然地埋入她的脖窝,吹得许宁北发痒:“北北,你是不是也觉得玩车不务正业?” 许宁北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是你的爱好,我并没有特别排斥。” 他手一缩,掐着她的腰,将她转过来,与他四目相对:“北北,我以后会慢慢戒掉的。” 他的表情特别认真,许宁北冲他莞尔一笑,大概是默认了。 或许是她的笑容太过美好,橘色灯光下,宛如藏着诱惑,陆子言喉头一紧,腾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 许宁北看着他逼近她的脸,试图将他推开:“别闹!” 陆子言却将她抱得更紧:“北北!我们恋爱四年了,你总不能一直抗拒我想更近一步的想法吧。”他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起,赤/裸的眼神无所遁藏,许宁北被他盯得发毛,声音不自觉抬高了几度,试图唤醒他的理智:“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烦浑!你先放开我!” 她起初声音挺大,后来在挣扎中慢慢放低,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周赫南,此刻就在她的隔壁。 她住进周家的第一年,清楚记得,自己时常因为,夜半从周赫南房间传出的阵阵噪音而辗转反侧,嗓音有时是震耳的低音炮,有时是过分的英语听力,可,无论哪一种,都能引起她在第二天的随堂测试中因为精神不佳而落败。 她不占优势,周赫南的恶劣又让她雪上加霜 俩人推搡的气氛渐渐胶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解了许宁北的尴尬。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混乱的场面跟混乱的情绪,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周赫南。 他换掉了家居服,穿搭日常的白衬衫加黑长裤,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惯性插兜,用着冷静而自制的眼神看着许宁北,幽幽说道:“我现在回去,你需不需要搭我车?” 第2章 会不会麻烦你 八月的天渐渐转凉,夜晚更甚,许宁北站在门外与陆子言话别。 “那我搭南哥的车回去了。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她伸手将陆子言飞行夹克上的拉链拉上,陆子言圈住她的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后宠溺的应道:“知道了!” “滴滴滴~” 清晰的汽车鸣笛高亢又突兀的划拉在夜幕中。 她退后一步,陆子言没了支撑,险些踉跄,面上有些不悦但很快压了下去。 不远处,周赫南正缓缓降下车窗,玻璃在橡胶边框上轻滑,将他清冽面容上的不耐烦衬托的越发明显。 “我先过去啦!”许宁北立刻转身,大步迈出去。 “哎——”陆子言拉住她,两指在耳边张成一条直线,吩咐道:“到家给我打电话。” 她点了点头,在周赫南第二次鸣笛前钻进了后排车座。 路上,车内安静如常,蹭车的她却略显尴尬,思来想去,试图用一句闲谈化解:“晴姨说,你是下午刚回涌城的?” 周赫南不置可否。 “那舟车劳顿,挺累的吧。”她实在想不到再说些什么,哪怕又是一句废话,她也认了。 好在,周赫南回复了:“确实累,所以更不想应付你此刻敷衍的假礼貌。” 嗐,还不如不回复。 许宁北闭嘴了,在他目光没有再度凛冽升级的情况下,将脑袋缩到他的视线之外。 有些敬畏大概是嵌在骨子里的,比如许宁北对周赫南。 可他的情绪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识时务得到缓解,正是下班高峰期,高架上不免有一些不识趣的人来回插车,以往周赫南最多鸣笛一下以示警告,但今天,他正面来人的挑衅,一步不让,一路别着他直到下了高架。 他的怒气溢于言表,许宁北不明所以,但她并不想深究。 任凭车内气压多低,她始终麻痹自己,我就是搭个车而已,世界纷纷扰扰与我无关。 等他将车平稳停到小区地下室,她立马下了车,先他一步进了电梯。密闭的环境,让她寻回了一丝安全感,但美好总是短暂的。 电梯很快到层停稳,她从里面走出来,对面电梯同步开启,周赫南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正面相撞,她冲他笑了笑,笑容理所当然被他黑着的脸揉碎了。 周赫南修长的腿走在了她的前面,他依旧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走到自己门口。他将手指放在指纹锁上感应开锁,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地把手放下了,转身走到许宁北的门口。 许宁北还用着老式的钥匙锁,锁芯迟钝,她费了一些力才打开了门,正低着头拔钥匙,周赫南先她一步走进了她的房子,面色平静,甚至还带了几分理所当然。 他熟练地从鞋柜里拿出放在她这里备用的拖鞋,换好鞋后,坐进了许宁北浅色的布艺沙发上。 “我饿了。”他将手中的车钥匙搁置在茶几上,又抬手褪去脸上的眼镜,说的自然又随意。 许宁北刚换了鞋,将外套挂在玄关。 不久前,她第一次来新房开火,正开着门窗通风,周赫南带着周身淡薄的酒气,也如今天一样破门而入。 她正将自制香锅端上餐桌。 他应该从研讨会上刚下来,穿着西装,蹬着皮鞋,堂而皇之的坐下蹭饭,很自然的把不礼貌的行为变得合理而绅士。 后来,他时常敲响她的大门,渐渐把蹭饭当成了习惯。 “家里只有面条。”许宁北走到客厅。 周赫南点了点头,视线下移,触到桌上的复习资料,拿起:“你准备考编?难道你在实小属于临聘教师?” “嗯。”许宁北一时羞愧,含糊其辞:“去年没过……今年大概没什么问题了……” “你确定?”周赫南将她的慌张尽收眼底:“不过,你的确需要努力过了它,今年不同去年,你已经上岗了,如果还不能过的话,无论是工资待遇还是晋升渠道,体制内外的差距都是巨大的。” “我……知道。” “需要我帮你吗?”见她毫无底气,周赫南不想兜圈。 他的提议很突然,许宁北来不及反应,怀疑跟惊讶早就把她打的不知所措。在对上周赫南肯定的目光后,她才讪讪一笑,开始虚伪的客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你以前要挟我的时候,怎么没有不麻烦我的自觉?”周赫南头都没抬的吐槽。 以前?要挟? 好吧,他竟然主动去翻那笔旧账。 高考那年,周赫南刚拿到北城医科大学的博士学位,他是本科毕业后直接攻的博。 他回涌城,利用探亲的时间考虑教授让他留在北城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实习的建议。 那时候,许宁北正陷在生活重大变故与自我怀疑的泥淖中,她自知会与理想的师范大学失之交臂,可骨子里的敏感与卑微在与天才同住一个屋檐的刺激下,迅速发酵,她动了让周赫南替她补习的心思。 可他油盐不进,心如磐石,任她如何低声下气都不为所动。 直到后来,她抓到了他的把柄,某个午后,她撞见了他跟死党程聪窝在他的房间看片,咳咳,就是不健康的那种。 彼时,她刚住进周家没多久,周赫南大概是没有习惯原来独属于他个人的二楼空间会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 人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尴尬,好比: 装逼失败被人拆穿。 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小心笑出猪叫。 在安静的公共场合没忍住放了个屁。 但看片被人撞到,绝逼堪称尴尬癌晚期,许宁北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的腿间还暧昧的挡着一条薄被,叫嚣着自我酣战的混乱。 屋里回荡着程聪的叫骂:“卧槽!卧槽!卧槽!这谁啊!周赫南!” 周赫南红着脸出来警告她,如果胆敢泄露一个字,就让她不得好死。 狭路相逢勇者胜,她当时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以此为要挟他的资本,逼迫他替自己补习。 回忆戛然而止,许宁北回过神来,周赫南已经开始翻阅资料:“教师考编的细节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边学边教吧。” 自言自语后,他停下翻书的动作:“我没记错的话,实小的编考是十月底十一月初,根据你书上的历史笔迹推断,你的进度并不理想,辅导的话,就暂定晚八点开始,晚九点结束,每天一个小时,希望你能跟上。” “补习时间,我一点问题都没有!”许宁北立马表态,等他把书重放茶几,她立马起身,舔狗性子暴露无遗:“我去给你做面!立刻!马上!等我哦!” 不出片刻,她便把一碗葱油拌面端上了餐桌,正欲走回厨房收拾残局,周赫南将她叫住:“聊聊?” 许宁北虽不知他们之间可以聊些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将他对面的餐椅拉开。 “什么程度了?”她刚坐定,被一句没头没脑的开场白砸的晕晕乎乎:“什么?” 周赫南见她满脸困惑,换了个更通俗一点的问法:“你跟陆子言同居了吗?” “啊?” 上来就问这个问题,可真是有点尴尬了。 “你别多想,我只是怕过来补习的时候撞到了不合适。”他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 许宁北的心态放平了不少,她连连摆手,积极澄清:“没有没有……他连我家门都没进过。” 周赫南看似不太信的挑了挑眉,低头又吸了一口面:“那为什么着急结婚?” “反正生活一层不变,早或晚没什么区别。”她小声嘀咕,但周赫南从她眼神里读出了认命两个字。 他挑着筷子,碗里的面条被他搅得翻天覆地,半晌,他放下碗,定定的看着她,神色如往常一样漠然,又似乎比往常更冷淡。 他好像有长篇大论急于脱口,又好像言词匮乏无话可说,总之,末了,他只是站起身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回去了。” 他走去玄关,换上鞋,打开门,走出去,又关上门,一气呵成。 许宁北触目狼藉,无奈的叹了口气:“还真把我当烧火丫鬟使了。” …… 周赫南回到家中,打开智能家居系统。 屋里从黑暗迅速走到光明,刚从许宁北温馨的小屋出来,触目单调的黑白灰风格竟让他觉得单调清冷。 他走去客厅,路过冰箱时取了一瓶果酒。 从医以后,他鲜少喝酒,实在想被酒精撩拨的时候,就喝点几乎没什么度数的果酒。 他扣下拉环,站在落地窗前,想起了记忆中的许宁北。 从他有记忆开始,她一直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因为父亲早逝,她的处境一直都挺难得。 但孩子哪会心生怜爱? 小的时候,他没少捉弄不合群的她,揪头发,放小虫等等拙劣的雕虫小技,起初,她时常会被他们吓哭,渐渐长大后,她鲜少会在众人面前哭了。 后来,她家庭再出变故,父母把孤苦无丁地许宁北从对门屋里带回。 他喝了一口酒。窗外的灯火光怪陆离,可他心里却清明的厉害。就是这样一个凭空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闯入者最近几年却频繁的撩拨他的心脏。 在他眼里,她好像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他联想她的词语慢慢变成了,她的眼睛还挺明媚闪亮,她的身材也很相宜,尤其是盈盈一握的腰身甚是迷人……还有…… 他放下手里的果酒,干咳一声,试图压下自己羞耻的想法。 “怎么了?主人,您是感冒了吗?”智能家居的管家捕捉到这个咳嗦,已经递来了机械的关心。 他笑了笑,走回了沙发,放下果酒,跟管家对话:“管家,你说恋爱四年依旧柏拉图的概率有多少?” 约莫半分钟后,管家说:“主人,已为你搜索到柏拉图的定义以及恋爱四年的小甜蜜,请问需要给你阅读吗?” “不需要!”他立刻应声,带着些许愠怒的继续说道:“管家功能关闭24小时。” 屋内瞬间暗了,他站起声,打算人工开启客厅的灯,裤脚却被茶几勾住,他挣扎了几下,它并没有松动的感觉,他只好重新坐下,但心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他拿起茶几上的学术杂志重重的摔在地毯上,接着脚下一用力,裤脚连同脚腕都被坚硬的桌角划伤了。 月光下,撕裂的裤脚在空气中晃荡,脚腕处磨掉的薄皮也刺刺发痛,他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 “冯小姐,上次我爽约的那场电影,好像还没下架,希望你还能接受我的邀请。” 一个男人憋久了会睡不爱的女人,就像一个人饿极了会吃不喜欢的食物一样。 反正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第3章 迟到五分钟,补课十分钟…… 隔天是闺蜜唐昭搬家的日子。 唐昭是她的大学同学,她与男友元朗都不是涌城人。 毕业以后,唐昭没有跟许宁北一样求稳,找个学校,占坑慢慢上体制,而是选了一家来钱更快的培训机构做辅导老师。男友元朗则在她附近的IT大楼里找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 唐昭卷着袖子站在合租房的最里面打包。 “你真打算跟元朗同居啦?”许宁北接过她手里的胶带,接力干下去。 唐昭擦了擦汗:“嗯!我们都是外地人,选择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报团取暖。” “可是……”许宁北还想说什么,唐昭把她的话截了:“别可是了,我们早就不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关系了,住不住一起没什么区别。你用仙气就能吊死陆子言,我不行,元朗通体凡胎,没有一点慧根。” 她踢开面前的行李朝她走了过来,习惯性的拿肩膀碰了碰她的胳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她抬手往前一挥:“眼前万里江山打下在即,同志再努把力,元朗攒了明德酒店自助餐的优惠券!晚上请你吃大餐!” 喘口气的时间,唐昭已经开始把一件一件行李砸过来了。接下来,她只需把唐昭扔过来的行李从屋里传到门口的电梯。 看似简单,但,一天下来,这样的工作量已经让她双腿发软了。 陆子言跟元朗姗姗来迟,做了扫尾的工作,也是累的够呛,一行人哪还有吃大餐的力气,陆子言将许宁北抱上车,看她疲惫至极的模样,恨不得拿眼神剜了唐昭跟元朗:“是人吗?把我媳妇使唤成这样?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看她累的不行,他调头去了按摩店,在前台报了号码,服务员便热情的引他们进来。 “我爸经常带客户来这里,说,这里的技师手艺都不错。”他抬了抬下巴,又开起了玩笑:“当然,是很健康的那种。” 许宁北轻嗤一声,在按摩师的指引下在按摩椅上躺平,开始闭眼享受别人给她的放松。 一个小时后,按摩结束,陆子言过来给她递外套。 “北北。”他喊了她一声,语气少了以往的不着调,甚至有些严肃,许宁北稍稍放慢了动作,等他继续说话:“俱乐部有个车友活动,骑行去西藏,我报了名。” 许宁北心里一紧,开始从按摩床上下来,耳边陆子言继续说话:“行程约莫要两个月的样子,北北,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她安静的穿着鞋,陆子言亦步亦趋跟在旁边:“走完这一程,我就戒了这个爱好,回来我就去我爸公司历练……” 陆子言依旧再说话,可许宁北却控制不住开始神游,她想起大一那年,自己得盲肠炎的事儿,那天,她病的急,跟室友也不熟,本着不麻烦别人的心态,她一个人挺着最后一丝力气去了医院,那时候,陆子言也是出去骑行了。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他跟所有人宣讲,我要跟许宁北去一个学校,我要做她的贴身保镖,24小时,随时待命的那种。可事实是,更多时候,遇事她都是自己默默的扛过去的。 “好。”她已经穿好鞋,外套的扣子也扣好:“你注意安全。” 陆子言终于停下,不再解释,安静地坐到她身旁的沙发上,拉住她的手,似是在跟她撒娇:“当然,北北,如果你舍不得我,我可能就不去了。” 许宁北笑了笑:“我不想束缚你,随欲所欲并没有什么错。” 当伴侣把生活中的任性,不讲理都变成了善解人意之后,你想要的东西总是能唾手可得,慢慢的,你就会发现,这样的善解人意跟置身事外没什么两样,生活也会随之失去原本的乐趣。 就像此刻,陆子言丝毫没有孩子要到糖果之后的满足,甚至有些失落。 “什么时候走?”许宁北接过陆子言递过来的头盔,问道。 摩托车的轰鸣声很快穿入耳后,陆子言加大油门,疾风拼命在后面追,他大声的回答:“即日启程。” 两人在许宁北家楼下依依惜别。 “切记注意高反,更要注意安全!”她闷闷的在他怀里低语。 陆子言笑着回应:“你直接说舍不得我,那我就不走了!” 她直起身,仰头看他,语气带了一丝娇嗔:“少臭美,谁舍不得你了,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楼道里,橘色灯光倾泻而出,许宁北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灯光照下来,眼里更像是藏了星河。陆子言将她轻轻放置在摩托车上,坏笑着低头捕捉到她绵软的嘴唇,霸道的将自己的气息烙印在她的口腔里。 他吻得炙热但又克制。良久,他放开她,额头抵住她的,气息不稳,但却坚决:“等老子回来,我一定办了你!” 许宁北红着脸,找准机会溜出了他的桎梏,陆子言靠在车身上,扯着坏笑,示意远处的许宁北看手机。 “我会带着浪漫的心在道路驰骋。等我回来。” 许宁北飞速的回了:“好。” 陆子言将车发动,掉了个头,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她收回手机,走过去等电梯,电梯还没到,身旁多出来一个人,她转头看到周赫南,险些踉跄。身旁的这个人的,穿着跟平常大相径庭,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外加一条灰色的卫裤,一身休闲,没了正装下的禁欲感,倒平添了几分少年的意味。 “你出来散步?”许宁北开始没话找话,但像这样的废话,周赫南一般是不会回复的。 尴尬了一分钟,电梯到了,周赫南先走进去,许宁北紧跟其后,幽闭的空气中,很快荡漾起熟悉的低沉嗓音:“你晚了五分钟。” 许宁北一激灵,骤然想起补课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她下意识的连连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玩物丧志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电梯到层停止。 "迟到五分钟,待会儿补十分钟。”看这架势,他的怒气正盛。 “为什么是双倍啊?”许宁北不服,但只能跟在身后小声嘟囔。 不幸,周赫南听到了,他停下脚步,身后的许宁北直接撞了上去,轻微的撞击让他挺拔的后背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如常:“我下楼等了你5分钟,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吗?谈不拢的话,那就半个小时。” “这又是怎么计算的?”许宁北揉了揉额头。 “等下次,我有求于你的时候,我再跟你解释计算的方法。”周赫南很自然的靠在了她的门口,侧了侧头:“开门,不然待会儿真的多加半个小时。” 许宁北立刻翻找钥匙。 “对于考编的科目,你参加过考试后应该很清楚了。”周赫南效率很高,几乎是在她换完鞋就被拖过来上课了,他举起一本资料:“职业能力倾向测试。考试内容主要包含尝试、言语理解与表达、判断推理、数量关系、资料分析等,题型主要包括选词填空、片段阅读、语句表达、图形推理等。”他放下这本书,又拿起了另外一本:“综合应用能力。这个主要测查应试人员的阅读能力、逻辑思维能力、调查研究能力、文字表达能力。”他顿了一下,脸上开始带了玩味:“我觉得对你来说,综合应用能力会难一些。因为你逻辑思维能力太差。不然怎么会问出,为什么要多补十分钟这个问题?” 许宁北语塞,又或者是有求于人,并没有跟他掰头的打算。 “前两周,我会带着你梳理书本上的考点。接下来两周是题海战术。紧接着两周错题专攻。最后两周是拔高练习。” 看来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许宁北没由来的信心十足,可内心一盘算,立马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不对啊,离考试还有9周,那还有一周呢?没有安排吗?” 周赫南看了看她,不用说话,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嗯,她还有救。他翻开书,停在目录页,从桌面上拿出笔在上面涂涂画画:“最后一周,我有个研讨会,要出差。” “啊!那我考试那天你不在啊?”许宁北下意识的嘀咕。 周赫南画重点的手停了下来:“是你的考试,跟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还是有差别的好吗?”许宁北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盘坐在地毯上,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乖巧地记录周赫南念过的补习安排:“考试考得是心态,那高考的时候,老师都在场外候考,为什么啊?给我们心灵托底啊!” 周赫南脸上带了些许不可思议:“你是不是误解了,老师送完考生,大部分都去办公室喝茶了,等考生出来,他们才重新站在门口,并没有全程陪同。” 他话音刚落,许宁北写完最后一个字,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小声吐槽:“我怎么能指望神仙低下头看人间呢?” 周赫南沉思了一会儿,调整状态后,把划上重点的书本推了过来:“与考试无关的想法收一收。学习是需要专注力的。”他铺开第一章 内容,心中的郁结依旧散不掉,不自觉言语又开始嘲讽起来:“还有恋爱再好谈,也要放一放,你不知道恋爱会降低女人的智商吗?何况,像你这种就快没有智商的人。” 第4章 给管家升级吧 九点十分,周赫南合上资料:“今天的知识点尽快消化。明晚上课前抽查。” 许宁北咬着笔杆,无奈的点了点头。 周赫南在玄关换好鞋,开门关门,如往常一样连贯。 到家的时候,他打开智能开关,管家被禁言了24小时,已经重新开启了。 它恢复了感应功能,自动亮灯,屋里瞬间亮如白昼。 他换好鞋,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喝了两口后,便在客厅书桌的电脑前坐下开始研究后天的一台手术资料。 他推了推眼镜,脑里回想起刚刚许宁北问他时间的计算方法,不禁哑然失笑。 作为一名医生,他的时间永远无法估算,因为与他赛跑是死神。 他认真的观看手术资料,并做着记录。 “北京时间24点整,主人,为了身体健康,您必须入睡了。”管家日常提醒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周赫南的眼神从电脑屏幕移开顿觉疲乏,于是他摘下眼镜,仰头靠在转椅上放空。 半晌,他唤醒了管家:“管家,成年人是不是不应该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管家隔了半分钟回他:“那为什么主人不把没有意义的事情变成有意义的事情呢?” 周赫南睁开眼,将椅子转到面向落地窗的位置,沉思了一会儿后,幽幽开口:“管家,明天给你约个升级。” 隔了一会儿,他又把转椅转过来,拿起桌上的手机,编辑了一条微信给对面的许宁北发过去。 “明天我调休,做我的晚饭:水煮肉片、炸酱面,其它你自由发挥。” 许宁北隔了一分钟回了消息:“我明天上午要去趟学校,下午约了唐昭逛街,晚饭大概会在外面吃,我给你订外卖行吗?” 周赫南直起身子,将手肘撑在桌面上,眉头微皱:“我不吃外卖。” 对面的人大概是在装死,因为她已经五分钟没再回消息过来了。 “什么事能比知恩图报重要。”他开始灵魂拷问,片刻又补了一句:“既然这样,我也认真考虑了一下,补习这个事儿要不就取消吧,毕竟大家都有个人计划。” 许宁北一秒回了消息:“明天再加一条清蒸鲈鱼,你觉得怎么样?” 周赫南唇边不自然勾起弧度:“也不是不可以。” 翌日,温度在经历几天低谷后又回升了,闷热在这个秋季卷土重来。哥们儿程聪一周前就约了周赫南打球,他换了一身白色的篮球服背了一只双肩包从屋里走出来。 许宁北湿着发穿着睡衣正好出来扔垃圾。 周赫南的鼻尖充斥着她沐浴过后的淡淡香气。 “早。” 许宁北本来还在迷茫,看见周赫南,身体惯性的打着招呼,抬头一看,才发觉今天的周赫南有些不一样,就挺朝气蓬勃的。 他一向耀眼,但皮相还是会频繁的惊艳到别人。神智被色胚细胞摇醒,她迅速清醒过来,又礼貌的补了一句:“你出去?” 周赫南挑着眉,同样看了看她,以及那件略显幼稚,但穿在她身上又相得映彰的草莓睡衣,点了点头。 她撩起额前的湿发,清秀的面容在日光下白得发亮。 周赫南抱着球朝她走了过来,许宁北下意识后退,他在她半臂距离停住。 许宁北盯着他平日藏在眼镜后炯炯有神的大眼一时语塞。 他歪嘴一笑,指了指她手中的垃圾袋:“破了!” 许宁北低头一看,黄色的汤汁已经让人反胃的滴落在门口,她赶紧放下,再抬头时,周赫南已经走进了电梯。 记忆中,她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他好像就有两幅面孔,在别人眼里,他聪明、内敛、沉着,而在她眼里,却是诡异、刁钻与挑衅。 动物世界里,猎豹捕食羚羊,羚羊只能拼命跑才能不被吃掉。恰如生活中,自己与天赋异禀的他,她是无时无刻奔跑在草原上的羚羊,总是或主动或被动的被他如猎豹般的优秀围堵。 …… 周赫南约莫半个小时后到达了球场。 程聪给他递过来一瓶水:“那几个小子总是叫嚣着要跟我们比一场,缺个人,只能喊你顶上了。” 周赫南将水放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开始从包里拿出护腕带上:“我两个月没打了,就怕给你们拖后腿。” “哪能啊!你可是医大校篮球队的,技术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程聪将手捏成拳头,在自己胸口锤了两下给周赫南打气。 “那我还是得分后卫。”他站起来弹跳两下。 “好嘞!”程聪勾了勾他的肩,与他一起冲向了球场:“杀他个片甲不留。” 十几分钟的厮杀后,第一场比赛在他们比分领先中结束了。 他们回到休息椅上擦汗,程聪冲后面的观众席上招了招手,一个姑娘就从上面下来了,手里捏着一块粉色的毛巾。 “怎么样?这妞正点吧。”程聪低声与周赫南打趣。 周赫南并没有停下擦汗的动作:“她正不正点我不评价,但你骚是真的。” 程聪正欲回击他,姑娘已经走到跟前,用粉色的毛巾替他擦起了汗,他仰着头一脸享受。 那场面别提多恶心了。 姑娘擦完汗就回到了观众席。 周赫南也放下了毛巾:“这是这个月第三个了。” “多谢夸奖。” 周赫南嘴角习惯性侧歪:“我只是劝你谨慎些,纵欲过度会半身不遂,玩弄感情有损阴德。” 程聪切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微信界面,一片喜气的红色,脸上又开始得意起来:“你看我,一天忙来忙去也很累的,把妹并不是不劳而获,江山都是一点一点打下的。”他将手机收起,对着周赫南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你能一直这么了无牵挂,还不都是我默默地替你承受了爱情的苦?”他又叹了口气:“上天给了你一副好的皮囊,却给你捏了一颗水泥心。没办法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周赫南笑了笑,椅背上的手机震了两声。 程聪先他一步低下头,他并未关闭微信消息提示的功能,所以对方给他发的消息,程聪看的清清楚楚。 “周医生,下午会有雨,看电影的话,需不需要提前出发?” 周赫南拿起手机,想了想,给她回:“你把住址发我,我去接你。”放下手机后,程聪正用一种怪异到惊悚的眼神看着他。 “我的妈啊!你谈恋爱了啊!”程聪连声音都开始兴奋起来:“铁树开花,榆木开窍,来来来,跟我说一说,那姑娘什么来路啊?” 刚刚的信息是冯悦希发来的,周赫南知道程聪试图发酵的这个事情,但他却低下头看着球场明黄的地板幽幽的说:“她有男朋友。” 一分钟后,身边的人没有发出理所当然的惊呼。他侧头才发现,程聪是惊讶的说不出话了。 “这么猛的吗?”他回过神:“好劲爆啊,初恋就挖人墙角?咱俩谁损阴德?” 周赫南接了球场扔过来的球,在地上轻拍两下,然后站起身,重新奔向了球场:“那就都下地狱吧!” 后半场,他仿似将身体里憋得劲儿都散发出来,打的猛而激烈,最终替程聪拿了冠军。他从体育馆的淋浴室走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穿着,白色的圆领衬衫加黑色的休闲裤,最后带上眼镜,点缀斯文,仿佛刚刚在球场一隅奔跑的热血青年不是他。 他接上了冯悦希,严谨到一分不差的进了观影厅。 冯悦希的父亲是涌城人民医院的院长,她家境优渥,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富家小姐的做派。 他们看得是爱情片,最后是悲剧结尾。冯悦希跟着场上的人一起落泪,电影散场后,周赫南给她递了一张纸巾:“电影放大了人世间的遗憾而已。” “我可能看不得遗憾吧!”冯悦希走在周赫南身侧,似乎还没能从电影的结局走出来。 “那你为什么选则了一份最容易看到遗憾的职业。”他单手插兜,目视前方:“医生看的最多的就是生死,听得最多的就是遗憾。” “周医生这段话,颇有感悟啊!完全可以留在医院年度总结大会的时候发表,肯定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冯悦希走到他前面,大概试图让周赫南看到自己吧。 周赫南果然看到了她侧头与他浅笑的模样:“不是感悟,是习惯。迄今为止,我已经送走了10位病患,其中有4例是在手术台上。” 冯悦希有些尴尬的退到他身侧:“不好意思啊,让你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她想了想,开始转移话题,笑着说:“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我知道一家川菜馆,口味很正宗的。周医生,你不是最喜欢川菜了吗?” 冯悦希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但周赫南还是一眼将她看透了,她对他的兴趣,溢于言表。那天的信息,不过是他的理智被嫉妒逼停一瞬间下的冲动,但如果只是逢场作戏,有一个人入戏了,那就很难收场了。 他还在犹豫,冯悦希已经大胆的抓住他的手臂去了电梯。 周赫南很快将车开出了商场的地下室,甫一出来,暴雨如注,浇在车前挡风玻璃,雨势是那种雨刮器都来不及工作的那种大小。 “下大雨啦?”冯悦希自言自语:“早上艳阳高照,还以为天气预报不准呢!” 前方的停车杆识别后开启,周赫南却开始愣神,他想起许宁北不爱带伞,不爱看天气预报的特质,又想起了昨晚她在微信里提到的上午要去趟学校。 直到后车鸣笛提醒他往前走,他将撑在车窗处的手放下,转头跟冯悦希说:“我手机快没电了,充电宝忘带了,我回去拿一下。” 第5章 下雨天跟潮湿的心很配…… 小区大门在主干道的右前方,周赫南却把车停在了左后方的小学门口。 雨越下越大,车前挡风玻璃晕了一层水汽。 “现在视野不好,在这里等会儿,雨小一点再出发。”他一边跟冯悦希解释,一边紧盯着实小的大门,最后还补了一句:“没问题吧?” 冯悦希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餐厅最晚可以留位到两点。” 车里恢复宁静,豆大的雨点在车身尽情弹跳,恰如其分,与周赫南敲击在方向盘的手指和鸣。 他的脸色一直很平静,直到大门口出现了顶着外套跑出来的许宁北,他心里咒骂一句果然蠢,预备下车去接她。 回头见门口的保安大叔先他下车的动作打开了伞。 许宁北大概在跟他说谢谢,保安师傅带着她缓步走到了路边。 他们就站在周赫南车前不到半米的距离,但许宁北专注的看着手机,并没有发现。 周赫南忍了忍,看着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便没了耐心,直接按响了喇叭。 许宁北抬头,雨雾迷蒙里,她看清了车里的周赫南,于是跟身旁的保安交涉几句,保安大叔送她到车旁,她开门上车。 许宁北一上车,就恢复了平日里乖巧的姿态。 周赫南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被雨水打湿的狼狈,忍不住开口吐槽:“你是如何做到一直这么蠢的?今天下雨,不知道带把雨伞吗?还有,就算没带伞,你不知道跟别人借一把吗?再不济,等雨小了在出来啊?” “我哪知道今天会下雨,我又没看天气预报。再说了,大家都只带了一把伞,谁能借给我?”许宁北嘟嘟囔囔的小声反击:“下午就那么点时间,某些人要吃晚饭,我又约了人,时间紧,任务重,等得起吗?” 她的抱怨,周赫南全都听清了,回头瞪了她一眼:“要不是我偶然经过这里,那你预备怎么办?” 凉拌呗,还能怎么办?许宁北心里想着,嘴上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一直安静地坐在副驾的冯悦希说话了。 “传言说,周医生有个妹妹,看来你就是喽?”她转过身来,许宁北才看到副驾有个人,因为她太瘦了,椅背已经完完全全把她挡住了,她眉眼弯弯,眼神中似乎带了一丝看透事实的得意:“你哥哥并不是偶然经过,而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周赫南的眉头一下锁死。许宁北也一时愣住,大脑飞速运转,但只限于想着该怎么措辞,跟眼前这个人解释清楚,她与周赫南的实际关系并非传闻中的兄妹。 气氛尴尬中,她的手机很懂事的响起。 她赶紧接起电话,这通电话是陆子言打来的,他那边的信号不太好,说话声断断续续,她掐指一算,按照他每天汇报给她的行程进度,今天开始,车队大概要途径恶劣路段了。 她听不太清,只能一半靠猜,还没说上几句话,电话又自动断了,心里有些担心,但只能抓着手机干皱眉。 冯悦希再次转身:“听起来像男朋友哦!” 美女姐姐还挺自来熟的,许宁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他跟着车队骑行去西藏了。” “哇!好酷啊!”冯悦希惊呼:“你男朋友做了很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耶!” 她凑得更近些,正好周赫南重新发动了车子:“我猜,你男朋友应该很帅吧?”冯悦希满脸姨母笑:“我看过探险的纪录片,他是不是也跟里面的主角一样,阳光活力,英姿飒爽?有照片吗?方便给我看看吗?看看我猜的准不准?” 许宁北好像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打开手机。 冯悦希将她手机拿过去了,照片中,许宁北依偎在陆子言怀里,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很远,她笑得明媚灿烂。 “好般配啊!”冯悦希在照片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足够身旁周赫南用余光将它看清。 许宁北收回冯悦希递过来的手机,礼貌的客套起来:“姐姐,你太会夸人了,明明是你们比较般配。” 冯悦希低下头,藏满了害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跟你哥哥,目前还是同事啦。” 许宁北鲜少在周赫南身边见到异性,八卦之心正沸腾着,此刻冯悦希口中说的目前这个词,很容易成了话里是个重点,很准确的点明了两人之前的关系,暧昧还不到恋人的程度。 周赫南已经将车开进了主车道,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小女子之间的谈话,沉着脸问许宁北:“你去哪儿?” “我去阳和商场,你们不顺路的话,找个公交站台放我下来,我打车过去就行。” “顺路的。”冯悦希抢着替周赫南应承下来。 十分钟后,阳和商场到了,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周赫南已经将车停在了最靠近商场大门的位置,许宁北打开车门,打算心一横冲过去得了。 “喂!许宁北!”周赫南叫住了她,向她指了指后面放着的外套:“只有一把伞,你用我外套顶着。” “不用了。”许宁北下意识拒绝,但触到周赫南凛冽的眼神时立刻妥协了:“好。” 许宁北顶着他的外套,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冯悦希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周医生,你跟你妹妹不同姓?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吗?” 周赫南打开手机,看着余量90%的电量,答非所问:“般配吗?”他说的很轻,冯悦希并没有听清,疑惑的说了一声:“啊?” 他回过神来:“我们生活在一起,但并不是兄妹,自然不同姓。” 冯悦希眼眸沉了一下。 …… 许宁北跑到商场后,并未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试图抖干外套上的雨水。 等着周赫南将车开走,她挑了挑眉,心里因为撞到他在相亲这个事实暗自窃喜,毕竟,她鲜少有他的谈资。 走进商场,唐昭已经在大厅等了。 许宁北直直的冲了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对不起,宝贝,学校那边有些事儿耽搁了,久等了吧?”唐昭被她撞到差点站不稳:“还好,我也刚到,我们是先逛衣服还是先逛超市?” “我都可以。” 唐昭想了想,伸手比了个冲的手势:“那就先看衣服,恰逢换季,公众号给我推了好多打折的店铺,我们一家一家看?” “好嘞。”许宁北笑着捏了捏唐昭的脸颊。 两人走到扶梯,唐昭才看到了许宁北手里的男性外套,下意识就认为是陆子言的:“陆子言不是去西藏了吗?” 许宁北顺着她的眼神,掂了掂外套:“哦,这是周赫南的。” 唐昭面前,许宁北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大名。 “外面下大雨,是周赫南送你过来的?”唐昭有些不可思议:“你俩不是一直不对付吗?” “大概是他良心发现了吧。”许宁北耸耸肩:“又或许他谈恋爱了,转性了吧。” “谈恋爱了?!”唐昭瞪大了眼睛:“男的女的?” 许宁北扑哧一笑:“女的。应该是他们医院院长的女儿,富家小姐家世好,人也漂亮,堪称秀丽端庄。” 唐昭也笑了:“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一直不谈恋爱,除了性向问题,我想不到其它原因了?” 她们从电梯下来,唐昭拉着许宁北走进了一家店:“原来,他不是不谈恋爱,而是在纠结跟谁谈。我们找对象是凑合,人家是优化,不在一个层面上,不能比啊!” 许宁北点头沉思,觉得好友的分析颇有理。 唐昭习惯性的走到了打折区,拿了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 许宁北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她:“你平时扣得跟什么似的,今天怎么想起给自己买衣服啦?” 唐昭放下衣服,又重新在架子上拿了一件:“元朗爸妈下周过来。这不是钱在弦上,不得不花了嘛!” 许宁北弹起身子,走到她身旁:“见家长了?!你们准备结婚啦?” 唐昭点了点头:“你跟陆子言不也快了吗?等他从西藏回来,估计也要着手见父母了。” 许宁北不置可否,她的未来原来这么的平淡无趣,轻而易举就被人看到底。 唐昭见她听到这个话题意兴阑珊,开始唠叨:“干啥啊,苦大仇深的,陆子言也算优质男友了好不好,要样貌有样貌,要衷心有衷心,关键是要家世有家世啊,还是不玩车就被迫回去继承家业的那种。” “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许宁北自言自语。 她没有不认为自己会跟陆子言结婚,只是提到要跟他结婚,心里又没有正常人那么多的期待与喜悦。 唐昭挑完了衣服,又去看鞋,走遍了整个商场,还是没看到合适自己又适价的鞋,许宁北见她对一双银色的高跟鞋动了心思,于是背着她买下了。 她把鞋给她的时候,唐昭明明一脸感动,但还是忍不住嗔怪:“你买这么贵的,下次我还要挑同等价值的东西还你。心疼心疼我吧,本地人!” “就就从我送你的结婚礼金里扣。” “那不行。” …… 等她从商场出来,天已经放晴,西边渐渐花白,太阳的余晖快看不到了。 她乘坐地铁赶到家,天彻底黑了。她在门口开门,回头看了看周赫南一样紧闭的大门。 也不知他约会回来了没?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按照计划做晚饭。 她钥匙举在手里,刚回过身,察觉到身后的门开了,从里面泄出来一束光。 她重又转身,周赫南正侧着身子把手里的垃圾袋放在门口。 “今天谢谢你了。”许宁北扬了扬手里的外套:“这衣服,我拿回去洗干净了还你。” 周赫南并没有搭理他。 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晚饭还要吃吗?” 周赫南抬了抬眼皮:“随便。”紧接着,是重重的摔门声,光亮消失了。 许宁北下意识的因为噪声闭上眼,心想,这是约会不顺心了?有情绪了?不管了不管了,溜了溜了。 第6章 你也会成为那么棒的人 许宁北原以为周赫南会因为相亲不顺而沉沦几天,但事实上他并没有。 他每天准时过来辅导,讲课也越发行云流水,而且不会像开始那样捏酸拿醋的打击她,看上去把已经把辅导她当成了日常机械的工作,久而久之,许宁北甚至感觉有些怪异。 日子一天天过去,涌城不知不觉也进了九月,马路边的银杏叶又掉了一层,厚厚的铺在马路上,被前来实小报名的学生踩的软踏踏的。 许宁北带着袖章在校门口站了一整天,她负责接待一年级新生地报名登记,新生家长大多都是新手,带来的报名资料不尽如意,又对学校的布局不甚熟悉,她每每需要耐心的解释跟指引方位,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想着时间还早,又盘坐在沙发前,打开前辈给发来她的课件资料学习备课。 她带一年级的语文,重要学科之一,不免紧张。 与此同时,周赫南正下了一台手术,他与王医生在水池边洗手,这台手术有些复杂,患者年龄大,并发症多,所以耗费的时间有些长,他动了动略显僵硬的脖子。 王医生先他一步洗好手,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后生可畏啊!再过几年,外科圣手的称号,陈主任怕是要拱手让你了。” 周赫南笑了笑:“我跟陈主任比还差了一大截。” 王医生耸耸肩,因为忌讳,也不再多话,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对了,这都七点半了,明天有早会,6点就要到医院,一起去值班室凑合一晚吧。” 周赫南也洗好了手,跟在王医生后面走着:“不了,待会儿还有课。” “我的妈呀,你是魔鬼吗?周医生。”王医生一脸不可思议:“你已经是我们科室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了,很优秀了,还在拼命学习,我回去就把游戏卸了,跟你比起来,我太堕落了。” “那不错啊,你确实应该少玩点游戏,我看你颈椎都侧弯了。” 他们谈笑着走到办公室门口,周赫南在办公室换下了工作服。关柜门的那一刻,想到了王医生刚刚的笑谈,苦涩一笑:“我倒希望是自己学习而不是教人。” 他带上手表快步从医院大门出来,冯悦希正好拎了咖啡进来。 “周医生,下班了?”她热情地与他打招呼,抬起手里的咖啡:“谢谢你上次请我看电影,喝咖啡吗?这次我请你。” 她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周赫南从她身边走过,轻轻的递来一句话:“有急事,改天我请你。” 冯悦希讪讪地收回手,转身过去,透过大厅的透明玻璃,看着周赫南开着车疾驰而去,顿时失落如洪水猛兽般将她吞没。 周赫南很快到了小区,在车库停好车,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截止目前,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了。 他走进电梯,开始梳理今天的补课任务,前半个小时用来梳理最后的重点,后半个小时,他可以轻松一些,留给许宁北试一套真题。 他敲了敲门,许宁北的拖鞋敲在地板上,咚咚咚的声音由远及近。 门开了,她穿着宽松的卫衣,头发被铅笔随意盘起,略施粉黛,尤其清纯。 他愣了愣才走进了屋子,许宁北看出了他的疲惫,在他换鞋的时候,试探性的问他:“要不要先吃口饭,我留了一些在餐桌上。” 周赫南本想拒绝,她赶紧补充说明:“不是剩下的,我做好以后,先取了一份留着。” 许宁北很真诚,他忘了拒绝。 她放下手中的资料,小跑过去替他热饭。他靠在厨房推拉门上默默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疲惫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他突然很想过去抱住她,让她抚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越发无处安放的灵魂。 “好了。”许宁北端着热好的饭菜走了过来,他立刻收起情绪,将心思深藏。 他在餐桌上坐下,许宁北又跑回沙发窝着看电脑。 她备课备的认真,连周赫南已经吃完饭坐到她身后了都不自知。 “你在做课件!”他问。 许宁北回头,触到了他在灯光中发着亮的眼神。 “嗯。”她不自觉的吐了吐舌头:“是不是很烂?感觉并没有达到寓教于乐的层次。” 周赫南盯着她的电脑看了看,许宁北以为他会极尽讽刺,但他只是说了一句:“挺好的,用心就好。” 他的话很中肯,却把许宁北整不会了。 “你为什么想做老师?”周赫南俯下身,突然靠近她。 许宁北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大概是受我爷爷的影响吧,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跟我爷爷一样教书育人。” 这是许宁北第一次跟周赫南谈起自己的家人。 “不过,他前些年去世了,我记得,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我跟他在宁县住过一段日子,年代久远,记忆早就支离破碎,印象中,他时常会把学校不听话的孩子带回来补课,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负责人的园丁,别人对他的褒奖越多,我就觉得我爷爷特别伟大。” 她款款而谈,眼神异常坚定,周赫南突然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第一次用鼓励的口吻跟她说话:“你将来也会成为那样的老师。” 许宁北还在愣神,他重又凑近她,将茶几上的书翻开,他单手扶着书,单手在书上圈圈点点,许宁北则被他尴尬的圈在两手之间坐立难安。 她隐约觉得周赫南哪里不对,又觉得他哪里都对。 半个小时后,周赫南放下笔:“重点大概都拎了一遍,接下来就是练真题了。还有半个小时,你今天先试一套卷子。” 她脑袋迷糊的厉害,这会儿试真题,完全是在找虐!于是转头跟他求饶,一时忘了自己离他很近,转身过去,她的鼻尖触到了周赫南的。 四目交汇,他脸上的细微绒毛都被她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刻,她停了呼吸,呆滞了几秒,赶忙往后退了退:“我……要不……明天做真题吧……” 周赫南也从惊愕中恢复:“今日事今日毕,你这样还怎么实现你的远大理想?” 她咽了咽口水,认命般的打开习题册,咬住笔杆认真答题。 屋里异常安静,只剩下钟表不辞辛苦的吧嗒吧嗒走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半个小时,许宁北总算把一套真题磨出来了。她转身,打算递给周赫南批阅。 他已经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许宁北站起身,周赫南的睡颜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灯光打在睫毛,在他脸上落了一片阴影。 医生的工作并不清闲,又要给她补课,他疲惫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突然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相识已久的人。或许,他早已没有记忆中那么不近人情了。 许宁北从卧室里拿了薄毯,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又跑去玄关关了客厅的大灯,把一旁落地灯的光线调到了最暗模式。 而她蜷在一旁的地毯上,继续抱着电脑做未完的课件。 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震,陆子言给她发来了一张他驰骋在公路上的照片,风将他的外套吹得鼓鼓的。 她盯着照片良久,突然有种她跟他不再一个世界的感觉。 陆子言又发来了一句话:“帅不帅?” 许宁北回了一个萌萌的嗯表情。 他紧接着回过来:“想你了,你在就好了。” 她举起手机,双手圈住自己的膝盖,看着陆子言的这条信息陷入了沉思。 