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白山茶》作者:芋泥椰奶团子 文案: 1 岑颂暗恋时韫裕多年,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奋斗目标。 三年前,时韫裕作为锦桉大学优秀毕业生兼国内知名心血管科医师主任回母校演讲时,岑颂坐在茫茫人海里仰望着他。 临走之际,岑颂红着脸对他表白,时韫裕淡薄拒绝:“我把你当妹妹。“ 时隔多年,岑颂决心去京都实习,再次见到时韫裕。 他依旧温柔又冷清,对以前的告白置若罔闻,把她当作后辈一般耐心对待。 这次追逐,在他有意无意地疏离下,仿佛只是一场闹剧。 2 朋友聚会上,时韫裕格外警惕那个眼神不老实的毛头小子。 岑颂毫无顾忌地和人家交换着联系方式,漫不经心地介绍:“时主任像我哥一样,不对,像我爸。” 时韫裕:“······” 攒了许久,时韫裕要被她的视而不见逼疯。 岑颂无赖笑:“我把您当哥哥呢。” 时韫裕:“······” 韧劲十足的小茶花×温柔疏离捂不热的大冰块 本文又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长辈突然想当我男朋友怎么办》《捂不热你老子不捂了》《让神仙也尝尝爱情的苦》 【食用小指南】 1,男主前期拒绝过女主的告白,男女双洁且感情专一。 2,本质双向暗恋罢了。 3,关于医学知识部分,考究党请勿上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颂,时韫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立意:人无完人,追逐初心。 第1章 天色渐晚,一盏盏路灯点亮夜幕。 这条幽谧的小路,是直通锦桉市高档住宅区的路径,一般很少人走,偶尔会出现几只喵喵叫的野猫,被好心的有钱人收养,不过数量一多也没人继续发善心了。 一大一小的身影被灯光拉得无限长,不大不小的谈话声也落入了夜里。 “下次来医院的时候戴好口罩,懂吗?免得人家说我们不专业。”长相俊逸的男人走在一侧,和他有些不搭的是脸上嫌弃的神情。 旁边的女孩似乎被训得不甘,正面怼道:“我就忘记了一回,干嘛老是揪着这件事不放?” “······”他也不想过多和妹妹争吵,不然照她这个性子估计又要告状颠倒是非了。 女孩名叫岑颂,因为哥哥的训斥而有些不满,继续怼:“你被客人经常骚扰才叫不专业吧?人家隔几天就要说‘岑医生,我心疼,你帮我看看好吗’,我都看见好几回了。” 她说这话时还故意把女患者的嗲腻语气模仿得淋漓尽致。 岑胤嘴角抽了抽,咬牙道:“闭嘴。” 她吐出舌头,做了个“略略略”的动作。 岑胤目光凶狠,威胁道:“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干嘛?你想打死我?”岑颂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眼瞧家门口近了,她便飞快跑进屋里,边跑还边告状,“妈!哥哥要打死我!” 岑胤:“……” 果然,让步还是会被她颠倒黑白。 岑胤慢吞吞地打开门,走到玄关处换鞋,听见母亲问他:“你爸还没回?” “他今天有个很严重的病人,估计回来不了。”岑胤换好鞋后回答母亲。 “你爸这院长当得真憋屈,这病人还得亲自照看。”岑母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还是去端饭端菜了。 岑颂知道母亲心中虽有不满,但其实还是支持父亲的工作的。她转了转眼珠,安慰道:“是真的,一个好厉害的病人,愿意来我们家的医院,还直接找院长看病,说明是信任爸爸嘛。” 岑父是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虽是院长,可平时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因此收获了不少名誉,外地找他看病的人也不在少数。 岑胤是锦桉大学的医学生,学的是神经病学,岑颂学的是肿瘤学,兄妹二人平时空闲下来就去医院里跟着医师取经。 例如今日,周末无事,这对兄妹刚刚从医院回来。 “岑颂,你的猫出来了。”吃完饭后,岑胤就开始在房间里大声嚷嚷。 她忙着微信聊天,哪管得了岑胤,便回道:“你自己弄一下。” “这你的猫,快点!”岑胤实在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倒也不是说生理上的过敏,就是观感一般也不乐意顾上。 岑颂不耐烦地吼了一声:“知道了!” 她打开岑胤的房间门,看见小猫正趴在岑胤的书桌上呼噜噜地睡觉,瞬间就乐了,大笑:“小韫好乖啊,记得下次要爬到岑胤的床上哦!” “你敢!”岑胤听到这话,狠狠地咬牙。 她小心抱起猫,悠闲地走了出去,完全不顾岑胤气急败坏的脸色,小猫像是有灵性一般,“喵”地叫了一声。 岑颂把猫放进围起来的圈里,又兴奋地打开了手机。 她赶紧打字向那个备注为“寸谷”的人解释:【刚刚猫跑进我哥的房间了。】 对方像是有心灵感应,几乎秒回:【你养了很多猫吗?】 岑颂:【没有,平时就给流浪猫喂食什么的。】 寸谷:【小颂真善良。】 岑颂咳了咳,一本正经:【没有啦,看这些猫怪可怜的。】 俩人闲聊了几句,大多比较轻松。 其实岑颂不认识这个莫名其妙要加她好友的人,但是聊了几次后,发现挺投缘的,而且对方都把真实姓名告诉她了,她后来也就没那么顾忌了。 时针快指到十时,对方早已跟她达成了什么共识,在岑颂打算结束聊天准备睡觉时,率先发出晚安的问候。 岑颂正想回一句,只听房门“咔”一声,还未抬头,哥哥已经把他的手机放到她的眼前。 岑颂看了一眼,疑惑道:“程教授跟你打电话关我什么事?” “时学长后天在学校有一场演讲,明天从京都过来,程教授安排我接机!” 岑胤激动万分,紧接着,岑颂也跟着跳起来。 “真的?我也要去!” 时韫裕是岑胤的偶像,也是岑颂暗恋的那个人。 后者在锦桉大学读完本科就去了国外,后来回国实习不到一年又出国。 时差的原因她不敢打扰他的工作与生活,后来他回国后成为主任医师,更加忙碌起来,岑颂依旧不敢叨扰。 如今,他有时间回锦桉。 岑颂实在难以想象看到他时的那一刻心情。 * 去机场前一个小时,岑颂做足了准备。当哥哥打电话过来时,她已经在院子里等了许久。 见哥哥的车停在面前,岑颂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发现她专属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位清秀的少年,看着比她还小。 少年也看着她,支支吾吾跟她打了个招呼:“学妹。” 岑胤这时才想起车里还有两个互不相识的人,随后便向岑颂介绍:“这是程教授的小儿子程渡舟,也是在锦大学医的,比你大一岁。” 岑颂之前也是听说过程渡舟,据说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不过从没见过,想不到长得这般秀气。 岑颂见他害羞怕生,故意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跟他打招呼:“渡舟学长,你好呀!” 果然程渡舟的脸红到耳根子。 岑颂本还想继续,哥哥出言警告:“别逮着好看的人就逗!” 岑颂撇嘴,小声碎碎念:“人家渡舟学长都没说啥……” 却不见程渡舟因为岑胤的话,红从耳根蔓延到了脖子。 岑胤开车之余看了一眼,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谢谢。”程渡舟双手接过,眼睛却没有直视他。 车到了出站口,岑颂可开心了,赶紧打开车门朝机场冲去,却发觉自己忘了问时韫裕航班的具体时间,便反过头问哥哥:“学长什么时候到啊?” 岑胤看了看手表,回答:“还有十分钟,坐在旁边等一下吧。” 岑颂遇上这事倒是不闹了,乖乖巧巧的样子和程渡舟相差无几。 不仅她,平时把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岑胤也跟变了个人一样,恭恭敬敬地坐好等待时韫裕的到来。 十分钟,不多不少,低沉却格外清晰的声音响起:“岑胤。” 岑颂还在低着头晃腿盯脚,听到这个汩汩泉水般清亮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那双水波流转的眸子。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耳根子红得像蒸熟的虾米。 “时学长。”岑胤比任何人表现得都要兴奋,他有幸和时韫裕认识九年余,正因如此,对他的崇敬也日益增长。 时韫裕温润地点点头。 “喂,岑颂,你自己想来接时学长的,这下怎么不说话了?乐傻了?”岑胤欠揍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喂,明明是你要我来的。”岑颂挂不住面子,反驳。 岑胤挑眉,反问:“那你跟过来干嘛?不是因为很崇拜时学长吗?” 岑颂心里已经把岑胤骂了一万遍了,心里格外在意地看了一眼时韫裕。 幸好,他只是和哥哥说了一下演讲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她暗自庆幸,下一秒,听见熟悉的声音用略带笑意的语气问她: “你很崇拜我?” 时韫裕问她时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可是岑颂却有种他在调侃她的错觉。 她鄙视了自己一番,时学长和他们算是旧识,可这么久过去了,她哪好意思认为他还会记得自己呢? 就算记得,这种熟稔的语气,也不像是他会对自己说的。 岑颂缓缓抬起头,装作正经的样子,点头:“是挺崇拜的,大家都崇拜您呢,年纪轻轻就是国内最有名的心血管科的医师主任。” 一个“您”字把二者之间的距离无限拉长。 时韫裕暗了暗眼神,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学长,程教授还在等你呢。”岑胤说道,往旁边挪了一步,让一直跟在他背后的程渡舟站站在了时韫裕面前,介绍道:“这是程教授的小儿子程渡舟。” 程渡舟微低着头,声音细如蚊子地称呼了句:“时学长……”刚要按礼仪伸出手表示友好,时韫裕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时韫裕点了点头,笑道:“渡舟我认识的。” 他们一行人走出机场,期间岑颂一直走在最后,听着三人的对话,心里懊恼着,她觉得自己没给时韫裕留个好印象,似乎他都不太想和自己说话。 正想着,岑胤开口:“学长,你坐后面。” 岑颂如被刺了一针,微微瞪大了眼睛,眼看着时韫裕坐进后座,自己只能像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小心翼翼地坐远了,扭头看向窗外,心却暴跳如雷。 时韫裕注意到了这个距离,他一向不太喜欢管人闲事,但此刻他却转身,郑重其事地问她:“你很怕我?岑颂。” 被他咀嚼过的每个字眼都带着分分秒秒的心动。 岑颂对上他的视线,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 不出意外,应该是篇虐不过三章的甜文(如果后面虐多了当我没说) 第2章 岑颂心虚般移开视线,刚想说什么岑胤就替她开了口:“她怕个鬼啊,昨天听到你要回锦桉,蹦得老高了。” “噗嗤”一声,时韫裕这下子倒肯吝惜他的笑容了。 岑颂这边就尴尬了,脸烧得都可以煮鸡蛋了,偏还只能埋着脑袋不吭声,心里默默骂岑胤: 王八蛋! 到了学校附近预约的酒店,一路上却还没跟时韫裕说什么,岑颂有些后悔,开始怪岑胤把车开得太快。 岑胤领着时韫裕去房间放行李,留岑颂渡舟两人在车上。 这两个一个本身就不爱说话,一个又在为刚刚的事痛心疾首。 一时间车里安安静静的,以至于被突然传来的敲窗户声吓了一跳。 岑颂回过神来,看到窗外半头白发的中年人,赶紧下了车,恭恭敬敬叫了声“程教授”。 程渡舟也跟着下了车,小声吐了两字“爸爸”。 程教授细细看了眼这个小儿子的表情,心下不由叹了口气,对着岑颂说道:“来这买点东西,刚好看到你哥的车。人接到了吗?” 岑颂点点头,答:“接到了,哥哥正带着时学长放行李呢。” 程教授又问:“吃饭了吗?”见岑颂摇头,又嘱咐道:“待会记得吃饭,还有,那孩子难得回来一次,机会难得,有想问的只管问他。我先走了。” 岑颂应下:“好的,那教授再见!” 时韫裕他们下来时,岑颂已经和程渡舟聊上了,程渡舟也不似初见时那么紧张害羞。 只是话不是很多,全程基本是岑颂问什么,他答什么。 岑胤刚上车,就听见妹妹的八卦成果:“哥哥,你要带渡舟学长的研究生?” “怎么可能,我还没那个本事,只是教授让渡舟跟我研究一段时间。”岑胤如实交代。 时韫裕却说:“很不错的,让你引导渡舟一段时间说明教授是认可你的,当年教授还不让我带渡淼呢。” 岑胤心里瞬间炸开了花,开心得宛如一个两百斤的胖子。 岑颂看着后视镜里自家哥哥合不拢的嘴,心中不满,给点阳光就灿烂。 她两只眼睛全在时韫裕身上,赶紧拍马屁拉近关系:“程教授不让学长你带可能是学长你太优秀了,怕给那些学生造成压力。” 岑胤:“······” 是他不够优秀? 那他走? 时韫裕看了一眼岑颂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表情,几乎看穿了她的意图,似笑非笑道:“你以前都是大哥哥大哥哥的叫,现在怎么也改成学长了?” 岑颂不愿再提及以前的事,毕竟那时候她才是个幼稚的小屁孩,做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不过既然时韫裕说了,她也该回答:“我考上锦大了,你也的确是我的直系学长啊。” 事实是她都这么大了,再喊大哥哥不觉得别扭吗? “也好。”时韫裕说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和岑胤聊别的事去了。 岑颂不懂时韫裕是什么意思,不过看他和哥哥说话时春风满面的,她应该拍马屁成功了吧? “时学长,你喜欢吃什么菜?”岑胤便开车寻找附近熟悉的餐厅便询问时韫裕。 “我都可以。”时韫裕平和地回答,表示并不介意。 岑颂可积极了,替他回答:“哥,学长喜欢川菜!” 岑胤幽幽望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的妹妹,点出:“你这功课做得挺足的啊。” 岑颂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我,我,之前学长回锦桉的时候,爸爸不是请学长吃饭了吗?我看学长挺喜欢川菜的。” “观察挺仔细啊,这都过挺久了吧,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岑胤只是感慨,他妹这粉丝倒做得挺称职的。 时韫裕晦涩不明地看了看岑颂,解释:“我是很喜欢吃辣,不过后来正式当了医生就少吃很多了。” 岑颂忽然就很紧张,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学长想吃吗······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 “吃。”时韫裕看她这幅惊弓之鸟的样子,赶紧缓解她的心情,“偶尔馋,吃一两回没事的。” 岑胤提议:“火锅怎么样?” “就火锅!我好久都没吃火锅了!”岑颂欢呼,转而看向时韫裕,“学长,火锅没问题吧?” “当然。” 岑胤一直在关注充当透明板的程渡舟,毕竟是四个人,他还是得问问程渡舟的意见:“渡舟,你可以吗?” “可以的。”程渡舟可不想说他不能吃辣这种扫兴的话。 得到一致的决定,岑胤也大概看好了导航,直接往目的地开去。 后座也因为岑颂喋喋不休的嘴而变得热闹,也许是因为时韫裕耐心而柔和的回答,让她不自觉想亲近,总之,她也不像刚刚在机场那般唯唯诺诺。 “学长,你会在锦桉待多久啊?”岑颂最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两三天左右。”时韫裕如实回答。 岑颂一颗心跌入谷底,还未问其他岑胤欠揍的声音就过来了,“你以为时学长像你啊?整天闲得慌。” 岑颂见哥哥又来拆台,气鼓鼓道:“我哪里闲了?还有,我就是问问而已。” “今年十二月份我会再来锦桉的。”时韫裕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无疑又给了她希望。 岑胤这个时时刻刻关注偶像的铁粉耐不住了,问道:“时学长你来干什么啊?” “有几场学术研讨会在锦桉举行,”时韫裕想了想,还是说道,“估计要半个月。” 岑颂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脸上明晃晃的笑容还是印证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半个月诶!自从时韫裕出国读研后,她就见过他一次,还是他抽空回锦桉一趟,她也是因为爸爸要请他吃饭她才亲眼看到他。 时韫裕是锦桉大学的少年大学生,十五岁进入大学就读本校的王牌专业,二十岁便出国读研读博,期间跳了一级,发表无数论文和学术报告,荣获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奖项,医学界称他为“促进人类医学进步的阶梯”,二十七岁回国后被国内最具权威的医院——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聘请为医师,两年后直升为医师主任,二十九岁拥有如此成就,令那些医学元老暗叹“后生可畏”。 岑颂光是看着他的平生经历,就心酸得想落泪。 自己和他的差距,不是零星半点。 “岑颂现在大几了?”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时韫裕出声打断她。 岑颂愣了愣,随后受宠若惊地回答:“我读研了。” 她这种小虾米,时韫裕居然亲自问候她的状况。 “挺好。”时韫裕温言提醒。 岑颂疑惑不解:“啊?” “以前你还是个小朋友呢,”时韫裕朝她浅浅一笑,一双令人流连忘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薄唇轻轻吐出,“现在都这么大了。” 岑颂听到时韫裕的话,莫名有些脸红,又因为时韫裕浅浅的笑容而稍稍低下头。 岑胤却深以为然地赞同点头,顺带损她:“她现在不还跟一小屁孩一样?” 岑颂不满地反击:“你才小屁孩!” 岑胤:“你看看,还不让人说实话。” 岑颂:“······” 岑颂暗下决心,如果弑兄不犯法,她一定要把岑胤大卸八块。 到了一家正宗的四川火锅店,几个人还算熟络,不推推搡搡,很快就把菜点完了。 当服务员端上来一盆满是红油光的锅底时,程渡舟开始后悔没有要鸳鸯锅。 时韫裕和岑胤先核对了一番明日演讲工作的安排,是专门针对医学生科研方面的内容。 虽然听不太懂,岑颂依然听得津津有味,时韫裕的声音偏低沉,如微风穿过一棵参天大树的低咛一般,有让人忍不住仔细倾听的魅力。 菜很快就上齐了。 程渡舟对他们的话题没兴趣,可见他们都没有动筷的意思,两眼小心翼翼的观察岑胤的神情,希望在他那里得到一点给予自己的暗示,所以目光明确起来。 不负他的期望,岑胤看到了,“菜都上了,边吃边聊吧。” 火锅上方冒着热气,热气随着食物进入胃里。 特别是那袅绕的白雾里,还有心上人的影子,这大概是每一个辛苦的暗恋者最期待的事情之一了。 话题从学术聊到了各类患者啼笑皆非的故事再到生活趣事。 只有程渡舟一心吃着,他本身就害羞,一开始还会带着点他,他点头摇头回应了几句。 后来其他人都聊嗨了,也没怎么顾及他了。 只是听到关于岑胤的,他忍不住听个明明白白,一个字都不想落下。 吃完了饭,要送时韫裕回酒店了,岑颂还想多跟他待会,时韫裕却提出明天的演讲稿还只写了个纲要,岑颂也不好再挽留。 这时,岑颂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她加入的生物科学研究小组进行的实验出了状况。 刚好时韫裕的酒店离学校不远,他主动提出:“反正酒店离学校不远,车就停在前面的路口吧,我送岑颂过去,刚好很久没看学校,我逛逛。” 岑颂听到这里,差点就明白喜极而泣是什么感受了。 两人下了车,程渡舟突然抓住岑胤的衣服。 他的额头上布满小小的汗珠,另一只手捂着胃,着实把岑胤吓了一跳。 幸好脸色还好,应该是刚刚的火锅太过辛辣油腻,出现烧心症状。 “烧心?”岑胤关切地问道。程渡舟点点头。 岑胤叹了口气:“不能吃辣就说嘛,真是不拿自已身体当回事!那有个药店,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给你买的药。” 程渡舟乖乖点头。 他本身长得看着像个高中生,小小一只缩在座位里,竟让岑胤生出一丝怜爱之心,想摸一摸、然后安慰安慰。 他赶紧摇摇头,驱散自己的这种想法,转而跑向外边的药店。 药店老板看着他仔细又娴熟的模样,把想推荐药片的建议压了下去,看这个样子,心里有了个猜测。 “锦大的医学生?”老板笑眯眯的,多嘴为了一句。 按照平时的情况,他会和眼前的人多聊几句。 可一想到车里还有个病号,顾不上多说几句话的功夫,轻轻“嗯”了一声便快速结账,顺带要了一杯温水。 老板看他急匆匆的,小声嘟囔:“女朋友胃不好吗······” “唔······”程渡舟蜷缩着身子,苍白的脸色显得人有些狼狈,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眨眼工夫,一块湿毛巾覆上了他的额头,清凉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全身。 岑胤看他渐渐放松下来,把温水递给他,嘱咐:“先喝口水,慢点吃药。” “好······”程渡舟有气无力地应道,把药丸和着温水慢慢吞了下去。 岑胤也没闲着,一块湿毛巾不停地擦拭着有汗的地方。 程渡舟觉得好了一点,便听见岑胤说道:“岑颂那丫头喜欢出汗,幸好车上多备了几块毛巾,不然你就只能闻她的汗臭味了。” 程渡舟知道岑胤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配合地笑了笑。 * 而此时,爱出汗的岑颂果真冒了一手心的汗,紧张地走在时韫裕的旁边,接受着锦大学生的注目礼,也有不少人认出了这个知名校友榜里的学长。 “是时韫裕学长吗?”一个胆大的女生上前拦住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时韫裕还惦记着岑颂的事,淡淡点了点头便自然地抓住岑颂的手腕,不等后者反应过来,直接向实验室走去。 “那个是岑颂吗?她和时韫裕学长是什么关系啊?” 岑颂还提着一口气,眼睛愣愣地盯着时韫裕那双令人心动万分的手。 他居然!居然拉自己的手!虽然是手腕!但四舍五入就是牵手了! “岑颂的哥哥和时学长是朋友,他们认识也很正常啊,再说了,时学长都这么大了,肯定有女朋友了。” 猝不及防,一句随意的话传入岑颂的耳朵里,可她却觉得无比刺耳。 她到底在乱想什么?时学长都二十九岁了,虽然他从未提及自己的感情问题,但是他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互相有好感的女孩子? 他们相差了六岁,何况他一直拿她当妹妹看。 岑颂瘪了瘪嘴,心情跌落谷底。 -------------------- 作者有话要说: 暗恋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第3章 到了实验室门口,组里一个女生一看见岑颂便忍不住申诉:“岑颂,你可算来了!化学组的那个老师要我们搬出这个实验室,说我们一点成果都没有,不准继续占用公共资源了。” 岑颂赶紧问组长:“联系程教授了没有?” “联系了,程教授也不好和那个老师说,毕竟我们这个小组是所有实验组里最差的,程教授也保不了我们。”组长丧着脸,阐述道。 时韫裕一直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对话便走了进去,面对所有人惊讶的目光毫不在意,郑重地问他们:“你们这个组有多少人?” 岑颂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四个人。” 不怪他们,锦桉大学一向注重临床医学实验,就连化学实验也做得比他们强。 毕竟他们这个生物科学组既不像纯生物研究,也不像医学直接应用于人体,很少有人会加入这个研究组浪费时间。 虽然锦桉大学学风开放,但更遵循民意,现在化学组的老师遣令他们离开这个实验室,势必是化学组的人太多,便想到拿这个可怜的小组开刀。 时韫裕没说什么,只是问岑颂:“你很喜欢生物科学?” “喜欢吧,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岑颂知道自己一个肿瘤学的学生,不加入临床实验组,反而跑过来和几个其他小专业的人加入这个小组,听起来是不太合理。 “有用的,锦大生物方面的专业一向是劣势,你做得很好。”时韫裕没有丝毫不解的表情,反过来安慰她。 岑颂听到他的夸赞,脸再度烫了起来,不过因为刚刚的事情心里有些芥蒂,便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窘迫。 “你是时韫裕学长!”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女孩子立马兴奋地嚷嚷起来。 组长还在想这个怎么这么眼熟,听到“时韫裕”这个名字不禁肃然起敬:“时学长!” 时韫裕朝他们点点头,问:“你们有没有那个老师的电话?” “学长?” 女生惊了,这不会是要给他们撑腰吧? 组长立即报给时韫裕,在四个人的目光下,时韫裕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岑颂清晰地听见那头起初有些震惊随后示好的笑声,然后不知说了什么,时韫裕挂了电话,对他们说道:“我先离开一会儿。” 岑颂知道时韫裕是要去和那几个老头交战了,一时间不舍又感激地看了看时韫裕。 其他三个人除了感激就是感动,没想到有这样的大佬替他们出头。 “谢谢学长。”岑颂真心地道谢。 时韫裕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随后在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再度拉住了岑颂的手腕,声音不似刚刚那般正式得有些疏远,而是有了些许轻快:“你和我一起去。” “啊?”岑颂慌了,“为什么我要一起去啊?” 时韫裕反问:“不行吗?” 岑颂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时学长都这么帮他们了,她怎么可能拒绝? “那——”岑颂一个人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的确胆战心惊,另外,她有些私心,她想和时韫裕多待一会儿的,便默默走到他面前,声音是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走吧。” 原本岑颂以为他只是带着她去跟跟那几个老头谈,却不想他直接带她去了教务处,更想不到的是医科院院长也在。 这哪是周旋啊,这四方神佛都被他请动了吧。 院长一见到时韫裕,眼神都亮了不少,可见传闻说时韫裕当年很受院长看重一点也不假。 时韫裕先问候了一番院长,岑颂趁着间隙也问了声好,再一个一个向里面的主任打招呼。 时韫裕站在院长身边,听到院长问他近况,有没有结婚生子,时韫裕摇摇头:“还没想着那些事。” 岑颂竖着耳朵,听得心花怒放。但院长却不高兴了:“快三十的人了,还不考虑这些,你要什么时候考虑啊?” 时韫裕笑道:“遇到了就遇到了,没遇到就再等等。” 院长慈祥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视线转向了岑颂。 岑颂再次向院长打招呼:“林院长好。” “你的事刚刚韫裕在电话里大概了解了,你能向我们讲讲你们的科研计划?”院长大概是怕岑颂紧张,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鼓励。 岑颂更加自信,从科研前的准备到最终的科研应用方向一一介绍,简而言之就是分析不同生物对自然疾病的抵御能力,研究针对该疾病的特效药物,并尝试组建数据库。 这种研究课题也不算是创新,毕竟有很多医科院也在投入研究,只看谁厉害,突破一种是一种罢了。 而锦大刚好在这方面处于弱势,也难怪化学组的老师要“赶”他们。 院长听完,沉思片刻,转头询问身边的主任们对此有什么看法。 回答话里话外都是不大看好的意思,不过也有两个主任表示支持。 院长又把目光移向时韫裕,同时,所有人都把视线移到时韫裕身上。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走到岑颂身边,并拍了拍岑颂的肩膀,以安抚她狂跳的心。 又是那温柔的声音在岑颂的耳上方传来:“我支持岑颂他们组的研究。第一,这件事无论有没有科研成果,都将成为医学发展的动力;第二,生物科学现在是医学研究的潮流之一,目前虽暂处于攻坚阶段,但随着其他的学科的发展,必定迎来新的突破——” 说到这里,时韫裕清清嗓子,也暗示之后他说的是重中之重:“第三,往后信息共享,对于医学生的培养任务减轻,院校内的科研才是院校发展的关键。我院在生物科学这方面能力不足,一直下去很可能成为未来学校发展的阻力,不如趁此好好提升一番。” 说完,那些犹豫的纷纷点了头,而那些不支持的发问:“可是现在院里没那么多资源。” 时韫裕对着那名主任微笑,道:“我此次回来也不仅仅是为了演讲,还为了国内国外医学研究合作的问题,如果可以,我希望锦大可以加入这场合作。” 闻言,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时韫裕在医学界的地位不言而喻,而他居然肯发挥自己的资源和人脉,为锦桉大学的发展贡献到如此地步。 不是说这件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这是金钱无法估量的,时韫裕完全没有这个义务。 而且当年他大四实习一个月的时候还和前任院长发生了矛盾,之后由于自身原因便很少回锦大甚至锦桉市了。 他作为毕业校友,曾为锦桉大学捐赠过两百万,还给予过无数学生专业上的指导,现在又为母校带来新的发展契机。 院长几乎要落泪,布满老茧的手拉住他,“谢谢,谢谢你为锦桉大学做的一切。” “小事,”时韫裕颔首,谦虚回答,“程教授曾教育学生,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岑颂心里不禁为时韫裕骄傲,正当她痴痴地望着时韫裕时,后者仿佛有感应一般,直勾勾地和她四目相对。 她如受惊的小鹿,被这猝不及防的对视吓得差点要摔倒。 时韫裕无奈地扶住她的后背,手隔着衣服的布料传来阵阵热量,岑颂更加慌乱了,只听见他无奈地叫她:“怎么回事?站都站不好。” 他的动作过于亲昵,岑颂怕其他主任和院长多想,便立正了身子,稍微与时韫裕拉开距离。 “……” 时韫裕看她这赶紧撇清和自己关系的动作,面上没有太大的波动,而是礼貌对着其他几位点了点头:“我们先出去了。” 岑颂说了句“老师们再见”便跟着时韫裕出去了,她战战兢兢地走在后面,似乎能感受到前面人周围的低气压。 莫非又是她说错了什么? 岑颂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问他:“学长,你还要逛逛吗?我可以陪你的。” “不用了,我演讲稿还要加工一下,”时韫裕说这话时特意转过身,直视她的目光,“毕竟,我的主要目的不是来逛学校,而是解决你的麻烦。” 岑颂点点头,真挚地说道:“谢谢学长。” 时韫裕温和地笑了笑。 他转身准备走,却被岑颂拉住了衣角。 也许是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太逾矩了,她又乖乖地放下爪子,眨巴着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小声地寻求他的意见:“学长,能陪我再去一次实验室吗?他们都还想见见你。” 他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但此刻心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样,让他只能遵循本能:“行。” 岑颂这才展开笑颜,明媚的杏眼因为笑容的弧度而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洁白的齿贝仿佛会发光。 时韫裕一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便只顾着往前走。 岑颂不明所以,紧跟上他的脚步,却看见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投来惊艳的眼神,其中不乏那些漂亮女生毫不掩饰地打量。 她暗自腹诽,不知不觉就醋到了自己。 时韫裕可没精力管那些人,直接问:“你的实验指导老师是谁?” 岑颂心里还想着刚刚的一举一动,拼命压抑自己翻腾的内心,纠结于那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嫉妒,显然没注意到时韫裕的问题。 没收到回答,时韫裕也有点尴尬,索性也不说话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到了实验室。 果然那些来争实验室的人都销声匿迹了,组里其他三人都忙着把一开始弄乱的实验工具整理好。 见岑颂时韫裕一起回来,他们都围过来,刚刚见到的女孩率先岑颂比了个“OK——赞”的手势。 组长则对时韫裕感激道:“谢谢时学长帮忙,如果不是你,我们估计今天就会被那个老师赶出去。” 时韫裕微微摇头表示不必。 组长却谜一般地脸红了,自诩为猛男的他这一幕由他人看来有些滑稽,但他完全不顾,双眼发光:“我叫何浩,很敬仰学长您,如果可以的话,能留个微信吗?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学长您!” 虽然他如今是时主任,但实际上时韫裕是一个很随和的人。 他点点头,刚想亮出二维码,那个女生也凑了过来:“学长我也想要!我叫许萝琦!学长要记好了!” 第三个人平时安安静静的,只有做实验时才有存在感,此时此刻他也掏出了手机,介绍自己道:“学长我叫夏维,也有问题想请教您。” 岑颂目瞪口呆地杵在一旁,这是变成粉丝见面会了吗? 加完所有人,时韫裕转身对岑颂道:“既然问题解决了,那我先回去了。” 岑颂刚想问他要不要送他,就听他继续说:“你就留在这里帮你的组员们整理东西吧。” 岑颂心中惋惜,只好点点头,道了一声“再见”。 第4章 时韫裕一走,就听见许萝琦尖叫:“时学长也太帅了吧?我以前在电视里看到他就觉得好看,没想到本人更帅啊!” 组长何浩赞同地点点头:“我单方面宣布,时学长是我男神。” 平时最少话的夏维是很佩服时韫裕,看到岑颂和时韫裕关系不错,顺嘴一问:“岑颂,你很喜欢时学长吗?” 这问题太直白了,岑颂一时搞不懂夏维说的“喜欢”是哪方面的喜欢,她也就顺着杆子爬,笑道:“当然喜欢啊,不止我,我哥哥都很崇拜他呢。” “为了庆祝我们小组东山再起,要不我们去聚餐?”许萝琦逮着机会就想吃,于是提议。 何浩翻了个白眼,怼:“你一天到晚能不能不要总想着吃?都胖成一个球了。” 岑颂笑出了声,替许萝琦说话:“虽然说东山再起为时过早,不过这的确是件该庆祝的事,出去聚一聚也好啊。” “还有,我哪里胖了?”许萝琦不满地说。 何浩还在说她什么,岑颂看惯了这对活宝,倒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不知他现在和程渡舟怎么样了。 正想着,岑胤便发了微信过来:【今晚爸妈不回来,我们出去吃饭。】 岑颂非常清楚两个人的厨艺,但她现在答应了和组员一起组餐,便问这三个人:“你们介意加一个人吗?” “可以啊,谁啊?”许萝琦是自来熟,并不介意陌生人。 “我哥。” 许萝琦可激动了,语无伦次:“你是说岑胤?系草要和我一起吃饭?天呐!我今天是什么神仙运气?又是要到时学长的微信号,又是要和岑胤吃饭。” 何浩最受不了她的花痴,出言鄙视:“你能别像个智障一样好吗?人家看得上你吗?” 许萝琦挺了挺胸,“怎么就看不上我了?我也是锦大的一枝花好吗?” “你?狗尾巴花还差不多。”何浩继续打击她。 岑颂憋笑,安慰许萝琦:“琦琦,我不是质疑你的魅力,只是我哥有点难搞。” 毕竟从小到大,岑颂就没见过他哥身边有待得长久的女生。 “我许萝琦最喜欢的就是迎难而上!”许萝琦拍拍胸脯,斗志昂扬,“要是搞不定——我就换个目标。” “切,这点出息。”何浩嗤笑。 夏维并不关注他们的状况,而是问岑颂:“什么时候去吃饭?我还有点事。” 岑颂看了看手机,“六点半,学校旁边那家烤肉店。” “好,”夏维点头,“我先走了,六点半我会到的。” 岑颂朝他挥手,许萝琦倒是很大声地说了一句“拜拜”,只不过这人看都没看后者一眼,直接走了。 许萝琦:“······” 这人真是太不好相处了。 岑颂没有理他们那边的动静,只顾着把地址和时间发给哥哥,并表明自己的组员也在。 岑胤秒回:【ok】 到了七点多,一群人才等到座位,岑颂看着比往日多了一倍的人,十分不解,小声嘟囔:“怎么今天这么多人?” 岑胤从排队开始面上就带着莫名其妙的自豪,听到妹妹的疑惑,回答道:“当然是因为时学长要在这里演讲,很多医科院校的研究生都过来了。” 岑颂恍然大悟,看着满满的人头,都觉得可爱不少。 许萝琦坐在岑胤身边,听完不免也激动起来:“真的!时学长也太优秀了吧,我今天还要到了时学长的微信,我是人生赢家吧?” 何浩摇头嗤笑:“得了吧你,还人生赢家?” 许萝琦本能反应想站起来给何浩这个家伙一顿毒打,后者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咳,再瞥了瞥她身边的岑胤。 她刚离席的屁股又重新回到凳子上,刀了何浩一眼,心中记下一笔。 夏维看着他俩剑拔弩张,道:“肉要老了——” 许萝琦赶紧夹起肉,何浩又过去和她争食。 岑胤虽然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但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事,吃到最后,岑胤也和这一群人聊熟了。 吃吃聊聊一阵子,什么实验记录都被抛之脑后,待指导员亲自来催,何浩只好软硬兼施拖着全队的人一起回实验室。 由于岑颂也被拉上了,岑胤只好跟着他们一起。 这时候实验楼还留有不少灯光,实验室是按年级排的,年级越低,楼数越高,岑颂的实验室就在五楼,更可恶的是还没有电梯。 爬到三楼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这本是很寻常的事,但不知为何,岑胤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直到下一秒,程渡舟出现在他的面前。 程渡舟盯着眼前这个毫无预兆出现的人,想起来下午临别时他嘱咐的“好好休息”以及自己的点头许诺,心虚地搓手。 他慢慢低下头,躲避着岑胤的视线,轻声叫了一声“岑胤学长。” 岑颂见来人是程渡舟,对岑胤道:“我们先上去了。” 岑胤一边点头回应岑颂,一边观察着程渡舟的脸色,看着也不算差,也就没打算训他了。 “在做什么实验?”岑胤缓声问他。 程渡舟把头埋得更低了,回答:“没做实验。” 岑胤疑惑,只听他接着说:“来看看实验档案……” 程渡舟和他学的都是神经病学,每一次的实验数据都至关重要,来看实验档案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岑胤听着怎么觉得他语意未尽,似乎出了什么事。 而岑胤也不好问,只好嘱咐一句:“不要弄得太晚了。” 程渡舟眼睁睁地看着岑胤直跟上岑颂的脚步,还嚷了一句“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他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岑胤呢? 毕竟是他自己嘴笨不会说话,连“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都不懂。 他眸色漆黑如死潭,最终转身回到了实验室。 * 刚刚目送程渡舟一个人回实验室,岑胤这边心里不太安宁,但他也不好返回去找人,只是木讷地坐在一旁,等待妹妹。 “我说岑胤,你就在旁边袖手?不会搭把手吗?”岑颂吃力地搬着实验器皿,幽怨地盯着岑胤。 “没大没小,喊谁呢?”岑胤差点就要给她一个爆栗了。 岑颂偏偏喜欢和他对着干,说完一连串岑胤的大名后还总结了“你这样是没有人要的”。 许萝琦蹦跶着举手,毛遂自荐:“我要我要!” 岑胤没理许萝琦,只是目光如炬地看着岑颂,起身威胁:“别逼我打你一顿。” 说完,在一旁默默做事的夏维突然挡在了俩人中间,轻而易举接过岑颂手里的器皿,淡淡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帮你。” 岑胤好奇的眼神在俩人中间来回打转,最后朝夏维挑衅一笑:“可以啊小子,想追我妹啊?” 岑颂脸上有些难堪,拉了拉岑胤的袖子,小声控诉:“哥你乱说什么?” 夏维干脆把岑胤当成一个透明人,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臭小子,我是你学长!你以后要是和我妹处对象,我第一个反对你们!”岑胤对夏维的无视很气愤,大声放话。 岑颂要尴尬死了,死死瞪着岑胤,“你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嘴巴!” 许萝琦刚刚也被岑胤无视了,本想着吸引注意力的她最后还是闭麦做事,顺带吐槽了一句“我太没存在感了,还是安安静静的算了。” “人家压根不想理你,我劝你放弃算了。”何浩边写实验记录边说道。 许萝琦闷着气问他:“学长只是现在和我们不熟,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理我呢?” “等你撞得头破血流别找我哭。”何浩冷笑。 “我,我什么时候找你哭了?”许萝琦明显底气不足,结结巴巴的。 何浩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故意说道:“上次被拒绝了打电话找我哭的是谁?我还留着录音呢。” 其实他根本没有录音,这么做只是吓吓她。意料之中,许萝琦没吭声了,她上次在只是喝醉了,本来不想打给何浩的,谁知道就拨出去了。 等实验室里的东西全部料理好,岑颂松了口气,准备和岑胤走时想到了许萝琦在微信里低三下四地央求她一定要帮她,便主动腾出机会,“琦琦,要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刚好路过女寝。” 许萝琦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何浩看了看她欢腾的背影,没好气地“切”了一声。 夏维没说什么,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回宿舍了。 岑胤倒是很不明白,直问:“为什么是我们送?之前不都是何浩和她一起走的吗?” 岑颂掐了掐岑胤腰间的肉,眼神警示: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岑胤被掐疼了,但他为了保全自己的形象没有喊出声来。 许萝琦热情地挽上岑颂的胳膊,虽然但是,她现在不太敢站在岑胤的身边。 一路无话直到许萝琦进寝室,有几个看清了岑胤脸的女生还唏嘘了好几声,纷纷惋惜系草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岑胤完全没搭理其他人,扯着妹妹上了车。 岑颂刚在副驾驶座上坐实,就听见岑胤凉凉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转行当了媒婆?” 这话说的,不就是在讽刺她给许萝琦制造机会吗? 岑颂有些心虚,却依旧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这不是看你都二十五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替你着急嘛!“ “你替我着什么急?你是我妈啊?”岑胤打转着方向盘,一时有些烦躁。 岑颂笑嘻嘻地应:“诶!儿子!” 岑胤气得七窍生烟,可他还真发现,这丫头在嘴上是绝对不能吃亏的! “你那个叫夏维的呢?喜欢你啊?”话题一转,岑胤对准了岑颂最敏感的情感问题。 果不其然,岑颂有些不自然,“没有,组员而已。” “是吗?我几次都看到那家伙和你说话,就是不理别人,”岑胤笑得贼兮兮的,点出重点,“这说得过去吗?你以为我瞎啊?” “反正我不喜欢他,普通朋友而已,”岑颂说明自己的态度,然后提醒岑胤,“你都二十五了,我要是都比你早谈恋爱,妈妈更会揪着你不放吧?” 的确,曲葶是真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在岑胤身边待得超过一个月的,本来学医就苦,再找不着对象,以后上岗了更忙了就更找不到对象了。于是曲葶开始持之以恒地催促岑胤赶紧谈恋爱,岑颂就会在旁边看戏。 “行了,别给我介绍了,我自己会考虑这件事的。”岑胤想到母亲的唠叨,皱了皱眉头。 岑颂“哦”了一时,随口问:“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安静一点,不要咋咋呼呼的。”岑胤笃定地回答。 岑颂在心底为许萝琦默哀三秒,冲安静这点来说,她是彻底没机会了。 岑颂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人。 他也是安安静静的,不骄不躁,做着自己的事情。 岑颂嘴里哼着歌,心情有些愉悦。 -------------------- 作者有话要说: 许萝琦:你们礼貌吗? 第5章 翌日,岑颂一早就到达讲座场地,结果发现比她早的人大有人在。 如果要让她用匮乏的形容词来描述,大概就是高朋满座、座无虚席。和那些她以往听得一愣一愣的头衔不同,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目之所见。 整个演说厅满满都是人,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提早占了座位,估计连时韫裕的头都见不着。过道里也挤满了人,门口陆陆续续地有人钻进来,众人慕名而来,都想见见这位学长的风姿。 岑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今天是黑西装,蓝领带,白内衬,十分公式化的装扮,却让人挪不开目光。 时韫裕的演讲从九点半开始,一直到十一点半,足足两个小时。 演讲到一半,时韫裕有些口干舌燥了,低头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茶,抬起眼来,便触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时韫裕把这个当成旺盛的求知欲望,直接抬头,冲她淡淡一笑。 蓦地,岑颂的脸烧了起来,急忙用讲义挡住自己的脸。 “······” 演讲结束,岑颂恋恋不舍地离开演说厅。 从现在开始,即使他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留在锦桉,但他接下来的时间都属于那些教授,也就是说,这一眼之后,她可能要很久看不见他了。 她叹了一口气,果然,人是不会容易满足的,先前只觉得一眼就很好了,现在恨不得拖着他不让他走。 上完一上午的课,岑颂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教学大楼的门口,哥哥在等她,旁边还站着程渡舟,往来无论男女都忍不住往他们身上看。 程渡舟长相本身就偏柔美,而眼眶可能是因为之前可能带过眼镜的原因,向里微陷,平白给他填了几分英气,更显得沉静内敛。 “哥哥!程学长!”岑颂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岑胤看到自家妹妹脸上有失落的表情,调侃道:“舍不得也只能舍得,毕竟偶像是用来仰望的。” 岑颂白了他一眼,不想理她这个哥哥,转头对着程渡舟灿灿一笑,问:“程学长是来和我一起吃饭的吗?” 程渡舟不出意料地脸红了,断断续续从喉咙中挤出:“嗯……嗯,岑胤学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岑胤打断:“我带他来的。” 程渡舟点点头。 “你明知道他害羞,就别老是逗他!听到没?”岑胤拉过岑颂,低声命令道。 “哦。”岑颂不为所动,耸耸肩以表无赖。 * 三人一起进了一家韩料店,岑颂很不幸地看到了两个讨债鬼,她以前的室友,黄佳佳,严敏。要不是她们两个人,她和许萝琦也不会被烦得搬出寝室。 具体怎么烦的,就看现在,两人刚看到她,再看到她身边的岑胤和程渡舟,就展开笑脸,冲他们招呼:“岑颂!岑胤学长!渡舟学长!” 岑颂回了个白眼,表示不想理她们,岑胤自然不会去搭理,程渡舟跟着岑胤也不做理会。 两人脸上挂不住,正想起身纠缠,身后响起一声冷笑。 许萝琦何浩两人本想去吃这家店旁边的烤鱼,不料惊鸿一瞥就瞥见了岑颂一行人,然后许萝琦果断拉着何浩跟了进来,却发现了两个讨厌的家伙。 曾经这两个人来实验室讽刺过他们烂泥扶不上墙,许萝琦当时恨得牙痒痒,现在又看见她们,直接开怼:“人家跟你关系很好吗?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要不要脸?” 还没等两个女生当众撕破脸皮,何浩就充当了和事佬:“各位美女,咱们坐下来好好吃饭,生气容易长皱纹。” 许萝琦不乐意了,平时何浩在她跟前就是各种损,到了外面又是另一副面孔。虽说互损是关系好的体现,可是面对眼前这两个恨不得大卸八块的人,何浩的举动就彻底惹火了她。 黄佳佳认得何浩,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即使她们上次和他们小组有点小矛盾,没想到何浩也不记仇,还“美女美女”地称呼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们听得高兴,真安安静静坐了下来点单。 许萝琦直接走开,先入为主坐在了岑颂的对面,程渡舟旁边,然后问:”可以坐这里吗?” 岑颂知道她在生气,自然也顺着她来。岑胤看了看程渡舟的表情,没有很大异样,便也没有出声。 何浩想坐在许萝琦附近,可岑颂他们坐的是四人桌,只好坐在了邻近的位置,还低下语气哄她:“你至于吗?我这也是解决事情的一种方法啊,你看她们不就没来打扰你了吗?” “她们上次怎么说我们组的?你忘了?”许萝琦愤愤道。 “我没忘,说几句又没掉块肉。”何浩的态度让许萝琦更加生气,甚至连岑颂听来都有些不舒服。 许萝琦扯了扯嘴角,冷声质问:“只要是个长得还行的女的,你就当烂好人了是吧?” 何浩还没否认,和他坐一桌的女生就歉意表达:“那个,小哥哥,我们这个位置可能还有人坐,你能不能······” “不好意思。”何浩立马起身,寻找空位子。 黄佳佳和严□□动喊道:“何浩!来我们这边坐吧!” 何浩扫了一圈,的确只有黄佳佳和严敏那里有空位子。因为她们坐的是四人桌,空余两个位子都用来放她们的包包了,见状她们便把包放在一个位子上,热情地邀请何浩坐过来。 黄佳佳在护理院有名气,因为她是某短视频平台上的网红,平时穿衣风格偏开放。严敏和黄佳佳是一个路子,虽然她长相没有黄佳佳的整容版好,但异性缘也不错。 许萝琦吃拌饭的时候快把勺子碾碎了,岑颂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虽说何浩经常和女生约会,但也没见许萝琦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下一秒,许萝琦突然好像自己悟出什么:“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管他那么多干嘛?” 岑颂忙说:“对对对!” 突然,许萝琦目光又凶狠起来:“可是他怎么能和黄佳佳她们坐一起?” 岑颂:“······” 岑胤和程渡舟自顾自地吃着饭,没有管这边的自导自演。 “岑颂,你说一句实话,”许萝琦端正神态,严肃地看着岑颂,“我长得漂亮吗?” 这话问得太过突然,岑颂一怔。 扪心自问,许萝琦的外表一看就是个很元气的女生,至于漂不漂亮······其实仔细盯着看,五官组合在一起还是很顺眼的,尤其是相处久后越看越好看。 为了顾及好友的心情,岑颂真假话掺合:“漂亮,很漂亮!” “真的吗?”许萝琦心里有了一点希望,转身又去问岑胤,“岑学长,你觉得呢?” 岑颂捂脸,按照她哥哥的直男性格,指不定许萝琦会受到什么暴击。 可是,岑胤仔细端详了一眼许萝琦的脸,看得后者微微有些脸红后才给出答案:“挺漂亮的。” 嗯? 岑颂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哥平时给任何女生的评价不都是“一般”“还行”吗?今天怎么破天荒地说出“漂亮”这个词了? 毕竟是系草级别的人物,许萝琦十分信任岑胤! 程渡舟夹五花肉的动作一顿,转而看向许萝琦,细细观察了一番后心里有些郁闷。 程渡舟:“······” 得出结论,没他好看。 岑颂有些懵,他哥昨天还让她不要牵红线,今天就撩了起来?这是什么骚操作? 午饭过后,许萝琦一个人回去了。 何浩一直在等她吃完,正和黄佳佳她们聊得火热,一回头没看见人便急了,赶紧出店找人去了。 岑颂见人都走了,这才开始审问岑胤:“你今天转性了?” “什么?”岑胤疑惑道。 “你以前从来不会夸女生的,今天怎么变了?”岑颂挑眉,势必要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岑胤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便很无语地解释:“她不是你的朋友吗?刚刚还吃醋了,我总不能还火上浇油说人家难看吧?” “奇怪的就是,”岑颂尖锐地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你什么时候这么会体谅人了?” 岑胤不耐烦了,反问:“以前我说实话你就说我活该单身,现在我学会体谅人了,你又说我转性,所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岑颂摸摸鼻子,好像是哦!哥哥开窍是好事啊! “走不走?”岑胤问。 岑颂刚还想问他什么,就被岑胤瞪了回去:“说了不喜欢她那种类型,别给我乱想!” 岑颂泄气似的“哦”了一声,反倒是程渡舟的嘴角悄悄上扬了一个角度。 他们三人在门口分道扬镳,岑胤和岑颂直接回家,一个准备下午的资料一个想午睡。岑颂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寸谷发来的消息:【小颂!急救!】 寸谷:【我捡到一只猫崽崽,浑身是泥。要怎么洗澡才不会让它感冒?】 岑颂一看,立马发了一长串语音过去,为了避免对面的人听来繁琐,她又打字总结了几个要点。 过了一会儿,寸谷回复:【好了,谢谢。】 寸谷知道她是锦大的学生,也知道她没有住在宿舍。但岑颂只知道他在京都上大学,学的也是临床医学,其他的好像知道得特别少。之前寸谷不知道怎么就加到了她的微信,说是有缘的朋友,想和她交流一下学习上的事。 岑颂和他聊天特别舒服,她听过一句话,“如果你和一个人聊天特别舒服,那么他的情商一定在你之上。” 岑颂想到他问小猫的事情,便顺势询问:【小猫好点了吗?】 寸谷:【好了,送回去了。】 岑颂顿了顿,迫不及待地想分享今天的事情。 岑颂:【我偶像来我们学校演讲了,帅呆了。】 寸谷:【就是那个时学长?】 岑颂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没错!今天演讲厅里都挤满了人,全是来看他的!】 寸谷:【看得出你很崇拜他了。】 岑颂嘿嘿一笑:【他可是我的毕生偶像。】 把对他的暗恋说成是崇拜,其实她有些看不起自己,既不敢和周围人说实话,也不敢坦诚地面对时韫裕。 岑颂发了张今天岑胤发给她的照片,然后得意地问:【帅吧?】 寸谷:【嗯,帅。】 岑颂骄傲地笑了笑,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一眼,她想了想说道:【你们京都的大学应该可以经常看见他吧?】 寸谷:【你以为他是雕像?路过就可以看见。】 岑颂:【对哦。】 寸谷:【不过我看见了他一定给你拍照。】 岑颂欢呼:【谢谢大哥,兄弟一生一起走!】 岑颂先整理了听时韫裕演讲时的笔记,又收到教授推荐的下一轮的课题研究,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来时,岑颂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边打着哈欠边咬着苹果,下一秒,她定睛一看,手机里有一条未接收的消息。 “谢谢你们这两天的照顾了,后会有期。” 署名:时韫裕。 心咯噔一声,岑颂忽然想起时韫裕说的“两三天”时期已到。 自从时韫裕来锦桉后便一直很忙,除了接机那一次以及实验室小组的事,她和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以至于他走时具体的航班信息都不知道,更别提到机场去送送他。 但岑颂又想起时韫裕过段时间会来锦桉,心里又隐隐升起期待。 大半个月,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能和他多说上几次话。 -------------------- 作者有话要说: 程渡舟(傲娇):没我漂亮! 第6章 因为前几天的事,许萝琦和何浩一直冷战着。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可能是积怨已久,导火线一拉,无论何浩怎么道歉怎么讨好,许萝琦都不搭理他。 岑颂也试着缓和一下,毕竟是一个小组的,都被许萝琦骂了回来。 她说要么当着她的面,何浩删了黄佳佳和严敏并把她们拉进黑名单,要么让她们亲自过来为之前羞辱他们组的事情道歉。 岑颂认为这样也未尝不可,可是何浩却难得沉下了脸,他不是没有过许萝琦这样要好的女性朋友,可是许萝琦却是他见过最无理取闹的女人,简直比以往交往过的女朋友还要难缠。 就拿他们目前这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他可以稍微退步,可他也不是事事都要顺着她。 岑颂放弃了劝说。许萝琦便转向和岑颂一起吃饭,但岑颂晚上大多数时候都要回家吃,她便主动缠着夏维。 刚开始夏维还不大愿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他突然又要接受身边一个聒噪的存在,但后来也就随她去了,一顿饭而已,又不是天天和她待在一起。 岑胤最近忙得很,要接手新一批的科研,又要去指导程渡舟的学业,连岑颂整天都见不到他几面。 他偶然间发现程渡舟似乎对神经的特异病变有别样的兴趣,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太看好。奈何他精力有限,一直没能抽出时间跟他谈谈,估计要等到课题进入实验环节开始后才有一点时间了。 这件事便一直被他记挂着,有时他都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关注程渡舟,自家妹妹都没这待遇。 刚好遇上星期天,岑颂第三次找哥哥吃午饭终于得到了肯定回应。 其实她也是想借此解决许萝琦和何浩的事,毕竟许萝琦喜欢岑胤,岑胤的话容易让她冷静下来,预想的效果是原谅何浩是不可能了,至少不能影响组内的正常工作。 而岑胤心里也有主意,想先带着程渡舟吃顿饭,然后再好好聊聊。 于是他们各向对方通知要多带一人。 岑颂她们到的时候,岑胤和程渡舟早已经到了。 两人坐在一排,岑胤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这几天确实累着了,程渡舟的手撑在耳边,头微垂面对着岑胤,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岑颂不知道他到底在看哪里。 待两人走进,程渡舟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两人的视线。 “程学长。”岑颂率先跟他打招呼,许萝琦照着岑颂的称谓向他打招呼。 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光顾着生气了,所以许萝琦都没怎么仔细看程渡舟,脑子里只依稀记得一点轮廓,如今定睛一看,怎么办,她想爬墙了! 然后岑胤也坐了起来,许萝琦两眼快速扫了一番,还是决定不爬墙了。 岑颂看着她的小眼神,无声叹了口气,对许萝琦耳语道:“你这是又准备换目标了?” 许萝琦反驳:“又?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这样的人吗?” 岑颂一脸惆怅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吗?” 好气哦!但又没法反驳!许萝琦哑口无言地随岑颂坐下来,之后在点菜的功夫里各种问岑胤的爱好,偏偏她嘴甜,岑胤这种被女生烦久了的人居然没翻脸,而是敷衍地点头或者摇头。 “岑学长太好养活了吧?喜欢吃的菜都这么家常,我刚好最近学了几道,学长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一尝哦。”许萝琦笑得花枝乱颤,唯恐当事人看不出来。 “······吃饭了。”破天荒地,程渡舟不满了。 岑颂的眼珠子简直要瞪出来。 在她的认知里,程渡舟脾气可是好得没和任何一个人发生过矛盾,就连上次吃火锅他也顺着大部分人的意见,由于岑胤事后告诉了她,她便始终觉得程渡舟为人一向和善,一点谴责的话都不可能出自他的口中! 可今天,他脸色显然有些阴沉,吓得许萝琦直打哆嗦,再不敢吭声了。 吃完饭后,岑颂完全忘记此行的目的,被许萝琦硬生生扯了出去。她刚想感慨什么,就听见后者欲哭无泪的声音:“我绝不爬墙!” 看来真的是被程渡舟吓到了,其实不止岑颂和许萝琦,岑胤脸上也有惊讶之色,他和程渡舟相处的时间最久,自然知道他什么性子,刚刚的举动确实不像他。 程渡舟注意到岑胤的目光,愧疚地垂下目光:“不好意思,刚刚我是不是太凶了······” 岑胤这个人就是吃软不吃硬,遇到对方服软就立马败下阵来。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安抚道:“没有,每个人都有情绪不对的时候。” 程渡舟感激地点点头,眸底的悦色一闪而过。 先行离开的岑颂在许萝琦的鬼哭狼嚎中无奈地被拉着去了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刚刚许萝琦饭都没吃几口,一出饭店又叫饿,岑颂见识过她的大胃王本领和死缠烂打功夫,刚好自己也没有饱,只好妥协了。 “这个烤冷面啊,锦桉市无人能敌!”许萝琦边狼吞虎咽边赞美。 岑颂对这些街边小吃也有些馋,虽然平时岑胤勒令她不准吃,但她还是偷偷买了很多次,这下岑胤不在,她也小小放肆了一下,买了一份原味的。 岑颂自认为自己的吃饭速度是正常人的速度,可碰到许萝琦,她活生生变成了一个蜗牛。 “夏维!”许萝琦看到了熟人,便主动打招呼。 夏维也看见了她们,他点点头,看到岑颂手里的烤冷面微微一怔,问道:“你没吃午饭吗?” “吃了,这不是没饱吗······”岑颂回答,眼神飘到了许萝琦心虚的脸上。 如果不是许萝琦刚刚急着扯她离开,她至于吃两顿吗? “喂,你都不关心我吗?我也没吃饭!”许萝琦自认为和他也算有几顿饭和几次实验的交情,怎么他就只能看到岑颂? 夏维实诚地问:“可你现在不是在吃吗?” 许萝琦:“······” 她要被夏维气晕了,这是什么直男? 岑颂乐了,打圆场:“我平时不吃这些的,所以夏维才比较关注我吃饭的问题。” 许萝琦努努嘴:“切,明明就是双标,和何浩一样······” 夏维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下一秒他便把手里的奶茶递给许萝琦,认真地说道:“喏,给你。” “啊?”许萝琦懵了,不知所措地接过那杯奶茶,拿到手里还有余温。 “别人给的,我先走了。”夏维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开心吧?别说夏维双标了。”岑颂知道,夏维对人一向真诚,可能平时由于和她关系好就多了一份关照,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 许萝琦这还是第一次除了何浩接受到其他男生的东西,说内心毫无波动是假的。 夏维是生物工程系出了名的贫困特优生,年年都能拿到奖学金,而且他长相类似于女孩子口中的“小奶狗”,也受到了一些女生的爱慕。 这杯奶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真是的,怪让人心动的。”许萝琦嘟囔,懊恼地低下头。 岑颂:“······” 她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这位姐妹不会又要爬墙了吧? “岑颂,你喝吗?”许萝琦吸了一口,便递给她。 岑颂不推搡,直接喝了一大口。 “其实细看,夏维长得比何浩帅多了。”许萝琦喝着奶茶,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岑颂挑眉,趁此机会顺水推舟:“萝琦啊,我哥说他比较文静的女孩子,你看······” 许萝琦明显没听进去岑颂的话,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自言自语:“而且夏维也不和女生乱来,成绩还好,何浩不就家里有钱吗?除了这点,他哪里比得上夏维?” 岑颂:“······” 看来,她不用多说什么话了。 奶茶见底,许萝琦回过神,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岑颂本来想说没什么,但秉着斩草除根的态度,她还是重复了刚刚的话。 许萝琦一听就皱起了眉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发现,我也比较喜欢文静的男孩子。” 岑颂汗颜:“所以,你还是转换目标了?” 许萝琦点头,理直气壮地狡辩:“我发现,夏维人真的很不错,前几天我和他吃饭他都不嫌弃我话多,而且也不会说场面话夸别人漂亮。” 这是同时将岑胤和程渡舟踩了个遍吗? 不管怎样,岑颂还是替她高兴,鼓励道:“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刚开始不能吓着他,我要循序渐进!”许萝琦若有所思地陈述,手里喝完了的奶茶也没丢。 岑颂:“······” 姐妹最大!她还能说什么? 岑胤结完账,刚刚一点整,研究团队也没什么消息让他回去。 两人走出餐厅,岑胤本想开门见山,问他关于他的实验重心的事,但脑子里峰回路转之间,他还是觉得委婉的好。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程渡舟,后者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头微微低着,好像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状态。 往好的说是谦卑恭敬,他觉得这是一个医者很好的品质,往不好的说是自卑胆怯,在为人处世显然不是个好的状态。 而且除了刚才那句话,自他们接触以来程渡舟一向待人温和,也很安静,这确实没什么奇怪的。但岑胤他具有专业医生的洞察力,在平常他也有训练过自己对周围的感知能力,可是如果当自己和别人说话时,他有时候会忽略程渡舟的存在。 这时,程渡舟似乎感受到他观察自己,抬起头疑惑的对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眸清澈干净,看得他莫名心虚。 为了刚刚捕风捉影的推测,岑胤不自然地躲开他的眼神,没话找话地问他:“吃饱了吗?” 程渡舟点点头,小小“嗯”了一声。 岑胤又问:“下午有事吗?” “没……没什么事。” 岑胤目光闪了闪,没事!那要不要约他?散步?还是别的什么。 程渡舟见他不说话了,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回复得太冷淡了,又想起自己最近实验总打不到预计的效果,想让他看看。 但他又不会主动向别人开口,挣扎一番,只听岑胤对他说道:“我正好也没事,听你组员说你的实验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我帮你看看吧。” 心中所想被想的那个人说了出来,程渡舟心里突然涌入一股无法言说的欣喜和触动,已经很少有人能明白他的内心了,他不由得郑重地接受他的意见。 程渡舟莞尔一笑:“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时学长就出来了~ 第7章 自从回到北京后,时韫裕身上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松了一点,院长爱惜人才,曾经多次劝导他适当放松身心,可时韫裕就是没有当回事儿,牟足了劲工作。 “怎么回事?见着了你的小女友?”不同科室相遇时,辛蛮总是打趣时韫裕,他是妇产科的医生,上岗比较早,即使这样,年纪还是比时韫裕大了三岁。 时韫裕没说话,辛蛮继续笑道:“让我们医院的小护士知道了,不知道要掉多少眼泪。” “你很闲吗?”时韫裕挑眉,字里行间有不明的情绪。 “不是,你俩还没摊牌?”辛蛮看他这幅样子,大致猜到了什么,一只手搭上时韫裕,脸上是满满的嫌弃,“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上啊!” 时韫裕不急不慢地把他的手拿下,一改平时温和有礼的形象,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道:“我觉得你值班表还是安排得太少了,待会儿我就和你们主任说明一下。” “时主任!”辛蛮讨好地冲他笑了笑。 时韫裕瞥了他一眼,走远了。 他从小到大就是天之骄子,祖上是医学世家,父亲经营着一家国内最大的制药企业,时韫裕便耳濡目染、早早踏上了医生这条路。父母教育他要以礼待人,不可自负自大,他的确做到了,每一位患者和身边相处的人都在称赞他的品格与格局。 他从未告知过其他人他的家庭背景,他便一直是那个受人尊敬的时医生。这样遥不可及的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会娶一位优雅睿智的完美女性,增加他优秀的履历。 不过很可惜,他此生不打算娶妻。 时韫裕翻了翻近几次的会议记录,心里仿佛有一团乱麻,困扰得他死死的。 下午下班后,他脱掉白大褂,发现手机上有了好几条信息,都是父母那边让他回老宅吃饭的信息,无非就是给他介绍什么“名门闺秀”。他轻轻垂眸,按黑了屏幕。 时韫裕只记得他在锦桉大学毕业后,曾在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学习过两个月,期间认识了岑颂和岑胤。 某一天,他因为院里有事而回校一趟,后来回医院时,刚好遥遥看见了岑颂,后者虽然才十四岁,但嘴甜乖巧,跟护士姐姐们打得火热,大家都喜欢这个活泼娇俏的小姑娘。 少女热心无比,主动帮几个嘴馋的小护士买雪糕,面颊被太阳醺得微红,下一秒因为几个人的谈话气得满脸通红。 “我靠,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教授是疯了吗?不就早上了几年学吗?至于一个个跟条哈巴狗一样吗?” “那个时韫裕长得一副小白脸,他妈的拽给谁看啊?就他严谨,他这么牛逼怎么不得个诺贝尔啊?” 时韫裕记得,这是同他一起来的实习生,不过他曾经因为他们的临床态度不佳而着重批评了几句,没想到这几个人还是很不服气。 “你们几个说谁呢!”岑颂喊住他们,眼底的火呼之欲出。 “你谁啊?”他们转过身,一看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略有缓和。 岑颂听到“时韫裕”的名字就藏不住情绪,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你们出门没刷牙吗?嘴这么脏!” “艹,你他妈谁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脾气一个比一个爆。 “九年义务教育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一群脑子比草履虫还简单的败类!你们是用氨水漱的口吗?一群尿嘧啶碱基被安在DNA上、胸腺嘧啶碱基被安在RNA的基因畸形儿童!” 岑颂噼里啪啦骂完,看到对方脸都绿了,偏偏说不出话,显然是气坏了。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秒,时韫裕绷着嘴角,想笑不敢笑:“······” 不知何时,来拿雪糕的小护士连忙过来,阻止这场战争:“各位,这我们院长的女儿,你们可别欺负她啊。” 几人面色一僵,自认倒霉地走了。 时韫裕一时间怔愣在原地,觉得这种感觉很奇特。 从小父母告诫过他绝对不能说脏话,必须时刻保持良好的素养,但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稍微偏激的维护方式,他竟然也没有那么排斥。 他轻笑一声,绕开走了。 