高中毕业那年,他拉着她去了学校的天台,他意气风发的迎着风跟她告白,他说,许宁北,我喜欢你。那天,他的衬衫也如今天一般被风吹得鼓起。 懵懂的许宁北被他拥在怀里,她并没有说话,她忘了当时她是忘了拒绝还是没来得及拒绝,陆子言默认了,她也默认了。 他们就这样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了四年,陆子言高考失利,没上本科线,但他说服家人给许宁北的大学出了赞助费,因此才跟许宁北上了同一所大学,以特长生的名义招进去的。 陆父给他铺好了所有的路,他根本没有学业压力,大学四年,是他玩车最疯狂的时候。而那个时候,许宁北却一直泡在图书馆与教师资格证死磕。 许宁北时常想,自己这么无趣,陆子言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他们一个静,一个动,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她想的出神,手机从指间滑落到地毯,她惊觉,好像最近,自己莫名多出来了好多不好的想法,她这是怎么了?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吧? 她索性将电脑关了,开始在手机上百度婚前恐惧症,然后一一对应自己的症状。 “感情里的犹豫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身后突然响起周赫南的声音,他又一次贴在她的身后。 她心虚的把手机拍在胸前,故作镇定的回道:“什么问题?” 周赫南站起身,将身上的薄毯扔回沙发:“百度不会回答你的,这要问你自己。”他把台灯调亮,灯光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周赫南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如果你还看不清,那就把灯调亮一些吧!” 第7章 是什么让他变得愚蠢 接下来一周,因为路况原因,陆子言音讯全无。 许宁北的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可那晚周赫南的浅声细谈就像研磨坝口的锥子一般,让本就不牢固的防线裂开了一条小缝。 合适,要,这些原本异常肯定的词语渐渐在许宁北的生活里变成了疑问句,合不合适?要不要? 原来,生活真的耐不住推敲。 但好在开学的忙碌,陆子言的暂时失联让许宁北多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开学不到两周,教师节到了,又恰逢实小扩建的第一年,学校组织了一场小型的家长座谈会,邀请了各年级几位家长代表出席,美其名曰是欢迎新入职实小的老师,实则想通过这次座谈会跟家长代表引荐新老师,消除对零经验的偏见,加强师生家长的联系,方便日后的工作开展。 许宁北是编外人员,并没有再座谈会上演说的资格,除去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她一直站在会议室的门口迎宾。 下午六点,座谈会结束,校长被家长们拥簇着出了会议室,许宁北跟几个老师留下来清理现场。 “许老师,你听说了吗?我们学校编外好多年的李老师,在家里开了个辅导班,随便收了几个学生,赚的外快都比工资高了。” 说话的是同样新入职实小的徐老师。不同的是,她是在编的。 许宁北将桌上的垃圾推入垃圾桶,只是笑了笑,并未搭话。 “学校严禁在编教师在外补课,换个角度想,你们不在体制内也挺好的。”她实际上是在自言自语,可会议室里已经有一两个跟许宁北一样的编外教师往她这里看了几眼。 她带三年级的语文,很快察觉到自己遣词造句中的不妥,在众人不悦的眼光中,讪讪的开始找补:“我的意思是,大家都一样,编不编的其实也什么区别。” 这就好比,一个满分的人拿着试卷跟不及格的人说,满分没什么了不起的的概念是一样的。 荣耀是别人的,被现实踩在脚底下的是自己。 许宁北向来清冷,依旧认真的擦拭会议桌,这大概就是徐老师找她说下面事情的原因。 徐老师将她拉到会议桌最深的角落,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许老师,这是开学这几天私下找我补习的家长,我记录了他们的联系方式,你知道的,我有心无力,毕竟不能破了学校的规矩,你拿回去看看,合适的话带几个学生,赚点外快。”她眉头一挑:“到时候你只要分给我一点点招生的提成就行。” 许宁北不想跟她扯上关系,下意识想推脱,徐老师已经把纸条塞到了她手里。 她蹙着眉头,捏了捏手里的纸条,看着徐老师远去的背影,一时怅然。 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家中,与往常一样在玄关位置摸索屋里的大灯开关。 来来回回按了几回,吊灯并没有随之亮起。 她抹黑从包里掏出手机,这才看到,绑定微信的电费账号中午就提醒续费信息了。 想着自己银行卡上不多的余额,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去了沙发。 徐老师给她的纸条此刻就躺在她外套的口袋里,也许,她该向生活低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顺利的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周赫南触到满屋的黑暗,眉头微皱。 许宁北有气无力的说:“家里停电了,就算缴费也要等一会儿的,补习的事儿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她低落的很明显,周赫南没有开口,静静的在她对面站了一会儿。 他慵懒的朝着自家方向侧了侧头:“带上资料,去我家。”怕许宁北拒绝,又补了一句:“时间紧,任务重。” 隔着走廊,一个亮如白昼,一个黑如漩涡。 许宁北听话的点了点头。 刨去周赫南外出求学实习的几年,他们同一个屋檐虽说也生活了一些日子,但,一直都是以大家庭的模式,今天,这属于,她第一次走进独属于他的空间。 他应该是把开发商精装交付时的装修都敲了,重新设计了格局。 房本上,他俩房子的格局一模一样,但现在看上去却完全不一样了。 周赫南给她倒了一杯水,将她带去了客厅隔出来的办公区。 他替她翻开了习题册,朝她抬抬下巴,将她走神的姿态拉回来:“做题吧,十分钟后根据熟练程度复盘。” 许宁北咬着笔杆,再次看了看四周,想了想,发问:“你们医生的工资是不是特别高啊!” 周赫南正俯身给她调台灯亮度:“一般吧。” “我听说,你们外科手术多,是不是有很多病人家属会给你塞红包?” 周赫南停下动作,定定的看着她:“你知道吗?不基于事实的发言都简称为诽谤!” 坐在转椅上的许宁北在他凌厉的眼神中后滑几步:“我就是觉得你家装修挺好的。” 周赫南伸手握住她身下的椅背,将她重新拉近自己:“很好奇?” 他们离得很近,这距离甚是暧昧,周赫南呼吸喷出的热气烫在她的脸颊,她睫毛扑闪的频率瞬间就比平常快了一些。 “除了固定工资收入,我还会做一些理财,运气不错,所以总能赚一些。”周赫南不再逗她,站起了身,敲了敲桌面上摊开的习题册:“先考上编制再想这些有的没得。” 他果然看穿了她眼底的垂涎欲滴,想跟着他发一笔横财的心思被他眼疾手快的焖灭了。 许宁北低下头,认命的开始与习题斗争。 周赫南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走到了一旁的书柜,弓着身子往面前透明容器里浇水。 容器了培育了一批豆苗,他喜欢看种子破土而出那一瞬间的感觉,像一个个酣睡的精灵伸着懒腰摇摇晃晃的初见人间,土壤被顶开,那是真真切切生的力量。 他推了推眼镜,极其认真的观察种子的发芽情况。 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自然接起,眼睛并没有完全离开玻璃容器。 对面的冯悦希说话了:“周医生,在忙吗?我来问问,前两天从急诊转外科的那个气胸病人,听说已经做手术了,是你给他主刀的?” 周赫南单手拎着洒水壶,给种子又浇了一点水后应声:“是。” 他站起身,语气甚是平淡,但在夜晚静谧的环境中听起来却十分温柔:“目前病人恢复的不错,这并不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坐急诊,第一时间通过不明显的症状判断出患者气胸,前期引流处理也做的很漂亮。” “也是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听你聊了这个案例,活学现用罢了。”冯悦希笑了笑:“能在值夜班的时候,听到你的夸奖,突然感觉夜班也没那么难熬了。” 周赫南皱眉,放下洒水壶,本想用一句冷淡的话,浇灭冯悦浠的示好,脑子里却想起程聪前两天给他支招。他说,愤怒是人最直接表达情绪的方式,你要想知道女人的真实想法,就找机会让她嫉妒!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故意走的离许宁北更近一些,见她认真做着习题,不为所动,又清了清嗓子,她抬头了,周赫南抬高了声线,在她投过来的目光中,又利用了冯悦希一次:“冯医生缪赞了,对了,医院对面新开的一家西餐厅,我听同事门说不错,明天中午有空一起去吗?” 冯悦希听起来很开心:“好啊!” 他放下手机,许宁北早就收回目光。闹剧之下,他颇有种自己就是台上自导自演的小丑,什么时候,他竟然开始愚蠢起来。 许宁北很快做完了习题,周赫南给她批阅。 “今天你完成的不错,过关了。” 许宁北笑了,眼里藏着星光的那种:“真的吗?”她从桌面上拿起试卷,确认了几遍后重新放下:“太棒了!谢谢哥!” 周赫南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就这样?” “那我请你吃烧烤吧!”许宁北侧头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不行,致癌。” 许宁北第一次反击:“周医生哪,做人不要太仔细,做事也不要总权衡利弊,这样生活起来多没劲啊,走吧!淌一淌人间的烟火气吧!白天鹅!” “白天鹅?”周赫南挑眉。 “嘿嘿。”许宁北拉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朝门口跑,一句戏言很快被抛掷脑后。 这次,来不及拒绝的人变成了周赫南。 许宁北在前面带路,周赫南跟着她拐进了小区旁的一条弄堂。弄堂里别有洞天,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景象。 许宁北熟练地走进了烟火,跟烧烤摊的老板点餐。 他无所适从的坐在小板凳上,拿出纸巾来回擦拭桌面。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笨了。”周赫南对着已经用纸巾擦拭三遍后依旧黑乎乎的桌面吐槽:“大概是不干不净的东西吃的太多了。” 许宁北第一次没有回嘴,周赫南抬头,她正对着他笑。 “你笑什么?” 许宁北耸耸肩:“你好久都没损我了!” “不损你难道不是好事吗?” 她喝了一口水:“不损我是好事啊,关键是损我才是你啊!这段时间,你情绪波动大,前两天一直黑脸,这两天笑脸多了起来,大概是跟你的相亲对象有关吧?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她下巴微抬,自信满满。 周赫南瞪她一下,想起上次在车里,她一脸得意的与旁人推销陆子言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拿起桌上的筷子。 许宁北立马抬手求饶:“别打我!” 周赫南舌头顶在脸颊内壁,把就快落在她的头顶的筷子收回来:“打你,还不如打我自己!白痴!” 惊慌过后,许宁北一拍脑袋:“对了,我忘了买啤酒了。” “喝饮料吧!”周赫南先她一步站起身:“我去买!你想喝什么?” “可乐。” “还有呢?” 许宁北侧头看着他:“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不想浪费时间做选择,你替我选,我喝什么都无所谓。” 许宁北瘪瘪嘴:“好吧,那就养乐多吧。” 第8章 我的愿望很简单 整个九月,许宁北过的艰难,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烘烤。 熟悉业务、备战考编还要应付徐老师时不时敲打她考虑副业的事情。 九月的最后一天,她上完了最后一节课回到办公室,本该沉浸在十一长假给的乐趣中,徐老师端着茶杯走了过来:“许老师,那个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啦?” 她放下课本,面露难色,徐老师看出了她兴致不高,将声音压低几分:“我最多在等你几天,你国庆之后给我个准信儿吧,不行我就找别人了。” 许宁北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后,赶紧收拾东西下班。 走到学校大门外,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边。 她并不着急回去,在路边询了一处阴凉地儿,从包里掏出手机,给陆子言打了个视频。 他已经到了拉萨,恢复了通讯,视频很快就接通了。 他们正在当地一家特色饭店的包厢用餐。 环境哄闹,陆子言说了一句稍等,镜头跟着脚步晃动,一分钟后,他重新出现在许宁北的视线里。 “拉萨真美!”他坐在高坡上,将手机镜头对着不远处未消融的冰川,对着脚底踩着的广袤平原。 雄鹰在头顶盘旋,藏羚羊在前方奔跑,这景像确实动人。 镜头调转,陆子言出现在视频中。 他裹着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嘴角噙笑,镜头下的他好像瘦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一些,也不知什么时候剪了个寸头。 “我的北北想我了?” 确实有些想,尤其是疲惫来袭,需要一个肩膀的时候。 许宁北笑了笑,将手机拉开距离,让陆子言更容易看清她。 “怎么了?不开心?出什么事儿了?” 她的情绪变化,隔了万丈距离,他依然能够捕捉,但终究还是鞭长莫及。 “最近有些累,刚工作,忙着适应,又忙着考编。” “如果不开心,就把工作辞了吧!我养你!” 他并没有把她的烦恼当回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轻飘飘递了一句玩笑话就当过了。 许宁北忍不住调侃他:“养我?卖摩托车养我吗?” 陆子言倒也不生气:“我们北北好养的很,哪用变卖家财。”他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想了想又放下了:“妈的,西藏什么都好,就是抽不了烟让我贼特么心烦。”手机镜头在他手里晃了晃,他从土坡跃下:“我们这次骑行挺顺利的,大概率会提前返程,等出了高原,我能抽烟,也能送你考编。一举两得。只是很快就看不到这样美的蓝天了,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 说罢,他已经抬头望向蓝天。 “子言。”许宁北叫了他一声,陆子言应声看镜头。 她本想与他说说徐老师让她课外辅导的事儿,可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视频中多出来一个酷飒的女孩。 女孩儿留着短发,画着浓眉,眼睛明亮而清透,红唇如烈焰,举手投足间,放浪不羁又带了一点女人的柔和。 “hi!”她站在陆子言身后,手肘自然地撑在他的肩头,大方自信地俯身与许宁北挥手:“姐姐果然很乖很漂亮哦!” 陆子言挑眉看着她,并没有避让,好像丝毫没有察觉这样的距离过分亲密:“你不在里面喝酒,出来干嘛?出来打扰我们谈情说爱啊?” “切。”姑娘轻轻推了推他:“还好意思说喝酒?是谁说不醉不归来着,老板刚上了酒,你就遁了。”她重新看回屏幕,浅笑着调侃:“原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姑娘说罢转身去了餐厅,陆子言目送她离开后,大概觉得许宁北的沉默有些不自然,略显尴尬的摸着寸头解释:“车队的女骑手,叫陈小雨,大家都叫她陈哥,她就一男人!”后话锋一转:“对了,北北,你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说什么还重要吗?他们是一群整日追着太阳跑的人,怎么会在意阳光里的尘埃。 “没什么,你注意安全。” 后来,他们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挂了视频。 许宁北并没有站起身,女人的直觉促使她打开陆子言的朋友圈,挑着指尖一条一条滑过去,最后在一张合照上停住了。 合照里,陆子言站在C位,那位叫陈小雨的姑娘站在他的右后方,所有人都带着墨镜,唯独她端着一双清透的眼睛,穿越人群,定定的看着陆子言。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一直恍惚到坐上了周家的餐桌。 “我这两天看报纸啊,看到一个事儿,说是国家要整合教育资源,提高教师的薪资水平。” 饭桌上,周长林开启了闲谈,因为这个话题指向太过明显,大家都不自觉往许宁北的方向看去,只有她不自知,呆呆地举着碗筷明目张胆的走神。 张慧晴低声叫回了她。 她回神:“啊?” 周赫南锁眉,把周长林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将筷子咬在嘴里掩盖慌张,随便敷衍一句:“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晚餐过后,许宁北上楼休息,周赫南紧跟其后。 按照周家的惯例,每年中秋,都要去行山寺庙烧香拜佛。为了方便出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老宅过夜。 许宁北进屋,直接趴到床上,整个人陷在粉色的床单里。 周赫南在她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走进去了,他关上门,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一旁,许宁北发现后背传来炙热的眼光,灼的她不的不起身。 “不是说今天不补习了吗?”她小声嘟囔。 周赫南双手抱胸,定定的看着她:“我没说要补习啊?” 她翻身将腿盘起,拿了枕头抱在怀里,疑惑的看着他。 “考编在即,我看出了你的情绪变化,你是我教的,如果因为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分了心,弄砸了考试,我会觉得丢脸。” 许宁北咬了咬唇瓣,搬出了徐老师找她补习的事情试图搪塞他。 周赫南听闻思考片刻后说道:“这没什么值得考虑的,考编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她能接受,等你考编以后再合作,那就没有问题,如果她不能接受,那就算了。”他耸耸肩:“我想这个道理你是懂得,你只是在犹豫,这样的直白会不会伤了同事间的和气。那我告诉你,不会,因为同事就是同事,同事关系没那么复杂,一个只需要利益就能相通的个体,能复杂到哪里去呢?” 这并不是许宁北内心真正的疑惑,她点头的动作多少带了一些敷衍。 周赫南靠在椅背上,将她看的很透:“还有什么事儿吗?” 许宁北故作镇静:“你相信世界上有纯洁的男女关系吗?” 周赫南愣了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这不难得你有兴致跟我聊天,我找个话题,跟你探讨一下。” 周赫南想了想说:“站在男人的角度,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男人都怕麻烦,惯性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去做事。他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这样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身体前倾,手肘落在膝盖上,看着许宁北的眼神越发深邃,只是她在走神,根本没在意。 “知道。”她将枕头放下,满脑子都是陆子言跟陈小雨。 周赫南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她:“你根本没懂。” 许宁北看着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房门被关上,她放松的躺回柔软的大床,谁说我没懂,我可精着呢! 她翻个身,无精打采地盯着外面已呈圆盘姿态的月亮发呆。 周赫南回房了,舒缓的音乐从墙的那侧缓缓流淌,她百思不得其解,打了个哈欠,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隔天,她从梦中醒来,张慧晴敲开了她的房间,催促她沐浴更衣。 秋意渐浓,早晚温差大,她在短袖上面加了一件素色的衬衫。急匆匆下楼,周赫南已经将车开到小区主干道等着了。 她的情绪始终高涨不起来,怏怏地窝在后排与张慧晴第三次盘点祭拜的用品。 不知不觉,就到了行山脚下,行山的寺庙是涌城香火最盛的寺庙,甫一靠近,鼻尖已经充斥香火气。 身未上山,心已安宁。 张慧晴跟周长林走在前排,周赫南跟许宁北跟在身后。 寺庙落在山顶,一行人艰难的爬着山,仿佛求神拜佛,不历苦就不诚心。 拜完佛,张慧晴跟周长林留在观音庙,与庙中的大师求签。 周赫南与许宁北不太信这个,不约而同出来晃荡,呼吸山中新鲜空气。 许宁北踢着小石子走在前面,周赫南安静的在她后面观赏她幼稚的行为。 山间小道时有行人来往。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许宁北看到了许愿树,古树身上压了一片红绳系着的许愿签。 “我去那边看看。”许宁北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后又停下,看着身后的周赫南问了问:“哥,你去吗?” 周赫南跟在后面:“反正也没事,那就去看看吧。” 许宁北买了两支空白签跟两支笔过来,她把其中一个签跟一支笔递给了周赫南。 “在这上面写上你的所求,扔到树上,就可以达成愿望了。要扔的很高很高哦,方便菩萨看清。”许宁北嘴里念叨着,身子已经趴在一旁的石阶上开始奋笔疾书。 周赫南是无神论者,但他还是寻了一个角落,行云流水的写了几个字。 许宁北举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签子过来,周赫南不免咋舌。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本来只想求财的,但想了想还有很多东西放不下。都想要就都写上了。” 周赫南忍不住打击她:“菩萨这么忙,你觉得她会认真看你写的长篇大论?” “那让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许宁北不甘示弱,跳着脚试图看清周赫南的签子。 “我只求平安。” 签子被他扔出,在空中滑出优美的弧度,落在了古树的高点。许宁北莫名起了胜负欲,垫着脚,也将手里的签子扔到最高点。 他们刚站定,山谷吹来一阵风,许愿树上红绳飘飘,签子被敲得叮咚作响。 万千的愿望中,有个签子,龙飞凤舞的签着许宁北三个字。 我只求平安,是只求你平安。 第9章 他来了,带着生的希望…… 人心不足蛇吞象,许宁北的许愿签所求太多,贪心的后遗症很快在生活中暴露。 国庆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就出了意外。 她宣布下课,平稳地从教室走出去,经过教室后排的大片玻璃窗旁,听到一声巨响,巨响过后,空气中四处飞散着锋利的玻璃碎片,一颗足球砸穿了玻璃,擦着许宁北的下巴,越过窗棂,越过围栏,飞到了不知名的远方。坐在玻璃窗下的一位小女孩来不及躲避遭了殃,玻璃碎片刮了她的脸颊还有脖子,许宁北顾不得打在自己手臂的碎片,赶紧冲回教室,将那个受伤的女孩儿抱起。 一年级教师的办公室就在楼梯的拐角,许宁北单手抱着孩子,单手按住孩子脖颈处的出血点大声呼救:“有同学受伤了,快打120!” 救护车很快从最近的医院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学校门口,许宁北抱着孩子冲到救护车前。 随车的医护人员将孩子接过去,许宁北对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衬衫,止不住颤抖。 救护人员一把抓住她:“你是现场老师?别发呆了,快跟我走,一起去医院!” 车上,孩子有些哭闹,许宁北配合医生对她进行安抚。 救护车很快在医院门口停住,行车跟医生都在急诊门口翘首以盼,站在最前面的医生是冯悦希,她认出了许宁北。 “出什么事了?”她们一起跟着行车奔跑。 行车上的孩子一直在出血,许宁北心里害怕,用尽周身的力气调整慌乱的状态,让自己能发生声音,给她回话:“玻璃……碎了……然后……她受伤……一直出血……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动脉。” 冯悦希握住她的手,停在了急诊室面前:“北北是吧?听好,你别慌,赶紧联系孩子的父母。” 说罢,她就跑进了急诊室。 许宁北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仅剩的半分理智,给校方领导去了电话,领导很焦虑,但最后还是对她给予不痛不痒的慰问肯定。 电话挂断没多久,孩子又被推出急诊室,冯悦希从耳朵上摘下听诊器,跟在行车后面奔跑,许宁北不明所以,下意识也跟在后面跑。 “需要立刻安排手术。”冯悦希急促的与她解释。 也不知跑了多久,手术室三个红色醒目的大字在她眼前虚晃,脚步声停了,紧接着不远处,穿着白大褂的周赫南从走廊深处奔跑过来,他从阳光中走来,光亮打在他的背脊,好像生的希望。 “哥!”她冲过来,用力地抓住了周赫南的手,周赫南脚步稍稍停下停,回握了她,在她耳侧轻轻说了一句:“放心。”接着,他坚定不移的脚步又朝着不远处的手术室奔去。 她的心,竟在那一秒得到了平静。 手术室的灯亮了,走廊里恢复了短暂的宁静,但,宁静很快随着校领导还有孩子父母的到来被打破。 走廊里又开始糟乱起来。 孩子父母的哭喊,校领导的道歉,医务科负责人的劝慰协调,驻足停留一旁看热闹人群的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一起,在空间里拼命的糅杂发酵。 也不知这样哄闹了多久,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吵闹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着行车围过去。 推床的护士摘下口罩说道:“病人确实伤了颈动脉,幸好伤口不大,周医生做的缝合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了生病危险。”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孩子的父母,他们握住护士的手,又转过来握住许宁北的:“谢谢谢谢。” 除了苍白的感谢,好像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然后一行人又跟着行车去了病房。 从没有如此接近死亡的许宁北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没了跟他们一起走的力气,揪着裤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五分钟后,周赫南跟冯悦希一起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冯悦希拿着笔记本站在他的身侧。 “周医生,你刚刚太稳了,病人血管那么细,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赫南正低头理着袖口,眼神触到不远处陷在休息椅里慌乱褪不去而脸色惨白的许宁北,甚至都没来得及转过来看冯悦希,便冷漠而疏离的说道:“这样,我改天与你细谈。” 冯悦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淡淡笑了笑:“好,那我先去忙了,改天约。” 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走廊深处,饱含深意地回头看了看。 许宁北已经站起了身,手垂在身侧,颤抖避之不及。 周赫南走了过去,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他们从没有这样亲近过,她惊慌,试图挣扎,周赫南却将她抓的更牢。 “去哪儿啊?”许宁北被他抓着往前走。 周赫南并未停下:“笨蛋!替你处理伤口啊!” 他将她带到了办公室,把她按在了他的办公椅上,然后站起身从后面的橱柜里拿出了消毒水跟消炎药,还有纱布,酒精棉之类的。 准备好这些,他重新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抬起她被玻璃割破的手臂。 夕阳的余晖落在屋里,他拿着棉签,占了消毒水,轻轻的擦拭她的伤口,许宁北受了疼,下意识的缩了缩,他抬头睨她,最后还是心软的妥协,低头给她吹风消痛。 或许那一刻太过美好,许宁北眼神由惊慌慢慢变成了呆滞。 她脑里一片空白,唯一清楚的是,眼前这个人,是周赫南。 “好了。”周赫南蹲了很久起身,眼神停留在她身上的其它部位,追问道:“还有哪里受伤了?毕竟我只能看到我能看到的部位。” 许宁北放下袖子,顺着他眼神的落点位置,摇了摇手:“没了没了,肩膀上的……还有……胸……这些位置的血,都不是我的。” 周赫南点头默认,又蹲下身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药品:“你说你该有多笨,碎片来了都不知道躲吗?” “来不及了……” 周赫南顿了顿,药品已经归纳整齐,他拿起送到柜子,打开柜门,停留一秒,喃喃自语:“还好你没事。” 他说的很轻,轻到,只够让自己听清。 做完这些,他返身折回,许宁北正发着呆。 周赫南的心仿似一下子柔软了,他从桌上拿了一瓶水递给她:“吓到了?” 许宁北接过,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大概是我第二次离死亡很近。”她抬头,与面前的周赫南四目相对:“第一次是,跟妈妈去殡仪馆认领爸爸的尸体。那时候我才六岁,天真的以为爸爸只是闭着眼睛在休息,盖在脸上的白布被掀开,我甚至还在担心灯光刺眼会打扰了他,伸手替他重新盖上。” 周赫南拉了一只椅子过来,与她相对而坐,继续耐心的听她说话:“小时候懵懂,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今天才知道,死亡如影随形的那种恐惧,我抱着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向我求救,我想救她,怎么样都可以,但同时,我又很害怕,害怕自己做不到。” 周赫南接话了:“我开始从医时,也是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做不到会怎么样?”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主刀第一个月,我送走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听神经瘤晚期,术前查房,我与他做好约定,等他出来,我陪他游戏通关。” 他看向窗外,眼神止不住的苍凉:“可惜,我没能让他从手术台上下来,他的父母把他留下游戏机交给我,我一遍遍的替他刷新记录,慢慢地把自己治愈。” 他重新转过头来,看着许宁北:“人生就是这样,有惊喜,有遗憾。我们能做的其实很少,除了尽力,剩下的就是自我救赎。” 这是周赫南第一次与她促膝而谈,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哪怕对他来说超出能力的事情,也只需踮踮脚就能够到。 可是今天,她明白了,周赫南也不过血肉之躯,他也会害怕,也会恐惧,甚至也会失败。 周赫南再次站起身,将身上的白大褂褪去:“走吧,一起回家。” 许宁北坐在周赫南的后排座位上,陆子言给她发来了消息。 又是一张华而不实的美景图片。许宁北看着看着就想起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慢慢的,她突然有些明白自己近来的犹豫。 大概就是,她认清了自己对伴侣的最低要求并不是毫无保留的奉献与牺牲。 人生中意外的事情太多,与它厮杀时,总是形单影只,久而久之,它就慢慢消耗了生活中的热情与依恋。 回到家后,许宁北洗了澡,换下了身上的脏衣服,将它扔在了垃圾桶里。 她坐在沙发上,拿出周赫南刚刚递给她的药水,小心的上药。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贴好纱布过去开门,周赫南拎了一堆外卖站在门口。 “随便吃点吧!” 他慢条斯理的从外卖袋里掏出餐盒,瞬间铺满了整张桌子,这简直就是铺张浪费,再加两个人都吃不完。 许宁北咋舌,他怕是不太理解随便吃点中随便的准确定义吧。 不过,他有钱他说了算。 “你不是不吃外卖吗?” “所以你多吃点。” “没问题,反正都是我爱吃的。”她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口感甚至熟悉,又品了品味道,笑颜逐开:“啊!是它家的啊,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家餐厅的菜?” 周赫南刚扯开筷子,用一副你疯了的表情看着她:“我只是看它打折而已。” “打折?他家从没打过折啊?难道我记错了?”许宁北皱眉沉思,片刻后又舒展开来:“不管了,对我来说,都是白占的便宜。” 周赫南放下筷子,定定的看着她,嘴角歪出弧度:“谁说免费?等你伤口结痂了,还我一个月的晚餐。” 第10章 奇怪的大门密码 信息时代的诟病大概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实小的这件事情,很快被上传到了网络。 事件持续发酵,社会的关注点渐渐落在学校公共设施的安全防护问题上。 校领导焦头烂额,忙着危机公关。 群众呼声中,许宁北反而被褒奖成见义勇为的青年教师。 学校给她发了奖金,还批了一个星期的假。她乐的自在。 休假第一天,唐昭拎着一大包东西,过来看她。 她把超市的塑料袋搁在许宁北家厨房的料理台上,袋口微张,她弯腰打开她的冰箱。 “我的昭昭,你可真实在啊!哪有人看望病人,带白菜、土豆、鸡腿的啊。”许宁北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实在没忍住吐槽。 唐昭睨了她一眼:“我这叫实用主义,考虑到你手受伤不方便买菜,千里迢迢送货上门,你还挑三拣四的。” 许宁北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姐,我错了!我为我有这样想法而感到羞耻。” 唐昭不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料理台恢复如初的整洁,她还顺手把厨余带出来,拎着垃圾袋口在手里转了几圈,扎紧后,开门放到门外。 她洗了手,走到许宁北身边坐下,许宁北给她泡了一杯花茶,递到她手里。 “怎么回事啊?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受伤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许宁北不由想起那天的场景,心里直犯怵:“同班的男孩儿皮的很,在教室里扔足球,砸坏了玻璃,那孩子正好坐在玻璃窗下,被飞出来的碎片伤了颈动脉,毫不夸张,血如泉涌,我当时抱着她都傻了。” “手术是周赫南做的?”唐昭默默的将腿蜷起。 许宁北点点头:“说实话,当时看手术是他做的,还挺心安的。” 她的话音刚落,唐昭诧异的坐起身子:“不是吧,许宁北,这不像会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啊!” 这确实不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他曾经对她犯下的恶劣行径,她可没忘。 “可能年纪大了,能看到很多事情的对立面了。”她笑了笑:“又或者,是曾经生活在一起的人,总归打着骨头连着筋。” 唐昭抿抿唇,小声嘟囔了一句:“亏你还是语文老师,打断骨头连着筋,那是用在兄妹身上的。你俩是吗?” 这句话好似在她天灵盖上敲了一棒。 不知怎的,她突然回想起,祈福前一天晚上,周赫南说的那句:没有男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起初听得时候,她并未在意,而此刻唐昭此刻无心的一句话反而像仙人的一根钗,划拉开了眼前的大雾。 细细想来,周赫南最近的举动确实有些异常。 “对了,上次见面,你不是说他谈恋爱了吗?怎么样?进展ok吗?”唐昭喝了一口水,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刚冒出粉色的泡泡被无情戳破,许宁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可真是太敢想了! 周赫南得多愚蠢,多想不开,才会对她动心思啊! 你会把你喜欢的人当烧火丫头?或者点个外卖,还让她AA吗? 嗯,猜的没错,就是那天的外卖,他不仅骗她还一个月的晚餐债,最后还逼迫她跟他AA。 “不知道。大概还挺顺利的吧!”许宁北无奈的耸耸肩。 唐昭也没再深究,她叹了一口气,挪了挪身体,躺进了许宁北曲着的腿上:“北北,我跟元朗准备买房了。” 许宁北低头看她:“这是好事啊?怎么愁眉不展的。” 唐昭动了动:“买房是好事。但北北,你知道吗?元朗他妈多会算计吗?说好两家各拿一点首付,结果他妈说,让我们家的那笔钱当作装修款,首付都她出了,要求房子只写元朗的名字。” “啊!”许宁北皱眉:“元朗怎么说?” “他倒是站我这边,跟他妈据理力争,说什么要给我保障之类的,让她妈不要过分掺和我们俩的事儿。” “只要他站在你这边,那就不算太糟糕。” 唐昭又是叹了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约好下周去交首付,交首付前,这周先把结婚证领了,房子写我俩的名字就顺理成章了。” 许宁北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她:“领证?” 唐昭躺平,与她四目相对:“我也正发愁呢。我妈是前天走的,走之前也没明说不同意,但我知道,她挺纠结的,一直在叹气,她说,只要我想好就行。虽说日子是跟元朗过的,但是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他妈婚前都这么算计了,真结婚了,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许宁北也跟着叹了口气,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心态劝慰她:“世上哪得多圆满,元朗他妈确实有问题,可是元朗是向着你的,再说了,你们婚后也不会常住一起。她就算想掺和,手也伸不了这么远。你说是吧?” 唐昭又换了个姿势,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说的也是啊。” 那天,唐昭走后,她一个人在客厅给伤口换药,想到了陆子言,又想到那天出现在她视线里的陈小雨,甚至又想到周赫南,唐昭,元朗。 他们一个个被串成了珠,挂在她的四周,随风飘打,丁丁当当,好不惹人心烦。 一周后,假期结束,许宁北的手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随着上班的脚步,她也开启了漫长的还债之路。 周赫南每次都能在她临下班五分钟的样子,微信点菜。 她穿梭在学校、菜市场,厨房,没了社交时间,没了自由,活脱脱把自己过成了一个家庭妇女。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周,十月眼看也快过去了,她的错题强攻也到尾声了。 这天,周赫南的点菜需求意外的延迟了。 许宁北想,他大概是在手术,心一横,打算自由发挥。 她花费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时间在菜市场纠结,最终确定好菜单。 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分心去听对门的动静。 备好菜,隔着木门,对面传来闷闷的动静,不一会儿,就随着落锁声消散在空气中。 她摘下围裙,走到对门,敲响了周赫南的门。 门开了,却是带着围裙的冯悦希出现在她眼前。 微信点餐的延迟有了答案。 难得不用被剥削,她却有种烧火丫头被辞退的失落感。 她可真容易被人操控!正所谓人的奴性啊! 她们面面相觑,有一丝尴尬,许宁北正想着说些什么借故离开。周赫南又走到了门口。 他还穿着上班的正装,但神色慵懒而随性:“我们点了火锅,进来一起吃吧。” 说话间,他已经侧身让出了通道。 许宁北看了看他,又看看冯悦希,连连摆手:“我饭做好了,你们吃吧,我回去啦哈。” 周赫南挑挑眉,只需多看两眼就能明白她的顾虑:“除了冯医生,我们科室其它的医生大多都在。” 冯悦希这才接话:“对啊,北北,进来吧,难得周医生请客。一起热闹热闹。” 里面已经传出了阵阵催促,混着邀请的催促。她好像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门被关上,冯悦希走在最前面,周赫南在其后,她在最后。 弯腰换鞋,周赫南似慵懒似无意的声音朝她飘了过来:“门的密码是1225。” 许宁北灵机一动:“好巧啊,这好像是我的农历生日耶。” “你想多了,不能是圣诞节吗?” “哦。”她恢复了乖巧,跟着周赫南在长条餐桌上落座。 “周医生,这就是你传闻中的妹妹吗?果然,是同一个基因,小妹妹,长得也甚至喜人啊。” 说话的是王医生,许宁北不好意思的摇摇手:“不是,不是,我们……” 王医生把牛肉下锅,打断了许宁北慌乱的解释:“妹妹,你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是小学老师。” 王医生停了正在锅里搅动的勺子,抬起头:“可以啊!”他指了指坐在最角落的一个白净男生说:“还单身吧,你看我们科新来的白医生怎么样?他就想找个老师回去管管他。”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爆发了一阵哄笑,白医生甚觉尴尬。 许宁北连忙开口:“不合适!” 可意外的是,这句话,周赫南与她同步。 哄笑声戛然而止,冯悦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们。 许宁北正戳着调料,红着脸细细的解释道:“我有男朋友了。” 冯悦希先周赫南一步接话:“对啊!王明,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了,北北的男朋友可是个机车帅哥哦!” “真的啊!”王医生摇了摇头:“可惜了。” 接着有几个年轻的护士开始追问许宁北要照片,都想一睹机车帅哥的风采。 周赫南夹了一块牛肉扔进了许宁北的碗里,语气颇不和善:“吃完赶紧去巩固习题,我今天会抽查。” “其实今天可以休息一天的。”许宁北小声抗议。 “你的实力允许你休息吗?你是不是忘了昨天抽查的状况了?” 许宁北哑口无言,当一个人语言极度匮乏之际,大概只剩下卧槽这个词了。 “周医生,你说的上课,严格意义来说,其实是补课?”王医生打破了餐桌上因为周赫南严肃的语气而产生的低气压。 周赫南点了点头。 王医生听闻,哀嚎着找自己的手机:“卧槽,我要赶紧把游戏下载回来,我的五连决胜啊!” 可是明明该哀嚎的,不应该是许宁北吗? 许宁北是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要眼睁睁看着对屋的热闹,苦逼的在自己屋子里攻错题。 周赫南甚至为了兼顾双方,强制要求,同时大开两间屋子的大门。 许宁北本就世俗,根本做不到大隐隐于市的境界,只能不停的咬着笔杆看着对面的繁华出神。 周赫南已经第三次过来警告她了。 许宁北恨恨的说:“这样一点效率都没有。” 周赫南好像有些心软了:“好,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给你五分钟,你把这一题算了,如果正确的话,今天就到此结束。” “真的吗?” 周赫南抬起手表:“很好,你再散发愉悦,又一分钟过去了。” 第11章 异样的情绪发酵 饭后,他们在客厅组了个牌局。 冯悦希跟周赫南都对麻将无感,三缺一玩不转,许宁北正好填补了。 几圈下来,她一直在赢,新开的这把又碰到了天胡,刚拿到手的牌就推出去了。 众人瞠目结舌。 “北北,王哥是真没想到,你牌技这么高超啊!”王医生开口说话了,其余众人跟着附和:“对啊,财神奶奶,手下留情啊!” 许宁北红着脸说:“都是运气,都是运气。” 等喜好牌,她看着面前一堆苦瓜脸,弱弱地问了一句:“那还打吗?” “打啊!”王医生立马接腔:“风水轮流转,说不定下局牌运就转到我这儿了。”他喝了一口水,吞吐气息调整周身的浮躁,重新开口,像是跟众人说话,又像是跟自己说话:“放平心态,放平心态,平常心,平常心。” 也确实,接下来的牌局,所有人都没了一开始的激进,速度也慢了起来,甚至开始闲聊。 “冯千金大概从急诊轮完就到外科了吧。”首先开口说话的是坐在许宁北对面的是一名女医生,姓蔡,她是科室里年龄最大的女性,所以他们都叫她蔡大姐。 王医生朝着周赫南跟冯悦希站立的阳台那处抬了抬下巴:“这还不明显吗?” 新来的白医生顺势看过去,无奈的摇了摇头,连啧两声:“看来,我们科室除了我,都脱单了!” “你单身不很正常吗?”王医生摸了牌,拿在手里,正在找合适的地方安置它:“周医生这么优秀也单身,那就不正常了。”他终于把牌放下,侧头压低声音跟众人说:“你们是不知道,周医生从进我们外科后,跟他示好的人就没断过,那时候,人家只是不想谈恋爱,不然脱单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不过,好饭不怕晚,这会儿可算遇着对的人了,冯千金出马,还能搞不定他吗?” 许宁北听完,摸牌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正巧与周赫南投过来的目光相撞,她手抖了一下,牌差点没拿住。还被王医生嘲笑了一番。 她说不清心底此刻的感觉,就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气,被焖住,进出不得般喘不过气。 还挺奇怪。 冯悦希举着红酒,靠在阳台上吹风,顺着周赫南的眼神也打量了正在玩牌的许宁北。 “十月就快过去了,北北的男朋友应该也快回来了吧?”她看似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周赫南果然收回目光。 “听说他们恋爱挺久的了,我猜,他这次回来,他们大概会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他听闻,定定的看着她:“所以呢?” 冯悦希抿抿唇,犹豫了一下,侧头看着他问:“那作为青梅竹马的哥哥,你是不是也要赶一下进度。” 他的眸子沉了沉,冯悦希继续说话:“周医生,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赫南转过身,与她并肩靠在阳台上,沉思了片刻后,在她殷切的目光中说道:“冯医生,你很好。但……” 他并未说完,冯悦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很好,但在你心里不是。” “是我配不上你。” 冯悦希苦笑在唇边蔓延:“配不配,不是一个人说了算,如果我非说你配得上呢!” “对不起。”周赫南双手交叉,搁在阳台上,他在极力撇清。 骄傲的她差点落泪:“这个回答,我猜到了。是因为许宁北,对吗?” 周赫南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看来,我猜中了。”冯悦希喝了一口酒,笑的张狂:“周赫南,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她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一个陌生人。但她不是单身,她有固定地,甚至打算结婚的男朋友。你不觉得,也许,你的感情对别人来说是个负担吗?” 周赫南被她刺耳的话扼住了喉咙,他确实像个贼,藏着窃取来的宝贝,在暗无天日里游行,害怕被人知道,又害怕别人不知道。 他并没有否认,这让冯悦希越发觉得心凉:“这样看来,你跟我没有并没有什么不同。” 周赫南停了好久,终于说话了:“我们的事,是我不对!我会尽快跟冯院长解释清楚。不过,你也不该这么堂而皇之的评价我的生活。”末了,他拿下冯悦希手里的红酒:“如果冯医生轮完急诊准备来外科,那我劝你,尽量不要饮酒,外科医生的手是用来拿手术刀的,不是用来拿酒杯的。” 冯悦希哑然失笑,暧昧的这段时间,她无数次打开过自己跟周赫南的聊天记录,她发十条,他回一条。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输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 那晚过后,没多久,周赫南递交上去主任医师的评审报告被驳回了,科室里的人都说,周医生能力再强,最终也没能打破人外四十岁才能当上主任医生的魔咒。 大家都挺惋惜,但周赫南好像并没有在意,久而久之,风言风语便停了。 时间很快转到了十月底,陆子言从西藏回到了涌城,许宁北的考编复习也进入了尾声。 陆子言回来的第二天,就安排了许宁北跟他父母见了面。 见面过程中,就他们的婚事,一行人相谈甚欢,等许宁北反应过来,难免没有赶鸭子上架的无奈。 聚餐结束后,陆子言送许宁北回来。 “北北,我查过了,今年春节是二月份,我们赶一赶,年底结婚还来的及。