后来他接到了美国顶尖医学院的offer,按理说这是很好的事情,可他担心的另有其他,外婆在锦桉一个人,他放心不下,还是想留在锦桉大学读研读博。 可是父母强硬地命令他去更好的医学院,实习医院的院长在劝他,教授也在劝他,就连外婆也在软硬兼施地推开他。 万般无奈之下,他遂了外婆的愿,独自前往美国。 那时候,医学生内部竞争激烈,知识点密密麻麻,他忙得昏天黑地,很少有时间回锦桉。但幸好,外婆学会了使用智能手机,不仅可以给他发信息,还可以和他视频。 博士毕业后,他终于回了锦桉市,见了以前的教授,也接受了岑院长请吃饭的建议,也见了那个印象里的小姑娘,她已经二十岁了,可看他的眼神仍然羞涩又小心。 时韫裕也从外婆的口中得知,这个女孩会和哥哥抽大部分时间陪她,其中外婆学会使用智能手机,就是岑颂教的。 后来他回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不满一年后又独自逃往美国,偷偷回锦桉看望奶奶时,岑颂送了他一只猫。 猫的眼睛很有灵性,像黑葡萄一样黑圆透亮,让他想起了岑颂。 “谢谢小颂。”时韫裕记得他在接到那只猫,发自内容的笑容。 岑颂刚开始不敢和时韫裕说话,见时韫裕主动开口了,便急着回答:“没关系,和外婆在一起,我很开心。” 那时时韫裕看出了外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他要求父母将外婆接到北京照顾,接受更好的医疗条件。外婆喜欢锦桉市靠海的环境,拒绝了他的请求。 亲人逝世的那一年,时韫裕无法挽回。 岑颂嗓子都哭哑了,时韫裕独自站在老宅子里,想起医院里外婆紧紧拉住他的手,恳切期望:“小裕啊,人在世走一遭就几十年,外婆希望你如偿所愿,不为如今的选择后悔,外婆知道你是个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医生,造福大家······” 那声音似乎很远,远到已经阴阳两隔。 后来时韫裕又是一个人回到了美国,登机前他接到了岑颂的信息:一切都会好的。 字数不多的安慰,却比任何人的虚情假意更有慰藉人心的力量。 到了美国后,时韫裕不闻窗外事,把剩下的东西迅速整理完了,期间没有聚会,没有玩乐,没有恋爱,只有他在书桌上和实验室里埋头苦干的身影。前任导师赞许他聪明勤奋,极力挽留他在纽约市一家最大的私人医院就职,可时韫裕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到京都。 两年后,他成为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心血管科的医师主任,接诊的病人数不胜数,操刀的手术也无一失误。 那场迷茫期,好像不复存在。 岑颂细数着日子,在时韫裕离开的一个月后,组里的研究告一段落,终于得了空,开始想起时韫裕来。无聊时,她就点着日历,好像让一分一秒从手心流走的时间变成可知的数字能给她莫大的快乐。 她想,这大概就是单相思了。 所以最近岑颂和寸谷的聊天记录都是有关时韫裕的话题。 今天的课堂上,教授无意中提了一句当年时韫裕的“传奇史”,其中说道,当年时韫裕是整个学校年纪最小的人,总免不了有人欺负他,几个指导员教授还想着照顾他一下,却不料他打起人来也是不在怕的,什么人都敢揍。 课上哄笑一片,似乎也有人不相信教授的话。 毕竟时韫裕从来都是以礼待人,什么时候见过他说一句重话。 岑颂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如果可以,她还真想见识时韫裕打人的样子。 好不容易揪到最近不见人影的岑胤,岑颂嗅出来八卦的味道。 难道哥哥谈恋爱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忍受他哥这样的直男癌? 岑胤看着她那探究的小眼神,立刻就读懂她脑子里的小九九,无奈道:“不是什么女朋友,是最近程渡舟那里出了点问题,我帮忙解决。” 岑颂之前问他还时不时回复说在学校或医院,之后就啥都不说了,缠着他问还会遭白眼,以及一句让人上火的“关你什么事?” 得到这个答案,意料之中。 岑颂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者瞪她一眼,果然没从她口里听到什么好话:“活了这么多年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还好意思说。” 以往岑胤会拿他以往丰富多彩的感情史,以及现在无处安放的魅力,并标以媳妇要精挑细选的名头来反驳岑颂的嘲讽,而今天却突然不做声了,似乎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岑颂看着他有些怪异,八卦的心思越来越浓,却不料岑胤突然石破天惊道:“时学长不也没有女朋友吗?” “他没女朋友怎么了?人家太忙了没时间谈恋爱!”岑颂维护时韫裕道。 岑胤以偶像没有女朋友为荣,然后得意地笑道:“我们俩都是事业型的男人,整天情情爱爱的是成不了大器的。” 岑颂剜了他一眼,心情十分不快地走开了。 岑胤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却听见她下一秒痛心疾首道:“你和学长能比吗?” 岑胤:“······” 她蹲下来,难得的清闲让她又想起寸谷,于是打开微信呼叫寸谷。寸谷和她说过这段时间很忙,只能挤出时间陪她聊天。 岑颂:【你们京都的医学院也会请一些教授开讲座吗?】 一分钟后,寸谷回复:【怎么了?今天不聊时韫裕了?】 岑颂苦恼地打字,点击发送:【他走了,我都没和他好好说过一次话。】 寸谷:【他不是还会来锦桉吗?】 岑颂躺在床上,郁闷道:【我感觉我每次在他身边都会很紧张,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我们认识挺久了。】 寸谷:【等你不再把他那么神化的时候,也许面对他的时候才会轻松得多。】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了一波 第8章 九月底,秋雨肆意。 岑颂捻了捻腿上的针织裙,她本来想和平常一样穿裤子就好,可一出门,就看见岑胤满满嫌弃的眼神以及毫不客气的嘲笑:“平时不穿非要下雨的时候穿,你骨头痒啊?” 岑颂握拳,白了哥哥一眼,道:“我乐意!你管我?” 岑胤耸耸肩,“行,我不管你,到时候感冒了别后悔。” 一阵秋风挂来,岑颂忍不住哆嗦一声。岑胤早有所料地看着她,问道:“还不去换?” “不换!”她逆反心理上来,偏偏和他对着干。 岑胤管不了她,想到车上还有一件外套,也没多说什么。 一路到了锦大,岑颂刚要下车,岑胤就把车上那件外套系上了岑颂的腰,至少能帮她挡挡风。岑颂觉得难为情,小声抗议:“哥,这样特像我来了大姨妈。” 岑胤服了她的脑回路,一掌拍过她的脑袋:“他们只会觉得我把你屁股揍出血来了。” 岑颂一拳打过去:“你才屁股出血了!你痔疮出血!” 路过的人偶尔有几个听到,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岑胤扶额,咬牙切齿:“姑奶奶,咱小声一点。” 岑颂惊了,小声发问:“哥你真有痔疮?” “闭嘴!”岑胤真想揍她了。 岑颂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大声喊道:“渡舟学长!” 岑胤如芒在背,脸色一僵转过身,却发现后面什么人都没有。 “哈哈哈!”岑颂发出一阵爆笑。 岑胤挥起拳头,脸如包公,狠狠道:“岑颂!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见状,岑颂直接朝自己要上课的地方跑去,岑胤想追上去给这个丫头松松皮,可他上课的教学楼在前面一点,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今天一早又是程教授的课,岑颂一进教室就看到许萝琦朝她挥手。今天早上夏维没有课,再加上他对程教授很是仰望,便跑到这里蹭课,许萝琦也老老实实跟在他屁股后面。 岑颂坐在许萝琦旁边,夏维黏在书本上的眼睛总算抬了起来,上下看了一眼,说道:“今天挺冷的。” 许萝琦直接屏蔽夏维这个直男,夸赞岑颂:“针织裙也挺保暖的,岑颂你的腿好漂亮啊,又白又直的。” 夏维:“总不会比裤子保暖。” 许萝琦咬牙:“你闭嘴。” 岑颂缩了缩腿,转移话题:“你真不和何浩一起走了?” 许萝琦无所谓地说:“冷战,他不肯理我,我也不想理他。” 岑颂点点头,笑道:“夏维也挺好的,就是怕他嫌你话多。” 一听到这,许萝琦如同泄气的气球,愤愤控诉:“他很嫌弃我,我在他后面已经话很少了,就怕打扰到他学习。” 夏维似乎默认了这件事:“······” 许萝琦更加委屈,指着夏维看向岑颂:“你看他!” 岑颂想笑,替许萝琦说话:“夏维,你看许萝琦为了和你一起,都起这么早了,她以前都是踩点进教室。” 夏维一副“又不是我让她这样做的”的表情,让岑颂无语凝噎。 后面的学生陆陆续续进教室,程教授也走了进来,看到第一排的岑颂,夏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旁边喋喋不休的许萝琦,饶有兴趣地问许萝琦:“这位同学,你不是临床的吧?” 许萝琦被点名了,没有丝毫怯场,回答:“老师,我是药学的许萝琦!” “你怎么想来上我的课?”程教授在上课之前,多问了几句。 许萝琦眼光慢慢飘向夏维,委屈巴巴道:“我来陪他的。” 听此,身后的学生都欢呼了起来,纷纷起哄。 程教授见到这么率真的姑娘,不禁笑眯了眼,眼瞧着脸越来越红的夏维,大手一挥让学生们安静下来。 “姑娘很不错啊,我看你们专业的老师最近点名表扬了你。”程教授对她有点印象,以前每次考试都是吊车尾,最近几次突然有了大幅度提升,药学系的教授在他耳边提了好多句,大多是欣慰。 许萝琦嘿嘿笑,如实回答:“因为夏维成绩太好了,我得追上他。” 学生们再度起哄:”哇哦!爱情的力量!“ 夏维第一次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脸红得蔓延到脖子,整个人身子不敢动一厘米。 岑颂憋笑,拉了拉许萝琦的衣角,示意她再说夏维就羞愤而死了。 许萝琦也是个木讷脑袋,告诉程教授:“教授,我不能再说了,不然夏维就不理我了。” 程教授开怀大笑,叫许萝琦坐下。 一堂课,夏维如坐针毡,下课铃一响就抱着书本飞快溜开了,许萝琦还没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夏维!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岑颂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去图书馆自习时被程教授叫住了。 “你可是我钦点的课代表,不要以为平时不点你就忘记你了。” 岑颂觉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上个月的测验她好像退步了,程教授没找她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没想到还是撞上了枪口。 小步跟着程教授到了办公室,但幸好他只是让她帮忙整理资料,没提到考试的事。岑颂松了口气,开始细数那些资料和试卷。 一刻钟后,程教授停下批改教案的手,挑眉问道:“考差了不会来找我?” 好吧,还是测验的事······ 岑颂假笑:“程教授,我们导师已经说过我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程教授看穿了她,转而问道:“行了,我也不是想教训你,下周的测试你没问题吧?” 还没等到岑颂的保证,程教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是备注是“时韫裕”,他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岑颂。 岑颂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问题。 开玩笑,求之不得好吗? 程教授这才放心地接电话,听到那个科研项目有了进展,心中十分喜悦。岑颂本来在做自己的事,听到程教授嘴里的“韫裕”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 “谢谢啊,怎么想到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我?”程教授问,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上班。 “刚好想起您今天只有第一二节 课,没打扰到您吧?” “你父亲昨天还在要我多劝劝你,多去熟悉一下公司的事务,我这个人不想多嘴,一切尊重你的意愿。”程教授自然而然地就说起了昨天的事,毕竟他夹在中间也不好说什么。 难得地,时韫裕没有一点不满的情绪,而是沉思:“我会考虑的。”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是最不高兴的,你母亲张罗了那么多相亲,你也不要样样都退掉,都快三十的人了,记得留意一下,毕竟学医的不像其他行业。” 程教授是一路看着时韫裕在医学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虽然他知道时韫裕和父母关系一直淡淡的,但他身为教师和为人父母,他理解时父时母的心情,有些事情父母也是为子女好。 岑颂敏感极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只想再次听到时韫裕拒绝的话。 不料时韫裕配合地轻笑一声,然后缓缓道:“嗯,我懂的······” 程教授闻言,郑重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打完电话,岑颂也闭上了自己竖起来的耳朵。 程教授眼看着要到饭点了,就挥挥手:“记得好好复习啊。” 岑颂连忙点头,脚底滑油般离开。 许萝琦那边似乎碰了壁,连打好几个电话,岑颂一出来就回拨了出去,唯恐她想不开到便利店买醉。 “颂颂,出来吃饭啦。” 许萝琦说风就是雨,硬要拖着岑颂往一家东北菜馆里走。说实话,以前看到学校里的东北人拿着大蒜大葱往嘴里塞,就有点发毛,但想到时韫裕在京都可能也是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笑。 菜一上来,岑颂没忍住八卦:“你和夏维怎么了?” “嗯······说来话长······”许萝琦莫名心虚,手一直搅合着汤。 岑颂:“那就长话短说。” 许萝琦托腮,一脸抓狂的模样,描述着刚刚霸王硬上弓的场面:“我对他表白了,还亲了他,夏维当时脸都吓白了,事后想想,他肯定恨不得打死我。” 岑颂目瞪口呆:“这么猛?” 许萝琦说到这就后悔,默默低着头对手指,声音细若蚊子:“当时他气着我了,我一上头就那样了······”说完她还委屈地辩解了一句,“谁叫他不解风情?” 岑颂看了她一眼,不忍道:“你还要追他吗?” 本来许萝琦追夏维也是一时兴起,而且还对人家穷追猛打,严重造成了对方的不适,说难听点,女方再追下去会有些掉价。 显然,许萝琦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许萝琦抓住岑颂的手,急盼寻求认同:“颂颂,我发现我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岑颂汗颜:“希望你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许萝琦拍拍胸脯,显然自信心十足:“放心吧,除了他,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了。” 远在食堂的夏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下午,依旧是程教授的课。 上午的课她都有认认真真听,只是程教授还是会偶尔提起令他骄傲的学生——时韫裕。除了这点小插曲,岑颂全程没有走神。 其中最程教授说了一个不算题外话的论题:“如果你是医生,你在外遇到一个病人,病人是一名杀人犯,极有可能会威胁你的生命,你会如何选择?” 学生们思忖半刻,有人回答:“我还是会救,不管他会不会伤害我。” 也有人不赞同:“先报警,等警察来处理,为了一个杀人犯搭上一名医生的生命不太值得。” “培养一名医生的精力与时间不可估量,如果只是一名杀人犯的话,不太值得以身犯险。” 程教授都点了点头,突然点了岑颂的名。 恰好,岑颂想起来时韫裕演讲时的话,不多不少,刚好是她空隙时间里听到的一句话——“如果你是一名医生,请记得医者仁心,救死扶伤,即使病人康复后与你站在对立面”。 岑颂站起来,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补充了一句话:“······是时学长说的。” “很好,”程教授满意地点头,“你们大多看过时韫裕的那场演讲,那句话我十分赞同,约束我们行为的永远是医学生誓言,病人本身与你无关,你的职责是救死扶伤,其他一切交给法律。” 岑颂突然很激动,不仅是共同的观点,还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她一定会铭记教授和时学长的话。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她对时韫裕的崇拜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这个传奇一般的人物自然在锦大被津津乐道。 第9章 上完一天的课,岑胤照例等妹妹一起回家吃晚饭。 那件绑在腰间的衣服被岑颂好好地拿在手里,由于上一次的经历,岑颂先看了看副驾驶有没有人,确认没人后才坐到前面来。 岑胤看她一副捉奸的架势,无语道:“什么毛病。” 岑颂上了一天的课,饭量有增无减,可顾及秋冬体重的飙升,她还是犹犹豫豫地吃了一碗饭。 岑跃明夹了一块肉放在岑颂碗里,诱哄:“都瘦得皮包骨了,多吃点。” 岑颂看了一眼碗里的肉,正纠结着岑胤欠揍的语气又来了,“一块肉又不会胖死你,反正衣服穿得多也看不见你的肥肉。” 岑颂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只见岑胤顺势把她的碗一拿,兀自去厨房替她盛饭。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岑颂吃完第二碗饭,今天是她洗碗,她刚把手机放下,“小韫”就蹿了过来。她撸了一下猫,问曲葶:“妈妈,你给咪咪喂猫粮了吗?” “喂了。” 在父母面前可不敢叫这只猫“小韫”,这是她悄悄起的名字。可现在想起来,起这种名字不就是因为那个人吗? 她眼底一片愉悦,抿了抿唇。 洗过碗后,岑颂抱起小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猫咪白顺柔软的皮毛让人怜爱无比,她把小韫放在腿上,准备翻书复习时微信图标上显示的红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几天忙着复习和其他事,她都把微信免打扰了。 大概是复习有底,她稍微纵容了一下自己。岑颂点进去,看见那几条消息全部来自寸谷,大概可以想到对方落寞沮丧的模样。 她略感抱歉,点击发送:【不好意思啦,这几天都在复习。】 寸谷:【我以为你都忘了我呢。】 岑颂吐舌:【怎么会?这不是复习完就来找你了。】 寸谷:【看样子可以考个好成绩了。】 岑颂笑了笑,发了个“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表情包。 寸谷:【好了,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考个好成绩。】 明天的考试对岑颂不说是重大意义,但至少是她这段时间认真学习的证明,程教授一直很看重她,她可不能再懒了,也不能因为其他事情而耽误学业。 她洗完澡准备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一阵强烈的敲门声赶走了她的瞌睡虫。岑颂牙齿咬得咯吱响,纷纷下床大力拉开门,一脸“你最好有事不然我弄死你”的表情。 岑胤眉梢上喜,向岑颂展示手机上的内容,“刚刚时学长告诉我,他下个月来锦桉。” 岑颂瞪大眼睛,激动不已:“真的?这么快?” “还想打死我吗?”岑胤挑眉。 岑颂秒变脸:“哦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哥哥!您带来的消息是多么令人振奋啊!” “德行。”岑胤嗤笑一声,转而又补充,“他这次是来收拾时奶奶的遗物的,你之前不是经常去时奶奶家吗?于情于理都应该······” 岑胤话还没说完,岑颂就打断了他,眼神平静又柔软:“我会去的。” 周一上午,太阳难得露面了,锦桉市背靠大海,到了秋季尤其阴雨绵绵,突然的放晴让人心情无比愉悦。岑颂也把头发束成了马尾,明媚得打眼。 周测在第一节 课,自认为复习到位了,岑颂胸有成竹地进考场了。 最后交卷,岑颂也十分自信地走出了考场,这次出卷的老师很照顾他们,基本上都是老师讲过的内容。可回想次次测验,哪次不是这种形式?只不过她一身懒筋,没好好复习而已。 中午,岑颂又和许萝琦一起吃午饭,不过他们先要在实验室落脚一趟,准备好下午实验的事。只是许萝琦忘记拿钥匙了,只能发消息等何浩来开门。 没想到夏维倒和他们一样心有灵犀,没去吃饭先来实验室了。他看见许萝琦还有一点别扭,似乎记起了许萝琦对他的所作所为,便站在一旁记英语单词。 “英语单词有我好看吗?”许萝琦凑上来,笑嘻嘻地问他。 岑颂:没脸看······ 夏维一向自视冷静,碰上许萝琦这么个活宝瞬间败下阵来。 许萝琦得意一笑,然后像小狗一样黏在他旁边,逮到机会又逗他:“那我上次说的话你考虑没?” 夏维:“······” 沉默是金。 “你这样很像渣男!”看到夏维不可置信的眼睛,她故意装作伤心的样子,埋怨:“你看你,你都知道我喜欢你了,你还吊着我,不答应又不拒绝,分明是消耗我的感情。” 夏维无语:“我说得很明确了。” 收到拒绝的许萝琦立马变脸:“那你还是先吊着我吧。” 夏维:“······” 看到这一幕,岑颂忽然想起,如果她也这样死皮赖脸地追时韫裕,会怎么样? 估计时韫裕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会立马冻成冰块,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后面的交流了。 不行,要循序渐进,反正下个月他就来锦桉了。 正惆怅着,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许萝琦!” 岑颂和许萝琦一样循声望去,只见何浩跑过来,黑着脸质问她:“为什么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老子百般和你示好你看不见是吧?我都删了黄佳佳和严敏的联系方式了,你还在和我闹什么脾气?” “关我什么事?你爱删谁删谁。”许萝琦还记着何浩那天冷嘲热讽的话,自然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何浩拉住许萝琦的手,在爆发的边缘,“你非要和我对着干是吧?” 谁知许萝琦头一昂,顺势站在夏维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胳膊。 许萝琦还没来得及冲他挑衅,就听见何浩怒不可遏的声音,“行,你俩这么快就搞在一起了是吧?实验室就是给你们谈恋爱的地方是吧?” 夏维一个激灵,背单词的脑子一片空白。 许萝琦回呛何浩:“实验室条例里面有写不准谈恋爱这一条吗?我谈不谈恋爱和你有关系?我真的很奇怪,你不是喜欢那些绿茶吗?现在跑来和我示好干什么——” 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何浩的视线,咧了咧嘴,反讽:“还是说,你喜欢我啊?” 何浩方寸大乱,不肯承认:“谁喜欢你啊?整天疯疯癫癫,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你以为我疯了?”然后,他又轻蔑般望向夏维:“这么快就无缝连接了?” 许萝琦一愣,顿时有些委屈。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算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朋友之间畅所欲言,可就是这种关系,伤害来得最轻易。 这不是第一次了,纵使岑颂是局外人,听到这也忍不住恼火,便替好友说话:“何浩,既然不喜欢那你何必三番两次干扰她的事?许萝琦很早之前就表明了,可你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管好你自己。” 何浩紧紧攥拳,刚刚还默然的夏维眼眸微冷,直言:“好歹是组员,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许萝琦一听夏维也为她说话,不由得更加抱紧他的胳膊。她不是那样心大,她其实对别人的评价很敏感,尤其是身边人的无意的一句话,她也会记很久,纠结很久。 三人都站在对立面,何浩彻底爆发了,他用力把钥匙一甩,地面与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在他们的注视下,他撂下狠话:“老子不干了!这个组长,爱谁谁当!” 反正,他当初也不是自愿进这个破小组的,他是为了谁,呵—— 想到这,他又冷漠地看向许萝琦,然后转身离去。 许萝琦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后知后觉地有一丝难过,还没等她表态,夏维先不动声色地把手抽离了出来。 她赶紧凑上去,冲夏维嘿嘿笑:“你刚刚保护我的样子,简直帅爆了!” 盯着许萝琦故作笑颜的表情,夏维心里有点不舒服,又开启了直男发言:“别笑了,丑死了。” 许萝琦撇撇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人家本来都要以身相许的。” 夏维:“······” 虽然但是,不可不必。 岑颂看着这对腻腻歪歪的模样,立即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打断他们:“所以现在,组长哪里找?” 夏维虽然觉得不妥,可他还是得为期末奖学金考虑:“我辅修了其他专业,估计没有时间。”许萝琦也很快表明自己粗枝大叶,不适合做组长。 岑颂当然不会硬拉上他,夏维课余时间很忙,对奖学金的执着谁都知道。许萝琦更别想,天天丢三落四,就拿今天忘记带钥匙来说,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丢了。 许萝琦贼笑:“我们眼前不是有一个吗?” 岑颂:“······我可能不行。” “怎么不行?何浩都行,你怎么不行?”许萝琦过来委以重任地拍拍她的肩,“我和夏维难免会偏私,只有你是最合适的。” 夏维不赞同她话里的一个点:“我不会偏私。” 许萝琦眨眼:“我是怕我以后做了你女朋友,会让你忍不住偏心我,这样我会很愧疚的。” “工作上的不会。”夏维摆明原则。 “所以你承认了我是你女朋友?”许萝琦抓到了话里的逻辑漏洞。 夏维:“······” 居然被她绕进去了。 孤家寡人岑颂:“······” 以后有的她受了。 她愤愤捡起钥匙,决定自己当组长并招揽新的组员。 说干就干,周末,岑颂没有和岑胤一起去岑父的医院帮忙。他们这个生物科学实验小组人数实在太少,她作为新上任的组长,第一任务是寻找新的组员。 也许是上次时韫裕的大力支持和锦大对这个小组的逐渐上心,岑颂的“招人”之路还算顺利,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挑选人。翻了几圈,报名表上的人歪瓜裂枣,字写得潦草不说,上面的内容根本与她想象的不同。 她正头疼,一道陌生的男音传来,“我好像交晚了报名表。” 岑颂抬起头,瞧了瞧眼前这个寸头黑衣,英气十足的男生,她似乎有印象,但是······不太熟悉。 “我向学姐表过白啊,不记得了?”男生轻松地笑着,完全没有此事而有任何负担。 岑颂记得,当时在微信段骏和她告过白。她接过报名表,见他字迹工整,申请原因充实丰富,便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心中犹豫不决。 “你别想太多哦,我想加入纯粹是因为兴趣爱好,毕竟我是学动物医学的,所以不要怀疑我有其他企图。”段骏笑道,立马打消她的疑虑。 岑颂正中下怀,觉得自己过于小气了,“唰”的一下红了脸,“抱歉······” 段骏爽朗一笑,“没事,好好考虑一下。” 她点点头,刚想细细筛选一下,许萝琦就飞一般地跑过来了,勾住她的脖子,审问:“上次和你表白的?这段骏可是系草!真不考虑一下?” “你怎么来了?不去陪你的夏维?”岑颂收齐报名表,瞥了她一眼。 许萝琦摇摇头:“你一个人,怕你太累了嘛。”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岑颂想着这几天她的累累罪状,故意说道。 “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岑颂轻笑,道:“原来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清晰。” 许萝琦一脸幽怨地看着岑颂,惹得后者哭笑不得,最后把一叠报名表塞进她的怀里,“喏,帮我选一个人出来。” “就一个人?”许萝琦不解。 “嗯,就一个人,目前我们实验项目不多,而且组员互相磨合也是需要时间的,就按原来的人数······”岑颂不是自来熟的人,组里加一个不熟悉的人都要不自在好久,她考虑各方面因素,觉得人少也并无大碍。 许萝琦点点头,她头脑简单,总之无条件服从姐妹就是了。 一张张翻过来,许萝琦的表情和岑颂有的一拼,这都什么? “因为要加学分,生物科学小组较简单······呸,我们组的实验才不简单呢,你以为加入很容易?偏不加你!” “······因为夏维在这里,学长很优秀······呸,他是我男人,想屁吃吧!” “······因为岑颂学姐亲力亲为,勤奋上进······呸,这和你加入有一毛钱关系吗?我看他就是心怀不轨!” “······” 岑颂看着许萝琦脸色越来越青,无奈地摇了摇头,言简意骇评价:“看来还是不够重视我们这个小组啊,写得这么随便······” “有一个!”许萝琦突然惊喜地大叫,然后沿着报名表上方看去,“段骏”两个字赫然在表格第一行,“是段骏!” 岑颂早有所料,本想让许萝琦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了的优秀人才,可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只好拿过那张报名表,下决定:”就他了。” “颂颂你没关系的吧?”许萝琦知道岑颂不喜欢段骏,如果让他加入会不会增加她的麻烦。 岑颂耸耸肩:“总不能因为私事就不公平公正。” “好!”系草加入,许萝琦别提有多激动了,可另外她也得考虑岑颂的感受,“如果他敢对你动手动脚,告诉我,姐妹帮你揍他。” 岑颂忍俊不禁,说了声“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时学长的炮灰情敌罢了~ 第10章 想着要带新组员熟悉环境和组内情况,岑颂主动约段骏在实验室楼下见面。对方似乎刚从操场跑回来,大汗淋漓又气喘吁吁。 她考虑到男生一般不习惯带纸巾,便从自己的包中递给他一包纸巾。 谁料段骏露出一口白牙,冲她笑:“不帮我擦擦吗?” 岑颂身子一僵,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的撩拨而感到害羞脸红,甚至觉得有几分尴尬。她作势要收回纸巾,正色道:“不要我就收回来了。” 段骏赶紧接过来,有些地惋惜地摇头,“学姐太不好撩了。” 这年头的小学弟有几分姿色就这样开放了,岑颂不知是时代如此还是自己跟不上潮流,明明她也经常上网冲浪。 总之,有事务在身,岑颂还是以它为先。 转了一圈,轮到介绍组员时,岑颂特意提到:“许萝琦和夏维目前有发展为男女朋友的趋势,而且许萝琦她可能会比较喜欢帅哥,所以你多担待些,她对你没有其他想法。” “许萝琦学姐啊,我认识,她在锦大很有名的,”段骏点点头,“大家都以为她和何浩学长能成呢,没想到许学姐喜欢学霸类型的。” 岑颂不做评价,单纯点点头敷衍。 “不过学姐刚刚话里的意思是——”段骏笑眯了眼睛,显然是开心,“觉得我是个帅哥,是吗?” 太难缠了,岑颂汗颜。 “那个,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微笑重申,意思是不要总是撩她。 段骏耸耸肩以示无赖:“我知道学姐不喜欢我,但慢慢来吧,总会心动的。” 谁给他的自信?岑颂内心咆哮。 “我不谈姐弟恋,少一天都不行,”她的面色渐渐冰冷,甚至有几分严肃,“所以,如果你进组的目的是这样,那我可能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段骏意识到她可能生气了,连忙解释:“没有,学姐,想追你是一方面,留下来学习才是重中之重,我不会耽误整个组的。” 他都这样保证了,她还能说啥呢。 岑颂带着他介绍完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本想着今天就算了,让新组员休息一天,但是段骏却表示:“学姐,组里有没有力气活?我想快点上手。” 岑颂走到资料柜前,拿出前段时间在何浩组织下定下来几项实验设计,思路和设计的大致步骤写得一清二楚。 实话实说,何浩这个组长当的确实不错,岑颂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个位置。 她从中找出一项比较简单的实验设计递给段骏:“需要干什么、记录什么数据,里面都有写,有什么不会的微信联系。” 段骏听出她在拒绝和他过多见面,暗了暗了眸子,道:“好。” 岑颂点点头:“差不多了。” 段骏终于没了话,岑颂给他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把实验室钥匙交给他就走了。 岑颂路过正门口,望眼四周,到处都是学术研讨会的标语。 下个月研讨会正式开启,时韫裕会出现在大礼堂中央的席位上,向参与的所有人讲述自己的学术研究,里面有医学界的大能和骨干。 这次的小测没有让程教授失望,程教授给了她旁听研讨会的名额。 时间不多,她要看完肿瘤学和生物医学领域最新的研究成果,她找了哥哥帮忙整理出来,刚刚发到她手机了,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不过幸好夏维也在旁听人员名单中,她不用孤军奋战。 岑颂正要把关于生物医学的资料发给夏维,只听见马路对面一声嘹亮的女声:“岑颂!”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许萝琦一把拉过身旁的夏维,飞奔过来。 “看车!”岑颂急喊。 夏维立即扯过许萝琦,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他们一走近,岑颂就听见夏维严厉地批评许萝琦:“大马路上的,你跑什么?发生事故怎么办!” 许萝琦往他身上一靠,“小鸟依人”道:“我错了。” 夏维试图挣开她:“你撒手。” 许萝琦冲他委屈地瘪嘴。 岑颂看着许萝琦,鸡皮疙瘩都给她整出来了。 许萝琦终于放开夏维的手,问岑颂:“你这就带段骏看完实验室了?” 岑颂点头:“咱们实验室又不是很大。” 许萝琦凑上去,一脸八卦:“你都不准备发展点什么吗?我觉得段骏挺好的,算得上为数不多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岑颂无语地看了一眼夏维,许萝琦摆手道:“别看他,他是高质量木头!” 岑颂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维显然已经对许萝琦免疫了,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做“木头”。 岑颂也想起来正事,对夏维道:“我哥把资料整理出来了,我发给你。”说完夏维道手机里就响起了信息提示的声音。 夏维:“谢谢。” 岑颂摆摆手:“不用谢,我先回去了,拜拜。” 许萝琦见她向地铁方向走去,示意岑颂:“你哥不是在那里吗?你去坐地铁干什么?” 岑颂转过身往许萝琦指的方向一看,发现自家哥哥果然在那,见他往自己这边走来,便停下了脚步。 许萝琦率先打招呼:“岑学长!” 夏维低下了眼。 岑胤只看到了岑颂:“我现在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去。妈今天在家,别点外卖。” 岑颂“哦”了一声。 搞什么,她还是要坐地铁。 岑胤一走,许萝琦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追求对象还在身边,刚刚对其他男人犯花痴太不尊重人了,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对他解释:“夏维,我只是磕岑学长的颜,绝对没有三心二意!” 夏维依旧是之前淡淡的表情,似乎并不关心。 这不免让许萝琦有些失望,咬牙切齿地默念了一句:“木头!” 锦大离家不是很远,岑颂看了几站的手机,很快就到家了。 刚一回家,小韫像是有灵性一般,先跑到她脚下蹭蹭求抱抱,岑颂一天的心情瞬间被治愈,毫不客气地将它抱起。 曲葶拿来猫粮,看见猫咪这么亲近岑颂,不禁笑道:“这猫平时懒得很,毛线球都逗不了。” 岑颂一边撸它一边笑:“可能是过冬了,囤积脂肪吧。” 曲葶:“先去洗手,吃饭了。” 如时韫裕所言,十二月份很快来临,但锦桉市气候温暖,雪花并不常见。 岑颂本来计谋着拉上岑胤一起接时韫裕,可后者仿佛知晓他们的心思一般,没有给个准信,直到时韫裕主动请他们吃饭,岑颂才知道时韫裕已经到达锦桉。 地点选在一家高档的粤菜馆,和上次的火锅不一样,颇有几分宴请的意味。 可能是由于上一次的见面冲淡了不少生疏,这一次岑颂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时韫裕的对面,为了避免近距离观察的隐患,她特意化了个淡妆。 岑颂不免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沾沾自喜,按理说时学长这样的直男,肯定不会察觉到她化妆,说不定还会觉得她素颜漂亮。 四人入座,时韫裕问了他们的意见,然后迅速把菜点好了。 谁知,岑胤欠揍的声音又来了:“还没吃饭呢,嘴巴跟抹了猪油一样。” 岑颂尴尬地笑笑,然后在桌下狠狠拧了一把岑胤的大腿,并施以三百六十度的力,痛得后者眼冒泪花。 岑胤痛苦面具:“你疯了?” 岑颂咬牙切齿:“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好吗?” 岑胤:“我说错了吗?” 岑颂:“那是镜面唇釉!你个死直男懂什么?” 这俩人动静太大,时韫裕也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可岑颂就尴尬了,刚刚还说要营造一个她素颜也很美的氛围,结果被岑胤这个死直男逼得自曝了。 她有些泄气,撇了撇嘴。 幸好时韫裕没有过多纠结她有没有化妆的问题,话题也很快转移到了这次的学术研讨会。 岑胤即将毕业,且课业成绩优秀,自然有全程旁听的资格;程渡舟虽说是程教授的儿子,可成绩也是名列前茅,拿到名额不稀奇;岑颂比他俩差一点,要不是这次测验成绩优秀,她也不至于和夏维惺惺相惜。 没说几句,岑颂便开始恭维时韫裕:“学长真优秀啊。” 时韫裕依旧谦卑:“说不定下次参与的名单里面也有你了。” “就她?”岑胤对自家妹妹表示鄙夷,“她要是能坐进去发言,我都可以拿诺贝尔奖了。” “你什么意思?”岑颂不爽地瞪着他。 岑胤懒洋洋地回答:“等你五十岁的时候,坐上去凑个热闹也不是不可以。” 岑颂差点又要和他打起来。 幸好有时韫裕打圆场,聊起岑颂最为关心的话题:“过几天我去外婆家,她老人家的遗物落在老宅了,好多东西都长霉了。” 锦桉气候偏潮湿温暖,确实不太适合存放东西,时韫裕的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岑颂听到这便按耐不住了,这本就是她的主要目的,便磕磕巴巴地表示:“嗯,我可以一起吗?我也想跟着去看看······” 岑颂和外婆生前关系很好,外婆不止一次地向他提起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时韫裕自然不会拒绝岑颂的请求,便点头:“也好。” 得到时韫裕的允诺,岑颂开心得无以复加,也开始心猿意马。 时韫裕低头吃着饭,眉眼依旧温润,听人说话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然后不慌不忙地聊着自己的见解,既不夸大也不过度浓缩。 仅仅是看他一眼,岑颂的心就怦怦直跳。 她想起她十四岁那一年,脾气可比现在冲多了,没少和男孩子打架,身上也落了不少伤。 幸好爸爸是医生,岑颂的伤都可以得到及时治疗,但还是免不了一顿骂,不仅如此,哥哥也要因此遭殃。 一天下午,岑颂和隔壁班的男生打了起来,直到岑胤接她放学,才放狠话把那群男生吓走:“小屁孩,再敢欺负我妹妹,我打得你们找不着北。” 下一秒,岑颂被哥哥拽起来,对上哥哥幽怨的眼神。 “为什么又打架?”岑胤一想到她这幅模样又要连同自己一起挨批,只觉得生无可恋。 “谁叫他们说爸爸的医院治死人······”岑颂小声辩解。 岑胤知道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还在起步阶段,岑家给人做医生多年,到了岑跃明这一代才遭遇瓶颈,也许是医院的人手太少,岑跃明心有余力不足,又或许是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公信力不大,其他的私人医院开展得如火如荼,总之这家医院的开展并不太顺利。 尤其是最近有个急救的病人,转入这家医院后手术没救过来,病人家属便咬定了医生医术不精,索要赔偿费。 这一事件,不仅上了电视,还把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名声搞得很臭。 “爸爸不是说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吗?你忘了?”岑胤私下也听过不少同学的议论,但他只是默默读书,并不和他们争吵不休,这会儿看到妹妹和那几个嘴碎的小屁孩打架,心里仿佛也出了一口恶气。 岑颂撇了撇嘴,岑胤便把她背起来,“我们去医院吧。” 她趴在哥哥的背上点了点头,她才不要去医务室呢,校医老师只会说“你怎么不让你爸爸给你治病呢?” 不知是无意的玩笑还是恶意的讽刺,岑颂听起来就很不舒服。 路上,岑胤告诉她一个好消息:“爸爸医院来了一批医生,都是锦桉大学的。” 岑颂只差跳起来了,谁不知道锦桉大学的临床医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按理说这些医学生都会避开趟浑水,另谋高就。 现在居然有人肯来他们医院实习了。 语毕,岑胤背着她便到了医院门口,正当他把妹妹放在座椅上呼喊医生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少年便翩翩走来,白净俊秀的脸庞上因为看到伤者而带了几分担忧,低声温柔询问:“小朋友,你打架了?” 岑颂的视线仿佛凝滞了,呆呆傻傻地望着眼前这个好看的大哥哥。 “你和我来。”他伸出手扶住岑颂,骨骼分明的手指指腹上有浅浅的茧,粗砺的感觉却带来了真实的温暖感。 岑胤看见他便激动,问:“你是锦桉大学的吗?” 岑颂没看过这般好看的人,脏兮兮的小脸涨得通红。 时韫裕默认他们的话,但他此刻牵着岑颂,含笑提醒岑胤:“小朋友,再问我的话,你妹妹的伤可要来不及了。” “嗷嗷。”岑胤很快让开一条路。 时韫裕把岑颂带到休息室里自己的区域,找来碘酒绷带等物品细心给她处理伤口,动作轻柔得如一片片羽毛落在身上。 岑颂还在想,大哥哥和学校里的校医老师果然不一样,他们只负责结果,过程怎样并不在意。 小女孩的心思很单纯,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大哥哥有了从未有过的崇敬······以及喜爱。越是这样,岑颂越想和他多说说话:“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来爸爸的医院啊?” “岑院长是你们的爸爸?”时韫裕有所了解,但还是问了问。 “是。”岑胤积极地回答。 时韫裕便微微弯了嘴角,笑着回答他们:“岑院长是个好医生,我很乐意来这里。” “!” 这是第一次,在别人的嘴里听到毫不掩饰地赞赏爸爸的话,其实之前也有患者家属感谢过,但敷衍得让人分不清真假。 可此时,爸爸被所有人诬陷,只有这个大哥哥温和而坚定地告诉他们这个答案。 “谢谢大哥哥。”岑颂年纪小,经不住眼泪,没三下便泪眼汪汪。 时韫裕笑了笑,那双漂亮得像弹钢琴一样的手轻轻覆上了岑颂的小脑袋。 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已过九年仍历历在目。 岑颂仔细回忆过千万遍,除了遇到他之外,再无特别之处,恰恰少女的心思落到了眼前人身上,一发不可收拾。 -------------------- 作者有话要说: 暗恋的契机之一 第11章 “欸?时主任!”一个声音打断了岑颂的思路,只见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子闪现到时韫裕身边,一只手十分熟练地搭在时韫裕肩上,目光却打量着岑颂。 时韫裕站起身,向她和岑胤介绍道:“他叫辛蛮,我们一个医院的。” 辛蛮自来熟地向他们挥挥手:“你们好呀!” 他们也起身向辛蛮介绍自己,岑胤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程渡舟不健谈,岑胤便代为介绍。 听到岑颂说出自己的名字,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时韫裕。 时韫裕却没给他过多表情,又把视线放到岑颂身上。 打量一番后,辛蛮不吝赞美道:“小妹妹真漂亮。” 岑颂被夸得有些懵,轻声道:“谢谢。” 时韫裕安抚般地看了一眼岑颂,转头向他发出眼神警告。辛蛮视若无睹,谁叫你刚刚不理我的。 岑胤听到辛蛮是和时韫裕一个医院的医生,立即不敢轻视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便上前问道:“您也是来参加研讨会的吗?” 辛蛮回答:“旁听而已,我可没时主任那么厉害。”紧接着辛蛮又向岑颂抛了个媚眼:“小妹妹,毕业后考虑来我们医院吗?” 时韫裕眸色微冷,挡在岑颂面前,出言警告:“报告写好了?总结有想法了?还是觉得太闲、需要给你安排一些事?” 君子不吃眼前亏,辛蛮立刻拔腿:“bye bye~”下一秒,他又凑到时韫裕耳边小声道:“时主任,别怂,上啊!”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走了。 他没有在岑颂面前乱说话,时韫裕勉强忍他这一次,对岑颂岑胤抱歉道:“他性子比较跳脱,没吓着你们吧。” 岑颂反倒觉得辛蛮挺逗的,而且时韫裕还挡在自己面前,被辛蛮打趣的时学长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刚胡思乱想着,岑胤冷冷发声:“笑什么呢这么瘆人。” 岑颂回过神,对上岑胤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嘴硬道:“关你什么事!” 时韫裕见怪不怪他们的打闹,浅浅一笑:“回去吧。” 研讨会很快如期而至,自从上次那顿饭后,时韫裕也忙得人影都见不着。 岑颂也忙着自己的事,当天她早就和夏维一起到达场地,遥遥望见自家哥哥和程渡舟坐在中央靠前的位置,可以免费欣赏到时学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颜,而且不是每一次研讨会她都有资格旁听,但哥哥他们甚至可以和教授交流下研究成果。 岑颂不免有些气结,这难道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吗? 坐在台上的教授们大多白发苍苍或者面容沧桑,时韫裕像一束鲜活的力量,错落在他们中间,提供了新鲜的养分。 岑颂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韫裕,直到轮到他发表意见。她牟足了劲,一刻也不敢放松。 上午场结束,有专人分发矿泉水,虽然岑颂这个旁听的没有开过一次口,但她仍然很大方地拿了一瓶,喝了一大口。 坐在原地有一会儿了,岑颂一直等着哥哥来找自己,但一想到旁边的夏维,便补充问道:“你和许萝琦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夏维似是想到什么,有些不自然:“她约了我吃饭。” 岑颂心里感慨许萝琦的神速,面上笑嘻嘻问:“就你们俩?” “嗯,她应该没有约别人。”说到这,夏维有些窘迫,咳嗽一声便默默转过头。 岑颂忍住笑意:“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等场内的学生散得差不多了,岑颂见岑胤迟迟不来找自己,便不满地起身找他们。 走到第二排,岑颂没见着哥哥的影子,只看到程渡舟一个人。 “程学长,我哥呢?”岑颂直接问他。 “岑胤被几个教授拖住了,估计还要一会儿。” 等程渡舟说完,岑颂直接一屁股坐在第一排,不得不说,中间第一排的视野就是开阔,比她那个旮旯角好多了。 程渡舟不爱说话,岑颂也自顾自地玩着手机。 过了大概十分钟,岑颂听到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走了,吃饭去了。” 岑颂抬起头,看到哥哥以及空落落的身边,有些惋惜,顺嘴问起:“时学长呢?” “人家要和那些教授吃饭,我们等级还不够。”岑胤打趣着,字里行间明显是对时韫裕的崇拜与感慨,“时学长看问题的角度都很新颖独特,而且说出的话一针见血,要是他能回锦桉任教就好了。” 听到岑胤毫不掩饰的夸赞,程渡舟眸色微暗,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压着。 岑胤没注意到程渡舟的异常,直接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听了一上午,你也累了,一起去吃饭吧。” 程渡舟怔愣地看着那瓶被开好的矿泉水,然后不由得弯起嘴角:“谢谢。” “你怎么不帮我开?我听了一上午也挺累的。”岑颂一看自家哥哥竟然有如此贴心的举动,立即凑到他面前,探究一般眯起眼睛。 岑胤被她看得又恼火又心虚,“你早喝了吧?用得着我替你考虑?” “话虽这么说,你帮我开一下瓶盖会累死你吗?”岑颂呛他。 岑胤翻了个白眼,又把自己那瓶水拧开递给她:“爱喝不喝。” 岑颂不满地“嘁“了一声,“强迫的我可不要。” 到了一家苏菜馆,上菜的时候,程渡舟难得主动向岑胤提出自己的实验想法与意见,岑胤也皱起眉头,很认真地和他交流了起来。 明明是三人行,岑颂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低头扒拉碗里的鱼。 她起身要去上厕所,却在拐角处碰到一个讨厌至极的人——黄佳佳。对方理了理精心护理过的波浪卷发,裙子举手投足充满了脂粉气味。 “岑颂?”对方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岑颂不想和她过多交流,只不过后者明显不这样想,弯了弯涂满唇彩的口红,询问:“你和辛蛮认识?” 提到“辛蛮”二字,岑颂还有些愣神,随之反应过来是上次吃饭碰见的那个医生。 黄佳佳看到她这副模样,有些不满:“辛医生说他和你认识,不过看你这样,压根没有想起人家是谁吧。” “关你什么事。”岑颂忍不了她的聒噪,而且当初她和许萝琦被迫搬出寝室也是因为这个人自说自话的本领。 黄佳佳瞥她一眼,继续道:“你和谁过来吃饭?” 岑颂被她三番四次、厚颜无耻的行为给无语到了,接收到对方逼近的目光,岑颂翻了个白眼:“和你有关系吗?” “问问而已。” 别的不说,岑颂倒是知道这个黄佳佳追过她哥,后面知道她是岑胤妹妹又来讨好,结果热脸贴冷屁股后立即改变态度,没少在她背后说坏话。 黄佳佳冷哼一声,回到餐桌上。 岑颂在她后面,随意打量一眼,发现和黄佳佳吃饭的居然是辛蛮,后者似乎对她还很热情的样子。 “······” 不知怎么形容,原本她对辛蛮的印象还算好,这下子,完全毁了。 岑颂回到座位上,只见岑胤皱眉、无语地剜了她一眼,嘴里没给出好话:“掉厕所里了?” 岑颂忽然想起刚刚在研讨会礼堂里的画面,下一秒,她心情极好地勾起嘴角,恶劣地提及:“见到了你的老相好啊。” 果不其然,程渡舟身子一僵,眼里晦暗不明地凝视着岑胤。 岑胤慌张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乱说什么?” “说错了,是你以前狂热的追求者。”岑颂耸耸肩,夹菜去了。 不知为何,岑胤格外注意程渡舟的情绪,他当即凝噎,正视着岑颂,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你给我说清楚!” 岑颂被他弄烦了,“你干啥了这么心虚!” “岑颂!”岑胤不想和她玩文字游戏,只想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岑颂翻了个白眼,给出答案:“黄佳佳,知道了吧?” “她啊——”岑胤松了口气,有意无意地向程渡舟解释,“岑颂她们以前一个室友,追过我一段时间,但是我没有搭理。” 程渡舟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点了点头。 岑颂坐在一边,再次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没眼看。 第二天的研讨会没有旁听席,岑颂只能目送哥哥到达会场,眼神往会场里来回寻找时韫裕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岑颂叹了口气,感受到有人向入场口走来,赶紧移到一旁让出位置,却听到那个寤寐思服的声音:“岑颂。” 岑颂的心骤跳一下,转过身对时韫裕道:“时学长,早啊。” 只见他的身边还有一些白发苍苍的教授,岑颂主动向他们问好:“老师早上好!” 时韫裕见她站在这里,问:“怎么不进去?” 岑颂如实回答:“这场没有旁听席。” 教授见这小姑娘怪伶俐的,于是宽限要求道:“里边人少,不过可能没有座位,要站两个小时挺辛苦的。” 这时时韫裕开口了:“辛蛮不是没来吗,反正位置空着也是空着。” 岑颂眼里闪过一丝光,开心地向时韫裕和那位教授道谢:“谢谢学长!谢谢老师!” 时韫裕见她高兴,也不自觉染上笑意:“走吧。” 岑颂跟着时韫裕进了会场,教授让一个小姐姐带她找到座位,居然比岑胤的座位还靠前,一抬头就能看到时韫裕。 她心里美滋滋,拿出手机向岑胤发消息炫耀。 岑胤连发十个“啧啧啧”的表情表达了他溢出屏幕的嫉妒。 带她到座位上的小姐姐就坐在她旁边,问她:“小妹妹是哪个医院的?” 岑颂忙回答:“我还在读研。”接着把自己怎么进来的说了一遍。 小姐姐惊奇道:“时主任居然还会主动帮忙?” 岑颂不好说自己与时韫裕的故交,只能讪讪道:“可能就是举手之劳?” “那你可太不了解时主任了,我们医院里的姑娘们,基本上都吃过他的闭门羹的。”她压低声音,怕打断台上人的讲话,只顾着拉岑颂开小差。 岑颂与一开始设想的“认真听讲”背道而驰,只想多听听别人口中的时韫裕,不由得压低声音、惊讶问道:“真的吗?” “我和你说,时主任这人不仅——”小姐姐刚要说些什么,台上的教授咳嗽了。 “那些新来的实习生,要是再讲小话,这次的实习不用找你们主任打分了。” 面对如此威胁,台下自然噤若寒蝉。 岑颂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她微微抬头,对上了时韫裕略带戏谑的眸子,似乎在说“我带你进来,可不是让你开小差的”。 下一秒,红色的礼花在她脸上炸开,一股后知后觉的惭愧立马让她正襟危坐,不敢再和旁人闲聊。 时韫裕咳嗽一声,急忙转过头忍笑。 “韫裕,你怎么了?”坐旁边的教授见状,疑惑地问了一句。 “没事。”时韫裕整以暇待,摆摆手以示不用关心。 教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过头来备稿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教授:咳嗽?急需隔离! 第12章 好不容易在惭愧后的认真听讲中结束这一场旁听,岑颂想拜托哥哥,但意料之中,依旧约不到时韫裕吃饭,因为她亲眼目睹了研讨会结束后,有多少专家与学者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但幸好,晚上时韫裕给她发来了信息,让她陪同一起去外婆家。 【明天有时间吗?】 岑颂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回答:【有。】 【明天我来接你。】 【好。】 摁黑屏幕,岑颂开心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终于有时间与学长独处了! 岑胤在时奶奶生前已经上了高中,陪老太太的时间并不多,故人逝世后再去探望未免有些刻意,何况有岑颂代替他去。 岑颂这边听到岑胤临时有事,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每一次她想和时韫裕单独说些什么,岑胤总是打断,或者拆她台。 如今麻烦一走,岑颂心情无比舒畅。 早上,岑颂化了个淡妆,白色的羽绒服到膝盖以下,她双手插进羽绒服的兜中,就站在小区门口等时韫裕。 后者也提前十分钟到达,似是没有想到岑颂比他还早,于是在岑颂坐进副驾驶后,多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早?” 岑颂利索地系好安全带,笑道:“不想让学长你等嘛。” “下次多睡会儿。”时韫裕无奈地打消她这个举动。 岑颂关注点却不在“多睡会儿”,而是“下次”,她紧张地扣了扣手指,想到时韫裕才来锦桉两周了,他们也许还有时间见面。 时奶奶的家在老城区,需要一点时间。岑颂见时韫裕不说话,便主动找他聊天:“学长,这车是你的吗?” “同事的,借了他一天。”时韫裕边开车边回答。 岑颂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送你的那只猫你还留着吗?” 听到她的话,时韫裕低头闷笑一声,随后故意反问她:“不留着,难道扔了?” 岑颂脸有点热,一声不吭。 幸好时韫裕察觉到她想要调节气氛的目的,也不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酝酿一会儿,憋出一句:“学习怎么样?” 岑颂莫名觉得他有一种老干部风,上来就是问她学习成绩。 思索再三,岑颂点头:“还行。” “那······有不会的就问我。”时韫裕除了撂出这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岑颂被他无形的学神压力唬住了,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 到了目的地,时奶奶的宅子就在不远处。岑颂轻快地下了车,时韫裕也把车停在了较为合适的地方。 她隔着厚重的铁门,隐约可以看到院里郁郁葱葱的白山茶树,三月一到,大朵大朵的白山茶将布满枝头,纯洁,灿烂。 时韫裕后脚也到了,他开了铁门,领着岑颂进来。 曾经长着猫的草坪如今长满了野草,因为到了冬天,枯黄地垂落在小路两边,但木栅栏旁的月季倒是遵循着蔷薇科的本能,缠绕着木栅栏向上攀登,独自构成一幅风景。 走到小路尽头,就是刚刚在门口看到的白山茶树了。 时韫裕上前抚摸着它的枝干,轻声呢喃:“还是很结实。” 这句话让岑颂陷入了回忆。 高中时期,爸爸妈妈有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哥哥刚上锦桉大学要军训,也不回家,她就经常跑到时奶奶家。 时奶奶老了,虽然请了保姆在家照顾,但屋子里一直冷冷清清的。岑颂人小鬼大,总是把老太太逗得直乐,她不舍得岑颂离开,又怕晚上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干脆收拾一间房,让她住在家中。 而那间宅子离她上学的地方还算近,岑父岑母也算放心把女儿丢在这里陪老人家。 她再次见到时韫裕是上大学的时候,后者如初见一般温柔儒雅,只是目光暗淡,沉默寡言。时奶奶问过,他没有说,却总是无神地盯着一处。 那时正好三月初,山茶花挂满了花苞,只有零星几朵花开在最高处。 时奶奶让他去摘下来:“韫裕,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爬这棵树了,你爬上去把顶上的花摘下来给颂颂玩。” 岑颂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拒绝:“不用了奶奶,多危险啊!” 时奶奶笑着说:“没事的,这树他可爬熟了的。” 时韫裕也道:“我去摘下来。” 岑颂无言,见山茶树枝细,她怕时韫裕直接爬会摔下来,正打算去找梯子,但是时奶奶却说:“这山茶树你看着它枝干比其他树细条,一踩就断,你若站上去试试就知道它都结实了。有的树就是这样,看着脆弱,实则坚毅。” 这话说得大声,委实是一定叫时韫裕听到。 时韫裕站在山茶树下,慢慢抚摸它的树干,道:“确实。” 时韫裕个子高,爬上树干就能够到花枝,伸手一扯就直接扯下来,握在手里,纵身一跃,轻盈落地。 时奶奶看着时韫裕矫健的身手,笑眯眯地跟岑颂说:“你小裕哥哥厉害吧?” 岑颂直接竖起大拇指。 时韫裕向岑颂走过来,一边走一般把多余的叶子为她摘掉,最后才将花递到她面前。岑颂的眼里映着的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像王子递给心仪的女孩一株白玫瑰。 岑颂瞬间红了耳根,在这心猿意马中,接过时韫裕的山茶花。 如今白山茶花开遥遥无期,摘花的人和接受花的人再次回到树下,也无法复原那段美好得连呼吸稍重都怕被惊扰的回忆。 时韫裕轻轻拍拍树干,好像再跟它招呼说,我回来了。 然后走到宅子前,打开了两年未开启的大门,里面漫天漂浮着尘埃,窗外阳光照进来,光柱正好延伸到了脚下的位置,像无声地迎接主人的到来。 岑颂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打完后抱歉地看了一眼时韫裕。 时韫裕见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医用口罩递给她:“这里灰尘多,带上会好点。”说完自己也拿出一个戴上。 岑颂戴上口罩,瞬间觉得好多了,跟着时韫裕走了进去。 家具全部用防尘布盖住了,岑颂一摸,沾了一手的灰,时韫裕显然也碰到了,轻轻捻着手指。 “两年没回来了,灰都要生根发芽了。”时韫裕想要打破这种萧瑟的气氛,故作轻松道。 岑颂自省何必伤感,也扬起笑容道:“我记得我还藏了零食在房间里,估计都被老鼠吃得渣都不剩了。” 时奶奶病发得突然,去世后就立即火化了,时父时母匆匆来匆匆去,最后岑颂想再回去一次时,只能隔着厚铁门。至于藏的零食,应该早就在整理东西的时候被丢了。 时韫裕接话:“这么大的人了还藏零食。” 岑颂撇嘴:“爸爸妈妈不让吃,只能到奶奶这里吃,后来不知道谁给奶奶说别让我吃零食,对身体不好,之后她也不准我吃了!” 时·罪魁祸首·韫裕脸不红心不跳地教育道:“吃多了零食的确对身体不好。” 岑颂立刻表达不满:“我就知道是你。” 时韫裕哄道:“待会给你买。” 话说到这,这些年的生疏与隔阂才消散了许多。 岑颂望着他,突然笑出了声,时韫裕看见她笑得开怀,眉眼也随之弯弯。 他们很快翻出以前的东西,岑颂接了一桶水过来,用抹布擦拭着,看到布满灰尘的相框显现出原有的模样,岑颂欣喜道:“这是我们以前拍的!” 时韫裕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相框里,银发苍苍的老太太、面容俊秀的少年以及对着镜头比耶、笑得羞涩的小姑娘。 这张相片很早了,是他当时来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带着岑颂来外婆家玩,拍的第一张照片。后面他们还拍了很多照片,都在外婆过世的一周内被时韫裕带回了京都。 只是这张太早了,早就被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时韫裕没有找到,也就被落在了原地。 岑颂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问:“这张我能带回家吗?” 时韫裕一愣,想到岑颂还没有一张完整的合照,便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谢谢小裕哥哥。”岑颂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喊起这个很久之前的称呼。 刚认识时韫裕的时候,岑颂喊过一段时间的“大哥哥”,后来因为他老是叫自己“小颂”,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岑颂也叫他“小裕哥哥”。 只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再叫起这个称呼难免让人恍神。 时韫裕的确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翻出不少意外之物,岑颂都擦拭了个遍,以便时韫裕打包带走。 收拾到最后,要关上门的时候,岑颂鼻尖一酸,忽而有些难过,她仰起脸问时韫裕:“你还会来锦桉吗?” 听起来是要诀别的意思。 时韫裕无奈地笑了笑,但又不好敷衍她,便如实相告:“回来得少了。” 岑颂失望地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红。 时韫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从箱子里拿出一枚胸针,是白山茶的形状与色泽,还保存尚好,擦去灰后似乎依旧馥雅芬芳。 他递给岑颂,徒然看见后者诧异的神色。 时韫裕淡淡地笑着:“这是外婆最喜欢的,你拿着吧。” “既然是奶奶最喜欢的,那你自己收着吧。”岑颂急忙摆手拒绝。 “没关系,”时韫裕自嘲般笑了笑,“你这个孙女可比我做得称职,我拿着也怪心虚的。” 瞥见时韫裕不轻松的神色,岑颂从他掌心拿过那枚胸针,朝他莞尔:“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 时韫裕点点头,再次往后看了一眼宅子里的场景。 老太太的谆谆教诲似乎还在耳边,只不过都化作了一捧黄土。 他颓然地低下头,把大门锁了起来。 “学长,你中学也在锦桉一中读的吗?”突然,耳边响起小姑娘愉悦的闹声。 时韫裕蓦地愣住,“嗯。” 岑颂听到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冲他笑笑:“时学长可别忘了刚刚答应我什么了。” 时韫裕想起刚刚自己哄她的话“待会给你买”,兀自揉了揉她的头,颇有无奈的意味:“好,给你买,我看看哪个超市比较近。” 岑颂因为这忽然的亲近而心跳如雷,她强忍住悸动,反驳他:“我才不要去超市。” 时韫裕看着她。 岑颂昂着下巴:“时学长没吃过一中对面的小吃街吗?” “没有。”他如实回答。 岑颂笑弯了眼睛,拉起他的衣袖:“那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糖与刀子并存。 第13章 俗话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岑颂和时韫裕到达时,还不没到放学,学生们没有下课,但是小吃摊都已经升起袅袅炊烟、煎炸煮的滋滋声听起来格外诱人。 岑颂寻着一路,闻着辣椒孜然混在一起的香气,瞬间唾液失调。 “看,你没来过的人间天堂!”岑颂冲着时韫裕骄傲眨眼。 时韫裕当时是锦桉一种的预备状元选手,不仅父母对他严格要求,校方更是给予高度重视。他的高中时期在一本又一本的教辅资料里度过,节假日很少有闲暇时间,更别提来这种地方。 果然,在岑颂的注视下,他也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十二月份,岑颂格外嘴馋冰激凌。一中附近有一家老冰沙店,岑颂一放学就和同学来点一大碗冰沙或者冰激凌。 也许是味道确实不错,又或者是老板会做生意,即使现在在冬天,冰沙店的门总是隔一会儿就有人推开,里头飘出热乎乎的暖气。 眼见着岑颂要往那里走去,时韫裕立马拉住她:“这个天气容易拉肚子。” 见时韫裕表情严厉,不像是能纵容的样子,她放弃了眼前的目标,眼神却瞟到了下方,停在了时韫裕拉她的那只手上。 岑颂脸颊温度骤升,迟钝地反应过来,学长居然拉她的手了! 其实只是隔着厚厚的衣服握住了手臂,但岑颂心跳如鼓,轻轻“嗯”了一声。 时韫裕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直接问道:“吃点热乎的吧。” 岑颂微低着头,轻轻地点两下。 时韫裕见她这么听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瞥到她红彤彤的脸蛋,关切地询问:“冷吗?” 岑颂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长款羽绒服,然后转了个圈,像只笨重的企鹅,展示道:“不冷。” 锦桉的冬天温度不低,也许是时韫裕有京都过冬的经验,也穿了一件简约款式的黑色羽绒服。 岑颂注意到这个细节,怪自己今天怎么穿了白色,没有和学长穿情侣款。 时韫裕刚想提议吃点什么,却发现这里对自己来说是盲区,他给不了任何建设性意见。 岑颂作为探店小达人,冲他挑了挑眉,展现自己的宝贵经验:“我们去前面吃烤冷面吧,我跟你说,那一家的特别好吃!” 岑颂抿了抿唇,得寸进尺地挽上时韫裕的胳膊,耳根子却红了一大半。 时韫裕刚回来那会儿,她可不敢做出这种“逾矩”的动作,但岑颂撇撇嘴,想到学长抓她手都这么淡定自若,她为什么要怂? 果然,这个动作让时韫裕片刻愕然,随后却纵容道:“慢点。” 岑颂低着头,闷头带他来到了小摊前。 她嘴甜,先把老板夸得天花乱坠,然后点了两份加肠和加培根的烤冷面,老板乐滋滋地又给她免费加了根蟹棒。 时韫裕自觉地结账,待老板做好,岑颂开心地接过来,递给时韫裕一份。 “怎么样?”岑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等待他的评价。 时韫裕:“还不错。” “吃炸串吗?”岑颂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今晚就要把他拉下神坛。 时韫裕点头,岑颂立刻挽上他到另一个小摊:“老板!炸年糕!这个韭菜来个!诶诶!馒头肯定贼香!还有这个淀粉肠!” 老板看她一眼,忍俊不禁:“姑娘,我这商业机密都被你说出来了。” 岑颂嘿嘿笑:“老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就是这种淀粉肠炸出来才好吃,但凡多一点肉,都不是那个感觉。” 老板乐了,又送了她一串肠。 岑颂拿到热乎乎的炸串,先在嘴边吹凉了一下,然后举起手递到时韫裕嘴边。 时韫裕一愣,忽然对视上了那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 就像岑颂送他的那只猫一样。 他怔怔地看着她,听见后者哄道:“怎么了?学长,你吃呀,很好吃的!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老板见状,也打趣:“小伙子,你女朋友多体贴你啊,第一口都是喂你呢。” 岑颂听到那个称呼,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没等时韫裕张口,匆忙把炸串塞进锡纸包装袋里,转了个方向往前走。 时韫裕追上岑颂,俩人并排走着,后者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现在既不吃她口中的“人间美味”,也转了性不说话。 时韫裕考虑到是老板的话让她不自在了,便转移话题:“这里挺热闹的,小时候父母管得严,没有机会吃这些东西。” 岑颂也陪他尬聊:“我爸妈也不准。” “······”话到这里,也接不下去了。 时韫裕瞥了她一眼,哑笑:“还在介意刚刚那个阿姨的话吗?” “我没有介意······”岑颂小声嘟囔着。 “嗯?”时韫裕没听清。 岑颂不是没有想过,她应该把自己的感情埋进心里,避免说出口从而破坏他们现在的关系。 可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既然时学长仍然单身,她对他的喜欢不比任何人少,那么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她不算畏缩,也想趁着这次独处的机会暗示一下。 “学长,你有没有想过,刚刚的第二种情况?” 如果她不介意,会怎样呢? 岑颂压抑住破土而出的感情,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他。 十二月的锦桉,不会下雪不会结霜不会干燥得嗓子疼,远处的海风吹来时仍然带有咸咸的味道。 在一片沉寂到死的气氛里,岑颂不可抑制地吸了吸鼻子。 终于,在一声喟叹中,岑颂听见时韫裕的回答:“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走在他身旁,对方转移话题,指了指她手里的炸串:“都快冷了。” 岑颂讨厌这样的折磨,她赌气一般道:“一人一半!谁也不许剩!” 时韫裕没说话,拿了一串炸年糕。 回家的途中,俩人难得地沉默,岑颂便开始后悔自己太冲动了。 如今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都是她! 她应该再斟酌一番的! 晚上到了门口,时韫裕出乎意料地打破沉默,嘱咐了她几句,比如肚子不适要及时就诊,家中常备的几种胃药,让岑颂又燃起些许希望。 她软软地回答:“我知道了。” “我走了。”时韫裕看了她一眼,预备要转方向盘。 岑颂又冲他挥手:“学长注意安全。” 回到家里,岑颂光荣地吞了几片消食片,砸吧了几下嘴。 岑胤从房间里出来:“回来了?” 岑颂扬了扬下巴:“嗯哼。” 看她得意的模样,岑胤不屑地轻哼一声,但秉着关心偶像的原则,还是问了一句:“时学长他东西收拾好了吧?” “都OK了。”岑颂爽快道。 岑胤点点头表示了解,拿着车钥匙准备出门。 岑颂疑惑地问:“你不是上午出过门吗?怎么又要出去?” “你以为我像你那么闲啊。”岑胤进行人身攻击。 岑颂无语,言简意骇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什么时候回来?帮我带个相框,我从时奶奶那里拿回来一张照片,要裱起来。” 岑胤听此顿了一秒,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岑颂翻白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岑胤也不和她绕兜子:“有时间的话,帮我挑挑生日礼物?” 岑颂听完,一脸八卦:“哪家姑娘啊?值得我们岑少爷这么大费周章。” 岑胤白了她一眼:“是程渡舟快生日了,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没有送别人礼物的经验,所以才来找你帮忙。” 岑颂小声嘀咕:“把你自己打包送给他吧。” “什么?”岑胤没听清。 岑颂摊手:“自己想咯,我又不了解他。” 岑胤叹了口气,出门了。 【到了。】 时韫裕的信息好巧不巧地发了过来。 岑颂回复了个“早点休息”,又拿出那枚白山茶的胸针,有片刻的失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岑颂觉得时韫裕在躲她。 --------------------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颂颂,不怕困难! 第14章 大半个月的学术研讨会在一片和谐的声音中结束,时韫裕留了几天解决后面的事情,也预备在十二月底回京都。 原本这些都循规蹈矩地进行着,时韫裕实在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个意外。 几年不见的小姑娘自他回锦桉后,偶尔羞涩偶尔别扭,他把这视作自然而然的生疏感,但时韫裕没想到,打破这份隔阂后小姑娘便大胆起来,肢体接触他愿意由着她,毕竟曾经他们也如此亲近过。 这是,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打直球实在叫他慌了神。 那天送她回家,时韫裕表面风平浪静,握方向盘的掌心却出了一手的汗。 回到酒店,时韫裕吞下一片白色的药片,“咕噜咕噜”喝完了一杯水。 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有一团乱麻缠绕上每根神经,他不自觉地焦灼起来。 突然,门被敲了一声。 时韫裕拖着步子,打开了门,门外的人把手里的U盘递给他,挑了挑眉,似是在邀功:“时主任,文件都整理好了。” “谢了。”时韫裕拿过U盘。 见状,辛蛮凑到他面前,调侃道:“今天和岑颂妹妹还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时韫裕面无表情:“你话太多了。” “没发生点什么?不行啊时主任,多好的机会啊,”辛蛮痛心疾首道,“后天咱就要回去了,再不抓紧点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也许是想到今天岑颂红着脸对他说的话,时韫裕咽了咽嗓子,一字一句道:“我和岑颂不是那种关系。” “哦豁,不是那种关系?你觉得我信吗?”辛蛮一脸贼笑。 时韫裕垂眸,淡淡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有相亲对象。” “相亲对象······”辛蛮迷糊地念着这几个字,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相亲对象?” “嗯。”时韫裕感到一阵疲惫,把他赶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辛蛮:“······” 花了一晚上才消化完这个消息的辛蛮,第二天看到时韫裕淡然如水的模样,再次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 这些年,时韫裕一直不近女色,听说他的父母也给他介绍过一些留学的女孩,辛蛮也偶尔打趣要给他推几个美女的微信,结果被他一一回拒。 时主任专心于临床,感情生活一直干干净净,这是谁都知道的。 如果不是看到时韫裕办公桌上那一张有小姑娘的照片,辛蛮还以为时韫裕这辈子都不会和异性有什么较近的接触。自从抓住时韫裕这个把柄,辛蛮得知小姑娘叫岑颂,便开始了永无休止的调侃模式。 可是,时韫裕告知辛蛮,他准备接受相亲对象了。 辛蛮蔫蔫地坐在圆桌上,却接收到时韫裕一个漠然的眼神。 他叹了口气,却也觉得这件事合乎常理,时韫裕家境富裕,时父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各式各样的优秀女孩都能见到,也不难为时韫裕碰见合适的。 果然,主持会议的程教授无意戏称:“像我们韫裕这样的优质男青年,各位小护士们要抓紧了。” 会场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时韫裕也谦虚地颔首:“感谢程教授抬爱,只不过我已有女友。” 闻此,程教授瞪大眼睛,惊喜不已:“真的?” 时韫裕以前没有发现过这个方法如此好用,便脸不红心不跳地重复:“没错。” 几个锦桉本地医院的女医生听到这个消息,刚想举起加微信的爪子此刻默默放了回去,小护士们只能抱头痛哭。 辛蛮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护士见他如此惆怅,询问:“辛医生,你也喜欢时主任?” 辛蛮痛心疾首:“你们不懂。” 你们不懂嗑错cp的感受。 结束完会议,辛蛮准备去巡逻巡逻,找几个小妹妹开展两性教育知识讲座,结果在门口碰见了岑颂。 对方看他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辛蛮立马走到她面前,友好地询问:“岑颂妹妹,怎么了?” 岑颂本不想通过辛蛮这层关系,但她实在好几天都没看见时韫裕了,心里一着急,便病急乱投医:“辛蛮哥,你有没有看见时学长?” 辛蛮心里哀叹一声,如实回答:“时主任刚走。” 岑颂点点头,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和时韫裕待得最久的人,便问道:“那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 辛蛮见小妹妹如此执着,急得按住她的双肩:“岑颂妹妹啊,你听你辛蛮哥给你说——” 岑颂一脸疑惑:“这是怎么了?”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年轻······”辛蛮一上来就给她灌输了一大堆大道理。 岑颂懵了:“哦。” 辛蛮见自己的道理有作用,拍拍她的肩:“所以,别去找时韫裕了。” 岑颂搞不清这其中的联系,又想到上次辛蛮和黄佳佳熟络的模样,语气冷了一点:“好了辛蛮哥,我知道了。” 辛蛮何其会察觉女人心,他无力地扶额:“岑颂妹妹啊······” 这会儿在会议室整理完资料的几名小护士走路唉声叹气,一脸哭丧:“时主任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呢?” 辛蛮暗叫不好,转头便看到了岑颂面如白纸的神色。 辛蛮站在一旁试探地问:“岑颂妹妹?” 岑颂僵硬地转过头,故作平静地问辛蛮:“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 辛蛮听出岑颂隐忍的哭腔,宽慰道:“这世上比时主任优秀的人多的是,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岑颂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没了耐心,根本没听他把话说完,转身离开。 辛蛮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跟上她的脚步,回答:“明天11点半。” 岑颂礼貌道谢:“谢谢。” 辛蛮看着岑颂渐渐走远,重重叹了口气。 岑颂其实只是在听到消息的一刹那想到了很多,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时韫裕有女朋友了”。 星河不可及,那一瞬间,她想哭。 从前,她暗恋时韫裕,但从来没有奢求过结果,因为他不在自己身边,那么对于她来说,他是梦;而现在他再次来到自己身边,依旧温柔细致地待她,让她忍不住心动,想方设法地靠近他。 如果他有女朋友了的话,昨晚的越界对他来说便是叨扰。 她感到抱歉。 酸楚与失落像是无端的藤蔓,把她缠得透不过气来。 岑颂强忍着泪水,只想快步远离这个地方,不知不觉就到了实验室。 她又想起来时韫裕帮她解决生物小组问题的场景,所有人都争着要时韫裕微信,而她站在时韫裕身边,内心既自豪又忍不住憧憬。 岑颂深呼吸一口气,进入实验楼,来到小组实验室。 还没等她推开门便被打开了,她慌张不已,连忙转过身,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段骏见是岑颂,满心欢喜地打招呼:“学姐,你怎么来了?” 岑颂没有心情地应了一声:“随便看看。” 虽然岑颂一直对他不咸不淡,但是现在的岑颂明显心情不好,段骏听出她的哽咽声,忍不住关心道:“学姐怎么了?心情不好?” 岑颂否认:“没有,之前给你带实验你做完了吗?” 段骏见她依旧不领自己的情,有点小失望,但关于实验,他还是认真回答:“完成了初步的培养,正在观察阶段。” 岑颂:“我看看。” 段骏立马让出道,领着岑颂来到自己制作的培养皿中。 岑颂拿出显微镜,观察培养皿里的小生物,镜头里,有的在不断活动,有的赖在原处一动不动,有的正在分裂、成长。 她的心情被这些可爱的小生物治愈了几分,其实一开始她对生物感兴趣就是因为显微镜下这些活泼的生命,它们按照自己的生命规律安静地过完这一生,这期间,可能会给人类启发,可能会赐予人类医学上的恩惠。 人类感谢科学家,科学家感谢这些渺小的生命。 段骏做了十几个培养皿,看完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了。 岑颂刚放下显微镜,便听见段骏侧身问:“学姐,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岑颂摇摇头,回答:“做得很好,你继续吧。” 突然,岑颂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心脏一跳,拿起来一看是岑胤,失望地松了一口气,接起来:“喂,哥。” 岑胤直接问:“你怎么了?” 岑颂第一反应是哥哥会不会知道什么,随后镇定下来反问:“什么怎么了?” 岑胤:“刚刚遇到辛医生,他说你心情不好。” 岑颂:“……” 就他哥这情商,他来安慰人,心情好的都会变成不好吧。 岑颂否认:“没有。” 岑胤他信了:“哦,那就好。我还以为明天时学长要走了,你躲在哪里哭呢。” 岑颂:“……” 您可真会猜,居然还猜对了一半。 接着岑胤又问:“你现在在哪里?” 岑颂又没了心情,吐出三个字:“实验室。” 岑胤:“那你帮我看看程渡舟在不在实验室,三楼301。” 岑颂心里的火终于被他点燃:“你自己来找!”说完立马挂了电话,“啪”的一声,将电话拍在桌子上。 目睹全程的段骏诚惶诚恐道:“学姐,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岑颂冷冷回答:“没事。” 段骏提议:“我知道锦桉有个很好玩的地方,要不我陪学姐散散心?” 岑颂冷漠拒绝:“不用。” 岑颂从来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但这个时候,谁触她霉头,谁就是死路一条,她丢下一句“你继续观察”便就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辛蛮:我的cp be了 第15章 她最终找到临近后门的一片湖,现在没什么人,很安静,她坐在草地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放空思绪。 “颂颂!” 肩膀被猛地一拍,岑颂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许萝琦。 后者因为学校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不仅这几天,自从研讨会开在锦桉大学便一直是这样的状况。许萝琦从后门进入学校,没想到在湖边看到了岑颂。 她走上前拍拍岑颂的肩膀:“怎么在这里?” 岑颂不做声。 许萝琦:“怎么了?心情不好?” 岑颂声音细如蚊子:“没有。” 许萝琦立刻得出结论:“那肯定是有了,来!宝,跟我说说谁惹你不开心了?” 岑颂沉默了几分钟,许萝琦一直等着她。 终于岑颂叹了口气,别别扭扭道:“时学长有女朋友了······” 不用说自己喜欢他,许萝琦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接大方地表达了她的心声:“你喜欢时学长。” “你不惊讶吗?”岑颂问。 许萝琦:“为什么惊讶,不就喜欢一个人吗?我还说学校这么多人,你怎么一个也看不上。” 岑颂失落地垂下脑袋:“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许萝琦不禁皱了眉头:“不对啊,我前几天遇到京都第一医院的人,他们都说时学长一直是单身,根本没有女朋友啊,他们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弯的。” 岑颂这才反应过来,如果时韫裕真有女朋友,之前研讨会上和他一个医院的小姐姐也不会那样说,还有之前辛蛮说过的话,总总迹象都说明时韫裕这个女朋友来得蹊跷,说不定就是为了拒绝她的。 想到这里,岑颂更加伤心,时韫裕为了拒绝她,宁愿说自己有女朋友。 许萝琦见岑颂表情更加伤心,赶紧问是不是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岑颂有些难为情,却还是道:“我应该算表白了吧?” 许萝琦思考片刻,告诉了她另一种可能:“他会不会也喜欢你?” 岑颂抬起头看向她。 许萝琦娓娓道来:“你看,一般这种情况,直接拒绝不就行了嘛?况且他过几天就要走了,你们见面的机会肯定很少了。你看他长得帅,又有能力,追他的人肯定数不胜数,他难道每一个都要说自己有女朋友吗?” 岑颂愕然:“······” 许萝琦挑眉:“偏偏在你表白后说自己有女朋友,这不扯的吗?” 岑颂被许萝琦的推理所折服,赶紧催促:“所以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许萝琦耸耸肩,“他想让你知难而退。” 岑颂恹恹无比。 许萝琦接着说:“他可能觉得你还小,不懂那些感情……” 岑颂打断道:“我已经23了。” “他都快三十了,在他眼里你就是小啊。”许萝琦道。 岑颂沉默接受,继续听她分析。 许萝琦:“你看你们认识也挺久了,时学长可能一直把你当妹妹,他不能耽误你,所以找这样的借口让你永远死了这条心。” “那和他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岑颂问。 许萝琦一副猪脑壳不开窍的表情看着岑颂,挑明道:“就是因为太喜欢,才会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推开你——这么多年的言情小说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岑颂严肃地说:“我不看言情小说。” 许萝琦:“……” 许萝琦深知任重而道远,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郑重其事道:”总之,这种男人很难搞,姐妹也不是不支持你,只是等他回京都后你们连发展感情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成了,异地恋也很难维持,更别说你俩都是医生了。” 岑颂若有所思。 许萝琦叹气:“别说时学长,我也觉得这段感情不靠谱。我说颂颂你大好年华的,谈个校园恋爱不好吗?我觉得段骏就挺不错的——” “我决定了!”岑颂打断她,突然拍拍屁股站起来。 许萝琦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狐疑地问:“你决定什么了?” 岑颂伸伸懒腰,一副恢复元气的模样,道:“我明天要去送时学长!” “不是吧我的宝?”许萝琦急忙刹车,“我刚刚都是骗你的。” 岑颂冲她莞尔:“我就是喜欢他,就算他拒绝我,我也要听他亲口说。” 许萝琦看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终于还是接受了事实,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嘱咐道:“行,姐妹给你一句忠告,一定要保持体面。” 岑颂垂眸:“好。” 翌日,岑颂逃了三四节课。 她穿了栗棕色的风衣,头发用电热棒烫成大波浪的弧度,嘴唇抹上了浓艳的红色。做完这一切,她匆匆拦到一辆的士,赶到机场。 今天的天气是阵雨,阴冷得让岑颂打了好几个哆嗦。幸好机场有暖气,她在候机楼搓了搓手,抬头往四周望。 时韫裕身材修长,气质清隽,在一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岑颂很快发现了他,后者正在与几个人交谈着什么,脸上始终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她鼻尖一酸,不敢匆忙上前。 “小妹妹?”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 岑颂回头,看到了上次在研讨会和她聊天的小姐姐,对方也在候机,看到她今天这一身打扮还有些诧异。 随后,对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来找时主任的是吗?” 岑颂忍不住了,眼眶红红地点了点头。 小姐姐慌张起来:“你别哭啊,我带你去找他。” 岑颂之前还不清楚这个小姐姐是哪里的,如今看到对方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时韫裕身边,和他说了几句话,忽然就有一瞬间的心酸。 他和小裕哥哥,明明可以更加亲近的。 她不用踌躇在原地,说好了来送机,却连话都不敢和他说。 辛蛮本来准备在临走之际来个艳遇,目标都找好了,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岑颂,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兴冲冲地凑到她面前,毫不掩饰地赞美着:“哇,岑颂妹妹这身熟女风可以啊。” 岑颂向他打招呼:“辛蛮哥。” 辛蛮见她蔫蔫的模样,知道她肯定为这事伤心得觉都没睡好,秉着关爱广大女性的原则,出声安慰道:“妹妹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时主任一分手我肯定告诉你,到时候你再把他追到手。” 学长才没有女朋友呢!岑颂内心腹诽,不知辛蛮是真傻还是为了帮时韫裕骗她,顿时觉得这个“妇女之友”也不大靠谱了。 “不相信你辛蛮哥?”辛蛮抛了个媚眼给她。 “谢谢辛蛮哥,不用了。”岑颂直接拒绝。 辛蛮刚想说些什么让她信服自己,结果下一秒就接收到不远处时韫裕的冷冷刀眼。他悻悻地闭上了嘴,并自觉退开一大步。 岑颂没有注意到异常,低着头等那个小姐姐和时韫裕说完话。 终于,一双黑白色的休闲鞋先映入眼帘,岑颂心尖一颤,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温润俊秀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对方叹了口气,带着深深的无奈,最后败下阵来,轻声问:“怎么来这了?” “学长······”岑颂忍不住委屈,瘪着嘴看向他。 时韫裕揉了揉她的头发,仍然询问她课业上的事:“今天不用上课?” “你为什么要骗我?”岑颂哽咽着问他。 时韫裕立马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但转念一想,这种临时编造的谎言最容易被揭穿,他本想着瞒过她这几天就好了。 却没有想到小姑娘伶俐得很,这么快就识破了。 再怎么解释也无可奈何,时韫裕知道,他必须得给她一个正面回答了。 “小颂,你见过冬天的贝加尔湖吗?”时韫裕弯下腰,直视着她湿漉漉的双眼,温柔地阐释着,“你能清晰地看见它的冰冻气泡,也能看见它纯净的蓝冰,但是你无法想象到湖底下的冰层深度直达40米。而你眼中的我,也只是冰山一角。” 岑颂茫然地盯着他。 “你还年轻,你会见到更加广阔的世界,你会找到一个同你一样善良赤忱的人。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同样认真地为你考虑,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也不希望我们的关系随之破裂。我很珍惜你,但很可惜——”时韫裕循循善诱着,给出一个结论, “我不是你的良配。” 拒绝的话清晰明了,岑颂忍不住哭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赌气一般反驳着他:“什么良配不良配的?我听不懂!你别和我说这些!” 时韫裕掏出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岑颂却恶狠狠地拍开他的手,哽咽着道:“我化着妆,你不准擦!” 时韫裕低头笑了笑,兀自又扯出一张纸,轻轻地替她擦去那抹与她不合适的艳红。 岑颂吸了吸鼻子,怔怔地盯着他。 “把它当成一次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时韫裕低声道。 岑颂抓住他的袖子,红着眼问:“学长不打算来锦桉了吗?” “看情况吧,估计很少来了。”转而时韫裕又补充,“以后要是想来京都旅游,可以联系我,我带你出去玩。” 登机口响起播音员的航班信息,一行人见状,纷纷拿起行李往登机口涌去。 时韫裕也要走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多说几句话安慰小姑娘,但似乎他的话太中规中矩,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想到这,时韫裕向她挥了挥手:“走了。” 长身鹤立,面如冠玉。 岑颂盯着他向自己告别的身影,眼睛又猛然泛起酸意。 每一次的告别,她挥洒着泪招手,可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狼狈。妆花了,这段友人以上的关系被贪心的她搞砸了。 他说错了,这不是一个小感冒,鼻塞头疼也要难受很久。 -------------------- 作者有话要说: 许萝琦:请叫我福尔摩斯,当代理论大师 第16章 岑颂浑浑噩噩地回到学校,却被许萝琦叫出来吃烤肉。她实在没有心情,却被对方告知下午实验室还有一大堆事,中午必须吃饱。 反正路也不远,岑颂无精打采地到了烤肉店,抬眼一看,发现只有许萝琦一个人。 “感动吧?我把夏维抛弃了,专程来陪你。”许萝琦挑挑眉。 岑颂吐槽:“少来你,下午你俩又得腻在一起。” 许萝琦:“呸,他那个木头,说不定就把我丢在一边了。” 岑颂没吭声。 许萝琦见她心情不佳,按照双方的喜好迅速把菜点好。她把五花肉剪成一小块,放在炭火上滋滋烤着,再用生菜包住递给岑颂。 岑颂不推脱,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服务。 “学长他们走了吧?”许萝琦先小心翼翼地引出一个话题。 岑颂全盘托出:“我第二次被拒绝了。” 许萝琦倒是意料之中,再次朝她抛出橄榄枝:“那上次我和你说的段骏······” “不可能。”岑颂断然。 “人生嘛,就是享受当下,你既然愿意当尼姑,那我也不拦着。”许萝琦一边烤着鸡翅一边耸耸肩。 岑颂剜她一眼:“激将法对我没用。” 许萝琦见她一根筋死倔,也放弃再劝她,拿起菠萝啤给她倒了一杯,豪爽地递给她:“来!一醉方休!” 下午,俩人回到实验室。 关于实验部分,段骏负责的部分是他们众多实验的关键一环,而现在其他人负责的部分实验已经进入总结阶段,之前的研究研究日志都要整理一番。 整理完这些之后还要安排下一阶段的实验分工,岑颂想到这个就头疼,这是她第一次统一组织小组成员开会,制定实验方案,她之前有问过寸谷,也总结了之前何浩开会的流程,应该能做到高效地解决问题。 事实也是如此,晚上结束会议时,比预计早半个小时。 许萝琦率先感叹:“我还以为我们这个会至少要三小时呢。” 段骏借机夸奖:“研讨会都没有我们高效吧,学姐真厉害!” 岑颂拱手:“不敢比,不敢比。” 岑颂微微抿唇,给寸谷发消息:【完美解决。】 寸谷:【不错,效率很快。】 岑颂:【主要是大神您的教导有方。】 寸谷:【孺子可教也。】 岑颂回了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微微抿唇。 “颂颂,和谁聊天呢?”许萝琦看她不像是失恋的郁郁寡欢,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禁挑眉问道。 夏维埋头干活,段骏闻及抬起头。 “朋友。”岑颂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男的女的?”许萝琦刨根问底。 岑颂翻了个白眼,道:“女的。” 虽然寸谷是同行业比她大的学长,但是如果她说对方是男的,指不定许萝琦又支出什么破招,怂恿她干这干那。 果然,一听是女的,许萝琦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岑颂:“······” 下午五点半实验室的事大多已经完善,许萝琦本想着彻底把岑颂拉出失恋的阴影中,结果对方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要回家吃饭。 许萝琦狐疑:“真没事?” 岑颂无语:“那要怎么办?一哭二闹三上吊?” 许萝琦摇摇头:“那你千万要悠着点,别买醉别割腕!尽量不要出现在社会新闻上!” 岑颂:“······” 其实说要回家吃饭并不是推辞他们的借口,主要是一整天下来,她确实有些神疲力竭了。 关好实验室的电源,岑颂把钥匙放进兜里,和他们一路聊天。 校门口,岑颂抬眼便看见岑胤的车停在校门口。她立即和组员打好招呼,小跑到车的右侧,结果一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看见座位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礼物盒。 岑胤眼皮也没掀,冷声:“坐后面。” 岑颂把礼物盒拿起,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然后扭着身子,把礼物盒放在了后座。 岑胤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不耐:“你有事吗?” 岑颂从包里拿出一颗蓝色包装的梅子,无辜道:“没事就吃溜溜梅。” 岑胤:“······” 岑颂联想到上次哥哥请求自己挑选礼物的场景,不假思索道:“送给程渡舟的?” 岑胤:“嗯。” 岑颂:“拿起来挺重的,里面是啥啊?” 岑胤:“我研究生时期培养的一些菌类,挑了几个好看无毒的,重新培养出来做成标本送给他。” 不过这还是灭不了岑颂的八卦之魂,她假意咳嗽一声,小声试探:“哥,你和程学长······嗯,有什么实质性的约定吗?” 岑胤疑惑地看着她:“什么约定?” 岑颂比划着:“就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岑胤:“可以互相交换实验数据的阶段。” 岑颂:“……” 下一秒,岑胤觉得自己有病,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回答这臭丫头的问题?指不定一肚子坏水呢。 岑颂秉着关爱直男的准则,适当给出提示:“哥,你和程学长除了泡在实验室,有去过别的地方吗?我说的是单独,没有其他人。” 岑胤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岑颂指着前方路况,扶额:“看路看路。” 哥哥不开窍怎么办?在线等,急! 今晚岑跃明和曲葶都在家,前者自从当了院长,一直很忙碌,加班值夜是常事,后者做行政工作也不轻松,因此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吃一顿晚饭实属难得。 岑跃明和岑胤谈起毕业的事:“明年要来医院先适应下吗?” 岑胤明年就正式博士毕业,他与岑颂一样都是八年本硕博连读,恰好父亲是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他们也毫不意外地在本市最好的医院就职。 岑胤点点头:“可以。” 岑跃明又语重心长地教育儿子:“医院不比学校,出了社会就要精通人情世故,你这小子最好把你那脾气收收,说话也是一门艺术,特别是面对心理脆弱的患者,一定要多加引导,现在电视上的医患事件可多了。” 岑胤还没说话,岑颂就搭腔:“就哥哥这狗样,指不定要被病人追着砍八条街。” 岑胤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岑颂夹了一个苦瓜放在他碗里,道:“苦瓜泻火。” 曲葶倒是不关心别的,直接问儿子:“你都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领个姑娘回家看看?” 果然,岑胤提到这事就想逃避:“您能不能像我爸一样?男人得注重事业,整天儿女情长立不了业。” 曲葶反驳:“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 岑胤:“这是谬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物质的保障如何谈精神上的追求?” 曲葶:“你要气死我是吗?” 岑胤:“我这叫气您吗?不是您先要和我辩论的吗?” 岑颂默默地说了一句:“大孝子。” 岑胤差点要把筷子敲在她脑袋上。 岑跃明看儿女打闹的模样,慈爱地笑道:“颂颂要是以后和你哥哥到了一家医院,上班的时候只怕是比医闹还厉害。” 岑胤吐槽:“她指不定在人家背后怎么阴阳怪气我呢。” 岑颂翻白眼:“阐述事实也叫阴阳怪气?” 这一顿饭,岑颂后半段没有听进去。 临别之际,时韫裕以长辈姿态,谆谆教诲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们之间的交集仿佛就被定格在这一刻。 他已经告诉了她,他们的既定结局。 当然,她不想信。 以至于这最后的三年她只是不断地学习,像以往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和朋友打闹,和家人欢笑,她的生活明媚得像太阳一般。 第二年的六月,许萝琦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毕业,达不到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槛,只好就近在一所条件不错的私人医院。夏维没有立即选择就业,在许萝琦实习的时候选择了读博,所幸在本校。 据说夏维择校的时候没有告诉许萝琦,惹得她又气又急,后面知道夏维还留在锦桉的时候,一瞬间喜极而泣,弄得后者窘迫不已。 岑颂看着他俩就好笑,打趣夏维:“追人追了两三年了,还不给个名分?” 许萝琦也吸了吸鼻子,威胁:“对啊,要是知道你当时这么难追,我就去追岑胤学长了,学长到现在还没女朋友。” 夏维咬牙:“再等我三年。” 许萝琦不依:“夏师傅,大清早亡了,您这不叫早恋了!信不信三年后我让我的孩子叫你叔叔!” 夏维败了:“好吧,那你不能打扰我学习。” 许萝琦一上岗就提出送命题:“学习重要还是我重要?” 岑颂无奈地看着这一对,想到明年自己也要毕业了,她爸爸已经旁敲侧击好几次了,现在许萝琦也扑过来抱她:“太好了!反正也隔得不远,以后我下班了来找你们玩。” 毕业季,岑颂实习单位上只填了一家。 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 岑跃明得知她的决定,不言而喻地反对:“京都的气候和锦桉不一样,实习一年见见世面还行,如果正式工作还是回锦桉吧。” 岑颂摇摇头:“爸爸,我想留在那里工作。” 岑跃明:“锦桉的医院未必比京都差,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待在那边?” 岑颂:“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回来。” 岑跃明这才松口。 岑颂口中的“失败”究竟是什么,她自己或许都没有定夺。 许萝琦一听说这个消息,就抱着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你有病啊?” 她是这里唯一一个知道内幕的人,自然理解岑颂做这个计划时的决心有多大。 岑颂:“就当我有病吧。” 义无反顾,头破血流,她想追逐着他,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篇完结~ 第17章 七月的京都正值炎夏,像一个巨大的火炉,翻涌着一波接一波的热浪。 岑颂跟着房东去看租房。 来之前,岑跃明委托朋友帮她找了一个离市一医院较近的房子,只要坐将近二十分钟的地铁,户主去年才翻修完,设备一应俱全。 岑颂看了之后还挺满意,立刻交了押金。 这就完成了她新生活中的一环。 晚上,道路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岑颂出门购买缺少的生活必需品。 她坐地铁到最近的一家超市,一个人推着购物车,慢悠悠地在一排排货架里穿梭。 第一天,她就感受到了北方和南方的差别,像眼前这些饼干薯片都是她以前最爱的,但是北方干燥的气候让她喉咙发干,提不起一点加入购物车的欲望,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跑去生鲜区买水果。 正当她要走的时候,货架另一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时医生?” 岑颂条件反射地停下来,竖起耳朵,下一秒,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曾太太,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是他。 虽然他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没有了准确的概念,但是只要这个声线一出现,她还是能辨别出来。 记忆也随之回笼,他的五官、身形、气质都在她记忆里苏醒,重新构成了一个时韫裕的画像。 她想看他一眼,可是当她回过神来时,两个人的声音都没有了,估计是走远了。 岑颂推着购物车来到刚刚的声源处,小心地探出脑袋,果然找不到人影了。 算了,反正到医院报告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岑颂撇了撇嘴,在水果区随意挑了几样后就去结账了。 可是当她付完钱询问是否送货到家时才得知,这家超市不提供这样的服务。 岑颂:“······” 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岑颂的眼帘,对方也看到了她:“岑颂?” 毫无预兆地,岑颂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 她僵硬地转过身,实在没有想到三年后的见面场景会是这样。岑颂还预想过,时韫裕在医院里看到她也许会大跌眼镜,然后询问她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跑来京都。 可如今的场景显然不是她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对方面容沉静,看不出悲喜,示意她面前的两个巨大的塑料袋,开口询问:“需要帮忙吗?” 岑颂略显失落,本来想说不用了,但是看了一眼自己买的东西,还是点点头。 时韫裕也不多说什么,结完自己的账,自然地向岑颂走来。 岑颂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正值酷暑,他穿了一件短袖衬衫,露出的手臂线条紧致,提东西时可以隐隐地看出肌肉的轮廓。 她赶紧低下头,生怕被他逮住。 两人走到超市门口,时韫裕问:“你自己开车过来的吗?” 岑颂如实回答:“没,还没来得及买车。” “我今天刚好开了车,我送你回去吧?”时韫裕看着岑颂,征求后者的意见。 岑颂想起自己小区离家楼下的距离,果断点头:“谢谢。” 岑颂坐在副驾驶上,手忙脚乱地系好安全带。 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时韫裕带她去外婆家,他开着车时的场景。 但不一样地是,时韫裕只是静静地开着车,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岑颂从超市里看见他的第一秒起就有千万个问题,好不容易等时韫裕查找完导航,轻笑道:“住的地方离医院挺近的。” 岑颂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睁大眼睛,莫名委屈:“你知道我来这边了啊。” 时韫裕:“这俩天岑胤拜托过我照顾你。” 岑颂:“······” 她就知道岑胤这家伙不靠谱! 她三申五令,让他不要告诉学长,结果她到京都一天不到就被他抖出来了! 时韫裕也瞥了一眼岑颂气鼓鼓的表情,发现自己似乎殃及岑胤了,便补充道:“医院有实习名单。” 但说实话,时韫裕很久不带实习生了,因此对每一年的实习名单都不太关注。 昨天岑胤在微信上联系他了,当时韫裕知道岑颂要来这边实习时,也隐隐感觉到这姑娘太犟,家门口的医院不去,非要不远万里来这里。 到了小区里的停车场,时韫裕把东西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他呼出一口气,玩笑道:“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超市进货呢。” 岑颂无奈解释:“地图上说这家超市有送货到家,我才一次性买这么多的。” 时韫裕轻笑一声:“有送达的是对面的超市。” “难怪!”岑颂瞪大眼睛,“我还以为这地图又缺德了。” 岑颂领着时韫裕来电梯这边,后者得了空,把袋子放了下来。 逼仄的空间里,岑颂大气不敢出一口。 幸好她租的公寓在六楼,“叮”地一声,电梯门便开了。 时韫裕再次提起两大袋东西,岑颂匆忙开门,然后招呼他:“学长,要进来喝口水吗?” “不用,先回去了。”时韫裕摇摇头,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岑颂迅速从袋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然后再从包里拿出一叠纸巾全部递给他。 时韫裕接过:“谢谢。” 时韫裕刚要转身离开,岑颂鼓起勇气,叫住他:“学长。” 对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岑颂小心提议:“你帮了我这么多,等我领了实习工资,我请你吃饭吧?” 这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唯一可以帮上忙的就是他了。时韫裕并非要因为她的那一点心思而拒绝她,便点点头:“可以。” 岑颂雀跃不已:“那学长再见了!” 第二步目的达成,岑颂极好心情地安置着今天的晚饭。 她便搅动着意面边打开手机问候岑胤:【你是不是闲的?】 【?】 岑颂看见这个问号,气不打来一处:【为什么要告诉学长?】 【多大了还玩突然袭击?幼不幼稚?】 岑颂几乎要被他气死:【明明是你!你先泄密的!】 对方毫无愧疚之心,反过来嘲笑她:【泄密?你那人尽皆知的实习叫秘密?】 【时主任不知道!】 【那他现在知道了呗。】 岑颂差点要砸手机,下一秒,锅里咕噜翻滚的水让她立马反应过来。岑颂直接把这人拉进黑名单,然后才去捞意面。 等晚饭端上桌,岑颂拿起手机,想到一个老朋友。 她沾沾自喜地把自己现在的定位发了过去。 对方接收很快,并询问:【来京都了?】 岑颂:【bingo】 【来这边实习的?】 【是啊,今天才搬进新家,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累死我了。】 消息发出的时候,岑颂还有些心虚,她可没提那么重的东西,全程都是时韫裕帮她,一旦她说出有人帮她时,就肯定要提到时韫裕。 岑颂今天还是飘飘然的,故意略过了这件事。 聊了些近况,岑颂知道寸谷和自己比自己大一届,现在在京都医科大学读博,还有两年才毕业。 晚些时候,许萝琦打来视频电话。 岑颂站起来,用手机摄像头给她三百六十度展示了她目前居住的环境,惹得对方嗷嗷大叫:“这几环以内的?多少平米?月租多少?” 岑颂一一回答,许萝琦一脸真诚:“富婆,你看我像不像你养的那个小白脸?” 岑颂笑骂:“滚。” 打趣了一会儿,许萝琦又哀愁地和她说起:“我和夏维吵架了。” 岑颂边擦着家具边问:“怎么回事?” “别提了,前两天我和夏维出去吃饭来着,然后看到了何浩,何浩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就说挺好,这本来也没啥,我感觉我们之前关系真的很好,后面冷战了几年,他向我道歉了,我也就接受了。” “后面回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你形容,我头一次看到夏维这么能抬杠,我不就和何浩说了几句话,他当时看着也没不高兴啊。” “你知道他说啥吗?他说‘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我的天,我和何浩之前当兄弟当了那么久,不也没发生点啥嘛。” “颂颂,你在听吗?” 岑颂汗颜:“姐妹,你说这么快,我能插上话吗?” 许萝琦概括性地总结,寻求认同感:“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这男人怎么谈了恋爱后这么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岑颂给出建设性的意见:“那你给他报个男德班?反正夏维学习能力强,报个基础课程还能举一反三。” 许萝琦听到后哈哈大笑:“好主意,我立马给他安排上。” 说完这些,许萝琦问到她最关心的问题:“你见到时学长了吗?” 岑颂没法和她撒谎:“见到了。” “他有没有很激动?或者很感动,你为他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京都。” 提到这,岑颂不免有些沮丧:“没有,我觉得他不仅不激动,反而好像不是很待见我。” 许萝琦拍案而起:“这怎么会呢?” “他对我就是平平淡淡的,应该说他对任何人都一样,包括他帮我忙的时候,我觉得在他眼里只是尽职尽责,一点主动的意愿都没有。” 岑颂想起三年前时韫裕的话,闷闷道:“也许他真的把我当妹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后的时学长表示很淡定。 第18章 岑颂今天就要去市一院报到,于是起了个大早,化了一个简单的淡妆。 自己的资料昨天就整理完了,但岑颂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终于有些期待地坐在到医院的地铁上。 其实抛去时韫裕这个因素,虽然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和锦桉市中心医院不相上下,但是它的肿瘤科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集合了肿瘤领域的医学人才,拥有先进的设备和全面的数据。 正因如此,岑跃明才放手让她出来“闯”。 来到市一院门口,岑颂还是震惊于它的大,这上个班都要走好久才能到科室吧。 事实也是如此,签了实习合同后,人事部的李姐一路领她去肿瘤科住院部。 李姐带着她走了十几分钟,还一会儿往左走一会儿往右走,就算不是路痴都有点被绕晕。 岑颂抓头:“李姐,这路好复杂。” 李姐转过头笑道:“你可以用导航,直接搜市一院住院部可以导航到那里的。” 岑颂问:“那从医院门口到住院部要走多久?” 李姐一拍脑袋:“忘记跟你说了,你做三号线到医院后门,从那里进来直走五分钟就到了。” 岑颂瞬间开心:“哦!谢谢李姐。” 李姐带着她走进住院部的医生专用电梯,电梯里有各个科室的楼层信息,岑颂看了一眼,肿瘤科在七楼,再一看,心血管脑科居然就在肿瘤科下两层楼,五楼。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时韫裕就职于心血管脑科住院部,那么离自己只有两层楼的距离。 岑颂跟着李姐推开住院部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很大,摆着十张办公桌,其中七张已经有人坐了,都摆着一叠叠资料,让岑颂不禁想起自己夜战论文的时候。 自己的带教老师坐在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来之前李姐就告诉她老师姓原,叫原远,十分和蔼好相处。岑颂以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但实际他看上去和岑跃明一个年龄。 她进来前原远正架着眼镜看患者的病历,一见她进来立刻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她,然后看到一旁的人事部李姐才恍然大悟。 “小李,辛苦你把人带来了。”原远先向李姐到了谢,李姐见人已送到,跟原远道过别就出去了。 原远确实如李姐所说,和蔼可亲,顶着数都数不过来的头衔,却对新来的实习生如此客气,不由得让岑颂放下了见老师的紧张。 岑颂落落大方地向原远介绍自己:“原主任,你好,我是锦桉大学毕业实习生,接下来的时间麻烦您照顾了。” 简单介绍过后,原远嘱咐了几点肿瘤科需要注意的情况,给她安排了办公位。 岑颂整理好自己带来的东西,见原远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事,主动道:“原主任,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原远回答:“等到九点半要去查房,你跟着,现在你可以先了解一下那些病人的情况,你桌上的那台电脑里有病历。” 一般医院有自己的内网,所有科室、医生负责的病人甚至细化到哪个护士负责哪一名病人都有详细的记录和安排。 岑颂点点头。 在原远手上的病人有十一个,不同程度的肿瘤都有,甚至有一位患有胸腺癌的病人还是高位瘫痪,病历上记录是从神经内科转过来的,庆幸的是检查结果还算乐观,癌细胞目前没有转移。 她看的正认真,办公室的门有人敲响,一位护士走了进来给原远递材料,也看到了刚入职的岑颂。 护士惊喜道:“咱肿瘤科能来个小妹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岑颂回答:“岑颂,岑参的岑,歌颂的颂。” 护士也介绍自己:“我叫谢玥,你叫我谢姐就好,我是这里的护士长,小岑又什么问题或者要帮忙的直接叫我就可以。” 岑颂立马甜甜地叫了一声:“谢姐。” 谢玥见着岑颂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转头给岑颂带了刚洗的水果,不巧她正跟着原远去查房。 办公室里回来了几个男医生,见谢姐带着水果过来,都十分自觉地凑上去。 谢姐大手一挥:“你们干什么,我给小岑带的——少拿点!张医生。” 张医生委屈:“你就只关心小岑,咱这几年的交情让我多吃一点都不行吗?” 谢姐斜眼看他:“你们这些糙汉配吗?” 最终,在谢姐的言语守卫下,留住了小半份给岑颂,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岑颂跟在原远后面,拿着查房表一项一项记录病人的情况,原远一边检查一边为她讲解。 其实检查项目岑颂在学校里就学过,而且查房表上也有,不过原远仔细地告诉她每一个环节需要注意的小细节,不可谓事无巨细,让她收获良多。 当走到下一个病房门口时,原远突然对她说:“接下来你来试试?” 岑颂因为突如其来的要求愣了一下,原远也等着她回答。 岑颂看了一眼刚刚自己做的记录,很快平静下来,反正原主任也在这里,就算自己出了纰漏也有人为她补充,于是回答道:“好。” 原远欣赏地看着她,让出了位置。 岑颂上前打开病房大门,这间病房的病人叫张勇强,岑颂觉得熟悉,开门一看才知道,这原来是那位高位瘫痪的病人。 岑颂忍不住觉得这位病人可怜,但是马上转变了态度,礼貌地对家属讲述自己的目的:“您好,我需要检查一下张先生的情况。” 原远也道:“这位是我的实习医生,今天由她记录一下他的情况。” 一旁的家属无力地点点头,岑颂看在眼里,她曾经在父亲的医院也看见过很多这样的家属,因为疾病,不仅让患者承受巨大的痛苦,也让家属心疲力竭。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家出现病患都是一种痛苦,作为医生只能尽全力救治患者,而家属无从顾及。 岑颂把注意力转到患者身上,按照流程确认患者的状态,完美完成任务。 出了病房,原远不吝夸奖:“很不错。” 岑颂被这样的大能夸奖,有些脸红。 剩下的病人她也很快上手,原远对她的学习能力十分满意,便放手让她跟着刚刚在办公室里的张医生。后者名叫张钦,三十二岁,是肿瘤科科室原主任的得意门生。 张钦问她年纪,知道她今年才二十六岁后咂舌:“上学这么早?” “我是八年本硕博连读。”岑颂谦虚回答。 张钦:“以前我们上学那会儿可没这种好事。” 谢玥瞪他:“什么好不好事的,这也有风险,比如后期限制了很多不愿意学术研究的学生的发展。” 张钦笑了笑,又夸岑颂:“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屁颠屁颠地跟着导师,熬着夜头发掉了一地。” 谢玥呛他:“你以为你是时主任?人少年大学生,业界人才。” 张钦:“人家是神仙,比不得比不得。” 岑颂听到那个名字,忍不住想多问一点:“时主任他?” “你是锦大的吧?时主任之前去过你们学校,你看着他那张脸也该认识了啊。”谢玥开玩笑道。 岑颂磕巴:“认、认识。” 提到时主任,谢玥就十分激动:“我跟你说,时主任可帅了,他们心血管内科不少实习生就是奔着时主任去的。” 岑颂略有耳闻,之前卫视台想做个医生纪录片,特邀时韫裕,但被后者拒绝了。 即使如此,时韫裕的大名依旧如雷贯耳,甚至不少小姑娘还偷拍医生照片,时韫裕也在某短视频平台火了一段时间。 后来因为有知情人士透露,这位帅医生已有女友,才让小姑娘们打消了念头。 谢玥也因为这个十分惋惜:“就是不知道时主任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 知道真相的岑颂淡定道:“肯定很优秀。” “可不嘛,时主任这么优秀,女方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谢玥赞叹道,想起自家的两个小女儿,“以后我女儿长大了,我就在这先挑几个女婿。” 岑颂顺嘴问:“谢姐你女儿多大了。” 谢玥:“三岁了。” 张钦吐槽:“那您还真是深谋远虑。” 第一天的实习,岑颂工作倒是轻松,科室里的气氛也都不错。她年纪小,是被照顾的对象,脏活累活都没沾手。 今天的夜班不需要她值,她看过排班表,自己是周五。 好家伙,恰好赶在周末的时候。 岑颂本来盘算着今天晚饭吃什么,迎面便看到了辛蛮。 对方和几个小护士打闹着,抬眼也看见了熟人,又惊喜又激动道:“岑颂妹妹!” 岑颂吓了一跳,喊道:“辛蛮哥。” “你这是——”他上下扫了一眼岑颂的服装,几乎不敢相信,“你来我们医院了?哪个科室的?” 岑颂:“肿瘤科。” 小护士瞟了一眼岑颂,皱眉道:“这么小?” 他们医院招收不同科室的实习生平均年龄都是二十八往上走,哪里像眼前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 辛蛮安抚小护士:“人跟你一样大的。” 小护士不信:“是吗?” 岑颂觉得自己不该参与这场爱恨纠葛中,向辛蛮打了个招呼就想溜,谁知被辛蛮拦住:“岑颂妹妹,来京都逛过吗?” 岑颂摇头。 辛蛮打了个响指:“下次辛蛮哥带你到周边逛逛。” 岑颂含糊地点了点头,莫名想到了三年前在机场时韫裕对她承诺过的,旅游可以找他。 重遇故友,岑颂心情不算糟。到了地铁口,时韫裕打来电话,她看了一下,慢吞吞地接通:“学长——” “下班了?” “嗯。” 电话那头顿了顿,问:“第一天怎么样?” “大家人都很好。”岑颂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说出的话客套又官方,“学到了很多东西,嗯······受益匪浅。” 透过听筒,气声的笑意酥酥麻麻地传入她的耳内。 岑颂红了脸,拿着手机的手有些不敢动。 然后,对方收敛笑意,像是同她解释什么一样:“今天有夜班,明天等我,我送你回家。” 岑颂瞬间软了半边身子。 她端起的手微微颤,声音是独属于南方姑娘的软糯:“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实习生小岑,加油加油加油! 第19章 第二天原远让岑颂待在他旁边听诊,顺便学习如何接诊病人。 原远在肿瘤界颇有建树,因此找他看病的病人也络绎不绝。岑颂乖巧地坐在一边,听着问诊部分的流程与谈话内容。 原远接诊的时间段只在上午,很快就结束了上午的问诊。 “我记得锦大教这部分的东西教得还是不错。”去医院食堂的路上,原远和她闲聊起锦桉大学。 岑颂点点头。 “锦桉大学一向注重人文关怀,这是一名医生良好的品质。”原远是京都大学医学院毕业的,谈起当仁不让的锦桉大学,不仅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与不赞同,反而很大方地夸赞锦桉大学的教学。 岑颂身为锦桉大学的毕业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下午,岑颂到住院部查房。 推开房门前,一阵吵闹声引得她皱眉不适。岑颂刚一推开,只见围在病床前的几名几名家属争吵得不可开交,护士的劝解也无济于事。 岑颂看到病床上痛苦万分的病人,想起了这位高位瘫痪的病人。 老太太已白发苍苍,愤怒地指着儿媳妇与几个儿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你们大哥?医生都说了是良性的,治得好的!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女人颇为不耐烦地说:“治治治!这都治多久了!孩子们还要上大学呢,哪有闲钱给他治!” 闻及,其他几个儿子也附和道:“妈您省省吧,就算这肿瘤治得好,大哥不也是废人一个吗?治好后他是能搬砖啊还是给您洗脚?您不还是得在他跟前端屎端尿吗?” 老太太指尖颤抖地指着他们:“混账东西!你们!” 张勇强喊住老太太:“妈——” 岑颂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难免生出一股子怒火。 护士看到她胸口前的牌子,小声求助:“你是新来的肿瘤科实习生吧?能不能劝劝他们?” 几个人耳尖地听到“肿瘤”二字,也不管其他,直接吆喝岑颂:“医生,你来得正好,这病我们不治了,你们把住院费退给我们吧。” 岑颂攥拳,瞪着为首的男人:“这位奶奶不是说了继续治吗?你们凭什么替病人做决定?” 男人一听这医生的语气这么冲,顿时不满道:“你什么态度啊你?你是医生你牛逼啊!” 岑颂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冲动,按耐住脾气道:“你们先冷静下来,我们现在给出的治疗效果非常可观,而且这种病不得到及时治疗的话,很容易扩散癌细胞,后期的治疗会非常棘手。” 坐了许久的女人打断岑颂:“哪有钱治?你们这种医生,不是这里照个片子就是那里开点药,咱们老百姓的钱都被你们搜得精光了。” 岑颂耐心解释:“如果是钱的问题的话,现在有很多渠道筹款,毕竟钱比不上一条人命珍贵,我希望你们再考虑——” 女人冷笑一声,再度打断:“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是医生嘛,要不然你出钱给他治?” 岑颂几乎觉得这些人不可理喻。 护士赶紧拉住岑颂,避免后者和患者家属发生正面冲突,然后正色道,“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有问题的话出去解决。” 一堆人沉着脸,谁也不理谁。 老太太小声啜泣着。 岑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诊室,碰见谢玥推着治疗车路过,看到她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关心地问了一句:“小岑,这是怎么了?” 岑颂说起那个叫张勇强的患者,又描述起刚刚病房里的几个奇葩家属。 谢玥听及,皱眉道:“你下次可不要理他们。” 岑颂:“为什么?” 谢玥:“那个张勇强的妈妈,用了大半辈子积蓄给儿子治病,但他老婆想和他离婚,几个孩子都没来医院看过爸爸,更别说张勇强那几个弟弟了,都说老太太偏心,不拿钱给他们买房子偏偏要用来给大哥治病。” 岑颂:“······” 谢玥叹了口气,嘱咐:“反正你和他们讲道理讲不清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小岑啊,你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了。” 岑颂以前只觉得,来京都后她会逐步跟上时韫裕的脚步,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但没想到第二天就碰上这样的事。 她脱下白大褂,站在医院停车场门口等时韫裕。 对方开出车,她坐在副驾驶上,闷闷不乐的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还是时韫裕提醒:“安全带。” 岑颂立马系上。 时韫裕瞥了她一眼:“怎么了?心情不好?” 岑颂又一次复述了张勇强的事,她其实清楚这些家属的想法,只是在生命面前,他们为何表现得这般无情,曾经她也见过家属想放弃治疗病患的,但大部分都是重症患者,要么就是家里没钱治病了。 而他既有希望治愈,又拿得出钱,不想治只不过因为他是高位瘫痪。 只是因为没有了价值,就被狠狠抛弃。 岑颂想不通:“难道失去劳动力就不是这一家子的人了吗?” 时韫裕开着车,认真听她说完,这种事其实不是不能解释,因为就像家属说的,治好能怎么,难道还要在他鞍前马后伺候一辈子吗? 时韫裕想开口让她不要太过于纠结这种事,但是现在的岑颂不会听,最后无奈开口:“你无法用你的价值标准去套用其他人。” 岑颂立刻反驳道:“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时韫裕回答:“最基本的是人性的自私。” 岑颂静默无声,最终死咬着嘴唇,道:“我不相信。” 时韫裕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我曾经遇到一个病人,他心脏衰竭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除非有心源给他进行心脏移植。他浑身插着管子躺在ICU,很痛苦,他自己跟我说不想活了,我也告诉家属患者的意愿,而且ICU一天的费用不便宜,他们家已经负债累累了,但是家属坚持继续治疗,可惜最后也没有奇迹降临到他们身上。” 岑颂愣愣地看着他,全心全意听他的故事。 时韫裕继续道:“你看,这世界有凉薄之人,可也有深情之人。你可以可怜病人,但是大可不必因为那些凉薄而失望,真正应该为之失望的是后者,他们不被命运眷顾,但是仍然坚持,你也不必因为看到了人性的自私而颓废,因为人间还有后者那样的真情。” 前方是一个红绿灯路口,时韫裕利用停下来等红灯的间隙,用手轻轻摸摸岑颂的小脑袋,像长辈鼓励后辈:“做医生的只需要全力以赴为患者对抗病魔,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岑颂乖乖地点点头。 时韫裕本想像上次那样把岑颂送到楼下,这时岑颂表示送到小区门口就行,她可以自己走进去。 时韫裕没有强求,按照她的要求在小区门口停下车。 岑颂不再像上车时那般闷闷不乐了,还笑着对时韫裕道谢:“谢谢学长,再见!” 时韫裕放下车窗,冲她摇摇手:“明天见。” 岑颂转过身向小区内走去,直到身影随着拐弯消失了,时韫裕才再次发动车子离开。 煮晚饭的工夫,寸谷发来消息:【开始实习了吗?】 岑颂:【嗯,今天是第二天。】 寸谷:【感觉怎么样?】 岑颂想起来今天的事,不过因为时韫裕的安慰,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岑颂:【非常好。】 【我的带教老师特别好相处,教了好多东西。】 【今天遇到了一个不太配合的家属,不过已经解决了。】 寸谷发来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岑颂回了一个“勇敢牛牛不怕困难”的表情,也终于完全消化了今天的不愉快,吃完面,洗完澡,心无杂念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晚睡得还不错,一大早起来岑颂也不觉得困,神清气爽地去上班。 谢玥见岑颂活力满满地走进肿瘤科,本来看到她昨天下班还在闷闷不乐有点担心万一这傻孩子钻牛角尖怎么办,如今看到她的样子也放下心来。 岑颂看见她立刻打招呼:“谢姐早!” 谢玥也笑着回复她:“早啊,吃了早餐没?谢姐这里带了豆浆油条,要吃吗?” 岑颂赶紧摇头:“吃过了,吃饱了。” 岑颂投入到了今天的工作中,因为昨天的冲突,谢玥特意在办公室嘱咐她这几天那些家属都在,让岑颂去别的病房了。 岑颂接受这样的安排,虽然已经想通了这件事,但难免对那群家属心存芥蒂。 今天原远不在办公室,病人找不到他就转过头询问她这个原远带在身后的小医生。 岑颂已经熟知目前原远手上所有的病人资料,对于家属的问题也能一五一十地回答,幸好都是一些小问题,岑颂还应付得过来。 办公室里只有张钦,他解决好手上的事,坐在一边听岑颂的回答,怕她出了纰漏。 听完后,纰漏倒是没有,只是岑颂到底经验不足,有什么说什么,根本不管患者和家属听不听得懂,所以沟通起来效率不是很高。 张钦指导道:“你讲那些专业术语病人都听不懂,还是得换一种说法,我这里总结过一份专业名称替换的资料,我找找看,等下发给你。” 岑颂听完一脸震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张钦哈哈一笑:“那可不,不过那些替换可不准确。” 岑颂只觉得自己由get到宝藏了,忙说:“谢谢张医生!” 闲下来时,岑颂忍不住想起要请时韫裕吃饭的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于是她一拍脑袋,她可以去找他啊,反正现在没有事。 说走就走,岑颂连电梯都不坐了,反正只有两层楼,一溜烟就跑到心血管科。 护士见她陌生,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您找谁?看望病人的话要先去登记。” 岑颂忙说:“我想找时韫裕主任。” 护士抱歉道:“时主任今天不在科室。” 岑颂失望道:“好吧,谢谢啦。” 岑颂穿着白大褂,胸口别着工作牌,护士确认眼前的小姑娘不是患者后又询问:“你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岑颂点点头,护士又问:“你认识时主任?” 她不敢给时韫裕带来麻烦,只能小小地“嗯”了一声。 谁知落在对方的眼里,竟成了害羞的表现。 护士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想到时主任都三十多了,对感情生活避而不谈,只存在一个大家猜测中的女朋友。 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笑容含羞的小姑娘俨然成为了她的八卦对象。 只见护士望了望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这个小姑娘:“你是时主任的女朋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岑颂:我说是你信吗? 第20章 面对这个天大的误会,岑颂瞪大眼睛、后退一步、连忙摆手:“我!我不是!” 看她这反应,护士也觉得自己猜错了,冲她笑:“开个玩笑嘛。” 岑颂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可不敢在工作的地方给学长制造困扰,不然她在时韫裕那里本来就不太行的印象一下子惨跌负分。 别说请吃饭了,以后见个面都是难事。 护士看她这么紧张,缓解道:“时主任这几天都要开会,小妹妹过几天再来吧。” 岑颂:“谢谢姐姐。” 这个小插曲倒是没有影响到岑颂什么,连续一周的实习生活都较为充实。如原远所言,她的学习能力的确出众,身上也没有骄躁的缺点。 诊室里,原远抽查了她几个常见问题,岑颂有条不紊地答了出来。 他点点头,叮嘱她:“实习满一年有考核,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岑颂郑重地点了点头。 原远看了她一眼,又想起住院部的某个患者,故意提起:“听说你和病人家属发生口角了?” 想到这,岑颂有些羞愧,点了点头。 原远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年轻人总是冲动,而且那些家属他也见过,像岑颂这种初入职场的实习生,很难说服自己冷静下来。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 他指关键轻扣桌面,望向她:“说说你的想法?” 岑颂老实巴交:“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原远揶揄她:“这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岑颂顿了顿,最终在原主任的鼓励下不服气地开口:“我觉得,他们三天两头就来医院闹,又不是他们出的钱,医院应该禁止这些人探望患者。” 原远被她逗乐,苍老的面容因为笑容的弧度有些褶皱。 他以前带过很多实习生,大多经过专业的培规,一板一眼有时比他这个老头子还要严肃,自然对他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就算对某些方面有异议,也很快在他的教导下冷静下来,重新回归本分。 岑颂倒真像他以前见过的,新鲜的、明亮的、纯净的血液。 原远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小丫头的喜爱,挑眉问:“所以你就是这样和他们吵起来了?” 岑颂还是有些心虚,赶紧表明态度:“我下次一定会三思而后行!绝对不会莽撞了!” “你想帮他们吗?”原远突然冒出一句。 岑颂瞪大眼睛,有些茫然。 原远推了推眼镜,认真道:“医院禁止医生和患者牵扯太多,为了你的实习期,你确实不该多此一举。” 岑颂泄了气。 “我见过岑院长。”原远又说起她爸爸,同上次夸赞锦大一样,对待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也是赞不绝口,“岑院长医者仁心,对待患者耐心至极,伸出过的援手数不胜数。” 岑颂屏住呼吸,一直盯着原主任。 原远微微一笑:“善良不是罪,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 下午,岑颂继续到住院部了解肿瘤科患者的后续治疗情况。 谢玥见她又要接手这个棘手的病人,提醒道:“我刚刚从那边回来,他们家那几个亲戚又来了,你小心点。” 岑颂:“OK了解。” “我的儿啊!你放心,妈肯定给你要来钱!咱继续治病!” 走近病房,一阵老人的哭泣声从里面传来。 岑颂推开门,发现只有老太太一个人陪在病床边。她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她运气不错,那几个家属都已经走了。 老太太擦了擦眼泪,看见岑颂是上次那个帮他们说话的医生,赶紧起身抓住岑颂的手,差点就要跪下,嘴里嚎啕着:“医生啊,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妈!”张勇强眼里含泪,叫住母亲。 岑颂赶紧扶起老太太,安抚家属:“你放心,我就是来救他的,您先起来。” 老太太被岑颂扶起,坐到了边上。 岑颂问了张勇强术后的一系列情况,他的情况比较复杂,目前已经进行第一轮手术,还需要第二轮手术才能根治。可就是这第二轮手术,手术费凑不齐。 老太太抹泪:“钱都花光了,那几个混帐东西不肯出一分钱。” 岑颂为难道:“他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造成的?按理说应该有保险赔偿吧。” 老太太哽咽着,说儿子是因为做工时卷入机器造成高位瘫痪,保险公司赔偿了一部分医疗费,也能勉勉强强支持后续的住院费与治疗费。说到激动处,老太太捶腿大叫:“哪个晓得后面又发现肿瘤了?” 岑颂越听眉头越皱,忍不住问:“保险公司不负责肿瘤的医疗费吗?” 老太太沮丧道:“那几个律师说了,工伤是工伤,肿瘤是肿瘤,他们不负责。” 事情确实棘手,岑颂看了一眼老太太灰白的脸色以及病人痛苦的神情,心情也沉重万分。 但她忽然又想起现在的网络平台,问老太太:“奶奶,你们有手机吗?” 老太太把自己的诺基亚拿出来,张勇强也好几年没用过手机了。岑颂摇了摇头,为难道:“你们的家人有吗?就是那种智能机。” 提到家人,老太太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张勇强解释:“我老婆要和我离婚,几个孩子也没怎么看过我,估计没人帮得上忙。” 岑颂也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按照那一大家子的脾气,老奶奶指不定要被几个家属颐指气使,甚至搞不清程序还会被骗。 她决定用自己的手机,道:“我帮你们弄个滴水筹吧,再多召集几个人,很快就有人帮你们了。” 老太太虽然听不懂岑颂口中的“滴水筹”是什么,但也明白岑颂是在帮他们,激动得老泪纵横:“谢谢医生!谢谢!我们没什么东西,这儿有几个土鸡蛋······” 岑颂摆手:“不用不用。” 张勇强也动情地流泪:“谢谢!” 岑颂地难为情挠了挠头。 她迅速注册好,然后把页面给他们看,道:“我去找我们科室的主任,让他多召集点人。” 老太太:“谢谢你啊小姑娘。” 岑颂:“没事,现在还不急着手术,如果到时候手术费还是凑不齐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去银行问问。不过你们放心,现在好心人很多的,肯定能凑齐。” 老太太不懂这些,拉着岑颂的手哭得像个泪人。 岑颂安慰了几句, 回到办公室,岑颂把链接分享到肿瘤科的科室,又分享到家庭群以及以前的好友群,再到朋友圈宣扬了一波。 她先把岑胤拉出黑名单,直问:【哥哥,您有钱吗?】 岑胤:【抠鼻.jpg】 岑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岑胤:【泥菩萨还想着救人呢?】 岑颂:【微笑.jpg】 岑胤:【下次这种超过一块钱的活动不用管我,黑名单见。】 岑颂一看筹款的数字多了三千,嘴角瞬间咧到太阳穴。 