你觉得呢?”陆子言靠在刚提的新款汽车的主驾皮椅上,侧头与许宁北闲谈。 许宁北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压下了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陆子言伸手过来抱她,她顺从的靠在他的怀里。 他抚着她细软的头发,浅声说道:“北北,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许宁北还是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陆子言握着她的臂膀,将她推到离自己半米远的距离,略显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北北,这次出去,我有新的收获,我打算跟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做新媒体,我们已经创建了视频账号,开始更新视频了,目前反响出人意料的还不错。”说话间,他摸出手机,打开了客户端,展示给身旁的许宁北看:“账号其实就是更新机车人的一些日常。” 许宁北顺着他的手指落点看过去,节凑配乐都挺酷炫,她还算认可,直到刷到了陆子言跟陈小雨的合拍。 他有些慌张,迅速划开了界面,见许宁北沉默,下意识开始解释:“团队的意思,让我们组个CP,觉得这样更吸粉。你别多心,我们纯粹是工作关系,她那样的男人婆,不是我的菜。” 他说的很郑重其事,许宁北没有多想的余地。 “对了,这周五,你是不是要参加编制考试?”许宁北沉默的空隙,他赶紧找了其他话题转移。 “是啊!没几天了,所以心里没底。” “放轻松!考试那天我陪你,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心里负担,考不上就算了,大不了我养你!”他一贯嬉笑。 车正好停在了许宁北家的单元门口,她的思绪随着他脚下的刹车停了停,脑子里如默片一样抓取了周赫南,这两个月来不辞辛苦替她补习的场景,所以,骤然听到陆子言说不过时,她赶紧睨了他一眼:“你可别咒我了,快呸呸呸。” 陆子言赔笑,她则下意识的转头,越过车窗,顺着楼栋往上看了看周赫南黑着灯的屋子。 他昨天刚出差去了北城,大概率她考编那天都不会回来。 念及此,她的心莫名更慌了。 跟陆子言接着寒暄了几句,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厚着脸皮打算登堂入室的陆子言推到了车里,被强行塞进车里的他正好接了个电话,许宁北站在车外,他讲电话的声音不高,许宁北也听不真切,好在没一会儿就挂断了,等他挂完电话后,他放下车窗,跟她做了个磨刀的动作,就笑嘻嘻的离开了。 她回到家,又开始做真题。 临时抱佛脚虽然作用不大,但,抱总比不抱要好。 她做的认真,不一会儿被一道逻辑题卡住了,思来想去,给周赫南拍下了试题,向他求救。 他不出一分钟就把解题思路明明朗朗的发了过来。 许宁北看完茅塞顿开,忍不住给他点了赞。 他很久没回复,应该是默认了她的称赞。 许宁北放下手机,视线又在他的黑白头像那里停了一会儿。 谁知头像竟然亮了亮。 她立马打开界面。周赫南给她发来了故宫的雪景照。 “北城下雪啦?”她秒回。 “嗯,今年下的有些早了。”接着又是几张近景照。 许宁北端着手机,一张一张认真的看了过去。 有人说,北城一下雪就变成了北平,故宫一下雪就梦回了紫禁城。 红砖白雪琉璃瓦,故穿庭树作飞花。 “真希望能亲自去看看。”良久,许宁北回了一条消息。 对面的周赫南正坐在宾馆的书桌前,窗外是越下越大的雪花,他手指飞速的打着字:“照片是研讨会一位学摄影的同行拍的,确实很美,有那么一瞬间希望,你能在身边就好了。”打完最后一个字,他手指停住,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改成了:“怕你考前紧张,用美景给你舒缓一下,继续做习题吧,遇到不懂得,随时微我!” “哦!”许宁北瘪瘪嘴,随即问了一句:“那我考试那天,你回的来吗?” 这次周赫南倒是没有停顿,直接回了消息:“不清楚。” 第12章 见到你真好 考编前一天,落了一场秋雨。这个季节,秋雨多落一次,天气就会多凉一分。 考试当天,陆子言早早就在许宁北家楼下等着送她去考场。在考前综合征的影响下,她直到坐在陆子言车里还一直神神叨叨地检查个人用品是否有遗漏。 陆子言开着车与她闲谈:“四轮车就是没有两轮的热血!” 许宁北被转移了注意力,抬头回道:“要不,你还换回摩托车吧!我不介意的。” 陆子言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等天气暖了再说,我家北北细皮嫩肉的,哪能被冻着?” 说笑间,到了考场,陆子言送她下车,许宁北与他挥手道别,他将她扣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北北,加油!我会在门外等你。” 许宁北抠了抠手心,从他怀里退出,坚定的走进考场。 一番厮杀,许宁北头昏脑胀的从考场出来了。 眼神空洞、心里没底,恍惚的她站在楼梯口打开了手机,手机立马弹出了一个微信消息,是陆子言的。 【好北北,实在不好意思啊!工作室有急事,视频剪辑出了问题,我要赶回去补拍,你出来后微我,我立马赶过来!】 许宁北想了想,直接给他去了电话,电话响了好长时间也没人回应,直到变成了忙音。 她挑挑眉,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你忙吧,不用管我,我下午正好想约唐昭逛街。】 回完消息,她将手机收下,跟着大部队走到了考场门口。 抬头看路,没曾想会在不远处看见周赫南,他正站在熙攘的人群中,是万千繁华最亮的那盏明灯,他穿着黑色西服,却慵懒的靠在车身上,双手插兜,头歪在一侧,双眼漫过空气,漫过人群,准确的对她散发着灼热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许宁北几乎是奔跑过去的,直到走到他身边还气喘吁吁。 周赫南抬起微红的眼睛看着她笑了笑:“考得怎么样?” 许宁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知道呢,心里没底。” 周赫南抬手,揉了揉她的细发,她避让不得,略显尴尬的问了句:“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起身,打开驾驶门,长腿一迈,进到车内,许宁北紧跟其后。 “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蠢,一直在门外等着吧?” 许宁北正在扣安全带,偷偷睨了他一眼,看他故作冷漠的姿态,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念叨:“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其实你没表面看的那么冷,就像那天,微信不还说不回来的吗。” 周赫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神后,不免有些尴尬,干干地回避她的目光。 他试着转移注意力,于是手在她肩头拨了拨:“往后一些,影响我看后视镜了。”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傲娇,但许宁北却没有平时的偏见,反而心里漾起一股暖流。 “我请你吃饭吧!”良久,许宁北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周赫南并未回头,依旧认真的看着前路:“回家做吧。” 许宁北不置可否。 车辆平稳行驶,他隔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需不需要买菜?” 她点了点头,周赫南便从前面路口下了高架。 他在地下室停好车,许宁北已经把购物车推了过来。 这家超市除了是会员制这个特点以外,硕大的购物车也是特色之一。 平时许宁北是不会在这里消费的。 周赫南在门口亮了会员码后,很自然的接过了许宁北艰难推在手里的购物车。她跟在他身后,看着商品触目惊心的价格,暗自叫苦。 周赫南停在了牛肉区域,指着里面的进口肉说:“想吃水煮牛肉,看看哪块合适。” 许宁北认命的低头下去,挑挑拣拣,在众多肉类中捕捉最合适她的价格。 就这一块了,最便宜。 她终于选定,但很快被周赫南否定了:“从纹理看,不是这一块更好吗?” “哦,这一块太大了,我们两个人吃不完。”许宁北解释道。 周赫南狐疑的侧头看她:“放冰箱冷冻,下次吃不可以吗?” 许宁北咬着后槽牙:“也不是不可以。”脑子里却骤然出现了余额计算器,此刻正噗嗤减了一大笔开销。 可噩梦还在后面。 周赫南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很快将一辆购物车塞得满满的,许宁北走向结账台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了。 她的心思,周赫南自然看在眼里,先她一步掏出了付款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次我付钱!” 许宁北护住了钱包,自然周赫南想说什么都可以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她偏偏还想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好的我请,这次又让你掏钱买菜。” 周赫南甚想捉弄她,停下脚步,侧头一脸玩味的看着她:“你也可以转账给我啊!” 许宁北缩了缩脖子:“这样多见外啊!下次我付,下次我付。” 到小区后,周赫南先回自己家洗去了周身的尘仆,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敲响了许宁北的家门。 她正站在餐椅上从吊柜里拿面粉,听到敲门声后,急匆匆下来,系着围裙,顶着一鼻头的面粉过来开门。 周赫南双手垂在米色的针织衫侧,跟着许宁北匆忙的身影进了屋。 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坐进沙发休息,而是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在许宁北诧异的目光中接替了她和面的工作。 “额,你会吗?” 许宁北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因为和面是个技术活儿,是她多次练习,但至今还和不好的活儿。 周赫南面色平静,淡淡回道:“我奶奶是北方人,生前教过我。” 许宁北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周家小院那个常年不见光的小屋子里摆着的周家奶奶的遗像。她住在周家时,曾误打误撞进去过,时光流逝,印象中,黑白照片中的她,笑的温婉大气,年少时候,言词匮乏,对于美丽的事物只能用漂亮形容。以至于,现在她回想起来,也只能想到这个词了。 许宁北以为周赫南只是随便跟她带一句,没曾想,他在面粉里加上水后,又开口说话了。 “我奶奶得的是胰腺癌,这个癌症号称最痛苦的癌症之一,潜伏期长而隐蔽,前期很难确珍,一旦确诊就很难被治愈。这个病发病过程很短,病情恶化迅速,疼痛是它最主要的发病表现,她挺了一年,患病过程十分痛苦,医生说,她有很强的求生欲,我们都在等奇迹,可最后奇迹并未发生,她还是走了。走的那天,她哭着对我说,她很遗憾没能看见我长大成人,后来长大了,我明白了,那年,支撑她走下去的并不是什么求生欲,她只是担心我会过不好而已。” 周赫南说这段话的时候,并未停下手里和面的动作,娓娓而谈的样子像是聊着别人的事情一般。 “所以,高考的时候,你没听周叔的话选读警校而是学医了?”许宁北下意识的问道。 周赫南和面的动作停了一下:“我不否认有家人的原因,但绝大部分是因为感兴趣,毕竟不一定只有武器跟力气才能救人,医生也可以。尤其现在环境恶化,未来很有可能,病毒会成为人类新的敌人,医院也会成为人类新的战场。” 周赫南说的这些,许宁北似懂非懂,她从来没有想过,所以她只能跟在后面点头附和:“嗯,奶奶看到你这么优秀,一定也会非常欣慰的。” 周赫南停下来,转头定定的看着她,灯光因为他的目光渐渐缱绻起来,良久,他抬手,手指指背轻轻拱起,替她柔柔地擦拭鼻尖还有脸颊上碰到的面粉。 许宁北一时忘了躲避,心也跟着漏了几拍。 这些天,她反复在逃避的一个问题,此刻清晰的浮现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正视最近这段时间自己跟周赫南的关系。 不知不觉,他们之间好像多了一些莫名的情愫,这情愫并不是熟人之间重修旧好的欣喜,更像是普通男女之间的暧昧。 那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觉,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重新拿出手机逛论坛。 好死不死,刷到了一个论题:滥情的女人,多有这些特质。 首当其冲第一条就是常与两个或多个异性暧昧。 她心咯噔一下,不自觉就对号入座,手指下滑,论题下面的回复大多是谩骂。 她放下手机,懊恼的将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片刻,她重新从被子里钻出来,拿起手机,翻开了跟陆子言的微信聊天界面,看着陆子言给她发来的但被她拒接的语音通话陷入了沉思。 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的给他回了一个电话。 陆子言很快接通了,但他身边依旧嘈杂。 “不生气了?”陆子言立马开始哄她,试图用苦肉计让她心软:“我们还在出外景,脸都冻僵了,还差两条没拍完,明天我负荆请罪,好不?” 许宁北正想说话,对面清晰的传了一句女音:“陆子言,开拍了!快点!磨蹭什么呢!别耽误大家的进度!” 陆子言只能赶紧跟许宁北道别,电话还未完全挂断,就听他吼道:“陈小雨,你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 嚯,又是这个陈小雨。 许宁北怏怏的挂断电话,不自觉的又打开了陆子言说的视频账号。 这两天,他们又发了不少小视频,视频大多都是陆子言跟陈小雨一起出境的,大概是熟悉感更甚,许宁北总觉得,他们的眼神跟动作一条比一条暧昧。 她重又放下手机,脑子里就像团了一团怎么也揉不开的面。 第13章 愚蠢的女人 前路的细枝末节,许宁北根本没想明白,唯独,疏远周赫南这一条,倒是透彻。 自那以后的每一天,她总是费心地掐着点出门,又掐着点回来。 这个世界的相遇本来就包含了很多的精心设计,不再相遇也是。 所以,整个十一月的上半月,她几乎再没有碰到过周赫南。 这天,她在学校批改试卷,回来的稍微晚了些,拖着疲惫的身躯如往常一样在单元门口先查看周赫南家的亮灯情况再做打算。 看到他屋里一片黑暗,她长吁一口气,快步走进了大厅。 电梯在指定楼层停住,走廊里的感应灯顺着许宁北走出来的脚步亮了。 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拐角处窜出来一个人影。她定睛一看,竟是周赫南背着黑暗,从不远处向她走来。 多日未见,她一时有些恍神,钥匙在她手里微微抖动,很久才被插进钥匙孔里。 “巧啊……”她为了掩盖慌张,违心的与他打着招呼。 周赫南缓缓从米色外套中掏出手,走到她跟前,双手抱胸,定定的看着她说:“你应该觉得不巧才是。” 钥匙转动,门被开启,她讪讪一笑,走进了屋内,甜甜的跟他说了一句:“晚安!” 她正欲关门,周赫南稍稍用力就把门重新推开。 许宁北越发心慌,站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剌剌的从门口进来了。 大门重新关上。屋里陷入了黑暗。而许宁北却忘了开灯。 黑暗里,周赫南的声音仿似带了磁性:“我们谈谈吧。” “啊?”许宁北日常装死,开始明知故问:“谈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还有周赫南慢慢向她逼近的身影。 她只能往后退让,脚跟抵在玄关柜上,退无可退后,察觉到周赫南抬起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可他并未做任何动作,只是将身上的背包卸下来放到她身后的柜子上。 “谈谈你为什么躲我。”他放了包,身子还未完全站直,许宁北仿似被他圈在怀里。 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的传来,却掷地有声。 “我没有躲你啊!”许宁北声音开始因为底气不足渐渐变小:“我只是最近比较忙吧。” “那是补习结束,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过河拆桥?”周赫南逼问。 “我哪有,我是什么人,这个你还不清楚吗?” 许宁北羞愤的推开他,从他身旁退出来。 周赫南停顿了一下,黑暗里,他的眼渐渐明亮:“我并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 许宁北一时语塞,但又很想解释,支支吾吾半天:“我……我是……” “你是猪!”周赫南低声骂道。 但这责骂声,在黑而静谧的环境里,如羽毛一样挠人发痒,又似透进白米之中的酒引子发酵出香。 许宁北差点忘了回嘴,等反应过来,立马反击:“你才猪呢!” 可,这句话说出口,竟满是小女儿的嗔怪之感,她更羞愤了,低下头懊恼着自己的口气。 黑暗中,眼前仅有的一点光亮,慢慢被眼前站着的那个人盖住,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 她的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周赫南没有给她思考他接下来动向的时间,低头弓身,附上她的唇瓣,一气呵成。 许宁北心停了,脑袋也空了,瞳孔因为震惊也放到了最大。 周赫南却默默的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唇舌慢而轻地撬开她绵软似棉花糖地唇瓣,甚至动情地拥住她僵硬的身体。 她睁着眼,却陷在黑暗里,耳边全是他奔腾地心跳。 世界崩塌了,但此刻地球就只剩下他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唇开始发麻,周赫南圈在她腰间的手缓缓移到了她的手臂,他退出,但肆意妄为的喘气声良久下不去。 许宁北如濒死的鱼一样开始用力呼吸,脑袋慢慢因为氧气聚集而逐渐清明。 周赫南放开她,够着身体从玄关柜上拿走自己的公文包。 片刻,打开身后的大门。 外面的感应灯应声亮起,灯光倾泻进屋,照亮在这个闯入者的脸庞,他微微挑了挑眉,居然又骂了她一句:“蠢女人!” 大门被关上,屋里重新恢复黑暗,许宁北立刻捂住胸口,生怕一不留神,心脏会随之跳出来,砸一地血。 她想继续装死,但,嘴唇上清晰的酥麻感,让她无法麻痹自己。 周赫南吻她了!他吻她了! 他一定是疯了,不,她一定是疯了。不然,她怎么会在此刻忘了指责他的造次,而是控制不住回味,甚至羞耻地在心里比较这个吻跟陆子言赐予她的有什么不一样。 跟陆子言接吻只是唇齿之间的机械碰撞,而刚刚跟周赫南的,却好像多了很多没有体会过的层次,比较像是狂乱心跳之后的慢慢回甘。 她晃晃脑袋,迅速的打开了屋里的灯。 骤然重回白昼,她的理智确实也开始慢慢回来。但很快,又陷入到百思不得其解的境地。 然后,纠结矛盾循环往返,周而复始,折磨了她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无精打采地模样看上去颓废异常,如游魂一般完成了刷牙,吃早饭的动作后出门。 无巧不巧,在电梯门口,她碰上了昨晚用一个莫名其妙地吻把她折磨成这样的始作俑者周赫南。 她立刻强打精神,试图用最后一丝力气挽尊,只是任她如何镇静,也抵不过周赫南周身的云淡风轻。 他的淡定将她的伪装撕得粉碎,从这一声慵懒随意的“早!”开始。 他与她打了个招呼后,气定神闲的走进了电梯,将她的慌张隔绝在外。 她诧然恍惚,竟不知昨天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境了。 更讽刺的是,在她查午休的时候,还处理了一个让人哑然失笑的事情。 一个小男生亲了一个小女生,小女生哭着过来找她评理。 许宁北耐心的跟小男生说:“男生跟女生是不一样的,男生不可以不经过别人同意就亲女生的,知道了吗?快给她道歉。” 小男生倔强的仰着头,小女生哭的更凶了。 “我爸爸说,喜欢一个女孩子,才想亲她!”小男生本来还在骄傲,但见眼前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的,便慌了神,扯了自己的衣角给女生擦眼泪:“甜甜,你别哭了,放学我请你吃巧克力,好不好。” 女孩并未止住哭声,男孩撩起袖子,把自己白嫩的胳膊送到女孩的嘴边:“那要不,我让你咬我吧!” 女孩倒真是不哭了,张口对着他的胳膊就一口,许宁北根本来不及阻止。 男孩面露难忍神色。 许宁北跟着笑了起来,一场闹剧就这么荒唐的结束了。可小男孩说的那句:“喜欢一个女孩子,才想亲她。”却久久回趟在她脑海。 下午,她上完最后一节课,陆子言来接她下班,带她参加他们的团队聚餐。 这是陆子言第一次正式带许宁北接触他的圈子,考虑到今天自己不完美的状态,她一上车就开始忙着补妆。 但因为鲜少化妆,所以手法略显生疏,妆容接近尾声,她用余光瞥到了陆子言紧锁的眉头。 她想了想,合上副驾的化妆镜。心虚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试探:“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看你挺不高兴的。” 陆子言回神,冲她淡淡一笑:“没有。刚在想视频内容。”他伸手,如往常一样捏了捏她的脸颊:“原创就是这样,一有时间就要想点内容。就怕吸引不了流量。” 许宁北立马松了口气,片刻,清醒过来,又控制不住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依照自己对他的了解,如果,他只是在想视频内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把点子拿出来跟她分享,让她赞赏,甚至是让她润色,怎么样,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独自沉默。 她犹豫了一会儿,打算用接下来的话找到他情绪的突破口。 “陈小雨也会来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尽量用了最稀松平常的语气,然后,不急不躁的,坐在一旁等着陆子言做出反应。 不出意料,听到这个名字,陆子言立刻眼波流转,敲击在方向盘的手指渐渐杂乱。 “她应该……不来吧……” 许宁北笑了笑:“我看过你们的视频号了,你们俩合拍的视频点赞率都非常高。评论也点开看了,他们说,你们郎才女貌,都希望嗑的CP能走进现实。” 陆子言眉头微颤,转头看了看她。 “你不会也受了网络的影响了吧!”他故作震惊,然后大笑过后,淡然解释:“网络上都是演给别人看的。”他侧身过来,笑容晕的更浓:“吃醋了?” 解释很苍白,这段时间,许宁北听的太多了,突然很想捉弄捉弄他:“那,如果我吃醋了,你要不要考虑拆CP,改变风格,像很多专业博主那样慢慢地做内容呢?” “那怎么行呢!”陆子言很快就急了:“我们的账号风格已经定了,贸然修改是行不通的。” “嗯。”她侧头不再看他,闷闷的补了一句:“我只是提个建议。” 她的失落,陆子言已经察觉,他恢复如常,一贯玩世不恭的插科打诨:“我很开心,我的陆太太会吃醋,很可爱,继续保持。” 他的笑容蔓延在嘴角,但许宁北却高兴不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波总归会来,掀浪而起的人不是她就会是他,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段脆弱的感情,只能坐以待毙。 第14章 就这点感觉有什么用 聚会定在一家音乐餐厅。 美味菜肴伴着悦耳音乐缓缓将人拥抱。 整场聚餐,陈小雨果真没有出现。但陌生的环境下,许宁北还是有些拘泥的。 陆子言向来性格粗犷,自然发现不了她的不适。 他高谈论阔兴起,将身上的皮夹克脱下,白色长T的袖口也被拉到手肘。 迷蒙的灯光下就在他的头顶,他修长的指尖稳稳地夹住高脚杯,眼神在谈到未来发展前景的时候越发透亮。 许宁北从餐桌下来,默默走到了卫生间。 她穿过大厅,台上的歌手正好结束了一首歌,新乐队换场后,吉他的弦,在乐手手中稍稍一带,耳边就传来了劲爆的音乐。 正巧,她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耳边的鼓噪声不断,她看清了周赫南的来电。 对于不知如何面对的事情,她理所当然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忽视。 聚餐一直持续到很晚。 出了酒吧的门,陆子言的醉意已经藏不住了。好在他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他双手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安静的呆在原地等代驾。 “北北。”晚风中,陆子言幽幽的问道:“你喜欢我吗?” 许宁北愣了一下,侧头看了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陆子言将她圈的更紧:“今晚不回去了,去我那儿,可以吗?”说话间,他的唇跟手已经不安分的在她身体上乱窜。 许宁北慌乱地推开他:“子言,你醉了!” 他只是愣了一秒,片刻,嘴角勾起弧度,明明是在笑,但却凄凉:“还是不愿意?”许是借了一点酒意,他逼近许宁北:“刚刚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 许宁北一时语塞,双手渐渐将包带攥紧。 四年了,无论她承不承认,她确实十分抗拒跟陆子言有更深层次的接触。 她总是用家教严做借口,她以为能骗过陆子言,到头来,连自己都骗不了。 犹豫跟迟疑就像变了的天,乌云翻滚,你只需稍稍迟疑,它就会踏浪而来,吞并所有的光明。 身边所有人都在跟她说,陆子言是良配,所有人都期盼着两个人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在所有的肯定之下,她早已说不出口自己的感受,更说不出陆子言内心的动荡。 甚至,感情危机之下,她的坐以待毙都成了一种罪过。 她如濒死的鱼一样,缓步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好,我答应你,今天不回去了。” 陆子言笑了:“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推到了道德底线边缘。” 许宁北知道,此刻她应该趁热打铁,表明自己的决心,但,我是愿意的,这几个字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我可能还没有准备好。”她更是窘迫了。陆子言见状,态度开始缓和:“北北,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准备的。好了,不说了,今天是我不对,是我冲动了,你不要介意。” 陆子言伸手将她纳入怀中,眼底的苍凉之意却更浓。刚刚,他只是再堵一个奇迹,但很显然,奇迹并未降临。 他甚至已经渐渐不再跟自己否认,西藏之行,碰到陈小雨后,他发现自己经常会花费很多时间去权衡自己跟许宁北的感情,而且,这种权衡大有变成挣扎的趋势。 他的犹豫大概就是,他抱着许宁北的同时,也希望许宁北能暖一暖他的心脏。 代驾小哥在二十分钟后到达,陆子言让他先拐去许宁北的住处。 两人坐在后排,并未多说一个字。 他们拉着手,十指缠绕的甚至紧密,但心头的凉意却汹涌成匮。也许许宁北是对的,身体的缠绕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这样的片面的索取在感情中永远是最愚蠢的。 这场闹剧,在他们不欢而散中结束。 许宁北站在门口,目送陆子言走远。对面实小门口的梧桐叶趁着晚秋的风送到了她的眼前,她抬手,叶子在她手心里停留了几秒,又随着风飘落及地,混在满目的落叶里再也分不清。 她笑了笑,裹紧身上的大衣,走进了小区。 门口的感应灯先电梯一步亮了,她从电梯里走出来,裹着墨绿睡袍的周赫南像是掐准时机打开了门。 许宁北这才想起自己拒绝他的那个电话。 “去哪儿了?”周赫南开口问道。 “陆子言带我去吃饭。”她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周赫南眼底似有不悦闪现,他将身后的门大开,大步朝她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去我家,我们聊聊。” 许宁北的思绪跟头发还留在原地,身体其他部位已经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好远,身体晃动中,她忍不住低吼道:“周赫南!你干嘛!” 周赫南将她带进屋内,双手钳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背脊整个贴在身后的墙上。 “原来,你会叫我的名字。”他的脸在她眼前慢慢放大,五官在灯光里渐渐延伸到她头皮发麻,她压住狂乱的心跳,脱口而出:“哥!对不起!我不该叫你的名字!” 她的手挡在两人之间,这样的举动让他们中间仿似隔了星河宇宙,周赫南不悦地控住她的手,与她的身体一样,将它们贴在墙面。 “这件事情,你不用跟我道歉。”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我恰恰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许宁北再傻也知道周赫南的意图,他的眼神逐渐带了攻击性,她有些害怕了。 “你先放开我!”她眼里尽是哀求:“我跟你谈。” 周赫南松开了她,先她一步走到了沙发处。 许宁北惯性捏捏手心,给自己打气,跟着他在小沙发上落座。 她在周赫南的注视中艰难的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虽然考编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我真的很感谢你花费时间替我补习,我知道你的时间很宝贵。你完全可以用这个时间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周赫南眼光逐渐暗淡:“我听明白了,接下来,你该跟我划清界限了。” 许宁北被他打断了思路,索性心一横,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我不是在跟你划清界限,相反,我无比清楚的想要维护好我们目前和谐的关系,几年前,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周叔跟张姨拉了我一把,这些年,我在你们的包容与爱中苟延残喘,得到了眼前本该不属于我的一切。对周叔,对张姨,对你,我除了感激,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如果只是父母那边的问题,可以交给我。” “你可能没太理解我的意思。”许宁北咬了咬唇瓣:“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打破我们目前的关系,我会比以往更尊重你,更敬爱你。” 周赫南轻嗤一声:“这跟划清界限没什么区别。” 他突然不想再让许宁北说下去了,他总觉得她说不到重点,最后还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于是,他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许宁北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末了,摇了摇头。 “好,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许宁北踌躇,但,点了头。 “我不相信,昨天的吻对你一点意义也没有。那个并不是蜻蜓点水,你有足够的时间推开我。但你没有,为什么?” “我……”许宁北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子午丁卯,反而脸颊烧的越来越红。 周赫南眉头一挑:“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对我并不是毫无感觉。” 许宁北有些急了:“可,就靠这么一点感觉有什么用。我们本身就是不同世界的人,而且,我有稳定交往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地步的男朋友。你也一样,同样在相亲在暧昧中。” 这句话,她是随着心脱口而出的,可周赫南的脸却在她的话语中渐渐舒缓:“这才是你内心的想法。” 他双手抱胸:“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如果我们都单身,你会考虑,我们换一个关系存在吗?” “我不回答这种假设的问题!” “好。”周赫南将身子坐直,离开了沙发背:“那我们一一解决,假设这个前提。” 这样的姿势,让他离她很近:“先说我,我跟冯医生已经翻篇了,并没有接下去进行的打算。所以,我的问题解决了。再说你,我问你,你是真的很想跟陆子言结婚吗?你在局里,我在局外,我看的很清楚,你在这段感情里并没有十分坚定。而且,我虚长你几岁,看人相对而言比你准一些,我并不认为他是适合陪你走一生的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许宁北的耐心值在他的穷追不舍中渐渐见底:“他纵然有千般不好,我纵然有万般犹豫,但你说的对,再局里的人是我们,我们目前没人出局,外面的人就没有资格进来。” “我可以等你,等你跟他说清楚。” 许宁北站起了身:“我不会跟他说什么,也不可能跟他说什么。我跟他不久以后会结婚。就像日出东方,日落西方是一样的。” 骄傲如周赫南,他已经破釜沉舟的作践自己躲在黑暗里做个感情中的破坏者了,可许宁北并未领情,她说的那句,就这点感觉有什么用,良久在他脑海里盘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许宁北逐渐趋于平静。 周赫南也站起了身,他走到门口,将大门敞开,面色沉重,恢复了起初的疏离冷漠:“许宁北,你走吧,放心,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第15章 陈小雨 那天之后,生活趋于平静。 一周过去了,她从未在小区碰见过周赫南。 她以为他出差了,可他屋里又时有灯光出现。 他的避而不见,她倍感失落,说服自己后,失落又转化成了疑惑,她开始思考,周赫南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完美的规避了所有可能碰面的机会。可,转念一想,这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她一度陷入自我否定与自我矫情中无法自拔。 …… 周末,唐昭元朗喜提新房,陆子言在餐厅订好位置,等着给他们道贺。但今天,他安排了拍摄,许宁北只能先去售楼处找唐昭汇合。 唐昭把自己的身份证还有元朗的身份证递给售楼小姐:“写我们俩的名儿。” “好的,女士。您稍等,我先过去,把证件复印一下。”售楼小姐满脸堆着笑。 唐昭点点头,与元朗相视一笑。片刻,售楼小姐拿着证件,踩着高跟鞋,拐去了二楼。 元朗在原位坐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有些无聊了,就站起了身,走到了沙盘。 许宁北见他走远,压低声音凑到唐昭耳边,说:“祝贺你喜提新房,更祝贺你斗争成功!” “那是,我是吃那大亏的人吗?”唐昭微仰着头,手肘用力,推了推她。 许宁北晃着身子,跟在她后面笑:“那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说到婚礼,本来还喜笑眉开的唐昭面色突然凝重起来:“钱都凑着买房了,婚礼就不办了吧。” 许宁北的笑容也僵在了唇边,但很快考虑到好友的心情,侧了侧身,宽慰她:“婚礼什么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不办也挺好的,国外不都这样吗?喊上至亲跟知己,几个人吃一顿饭就算礼成了,这样还免去了不必要的繁琐的人际往来。” “你别安慰我了。”唐昭叹了口气:“还把穷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许宁北讪讪一笑,凑的离她更近一些,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啦好啦,别难过了,你不是时常劝我,人生哪能都如意啊。” 不远处,售楼小姐走了过来,把证件递到唐昭手里:“材料都齐了,可以上楼缴费了。” 唐昭挑了挑眉,站起身,跟着售楼小姐去了财务室。 片刻,她满脸愁容的从上面下来:“好了,身无分文了。” 许宁北揽过她的肩:“可你有房啦!陆子言定了涌城最火爆的海鲜自助,走,去吃垮它。” 唐昭跟元朗笑着附和:“嗯,走,去庆祝!” 他们走在前面,许宁北包里的手机震了震,她停下来,拿出手机,看到了陆子言发来的微信。 【北北,拍摄还没结束,怕是来不了了,你过去报我的手机号,钱我已经结过了,替我跟唐昭元朗说声抱歉。】 许宁北收下手机,面露不悦,唐昭看到了:“怎么了?” 她瘪瘪嘴:“陆子言说来不了。”她叹了口气:“但,他提前把单买了,也不算完全指望不上他。” …… 涌城人民医院。 周赫南刚下一台手术,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小护士急匆匆跑过来敲门。 前天手术的肿瘤病人,好像出了些状况,需要他立即过去处理。 他急忙起身,抓起桌上的听诊器,挂好胸牌,跟在小护士身后,边跑向病房,边揉鼻梁缓解疲惫。 “刚手术会有血压不稳定的情况,这很正常。”周赫南再次检查面前的仪器指标,顺手把听诊器收起来,最后看了看病人,说道:“手术很成功,别太紧张。” “谢谢周医生!谢谢周医生!”家属站起了身,连连道谢。 “应该的。”他扯了扯嘴角:“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出了病房,他缓步走到住院部一楼大厅的玻璃窗前吹风。 梅雨过后,天终于放了晴,秋风意外带了暖意,吹得人发痒。 他对着窗外,摘下口罩,王医生正好从病区查房出来:“呦,周医生,好久没见你了,近来,你可成了咱们科室的劳模啊,手术排的那叫一个满啊!怎么着,看这架势,连轴转下来,身体有些透支了?” 周赫南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这不是能者多劳嘛!” 王医生听闻,立马笑不出来了,他上周因为搞混了两个病人的手术时间,被停了一个月的手术,周赫南的讽刺算是在他心上又刺了一刀。 “蔫坏!”他指着周赫南,默默的骂了一句。 “哦,对了,周主任,你知道咱们医院每隔两年,就有去国外进修的的名额吗?我听说,今年外出进修的名额确定了,一共两位。冯千金占了一个,大家都在猜,还有一个是你。” 提到进修,他的眼眸暗了暗,身子也从窗台上直起,他开了口,却不是回答王明的问题。 “有烟吗?”王医生微愣,周赫南再次强调:“有烟吗?” 王医生回神,虚伪的推脱一句:“不好吧?!” “医院确实不建议医生抽烟,但并没有禁止!” 王医生这才张开身上的白褂,默默地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递给他:“同事这么久,没见你抽过,还以为你不会呢。” 周赫南并未回话,他接过烟,王医生将他带去了偏僻的角落:“这是科室的秘密基地,烟瘾犯得时候,我们就在这儿吸两口。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所以不用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 王医生替他点上烟,他吸了两口后,吐出烟气,想起这几天自己在工作上的疯狂,面上带了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苦笑。 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用这么幼稚的手段逼自己不去想一个人,不去见一个人。 可明明有更好的方式,比如去日本进修一年。 王医生猜的没错,进修的另一个名额,院里的确有意给他,只是,他并没有立刻答应。 他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极其愚蠢,总是莫名的把精力浪费在明明不需要纠结的事情上面。 别人的求之不得,他却万分犹豫,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王医生也拿了一支烟点上。 外面突然开始躁动,隔着安全出口的木门,杂乱的脚步此起彼伏,周赫南嘴里的一支烟正好见了底,他随手碾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推开门,王医生赶紧掐灭刚点上的烟,还郑重其事的拿手加快四周的空气流动,试图把烟气赶出去。 “怎么了这是?”他们循着人声走了出去,王医生随手拉了一个小护士问情况。 小护士抱着病历本,眼看着人群,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咱们医院来了个网红。” “什么网红?” “一个帅哥。”小护士笑弯了腰,打算立刻跟上大部队,王医生又问了一句:“谁呀?能有我们周医生帅吗?” 小护士没再回头,顺着风递过来一句:“他叫陆子言,跟周医生不相上下哦。” “陆子言?”王医生满脸疑惑的看着周赫南:“很红吗?会做手术吗?” 听到这个名字,周赫南的眉头不受控的微皱了皱。 等王医生回神,他已经走到前面很远了。 人群在VIP病房门口聚集,周赫南也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他在观察。待他看清,躺在病床上的人并不是陆子言,而是一个陌生的姑娘时,他默默地松了口气。 接诊他们的人是科室新来不久的霍医生,他看上去对业务不是很熟悉,站在病床左侧,有些慌乱地翻着病例。 周赫南想了想,直接跻身进去。霍医生看到他后,宛如看到了救星,立马站到了周赫南身边。 他接过霍医生手里的病例,翻了两下。 “小腿骨折,你的处理没有问题。”他侧头跟他耳语,接着抬起头,与站在一旁的陆子言对上眼神:“霍医生跟你们说了手术的安排了吗?现在医院人满为患,手术,我们尽力一周内排上。” “说过了。”陆子言立马回复,语气匆忙而急促。 他捕捉到他眼底的慌张了。 陆子言张了张口,大概是想再说些什么,周赫南却低下头,看着床上的姑娘,与她闲聊:“骑摩托车摔伤的?” 姑娘因为疼痛,脸色煞白,无力的点了点头。 周赫南合上病历本,终于抬头看向陆子言:“片子里,只是骨折了,并没有韧带撕裂,但下次尽量还是不要让你女朋友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陆子言没反应过来,倒是病床上的姑娘笑了,是那种毫不尴尬的笑,甚至还带了一些得意,看上去对周赫南这样称呼很满意。 陆子言再短暂的沉默后,开始极力撇清:“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只是同事。” 周赫南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们,将病历本重新交到霍医生手里,末了,笑了笑:“别紧张,医院只是治病的地方,人物关系,并不在我们了解的范畴之内。”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这么一对比,还是我们周医生帅的更明显。”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我不管,我不做选择,我两个都要。” “你们这些肤浅的女人,都没人看到陈小雨吗?你们不觉得她长得真的特别漂亮吗?” “……” 议论声随着周赫南迈向走廊的脚步停了停,下一秒,又在陆子言跟着他跑出来的动作而鼎沸。 陆子言追过来:“你别误会,我跟陈小雨真的就只是普通同事而已,今天,我们在拍摄,出了意外,她从车上摔下来了,我送她来医院。” 周赫南在人少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转身,胸卡在白大褂上震动两下停住了:“嗯,这些我都看到的。”他笑了笑:“至于我没看到的,你也犯不着跟我解释。” …… 那天,周赫南按时下班了。经过干洗店的时候取了衣服,到家也快八点了。巧的是,在门口遇到了也刚回来的许宁北。 这是他们“促膝长谈”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许宁北略显尴尬,主动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简单的嗯了一声,心里却百转千回:确实好久不见了,这个星期,为了躲你,我做了四十多台手术。 寒暄过后,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加班?”他问她。 许宁北抬起勾着钥匙的指尖,朝着远方随意指了指:“那什么!我朋友买了房,我跟陆子言请他们吃饭庆祝。” 周赫南正在感应开门,听到许宁北这话重新转身,挑了挑眉,强调了许宁北话里的名字:“你跟陆子言?” 许宁北不想节外生枝,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嗯,大家一起。” 周赫南淡笑了笑,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玩的开心就好。” 说罢,他开门进了屋,关门前,许宁北也同样进了屋,两人面面相觑,她轻轻的递了一句:“晚安!”便先他一步落了锁。 周赫南无奈淡笑,满脑子都是她粉饰太平的拙劣演技。 许宁北的笑容却在进屋后消散殆尽。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手机,不免有些失落。陆子言自从发了那样一条爽约的信息后,再无其它。她不禁暗自拿他的行为与之前的对比。至少以前,他起码会来个电话,哄也罢,刺探也好,不会像现在这样冷着。 可她也不想主动找他,这感觉就好像两个人在拔河,大家都拧着一股劲,谁也不想松开,只好都攥足了劲,不撒手。 第16章 一更 不破不立…… 那天过后, 陆子言跟许宁北陷入了漫长的冷战中,两人的关系,就跟外面越来越凉的天气一样。 许宁北按时上班, 按时下班,久而久之, 也成了习惯,只是偶尔看到在街头相拥的恋人时, 会想起陪伴了自己四年的陆子言。 陆子言也早就察觉了许宁北的不悦,他也知道化解冷战的办法,但就是迟迟不去落实, 这几天, 有好几个瞬间, 他差点没忍住低头, 但心里的不甘又把他劝了回来, 对错不计,他总想再等等,等着许宁北为他妥协一次, 哪怕就一次。 不过, 他倒是把等待的煎熬化成了对另一个女人的关心。 陈小雨住院期间,他每天下午都会来医院陪她一至两个小时。医院里小护士的谈资越来越多。 “活久见,我嗑的CP落地了?” “可不是嘛!我现在都不能看视频了, 在狂野也不行,都是糖。” “哈哈, 他俩多配啊,你们看新出的那个视频了吗?小雨受伤,陆哥从远处奔来,眼神里都是心疼!” “嗑, 往死里嗑。” “……” 当然,这些闲言碎语偶尔也会飘到周赫南的耳朵里。 这天,他正好查房,在走廊里碰到了来看望陈小雨的陆子言。看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甚至,在他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凌乱四处躲避。 周赫南合上病历本,拉住他的手臂:“有时间吗?跟我去办公室,我有事跟你聊。” 陆子言没有拒绝的理由。 办公室里。 周赫南弯下腰在饮水机处等水,陆子言无措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等周赫南接了水,朝他走过来,他强壮镇定,笑着问:“南哥,你要跟我聊什么啊?” 周赫南在他对面坐下,眉眼清亮,像是会说话。 陆子言读懂了:“你想跟我聊北北?”他抬了抬眼:“的确,我们之间,最近有了一点小摩擦,但,问题应该不大。” 周赫南换了个姿势,开口说道:“陆子言,我没有时间操心你们情侣之间的琐事。我找你,是因为大家都是男人,我很清楚你现在的想法。” “想法?我没什么想法呀。” 看他装傻,他决定开门见山:“你跟陈小雨,真的只是同事这么简单?” 陆子言下意识的攥紧手里的玻璃杯。 周赫南已有答案:“你们互有好感。” 陆子言听闻,手一滑,杯中水洒出了地面。慌乱之下,他抽了桌面上的纸巾擦拭水渍。 “都是些风言风语。”他笑得很干:“不足信。” 周赫南不动声色的将身旁的垃圾桶推得离他更近些:“是不是谣言,你心里最清楚。” 陆子言把湿透了的纸巾扔到垃圾桶。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都不重要。”周赫南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想提醒你,没人可以做到完美的左右逢源,你也不例外,一个人如果什么都想要,最后极有可能因为贪心什么都得不到,做人,还是尽量吃相好看些,感情中,三个人略显拥挤,把伤害降到最低的最好方式就是不破不立。” 他说的含蓄,但当事人,一听就懂。陆子言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喉咙,一下子就泄了气。 他靠回沙发,周身开始落寞,眼神逐渐混沌。 