张钦也看到了水滴筹的链接,打趣岑颂:“我们小岑让我想到了曾经我还血气方刚的年纪。” 谢玥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怼了张钦一句:“你就进来三年,装什么深沉?” 然后,谢玥又嗔怪般看向岑颂,没好气地问:“不是说了让你不管吗?你还是实习生,这么大阵仗可不好。” 岑颂有些得意:“原主任支持我的。” 谢玥有些惊讶:“是吗?” 周五值班,岑颂和张钦留下,其他几名医生都下班了。 张钦问岑颂:“吃个晚饭再来值夜班?” 岑颂:“不留一个人吗?” 张钦:“咱又不是急诊,没事的。” 医院食堂,岑颂和张钦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正准备回科室时,今天一天都没见着的时韫裕突然出现,喊住了岑颂。 张钦诧异不已,打招呼:“时主任好。” 时韫裕点点头。 张钦问岑颂:“你和时主任认识?” 岑颂刚想回答,时韫裕先一步介绍:“岑颂是我妹妹。” 张钦大吃一惊。 岑颂看向时韫裕,这个介绍方式有些郁闷。 张钦:“那我先回去了,小岑你和时主任聊。” 岑颂三步并两步走到时韫裕面前,开心地问他:“学长明天有时间吗?请你吃饭呗。” 谁知时韫裕并不像以往那般轻松,而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问道:“那个筹款是你弄的?” “对啊,那个奶奶不会用手机,我就直接帮他们注册了一个。”岑颂如实告知。 时韫裕听完更加不悦,道:“你去问问那个患者有没有其他家属,筹款不要以自己作为中介。你现在是实习生,最好不要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岑颂不服气:“那几个人我怎么放心?那个奶奶年纪大了,被他们一拖再拖怎么办?” “放不放心也不需要你插手。”时韫裕蓦然提高音量。 岑颂被他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到了,她突然噎住,只委屈地反驳了一句:“怎么不关我的事了?” 时韫裕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凶了,只好和她讲道理:“你先安安稳稳度过实习期,要是以后有人借此机会中伤你,而且这筹款就在你手里,到时候你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岑颂握拳,道:“原主任同意了的。” “他同意又怎么样?”时韫裕给她分析利弊,语气不自觉有几分严肃,“是因为你的特殊关系,所以你的同事和你的主任对你都青睐有加,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普通的实习生,都只会循规蹈矩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岑颂听这话再也忍受不了,她眼眶泛红,大声质问:“所以学长觉得我是走后门进来的?我靠着这层关系胡作非为?你觉得大家对我的照顾是因为这个原因?” 时韫裕见事情越来越糟,安抚道:“小颂,你还年轻,刚刚进医院很多事情都不懂。”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副过来人的样子教训她。 岑颂冷下脸,转身就走。 她鼻子一酸,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支持她,那个最应该鼓励她、夸赞她的人,却要把她的做法贬得一文不值。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吵架~ 第21章 岑颂低着头走进电梯,按了楼层,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等一下,她本能地按开门的按钮,两个医生迅速进了电梯,按下了五楼的键。 “谢谢啊!”两个医生同时说道。 岑颂终于抬起头回复:“不用谢。” 其中一个医生看了她几眼,问道:“你就是那个肿瘤科的实习生?” 岑颂一脸懵懂地点头。 那个医生无声地做了一个“哦”的表情,再也没有说话了。 五楼很快就到了,两个医生走出电梯,电梯门还没关上,岑颂就听到隐隐约约传来他们交谈的声音:“要不提醒一下吧,别被骗了……” 电梯门关上了,岑颂眼里暗了一下,失落地回到办公室座位上。 岑颂打开手机看水滴筹里面的金额,还只有四千多,除去哥哥转的和自己捐的一千元,其他人加起来也只有几百元。 岑颂有点气馁,她凭着一腔热血做这件事,但是既没有得到应有的鼓励,也没有良好的成效,她忍不住愁眉苦脸。 张钦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到岑颂在唉声叹气,关心道:“怎么了?” 岑颂趴着桌子上看着没有变化的金额数据,回答:“没有筹到多少钱。” 张钦懒洋洋地鼓励道:“没事,慢慢来,能筹多少筹多少。” 这时谢玥打开门进来,看见他们问道:“你们吃完饭了?” 岑颂点点头。 谢玥:“这可要值一晚上,没吃饱一定要吃饱,特别是小岑。” 张钦反驳道:“没事,饿了可以点外卖嘛。” 谢玥身为两个孩子的妈,听到这话就生气了:“整天就吃那些外卖,没营养不说,都不知道是不是地沟油做的,身体就是这样被你们吃垮的!” 张钦做出捂耳朵的幼稚动作以示不听,让谢玥恨不得敲死他,又看向一旁的岑颂,道:“小岑,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跟我过来一下。” 张钦立刻放开耳朵:“又背着我吃东西!我也要。” 谢玥白了他一眼:“你要屁吃!——小岑,跟我来。” 岑颂起身跟着谢玥来到护士的更衣室,因为要下班的早就已经换好衣服下班了,所以里面空无一人。 岑颂猜到谢玥要跟她说什么,静静地等她开口。 果不其然,谢玥道:“小岑,今天你搞水滴筹的事其实我也是支持的,作为医生护士也想帮他,但是,放到一般人身上都要说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也看到他家里人是那样子的情况,万一他们觉得你多管闲事,找你的麻烦怎么办?” 岑颂不明白她为他们筹钱,给他们带来帮助,为什么要找她的麻烦。 谢玥接着说:“你给他们筹钱出发点是好的,万一他们反咬你一口呢,说你拿了他们的钱,你要怎么说?你小小年纪刚入社会不懂这些,谢姐提醒你,你现在也接手了这件事,不好撒手不管,但一定要保留好证据,到时候如果发生什么才好自证清白。” 岑颂沉默地听完。 谢玥见她不出声,严肃地问她:“知道了吗?” 岑颂这才点点头。 谢玥看她的样子似乎很受打击,毕竟像她一样刚步入社会的孩子,多多少少被家长保护得很好,对社会上的人充满幻想,想要这么快接受的确不容易,最后谢玥还是缓声道:“这也是防范于未然,小颂你也不要多想,谢姐也是为了你好。” 岑颂抬起头,诚挚道谢:“谢谢谢姐。” 谢玥拍拍她的背:“加油,今晚还要值班呢,你有没有带小毯子过来?” 岑颂摇摇头。 “不行,这边夜里凉,你先拿着我的用,明天叠好放我桌上就行,不用洗。”谢玥边说边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卡通图案的小毯子递给她。 岑颂接过:“谢谢。” 岑颂回到办公室,心情好了不少,只见张钦正拿着手机玩开心消消乐。 岑颂看了一眼,道:“张医生不错啊,都两千多关了。” “你也玩吗?一起?”张钦手里不停在滑动着手机。 曲葶平常无聊的时候喜欢玩,她跟着一起也注册过一个账号,有时候会陪妈妈玩,只是后来不太玩,软件一直呆在手机的小角落里。 重新打开消消乐,她和张钦玩得不亦乐乎,特别是没有其他异常情况,他们一连串下来打了不错的战绩。 到了十点半,岑颂觉得自己不饿,拒绝张钦一起点外卖的提议,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张钦一直在旁边叫饿叫出心理作用,她也跟着饿了。 岑颂刚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就有人敲门。 张钦一跃而起跑去开门,嘴里还欢呼:“这么快就到了!” 岑颂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结果一开门,居然是时韫裕。 张钦一脸失望加懵逼:“时主任?” 岑颂也愣愣地看着下午还和她吵了一架的人,深夜十点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门口。 明明今天他没有晚班啊。 “······” 那他是来找自己的? 时韫裕向张钦点头表示打过招呼,自然地绕过他走进他们的办公室。 两人这才注意到时韫裕左手提着保温杯,右手臂挂着一床小毯子。 时韫裕走向她,先将毯子递给她,然后把保温杯放到岑颂面前,道:“我看你今天晚上没吃多少,想着这个时候你会饿,就带了点饭过来。” 想到今天吵架,岑颂还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更没想到他会来给自己送饭,听他说完只轻轻回了句“哦”。 时韫裕也不恼,为她打开保温杯,瞬间,红烧肉的味道弥漫到整个办公室,馋得张钦直流口水。 岑颂也被勾起馋虫,愣愣地接过时韫裕递过来的筷子,自然而然地吃起饭。 吃到一半,岑颂才反应过来,时韫裕居然来给自己送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时韫裕一系列动作太行云流水还是什么,她居然什么都没说就吃了起来。 岑颂停下动作,抬眼看向时韫裕。 时韫裕却在坐在一旁认真地看着手机,感受到一股炙热的视线,缓缓抬起头回视她:“怎么了?” 岑颂迅速避开他的视线,摇摇头,再次把头埋在饭盆里。 这样的情况还真像家长送饭。 她想到了时韫裕说的把自己当做妹妹,再看看他这面上无波的表情,似乎也不全是借口。 时韫裕换了坐姿,改成面向她,终于打破了这莫名其妙的安静氛围:“今天下午的事,是我语言偏激,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岑颂抬起头,回复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 时韫裕:“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先告诉我,知道吗?” 岑颂眼前一亮,他这是支持她了? 岑颂立刻点头答应。 张钦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看天花板,他们在他面前深夜放毒,简直残忍至极,他要控诉! 岑颂感受到了张钦的怨念,看向他询问道:“张医生要吃吗?这里还有一次性碗筷。” 时韫裕准备了两份一次性碗筷,他却坐在一旁什么也没吃,岑颂便叫张钦一起吃,说完还看了一眼时韫裕,后者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张钦赶紧摇头:“不用,我点了外卖,现在也不饿。” 岑颂:“……” 幸好这时张钦的外卖终于到了,他再也受不了漫天香气的折磨,一溜烟跑出去拿外卖了。 吃完饭,时韫裕将保温杯收拾好,离开前嘱咐道:“晚上想睡觉记得盖上毯子,别冻感冒了。” 岑颂点点头:“知道了。”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回去。”时韫裕道。 岑颂刚想说不用了,就被时韫裕一槌定音:“就这样,我先走了。” 岑颂也不好拒绝了,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这时张钦才回来,看到办公室只剩岑颂一个人,一边打开外卖盒一边畅所欲言:“我可没过时主任和谁走得比较近,除了辛副主任能和他搭上几句话。” 岑颂翻着今天的诊疗记录,含含糊糊点了点头。 不过张钦确实被时韫裕过来送饭的举动吓到了,他平时看见后者都要绕道走,这下见到时韫裕口中多加照顾的“妹妹”,忍不住问:“小岑,你是怎么和时主任认识的?你俩表兄妹?还是堂兄妹?” “都不是,我们认识挺久了······”岑颂小声解释。 张钦嘴里嚼着饭,道:“青梅竹马?” 岑颂觉得这个形容不太贴切,但也没有更好的关系描述,便点了点头。 张钦对时韫裕倒是很关注,毕竟后者是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招牌之一,而且比起德高望重的老医生,时韫裕年纪轻轻就被寄予厚望,是他们所有年轻医生仰望的对象。 想到这,张钦像谢玥她们一群女人一样,八卦道:“那时主任的女朋友你见过吗?” 岑颂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对时主任的感情生活这么关注,难道是因为神仙太不食人间烟火、便格外关注他普通人的一面?比如这种人生大事? 岑颂面对张钦八卦的目光,挑了挑眉:“张医生,你这么好奇,我下次帮你问一下?” 张钦可不想落下个长舌的名号,摆摆手:“不用了!” 岑颂撇了撇嘴,打开水滴筹,发现筹款金额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昨晚才四千多,今天已经达到一万两千多元了! 除了她爸妈和几个朋友,一天之内达到这个数字确实不太可能。 岑颂心里有个隐隐的预感,她赶紧翻看捐款名单,发现有一个捐款五千元的账号,昵称和头像都是系统随机配备,似乎只是为了捐这个款而注册的账号。 “!” 岑颂立马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下意识地,一股袭天卷地的愧疚感把她淹没。 他总是默默地支持着她想做的事情,以前帮她留下实验小组时是这样,现在帮她做这些分外之事还是这样。 仿佛,他是她的后盾。 -------------------- 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咯~ 第22章 趴在桌子上睡一晚确实不好受,岑颂伸个懒腰都感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张钦见她醒来,宛如一锤子敲在脑袋上,直接倒了下去。 岑颂有些想笑,起身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她和张医生昨晚是一人睡觉一人放风,不过张医生说男人能抗造,几个晚上都不是问题,小姑娘要多睡觉避免内分泌失调。 岑颂于是信了他的拍胸保证,从十二点睡到五点,结果一睁眼就看见张医生支撑着眼皮,差点人仰马翻。 岑颂喝了杯水,简易写了一下值班表。 她直接去了医院餐厅,现在这个点小笼包还没蒸熟,油条也还在炸,只有豆浆还在装盒。食堂阿姨一看见她这么早来买早餐,就知道她是值夜班的,吆喝道:“等我们十分钟,马上好了。” 突然,一股又酸又丑的味道直面冲来,岑颂倒退几步,把阿姨逗得哈哈大笑,解释:“姑娘,这是咱地的特产——豆汁儿,要试试吗?” 岑颂面对阿姨的怂恿,果断摇头:“不了,谢谢阿姨。” “姑娘你不是咱京都的吧?”阿姨见她盘亮条顺,忍不住搭话。 岑颂如实回答:“我是锦桉的。” 阿姨一听,打开了话匣子:“锦桉的啊,阿姨去年旅游到了锦桉,锦桉空气好啊,那花开得多漂亮啊,海鲜又大又新鲜。” 聊了一会儿,小笼包的香味已经透过蒸笼飘了出来。 岑颂咽了咽口水,势必要拿下第一笼,抢在几个小护士之前:“阿姨,三份小笼包,三杯豆浆。” “好嘞。” 阿姨迅速装好,岑颂拿到早餐心满意足地走了回去。 办公室里,香味溢满整间屋子。 本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张钦一闻这个味道,惘然地抬起了头。 岑颂把其中一份递给他:“张医生,要先吃点吗?” 张钦捂着空空的肚子,决定先吃饱再睡觉,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岑颂递来的肉包子。 “十块是吧?”张钦熟知医院的价目表,一算就能算出来。 岑颂摇摇头:“不用不用。” 张钦也很豪爽:“那下次张钦哥请你吃早餐,顺便带你尝尝我们这里最地道的喝豆汁儿。” 刚刚闻那个味道差点没吐出来的岑颂:“不用了······” 张钦瞅了瞅她手里的另一份小笼包和豆浆,顺嘴一问:“那个是给谁的?” “时主任的,他待会儿接我回去。” 听完岑颂的话,张钦不禁感慨:“时主任对你可真好啊,我也想要一个这么好的哥哥。” 岑颂接过他的话:“那等下我带你去和他拜把子?” 张钦诚惶诚恐:“大可不必。” 大约六点时,岑颂接到时韫裕的消息,她玩消消乐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拿起包就往外走,不忘和张钦打招呼:“我走了,张钦哥。” “注意安全。”张钦点了点头,再度趴了下去。 医院停车场,岑颂形成习惯一般坐进他的副驾驶,可转而想到小笼包味道太大,为难地问:“学长,你吃早餐了吗?” 时韫裕示意她看中间的位置:“路上买了两个三明治,还有温牛奶,饿的话先吃一点。” “不是,我是想说我买了小笼包和豆浆,你要不要吃······”问完岑颂就后悔了,既然对方都买了早餐,她是不是多此一举。 时韫裕倒没有介意:“你吃过了?” “嗯。” 时韫裕点头:“我没吃。” 岑颂一愣,赶紧把小笼包和豆浆递了过去,大热天的这两样还是温热的,味道和刚出炉时差不了多少。 清晨的京都与锦桉完全不一样,至少在六点的时候,锦桉大部分人还没有起床,可京都的早点铺已经排起长队,地铁里上班的人算得上人挤人了,连马路上都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但幸好道路还算顺通,岑颂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状况,笑道:“这个时候我还在家里睡懒觉呢。” 时韫裕接话:“锦桉的慢生活也别有一番滋味。” “如果不是来这边实习,我都不知道我可以起这么早。” 时韫裕瞥她一眼,问:“今天几点起来的?” “五点。” “那待会儿回去补个觉。” 岑颂忽然想起捐款的事,她转过头,认真地问:“学长,昨天那个捐五千块的是不是你?” “嗯。” 提到这,岑颂就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道歉:“谢谢学长,我昨天还和你生气来着。这样,我请你吃饭吧?” 时韫裕却摇摇头:“这周可能不行,下周吧。” 又吃到闭门羹,岑颂不悦地撇了撇嘴:“学长可真是大忙人。” “这段时间比较忙,下周有时间,你不是还没来京都逛过吗?到时候带你出去转转。”时韫裕安抚道,也确实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果然,岑颂一脸惊喜:“真的吗?” 时韫裕点头:“真的。” 这个周末,岑颂果断选择补了两天觉,等到了上班时间,岑颂睡眼朦胧地踩着点走进肿瘤科。 谢玥见她这个样子,笑道:“又抓到一个周末睡过头,周一起不来的。” 岑颂默认了,她昨天睡了一下午,导致晚上睡不着,连带着今天早上起不来,还差点迟到。 岑颂打了一个打哈欠,问道:“谢姐有没有风油精之类的可以提神的东西?” 谢玥从护士站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绿色小瓶子,递给她:“青草膏,你先拿去用吧,我估计张医生也要。” 岑颂拿着青草膏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了原远在教育张钦,起因就是一大早就趴在办公桌上,没一点精气神。 原远:“你看岑颂都比你有精神!” 岑颂内心狂叫:我不是,我没有! 原远见岑颂来了,放过了张钦,转头问岑颂:“第一次值夜班感觉怎么样?” 岑颂第一反应就是时韫裕送来的饭盒小毯子,不自觉弯了弯唇。原远看到她的样子,想着应该很顺利。 岑颂也回答:“还可以,没什么病人。” 原远点点头:“等下记得去查房,我今天要到门诊那边坐诊。” 岑颂:“嗯,好。” 岑颂查房查到张勇强时,他身边依然只有老太太,不过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太太主动帮忙掀开他的被子,方便岑颂检测。 岑颂点点头,跟老太太汇报水滴筹的筹款:“已经筹到一万多。” 老太太听完抓住岑颂的手,泪眼婆娑:“谢谢医生,谢谢!” 岑颂顺势扶老太太坐下:“举手之劳罢了,只要不放弃,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要有信心。” 老太太一个劲地点头,待到岑颂走出病房时,张勇强也费力地叫了一声:“谢谢医生!” 岑颂微微一笑,准备转身离开。 下一秒,病房门口出现了五个人。 其中四个岑颂见过,是张勇强的家属,另外一个女人没有见过,颧骨高嘴唇薄,打量人时难掩刻薄的神色,穿着一身职业装,和其他一行人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 而且除了这个女人,其余的两手空空,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这里。 岑颂看到他们就来气,干脆假装没看到,绕过他们向下一个病房走去。 但是他们为首的男人——所谓的张勇强的亲弟弟,看到了她,叫住了她:“诶!张勇强现在什么情况?” 岑颂假装没听到,转身快步往他们反方向走,但是那个男人没打算放过她:“嘿!问你呢!” 岑颂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一切正常。” 男人正要发火,老太太就从里面打开了门:“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 男人这才作罢,带着他们走进房间。 岑颂气难平,站在原地调整了一番,去检查下一个病人了。 一轮检查完,由于有一个病人刚做过手术,情况不是很好,岑颂跟护士们打个招呼,多注意一下那个病人。 小护士用笔记下之后,岑颂道了一句:“要辛苦你了。” 小护士:“不辛苦,分内工作。” “砰”地一声,隔壁巨大的摔门声吓得两个人浑身一颤。 岑颂在门口探出个脑袋,只见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脸怒气地摔门而出,经过她时还用眼睛剜了她一下。 小护士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弱弱问道:“岑医生,你没事吧?” 岑颂一脸懵地摇摇头。 不过下一秒,一个女人嘲讽的声音从病房里传了出来:“还怪人家医生看不起你,你值得人家看一眼吗?看你一眼,那医生都觉得晦气呢!” 岑颂:“……” 什么人啊这是。 那个男人听了这话刚想返回病房,这时有一个个子较矮的男人出来推着他走了:“二哥,正事要紧,先走吧。” 病房内外再次恢复平静,当谢玥听到动静跑过来时,人已经走了。 谢玥先确认了她们的安全:“没有为难你们吧?” 岑颂本来不打算让谢玥知道这件事,可是小护士已经脱口而出:“那个张勇连瞪了一眼岑医生。” 谢玥一脸严肃地看向她,颇有不如实说出不罢休的架势。 岑颂将刚刚她和张勇连的对话情景描述了一遍,谢玥听完没有好脸色,最后跟岑颂说:“下次碰到他赶紧走,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我看这种人有一定的暴力倾向,和他正面干吃亏的是你们自己,知道吗?” 岑颂赶紧疯狂点头。 谢玥本想让她不去检查张勇强了,又想起岑颂在弄水滴筹,像之前一样安排其他人代替岑颂也避免不了正面接触,最终谢玥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道:“学会保护好自己,看到事情不对就跑,再有什么事直接报警!” 岑颂一口应下:“嗯嗯,我知道了。” 再说了,时学长也说过有事就告诉他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南方人能干完一大碗豆汁儿吗?? 第23章 今天来的时候带了一袋桃子,基本上都在办公室里分完了,不过再来分发的时候,岑颂特意给时韫裕留了两个大的藏在抽屉里。 岑颂逮到空闲时间,抱起两个桃子往心血管科跑过去。 刚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就看到辛蛮从电梯里出来。 既然都看到了,岑颂率先打招呼:“辛蛮哥。” 辛蛮欣喜道:“你也是找时主任的?”再一看她怀里抱着两个桃子,酸溜溜地明知故问:“这两个都是给时主任的?” 岑颂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动作,丝毫没有拿出一个分给他的意思。 辛蛮见她护食的样子放弃了骗桃的打算,道:“走吧,一起去找时主任。” 岑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承诺:“下次也给你带两个。” 辛蛮赶紧说:“酸的小的可不收。” 护士站的护士看到辛蛮习以为常地问好,顺便还和辛蛮身后的小姑娘她打招呼:“岑医生。” 岑颂不知道自己何时这么出名,她才来半个月不到吧。 见状,辛蛮也调侃:“岑颂妹妹,你是来给病人看病的还是来找时主任的?” 岑颂反驳:“我才来两次!我没有经常打扰他!” 护士捂嘴笑道:“上周五我在食堂看见时主任打了一份红烧肉,然后亲自送到了肿瘤科,他说是去送饭的。” 辛蛮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时韫裕这种下班就走、不社交不加班的性子,居然会甘愿留下给人“送外卖”? 岑颂磕磕巴巴:“是时主任他人好······” 护士又继续道:“我们问了才知道,时主任还有个妹妹在肿瘤科呢。” 岑颂跟着辛蛮来到时韫裕的办公室。 打开门,办公室内一片整洁,就算是办公桌上的病历都摆的整整齐齐的,不像他们科室,随便摸摸抽屉,一堆饼干渣。 辛蛮“啧”了一声,评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没人呢。” 岑颂直言:“我觉得挺好的。” 辛蛮却故意反问她:“时主任什么不好?” 岑颂:“······” 本来就挺好的呀。 他们坐了一会儿,时韫裕就穿着白大褂走进来了。 来者身如清柏,气质卓然,笔挺如玉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框眼镜,看到他们也只是清淡一笑,嗓音温润:“怎么来了?” 岑颂赶紧呈上自己手中的桃子。 辛蛮添油加醋:“我可从没听说告白后可以做妹妹的。” 岑颂面色一僵。 时韫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辛蛮摊手:“行我不说了。”接着他就把兜里的U盘递给时韫裕,懒懒地提醒,“到时候去美国见你女朋友可别又来伤害我们岑颂妹妹。” 岑颂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探寻一般看向时韫裕。 时韫裕也向她解释:“十二月份纽约有一个心脑血管医疗研讨会,我会带几名医生过去参加。” “是啊,岑颂妹妹,时主任的女朋友就在美国。”辛蛮着重强调。 岑颂对时韫裕的“渣男行为”视而不见,点点头:“那你要注意安全。” 时韫裕笑:“这才八月不到,说这个有点早了。” 岑颂也傻笑,转而拿起桌上的桃子,询问:“学长吃吗?很甜的!我帮你削吧!” 辛蛮大跌眼镜:“······” 这世道,究竟是姑娘们的飞蛾扑火造就了渣男的横行霸道?还是渣男的好妹妹言论洗脑太严重、导致姑娘们自我感动而浑然不知? 这让身为妇女之友的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削完桃子,岑颂起身:“我那边还有点事,学长,我先走了。” 时韫裕点了点头。 辛蛮觉得自己看人不准,痛心疾首地拍着时韫裕的肩膀:“时主任,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时韫裕对他的肢体接触很是不喜:“放手。” 辛蛮叹气:“可惜我的岑颂妹妹。” 而此时被人心疼的某个好妹妹正在办公室里开心地吃着香蕉,张钦递给她一盒西瓜,算是报答桃子之恩:“刚买的。” 岑颂接过,转而有些担忧:“咱医院的水果挺贵的吧?” 张钦大笑:“咱有员工价的。” 岑颂睁大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张钦提示:“人家老板一看到你的工牌,立马打五折。” 下午,岑颂照例去住院部,还在楼下便听见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们这西瓜是金子做的吗?卖这么贵!怎么不去抢?”女人指着明码标价的水果,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斥责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 水果店老板耸耸肩:“这里的都卖这个价。” 女人咬牙:“你这都是外边的三倍了。” 老板丝毫不在意:“你要是嫌贵,就去外面买。” 岑颂无意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发现是前几天和张勇强家属一起过来的女人,顿时她就心生不喜,面无表情地按下了电梯。 她走了进去,电梯门刚要关的前一秒,女人尖利地喊道:“等一下。” 岑颂习惯一般按了开门,发现对方是刚刚那个女人。 “······” 早知道就不等了。 女人费力地提了一袋水果,看到岑颂似乎想到是见过的医生,但也没有主动打招呼,而是冷冷地说了一声“谢谢”。 岑颂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对方道了谢也好心提起:“你是去看张勇强的?” 女人“嗯”了声,岑颂干脆好人做到底,道:“我帮你提吧。”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们小老百姓可不敢劳烦——”女人冷嗤一声,刚好电梯到了,便直接提起东西走了出去。 一脸懵的岑颂:“······” 莫名其妙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岑颂暂时收敛了自己的怒火,深呼吸一番,走到了张勇强的病房。 房内气氛凝结成冰,老太太不说话,张勇强欲言又止,女人更是面如冰霜。 岑颂咽了咽口水,刚想出口打破沉默就听见女人问她:“你就是那个帮他们搞水滴筹的医生?” 岑颂本就对她没有好印象,淡淡“嗯”了声。 老太太黑脸道:“你干什么!岑医生是在帮我们!” 女人听闻,更加嘲讽道:“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信您的女儿,说不定被人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呢。” 岑颂忍受不了,冷声打断:“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影响病人情绪。” “行,你们医生是人上人。”女人冷冷地扯起唇,不顾岑颂的怒火,再次逼问老太太,“你们那个保险单到底放哪里去了!” 老太太不耐:“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你们傻还真傻,你们当时拿了多少钱?”女人双手抱胸,恨铁不成钢般看向他们。 老太太狐疑:“十二万,怎么了?” 女人笑出了声:“您的两个好儿子可捞了不少,才十二万?断条腿都比这多吧?” 老太太警惕起来:“你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张勇强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小妹了,自从她五年前和家里断了关系后便一直没有往来,如今她回来探望自己是没有想到的,而且还买了一些水果和补品。 听她的话这件事似乎是另有隐情,张勇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那个保险单被勇连他们拿走了,后续也一直是他们负责。” “我就猜是这样,”女人说着坐了下来,像是局外人一般,冷冷地告诉他们实情,“这个人身意外险有五十万。” 老太太几乎要晕厥,颤抖着身子:“这!这怎么可能!” 女人冷笑:“怎么不可能?” 岑颂一直站在边上,直到老太太差点倒下才上前扶住。 张勇强无力地握拳。 女人继续冷嘲热讽:“我可真没想到,一回到还能看到这出好戏。” 老太太知道这个一直不被她重视的女儿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手,流着泪道:“伍梅,你帮帮你大哥!” 女人无声地抽出手,把目光投到岑颂身上:“你们不是挺相信这个医生的吗?让她帮你们啊。您说过的啊,我不是张家人,我是个累赘。” 岑颂听得心惊肉跳,老太太哭得更加伤心。 女人还不满意,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您那么喜欢您那些儿子,让他们把那几十万吐出来啊,你看看他们理不理。” 岑颂对上她的目光,隐隐发觉后者的眼眶发红,不过仅仅一秒,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老太太的哭声由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岑颂安抚了几句,便把地方让给他们。 她不由得发觉这件事不是她能控制的,下班后纠结了一番选择不打扰在忙的时韫裕,而是在微信上询问寸谷,后者得知前因后果后也不急着帮她思量对策,而是反问。 【你觉得那个人会帮他们吗?】 岑颂不觉得自己有慧眼识珠的本领,但一想到女人不同于其他几个哥哥,又带来水果又传来消息,而且岑颂分明看见她发红的眼角。 岑颂犹豫了一下,回答:【我觉得会吧······】 寸谷:【那就让她帮,你不需要插手。】 岑颂也想过周围人对她的劝诫,如今她既有水滴筹在手,再插手这件事,指不定要被拎着领子教训。 岑颂:【好的,我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辛蛮:世界观崩塌中 第24章 接下来三天,岑颂都没有看到女人的身影,经过那一天之后,老太太的神情黯淡了不少,而水滴筹里面的钱现在每天都只有几十元的增长,离手术费还差一大截,可能真的要靠那些被私吞的保险费才能继续手术。 平常岑颂过来的时候,张勇强都会面带微笑地配合她,现在看着她的时候欲言又止。 岑颂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不想治了之类的话。 这话无论是对拿出存款给他治疗的老太太还是对顶着压力帮他筹款的岑颂说都开不了口,于是只能用那种绝望而空洞的目光看着岑颂。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的影响,最近他的检查数据也不是很好,岑颂拿他们不是办法,只能听着原远嘱咐他们保持乐观的态度。 好像她还未开始施展自己的梦想,就遇到了瓶颈期。 原远见她心情低落的样子,最终还是把她单独叫来询问:“你这几天都不太对劲,是不是张勇强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岑颂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他们似乎正打算放弃。” 原远听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医者仁心,但是不要影响自己正常的工作生活,况且以后你正式做了医生,手上肯定不止一个病人,到时候你怎么调节得过来?” 岑颂惭愧地低下头,这样确实对其他患者不公平,因为自己情绪低落,让本来需要鼓励的患者没有得到积极的力量。 岑颂承诺:“这个周末我会调整好自己的。” 原远点点头。 可没想到,消失了三天的女人在周五这天又出现了。 岑颂在肿瘤科门口撞见她的时候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女人见到岑颂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却停在岑颂身边,无礼地问:“你是张勇强的主治医师?” 岑颂没有计较她的无礼,而是一五一十地回答道:“不是,他的主治医师是我的老师,我是实习医生,例行查房由我负责。”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你也应该清楚张勇强的情况吧?” 岑颂点点头。 女人:“那你跟我说一下。” 岑颂将张勇强基本的病情告诉她之后,女人脸上冷漠和疏离稍微退了几分,深深地叹了口气,吐了一句“活该”。 岑颂刚想反驳,女人却抢先说道:“他永远一副懦弱讨好的样子,被蛇咬了一口也不知道反抗。从前就跟他说过,别指望那两个畜牲会帮他,如今到了这个田地是他活该,呵!” 女人一说到这个就生气:“他那媳妇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居然想带着儿子离婚,真是个白眼狼,他居然还同意离婚!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过她很快就平息下来:“可能他态度最强硬的时候就是我出嫁时,他背着他老婆偷偷塞给我的一千块吧,如果不是这一千块,我才懒得回来看他!” 岑颂大概知道这个女人还是嘴硬心软,终于放下了一丝戒心,对她说这几天的情况:“我看他这几天脸色不是很好,检查结果又在反复,手术时间估计要往后拖一点,而且他似乎想放弃治疗——” 岑颂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最终还是忍不住告诉她:“像他这样的情况,没有扩散,本来再做一次手术基本可以治愈,现在放弃,前面的治疗都白费了,作为医生觉得很可惜。” 女人目光暗了一瞬,嘴硬道:“关我什么事。” 岑颂像是没听到,继续说:“而且我看着张奶奶那么大岁数了还要照顾他,他心里也不好受,现在他也无依无靠了……” 岑颂还没说完,女人就冷冷打断:“你觉得我应该接手这个烂摊子?” 岑颂噤声,出于私心还是嘟囔了一句:“他现在不太乐观,这样对治疗不好。” 女人大概知道岑颂摸清了自己的脾气,也不反驳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最后问道:“还有什么?” 岑颂道:“水滴筹里现在每天大概就增加几十块钱,目前只筹到了一万一千多,跟手术费用相差甚远,所以······” 女人听完,暴躁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就向着张勇强的病房走去。 岑颂目送着女人走入张勇强的病房,做了个无声的尖叫动作,她拿出手机跟寸谷发消息:【她果然会帮他们。】 寸谷给她回了几个太阳。 岑颂收起手机,开心地跺脚。 岑颂春风得意地走进办公室,张钦一看见便乐呵地问她:“我们小岑看来很喜欢值夜班嘛。” 听闻,其他几个医生也笑出了声。 岑颂:“还好还好,年轻人不怕脱发。” 几个处于脱发危机的中老年人:“······” 下班这个点一到,岑颂便脚底滑油般溜到了心血管科,前台值班的护士已经见怪不怪,岑颂开心地朝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一蹦一跶往前。 岑颂刚敲了敲门,门便被拉开,对方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孩,估摸着和她年纪相差不大。 “······” 岑颂愣在原地,对方扫了她一眼,然后抱着手里的会议资料绕道走了。 “小颂?”办公室里,时韫裕的声音传来。 岑颂小心地推开门,探出脑袋:“学长,你在忙吗?” 时韫裕埋在电脑里的目光望向她,笑道:“没有,进来吧。” 岑颂便走了进来,似乎欲言又止。 时韫裕猜得到她想问什么,率先解释:“我们科室的实习生,李副主任带着的。” 岑颂点头,转而问:“学长,你为什么不带实习生啊?” 时韫裕揉了揉眉心,道:“时间和条件不允许。” 如此,岑颂也不再多问。 时韫裕却主动打趣她:“今天又给我带桃子了吗?” 岑颂被时韫裕这么一提醒,猛拍大腿:“我忘了给辛蛮哥送桃子了!”可是已经周五了,她只好摊手,“算了,下周一再给他带吧。” 时韫裕无声地勾唇。 “学长,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岑颂得意洋洋地说起此行的目的,“那个叫张勇强的患者很快就要进行第二轮手术了。” “手术费已经筹齐了?” “快了。”岑颂模棱两可道。 时韫裕却懂了:“那就是还没有。” 岑颂瘪嘴:“这件事已经有着落了,你就不能夸夸我?多多鼓励我?” 时韫裕顺着她来:“你做得很好。” 岑颂抑制不住笑容,不过除了告知这个好消息,还有一件正事。她看了一眼时韫裕,故意问:“这个周末学长不忙了吧?” 时韫裕自然记得答应过她的,缓声:“不忙。” “那我请学长吃饭吧?”岑颂终于把这个一推再推的约饭说出口。 时韫裕点头:“好。今天你有夜班?” “明早我搭地铁回去,学长早点回去休息吧。” 时韫裕却摇头:“值夜班太耗神了,明天我来接你,你多睡会儿。” 岑颂嘿嘿一笑:“那就麻烦学长了。” 有了第一次的值班经验,岑颂第二次夜班异常顺畅。只不过她怕张医生再次勉强自己,只睡了四个钟头,凌晨三点半就起来了。 五点多的时候她去食堂买早餐,像上次一样,六点就在医院楼下等着时韫裕。 时韫裕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调侃:“这次又是什么?” 岑颂嘴里发出“当当当”的声音,向他展示:“这次是豆浆油条。” 时韫裕送她回家,叮嘱她好好休息。 岑颂一觉睡到下午五点,脑袋昏昏沉沉地起来洗漱化妆。 涂完薄薄的一层唇彩,岑颂接触到视线里某个包装精美的少女香氛。 这是许萝琦送给她的香水,说是山茶花与西柚混合的清新花果香,还说什么约会必备,斩男必备。 犹豫了一会儿,岑颂喷了一点点在手腕部。 岑颂订了一家湘菜馆,她记得学长还挺能吃辣的,只是这些年当医生少吃了。 时韫裕接她时,岑颂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生怕她今晚的淑女形象有一丁点儿的损失。 到了饭店,岑颂吃了一点剁椒鱼头,摇了摇头:“这个辣劲儿不够。” 时韫裕听到她的儿化音倒是笑了。岑颂知道他在笑什么,补充道:“我发现京都人讲话特有意思,所以就跟着张医生他们学了学。” 时韫裕:“你来京都其他没学,口音倒是学得快。” 岑颂:“这叫入乡随俗。” 吃过饭,岑颂本想去前台买单,结果服务员告知已经买过单了。 时韫裕在她后面出来,看到岑颂幽怨的眼神还怔了一下,好笑道:“怎么了?” “不是说好我请客吗?” 时韫裕却安抚她:“你是客,做东道主的怎么能让客人请?” 岑颂仍然委屈地盯着他。 时韫裕终于缴械投降:“那这顿饭先欠着。” 岑颂满意了:“好。” 时韫裕履行了他当时的承诺,带着岑颂到京都市中心里的小巷子里转。 京都不愧是全国文化中心,一些传统小玩意儿在手艺人的手中变得灵动又有趣。小摊贩用糯米粉作为原料,蘸取鲜亮色彩,用小竹刀雕刻出外饰衣物,不过顷刻之间,一个栩栩如生的面人儿就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岑颂看得目瞪口呆,捏面人师傅朝她吆喝:“姑娘,要来一个吗?” 岑颂疯狂点头。 师傅:“好嘞。” 师傅确实是个能工巧匠,三下两下便点刻出一个明媚阳光的年轻姑娘。 岑颂小心地拿过,惊讶道:“这真的是我吗?” 时韫裕细看了一会儿,赞同:“很漂亮。” 岑颂眼看着师傅自豪无比地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成果,她转了转眼珠,指着时韫裕:“师傅,可以给他也来一个吗?” 时韫裕愣住。 师傅看了看这个俊小伙,爽朗道:“当然。” 瞅着那个可爱的小面人逐渐成型,岑颂比刚刚看到自己的缩小版还要激动。 师傅把成品递给他们,岑颂先一步接过,然后微微举起来给时韫裕看:“学长,好看吗?” 时韫裕温和地点了点头。 师傅可高兴了,岑颂又突然转过头问:“师傅,这能吃吗?” 师傅被她逗乐,解释:“姑娘,这可不是食用色素,当个装饰摆着看看得了。” 时韫裕哑笑,摸了摸岑颂的头:“你留着吧。” 岑颂却把自己的那个面人儿递给时韫裕,眨眨眼:“你留着我的,我留着你的,怎么样?很公平吧?” 时韫裕盯着她狡黠的笑容,只好无奈附声:“很公平。” -------------------- 作者有话要说: 得劲儿~ 第25章 夜更黑一点,时韫裕带她去了周边小吃街。 大街小巷往来的人络绎不绝,小摊小贩吆喝声穿插在人声鼎沸中,大爷大妈拿着蒲扇遛弯儿更是常见。 岑颂被糖葫芦所吸引,要了一根。 糖浆被均匀地裹在山楂上,岑颂想到小学课本里的“万年牢”,笑着问时韫裕:“天津的是不是更好吃?” 时韫裕却认真思考:“你要是想去天津,放了假我带你去看看。” 岑颂欢呼起来:“我还要吃煎饼果子!” 岑颂观察着这里的市井面貌,看到一个老大爷穿着背心和裤衩兜狗去了,她忍不住揶揄时韫裕:“学长,你的老年生活也会是这样吗?” 实在不敢想象,克己有礼、面如冠玉的时学长也穿着裤衩在公园里遛弯儿。 岑颂捂着肚子,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时韫裕:“……” 岑颂收敛了一点,凑到他身边:“不过学长一定是广场舞里老太太们最喜欢的老头子。” 时韫裕赧然:“岑颂!” 岑颂立马作罢。 时韫裕对她无可奈何,只好道:“你现在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岑颂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闭上嘴巴。 来京都的第一个月,岑颂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再看看身侧的人,似乎月亮近在咫尺。 十二年前,她还是个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现在,她也仍然想跟上他的脚步,永远注视着他的背影。 月亮于她,皎皎无华。 八月,京都依旧正值酷暑。 岑颂买了个小电风扇,张钦见了,打趣道:“是咱科室空调开得不够低?” 岑颂闭上眼睛感受风的轻拂:“是我想念锦桉的海风了。” 张钦:“这么一说,咱京都忒干了。” 岑颂抱着两个桃子到妇产科找辛蛮,后者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累得满头大汗,看见岑颂怀里的桃子,不禁打趣:“我还以为岑颂妹妹已经忘记我了呢。” 岑颂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上周没买到甜的。” 辛蛮却笑道:“是吗?我以为是忘记了呢。” 岑颂:“······” 还真是让您猜中了呢。 辛蛮明年要升为副主任,也有单独的办公室。 岑颂把桃子放在他桌子上,刚要走就撞上一个小护士提着一盒水果捞进来,对方打量她的眼神明显不太友善。 岑颂大约记得,这个护士是上次和辛蛮哥打打闹闹的,还说过她年纪小。 辛蛮自如介绍:“她叫陈蔓令,我们妇产科新来的护士。” 岑颂打招呼:“蔓令姐,你好。” 陈蔓令却懒得搭理她,岑颂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辛蛮也不好意思地叫岑颂出去:“岑颂妹妹啊,你先回去吧。” 岑颂点点头,赶紧溜之大吉。 下午查房的时候,岑颂倒没有带上她的小电风扇。 十几个患者身体指标趋向良好,其中有一个病人的检查结果非常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而且检查张勇强时,也能明显看到他的脸色好了很多,老太太也在一旁笑眯眯地削着苹果。 岑颂做完检查,卫生间里传来冲水声,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变扭地问道:“他什么情况?” 岑颂微笑回答:“还不错,一直保持的话说不定不用推迟手术。” 女人装作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坐到了床头的位置上对张勇强道:“等一下他们过来了态度强硬点知道吗?别跟个缩头乌龟一样!” 张勇强回答:“知道了,你们还没吃早餐,先下去吃早餐吧。” 女人低声嘟囔:“自己都顾不上还顾及别人。” 张勇强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别人,是我妹妹。” 岑颂笑了笑,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可好景不长,当岑颂查完房时,就见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朝张勇强病房走去。 岑颂吓得冒冷汗,赶紧拨打了保卫室的电话:“您好,住院部一栋301这里有个家属情绪不对,我们怕出事,你们可以派几个人过来一下吗?” 保卫室很快做了回复,岑颂勉强松了口气。 眼下情况显然不是她能对抗的,岑颂只好待在外面,一双眼睛盯着张勇强病房的动静,也怪病房隔音效果太好了,她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他妈居然想上公堂!好啊,我们家就因为一个废人成为全村人的笑话!” 女人的声音不甘示弱:“我告诉你,你不把这几十万还回来,公堂是给你面子,别逼我报警,非法侵占他人财务,我看你要坐几年牢!” 男人怒吼一声,摔东西的声音在病房里格外清晰。 岑颂听得心惊肉跳,装作镇定地推开门,道:“一号病床,检查情况。” 只见男人捏紧拳头,冲岑颂怒吼:“检查你妈呢!都他妈废人一个了还治个屁!” 女人一听就站了起来,指着这个二哥的鼻子骂:“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老太太也甩手:“你怎么说你大哥呢!” 男人冲他们大吼:“你们就是被这个破医院坑钱坑傻了!还赶着给人家送钱呢!” 岑颂沉静道:“医院里请保持安静。” 男人怒不可遏地把矛头指向岑颂,像是认出了这张脸,冷笑道:“又是你是吧?每次都是你掺合一脚!帮着张勇强坑我们的钱!” 岑颂后怕地退后一步,女人赶紧拉住这个二哥,结果被后者一甩,直接摔倒在地。 老太太瞪大眼睛:“还动手你!反了你了!” “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医院,别闹事啊!”这时,保安不负众望赶到了病房,一眼就看到张勇强门口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声喝止。 男人咽不下这口气,重重地摔门而去。 岑颂适当和保安提意见:“我们医院黑名单有这个人吗?” 保安也懂了她的意思。 岑颂松了口气,关切地询问:“都没事吧?” 说这话时,岑颂特地看向刚刚被甩在地上的女人。比起刚刚紧张的气氛,现在病房里的气氛却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老太太在倒水,女人漫不经心地吃着苹果,抽空回答:“没事。” 岑颂轻轻地为他们关上房门。 一周以后,张勇强如期完成手术。 原远摘下口罩,嘱咐家属:“这段时间仍然要保持良好情绪,伤口不要碰水避免复发,记得按时吃药,后续检查良好的话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老太太感激涕淋地抓着医生的手。 女人看了张勇强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岑颂也得知了这个好消息,知道他们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赶紧把水滴筹的钱转给他们。 女人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询问岑颂:“你捐了多少?” 岑颂噎住。 女人轻飘飘道:“我知道你肯定叫你的朋友啊家人啊捐了钱,你把他们捐的都还回去吧,我们暂时不需要。” 岑颂:“也有陌生人捐的款。” 女人嗤笑:“能有多少呢?几十还是几百?” 岑颂盯着对方冷静瘦削的脸庞,换了个问题:“你们现在要到多少钱?” “十万。”女人顿了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剩下的三十八万他会每个月按时打来。” 岑颂继续问:“你觉得他们会全部归还吗?” 女人目光凶狠:“他敢!不还回来法庭上见!” 岑颂却轻声道:“其实你知道,按照张奶奶和张叔叔的性格,就算他们少还一点,也不会过多计较。” 女人沉默下来。 她并非不知道,这个大哥一向懦弱,老太太好面子,不会因为几万块就闹到公堂上,而且这几个二哥三哥最擅长变脸,流几滴泪说说惨状,作为家人,大哥和老太太说不定就心软了。 最后他们一定会私吞一部分。 这次回来,她压根没指望这俩和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刀两断。 反倒是她,急匆匆地回来,没有人告知过她大哥的情况,到时候回去了又被他们归为外人,讨不到一丁点好。 女人抽出一包烟,冲岑颂道:“抽根烟,介意吗?” 这毕竟是医院的空旷场所,岑颂也管不到她,只好点了点头。 女人吸了口烟,红唇吐出白色雾圈。 她笑着对岑颂说:“你对他们倒是了解。” 岑颂脸红:“没有,我也差不多知道你们的一点事。” 女人凉薄地笑了:“你说的对。” “所以,你把钱收着吧,以后用得上的地方还多着呢,特别是张叔叔这种情况······”岑颂说着说着,声音小了点,生怕对方误解她看不起残疾人。 女人碾灭烟头,果决道:“你给他们吧,我不会收的。” 岑颂急了:“他们都没有手机,这个只能手机转账,我总不能给那几个叔叔吧?” 女人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这年头像你这样热心肠的医生可不多了。” 岑颂茫然。 女人转身离开。 岑颂确实不太了解他们的事情,曾经她觉得张勇强很可怜,没有了自理能力,只有一位年迈的母亲陪着他,身边还有那么多豺狼虎豹。 可是此刻,她盯着这个从头至尾都仿佛是身外人的女人。 心里徒生一股凉薄又无力的感觉。 第26章 接下来的几天,岑颂并未见过这个女人。 照例检查张勇强的情况时,岑颂还没走进病房,就看见老太太眉头皱起,低声嘟囔着什么:“连子不是说打了十万块钱吗?伍梅拿着你那张卡,里面怎么只有六万多了?” “妈,有手术费的。” 老太太不满道:“我知道,那扣除手术费,不还有两千块钱吗?怎么平白无故少了?” 张勇强气都理不顺,忙着解释:“还有一些住院费,药钱的。” 老太太这才“哦”了一声。 岑颂走进来,淡声回答:“医院的收据单都在这了,奶奶您要看一下吗?” 老太太一见是岑颂,顿时喜笑颜开:“是岑医生啊,赶快坐吧。要吃苹果吗?我给你洗?” 岑颂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老太太赶紧解释刚刚的话:“岑医生啊,我不是怀疑医院乱收费,只是银行卡不在我们手里,要是怕少了钱,到时候去哪里说理咯。” 张勇强一听母亲的话就不乐意:“伍梅拿着,怎么会少?” “怎么不会少?谁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而且咱都不知道那保险有五十多万,她怎么知道的?”老太太一听儿子还为这个断绝关系多年的女儿说话,忍不住斥责他的“老好人”性子。 张勇强急了:“妈!伍梅帮了咱!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老太太也板起脸:“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分那五十万!” 岑颂听不下去,打断他们:“先检查一下吧。” 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帮他掀开衣服方便医生检查。 其实岑颂不明白,为什么事情解决得还算圆满,最后的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值夜班的时候,时韫裕难得坐在她面前陪她吃饭,但是久违的海鲜并没有激起对方半分食欲。他剥开虾蘸了酱油,放在岑颂碗里,问:“怎么?不太顺利?” 岑颂难过道:“明明坏人是他们,这个姐姐根本没有错。” 大致听了岑颂阐述的情况,时韫裕轻笑道:“假设根本不存在五十万,他们没有钱医治,最终看着这名患者良性转恶性,死在病床上。岑医生,你会觉得可惜吗?” 岑颂被“岑医生”这个称呼喊得脸红,支吾着说话:“当、当然。” “这世上很多病人不是死于病,而是死于穷,没有钱医治,最终等待死亡,这种濒死感是不是更令人绝望呢?”时韫裕又剥开一只虾,放进她的碗里。 岑颂点点头。 时韫裕笑道:“所以,他们收获的已经是比大部分人好的结果了,只是这个结果并没有皆大欢喜,何事何物都存在矛盾,而这个矛盾是你解决不了的。” 岑颂吃了只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我看来,”他笑得和煦,温柔地凝视着她,“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岑颂很难形容每一次和时韫裕相处的感觉,豁然开朗?如沐春风? 总之,低落的心情每一次都是因为他而重新振奋。 因此在月底的时候,张勇强身体已经恢复过来,岑颂帮着张勇强做出院手续,一直尽职尽责没有表露任何异常情绪。 出乎意料地是,女人在那一天来医院了。 她把银行卡递给张勇强,一字一句道:“三十八万,一分不少,如果你想把钱给他们,也随便你。” 张勇强愣愣地盯着这个妹妹,嗫嚅:“你这些天都是去弄这个了?” 张伍梅没有说话。 老太太替儿子把银行卡拿过来,小心地放进兜里。 张勇强却看见她的脸上有浅浅的、看不太出的巴掌印。他鼻子一酸,却在下一秒听见她说:“明天我就回锦桉了。” 岑颂因为她说的地名而微微一怔。 张勇强也落下了泪。 张伍梅没说什么,兀自走在后面推着轮椅:“走吧。” 医院大厅里,岑颂陪伴着他们办理手续。 老太太打着电话,嘴里叫嚷着:“我的乖孙儿,放心,奶奶肯定拿钱给你买iPad······你们这几个怎么当父母的?······伍梅啊,她啊,不知道,谁知道她拿没拿钱?······行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岑颂转过头,缓缓地返身,只见女人依旧面容平静。 像是没听到一样。 * 八月的京都,太阳似乎要把人炙烤干。 张伍梅收拾着行李,“滴”地一声,空调灯灭了,冷气也没了。 她烦躁地把行李箱甩在一边,站在二楼走廊的围栏边,冲在一楼大厅的老板大吼:“大白天的关什么闸?” 老板是个年轻男人,玩着手机,听到张伍梅的话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说:“没电费了。” 张伍梅不爽道:“你个开宾馆的连电费都不交,你开屁啊你!” “几十块钱老子就当做慈善了,你要是想要空调去住五星级大酒店啊。”老板翻了个白眼,继续玩手机去了。 张伍梅握拳,转身回房。 关门前,老板还在和队友嚷嚷:“一个傻逼老女人,妈的还想要空调,现在哪有六十块钱的宾馆给她住?妈的你守着点啊!都掉成什么样了······” 中午,张伍梅在外面的快餐店买了份盒饭。 她盯着份量极小的菜码,再看看老板娘若无其事的表情以及油渍的板子上写了“加菜三元”,最后把辣椒酱和饭拌在一起,将就着吃了下去。 吃完饭也快十二点了,张伍梅该去火车站了。 她从快餐店回到宾馆,难得看见老板在前台不玩手机,而是格外殷勤地和坐在沙发上的客人交谈。 张伍梅没有闲工夫管这些,直径往楼梯口走。 “伍梅姐。”一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喊住了她。 张伍梅蹙眉,似是不敢相信地回头,看见了那个平日里一身白大褂的、笑容亲切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这。 老板看了看她,惊讶道:“美女,你认识她啊?” 岑颂点了点头,走到张伍梅面前,低声:“伍梅姐,借一步说话。” 张伍梅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宛如蒸笼的房间里,岑颂嘟囔了一句:“这空调是坏的吗?” 张伍梅淡淡道:“没电了。” 岑颂听到这个原因,也没有多想。 张伍梅看她一身便装,还是特意来到这个旮旯的宾馆找自己,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 岑颂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补充说明:“这是张叔叔给你的。” 张伍梅当即摆手:“我不要。” 岑颂安抚般冲她笑:“放心,这里面只有五千块钱。” 张伍梅看着她。 岑颂把银行卡塞进她的手里,道:“张叔叔说了,这是他给你的,钱也不算多,一点心意,希望你收下。” 张伍梅正色:“你还给他吧,站都站不起来了还给别人钱呢。” 岑颂摇摇头:“他说你不要就丢了,反正这笔钱他不要了。” 张伍梅当即发怒:“他以为他拿到那点保险就没事了,他现在天天躺在床上,要钱的地方多得是!” 岑颂再次塞给她:“他现在有低保,还有一点退休金,伍梅姐,你不要我真的往大街上一丢了。” 张伍梅眼眶一酸,慢吞吞地拿起那张银行卡,嘴里抱怨着:“每次都这个样子,被咬了多少口了还不长记性······” 岑颂递给她一张纸,却被后者吼回来:“我没哭!” 岑颂:“······” 行,是她看错了。 张伍梅抹了抹眼睛,合上行李箱,深吸一口气道:“一点半的火车,我得走了。” 张伍梅确实没有想到,她还能和这个家扯上关系。 她还记得,她的母亲原本不打算把她生下来,可发现的时候已经六个月了,而且村里的婆子说他们家男丁兴旺,再生一个日后大红大紫。 于是,她在一片期待中被诞下。 张伍梅是最小的,可由于女孩的身份,一直被母亲咒骂得恨不得去死。她有三个哥哥,大哥勤奋能干,经常顺带帮她把割麦子的活一起干了,然后遭到母亲的谩骂,二哥三哥经常偷懒,还让她帮忙瞒着逃学的时候,连带着她一起被打得青红紫绿。 十五岁那年,她被母亲勒令不准上学,她离家出走到锦桉,到了十八适婚的年纪被叫回来嫁人,原因是几个哥哥没有彩礼娶老婆。 她含着希望回来,却在一片骂声里彻底对这个家失去希望。 张伍梅被迫远嫁给一个条件还不错的瞎子,曾经一度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却在大哥塞给她嫁妆时嚎啕大哭。 大哥握住她的手,表情为难:“那么远呢······拿点钱备在身上总归是好的。” 所以很多年后,张伍梅以为自己和这个家已经彻底断了关系,却在打听声中得知大哥在京都市一医院住院,这才匆匆回来。 虽然她早就猜到了这个家分崩离析成什么鬼样子,她也没奢求自己能唤回一点狗屁亲情。 但是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孑然一身时,显然,这个结果还不算那么让人失望。 张伍梅把行李拖下楼,老板听到这噼里啪啦的声音刚想爆粗口,一看到后脚跟出来的岑颂,赶紧放下手机,殷勤地问:“美女你热不?要喝水不?” 岑颂摆摆手以示不用。 外面的太阳很大,张伍梅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看到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脸蛋和胳膊,道:“你回去吧。” 岑颂点点头,然后笑道:“伍梅姐,锦桉很好的。” 张伍梅挑眉:“你叫张勇强叔,可不能叫我姐。” 岑颂不说话。 张伍梅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司机好心地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岑颂徒生一股离别的伤感,向她小弧度地挥了挥手。 张伍梅返身,大步朝她走来,令岑颂没有想到地是,对方伸出手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谢了,小医生。” 然后,她很快放开,坐进了的士里。 岑颂愣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 再见啦。 锦桉真的很好。 第27章 八月十号,岑颂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她十分大方地请了时韫裕吃海鲜大餐。 时韫裕倒是为她的钱包考虑,点了花甲皮皮虾等价格不太离谱的菜,可岑颂却反其道而行之,对服务员大手一挥:“帝王蟹、对,椒盐还有清蒸,这个波士顿大龙虾也来一份······” 京都位居内陆,海鲜很贵,特别是海鲜酒楼里提供的新鲜海鲜。 一点完菜,时韫裕就无奈道:“这顿饭吃完,你这一个月就白干了。” 岑颂托腮笑:“请学长吃饭,值!” 时韫裕看得出她心情好,也不打消她的积极性,笑问:“都解决好了?” “嗯哼。”她昂着下巴,愉悦地应声。 岑颂记得她要把滴水筹里的钱转给张伍梅却被对方拒绝,那天她特意找到了张勇强,还不等当事人说话,老太太就怪气地嚷嚷起来:“怎么能让她拿那一万多呢?” 岑颂的表情当时就不好了。 等老太太给儿子准备午饭的时候,张勇强找到岑颂,唯唯诺诺道:“岑医生,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岑颂:“您说。” “我这儿有一张卡,里面有五千多块钱,是我偷偷攒下来的,你能不能帮我拿给伍梅?”张勇强伸不了手,只能痛苦地告诉岑颂在储物柜的一个包的夹层里。 岑颂微微惊讶,却听见张勇强继续道:“她过些日子肯定得走的,钱多了她也不要,刚好我也攒了一点,就当是一点心意,这么多年都没去看过她,在外地连个娘家人都没有······” 岑颂连忙点头:“我肯定带到。” 张勇强笑道:“至于密码,她会知道的。” 见岑颂弯着嘴角就没下来过,时韫裕故意打趣她:“这么开心?” 岑颂拍拍胸脯:“我感觉到了做医生的意义。” 时韫裕看她一眼,直言:“你那不叫做医生,那叫做慈善。” 岑颂:“······” 时韫裕不继续逗她,给她舀了一碗海鲜粥。 他借口上洗手间,绕到前台,礼貌询问:“您好,17号桌结账。” 服务员:“不好意思,17好已经结过帐了。” 时韫裕回到包厢里,只见岑颂冲他眨眨眼,笑得宛如一只小狸猫。 时韫裕刚一坐回原位,岑颂凑了过来,故意问:“是不是感觉自己失算了?学长?” “下次不许铺张浪费。”时韫裕只好端起架子教训她。 岑颂不服气:“学长,这不叫铺张浪费,这是物超所值。” 时韫裕却问:“哪里值?” 岑颂:“请你吃饭呀,这难道不值?” 时韫裕无奈道:“多攒些钱,给自己买裙子穿。” 岑颂双手抱胸,一脸装阔的表情,嘴里哼唧着:“我有的是钱,学长不用担心。” 时韫裕敲她脑袋:“那也花在自己身上。” 岑颂撅起嘴:“我是富婆我说了算。” 时韫裕哑笑。 * 张勇强出院之后,岑颂在办公室里整理张勇强的资料。她第一次整理病历,可是实在是太多了,张钦指导了她一下,就要去查房。 岑颂在办公室里一会儿看电脑一会儿看查房记录,看得眼睛都快花了。 下班时,她总算弄好,刚要开开心心地拎包走人,却见同科室的一个男医生叫她:“岑颂,院长找你。” 岑颂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与岑跃明是故交,俩个院长一冷一热,有人戏称这两座医院为“北冷南热”,医院理念也完全不一样。岑颂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冷面”院长,听到院长找她的消息时腿都软了一半。 这种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见教导主任,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一见到人就莫名发怵。 岑颂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在门口徘徊了几圈。 门忽然被打开,岑颂看到辛蛮从院长办公室里走出来。 辛蛮倒是挺惊讶:“岑颂妹妹?” 岑颂问好:“辛蛮哥。” 辛蛮见她一个实习生来行政楼这边,不禁疑惑道:“你怎么来这了?” 还没等岑颂解释,办公室里院长低沉的声音就传来:“岑颂?” 岑颂硬着头皮应声:“院长。” 院长冷声:“怎么不进来?” 辛蛮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还是拍了拍岑颂的肩,道:“进去吧。” 岑颂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让岑颂没想到的是,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没有过多的装饰品,而桌上每样东西的摆放都整整齐齐,岑颂莫名想到了时韫裕办公室的摆放风格,也整洁得一丝不苟。 院长端坐在办公桌上,见岑颂进来,示意她做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岑颂走到椅子前向院长微鞠一躬:“院长好。” 院长本来严肃的脸松了一点:“坐下吧。” 岑颂坐在椅子上,第一次见院长心中未免有些忐忑,她才干了一个月,在医院里算个小透明,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劳烦院长单独约她谈话。 院长冷着脸轻咳一声,开门见山:“有人举报你贿赂患者钱财。” 岑颂听完一脸懵:“啊?” 她贿赂? 还不如说她试图和时韫裕发展办公室恋情呢! “院长,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根本没有贿赂患者。”她赶紧为自己辩解,这件事要是不解决好,可是会被开除的。 岑颂顿时有些着急,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这个实习生名额,她之前还跟岑跃明说她失败了就回去。 如果被开除,她肯定只能卷铺盖走人。 岑颂想到这个有些不知所措。 院长依旧保持面上表情不变,道:“为此我做了调查,有人说你为张勇强筹集水滴筹,怀疑你没有把筹集的钱全数交给患者。” 岑颂立刻反驳:“没有,除去平台扣除的钱,我已经把钱全打到张勇强的卡上了,我手机里有转账记录,筹集到的捐款数额也有截图。” 院长:“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岑颂立刻调出来各个转账的截图和筹款每个阶段的数额截图,院长浏览了一圈,将手机递还给岑颂,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严肃,缓声安抚道:“好了,我相信你没有受贿。只不过我叫你来并不是要定你的罪。” 岑颂懵懂地看向院长。 “我就直说了,作为院长,我不支持你帮张勇强筹水滴筹的事情。” 岑颂:“······” 院长解释道:“虽然作为医生尽自己能力帮助病人是应该提倡,但是你做的水滴筹事关钱财,一不小心就会闹出纠纷。医院本就个是非之地,因为你的行为被人误会成贿赂,我和你爸爸是故交,帮你压下来已经给医院带来负面影响,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 岑颂想说本来就是举报的人不弄清事实,怎么成了她的错了? 但是院长没有给岑颂这样的机会:“岑颂,你初入社会,对于这些事情不太懂明白背后的潜在规则,伯伯今天也是想提醒你一下,不要做一些瓜田李下的事,这不仅是为了医院,也是为了保护你。” 岑颂沉默片刻,最终低下头回答道:“好的,我下次会注意的。” 院长看她仍然不服气的样子,叹了口气,轻声威胁:“岑颂,还有下次医院就会考虑辞退你。” 岑颂不免有些委屈,但对方的目光变得不容置疑。她知道这件事关乎医院的名誉,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对错了。 她现在只能答应:“不会有下次的。” 院长满意地点点头,安慰岑颂:“伯伯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帮助他人固然是好,但也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一定要确保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不然好事就会变成坏事。不是每个人都是善良的,你要明白三人成虎的道理。” 岑颂无奈点头。 院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道:“那好,这个点也下班了,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岑颂起身向院长再次鞠躬,道了一声:“院长再见。” “岑颂!”有认识的小护士冲她打招呼。 岑颂勉强抬起头,回应笑容。 一路上都有人经过她的身边,她不能够忽视,可当她看着这一张张友善的笑脸,想到这些人都有可能是匿名举报她的人之一。 她不想用怀疑的目光看待身边的人,可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办公室里没有人,电脑上还显示着张勇强的病历资料,岑颂一言不发地关了电脑,忍着脾气将整理好的做了记号,失魂落魄地出了办公室。 谢玥刚好巡完房回到护士站,看见岑颂耷拉着脑袋从办公室里出来,立刻上前关切问道:“小岑,怎么了?院长找你是什么事?” 岑颂现在不想说这件事,只摇摇头,往外走。 谢玥想起今天院长秘书来科室问岑颂与张勇强的事,联想起来,不由睁大眼睛,想去找岑颂问清楚,可是岑颂已经下了电梯。 张钦这时也回来了,见到谢玥疑惑道:“谢姐咋了?” 谢玥小心道:“岑颂因为张勇强的事被院长叫去办公室,可能是被骂了,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 张钦无言一瞬,道:“可能是谁不知道情况乱说了什么,院长找岑颂问情况——早知道当初就不支持她做水滴筹了。” 谢玥沉默一阵,黯然呢喃:“什么时候做好事都要受到惩罚了?” 张钦无法回答。 岑颂看了一眼手机,时韫裕发了一个信息问她什么时候下班,大概是一直没等到她回复,于是后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岑颂一直没有注意到。 她赶紧回拨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时韫裕低沉醇厚的声音如水般包围着她:“岑颂,我在后门等你。” 岑颂忍住酸涩的鼻子,回复道:“嗯。”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导师时韫裕~ 第28章 岑颂快步走到后门,保安认识她,笑着挥手:“小岑啊,下班了?” 岑颂点点头,兴致显然不高。 不过好在对方没有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哼着歌看监控去了。 岑颂一路直走,果然在原来的位置看到了时韫裕。 她小跑过去坐到副驾驶上。 时韫裕显然看她的眼神有些担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刚刚我听辛蛮说你去了院长办公室,是出什么事了?” 面对时韫裕,她直接说出实情:“有人举报我贿赂患者钱财,我留了证据证明我没有,院长就放我走了,但是院长说不允许医生和病人有财务上的来往,不然就……” 岑颂没有说后半句,但是时韫裕也知道是什么了。 岑颂揉了揉眼睛,哽声道:“我觉得我没错。” 但这句话也只敢在时韫裕面前宣泄,后者也不急着劝导,等岑颂稍微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岑颂,你现在在这个医院,就要以医院的利益优先,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医院与医生不应该以患者利益为先吗?”岑颂不满地反驳。 时韫裕瞥了她一眼,声淡目凉:“在某些程度上,你可以这样想,可你目前处在的大环境里,这句话显然已经不适用了。” 岑颂脑袋里一根紧绷的弦瞬间断了,她不明白她敬重的时学长为何是这样的想法? 三年前那个站在演讲台上、意气风发地阐述自己的医疗理念的人,忽然一瞬间就冷血下来。 岑颂握紧拳头,渴求般询问时韫裕:“学长是支持我这件事的,是吗?” 时韫裕解释的语气掺杂着几丝冷漠:“我并非支持你,我只是不想你因此与我争论,当然,如果有任何不利的消息,我会强行中止你的行为。” “······” 一盆冷水就这么从她的头顶泼了下来。 他看她的样子有些许不忍,只好缓声安慰:“岑颂,你该庆幸你遇到的不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如果这件事给了你什么甜头,你不应该因此产生什么错觉。你只是个普通的医生,你救不了所有人。” “······” “但岑颂,你以后要面对很多人情冷暖,你要做的首先是保护自己。即使你比大部分人幸运,也不该任意妄为。” 岑颂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他,哽咽道:“学长,我觉得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时韫裕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却波澜不惊:“岑颂,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每个人都有两面,你不可能全部看透。同样,你看不懂我很正常,任何人展露在外的只是冰山一角。” 岑颂讨厌这样的说教,哪怕她现在就坐在他的身侧,在时韫裕的眼里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她恨不得歇斯底里地和他争吵,撂下一句狠话“我不要你教我!” 可是,她很无力也很无能。 时韫裕的话大部分是对的,她的反驳就像是不服气的孩子顶嘴而已,最后闯出大祸他也只会敲敲她的脑袋,继续作为长辈教育她。 很快到了小区,岑颂忍住溢满眼眶的泪水,道:“学长,就放这里吧。” 听到她带有哭腔的语气,时韫裕皱眉喊住她:“岑颂,好好休息。” “嗯。”她匆匆应声。 一路上,岑颂一直憋着眼泪,直到反锁好门她才靠着墙、忍不住大哭。 恰好,许萝琦打来了电话,岑颂收敛一点哭声,一抽一噎地接通电话:“喂——” “宝你怎么了?”许萝琦听她这语气就不对,赶紧问道。 岑颂抹了抹眼泪,委屈道:“我觉得他还是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喜欢······” 许萝琦一听这个原因,颇感无奈:“宝我觉得,要不你换个吧?你都二十六了,总不至于为他守一辈子活寡吧?” 岑颂没说话。 “听说这种天才一般都有心理怪癖,搞不好时学长也是这种人,宁愿一辈子奉献在事业上,也不肯浪费在儿女情长上。” 岑颂抽噎:“他、他才没有心理怪癖!” 许萝琦:“······” 没救了这姑娘。 岑颂继续为时韫裕鸣不平:“得出这个结论的都是那些脑子不好使的人,他们嫉妒人家的天赋与才华,就攻击人家有心里怪癖!” 许萝琦:“行我知道了······” 岑颂擦完眼泪,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问你,国庆回来吗?”许萝琦补充,“接下来我也会很忙,可能不会及时联系你,但是七天长假咱可以出去玩啊。” 岑颂抱歉道:“我国庆可能还要值班,可能回去不了。” 许萝琦撇撇嘴:“好吧。” 和好友通完电话,岑颂心情稍加缓解。 幸好岑跃明及时了解到这件事,她的父亲一直宽厚善良,对于她做的这件事没有过多异议,只是让她保持独立清醒的思考,不被坏人牵着鼻子走。 岑颂看着视频电话里关切的父母,突然笑了:“假如我真的被诬陷了、被开除了,爸我还能去你的医院吗?” 岑跃明点头:“当然。” 曲葶也在一边嗔怪:“你这孩子,都说了京都那边人心复杂,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上,你还非要去那边。” 岑颂瘪嘴:“没有,我同事都对我挺好的。” 曲葶:“什么挺好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多了去,就你傻乎乎的,说不定就是人家写的举报信。” 岑颂:“······” 岑跃明对妻子道:“好了,不要给颂颂那么多压力,再说了,也不是非得待在京都,回锦桉也挺好的。” 岑颂决定略过这个话题,问某个好久不出现的人:“哥哥呢?” 岑跃明开玩笑:“你哥他挺忙的,有时比我这个院长还忙呢。” 岑颂点点头,表示理解。 第二天原远来找她时,岑颂没有昨天那般情绪激动了,只是考虑到院长也插手了这件事,对于自己手下的实习生,还是有必要提醒几句的。 岑颂乖巧地点点头,原远也没有狠下心责备她,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岑颂轻松地回到办公室,众人本来在打量她的神色,下一秒听见她开玩笑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站上手术台?” 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肿瘤科分为肿瘤内科、肿瘤放射治疗科和肿瘤外科,而他们传统意义上的肿瘤科实际上是肿瘤综合科。张钦同其他几个医生主要负责的是肿瘤外科,但有时也涉及内科和放射科治疗科的事情。 岑颂目前是实习生,只学了一些皮毛。 张钦也乐呵地同她解释:“珍惜现在打杂的时光吧,真到了后面,增发液都救不了你。” 另一个医生名为罗游,不像张钦那般话痨,人很慢热,这些日子和岑颂相处也逐渐熟悉起来,搭话道:“一般进入实习期六个月后,方副主任就会带你上手术台。” 方黎是他们肿瘤科的副主任医师,平时就负责外科手术,岑颂进入肿瘤科后还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副主任,只听说他为人很傲,不怎么带实习生。 岑颂开心道:“那太好了。” 这个小插曲在岑颂日渐忙碌的日子里逐渐被忘却,国庆七天长假的排班表也出来了,岑颂刚好十月七号能在家休息一天。 岑颂对这些倒是没有怨言,只是和时韫裕的不快仍然为得到解决。她连着几天去心血管脑科碰碰运气,可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故意避开,岑颂一直没见到他的人影。 总之,就在国庆放第一天假后,时韫裕难得打电话问她:“排班表出来了吗?” 岑颂受宠若惊:“嗯,最后一天放假。” 时韫裕:“怎么只有一天假?” 岑颂:“好像实习生都是这样的。” 时韫裕顿了顿,又问她:“这次国庆,你要回锦桉吗?” 岑颂摇头:“就一天,算了吧。” 时韫裕:“想去哪里玩?天津?” 岑颂知道这是和好的标志,乐得合不拢嘴:“听学长安排。” 时韫裕点头:“六号晚上我接你回家。” 岑颂激动地跳了起来。 她就知道,时韫裕不会真的不理她的! 看着宛如打了鸡血一般工作的岑颂,张钦嘴里无声地“哇”了一下,开玩笑:“岑颂你这个样子,原主任下次又该揪着我骂了。” 岑颂笑而不语。 平日里话不多的罗游突然开口:“是国庆有约了?” 说完,办公室里的人齐刷刷地望过来。 肿瘤科的大多是男医生,而且单身率极高,两极差异也很大,要么婚都结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要么孤苦伶仃一个人。 岑颂这个样子俨然点燃了一群苦行僧的好奇心。 她缩了一下,囫囵:“嗯······就是随便在周边逛逛。” 张钦逼问:“男的女的?” “······” 岑颂觉得张钦应该和许萝琦做朋友。 她耐着性子解释:“有很多人的······” 张钦不听,痛心疾首道:“小岑作为我们这儿年纪最小的,竟然不给广大男同胞机会,独自脱单!这种行为实在令人唾弃!” 岑颂无语:“八字没一撇呢。” 张钦八卦地看向她:“人在追你?” 岑颂难为情道:“是,是我在追他啦。” 一片哗然。 岑颂格外不好意思,捂住脸:“你们不要问了,反正我不会脱发也不会单身到三十岁,我孩子肯定赶在各位相亲之前喊一声‘叔叔’。” 受到内涵的众人:“······” 张钦目光如炬,呼吁大家:“同志们,把这个脱单的苗子掐死!爱情的酸臭味绝对不能带进我们芬芳的学术殿堂里!” -------------------- 作者有话要说: flag立下了 第29章 上完最后一天班,岑颂如愿坐上时韫裕的车回家。 接班工作很繁冗,岑颂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时韫裕倒是比她自己还要惦记她的吃饭问题,帮她打包了一份晚饭。 自从上次的谈话不欢而散后,岑颂全程在车上大气不敢出。 她偷偷看了一眼时韫裕的侧脸,发现后者面色如常,并没有像她这般拘谨。 岑颂选择主动开口:“学长,上次我太莽撞了,对不起。” 时韫裕捏了捏眉心,嗓音有些疲惫:“你还年轻,是我太急于求成了。” 岑颂心中一惊,有些不明白时韫裕的意思。 时韫裕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说明天的计划:“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岑颂也不纠结刚刚的话,重重点头:“嗯!” 翌日,岑颂九点四十就下楼了,发现时韫裕比她还提前,已经把车停在楼下了。 岑颂小跑过去,看到时韫裕里面穿着白T恤,外面简单地套了一件蓝色夹克,头发像往常一样毫不遮挡光洁的额头,倒是把人五官的优越性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岑颂揪了揪自己刘海两侧特意留出的“龙须”,撇了撇嘴。 “······” 本来说是显脸小增发量,现在看来,在某个毫不知情的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时韫裕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绪,随口问:“吃早饭了吧?” “吃了。”岑颂点头,又问,“学长,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记得你有早到的习惯。”时韫裕淡淡道。 岑颂想起三年前时韫裕来锦桉接她去时奶奶家,当时自己为了不让时韫裕等太久,便提前出门了。 “······” 原来这么久了。 岑颂掰着手指头算,忽然有些感慨。 车开在高速路口的收费站,时韫裕提醒:“到天津要一个半小时,无聊的话可以先睡一觉。” 岑颂见他神色无澜,不免失望地撇撇嘴:“哦。” 车程不长,岑颂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直到眼前的视线慢慢昏暗下来,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询问:“到了吗?” 时韫裕回答:“在停车场了。” 岑颂便坐直身子,帮时韫裕观察路况。 街边人影错落,和之前时韫裕带她去的老胡同不一样,商业街里基本上都是年轻一辈,还有外国友人,没有坐在树下乘凉的老人,让这里热闹而没有宁静。 他们也对这个城市不熟悉,找不到生活在这里的人的常态。 而且这里除了那几个有名的天津小吃,其他的被外界影响,都是其他城市的美食搬运到了这里,还有隔三差五的韩料日料店。 岑颂正艰难地物色着美食,时韫裕就带着她到了另一条街。 这边的老旧城区目前没有开发太过,路边摊的煎饼果子一个接着一个,岑颂欢喜地先到包子铺这边,边排队边问时韫裕:“学长对天津很熟?” “辛蛮老家是这边的。”时韫裕简易说明。 岑颂瞪大眼睛,她从来没想过辛蛮哥会是天津本地人,但把他插科打诨的特性和印象中嬉笑怒骂的天津相声联系在一起。 嗯。 似乎也行得通。 队伍很长,太阳很大。 轮到岑颂时,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白白胖胖的肉包子瞬间治愈由于排队而产生的不耐心情。 不过她不着急吃,而是先数褶皱数。 时韫裕不解:“在干什么呢?” 岑颂回答:“听说这个包子的褶皱必须要多于十五个——真的是!这个是十七个。” 时韫裕忍不住笑了一声,打开自己的看了一眼,道:“我的也是十七个。” 岑颂立刻咬了一大口,汁水瞬间充斥口腔,肉汤的鲜美让岑颂眯起了眼睛,里面的肉鲜而不腻、清香适口。 吃完一个,岑颂又去买煎饼果子。 岑颂认真地看着老板铺开薄饼,打上鸡蛋,刷上甜面酱,撒上葱花和黑芝麻,夹好薄脆,然后将面饼四周叠起,包好放入纸袋递给她。 岑颂接过煎饼果子递给时韫裕:“这个一定要趁热吃。” 时韫裕见中午温度持续升高,准备正儿八经找一家店吃午饭,岑颂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后者一看备注,居然是岑胤。 “喂,哥,怎么了?”岑颂接过电话。 岑胤的声音久违的出现在耳边,声音懒洋洋的:“我在你家楼下,下来接我!” “······” “?” “!” 岑颂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 哥哥来京都了? 岑颂咽了咽口水,斟酌着语句:“嗯······我不在家,我在天津。” “……” 电话那头沉默了了一会儿,然后无情反问:“哦,所以呢?” 岑颂对他这种突然袭击表示十分无语:“你要过来也提前说一声啊!” 岑胤冷嘲热讽:“是,是我活该。也不知道是谁在爸妈面前哭唧唧的,我吃饱了没事干跑来看你。” 岑颂翻白眼:“您能好好说话吗?” 岑胤没给她机会:“不能!现在,立刻,马上,回来!” 岑颂刚要控诉他的小学生行为,结果“啪”地一声,电话挂了。 岑颂:“······” 时韫裕显然在只言片语里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对岑颂道:“既然岑胤过来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岑颂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时韫裕独处,结果全部被岑胤破坏了。 “······” 她现在恨不得顺着电磁波穿过去揍岑胤一顿。 岑颂为数不多的一天假期,车程便占了三四个小时。 时韫裕把她送到小区门口,然后好脾气道:“岑胤难得来一趟,你好好招呼他吧。” 岑颂见时韫裕不准备加入他们,莫名有些委屈:“学长,你开车开这么久了,留下来和我们吃一顿饭吧。” 时韫裕却摇摇头:“以后还有机会的。” 岑颂瘪嘴:“好吧。” 精心设计的妆容和穿搭在来回奔波中有些参差了,岑颂没有在意,一边往小区内走一边打电话给岑胤:“回来了,你在哪?” 岑胤毫无歉意:“等我十分钟。” 岑颂火冒三丈:“你去哪了?” “路上见了几个同学,聊了几句。”岑胤解释着,突然问她,“你知道时学长住哪吗?我之前托他帮了点忙,总得上门拜访一下。” 不提学长还好,提到学长岑颂只感觉自己耐心完全不够用。 她朝着电话大吼:“不知道!赶紧回来!” 岑颂气冲冲地回到家,从冰箱里拿了只冰棍。 不到十分钟,门就被人敲响了。 岑颂起身打开门,看到某人两手空空后不悦地问:“来都来了,还不带东西?” 岑胤毫不客气地换鞋进门,打量了一番岑颂目前居住的公寓,啧啧称奇:“这里光线不错,房子有一百平方米吗?我还以为你会收拾成猪窝呢,没想到看起来也能住人。” 岑颂坐在沙发上,对着他的背翻了个白眼。 岑胤转过身,看她手里拿着冰棍,问:“进来这么久了,不倒杯水?” 岑颂不耐烦:“自己倒。” 岑胤也当成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找到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岑颂瘫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你什么时候回去?” 岑胤:“明天。” 岑颂立马坐起来,皱眉:“这么快?” 岑胤反问:“你明天不用上班?” 岑颂:“哦······” 岑胤瞥她一眼,问起今天中午的事:“和谁去天津了?” “同事。”岑颂不想说是时学长,不然哥哥肯定会刨根问底。 岑胤贱兮兮地问:“那你临时放他们鸽子,你同事没有打死你?” 岑颂面无表情地盯着罪魁祸首:“······” 由于这几天的连轴转,岑颂没有心情和岑胤拌嘴,帮他在客厅开了个地铺后便回房间睡午觉了。 五点的时候,岑胤敲了敲她的房门。 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没好气:“干嘛?” 岑胤:“我都没倒时差,你倒睡得像只猪。走了,出去吃饭。” 岑颂换了件衣服,跟着岑胤去了一家粤菜馆。 是四人桌的位置,岑颂很快反应过来:“还有人?” 岑胤顾着点菜,没和她说话。 “岑胤。” 过了一会儿,来者姗姗来迟。 岑颂听这个声音觉得有些熟悉,便回过头,居然看见了同科室的医生罗游。 对方也看到了她,不过没有她那般惊讶,而是很平常地问好:“岑颂。” 岑颂目瞪口呆:“罗医生。” 岑胤解释:“我和罗游是大学同学。” 岑颂问岑胤:“你怎么没告诉我?” 岑胤:“你也没问啊。“ 岑颂:“······” 罗游平时在他们科室人很安静,不太爱说话,岑颂一开始和他的交流少得可怜。 没想到他居然认识哥哥。 罗游不像岑胤那般理所当然,见岑颂挺幽怨地盯着岑胤,主动打圆场:“我和岑胤大学时期是室友,后来我去国外读研了。” 岑颂没想到他会解释,木讷地点了点头。 不过从自己来这边实习开始,岑胤便告密时学长,而且自己的同事他也有旧交情。岑颂越想越觉得别扭,干脆质问他:“哥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呢?” 岑胤大方摊手:“是啊,看看你有没有丢脸丢到京都。” 岑颂拍桌:“你有毛病吗?” 罗游为岑胤解释:“岑胤平时只关心你的吃饭休息问题,其他都没有问。” 岑颂狐疑地看了一眼岑胤:“真的?” 岑胤冷笑:“你以为我有这闲工夫管你?” 岑颂嘟囔:“谁让你管了。” 第30章 菜很快就被端上来了,烧鹅、糖醋鱼、蜜汁叉烧加上一碟上海青和一份煲仔饭,中午没吃什么东西的岑颂眼睛亮着饿狼般的光,立刻夹起一块烧鹅沾上酱放入口中。 烧鹅皮酥肉嫩,岑颂忍不住竖起来大拇指:“哥,这个好吃。” 岑胤看她的样子,不忘嫌弃一番:“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岑颂再次夹过一块烧鹅,懒得理他。 岑胤阴阳怪气道:“是谁觉得这里好过天,一定要过来的?” 岑颂:“······” 岑胤继续道:“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虽说天子脚下好营生,但是回锦桉当一个土皇帝不好吗?” 岑颂就知道他又要揪出来这件事,一双眼睛不悦的瞪着他。 岑胤冷哼一声:“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别人,巴黎圣母院少了你我都不看。” 岑颂深呼吸一口气,正想骂他,眼见着大战一触即发,一旁的罗游出声道:“岑颂也是被人误会。” “那也是她不知收敛,白送人家人头。”岑胤一语道破,让岑颂也无话可说。 岑颂烦躁道:“行了,不会有下次了。” 岑胤不放过她:“你最好是这样。” 岑颂知道自己说什么他都要怼两句,索性不说了,专心干饭。 餐桌上终于消停了一下,片刻后,岑胤主动和罗游谈起大学时候的事情,岑颂插不上嘴,不过在一旁听着哥哥的传奇故事,也是津津有味。 兴致正好,岑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岑颂侧目一看,看到了备注是“程渡舟”。 岑胤接过电话,听那边说了一阵,他表情凝重地温声安抚:“数据不能给他们看,他们来硬的你就去找主任,别和他们起争执,我明天就回来。” 岑颂好奇地竖起耳朵,听到程渡舟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从电话那头传来:“几点到,去接你。” 岑胤居然很有耐心地劝道:“你来接他们为难那几个实习生怎么办,我下了高铁就直接回医院了,你不用回医院。” 那头估计应了一声好,岑胤就将电话挂了。 罗游听他说明天就回去了,问道:“明天没班,送送你?” 岑胤立马拒绝:“别!我刚劝走一个要来接我的,你就说送我,我又不是认知障碍,连个路标都不认识。” 岑颂听到哥哥明天要走,喉咙突然一哽,不满道:“你来之前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都没做什么准备······” 岑胤被她逗笑:“我需要你准备啥?” 岑颂越想越烦,干脆放下筷子,抨击他:“你每次都是这样,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岑胤回了一个“哦”字。 岑颂:“······” 吃完饭回到家,介于岑颂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岑胤表示大发慈悲地让岑颂先洗澡。 要不是今天晚饭是他出钱,还嘱咐罗游照顾自己,岑颂指定没这么好地脾气陪他上演兄妹情深。 待到岑胤洗澡,他抱怨的声音从厕所传到已经准备安然入睡的岑颂耳朵里:“你这花洒还侧漏啊!这水也太小了吧!” 岑颂忍无可忍:“就这条件,你不想洗就别洗!” 第二天,岑颂起床的时候,岑胤居然比她起的还早,而且已经买好了早餐。 看到他正在收拾东西,岑颂坐在他身边,心里涌出一丝不舍,连热乎乎的包子都分外难下咽,憋着嘴问他:“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岑胤抬起头,故作玩笑:“我昨天来的时候,你不是还不欢迎我吗?” 岑颂回到了面无表情:“慢走不送。” 岑胤:“等有空吧,下次满汉全席记得安排上。” 岑颂翻白眼:“你爱来不来——下次记得提前通知一下,别又让我沦为万人唾弃的鸽子精!” 岑胤看她这小损样,故意揉乱她的头发。 岑颂:“岑胤!” 岑胤放下手,扬扬下巴:“有什么事情就跟家里打电话,别自己憋着,别给块糖就傻啦吧唧地被卖了。” 岑颂:“哦。” 岑胤笑道:“赶紧回来,京都这么干,我就待了两天嘴巴就起皮了,你看你头发都干枯了不少。”说着还上前掐了一把岑颂的脸,“这脸都成鱿鱼干了!” 岑颂想直接一巴掌呼死他,后者迅速起身,让她一掌落了空。 到了上班时间,岑颂站在门前慢悠悠地穿鞋,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她鼻子泛酸,瘪嘴道:“走的时候记得关灯关水!” 岑胤懒懒回应:“行。” 岑颂提着包,偷偷回头看一眼,委屈的意味一下子涌上心头。 七天长假结束,张钦本想打趣岑颂的约会,结果在看到后者红彤彤的鼻尖后话又咽了下去。 岑颂坐在办公桌前,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早上好”。 张钦小心翼翼地问:“岑颂,你这是咋了?” 岑颂淡淡回答:“没睡好。” 张钦:“哦。我还以为是约会不顺利呢。” 岑颂:“······” 虽然但是。 也有这部分原因。 说到时韫裕,岑颂对自己放人家鸽子的行为十分深恶痛绝。 她决定抽空去一趟心血管科,结果又像前几次那样,根本见不着人。 下班的时候没有看见时韫裕,反倒看见了辛蛮。 岑颂把他当救命稻草,连忙上前询问:“辛蛮哥,你知道学长在哪里吗?” 还不等辛蛮说话,上次那个叫陈蔓令的女人就走了过来,十分不满地剜了她一眼,冷笑:“辛蛮哥?学长?医院可不是让你攀亲戚的地方。” 岑颂一哽。 辛蛮化解矛盾:“我们认识挺久了,平时都这么喊的。” 陈蔓令反倒瞪辛蛮一眼:“私下是私下,在医院非要这么喊吗?” 岑颂不想在这种东西上费口舌,干脆利落地道歉:“不好意思,辛医生。” 辛蛮听见这个称呼,连忙安抚岑颂:“岑颂妹妹啊,你别理她,她最近来了亲戚,脾气爆着呢,别和她计较。” 陈蔓令:“你才来了亲戚!” 辛蛮:“行行行,我来了亲戚。” 岑颂:“······” 岑颂默默地退出,下班在超市里买了一点食材,准备小试牛刀煲道靓汤。 她熬煮着食材,迫不及待地和许萝琦分享自己和时韫裕的近况。 许萝琦一听他俩都单独出去旅游了,不禁拍腿叫好:“可以啊岑颂!他只叫了你一个人?啧啧,四舍五入也算是约会了吧?” 岑颂想到这次约会被某个不速之客毁了,有些泄气。 许萝琦贼笑:“你俩拉了小手吗?” 岑颂被问住了,磕磕巴巴:“挽手······算吗······” 许萝琦:“挽手?” 岑颂:“就我挽过他的胳膊······三年前······” 许萝琦:“?” 偏偏岑颂还特不好意思:“是我主动的,学长没有拒绝。” 许萝琦:“······” 许萝琦作为一个功绩累累的实干家,对岑颂这种柏拉图式恋爱显然十分痛心疾首。 她恨铁不成钢地教育岑颂:“岑颂你再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你就和他一辈子当哥哥妹妹吧。” 岑颂茫然:“可是我和他表白过啊。” 许萝琦无语:“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今时不同往日啊,大家都是成年人,拿出点干劲好吗!” 岑颂戳着手指:“那我该怎么做?” 许萝琦正色,清嗓道:“首先,你要尽可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一点你已经做到了,我要说的是第二点。” 岑颂正襟危坐,认真地听讲。 许萝琦挑眉:“制造肢体接触。” 岑颂突然脸红:“肢、肢体接触?” 许萝琦继续怂恿:“没错,你得不经意抓住他的手,或者说抱抱他,前几次咱可以稍微拉开点距离,后面等他不抗拒了就可以暗示点什么了。” 岑颂却有些为难。 时韫裕和她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自己突然亲近会不会吓跑他? 许萝琦猜到她在想什么,敲警钟一般在她耳边吹枕边风:“你俩的关系再不做出改变,他就真的拿你当妹妹了。” 不知是不是许萝琦的煽动太强烈,还是岑颂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激起斗志,因此第二天的晚上,岑颂下了班直接上门堵人。 时韫裕的住所在京都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小区,刚开始保安还警觉地打量着她,幸好她肩上的挎包够显眼,脸上的笑容够甜美,不像是不三不四的人。 可话又说回来,这里不三不四进出的人可不少,保安们早已经见怪不怪,免得闹个乌龙最后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岑颂显然不知道他们脑袋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提着东西轻松地走了进去。 她站在时韫裕家门口前,谨慎地按了按门铃。 岑颂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裙子。 终于,门被拉开,来者头发微湿,面如冷玉,看到她的那一秒并没有任何诧异,只是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哑笑着问她:“怎么来了?” 岑颂提起手里的水果,认真解释:“学长,这是放鸽子的赔偿。” 时韫裕眼睛扫过袋子里的水果,发现东西还不少,对于一个身单力薄的小姑娘来说确实费力。他接过她手里的水果,随后让开一条道,道:“进来吧。” 这是岑颂第一次来时韫裕家,室内装修很明亮宽敞,颜色大多是冷色调,家中的物品摆放的角度似乎精心设计过,挑不出一丝毛病。 岑颂由此想到时韫裕的办公室。 她换好拖鞋,坐在了沙发上。 时韫裕身着白色家居服,倒了一杯温水给她,神情比平时惫懒不少。 今天穿了短裙,晚风凉飕飕地吹了半天。 她本来在外面还打了个冷颤,直到走进这间屋子,看到想见的人的那一秒。 岑颂脸上的温度立马飙升。 “······” 她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手心微微出汗。 -------------------- 作者有话要说: 直球小颂,在线开撩~ 第31章 敞亮的客厅里,时韫裕与她对面而坐。 “岑胤回去了?”时韫裕先开口。 岑颂稍微轻松一点:“嗯,昨天就走了。” 时韫裕大致猜出岑颂还不知道岑胤来他这儿的事情,但也不瞒她:“你们兄妹俩还真是一个性,连水果都买成一样的。” 岑颂坐不住了,连忙问:“我哥他来过了?” 时韫裕:“嗯。” “······” 本来她还想来赔罪的,结果哥哥已经来过了? 还抢先她一步? 岑颂莫名觉得郁闷。 “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岑颂如同发现新大陆:“学长,是我送你的那只猫吗?” 时韫裕笑道:“要去看看吗?” 岑颂蹲在地上,摸着睡在窝里的大猫。 这是她十几年前送给时韫裕的猫了,如今看起来被养得不错,灰色皮毛滋润得十分有光泽,乖巧的叫声一听就是被呵护成不怕生的性子。 只是,猫的寿命有限。 这只猫已经进入晚年,精力不如奶猫时期了。 岑颂也养了一只猫叫“小韫”,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着了。 她逗着这只懒懒的大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问:“学长,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啊?” 时韫裕轻咳一声。 岑颂不解地看着他。 时韫裕转移话题:“岑颂,我十二月份要去美国,你能帮忙照顾一下吗?” 岑颂见这是和时学长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当即答应:“当然可以!” 时韫裕不能让人平白无故地帮他忙,微微一笑道:“回来了请你吃饭。” 岑颂摇摇头:“我不用。” 时韫裕尝试别的:“那——” “我不要别的。”岑颂起身,认真地盯着他的眸子,脸颊有些发烫,舌头和牙齿仿佛在打颤,“你能不能······” 时韫裕没听清:“什么?” 岑颂谨记着许萝琦的话,下定决定道:“学长,我能抱你一下吗?” 时韫裕差点呛到:“什么?” 说是询问,岑颂却压根没问他的意见。她像一只倔强的小牛,直接上手圈住他的腰,但仅仅是环绕的动作。 她抱得很轻,留了些分寸。 全程,时韫裕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岑颂红了脸,很快收回手退后一步,别扭道:“这样就可以了。” 时韫裕挑眉:“这是干什么?” 岑颂低着头,像做错事死不认错的小孩。 她不想退缩,不想做他眼里的晚辈。 最后,时韫裕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问道:“吃饭了吗?” 岑颂才不要放过这个蹭饭的机会,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去做饭,你先坐会儿。” 岑颂乖巧地点了点头。 厨房里传来煎炸煮的声音,岑颂探出一个小脑袋,悄悄打量着时韫裕的背影。 后者穿着围裙,长身如松地站在厨房里,娴熟地翻炒着菜。 岑颂厨艺一般般,正处于摸索阶段,因此对时韫裕的崇拜之情更甚。 时韫裕让她随意,岑颂便四处转了转。 她看到时韫裕的房间门开了一半,也许是刚刚吹完头发就出来接她,没有来得及关房间的门。 岑颂不敢无礼地进去,但耐不住好奇心,悄悄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构造。 黑白灰,没有什么别的特点。 但仅仅一眼,岑颂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瓶子。 距离很远,她看不清是什么药品。 “······” 下一秒,岑颂觉得自己太冒犯了,赶紧缩回脑袋,到客厅里逗猫去了。 几道家常小炒被时韫裕端上桌,色香味勾着岑颂的馋虫。 她坐在饭桌前,时韫裕给她夹着菜。 岑颂看他目光柔和,俨然一副慈祥长辈的架势,也装模作样地给他夹了一块肉,表情难掩得意洋洋。 时韫裕抬眼看着她。 岑颂底气不足:“吃啊,学长多吃点。” 时韫裕轻笑一声,不和她计较。 用完晚饭,时韫裕打算开车送她回去。 岑颂推辞:“我可以坐地铁,学长你早点休息。” 时韫裕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望了一眼她露外面白花花的大腿,表情戏谑:“早就入秋了,下次见我不用穿这么短的裙子。” 岑颂揪低了一下短裙,结巴:“不、不好看吗?” “好看。”时韫裕眼神柔得似乎能掐出水来,嗓音凉如清风,“只是这个时候,好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岑颂能感受到裹在她身上的外套里的清香,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时韫裕揉了揉她的头,执意要送她回家:“走了。” 岑颂可算知道如何和时韫裕套近乎了,那只大猫就是关键。 她每次借机探望大猫,时韫裕也不戳穿她,任由她过来顺便蹭顿饭。 周末的时候,岑颂特地买了多些食材与时令水果。 她准备替时韫裕给大猫改善伙食,便在宠物用品的货架这边转转。 岑颂给“小韫”买过猫粮,也能在琳琅满目的货物里挑选出相对合适的,但现在有两款价格差不多成分也差不多的猫粮让她犯了难。 “左边那个。” 一位女人站在她身边,突然开口。 岑颂一愣,抬起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女人妆容精致,笑容矜贵又优雅,熟悉的面容让岑颂一瞬间大脑空白。 倒是女人先笑着打招呼:“是岑颂吗?” 对面女人的音容与十几年前的见过的时韫裕的母亲重合了起来,值得一提地是,明明过了这么多年,岑颂却在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 反而增添了几分年纪的风韵。 面对如此美人,岑颂一下子就结巴了:“时、时阿姨!” 安淑兰对她的称呼不置可否,但还是提醒:叫我安阿姨吧。” 岑颂顺从:“安阿姨。” 安淑兰笑道:“阿姨刚刚还以为看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啊。” 岑颂脸红地点了点头。 安淑兰看她推车里东西不少,友好地询问:“岑颂,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岑颂心中一惊,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来小裕哥哥家做客。” 安淑兰一听便开心地拍手:“是吗?那太好了,我刚好要去看看韫裕,你带阿姨一起吧?” 岑颂点头:“好。” 出了超市,安淑兰倒是很熟络地和岑颂聊天。 岑颂只见过这个阿姨一面,在时奶奶的葬礼上,也就是这个安阿姨的生母,当时她哭得很伤心,却没见这个女人掉一滴眼泪。 时韫裕和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之后的事情便很模糊了。 时别多年,岑颂再次见到她,发觉她并不是记忆里那般冷漠,反而平易近人,十分好相处。 走到时韫裕的家门口,岑颂按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时韫裕无奈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不是说了,早点过来吗?” 他知道这丫头又买东西过来了,刚要开口教训,结果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安淑兰喊道:“韫裕。” 时韫裕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岑颂第一次见到时韫裕如此不客气不礼貌的表情,下意识地感到一阵不安。 安淑兰尴尬地笑了笑:“妈妈想过来看看你。” 时韫裕望了一眼岑颂,发觉俩人一同出现在门口,冷声质问:“你和岑颂说什么了?” 安淑兰解释:“妈妈在超市里碰到岑颂了,就让她带我过来。” 岑颂也打圆场:“是啊是啊,我带阿姨过来的。” 时韫裕把岑颂拉到后面,漠然盯着这个多年没有一句问候的母亲:“我不需要你探望,别来找我。” 安淑兰急了:“韫裕,你在生妈妈的气吗?” 时韫裕下逐客令:“我生不生气不重要,我和您之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希望您不要出现打扰我的生活。” 安淑兰被儿子的话刺伤:“韫裕,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 时韫裕提起门口岑颂带来的东西,“砰”地一声,门被无情地关上了。 岑颂看着时韫裕沉郁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室内一片平静。 很快时韫裕恢复往常的神色,看着一地的东西,责备她:“又买这么多,你一个实习生能挣多少?” 岑颂见时韫裕语气轻松地教训自己,提起的心脏也瞬间安定下来。 她咧开嘴,笑道:“每次都蹭学长的饭,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时韫裕拿她没办法,叫她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过十分钟洗手开饭。 岑颂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却悄悄地观察着时韫裕的一举一动。 她不敢轻易询问时韫裕的私事,却对他的过往经历充满好奇。 岑颂想起三年前时韫裕在机场里安慰她的话。 “我在你的眼中,只是冰山一角。” 岑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对时韫裕的了解比她想象中还要少。 这点程度,把她自以为是的信心全部打垮。 “······” 她想要更靠近他一点。 “岑颂,吃饭了。” 时韫裕摘下围裙,呼唤着看电视看得入迷了的她。 岑颂便起身到洗手间洗了手,然后乖乖坐在饭桌前。 时韫裕像往常一样给她夹菜,丝毫不提刚刚的事情。 岑颂有些失望,她一有什么烦心事,无论大事小事,都要和时韫裕分享,无论他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发生争吵还是平和一片。 她都很开心,依然乐于和时韫裕分享。 因为他是自己无条件信任的人。 “······” 可是。 到他这里,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为什么不亲口说点什么呢? 觉得她是小孩? 不用解释?可以省去略过? 这种感觉在她如鲠在喉,难受得要命。 她不想这样,她也想为他分担什么。 成为那个值得他信任依靠的人。 第32章 小区外的水果店推出来水果盒子,各种各样的水果放在一起方便又实惠,岑颂买了两盒,打算一盒送到时韫裕办公室。 老板已经眼熟她,还能对着岑颂唠几句。 说起那个经常夜里送她回家的男人,老板捂嘴笑:“小岑啊,那辆车可不便宜啊。” 岑颂不太懂这些,配合着老板笑。 “青年才俊,可要好好把握住。”老板又逗她。 岑颂答应得干脆:“好嘞。” 趁着午休空隙时间,岑颂溜到了心血管脑科这边。 打开时韫裕办公室的门,一如既往地没有看到人影。 反倒看到一个小男孩。 岑颂正疑惑这个小孩是哪里冒出来的,只见后者扑腾在办公椅上,双手翻动着办公桌前一排排整洁的文件。 而且动作毫无章法,东西被翻动得乱七八糟。 岑颂立刻呵止小男孩的举动:“做什么?乱翻别人东西,你是谁?” 小男孩被她嗓门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像是没看见似的,转头继续翻着桌上的东西。 岑颂走过去,扣住他正在作恶的手。 小男孩终于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甘示弱地看着岑颂。 岑颂压制住自己的脾气,放缓语气询问道:“小朋友,你要找什么?” 小男孩不回答。 岑颂见他不回答,边说:“如果是有什么东西要拿,也要等时医生回来让他给你,这样乱翻东西是不对的。” 小男孩依旧不理她,欲再次翻时韫裕的东西,可是岑颂的手纹丝不动,小男孩试图撤了几下,只是徒劳无功。 他瞪了一眼岑颂,跃下椅子。 岑颂觉得这破小孩脾气可真坏,正要教育他一下,只见他用略带鄙视的目光看着岑颂:“阿姨,你还不放手?” 阿。 阿姨。 阿姨? “······“ 岑颂感觉到自己急需一台吸氧机。 她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真像岑胤说的那样,她的脸成了鱿鱼干?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岑颂拼命安慰自己,再说她也过了二十五,这个年纪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被叫阿姨很正常。 想到这,岑颂笑得比哭还难看,柔声询问他:“小朋友,你来时主任的办公室是想找什么呢?” “阿姨,这和你有关系吗?”他用冷漠且傲然的表情回视岑颂。 岑颂再也忍不了了,展露死亡微笑:“小朋友,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打你屁股。” 他不屑地盯着岑颂:“打屁股?阿姨你是变态吗?” 岑颂:“······” 灵魂拷问,打熊孩子犯法吗? 还不等岑颂高血压飙升,门就被打开了。 岑颂本以为是时韫裕,结果是辛蛮过来了。 辛蛮认识这个小孩,故意逗他:“我们小郁叙怎么来时主任办公室了?” 名为郁叙的小男孩显然十分看不上辛蛮的玩笑话,干脆不搭理他。 辛蛮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冷落,继续逗:“怎么不理哥哥?” “叔叔,你都奔四了,好意思吗?”郁叙翻了个白眼。 辛蛮:“······” 岑颂心里偷笑,原来这小屁孩统一称呼都是叔叔阿姨。 顿时感觉心理平衡了不少。 这时,办公室外面响起时韫裕的声音:“郁叙,你又来我办公室找什么?” 刚刚的小男孩立马不承认:“我没有。” 岑颂走到门边,无情地拆穿他:“明明就在翻桌上的病历。” 郁叙瞪了一眼岑颂,站在一边也不说话了。 辛蛮赶紧报仇:“这小屁孩就是欠打。” 时韫裕走进来,上前摸摸他的头,故作严肃:“上次怎么教你的?都忘了护士姐姐对你说的话了吗?” 郁叙极不情愿,干巴巴地开口:“对不起,韫裕哥哥。” 哥哥? “······” 岑颂心理防线彻底被击破。 这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呢?叫时韫裕哥哥,叫他俩叔叔阿姨? 时韫裕窥见岑颂的表情,莫名勾起嘴角,告诉郁叙:“叫叔叔。” 郁叙难得较劲:“不要。” 时韫裕:“郁叙。” 郁叙:“哦。叔叔······” 岑颂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小霸王还有这么听话的一面。 不过时韫裕让他叫叔叔是因为······· 岑颂抿唇,看见时韫裕转头,对她微微一笑。 她猛地一怔,耳根泛红。 “时主任,你叫我?”门口,一个年轻女人礼貌问道。 岑颂上次来时韫裕的办公室看见过这个女孩,辛蛮比起她的一面之缘可就熟悉多了,热情地打招呼:“万姝妹妹。” 万姝点头:“辛医生。” 时韫裕正色道:“万姝,麻烦你把他带回去了。” 万姝一看又是乱跑出来的郁叙,得心应手地点头:“好的,时主任。” 岑颂见小屁孩被带走,低声问百事通辛蛮:“辛医生,那个小男孩是谁呀?” 辛蛮:“叫辛蛮哥。” 岑颂犹豫:“可是······” 辛蛮:“没有可是,你别理那个疯婆子,她说的话就当放屁。” 岑颂决定暂时妥协:“那辛蛮哥,那个小男孩是谁?” 时韫裕听见岑颂的问题,略过辛蛮直接回答:“他是进我进这所医院时最早的一批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断断续续住过很多次院,前几天又复发了,安排了住院。” 岑颂一听是这么个情况,心里咯噔一声。 现阶段的先天性心脏病很难根治,除非找到合适的心源。 辛蛮又补充一句:“他父母都忙于工作,请了护工,但是这小屁孩性子坏得很,赶跑了好几个。” 岑颂点点头表示了解。 时韫裕看着她,问:“怎么过来了?” 岑颂反应过来:“我买了水果,给你送一盒过来,放到你桌上了。” 辛蛮酸酸地说:“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待遇啊。” 岑颂妥协:“那下次我也给辛蛮哥带一盒过来。” 辛蛮又追问:“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时韫裕打断辛蛮:“好了,午休时间快到了,岑颂,你先回去吧。” 岑颂看了一眼时间,本来想着送完水果就走,结果耽误了一点时间。 临近迟到的边缘,岑颂立刻跟他们挥手:“学长,辛蛮哥,我走了。” 办公室里只剩两个人,辛蛮按耐不住好奇心,立马凑到时韫裕面前,大有不如实招来不放人的架势:“时主任,你这是准备脚踏两只船啊。” 时韫裕推开他的脑袋,坐到办公椅上,边打开电脑边回答:“我只当她是妹妹,而且她哥前段时间来找我,拜托我好好照顾她。” 辛蛮阴阳怪气:“哦,原来是履行‘哥哥’义务。” 时韫裕斜眼警告他不要乱说,辛蛮伸手抓了两颗葡萄,口齿不清道:“你最好想清楚,可别平白招惹人家小姑娘,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 两分钟的冲刺,岑颂还是迟到了,原远今天刚好也来办公室巡查,岑颂就这样被逮个正着。 果然,原远皱起眉头,教训她:“上班时间还迟到,要是有患者突发情况你怎么顾及得过来?” 张钦在一旁幸灾乐祸,岑颂对他吐了吐舌头。 原远继续严肃道:“医生行业,时间就是金钱,一分一秒都不能错过!” 岑颂态度极好地承认错误:“对不起,原老师,这次是意外,下次不会了。” 说完拿出水果第一个递给原远:“老师,吃点水果消消火,天干物燥,小心起皮。” 原远看她古灵精怪的样子,摇摇头也不多说什么了,直接给她布置今天的任务:“来了三个病人,这三个应该是你第一批从头到尾接触的病人,其他的病人你可以放着点,交给张钦,这三个你全程跟进,熟悉每一个环节,特别是前期工作。” 岑颂点点头。 原远又小声跟她说道:“患者和医生的利益关系要把握好分寸,不可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殃及到自己。” 岑颂小声答了一声“好”。 三个病人的情况很快就从门诊转到肿瘤科住院部,在市一院进行过的体检报告全部都在患者的病历档案里,岑颂一目了然。 这三个病人有两个是已经确诊的,属于晚期患者,已经扩散了;剩下一个是中期,肿瘤的状态很好。 岑颂给他们安排了床位,作为她的第一批患者,她还到每个床位检查床铺有没有铺平整,确认被子有无异味。 谢玥刚好来给隔壁床的患者拔针,看到她打趣道:“我们岑医生真负责。” 岑颂被说得不好意思:“没有,我就来看看。” 谢玥又低声鼓励她:“咱们这实习生很少有直接负责三个患者的,小岑这是被原主任认可了呀。” 岑颂一愣,低下头笑了笑。 谢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愣了一下,对岑颂道:“哎呀!我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叫许婉仪的,是不是你负责的?” 岑颂听了立刻起身,飞速跑回办公室。 由于动作急匆匆的,岑颂没看见门边站着个男人,可那男人一伸手拦住她。 她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停下来看着他。 男人却舔了舔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岑颂:“先生有什么事吗?” 男人犹豫再三,终于说:“里面是我太太,我不知道她还有多久,现在公司那边催着我回去……” 岑颂对这个男人顿时没了好感。 男人继续道:“可以麻烦你们照顾她一下吗?那些事情我怕她一个人弄不好,银行卡全部都在她身上,你放心。” 岑颂撇撇嘴,也点头答应:“行,您放心吧。” 男人立刻感激地边说谢谢边向她鞠躬。 岑颂可受不起,连忙表示:“应该的,应该的。” 男人将自己妻子托付给岑颂就急匆匆地跑了。 岑颂这才打开办公室的门,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坐在原远对面,面容却十分平和,即使聊着自己的病情,眼里也泛着光。 岑颂松了口气,在门边敲了敲:“原主任。” 第33章 原远看见岑颂已经过来,点了点头:“进来吧。” 他随后又详细说了一遍患者的病情:“癌症复发,从子宫转移到胃部,三分之一的部位已经癌变,腹部积水严重,可以进食但是比较困难——像你这种情况刚刚我也说了,先要防止它继续扩散,先做一段时间化疗配合中医治疗,等到各项数据正常之后才能做切割手术。” 患者点头同意原远的方案,原远道:“那行,你先去办入院手续吧,今天先休息好,明天开始化疗,尽量多吃蛋白质高的食物。蛋□□有买吗?” 患者点头:“带来了。” 原远:“你跟这位医生去病房吧,有什么需要跟她说。” 岑颂向患者介绍自己:“我叫岑颂,负责你的实习医生。” 患者对她露出友好的笑容,温柔地介绍:“我叫许婉仪,接下来要麻烦你们了。” 岑颂立刻上前扶许婉仪从座位上起来,听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扶下楼时,岑颂想起男人的话,提醒道:“您先生刚刚说公司里有事,他走之前拜托了我照顾您。” 许婉仪低下头浅笑,点点头。 岑颂特地补充一句:“您先生很担心您呢。” 许婉仪却沉默了一瞬,垂着眼:“是啊。” 岑颂觉出她的话语里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不禁有些慌张。 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然而许婉仪看着这个年轻小医生慌慌张张的表情,笑着解释:“岑医生想什么呢,我和我先生确实感情不错,只是我们是家里指婚,一开始互相不喜欢,没想到现在对我这么好。” 接着她又叹息一声:“想起我们结婚前几年互相气对方,觉得十分可惜。” 岑颂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许婉仪又微微一笑,问:“岑医生有喜欢的人吗?趁着年轻一定要把握机会,不然错过就太可惜了。” 岑颂脑海里浮现一张俊秀温柔的脸,不由得难为情道:“我会的。” 许婉仪看她一副情窦初开的羞涩模样,轻轻弯了弯唇。 岑颂带着许婉仪缴好费,回到病房,让她好好坐在床上。 岑颂又嘱咐让她好好休息,等到正式化疗时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岑颂说完,便主动拿着开水瓶去打水。 回来的时候,许婉仪按照医嘱乖乖躺在床上了。 她离开房间的时候,许婉仪张开眼睛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岑颂开心地向寸谷分享自己的近况。 寸谷:【你已经打算留在京都了?】 岑颂顿了顿,模糊道:【还不知道实习期能不能过呢。】 寸谷:【看目前的情况,你们主任这是想把你留在京都呢。】 “······” 岑颂如梦初醒,毕竟谁都不好中途撤职、撒手不管前期一直负责的患者。 原主任让她全权负责的话,俨然已经把她纳入正式就职的医生范围。 这个认可对她很重要,岑颂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对方又发来消息调侃她。 寸谷:【很开心?】 岑颂:【当然。】 寸谷:【好好工作。】 岑颂发了个“冲冲冲”的表情包。 下午,另外两名患者也到了,中期患者全程配合,也没让岑颂操心。 而让岑颂头疼的是梁殊,另一位晚期患者,他虽然在检查数据上比许婉仪好看,但是整个人没有一点精气神,原远跟他讨论病情,他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岑颂还是第一次看到对自己生命健康如此不在意的患者。 岑颂带着梁殊找到他的病房,简单询问了一下他的情况。 他无声地注视了岑颂大约半分钟,待岑颂被他看得坐不住时,才冷冷开口:“我知道我啥情况,你们也别费心。” 岑颂脸上有了愠色,但还是碍于对方是病人没有出声。 梁殊胳膊枕在脑后,懒洋洋道:“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死了活着都一样。” 岑颂翻看他的病历本时,瞥见家属栏填了一个年迈的母亲。 “······” 岑颂在心里唏嘘。 难怪住院这么大的事情都没一个人陪着。 出了办公室,岑颂见他走路踉跄怕他摔着,推来轮椅让他坐上,然后推他下楼缴费。 可梁殊再次用淡漠的眼神无声地注视她。 岑颂心里发怵。 片刻后,他才开口:“不用了,不伤不残。” “······” 岑颂没有强求。 原远为他们开了未来三天的药物,虽然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向他们说明了治疗流程和用药情况,但是具体的药方还是必须罗列打印出来,附上医嘱,提前递交到他们手上。如果他们提出异议,还不能给他们用药治疗。 为了让患者能看懂药方,市一院在五年前就购买了上千台打印机,还全面升级内网,强制规定医生必须用电脑开处方。 而为了实现这项规定,原远还被强制电脑学习。还有一部分年迈的医生,本来不打算带实习生,也是为了方便使用电脑,不得不继续带。 据说五年前大这场改革,是因为一个实习生心怀不轨,过度开药,导致了一起特大医疗事故,后来还查明该实习生存在偷药的问题。从此以后,市一院进行全面的整改,要是发现谁存在这种行为,失职是小,判刑坐牢这一生就毁了。 原远第一天就跟她特别强调过这一点。 岑颂将清单一个个交给他们,到了许婉仪的病房,见她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是今天下午在门口拦住她的那位,已经下班回医院照顾她了。 一见到岑颂他就起身道:“谢谢岑医生照顾!”边说还边拿出洗好的葡萄递给岑颂:“刚洗好的,岑医生拿着吃!” 岑颂婉拒:“不用、不用,应该的。” 奈何男人盛情难却,岑颂不好意思地拿了两颗,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婉仪姐,这是你的药物清单,你看看有什么需要问我的。” 许婉仪坐着没动,男人熟练地接过清单浏览了一遍,问道:“今天拿的那些药晚上要吃吗?” 岑颂回答:“那些是配合化疗的药物,吃了会有一点反应,如果忍耐得了,今天就可以开始吃了,忍耐不了明天再开始也没关系。” 男人点点头,送岑颂到病房门口,突然请求道:“岑医生,我太太性格有些内向,可不可以麻烦你有空的时候来陪陪她?” 岑颂没有犹豫:“好的,没问题。” 等送药方到梁殊那里,只见他揉搓着清单的一角,用略带嘲讽道语气低声道:“住院部也搞这种东西。” 岑颂有些无语,现在的医院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也不止京都市一医院一家。 梁殊看了一遍药品直接什么都没问,把清单还给岑颂。 岑颂愣了一秒后解释道:“这个是给你收着的。” 梁殊眉毛一挑,收回手,却将那张纸随手一扔,干脆闭着眼睛不理她了。 岑颂:“······” 她觉得自己有点想吐血。 接下来三位患者顺利进入阶段性的化疗期,岑颂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从前她只是跟在原远身后查房、出诊还有值班,现在她要随时关注这三个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 不过她还是偏向于从头到尾都待人温柔可亲的许婉仪,除了照料另外两个人,她一般选择伴在她身边说说话。 她开始化疗后,整日昏沉着,晚上睡不着,只能白天闭一下眼。 岑颂有时候碰巧遇到她清醒的时候,她就会给她讲她和她先生的事。 岑颂大多时候会认真聆听。 过了十月,气温呈直线下降,值夜班时,岑颂没睡多久就被冷起来了,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张钦已经耐不住困,趴在办公桌上来打起了小呼噜。 由于办公室里太过安静,岑颂听到了外面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岑颂意识到可能又什么特殊情况,赶紧把张钦叫起来。 多年的经验让张钦立刻清醒过来,套上衣服疾步走出办公室,岑颂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值班的护士都往一个病房冲过去,岑颂定眼一看,心漏了一拍。 那不是许婉仪的病房吗? 岑颂立刻跑着冲上去,张钦见状也跟着跑了起来。 这时,许婉仪的先生从病房里出来被推出来,护士丢下一句:“家属在外面等着。” 男人想返回,却被门堵了去路,他焦急而颓然地趴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目光有些呆滞。 男人软下腿,幸亏张钦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和岑颂交换了一下眼神,岑颂立刻会意上前扶住男人。 张钦片刻不等,推门进入了病房。 岑颂将男人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男人死死地抓住裤子,低沉道:“她一直喘不上气,为了不吵醒我,憋着难受一直不说,直到机器报警……” 一滴泪落到了岑颂手上,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低头哭泣的男人,心里也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却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泣不成声:“她得这样的病……也是那几年……被我气出来的,是我混账……我……后悔了……” 岑颂坐在一旁聆听者男人的哭诉。 岑颂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死亡带给人们的痛苦,想起每次去查房,他们都依偎在一起的模样,比起恩爱,更像是一场长久的道别。 他们都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过着。 时间滴答溜走,张钦终于出了病房。 男人急忙抬起头,目光期盼地望着张钦。 后者也平和地告知男人许婉仪的情况:“没事了——这次主要是因为她免疫力下降,引发了肺部旧疾。我们刚刚给她装了呼吸机,开了消炎药,已经没事了,进去照顾她吧。” 男人起身抓着张钦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表达感谢。 翌日早上值班结束,岑颂坐在时韫裕的车上还有点恍惚,和时韫裕说了昨天的情况。 时韫裕鼓励道:“生死每天都会在医院上演,你已经尽自己所能,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负担。” 岑颂疲惫地点点头。 不过想起昨天,她仍有些后怕。和男人一起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如果许婉仪死去…… 她不由呼吸一窒。 时韫裕送她到家门口,这个时节他已经穿上大衣,身型顷长,目光温润。 岑颂一边开锁一边问:“学长要进来喝杯水吗?” 时韫裕收起担忧的心思,低头浅笑,语气缱绻。 “小颂,要抱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时主任还是开窍的~ 第34章 时韫裕突然的询问像是一簇烟火。 猝不及防地在她心里炸出小小的花火。 岑颂愣住,犹豫道:“学长,你说的这句话,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时韫裕轻轻把她搂入怀里,在她耳边浅笑:“想抱你的意思。” 岑颂的耳根子爆红。 时韫裕的衣服有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还有独属于男性的温厚感。 后者很快放开她,回到原有的位置,温柔地凝视着她。 岑颂结巴:“学长,你,你怎么突然······”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时韫裕略略挑眉,像是在控诉她上一次不给任何信号就擅自抱他的行为。 岑颂:“我那是——”话说一半,她突然噎住了。 时韫裕歪头问:“是什么?” 岑颂憋屈:“······” 总不能说是听了许萝琦的怂恿才故意抱他的吧? 时韫裕轻笑一声,大掌覆上她的小脑袋,有些委屈的意味:“一周后我就要去纽约了,那里很冷的,提前抱一下不过分吧?” 岑颂摇头:“不过分······” 时韫裕看她满脸通红,憋不住笑出了声。 岑颂不满:“你笑什么?” 时韫裕收敛一点,正色道:“好好补个觉,以后可不许整天愁眉苦脸。” 岑颂:“哦······” 时韫裕不满这个敷衍的态度,挑眉道:“哦什么?” 岑颂强忍内心的悸动,小鸡啄米般点头:“我知道了。” 时韫裕再次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了,进去吧。” 关上门,岑颂云里雾里地换完鞋,没有正形儿地瘫在沙发上。 随后她一个鲤鱼打挺,抑制不住地尖叫。 她的睡意很快被驱散,迫不及待地发微信分享给许萝琦。 这位情感指导专家正上着班,一听到新进度就忍不住调侃。 许萝琦:【可以啊,动作挺快。】 岑颂:【我又可以了!】 许萝琦:【过年回来不带男朋友回来就别见面了。】 岑颂:【保证完成任务!】 * 不知是不是运势转变,岑颂觉得自己的工作变得顺手不少,心态也平稳许多。 而且自从上次许婉仪被救回来后,她的状态居然好了许多,男人陪她的时间也多了很多,不仅如此,其他亲朋好友也经常提着果篮来探望她。 经过一个疗程的化疗,许婉仪的头发算是彻底没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岑颂特意送了她一顶羊绒帽子,她戴上之后,温柔之中添了一份可爱。 岑颂直夸好看。 许婉仪羞红了脸,提议和她一起自拍。 岑颂立刻举起手机连拍了十来张,最后选出了四张最好看的印刷出来给她。 许婉仪低头看着照片,喃喃:“真漂亮。” 岑颂坐在旁边,笑道:“婉仪姐,你还有想拍照的人吗?比如你先生,我们这边有个印刷照片的地方,很方便的。” 许婉仪拒绝:“不用了。” 岑颂一愣。 许婉仪这才解释:“我先生他不上镜,我们家里有很多合照,都不太好看。” 岑颂笑:“这样啊。” * 进入初冬,时韫裕带着同科室的几个医生前往美国。 走的前一天,岑颂正式接手这只大猫。 本来想第二天送送时韫裕,可本着周五的值夜班,这个想法落了空。 岑颂便如往常一样到时韫裕家里蹭饭。后者摘了围裙,她在客厅里逗着猫咪。 苦于一直不知道时韫裕到底给它起了什么名字,岑颂缠着时韫裕:“学长,你不说这只猫叫什么,我怎么招呼它?” 时韫裕看她瘪着嘴,心情极好地说:“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岑颂不满他的耍赖行为:“你怎么能这样?” 时韫裕笑而不语。 最终岑颂蹲下身,摸了摸大猫灰色的皮毛,妥协:“就叫你大灰咯。” “喵~”它舒服地叫了声,似乎很赞同这个称呼。 岑颂又咧开嘴笑起来。 “岑颂,该吃饭了。” 时韫裕一发令,她便起身小碎步“哒哒哒”来到饭桌前。 看到一桌子的海鲜,岑颂心有感动,还是说:“学长,其实你不用太顾及我,我也能吃辣的,你可以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菜。” 时韫裕点头:“等我回来就做。” 岑颂抓住机会:“那我能来蹭饭吧?” 时韫裕挑眉:“做给馋猫吃的。” 岑颂炸毛:“我不是馋猫!” 时韫裕剥了一碗的白灼虾递给她,笑道:“还不吃的话就凉了。” 岑颂被成功顺毛,低下头吃虾。 时韫裕是下午一点的飞机,和岑颂发了一条消息后便关了机。 岑颂下了班便给大灰倒猫粮,养大灰的工作量还算少,可说实话,步入老年期的猫咪体力与精力大不如从前,有时比一些调皮捣蛋的小奶猫还难带。 不过幸好大灰爱睡觉,岑颂撸它时只会舒服地眯起眼睛睡觉。 懒懒的,不爱闹。 京都头一天下雪的时候,就在时韫裕走的第二天。 岑颂惊喜地趴在窗户边上,像每一个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一样,抱着大灰,和时韫裕视频通话,欣喜地报备:“学长,京都下雪了。” 岑颂把摄像头对向窗外的稀疏雪景,期待他能看到这一幕。 时韫裕浅浅地笑着,道:“记得多添件衣服。” 岑颂不理他,逗着大灰:“快看!下雪了。” 时韫裕对她要开视频通话却无视自己的行为很是不喜,故意挑了挑眉,问:“看来我把大灰交给小颂是个错误决定。” 岑颂茫然:“为什么?” 时韫裕说得悠然自得:“现在我可是个透明人。” 岑颂“唰”地一下脸红了,结巴:“哪、哪有?” 时韫裕不继续逗她,而是一本正经地教育她:“明天可不要往雪里钻,免得感冒。” 岑颂觉得他可真是料事如神,敷衍道:“哦,知道了。” 时韫裕就猜到她不会听话,便无奈补充:“多备几个暖手宝,不要冻坏了。” 岑颂嘿嘿一笑:“了解!” * 岑颂确实好奇心太旺盛了,第二天盯着一头的融雪来上班了。 谢玥在这边巡逻,老早就看到她连伞都没有打,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当即板起脸:“怎么不戴顶帽子挡风?” 岑颂笑:“我觉得还挺好的。” 谢玥:“好什么好?生冻疮了怎么办?” 岑颂:“下次不会了。” 岑颂刚换上白大褂进办公室,暖气便扑面而来。 张钦打趣她:“大老远就听到谢姐骂你,岑颂,感觉怎么样?” 岑颂神清气爽:“感觉非常棒!” 罗游是锦桉人,理解岑颂的反应,笑道:“正常,这是南方人看到雪的后遗症。” 张钦不以为意:“不就是几个六角结晶体?真有这么稀奇?” 岑颂挑眉:“张钦哥,等你来锦桉看到海后就会理解我的反应了。” 岑颂负责许婉仪以及其他两个患者已有两个月左右,后面两个患者恢复良好,特别是那个名叫梁殊的患者,身体恢复得居然也不错。 只是前者状态有些糟糕。 幸好许婉仪有家人的探望也有丈夫的关心,隔壁住院的小朋友也常来鼓励她。 可是,岑颂每次看着她恬淡的笑容,能格外清晰地感受到女人日积月累的消瘦与苍白的脸色。 等她记录许婉仪的术后情况时,这个温婉的女人已经成了骷髅架,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肉,骨头的形状依稀可见。 岑颂不敢露出同情的表情,只是指着窗外的一片片飘落的雪花,笑道:“婉仪姐,你看,下雪了。” 许婉仪挂着淡淡的笑容,顺着岑颂的目光望去,喃喃:“是啊,下雪了。” 岑颂宽慰她:“打起精神,好起来后还会有很多场雪的。” 女孩的语气软软糯糯的像团棉花,许婉仪不由得柔和地凝视着她:“岑医生,你不是本地人吧?” 岑颂听过很多人的评价,笑道:“我的口音这么明显吗?” “没有,岑医生的声音很好听。” 许婉仪微笑着,留白的脸上尽数展现出她柔美的五官,只是眉眼有些许憔悴。 岑颂想象着,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床头柜旁,许婉仪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过手机,是丈夫的视频电话。 “婉仪,今天下雪了,吃了饺子吗?”男人关怀着她的情况。 许婉仪轻轻摇头:“还没有。” 岑颂站在一边茫然不已,一般不是冬至吃饺子吗? 初雪也要吃饺子? 北方人的习俗? 男人略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抱歉道:“婉仪,我公司这边有点事,晚点再看你,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和爸妈一起来。” 许婉仪笑着点了点头。 男人又哄她:“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明天我们就带过来给你尝尝,蘸着醋简直是一绝。” 一连串下来,男人说了很多生活近况,绘声绘色地描述各种趣事。 许婉仪只是微笑着,认真地聆听。 岑颂离开病房,轻轻带上门。 到晚饭的时候,岑颂在食堂门口看见辛蛮端着一盘饺子,后者还向她打招呼:“岑颂妹妹,今天下雪,吃饺子没有?” 岑颂很快入乡随俗:“正准备吃呢。” 辛蛮把饺子放下,按住她的肩膀往前推:“来来来,辛蛮哥还没正儿八经和你吃过饭。咱医院别的不说,伙食真的是一绝,试试咱的独门秘方——韭菜鸡蛋馅饺子。” 上次的食堂阿姨似乎认得她:“你是那个锦桉的姑娘吧?” 岑颂点头。 阿姨热情地介绍:“想吃啥?今天可要吃饺子啊,阿姨和你介绍,这韭菜鸡蛋馅可是招牌,蘸醋或者酱油都好吃。” 岑颂招架不住:“好啊,我试试。” 辛蛮扬手:“姐,再来一盘韭菜鸡蛋馅饺子,另外来两碗豆汁儿。” 岑颂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辛蛮反倒引以为傲:“辛蛮哥不骗你,豆汁儿配饺子,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岑颂:“······” 这是一顿有味道的晚饭。 岑颂闭着眼睛干完这碗酸爽的豆汁儿,辛蛮看她喝这么快,提示:“豆汁儿就是要慢慢喝才好喝,配着咸菜丝儿也不错。” 岑颂捂脸:“辛蛮哥,你放过我吧。” 辛蛮看她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和时主任待这么久了,豆汁儿早就免疫了呢。” 岑颂听到有关时韫裕的内容,瞪大眼睛:“学长喜欢这个?” 辛蛮就知道这姑娘肯定会追问,挑了挑眉回答:“你时学长可是能连干三碗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时主任:??? 第35章 岑颂怔了一秒,随后无声地做出“哇哦”的口型。 确实。 不敢相信。 辛蛮看她将时韫裕视为只喝露水的神仙,双手抱胸,道:“不信你问。” 岑颂当然信,她看了一眼眼前浑浊的绿色液体,顿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她起身问阿姨:“阿姨,再来两碗豆汁儿。” 辛蛮:“!” 岑颂学着辛蛮教给她的喝法,一口一口在嘴里细品。 辛蛮哭笑不得地扶额,这姑娘完全走火入魔了。 岑颂点点头:“虽然刚开始像馊了的酸汤,但多喝几口还挺上头。” 辛蛮拍拍岑颂的肩膀,感慨:“岑颂妹妹你的毅力让人钦佩,俗话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到。”说完,他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岑颂:“······” 晚饭后,岑颂特意打包了一份芹菜牛肉馅的饺子。 许婉仪正和一个小孩玩着翻花绳,小孩是白血病患儿,住院挺久了,平时和护士姐姐闹得开心,最近又缠上许婉仪这种温柔的大姐姐。 直到隔壁家长喊孩子,这个小朋友才慢吞吞地回病房了。 