他是个极其喜欢躁动的人,最不喜欢夜晚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太过安静。可现在,夜晚的宁静却成了他纾解情绪的良药。 半晌,他抬起头:“我想知道,你来提醒我的目的。”他手肘撑在膝盖,定定的看着周赫南:“许宁北只是借住在周家几年,你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你可以代替她来质问我的地步。” 周赫南的眼神毫无闪躲之意。 “那原因,只有一个,你动了许宁北的心思。”陆子言补道。 周赫南沉默了,但,这样的沉默,跟默认毫无差别。 “原来,这些年里,我的感觉一直都没有错。”他将冷笑绣在唇角,脑子里如默片一般回荡,多年来,周赫南不止一次对他散发出的挑衅与不甘的眼神。 情绪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你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周赫南抬眸:“这是我的事情。”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许宁北被他摘得干干净净。而他自己,也不过是站在感情之外,虎视眈眈伺机侵略的人而已。 对于还未攻城略地的侵略者来说,陆子言掏不了枪。甚至,跟他比起来,他更卑劣,毕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与旁人暧昧是他。 一个人,手沾了腥,就再没资格张开网了。 他抿了抿唇,已经无话可说,默默的起身走到门口。 而不远处的周赫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两人似是在上演一部默片,最先沉不住气的人还是陆子言。 他转身:“你不担心这场谈话达不到你心里的期望?” “不担心。”周赫南神色自若:“我相信及时止损是人的本性,就算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也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我可以等。” 陆子言冷哼一声:“你站在高处指责我的时候,有想过,你跟我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问题,你考虑清楚就好。”周赫南游刃有余的踢了回去。 …… 周五,许宁北的考编成绩出来了,她通过了! 这大概是她最近满是玻璃渣的人生中唯一的糖了,她阴了一周的心情也随之慢慢放了晴。 她发了朋友圈,跟所有人宣布了这个消息,点赞人数迅速飙升。 其中,夹杂着周赫南的回复,但,只是清冷的一个好字。 众多祝福中,唯独没有陆子言。但,他的电话还是在许宁北快下班的时候打来了。他约她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见面。 许宁北先到了,选了靠窗的位置,十分钟后,她从落地窗前看到陆子言骑着车迎面过来的飒爽身姿。 考编那天,许宁北曾建议他将出行工具换回摩托车,那时他说等天气暖了,可现在,天气不暖反冷,他却还是换了。 他推门进来,摘下墨镜,走到许宁北对面坐下。见他之后,她心里越发清楚,他这次过来找她的目的,绝不是想借着考编通过的由头与她冰释前嫌。 “北北。”他手里捧着一杯温水,艰难的开了口:“我们分手吧!” 果然。 “对不起!”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许宁北的眼睛:“冷战的这些天,我想过了,所以,跟你提分手,并不是心血来潮。” “为什么?”许宁北逼问。 “我累了。”陆子言终于抬起头:“北北,跟你在一起后,我一直在跟自己做斗争,争你对我的关注,争我自己内心的煎熬。现在,我不想这么累了。” 这样的分手理由,明显是搪塞她的借口,许宁北自然不会信。 她面上平静,但握住水杯颤抖的手出卖了她内心的奔腾:“不久前,你从西藏回来,满心欢喜的喊上父母策划我们的未来,难道也只是你的一时兴起吗?”她苦笑了笑:“但我相信你那时候的真诚。就像此刻,我坚信疲惫并不是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一样。子言,我们在一起四年,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愚蠢到这样的地步。所以,我请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陆子言沉思了片刻后,轻声说道:“好,我告诉你,我跟陈小雨在一起了。” 果然。 许宁北哑然失笑,陆子言又垂下了头,他很惭愧,但许宁北捕捉到他那一霎眼里的坚定,一如那年,他在天台上,冲她大喊:“许宁北,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一辈子照顾你。” 可是,时间会流逝,感情也一样。 她心酸了一会儿,幽幽开口:“我猜到了。” “对不起。”陆子言紧跟着道歉。 许宁北摇了摇头:“感情没有对错,你不用自责,相反,我很感谢你的坦白。祝福你……还有陈小雨。” 她的模样,云淡风轻,跟陆子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知道,她不会歇斯底里,但起码会愤怒,会不甘。可她现在这样,让他看着实在愠怒,来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要把自己的姿态摆到最低,把所有的过错都归于自己,可是许宁北的冷静还是让他失了态。 “分手的事,其实你在等我开口,对吗?” 许宁北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陆子言:“你在说什么?” 大概是知道今后在没有关系了,陆子言眼里渐渐没了愧疚:“我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从未爱过我,我在你心里的角色,大概也只是比朋友多一点,但永远比爱人少一点。甚至,我们恋爱中的日常拥抱接吻,你应该从来没有享受过吧。” 许宁北的眼神一点点在他的话语中暗沉下来。 “就是这个眼神,这些年,你无时无刻不是用这种冷若冰霜的眼神折磨我。我以为我会温暖你,但是,我的热情还是被你冰冷的态度浇灭了。我移情别恋,是我的错,但是,你并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北北,你要知道,谈恋爱不是将就,结婚更不是,两者必须有心与心的碰撞才能携手度过操蛋枯燥的人生。” 许宁北眼底泛红:“陆子言,你说的对,感情走到最后,过错并不全是一个人的。没能让你及时止损是我的问题,我的初衷也不过是希望别人的付出能在我这里得到相应的真诚的回报而已。”她站起身,咖啡厅的风铃在她推门的时候又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清脆铃声。 “我祝你幸福!”这是许宁北对陆子言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四年感情最好的一句交代。 第17章 二更 你在我心里是…… 许宁北去便利店挑了一些酒。 你说她乖吧, 她惯性受到打击用酒精麻痹自己,你说她不乖吧,她还只敢把酒买回去, 在家里醉生梦死。 上回醉酒,是因为舍命陪唐昭, 她跟元朗闹分手,殃及了她这个池鱼。 那次, 许宁北隔天醒来,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屋子,顿觉两个醉酒的女人甚至可怕。所以这次她没有叫唐昭, 打算自己喝点闷酒, 喝完就睡, 昏死两天, 周一大概就能满血复活继续跟爬起来跟生活战斗, 讨要碎银。 她拎着酒从便利店出来,正好起了一阵妖风,她赶紧将身上的外套裹紧。酒瓶藏在塑料袋里, 因为她低头疾行的动作, 不可控的激荡出轻微脆响。 风在身后呼啸,她渐渐湮没在楼道的灯光里。 等电梯的时候,她下意识把酒藏得深一些, 害怕撞到熟人,有损于她为人师表的形象。 电梯开了, 竟是周赫南欣长的身姿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勾着半袋垃圾。 许宁北侧身进去,一反常态,没有主动跟他打招呼。 周赫南愣了愣, 站在原地,开始打量她。她怀里藏酒,细细看过去,眼圈还微微泛红。 电梯门因为他停留的足够久而欲重新关上,周赫南抬手挡住,眼睛却紧盯着许宁北,说:“等我一会儿,我扔个垃圾,跟你一起上去。” 许宁北闷闷地点了点头,乖巧的站在一旁,腾出一只手,控制电梯的开关。 周赫南扔好垃圾,从外面走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雨。 “下雨了吗?”许宁北终于说话了。 周赫南点了点头,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你买酒了?”他问。 “嗯。” “打算一个人喝?” 许宁北正欲点头,周赫南抢先说道:“我陪你吧。” 她愣了愣,脱口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不喝,但并不是不能喝,明天我调休。”他漫不经心的站在她的身侧,耸动肩头的同时带动了手臂的晃动:“那去我家?” 恍惚间,她好像应了周赫南的共饮酒的邀约,又好像没有。 但管他呢,她的内心其实是非常渴望有人能陪她一起的,不然陆子言分手后,转头就有美女入怀,而她却只能独自一人醉酒到天明,这可太荒凉了。 至于喝酒的地点,周赫南家的客厅,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偌大的落地窗是这座城市天然的观景台,喝着酒,看着外面浇在城市上空的雨,内心的不悦与不爽大概很容易就会被蒸发,直到在酒精的救赎中慢慢消散。 “好。”许宁北没有拒绝的理由。 周赫南将屋里的灯光调暗,与她并肩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开始饮酒。外面是密密麻麻的秋雨,混着夜色蒸腾雾气,而身边的她却无心观赏,一心只想买醉,所以,她喝的猛而急,一瓶清酒很快见了底。 “你酒量竟然不差。”周赫南安静地替她续上酒。 许宁北笑了:“是不是又发现了我的一点反差萌。” 她侧着头,明亮的眸子正好印在头顶的柔光下,更是亮了几分,裹在黑夜里,又像是汪了海洋,总之,周赫南看过去,很快,整个人就被眸子里潜藏的魔力稀释吞并了。 “今天真是不寻常的一天。”许宁北双手抱住曲在胸前的腿,默默的转移了自己的视线,然后身体微微晃动缓解刚刚不自然的对视:“好消息是我考编成功了。坏消息是陆子言跟我提分手了。” 第二瓶清酒也见底了,周赫南轻轻的把瓶子放在身侧。 “你好像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许宁北侧头看他。 周赫南重新端起酒杯,与她碰杯后,干了他的第一杯酒:“意料之中,我说过,他不适合你。” 许宁北收回视线,小声的切了一声后,开了另一瓶酒,大概觉得瓷杯喝的不过瘾,开始对瓶吹,被辣的连连摆手。 她想开口说话,却被酒嗝抢了先,周赫南鼻间充斥的酒味跟外面的越下越大的雨一样越发浓重。 “我们四年的感情,惨淡收场,陆子言移情别恋是错,我不善经营也是错。”酒意渐渐上头,她的脸颊开始变红,眼神也开始迷离:“所以他怪我,我不生气,可他说我没有心,说我不会难过,我很伤心。” 她越说越心酸,周赫南阻止不了她又吹完了剩下的半瓶酒,空瓶从她手中滑落。她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膝盖,肩头微微耸动,混着哭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些年,他合理的对我,我也合理的对他了,我并没有偷懒毫不作为。为什么搞到最后,我成了那个拿刀的人?” 周赫南伸手,还未搭上她,她已经从膝盖中抬起头,她想再开一瓶酒,被周赫南拦住:“别喝了,你醉了。” 许宁北用力争夺,丝毫不退让,直到豆大的泪水噗哒噗哒落在了他的手背,烫的他心乱如麻。他伸手替她将四下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然后双手托住她巴掌大的圆脸,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她说:“许宁北,你听好。不要因为任何人对你的否定而怀疑自己,你很好,甚至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清醒,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很久之前就觉得你是最好的,不是最好的妹妹,而是最好的女人。” 周赫南说话的时候,是背着光的,甚至窗外雨声嘈杂,显得他说话的声音特别矮,但许宁北却听得入迷。 无穷的泪水从她眼角喷涌而出,周赫南轻轻用拇指指腹抹去。 “关闭灯光。”他低沉的声音透过空气准确的被管家捕捉到了。屋里仅剩的灯光熄灭了,只剩黑夜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光亮。 黑暗让人变得大胆,黑暗中的对视也仿佛更容易让人隐藏的情愫暗涌。 周赫南此刻的内心好像住了一头饿狼,正在疯狂叫嚣着。他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拉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然后,低下头,含住了她娇嫩欲滴的嘴唇,慢慢研磨,直到完全侵入她的领地,用他独特清冽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 许宁北彻底醉了,她沦陷在这个绵长又饱含攻击的长吻里。 眼前的人是周赫南,这是她脑子里唯一清楚的一件事。 周赫南的喘气声越来越浓重,整个身子已经压了过来,气息最不稳的时候,他的手滑进了小衫的边缘。 “可以吗?”他在她红透了的耳边诱惑她。 她明明可以拒绝的,可她忘了开口,这样的无声在黑夜里胜过了一切邀请。 周赫南将她放倒在地毯上,地毯上的羊毛刺在她已然裸露在外的肩头,痒痒的触感让她身体越发颤抖,黑暗中,她看到周赫南再次覆住她,他们离得很近,是那种不用灯光就能看透彼此眼睛的那种近度。 她确实是醉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挑着指尖,一点点的解了她开衫的扣子。 世界在下沉,她的灵魂也是,刺痛过后,她耳边只剩下他浓重的喘气与破碎模糊的耳语,好像在说,我爱你,北北。 整个夜晚,许宁北陷入了一场梦境,梦里什么都有,有好的,有坏的,有笑声,有哭声,酒意最浓,她醉到最模糊的时候,却清楚明白的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因为下沉中,一直有一个人与她十指紧扣,直到天明。 隔天,她揉着宿醉后疼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 不同于自己棉质被单的触感,丝质床品正丝滑的滑过她的肌肤,凉凉的停在胸口位置。她睁开眼,屋里的格局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冽感。 她再朝前看过去,周赫南正依靠在床对面的墙上盯着她。 昨夜的零星片段在白天触到他的脸颊时不断从她脑中闪过。 她慌乱中揪住床单,将自己毫无遮挡的身体包裹住。护住了上面,又护不住自己雪白的脚趾,她只能将腿蜷起,这样的动作,扯醒了她身体的酸痛。 她再也无法把昨夜的一切当成一场梦。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良久,周赫南开口说话了。 许宁北咬着唇瓣,懊恼着自己的疯狂。 “我会负责。”周赫南再次打破屋内死一般的沉默。 许宁北终于抬头了:“负责?” “嗯。”周赫南朝着她走过来:“我娶你。” “啊?”这个消息,可比早晨醒来发现自己失身还震撼,许宁北揪在被角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我……我……” 周赫南伸手过来,将她握住,试图安抚她的慌张:“先去洗个澡,吃个早饭,我们回家一趟。” “回家?”许宁北立马警觉:“你想跟父母摊牌?” 周赫南抬手,温柔的顺着她的头发抚摸,嘴里应声道:“是。” 许宁北顾不得被单会滑落,白嫩的手臂伸过来握住他的肩:“不要。”她的眼神近乎哀求,曼妙的身姿藏在凌乱的被单之下若隐若现。 他的喉头不自觉的翻滚几下,眸子也沉了沉。 许宁北察觉到他的变化后,低下头,重新将被子盖好。 周赫南笑了笑,宠溺的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现在盖是不是太晚了,该看的我都看过了,不该看的我也看过了。”察觉到她越发窘迫,他停下了玩味,恢复了正经:“许宁北,你听着,别怕,一切有我。” 那一刻,许宁北慌乱的情绪好像慢慢被他的一句承诺打消。 周赫南半跪到床上,趁她不备,抱起她。 她绵软无力的挣扎中,周赫南笑的更深了:“你确定你能自己走到浴室?”他的手托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语气有些愤恨不满:“如果不考虑你的身体状况,我是不介意在白天重温一下昨天的疯狂。” 第18章 一更 我的真心话 刑警大队的家属院藏在涌城市繁华地带鳞次栉比的高楼后面, 算是闹中取静。 周赫南开着车很快拐进了弄堂,这条路,许宁北从出生就开始走它, 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初遇它时, 道路两旁还生着茂密的扬树,现在杨树被伐, 蝉鸣不再肆虐,记忆中脚下的青砖小路也忘了何时被起底,浇灌了柏油。 十八岁那年, 周长林带她走进周家, 她的惶恐与迷茫一如今日。只不过, 今天她惶恐迷茫的同时, 又带了一丝对未来的恐惧。 周赫南在院门口停好车, 午后阳光懒散,他好看的指节有节凑的敲在方向盘上,他的镇定映衬着许宁北的慌张更甚。她不知道推开眼前的这道门里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她鸵鸟的心态又暴露出来:“我那什么, 口渴了, 去门口超市买瓶水,要不要帮你带?你喝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推开了车门, 周赫南拉住她:“门口没有你要买的东西。诸如后悔药,孟婆汤之类的。” 真正目的被揭穿, 她索性开始赖皮:“这样吧,我们缓缓,缓缓再说?” 周赫南皱了皱眉:“我今天调休。” “那等你下次调休再说。”她开始一根一根扒开周赫南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 “有什么区别吗?”他蓄力,许宁北刚刚小心翼翼的动作都变成了白费力气了。 “叔叔阿姨大概会暴跳如雷吧。” 他将她带入怀中, 抚着她的背说:“别怕,有我呢!天塌不下来。” 周赫南带着她下车,开了眼前的门。彼时,周长林正在阳台逗鸟,张慧晴在一旁晒衣,而,客厅的摇椅则在风中轻轻空晃。 他把钥匙放在玄关,将门关上,带着许宁北在门口换鞋。 动静不小,惊了二老。 周长林越过掉到鼻梁处的眼镜看着门口,脸上由惊讶到惊喜:“你们怎么回来了,都没提前打个招呼。” 张慧晴闻声,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着门口走过来:“我赶紧买菜去。” 周赫南叫住她:“妈,不用麻烦了。有两件事,我们说完就走。” 周长林停下逗鸟的动作,背着手也走了过来:“怎么了?看你俩一脸严肃的,出什么事儿了?” 一行人从门口挪到了客厅。 许宁北大气都不敢喘,她可不会先开口的,死也不会。 周长林坐在对面的沙发,沙发背上坐着张慧晴。周赫南在他们的注视中开口了:“爸,妈,第一件事儿,是北北跟陆子言分手了。” 周长林跟张慧晴听闻,先是面面相觑,继而又一同看向许宁北。张慧晴先开的口,带着求证的意味:“分手了?” “陆子言有了新欢,不是北北的问题。”周赫南替她解释道。 可是这样的直白,对所有人来说,突然的有些草率,草率到张慧晴无法接受:“不大可能吧,北北跟他在一起四年了,子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猎豹捕食豪猪被刺,坐在一旁拔刺,鲜血淋漓,所有人都心疼他受了伤,却忘了惋惜已经被果腹丢了命的豪猪。 人的潜意识实在太可怕了。 许宁北苦笑了笑,迎面直击张慧晴疑惑的眼神:“是真的。” 屋里有那么一秒安静了,紧接着,周赫南又放了第二颗雷:“第二件事,是我跟北北在一起了。”老两口显然还在消化,周赫南又给了一记重锤:“意思是,我们已经开始交往了。” 这回张慧晴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瞳孔慢慢放大,直到燃成了两颗火苗,在许宁北身上焖了焖,立马回到周赫南身上:“你跟我进房间,我有话单独问你。” 暴风雨终于来了。 周赫南起身,打算带着许宁北一起,却被一直沉默着的周长林拉住:“还是让北北去我书房坐坐吧。” 十根筷子硬如铁,把它拆成一根根就容易折断多了,这是想单独问话,逐个击破吗? 父子俩交换了眼神,周赫南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轻声说道:“那你过去吧。” 他并未说出放心二字,但许宁北还是心安地点了点头,先于他走进了离房间最远的书房。 周家父子踌躇了一会儿,一起走进房间。 张慧晴沉着脸坐在床沿,周长林搓搓手,正迈开步子,打算走到房间最深处落座,张慧晴憋不住气爆发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周赫南,你想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已经开始直呼周赫南的大名,可想而知,怒气值有多高。 “她跟陆子言分手,不会跟你有关吧。”没等到周赫南开口,她开始了合理的联想。 在她眼光将他拆骨入腹之前,他说话了:“并没有。我们开始的时候,她已经分手了,所以我们的恋爱是合情合理的。” 张慧晴退休前是机关单位的主任,最擅长总结。她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再次确认他们已经开始恋爱的重点。她闭了闭眼,试图逼迫自己暂时接受这个事实,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想知道程度,才能想到对策。 “昨天。”周赫南毫不避讳脱口而出,随后慵懒地靠在墙上,末了,还加了一个极其暧昧的词:“晚上。” 父母都是老江湖了,湖里的浑浊他们一眼能看透。 周长林开始不淡定了:“你把许家姑娘那什么……了?”他怕周赫南不理解,还指了指床。 床第之事对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并没又什么可忌讳的:“她昨天喝了点酒,是我趁人之危。”他低头,目光与张慧晴碰撞:“所以,如果她要追究,完全可以让我背负刑事责任。相比之下,对她负责要比对法律负责好办多了。” 张慧晴气的站起身,周长林赶紧跑过来圆场:“哎哎——消消气,消消气。” …… 相对于房间的血雨腥风,许宁北在的书房就太过安静了。 整间屋子,只有靠门的透明鱼缸发出阵阵咕嘟咕嘟的换氧声。 她已经坐在这里十分钟了。 这漫长的十分钟啊。 …… “我是认真的。”周赫南不卑不亢:“跟她交往,我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 “结婚?”张慧晴朝他走了过来:“婚姻不是儿戏。” “我知道。” “那你知道,她跟孤女没什么区别吗?” “我也知道。”周赫南目光如炬:“我从不在乎这些。” “可我在乎。”张慧晴再次调整情绪,拉住他的袖口,语气近乎哀求:“南南,你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你的另一半,起码要像冯小姐那样,可以给你一定的帮助……” “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帮助。”周赫南打断她:“还有,妈,冯小姐的事儿,我已经跟她还有冯院长都说清楚了,所以我希望您以后别再提冯小姐了。” “说清楚?那,你的主任医师评审失败,原来是因为这个?”张慧晴恍然大悟。 周赫南正欲回复,周长林横在了他们之间:“谈个人问题就谈个人问题,别上升高度啊!”张慧晴转脸看向他,他秒怂:“我的意思是,你堂而皇之的说这话,对人冯院长影响不好,最后这不是对南南更不利吗?” “可以,我可以不上升高度。”张慧晴瞬间把矛头指向他了:“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生的,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啊?” 周赫南想起周长林刚刚进到房间时,趁着关门偷偷给他递出来的话:“对付你妈,我比你擅长,不能硬上,得智取。待会儿你先来,如果事态紧急,我再出面,帮你们圆滑圆滑,保不齐事儿就成了。”见周赫南半信半疑,他还补了一句:“看我干嘛?爸爸也是性情中人,这回,我站你这边。” 他忍不住偷着发笑,重又靠回墙面,定定的看着他,看他怎么圆滑,能让这事儿成。 “南南。”他转身,冲着周赫南使了使眼色:“你先出去,我跟你妈聊聊。” 看来今天这圆滑戏,他是看不成了。 周赫南应声推门出去。 周长林回头,冲着张慧晴笑,将她扶到床边,顺势给她捏了捏肩:“我指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张慧晴听到这句话,气就消了一半。 “但。”周长林捏肩的动作停了停:“我看这事儿有缓。” 张慧晴侧头看他,周长林完全停下动作,在她身边落了座:“依我看,你们母子俩就是太像了,脾气都硬的跟那什么里的石头一样。其实大可不必这样,你听我跟你分析啊。”他伸出手,开始在她面前演讲:“南南今天回来只说了跟北北谈恋爱的事情,对吧?这谈恋爱嘛?有谈也有分啊?又不像结婚。” 他留了半句话,用一副,你品,你细品的表情看着张惠晴,张慧晴的眉头果真慢慢舒展开来。 周长林顺势而攻:“那小年轻要谈恋爱就让他们谈嘛!前路尚不明朗,你何必跟儿子闹得这么僵呢?” “那……”张慧晴半信半疑,周长林又站起身,开始捏肩:“好了好了,我看这事儿啊,就先这么定了。” …… 周赫南从房间出来,就去了书房。许宁北正撑在书房的窗口吹风,听到动静后,她小跑过来。她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殷切是挡不住的。 周赫南笑着将她抱在怀里,她下意识挣扎。 “抱一下都不行?”他带着磁性的嗓音在安静的书房流淌:“看来我白说那么多夸奖你的话了。” 话音刚落,许宁北挣扎的动作果真停了。 “我跟我妈说,北北很好,很优秀,性子温柔乖巧,工作又努力上进,我可是好不容易追上她的。”他松开她,身子后仰,与她四目相对:“然后,她就同意啦。” 许宁北一脸不信:“这么容易?” 周赫南笑了,低头含住她的唇,片刻又松开,薄凉的叹了口气,重又将她抱入怀中:“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所以,你是骗我的。” 周赫南也不否认:“确实,从进门就开始骗你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很好,这是我的真心话。还有。”他又停了一下:“我妈也没说不同意,所以,事情也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遭。” 午后阳光渐浓,透着玻璃打在他下颚,许宁北的视线看过去,阳光将他脸上的弧度线条打的性感又柔和。 周围瞬间泛起了很多粉色的泡泡,甜甜的上升,再上升,又像是前面尽是星辰大海,糯糯的滑过,在滑过…… 第19章 二更 他跟我们不一样…… 周长林并没有骗他, 母亲确实不再那么激进,但对许宁北的态度也没了以前的热情,变得冷淡疏离。 许宁北跟着周赫南从屋里出来, 直到坐上车,整个人还仿似飘在云朵里。 车已经驶离家属院的大门了, 马路上的梧桐叶层层叠叠,环卫工人清扫不及, 又被秋风带飞一片。 恰逢拐弯,周赫南单手打转方向盘,许宁北捕捉到他藏在眼镜下, 平静而深邃的目光。 她做梦也没想到, 有一天会以男女朋友的身份跟周赫南站在一起。 失恋的不愉快好像正被新恋情的震撼, 按在地上摩擦。 一天之内, 失恋, 失身,恋爱,见家长, 赶鸭子上架也没这么赶的。 车停了, 连带着许宁北的心慌。 她看了看窗外:“这是哪儿了?” 周赫南松开刹车,车自动上了锁,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侧身逼近许宁北。独特的清冽气息伴着挥之不去淡淡消毒水气味铺面打来,许宁北心漏了一拍后, 下意识后退,可退无可退。 她墨黑的眼圈里就快藏不住周赫南绝美的五官,来不及调整的紊乱气息呼哧呼哧的喷在他的肌肤上,看着她粉粉嫩嫩的嘴唇, 他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秒想改变主意吻她。 吧嗒,绑在身上的安全带被解开,周赫南轻笑着退开,她留在原地,羞敛的神色一时消不掉,尴尬的人倒变成了她。 “该吃午饭了。”他先下了车,许宁北哦了一声,在车里磨了几秒也下了车。 这是一家港式餐厅,恰逢饭点,门庭若市,周赫南先去前台领了号,正低头看数字时,外套里的电话响了,是医院打来的。他走到僻静的角落接听电话。 他并未走远,所以,他的神色无一不再许宁北的眼里。他眉头锁起又慢慢松开,认真聆听片刻又开始行云流水的与电话里的人沟通。 约莫半个小时后,他挂断电话,等位正好也排到了。 周赫南在餐桌上落座后脱下外套,手机放在桌面上,又亮了亮,他抓起手机又开始安抚病人家属的情绪。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他发完消息,将手机界面摁灭,在许宁北疑惑的眼神中说道:“我是一名外科医生,如你所见,我的工作并不清闲甚至可以说是很忙碌,鲜少休假也会碰到临时被叫到医院的情况,所以,我大概不能算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因为我甚至给不了另一半充足的陪伴时间。” 许宁北愣在原地,正在揣摩他的言外之意。 周赫南双手交叉摆在胸前:“我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你要熬得住寂寞。”他将身子凑近一些:“毕竟,你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周赫南轻笑:“你好,许老师。” 许宁北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自然接话:“你好,周医生。” 我教书育人,你救死扶伤,一个拯救躯壳,一个培育灵魂。 餐厅特色的海鲜粥上来了,周赫南给她盛了一碗:“医学上来说,发育正常的女性在与成年男性发生性/关系后是不需要特别注意的,适当注意保暖跟休息就好。但从情感上来说,我希望你能补好身体。”他把粥碗递过来,并没有意识到他大胆的发言有什么问题,只是暧昧的笑着,就像过年前一个星期,农场主对着一院子的鸡鸭鱼鹅说:“嗯,长势喜人啊,继续好好养膘吧。” 黑夜里放纵,被挑在白日,装不了傻,避不了莽撞,许宁北宛如鸵鸟埋在沙子里,久久不愿抬头。 周赫南不想再捉弄她了,于是转移了话题:“你今天还有其它安排吗?” 许宁北摇了摇头。 “那,陪我去打球?”周赫南抬起头:“跟程聪他们。” “好呀。”许宁北爽快的答应了。 程聪,许宁北是认识的,周赫南跟他从高中就玩在了一起。印象里,他是个家境富裕的纨绔子弟,第一次在周家看见他的时候,他们正在院子里投篮,她推着自行车正好放学回来,程聪见她后,眼前一亮,对她痞痞的吹着口哨,她慌乱的连招呼都没打,就溜去了屋内。关门的那一瞬间,听到程聪在哀嚎:“周赫南,篮筐在上面,你往我身上打算怎么回事?!” …… 程聪约周赫南的打球地点一般都定在涌城体育馆。 程少爷擅长豪迈包场,管理人员关好门,场子里来来回回就那几个熟悉的球友,他们大都跟程少爷是一个圈子的纨绔子弟,这类人,家里有点钱,人也有几分颜值,出手阔卓,所以,每次出场,身边跟的都是不重样的妹子。 不过,周赫南在这个圈子里,属异类。 他的存在,大概只是为了证明了一个观点,那就是,如果一个人足够优秀,那他所得到的任何东西都将跟他的出生和家庭无关,只会是因为他优秀。 程聪老远就看到周赫南以及跟在周赫南身后的许宁北。 他们大概也是刚到,都挎着包,还没来得及换球服,身边的莺莺燕燕都还跟着。 难得周赫南今天身边也跟了一个妹子,所以大家的目光都被结结实实的吸引过来。有几个好事的小伙儿已经开始吹起口哨。 程聪抬起一双桃花眼:“那妹子我认识,是周哥的妹妹。” 球友们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程聪走过去,自然勾住周赫南的肩膀,冲着他身边的许宁北挤眉弄眼:“北北妹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难道是未卜先知哥哥孤寡,赶过来替我加油的吗?” 周赫南挑挑眉:“上次那个已经分了?” 程聪一听,兴致全无:“别提了,一个星期买俩包,老子是有钱,但禁不起这么造啊,真拿我当凯子耍了。” 许宁北一直红着脸不说话,程聪色胚心不死,继续靠近她一些:“周末不陪男朋友,跟着你哥混?是不是分手了?你看我能排个队吗?” 周赫南将他还搁在自己肩头的手捏起,他吃了痛,回头瞪了他一眼,轻声嘶吼:“你下死手啊!” 他们已经来到了休息椅,周赫南放开他:“我要是真下死手,你已经脱臼了。”他侧头看着程聪,带着半分痞气说道:“之前那个分了,不过她又有人了,刚谈。”说罢,还用眼神示意他,你没戏。 程聪忍不住问道:“谁啊?眼疾手快的。” 周赫南并未搭话,温柔地牵过许宁北,将她安顿在休息椅上,片刻,他低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旁若无人地对她散发宠溺,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说道:“我去换衣服了,等会儿就过来。” 程聪眼里诧异未落,周赫南眉头一挑:“嗯,你猜的没错,是我眼疾手快。” “卧槽。”程聪果然只会用这个词形容此刻的心情。但换做旁人,大概会这么说。 我们的故事不长,却很难讲,相识已久,你是始料不及的心动,是我唯恐不及的惊鸿。 这大概就是有文化跟没文化的区别,程聪的程度,顶多再多加几个卧槽来形容自己的惊讶等级。 他愣在原地,而周赫南已经挎着包走远了。 原来以为心动除了狂跳的心脏以外,是一件很虚无缥缈的事情,而刚刚,当周赫南靠近她的一瞬间,他的温柔带动了她身体里的荷尔蒙、肾上腺素、多巴胺,迅速产生了复杂的化学反应。 血液倒流地那一瞬间,许宁北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心动还可以这么具体的反应在自己的身体上。 她忍不住想,她大概是喜欢周赫南的吧。 但,做丑小鸭久了,刚惹了一身泥,突然被天鹅盯上,不真实感总要漂浮一些时日的。 傍晚,在球场挥汗如雨的周赫南洗净了一身粘腻,带着许宁北跟程聪他们道别。 “大家赌一赌,周哥这个,能坚持多长时间。” 周赫南走远,人群中有人出来调侃,程聪把篮球朝他扔了过去:“别瞎几把扯淡!他跟我们不一样。” …… 路上,许宁北坐在副驾,安静的替他擦拭眼镜。 一遍清洗液,一张清洁纸巾,来来回回好几次,镜片才干净明亮。 她转身递给正在开车的周赫南,他接过眼镜,却并未立刻带上,这正好满足了许宁北对他不戴眼镜时的偷窥欲。 他其实长了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剑眉星眸,生动有力。小的时候,她无数次被他清澈眼神掩盖住的恶作剧欺骗,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他去了医大,暑期返家的时候,带上了眼镜,自此一直都没摘下过。 那时候,有部偶像剧特别出名,男主就是带着眼镜,把儒雅斯文都给了别人,把霸道粗暴都给了女主。 他掐着女主的脖子时,阴翳的眼神镜片根本挡不住:“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那年没有弹幕,有的都是小女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觉得女主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让男主掐我吧,我命硬】 【妈妈,我有罪,我居然爱上渣男了。】 【……】 每每,许宁北总是把男主跟同样带着眼睛的周赫南绑定,现实照进戏剧,她总不屑一顾。 而此刻,周赫南正伸手拿起眼镜,自然带上,无框的玻璃镜片盖住了他的锋芒,平添了几分斯文禁欲。 到底还是自己年少无知啊。 三观跟着五官走的道理,亘古不变。 第20章 甜甜的恋爱 夜色渐浓, 周赫南与她一起走出单元楼的电梯,看她打开门,他靠在门框上, 并没有登堂入室的意思,只是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我的态度, 你看清了吗?” 许宁北一愣,拿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 周赫南转身, 伸手将她抱住,藏进自己的外套,他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磁性的嗓音自上而下传递:“我猜, 总比别人慢一点的你, 大概需要好好理一理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接下来的时间, 我都给你。” 他停下说话声, 将她从怀里放出,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的额头点了点:“这里。”然后手指下滑,到了胸口:“还有这里。好好理一理, 让没用的人搬出去, 让新的人住进来。” 兵荒马乱,千军万马,不足以形容她的慌乱。 时间沉淀, 她可真的太需要了。 晚上,她洗过澡, 坐在沙发上擦拭湿发。惯性地打开手机,手指更快停在了陆子言的头像上,想了想,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内容被一条黑线隔开了, 泾渭分明。 宛如他曾经说过的海誓山盟跟甜言蜜语都是一场笑话。 两个人用了四年的时间去熟悉彼此难道就是为了用一秒钟把彼此都推开到不同世界里去吗? 到底是陆子言不可信,还是男人本身都不可信。 恍神中,周赫南发来微信。 【早点休息。】 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时间,莞尔一笑。 【刚过九点,还不到睡觉的时间。】 对面有一会儿没回,她不想把天聊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你呢?准备睡觉了吗?】 【没,我在刷地毯。】 她后知后觉【大晚上刷地毯?】 周赫南紧接着发来了一张图,让许宁北想原地爆炸的图。 点点红梅绣在纯白羊毛毯上,色彩碰撞的反差让人脸红的同时,又有种禁忌之下绽放的惊艳。 那晚,在他身下的自己,是不是就如同这红梅妖艳绽放?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晚他因为阻碍前进不得时的得意与张扬,黑暗都阻挡不住的那种。 【啊!吊死你门口.jip】 周赫南收到她回过来的消息,笑颜逐开。 “管家,播放音乐【Lay Low】” 片刻后,悠扬的前凑,歌手醇厚磁性的声音递了过来。 【I wanna drive until my cell phone】 【Runs out of range and every bar is gone】 【Cut through the woods another hundred miles】 屋里的优质音响设备给歌曲加了分,歌曲唱到了后面,周赫南忍不住与他和鸣。 【Spend a few days together alone】 【And just lay low】 【与你一起度过些许日子】 【安逸的生活】 …… 日子流水般往前,因为不久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变得紧张起来。 恰如周赫南所说,他确实一直很忙碌,许宁北闲了一阵,现在也开始忙了。 这些日子,许宁北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只是很多时候又恍惚,一切照旧的程度又好像跟没谈恋爱时没什么区别。 他们还是住在对门,周赫南还是会在不加班的时候,敲门过来蹭饭。唯一不同的是,周赫南吃完饭,会比以往多停留在许宁北屋里腻一会儿,大多时候,这个腻歪的时间是在亲吻中度过的。 像他喜欢捉弄人的性子一样,他的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许宁北尝尝因为呆滞忘了回应,久而久之,他习惯在亲吻前手指扣住她的下颚,唇齿过来的时候,配合她张嘴迎合。 但他也仅限于与她亲吻,手指游移也是点到即止。 他从不跟她抱怨工作中的琐事,但是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一脸疲惫,每天都有那么病患需要他拯救,他很累,她知道。 所以,她以为的对他的体贴就是安静的守在一旁。等他累了,给他一个肩膀,甚至是留一碗热腾腾的面。 她如往常一样窝在客厅沙发处备课。 手机响了,是周赫南给她发的信息。 【在干嘛?】 她嘴角不自主勾起一抹笑。 【在备课。】 电脑屏幕暗下去了,她点了点鼠标让它重新亮起。 周赫南的微信又发了过来。 【礼尚往来,你不应该问我在干嘛吗?】 她笑意更浓了。 【哦,那你在干嘛?准备下班了吗?】 【还在医院,晚些时候还有一台手术,今天大概要通宵。】 许宁北眉头皱了皱。 【我还没吃饭。】周赫南又发了一句。 【啊?】许宁北发了一句感叹,再没下文。如果发出去大概会是【那你赶紧出去吃点啊。】 【你只会用语气助词吗?作为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接下来,你不应该顺理成章的接,我给你送饭吧。】 许宁北心想,好在下半句我没发出去。 【哦,那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周赫南秒回。 许宁北站起身,手机又亮了。 周赫南:【想吃你】 许宁北:【……】 她为刚刚自己的草率道歉,谈恋爱后,他们的日常并不是一切照旧,除了腻歪亲吻外,周赫南与她的交谈也不复从前冷淡疏离的姿态,变得……变得……大胆,激烈,大概可以这样形容。 比如,她那天在吃樱桃,给周赫南发去了图片。 周赫南回她:【我更想吃另外两颗。】 比如,她那天被他抓下去跑步,她累的气喘吁吁。 周赫南俯身与她耳语:【原来,你会两种喘息。】 又比如,她因为班里的孩子皮跟他抱怨:“这些孩子就是欠收拾。” 周赫南笑的缱绻:【你也欠,欠我收拾】 平日里藏在手机里一眼带过的话,在这个黑夜重新掀翻在许宁北的脑子里。她竟不觉得这些荤话庸俗不雅,甚至身子还隐约因为这些话而产生酥麻感。 她为这样的酥麻感而感到羞耻,红着脸收下手机,打算不再回复周赫南的轻佻,转身去了厨房。 她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爱心晚餐,将自己跟餐盒都包裹的紧紧的,去医院给周赫南送餐。 医院离住处不近不远,不堵车的情况下三十分钟足够了。 许宁北很快到了医院门口,从出租车上下来。 周赫南已经提前在门口等她了。他站在夜色里,白色制服瞬间消化了刚刚他在微信里的放荡言辞。 许宁北小跑过去,周赫南稳稳的接住了她。 “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许宁北仰着头看他。 灯光中,他的喉结滚动,下颚线条柔和,睫毛下垂,打下一片阴影,她等不到回答,也不再追问,愣愣的看着他的脸,怎么办?好容易被男朋友的颜值吸引算病吗?如果算,那她应该已经病入膏肓了。 周赫南指尖顺着她小巧的鼻尖滑下:“算!”接着他牵起她的手:“走吧,去我办公室。” 这是她第二次来他的办公室,依旧盈满了消毒水的气味。 她还坐在上次周赫南替她清理伤口的位置。 周赫南走到门口,将门关上,并落了锁。安静的空间里,落锁的声音太容易让人遐想了。 许宁北无措的等着他过来。果然,周赫南将她抱起,轻柔的搁在办公桌上,惊呼声很快被他吞入腹中。他吻得霸道而缠绵,她感觉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他的热情吞没。 门外走廊里时不时传来脚步,在医院,张扬激情,实在太过刺激了。 许宁北甚至有些颤抖,绵软无力的抗拒只会让他更疯狂,他的手已经从毛衫下摆摸进了,正在寻山问路,找到仙果揉摘。 他的头埋入她的脖颈,许宁北支支吾吾的说:“你不是饿了吗?” 周赫南抬头,深邃的眸子一并将她吞了:“秀色可餐。” 她身后没有支撑,只能颤抖着握着他的手臂,指尖下面是他带了体温的制服。 她曾在周赫南赐她一场热吻之后问他:“你是不是背着所有人交过女朋友。因为你太会撩人了。”当然后面那句她选择性没说:“尤其在接吻的时候,甚至是那一次在床上。” “所有医大的学生都要学生理学跟神经学。人体所有敏感的部位,医生都熟知。”周赫南笑的坏而魅惑:“看来,你对我第一次的表现挺满意的。不过,我相信,在你清醒时,经历第二次时会更满意。” 难道,今天,在医院,在外科副主任的办公室里,周医生打算进行第二次实践。 天啊,医学院都学得那些不正经的课程啊。 但很快许宁北的分心就被周赫南捕捉到了,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以示警告。 情急之下,许宁北喊了一声:“哥!” 周赫南停了停,眸子更是晕了一层莫名的情愫:“我曾最讨厌这个称呼,但现在听起来不错。” 他笑了笑,额头抵在她的眉心,平稳呼吸,片刻,她抬起头:“下周我调休。” 许宁北第一反应是:“哦,那正好你可以好好休息。” 周赫南掐了掐她的腰:“不是休息,而是,休假办你!” 他们都在平复喘息,门锁先是动了动,紧接着响起了敲门声。 “办公室的灯不是亮着吗?周医生不可能不在啊?”门外的王医生看上去并没有放弃。 周赫南收回放在许宁北腰间的手,冲着门口应声道:“稍等。” 许宁北跟周赫南相视一笑,那笑容实在太暧昧了。 片刻,周赫南过去开门。 王医生拿着病历本直接冲了进来:“周医生,你怎么才开门啊,我跟你说啊,我待会儿要去给4号床的病人做手术,有个出血点的处理,我还不是很有把握,你觉得我往这个方向走行不行……我先……” 他将病例翻了一页,抬头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同站在屋里的许宁北。 “hi。”他冲她打个招呼,又侧头跟周赫南说话:“你也不说一声,你妹妹过来了。” “说了你就不请教问题了吗?”周赫南挑眉。 王医生尴尬一笑,看了看许宁北,又看了看周赫南:“妹妹,借你哥一分钟,我很快,马上。” “没事,王医生,我就过来送饭而已。”许宁北乖巧的应声。 “送饭啊!”王医生忍不住点了个赞:“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待察觉到周赫南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后,他重新举起病历本向他讨教。 都是些专业术语,许宁北也听不明白。 约莫十分钟后,王医生豁然开朗:“妙啊!我明白了!谢谢,谢谢!”他看着病历本心满意足的笑了:“行,那我走了,不耽误你们兄妹联络感情哈。” 周赫南说话了:“以后注意措辞,她不是我妹,是我女朋友!” 第21章 官宣 周赫南跟许宁北的禁忌之恋很快在医院传开了。 留言逐渐发酵, 起初,对于他们的恋情,酸的居多。 大多负/面/评价都落在了许宁北头上。 有说她不过是个小学老师, 配不上周医生的优秀;甚至有说她,不知廉耻, 垂涎到自己哥哥头上。 流言蜚语是飘在外科诊室的上空,许宁北自然是听不到的。但周赫南会听到。 某个夜晚, 他难得没手术,不查房,准时下班。 许宁北被他拉出去跑步, 沿着护城河一圈一圈的直击寒风, 她跑到第三圈就瘫坐在地上, 说什么也不站起来了。她气喘吁吁的说:“前两天刷论坛……有人说自己的男朋友是外科医生, 那体力好的没话说……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同样是跑步, 周赫南跟没事人一样,脸不红心不跳,淡定从容的朝着她走过来, 蹲下身子, 弹了弹她的脑门,挖掘到她根本没注意到的别人吐槽中的潜台词:“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宁北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收藏话题:【有一个外科医生男朋友是种怎样的体验】 周赫南接过, 往下翻了几层楼,最后再一条回复上停留了片刻。 不知名网友:【外科家属, 基本跟守活寡差不多,也就比驻边好点。】 这条回复上,空白的小手被点赞成了实心蓝。 周赫南哑然失笑,真不知道科室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他跟许宁北在一起,明明就是许宁北吃的亏多一点。 作为男朋友,他陪女朋友的时间,都不及病患的十分之一。 他把手机关闭,扶起蹲在地上耍赖的许宁北:“今天先放过你,下次不得低于五圈。” 他们在河边的长条椅上落座,深秋的夜晚,天都比之前要高,黑漆漆,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 周赫南突然说话了:“所以,你接受了我变成你男朋友的这个事实。” 许宁北收回看星空的眼神,一时语塞,回答问题先放一放,她现在很想先在那个论题里多盖一层吐槽,写上,外科医生太严谨。但转念一想,这好像并不是外科医生的特质,严谨这件事情,大概只是因为,他是周赫南。 “明知故问。”她小声嘟囔,手掌撑在大腿,指尖略显慌乱的在上面弹跳,周赫南问了她一个问题,公平起见,她是不是也可以问他一个?她想了想,想到了他们恋情不太健康的开场,犹豫但还是坚定的问出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分手,我们没有喝醉,我们没有……咳咳……你对我……是不是慢慢就算了……” 周赫南挑眉:“我们没有喝醉这句话不严谨,其中的们字需要去掉,那晚我没有醉,甚至比以往都清醒。” 果——然——很——严——谨! “你说的假设,我没想过。”周赫南侧头看她,开始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我知道,你一定会跟他分手,早或晚而已,算了这个词,大概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人生里。” 被一个人追着在乎,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是……”但许宁北还是忍不住煞风景。 “可是,你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喜不喜欢我。”周赫南淡定接话。 许宁北看着他,他却抬头看了看星空,手臂张开,仰在椅背上,风温柔的卷起他的话还有他眼底闪耀的光芒:“不急,你也总会喜欢我的,早或晚。” 像有一记重锤击在她的心脏,谁说外科医生都是混凝土直男?谈起恋爱来,不是挺得心应手的? 片刻,他直起身,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着许宁北说:“我们拍张合照。” 就问你是不是很会!但很快,她就无语了,大概从周赫南指挥她,抬手跟他比心的时候。 他说的合照,原来是手的合照,还是老土到掉牙的两手比心。 她甚至都没摆好pose,合照聚焦也不好,有点糊。周赫南就收回了手机。 许宁北看着他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等回家,她打开朋友圈,整个人炸了。 周赫南把这张合照发了朋友圈! 照片中,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比心姿势依旧老土,但,他不知如何做到连指甲盖都没有乡土气息。 他的手在他的朋友圈里出圈了,为数不多的共同好友发来评论: 上次一起打牌的医生1:【妈呀,周医生这个指甲不做美甲可惜了】 上次一起打牌的医生2:【我们外科手之光,啊!我可以舔到包浆】 上次一起打牌的医生3:【嘿嘿,男明星的手也不过如此了吧】 上次一起打牌的医生4:【楼上,严谨点,男明星可比不了,了不起了吧,这双手还会救死扶伤】 这是许宁北对上次来周赫南家聚餐同事的备注,是的,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只能通用语气跟猥琐程度去猜。 当然,还有许多许宁北看不到的评论,第二天,她从周赫南的手机里看到了。 磕手的楼盖的差不多时,开始有人注意到“合照”这件事。 不知名网友1:【恋爱?就这?卡到手?我是用不起流量吗?看不起谁呢?】 不知名网友2:【我今天夜班!能不能熬到周医生第二个解码圈】 不知名网友3:【啊!啊!啊!刚巡房被病人气的半死,大晚上磕到男神的糖,我又可以了。】 许宁北忍不住当面对他吐槽:“妈呀,我的手在这张照片里也太像圆杵了吧!你也不帮我修修图,也太难看了吧。” 周赫南耸耸肩:“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许宁北不服气:“这不公平,我也有比较好看的角度呢!比如……”她停下来,低头四下寻找,想起很多人说过她的腰好像不错:“比如,我的腰。” 周赫南看了看,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嗯,确实不错,脊椎也不错,做腰穿肯定特别好扎。” 许宁北:…… 不得不说,像周赫南的这种万年不发圈的人,突然发一条官宣恋情的朋友圈,大方撒甜,甜度刚刚好,周边酸他们恋情的人随风掌舵,莫须有的谣言渐渐就不攻自破了。 陆子言好像也是掐好日子,公布了新恋情,只是作为社会影响力比她大的网红,他的官宣仪式比她拉风多了。 她是在唐昭约她在家居馆碰面的大厅里,从唐昭手机里看到了那条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的官宣视频。 视频最后,陆子言与陈小雨携手站在高坡上,视频下方粉色的字体温馨有爱:【我热爱风与速度还有你】 “北北,我想注册个小号,在评论区爆料!我真见不得这个渣男堂而皇之的秀恩爱!”唐昭比她气多了:“什么西藏之行是一场爱情的发酵,要点B脸吧!我看这样写更合适,西藏之行,是出轨跟厚脸皮的摇篮。” 许宁北淡笑了笑,把手机还给她:“严格意义来讲,他也不算出轨。如果你坚持这个逻辑是对的,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唐昭蔫了,走到她前面,将她拉到展示区的样品沙发上坐下:“北北,不好意思啊,我这段时间太忙了,工作,拿房都挤到一起了,真正是忙到给我个航道就能起飞了的那种,所以,这段时间都忽略你了。现在,你很认真的告诉我,你跟周赫南真在一起啦?” 许宁北点点头。而且还是那种开头很劲爆的那种。 唐昭有些慌:“你让我捋一捋啊!你跟陆子言的恋爱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期间,周赫南博士毕业,在北城大学附属医院呆了三年,北城回来后,他又去了人民医院,第一年基本都在轮急诊,算起来,你俩根本没有时间培养奸/情啊?” 她最后的用词让许宁北有些不舒服,她立马修正:“爱情,爱情。” 许宁北开始沉思,片刻,她抬起头:“确实,我也没想通,周赫南跟我告白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唐昭脸上的不可思议张扬的很明显。 她用肩膀碰了碰她的手臂:“你敢信?我甚至还幻想过,他是不是早就暗恋我了,有事没事就往后倒车自己的人生,可想到的都是他跟着大院那些孩子后面捉弄我的场景,尽觉得他讨厌了,真没挖到什么陈年老糖。所以……” 她停了一下,看了看唐昭,继续说道:“你说他会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又或者……只是因为责任。”她知道唐昭诧异什么,直接给她解了惑:“中间漏了一段,我跟陆子言分手的那天,我们酒后乱性,确实发生了奸/情。” 她用自嘲落点。唐昭宛如一只在瓜田里上窜下跳的猹! “我的妈啊!”唐昭眼里慢慢闪回兴奋:“狗血的很上头啊!”但很快,她收起调侃的嘴脸,稍稍正经起来:“等等,我冷静一下,让我理性分析分析,发生关系的重点不在于发生,而在于你们发生关系之后。这是我能看到的事情,他全程的态度都很在线,甚至可以说贼man!带你去见了家长、朋友、甚至官宣给所有人。北北,你要知道,当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才会在他得到你之后,加倍对你好的,因为大部分男人,跟你发生关系后,一面讨好你,一面又有自己的打算。” 许宁北侧头看她:“你之前不是很看好陆子言吗?” “那是没有跟周赫南做对比啊!”唐昭脱口而出:“周赫南比陆子言适合你。”她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至于细节,要靠你自己领悟。” 被迫上了跑道,沿路风景确实需要自己慢慢琢磨。 第22章 跟人打架 家居店随着夜幕深沉, 退散了一拨人。 唐昭已经用手机拍下了她中意的大家具,诸如:床、餐桌、沙发之类的。打算趁着上班摸鱼在网上淘同款。 她精打细算,非常, 许宁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这样。 那时候, 她们同在学生会,校庆活动, 主席安排她们合采物资。 烈日炎炎,唐昭顶着满头大汗跟批发部老板挤在破旧的电风扇下使劲砍价,老板被她磨了半天, 最后不仅让她达成了目标还多送了她两瓶水。 她拧开瓶盖, 把水递给许宁北, 然后纵容许宁北的柔弱, 独自抗下所有物资走了。 大家都不喜欢贪便宜的人, 尤其最不喜欢贪了便宜,还粉饰太平,摆出一副, 我很高尚的人。 对付这种人, 往往不是骂他,也不是拆穿他,而是让他继续悲哀地虚伪着, 然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慢慢的, 很多人会主动跑来,告诉你他有多糟糕。 唐昭不,她是主动告诉所有人,我很喜欢贪便宜, 而且常常贪的一手好便宜。 但有一点,在贪便宜的同时,她始终贯彻有来有往。 也正是因为这样,许宁北跟她,一个中文系,一个英文系,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混成了死党。 唐昭在出售摆件的位置停下了,停在了她最有可能产生消费的区域。 她精装交付的新房,许宁北看过照片,装修风格是简约的现代风。 唐昭的眼神在创意摆件处摇摆不定,最后落在了山河流沙画的沙漏摆件上。她转身看向许宁北,试图引起她的共鸣。 许宁北也觉得不错,于是唐昭踮起脚准备将它拿下来放进身旁的购物车,没曾想,一双点朱的手先她一步。 她侧身,身旁打扮精致的女人与她相视一笑。 她退后一步,把最外面的商品让给了她,待她走后,她重新踮脚,拿了后排新的。 唐昭喜笑颜开,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小插曲而心烦。摆件被放在空荡的购物车里略显寂寞,唐昭又拉着她往前走。 她又相中了一个物件,很怪异的又跟刚刚那个女人碰上了。 “好巧啊!”女人先说话了:“难得碰到跟自己眼光这么接近的人。”她将身子往后退了退:“上次你让我,这次我让你。” “谢谢。”唐昭笑着回应。 她拿下摆件,低头将它放在购物车里,那个与她几次眼光撞车的女人突然喊了一声:“元朗!” 嚯,挑的男人都一样,还真是眼光一致,一致的瞎。 “元朗,你看,这两个摆件放在我新买的公寓里,合不合适?”女人的声音本身细软,又加上些许做作,很容易就变成了鞭打男人的柔。 唐昭未转身,耳里已经听到元朗这个渣男很受用的回应:“合适!你挑的都合适!” 许宁北心头猛然一颤,愣神的功夫,唐昭已经朝着他们冲过去了。她气势汹汹,元朗拉着不明所以的女人撒腿就跑,唐昭穷追不舍。 许宁北体力有限,等她追上唐昭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扭打在一起了。 唐昭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吃亏了,许宁北一咬牙,将身上的背包扔在地上,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加入了混战。 元朗很快叫停:“别打了!”他拉住崩溃的唐昭:“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他看了看四周,将声音压低:“这么多人看着,给大家留点颜面。” 唐昭甩开他的手,叫的很大声:“你出轨!你还要什么脸!好家伙!要不是我撞见你们一起逛家居店布置爱巢,我特么还傻乎乎的任由头顶的绿帽子张扬呢!元朗,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问你下班有没有时间一起选家具,你说你要加班,合着加班建设另外一个家呢?那你想过我们的家吗?我省吃俭用……” “够了!”元朗喝止唐昭的喋喋不休:“没有人让你省吃俭用,没有人让你把日子过成这样……” 周围嘈杂声不断,元朗的羞耻心完全被撕开也就无所顾忌了,他冷笑着将唐昭上下打量了个遍:“你看看你,还有女人样吗?” 唐昭像被他鄙夷的眼神掐住了喉咙。 许宁北挡到她前面:“一个一直跟你生活在一起的女人活成这样,该羞耻的不应该是那个没用的男人吗?!元朗,我们认识怎么多年了,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 元朗咬了咬牙:“你……” “我,我什么我!”许宁北迎头而上,不卑不亢:“别我啊你啊的了!这个世界还是有正确的价值观的!是你出轨!你横什么?赶紧带着你的姘头滚吧!” 众人哗然,起初的指指点点慢慢混杂了不轻不重的谩骂。 元朗只能灰溜溜的退避,连带着那个女人。 人群也慢慢散了,许宁北跟唐昭走到家居店门外,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冷风吹过,卷起脚边星星点点的垃圾。唐昭已经冷静下来了,冷静到开始想,这些年自己跟元朗的在一起的辛酸甚至是甜蜜。 想起,不久前,他还为了买房要写上她的名字跟他的父母据理力争,唐昭的眼泪就像兜不住的断线珠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许宁北伸手抱住她,她转头,看到许宁北的时,哭着哭着就笑了,许宁北诧然的看着她:“笑什么?” 唐昭拨开她凌乱的头发,带着哭腔说:“笑你美!” 衣衫不整,头发蓬乱,额头嘴角还被那个女人抓到挂彩,也不知道美在那儿。 他们相视而笑,但很快唐昭眼底的光就没了。 许宁北有些不知所措:“唐昭,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能做些什么,让你好受些?” 唐昭吸吸鼻子:“陪我去买蛋糕!” 她们很快走进了附近商场里的蛋糕店,唐昭跟大款一样的在玻璃柜里随意点餐,然后花出有史以来许宁北看她花出去的第一笔巨款。 等蛋糕的时候,唐昭坐在靠窗的桌子上。 “北北,我是从小地方来的,我的父母也不是什么文化人,我小的时候,他们就在老家种种地,后来,等我大了一些,考上了我们县城的初中,他们陪读,跟着我去了县城,长年累月推着餐车,把我供到大学。后来,我在大学遇到了元朗,我们自然而然恋爱在一起了,毕业后,我们又一同选择留在这个城市,开始为了结婚做打算。北北,你知道的,我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除了挣钱,也没什么大的追求了,我们开始做计划,打算自己存点钱,在跟双方父母要点,先按揭把房买了!攒钱的那段日子,我从来没喊过苦,作为一个女孩儿,我甚至可以不用保养品、化妆品。”她开始带了哭腔:“再到后来,我们领证了,新房也买了,我以为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好了……可,到头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感觉自己抓着那根绳往前走的样子特别愚蠢,我很累的同时,他早就停下来看别的风景了……” 唐昭越说越心酸,继而抬起头:“北北,我能在你家挤一段时间吗?” “当然!”许宁北握住她冰凉的手:“多久都可以。” 很快,服务员将蛋糕打包好送到她们手里,她们推开门,齐刷刷地走进了苍茫的夜色中。 …… 许宁北已经第二次给坐在客厅地毯上的唐昭倒了温水,并坐在她的身侧,替她捋背:“你慢点吃!” 唐昭嘴里包满了奶油,说话都带了甜味:“妈的,钱真是好东西,菜市场几十块的蛋糕跟这个蛋糕的口感没法比。北北,你看好的,以后你生日,我就给你买这个蛋糕,管够的那种。”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许宁北附和着她的笑容:“除非你不想过日子了。” 唐昭愣了愣,继而站起身。许宁北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你说的对,还要过日子的……”她从茶几上抽了一张面纸,擦擦嘴,又擦擦手,慌里慌张的看着卫生间的位置:“我得保持身材,今天摄入了这么多高热高甜的蛋糕,不行,我得去吐掉它。” 许宁北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走到了卫生间,锁上了门。 呕吐加冲水声很快交替着顺着卫生间的玻璃门闷闷的传出来。许宁北看着面前所剩无几的蛋糕无奈的摇了摇头,打算起身将它收拾掉。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节奏分明,许宁北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周赫南。 “回来啦?”她打开门,借着屋里屋外的灯光冲他笑了笑。 “在楼下看到你屋里还亮着灯,就敲门碰碰运气。这么晚了,还没睡?”他张开双手,试图抱住她,眼神触到她额间的创口贴,眉头一皱,单手抬起她的下巴,凑近检查:“受伤了?怎么弄得?” 许宁北赶紧避让,挠着头,支支吾吾的说:“跟人打架的?” 周赫南眉头锁的更深了。 她回头看了看自家卫生间,确认唐昭没有出来的意向,侧身从玄关拿了钥匙,将门关上,与周赫南一起站在走廊里:“今天跟唐昭逛家居店,碰到了她老公元朗,还有……元朗的情人……我们气不过……就动了手……”察觉到他狐疑中带了几分关切的眼神,她赶紧补充道:“结果是我们赢了,所以,我们没吃什么亏。” “那你消毒了吗?”周赫南追问。 许宁北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嗯,消了两遍。” 周赫南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家门口带:“消毒消的不够。还差一遍,去我家,我给你消。” 第23章 查手机 然后, 她就被壁咚了。甫一进屋,周赫南温热的身体就穿透了黑暗将她圈在角落。 他捏着她下巴迫使她张口迎合他的热吻时,她整个人是懵的。 周赫南大概体验感不好, 暂停动作,跟她科普:“视觉会弱化触觉和各种感官, 为了能在接吻时有更佳的体验感,你大概需要闭上眼睛。” 他的唇又软软的贴过来, 起初她的牙齿还咬的很紧,两个人嘴唇轻轻贴着,他小声诱惑道:“把嘴张开。” 然后许宁北就张开了……然后……她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并不是所有心血来潮的壁咚接吻, 都会让人带来愉悦, 是狂乱心动还是恶心抗拒, 真的看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沦陷在他给的炙热与温柔里。周赫南从她嘴唇上移开。米色的风衣摩挲在她淡紫色的松垮毛衣上, 滋滋的响声中混杂着热吻过后的喘息。 管家也在周赫南慵懒响指中亮灯。屋里恢复光明。 许宁北还靠在墙角,抿唇掩饰尴尬。周赫南将手里的公文包放进玄关柜,弯腰拿拖鞋, 也不知故意与否, 鼻尖有意或无意擦着她胸口的位置。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害羞?”周赫南取笑她。 她反击:“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猥琐啊。” 周赫南已经换好了鞋,手掌握住他的腰,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四目交汇,他抬手在她额头上的创口贴上弹了弹:“疼吗?走, 去消毒。” 原来他还记得消毒的事情。 灯光中,细长的手熟练的处理伤口,最后指腹带着创口贴抚在她的额头。 许宁北想到了他发在朋友圈的那张照片:“不得不说,你的手真的生的好看。你平时都抹什么护手霜啊, 你安利给我呗。” 周赫南正在收拾医药箱:“并没有刻意保养。”他也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大概是天生的吧。”他合上药箱盖,轻叹一口气,摇着头说:“只可惜,我这双拿手术刀的手,竟然要在这里给你消毒贴创口贴。” 许宁北轻嗤一声。 周赫南将医药箱放回客厅角柜,转身坐在她的对面:“你的朋友,唐昭,情绪怎么样?” 许宁北提到这个,有些泄气,伏在身旁的桌子上:“不怎么样。但,我相信她很快就能走出来。”嗯,雾霾总会过去。 她又换了个姿势,脑里灵光一闪,直起身,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周赫南,接着手一摊:“你们科室莺莺燕燕的不少,你敢不敢把你手机交出来,我看看里面是不是暗藏汹涌。” 周赫南挑眉:“你确定要看?” 许宁北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就后悔了。 周赫南的微信全是各种医学罕见病例交流协会、文献百科、最热闹的是手术排号群和科室值班安排。再接着就是一些病人家属询问病情的消息。 “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了吗?”周赫南放松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许宁北呶呶嘴,仿佛在说,我真不信邪了,然后她手贱打开了他的相册,瞬间石化,心脏骤停。 西瓜大的畸形瘤、剃了肉的清晰骨骼、还有几个光看界面就能被惊悚死的视频,吓得她赶紧把手机还给了他。 整点阳间的东西吧,求求你了。 周赫南笑着接过手机,看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决定聊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她后续有什么打算?”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许宁北耸耸肩:“出轨是婚姻中的红线,触了底,除了离婚,她应该不会选择第二条路了。” 周赫南点了点头:“嗯,我支持她离婚,我可以给她介绍律师。” 许宁北笑着回道:“那我替她谢谢你了。”她侧头看他:“没想到,原来你还这么热心啊!” 周赫南放下水杯:“不仅如此,我还会特别关照朋友,尽量让对方净身出户。”许宁北正忙着感动,周赫南又说了下半句话:“因为他伤了我的人,而且,帮唐昭解决问题,是她能从你家搬走的最快方式。” 至于急着让别人搬走干什么?周赫南可没说,但从他露骨的眼神中,许宁北早就读得清清楚楚了…… 隔天是周一,唐昭像一滩烂泥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照常上班,与许宁北在卫生间碰面的时候,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放心,暂时死不了,总得把昨天买蛋糕的钱挣回来再死。” 许宁北把新的牙刷递给她:“我今天下午没课,我陪你回去一趟,把你的东西都搬出来。” 唐昭吞了一口水,放在口腔里咕嘟了好一会儿,最后,吐在水池里:“好。” 解决问题的办法谁都知道,难得是下定决定去解决。 许宁北带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年级组办公室,主任背着手在门口等她。 考上编以后的福利,学校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很快就发放了。 主任找她,让她带一年十七班,做班主任。 主任顶着感人的发量,推着鼻梁上大方的金丝边框眼镜开始教诲:“17班是个比较特殊的班级,插班借读,生源相对而言复杂,小许老师啊,你带班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家长的情绪,还有对孩子一定不能体罚……”他说着说着,打开面前泡好的枸杞茶,吹开漂浮在上的红色颗粒,喝了一口后,继续说道:“考虑到你是第一次带班,三班、六班的语文,我让小李老师兼顾了。你就踏踏实实管好十七班就行。”他又对着茶杯吹了一口:“没问题吧?小许老师?” 许宁北回神:“哦,没问题,没问题,主任,我一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尽量不让你费心。” 主任满意的点了点头。许宁北接过他递过来的花名册,从他办公室退出来。 关上门,走廊里,徐老师正从厕所出来,但她已经没了之前的热情,看见许宁北后,只是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寒暄了一声:“早。” 许宁北看着她盛满高傲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在办公室研究了一会儿花名册,接着就去了一年十七班的教室。 作为班主任,她必须要去亮个相,顺便看会儿早读。 他们班学生数量是年级里最少的班级,原来的班主任有急事辞职,她属于主任临时抓瞎替补上去的。 一个“杂交班”,能有资源就不错了,就不要指望好的资源。 但,让许宁北比较意外的是,班里的孩子总体而言都挺乖巧的。她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后,他们都毕恭毕敬的坐着,奶声奶气的喊着:“许老师,早上好。” 除了,早读结束,珊珊来迟的一个小男孩儿。 他叫沈知尤。资料信息还有转学申请上只有爸爸的基本信息,许宁北没记错的话,他的转学申请上,转学理由写的是,业务需要,举家从北方搬到南方。 “老师好。”他掐着书包带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到许宁北都不忍苛责,只是轻飘飘的唠叨了一句,下次早点,就放他进了教室。 一个孩子,怎么会活满了忧愁?看来,需要找个机会跟孩子的家长好好聊聊。 早读过后,接着是第一节 主课,中午陪吃饭,看午休,下午一节主课,一节辅导课,等放学的时候,还要在门口应付家长们的询问。 沈知尤的家长姗姗来迟,许宁北牵着他在门口等。 他起初还翘首以盼,等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人后,眼里的光没了。 许宁北不明所以,想要上去跟他了解情况,身旁的沈知尤冷冷的说:“他只是我们家的司机。” 她愣了愣,孩子已经钻进车走了。 片刻,她拿起手机看时间。啊!已经这么晚了,唐昭大概已经拿好东西了吧。 她急忙打车往唐昭家赶去,等她赶到时,唐昭正拎着行李,从单元门走出来,元朗跟在身后拉扯。 许宁北下意识就往前挤了:“你想干什么?!” 元朗没了昨天的张狂,面色憔悴:“没有,我只是……尝试……挽留。”他说的毫无底气,大概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昭不为所动:“离婚协议书,你赶紧签了吧!房子一人一半,早分早安生!” “我不想离婚。”元朗抬头,但眼神很是坚定。 “那就等法院的传票吧!”唐昭冷笑。 “我只是一时冲动……我还是爱你的……唐昭……”他开始给自己犯下的错找借口,又或者想通过他廉价的爱情试图打动她:“我跟她断,马上就断……” 在唐昭的注视下,他已经开始拿出手机。 唐昭笑了:“如果我回答不愿意,你是不是就把手机收起来,改变你的计划,投入她的怀抱?” 元朗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跟她,对你来说都只是选项。选择题嘛!总要选一个,不能轮空等着丢分啊,你说是不是?”唐昭逼近他:“如果你真想跟她断,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你不去做?非要等我有了下一步动作之后,你才着急表态?你并不是真心想做,恰恰只是想做给我看。”她气愤压不下,闭了闭眼调整,尔后,手握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别再纠结了,离婚吧!” 拉杆箱滚在坑洼不平的小道上震的人发颤。一如唐昭眼底藏不住的忧伤。 第24章 医患关系 涌城人民医院, 清晨的慌乱是从急诊蔓延到各个诊室。 周赫南换好制服,带上蓝色口罩,胸口别了一支笔跟工作证, 带着一群医生去查房。 “查房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是每天的必备流程。”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郑重的跟科室的年轻医生交代:“不同病人查房内容不一样, 对于未确诊的患者,查房重点放在询问病史、患者症状变化, 查体明确病变部位等确证疾病诊断,排除疑似疾病,确定治疗方案;对于明确诊断的患者, 要对患者进行问诊查体, 调整用药。对于处在恢复期的患者, 要对其进行健康教育。”他停了停, 蓝色口罩之上的眼神凌厉的半分:“所以, 查房不是逛菜场,多听,多看, 多判断。” “知道了, 周教授。” 住院部的大门跟着年轻医生稀稀朗朗的回应打开。 这里盛着人生的另一番景象,拥挤嘈杂,有人笑, 有人哭。 两个小时后,查房结束, 人群在住院部门口呈鸟兽状散开。 周赫南双手插兜,走在医院急诊跟住院部的过道,王明从不远处狂奔而过,第一次掠开了他。 他伸手, 抓住他的手臂。王明很慌张。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王明咽了咽口水,喘气声根本停不下来:“急诊门口……有人闹事……” 周赫南放开他的手,跟他一并往急诊走去,王明还在解释:“冯千金前两天接了一个病人,从事高空作业的,从六楼摔下,头跟手臂有可见伤,冯医生怕有内脏破裂的问题,给他开了腹部CT的单子,谁知病人嫌贵不肯做,叫嚷着这是医院多收费的手段。任凭冯医生怎么规劝,他始终不配合,冯医生不得以让他签了放弃腹部CT后果自负的同意书,几个小时后,病人死亡,死因就是脾脏破裂。然后,病人家属今天带了一群人在急诊门口拉上了横幅……” 周赫南蹙着眉,人已经走到了急诊门口。 果真闹哄哄的,医务科的人站在闹事人群的最前面,费力跟他们解释,但这种情况之下,人越多,嘴越多,真相就越解释不清楚。 作为当事人,冯悦希站在医务科保卫科一众人的身后。 她同样带着口罩,看到周赫南跟王明的时候,眉眼除了烦躁、苍凉又多加一道羞愤。 为首的人很是嚣张,疯狂消耗着自己站在社会底层,就是弱势群体的旗帜。 王明已经走到前面了,加入了游说的队伍。 周赫南走到冯悦希身边,手放在大白褂里,指尖顶住口袋,朝着她的方向抬了抬:“去不去天台?” 冯悦希没说话。 “你没有做错的地方,事情总会解决的。”他补充道。 冯悦希回头看他,良久,点了点头。 天台上,白色的床单在阳光中晕染出一层层柔和的光圈,周赫南给她递了一杯咖啡,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答应请你的咖啡。” 冯悦希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下了。 她拉开口罩,举着咖啡,也跟周赫南一样坐在了地上,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是来嘲笑我的。” 周赫南侧头,也摘下了口罩:“我也是医生,我没有嘲笑你的理由。” 冯悦希浅浅一笑,喝了一口咖啡后,将杯子握在手心:“这是我从医的第一年,但,一腔热血已经快被消耗干净了。这一年,我开始没完没了的加班、夜班、开会、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人,可悲的是,在同事眼里,我依旧是被百般照顾的院长千金,在病人眼里,他们在医院花的每一分钱好像都进了我的口袋。顶着身体跟心灵的双重打击,还要舒缓面对死亡的压力,急诊每天流转的那边多的病人,多少个鲜活的生病从我手里流逝,每走一个病人,我就控制不住怀疑自己,怀疑我们的努力究竟有没有意义?” 她停了停,看着周赫南不动声色的脸,又自嘲道:“算了,不说了,说的越多,你只会越发嘲笑我薄弱的抗压能力。” 周赫南笑了笑:“我并不会这么觉得,你跟我说完这段话,我反觉得,你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喝了一口咖啡,在冯悦希疑惑的眼神中说道:“在我们国家,医患矛盾的第一个根源,是医生和患者对医疗技术的认知差异,我们不是神,人体浩瀚的奥秘,人类掌握的不到万分之一,很多地方是我们掌控不到的。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助人类在和疾病的对抗中,辅助免疫系统打赢战役,而不是重造生命。当然,这并不是我跟你或者任何一个人能在解决的,所以,你从医道路上最大的顾虑大概在短时间内都没办法消除。至于面对死亡的问题。”他停住了,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水泥地面上:“如果,你还想做医生的话,慢慢你就会懂了,当一个人最大限度进行理性思考的时候,是不可能再去进行感性的表达的。” 冯悦希的眼眸亮了亮,低下头来,不知是否在沉思周赫南的话。 “你为什么要开导我?”良久,冯悦希抬头:“毕竟,因为我的关系,你的主任医生评审没有通过。” 周赫南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慵懒在他脸上跳跃:“我不是太在意名衔。相反,我认为,因为这样的医患摩擦,让医院损失了一名优秀的医生比较可惜。”末了,他捡起地上的咖啡:“走了,还有一台手术。” 冯悦希因为他的洒脱,一时无言。 周赫南往前走了好多步,她才追过来:“医院有两个去日本进修的名额,我爸爸应该找过你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脚步停了,并未回头:“再说吧。大概率会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天台的门随着他远去的脚步重新关闭。 冯悦希不由苦笑,他还是那个冷漠的很有修养的周赫南,一直。 这边,许宁北下班后,陪唐昭去见了周赫南口中的律师朋友。 这位律师朋友是程聪的表哥。叫孟昕。 程聪组的局,也只有他组的局,会在酒吧谈离婚诉讼案。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唐昭无心繁华,只想着尽快从糟糕的状态中脱身:“孟律师,起诉离婚,顺利的话,需要多久,不顺利的话,又需要多久?” 孟律师挑着酒杯,加大声音跟她解释:“如果案件情况简单的话,一般一年,最长一年六个月。” 唐昭面如死灰:“这么长啊!” “第一次起诉离婚,三个月能拿到不判决离婚的判决书,因为法院一般不会第一次判决离婚,它会认为夫妻感情还未破裂,六个月后。第二次起诉离婚,再等三个月,法院一般会判决离婚,双方拿到离婚判决。”孟律师敲着桌面与她解释,后挑眉说道:“所以,如果很着急离婚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们可以私下和和气气的离婚,简称和离。” 唐昭眼里的光暗了。 许宁北替她追问:“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孟律师耸肩,两手一摊,摆出无辜状。 程聪一路搭着美女的肩膀走过来,到桌位后,两句耳语又把姑娘打发走了。 他手肘撑在孟昕的肩头,扫视众人神色后,张口说话:“怎么了?谈的不顺利?” 孟昕侧头跟他解释,他听了个一知半解,腿一拍,坐在了唐昭跟许宁北的对面:“那孙子要是不和解,我找两个人把他绑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不是吗?” 众人无语。 唐昭抬头看着他,但并不是回应他的馊主意,而是淡淡的说:“有酒吗?最烈的那种。” 程聪有些懵:“有是有……” “我陪你喝。” 程聪更懵了,但还是冲着吧台打了响指。 烈酒上来后,孟昕坐了一会儿,接了另一位客户的电话便匆匆离开,许宁北换到了孟昕的位置,程聪过来劝她酒,周赫南的电话及时打过来。 碍于他的淫威,程聪怏怏放下酒瓶。 唐昭人狠话不多,对着酒瓶直接开整。许宁北知道她急于发泄情绪,只拍了拍她的手臂说了一句:“喝慢点。” 程聪也不甘示弱,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势。 等周赫南下班赶过来的时候,场面已经略微失控。 唐昭微醉,喝着酒,流着泪,嘴里还振振有词的骂着男人。 程聪很严肃的提醒她注意言行:“哎……骂归骂,伤及无辜就不对了啊!” 周赫南表示认同。 唐昭切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他们,跟许宁北说道:“你跟白天鹅先回去吧。你杵在这,我玩不尽兴。你放心,我是成年人,等会儿自己能回去。” 程聪完全清醒,朝着他们点点头:“走吧,我待会儿送她回去就行。你们不放心别人,还不放心我吗?赶紧走,去过二人世界吧。别搁着膈应单身狗了。” 嗯,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气氛有些微妙,周赫南凑近一些,与她耳语:“程聪虽然不是靠谱的人,但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 许宁北想了想,拿上包,走到唐昭身边拍了拍微醺的她:“那我走啦?” 唐昭点点头。 她又转向程聪:“聪哥,麻烦了你!有状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第25章 有我在 从酒吧回家会经过涌城中学的门口。 涌城中学门口种了一排梧桐, 秋风一起,梧桐叶从枝头盘旋而下,杂乱无章的铺在马路上。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 是离愁。 大概只有梧桐最懂秋天。 许宁北将眼神从窗外移回:“你累不累?” “要看做什么事。”周赫南笑答。 许宁北瞥了他一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的秘密基地, 有兴趣吗?” 他挑眉:“好。” 汽车在前方路口停下,许宁北指挥他在路边停好车,拉着他的手, 小跑进了涌城中学旁的一条僻静小道。 往里一直走, 见到中学操场的路灯光亮就停住。眼前是年久失修, 坏了一角的红砖墙。 许宁北抬脚, 一跃而上, 随后蹲在墙垣上,跟还站在下面仰望的周赫南低声说话:“快上来!” 他愣了愣,着实没想到, 她翻起墙来能这么灵活。 墙垣背后, 是一座废弃的凉亭,这个凉亭挤在隔开学校操场的围墙外跟护城河的夹缝里,残破的让人不易察觉, 所以才有幸被保留了下来。 许宁北在靠河的木椅上铺了一层纸。 “爸爸去世后,妈妈性情大变, 小的时候,弱小无助,明明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去, 接受她的坏脾气,后来,长大了,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晚点回家。”她看着护城河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对着月光下发着亮的河水抬了抬下巴:“就坐在这里看看湖,赏赏月,想着爸爸在世时,我们一家幸福的样子,静静的治愈自己。” 她说话的声音轻而柔,眼底藏了让人不易察觉的忧伤。她好像比他印象中还惨,惨的更让人心疼,但又比他想象中的坚强。 周赫南在她面前坐下:“你恨宁姨吗?” 许宁北名字中的宁就是取自母亲宁敏的姓。她生她,养她,后来又离开她,但,这个人,就如同从她名字里拿不走的宁字一样,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但声音相貌却烙铁般烙在自己的骨血里。 “恨过。”她笑了笑:“但现在忘了恨了,大概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又或者反而觉得踏实了。” 周赫南替她裹紧外套,她静静的替他解惑:“我一直怕她有一天也跟爸爸一样,转脸就不见了。知道她真的不见了的那天,我很难过,但难过的同时又觉得踏实,我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了。”她转头看他,又是一笑,可却笑得苦涩:“这大概就是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周赫南伸手,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带入怀中。 她曲起腿抬高过木椅的四脚,轻轻晃了晃:“不说她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温暖的怀抱中退出,走到对面的草丛里,掏出了一块木板,从外形判断,大概是破旧书桌面散落的一块板材。 “你看这儿!”许宁北举着木板朝他走过来,指着上面模糊但依旧能看清的字体说:“以前操场没灯,我躲在这儿,害怕的时候,就刻字舒缓。” 勇敢,许宁北! 字迹歪七扭八,看的出来,刻字的人当时的心境并不平静。 周赫南拧眉,许宁北还在揣测是不是自己的字迹丑到他了,面上羞愧。他却朝她走了过来,将她纳入怀中,并从她手里接过那块木板,随手扬进了更远的草丛:“以后不用逼着自己勇敢,我在!” …… 唐昭喝到彻底蒙圈,程聪的酒意也过了五分。 正如周赫南所说,他糟糕但确实有底线。趁意识还清醒时果断叫停了这场荒唐的酗酒买醉的行径。 唐昭喝醉了是鲜少不解酒发挥的人,甚至比清醒的时候更听话。但同样,她也是有底线的。程聪带着她去吧台结账,试图哄骗醉酒的她付款。 她抱紧包,一脸警惕:“我不付,我挣得都是血汗钱!” 程聪出示付款码,歪嘴一笑:“得!姑奶奶!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行了吧。” 从酒吧出来,夜还不算深。他们刚在门口站稳,恰巧碰到了程聪刚刚在酒吧里撩拨的姑娘。 像露珠一样,在男人堆里游弋的女人,大多爱出手阔绰的公子哥,最好是,能混个长期关系,各取所需,再不济,一夜荒唐,天亮无痕,各自散开。 姑娘很快就粘过来了。 程聪会意,放开唐昭,改搂了她,在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腰肉上揩油,两人眉来眼去,好不暧昧。 直到唐昭自己歪歪扭扭的下了楼梯,她站在最顶层的阶梯,望着底层的水泥地说:“哇哦,游泳馆吗?玩个跳水吧!” 程聪仰天长啸,放开妹子,冲过去,拉住了已经振翅欲飞的唐昭:“姐!大姐!求你了!消停一会儿吧!” 妹子见状,轻嗤一声,转脸又跟从酒吧出来的另一群人走了。 “我真是服了!”程聪一脸可惜,酒气也因为猎艳失败而散尽,认命般的扶着唐昭走去了车旁,把车钥匙递给代驾后,又扶她一起坐到了后座。 “我跟你说,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唐昭开始缠着他说醉话。 但神色没有醉汉的半分狼狈,眼睛也清明的很,丝毫看不进浑浊。 “你都筹备离婚了?还在这儿教我看人?”程聪嘲讽。 唐昭眼里的光暗了暗,继而抬起因为酸意发红的眼睛:“她真的这么好吗?同样三百块钱,我用来买排骨,可以炖好几天,可她却用来买口红,排骨汤不比口红吃起来香吗?”她扑向他,扯着他的领口:“我不化妆,我照样很美!关键我还会炖排骨,她会吗?!你说话啊?” 程聪双手举高,任由她火热的脸颊蹭在他的胸口。 造孽啊!有段时间没碰女人了,他内心的欲望已经吞噬了羞耻跟底线,身体起了反应。 他竟然觉得她干净的脸庞异样的清纯迷人! “元朗!你说话啊?她真的比我好吗?” 得,这是错把他认成了那个负心汉,从而投怀送抱了。 他烦躁的将她推开,并不温柔的将她放倒在后椅,然后对代驾小哥说:“前面停下车,我换到副驾。” 车继续往前行驶,程聪狠狠的看着唐昭说:“你最好到家都一直睡着,不然,要是吐我车上,你就死定了。” 半个小时后,程聪的车停在了许宁北的小区门口。他跟代驾小哥打了声招呼,走到后座,把唐昭扛起。 她睡得正香,被他略显粗鲁的动作蹙起眉头。 程聪单手握着她的手臂,单手给周赫南打电话通知他们下来接她。挂断电话后,唐昭已经挣脱开,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小区的快递柜子。 “我有个快递到了。”她靠在柜门,艰难的打开手机扫描。 快递柜滴滴响了两声,提醒她支付一元寄存费。 她果断收起手机:“不拿了。等快递熬不住先取出来,这样我就不用付费了。” 程聪瞠目结舌:“漂亮!” 不出片刻,许宁北裹着外套从单元门跑出来。 程聪将她推给她:“赶紧把这个一毛不拔的铁母鸡带走。真是绝了!” 许宁北抱着她,跟程聪连连道谢。程聪目送她们回去,从口袋里掏烟点燃。 大概秋天的夜空太高,烟气怎么也浮不到顶,一直在他身边打转。 良久,他将烟掐灭,自我总结了一下今天的失态:“妈的,果真单身久了,看谁都眉清目秀!操蛋!不谈恋爱真的会死!” …… 许宁北将唐昭安顿好,替她盖上被子,关上房门,从她房间里退出来。 周赫南还靠在过道的墙上等她。 她有些吃惊:“你还没走吗?” 周赫南起身,将她逼在墙角,扣紧她的腰:“嗯,等着做完刚刚没做完的事情。” 许宁北的脸立马烧的火红,程聪没打来电话的时候,他俩正缠绕在沙发上进行少儿不宜的热吻。 情动升级,随时有可能,更近一步。 然后,程聪的电话来了。 周赫南吻着她的耳垂,开始用气音说话:“第一次有发挥不好的地方,一直等第二次拔高,你有朋友在,今晚去我那儿,我们好好探讨?” 许宁北来不及回答,周赫南的吻又袭来了。 酒醉的时候,他们干柴烈火,搅在一起天翻地覆,清醒的时候,宽衣解带,对女人来说,还挺难的。 身体知道这种熟悉感,但心里过不去。 许宁北轻轻的握住他正翻山越岭的手,消耗了他的兴致:“我还没做好准备,等等可以吗?” 他没说话,只低下头,在她唇上啄吻两下后点了点头。 他重又将她抱起,抱的用力且温柔,大概是在平息他躁动不忿的心脏。 许宁北也不敢动,乖顺的在他怀里,偶尔伸手抚一抚他的背。 “受了委屈,碰了壁,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尊重你。”周赫南埋在她的脖颈上的脸动了动,轻浅而细致的叮嘱如山间的泉水淌过心尖儿,留了满满的甘甜。 隔着外套,又听他火热的心跳穿透而来,许宁北被甜的同时又如被被春风吹拂,暖到不行。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喜欢自己。 第26章 看电影 唐昭是个速战速决的性格, 元朗有了退路,也不再拖泥带水。 孟昕出面与他和谈。 少了感情牵绊,公平的分割利益后, 他们达成了离婚的共识。 唐昭一直很勇敢,直到拿到离婚证, 从民政局的办事大厅出来。 元朗对她说:“昭昭,对不起。” 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崩溃了。 许宁北知道,她不是在哭自己的婚姻,而是在哭自己的青春。 按照协议, 唐昭拿到一半房款, 在程聪的帮助下, 很快找到了适价的房子, 是套装修还不错的公寓。 搬完家后, 她的新目标又有了,努力攒钱,买下它, 让它真正属于自己。 新生活开启的第一天, 唐昭在家里招待了许宁北、周赫南、孟昕还有程聪。 大家都应约而来,除了在手术的周赫南。 餐厅的长条桌上摆满了菜,唐昭还在厨房忙活。 程聪举着筷子先动手, 尝了一口红烧肉后,惊喜的点点头:“铁公鸡还有这等手艺, 不错!” 唐昭正好端着汤出来,拍掉了他竖起的大拇指:“别再叫我铁公鸡了,再叫,我真的会生气的。” “生气?”程聪耸肩:“总不至于灭我口吧。” 唐昭带着酒瓶起身:“赐你毒酒!留你全尸。” 哄闹结束, 她坐在长条桌的正前方,对着大家举杯,不可避免的煽情:“很感谢你们在我人生处于低谷的时候,拉我一把,没有你们,我相信,我依旧在泥泞里挣扎。”她笑了笑:“我呢,也没有什么超人的能力,但如果后续,各位有什么可以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提,我一定赴汤蹈火。” 见她眼圈渐渐发红,许宁北伸手揽住她的肩,在她手臂上轻捏了捏:“昭昭,一切都过去了。” 程聪放下筷子,试图缓和气氛:“就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说着说着,重新拿起筷子,又开始去够红烧肉:“改明儿,我立马给你安排优质的男性见面。” 他咬着肉,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那个前夫太渣了,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结婚嘛,真的,不开玩笑,在涌城,随便在大街上扔个石头,砸中的人都比他好。” 两道寒光逼过来,孟昕下意识的咳嗽,试图掩盖桌下向程聪踢过去的腿。 许宁北跟在后面小声嘀咕:“真是,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程聪反应过来,两指捏起,沿着唇边划开,自动消音。 酒过三巡,晚餐的气氛高涨起来。唐昭做的饭菜甚是合程聪的胃口,俩人最后放下酒杯开始合计开餐馆的事情。 因为入技术股,分成大小的问题在那里争论不休。 孟昕觉得幼稚,不想掺和,早早就退了。 许宁北艰难夹在他俩中间当判官,直到周赫南给她来了电话,通知她到了时,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唐昭的家。 她下楼,周赫南正好停好车,正举着车钥匙锁车,看见许宁北后,停下动作,张开怀抱,许宁北小跑过来,抱住他。 他细致的将她包在自己的大衣里。 “回家吧。”许宁北越过他的下颚线抬头看他。 他低头,目光与她撞上:“你朋友请客,我不用上去露个面?” 许宁北讪讪一笑,想到上面混乱的局面,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总会再有机会的。” 周赫南挑眉,带了些疑惑,但还是选择听取她的意见。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日历显示,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 冬至过后就是年了。 自从确定恋爱关系后,她在周赫南车上的座位,自然而然升级到副驾。 这是周赫南在恋爱中,鲜少对她的要求,大概也算恋爱中小小的仪式感吧。 窗外雨下的越发浓密,雨刮在车前挡风玻璃不辞辛苦的打扫雨水,橡胶垫扑在上面,吱呀吱呀,轻轻作响。 周赫南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明天周六,我调休。我们一起看场电影,怎么样?” 许宁北点了点头,面上平静,心里却翻山倒海,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他们恋爱后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约会穿什么样的衣服最得体。 岁月静好,又时有惊喜,怎能不让人一夜好梦? 隔天,她很早起床,迎接约会,精心装扮。 