家长歉意地说了什么,许婉仪摆摆手:“不碍事。” 岑颂进来把饺子放在桌子上,对她笑道:“婉仪姐,我给你打包了一份饺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馅料。” 许婉仪应声:“饺子吗?我很久没有吃过饺子了。” 岑颂把盒子和筷子打开,递到她面前:“肯定没有你家人做的好吃,等明天你就可以吃到了。“ 许婉仪接过热气腾腾的饺子,轻轻摇了摇头。 * 京都这几天雪下得很大,后几日岑颂下班的时候,雪花已经堆积在每一寸土地上。 白茫茫的一片格外吸引人。 岑颂换下白大褂,和值夜班的同事打完招呼准备坐地铁回家。 “您好,我找心血管科的时韫裕。”走到咨询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女士,时主任这段时间在出差。”前台护士歉意解释。 岑颂循声望去,发现来者正是时韫裕的母亲。 后者也同样看见了她,欣喜地喊道:“岑颂!” 岑颂小跑过去,问:“阿姨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韫裕,不过他好像出差了。”安淑兰温柔地解释着,看到她一身羽绒服,又问道,“下班了吗?” 岑颂不知道安阿姨如何得知她在这里上班,但也点了点头。 两个月不见,安淑兰看到她倒是比预料之中要开心,主动邀请:“京都都下雪了,阿姨请你吃饭吧。” 岑颂赶紧摆手:“不用了阿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安淑兰亲昵地挽住她,兴致盎然,“大冷天的,吃卤煮正好。” 岑颂见状,只好妥协:“那谢谢阿姨了。” 安淑兰带她来了一家地道的卤煮火烧。 肥肠、猪肺、豆腐等熬煮得软烂咸鲜,端上来时香气扑鼻,安淑兰问她:“能吃香菜吗?加上辣椒油也不错。” 岑颂点点头,加了一点小料。 除此之外,安淑兰还点了炒肝和铜锅涮肉,热腾腾的吃食确实暖胃,不一会儿岑颂就感觉身体就热乎了起来。 安淑兰边吃边和她聊起以前:“阿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岑颂初中的时候很瘦,说成豆丁也情有可原,便配合地笑了笑。 安淑兰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事,笑道:“以前韫裕大学毕业的时候,在锦桉实习过一小段时间,我当时直接让他到京都来,他硬是不听我的。” 岑颂头一次听到时韫裕如此叛逆的一面,略微诧异。 安淑兰看见岑颂难以置信的神情,笑了一下,娓娓聊起儿子:“韫裕以前可会打架了,高中的时候就和人家打架,后来上大学了还被叫家长。” 岑颂觉得新奇:“是吗?” 安淑兰见她爱听,抿嘴笑:“你别看他现在是个闷葫芦,以前可不听话了,管都管不住。” 岑颂由此向往那个学生时代的时韫裕。 实在无法把这个温柔的学长和叛逆不羁的小裕哥哥联系起来。 说完时韫裕,安淑兰又把话题转移到岑颂身上:“岑颂,你现在在市一医院上班吧?” 岑颂:“是的。” 安淑兰看着她:“我听说锦桉市一医院也不错,怎么想到来这边呢?” 岑颂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她也不能真说是因为时韫裕而来。 她换了个说法:“我想换个新环境。” 安淑兰点头:“这样也好,韫裕一直独来独往,有个人陪着他也挺好。” 提到后半句话,安淑兰的脸色落寞起来。 岑颂心里一个咯噔,小心翼翼地试探:“安阿姨······和学长关系不好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毕竟你上次都看到了。”安淑兰自嘲一笑,从容地说起和儿子的关系,“我和韫裕他爸很早就离婚了,韫裕被判给他爸。这个孩子从小就亲近我,可我当时在气头上,一直对他不管不顾,这孩子便对我生了怨气,一直到现在都不肯亲近我。” 岑颂没有想到是这层关系,在她看来,时韫裕的父母在时奶奶的葬礼上一直成双成对出现。 不像是离异的状态。 安淑兰垂眸,哽咽道:“我不是个好母亲,韫裕不能够理解我,也不能原谅我,可我只想多多补偿他,哪个做母亲的愿意看到孩子像对待仇家一样对待自己呢?” 岑颂不敢轻易评价,只是抽出一张纸巾给她。 安淑兰接过,却没擦眼泪,只是抬起头友善地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微微一笑:“岑颂,我以前没怎么回过锦桉,不怎么了解你和韫裕。” 岑颂怔住。 安淑兰笑得温柔:“看到韫裕身边有你,阿姨真的很开心,但阿姨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阿姨。” 岑颂:“阿姨你说。” “阿姨想多多了解一下韫裕。”安淑兰请求道。 “······” 岑颂愣住。 下一秒她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让她监视学长吗? 不行,她不能答应。 安淑兰拉住岑颂的手:“岑颂,请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岑颂偏向相信时韫裕,即使对方是他的母亲,她都不能做这种事情。 她为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安阿姨,学长知道会不开心的。” 安淑兰眸色瞬间暗淡,慢慢松开她的手。 岑颂有些许不忍。 安淑兰强撑着笑容:“那阿姨以后能约你吃饭吗?” 岑颂有一点犹豫,却在看到安淑兰苍白的脸色后点了点头,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 安淑兰总算扬起笑容:“谢谢你啊岑颂。” “没有关系的。” 岑颂回应一个微笑,却在她那双美丽的瑞凤眼中看到了一种濒死的挣扎感。 仿佛,她就是这个女人在汪洋大海里抓住的唯一一块浮萍。 * 翌日,岑颂观测着许婉仪的病程情况,目光触及床上宛如纸片人一样的女人,要说的话突然如鲠在喉。 许婉仪的丈夫请了一天假特地陪妻子,看到岑颂欲言又止的模样,着急问:“医生,我太太情况怎么样?” 岑颂看了一眼许婉仪,犹豫了一下道:“嗯,不错······” 男人听到这句话,开心地握住妻子的手:“等你好了起来,我就带你去看爱琴海,还有挪威峡湾,冰岛的极光,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 许婉仪莞尔一笑:“好啊。” 等男人晚上因为突发情况离开医院,岑颂终于忍不住站在她面前,斟酌着字句,艰难开口:“婉仪姐,我觉得你目前需要做个心理咨询。” 躺在床上的女人浅笑着反问:“我得的不是癌症吗?又不是什么精神病。” “婉仪姐。”岑颂坐在她面前,叫住她,“身为医生,我有必要告诉你,你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我有理由认为是你的精神压力造成的。” 许婉仪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悲伤:“我现在······很像一个神经病吗?像一个疯子吗?” 岑颂抓住她骨瘦嶙峋的手,摇摇头:“婉仪姐,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听我的吧。” 许婉仪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她的手,惨淡一笑:“我知道,我做过心理咨询了。” 岑颂愣住了。 下一秒,她嗤笑一声,云淡风轻道:“重度抑郁。” 看到岑颂震惊的表情,许婉仪不置可否:“很奇怪吧?像我这种家庭美满、父母健在、丈夫疼爱的人,怎么会得抑郁症?而且还是重度。” 岑颂很难开口,只是无力地安慰:“这些只是部分因素,婉仪姐,我觉得——” 许婉仪打断她:“岑医生,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丈夫。” “婉仪姐,这件事情需要双方——” 岑颂的话完全没有作用,对于这个身如薄纸的女人,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冷漠,一字一句地告诉岑颂:“我不想他们知道。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岑颂心一颤,怔怔地盯着她。 最后,这次协商不欢而散。 岑颂整个人还是飘飘然一般,不敢相信刚刚的一幕。 平时里许婉仪是温柔又和善的,而刚才她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宛如一把利刃,充满了敌对意味。 这些可以暂且不论,岑颂觉得许婉仪对她的那个请求,她不能完全答应。 医院是治病的地方,隐瞒抑郁症或许会对她的治疗有影响。 而且她的家属也有权知道。 岑颂有私心,她知道抑郁症病人的痛苦。 有时大声宣泄、释放情绪的患者能康复得更快,相反,像许婉仪这种情况,不愿分享消极情绪、独自消化苦楚的抑郁症病人治愈程度更难。 这些天和她的相处很轻松,岑颂喜欢她说的一些小故事,用纸叠的一些小花,以及面对孩子们时发自真心的笑容。 也许她在夜里哭过很多回,也许她强撑着笑脸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光是想想岑颂都觉得自己不能真正的坐视不理。 想让她好起来。 不想她伤心。 “······” 岑颂盯着微信上的界面,拨通了视频电话。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岑颂。” 透过屏幕,时韫裕温柔的眉眼与声音再度出现她眼前。 像极了一盏明亮的暖灯。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导师时主任上线 第36章 岑颂看见他的那一秒鼻子忽然有了酸意,低落地应声:“学长。” 时韫裕见她情绪不对,关心地询问:“怎么了?突然给我打视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一个病人,她现在情绪状态十分不佳,影响了治疗进程,而她今天告诉我她患有重度抑郁······” 岑颂一五一十地叙述,声音带了哭腔。 我真的要替她瞒着吗?可是我怕她一个人······听说抑郁症病人有自杀倾向,万一她觉得治不好想不开怎么办?” “岑颂,冷静下来。”时韫裕沉沉地叫她的名字。 岑颂吸了吸鼻子,静静地看着时韫裕。 “你觉得你告诉她的父母,她的丈夫是为她好吗?”时韫裕询问她。 岑颂点头:“当然,如果她一个人承受这种痛苦,她的身体迟早会负荷的。” “如果告诉她的家人,她就会缓解?” 岑颂犹豫一下,激动道:“我们可以和她的家人一起思考对策,想出最佳治疗方案。学长,她的身体真的越来越差了,如果一直这样恶性消耗的话,她会垮掉的。” 时韫裕轻笑一声:“岑颂你有没有想过,她所认为的痛苦,不是一个人承受,而是一家人为她担惊受怕?” 岑颂不解:“可是现在不是她任性的时候,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岑颂,你听我说——”时韫裕不急不慢地稳住她的情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言之隐,你强行做出为她好的举动说不定会适得其反,更何况对方已经情绪偏激地告诉过你了,她不愿意,你就不必强求。” 岑颂想到那句冷漠又决断的话语“不然我就死在这里”,一下子沉默下来。 时韫裕叹了口气,循循善诱:“尊重病人的意愿,这是你首先该做的。你是一名医生,你该明白患者的心理感受有时比生理治疗更为重要。” 岑颂一声不吭。 “岑颂,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承担后果。如果你说出实情因此遭到患者的排斥,得不到患者的信任,后续治疗也很难进行。”时韫裕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说到她最在意的一点上,“我知道你把她当朋友,如果你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我仍然会劝你,尊重她的意愿。” 岑颂深吸一口气,眼眶酸涩:“知道了。” 时韫裕没挂电话,而是透过屏幕那端陪着她。 岑颂似是想起什么,问时韫裕:“学长也是这种人吗?” 时韫裕一愣。 岑颂追问:“学长也认为,一个人默默承担比多一个担心的人要好吗?” 时韫裕思忖半刻,缓声:“于我而言,是这样。” “所以学长也会选择什么都不说?”岑颂哽咽着,嗓子比平时更加软绵,像极了一块融化的棉花糖。 时韫裕知道这丫头有什么心思,轻笑一声:“岑颂,我选择一人承受不是因为不信任其他人,而是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同身受,并非我把其他人都排除在外。” 岑颂仍有些不服气:“一定要感同身受吗?” “不一定。”时韫裕低笑,哄着她,“但是时间会带走一切,过往的我不纠结,我只想和当下的人有个未来罢了。” * 之后的几天,安淑兰确实如她所言,时常请岑颂吃饭。 岑颂不好意思白吃,买了一些水果给她。 安淑兰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让人家小姑娘太难以接受,便亲自下厨请岑颂到家里吃饭。 这么多年安淑兰一直是独居状态。 令岑颂咂舌地是,安淑兰的房子比时韫裕更靠近市中心,而且是一栋五百平米以上的复式楼,里面的装修与家具也能看出主人的条件优渥。 岑颂左瞅瞅右看看,生怕碰坏了墙壁上的字画。 她规矩地坐在饭桌上,安淑兰看出她的拘谨,笑道:“随意些,这里没有其他人。” 岑颂笑了笑,依然放不开。 安淑兰便和她聊天缓和气氛:“我是锦桉本地人,很早之前就和韫裕的爸爸结婚了,只不过我是独生女,父母不太同意我远嫁,一来二去有了矛盾,我没多久就和韫裕的爸爸离婚了。” 岑颂倾听着,也不插话。 安淑兰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神一下子失落起来。 “离婚之后,我把韫裕丢给他外婆,自己一个人在京都打拼,我一直想向我的丈夫证明我并非需要他,我也迫不及待地想向父母证明,我有能力脱离他们的庇佑,因此离婚之后我一直不敢告诉他们,我不太服气,也不太想承认,他们当初不让我远嫁是正确的。” 岑颂倒吸一口气:“那······这么多年您都是一个人?” 安淑兰点头,紧接着又说:“人在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我的父亲去世得很早,韫裕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我的母亲你也见过,她一直希望我回到她身边,可我太犟,不做出一番成就证明自己不肯回家。” 安淑兰对着她笑了下,真心实意道:“岑颂,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因为有你的陪伴,他们过得很开心。” 岑颂不太赞同这个说法,缓缓出声:“其实······他们还是不太开心,安阿姨,他们很想你的,时奶奶一直藏着你的照片。” 安淑兰身子一僵,眼眶泛红。 岑颂不想在她伤口上撒盐,小心翼翼道:“如果您想知道时奶奶生前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的。” “这都哪到哪啊。”安淑兰抹了抹眼睛,换上笑容,“来来来,岑颂你都等这么久了,吃饭了。” 安淑兰急忙把饭菜端上桌,又抽出碗筷,谦虚道:“炒得不怎么样,岑颂你捡着喜欢的吃。” 她这番话确实是自谦,多年的独居经验,安淑兰已经能炒得一手好菜。 岑颂眼前一亮,端起碗开心地吃了起来。 安淑兰看岑颂吃得这么开心,眉眼不自觉弯了起来。 岑颂看到她的目光有些怔愣,平心而论,安淑兰和时韫裕的五官十分相像,尤其是眉骨那里,挺拔如玉却有着温润的线条。 安淑兰出声询问:“怎么了?” 岑颂回过神,如实回答:“没有······我想到了学长。” 安淑兰意识到她话里的“学长”指的是时韫裕,试探性地调侃:“韫裕这孩子也这样做过饭给你吃?” 岑颂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安淑兰打趣:“我看这孩子一直一个人,三十多的人了还没有对象,也不知道哪个小姑娘受得了他。” 岑颂替时韫裕说话:“学长人很好的,他对每个人都很好,然后工作也很认真负责。” 安淑兰笑:“你说的这些阿姨可都感受不到。” 岑颂想到时韫裕对眼前这个母亲的态度,收敛了一点,安慰道:“阿姨,再给学长一点时间吧。” 安淑兰没说话。 吃过晚饭,安淑兰要送她回家,岑颂坚决不肯:“您都请我吃饭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送?” 安淑兰无奈,帮岑颂叫了辆车,亲眼看着她上了车,然后对司机道:“师傅,务必把这小姑娘安全送到家。” 司机:“好嘞。” 安淑兰又低声对岑颂说:“有什么事和阿姨打电话。” 岑颂:“好的,谢谢安阿姨。” * 岑颂起了个大早,也就很早到了医院,办公室里只有罗游。 岑颂道了一声:“罗医生,早啊。” 罗游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 前几天,她听说方副主任今天会来办公室一趟,岑颂怕给这位高傲的方副主任留下不好的印象,问张钦他什么时候回过来。 张钦倒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回答:“不知道,看他心情——应该会很早到,然后抓着我骂一顿。” 岑颂索性早一点过来,结果等到张钦都来了,方副主任连个影都没有。 张钦看着在位置上整理资料的岑颂,惊讶道:“哟,今天怎么这么早?” 岑颂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说:“昨天急着走,留了一点工作没做完。” 张钦没有怀疑什么,转变话题抱怨道:“外面真的太冷了,我出门五分钟脚就僵了,这鬼天还要上班,想想就痛苦。” “那你别来了,赶紧卷铺盖走人,刚好你那位置离空调近,给岑颂坐。”原远到声音从门口响起,算是把张钦的话听全了。 张钦立刻一屁股坐下,双手张开铺到办公桌上:“我和我的工作永远也不会分割!” 原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直径岑颂身边,道:“今天方黎会过来——就是你没见过的方副主任,你跟他报个到。” 岑颂点点头,不免有些紧张。 到了查房的时间,岑颂跟原远报备一声就走了。 岑颂打开许婉仪的房门,着实被床上人低沉的脸色吓到了。 也不怪岑颂,许婉仪平常温温柔柔的,说话的声音很小,有时候岑颂还要凑近她才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而此时男人为难地看着她,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岑颂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就只站在原地。 男人急忙为自己刚刚的话解释:“我的意思是······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生个孩子,然后一起看着他长大。” 许婉仪扯起嘴角,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结婚都好几年了,也没能让你如愿,是我拖累你了······” 男人有些愠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嫌我闷就走!”许婉仪瞳孔颤抖,死死盯着眼前的丈夫。 男人的表情维持不到一秒,赶紧软下语气:“婉仪,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岑颂见状也调和:“婉仪姐,该检查了。” 许婉仪看到岑颂后脸色稍缓,只是仍然不说话。 男人配合医生帮妻子检查身体状况,这个期间里,后者像是一具木偶,任人摆布,神色也没有波动。 岑颂于心不忍,坐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婉仪姐······” “岑医生,请你帮我把他赶走。” 许婉仪终于开口,只是话里的内容让男人顿时僵住了脸色。 岑颂不敢惊扰许婉仪,毕竟后者是什么情况她一清二楚。她抬头看向男人,顺着许婉仪的意思:“麻烦您先离开了。” 男人看了看岑颂,再看了看床上妻子苍白的面色,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便带上门走了。 第37章 病房里只剩下俩人。 许婉仪绷起的脸色终于松动,只是眼里含泪,目光呆滞地望向桌子上的花束,是今天早上摆在上面的,外头的包装纸还没拆开。 花很漂亮鲜活,与她截然不同。 岑颂扯出一张纸,擦了擦她的眼泪。 “婉仪姐,你自己说过的,很后悔前几年和他吵架,白白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岑颂温声劝导,“你现在和他吵架,也是在重蹈覆辙啊。” 许婉仪抽噎:“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岑颂看她眼泪越来越多,一下子多抽出几张纸。 许婉仪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一边抹泪一边哽咽:“是我太敏感了,不怪他。其实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我知道自己不能陪他到最后······” “如果他一开始遇见的不是我就好了。” 岑颂软软地告诉他:“婉仪姐,你不要怀疑他的感情。” 许婉仪自嘲般笑了笑:“我从未怀疑过他,我只是······怀疑我自己。”说完,她又抓住岑颂的手,“岑医生,你能不能在帮我一个忙?” 岑颂示意她说。 “这段时间,我不想要任何人探望我。” 岑颂推开门,恰好看到男人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还没有离开,眉心跳了跳,下一秒却听见男人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岑颂把许婉仪的意思转达给他:“这段时间,你们不要来看她了。” 男人抬头不信:“为什么?” “您让她独自静养一段时间吧,她现在身体越来越差,等她回心转意的时候,也许就是她身体好转的开始。”岑颂只能这样劝导。 男人愕然。 随后神色复杂地低下头,沉声:“我明白了······” * 处理完查房的事情,岑颂一抬脚往办公室走,被谢玥叫住:“小岑,你的那个叫梁殊的患者要找你。” 岑颂疑惑,有什么事她刚刚检查的时候不说,便皱眉问道:“有讲什么事吗?” 谢玥摇头:“他只说找你,没说什么事。” 岑颂:“好的,我去看看。” 岑颂打开门,果不其然,梁殊坐在床上明显就是在等着自己。 岑颂直接问道:“有什么事?” 梁殊这次很快就回答了:“我想出院。” “哈?”岑颂不知道他这又是要干什么,脑子里全是一系列红色指标,立刻冷下脸来。 刚要回答他“不可以”,梁殊抢先补充道:“是要外出。” 岑颂平静下来,原来不是要出院,是要外出,她回答道:“你跟原医生说明一下情况,在他那里请假就可以了。” 梁殊冷笑:“他不准。” 也是,他这样的情况谁会同意,不说他出去还会不会回来,就他这个身体素质,外面还这么冷,冻死在大街上都是有可能的。 岑颂无奈道:“那没办法了。” 梁殊听完眯起眼睛,像是一种威胁,但岑颂已经对他的眼神已经免疫了,哪怕他眼里射出刀子她都能纹丝不动。 梁殊终于放弃和她对峙:“你跟我一起。” “?”岑颂没跟上他的突然转变。 他第一次解释道:“只要你跟我一起就可以出去——我约了人,在医院附近见面,最多一个小时。” 岑颂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他一番,他有求于岑颂,现在客客气气地让她看,也不瞪眼瞧着她。 岑颂见他吃瘪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彻底炸毛了:“你不答应我也有的是办法出去!” 岑颂:“……” 岑颂最终还是答应他:“我只有中午有空,而且最多一个小时。” 他松下眉间的戾气,回答:“嗯。” 岑颂见他没别的事,便出去了。这次梁殊第一次目送她出门,岑颂关门时,刚好撇到他,他赶忙移开眼睛,掩饰着喝了一口水。 回到办公室,岑颂跟原远说了梁殊的事,原远问道:“你可以吗?” 岑颂知道自己需要全权负责,脑子里闪过时韫裕的话语,点头道:“他本来就不太配合治疗,如果拒绝他的要求说不定更不会配合,况且医生和患者的信任是相互的,我相信他。” 原远听完也没反驳她,嘱咐:“你自己多注意点。” 中午,岑颂找梁殊带他出去,他倒是很自觉地裹成粽子,岑颂便跟在他后面。 他和友人约在医院旁边的小餐厅,岑颂将他送到,选了一个比较远又可以时刻注意梁殊状态的位子坐下来解决中餐。 不一会,梁殊约的人就到了,可是这个人一开始围着围巾遮住了脸,坐下来之后就只剩一个背影了,岑颂始终没看到这个人的正面。 不过岑颂也不好奇,低下头吃饭。 两人谈得很快,岑颂刚吃饱饭,梁殊就来到她身边:“可以走了。” 岑颂惊奇道:“这么快?” 梁殊不回答她,岑颂也不介意,直接付了钱,带着梁殊回到了医院。 谢玥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见她穿着常服从外面回来,立刻阻止她进入办公室的脚步:“你们方副主任来了,你这样进去指定被骂,先去换上白大褂。” 岑颂的心提了一下,着急道:“我大褂在办公室里。” 谢玥也难为:“我这里只有护士服……” 岑颂垂下头:“算了,我跟原主任说过我陪梁殊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谢玥:“可是原主任现在不在办公室。” “……” 岑颂突然想到,时韫裕办公室里有白大褂,虽然大很多,但是自己身高也不算矮,应该不会太突兀。 正当岑颂欲转身去心血管科时,办公室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停在门口,冷冷问道:“堵在门口干什么?” 岑颂正好背对着门,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着实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来人十分高大,她离得近,那人的阴影把她完全覆盖住,面上看着和原远差不多年龄,只是眉头的皱纹很深,给人却不是仇大苦深的感觉,而像是高高在上的审视和不满。 看来他们描述的并非夸张。 谢玥首先反应过来,道:“方副主任,这位就是前段时间新来的实习生——岑颂。” 岑颂也反应过来,后腿一步,微鞠一躬:“方副主任中午好,我是岑颂。” 方黎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让岑颂心里有些发怵,岑颂腹谤,自己在梁殊那里练就的心态居然在这里毫无作用。 庆幸方黎没有和别人干瞪眼的毛病,下一秒便道:“嗯,你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岑颂本能寻找唯一可以帮她的谢玥,可是谢玥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便走了。 岑颂乖乖跟着方黎进来,这间办公室和原远挨得十分近,但很多时候门几乎没有开过,除了一两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基本没人进进出出。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心态慢慢稳定下来。 方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道:“我看过你的资料了,本来以为原远是随口胡诌,没想到你挺出人意料的。” 岑颂没想到他一上来居然是夸自己,不禁心里涌出一丝喜悦。 方黎坐下,直继续说道:“你自己也看出来原主任有心培养你,他跟我说过,想让我尽早带你进手术室。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还需要在科室里适应几个月,你觉得呢?” 岑颂认真思考一番,回答道:“科室里还有很多工作我还没有熟悉,的确该……” “不。”方黎打断她,“我说的是心态,从你入职以来,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死亡,甚至一点小事都放在心上——你还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而手术台上瞬息万变,你更无法适应。” 岑颂深呼吸一口气,果然是方副主任,一针见血。 她确实还没有真正面对过死亡,之前因为许婉仪的突发事件,她都心神不宁很久,产生了强大的自我怀疑。 更何况是手术台上,随时会直观地感受生命的消失,那时她该如何面对? 虽然她受到了原远的青睐,但就像是时韫裕说的那样,归根结底,她自身的家庭条件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她仍然太天真太稚嫩。 方黎说的没错,她确实不能胜任。 岑颂敛敛心神,道:“我会好好考虑您的意见。” 方黎一贯打击人为多,这下也不给她留面子,直言:“你还差得远,需要好好锻炼自己。” 她颔首:“是。” 岑颂前脚刚出办公室,紧接着第二个羔羊在她后脚进去。 等挨个谈完话,办公室里立马活跃起来,只有岑颂趴在办公桌上出神。 张钦打着哈欠走进来,垂头丧气道:“果然躲不过方副主任的一顿骂。岑颂,你说他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控,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岑颂那边没有声响。 张钦狐疑地凑过去,道:“你刚刚见了方副主任,也被骂了?” 岑颂顿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们方副主任好威力,居然直接把我们岑医生骂自闭!” 岑颂突然抬头很认真地问张钦:“张医生,直面病人死亡是什么感受?” 张钦不答反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感受?” 岑颂想了想,回答:“很难受,很无奈,觉得自己很无能。” “差不多。” “那——” 张钦抢先一步,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齿贝:“但是如果把它想象成自然而然的事情就好多了——医生不是神,干不过阎王爷那种级别的大doss。而且,治病本就是违反自然现象,我们逆天改命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38章 作为条件的交换,岑颂提出让许婉仪一周见两次心理医生,后者本来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 当然,岑颂承诺,心理咨询有保密协议。 如时韫裕所说,她是一名普通的医生,能做到的只有如此。 安淑兰和时韫裕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整日关心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好,然后出现在医院门口接她回去。 先前岑颂还会拒绝安淑兰的好意,可后者压根不给她机会,除了周五的夜班不会过来接她,其他时间基本风雨无阻。 而且安淑兰也考虑到小姑娘脸皮薄,有时不会强制她留下吃完饭,抽空还会主动到岑颂家里作客,借口是看看岑颂代养的那只猫。 “我记得以前韫裕这孩子很早就养了这只猫呢。”安淑兰开着车,和她聊天。 岑颂不像刚开始那般拘束,挠挠头笑道:“是我很早之前送学长的。” “是吗?”安淑兰惊讶道。 岑颂更加不好意思了,磕巴:“是,是的。” 到了家里,岑颂冰箱里已经备好一些食材,但她会的只有煲靓汤,其余的还需安淑兰亲自来。 等汤的工夫,岑颂坐在沙发上,逗弄着大灰。 安淑兰把菜全部端上桌,岑颂感谢道:“每次都麻烦阿姨您。” “不麻烦的。”安淑兰温柔地看着她,“岑颂,阿姨和你相处很开心。” 岑颂立马动筷子,却发现对面的人慢吞吞地夹着菜,连咀嚼的动作似乎都心不在焉。 她夹了一块排骨给安淑兰,道:“安阿姨,您吃。” 安淑兰反应过来,笑:“谢谢岑颂。” 可这样的异常并未消除,安淑兰蹙起好看的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岑颂察言观色,当即问道:“安阿姨,您有心事吗?” 安淑兰抬头看向她,叹了口气。 “岑颂,阿姨不知道这件事和你说合不合适。” 岑颂怔然。 安淑兰最终还是放下筷子,正色询问:“岑颂,你知道韫裕之前为什么在京都市一医院实习一年后又飞到美国去了吗?” 岑颂听说过,时韫裕在国外读完硕博后直接在京都市一医院实习,然而不到一年时韫裕又在美国待了一年,后来才在市一医院直接就职。 陈述起来很容易,但岑颂确实没有想过为什么时韫裕实习完不直接留在医院里,而是还要到美国去。 岑颂没有问过,时韫裕也没有主动提及。 安淑兰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心里有了答案。 “其实我和韫裕他爸离婚后,我和这孩子的关系顶多就是生疏了点······”安淑兰苦笑着,忍不住对岑颂倾诉,“就是因为这件事这孩子才开始排斥我,不愿再见我一面。” 岑颂诧异地睁大眼睛。 “韫裕回国的时候,立马选择了在全国最好的心血管科医院——也就是京都市一医院实习,不止他,还有他读博期间的几个同学也选择回国发展。当时他关系最好的朋友叫余泽,是他到美国的第一天就认识的人,他们志趣相投,十分合拍。” “这一批孩子很优秀,一直很受老师器重。没多久就站在手术台上,救助一个又一个的病人。尤其是韫裕这孩子,主任一直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安淑兰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又痛苦。 “可是因为一起意外手术事故,当年找不到任何证据,也无法指认凶手。虽然我是一名律师,但我更是一位母亲,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蒙受这种诬陷,也无法眼睁睁地让他遭受牢狱之灾。” 岑颂屏住呼吸,显然是这件事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接受不过来。 安淑兰眼角泛红,哽咽着道:“之后,韫裕最好的朋友余泽被抓了进去。我们都很清楚,这件事需要一个替罪羊,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余泽这孩子会选择自首,主动承认所有一切因他而起。” “韫裕求我救出他的朋友,可我拒绝了。因为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了结,而有人主动揽下所有罪责是最好的了结,因为只有这样,无端增生的诬告才不会惹到我的孩子身上。” “韫裕的梦想是做一名医生,我作为母亲已经失职,关于他的职业生涯,我不能让他有一丝瑕疵,这不仅是我做母亲自私的弥补,更是我本能地、对孩子的保护。” “岑颂,你能理解我吗?” 她渴求一般地看向岑颂,依旧是那个眼神。 一片汪洋里,抓住唯一的浮萍。 岑颂不语,她无法想象时韫裕当时的崩溃。 安淑兰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自嘲般扯起嘴角:“我知道,你和韫裕这孩子都是一路人,我怎么敢奢求你们的原谅······“ 了解矛盾的根源,岑颂很难做出判断。 这件事没有对错之分,岑颂认为眼前的女人说出实情的那一刻,已经付出了莫大的勇气。 只是,她有些不解:“阿姨,你愿意和我聊这些说明您很信任我,但是——”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安淑兰知道她的意思,惭愧一般低下头:“岑颂,阿姨和你说这些还是那个意思。阿姨希望您能开导开导韫裕。” 岑颂皱起眉。 “阿姨知道,你也许会觉得眼前这个母亲有多自私,多年前折磨儿子,现在仍然恬不知耻地奢求儿子的原谅。何况你和时韫认识那么久,自然是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考虑问题。” “这个要求很无理,但你是唯一能帮到阿姨的人了。” 这顿饭,顿时索然无味。 岑颂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要求,没有人能要求任何人做出任何决定。 安淑兰于她而言是这样,她于时韫裕而言也是这样。 岑颂脑子一团麻,委婉道:“安阿姨,我想先了解一下学长的态度。“ 安淑兰为她没有立即回绝而感到开心,抿唇:“好。” * 岑颂来京都之前没有特地购买过保暖的羽绒服,直到气温急骤下降,雪里夹杂着冰雹才后知后觉地到商场里选购羽绒服。 试衣服时,岑颂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向岑胤抱怨:“你给我寄的都是什么啊?” “东北装备,过冬必备。”对方懒懒地回复。 岑颂嘴角抽搐:“所以红秋衣花秋裤就是你的审美?” 岑胤理直气壮:“你个姑娘家那么臭美干什么?暖和不就行了吗?” “那你也别给我买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啊!”岑颂火冒三丈,朝电话大吼,“这让我怎么穿出去?” 岑胤反问:“你秋裤穿在外面?” 岑颂觉得和他完全无法沟通,“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对上导购员小姐姐友好的目光以及亲切地问好:“您好小姐,需要帮忙吗?” 岑颂把看中的两件羽绒服递过去:“包起来吧。” “好的。” 买完衣服,她又去专柜选了几件保湿精华。 走出商场,没想到碰到一个认识的人。 万姝,心血管科的实习生。 岑颂本想赶紧绕道走,结果对方面色如常,率先打招呼:“岑颂。” 她溜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你好。” 对方点点头,看她手里拿着好几个袋子,随口问起:“来买衣服吗?” “京都可太冷了。”岑颂笑着解释。 万姝却恍然一般记起:“你和时主任以前都是锦桉的吧?那边确实不比京都,一年四季都还挺暖和的。” “是挺暖和的。”至少比京都这个三天两头就下冰雹的城市暖和。 万姝不知在想什么,看了她一眼,突然提起:“你和时主任认识很久了吗?” “嗯。” 万姝笑道:“老听辛医生和时主任提起你。” “我们在锦桉就认识了,”岑颂顿了顿,陈述道,“我和时主任认识比较久,辛医生是后来才认识的。” 万姝不知在感慨什么,道:“真好。”然后她又顺势试探:“岑颂,你认识时主任的女朋友吗?” 岑颂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纠结时韫裕的女朋友,她虽然知道实情,但也就含含糊糊回答:“不怎么认识。” 万姝走到她身边,热情地邀请:“我和我朋友就在附近吃饭,你要来吗?” 岑颂立即拒绝:“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那好吧。”万姝也没有强留她。 没走几步,电话又响起。 岑颂不耐地接起,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恶人先告状:“火气这么大啊,好话都没说几句就要挂电话。” “我火气大?”岑颂被气笑,“你也不看看你干了什么。” “京都本来就干,你火气一大,一张脸皱巴巴的,更加找不到男朋友。”岑胤欠揍的调调又起来。 岑颂反击:“你一个奔三的老腊肉了好意思说我?” 岑胤:“切。” 岑颂懒得理他,没好气地催促:“挂了挂了,我要回去了。短时间内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很忙懂吗?” “你忙?”岑胤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屑道,“也是,一个跑腿打杂的肯定忙。” “你才跑腿打杂!”岑颂得意地向他炫耀,“我告诉你,我明年就正式转正了。” 岑胤毫无感情:“哦,那真是恭喜你了。” 岑颂:“······” 岑胤继续道:“恭喜你,在被榨成鱿鱼丝之前,终于有机会留下了。” 岑颂:“你有毛病吧?” 岑胤:“你能治老铁有毛病?” 岑颂成功把这个有亿点大病的人送入黑名单。 -------------------- 作者有话要说: 岑颂:又是想鲨岑胤的一天。 第39章 “等一下!” 医院电梯口,裹着羽绒服的孕妇着急地挥手,想要赶上这一趟电梯。 市一医院一向是人挤人,尤其是大早上就过来排队的人,很少没有高峰期。 大冷天的气温在室内的中央空调里效果也是微乎其微,电梯里的人搓了搓手,有些不耐地按住电梯开键。 孕妇走近一看里面人不少,有些犹豫地缩了缩脚。 “还进不进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尖利地叫道。 虽然话不太好听,可整一电梯的人都赶时间,等来等去确实不耐烦。 孕妇摇头:“不用了。” 按电梯键的人终于松开手,电梯门便合了起来。 岑颂刚从后门绕过大厅电梯,便看见这幅画面,思虑再三她还是走到孕妇身边,道:“你跟着我坐职工电梯上去吧。” 孕妇听见这句话,感激地回过头:“谢谢医生。” “没事,别伤着孩子了。” 岑颂领着她到另一条道里,环视一周,大多是眼熟的同事,大家都礼貌地点点头,对意外多出来的人也没有任何异议。 正当电梯门快要闭合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喝住了岑颂想按关门的手:“等一下!”只见辛蛮风风火火地赶来,一脚跨进了电梯,气喘吁吁地说道:“谢谢了。” 岑颂率先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呀,辛蛮哥。” 辛蛮这才看到岑颂,立刻道:“嗨!早上好,幸好你按住了,要不然又要被我们主任逮住迟到了。” 岑颂眨眨眼:“不客气。” 岑颂说完,那位孕妇在辛蛮身后侧也道了一句:“辛医生,早上好。” 辛蛮转过身看向她:“欸,李小姐。你怎么在这?” 辛蛮这句话本意只是随口问一句她怎么下楼了,孕妇以为是在说她进职工电梯的事,就解释道:“那个电梯太多人了······” 岑颂接过她的话:“我带她进来的。” 辛蛮见是岑颂照顾了自己的患者,笑道:“岑颂妹妹,谢谢咯。今天中午辛蛮哥请你吃饭?” 岑颂思忖,随后点头:“好啊。” 午餐食堂,岑颂倒是很早地就过来了。辛蛮看她坐那里了,端了几盘子的小菜,瞥见她碗里的素菜,皱眉道:“怎么吃这个?” “等哥你啊。”岑颂不客气地夹他端过来的菜。 辛蛮潇洒地挥挥手:“哥请客,吃不够再去端几盘过来。” 岑颂吃了几口,辛蛮边吃边和她吐槽最近的糟心事:“最近可忙死了,越是到冬天这进医院的就越是多。” 岑颂听了没几句,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辛蛮哥,你跟时学长认识几年了?” 辛蛮眼珠转了一圈,回忆道:“四五年了吧。” 岑颂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微微紧张。 辛蛮讲到这里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当时他刚来三个月就转为正式医生,别人至少要一年,可招恨了——像之前有人举报你一样,他也被举报过,也差点被革职。” “······” 难怪学长之前对自己要帮张勇强的事那么抵触。 岑颂抿抿唇,眸色加深。 辛蛮话锋一转:“不过时主任这人吧,也不拧巴,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之后也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 辛蛮挠挠头:“你这么一问啊,我感觉我还真不是特别了解他啊。” 岑颂忍住鼻子酸涩的冲动,直接问道:“辛蛮哥,你知不知道学长很早之前——第一次在这里实习的事?” 辛蛮停顿了一下,道:“我好像听他提起过,他之前也有个很好的朋友,不过人已经走了。” “!” 岑颂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她只知道这个人进了监狱,但并不知道人已经死了。 辛蛮继续说:“他每年都会在六月三号请假去墓地公园。” “······” 一瞬间,岑颂的心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喘都喘不过气来。 如果人还活着,仍然有机会弥补存在的遗憾,但人死了的话,再大的执念只会化作恻隐,永远存留在人的记忆里。 时韫裕要怎么说服自己呢? * 岑颂记得,大二那年暑假,她像只归家的野燕子,兴冲冲地钻进老太太为她留着的窝里。 某一刻,铁门被敲了敲。 天下着毛毛细雨,让小院子里都蒙上一层阴霾。 岑颂抬头望去,不掩惊喜:“是小裕哥!” 她撑着伞,扶着午睡刚醒的时奶奶前去开门。 一片雾蒙蒙里,岑颂远远地看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铁门外。 “······” 岑颂呼吸一窒。 她看见时韫裕木讷地站在门口,脸上并没有回家时的欣喜,只有目光随着他们的走近而慢慢聚焦。 岑颂打量着时韫裕。 他周身像是为了回家特意整理过,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狼狈。 衬衣领子被整理得一丝不苟,但衣服与外套都是皱巴巴的。额前的头发过长,挡住了一半的眼睛。 而那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冰冷枯寂。 岑颂看了一眼,便有些发楞地退到时奶奶身后。 时奶奶上去费力地开了锁,对时韫裕道:“怎么傻站着?快些进来。哎呀,怎么都不知道打伞,衣服都淋湿了!” 岑颂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把拿在手里的伞递给时韫裕。 他沉默地接过。 一切似乎早有预兆。 自那天的异常以后,岑颂时常看见时韫裕盯着某一远处看,如果不被人打扰,他可以看一下午。 岑颂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只好站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些医学习题册。 偶尔他会反锁房门,老太太拄着拐杖异常艰难,枯老的手指反复敲着他的房门。 下一秒,门被打开。 “······” 岑颂循声望去,心里又是一惊。 因为她再次看见了那双漆黑如死潭的眸子。 天气回暖时,院子里的山茶花开了。 时韫裕将屋里的三张摇椅全部搬到外面,他躺在摇椅上望着白色的山茶花,依旧安安静静的。 岑颂想和他说说话,便拿着教授布置的课后作业请教他。 他依旧耐心、温雅。 “······” 从来没有过歇斯底里的发泄,整个人却如同沉入海底、被咸湿的味道充斥着肺腔,然后只有奄奄一息的爆炸感。 要挣扎吗? 可挣扎似乎也无济于事。 他只会白白耗尽力气,最后在一片窒息里死去。 * “岑颂妹妹?” 辛蛮看她走神,叫了她几声。 岑颂哽咽一瞬,硬生生把饭吞了下去,然后强颜欢笑道:“辛蛮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便立即起身,端起剩菜往外走。 耳边似乎传来了他的声音。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感同身受,并非我把其他人都排除在外。” 如今回想起来,心像是被猛地抽取一块。 岑颂抽噎着,难受得要命。 傍晚的时候,岑颂嗓子有些哑。她下班路过超市买了些生姜,准备煮个姜汤。 几片辛物在熬煮下有了祛风散寒的作用。岑颂盛了一碗,坐在沙发上吹着烫气。 她一边捧着杯子一边拨通的时韫裕的视频电话,后者很快接通,语气是轻松的愉悦:“我们小颂又碰着什么难事了?” “我哪有······”岑颂听见他的声音,委屈溢满了喉咙。 不知是不是因为很久没有看见他,还是替他难过的心情。 堆积在一起,似乎带了哭腔。 听到岑颂的话,时韫裕轻笑一声,反问:“真的没有?” “在你眼里,我就只会倒苦水吗?” “那倒不是。”时韫裕听这个姑娘愈加怨念的语气,莫名觉得好笑。 岑颂欲要开口询问,到嘴的话堵在嘴边。 因为她感觉到,时韫裕在她面前是希望有所保留的。 就像他说的,一个人担着就够了。 没必要让周围人担惊受怕。 雪花簌簌地飘落在阳台,岑颂喝了一口姜汤,柔柔问道:“学长,你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吗?” 时韫裕调侃:“怎么?我们小颂又要和我探讨哲学问题了?” “······” 又是这样。 轻松的话语,一笔带过,闭口不谈。 岑颂心忽然有些抽痛,她吸了吸鼻子,糯糯地开口:“学长,大灰被我照顾得很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多半个月。” 岑颂用纸巾擦了擦鼻涕,掩饰着声音的哽咽,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学长,你相信我一下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时韫裕听到她搓鼻涕的声音,语气立马变得严肃:“怎么感冒了?” “小事,鼻塞而已,我煮了姜汤。” 时韫裕对她无可奈何,只好道:“注意保暖啊,衣服都穿够了吗?冬天脂肪是保护身体的,姑娘家的可不要乱减肥。” “知道了。”岑颂敷衍般嘟囔。 时韫裕语气变得不善:“嗯?” 岑颂缴械投降:“好了我知道了,学长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 “岑颂,等我回来。” 他喟叹一声,温润的声线在冰冷的冬天里把她包裹起来。 像承诺,又像是安抚。 在这一瞬间,岑颂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吹散他藏起来的忧愁。 自作主张地为他点上一盏灯。 哪怕他早已习惯独自在黑暗里不声不响。 第40章 “您好,有您的快递。” 岑颂接到快递小哥的电话是在她上完夜班准备按电梯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地像是裹了湿布,结果下一秒就被通知有个包裹。 她到一楼物业签收完,岑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似乎是在等待她的感恩戴德。 岑颂也先开口:“你寄的?” 岑胤觉得她这个问题极为傻逼,反问:“不然你寄的?” 岑颂:“······”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岑颂想到上次打开包裹时的瞠目结舌,阴阳怪气地问:“这次不是东北大袄子了吧?” “妈她给你买的,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你自己看吧。”岑胤似乎也没理清里面都是些啥,回答得极其敷衍。 岑颂立马活过来:“我待会儿就回去看。” 岑胤“嗯”了声,“挂了。” 岑颂把东西提回家,打开一看,除了几件曲葶给她备好的针织衫、羊绒围巾和擦脸油,还有几箱补品,大多是阿胶和燕窝之类的。 她欢喜地打电话过去,脆生生地喊道:“妈。” “东西收到了?”曲葶问。 “收到了。”岑颂看着一地的补品,哭笑不得,“我这才二十六呢,您有必要这么担心我身体垮掉吗?” 曲葶嗔怪:“你这孩子就是一根筋。谁说这是给你的了?” 岑颂:“?” 曲葶好声好气地和她说:“你来你们医院也差不多半年了,同事啊领导啊什么的都熟悉了,下个月就元旦了,你把这些东西当成谢礼,送给那些平时照顾你的人,留个好印象。” 岑颂慢半拍:“哦······” “哦什么哦,你上班也上了这么久,还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曲葶又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起职场上的规矩,“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不要太逞强了。该打好的关系要打好,别又像上一次一样,被人家告到院长那里去了。” 岑颂乖乖地妥协:“是——我知道了。” 曲葶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转而问她放假的事:“元旦不回来了哦?” “就一天假,懒得回来了。” 曲葶点点头:“过年还是回来吧?” 岑颂笑道:“年还是要过的,除夕之前我肯定赶回来。” “那你注意身体,该休息的时候要休息,现在京都天气可冷了,穿厚实点。” 岑颂不急不躁地应声:“嗯······好,放心吧。” 曲葶又叮嘱了她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岑颂刚挂完这个电话,便打着哈欠去床上补觉。 大约下午六点的时候,安淑兰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亲切:“岑颂,吃晚饭了吗?” 岑颂从睡梦中起来,迷迷糊糊地接起手机,如实道:“没有······” 安淑兰一听便笑道:“阿姨做了佛跳墙,也不知道正不正宗。岑颂啊,没吃饭的话到阿姨这里吃饭吧,顺便帮阿姨尝尝味道。” 肚子咕噜咕噜叫起,岑颂的味蕾被“佛跳墙”三个字挑起。 她恍然想起桌子上的一些补品。安淑兰这些天一直很关照她,于情于理岑颂都不该吃白食。 岑颂点头:“好,我就来了。” “岑颂,你直接下楼就行了。”安淑兰提示自己已经在她家楼下。 岑颂立马从床上弹起,随意梳了梳头发,然后提着东西迅速下楼。 积雪路面有些滑,岑颂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 她抬起头,果然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安淑兰的车。 等她打开门坐在副驾驶上,头发上的雪片还没融化。 安淑兰把空调调高,随后把车窗户摇上。 “怎么还带东西了?”安淑兰看到她手里提的红色袋子,嗔怪道。 岑颂乖乖道:“安阿姨,这是我妈给我的,反正堆着也是堆着,您带回去吧。” 安淑兰不推脱:“那阿姨就谢谢你了。” 到了安淑兰的家里,岑颂和她扯了一些闲事。 后者是当今赫赫有名的律师,作为合伙人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日常遇到的趣事都可以作为饭后闲谈。 岑颂听完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没了初见时拘束的模样。 安淑兰又惆怅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律师,脸上长的皱纹医美都做不出效果了。” 岑颂笑道:“安阿姨,来我们医院吧,七折优惠。” “其实阿姨憋了很久都没问你,”安淑兰忽然弯起唇角,调笑般看向岑颂,“你和韫裕——” 不用猜也知道后面半段话是什么。 岑颂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没有,我和学长就是······” “岑颂,你不用紧张,阿姨就是随便问问。”安淑兰笑眯眯的,故意逗她,“我感觉韫裕这孩子是真心喜欢你的。有一次我去给你送他的那只猫喂食,他发了好大的火呢。” 岑颂不觉得是这个原因,可又怕打击到眼前的女人,抿着嘴不说话。 安淑兰又道:“其实前几年韫裕工作那会儿,他的演讲是选在京都市医科大学的,不知道是他主动申调还是怎么,后面才改成锦桉大学的。” 岑颂轻微幅度地摇了摇头:“学长的母校就是锦桉大学,他选择回锦桉很正常的。” “你这样说可就对自己太没自信了。”安淑兰从容道,“你知道韫裕一直收着一张照片吗?” 岑颂还没说话,安淑兰就给出答案:“是一张合照。” 岑颂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时奶奶、还有学长,拍过很多照片的。” “不是三个人的。”安淑兰看她的笑意越来越深,“阿姨说的是一张,是你和韫裕俩人的合照。” 岑颂愣在原地。 三年前时韫裕最后一次清理时奶奶的遗物。 他们拿走了所有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其中包括那些旧照。 岑颂的记忆很模糊了,但她依稀记得她和时韫裕是有过单独二人的合照。 那一天太阳不大,暖洋洋地洒在人的身上。 院子里的白山茶开得正盛,纯白的花瓣像女孩的裙摆,又像少年的白衬衫。 老太太舒服地眯起眼睛,缓缓道:“你俩站那里,我给你们拍一张。” 岑颂拖着小板凳赶作业,听到奶奶的话下意识地看向时韫裕。 对方面容白净俊美,眼睛里是揉碎了的斑驳光影与浅淡笑意。 下一秒,少年微微一笑,柔声:“要拍一张吗?” 岑颂点头如捣蒜。 他们站得很近,岑颂能闻见属于他身上的味道。她比他矮了一大截,踮着脚尖不让差距太明显。 时韫裕明显发现了她这个小举动,含着笑没有说话。 岑颂面对镜头两只手比出两个耶,时韫裕站在她身边,浅浅一笑。 “三、二、一——” 相片定格在这一幕。 “······” 确实,太久远了。 她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张照片了。 * 吃过饭,安淑兰送岑颂回家。 今天天色还算早,不会耽误人家休息,而且岑颂面对安淑兰时已经放松得多,推脱不过便同意了。 安淑兰载着她缓缓驶离小区。 岑颂观察着进进出出的车辆,暗自感慨这个小区业主的非富即贵。 同样,她第一次看到安淑兰的外形以及她住所的面貌,就知道安淑兰口中所说的“成就”不容小觑。 至少,载她的这辆车没七位数下不来。 刚一出小区,一个戴着黑帽子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就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对方敲敲驾驶座那边的车窗,弯下腰准备讲几句话。 安淑兰摇下车窗,看向这个来者不善的男人,语气骤冷:“又来干什么?” 男人恶劣地勾唇,说得理直气壮:“再给我打点钱。” “这个月月初不是刚给吗?”安淑兰不耐地反问。 男人摊手:“花完了。” 安淑兰维持不下温和的表情,音量抬高:“花完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来要钱?” 男人无赖地转了转眼珠,懒洋洋道:“安律师,你这么有钱,分给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又不会影响你什么。”说完他又舔了舔唇,故意威胁,“再说了,三万块钱而已,对你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对于你亲爱的儿子而言,可就不一样了······” “你!”安淑兰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岑颂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拉住安淑兰要拿钱的手。 后者抬头,窘迫地看向岑颂。 岑颂深吸一口气,正色直言:“安阿姨,他这是敲诈勒索。” 连她一个外行人都知道,安淑兰作为律师怎么可能不知道? 果然,男人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眼睛上下在岑颂身上转了转,然后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小姑娘说的对啊。所以安律师,您想好了吗?” 安淑兰无言,最后对上男人贪得无厌的眸子:“明天我会打到你卡上。” “安律师果然爽快。”男人吹了声口哨,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岑颂见状,再也忍不住了,质问安淑兰:“安阿姨,你为什么——这件事和学长有关吗?” 安淑兰知道瞒不过她,只好坦白:“没错。” “这种人你给了他钱他也只会变本加厉!您为什么要容忍他的行为!”岑颂对安淑兰的做法十分不赞成。 “岑颂,他是余泽的舅舅。”安淑兰疲倦地垂下眼,“于情于理我们都对不起他们一家,而且他要的数目不是很大,我可以承担得起。” “······” 岑颂完全理解不了,这是用钱弥补人家吗? 可就算弥补,也不该弥补这种人。 第41章 岑颂看着安淑兰,问:“余泽他们一家都是这种人吗?” 安淑兰不言。 “安阿姨,就算您想弥补他的家人,可以找到他的父母,而不是——”岑颂越说越激动,在她看来,这件事就是不该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更何况还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从事高等职业的律师。 安淑兰轻轻打断她:“我找过了,余泽没有父母,也没有其他家人。” 岑颂一噎,还想说点什么。 安淑兰揉了揉眉心,长吁道:“阿姨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手里有当年几个实习生逼迫余泽自首的证据,一旦他拿这个要挟并泄露出去,这几个孩子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岑颂沉默一阵,忽然问起,“那当时和学长一起的几个实习生去了哪里?” “有的去了美国,有的在外地。”安淑兰耐心解释,“其实不止我,还有几个实习生的父母,他们也给了钱的。” 岑颂:“······” 安淑兰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我的确做得最过分。”然后她又目视前方,面无波澜,“就当花钱消灾了吧。” 车停在公寓门口,岑颂道谢一声便下车了。 一片月色与雪色里,岑颂踩着松软的雪片,忽然感到一片迷茫。 这便是一位母亲的一片苦心吗? 岑颂回到家,打电话给曲葶。 后者敷着美白面膜,慢悠悠地点击接听键:“我们家女大不中留的囡囡怎么想着打电话给妈妈了?” 岑颂撅嘴:“早上才和你通过电话!” 曲葶卸下面膜,口齿变得清晰些:“好了,找妈妈什么事?” 岑颂抿唇,缓缓道:“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曲葶拍着脸上的精华,道:“问。” 岑颂扭捏了一下,还是说:“假如岑胤惹上□□老大,然后他和他的朋友都被打断一条腿,现在只有一条腿可以给他们接上,但这件事是岑胤惹出来的,他的朋友是为了保护岑胤而被误伤,你会把这条腿给谁接上?” 曲葶乐笑了:“你这孩子,这是什么问题?” “你回答我嘛。”岑颂磨她。 曲葶听到女儿的声音,也认真思考起来,最后她慢慢问出一句话:“真找不到别的腿了?” 岑颂严肃道:“没错,全世界只有这一条腿。” 曲葶点点头:“身为医生,我会听从两边家属的意见,而且更倾向于给儿子的朋友治疗;但身为母亲,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儿子。” 岑颂不解:“这还怎么保护?都已经断了一条腿了。” “实在不行,我和你爸就去把打断的两条腿找回来,真找不到的话,妈妈把腿给你哥呗,然后下半辈子让你爸照护了。”曲葶乐得直和女儿开玩笑。 “呸呸呸!妈你怎么能把腿给岑胤?”岑颂无端地替母亲委屈。 曲葶幽幽道:“我们都是一碗水端平,到时候你的腿被打断,你爸也一样挺身而出。” 岑颂满脑子被“打断腿”占据,最后结束这段胡搅蛮缠:“我们不会被打断腿的,你和爸爸也不用给我们腿!我都是乱说的。” 语毕,曲葶的语气带了不自觉的嫌弃:“你这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和你哥一样,干什么不行,扯歪理倒是在行。” 岑颂瘪嘴:“就哥哥那个讨人嫌的脾气,说不定真会被人追着砍。” 曲葶笑道:“好了,都二十六了还跟个小孩一样。快十一点了,赶紧去睡觉。” 岑颂:“好嘞!” 挂断电话,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这世上本就难以寻找两难之间的平衡点,或许在她看来,被爱的人痛恨是一件太悲惨的事情。 所以她对安淑兰的做法不见得完全不理解。 “······” 岑颂百无聊赖地想着,如果可以—— 她也想为时韫裕做些什么。 * 一大清早,办公室里一片沸腾。 岑颂一脸懵地打开门,问:“今天原主任没来?” 一个医生笑道:“今天张钦生日。” 张钦也接话:“今天我生日,今天晚上请大家唱歌。” 岑颂:“今天你生日?怎么不早点说,我都没准备礼物。” 张钦摆摆手:“不用,不用,给来给去的麻烦死了,还不如不送。” 万年不开口的罗游也道:“我们科室都是过生日不送礼。” 岑颂有些诧异,却也欣然接受这样的人际交往,入乡随俗地点点头。 随即,岑颂轻晃手中拎着的东西:“这是我妈从锦桉那边寄过来的,也算锦桉的特产,带给你们尝尝。” 张钦欢天喜地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帮她分给办公室里的人。 下班前,张钦将KTV的位置发到办公室的群聊里。 岑颂回家换了一件杏色的呢子大衣,扎了一个俏皮的丸子头,镜子里活脱脱一个大学生。 刚准备出门,谢玥就发了消息给她。 谢姐:【岑颂,我们等下让张钦出去接你,你拖住他一会儿。】 谢姐:【给这小子一个惊喜。】 岑颂:【OK】 她算好时间,到达目的地刚好是约定的九点。抬头一看,张钦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岑颂快步走上去:“生日快乐!” 张钦笑道:“谢谢岑医生,进去吧。” 岑颂跟在他的身后,走进这家名为“盛乐”的KTV。 它出乎意料地比其他KTV场所大很多,大厅中就有好几条通往包厢的通道。 要是没有张钦来接,估计岑颂不是路痴都会头晕眼花,其间还摆着几套桌子沙发,因为灯光不停变化的原因显得凌乱。 岑颂眼珠子一转,故意拖住张钦:”张钦哥,你怎么订了这里啊?” 张钦以为是岑颂觉得这里太乱,挠挠头解释:“我看离我们医院挺近,这不一年请一次客,也不能太磕碜。”说完,他就继续领着岑颂往前走,“走吧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展歌喉、称王称霸了。” 岑颂挡在他面前,着急之下搬出老梗:“张钦哥,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怪帅的,我明白。”张钦立马识破,继续朝前走。 预订的包厢就在最左边走廊里的第一个房间,岑颂正纠结着还要说些什么,张钦已经握着扶手准备推门了。 “等——”岑颂急忙喊出了一个音,张钦却已经快了一步,推门而入。 只见包厢里所有人都围在桌子旁,有的插蜡烛,有的吹气球,有的准备礼花,生怕下一秒主人公就回来了。 急切的心情写在脸上,可以用“满脸通红,面目狰狞”八个字概括。 在看到主人公的一秒,全场寂静。 “······” 张钦脑子里忽然想到一句话。 ——“这辈子,你有没有为人拼过命?” 他没有,但荣幸地是,他的同事们有过。 岑颂僵硬地看向正前方,此时罗游还对目前的状况一无所知,低头在和蜡烛做斗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罗游被突然的气氛吓得抬起头,同时和张钦来了个四目相对。 张钦:“……” 岑颂尴尬得想捂脸,不过秉承着补救原则,一把提溜着张钦的衣领将他拉回走廊,说一个连她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张钦高度配合:“好,我们下去一趟。” 门这时被打开,谢玥探出头来,无奈地白了一眼某个毁坏气氛的人:“进来吧,反正都知道了。” 张钦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拼命地压着嘴角,努力照顾着一群功亏一篑的人的悲伤心理:“谢谢你们,我可太感动了,这辈子都没这么感动过!” 全场:“……” 岑颂扶额:“好了,你还是别说了。” 这时,罗游的蜡烛总算点好了,一群人围成小圈,岑颂跑去关灯,周围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人群中的蛋糕发出温暖的光亮。 谢玥起头唱道:“祝你生日快乐!” 接下来一群人参差不齐地唱起了生日歌,随着节奏左右摇摆。一曲完毕,张钦猛吸一口气,吹熄了所有的蜡烛。 岑颂将灯打开,张钦手里分着蛋糕,嘴里还不忘吐槽:“年年都这样,都不玩点新花样。” 谢玥横了他一眼,掷地有声地指责:“我们这是为谁啊?但凡你收收你的直男癌,也不会到现在都没个姑娘看上你!” 张钦:“咋还人身攻击上了呢?” 谢玥继续数落:“不感恩戴德还过河拆桥——我为了你,两个小孩都没管呢,也不知道她爸哄她睡觉了没有。” 张钦挠挠头,委屈地干了一大口蛋糕。 几个先吃完蛋糕的已经迫不及待去点歌了,有人提议道:“寿星先来一首开局!” 张钦大方地接过话筒:“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的,把门给我锁死,一个也别想逃!来一首《死了都要爱》!” 全场捧哏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下一秒,一曲终了,灵魂出窍。 “······” 张钦转过头问岑颂:“怎么样?” 岑颂面无表情:“春晚没你的节目我都不看。” 不过这也点燃了全场的气氛,反正唱得再丢脸也没有张大寿星丢脸。像岑颂这种唱歌一般般的都找到了自信,连唱三首,不带喘的。 张钦竖起来大拇指:“岑医生好肺活量。” 岑颂:“一般一般。” 包间内气氛逐渐热烈,空调温度也升高几个度。 岑颂感觉大脑充血,脸颊滚烫,起身对张钦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张钦唱嗨了,摆摆手随她去了。 “□□妈的!”一声粗鄙的骂声传来。 岑颂一出门就听到一阵混杂的音乐声以及男人不耐的斥声。 虽然在这种地方嬉笑怒骂都是司空见惯,但岑颂莫名觉得这个声音熟悉。 她稍微挪动一下脚步,往走廊深处走去。 拐角处,她微微探出头,只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缩着脖子一声不吭,黑衣黑帽子的男人随意擦了擦身上的酒水。 下一秒,男人怒斥道:“妈的还不滚!” 服务员灰溜溜地走了。 “······” 黑衣黑帽。 一张贪得无厌的面孔在她脑海里闪现。 岑颂屏气凝神,猛然想起这个男人是谁。 第42章 男人啐了一口,继续往里面走。 岑颂看他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包厢,迈开腿偷偷跟上。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就像她在安淑兰那里头一次听说过这种人,内心仍然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他手里那些威胁时韫裕职业生涯的证据,她依旧认为清者自清,这件事并非需要通过钱来解决。 她的确进入社会不久,想法也很单纯。 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她心里一清二楚。 岑颂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包间门口。 以她有限的人脉,她接触不到这个男人,只能等他出来好好见面谈一谈。 这件事总归不能一直这样拖着。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走廊深处的确客人少,连着一排包间灯都是关的,听不见里面鬼哭狼嚎的歌声。 岑颂心中有所迟疑,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他根本没有进这间包厢? 下一秒,混浊的男声哄笑一团。 “你把那些新到的肾卖给那老太婆了?” “那老太婆退休工资不少啊。” 轻佻闲暇的交谈像是一声雷鸣,把岑颂的脑子轰得嗡嗡作响。 他们在说什么? 什么肾? 什么卖? “那新到的一批货,我看你也别和那老鬼死犟着了,十万块算了。” “十万块?他想得美。” “他们一家子都是这德行,这几年没攒几个钱,十万块都要东拼西凑。” 闻此,男人冷笑一声:“他们不愿意出这个钱有的是人要。” 岑颂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指颤抖而迅速地从兜里拿出手机。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然后打开录音。 “那什么心呢?你选好东家了?” 男人喝了一口酒,很是惬意:“当然,人家出一百万呢。” “我们龙哥就是威武,一干就干票大的。” “那拍卖会还去吗?” 男人轻轻摇头:“不去了,最近查得严。” 紧接着,一些生意上的细枝末节也落入岑颂的耳里。 原以为学生时期教授曾对她说过的为买卖人体器官而存在的“黑市”离她很远,可这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蛇鼠一窝时,她心里才慢慢涌上恐慌。 