为了看上去更减龄,她把压箱底的百褶裙翻出,搭配光腿神器,又为了与身上白色的毛衣呼应,在小腿处添了一双白色腿袜。 上身的毛衣中等长度,随意放下,刚好盖过一半裙长,百褶裙下全是笔直修长的腿。 她其实不算高,但胜在比例出众,这样的搭配更是烘托了这一优点。 她正对着镜子穿外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小跑过去开门,门内精致的自己跟门外依旧穿着家居服,慵懒随性的周赫南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差。 周赫南显然也被怔住了,眼光落在她光洁的长腿上,喉结翻滚,抿着唇,半饷没说话。 “不是说看电影吗?”许宁北顺着他下滑的眼神落到地面,红着脸解释:“所以,我就稍稍打理了下。” “哦。”周赫南回神。但眼皮,加快跳动的频率出卖了他内心的奔腾。 他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可能没说清楚,我说的看电影,指的在我家的观影厅看。” 轰一声,许宁北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脸上涌动。 她满脸通红,懊恼自己会错意,脚趾紧紧扣在拖鞋里:“啊!那我换身舒服的衣服。” “哎——”周赫南拉住她,眼底的温柔多的不像话,低声笑道:“这样——挺好的。” 许宁北半信半疑的跟在周赫南身后进了他的屋。 大门被关上,周赫南带她走到客厅与阳台中间,指尖用力推开一道暗门,观影厅就藏在里面。 空间不大,摆放了两张按摩椅,头顶吊了投影仪,正前方是一块白色幕布。 她跟着周赫南在按摩椅上落座,空调也跟着仪器开启。 他把自己挑好的几部影片,投到屏幕,慢慢切换,让许宁北做最后的选择。 许宁北随意点了一部高评分的老片:《返老还童》 看名字,以为是一部科幻片,没曾想,看到一半,发现是一部挺催泪的爱情片。 电影讲的是逆行生命的男主,在时光洪流中遇到真爱的故事。 她是孩童时,他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后来,她慢慢长大,岁月雕刻了她满脸的皱纹与沧桑,心爱的男人却变成了孩子。 电影最后,男主变回婴儿,在年迈的女主怀里酣睡,离开,她也在飓风来临之前,安详离开。 注定走向生命两级的人,其实从来没有从心里遗忘过对方。 电影片尾曲缓缓响起,观影厅亮起柔和的灯光。许宁北早就忘记了尴尬,陷在感动里,周赫南升起侧边的椅把手,伸手过来抱她。她蜷起腿,整个人陷入他的怀抱。 “明明知道没有好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选择。”她抬头看着周赫南发问。 周赫南漆黑的眼眸里倒印着她的身影:“大概是情不自禁吧。” 他轻笑一声,轻柔的捏起她的下巴,用温柔缱绻的热吻扑灭她短暂的失落。吻到情动,周赫南翻身过来,将她囚在身下,也不知做了什么操作,影厅里的灯光越来越暗。 随着灯光暗淡,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越发狂热跟越发大胆。 他手如游蛇,在惹他失去理智的部位来回造次。 刚刚在门口,他暧昧的看着她说,不用换,这样挺好的,现在想起来,还真一言难尽。 “可以吗?”他咬着耳朵问。 “额……”许宁北话已说不完整:“在这里?” 听这意思,她默认了他的邀请,只是在纠结地点的问题。 周赫南停下来,眸子因为笑意褪去了半分情欲:“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会更愉快。” 啊啊啊啊啊!请问,咬舌头能不能立刻死?! 但悔恨为时已晚,周赫南的指尖已经开始从后道攻城略地。这个时候,再说不要,完全属于变相的邀请。 眼下,她除了紧紧攀附,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但,抛开羞耻心,这次的愉悦程度确实远比第一次更甚,大概有些事情,清醒的时候做跟不清醒的时候,还是差很多的,当然,对方的技巧跟地点,也属于锦上添了花。 不过,综上所述的前提都是,如果抛开辗转多地的疲惫。 论坛里说,外科医生体力的问题,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许宁北知道的有些晚了。 良久,他们在房间结束了最后一次,许宁北早已累到睁不开眼。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不愿动弹。 大床深陷,周赫南出去片刻又回来了,很快,她的指尖触到了金属质的凉感,凭感官,好像是一圈戒指。 她睁开眼,周赫南正半跪在床边,往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指上戴钻戒。 她不顾酸痛,立马起身,但戒指已经牢牢的圈住了她的手指。 “北北,我们结婚吧。” 他换了一件睡衣,领口的扣子并没有很严谨的都扣上,房间暧昧的气味也散不去。许宁北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情境下跟她求婚的。 等等,求婚?但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并没有疑问的口吻。 “你这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 周赫南已经起身:“陈述句。” “我作为当事人,你都不用问问我吗?”许宁北小声嘀咕。 “你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啊。”周赫南轻笑。 她有些无语:“周赫南,你是不是故意的,趁着调休,趁着看电影,趁着这个时候……” “问题的答案先放一边,只是,你到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周赫南宠溺的敲了敲她的额头,眼神触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又开始心猿意马:“怪我不好,不应该给你留体力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很快扑过来,许宁北躲避。 嬉笑间,她眼底滑过一丝落寞:“你要跟我结婚,那……张阿姨……” 第27章 前路并非一帆风顺 许宁北的担忧不无道理。 周家的气氛难得像今天这样, 冷若冰窖,这全归功于,周赫南刚刚放出去的, 要跟许宁北结婚的消息。 屋里不仅冷,还很静, 连带着窗外的北风都不敢用力,只敢轻轻摇着窗棂, 呼哧呼哧的小声造势。 张慧晴放下手里的书,越过眼镜看清儿子的神情,沉默良久, 合上书, 她的眉头蹙的实在太紧, 许宁北知道, 不说话, 已经是她最后的修养了。 周长林站起身,看向周赫南身边的许宁北,与她求证:“结婚的事儿, 你们商量过了?” 说实话, 她很慌,甚至都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只有指尖周赫南赐予她的温暖缠绕着给她点头的底气。 周长林闭上眼, 大概是在思考合适的措辞,张慧晴的情绪先他一步崩溃, 将书重重的砸在面前的茶几:“胡闹!”语气凌厉决绝,颇有种决不妥协的意味。 距离上一回,周赫南回来宣布恋爱的消息,不过一月有余, 她的缓兵之计不但没有成效,反而给了别人更进一步造次的机会,让她如何冷静? 周长林正好在她正前方,被她扔书的动作吓到了,回过神来,立刻迎了上去,握住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眼前的两人都沉默不语,她正愁没有情绪抒发的缺口,周长林送上门了:“要不是你引狼入室,怎么会有今天这场闹剧。” 她的意有所指,让许宁北下意识想逃,今日种种,张慧晴说的没错,她就是一头狼,幼时孤苦无依,温暖的怀抱暂且让她喘了口气,她站立奔跑后,第一口就咬了他们,还堂而皇之,一脸理所当然。 她明白了,周赫南带她回来,与她和盘托出恋爱关系的那天,张慧晴最后的沉默,并不是默认,而是隐忍不发,或许,丰富的阅历告诉她,一个孤女,一个天之骄子,相差甚远的两个人是经不起长久时间的考验的。她只是在等,等人生的不圆满跟对立面。她也在赌,赌儿子终有一天的幡然醒悟。可是,这一切,在周赫南想要跟许宁北更进一步时,戛然而止。 “对不起……对不起……张姨……我……”许宁北甩开周赫南的手,连连跟张慧晴道歉,甚至都不敢拿背对着她,只能慌乱而麻木的退后,撞家具,撞墙,一路磕磕碰碰。往后才退一米不到,又被周赫南攥住,他脸色有些难看,好像比起不满意张慧晴的言辞,更不满意她唯唯诺诺退缩的样子。 许宁北还在挣扎。 他并未说话,只是用力的盯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她凌乱的身影,可许宁北却在里面看到了光,那束光正在拥抱她,给她力量,给她勇气。 她渐渐不再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重新走到张慧晴面前。 “爸,妈,我已过而立,结婚恋爱,本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完全可以自己去做决定。但,我想做自己的同时,我又不想做一个自私的人,实现你们的期待和实现自我期待都是我的真实意愿,我的本意也不是想逼自己做选择,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我的决定,甚至可以给予祝福,但如果这份想要两全其美的心是一个极其贪婪的事情,那我只能迫于无奈做出选择。”周赫南抬起与许宁北十指相扣的手,毫不畏惧的直视前方,带着无论那个前方有多不堪的那种坚定,继续说道:“我爱北北,或许比我自己发觉的还早一些。我想跟她结婚,这大概是,除了学医,我这辈子,时至今日,很坚定很坚定,想要做的第二件事儿。” 周长林的眉头在周赫南的叙述中渐渐舒展,甚至眼皮带动脑袋,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是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但,张慧晴就不一样了。周赫南的话在她眼里,尽是挑衅,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个巴掌,打在她浅薄的面子上。 面子碎了,血压升高了。 她扶着胸口,周长林先许宁北一步,过去扶住她,他捋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血压上来了吧?快缓缓,缓缓。” 许宁北心里愧疚,并没有愣在原地,而是走去客厅的吊柜,替她取过来降压药还有一杯温水。 “张姨,这是降压药。”她弓着身子站在她的身侧,将温水跟药片递到她眼下,等她取。 可,张慧晴怒火正盛,哪里肯接受她的示好,用力的将她推开,许宁北踉跄,水洒在了地上,但大部分洒在了她的毛衣。 “我不会接受,就像我永远不会接受你一样。”张慧晴盯着沙发靠背,头都没抬,说话的声音也因为身体不适而清浅无力,但并不影响她话里的威严。 “妈!”周赫南快步向前,扶住许宁北,大概理智被剥离了一会儿,竟对着母亲说了一句挺伤的话:“我一直觉得您是个有修养的人!” “周赫南!”周长林听出了他话里的僭越,立刻严厉的责怪:“对自己的妈妈说这样的话,你难道就有修养了?” 许宁北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仿佛又让矛盾升级了。她想说对不起,但又觉得对不起太过苍白。不知所措成了她贯穿今天的唯一情绪。 “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早就忘了伦理纲常!”张慧晴气到恶语相向。 周赫南因为她不理智的行为更窝火:“您讲点理可以吗?我并没有不尊重你。相反,是你在不尊重我。难道,我连婚姻自由的权力都没有吗?” “你有选择得权力!”张慧晴站起身,大概气氛濒临爆点,第一次大声说话,她扶在胸口的手没有放下,另一手略显颤抖得指向许宁北:“你可以不找冯小姐,我随便你找李小姐也好,王小姐也罢,甚至任何人,但,她不行!” “为什么?”周赫南毫不退缩:“就因为她无依无靠,就可以任由你随意用偏见攻击她吗?” “偏见?”张慧晴哑然失笑,无力的放下指向许宁北的手:“是我的偏见吗?她的妈妈,可是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抛弃孩子。她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内心能有多光明?作为一位母亲,我的诉求不会是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找个情绪健康的人共度一生,你是名外科医生,你的工作已经占据了你生活的一大半,你很忙,你没有时间跟精力去治愈她。所以,你们根本不合适。” 许宁北猜到了,但,这完全跟,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感觉,不一样,就像被撕开了遮羞布,震感、羞愧到无地自容。 从她的母亲把她当成一个累赘开始,这个世界就有了把她归于多余的权力。 毛衣被温水浸透的地方,已经慢慢变凉,就跟她的自尊一样,慢慢变成了玻璃。 她知道周赫南一定会为她继续顶撞,可她并没有成功博弈到人心的喜悦,这样无休无止地争论,只会让双方越发反感跟疲惫。所以,她及时拉住了他。 没有措好词,便只能随心发挥:“张姨!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儿,我深感抱歉。我并不否认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对我造成的影响。但,我真的不需要谁来拯救,无论您信或者不信。”她往前走了一步,对着张慧晴鞠了一躬,直起身后,说道:“作为一位母亲,你有反对儿子选择另一半的权力。甚至,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反对。他确实有更好的选择,可因为他的选择是我,你大概感到特别失望吧,这正是我对您感到愧疚的原因。可是张姨,你反对的理由有千千万,我都可以理解,并且可以接受,但我不认同,我父母的遭遇是我在感情里低人一等的把柄。”许宁北抬头看着周赫南:“我很感谢他的坚定,我突然不想这么快向自己认输,又或者,我想跟您证明,在黑暗里前行的人,不但不需要别人的救赎,甚至也可以温暖别人的人生。” 周赫南也低下头,四目交汇下,四周地背景都模糊在空气里。 安静地空间里,只剩下张慧晴越发急促而粗粝地呼吸,片刻,她重重地摔回沙发。 本该温馨的一幕被打破。 除了许宁北愣在原地之外,所有人都跑向她,脚步混杂而慌乱。 片刻,她被周长林的呼喊声惊醒,手忙脚乱的按照周赫南的指示去收拾张慧晴的证件。 周赫南是他们中最冷静沉着的人,他拨打了120,并把自己初步观察之后判断的结果告诉了他们:“看症状,不排除血压高引起的脑梗。” 他的声音从客厅传到房间,许宁北打开抽屉的手越发颤抖,刚刚好不容易积攒出来据理力争的自信,顷刻如山倒。 她心里慌乱不堪,找证件的工作自然就进展的不顺利,她已经翻开了三个抽屉,还是没能找到张慧晴的医保卡。正懊恼自己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的时候,周赫南过来了。 他从她翻过的柜子里,看到了医保卡。 她看他,将卡夹在指尖,不由鼻头一酸,眼泪先于笑容将她吞并:“对不起……是我……害张姨生病了……我……竟然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不怪你!是我的问题!”周赫南将她抱住,细致又带着消散不掉的急促:“北北,答应我,暂时什么都没想,先送我妈去医院。” 许宁北依旧控制不住眼泪,但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的点了点头。 第28章 跟过去告别 医院的长廊里, 手术室的红灯让等待的人越发焦急。 张慧晴的脑部CT报告出来,显示脑梗,梗塞面积不太乐观, 需要做开颅手术,因为涉及神经系统, 所以,张慧晴的手术需由神外专家操刀, 周赫南也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坐在手术室外面等。 他觉得很难熬,这种难熬跟在里面做手术的难熬完全不一样, 手术室里, 他似乎有掌控生死的权利, 但在外面, 他除了焦灼就剩无能为力。 许宁北身上的毛衣早被冷风吹干了, 她握着周赫南给她递过来的热咖啡暖手,但指尖的凉意跟颤抖还是抹不去。 她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周赫南,他很严肃, 眉头拧的纠结, 眸子深沉望不到底,嘴唇紧合,下颚的线条因为用力而越发紧绷。 她知道, 他内心一定不如面上这么平静。他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在自责,或者, 幡然醒悟,开始思考这段不合适的感情,然后默默的责怪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出来的人是冯悦希, 她轮完急诊后确实来了外科,但去的是神外。神外隶属外科,但在人外是明星科室,更像是剥离外科独立出去的分支。 冯悦希来这个科室,并不奇怪。 她摘下蓝色口罩,对拥簇在她身边的一行人说话:“手术很成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取栓手术属高风险手术,你跟钱主任辛苦了。” 冯悦希笑了笑,看着周赫南,回道:“对于脑梗发作六小时内的急性期患者,一般都会给病人做取栓手术,难得有懂行的家属体谅我们,上一次取栓手术,也是在这个手术室前,我们把病人抢救过来,病人家属却在门口寻衅滋事,口口声声指责我们动手术的初衷。” 又是一场医患纠纷,但她说起来,已经极其平淡了。 周赫南的预判并没有错,她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成长,可她的眼底的光却在触到周赫南身边站着的许宁北时暗淡了。许宁北扯动嘴角,仅用一句话就隔开了她与眼前这个人的距离:“冯医生,辛苦了。” 是啊,她不过是个医生而已,仅仅。 她又是一笑,身子半转,回头看了看手术室:“阿姨很快就会出来,她的术后恢复是我负责,我先回办公室了,有问题,我们随时沟通。” 周赫南与她点头示意。 周长林并未回头,他根本无心交际,站在最前面,翘首以盼,许宁北也一样,心焦的望着手术室。 “北北。”片刻,周赫南走了过来,握住她的肩,与她低声说话:“我妈已经脱离危险了,你听话,先回去,与其在这里跟我们熬着,不如回去睡个好觉,明天你还要上班。” “可是……” “别可是了。”接着,周赫南很温柔的从侧面点了点她:“给我妈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说服我妈的时间。” 许宁北抬头看他,末了,点了点头。 “我妈还要一会儿才能出来,我送你出去打车。”他修长的手指下移,触到她冰冷的手后,赶紧退回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搭在她的肩上。 暖意袭来,她莫名想哭。但这个时候的哭实在太容易让人遐想,她只能忍住,直到眼圈泛了红。 “你会怪我吗?”电梯里,她还是问出了口。 周赫南抬头,一脸狐疑:“我为什么要怪你?” “是我最后说的那段话……” 他打断了她:“你的话没有问题。”他走到她身后,隔着自己的外套抱住她,她整个人陷在他给予的温暖怀抱,呼吸之间,密闭的空间里又全是独属于他清冽的松木清香。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磁性沙哑的声音从头顶漫下来:“放轻松,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电梯正好顺着他话里的尾音停在一楼大厅。 天竟然已经黑了,但,急诊门口依然停了好多出租车,车灯混着马路纷扬的尘埃,消散在疾步行走的病人、病人家属的脚步里,闹哄哄的竟然不像个夜晚。 周赫南拦了一辆出租,替她打开车门。 许宁北扶住门,一只腿已经进到车内,抬头问他:“那你呢?” “我好办,到办公室或者值班室眯一会儿就好。”他慵懒的回道,眉间已是藏不住的疲惫:“放心,我习惯了。” 许宁北突然有些心疼,但又感觉无力,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重新下车,飞快的在他脸颊吻了吻。 重新坐回车里,他们都还在恍惚。 “我回去了,拜拜!”许宁北开始慌张的系安全带。周赫南回神过来,看着她深情的笑:“这剂强心针,我很满意。” 出租车带着司机的浅笑,吐出一连串白色的尾气,将周赫南的身影甩在身后。直到再也无法从玻璃处看见他的身影,她才抓着安全带回头。 唐昭曾戏称,她是一只乌龟,被人触到就会缩头,躲在壳里,任人间繁华,也不留恋半分。可今天,她竟然从壳里出来试探,甚至试图脱去外壳。她知道,这份勇气是周赫南给她的。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小区门口。手指裹住周赫南的外套下了车,仅仅是外套而已,她披在身上,心里已是满满心安。 晚风下,月色宁静,一切都美好的跟昨日毫无差别,除了,在单元门口,看到的陆子言。 分手之初,他便很决绝的删去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信念,今天看到他,许宁北着实很诧异。 眼前的陆子言并没有视频中那样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些憔悴。 他看见许宁北后,从摩托车身上站起,将叼在嘴里的烟挪到嘴侧:“回来啦?” 说话间,烟头的猩红在气息里忽明忽暗。 “你在等我?”许宁北反问。 “嗯。我在等你。” “有事吗?”许宁北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外套,动作不小,足够陆子言察觉外套上浓烈的男性气息。 “哦。”他回神,从边箱里掏出那顶粉蓝头盔:“我来送这个,本来也是给你买的,分手太匆忙,忘记给你了。” 许宁北并未伸手:“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我用不着这个。” 陆子言勾着头盔的手慢慢的缩回,继而苦涩一笑,指了指许宁北身上的外套说:“你跟周赫南在一起了?” 许宁北点了点头。 “分手前还是分手后?” “分手后。”许宁北并未停顿,直接了当的回答了他。 陆子言将头盔放回边箱:“在一起是分手后,但分手前已经暗度陈仓了对吗?而我从始至终是个傻子,这段时间,还一度陷在愧恨与自责里。” 他整个人伴着话里的落寞重新坐回摩托车。 很多事情本来也解释不清,更无需解释清楚,许宁北不想跟他纠缠,大步向前,打算直接掠过他。 “这段时间,我想了我们分手的原因。”他的话从背后传来,像一张细网把她兜住,她停下脚步:“也许我们在一起本就是个错误,在天台,你的沉默不语,是我领悟错了,从而花费了四年的时间去证明这个错误。” 他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习惯了不拒绝。我们恋爱四年,从来都是我说,你听,除了我说更进一步,你拒绝了。因为触到了你的底线,你不明前路,但你明白的是,你的前路不一定有我。” 许宁北转身:“陆子言,我们在一起四年,我对你,完全是合理的对待,公平的给予。你不必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更没有权利,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审判我。” 陆子言鲜少看她咄咄逼人的姿态,就包括分手那天,他与她摊牌时也没有这样。 “你变了。你学会了不忍耐,可这样的改变并不是因为我。”陆子言言语更是落寞:“我出轨在前,所以,我没有资格把所有的过错推给你,亦或是对谁进行审判。” “决定分手的那天,陈小雨出院,我送她回去,我没想到她会跟我告白,她说热爱摩托车的我发着光,她想自私的拥有这束光,可在那之前,为了你,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光彩不值得坚持下去的事情。然后,她很大胆的吻了我。再然后,我就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但,这个错误,让我想明白了你的抗拒。陈小雨说,如果女人真心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她会唯恐给的不够,权衡利弊那是男人才会做的事情。我怕自己不敢面对,用最快的速度跟你提了分手。你很痛快,我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缓缓得在原地镀了两步:“我跟陈小雨在一起了,她要一个官宣,要我跟你划清界限的仪式,我官宣了,也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掐断了。” 他停下了,从口袋里掏烟,火机嗤嗤声响了响,烟味从背后传来,合着他越发脆弱的声线:“可,慢慢的,我开始纠结怎么在我心里来一场分手的仪式,让你彻彻底底搬出去。” 原来,最后一句话,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他的怅然若失来的有些晚。 “既然选择往前走了。”许宁北开始往前走。 “就不要回头。”五个字,轻描淡写的越过灯光,准确的落在陆子言耳里。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更何况,他指望的那个人,叫许宁北。 第29章 我的想法最重要 陆子言的荒唐大概只是午夜梦回, 猛然窜出来的一点不甘而已。等这点不甘趁着冲动散发出来后,被人随手一捏,就像泡沫一样, 散在空气中。 许宁北心里的酸涩也很快随着那圈散在空气中的泡沫释怀了。 一周后,张慧晴的病情平稳了许多, 许宁北琢磨着,是时候带着精致的水果篮, 到神外住院部的病房看看她了。 她把想法告诉了周赫南,他默认了。 来医院那天,周赫南急匆匆从门诊下来, 与她在住院部门口汇合, 打算一起去病房时, 却被病人家属堵在门口盘问家人的病情。 许宁北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了十分钟。 他们讨论的很投入, 看来, 这场谈话,大概率会持续很久。她想了想,走近一些, 跟周赫南打了声招呼, 就先上楼了。 张慧晴的病房的在神外住院部的最深处。 推门进去前,她暗自给自己打气,心理建设一番后, 她才推开了眼前的门。 作为人外副主任医师的家属,她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优待。 张慧晴住的也是多人病房。 因为她的病床靠窗, 所以,许宁北进去后,先看到的是别的病人,与他点头示意, 打了招呼后,她匆匆拎着果篮继续往里走。 两个病人为了相对私密的空间,所以病床间的隔断帘拉的结结实实,她走近,轻轻撩开帘子。 冯悦希坐在病床旁,满脸堆笑,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跟张慧晴谈笑的场景,印入眼帘。 滑轨摩擦出的细微声响,轻而易举的惊扰了她们愉快的谈话,说话声跟笑声,在看到许宁北时骤然停下。 许宁北也僵在原地。 冯悦希想了想,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站起身:“额,北北来了。”对着许宁北,她只是简单的打了声招呼,语气也甚是平淡,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对着病床上的张慧晴,她就换了张脸,声音跟脸上的笑容一样甜:“张阿姨,有人过来陪您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有空,我在过来陪您聊天,作为您的主治,您有任何什么不舒服的就按铃,护士会跟我说的。” 张慧晴伸手拉住正欲离开的冯悦希:“难得你跟我投缘,没事的话,再陪我说会儿话。” 冯悦希看了看许宁北,又看了看张慧晴,面露难色,只是带了几分真就不得而知了:“这样不好吧。” 张慧晴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到冯悦希削了一半的苹果上:“那总得把苹果削完吧。” 这还真是一个完美的借口,冯悦希没再坚持,扶着椅背,准备重新坐下,许宁北咬了咬牙,先她一步,从柜子上拿起苹果:“张姨,还是我来吧。” “不必了。”张慧晴的声音冷漠疏离,甚至藏了一把暗讽的刀:“虽然,你习惯干这样的事情,但削苹果不过是件小事,冯医生已经干了一半了,你接起算怎么回事?” 许宁北听出了她言语中的侮辱,搁置在柜面儿的上的苹果像是藏了很根针,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抓不得褪不去,良久,她调整尴尬,噙着笑转过身,从她带来的果篮里重新拿了一颗苹果:“那我重新削一个。” “一个苹果就够了。”张慧晴冷冰冰的推辞又传了过来。 “那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我不渴。” 许宁北几次三番的讨好,都被她拒之门外。 无奈之下,周赫南推开了病房的门。他走进来,直接握住许宁北的手,带上她的果篮,越过冯悦希,放置到柜前最显眼的位置,还顺手拉来一张凳子,让许宁北坐下。 他低头看旁边的仪器指标,身子依旧弓着,侧头看着张慧晴笑:“各项指标都挺平稳的,的确恢复的不错,但,有一点,我必须要说下你,人不能感到口喝了再喝水,尤其是病人,北北做的没错,你确实该喝杯温水了。” 说罢,他起身,带走了柜面上的玻璃杯,转身的时候,又宠溺的摸了摸许宁北的头。 如坐针毡的,很快变成了冯悦希。 “我恢复的这么好,都要感谢冯医生,冯医生很是关照我的。”张慧晴淡然回道,默默的给冯悦希撑腰。 张慧晴的言外之意太过明显,尴尬就像皮球一样,随着他们母子间的谈话,在许宁北跟冯悦希之间踢来踢去。 周赫南倒好温水走过来:“那是人冯医生负责,但,妈,作为一名合格的病人,主治医生可不是你一人专享,除了你,她还有很多的病人需要照顾。所以,谈心解闷,我们自家人来就好。”他气定神闲的转身,看着冯悦希:“冯医生,这段时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辛苦了。” 皮球停在了她的脚边,这份尴尬很快变成了难堪,冯悦希站起身,脸上带了一些自嘲:“我确实还有很多病人,我先去忙了。” “我送送你。”周赫南跟在她身后。 病床边,又只剩下了许宁北跟张慧晴。 许宁北手掌撑住膝盖,尴尬的弹了两下手指后,瞟到盛了温水的玻璃杯,她起身,将玻璃杯递到张慧晴面前:“张姨,喝点水吧。” 张慧晴看着她,一脸不快,其实是想拒绝她,但许宁北却会错意,以为她平躺着,不方便喝:“哦,我把床摇上来点。” 她又放下水杯,走过去费力的将床摇起。 张慧晴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接过了她再次递过来的水杯。 …… 冯悦希很快走出了神外住院部,周赫南险些没跟上她。 她停在电梯口,按下电梯后,走到窗边,侧头看着同样站到窗边的周赫南,问道:“我想周医生并不是想来送我,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赫南俯下身,手肘撑在窗棂上,目视前方:“我想谢谢你。” “如果只是谢谢,大可不必。”冯悦希有些不悦:“我看的是阿姨,要谢也是她谢我。” “她是她,我是我。”周赫南一语双关,冯悦希不会听不明白:“就像,很多事情,她有她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但最终,我的事情,还是以我的想法为主。” “这是你的家事,无需跟我说。”她果然是听明白了。 “好。”周赫南起身,迈开步子前又补了一句:“冯医生慢走。” 冯悦希越想越憋屈,感觉自己就像是马戏团台上的那只猴一样,骄傲自负的她受不了这样的不留情面,很快就脱口而出为自己辩解:“周医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单纯跟阿姨聊得来而已。” “我明白。” 可他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他的浅笑说明了一切,冯悦希看在眼里,尽是嘲讽。 所以,电梯一到,她就慌不择路的逃走了。 周赫南驻足停留了一会儿,转身重新走进神外的病房,护士站的护士,都跟他热情的打着招呼。 “周主任,来看阿姨啊?” 平常周赫南只是点点头,而今天,他特意停下脚步,漫不经心的对着护士们笑说:“我女朋友过来看我妈妈,我只是作陪。” 护士台聚集了三三两两的护士,先是沉默对视了几秒,等着周赫南离开后,静谧的环境轰一声开始沸腾起八卦。 然后跟张慧晴同病房的病人开始受到神外住院部护士们的莫名优待。 “王阿姨,今天胃口怎么样?” “王阿姨,今天排泄怎么样?” “王阿姨,今天心情怎么样?” “……” 十分钟,王阿姨已经被十几个护士一一慰问过了,王阿姨有些崩溃。在主治医生查房时,慌张的询问道:“医生,我的手术当真做的成功吗?” 医生填好病历卡,将它吊在床头:“挺成功的呀?不出意外,两天后,你就能出院了。” 王阿姨匪夷所思,直到再三确认,才放松警惕。 这难道是神外对即将出院的病人的特殊优待? 病房里来来回回,不停有人进出,护士们刺探的目光太露骨,她们真正的关注点,当事人看的一清二楚。 许宁北坐了一会儿,便跟张慧晴道了别。 她没了起初的挑衅,但言语还是一贯的冷淡。不过,这已经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关系最为和谐的一次了。 只是,相比以前,张姨对自己的态度,还有相比,张姨刚刚对冯悦希的态度,许宁北多少还是有些落寞。 她走在前面,周赫南跟在后面。 返回途中,周赫南需要回趟办公室拿些资料。 许宁北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地板踢来踢去打发等他的无聊时间。 他果真去去就回,看到路灯下,她略显俏皮的影子,小跑走近她,影子刚盖过了她滑动的脚,她清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张姨好像挺喜欢冯医生的。”甚至,她仿佛猜到了周赫南下一句要回她的话,先他一步,直接推翻了他:“那种喜欢,不仅仅是病人对主治医生的信任,是真的贴近生活的喜欢。”她抬头,定定的看着周赫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看好的恋爱关系,是你跟冯医生。” 第30章 争执 “所以呢?” 许宁北在周赫南的发问中抬头了, 隔着灯光,眼前的人,虚晃的有些不真实。 “我在想, 我们究竟合不合适。”说罢,她又低下了头, 底气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慢慢消散,她没了与他对视的勇气。 “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感情的态度?这么脆弱不堪?”周赫南逼近她, 欣长的身影覆盖住她眼里仅剩的那一丁点光芒,强烈的压迫感腐蚀着她的坚定,她周身充斥着逃跑的冲动, 可身子却被周赫南圈住, 他迫使她抬头看他:“这些天, 我一直在努力摆平身边不好的声音。” “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她轻笑着, 但说出的话却很刺耳, 周赫南松开她,垂眼,静静地平息着急于燃烧的怒火。 前路迷茫时, 人都忌讳听到动摇的声音。 半晌, 他语气稍稍苍凉的看着她说:“我一直觉得很有意义,直到今天,你的态度让我开始怀疑。” 他原本不想这么快妥协的, 但触到她深不见底的眸子时,他便不忍苛责, 决定包容她的敏感懦弱,重又伸手过来抱她:“北北,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心是坚定的, 起码不要因为别人的态度轻易动摇。” 这样的拥抱,确实太过诱人,可她还是推开了他。 “人在碰壁之后,习惯思考自己前面的路有没有走对,感情也是一样,触了墙,就该冷静下来……”她抿抿唇:“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发展实在太快了,我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思考……” 思考你的人生,会不会因为遇见我而变得愈加糟糕? 她抬起头,忍住突如其来的酸涩,天空开始灰蒙,夕阳收回最后一丝余晖。 浮云倒影在她的眼睛里,清晰地恰如张慧晴与她独处时说的那番话一般。 “之前南南为了你,拒绝了冯悦希,丢了升职主任医师的机会,现在,医院有想法让他跟冯悦希去日本进修,可他迟迟不给回复,我知道,他的犹豫是因为顾虑你,那天,你说,你会跟我证明,自己是他最好的选择,那么你信誓旦旦的那一刻就应该很明白了,他的优秀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有他自己该站的位置,如果你真为他好,你就该支持他,而不是任性的牵绊他。” 周赫南大概就是上天赐予她的潘多拉吧。 美好中饱藏灾难。 而这灾难,还潜伏着让人抗拒不了打开一探究竟的冲动。 ……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降到冰点。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他们各自回到家。很明显,这是吵架之后的不欢而散。 跟周赫南在一起后,这样的不欢而散并不是第一次。 情侣甜蜜的同时,不可避免会有争吵。 跟陆子言在一起时,他们时常会因为小事闹不愉快,每每见她不悦,道歉的话陆子言是张口就来。 跟周赫南在一起后,确实因为他行事沉稳细致的性格,她生气的机会少了很多,偶尔不可避免起了争执,周赫南大多会在当下给予冷处理,但这样的冷处理一般不会持续太长,他便会主动沟通,他认为,冷静思考过后的有效沟通会规避掉很多的重复争吵。 这次也是一样,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他给的时间好像变长了……长到,她心里甚至已经渐渐笃定,他们已经分手了的事实。 浑浑噩噩的熬了一周。 周末那天,程聪生日,在夜色酒吧组了个局,周赫南轮休,便赴约了,到酒吧的时候,看见程聪正坐在吧台跟新来的酒保聊天。 程聪转头,看见了周赫南,从高脚椅上滑下来,小跑到他身边,勾着他的肩一起去了卡座。 周赫南把手里价格不菲的游戏手柄递给他。 程聪嬉笑着接过:“老周,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嘛!谢啦!” 周赫南轻笑一声,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果酒,喝了一口后,眉头又开始拧起。 见他情绪不高,程聪开始试探:“跟北北妹妹吵架啦?”。 周赫倒是直言不讳:“嗯。确实吵架了。” 程聪握着酒杯,继续追问:“因为什么事儿啊?” 周赫南侧眼看他:“唐昭只告诉你吵架了,没跟你说原因?”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妖精。 程聪下意识的躲避他的眼神,为了掩饰慌张,胡乱的举起酒杯开始干酒:“嗨,那什么,我跟她也就一般般熟而已,她犯得着跟我说这些吗?” 周赫南嘴角侧歪,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威士忌下肚后,程聪借着酒精慢慢兴奋起来,他挪到周赫南身旁的位置,手肘搭上肩,带着他慢慢将四周的繁华揽入眼里:“兄弟,抬眼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多么的精彩绝伦,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身,你看那个,波涛汹涌!你再看这个,更是波涛汹涌……” “你来错地方了,看浪,你得去海边。”周赫南浅笑一声,讽刺的话便信手拈来。 程聪不悦的啧啧嘴。 两人嬉笑着,迎面走来了两个妖艳的妹子,身上的香水味,程聪异常熟悉,这是大多数混夜场女人惯用的一款野玫瑰。 勾人的香气混着酒吧暗淡的灯光,将女人身上的魅惑衬托的越发浑然天成。 “帅哥!介意我们拼个座吗?”这声音也藏满了诱惑,浓妆艳抹下的眼神也早就失了纯粹,明目张胆的对面前的陌生异性散发掌控跟挑衅。 她们的喜好很直白,八成的注意力都在周赫南身上绕,这让常年混迹声色场所的程聪难免嫉妒,他低下头与周赫南耳语:“啧啧啧……你特么太招人了。” 周赫南只安静的呆在一旁喝酒,看上去并没有回应美女搭讪的想法,程聪只能换了张嬉笑的脸对着面前的女人说:“当然,我们的荣幸。” 姑娘们兴高采烈的贴近周赫南坐下,闲谈几句后,见周赫南依旧冷漠疏离,越发主动起来:“原来这位哥哥是医生啊!” 周赫南淡然的点了点头,这高冷范,更是让小妹妹们前仆后继。 “医生哥哥,我外婆心律不齐,是不是得吃那个盐酸帕瓦罗蒂啊?” 大概是医生的天性,碰到有人问出这样啼笑皆非的问题时,他就无法保持沉默了:“纠正一下,药名应该是盐酸普/罗/帕/酮。” 乌鸦飞过,卡座瞬间有些冷。 程聪笑着出来打圆场:“药名挺拗口……说错不奇怪……不奇怪……” 尴尬过后,小妹妹们直接将手伸到周赫南面前:“哥哥,我近来老是觉得胸闷,方便帮我把把脉吗?” “不好意思,我是西医。”他退避三舍,整个人靠回椅背,本想继续沉默,又担心眼前的女人们继续聒噪,想了想,决定快刀斩乱麻:“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建议,少熬夜!少约炮!症状大概会有所缓解!” 程聪仰天长啸。 两位美女愤恨的起身:“都是大叔了,拽什么拽!” 程聪抿唇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语气恨恨:“周赫南!你牛逼!真有你的!” 这样的不愉快并没有影响酒吧的人声鼎沸,只不过,这一出美女搭讪的戏,正好被刚进门的许宁北跟唐昭撞见了。 唐昭看着程聪那个色眯眯来者不拒的样子,忍不住吐槽:“男人都是狗东西,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了。”见许宁北神伤,话锋一转:“你看,你们家周赫南就不一样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美女根本近不了身,都自讨没趣走了,真是太洁身自好了!” 许宁北本身就是被她缠过来的,这会儿看到周赫南在,更是不想往前走了:“我还是回去吧!” 这个局是唐昭联合程聪组的,目的就是为了他们关系破冰,怎么会轻易让当事人走? “哎呀——”她拉住她:“来都来了,今天主要是替程聪过生日的。”她扬起手上的蛋糕:“你看,我们蛋糕都买了。” 不等许宁北说话,唐昭已经拖着她向前了。 她们走到卡座,程聪还在对过往的美女评头论足,周赫南只微侧着身,眼带薄笑的听着,偶尔听到他嘴里的一些荤话,才会时勾一勾嘴角加大脸上的笑容。 “这屁股,后面,你懂得……” “什么后面啊?”唐昭将蛋糕放到桌上,对捕捉到的半句话,发出真诚的疑问。 程聪刚入口的酒惊的喷出:“那什么!周赫南问我你们到哪儿了,我说你们在后面。” 周赫南慵懒的抬眼看了他几秒,片刻,视线上移,开始跟随许宁北的身影起伏。 她今天化了淡妆,穿一件米白色的蕾丝裙,连衣裙是方口设计,落座时,脖颈到胸口的肌肤时隐时现,是外套都包裹不住的诱惑。 这女人,跟自己男人吵着架,还敢穿的这么招摇来酒吧? 而且,她跟程聪打招呼时,还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周赫南郁闷更甚,只能埋头喝着闷酒。 许宁北也有些尴尬,正巧,唐昭喊来了服务生点酒,她要了一杯威士忌,许宁北没细想,直接跟票:“我也要一杯威士忌。”话音刚落,对面两道寒光杀了过来。 一个姑娘,上来就点威士忌,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过分了。 她动了动身子,又喊住服务员,打算换个品类的的酒,正在搜索脑海里的匮乏的酒单。对面的周赫南把站在她身边的服务员叫过去了:“我再要一杯果酒。” “那我也要一杯果酒。” 寒光这才慢慢柔和了下来。 服务员走后,唐昭跟程聪开始忙着拆蛋糕,大家在一堆蜡烛中找对应程聪年龄的数字。 “1在这儿,3呢?”唐昭找的最认真,全然不顾已经满脸黑线的程聪。 “找到了!在这儿呢!”她举着粉色的蜡烛,把它板板正正的插在写着寿比南山的寿桃蛋糕上。 “你成心的吧,唐昭。”程聪被迫带上寿星帽:“搞个寿桃蛋糕也就算了,我周岁才29,还没过3呢!赶紧把这个蜡烛换了!” “已经点燃的蜡烛不能熄,不吉利!” 嗯,她确实是故意的。 第31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中途, 许宁北去了厕所。 程聪与唐昭交换了眼色后,程聪开启了他拙劣的演技。 他抬起手腕看时间:“呦,这都十分钟了吧, 唐昭,你要不要去看看北北妹妹啊, 这地儿人多眼杂的,别出什么事儿了。” 唐昭的演技也很差, 夸张的扶额:“刚刚酒喝急了,头晕的厉害了,不行了不行了, 我得先趴一会儿, 要不, 你去看看?” 周赫南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们, 索性遂了他们的愿, 放下酒杯,起了身:“我去看看她。” 他前脚一走,唐昭立马起身, 与程聪击掌庆祝。 不出片刻, 助攻小分队就因为面前的蛋糕产生了分歧,程聪开始认真吐槽:“唐昭,我发现你的眼光是真不行, 连个蛋糕你都选不好,我是真服了。” “你不也没少吃。”唐昭漫不经心的反击。 程聪确实吃了两大块, 吃了瘪:“我—这不是怕浪费吗?节约是中华人民的美德。” “拉倒吧!”唐昭挑眉:“是谁有事没事老爱在声色场所包场,整日纸醉金迷的?” 唐昭话应刚落,音乐换了风格,乐队主唱成了一名风情万种的女人, 女人坐在高脚椅上,端着一副沙哑的嗓音于众人浅唱着什么叫爱情。 唐昭侧头看着她,而程聪,却在暧昧的光景里望着唐昭。 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唐昭化妆的样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淡妆浓抹总相宜,大概可以用来形容眼前这个女人。 她跟程聪过往露水情缘中的女人都不一样,她可以是灰头土脸的小市民,转眼一瞬,又可以变成穿着水晶鞋的小仙女,而他,一定是疯了,竟然想当那个能把南瓜变成马车的巫师。 唐昭看的入神,连程聪身边过来了一个搭讪的女人都不自觉。当然,程聪的拒绝,她也没能看到。 程聪冲着女人邪魅一笑:“朋友都祝我寿比南山了,我是真玩不动了,抱歉。” 女人一脸不悦的走了,程聪又挖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你还别说,这蛋糕的口感还真跟他年少记忆中的味道不相上下。 …… 周赫南在酒吧深处的拐角看到了许宁北。她正怅然若失的从远处走过来。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抬头,周赫南儒雅挺拔的身姿也隔着人群撞进了她的眼里。 他们都没动,直到许宁北身边围过来几个喝到半醉的酒鬼。 “小姐姐,一个人?”酒鬼已经开始搭讪。 在他把魔爪伸过来的前一秒,周赫南跑过来,钳住了他。 不碰别人的东西,这大概是所有人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最彻底的道理。酒鬼甩开了周赫南的手,轻蔑的笑了笑,转头走了。 “谢谢——”许宁北在他背后,与他道谢。 周赫南脱下外套,面色凝重的披在她身上,将她胸口若隐若现的风光完全盖住:“许宁北,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放假不好好在家呆着,跑来酒吧喝酒,还穿的这么招摇。” 放假为什么要在家呆着?还有,来酒吧,不是给你兄弟庆生的吗?再说了,我哪里穿的招摇了,就一件普通的连衣裙罢了,大胆程度都不及刚进门时带走你目光的那个红衣女郎的万分之一。 可,许宁北只敢在心里反击。 “既然那么爱玩,那你就好好玩吧。” 得,就算她掰开揉碎跟他吵,也要别人给她机会啊。在她恍神的间隙,周赫南扔了这句话后,便开始往前走了。她只能愤懑得把所有得不满跟委屈放进肚子里,最多憋不住熬红一双眼睛罢了。 周赫南更觉得糟心,这丫头究竟明不明白,他在郁闷什么? 现在这样耗着,无非是想让她明白,感情中,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 …… 隔天,许宁北接到了主任的电话。 主任说起了他们班沈知尤请假的事情,主任说,期末考马上就到了,沈知尤一直请假多少有些不合适,作为一年十七班的班主任,希望她可以趁着周末,安排一次家访。 她点头应允。出发前,给沈知尤的父亲去了电话。电话里,这位家长挺冷淡的,许宁北表明来意后,他只回了一句:“好,我会转告他的妈妈。” …… 周末晚,周赫南轮值夜班,作为副主任医师,他值得是三线班。值班地点可以在家里,必要时电话对下属指导即可,但每次他轮值,还是习惯去医院。 刚入行时,一线夜值频率很高,长久以往,便练成了一有空就倒头睡的本领,入行至今,他开始三线轮值,三线的条件比一线好太多了,但,不得不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体力确实是不似二十来岁的青年小伙儿了。 每每熬完大夜,身体便不可控的开始吃力。岁月,从来比我们预期要凶残的多。 清晨,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抢救室出来。有病人术后发生感染,事态紧急,二线处理不了,只能过来麻烦他。 回到办公室,手机跳出来好多未接电话。大多是程聪打过来的。 这倒挺新奇的,因为按照程聪的生活习惯,早上六至七点,正是他熟睡的阶段,怎么会平白给他回电话。 他皱着眉,给他回了过去:“刚在抢救室。”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程聪口气里掩盖不去慌张。 “怎么了?” “你跟北北和好了没?”程聪骤然问了这么一句。 周赫南换衣服的动作停了停:“为什么这么问?” “你最近一次跟她联系是什么时候?”程聪不回话,只忙着继续追问。 “我昨天值大夜,所以白天都在家里补觉。” “卧槽!”程聪仰天长啸:“完了完了,北北妹妹已经失踪快二十四个小时了,唐昭说,她从昨天上午开始,就联系不上她了。” 周赫南心头一紧,换衣服的动作迅速加快:“唐昭知道什么原因吗?” “唐昭哭哭啼啼的,也没说明白。”程聪叹了口气:“好像是跟北北的妈妈有关。” “我知道了。”他把胸卡放进抽屉,挂断电话后,就冲出了医院。 …… 许宁北见过很多次逐渐天亮的过程,最神奇的是,天快亮的那一会儿,夜色在虫鸣蛙叫声中渐渐透明,夜色与太阳交接换班,暗不是暗,亮不是亮,就像是水墨画被水晕开的那一刹那间,带着花白。 等花白消散,太阳便缓缓从东边升起。 她双手抱腿,整个人陷在荒芜的环境里,十几个小时了,她依旧没能从再见到宁敏的震撼中恢复。 她竟然是沈知尤的母亲。按照时间推算,她在选择离开自己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另一个孩子的存在。 多少午夜梦回,她害怕恐惧的时候,还不止一次的在心底为她辩解,她总觉得母亲是爱父亲的,自然也是爱她的,她把她抚养成人,没有继续下去的原因,只不过是在爱人死亡的阴影里压抑太久。 可现在,那点可怜的亲情,被现实打的支离破碎。 宁敏在打开门见到许宁北的那一霎那,也很慌张。 沈知尤站在她们面前,许宁北作为一个成年人,只能极力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与眼前这个女人,合理的维持好目前彼此的身份给她传递学校领导的意思:希望作为父母,他们能客服困难,让沈知尤早点复课。 但,她的忍耐力也只够她少坐片刻的功夫。她便从沈家跑了出来,宁敏追出来:“北北!” 许宁北一时心酸,甚至有些诧异,幸好,她还能记住她的名字。 “对不起!我……” 没什么对不起的,就像她信上所说,她走了,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只是,她为什么又要回来? 许宁北环抱住自己,隔壁涌城中学的操场已经响起学生们此起彼伏的跑操声。 她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消息涌了过来,而她只是给主任发了一条请假的信息,又重新关机了。 周赫南从矮墙跃下来的时候,许宁北正望着前方水面发呆。 她脸色惨白,眼睛红而浮肿,也不知这个夜晚,她一个人躲在这里,无助的哭了多少回。 他心疼的同时突然有些怨恼自己,于是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 许宁北还没回神,就被周赫南圈进温暖的怀抱了。 “对不起,北北!”他开始不停地与她道歉:“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受了疼会哭,着了累会哭,委屈了更会哭,感动了也是。 许宁北立刻回抱住他,这一刻,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狠心的把他推开。她太需要他的治愈了。 “她回来了……”许宁北开始放肆的在他肩上流眼泪:“她结婚了……还有了……重新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哭的歇斯底里。 “我知道,我知道……”周赫南努力平复她的情绪,唯恐抱她不够深。 “她大概很早把我……忘了……可我……还是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许宁北哭到开始无法正常说话,周赫南托住她的脸,细细的替她抹去泪痕:“北北,我都知道。”他重又将她纳入怀中:“想哭就哭吧,我在……” 第32章 误会解除 虽然现在这个点儿已经过了上学高峰期, 涌城中学对面的早餐店里依旧人来人往。大概是因为,这是一家老字号的早餐店。 许宁北上中学那会儿,它就存在了很多年了, 印象里,他们家最出名的小吃是豆腐花跟老锅烧饼。 周赫南带着许宁北坐在早餐店的最里侧。 挂在门口的透明门帘在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中开开合合。 许宁北整个人都缩在周赫南的淡灰色毛呢外套里, 她握着瓷白的调羹,鼻间满是周赫南外套上的松木淡香, 这香味,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淡雅宁静, 是他放置在客厅茶几上的熏香渗透过来的。 在她对面的周赫南带着一次性手套, 认真的替她掰碎烧饼。 他的细致不亚于雪中送炭。 可, 这样的温柔, 她竟然还在不久前, 想要用力推开。 他把撕的合适大小的烧饼放到她面前,抽来一张湿纸巾,擦了擦手, 带它蒸发手上残存的湿润后, 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还是很冰。” 他起身,走到收银台,跟老板交涉几句, 老板面露难色之后,带他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 他带着一只装满热水的透明玻璃瓶出来了。 递给许宁北暖手之前,还贴心的用包里的手帕包裹。 “现在好点了吗?” 许宁北刚在手心藏好瓶子,抬头,整个人撞进了他的乌瞳里, 细细打量,倦意已经在里面藏不住了。 “好多了,谢谢!” 周赫南侧头看她,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敲:“女朋友是不需要跟男朋友说谢谢的。” 许宁北咬了咬唇瓣:“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在周赫南的追问下,她低下了头。对不起有很多,却一时难以言明。 “对不起你跟我说谢谢了,还是跟我说分手了?”周赫南却笑了,继续问道:“那天,我送冯悦希出去的时候,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医院有意让我去日本进修一年的事情?” 许宁北举着调羹在豆花里面来回搅动,却迟迟不下勺:“你怎么知道?” “知道哪一个?”周赫南还在逗她,见她羞敛,他才重新说话了:“你指我妈告诉你日本进修的事情吧。”许宁北不置可否,周赫南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细发:“我猜的。” 许宁北诧异,他笑着说:“看来,猜对了。”他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抬头定定的看着她:“去日本的事儿,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首先,这事儿的确是事实,但因为我还没决定,就暂时没有告诉你。” 他从面前的竹筒里挑了一只白勺儿,掂在手里,重又开口说话:“还有冯小姐的事儿,我没记错的话,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解释过了。”他停了停,像是沉思了一小会儿:“而且,我刚刚仔细盘查过了,我并没有什么地方做的过分,让你有误会的谈资。所以——”他拉长了尾音:“你跟我闹别扭的原因,范围一下子便缩小了,大概率,只会是我妈因为去日本进修的事儿给你施压了。” 许宁北红着脸,慌张的神色已经无法通过手中的任何工具掩饰了。 “日本我去或不去,你并不是唯一的考虑因素,所以,这事儿,完全是我妈的过分解读。”反观他,倒是气定神闲的开始喝起豆花,片刻,他话锋一转:“我猜到了原因,但还是挺生气你跟我说分手的。” 许宁北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很生气的原因,大概就是觉得,你并没有在心里认可我们的恋爱,哪怕,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周赫南继续补充:“就像今天,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预备一直一个人躲着?” 听到这里,许宁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酸又不可自抑的开始泛滥,好像除了对不起,她哑口无言。 她的情绪变化,周赫南看在眼里,他放下调羹,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圆口小碗,用勺子探过温度后,送到许宁北嘴边:“再不喝,豆花该凉了。” 许宁北张开干涩的嘴唇,眼泪先于汤汁进了口。 周赫南取了一张面纸,轻轻的替她擦拭:“北北,我想告诉你的是,真正爱你的人,是永远不会抛下你离开的。所以,不妨试着让我陪你渡过所有的黑暗。” 那一刻,阳光正好越过雾蒙蒙的窗户照进来,许宁北有种笼罩在她身边的后墙被阳光凿开了一个口子的错觉。 如果,人生的阴暗,必须有一束光照进来,如果拿着光源的人是周赫南的话,可能,也不算一件坏事。 “五年前的夏天,也有个女孩儿坐在这个位置上哭的很惨。”周赫南替她擦完眼泪,缓缓将面纸揉成团,扔到面前的垃圾桶里。 “你大概是因为考试不理想哭的吧。” 许宁北在周赫南的话里抬起头,眼里晕染的红色还没来得及褪去,脑子里已经回想起周赫南口中的往事。 那是高二的分班考试,她考砸了。 大概是因为那么努力,还没达到好的结果,所以,在早餐店吃早饭的时候,越想越心酸,就哭了。 但,她那个时候只顾着伤心了,根本没注意到,周赫南那天也在这个店里。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般,周赫南笑着说:“我回涌城办事。进了这家早餐店,纯属巧合。” 事实上,这根本不是巧合。 那个夏日的清晨,正在晨跑的他,是一路跟着情绪低落的她到了这家早餐店。 周赫南笑了笑,说不出口的动机就权且把它当成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吧,一个夏日清晨,被薄汗粘腻住的一个秘密的遗憾。 只是,后来的很多时候,他都会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少年那些没用的矜持,很勇敢的坐到她的对面,给她递一张纸,也如今天这般坚定的告诉她:“我陪你。” 会不会,这些年的兜兜转转,就会消散在这无用的岁月里了。 从早餐店出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哈欠。 周赫南打算替她裹好外套,被她回手握住:“我没事了,外套给你。” 她掌心确实温热,周赫南也不推辞,在她面前微微低下身子:“你帮我穿上。” 他大概是在撒娇,但却能同时保持慵懒肆意。 临近中午,马路上人来人往,许宁北不想成为别人的焦点,但周赫南完全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她只好硬着头皮,替他穿上外套。 “哎——你忘了帮我翻领口了。”周赫南甚至还想捉弄她,他喜欢看她害羞的模样,饮鸩止渴般不能自抑。 于是,在他散发温柔目光的同时默默的抬高了身子,许宁北只能随着他起伏的高度跟着垫脚,垫到极致,终于站不稳,周赫南掐准时机,轻咬住她的唇瓣。她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已经被他藏进了外套里,密闭空间里,耳边是人群的嘈杂,眼前又是周赫南大胆的热吻。 她再一次,不可控地陷入了这样的疯狂里。 可是,这样的疯狂,又在回到家后,戛然而止。 洗漱过后,周赫南与她一起躺在床上,是单纯抱着她补觉的那种。 也不知是不是房间的浅色窗帘掩盖不住外面的光亮,还是因为睡不习惯许宁北的床,周赫南翻身的动作相较于之前有些频繁。 “睡不着?”许宁北抬起身子,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要不,你还是回去睡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周赫南也坐起身,但只是带她入怀后便重新躺下了。 “总要习惯的。”他先于许宁北闭上眼,手指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两下:“睡吧。” 人在困顿至极的时候,哪怕是闭目养神也能稍稍回升一些体力。 她也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迄今为止,这是他们第三次同床共枕,严格意义来说应该是第二次,因为要刨去醉的不省人事的那次。 但,隐约中,她又觉得,这次又跟上次的不一样。 上次,她被突如其来的情欲打的措手不及,完全忘了去体会跟异性同床共枕的感受,这就好比,人在受到震撼过后,什么惊讶都会变的平淡。而这次,她的意识清晰,心里也没有参杂异样情绪,身边只有他均匀的呼吸跟他温热的怀抱,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舒服、踏实。 “周赫南。”安静的空间里,许宁北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一遍不过瘾,又叫了一遍:“周赫南。” 周赫南睁开眼,许宁北正浅笑着看他。 “我睡不着。”她很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是迄今为止,她鲜少对他的大胆行径,她准备把它发挥到极致:“你会讲故事吗?” 周赫南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要求,但片刻便收回了诧异,脸上带了一丝狡黠:“医院是我呆的最多的地方,你想听那里发生的故事吗?” 于是,他在许宁北期待的目光中开启了故事。 “一位医生,做完急诊后准备回家。走到电梯口,见一女护士,便一同乘电梯下楼,可电梯到了一楼还不停,还在一直往下。到了B3,电梯门开了,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们眼前,低着头说要搭电梯。医生见状急忙关上电梯门,护士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让她上来。医生说:B3是我们医院的停尸房,医院给每个尸体的右手都绑了一根红丝带,她的右手有一根红丝带……护士听了,渐渐伸出右手,阴笑一声:是不是……这样的一根红绳啊?” 末了,周赫南为了配合恐怖氛围,还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许宁北拍下他抬起的手,睨了他一眼后,便将头埋进他胸口更深的位置:“谢谢你的恐怖故事,这回我更睡不着了。” 周赫南笑了,胸腔共鸣的那种笑:“好吧,我承认,这是网上看的段子,纯属虚构。”他替她掖好被角后,又开口说道:“但现实中的医院往往比恐怖故事还残酷,不停的有人生,有人死。”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从医以来,还真没碰到什么灵异事件,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对于这一块的缺失,我改天去跟同事讨教,然后回来讲给你听。” 第33章 结婚就结婚吧 后来, 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她翻了个身,手臂扑了空,迷迷糊糊惊醒, 抬眼看窗外,天已经暗沉了, 乌压压一片。 她赤着脚从床上下来,走到房门处, 听到客厅里,周赫南正压低声音说着话。 他在接听电话,却吝啬多说一句, 只简单的进行着回复, 诸如, 我知道, 我明白, 谢谢之类的。 她推门出去,他正好收起电话。 “醒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朝她缓步走来。 他换掉了家居服, 穿戴整齐, 看上去像是即将出门被一个电话拖住了。 “是唐昭的电话。”他举了举手机,跟她解释:“她打你电话不通,大概是程聪告诉了她我的联系方式, 所以,她就打到我这里了。” 他说着话, 低头看见她赤脚站在客厅,拧了拧眉,一把将她抱起,放到沙发上。 许宁北被他圈在怀里, 尴尬的退出去。 周赫南笑着说:“她很担心你。也很担心我。” “担心你?”许宁北诧异。 “担心我不够体谅你。”周赫南在她身边坐下:“所以一直在跟我说,你的苦衷,你的不容易。” “额,她说话是不是不太好听?”许宁北面露惶恐,见周赫南没有立即回复,又加了一句:“你没有不开心吧?” 周赫南伸手,惯性在她细发上揉了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的朋友真挺不错的。” 不等许宁北给回应,他又接着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许宁北知道他指的是宁敏重新出现这件事儿。 这个人太特殊了,她身上流着她的血,放下是一道无解题。伤口很难短时间内修复,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跟自己缓和。 她点了点头。 “当时就觉得自己挺糟糕的,感觉被同一个人抛弃了两次。”她颇无奈地笑了笑:“第一次被抛弃的时候,我缓过来了,第二次也会的。” 周赫南周身蔓延着心疼,将她抱入怀中。 这样温暖坚硬的怀抱无言,在此刻,甚过千言万语。 片刻,许宁北抬起头:“你是不是要出门?去医院?”她抬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衬衫:“我看你连衣服都换了。” “嗯,确实是去医院。今晚我轮值,正好,我让爸回去休息,我去病房陪护妈。” 察觉到许宁北的欲言又止,他宠溺的笑了笑:“她恢复的很好,你无需愧疚,至于陪床,就更不必了,我不想你受委屈。”他拉住她的手:“所以,答应我,吃过我给你留的饭后,什么都不要想,到时间后,再好好睡一觉。” 他起身,许宁北却把他拉住。 他加深了脸上的笑容:“我只是去给你拿拖鞋。” 他解释了接下来的动向,但许宁北却没有放开手,反而圈在他腰间的手收的更紧了。 “谢谢!”她幽幽说道。 这句谢谢,是谢谢你从来没有想要放弃过我。 许宁北嗅着专属于他身上的气味,安心的闭上眼,她竟不知,原来,恋爱中,有些争吵是用来拉进彼此距离的。 …… 清晨的涌城人民医院,因为ICU病房的一位病人发生术后反应而变得慌乱。 周赫南被人从住院部病房里叫出来,值班医生一直跟在他后面汇报目前病人情况以及针对病人情况完成了哪些急救措施。 过道里,灯光灰暗,周赫南一边跑一边换着工作服,直到看到了正前方的抢救室。 人影虚晃,随着抢救室鲜红的三个大字亮起后逐渐清晰。 经过长时间的抢救,抢救室的仪器发着了刺耳地滴滴报警声。 病人始终没有心跳指数。 “抢救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分钟。”周赫南收回替病人心脏复苏的双手,语气颇显无奈:“宣布死亡时间。” 值班医生落寞的看了看表:“死亡时间6时10分。” 护士摘下口罩,跟在值班医生后面走出抢救室,他们去给病人家属通报病人死亡的事实。 周赫南走出抢救室,整个楼层都回荡着病人家属的哀嚎,是啊,里面刚刚逝去的生病才三十岁,因为车祸导致多个器官受损,术前查房的时候,他还很乐观,隔着氧气面罩,笑着跟他说,他妻子刚替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可,转眼他就成了从他手里走的第十一个病人。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张慧晴的病房时,病房很安静,所有人都还睡着,他仰躺在折叠陪护椅上,静静地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 东方淡红渐浓,太阳很快就能重新升起。 只是,他心里的太阳好像暂时还升不起来。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手机,看到是许宁北的电话。 他起身去接,鞋面碰到了折叠椅,椅子不可控的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引得病床上的张慧晴翻了个身。 他走到走廊,接起电话。 “你还在忙吗?”对面传来的声音里,藏不住慵懒:“昨天睡得太多,这会儿醒了,再也睡不着了。” 男人想女人,会在电话时说,你想我了吗?而女人想男人,则会说,你在忙吗? 可她考虑到周赫南特殊职业的关系,还是贴心的加了一句:“额,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周赫南疲惫的靠在过道的窗口,淡淡的说:“刚从抢救室回来。” “啊?”许宁北忍不住低呼:“那你一定很累吧,赶紧去眯一会儿,我挂了。” 要不是周赫南拦得快,这妮子的电话大概早就挂断了。 “我还好。”他叹了口气:“只是感觉自己瞎忙了一场。” 许宁北递来了关心:“怎么啦?出什么事儿?” “刚刚送走了从我手里走的第十一个病人。”周赫南转身,将手肘撑在窗户上:“他很年轻。” 许宁北一时无言,电话里又传出了急促的救护车响。 “哥。”嘈杂中,许宁北喊了他一声:“可你尽力了。” 周赫南哑然失笑:“我的能力还远远不够。这是从抢救室出来,我从病人家属失望的眼神中读出来的。所以,你有没有对我失望?” “没有。”许宁北回答很坚定:“我不管这个世界怎么要求你,那是它的事,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棒的。” 其实,人是个很容易被治愈的生物,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矣。 周赫南放松的靠回白墙,将窗户关小,外面的嘈杂渐渐被隔绝,他哑着嗓子笑:“这个时候,能接到你的电话,真的很好。” 是真的好,感觉,你可以弥补世界欠我的一切温柔。 许宁北也笑了:“那我今天下班早点回来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水煮牛肉?还是水煮鱼?” “都好。” “那你把菜单发我。” “好。” …… 医院的过道安静幽深,周赫南的浅声细语全被停在拐角的张慧晴听到了。她心里涩涩的,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水分那般,久久都没有挪开脚步的力气。 早上八点,周赫南等到周长林过来接班,才换了工作服,返家休息。 周长林坐在张慧晴的床头,安静的替她削苹果。 “你是不是也支持南南跟北北在一起?”张慧晴突然说话了。 周长林一愣,正在想措辞。张慧晴冷笑一声:“别再想什么借口骗我了。你是同意的。儿子回来说恋爱的那天,你跟我说的话,我知道,不过都是用来稳住我的小伎俩。我不是没看透,只是当时觉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顺着你给的阶梯往下走了。” 她原先还在盯着周长林的脸,后来,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天花板:“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周长林更靠近她一点,试图提前挖掘出她刚刚抛出的这两句模棱两可的话中的潜台词。 “他们的婚事,我不反对了。” 周长林手里的苹果皮适时断层,他诧异未下,索性放下苹果,坐到了她的床边,抬手在她额头探了探温度,试图用嬉笑打破了当前怪异的气氛:“没发烧啊?” 张慧晴抬手拍了怕他:“没跟你贫,我是说真的。” 周长林收回嬉笑。 “但我申明,我也不是很支持。对他们的婚事,我能做到的,最多是保持中立的态度。”张慧晴补充道。 “那我方便问一下,发生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改变?” 张慧晴抿了抿唇,接过周长林切下的小片苹果块。 “南南这孩子,从小到大,几乎没让我们费过心。”她举着苹果,眼神慢慢由慈爱转为愧疚:“作为他的妈妈,我很少反思,但,当我静下心来仔细回想这些年的过往,我慢慢就发现了,好像一直以来,我只忙着在为他的优秀而骄傲,从而一直在忽略他优秀之外的惶恐不安,我不问,他也不说,但,失落跟落败并不是不存在的。”她叹了口气:“昨天,我撞见了他跟北北通话,我看到他把所有的失落跟落败都给了北北,而北北轻而易举的接住了。那一刻,我突然释怀,作为母亲,我没能给到他的关怀,北北作为另一半却可以填补。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北北的身世会拖累南南,而现在,我明白了,或许,我们该支持南南的决定,北北也同样在治愈他。” 她咬了一口苹果,再次与周长林对视:“所以,不争了,他们该结婚结婚吧。” 第34章 一更 他是我男朋友 沈知尤复课了。早上, 宁敏送他来学校,作为班主任,许宁北在校门口接生时, 与她匆匆打了个照面。 只是,上学高峰期, 门口人来人往,宁敏把沈知尤送到许宁北手里的时候, 并未找到跟许宁北说话的机会。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许宁北看出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最后一批孩子全部接到,许宁北在前面带队, 沈知尤排在第一个。 周围的嘈杂声不断, 沈知尤开口说话了:“许老师, 妈妈说, 你是我的姐姐, 对吗?” 他说话声并不高,许宁北却听得很清晰,一时怅然, 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小孩子要的真相很多时候, 对成年人来讲,是难以启齿的隐晦。 她沉默了。 “她说,让我在学校好好听你的话, 还说,让我长大后, 要好好保护你。” 许宁北停了停脚步,很快,转过身来,敷衍的应声:“好, 我知道了。” 察觉到沈知尤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先发制人,转身跟排在后面的所有小朋友挥手示意:“大家小心哦,我们要上楼梯了。” 走到教室门口,她把沈知尤喊住。 她看着眼前这个攒着书包带,略显局促的站在她对面的小男孩儿,艰难的开口说话了:“从血缘来说,我确实是你的姐姐,但,因为在我身上发生过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你需要忘掉我是你的姐姐,只能把我当成你的老师。” 沈知尤面上有些失望,许宁北明白,他理解了她说的话。 “哦,我知道了。”他淡淡回复,片刻,从背上拿下书包,埋着头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了皱巴巴的包装袋递给了许宁北:“许老师,这是我最爱吃的奶糖,我把它送给你。” 无巧不成书,这也是许宁北最爱吃的糖果。 …… 涌城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宁敏正坐在张慧晴的病床前。 两人寒暄过后,也不再多言。气氛尴尬中,周长林出来打圆场,借口送宁敏出去,在医院住院部的草坪上,陪她在长条椅上坐了一会儿。 “我走的这些年,多亏你们夫妻俩照顾北北。”宁敏面露羞愧:“真是谢谢你们了。” 其实,周长林内心也是看不惯她不辞而别的行径的,但,男人比女人多了几分理智,才让他有跟宁敏坐在一起的耐心。 他在努力维持起码的修养:“我跟老许是战友。照顾北北,也是为了让他安心。”他冷冷笑着:“所以,你不必跟我道谢。” 宁敏脸上的羞愧在他冷嘲热讽里更甚。 可她明白,一个犯过错的人,是没有资格在别人面前抬起头的。 她试着缓解自己的尴尬:“我见过北北了。” 周长林抬起头。 “她是我儿子的老师。孩子停了一段时间的课,她来家访,碰到了。”她紧张的搓了搓手:“不过,她大概也在生我气,并没有跟我说上话。” 周长林收回目光:“意料之中。” “我没想让她谅解我。”宁敏开始打开手边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我现在的丈夫,前几年一直在北方打拼,我自顾不暇,没照顾到北北,现在他生意稳定了,我们举家迁到南方,上天让我再次碰到了她,这里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麻烦你替我交给北北。”她说着又停下,从包里拿出另一张:“还有这个,这是给你们的。” 周长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宁敏,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一把岁数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真就觉得钱这么好?是万能的?”他气到背身:“请你收回卡,我说过了,我们夫妻俩照顾北北,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好处,至于给北北的那张,我们也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你自己去找她。” 话音刚落,他转身离开,面上的愠怒还是未能消散,可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不妨告诉你,南南跟北北快结婚了。她现在过得挺好的,依我对她的了解,其实,你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要是真为她好,何不远远的祝福?” …… 傍晚,许宁北下班,她跟同事一路说笑着从校门口出来。 这个点,学生都提前回去了,校门口几乎没什么人。 独独站着周赫南。 他正站在夕阳的余晖中,与迎面走来的许宁北挥手。 许宁北看到他后,甚至都忘了跟同事们道别,就一路小跑过去。 “你来啦?”许宁北与他相视一笑。 落在后面的同事窃窃私语着追过来。 “许老师,这谁啊?”众人脸上都带着八卦燃烧的激情。 周赫南正欲走上前,跟他们一一打招呼,就听许宁北先他一步跟众人介绍:“他是我男朋友。” 众人脸上的八卦欲很快焚成了灰烬,全都转换成了我猜对后得意。 周赫南站在她的身侧,顺着残阳打量着她柔和的侧脸,那一刻,周围都仿似慢慢沙化,变成了一副旧画报。 她与同事闲谈下的羞涩笑容也在画里一点点放慢,直到画面再次变回了常速。 周赫南回神,许宁北的同事已经走远了。 他跟许宁北也转头走上了马路,他们走的很慢,脚底轻柔的踩在落入地面的零星几片落叶上,沙沙的声响中,周赫南默默的笑了起来。 这笑容很容易就被许宁北捕捉到了。 她侧头看他:“有什么好事?笑的这么开心?” 周赫南也抬头看她,片刻,便伸出手,握在她的肩头,推着她往前走:“今晚不做饭了。我在明德酒店订了餐。” 许宁北回头:“谁问你这个啦?我在问你笑什么?” “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 许宁北狐疑的看着他,知道这句话从头到尾,没一个字可信,但她还是抿抿唇,放弃了追究。 等周赫南将她带到酒店门口,她才开始思考,今天出来吃饭的目的。 “为什么来这里吃饭?”她解开安全带,跟周赫南一起下车,走到了酒店门口。 周赫南带她从感应的玻璃门走进去,并没有回复她的问题,而是问她说:“光从外形看,你觉得这个酒店怎么样?” 明德酒店是涌城为数不多的欧式酒店,纯白外墙,进了大厅后,又是一派金碧辉煌的场景,奢华的水晶灯,恍的人睁不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你会怀疑自己是否置身在一座古堡里。 “很不错啊!”许宁北很中肯的回复了他。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在服务生的指导下按下了去餐厅的楼层。 电梯很快到层停止,穿过香槟色的拱门,包厢就在眼前。 酒店分中餐和西餐。 但为了跟包厢浪漫的装修风格匹配,周赫南定了西餐。 菜单交付给服务生,餐厅便严格按照西餐用餐顺序上了头盘、汤、副菜、主菜、蔬菜、甜品、咖啡。 许宁北吃到主菜的时,就饱了,后面再进食,只是为了不浪费而已。 她把甜品包在嘴里,周赫南开始取湿纸巾擦手。 “吃的还满意吗?”他问,又怕词不达意,又把话题框小了:“你觉得他们家的菜品怎么样?” 许宁北点了一下头,正好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了看之后,便放下。 “吃的差不多了吧?”他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面包屑:“酒店的经理催我们去楼下看场地了。” 许宁北刚把面包咽下,一脸懵的看着他。 “走吧。” 他已经站起了身。 许宁北只好随意的整理了仪容,暂时压下脑子里的狐疑,跟着他下了电梯。 等他们到了指定楼层,酒店经理已经站在电梯口候着。 “周先生是吧。”酒店经理半弓着身子,双手给他们递来名片:“我也姓周,很高兴,接下来,能为您介绍宴会厅的情况。” 他推开门,侧身先于他们走进宴会厅,周赫南牵起许宁北的手,紧跟其后。 “这个厅是我们酒店最具特色的,您可以看到哈,这个厅的话,风格简约风格,用色也保守,看上去不似其它厅那样适合办婚宴,但……” 他加快脚步,走到了大厅内侧。 婚宴?!许宁北脑子哄一下就炸了,但下意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立刻用眼神跟身边的周赫南求证。 周赫南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麻烦二位抬头。”周经理正举着遥控器打开了中间一道白帘,绿意很快隔着透明玻璃引入眼帘:“我们酒店是靠山的,这个厅正好借了山腰的绿林,到时候,舞台摆在这个位置,新娘从明媚的景色中缓缓走来,的确还是挺有意境的。” 许宁北还未收回目光,周经理已经按下遥控器,将白帘收回:“所以,这个厅一向爆满,尤其是快过年了的那段时间。” 屋里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周赫南说话了:“您的介绍,我也很满意。我跟我未婚妻商量一下,不知能否借你们的宴会厅用一会儿?” “当然。”周经理爽快应声,接着慢慢往后退了几步:“那我出去等您。” “谢谢。”周赫南与他道谢。 许宁北憋了一肚子疑问,正准备等酒店经理关上门的那一刻合盘脱出,周赫南却先她一步,将她带到宴会厅左侧的落地窗前,指着原处连绵的山峰说:“早上接到我爸的电话,临时找的酒店资料,看着挺特别的,于是就碰了碰运气,约了酒店的经理,过来看看。”他伸手,将身边处于惊愕中的许宁北抱住:“我爸说,我妈认可我们了,所以,北北,我们结婚吧。” 第35章 二更 帮我带上戒指…… “你愿意吗?”良久, 周赫南的这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沉浮。 她没有立刻答应他。虽然不久前,他已经在一个不太正规的场和里替她带上了钻戒。可她明白, 进入婚姻是容不得半点迟疑的。所以,她需要时间。幸好, 周赫南也愿意给。 隔天,她下班就去了唐昭家。俩人坐在唐昭的小阳台上喝果酒。 “他今天带我去看了婚礼的场地。”说这句话的时候, 她跟唐昭整个人都蜷缩在外面的躺椅上。 唐昭听完,一骨碌爬起来:“他跟你求婚了?” 许宁北点了点头,看着头顶星星寥寥无几的天空说:“如果对求婚要求不高的话, 他应该早就求过了。” 唐昭显然对她话疑惑着。 “那天, 他把戒指直接给我带上了。”许宁北侧头与她解释:“我来不及拒绝, 我也来不及答应。” “周医生挺会啊!”唐昭竖起大拇指:“逼得一手好婚。” “可我今天没答应他, 所以, 婚礼场地暂时还没定。” “为什么?” 许宁北笑了笑:“大概心里还有结。”她喝了一口酒:“我们发展的太快了,跟陆子言分手后,我们就直接在一起了, 起初谈恋爱还好, 但提到结婚,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那你现在幸福吗?”唐昭也喝了一口酒:“北北,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 时间是很有力量的东西,但, 唯独对恋爱婚姻没用,你看我跟元朗,我俩从校园走到了婚纱,走过了漫长的时间, 不还没能抵过他对另一个人的骤然心动?如果一个人,在合适的年纪遇到合适的人,恋爱,结婚,本就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唯一重要的是,跟这个人在一起,你能不能感觉到幸福。当你想到与他朝夕相对你会不会觉得厌烦?当你想到有一天你要牺牲自己的身材,事业为他生儿育女,你会不会觉得犹豫?甚至有可能,他会穷困潦倒,你需要陪他吃苦,你会不会不甘?”她转头看她:“我觉得,这才是你考虑是否答应他求婚的方向,而不是纠结在,发展快慢的问题上。” 许宁北端着酒杯,脑子里琢磨着唐昭的话,手指捏着酒瓶的细口,迟迟下不去第二口。 她还在发呆,接下来唐昭的这句话,让她惊愕了。 “我觉得程聪在追我。” 她从躺椅上坐起。 “他上个星期报了我们机构的英语课程。” “你们机构不是教幼儿英语的吗?” 唐昭冷笑一声:“他给了双倍的钱,说服了校长,单独给他开设了一对一的课程。我们校长找了我,说,咱们都是教英语的,成人跟幼儿一样教。” “一个字,绝。” “不过,说真的,北北。”唐昭把酒瓶放下,微蹙眉:“我们上了两节课后,我慢慢发现,程聪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无脑。他的发音比我标准多了。” “我听周赫南说过,程聪当年高考也是考到了北城医大,没读两年就辍学了,他没跟我说原因,所以,对于他,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许宁北晃了晃腾空的脚:“能自考进北城医大的,智商都不低的。”她说罢,凑近了唐昭一些:“呦呦呦,还能发现他隐藏的一面,说,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了。” 唐昭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随着入口的酒精不着痕迹的化解了。 “程聪是什么人啊?整个一二世祖,我还不至于那么蠢,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迫不及待的爬进另一个坑。我跟他的关系,永远止步于目前的房东跟房客。” 她以为她掩饰了,但,恰恰只能骗过她自己。 入夜了,唐昭送她到小区门口。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约而同的兴奋:“下雪啦!” 两人在雪里闹了一会儿才算。以至于,许宁北返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跟门口的安保师傅打了招呼,拐进了自家楼栋。老远就看到了站在橘色灯光中的周赫南。 咖啡色的外套上,肩头沾了一层白雪。 他见到许宁北,从围巾里抬起冻得发红的鼻头。 “还知道回来啊!”他嘴上满是不耐烦,但是下一秒就把藏在大衣里的暖手袋给许宁北递了过来。 许宁北笑着靠进他怀里。 周赫南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眉头蹙起:“还喝酒了?” 她讪讪一笑,勾起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单元门走:“跟唐昭,我们俩就喝了一点点,一点点果酒。” 他抬头敲了敲她的额头:“下次喝酒,记得联系我,我去接你。” 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前。 “就一点几乎没什么度数的果酒。”许宁北先他一步按下了电梯:“你那么忙,我可不敢耽误你救死扶伤。” “也对。”周赫南点了点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不允许在我不在场时喝酒。” 电梯到了,在他们面前打开,他迈进去,又将愣在原地的许宁北轻拉进来:“当然也包括果酒。” 电梯开启,楼道感应灯亮了。 许宁北却像个挂在周赫南身上的挂件,周赫南低头看她:“到门口了?我先送你进屋?” 许宁北摇摇头:“去你屋。” 周赫南面露一丝得意,许宁北睨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在屋里看雪。”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不然,你觉得我在想什么?”他笑了笑,抬起她的两只手:“平时习惯用什么手。” “右手。” “习惯用什么手指?” “食指。” 许宁北正狐疑着,就见周赫南抬起她的手指,在指纹锁上操作:“密码的确是你的生日,但,为了方便,我再给你录个指纹。” 指纹锁提示设置成功。门开了。 “这屋子,你随时可以进来。”他又带她熟悉屋里的智能系统。 “点开这个开关就进入了智能系统。”然后他喊了一声管家:“打开灯光。” 管家接受指令,将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许宁北一直默默的跟在他后面,看上去是在虚心学习,实则内心波浪汹涌,这种汹涌在周赫南给她递来拖鞋的那一瞬间绝提了。 他正在低下身子给她换鞋,她过来圈住他的脖子:“周赫南。”她最近好像特别喜欢叫他的名字:“我好幸福。谢谢你。” 周赫南替她换好鞋,她圈在他脖颈的手还没有放开,他歪嘴一笑,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今天为什么一直抱我?”他将额头抵住她的。 “大概是天冷的时候就要和喜欢的人抱抱呀!”她自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但周赫南听进去了。 他径直将她抱去了房间。 “哎——”许宁北叫了一声:“不看雪了吗?” 周赫南用脚勾住门,将它带上:“我们看点别的。” 许宁北被他放在床上,许宁北的手,甫一碰到床单就缩回来了。 “你换床单啦?” 周赫南正在脱外套,停下动作,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你上次不是说,不喜欢丝质的床品,所以我就换了纯棉的。” 许宁北睁眼看着刚刚欺身而下但现在不得不狼狈的悬在半空中的周赫南笑了。 □□因为这件小事,退了一半,周赫南索性翻身下来。等许宁北也坐起身。 他缓缓说道:“这个房子是单身的时候买的。做婚房有些小了。所以,我重新买了一套房子。” 许宁北愣神的功夫,他指尖从她小巧的鼻尖滑过:“你没听错,我的意思的确是,重新置办了新家。属于我们的新家。” “啊!现在房价还挺贵的呢!” 这么温情的时刻,也只有许宁北提出这么市侩的问题。 她只是想起了自己当初买房子时的捉襟见肘。 周赫南还是耐心解答了:“我确实能力有限,手里暂时还没有在涌城买个大套房子的所有房款,所以,房子是按揭的。另外,过段时间,我打算把这个房子卖了,结婚、装修等大项支出后,依旧不会降低我们的生活质量。” “那我也把房子卖了吧。这样你压力更小一点。”许宁北接口。 他笑了笑,将许宁北抱入怀中:“我没什么压力,所以还用不着你。这个周末我带你去新房看看。如果你也喜欢的话,那我们就定下了。” 你在犹豫,可那个人却已经做好了未来所有的规划,桩桩件件都有你的计划。 “给明德的周经理回个信儿吧。”许宁北伸手从他腰间穿过,回应他的拥抱:“我们结婚。” 说罢,她从他怀里退出去,坐在床前的地毯上,低头从包里翻找戒指。 找到后,将它递给周赫南,并在他面前伸出手。 “替我带上吧。” 缱绻的灯光中,窗外是漫天的飞雪,她仰着瓷白的小脸,满怀期待的将自己托付给他。 周赫南也从床沿下来,以半跪的姿态与她四目相对。 “我希望,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亦或是更漫长的时间里,你都能对今天的决定感到幸福,我会以此为目标,一直爱你,悯你,护你,惜你。” 许宁北没想到他会这么正式的替她带上戒指,所以还维持着坐在地毯上的姿势。 “那……”她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周赫南带戒指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可她却说:“你戴好戒指后,能不能陪我去吃烧烤?” 第36章 出阁宴1 婚礼确定在腊月二十六, 这是张慧晴特地去行山求的黄道吉日。 腊月洋溢着人们对新年的期盼和辞旧迎新的激动,的确是个迈入新生活的好日子。 只是,越到年关, 周赫南好像越忙。许宁北作为备婚的主力军,一早跟他商量了, 他们决定把原先定在宁县的那场婚礼顺应当地的风俗改成出阁宴。 许宁北从寒假开始,就一直忙着跟婚庆公司沟通婚礼的细节, 诸如请柬样式,宾客的座位安排,地毯的铺设等等。 她早已深知结婚太难了。时间仓促, 能尽力办好一场婚礼已是不易。 婚礼敲定完, 小年夜过后, 就是许宁北的出阁宴。 按照风俗, 出阁宴的前一晚, 准新娘要跟准新郎分开住。 许宁北呆在宁县老宅,周赫南呆在涌城市区。 姑姑许玉很早就找人翻新了老宅。 但老宅许久没住人,即便许宁北叫上了唐昭作陪, 周赫南还是不能放心。 碍于风俗, 他当晚就宿在姑姑家,跟表弟费鸣挤在一个房间。 费鸣的房间很大,大到容纳了很多家具, 甚至一台篮球机后还富余了很多空地。 姑姑找了一张行军床,铺好被褥后吩咐费鸣把床让给周赫南便去忙了。 周赫南卸下手表, 打算躺下休息。 费鸣正好结束一局游戏,得胜的他摘下耳机,仰身靠在椅背上,捡起地上的篮球, 准备投篮庆祝,他把球举在手心,手腕稍稍用力,球被推到了篮球机的篮筐处,球身擦着篮筐边缘弹出,蹦到了周赫南的脚边。 周赫南正在用消毒纸巾擦手,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费鸣,嘴角轻轻扯出一抹笑,单手扣住篮球,站起身,完美的将球投了进去。 他离篮筐其实很远,能轻松而精准的投进去,费鸣还挺吃惊的。 “姐夫!”他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开始鼓掌:“球打得不错啊!”他走近周赫南一些:“门口小学有开放的篮球场,时间还早,我们去练练?” 周赫南正在解衬衫的最后一只扣子:“你说什么?” “我说,门口小学有开放的篮球场,时间还早,我们去练练?” “不是这句。”周赫南把衬衫脱下:“上一句。” “球打得不错?” 他摇摇头,换上了一件圆领T恤:“在上一句。” 费鸣回想了一会儿,狐疑的开口:“姐夫?” “嗯。”周赫南摘下眼镜,弯腰从地上捞球:“走吧。” “去哪儿?”费鸣一脸茫然。 “想想你最后一句话问什么来着?” 费鸣挠挠头,一边摘耳机一边自言自语:“那要我重复前两句话的目的呢?” 他们披了一件外套,在黑夜里顶着冷空气去球场,北风呼啸的厉害,他们时而迎面而上,时而背身倒走。 这个时间点,不在被窝里躺着刷手机,跑出来打球,这大概是只有男人才懂的趣味了吧。 俩人艰难的走进球场,费鸣把球场的门关上。给周赫南递了一支烟。 “姐夫,抽根烟暖暖身子。” 周赫南侧头看他:“你抽烟?” 费鸣咧嘴一笑:“一丢丢。”他把手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嘘,背着我妈抽的。”他在周赫南身侧坐下,给他点上火,再给自己点上:“我妈最痛恨抽烟的人,因为我外公就是抽的烟多了,最后染上肺癌去世的。”他吸了一口烟,闭上嘴,让烟气从鼻孔里蒸腾出来:“我姐大概没跟你说过吧。外公是舅舅去世后才开始抽烟的。前几年抽的很凶,后来就戒不掉了。” 周赫南定定地看着指尖明灭交叠的香烟,费鸣则陷入了回忆。 “舅妈走的那年,外公去世。大概打击太大了,我姐伤心极了,甚至都哭不出来。”费鸣侧头与周赫南对视:“家里人都很心疼她。只有我不停的闹她。后来,哄闹中,她的手被我不小心夹门缝里了。她抽出发紫的手指,半晌没说话,只蹲在地上,直到,我看到她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他侧头看周赫南看久了,索性转过身,将烟叼在嘴里:“我妈追着我打了几里地。我被揪回来揍了一顿后,我姐还蹲在那儿哭。当时,我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地上陪着她。我也不记得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我递给她一根棒棒糖。她接过去,默默的撕开糖纸,含了一口,看着我,沙哑着声音说,我就剩一个人了。”费鸣大概说到心酸,停了停。 周赫南从长椅上下来,与费鸣一样,坐在了地上:“我明白你的意思。” 费鸣抬起头:“我姐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我们。所以,你不能欺负她。” 周赫南抬头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小毛孩,放心吧,你姐跟我,还真说不准,谁欺负谁。” “我姐那么温吞的人,怎么还会欺负别人呢。” 周赫南笑着起身,将一口没动的烟掐了,费鸣阻住都来不及:“这是我省吃俭用买的烟啊!你不抽给我啊!” 周赫南将球拍到他面前:“以后也别抽了,不是说了伤身体吗?” 费鸣还想说什么,被他截住:“还打不打球了?” “打打打……”费鸣起身,朝着周赫南奔去。 …… 唐昭跟许宁北睡在新房里,莫名其妙开始了卧谈会。 “你紧张吗?”唐昭问她。 她正看着周赫南给她发来的球场照片,听到了唐昭的问话,便放下了手机,想了想后,回了一句很中肯的话:“还好。” 紧张是对婚礼最大的敬畏,是对下一秒最真实的反应。 但,大概因为是跟你结婚,所以,我的大部分紧张又被踏实跟无畏消耗了。 “没想到你会这么早结婚。”唐昭掖了掖她身侧的被角,下意识的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不过,能送你出嫁,我特别开心。”她笑了笑说:“更替你开心的是,你嫁了一个这么优秀的老公,多赚啊!” 许宁北倒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她的玩笑:“确实挺赚的。” 