岑颂掐好时间,认为目前的对话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的龌龊交易。 她收好手机,准备偷偷离开。 “小姐?”娇俏的女郎声不恰好地响起。 岑颂身子一僵,对上两三个穿着统一包臀裙的女人调笑的目光。 “什么人!”突然,里边的男人怒吼。 刚刚叫岑颂的女人掩嘴娇嗔:“几位老板,你们除了照顾咱姐妹几个,还喊了个小妹妹啊?我们可要不高兴了。” “小妹妹?”男人果然来了兴趣,起身往门口走去。 出来的男人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大腹便便却神色凛冽,似乎极其疑虑外人偷听里面的内容。 看到岑颂的那一秒,中年男人怒了,抬手便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岑颂的脸被打得侧起一边,似乎还没反应于眼前的人会对她直接动手。 “你谁啊你?”男人极为不善,怒气冲冲地质问岑颂。 岑颂捂住左脸,强忍疼痛道:“这里太大了,我,我找路呢。” 理由确实无懈可击,男人听完只是狠戾一笑,直接提住她的领子往里面拖。 惊恐涌上心头,岑颂吓得尖叫:“我说了只是迷路,你快放开我!” 门外几个打扮娇艳的女人也适时走了进来,纷纷挑选一个男人伴在身侧。 岑颂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更何况包间里的灯光太过昏暗,岑颂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脸,整个人被拖着往里走。 她害怕地大叫:“我朋友就在外面!你们放开我!” “哟,斌哥,有收获啊。”一个男人调笑道。 “收获你妈逼,这臭丫头偷听墙角被我逮住了,还骗老子说迷路,咱就一条道走到底,她能迷到哪里去。”被称为斌哥的中年男人吐了口口水,怒骂道。 紧接着,这个男人薅住她的头发,目光凶狠地发问:“录到什么了?介意和我们分享吗?” 岑颂头皮被扯得发麻,眼里疼得泛泪花。 “斌哥,咱得怜香惜玉啊。”男人们哄笑,却是默认他此时的行为。 岑颂攥紧手机,努力镇定下来,道:“我朋友在等我回去。” 这时,有人从沙发上下来,和这个名为斌哥的人确认:“好像刚刚在前厅看到过她,还有个男的带她进来的。” 男人一脚踩住岑颂支撑着身体的手,鞋尖碾着四指,钻心的疼痛直上脑门。 岑颂疼得咬紧牙关。 “你觉得我们很怕死?还是觉得我们真不敢对你动手?”他夺过岑颂手里的手机,随机把它丢入装满啤酒的杯子里,瞬间杯子里的液体浸没整只手机。 岑颂抽出被踩得发麻的手指,和他们谈判:“你们现在杀不了我,这里有监控,我的朋友会报警。” 男人眼睛微眯,似是在思考这个丫头的目的。 岑颂继续说:“而且我的手机有云端备份,那些东西还在,删不了······” 眼见着男人不说话,岑颂觉得自己可以放手一搏,她音量渐渐抬高,和他们讲条件:“我来这里是找一个人的。” 男人的眼神忽然一变,勾起一丝笑容:“你找谁?” 岑颂一眼就锁定了那个黑衣黑帽的男人:“他。” 身边有人立刻起哄:“龙哥怎么惹上这丫头的?” “······” 岑颂心里也没底,刚刚这个男人目睹了全程也不说话。 是准备装作不认识她? 王龙果然从两个女人的缠绕中起身,走到岑颂面前,一脸戏谑:“找我?我可不记得我还欠下过什么情债?” 男人们天□□这样的玩笑,听到王龙的话连番起哄。 岑颂脸皮薄,自动过滤这句话,认真道:“我想和你单独谈。” 话一出口,又是一阵哄笑声。 黄斌危险地眯起眼睛,试探:“你想耍什么花样?” 岑颂一字一句道:“我来你们这本来就是找他的。” 王龙扫了她一眼,扬扬下巴:“行。” KTV旁边连着一处棋牌室,岑颂一瘸一拐地坐在座位上,看着眼前男人变幻莫测的眼神,开门见山:“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找安淑兰要钱,你的手里也有当年余泽坐牢的证据。” 王龙就猜到是这个原因,抽了口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岑颂屏气凝神,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有任何对时韫裕不利的消息传出,你们也不希望杀了人还要惹上警察。” 王龙立马懂了她的意思,勾唇问:“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们和解?” 岑颂眼眶发红,点了点头。 王龙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碾灭烟火,气定神闲地笑道:“你倒是会盘算。那天我在安淑兰的车上看到你,还以为是什么正义的化身,啧——” 后面的“啧”声被他拉得无限长,岑颂却觉得仿佛被打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 王龙心中有了定断,仍然出言威胁:“你个丫头片子可能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我们做买卖吧,没啥别的技巧,一是信守约定的,二就是不怕死。” 岑颂对上他阴鸷的目光,心底发凉。 王龙面脸阴郁,挑明最后一句话:“所以,要是让我们发现你说漏了嘴,我们就把你剁碎了喂狗。懂吗?” 出了棋牌室,黄斌仍想揪住岑颂严刑拷打一番,王龙却摆摆手:“让她走。” 黄斌看了一眼他,直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王龙看着岑颂耸拉着的脑袋,玩味似的重申:“我告诉这丫头,出了这张门,要是敢声张一句,我们就把她的心挖出来当下酒菜。” 听完这句话,岑颂打了个冷颤。 “······” 身后的门啪地关上了,包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岑颂的腿肉眼可见地软了。 她强撑着,像是生怕他们反悔一般,跑离了这里。 岑颂在路边拦了辆的士,说了个最近的医院后师傅很快送达。 下车的时候,岑颂递给师傅一张百元大钞。后者一看她脸肿得老高,关心地询问:“姑娘你这是咋了?被人打了?要不要报警啊?” 岑颂摇摇头,把钱给了后便闷着头往前走。 匆匆忙忙处理完四指,岑颂的小指被打上石膏,诊断为粉碎性骨折。 医生又帮她在脸上涂药,考虑到这种情况,前者不得不提出建议:“岑小姐,你是碰上什么事了吗?” 岑颂却突然问:“医生,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我手机摔坏了。” “可以啊。” 电话很快被接通,谢玥一听是岑颂的声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切询问:“你去哪了?怎么上个厕所人就不见了?” 岑颂低声:“对不起,谢姐。” “你说你也真是的,我们都快急死了,再找不到人的话我们都要报警了。”谢玥使劲数落她。 岑颂咽了咽嗓子,好半天才解释:“我手机被偷了,还不小心摔伤了,有好心人直接把我送医院了。” “摔伤了?严不严重啊?你现在在医院?”谢玥赶紧追问。 “不严重,就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你叫张钦哥帮我请个假吧。” 谢玥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我会和他说的。你晚上可以一个人回去吗?我们来接你?” 岑颂婉拒:“我已经到家了。” “那行,你自己注意点。” 挂了电话,岑颂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嗓子咽得生疼,胸口也像是被一面泥墙堵住。 曾经她认为安淑兰不辨是非,仅仅为了自己最爱的儿子而不顾其他。 但事情真正发生在她身上,岑颂却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为了所爱之人,常常有不理智的时刻。 她本质上和安淑兰是一类人。 第43章 “时医生。”金发碧眼的男人礼貌地向他颔首。 时韫裕和这个男人认识已久,在他未满京都市一医院的实习后,他躲到了美国。 也就是这个时候,时韫裕和他结识。 “布朗医生。”时韫裕同样有礼地问好。 布朗用惋惜的眼神看向他,再次委婉地提出请求:“真的不打算留在这里?你很清楚,这里的医疗资源都是顶尖的,你得到的远远比你在中国更多。” “这个问题,您在五年前已经问过了。”时韫裕不卑不亢地回答。 “······” 看来依旧是委婉的拒绝。 布朗遗憾地摇了摇头。 虽然无法成为同事,布朗依然欣赏这样一位竞争对手。 他和旧友扯着风流□□,熟稔道:“你那位情妹妹呢?你现在还和她有联系吗?” 时韫裕无奈,但也听了这个称呼这么多年,索性不解释,而是点了点头。 “这可太好了!我以前就在想,若不是因为你那位情妹妹,你也许就留在这里了。” 对于布朗的话,时韫裕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情妹妹”三个字跳动在舌尖,颇有些暧昧的味道。 时韫裕有些不自在,却也觉得新鲜。 他总认为,人的一辈子有许多情感,例如亲情、友情、爱情等。 亲情是不可扭转的,但他感受颇少;友情是最为坚固的,一生拥有几个知己好友求之不得;唯独爱情,是非必需品。 爱情易碎,假使能遇到一份忠贞不渝的爱情,倒是可贵,可万一昔日的温情化作歇斯底里的争吵,便是得不偿失。 他这一生都在为医学患得患失、走走停停,很早就灭了此生娶妻的想法。 可岑颂不一样。 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她陪伴着他与外婆的小丫头,是他格外珍重的存在。 因此在国外的无数个黑夜里,他总是惦记着老太太和蔼的叮嘱以及小姑娘明媚的笑脸,在精疲力尽的每个时刻,总能想到她们。 时韫裕会极尽对她宠爱。 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小姑娘长大了后红着眼的表白还是不顾阻挠地跑来京都? 时韫裕不知道,像小时候一样照顾着这个妹妹。但某个时刻,他发现并非岑颂需要他的青睐,而是他无法离开这份舒心安定的感觉。 如今他又来到美国,来到这里。 回忆起他独自徘徊在陌生国度、摸着猫咪松软的皮毛的每一幕,似乎一切情感的倾泄口找到了方向。 来自于与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 多巴胺侵入脑子的时候,也许人会不清醒。 关系界线的刻意模糊便是第一步。 飞机起飞前一个小时,辛蛮打来电话,对方唉声叹气:“我们时主任终于舍得回来了?” 时韫裕不管他,直问:“岑颂呢?” “您老还真是够惦记您的‘妹妹’!”辛蛮咬牙切齿,愤愤警告,“你女朋友呢?她没来送机?你不怕她听到?” 时韫裕淡然道:“我没有女朋友。” “时韫裕!你分手了?”辛蛮音量渐高,不敢置信地反问。 时韫裕懒得和他绕,重复:“岑颂最近怎么样?” “岑颂妹妹啊······她好像请了一周的假,我发她微信她也不回,明天该回来了,我再去问问她?” “不用了。”时韫裕心悸一秒,道,“我明天自己问。” 挂完电话,万姝走了过来,递给时韫裕一瓶矿泉水。 他温声拒绝:“不用了。” 万姝也不介意,清秀的脸上施展一贯的温婉笑容,真诚感激道:“时主任,谢谢您给我这个名额,如果没有您,我肯定得四年后再来了。” 时韫裕却明确说明:“李副主任向我推荐过你,而且你的学习能力很强,给你这个名额是因为你本身够优秀。” 万姝红了脸,结巴应声:“谢谢······时主任。” * 病假一周后,岑颂回到科室上班。 她的状态倒是调休了回来,只是堵在心头的问题找不到宣泄口,干脆找消失许久的寸谷。 岑颂:【我经常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岑颂:【但我又觉得这些事并不是小事,所以我觉得自己总是走错路。】 岑颂:【沮丧.jpg】 对方没有像以往一样秒回她,大约三个小时后终于来了回信。 寸谷:【怎么了这是?】 寸谷:【碰到难事了?】 寸谷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岑颂:【人是不是都不喜欢以爱之名的捆绑?】 她无法揣测其他人的心理,只好找这个时常开导她的朋友。 寸谷:【得分程度,有时承受者会感到负担,但也不见得都是坏事。】 寸谷:【怎么了?父母不让你留在京都?】 岑颂:【没有。】 岑颂:【好了,感谢你听我倒苦水,早点休息。】 岑颂一进办公室,由于小指还打着石膏,科室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特别是张钦,痛心疾首道:“你摔个跤怎么还把手给摔断了?” 岑颂的小指始终保持直立状态,对他们惋惜般摇摇头:“你们该庆幸我摔的不是中指。” 所有人一脸不解。 只见岑颂竖起中指,昂起头极为得意:“国际友好手势。” 办公室里响一片笑声。 岑颂又转向问罗游:“罗医生,你没告诉我哥吧?” 罗游摇摇头。 岑颂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以我哥这狗脾气,我早就被他绑回锦桉了。” 罗游在一旁笑出了声,张钦却问:“为啥?你哥不同意你留在咱京都?” “他觉得我就是瞎闹,干不到一年就要哭着回家了。”说起岑胤,她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还天天打压我,一言不合就让我回锦桉。” 罗游补充:“你哥也是关心你,平时他和我这位老同学联系可少了。” 岑颂撇嘴:“我看他巴不得我卷铺盖回家吧。” 下午,岑颂继续跟进她负责的几位患者。 话说回来,岑颂有好一段时间没去看许婉仪了,她只知道许婉仪在心理咨询师的开导下情绪稳定了很多,脸上的笑多了起来,也开始见家人和朋友了。 到住院部查房,首先就是检查许婉仪的身体情况,喜闻乐见地是,后者身体各项指标明显好转,这是一个良好的预兆。 “岑医生。”许婉仪微微一笑,向她打招呼。 岑颂鼓励道:“你的身体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她本来想做一个鼓气的手势,奈何小拇指坚强地挺立在拳头之上,只好尴尬地放下手。 许婉仪倒是轻轻笑了一声,带动着眼角的皱纹活泼起来。 “我自己也感觉好很多了。”许婉仪垂眼看着自己因为化疗千疮百孔的手臂,手轻轻抚摸过大大小小的针孔。 岑颂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 许婉仪突然道:“谢谢你,岑医生。” 岑颂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请了一周假,面对许婉仪的感谢都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婉仪姐,别这么说,都是你自己努力配合治疗的结果。” 许婉仪依旧保持微笑,但是没有接她的话。 今天京都出了大太阳,虽然雪花还是顽固地黏在地面上,但有了紫外线的适当照射,对于身体还是利大于弊的。 岑颂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放假,主动道:“有力气的话可以去下面小花园里走走,最近天气不错,可以晒晒太阳,放松一下身心。” 许婉仪没有拒绝:“好。” 岑颂真心为她的改变而开心,毕竟来之前就设想过,病床上苍白如纸片的女人会是如何落寞沉郁的神情。 像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温温柔柔的,讲话也轻声细语。 岑颂给她捻好被子,又和她啰嗦了几句注意事项。 后者点头,突然道:“岑医生,人的生死都是不可预料的,从来不会有人因为另一个人活不下去,对吗?” 岑颂手里的动作一顿,不解地眨眨眼。 “我随便说说而已,一个人闷了就喜欢胡思乱想。”许婉仪淡淡一笑。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会有人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茶饭不思的。”岑颂表情坚毅,握住她冰凉的手。 许婉仪咯咯笑了起来,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道:“岑医生果然是年轻女孩子。” “······” 岑颂瘪嘴,自然想到时韫裕。 不知后者是不是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还没说几句话,许婉仪开始频繁打起哈欠,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了,岑颂赶紧扶她躺下:“累了吗?我扶你躺下休息吧?” 许婉仪点点头,呢喃道:“最近很容易就累了,还老做梦,梦里都是以前的事。” 岑颂宽慰道:“化疗辛苦,累是正常的事情。” 许婉仪有气无力地发出一个“嗯”的气音,渐渐睡去。 这时,许婉仪的先生回来了,看到许久没见的岑颂,格外欣喜:“岑医生。” 看到床上已经入睡的妻子,他刻意降低声音,“你总算来上班了,婉仪这几天还说你请假了,没事吧?” 岑颂向他展示了她坚强的小拇指:“没什么事,就是小指骨折了——我还有病人要查房,先走了。” 男人立刻放下手里的公文包,送岑颂出门。 岑颂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许婉仪已经安静地睡熟了,胸膛上有微弱的起伏,一旁的呼吸机在不间断的工作。 男人坐在床前,好像怕呼吸机吵醒了她,轻轻捂住她的耳朵。 风吹气窗帘,阳光趁机而入。 看到这一幕,岑颂只是轻轻勾起嘴角。 她继续往前走,心里惦记着大洋彼岸的人,抬头看了一眼走廊的时间。 这个点时韫裕的航班应该已经到机场了。 岑颂赶紧给他发消息:【上飞机了吗?】 等了一会儿,那边却始终没回。 岑颂也不急,继续查房。 查完房,岑颂回到办公室。 这时,手机震动一秒停止,收到一条信息。 【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时主任回归~ 第44章 飞机落地,时韫裕带着几名医生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总结会议将持续跟进,他们没有倒时差便趁热打铁地坐在会议室里报告这大半个月来的内容。 岑颂只收到对方一句“到了”便没了其他消息,是辛蛮告诉她时韫裕在开会才慢慢放宽心。 她不便过多打扰,下了班直接坐地铁回家了。 晚饭吃得不多,她从床上爬起来煮了个面条,恰好微信发来视频通话。 岑颂吸溜着面条,点击绿色接通键。 屏幕里的人难掩惫态,她看了一眼左上角的时间,发觉会议已经持续三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 岑颂放下筷子,关心地询问:“开完了吗?” 时韫裕点了点头,注意力回到摆在她面前的面条,笑问:“夜宵?” “嗯,晚上没吃饱。”岑颂看着他发青的眼圈,立马心疼得催促他,“你别和我视频了,赶紧睡觉去。” 时韫裕倒是笑开,解释:“飞机上睡了会儿。” “那也不行,时差倒不好会造成内分泌紊乱的。”岑颂义正言辞地教训他。 对方听话地眯了眯眼睛,声音绵长:“好,我睡觉去了······” 电话挂了,岑颂面条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去厨房洗碗,一团庞大的不明物体绊在她脚侧。 岑颂收好碗筷,蹲下一把抱起大灰,揉揉它松软的皮毛,逗道:“和姐姐一样也饿了?” 她倒了点猫粮放在大灰的粮盆里,可猫咪只是“喵”了声,懒懒地趴在地上,连张嘴都是一个很勉强的动作。 岑颂抚摸着它的两只耳朵,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大灰老了。 距离岑颂第一次见到它,已经十几年了。 它也陪伴了时韫裕六年余了。 岑颂摸它的动作逐渐放缓,然后在猫咪眯起眼睛休憩后起身。 人常有生离死别,何况猫咪呢? 看来还是找个时间还给学长,免得大灰惦记主人。 * 翌日,时韫裕前脚还没走进办公室,辛蛮后脚就跟了上来。 这段日子,辛蛮可谓是一块扯都扯不下的牛皮糖,让时韫裕头疼万分。 “时主任,你还没和我说是怎么一回事。”辛蛮可好奇了,伴在他左右,一张嘴扒拉扒拉的,“你真和你那个美国的女朋友分手了?” 时韫裕无语地盯着他:“你很闲?” 辛蛮又施展那股缠人劲:“和人家说说嘛~”见人不搭理,他又似乎联想到什么,挤眉弄眼地笑道:“莫非真让我说中了?你见异思迁然后——” 眼见着工作的地方被他变成八卦重地,时韫裕漠然打断:“你要是闲的话,明年你们科室的副主任评选我会持保留意见。” 京都市一医院评选职称一向需要各科室的综合投票表决,一是因为医生要有服众的自身良好口碑,二是考量评级时应该听取广大群众的意见,而不仅限于单独的科室。 因此,时韫裕这种主任医师的话格外有分量,特别是考量医院的方方面面。 辛蛮一听他的话就蔫了,嘟囔:“您老还真是会威胁人。” 时韫裕瞥他一眼,下达逐客令:“还不走?” “主任。”一道清丽的声音插入二人之中,辛蛮循声一看,是万姝。 后者见到辛蛮也礼貌地打招呼:“辛医生。” 万姝敲门进来后询问时韫裕手术后续相关事宜。 时韫裕记得自己讲得很清楚了,不过对万姝事无巨细的行为表示理解,仍然耐心回应。 辛蛮平日里性子吊儿郎当的,但也分得清孰轻孰重,便不掺合他们工作的事情,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他嘴里哼着歌,想到待会儿回去又要被某个烦人精念叨就发怵。 刚到电梯口,便看到迎面走来的岑颂。 “岑颂妹妹。” 岑颂也看到了辛蛮,猜到他从时韫裕的办公室出来,眼睛放光一般发问:“辛蛮哥,学长在里面吗?” 辛蛮似乎在刚刚时韫裕的行为里解读到什么,神秘地勾唇一笑,拍拍岑颂的肩,欣慰道:“岑颂妹妹,辛蛮哥和你说过吧?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岑颂怪异地看着他。 “辛蛮哥看好你,加油!”辛蛮做了个加油打劲的动作,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岑颂:“?” 发生了什么? 虽然顶着一头雾水,她还是抱着手里的水果捞走到了时韫裕的办公室。 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岑颂决定先站在外面等待一会儿。 “时主任您目前是单身对吗?”铺垫了许久,万姝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虽然在医院里听说过不少时韫裕婚恋消息的传闻,可除岑颂一个妹妹之外,其他人从未见过时韫裕和哪个异性亲密交流过。 万姝像任何一个心血管研究毕业生一样,奔着时韫裕的大名来京都市一医院实习。 其实也不尽然,时韫裕作为心血管科颇负盛誉的医师主任,在他们学校交流学习时,万姝有幸见到他的真人。 后来如愿进入京都市一医院,这一切都像梦一般。 她爱上了时韫裕,可止步于他已有女友。 如今她得知他是单身,万姝终于忍不住表白心迹。 万姝期盼地看着他,在他静若止水的眸子里一点一点凉透。 她难堪地低下头,生硬地解释:“抱歉······我只是······希望您能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时韫裕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索性不出声。 可就是这样的反应,心里那一点点的不甘破土而出,她咬唇自嘲:“时主任,您真的有过一个女友吗?是为了拒绝我们这样的麻烦吗?” 被她猜中,时韫裕也不打算掩饰。 医院是工作的地方,他不打算和她耗费太多时间,断然道:“我暂时不会考虑这件事。” “难道您一辈子都不考虑吗?”万姝忍不住发问,她方方面面也算得上同龄人的佼佼者,难道这么入不了他的法眼吗? 确实有变数。 时韫裕不得不承认。 考虑到岑颂实习生的特殊性,他不想宣扬开来以免带来麻烦,便留有余地道:“如果非必需,我此生不打算娶妻。” 万姝愕然。 “······” 门外的人似乎也怔住了,雀跃的心情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她慢慢垂下头,刚买来的水果捞蔫了大半,被她有气无力地拴在手上。 岑颂转身,黯然地往回走。 他不会娶妻,谁都一样。 包括她。 所以,自己究竟在开心在什么? 反正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 * 打发完这些,时韫裕得以清闲。 想到好一阵子没留这姑娘吃饭了,时韫裕也不带她下馆子,不如到附近超市买点菜好好招待一下这姑娘。 他发了条微信:【下班接你吃饭。】 【好。】 下了班,时韫裕往停车场走去,刚好碰见辛蛮被人缠得不行。 他认得这个实习生,常跟在辛蛮周围,叫什么陈蔓令。 看见他,陈蔓令立马松开缠在辛蛮胳膊上的手,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时主任”。 时韫裕点点头,刚要绕开他们,辛蛮一个箭步脱离身边女人的魔爪,凑到他面前,贱兮兮地问:“今天岑颂妹妹和你说什么了?” 这问题问得时韫裕一愣:“什么?” “别装傻,人岑颂妹妹中午不是去找你了吗?”辛蛮揶揄,“您现在也算是单身汉一枚,还没跟人摊牌?” 时韫裕揪住重点:“她中午来过?” 辛蛮一副“你怎么回事”的表情,着重指出:“人还给你带了水果呢,你没见着她?” 时韫裕顿了顿,晦暗不明道:“见到了······”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岑颂像之前一样,早早等待他然后自如地打开副驾驶座。 时韫裕格外眼尖地发现她小指上的石膏与绷带,忍不住问:“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路滑,然后摔了。” 时韫裕责怪:“怎么这么不小心。” 岑颂笑:“不影响正常生活的。” 开了一段路,时韫裕想到今天中午以及刚刚停车库里辛蛮提醒过他的事,不自觉偷看岑颂的表情,见对方神色自若,仍极好心情地哼着歌,他也暗自松了口气。 岑颂打趣:“学长,我脸上有东西?” “没。”时韫裕被她发现,迅速转过头,决定直接询问,“岑颂,今天中午你来找我了?” 岑颂愣了愣,也不隐瞒:“是啊。” 时韫裕追问:“那你人呢?怎么没看见?” “还不是学长你太忙,我看你办公室里有人就走了。”岑颂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我还给你带了水果捞呢,结果分给同事了。” 和辛蛮说的分毫不差。 时韫裕暗了暗眸子,故意试探:“怎么不多等一会儿?” “我哪知道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打扰你工作嘛。”说这话时,岑颂带了点抱怨与撒娇的意味,然后她又立即表明,“放心,下次肯定送到你手上。”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时韫裕安然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心虚,只是怕这丫头误会然后胡思乱想。 转念一想,时韫裕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万姝是李副主任推荐过来的,所以这次交流学习我才带了她。她是李副主任手下的实习生,和李副主任工作上的交流比较多,我只负责指点他们几个实习生手术操作上的事情。” 岑颂笑道:“估计明年我也能跟着方副主任,学习手术室里的辅助操作了。” 时韫裕表示认同:“是吗?那你做得很好。一般这种情况顺利的话,你的实习期很快就会结束了。” “是啊,我没有想过,我可以这么快留在京都。”岑颂闭上眼睛,往后一仰,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 不知为何,时韫裕觉得她如今有些许不一样。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 下一秒,岑颂俏皮地眨眨眼睛,冲他笑:“学长,大灰被我养得可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我拍了照片的。” 时韫裕回过神,弯唇:“是吗?” 随着岑颂的这一举动,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岑颂又开始向他说起生活里的趣事,时韫裕也同她温柔点头,在这个姑娘的笑声里染上悦色。 车子开到了附近的超市,岑颂像是要扫荡货架一般,拉着时韫裕就往前冲。 他颇感无奈,任由她牵着,又想到她受伤的小指,不得不嘱咐:“慢点。” 岑颂停了一步,和他并排,手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学长,每次看到手机里的你,想抱都不能抱,可愁死我了。” 眼见着超市里人来人往,姑娘家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知收敛,时韫裕被她磨得毫无脾气。 只好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耳语。 “回家再抱。” 第45章 时韫裕推着购物车,岑颂在生鲜区精挑细选着水果。 称好重,岑颂又看到冰柜里的火锅丸子,便转了转眼珠子,问时韫裕:“学长,今天晚上我们吃火锅呗?” “不行。”他眼睛都不眨就拒绝了。 岑颂瘪嘴:“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时韫裕的视线飘到她的手指上,冷声:“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岑颂又扯道:“那也可以吃骨汤的嘛。” 时韫裕示意不远处砍好的筒子骨,一板一眼道:“你要是想喝汤,我回去给你熬。” 岑颂:“······” 抖机灵失败。 原本是无意的一句话,时韫裕还真去称了两斤的新鲜骨头。 岑颂提议:“再买点海带吧。” 时韫裕瞥了她一眼,道:“海带性寒,冬吃萝卜赛人参,买萝卜。” 岑颂的意见再次被驳回,不痛快道:“你怎么能这么□□呢?” 听到她这句评价,时韫裕哭笑不得,只好接过她的话:“等你手恢复了,就带你去吃火锅,也给你炖海带汤。” “你说的。”岑颂明显被顺毛,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时韫裕无奈:“嗯,我说的。” 结账时,岑颂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是安淑兰。 时韫裕显然没有看到岑颂手机屏幕上的备注,一边自助扫码一边对她说:“你就在超市外等我吧。” 岑颂感激地点点头,赶紧走了出去。 “喂,岑颂,最近阿姨有点忙,没有顾上你。”安淑兰首先表达歉意,然后邀约道,“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阿姨买了不少菜,来阿姨这里吃饭吗?” “对不起啊阿姨,学长回来了,我俩今天准备一起吃晚饭呢。”岑颂简要表明理由。 果不其然,安淑兰一听时韫裕回来了,立马激动地追问:“韫裕回来了?什么时候?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阿姨,他昨天才回来,我们现在在超市。” 安淑兰点点头,也不强留岑颂:“那好,你们吃饭。等有空的时候再来阿姨这里哦。” “好的,谢谢阿姨。” 挂了电话,岑颂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秒的凉淡声音里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岑颂。” 她僵硬地转过身,瞥见时韫裕手里的袋子,准备搭把手去拿。 时韫裕微微避开,道:“你手不方便。” “右手还是可以的。” 这句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时韫裕的面色微沉,似是不忍可又格外介意,最后还是在电梯下地下一楼停车库时问出了口:“你刚刚和谁打电话?” 岑颂想也知道,他这反应肯定是听到一部分了。 时韫裕把东西放在车子的后备箱,似乎也不着急上车,而是等待岑颂的答案。 后者一五一十地回答:“安阿姨。” 果然,时韫裕有些恼了,盘问她:“你和她联系很频繁?” 岑颂不想惹他生气,模棱两可道:“还好。” 时韫裕看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好正儿八经责怪她,只能软下语气告诉她:“少和她来往,也不要乱听她说话。” “······” 岑颂发虚,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时韫裕舌尖抵住上颚,垂眸道:“我并不是限制你的人际交往,只是我和她的关系很复杂,我不想你掺合进来。” 岑颂心里一个咯噔,不敢轻易出声。 转而,时韫裕又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走了。回家了。” 为了避免来回跑两趟,时韫裕直接在岑颂家里开火,顺便待会儿一起把大灰接回去,也省去大晚上送岑颂回家的顾虑。 说起来,这还是时韫裕第一次来岑颂的住所。 岑颂刚来京都时,虽然时韫裕帮忙提了东西,但并未进屋。 换好鞋进来,里面还算是干净,配色也明亮得恰到好处。 时韫裕挽起袖子,直往厨房走去。 “岑颂,锅铲你放哪了?”他一边扫过挂在墙上的一排厨具,一边问道。 岑颂想了想:“应该在洗碗机里。” 时韫裕打开洗碗机,果然有,除此之外还有汤勺和漏勺,这么看来那些挂在墙上的厨具都没有被她用过。 过一会儿,时韫裕又问:“葱放哪了?蒜呢?” 岑颂学着曲葶全部放在阳台上,避免厨房潮湿加速腐烂,见时韫裕在忙活,自己跑去帮他拿去,剥干净洗好递给他。 时韫裕正在有些惊奇这些事岑颂居然也会做,还做得如此顺手,岑颂便道:“我给你打下手吧,还需要什么?” 时韫裕难掩欣慰,不过还是说:“不用了。” 岑颂点点头,转口道:“好吧,那我把调料给你找出来。” 说完,把柜子里七七八八买来的调料全部拿出来,有一些还是没有开封的,和厨具一样,看到可能会用到的就一起买下。 岑颂给大灰倒了点猫粮,这边饭也很快就做好了,两菜一汤。 时韫裕盛了一大碗骨头汤放到岑颂面前,汤底明透,入口微甜,岑颂好喝得眯起双眼,感叹道:“学长,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 时韫裕回答:“读研的时候,刚到美国那会儿特吃不惯美餐,只能自己做饭。” 岑颂调侃:“难怪人家说留学生出国磨练的不是别的,而是厨艺。” 时韫裕笑着接过她的话:“你说的没错。” 岑颂知道他在美国五年就完成了硕博学业,其中的艰辛肯定不是她一个读大学还盼着回家的人能想象的。 纠结一番,岑颂还是问出口:“学长,你在美国那边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时韫裕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辛苦是必然,实验室和图书馆两头跑是常有的事,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参与社交。” “那也没时间谈恋爱?”岑颂抓住重点,想挖出点别的来。 时韫裕真想用显微镜看看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面对对面期盼的眼神,时韫裕彻底被气笑:“忙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谈恋爱?” 岑颂又喝了一口汤:“这样哦。” 突然,岑颂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一看备注,也没打算好好和人家说话,慢悠悠地接通:“喂——” “你手怎么了?”开门见山,一针见血,这是压根不和她废话的架势。 岑颂心一惊,随后不满道:“罗游哥怎么这样啊?我都说了让他别和你说······” 岑胤冷笑:“所以要是我一直不问,你打算一直瞒着?” “哎,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一根手指头,你不要小题大做好不好?”岑颂埋汰他兴师问罪的口吻,委屈地反驳。 “我小题大做,岑颂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觉得自己整只手被剁了也没关系?” 岑颂见他语气越来越冲,忍不住呛回去:“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那我要一件事一件事地报备给你们听吗?我都二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 岑胤嘲讽:“行,你牛逼,是我多管闲事。” “哥——”岑颂一阵心烦,软着语气解释,“我本来也是不想让你们担心,而且就是小小的工伤,三个月就好了。我也不是让罗游哥帮着我骗你,我这不是怕你骂我嘛。” 岑胤吃软不吃硬,凉凉道:“我骂你?还不是你活该!” “好,我活该。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行不行?您老消消火,年纪大了老生气容易得高血压的。”岑颂哄道。 岑胤:“······” 岑胤本想回一句“还不是被你气的”,最终还是嘴硬撂下狠话:“过年的时候,别坐着轮椅回来,没人照顾你。” 岑颂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小鸡啄米般答应:“好好好!放心吧你!” 挂了电话,时韫裕问她:“你没告诉家里人?” 岑颂小声辩驳:“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他们也只会为我白白担心。” 她说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似乎这个想法好像不知不觉向时韫裕靠拢了。 这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时韫裕听到这句话,只是嘱咐了一句:“下次还是可以说给我听的。” 岑颂心里烦躁,嘟囔:“我才不说给你听······” 吃完饭,岑颂把大灰连着它的窝以及剩下的猫粮全部包装好。 大灰在时韫裕怀里微弱地“喵”了一声,岑颂低下头摸摸它的大脑袋,安抚它:“你主人来接你啦,拜拜啦。” 时韫裕却能感觉到猫咪细小的情绪变化,玩笑道:“它好像特别舍不得你。” 岑颂不信:“我看是它看到你回来了开心吧。” 时韫裕摇了摇头,含笑望向她:“你之前不是问我给它起了什么名字吗?” 岑颂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他。 这双圆溜溜的眼睛像猫咪的黑眼珠一样,时韫裕陷入回忆,忍不住低笑:“其实你把它送给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给它起什么名字。” “后来我觉得它实在太像你了——”时韫裕抬头温柔地凝视着她,嘴里的话像是耳畔厮磨,“索性叫它小颂了。” “······” 岑颂心悸一秒,脸上的温度直线上升。 时韫裕这句话的意思是,“小颂”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吗? 转了个弯,他也没直接点出,而是柔声呼唤怀里的猫咪:“来,小颂,和姐姐道个别,咱们要走了。” 猫咪也有灵性地“喵”了声。 时韫裕很满意,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岑颂的头,语气关切又温柔:“早点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包裹糖衣的刀 第46章 距离元旦还有一周,各科室已经出了排班表。 岑颂想到自己请了一星期的假,主动要求留下来加班。 对于这点,原远的态度是不言而喻的,把她单独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了会儿小灶,涉及的问题大多是实习生转正以及年后方副主任同意带她进手术室的注意事项。 岑颂心里早有预感,却也不敢松懈。 原远打心眼里喜欢岑颂,苦口婆心道:“医生这行业是辛苦了点,何况你还大老远跑来京都,主任是真心希望你能留在这里。” 以前岑颂还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听到原远对她格外看重,如今亲自听到当事人的态度,心中不免欣喜,欢快应声:“我会的,原主任。” 办公室内,张钦是个没班的轻松人,伸了伸懒腰道:“我肯定得睡到日上三竿,拯救一下我日渐后移的发际线。” 别的科室医生过来串门,笑着打趣:“原主任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吗?约你元旦见一面,你这就放人家鸽子啊?” 张钦提到这就愁眉苦脸:“甭提了,我爸我妈还有主任,全都为我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我寻思着单身也不犯法啊。” 办公室响起一片笑声。 刚刚打趣的医生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四周瞅了一眼,发现不见人的身影,便随口问起:“你们肿瘤科那个小美女呢?” 张钦立马知道是谁,问:“你说岑颂啊?” “对,就是她。”他挤眉弄眼地看着张钦,大为失望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回事?这姑娘我看也没男朋友吧?长得又标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们这群男同胞都不懂?” 其他木头无欲无求地摇了摇头。 张钦倒是痛心地解释了一句:“这可不行啊,这姑娘有喜欢的人了吧?” 这个医生又恨不得痛批他们一顿:“喜欢怎么了?又没成,谁还不能先下手为强了?” 张钦继续摇头:“人要看上我们早就看上了,哪用等得到现在?” “一群朽木!”他狠狠骂道,“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你们又不追人家,怎么知道人家不会日久生情、也对你们有那个意思?”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说曹操曹操到。 岑颂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里面一片闹哄哄的,只是大致听出他们在讨论感情方面的事情。 隔壁科室的医生不好当着当事人的面上说下去,只是拍了拍张钦的肩膀,有意无意地拜托岑颂:“岑医生,你得多照顾一下你们科室的男医生啊。” 岑颂:“?” 照顾?怎么照顾?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她进门的第一刻起,同事看向她的眼光就变了。 岑颂摸了摸脸,问他们:“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们都摇了摇头。 “······” 岑颂松了口气,又想到刚刚隔壁科室医生对她的叮嘱,心中又是一阵疑惑。 难道她对他们肿瘤科的医生很不好? 都传到其他科室去了? 思前想后,岑颂还是记着妈妈说的话,主动问他们:“我那儿还有点燕窝什么的,再送点给你们补补吧?” 大家忽然低下头,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岑颂无比迷惑。 难道这还不算照顾?她多惦记着这些男同胞的身体啊。 终于,人群里传来张钦铿锵有力的声音:“岑医生,我需要大补!你那里有没有治头发的?” “我想想,应该有功效挨边的。” 张钦喜笑颜开:“那就谢谢岑医生了。” 下午岑颂查完房,方黎就把她单独叫入办公室。 方黎不是原远那种娓娓道来、循循善诱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原主任和你说过了?明年三月份我带你进手术室的事。” 岑颂乖巧应声:“说过了。” 方黎略有惋惜:“原本他是让我过完元旦就考虑这件事,但你手部有伤就暂且搁置。我一向不太喜欢不爱惜自己的手的外科医生,不过既然主任开口,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岑颂:“······” 她也不是个烫手山芋吧? 方黎似乎不想把嫌弃她的意思说得那么明显,转而道:“原主任的确很看重你,不过这并不是你居功自傲的资本。每年都有实习生进来的可能,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 岑颂:“我明白的。” “我最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所以跟着我以后,不要指望我会像原主任那样手把手教你怎么调节情绪。” 岑颂想到自己的心理弱点,一声不吭。 “外科手术随时有风险,外科医生也必须承担任何结果。我听原远说你心软,但在我这里,心软是个毛病,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慢慢适应,明年三月份我要是看到你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掉一滴眼泪,我会直接把你轰出手术室。” 方黎严厉地重复:“听明白了吗?” 岑颂被吓一跳,唯唯诺诺道:“听明白了······” 离开方黎的办公室后,岑颂倍感压力,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电梯口,里面还有一个人,是万姝。 对方妆容清透,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上次告白失败的事而击垮半分。 不知为何,也许是情敌作用,岑颂并不想搭乘这一趟电梯。 “岑颂。”万姝主动出声叫她,“你几楼?” “一楼。” 事已至此,岑颂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瞬间,密闭的空间叫她极为不自在。 万姝把她当作和时韫裕关系最近的人,套近乎道:“岑颂,你周末有时间吗?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我周末有事,不好意思。”她干脆地拒绝。 “这样啊。”万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想问问时主任的事情,我好像不是很了解他,听说你和他很早就认识了。” 很快,一楼到了。 岑颂出了电梯,出于礼貌还是回了一句:“我和他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他拿我当妹妹,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 不然怎么到现在,他对她的想法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呢? 元旦前一天恰好是周五,岑颂要值夜班。 空调暖洋洋地吹着,岑颂盖着小毯子,看张钦趴在桌子睡得格外香,不知为何她没有任何睡意。 她翻看着许婉仪的病历本,只知道后者的病程已经到后期,身体有了抗体反应,各项指标不像之前那样漂亮,面孔也以一种急剧下降的速度衰老起来,像一个空荡荡的骷髅头架在脖子上。 家人们陪伴她的时间多了起来,特别是她的丈夫,干脆把办公地点改成病房。 岑颂前段时间检查她的情况时,能感受到她的笑容多了起来,排外的心情也不如以前激烈,按理说这是抑郁症状好转的预兆。 可是昨天心理医生突然找到岑颂,叹息道:“她现在自我防御很严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 岑颂不信:“怎么可能?她前些天还很乐意和我聊天,而且也会和丈夫分享以后的规划,这不像是症状加深的表现吧?” 心理医生只摇了摇头:“岑医生,这名叫许婉仪的患者目前状况很糟糕,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而且她很聪明,她知道我想要干什么,内心并不配合我。” 岑颂一下子紧张起来。 “虽说身体和心理健康密不可分,但如果她身体还能撑一会儿的话,我可以尝试用其他方法。”似乎想到患者的抗拒性,心理医生也只是勉强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并不能保证最后的效果。” “······” 深夜,岑颂没有困意,脑海里全都是心理医生对许婉仪心理状况的分析。 她不是不愿相信,只是不愿故事重演。 岑颂心神不宁地走出办公室,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来回踱步,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轻轻打开又关上病房门的响声。 来人居然是许婉仪的丈夫。 岑颂心里不安更甚,开口问道:“怎么还没睡?” 男人回答:“婉仪说口渴了,想喝水,我出来打水的。” 岑颂看了一眼医院的电子表,时间刚好从11:59分跳到00:00。 窗外忽的炸出一道烟花,闪过她的眼眸,不过离这里很远,所以听不到什么声音,倒是和医院的整点铃声配合得很好。 绚烂的色彩也在漫天雪花里中映出别样色彩。 在岑颂发愣的间隙,男人笑着对岑颂说道:“岑医生,新年快……” “嘀——” 尖锐的警报声从护士站传来,不由分说地打断第一个新年祝福。 俩人心头一颤,齐齐看向屏幕中的呼救病床号。 明明是一瞬的事,呼吸却拉得很长。 岑颂看到了数字,也看到了男人苍白的脸庞。 不安的心终于得到了某项判决,垂直坠向谷底,不在跳动。 26号。 许婉仪的病床。 “婉仪!” 岑颂反应最快,在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声中冲了出去,护士站的护士门紧随其后,一股脑地涌入26号病房。 办公室里的张钦被警报声惊醒,麻利地跑出办公室,和大厅里瘫在地上的男人擦肩而过。 新年的钟声,响彻在这一秒。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把刀。 第47章 不等身体的犹豫,岑颂的手已经颤抖地推开了病房门。 她急忙上前。 呼吸管道掉落在一旁,许婉仪双唇乌紫、双眼紧闭,身体在求生本能的控制下极力呼吸,但是呼吸困难导致的心跳失常已经让探测仪屏幕出现不详的折线。 岑颂立刻将呼吸管道重新插入许婉仪的鼻道里。 “······” 许婉仪微弱地张开双眼。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偏过头去。 岑颂呼吸一窒,已然知晓她的意图。 下一秒却强硬地将呼吸管道重新插入她的鼻道。 “岑医生,麻烦让一让。” 急救的护士们到了现场,岑颂操作僵硬的身体让出了位置。 她的脑子里一头乱麻,面无表情地站在接近门口的位置,目光停留在许婉仪的病床处。 抢救的画面全然在她眼前模糊,只看得清许婉仪无力地搭在床沿边的手,上面满是乌青的血管和针孔。 “······” 让她走吧,她真的很痛苦了。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呼唤。 这时,心跳检测仪发出一声长叹。 心跳骤停。 “转去手术室!” 张钦一声令下,护士们井井有条地解开病床的脚轮、推动病人离开病房。 他飞快跃上病床进行心肺复苏,岑颂见状立刻打开病房门,看着许婉仪惨白的脸从自己眼下划过。 病房回归宁静,同房的患者家属短促地唏嘘一番。 岑颂无声地退出病房。 岑颂一人回到办公室,张钦刚刚赶来的时候急,灯都没来得及打开。 室内一片昏暗。 岑颂茫然地站立着,口袋里的手机“叮”地一声发来信息。 她打开微信,上面赫然写着“时韫裕”三个字。 【新年快乐!】 【祝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手机上的灯照射在她的脸上,晶莹的泪滴顺势而落。 岑颂急忙擦了擦眼泪,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煎熬的等待中,张钦带来了最终结果。 “抢救无效,死亡。” 张钦看着枯坐在办公桌前的岑颂,出声安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别太难过了。” 岑颂呢喃:“她是自杀。” 张钦没有说话。 “她是不是真的很痛苦,多待一天都不愿意,要不然怎么会在今天自杀?”岑颂哽咽着,压抑地爆发着,“明明······明明今天是新年啊······” 张钦沉默片刻,道出一个真实的事实:“岑颂,医院最不缺的就是死亡。” 岑颂不吭声。 张钦将凳子一转,面向了窗外已归于宁静的凌晨深夜:“你想的可能也没错,她就是觉得活着很痛苦,死亡是解脱。” “更何况你已经把呼吸机重新安上,给她延长了思考时间,但是她没有改变选择,不是吗?”张钦理解她是第一次看到病人生命逝去的场景,安慰道,“岑医生,你还有千万个想活下来的患者呢,打起精神来!” 岑颂眼中含着泪花,强颜欢笑地回应:“我会的,谢谢你,张钦哥。” * 新年的第一天,时韫裕面容沉郁地看向这个最不愿看见的人。 对方穿着羽绒服,搓了搓手,微笑道:“韫裕,妈妈这里买了点东西,想着给你······” “我不需要!你听不懂吗?”时韫裕对她已经没有耐心可言,低吼着拒绝。 时韫裕刚要关门,安淑兰就抵住了门把手,眼眶红红地望向他:“韫裕,你还要和妈妈生多久的气?”紧接着,她又哽咽道:“我已经尽力弥补我的错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时韫裕听到这句话,嗤笑一声:“给钱就算弥补了?” 安淑兰面色发白,不敢相信:“你,你知道了?” 时韫裕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冷道:“我恳请您做任何为我好的事情之前,问问我的感受。” 安淑兰擦了擦发红的眼角,说起别的事:“岑颂呢?她会来和你一起吃饭吗?妈妈买了些菜,都是她爱吃的······” “我说了不要接近她!”时韫裕最忍受不了她这点,打着照顾他朋友的名义接近他周围的人,然后又弃他人不管不顾。 安淑兰为自己解释:“韫裕,妈妈是真心喜欢岑颂这孩子······” 时韫裕冰冷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冷声质问:“你找过她了?” “是。”安淑兰不敢瞒他。 时韫裕难掩心头怒火,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你和她说什么了?” “我,我······”她结结巴巴,不知该怎么说。 这是时韫裕的底线,不愿被任何人揭起的伤疤。 他这些年尽力做好一名医生,就是为了掩盖过去的不堪。 医院极力封锁当年的事件,参与的人员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想提起。 安淑兰被儿子戾气十足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即惊慌道:“韫裕,妈妈只是想和岑颂拉近关系,妈妈也不知道该找谁,她,她······” 时韫裕暴怒:“我问你说没说!” 安淑兰眼眶溢满泪花,轻轻点了点头。 时韫裕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吼:“你凭什么自作主张?你凭什么告诉她?你又凭什么利用她监视我?” “妈妈没有。”安淑兰急得哭。 虽然在此之前她有这种想法,但岑颂拒绝了她。 都是她的错,她以为告诉岑颂就可以解开儿子的心结,没想到会造成儿子如此激烈的排斥。 安淑兰掩面哭泣:“韫裕,妈妈不知道怎么才可以和你亲近一点·····” 此刻,时韫裕完全听不进任何话。 他一改有礼的形象,把地上的东西丢了出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痛苦又狼狈的表情,嘲讽般扯起唇:“带着你的东西滚。” 关起门,时韫裕大口喘息着,仿佛肺内的氧气被抽干。 他急忙跑到卧室找到白色药片,吞了两片,就着白开水吃了下去。 这种情绪濒临失控的感觉让他无端地狂躁。 失控到已经需要药物控制。 时韫裕渐渐平复下来,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 只是,想到岑颂已经知晓他的过去,并无视他的再三叮嘱,和安淑兰逐渐建立一个关系网,时韫裕就感到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 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握紧拳头,对这种感觉感到生理性厌恶。 清晨五六点钟,时韫裕整夜没合上眼,估摸着时间做了几道简单的早餐。 他公式化地把东西放进保温盒里,然后一路开车到医院里。 肿瘤科里,一排医生看到他恭敬地喊了声“时主任”。 时韫裕淡淡地“嗯”了声,并无其他言语。 走进办公室,其他医生倒是神清气爽地互道早安,问对方早饭吃了吗。只有岑颂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低头翻阅其他文件。 时韫裕无暇管其他,把保温盒递给岑颂。 后者看到他一脸惊喜:“学长,你怎么来了?” 时韫裕示意她打开保温盒。 岑颂立马照他所言,打开了保温盒。 焦香吐司的香味飘了出来,岑颂一看,发现是三明治和温牛奶。 一晚没睡的焦虑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岑颂欢喜地问他:“你一早上给我做的?” 时韫裕:“嗯。” 岑颂觉得他今日兴致不高,但也没多问,拿起三明治就吃了起来。 时韫裕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始终盯着她。 岑颂“啊”了声,“学长,你吃早饭了吗?” 时韫裕轻轻点了点头。 岑颂看了一会儿他毫无悦色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你怎么了?” “你先吃,我想单独和你聊聊。”时韫裕过不去那道坎,只能这样延缓时间。 岑颂不解,却也点头:“好。” 上午岑颂是没班的,原本打算拿这一上午补个觉,不过时韫裕来找她,任她只有一分钟的睡觉时间也不会拒绝。 市一医院有个天台,一般严禁行人出现,毕竟抑郁症病人想来天台寻死的案例实在太多。 岑颂不知道时韫裕怎么有钥匙,但见他不想多谈的意思,也就乖乖地没有说话。 京都仍是下雪的模样,天台堆满了未被人践踏过的洁白雪地,看得岑颂不忍出脚踏出去。 时韫裕却没有欣赏美景的意思,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岑颂抬头看他,皱眉问:“学长,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 时韫裕转过身,淡漠的眸子似乎与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嘴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岑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和安淑兰走得太近?” 岑颂一愣,随即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子:“嗯,你说过的······” 时韫裕舌尖抵住上颚,想忍住怒气却抵不住戾气的模样。 “我不希望你掺合我的事,更不希望你联合她私自插手我的生活。” 岑颂有些无措:“学长,我没有和安阿姨一起插手你的事。” 时韫裕全然不信,冷声反问:“她都和你说过了?” 岑颂慌了神,索性承认:“抱歉,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过问你的事情。” “既然你觉得自己不对的话,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被安淑兰牵着鼻子走,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岑颂被他眼里的冷漠刺痛,仓皇解释:“学长,我没有被安阿姨牵着鼻子走,我有自己的分辨能力,我没有站在她那边······” 时韫裕大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过问我的事?” 他最不愿意被看见、被狼狈不堪的过去。 恰巧,谁都可以得知,就是岑颂不行。 他是她的光,可以许给她无数明亮的东西。 在这一刻,虚伪的面皮被撕下,阴暗的心理暴露无遗。 昨晚的心理压力加持,岑颂快要精神崩溃,只能哭着告诉他:“我说了让你相信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时韫裕自嘲地勾起嘴角:“和她相处过后,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糟糕?一味地逃避,躲在父母身后,甚至得了便宜还卖乖。安淑兰怎么说的?她是全世界最无辜的母亲?而我是最无耻的孩子?” 岑颂大叫:“她没有这样说!学长你能不能冷静下来!” “抱歉,我冷静不下来。”时韫裕握紧拳头,咬牙道。 他冷静不下来,就像当年年轻气盛的自己无法说服自己冷静地思考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把刀。 第48章 气氛在这一刻凝结成冰。 岑颂哭得眼睛通红,心痛地看向眼前寒如冰窖的男人。 一刻窒息的沉默后,岑颂的心像是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呼哧呼哧灌着冷风。 她眼角含泪地质问:“学长,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岑颂见他只是沉默,情绪立即激动起来,冲他大叫,“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为什么要一个人关起自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相信我吗?” 难道我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时韫裕无视她愤怒的质问,漠然地摇了摇头。 “······” 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哗啦”地从她头顶浇下来。 岑颂面对他时的一腔热血也被浇灭得一点不剩,她心灰意冷地点头附和:“不管怎么说,你就是要给我定罪是吗?” 时韫裕无情再述:“我说了,我不希望你插手我的事情。” 岑颂想起三年前时韫裕温柔又残忍地拒绝她“我把你当妹妹”;又想起前几日时韫裕拒绝他人并立下笃定的誓言“我此生不打算娶妻”。 现在,他说他不相信她,也不希望她一个外人插手他的事情。 她对他来说,就是一粒轻飘飘的沙子。 风一吹散了。 尚有爱人的情况下,许婉仪仍然选择离去。 就像她无数次说服自己,她追随的,只有这个人而已。 小指皮肉里骨头的合成生长在这一刻刺激着衰弱的神经,告诉她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哪怕她做的再多,都无可挽回。 岑颂悲凉的低笑一声,再次看向时韫裕:“学长,我好像确实做错了。” 后者淡漠地凝视着她,不言不语。 岑颂深深鞠了一躬,起身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决然地转身离开。 冷风直剜脆弱的脸颊,带来刮刀一般的刺痛。 走进楼梯的那一秒,全身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 眼泪如决堤般倾泻而下,连带着肩膀都颤抖了起来。 她在卫生间嚎啕大哭。 捡起口袋里的手机时,里边全是新年祝福。 到此为止,她只回复了时韫裕。 手指轻触界面,她逐一回复每一个人真诚的祝福。 【新年快乐。】 * 岑颂下午有班,特意去察看了许婉仪家属的情况。 老人们抱头痛哭,许婉仪的丈夫像是一夜间被人打断了脊梁,苟着背从电梯里出来,头发似乎白了很多。 曾经每次见到她就热情难却的男人,如今默默地和她擦肩而过,静静地安慰身旁年迈的母亲。 岑颂不想说明事情真相,仅仅安慰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她累得躺倒在沙发上。 窗外又下起雪,风声雪声穿透空气和玻璃,跑进了她的耳朵。 她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囫囵睡去。 第二天一早,岑颂看到手机里十几条未接来电,赶紧回拨了过去。 曲葶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颂颂,昨天元旦你们科室没放假呀?” 岑颂:“没,我有班。” “你说话怎么有鼻音,又感冒了?”曲葶敏锐地感受到岑颂的状态。 昨晚她睡在沙发上,幸好开了空调,没有着凉。 不过鼻音倒是另有其因。 岑颂模糊不清地回答:“刚起来呢。” 曲葶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哭过呢。” 岑颂:“……” 曲葶知道她要上班,没有扯着她聊:“好咯好咯,你去上班吧。注意点身体啊,别太拼了。” 岑颂难得感受一丝温暖,含笑应声:“好。” 上班的时候,岑颂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 本来好好坐在座位上的张钦一溜烟儿就不见了,岑颂刚疑惑这人去了哪,谢玥就走进来通风报信:“这小子还在食堂呢,我看他手里提了两个鸡蛋。” 罗游纹丝不动的头突然抬了起来,揶揄一笑:“张医生难得铁树开花啊。” 岑颂不解地看着他们。 谢玥拍拍岑颂的肩,低声安慰:“谢姐都听说了,你负责的一个患者走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瞧你这眼睛,都肿成啥样了。” 岑颂还没开口说话,谢玥就欣慰地点头:“张钦这小子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一看你眼睛肿了就去买了两个鸡蛋。” 话音刚落,张钦就提着东西到了办公室门口。 他气喘吁吁地察看了一下时钟:“我没迟到吧?” “没有——”办公室一众男医生回答。 张钦立即把烫手的鸡蛋递给岑颂,道:“喏,还热着的,敷一下眼睛。” 岑颂愣愣地接过:“谢谢张钦哥。” 谢玥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笑:“你小子榆木脑袋总算开窍了。” 张钦见他们胡说八道,赶紧澄清:“我这是自己没吃早饭,顺便带回来的。” 谢玥识破:“那你还跑那么急?” 岑颂大概听出了他们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她总归是要谢谢人家的,便问:“张钦哥,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就几块钱,你可别跟我见外。” 岑颂提着两个热鸡蛋,点头:“那谢谢了。” 下班的时候,岑颂刚出医院大门,辛蛮就火急火燎地朝她跑了过来,急忙拦住他:“岑颂妹妹,你和时主任怎么了?” 岑颂听到这三个字,心里还窝着火,淡淡道:“没事。” 辛蛮叹息地摇了摇头:“我都看出你俩不对劲了,你就别瞒着辛蛮哥了。” 岑颂恼火道:“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辛蛮被她直冲的语气吓愣一秒,随后气势减弱,憨笑着解释:“这······时主任他也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问他······” 岑颂冷淡回复:“他既然不愿说,那这件事辛蛮哥你就别问了。”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辛蛮格外担心他们的感情进度。 岑颂正要绕道走,身后一个泼辣的声音就叫住了辛蛮:“你搁这干嘛呢?” 岑颂没有心思管是谁,就被来人拦住了:“岑颂?” 她回头一看,是陈蔓令。 辛蛮对陈蔓令无时无刻出现在他身边的行为格外不喜,不耐地问她:“你来干什么?” 陈蔓令白了岑颂一眼,质问辛蛮:“人家和你很熟吗?你至于整天热脸贴冷屁股吗?没看到人家都不想搭理你吗?” 辛蛮被她不善的语气惹火了,极度不耐:“你有神经病的话就去挂个号!” 岑颂不想观看这俩的打情骂俏,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绕开他们往地铁站走去。 她一个人回到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小区门口。 雪地里,黄昏般的路灯。 灰色的皮毛,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 是小颂。 岑颂瞳孔骤缩,大步走向前把猫抱在怀里。 猫咪受冻许久,毛发已经湿漉漉冷冰冰,气息微弱得几乎微不可闻。 保安看到岑颂,顺嘴道:“这您的猫啊?我看它待这里待了半天,也不知道主人是谁,就没赶走。” 岑颂向保安点头,嗓音嘶哑:“谢谢您。” “没事,我都没做啥。”保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提示她,“您赶紧回去吧,我看这猫冻了半天了。” 岑颂颤抖地抱住猫咪逐渐冰冷僵硬的身子,艰难道:“好······” * 宠物医院内,岑颂焦急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一双皮鞋映入她的眼帘。 她有些恍惚,莫名想到三年前的机场,时韫裕和她临别的一幕。 “学姐?”段骏惊喜地喊她。 岑颂抬头,发现是旧识,咽了咽嗓子,喊道:“段骏······”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这里了?”段骏看她面容有些许憔悴,关心地询问,“是不是养的宠物出了问题?” 岑颂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嗯”。 过了一会儿,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遗憾地走到岑颂面前,道:“小姐,我们尽力了。” 段骏愣住了,随即担忧地看向岑颂。 后者目光空洞,失神地笑了笑:“是吗·······” 段骏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回答:“这只猫已经步入老年期,身体已经不行,而且在外受冻的时间太长,我们有有心无力。” 段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岑颂。 后者面色苍白地点头:“麻烦你们了。” 段骏上前,问:“学姐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岑颂摇头:“不用了。” 段骏不依不饶:“真的没关系学姐,我毕业后就到京都了,对这一带特熟。” 岑颂固执地拒绝:“真的不用,下次再聊吧。” 段骏只好妥协:“那好吧,我就在这家宠物医院工作,学姐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她转身离开。 坐在出租车上,岑颂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霓虹灯的色彩映在雪花与窗户里只是一幕模糊的风景。 维持到此的平和瞬间崩塌,眼泪再次如雨一般落下。 她呜咽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司机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好心安慰:“姑娘,想哭就哭吧,大城市打拼谁都不容易,哭过就好了,明天还是崭新的一天。” 岑颂泣不成声:“谢谢师傅······” 她拿出手机,熟悉的微信界面上,除了那句“新年快乐”后便再无言语。 岑颂擦了擦眼泪,抓住心里仅存的那么一点点希望,指尖轻颤地点击发送。 【学长,我还能去看大灰吗?】 过了很久,对面终于发来一句消息。 【嗯。】 【如果你想大灰的话,我把它送来你养。】 “······” 心绞痛得快要窒息。 她再次狠狠地嚎啕,哭得嗓子眼都生疼。 【不用了。】 【让它陪着学长吧。】 再也不用了,“小颂”被他丢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把刀。 第49章 岑颂的少女时期,喜欢一个温柔的大哥哥。 十四岁时还不谙世事,并不懂喜欢是什么,只是深深地爱慕着他。 在她眼里,大哥哥仿佛无所不能。 所幸大哥哥陪伴她多年,看她一步步长大成人。 即使后来聚少离多,她离大哥哥越来越远,也不曾放弃过这份心意。 有人说是依赖,也有说是崇拜。 