两人说着话,许宁北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她绑定的银行账号提示到账一万零一的信息。 一秒后,一条祝福短信又跟了进来:【祝你幸福】 唐昭凑了过来,从许宁北微变的脸色中察觉出了异样。 “陆子言?” 那日,阳光正好,许宁北举着书坐在学校操场上温课,陆子言从远处跑来,麻利的躺到她的腿上,她翻开书页替他遮挡阳光。 许宁北温柔的看着他笑。 他突发奇想:“北北,等我们结婚那天,我一定会转一个大红包给你。” 许宁北笑着问他:“万一,我们最后没结婚呢?” “那就惨了,我得给你转两次一万一,一次你结婚,一次我结婚。但。”陆子言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是我的万一挑一,我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存在,我们一定会结婚。” 可年少时得誓言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无用的幻想。 她结婚了,跟别人。 我们每个人都是在岁月长河里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黑暗中有双手伸过来,就以为重获了光明,但忘了,有人眷恋激流,有人贪图平静,久而久之,背道而驰的人就会慢慢明白放弃跟合适。 “是他。”许宁北渐渐趋于平静。 唐昭反倒显得有些不淡定了:“他这是后悔了?” 许宁北将手机圈在两指之间把玩,应景般想起那天他在单元门口跟自己说的话,眉头不由皱起:“不知道。”后又忍不住开导自己:“这还是以前,我们在一起时,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玩笑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她咬了咬唇瓣,辩解的话停在了喉头。 “我可真看不起他,在一起时不好好经营,玩失踪玩出轨,现在看你要结婚了,又来打乱你的生活。”唐昭将她手机拿过来,替她将他的号码拉黑:“你可千万不要理会他。你们刚分手那段儿,我可是看他朋友圈了,那叫一个精彩潇洒啊!这会儿开始网抑了?” “我心里有数。”许宁北笑着看她。 “这还差不多。”唐昭点了点她的脑袋:“如果你犯浑的话,我跟程聪,我们都不会再理你了。” 许宁北倒是很精准的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你跟程聪??”她一脸玩味的看着她:“什么时候,成了,我们?” 唐昭有些慌张,试图抬高声音压住:“什么跟什么啊,这只是一种叙述方式而已。别像个狗仔一样胡乱挖糖,我早说过了,我跟他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哦?”许宁北拉长话里的尾音:“我也没说什么呀,你干嘛跟蛇被踩着七寸一样?你们现在不是老师跟学生的关系吗?走的近一些,不是很正常嘛?” 她笑得很有深意,唐昭脸红了一圈,伸手过来挠她痒:“好呀,许宁北,你学会捉弄我了。” 许宁北被她逼到床角,笑得咯咯响。 屋内的温暖恰如窗外的柔和的月色一般抓人。球场的篮筐也随着周赫南跟费鸣的离开的脚步停止了轻颤。夜渐渐深了,月亮也躲进了细密的云层里。小镇安静的只剩下几声狗吠渲染着白日的热闹。 睡吧,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第37章 出阁宴2 出阁宴的流程相对婚礼精简了很多。 沟通细节的时候, 姑姑执意要把母亲给女儿梳头的环节留下。 姑姑说,父母都不在身边,可她在。 午宴结束, 临出门,姑姑在房间替许宁北梳头。 今天的许宁北穿了一件酒红色的丝绒裙, 未施粉黛,反而清秀。 一头乌发落在背心, 差一点儿就漫过腰。 姑姑举着木梳,梳子在发丝间穿插,她起先还能稳稳的念着祝福语:“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念到最后, 声音渐渐颤抖, 许宁北转身, 握住她的手,姑姑忍住泪跟她简单的交代了几句。 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抵是担心她这样温吞的性子会在婆家受委屈。 姑姑开始泣不成声,唐昭过来, 搂住姑姑的肩, 温柔而坚定的安抚她。 楼下传来嘈杂,长辈们张罗好鞭炮,等着送她出门。 费鸣上来催促, 姑姑抹着眼泪,跟着她们一起下楼。 明天即是婚宴, 许宁北今晚会住在明德酒店,方便接亲。 周叔跟张姨向来注重礼节,见到她们下楼,很快迎了上去, 姑姑顺势拉住了张慧晴的手:“老姐姐,那我就把侄女儿交给你了。孩子不容易,希望您多照顾。” 许宁北咬着唇瓣,用力却控制不得眼角滑落的泪。 周赫南过来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 张慧晴点了点头:“你放心。” 鞭炮点燃,窜到上空炸开。 许玉再不舍,也不得不送许宁北上车。 没有结过婚的人,大概不会知道婚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走过婚姻的长辈知道,这大概就是许玉不舍的原因吧。 婚姻有好有坏,好的是,未来,有人跟你一起承担生活的苦闷。但坏的是,结婚以后,你就要为柴米油盐发愁,为家务头疼,甚至将来有了孩子,会为了孩子暴躁不安。 担心时间太长会消耗掉起初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宠爱。 车上,周赫南一直与她十指紧扣:“睡一会儿吧,借你肩膀。明天可又是一场硬仗哦!” 确实,出阁宴已是满身疲惫,婚宴还不知道能乱成什么样儿呢。 当晚,她在酒店下榻,异地的朋友亲属也开始陆续入住。 她忙着接待,忙到天昏地暗,新婚前夜根本没有精力去紧张兴奋,几乎挨着床就睡着了。 隔天,天刚亮,化妆师拎着化妆箱赶到了房间。 唐昭跟她排排坐在床边等化妆。 化妆师从一旁的黑色大箱里掏出礼服,整齐的挂在滑动的衣架上。 唐昭的伴娘妆先于许宁北化好,浅粉的抹胸礼服衬得她粉嫩高级。 化妆师正在给许宁北卷发,她操作极其熟练,卷好发,她又端着隐形发夹,将头发握在手心,翻过来覆过去,散乱的头发就在脑后圈出了一朵花。许宁北整张脸露了出来,再配上精致的妆容,清纯劲儿里又掺上了一股妩媚。 化妆师开始在她头上搭配扑闪扑闪的发饰。 其它几个伴娘也陆续化好了妆进来了,唐昭跟她们忙着藏婚鞋。 屋里闹哄哄的,唐昭的电话突然响了。 备注是她家那口子,许宁北心领神会,这是周赫南打来的。 “不会是刺探军情吧?!”唐昭接电话前,示意大家保持安静。 “喂,新郎官?有何贵干啊!” 对面的人也不知说了啥。唐昭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电话。大家都等着她说话。 “他让我出去一趟。没说什么事儿?”在诧异的目光中,她义正言辞的说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严防死守!” “丢了红包,我们可拿你试问哦!” 在众人哄笑声中,唐昭走了出去。 周赫南正在二楼的拐角处等她。 他已经做好了服化,也褪去了日常带的眼镜,身上的黑色高定西服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转过身,腰侧手工绣上的太阳花又将眼光夺去。 唐昭很少见他这样。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怎么藏都藏不住的贵气,到底还是许宁北高攀了。 周赫南迈着长腿走过来,唐昭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这是一套珠宝。”他递过来一只灰色的丝绒礼盒:“是别人托我给北北的。” 唐昭认识这个牌子,知道这个珠宝价格不菲:“送给北北的?谁啊,这么大手笔。” 她把礼盒接过来,周赫南说道:“我不瞒你,这是北北的母亲送来的。” “啊?!”唐昭顿觉躺在手心里的礼盒刺挠,她举在手里左不是右不是。 “宁姨就想远远看着自己的女儿带着她送的这套珠宝结婚。”周赫南惯性插兜:“我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唐昭没说话。 “所以,我想的是,你带进去,就说是酒店赠送的服务,把这事儿圆过去。” 唐昭还是没说话。 “我不想让北北遗憾。” 周赫南这句话算是打动了唐昭。他跟她一样了解许宁北。这些年,她恨她愿她,左不过还是念她。 结婚是一辈子只做一次的事情,留了遗憾就再也无法弥补。 唐昭点了点头。 推门进房间的时候,她完美的伪装了自己的慌张。 “明德酒店服务真不错。还能借带这么名贵的首饰。” 她带着礼盒走到许宁北身边,屋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许宁北打开礼盒,钻石在灯光的折射下闪耀着华贵。 化妆师也不免惊呼:“这套首饰真华丽,很配你今天的婚纱。” 她赶忙替许宁北带上了。 这下,妆容化好,婚纱也换上,化妆师蹲下身替她理好婚纱的拖尾,站在一旁开始欣赏自己的作品。 朋友们忙着拍照发圈。 许宁北看着镜中的明艳不同往日的自己,不免恍惚。 正午,周赫南在伴郎们的拥簇下到了房间门口,伴娘们准备了好几页堵门的筹码。 周赫南跟着伴郎团回答了几个后。 他开始隔着门利诱屋里的伴娘们:“里面的朋友,如果你们现在开门的话,会有双倍红包。” 唐昭带着伴娘起哄:“新郎这是着急了??” 周赫南笑了:“我已经二十个小时没有见过我老婆了,所以各位行行好。” 众人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别想蒙混过关哈。”唐昭挑眉:“第四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对我们家北北动心思的。” 安静的坐在床上的许宁北也很期待他的回答。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 “很久很久以前。” 周赫南磁性的声音递了进来。 唐昭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很久很久是多久啊?” 周赫南笑着低下头:“从我用知了吓她的那天。” 唐昭满脸问号的看向许宁北。 那是父亲刚去世的夏天,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她坐在大院的人工河旁偷偷哭,周赫南跟院子里的一帮混小子刚打完球回来,他咬着狗尾巴草,跳到她身旁坐下。用手肘碰了碰她:“别哭了,伸手,送你一个礼物。” 她抹干眼泪,乖巧的伸出手。 周赫南满脸坏笑,把一只掐断翅膀的知了放进她细嫩的手心,知了扑腾的厉害,她受了惊,眼里满是惊恐,可她却没哭,颤颤巍巍的把知了放进了一旁的矮树上。 “哥哥,以后不要打知了了好吗?”她脸上的眼泪还没有擦净,却开始担心一只昆虫的生死。 原来,那个时候,她在周赫南心里,就已经不一样了。 “再具体一点。”唐昭等不到许宁北的首肯,又开始逼问。 “已经很具体了。她知道。” 许宁北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伴娘们开始不淡定了,开始酸酸的说:“新娘放水,勉强就算你过了。” 周赫南笑着敲了两下门,开始放杀手锏:“我有很多同学还单身,我可以把他们介绍给你们,只要你们……” 话音还未落,房门开了。 近朱者赤,周赫南身边的朋友,岂会差? 在脱单这件事儿上,谁敢马虎。 周赫南终于见到了许宁北。 她红着脸望着他的模样,瞬间融化了他所有的疲惫。 “看傻了吧!”程聪窜出来:“咱们还得过找婚鞋这关呢!” 周赫南像是没听到一样,径直朝着许宁北走过去,走到她面前,单膝下跪,跟以往一样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迎接他的亲吻。 众人惊呼中。他起身:“现在可以找鞋了。” 伴郎团已经开始在房间翻找,而他则安静在站在原地,胸有成竹的观察众人的模样。 五分钟后,他气定神闲的指了指其中一位微胖的伴娘:“婚鞋在她后面的壁橱。” “不太可能吧,这个位置也太明显了。”有人开始质疑。 周赫南笑了笑,走到伴娘身边:“麻烦你让一让。” 伴娘耸耸肩,还在混淆视听:“让就让,反正你猜错了。” 他走过去,将捧花拿起,婚鞋立马露了出来。 唐昭跟许宁北耳语:“周赫南眼睛能透视吗?紫宁这身材都没能挡住?” “额。”许宁北侧头回她:“他上个月刚考上心理咨询师。” 啊?!谁能知道,他一个外科医生会去学心理? 第38章 婚宴 婚宴结束, 许宁北跟周赫南站在婚宴厅的大门处送客。雕花木门开了半扇,时有冷空气递进来。 她只穿了一件正红色的旗袍,略显单薄, 人声鼎沸的时候,察觉不出冷, 这会儿宾客走的差不多了,她才惊觉有些凉意。 周赫南打算离开一会儿, 替她取外套。 周长林跟张慧晴走了过来。 张慧晴手术不过月余,步履已是矫健,跟常人无异, 看来恢复不错。 他们慢慢走近, 许宁北有些不太习惯的喊了声爸妈。 张慧晴没应声, 走之前, 默默的给许宁北递了一件皮草外套。 周长林跟在后面打圆场:“北北啊, 妈就这臭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她心里还是惦记你的。” 许宁北淡然一笑:“我知道。时候不早了, 您跟妈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长林点了点头, 走到周赫南身边的时候,下意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走远,许宁北又抬高声音说了一句:“爸, 你放心,我们会经常回去看你们的。” 周赫南过来替她披上衣服, 他们相视一笑。 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 厅里又涌出来一拨人。 敬酒的时候,周赫南跟许宁北介绍过,他们都是自己在北城学医时的校友。 男男女女, 从祖国各地奔赴而来。 像他们这个年龄,大多数人已经结婚生子了。 他们拥簇过来。为首的是周赫南大学时候的舍友。 “这会儿再看新娘,可比台上美多了。” “看到你官宣时就猜到,定是佳人。” 许宁北含羞的垂下头,周赫南立马过来招呼:“行了行了,别贫了,这是房卡,房间都定在八楼。” “呦呦呦……”舍友们笑了:“着急了?把我们赶走,好赶紧洞房?” 人群中接二连三的开始开车:“有点太主动了吧,周医生。” “主动很正常,只是要轻点。” “……” 许宁北听得面红耳赤。 周赫南漫不经心的走近人群,轻而易举的锁住闹得最凶的那个人:“嗯?你说轻点还是重点?” 大家都开始笑了,那人开始求饶:“当然是轻点,轻点……” 周赫南放开他。两人在队伍中扭打了一会儿,扭到了站在队尾的费清清面前。 所有人的视线在触到她清冷的面容时,都默契的停下了喧闹。 费清清抬头看他:“周医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人群越来越安静。 区别太明显,许宁北不免遐想。 看见大家向她转移的目光,她倒是很快恢复镇定,走到周赫南身边,碰了碰他的胳膊:“去吧,我等你。” 大家一哄而散,费清清带着周赫南去了不远处的拐角。 许宁北看了一会儿,唐昭跟程聪过来了。 “那女的谁啊?”唐昭还没在许宁北跟前站稳,就死盯着不远处的费清清发问。 许宁北摇了摇头,她又看向程聪。 程聪耸耸肩:“这姑娘是我们的校友,是动物医学专业的。” “周赫南招过她?”唐昭继续追问。 “算是吧,虽然并非他本意。”他朝着周赫南的方向抬抬下巴:“就这长相,树大招风。” 见他停了,不继续说下去了,唐昭比许宁北还心急:“接着说啊?” 程聪笑了笑:“不就男女那点事儿吗?只是这姑娘算是众多追求者中最猛的那个了。求爱不得,直接从女寝四楼跳了下来。摔断了好几根肋骨,直接在北城医学生求爱史书上封了神。” 唐昭听完,双手抱胸的走到许宁北身旁,碰了碰她:“啧啧啧——嫁了这么招人的老公,你可得把他看好了。”她抿了抿唇:“不过,话说回来,你可太长脸了,能把这么招人的男人收入囊中,厉害!” 费清清把周赫南约过来,是想还他一件旧物。 她从包里掏出用自封袋装着的礼品盒。 礼品盒有些褪色,但看的出来,这件旧物,她保管的不错。 “这发卡不属于我。早该物归原主了。”她将自封袋递给他,笑的释然轻松。 周赫南微愣,想起送礼的过程确实是一场乌龙。 那个午后,他从涌城回来,失落的坐在学校湖边的草地上。 他推掉了教授为他争取的研讨会名额,赶回涌城庆祝许宁北考上心仪的大学。还特地去商场挑选了这只就算放在现在也不过时的山茶花发夹。 可等他满怀欣喜的到了大院,却看见,陆子言与许宁北在大院门口相拥的场景。 他的所有努力,仿佛在那一刻没有了意义。 他连夜飞回北城,在湖边坐了一夜,清晨,费清清在湖边温书,两人阴差阳错地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同坐一段儿。 那个装着发卡的礼品盒就搁置在草地上。 周赫南起身,费清清看了看发卡,提醒他带走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眼前这个人说:“发卡送你。” 年少时,女孩子太容易沉沦在虚晃的爱情里。所以才有了她后来的偏执。 “我欠你一句抱歉。”周赫南缓缓开口:“因为我无心的一个举动,让你误会。我深感抱歉。” 费清清摇了摇头:“起初确实怪你,但后来想通了。在我的青春里,你的确赐予了我很多的遗憾,但不可否认,在那些自我幻想里,你也曾给过我不少的甜蜜。”她看着不远处的许宁北:“你很会挑礼物,她的确很适合这个发卡。”她笑了笑:“她大概还不知道,你爱了她好久好久,说实话,很羡慕她能收获这样美好的爱情,祝你们幸福。至于我,能让你记住,曾经有个女孩为你摔断了几根肋骨,这就够了。”末了,她冲他挥挥手:“师兄,再见啦!” 周赫南低头将发夹从礼品盒里掏出,走向许宁北的时候,将盒子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程聪已经在催促唐昭走了:“走啊,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唐昭一脸嫌弃:“我待会儿打车回去就行。” “你觉得有司机愿意带一个一身酒味的酒鬼?”程聪过来拉她。她甩手回绝:“那也不要你管。我自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不要打扰我兄弟的新婚之夜了,走啦,走啦!”程聪态度很强硬,唐昭抵不过他的力气,她挣扎中,回头看着许宁北:“北北,那我就先跟这个烦人精回去啦?” 周赫南已经到了跟前,大厅只剩下酒店的服务生正收拾着残局。 他伸出手,抬到许宁北面前:“走吧,周太太。我们回家。” 周赫南购置的婚房还有一些手续待办。他现有的那一套房,已经交付给了买家。新房只能暂定许宁北的房子里。 婚房虽是精装,但到手后,买家具散味还得要一些时间。 为了生活的更舒适,在改变不了房子硬装的条件下,他们把许宁北房子里的软装都大换血了。 为了求同存异,房子混合了两种风格。 许宁北喜好的温暖小清新。体现在家里的厨房、卧室还有卫生间。 周赫南喜好的简约风。体现在家里的客厅跟书房。 许宁北第一次开门进去时,还觉得家里的装修风格不伦不类。 可久而久之,这种温暖跟冷硬碰撞,竟也被她看习惯了。 因为婚礼的缘故,今天的房子多了很多红色元素。 许宁北脱掉脚上的高跟鞋,放松的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盯着面前的红色喜字发呆。 周赫南脱下西装,将屋里的暖气打开,重新走到许宁北面前,半蹲下,仰头看她精致的脸:“累了?” 许宁北手掌撑在凳面上,厚重的妆容下,眼皮越发沉重,她不用说话,周赫南已经有了答案。 他解开衬衫的袖扣,手从她的腿弯伸进去,一把将她抱起。 “今天的礼服,我最喜欢这套。”周赫南在她耳边低语。 热气打在她耳端,痒的发烫。 “你很适合穿旗袍。”他抱着她,缓缓朝着房间走:“以后多穿。”他停了一下:“但,只限在家里,穿给我一个人看。” 房门被打开,大红的床单印入眼帘,许宁北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儿。 “我还没卸妆呢——” 周赫南抱着她在房间新买的沙发上坐下。许宁北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 红色的旗袍跟白色的衬衫,浓艳的妆容跟冷峻的五官,视觉差下藏满了暧昧诱惑。 周赫南喉结滚动,手在她腰身上掐了掐。 “好,我抱你去卫生间。不过,洗完,还穿这身。” 身子又被他抱起。 “你不是——有洁癖——吗?” 周赫南踢开浴室门:“那是对别人。” 浴室门被关上,门内传来对话,在深夜里让人忍不住羞涩。 “你不出去?” “一起洗。” 花洒开始落水,窸窸窣窣。 “啊!你干嘛?” “你脱衣服太慢了,我帮你。” “我哪里慢了?是你太快了。” 推拉门响了,两人进了淋浴室。 “哦?我快了?那你是希望我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慢——”许宁北认真回答了一个字后,看到他一脸坏笑后,立马明白了他话里的荤味儿,娇嗔道:“你又这样!” 周赫南贴近她:“嗯?我又哪样?” 许宁北无处可躲:“算了,不理你了。” “好。”他挑起她的下巴:“那我们开始做不需要说话的事情。” 第39章 领证 冬日的清晨是混着懒散的。 阳光从窗帘缝里偷偷爬进屋里, 一缕一缕的跳跃在周赫南的脸上,他睁开眼,手从身上散下来, 触到身旁的空旷,凉透的床单, 他一下子惊醒了。 他掀被下床,拖鞋都没来不及穿上, 光着脚从房间跑出去。 从卫生间跑到客厅再跑到书房。 屋里空旷,没有人气儿,这种落寞感竟让他有了一丝慌乱。 许宁北去哪儿了? 他快步走到玄关的换鞋凳上换鞋。 大门传来开锁声。他提着鞋跟, 许宁北进来了, 看他的模样。 头发凌乱, 身上还穿着睡衣, 不伦不类的, 让她很是困惑,她问:“你要出去?” 周赫南站起来,愣了一秒, 将她带进怀里, 克制自己的慌张:“你去哪儿了?” 她被他抱在怀里,艰难的将手中的早餐袋抬起来,弱弱地答道:“额, 我去买早餐了。” 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松了松,许宁北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睁开眼没看到你, 下意识以为你走了而已。 他松开她,不想落下让眼前这个小女人嘲笑的谈资,调整心态,神色自然的牵着她的手:“昨天很累?饿的急?叫醒我去买都来不及?” 想起昨天的翻云覆雨, 累,这个词就暧昧的不像话了。 许宁北换了拖鞋,跶拉着加快脚步走到餐桌。 她正将早餐一一摆放在桌面上,周赫南走到她身后,双手撑住桌沿,将她圈在怀里,嘴唇贴在她圆润的耳珠:“害羞了?” 许宁北动作一停,确实带着新娘的娇羞:“哎呀,你快去洗漱……吃早饭啦。” 周赫南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也好,吃完早饭,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他起身:“说实话,我发现你变得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他笑容里藏满了挑逗:“在床上不一样了。”他拉开睡衣,露出一截脖子,喉结右侧有个淡淡的红痕:“你看你给我咬的。” 许宁北由娇羞变成了羞愤,伸手过来胡乱拉扯睡衣盖好羞人的痕迹。 哎!这人真是! 愉快的用过早餐。周赫南从房间穿好羽绒服出来。 许宁北站在阳台浇花。 俩人都穿的浅色系外套,许宁北围在脖颈处的米白色围脖正好与周赫南的外套搭上了。 “我好了。”许宁北放下洒水壶,从阳台跑过来,眉眼笑的弯成月牙:“我们去哪儿啊?” 周赫南握住她,故意卖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年关将至,涌城的街道反而开始变得冷清。原先在老街上摆摊的小摊贩们大多都提前回老家过年了。 周赫南将车停在市政办公楼的停车场内。 许宁北仰头从车窗看着大楼,一脸茫然:“来这里做什么?” 周赫南下车,弯着腰从后排座位上拿了一个文件袋:“办业务。” 他走过来,替许宁北拉开车门:“登记结婚,还有办理房产证。” 外面的阳光正浓,周赫南背光而战,他伸手过来,勾了勾她的鼻子,惊扰了她的错愕。 “走吧,我在网上提前约了号。” 因为婚礼仓促,他们确实是准备办完婚礼之后再办理结婚证来着。 但,却没有提前制定好婚礼第二天就办理的计划。 见许宁北愣神。周赫南停下脚步:“是不是对你来说,办理结婚证的事情,还需不需要考虑一下?” 许宁北正低着头看脚尖,听到周赫南的疑问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许宁北从这股平静中看到了耐人寻味的急切。 这样的急切莫名的让人有一股心安。 她摇了摇头。 周赫南笑了:“那走吧。” 他们走到大厅,排号很快到了他们。 周赫南向来稳妥,所有的文件资料都准备齐全了。 预约登记,婚检,填写声明资料,领证,最后是宣誓仪式。 颁证人将结婚证发到他们手中,带领他们一起宣读结婚誓言。 “在庄严的国徽跟国旗之下,我们宣誓: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孝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红色绒布的背景上,悬挂着祖国的国徽,台上是静置的国旗,这让结婚这个动词变得庄严而神圣。 这是唯一一个将誓言变成责任跟义务的仪式。 人生如果非要有那么一刻,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么一定是现在。而且,还会时有热泪盈眶的错觉。 领证后,周赫南将证件妥善保管好。 “本来领结婚证这事儿也没那么急。只是新房那边催着办房产证。”他侧头看着她:“我知道你对我无所图,但我还是决定加上你的名字。” 涌城的市政机构都在一个区域内,不动产中心就在民政局后面的一条街。他们在等排号时,周赫南拉开文件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银行卡。 “这一张是我的工资卡,每月工资、奖金、补贴都在里面。这一张,是我投资的收入。”他将两张卡捏紧,递到许宁北面前:“现在都上交给周太太保管。哦,对了。”他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还有一辆车。等房产证办好一并给你。” 许宁北没伸手,周赫南将这些塞给她:“这是我的全部。以后都交给你了。” 许宁北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等搬到新房,你去学校就没有现在方便了。正好趁着这两天休假,我们去看看车。再给你添上一辆。还有新房的软装,我们也要着手安排了……” 大厅里并不是很安静,周赫南的浅浅而谈,让许宁北忽略了四周的嘈杂。 许宁北勾住他的胳膊,将其中一张银行卡递给周赫南:“工资卡我收着了。这张卡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他笑了:“你确定,你不看看余额在做决定。” 卡片已经被他捏在手里,许宁北瞬间夺走:“对哦!”片刻,她又侧头看他:“你还没告诉我密码呢!” 周赫南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你不动脑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随后望着她:“跟我原先大门的密码一样,都是你的阴历生日。”他笑了笑:“因为好记。” “你记性也不好?” 周赫南挑眉:“是让你好记。” 俩人闷声干完大事,正好到了饭点。 “有个投资认识的朋友推荐过这附近的私房菜馆。”周赫南将车发动,却没开走,只是坐在驾驶座上低头看手机,看样子是在查餐厅的位置。 “是那种限制很多,又死贵的那种餐厅吗?”许宁北侧身问他。 周赫南在心里盘算着,上次他们一行人用的费用。 “人均五六百的样子,还好吧。” 许宁北扶额,心里早已吐槽他败家的行径。 “那一顿饭岂不是要花费上千的人民币?那是我四分之一的工资了。不觉得奢侈吗?” 周赫南摇摇头,脸上明摆着写着一句话:这就是你们薪资低的人的想法? 她还在劝说:“你不是说了接下来要买车,要装修新房,都是花钱的地方,省省吧,回家做饭吧。” “这部分钱,我都预留了。”他耸耸肩:“你是不是对你的男人有误解,我虽然不是富豪,但也不至于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吧。” 许宁北从未低估他的经济实力,只是骨子里不想铺张浪费:“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周赫南突然觉得她瞪大眼睛跟他据理力争的模样很不一样,有种,有种莫名的烟火气。 “就这一次。”他笑着妥协:“毕竟,以后家里的经济大权,是掌握在你的手中的。” 周赫南将双手搁在方向盘上,左手无名指的素雅钻戒在阳光中透亮清澈。 …… 私菜馆藏得很深,老街最深处的弄堂里。车开不进去,必须得下车步行穿过一片白墙青瓦吊在湖边的房子。 它隐在古镇的岁月里,也不知蓄了多少往事。 许宁北竟对这家餐馆开始期待起来。 涌城高端的私菜馆一定会有个大院子,不管店铺的门面有多破败。 这家店也不例外。走进去,院内种了很多大树,在周赫南的耐心解答下,许宁北才知道,这些树木看上去不起眼,但大多都是名品。 周赫南看上去没少来,对这里熟门熟路的,老板也对他分外热情,亲自将他们带去了雅致的包厢。 周赫南点完菜,许宁北凑过来问他:“老板看上去跟你很熟啊?” 他喝了一口茶:“就帮了他一个小忙。上回有客人在这里噎到,我给做的海姆立克急救。” “所以,你的工作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许宁北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挺漫不经心的,却让周赫南停下了喝茶的动作。 许宁北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强烈的欲望,表现都是淡淡的。 相处久了,你才会慢慢发现,她看似云淡风轻的外壳下,那颗心脏有多么的柔软细腻。 危难时,又会坚定的成为你的拐杖,努力的维护你的梦想跟信念。 第40章 偶遇 私房菜馆的菜价果真不同一般。 一盘水煮牛肉, 一共就三片牛肉,寥寥地盖在三根青菜上,要价128元。 据说是在涌城行山寺庙的后山接的泉水, 这么说下来,牛肉的口感确实比一般的爽嫩。 不过这个价格也不是一般的酸爽。 可偏偏餐厅门庭若市。 这个世界有人钱多的成山, 有人穷的,温饱难说。 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许宁北吃完主食, 一罐毫不起眼,要价88元的竹筒饭后,去了洗手间。 包厢的门是原色格栅式的推拉门。 拉开门, 走出去就是木头接成的长廊, 走廊上方的遮棚是用青专小瓦堆砌而成。屋檐惯用一只猫头瓦簇着。 这会儿下着雨, 雨水从瓦尖儿滴滴答答的断着线滑落。 倒别有一番风味。 他们的包厢藏在最深处, 她踩着木板走过每一个包厢时, 灯火照耀出来的剪影无不渲染着屋里人声鼎沸的姿态。 卫生间也不是一般的高雅,没有不堪的味道,飘着淡淡的沉香。 在洗漱台洗手时, 又被洗手液的品牌吓住。 她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于是恶趣味的在网上查同款价格。 看到价格后,她突然觉得,这个味道并不是那么好闻, 混着人民币的铜臭。 她噘着嘴,从卫生间重新走到门外的长廊里。 走到一半。被一缕淡淡的烟草味框住了脚。 不远处, 是穿着一身高定西服的陆子言站在昏暗的灯光里吞云吐雾。 他看上也挺诧异,能在这里看见许宁北的。 他将嘴里叼着的烟摘下,碾碎在面前铺着白色小石子的烟灰缸里。 “好巧啊!”这是分手后,他们第二次见面,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股以前没有的苍凉。 “招待客户,在这儿有个饭局。”他轻声解释后,又抬头看着她,似是在等她回答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挺巧的。我跟……”她停了一下,本想用周赫南这三个字形容与她同行的人,想了想后说道:“跟我老公一起过来吃饭。”说到老公时,她的语气缱绻中带了几分不自觉的骄傲。 陆子言的眸子好像是暗沉了几分:“哦,对。你们刚办完婚礼。还没祝贺你呢。恭喜恭喜啊!” 大概是他表露出的尽是善意,许宁北没了起初的防备。她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饭局看上去对你很重要。” 陆子言顺着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并不合身的西装上,笑着回道:“我父亲生病了,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我被逼出来应酬。业务不熟练,听不得他们的酒话,出来透透气。” “陈小雨……没陪你一起?”许宁北轻声问道。 陆子言却没说话,朝着她缓缓走来。 “你们在哪个包厢?” “最里面那个。” 陆子言嘴角噙着笑,开始朝着包厢走去。 “道个喜。”他像是叹了口气:“跟你老公。” 许宁北心中坦荡,不想阻拦他。 推门前,陆子言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小雨流产了,在家静养,就没陪着。” 他们进包厢时,周赫南正靠在木窗上赏雨。 包厢的暖气很足,他只穿了一件浅色的衬衫。 他转头看过来时,眼里的锐气是眼镜怎么也挡不住的。 “门外碰到了。想着还没有给你们道贺,就进来了。”陆子言开口解释,视线落在桌上的清酒瓶身上:“喝一杯就走。” 周赫南面色淡然的转身,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跟一杯茶。 “我陪你喝。我妻子就以茶代酒了。” 这清酒本是甘甜的,入喉平和不辣嗓,陆子言喝完却一时酸涩无言。 周赫南放下酒杯,手抄进裤兜里。 “谢谢。”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并没有说谢谢你的恭喜。 现任跟前任说的谢谢两字,实在经不起拆字般的抽丝剥茧。 陆子言微微颔首,推门出去。 屋里就剩下周赫南跟许宁北。 他将刚刚抄进裤兜里的手拿出来,看着许宁北,面色逐渐凝重,看上去没能从不速之客的打扰中恢复不悦的心情。 “应该听你的话,不该铺张浪费,以后不来这家店了。” 他过来替许宁北系围脖,她仰头看着他:“吃醋了?”她笑的狡黠,见他不为所动,收起笑容,打算解释:“我跟陆子言……” 话说半句,周赫南低头含住她的唇,猝不及防的给了她一个绵长的热吻。 “我不喜欢从你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嚯,怪不得,吻里潜伏着一股狠劲儿。 “我是想说,我跟他……” 半句话又被闷进吻里。吻毕,他开始眼神警告,怕她不明确,又补了一句:“在不改正,我不介意换个地点换个别的形式的体罚。” 她噤如寒蝉。 …… 周赫南在涌城中心买了一套叠墅的消息,越过了几个人的嘴,最后传到了程聪的耳朵里。 除夕夜前一天,唐昭在踏上老家的火车,准备出发时被他拦了下来。 程聪催的急,她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到了售楼处才知道,他想跟周赫南买同一个小区的房子。 “你像是有什么大病!”唐昭扔下行李箱,一脸不悦。 程聪赔着笑,给她递来了奶茶:“准备今天把房子定了。让你参谋参谋,还有过年就别回了,我带你玩儿。” 迎接他们的是个年轻的售楼先生,长相颇温文尔雅,此刻正对着唐昭笑的招摇,她哪还顾得上生气。 “这房子多少钱一平啊?” “您好,这里是涌城的高端楼盘项目,小区均价在十万左右,具体还是要看您选中哪套房,毕竟一房一价。” 唐昭差点被包在嘴里的奶茶呛着。 好家伙,有钱人太可怕了。买房就跟去超市买颗白菜一样随意。 她实力有限,就这样跟在程聪后面,保持沉默,就算是最高逼格的装逼了。 销售开始跟程聪介绍项目的信息,程聪也很认真专业的跟他沟通,以确认最终购买哪一套房子。 “你真买啊?”唐昭凑近他问。 认真听着介绍的程聪回神,低头与她对话:“当然。我能比过周赫南的,大概只有钱了。我不能输,决不能输。” 唐昭点了点头。心想,这就好办了。 她挤到两人中间。 “帅哥,不用麻烦了。那什么。几个月前,是不是有个周先生,全名周赫南,在这个小区定了一套房。他买的哪套?” 像这个高端的楼盘,成交房子,不会很频繁,销售看上去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不是很确定,于是开始在手机上翻阅资料。 “您好,女士,他买的是这一套。”销售用激光笔在沙盘上圈着圈:“这套位置很不错,靠近我们的人工湖。” 唐昭将奶茶搁在沙盘边的大理石上:“嗯,那你就推荐比这套贵的就行。” 销售愣了一下后,专业素养很快让他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开始给程聪推了一套适合的房源。 “还有,我问一下哈,咱们这边单身的女业主多不多啊?” 售楼先生已经面露不知所措的神色,程聪也是无语凝噎。 “单身女业主的话……目前……还比较多……”销售回道。 唐昭将手揣进黑色的大衣口袋里:“行了,就定这套了。” 程聪双手抱胸看她。唐昭开始正经胡扯:“我就觉得这小区适合你,你喜欢美女,又想压过周赫南,你的需求,这套全满足了。把卡拿出来,刷卡,交房。” 她一副速战速决的姿态,程聪给整不会了。 销售出来打圆场:“要不,我们看看样板房再决定?” 一行人又从售楼中心走到了实体样板房。 “这是我们的书房。”销售带着他们一一介绍过来。 唐昭挑眉打断了:“啧啧,这书房有些多余。” 程聪靠在墙角,与销售一齐看着她:“书房为什么多余。” “你也不看书啊?改了吧,改成KTV的那种包厢就挺好。”唐昭持续输出:“你看我干嘛?我这是在替你想省钱的法子,难得家里这么宽敞,自己搁家里做个,你就不用老跑出去包场烧钱了不是?” 程聪甚想毒哑她。 销售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接话。正好人来了一电话,就出去接了。 唐昭跟程聪晃到了样板间的餐厅。 “这八位的餐桌,也用不着。”她又开始吐槽:“你才几个能带回家的朋友啊?”她笑了笑:“而且,单身狗,家里也没个女人。要这么大的桌子干嘛?我看改成……” 唐昭还在蓄力,抬眼就看到程聪逼近她的身影。 她下意识就往后靠,腰顶在桌沿,退无可退后。程聪也停住了。 “我看桌子就不用改了。”程聪难得像现在这么正经。 唐昭睁大眼睛看着他。 程聪握住她撑在桌面的手,她没了支撑,猛地踉跄,程聪勾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昭昭,下面的话,我想你能感受着我的心跳仔细听。” 唐昭大概是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又或者被耳边奔腾的心跳声怔住了。反正她没动,就这么被程聪抱在怀里。 “我很少用这么久的时间去确认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但我发现,相识以来,我一直在跟自己的心确认,直到现在,我很确定,我喜欢你,昭昭,跟我在一起吧。” 唐昭知道,程聪对她的兴趣并不是一天两天,但,同样,她也知道,自己跟程聪并不是一个圈子里的,甚至他们的圈子,可以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他是高高在上飘忽不定的云。 她是低至尘埃任人践踏的泥。 让她如何答应一场本就注定的万劫不复的恋爱? 第41章 新年 除夕夜那天, 周赫南跟许宁北回大院。 按照往年惯例,许宁北会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打开尘封许久的家门, 收拾陈旧却不舍得放弃的屋子跟回忆。 然而这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因为今年骤然出现的宁敏而变得有些不一样。 许宁北看上去情绪更低落了。 她去周家跟周父周母打了招呼, 就先去了对面。 周赫南留下善后,将备的年货一一搬进屋子并做好归纳。 一年没动过的大门, 开门时会伴有刺耳的噪音,许宁北已经做好准备,先将眉头皱起了, 等门打开, 噪音未出, 门连接处也很润滑。 她的不安引出了强烈的第六感, 走进屋里的时候, 心里不由忐忑。 果不其然,迎面撞上了正拿着抹布从厨房出来的宁敏。 屋里显然被打扫过了。 宁敏举着抹布停在厨房门口,一时哑然。 那一刻, 许宁北应该有很有情绪的, 但可能一时情绪太多,又在一瞬间毫无防备的朝她扑过来,她表现得反而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很多。 供奉父亲的牌位桌也被清理过了, 有父亲爱吃的水果,爱喝的酒。奉的香, 也正燃起缕缕青烟。 许宁北沉默的取下蒲团,点了香,叩拜后,插进香炉。 宁敏始终局促的站在一旁。 “屋里我都打扫过了……”她托着抹布打破僵局:“对不起, 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想着好久没来看看他,就擅自进来了。”宁敏视线落在了许父的遗照。 “严格意义来说,这也是你家。你要进来,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许宁北从蒲团上站起身,面色因为宁敏的小心翼翼越发清冷。 宁敏察觉出了她的不悦,折回厨房,将抹布挂好:“北北……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走了。”她走到一旁的木质沙发,从上面拿起包,往前走了两步,又回了头:“对不起……还有……新年快乐……” 高跟鞋踩着木板的闷声,让她心里愈加压抑。 她的防线正在一步一步跟着崩塌。 她终于还是在她拉开门后开了口:“这些你……你过得好吗?” 宁敏扶在门把上的手如触电般缩回。 她没想到,女儿还愿意过问她过得如何?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异常欣喜的事情,但这样的欣喜又很快被惶恐取代,她不知该如何跟曾经被自己抛弃过的女儿回答,说不幸福,就好像她的出现只是为了给她增加沉重跟负担,说幸福,又好像是某种卑鄙的示威。 “过的最艰难的那些日子,你时常告诉我,爸爸在搬来这间屋子时第一天说的话,他说,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希望我们能过的好。”许宁北转过身,看着宁敏,挤出一抹淡笑:“可是,家散了,但如果,你能过得好,我相信他会很欣慰。” “那你呢?”宁敏接道。 许宁北半晌没说话,脑子里过电般想到这些年的过往。 她的沉默让宁敏红了眼眶。 许宁北却无法说服自己给她一个拥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死去的人可以用任何理由原谅,但活着的人不能,忘不了的伤痛最终成了背负在肩上的背叛,陪着她继续在人间前行。 “这些年,我生活没有什么不好,但内心一直很煎熬,我应该带你走的,北北……”宁敏开始有些呜咽。 “可你没有。”许宁北有些激动:“那时候,我已经成年了,你要再婚,我未必会阻扰你。而你呢,留下一笔钱就不辞而别了,你有想过,举目无亲的我以后该如何生活?” …… 周赫南将年货归纳整齐,经过厨房时,被正在给周长林打下手的张慧晴叫住了。 “宁敏一大早就过来了。现在就在对面。” 周赫南拧眉,张慧晴指了指玄关处的燕窝等昂贵的礼品。 “你去对门的时候,把这些带着。她送来的东西,我们是不会收的。让她拿回去。” 周赫南起身走过去。 张慧晴又喊住他:“那什么。宁敏冷不丁的出现,她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安慰安慰她……” 他脚步停住,转身看着母亲略显慌张的面容,笑了笑,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跟我道什么谢。”张慧晴停下择菜的动作:“我没其它意思,只是看不惯宁敏那个人罢了,上次还追到医院来,给你爸甩两张卡……看样子,这日子过不得不错,不过,就算有了几个钱,真就以为钱能解决任何问题了……” 她还在唠叨,周赫南只是淡笑着不发一言,缓缓的推门出去。 许家的门半掩着。 许宁北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宁敏出门前的连声道歉。 原本她也以为,她要的是母亲的忏悔。可她发现,她并没有从她的对不起里得到救赎,也许,她真正想要的,只是阔别已久后的一个拥抱跟一句发从心底的温柔呢喃:“孩子,妈妈回来了。” 门落锁声惊扰了她。她回头,见周赫南朝着她走来。 “你还好吗?”他躬下身,握着她的肩。 许宁北从藤椅上起身,勾住他的脖子。 “很不好。”她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整个挂在他的身上:“所以你要负责哄我开心。” 周赫南对她跟自己袒露脆弱这件事儿很满意。 他托着她的后脑勺,手握住她的腰,跟抱孩子一般,用力将她抱起。 “我不太会哄人,这样抱抱,再带你去买糖,会不会好?” 许宁北轻笑一声,小声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子。” 周赫南额头抵过来:“那我能想到的让成人年忘却烦恼开心的事情,大概只有上/床了……” 许宁北睨了他一眼:“流氓……” 周赫南做无辜状:“可你笑了,如果你笑了,那这声流氓我也就认了。” …… 唐昭已经是第二次早晨睡得正浓时,被程聪的信息闹醒的。 自从那天在售楼处,她拒绝了他的追求后,他居然毫无失落感,反而越挫越勇。 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在门口,给你带了早饭。快开门。】 唐昭摘下眼罩,看到这条信息,还有几个语音通话,瞬间有些急躁了。她甚至都没了打字的耐心,直接给他发了语音消息。 【程聪,你到底想干嘛?】 【追你啊?】 接着大门传来敲门声。 啊!唐昭仰天长啸! 昨天,程聪上门时,她就打电话给物业投诉了。可奈何,他才是真正的业主,物业也无权不放他进楼栋。 她认命般的走到门口开门。 程聪很快挤了进来。 他只穿了一件大衣,以为进了屋,能暖和些。 “我记得我屋里装了暖气的呀,你是不是怕费电没开啊,唐昭,你可真是太抠了。” 说罢,他已经伸手去开屋里的暖气开关。 “程少爷!”唐昭伸手阻拦:“我确实付不起电费,所以。”她重新推开门:“要吹暖气,回家吹。” 程聪挑眉,将手从暖气开关上移开。 “我喝点热水暖暖,其实也可以。” 唐昭重新关上门,打算跟他把话说清楚。 “程聪,我想那天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不合适。”见他不为所动,仍在捣鼓他买过来的早餐,她忍不住伸手拉他:“我离过婚。” “我知道。” “我家境不好。” “我知道。” “我抠门,不修边幅。” “我知道。” 唐昭叹了口气:“所以,你喜欢我,图什么呢?” 程聪侧头看她:“我没想到图你什么,就单纯的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一起过日子,就跟周赫南许宁北一样。” “相信我,你只是心血来潮。回去睡一觉,这种冲动就会散掉了。” 程聪停下动作,开始严肃起来:“我也说过了,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是认真的。” 情场浪子嘴里的认真,就像六月飞雪一般奢侈。 唐昭确实不相信。程聪在的那个圈子,会有爱情这件事情的发生。她实在没有自信,自己就是那个例外里的人。 “那我搬走。” “为什么?”程聪追过来。 “因为你这两天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了。”唐昭挣脱开他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程聪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她:“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有多认真。” 唐昭并未回头,大门被他出去后随手带上。 落锁声平息后,屋里重又恢复平静。 …… 除夕夜随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舞,拉满氛围感。 周家餐桌上堆得满满的。 许宁北跟周赫南在视频通话中,跟姑姑一家提前拜了年。 外面的鞭炮烟火此起彼伏。 周长林举起酒杯,打算在动筷前,跟全家人碰个杯。 张慧晴抬手拦下:“非得喝酒吗?也不问问,他们年轻人有没有计划?” 周长林一愣,很快咀嚼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周赫南早就明白了,唯独许宁北还在猜。 “也是。”周长林开始笑谈:“南南北北,这明年过年,你们可得让我们抱上孙子!” 许宁北诧异中羞红了脸。 周赫南伸手揽住她的腰,笑着说:“我们努力!我们努力!” 张慧晴不动声色的替许宁北盛了一碗汤:“你一到冬天,手脚就凉的很,这汤驱寒,你喝点。” 许宁北双手接过:“谢谢妈!” 窗外敲到好处的又炸了一团烟花。 大家转头,满脸堆笑,幸福的看着窗外。 此时的唐昭,也正看着烟花笑。 这个除夕夜,因为程聪,她感觉到了久违的浪漫。 今年大概是她过的最不好的一年,但她没想到,走到年尾的最后一天,会有一个男人,为了她,蹲在小区的草地上吹了好多好多气球,冻得瑟瑟发抖。 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他把唐昭喊到阳台。 烟花炸开的时候,万千彩色的气球从草地上飞起。 黑色的天幕下,浪漫到极致。 楼下,是他炙热的脸庞,仰头对她高喊:“唐昭,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