可能掺杂了许多情感,但唯一不变的是,她想要永远待在他身边。 她义无反顾地来到京都,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身边。他们比任何一对幼时亲密、长大却渐行疏远的青梅竹马都要不一样。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信任彼此的家人。 但岑颂觉得,自己是有私心的。 或者说,她也有自己的一点目的。 “······” 他们能在一起吗? 答案好像已经浮出水面。 从三年前就已说明,哪怕到现在,他对她不会有任何男女之情。 甚至于他仍把她视作外人,不全然信任她,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她触碰。 岑颂赠予他的“小颂”,也被他狠心地丢出了家门口外。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一刻,岑颂觉得自己很可笑。 亲兄妹尚且得有分寸感,他们之间顶多算认识了挺久的朋友。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插手对方的事情? 凭什么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能够自以为是地站在制高点上窥探他的过去? “······” 是她越界了。 他们应该是朋友,是兄妹,是长辈和晚辈,是任何保持界限而不逾矩的关系。 而不该是恋人。 坐在咖啡厅里,和安淑兰面对面的交谈仿佛过去不久。 对方妆容精致,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局促。 两个小时前,岑颂接到了安淑兰邀约的请求。起先她因为和时韫裕刚过去不久的争吵而有些犹豫,可冲上脑门的恼意让她立即答应了这个请求。 到了目的地,安淑兰先点了一杯热美式,再帮岑颂要了一杯拿铁。 对面的女人面带歉意,看出岑颂状态不好,婉转开口:“岑颂,阿姨好久都没约你出来了。” 岑颂笑:“是啊。” 简短的回答反而让安淑兰不知怎么接话。 她犹豫了一刻,还是选择问出口:“岑颂,韫裕他是不是找你吵架了?” 岑颂不遮掩地点头。 安淑兰的表情立马变得愧疚:“都是阿姨不好,让你俩吵架了,还让韫裕误会你了······” 岑颂平和地摇摇头:“安阿姨,这不是您的原因,和您在一起聊天吃饭我觉得很开心,我很乐意和您相处,就算您不是学长的母亲我也还是会这么做。” 安淑兰头埋得很低:“岑颂啊······” 岑颂看她无比沉重,故作玩笑:“说实话,就是因为您是学长的母亲,我一开始还不敢亲近您。” 巨大的愧疚要把安淑兰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像人越步入中年,做的事情越不如意,有时反而不如年轻人看得明白。 虽在京都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安淑兰却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失败得彻底。 父母皆已去世,儿子对她厌恶至极。 她甚至还把这个真心待人的小姑娘扯进来。 安淑兰捧着咖啡,眼角的细纹已经遮掩不住她已经步入衰老期的事实。 她看向岑颂,道歉:“对不起岑颂,阿姨连累你了。” 岑颂再次摇摇头。 终于,安淑兰提到一个她最在意的问题,恳求道:“岑颂,阿姨知道你对韫裕很特殊,所以你不要怪这孩子,是我口无遮拦,非要揭他伤疤,你要怪就怪我吧······” 岑颂抿唇,道:“我明白学长的顾虑,也愿意理解他。” 安淑兰松了口气:“那就好。” 岑颂自嘲地笑了笑,对她说的某句话并不赞同,握拳断然道:“只是安阿姨,我对学长没有什么特殊性,我也不值得您费心。我现在只想在京都好好完成我的工作,您以后不必找我了·······” 安淑兰脸色变得恍白,唇轻轻嗫嚅着。 岑颂不忍看到她这副模样,转过头绝情道:“我和学长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以后也不会扯上关系,这次就算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吧。” 安淑兰不信,喃喃:“那你说的你亲近我······” 是假的吗? 没有一个孩子愿意亲近她。 她一直招人厌烦。 “······” 岑颂低下头,没有说一句话。 到此为止吧。 * 上班时,时韫裕有些心神不宁。 起因是家里的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冷天的跑出去十有八九冻死了,更何况这只猫已经老了。 昨天岑颂发消息问他能不能来看大灰时,时韫裕把这视作和好的前兆。 但说实话,他心里乱如一团麻,不知怎么回复才好。 等他发完消息,随眼一瞟时却发现猫不见了。 时韫裕立马就慌了,随手抓了件大衣就往外找猫。 按理说,这猫的年纪都这么大了,应该不会跑太远。 雪花簌簌地飘落,时韫裕打着手电筒寻了许久,也不见猫的身影。 他确实猜不到猫会跑到哪里,毕竟时韫裕把它带到京都的家里养时,由于工作的原因,除了打扫的阿姨会把它放在阳台上晾晾,时韫裕真想不出还带它去哪里了。 它认识哪条路呢? 时韫裕心急如焚地找到保安室,几个半夜值班的小哥帮他查了监控,只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离开小区门口,其余的一概不知。 “省省吧,这种天气猫要么被人捡走了要么就冻死了。”保安小哥看他身形清如松,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透出书卷气,看菜下碟地宽慰道,“这猫十有八九回不来了,我看您还是再买条吧。万一那只灰色的猫回来了,我给您打电话?您的电话是······” 时韫裕冷淡无声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是留了电话。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不敢想象岑颂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 应该会很难过吧? 时韫裕想到不久前的吵架,这姑娘红着眼眶、倔强又不甘地看着他。 假如又让她知道小颂走丢,估计要哭上好几天。 “······” 时韫裕叹了口气,决定再找几天,暂且不告诉她这件事。 如果实在瞒不下去,就和她好好解释,再挑一只猫哄她开心。 虽然后续解决方案都备好了,但毕竟是陪伴了他多年的猫,而且还是岑颂送给他的意义重大的礼物。 时韫裕难免会分神。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过多,他已经疲惫至极,不知该如何招架了。 午休时间,辛蛮门也没敲,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时韫裕不悦地看着他。 辛蛮直接拿起他办公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还顺势扯了张卫生纸擦嘴。 时韫裕忍无可忍:“出去。” 辛蛮平复完急促的呼吸,一脸痛惜地望着他,嘴里还振振有词:“时主任,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人家岑颂妹妹吵架呢?” 昨天辛蛮便嗅出时韫裕与岑颂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放平时,岑颂三天两头就跑来时韫裕的办公室送东西,时韫裕也总是按点下班,把车开在医院门口等着岑颂。 可就在昨天,辛蛮打趣时韫裕时,后者居然冷着脸没有说话,对含有岑颂的话题一声不吭。 他逼问不出个好歹,又趁下班赶紧去问岑颂,得到的是更加不耐烦的回应。 “······” 辛蛮为他们操碎了心,今天一早就去四面八方打听。 这俩人倒好,闹别扭只会生闷气。 他一张嘴喋喋不休:“人岑颂妹妹比你小那么多,你让着人家又怎么了?” 时韫裕冷冷道:“辛蛮,你要是真的闲,我就找你们主任反映一下这件事,看看你一天能跑几趟。” 辛蛮早已见怪不怪他的威胁方式,嗔怪道:“时主任,岑颂妹妹前俩天负责的一个患者凌晨离世了,她一晚上没睡,有点脾气也是正常,一般人一晚上不睡精神都······” 不等辛蛮说完,时韫裕就立即打断他:“你说什么?” 辛蛮看他这样子是不知道了,闲闲地补充:“岑颂妹妹没带过病人,投入感情多了也是正常的。我可听说你一大早就把人叫出去,岑颂妹妹回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呢,不知道是太伤心了还是被人气的······” 时韫裕:“······” 辛蛮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听肿瘤科的医生说岑颂妹妹哭了好久,第二天眼睛又红又肿,幸好他们有个医生叫什么张钦,可贴心了呢,一看岑颂妹妹眼睛红了就赶紧买了鸡蛋······” 时韫裕脑子里还想着当天早上他找岑颂时,后者一脸开心的表情,谁能想到这姑娘因为负责的患者离世一晚上没睡觉? 现在听到辛蛮这么一说,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那天早上他为什么不控制好情绪,害得她哭了一天。 辛蛮拍拍时韫裕的肩,故意“啧啧”道:“人同科室的医生,不比岑颂大多少,两个人有共同话题,最重要的是,人家又贴心又细致,哪个姑娘不喜欢这样的?” 时韫裕沉下脸:“闭嘴。” “唉,我心疼我们岑颂妹妹啊,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说,这照顾她的‘哥哥’也怪不靠谱的,一言不合就吵架冷战。”辛蛮见时韫裕脸色越来越黑,痛心疾首道,“我要是岑颂妹妹,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同科室的小哥哥人好还贴心,处处对象也不错。” 时韫裕咬牙切齿:“你有完没完!” 辛蛮掩面,作痛苦状:“多好一姑娘啊,怎么偏偏遇人不淑呢。” 时韫裕在爆发边缘:“······” -------------------- 作者有话要说: 辛蛮:我的cp绝对不能be! 第50章 下班的时候,时韫裕直接去了肿瘤科。 这会儿,除了几个待会儿要上晚班的医生,其他人都换下白大褂预备回家了。 几名医生看到他喊了声“时主任”,他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岑颂的人影,便问他们:“岑医生呢?” 罗游先回答:“岑医生还在住院部,待会儿就回来了。” 时韫裕点头:“那我等她回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岑颂和张钦有说有笑地从电梯口走过来。 路过的谢玥见了,打趣道:“这铁树开花不开则已,一开惊人啊,我们张医生这下手速度够快的啊,都不给同科室的男医生机会。” 岑颂无奈地看向谢玥:“谢姐——” 谢玥最爱看这些小年轻处对象,但既然当事人发话了,她也只好捂嘴笑:“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俩慢慢来。” 张钦赧然,开玩笑:“谢姐你可别说了,岑颂都不好意思了。” 岑颂和张钦关系好,大方怼道:“是你不好意思吧?” 谢玥“喔唷”一声,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 时韫裕不动声色地把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给岑颂送鸡蛋的医生? 时韫裕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自然地走到岑颂面前,不顾旁边的二人,放平语气道:“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 岑颂似是没有想到时韫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微微怔愣。 谢玥手里还有事,叫了声“时主任”便走了。 张钦也认得时韫裕,知道他是岑颂的哥哥,示好道:“时主任好啊。” 时韫裕冷淡地“嗯”了声。 张钦有一点尴尬。 时韫裕的视线始终放在岑颂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岑颂不想表现得过于冷漠折了他的面子,便态度平和地拒绝:“不了,我今天和同事一起吃饭。” 张钦见缝插针道:“是啊是啊,今天岑颂和我们一起吃饭,时主任要一起来吗?” 听到这句话,岑颂无语地看向张钦。 后者一脸不解,他做错什么了? 下一秒,时韫裕淡淡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 不知为何,岑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她摆明了态度,她拒绝时韫裕和好的信号,也不希望他跟过来。 但听到他亲口说不去的那一秒,心里却格外不舒服。 时韫裕再次看向岑颂,沉沉道:“别喝酒,有事打我电话。” 岑颂别过头,没有说话。 张钦大大咧咧地保证:“放心啦时主任,我们就随便聚个餐,不会喝酒的。” 岑颂没有看时韫裕,重新挂上微笑,看了一圈,热情道:“好了,大家走吧。” 在一众呼应中,他们熟络地说说笑笑,然后朝同一方向往外走去。 岑颂随着他们,笑得直不起腰。 “······” 时韫裕看着她的背影,拳头一点一点握紧。 心口有一把火,由生的妒意仿佛要把他烧灼。 * 几名医生大多是本地人,像上次安淑兰带她吃卤煮火锅一样,点上了所有可以暖和身体的东西。 张钦本想教教岑颂,谁知岑颂熟练得像本地人一般。 面对张钦的不解,她边嚼东西边回答:“我吃过的。” “岑医生,你这可就不给面子了,咱张医生好不容易献次殷勤。”上次那个隔壁科室的医生也来了,逮着机会就起哄。 张钦:“你们再多嘴一句,今晚AA。” 他又揶揄道:“我们AA没关系,岑医生的单你可不能不买啊。” 其他人七零八散地大笑,就连平时不爱说话的罗游也配合地笑了起来。 岑颂一腔郁气没处发泄,直直看向罗游。 后者又笑了下,语气却没什么歉意:“你手骨折的事是你哥问得太紧,我没办法才说了出来。这次我肯定把嘴巴缝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说。” 岑颂为这群八卦的大男人感到无语:“咱都是情比金坚的革命友谊,请你们停止污蔑我和张医生的关系。” 张钦也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一群没女朋友、整天惦记人家感情状况的宅男!” 吃过饭,张钦又在一片起哄中送岑颂回家。 岑颂的态度倒是很明确:“现在才八点,地铁还有好几趟。” “张钦你好意思吗?让人姑娘一个人回家?” “是啊,我都看不下去。” “咱这里总得出一个护花使者吧?” 一群大男人七嘴八舌地打趣。 张钦也败下阵来,走到岑颂面前,挠挠头道:“岑医生,你要是不让我送,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那个外科室的男医生插入二人中间:“那就我送呗?” 张钦一把推开他:“你滚蛋。” 最后张钦还是开车送她,早就听闻张钦是本地人,岑颂一报地名导航也用不上,直接七拐八拐找到了主路。 岑颂不免惊奇:“张钦哥,你这方向感666啊。” 张钦得意道:“就算去重庆,我也能分得清东西南北,找条路不在话下。” 忽然,岑颂手机来了条微信。 她点开一看,寸谷的消息位于前列:【回家了吗?】 岑颂觉得这是这些天唯一的安慰了,回复:【快了。】 寸谷:【还在外面?】 岑颂觉得好笑,问:【大佬有什么事?洗耳恭听哦。】 寸谷:【等你回到家再说。】 岑颂:【OK】 张钦瞥了一眼右座的岑颂,见后者笑吟吟的,故意出声询问:“岑医生和谁聊天呢?” 岑颂笑道:“一个朋友。” “是你在追的那个朋友?”张钦咳了声,不让自己显得太刻意。 岑颂面色一顿,脑中闪过一张冷清淡漠的脸。 她心里极不痛快,闷声道:“不是······” “怎么了?没追到还是被拒绝了?”张钦听她语气不对,关心地追问。 “被拒绝了,然后没追到。”岑颂拆开回答。 张钦松了口气,开朗地宽慰她:“这有多大点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岑医生这么优秀,总能找到更好的。” 岑颂“嗯”了声,不想继续这个问题。 张钦把岑颂送到小区门口,后者立马下了车,道:“谢谢张钦哥。” “明天见。”张钦显然心情不错,轻快的道完别便走了。 岑颂一边往前一边从兜里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发送:【我到家了。】 寸谷:【一个人回来的?】 岑颂:【同事捎了我一程。】 对面沉默了会儿,岑颂主动问:【大佬有什么事吗?】 寸谷:【如果惹一个人生气了,该怎么做?】 在岑颂眼里,寸谷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刻苦钻研的科研大佬。 大佬一般都有自己的一套人际交往准则,例如不与凡人为伍,拒绝人情上的往来。 因此,用道歉获取一个人的原谅这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一想到眼高过顶、不屑凡俗的大佬此刻也为道歉这种小事而四处求助,岑颂就忍不住想笑。 她一边按电梯按钮一边打趣他:【方便问一句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寸谷:【女生。】 岑颂嘴里无声地“哇哦”一声,按耐住八卦的心思,认真给出答案:【好好道歉吧,女生的话应该更注意对方的态度问题。】 寸谷:【好。】 * 还是第一次,副驾驶空落落的。 时韫裕面色沉闷,不免回想起刚刚岑颂转头和他人走的画面,以及落在岑颂身上善意地调侃和玩笑。 他头一次感受到,原来她的身边有很多人。 她并不一定要围绕着自己转。 时韫裕下了车,在小区门口看到了等候许久的安淑兰。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时韫裕对她明晃晃的态度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他目不斜视地握着方向盘,在门口一杆一停之际,车窗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 没有动作。 车窗再次被敲了敲,依旧是三次。 时韫裕似是忍无可忍,终于摇下了车窗。 安淑兰戴着卡其色的羊绒围巾,妆容也素雅至极,看起来动人又可怜。 “韫裕,妈妈和你说几句岑颂的事情,说完立马就走。” 小区门口有一家羊肉汤店,小本生意客人倒是络绎不绝,老板吆喝招呼人。 他和安淑兰齐齐入座,后者笑容舒展,同他和颜悦色道:“以前你外婆最爱熬这种羊肉汤给我吃了,但我那个时候吃惯了海鲜,不爱吃这种有羊膻味的东西,后来她就很少做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做过给你和岑颂吃。” 时韫裕表情波澜不惊,只漠然地盯着她。 老板上了两碗羊肉汤面,还有羊肉泡馍。安淑兰抽出两双筷子,递一双给时韫裕,笑道:“吃吧,待会儿就冷了。” 时韫裕实在没有耐心陪她演这种小把戏,冷言打断:“安大律师。” 这个称呼可谓是隔阂极深,安淑兰面色一僵,随即垂眸道:“先吃点东西吧。” 时韫裕纹丝不动。 安淑兰叹了口气,终于放下筷子,直视他的眼睛,道:“妈妈知道,你和岑颂吵架了。说起岑颂这孩子,妈妈很喜欢她,但妈妈也很对不起她。” 时韫裕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人。 “一开始,我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这孩子,那时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好好说一句话,直到我看见了岑颂。”安淑兰拘谨地笑了一声,缓缓道,“但是岑颂的态度很明确,她听从你的话,从见面开始就提防着我。” “我试图用你的事情吸引她对我的关注,我看到她态度的转变,甚至她会出声安慰我,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转向,我以为她已经接纳我······”女人落寞地垂眸,苦笑了声,“所以我迫不及待地寻求她的帮助,希望她能站在我的角度上理解我的难处。” 时韫裕皱眉不语。 “但是,她毅然拒绝了。”安淑兰愧疚不已,声音徐然,“韫裕,岑颂这孩子一直站在你那边,一直替你考虑。哪怕我认为我已经足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立场。” “妈妈感到很抱歉,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还伤害了这样一个事事待你好的孩子。这件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只想着能通过你周围的人了解你的近况,改善我们的母子关系,结果却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说到最后,对面的女人哭腔已然掩盖不住,汤面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时韫裕如鲠在喉,艰难地咽了咽嗓子。 一片朦胧之中,他仿佛想起了女孩含泪的控诉以及颤抖的肩膀。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心灰意冷地看着他。 ——“我好像确实做错了。” 还有不久之前,他远在太平洋彼岸,隔着一张屏幕,女孩吸着鼻子,哽咽声不止。 ——“学长,你相信我一下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幕幕浮现眼前。 如今化作密密麻麻的针眼,压抑得叫人痛苦难忍。 安淑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擦了擦眼泪,难掩苦涩与失落:“昨天,我约岑颂见面,我原本打算向她道歉,我想着这孩子这么心善,不会和我一个中年失意的长辈计较······” “她原谅了我也安慰了我,可我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被伤得这么深,不仅拒绝以后和我来往,还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对不起,韫裕。妈妈让岑颂心寒了。” 时韫裕瞳孔骤缩,心跳在这一刻紊乱。 他缓缓抬起头,眸内是死潭一般的寂静,额角跳动的青筋却显出暴怒与狂躁。 安淑兰怯怯地喊住他:“韫裕······” “抱歉,我不能陪您吃完这碗面了。”时韫裕断然起身,在嘈杂热闹的人群里清冷如霜,无视老板欲要前来劝和的动作,然后转身离开。 安淑兰苦涩地注视着儿子的背影,大颗的眼泪掉进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火葬场正式开启~ 第51章 岑颂一上午都在处理那个肿瘤中期患者的出院后续事项,他的手术很早之前就做完了,只不过家人不放心,让他住到了伤口完全愈合的时候。 岑颂着重提醒:“定期复查,饮食起居上的注意事项我都发到你们手机了,平时要保持乐观的心态,有什么不顺心的不要闷在心里,有需要可以找心理医生。” “诶,好嘞!谢谢岑医生!”家属连声道谢,走之前还特意道别,送了她两箱巨峰葡萄,说是家里吃不完非要人收下。 岑颂拗不过便洗干净给同事分了。 回到科室,居然看见她的独苗苗在里面,对着她工位牌上的照片大眼瞪小眼。 岑颂坐回原位,等候这位大爷的发令。 梁殊转过头看向她,拿着检查报告开门见山:“现在我的各项数据现在都趋于稳定了。” 岑颂挑眉:“是啊,差得非常稳定。” 梁殊:“……” 梁殊不死心,辩解道:“我可以靠药物维持目前的状况。” 岑颂立马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心头一紧:“你想要出院?” 梁殊没有否定。 岑颂好声好气地陈述他的情况:“你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恶化,而且这个稳定的状态是好不容易控制下来的。你现在出院,之前的治疗都白做了……” 岑颂话没说完,梁殊解释道:“我十天之后再回来。” 岑颂耐心询问:“你要出院做什么?上次也是这样。” 梁殊没有回答。 岑颂思忖半刻,没有轻易答应。 因为许婉仪的离世,岑颂现在对患者的精神状态很敏感,每次查房都会尽量跟梁殊多说几句话,问他关于治疗的想法,时刻警惕患者有一丝一毫放弃治疗的想法。 他前段时间还爆出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个句子:“我还没蠢到要自杀,反倒是你三天两头就往我这跑,让我觉得不死一死对不起您。” 岑颂:“……” 听了这话,岑颂自知过了分寸,但是也对他放心下来。 不过这点放心没有持续多久。 这才过了几天! 似乎是看出岑颂的想法,梁殊闲闲地反问:“你们这破医院还限制病人的人身自由?” 岑颂深吸一口气,道:“你跟原主任说过了吧?” 梁殊抬起眼,看向岑颂,又一次点点头。 如果不是心里有一根弦,他才懒得和这个小医生费口舌。 ——这才是他的常态。 只是他想到眼前这个每天在他耳边说着“世界美好无比”的医生,万一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啧,想想就烦。 * “韫裕哥哥,我是不是没救了?” 躺在床上的男孩百无聊赖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对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也早已见怪不怪。 时韫裕摇摇头:“郁叙,护士姐姐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只要肯相信自己,一定能活下来的。” “哦。”他耸搭着脑袋,似乎对这件事的本身也不太关心,死与不死没有明确的概念。 毕竟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朋友,时韫裕也不知说些什么,大多都是高深的道理,小孩子听了就想睡觉。 正当时韫裕一筹莫展时,门被敲了敲。 谢玥领着一对小女孩走了进来,热情洋溢地说道:“郁叙,茜茜和娅娅都过来了,开不开心啊?” 看到时韫裕,谢玥点头问好:“时主任。” 时韫裕认得这两个小女孩,是谢玥的女儿。谢玥是护士长,丈夫是政府机关人员,俩人工作都比较忙,顾不上接孩子,谢玥就把孩子接到医院写作业。 郁叙大多时候是一个人,护工也说不上几句话,有两个小朋友陪着心态也会开朗许多。 谢玥摸了摸两个女儿的头,叮嘱道:“妈妈不是你们买了拼图和绘画本吗?你们就在这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和郁叙哥哥一起玩,知道吗?” 茜茜和娅娅都乖巧地点了点头。 三个小朋友相处确实能让大人少费心不少。 时韫裕打了声招呼便离开病房了。 郁叙也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随便瞥了一眼她们的作业,嘲笑道:“那个是3,不是2。” 茜茜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郁叙无语:“看我干什么?用橡皮擦掉啊。” 茜茜“哦”了一声,连忙用铅笔的另一头擦掉答案,改成了3。 娅娅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做自己的。 郁叙走过去,指出:“你也错了,是7。” 娅娅很听他的话,立马用橡皮擦掉改正答案。 过了一会儿,郁叙觉得胸口有些闷,呼吸不过来,咳了一声道:“你们写作业可真够慢的。” 茜茜问他:“哥哥你是不是想玩拼图了?” “那小玩意儿你们自己留着吧。”郁叙重新躺回床上,又是一副兴致昂缺的恹恹模样。 娅娅小声问:“那画画呢?郁叙哥哥喜欢吗?” 郁叙不耐:“不玩,你们自己写作业吧。” 写完作业,两个小屁孩缠着他下楼玩捉迷藏。 郁叙被她们缠得没办法,连哄带骗地告诉她们他当裁判,她们一个躲一个数数。 下午阳光正好,他懒懒地闭上眼睛,坐在医院的长排椅上。 只是,那股胸闷气短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憋得脸蛋通红。 “出来多长时间了?”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恍然抬头,发现是那天他在办公室遇到的姐姐。 不过他对人没什么好印象,语气也不太好:“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阿姨。” 岑颂本来路过楼下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想到辛蛮对她说过这个小屁孩的情况,这才出于关心过来问一句。 结果这小屁孩还真是毫不意外地让人火大! 岑颂努力告诉自己不和小孩一般见识,认真说道:“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郁叙不搭理她。 岑颂瞅着这天气够冷的,便摘下脖子上的围巾丢给他,强硬道:“鉴于你的身体状况,最好不要在外待太长时间。” 围巾还带着暖手的体温,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清香。 郁叙看向她,有些别扭:“我不要。” 岑颂直接用围巾把他系了圈,毫不手软地拍拍他的脑袋,拿出威严故意恐吓他:“赶紧回去,不然阿姨要打人了。” 郁叙的半张脸几乎要淹没在蓝色的围巾里,一张小脸气鼓鼓地瞪着她。 岑颂催促:“还不动?” “知道了······”郁叙心里不服气,嘟囔着喊了一句“阿姨”。 岑颂刚要走,听到他后半段话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副“你不要以为我真不会打你”的表情。 郁叙显然不怕,挑衅般回看她。 岑颂:“······” 现在的熊孩子啊。 干完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事,岑颂被临时通知多排一天的晚班,不过她请假一周早有所料,和罗游一起留下来也不算太仓促。 下午她坐在原远旁边听诊,得到允诺才下楼解决晚餐。 这个时间点,天灰蒙蒙的,往往看不清楚路。 她没注意脚底打滑,却被一双手有力地扶住。 “小心。”柔和又担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岑颂心一惊,立马猜出身影的主人,退开一大步。 时韫裕看她如避蛇蝎的模样,心里微微失落,道出她骨折的小指:“你现在受着伤,注意看路。” 岑颂:“哦。” 时韫裕:“······” 岑颂继续往前走,时韫裕后脚很快跟上她,随着她一同到了医院食堂。 打饭阿姨认识她,热情吆喝:“来来来姑娘,这儿还有豆汁儿,要不要来一碗?” 时韫裕觉得新奇:“你能喝豆汁儿?” 岑颂:“······” 还不是因为某人能连干三碗,她才眼睛都不眨地把这玩意儿灌了下去! 一瞬间,她感到憋屈无比,拒绝阿姨的请求:“不了,我吃其他的。” 时韫裕也点了份菜,端着盘子坐在她对面。 岑颂看他牛皮糖的架势,无语道:“时主任,我和你很熟吗?” 时韫裕听不惯从她嘴里喊出的这个称呼,有些窘迫地摸了摸鼻子,问:“岑颂,周末你有时间吗?” 岑颂无情道:“没时间,班都排满了。” “这么忙啊。”时韫裕干巴巴地说道。 岑颂冷笑:“是啊,因为请了病假,所以不得不调班。” 要不是因为他,她轮得到被踩断一根手指吗? 时韫裕默默地承受着她的坏情绪,斟酌着开口:“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和你说······小颂不见了,是前几天的事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预想中的不可置信与伤心愤怒都没来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到诡异的气氛。 时韫裕一顿,对面的姑娘也没有任何神色的变化。 “岑颂······”他小心翼翼地叫她。 “我知道。”岑颂静静地看着他,给出答案。 时韫裕忽而噎住。 岑颂淡淡地勾唇:“时主任,你知道它跑到哪里了吗?” “······” 时韫裕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岑颂眼里涌现一丝嘲色:“大灰死了,冻死的。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没气了,送到医院也没救回来。” 推算起来,猫丢了的那天晚上,刚好是他们吵架的时候。 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的越界,巨大的委屈被她咽进肚子里,连小颂被她捡到也不曾对他透露一个字。 难以想象,那天晚上她哭得有多伤心。 他还设想过,再去和岑颂领养一只猫弥补小颂不在的缺憾。 可是此刻在她凉淡如水的目光中,他的嗓子干得说不出话,只能抱歉地看着她。 岑颂无视这样的眼神,冷漠地和他划清界限:“时主任,我已经删了安阿姨所有的联系方式,也不和她说清楚不会有往来了。你所担心的,不会发生了。” 时韫裕头皮发麻,万般无措:“岑颂······” 岑颂颔首,礼貌而疏远地表明:“以前是我做错了,从此以后,我不会插手您的任何事情。您在京都一直很照顾我,我很感激您对我的教导和栽培,也会一直把您当作尊敬的前辈。” 时韫裕起身,想要拉住她。 岑颂端起未动几口的饭菜,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动作,直接转身离开。 时韫裕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看着那个曾经黏腻在自己身边、笑得狡黠又可爱的姑娘,此刻毅然又疏离地与他拉开一大段距离,头也不回地远去。 “······”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背影,小心翼翼化作了一大片化不开的无措与慌乱。 有一点他似乎已经意识到。 这个姑娘,因他心寒,想要离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emo了。 第52章 “岑颂,这里有几个康复期的患者,你多加跟进一下。”原远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叮嘱什么,或许是信了岑颂的能力。 她正要往回走,原远突然出声:“梁殊出院你知道吧?” 岑颂:“知道。” “他这个人性子挺怪的,咱也管不住他,只能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来。”原远没有苦口婆心地和她说些什么,大概是见识过无数个案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岑颂点点头,笑道:“我明白的。” 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张钦打趣着谢玥,遭来后者的几发白眼。 岑颂一边走进来一边问:“谢姐怎么了?” “甭提了,我这几天带孩子都快累死了,孩子他爸这段时间正是忙的时候,就只能把孩子往我这送。“ 张钦拍拍胸脯:“把这俩小丫头放我们这吧,咱几个大老爷们都能照看。” “得了吧你,我可不想看到孩子学坏。”谢玥立马觉得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像张钦这类型的医生,忙得手术都顾不过来,她肯定不能把孩子带进来打扰人家的工作。 张钦不乐意:“谢姐,咱几个都是高学历高情商高颜值,带娃还不是绰绰有余?怎么就会把小孩子教坏呢?” 谢玥翻白眼:“你真得拍个片子,瞅瞅你这脸皮有多厚。” 岑颂吃了颗葡萄,眨巴着眼睛问:“那谢姐你把孩子放哪了?” “小孩子当然和小孩子一起玩。”谢玥像是想到什么,惋惜地摇摇头,“住院部有个小朋友,先天性心脏病,就时主任负责的。除了请来的几个护工,我也没看他爸妈来过,就一小朋友,怪可怜的。” 张钦恍然大悟:“是不是叫郁叙?” 谢玥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人小孩子的名字?” 张钦摊手:“住院部那边见过几次,这小朋友怪少年老成的,很难不印象深刻啊。” 岑颂回想了一下。 脑海里大多是这小屁孩拽得不行的表情 少年老成?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形容。 “反正看着怪可怜的,有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总归是好一点的。”谢玥身为母亲,对小朋友总是怜爱一些,尤其是这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小朋友。 张钦挤眉弄眼:“您是想让人家小朋友帮你带孩子吧?” “就你这狭隘的思想,果然不能把孩子给你带。”谢玥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凶神恶煞道,“你待会儿就要进手术室了,还搁这和我们聊天呢?” 张钦起身,活宝般扭扭身子,慷慨发言:“我走了!就让我来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吧!我的名字是白衣天使,不用谢我!” 没眼看的众人:“······” 下午,岑颂逐一检查完康复期病人的恢复情况,路过六楼时,她鬼使神差地转换了方向,往心血管脑科那边走去。 肿瘤科的病人和心血管脑科的病人住得不算太近,但也不用绕几栋楼。 岑颂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几名护士围在病床周围,满脸青紫的小男孩在药物的舒缓下总算恢复平稳的呼吸,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护士们摸了摸他的头,一个两个走出了病房。 岑颂背贴在墙上,等里边只剩一个人才起身进入病房。骨瘦嶙峋的小孩躲在角落里,双手抱膝把头埋得很低,声音也不出,只静静地蹲在地上。 上一次见他时,明明表情生动鲜明,如今这个样子是岑颂没有想到的。 她抿抿唇,和他一样蹲下来。 对面的郁叙也感受到了这一丝动静,缓缓抬起头,睫毛一片濡湿。 岑颂故意逗他:“哭了啊?” “我没哭!”他生硬地吼道,却咳得更加厉害。 岑颂赶紧拍拍他的背,顺着他来:“行行行,没哭就没哭。” 郁叙再次感受到温暖的熟悉的温度,心也渐渐安静下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被真真切切地关心与爱护。 他看着岑颂一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心中一动,嘴上不饶人道:“阿姨,你怎么过来了?” 岑颂指着桌子上蓝色的围巾,笑道:“看看你有没有丢掉。” 郁叙闷声:“我马上就丢了。” 岑颂佯装可惜的样子,作势要拿走围巾,道:“既然你要丢掉,我还是把它拿回去算了。” 郁叙:“随便你。” 岑颂捏了捏他的脸,惋惜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不可爱呢?” 郁叙没料到她会揪自己的脸,瞪大了眼睛,满脸通红:“你干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岑颂顿了顿,严肃地告诉他,“小朋友,你太傲娇了哦。” 从来没有人这样抓他的脸!郁叙气得缺氧,却又拗不过她,只能叫喊:“关你什么事!” 岑颂觉得待在这里够久了,便松开他的脸准备起身离开。 郁叙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几乎是立马喊住了岑颂:“阿姨,你去哪里?” 岑颂:“阿姨要去工作,你自己一个人玩吧。” 郁叙不想让她走,尤其讨厌这种来去匆匆不顾他感受的人,干脆撒气道:“你敢走我就真的把围巾丢了。” 岑颂乐了,挑眉问:“拿我的东西威胁我啊?” 郁叙垂着眸子,也不说话。 岑颂知道这熊孩子口是心非的本性,重新蹲下来看向他,逗他:“叫我姐姐我就陪你玩咯。” 郁叙:“······” 岑颂反过来威胁他:“那我走了?” 郁叙咬牙:“阿姨······” 岑颂再捏他的脸:“你这小屁孩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见这小屁孩只是气鼓鼓地瞪着她,岑颂想到谢姐所说的这小孩的状况,结合在这小屁孩过于别扭留她的方式。 岑颂心软一瞬,道:“我下完班再来看你。” 郁叙得到承诺,却又不放心:“真的?” 岑颂无奈安抚他:“真的。” 她刚走出住院部,便迎面看到时韫裕。后者正和身边几个医生交谈着什么,除了时韫裕看到她时有一秒的怔愣,其他人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岑颂逐一对着工作牌问好,特别是时韫裕:“时主任好。” 李郊之是认识岑颂的,三天两头就往心血管科这边跑,不过最近没见着人,便打趣:“岑医生怎么不来我们这儿了?咱科室的男同胞可着急了呢。” 岑颂看了时韫裕一眼,道:“最近挺忙的。” 李郊之又开玩笑:“我还以为你和我们时主任闹翻了呢。” 岑颂淡然:“没有的事,时主任为人温和有礼,怎么会和我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吵架呢?” 李郊之看了看时韫裕,又看了看岑颂,深以为然:“也是,时主任的风评一向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吵架这种事,不存在的!” 岑颂扯了扯唇,没有反驳。 “······”时韫裕内心煎熬无比。 工作要紧,岑颂不便继续打扰他们。 紧接着,上次在她这吃了闭门羹的辛蛮过来了,日复一日的笑脸:“岑颂妹妹,下午好呀。” 岑颂能猜到他的目的,点头问好。 辛蛮搓了搓手,克制地笑了笑:“岑颂妹妹,你刚刚看见时主任了吧?” 岑颂:“嗯。” 辛蛮长叹一口气,有意无意地帮时韫裕澄清:“时主任这人呢,你别看他什么都捋得清,其实他脑子就是一根筋,喜欢钻牛角尖。” “······” “呃,”辛蛮挠了挠头,想要继续争辩,“岑颂妹妹,你和他认识那么久了,这关系哪能说翻就翻啊?你说是吧?” 岑颂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辛蛮哥,我和学长已经说清楚了。” 辛蛮瞪起眼睛:“说清了?” 岑颂再次阐述:“学长很照顾我,我把学长当成很尊敬的人,仅此而已。” 辛蛮欲哭无泪:“妹妹啊,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岑颂感到心烦,直接抽身往回走。 下了班,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某件事。张钦看她没准备脱下白大褂,多问了一句:“岑颂,你这是准备主动留下来加班呐?” 岑颂笑:“算吧。” 陪这小屁孩可不算加班吗?还是熬不死人的班。 岑颂到郁叙病房前溜了一圈楼下水果店,老板琢磨了一下她胸口上的工牌,笑得热情:“你是叫岑颂啊?我都看见你好几次了,就是喊不出名字。” 岑颂挑了几个苹果和一盒草莓,微微一笑:“老板结账吧。” 老板说了个数字,趁着岑颂扫付款码时又往她袋子里塞了根香蕉,客客气气的:“岑医生啊,我就问一下啊,你们进这儿难不难啊?我看你年纪小小的,应该没来多久吧?也不知道市一医院现在是怎么招医生的。” 见岑颂稍微愣了一下,老板解释:“我也没啥别的意思,我儿子这不快毕业了,他也是学医的,做梦都想进市一医院呢。” 岑颂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着医院人多是非多,出于谨慎还是模糊道:“每一年的政策都不一样,今年肿瘤科刚好需要人手我才进来的,运气好而已。” 老板点头:“谢谢岑医生啊。” “没事。” 岑颂刚要提着东西走,就被身后一道来者不善声音嘲住了:“运气好?岑医生这么谦虚吗?我看不是这样吧?” 岑颂转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陈蔓令。 应该也算是眼熟了,毕竟见过好几面了,而且每一次陈蔓令对她的态度都是出奇的一致。 辛蛮在的时候会拦着她许多,现在辛蛮不在,陈蔓令对她的不喜简直明摆在了脸上。 岑颂不想理她,径直往前走,陈蔓令却在下一秒拦住了她,昂着下巴盛气凌人道:“谈谈?用不了你几分钟。”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第53章 医院特设的开放式公园里,俩人面对面地站立着。陈蔓令双手抱胸,岑颂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眉宇之间有不耐烦的意思。 陈蔓令显然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直言:“我希望你以后离辛蛮远一点。” 岑颂被她气笑:“但凡你长了双眼睛,也该知道我没有缠着他。” “行,这样说吧。”陈蔓令换了种说法,发号施令,“请你以后不要借着和时主任过去的交情总是打搅他俩。” 岑颂没被人这样命令过,极度不爽:“我和他们的关系轮得上你说三道四?” 陈蔓令讽刺:“你怎么进的医院我就不提醒你了,时主任和辛医生都是大家公认的两个科室的一把手二把手,你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这么不安分是吗?天天往他们那边跑,是想要昭告医院,你和他们的关系很好?” 平心而论,岑颂在医院里一直兢兢业业,从没有娇气地满嘴喊累,如今被陈蔓令这么一说,反倒是全成她歪曲医风、只顾着上来攀关系了。 她受不了这样的污蔑,和陈蔓令对峙:“我怎么进的医院?怎么?你想造谣什么?” 陈蔓令冷笑一声,直接告诉她:“你爸是锦桉市一医院的院长吧?” 岑颂不甘示弱:“是又怎么样。” “这还需要我添油加醋吗?你在医院里这么喜欢出风头,院长找你问罪都能全身而退,你还敢说你没走后门?”陈蔓令不由分说地指责她享受捷径而毫不知收敛的行为。 岑颂想起张勇强出院后的一封匿名举报信,质问她:“举报信是你写的?” 陈蔓令:“才发现吗?” 岑颂气极,爆粗口:“你这么牛逼怎么还用匿名呢?怎么不把你陈蔓令三个字贴在公告栏上呢?” 陈蔓令也没想到她这么嚣张,道:“我难道举报错了?你身为医院和患者有钱财交易本就不对!医院的风气都被你败坏了!” 岑颂:“我犯得着受人家贿赂?你举报之前是不是该动动脑子?拿出证据再说话?” 陈蔓令顿了顿,继续横气道:“全天下就你一个善良,只有你帮他们,其他医生都是冷血。岑颂,你是不是这么想的?你不就喜欢出风头吗?” 岑颂嗤笑:“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想法,我怎么想的不管你的事。院长愿意相信我的解释是因为我拿出了证据,而不是你嘴里的关系户。” 陈蔓令一双眼睛直瞪着她,岑颂不在意地耸耸肩,把撕破脸皮贯彻到底:“至于我爸是院长,你识趣的话就应该知道,我被开除还有好地儿可以去,你被开除就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陈蔓令气得跳脚,憋得满脸通红吐出一句话:“岑颂,你凭什么!” 陈蔓令口中的“用不了几分钟”属实造假,岑颂愣是被她拖了十几分钟,到郁叙病房时护工已经到里面帮人洗澡收衣服了。 郁叙舀着碗里的饭,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给你买了水果,耽误了点时间。”岑颂一边把苹果和草莓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边歉意地对他笑笑,“待会儿吃完饭再吃。” 郁叙放下勺子,也没有怪她来晚了几分钟。 事实上,他对医生和护士的工作时间并不清楚,只知道有些医生要通宵陪着他,所以他对岑颂的下班时间也没有明确的把握。 不过既然来了,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着地。 岑颂四面看看,随口问:“陪你的两个小姑娘呢?” 郁叙还没回答,收好脏被褥和衣服的护工从卫生间里出来,替郁叙回答:“那两个小姑娘护士长带走了,刚走不久。” 郁叙皱起眉:“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她们?” “怕我不在你没人陪啊。”岑颂拿了把水果刀,一边削苹果一边回答他。 护工见状,赶紧上前:“医生,让我来吧。您这要做手术的手,可别弄伤了。” 岑颂没拗不过人家,干脆把苹果和水果刀一起给她。 后者对她笑了笑,好心问到:“医生,您是这个科室的?怎么没看见过您?也是新来的实习生?” “我肿瘤科的。”岑颂说完,对方投来不解的目光,意思是肿瘤科的医生怎么会来这,岑颂便笑着解释,“有个小屁孩念叨着我来啊。” 郁叙大叫:“你才是小屁孩!” 护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干这行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三下两下便把苹果削好并切成小块,用一个盘子装起来。 岑颂和人家闲聊:“怎么称呼您?” “我姓刘,你和郁叙一样叫我刘姨就好了。” 岑颂看看闷头吃饭的郁叙,再次询问:“刘姨,你照顾郁叙多久了?” “前几年郁叙住院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了。” 郁叙忽然抬眼,不知是对她来这不和自己说话的行为表示不满,还是她差一点就问到自己敏感的边界线上。总之,他现在不太开心。 岑颂也自知理亏,转头和郁叙说话:“吃完饭了吗?” 碗里还剩一大半,郁叙没有动筷子的想法。 刘姨无奈地劝道:“郁叙啊,你想吃什么就和刘姨说,你不吃饭刘姨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啊。” 岑颂知道这破小孩这么瘦的原因了,直直看向他,严肃地问:“是不好吃还是不想吃?” 郁叙:“差不多。” 岑颂:“?” 郁叙:“因为不好吃所以不想吃。” 岑颂:“······” 刘姨小心翼翼,像服侍小少爷一样服侍他:“那郁叙你爱吃什么,刘姨下次给你做。” 郁叙:“没有想吃的。” 岑颂被这小屁孩的小倔样整笑了,她把饭碗重新推回到郁叙面前,强硬道:“吃完。” 郁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吃。” “你这么矮,再不吃饭就更矮了。”岑颂看见他瘦得连血管都可以看见的手臂,说了一个最戳男孩子自尊心的身高问题。 郁叙不上当:“阿姨,我好像和你一样高吧?” 岑颂:“人初中生有的都一米七了,还有的都快一米八了,你好意思和我比?” 郁叙:“·······” 岑颂摇摇头,看他的目光怪同情的:“本来就像个小屁孩,长得还矮,更像个小屁孩了。” 郁叙沉默一阵,拿起勺子乖乖地吃起了饭。 刘姨欣慰地笑了,对岑颂说:“岑医生,还是你有办法。” 郁叙突然抬头,不满道:“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吃的。”说完他还挑衅地看向岑颂,“阿姨,我总有一天会比你高的。” 岑颂笑:“行,我等着呢。” “李医生。”刘姨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喊道。 岑颂也循声望去,问好:“李副主任。” “岑医生?你也在这?”李郊之今晚值班,听几名护士说近几天郁叙突然喘不过气,虽然在可控范围内,但是仍有复发风险,不过他倒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岑颂。 刘姨笑道:“岑医生特地来看郁叙的。” 李郊之点头表示明白。 岑颂看见李郊之过来给郁叙做检查,想到这小屁孩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好像格外敏感,便起身道别:“那我就先走了?” 刘姨:“岑医生注意安全啊。” 岑颂点头,特地看向郁叙,逗他:“不说声再见?不然我明天就不来了?” 郁叙一听她还会来,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傲娇地扬了扬下巴:“那就再见吧。” 岑颂笑了声,退出了病房。 坐地铁的路上,岑颂看见手机上有好几条消息以及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人。 时韫裕。 岑颂点进去一看,内容大同小异,对方的意思都是问她下了班没有,要不要一起吃顿饭,他送她回家。 岑颂抿唇,回复:【不用。】 “······” 她收起手机,坐在人少的地铁上,思绪不禁飘向今天陈蔓令对她说过的话。 有一说一,虽然岑颂讨厌她这样的阴招,却也不得不思考起自己进入市一医院以来的行为。 闲下来的时候,她的确爱往时韫裕那边跑,心血管科的医生和护士也大多已经眼熟她,她刚开始并没有觉得不妥,可如今细想起来,她的确麻烦了时韫裕很多次。 时韫裕只是承托哥哥的请求照顾她,没必要事事巨细,上下班接送还带她回家吃饭。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时韫裕接到她回复的第一秒就打电话过来,岑颂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岑颂······”对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吃过饭了吗?” 岑颂一边下地铁一边回复:“嗯。” 时韫裕听到她那边的声音,当下便问:“你还在地铁上?” 岑颂扯着谎:“和朋友见面······” “你还有哪个朋友来京都了?”时韫裕不信她这套说辞,立马戳穿。 岑颂走出地铁口,心中一阵烦闷:“我有哪个朋友需要和你报备吗?” 时韫裕软下语气,问道:“你是不是刚从医院回来?还没吃饭吗?” 岑颂见扯谎扯不下去了,刚想用什么话呛回去,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冲她打招呼:“学姐!” 岑颂反应很快,故意大声喊给时韫裕听:“段骏。”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起这个人。岑颂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了断道:“学长,我先挂了。” 段骏看她这个时间才回来,询问:“学姐,你才下班啊?” 岑颂点头,回问:“你也才下班?” “我早下班了,”段骏不想刻意炫耀什么,只是遇到曾经喜欢的女生还是忍不住嘚瑟一下,“那家宠物医院我们家开的,我想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 岑颂记得那家宠物是连锁的,揶揄道:“没看出你还是个小富二代呢。” 段骏委屈:“明明是学姐你都不怎么关心我,我来锦大读书时身边的同学都知道,我毕业后就直接回京都了。” 岑颂笑了下,没说话。 段骏和她好几年没联系了,这下在京都碰到她好几次,忍不住关心她的近况:“学姐,我记得你哥哥在锦桉市一医院吧?你怎么来京都了?” “······” 岑颂忽而一愣,曾经的希冀与喜悦只剩下迷茫与踌躇。 为什么来京都呢?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呢? 因为一个人吧。 一个因为喜欢而想要追逐的人。 可现在呢? 好像······不太一样了。 第54章 然后段骏又陆陆续续和她说了什么,岑颂也记不太清楚了。 这段时间,她有些疲惫,甚至于不想刻意思考一些问题, 段骏眼睛依旧亮晶晶的,说完工作上的琐事后主动邀约:“学姐,你周末有时间吗?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岑颂歉意一笑:“抱歉啊,我最近挺忙的。” 段骏失落道:“又是拒绝啊。” 岑颂不好意思地解释:“是真的挺忙的,没有骗你。这样吧,我把排班表发给你看,要是我有空了就和你一起看电影吧。” 段骏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到什么补充道:“不用了,不过学姐要是有时间的话,一定要和我说一声啊。” “行。” 这两天肿瘤科除了实习生,医生们普遍被做一些强化培训,再加上近日问诊的人络绎不绝的情况,人手根本不够,一个接着一个忙得焦头烂额。 岑颂作为办公室里唯一留下的人,也没闲着,被一对老年夫妻逮住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比划着,嘴里叽里咕噜地输出家乡话,听得岑颂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听明白他们是要去拿检查结果,但是这种检查单子在市一院都是机器打印,老两口不会用,前台服务也忙得无暇顾及他俩,这才跑来找肿瘤科的医生。 岑颂领着他们去住院部一楼。 辛蛮看到她主动打招呼:“岑颂妹妹。” 岑颂:“辛蛮哥。” 辛蛮对她一如既往的热情,道:“中午一起吃饭啊。” 岑颂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点头答应:“好啊。” “辛医生,你快来啊,人家要搬不动了啦。”不远处女护士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岑颂甚至能想到陈蔓令看到这一幕的表情。 果不其然,辛蛮作为市一医院远近闻名的“妇女之友”,听到人护士小姐姐的声音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走之前还拍了拍岑颂的肩:“那就说好了哦,辛蛮哥先走了。” 岑颂看了看身后这对老夫妻,再对辛蛮点了点头。 机器这时打印好报告,岑颂拿起两张单子,仔细检查后递给两位老人:“还有什么需要吗?” 两位老人摇摇头,对岑颂说了句她能听懂的“谢谢”。 岑颂摆摆手:“不用谢。” 到了饭点,张钦连轴一上午没喝一口水,此刻累死累活地趴在桌子上,看到岑颂的那一秒,眼睛放光地问道:“岑颂,你吃过饭了吗?” 岑颂:“正准备去吃。” 张钦来了劲:“那可太好了,咱俩一起吧。” 岑颂一脸为难:“我约了人的,张钦哥,下次吧。” “看来我们张医生不用吃饭了,闭门羹最适合他。”上次那个隔壁科室的医生看到这幅场面,毫不客气地大笑。 张钦作势挥拳要揍他。 岑颂好声好气解释:“真约了人。张钦哥,你要吃什么吗?我给你带吧。” 张钦比了个“OK”的手势。 食堂里,辛蛮先一步看见岑颂,把后者领到一个小包间里,本来是医院特定为庆生或者小型聚餐开设的小包厢,目前为止岑颂还没去过。 推开门的那一刻,岑颂的脸垮了下来。 辛蛮像是没看到岑颂的表情,立即把门关上:“我看时主任也没吃饭,这才把他叫进来,岑颂妹妹,你不会介意吧?” 岑颂看了看一脸无辜的辛蛮,再看了看时韫裕温柔纯善的表情,忍着火没有爆发,只能木着脸落座。 “菜都点好了,岑颂妹妹,你看你想吃什么?”辛蛮指了指桌上热气腾腾的硬菜,想着重突出什么加了后半句,“都是时主任买的。” 原本对辛蛮不提前打声招呼就把她骗来这里的行为十分不满,但看着桌子上全是锦桉的菜式,还都是她爱吃的。岑颂的肚子不争气地被香气唤醒,咕咕乱叫。 时韫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却只说了一句:“先吃饭吧。” 岑颂拿起筷子,自我屏蔽掉身边的两个人,专心吃饭。 但是事与愿违,辛蛮看着这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样子,活跃气氛道:“岑颂妹妹,你最近在忙什么?都见不着人影。” 岑颂看向他们,呛声:“我一个实习生,能忙到哪里去?再说了,你俩不应该比我忙得多吗?” 辛蛮侧头:“主要是你都不来找我们了,这感情说没就没了。” “也没那么严重。”岑颂低头扒了一碗饭,努努嘴,“大家都是好朋友,感情嘛——肯定还在的。” 辛蛮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凑近问道:“那你对时主任的感情呢?还在吗?” 闻言,时韫裕也抬头望过来,似乎格外期待她的回答。 岑颂无语地放下碗筷,牙尖嘴利地怼回去:“辛蛮哥,你是不是很闲呀?每天医院里的小护士不够你勾搭,转移业务张罗鸿门宴了是吧?” 辛蛮讨好地笑笑:“妹妹啊,辛蛮哥没这个意思,你吃饭!吃饭!”说完,他还给时韫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光坐着不说话。 时韫裕从岑颂进门的那一刻,心就被提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岑颂的神态,见后者只是若无其事地吃着饭,既没有搭理辛蛮的想法也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时韫裕便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岑颂的碗里。 时韫裕的手修长白皙,岑颂循着这个动作抬眼,看到了对方柔和却又克制的微笑。 “······” 岑颂懒得动嘴说什么,吃进了他夹的鱼肉。 一时间,时韫裕欣喜不已,又多夹了片青菜给她。 但这一下岑颂却没有动筷子,而是问:“有打包盒吗?” 辛蛮赶紧道:“有。”然后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塑料盒子,递给岑颂。 岑颂打开盖子,看向时韫裕,展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学长。” 时韫裕立马懂了她的意思,多往里面夹了菜,而且菜式多样,每种都占了一小部分。 待盒子被装满,岑颂摁紧打包盒盖,起身离开:“谢谢学长的款待了。” 辛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叫住她:“岑颂妹妹,海鲜放不了多久,晚饭可别将就啊,我和时主任都有时间的。” 岑颂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解释:“我答应给同事带午饭的。” 辛蛮愣住了,问道:“你哪个同事啊······”然后他又试探地说了一个肿瘤科和岑颂传绯闻传得最凶的医生的名字,“张钦吗?” 岑颂笑道:“辛蛮哥你认识张钦啊?” 辛蛮艰难地看了一眼时韫裕,慢吞吞地回答:“算认识吧。” 岑颂点点头,也不在意,而是乖巧地看向时韫裕:“张钦哥对时主任您也很崇拜呢,我待会儿就和他说——这是您给他夹的菜。” 时韫裕:“······” 待岑颂走完,辛蛮终于垮下脸,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嘴里喃喃:“这不是我认识的岑颂妹妹······” 时韫裕目光呆滞地看着岑颂离开的方向。 “时韫裕,我和你说你完了!你给你情敌夹菜了!”辛蛮大声嚷嚷,比时韫裕这个当事人还要忿忿不平。 时韫裕:“……” 辛蛮继续大喊:“老天啊!快把我温柔可人的岑颂妹妹还给我!” * 回到办公室,张钦抱着岑颂带来的午饭吃得无比欢快。 看到里面罕见的大虾和黄金小酥肉时,张钦心跳了一下,赶紧问岑颂:“这是包间里的点菜吧?你张钦哥我皮糙肉厚的,整点大葱蘸大酱就行了,用不着吃这么好的。” 岑颂摆摆手:“这是时主任和辛医生请的。” 张钦自然知道时主任是谁,不过提到辛医生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据百事通张钦所知,这个叫做辛蛮的医生,不仅在妇产科更是在整个医院都十分出名,基本上有点姿色的女医生和小护士都被他勾搭过。 张钦觉得岑颂是被这个辛蛮的油嘴滑舌和花言巧语给骗了,便出言提醒:“岑颂,你和辛蛮关系很好吗?” 岑颂如实回答:“挺好的呀。” “那你之前喜欢的那个人······”张钦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询问,“不是辛蛮吧?” 岑颂差点噎住,不知道他怎么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怎么可能!“ 张钦看她反应这么大,也暗自喃喃:“不是就好。” 岑颂放下水杯,好笑道:“辛蛮哥也挺受女孩子欢迎的。” “虽然在背地里讲人坏话不光彩,但是岑颂我有必要奉劝你一句,”张钦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辛医生这种男人不适合过日子,找男朋友还是得务实一点。” 岑颂看他头头是道,反问:“张钦哥,你谈过恋爱?” 张钦“嘶”了一声,看样子有些为难:“咱学医的,哪能被这些凡尘俗事打搅?” 岑颂正色:“没错,咱还是得投入工作,红尘事一律靠边。” 张钦觉得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重新解释一番:”这到年纪了,俗还是得还的。” 岑颂故作思忖:“三十多的人了,确实该考虑这些。”然后她便委以重任地拍了拍张钦但肩,“张钦哥,还俗加油!” 张钦:“······” 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南方人说话不是很委婉吗?为什么他稍微拐弯抹角这姑娘就听不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张钦:想追不敢追······ 第55章 岑颂起先这几天挺忙,便冷落了郁叙一段时间,过了些时日该调的班调完,她也终于能抽空买点水果瞅瞅这小屁孩。 一进门,小女孩咯咯的笑声便充斥整间病房。 岑颂敲敲门,两个小孩就开心地抱了上来,奶声奶气地喊道:“岑颂姐姐!” 这俩都是谢玥的女儿,岑颂打过照面,本来还以为小孩子忘性大肯定不记得她了,没想到对她还挺热情。 “你们在陪郁叙玩吗?”岑颂看了一眼病床上冰冷无言的男孩,再蹲下身问两个小女孩。 茜茜点了点头,崇拜地夸郁叙:“哥哥他好厉害的!我们不会的题目他都会!” 娅娅撇撇嘴:“但他总是骂我们笨。” 岑颂走到病床前,挑眉问道:“是这样吗?郁叙。” 郁叙翻了个白眼,直言:“她们本来就笨。” 岑颂觉得不可思议,指责他“倚老卖老”的行为:“你一个上初一的小屁孩做小学生的题目,你好意思说人家笨?” “我没学初中的内容······”郁叙别过头,生硬道。 岑颂意识到什么,郁叙落了几年学没上,也许学习进度并不比两个小姑娘提前多少。 她叹了口气,帮郁叙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关心地询问他的每日情况:“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郁叙呛她:“你又没过来看,我有没有吃饭关你什么事。” 岑颂无语凝噎,完蛋,这小屁孩还是生气了。 茜茜是个热情的小孩,举手替郁叙回答:“岑颂姐姐,哥哥他吃过饭了!吃光光了哦!” 娅娅也说:“对,没有剩一粒米。” 岑颂顿时喜笑颜开,揉了揉郁叙的脸,大声夸赞:“哇!我们郁叙可真乖!” 这一声夸赞弄得郁叙极为不好意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偏偏眼睛还瞪着岑颂:“不准碰我的脸!” 岑颂感到好笑:“怎么?担心自己在小姑娘面前耍不了帅了?” 郁叙咬牙:“我没有耍帅!” “板着一张脸,还说不是耍帅。”岑颂故意吸引两个小孩和郁叙互动,笑道:“你们觉得郁叙哥哥这样好不好看?” 茜茜星星眼:“郁叙哥哥最帅了!” 娅娅真诚脸:“好看。” 岑颂没想到这俩小丫头还挺维护他,便调侃道:“想不到你还挺吸引小姑娘注意的。” 郁叙傲娇地“哼”了声,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谢玥接两个女儿回家,前者意外看见岑颂在病房里,也是一脸诧异。 岑颂被谢玥拉出来,瞥见对方不解的神情,爽朗一笑:“我感觉这小孩和我挺投缘的,就过来看看他。” “少来,你是又心软了吧?”谢玥不信她的说辞。 岑颂无奈:“真没有。” 谢玥知道岑颂心软,想到自己也有这个毛病,便叹了叹气,故意压低声音道:“其实你能来陪陪这孩子也不错,这小孩爸妈又不在身边,护工也只照料一时半会儿,没个伴怪可怜的。” 岑颂老早就想问了,这下谢玥说出来了她也就顺势问下去:“他爸妈怎么不来医院啊?” “忙着挣钱啊,这儿的住院费又不便宜,而且我听说这小孩原本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就住在一个小县城里,他爸妈很早就来这边打工了,后面才发现小孩有心脏病。”谢玥共情能力强,尤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时候,更是一脸愁色。 岑颂皱眉,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玥拍拍她的肩:“其实也不怪这对夫妻,这京都生活成本哪里是小县城比得了的,更何况孩子还得了这样一个病,忙得抽不开身也是人之常情。” 送完谢玥,岑颂重新回到郁叙的病房。 对方坐在病床上,一双混沌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岑颂抽把椅子坐在了他旁边,拿起水果刀帮他削苹果,故意瞪向他:“怎么?要吃了我?” 郁叙生着闷气,没有说话。 “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搁这和我猜字谜呢?”岑颂握住刀柄,一圈又一圈地削下苹果皮,轻快又无奈地催促。 郁叙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不满地表述:“为什么每一次你来看我,你总是和其他人聊天?”说着说着,他有些难以启齿,仍然装作忿忿的样子控诉她,“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其他人的?” 岑颂没料到是这个原因,有些哭笑不得:“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郁叙闷声:“嗯。” 岑颂顺着他:“行,你想和我聊什么,我都陪你聊。” 话题终于回归在他身上,郁叙顿时感觉心情舒畅不少,起了个头:“阿姨,你是京都的吗?” 岑颂切好苹果:“我是锦桉人。” 郁叙一愣,缓缓道:“我也是锦桉的。”岑颂感到惊讶,而郁叙像是被勾起了回忆,十分闷闷不乐,“但我不在锦桉市里,我住在一个县城里,里面很小,走几步就到了······” 岑颂眉心一跳,明知故问:“和爸爸妈妈一起吗?” 郁叙摇摇头:“不是,和外公外婆一起。” 岑颂不由分说地把苹果塞进他的嘴里,看着对方鼓鼓的腮帮子,得意道:“好吃吗?” 郁叙嚼了嚼,苹果切成了小块,又脆又甜,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岑颂转移话题:“你之前上几年级了?” 郁叙:“五年级,后来休学了。” “那你还想上学吗?”岑颂笑眯眯地问他。 郁叙嗤之以鼻:“上那玩意儿干什么?又累又糟心的。” 岑颂觉得这个答案还挺诚实的,但还是抨击他消极堕落的想法:“你怎么能这么想?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点书总归是好的。” 郁叙瞥她一眼:“你读了很多书?” “正儿八经的博士毕业,不用怀疑。”岑颂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嘚瑟的点。 郁叙“嘁”了声,没有说话。 夜深一点,护工来了,岑颂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郁叙不情不愿地和她说了句“明天见”,离开之前岑颂逗了他几句,这小屁孩憋得满脸通红,干脆扭过头不理她了。 她挎着包,一个人往门口走去。 冷风黑夜里,一道清冷鹤立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岑颂脚步一顿,微微抬眸便看到了一张俊秀无瑕的脸。 “送你回家。”清润浅柔的声线落入她的耳里。 岑颂不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只绕过他冷冷丢下一句:“不用了。” “我听李副主任说,你在看郁叙。”时韫裕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气馁,反而侧身跟在她左后方,不慌不忙道,“你很关心这个孩子吗?” 岑颂停下脚步,看向这个身为郁叙主治医师的男人,难得耐心:“你了解他的情况?” 时韫裕微微一笑:“上车说。” 再次坐上时韫裕的车,岑颂心里徒生一股别扭又异样的感觉。 时韫裕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更何况是病人的情况,自然不会拐弯抹角:“郁叙这孩子是右向左分流的先天性心脏病,也是情况最棘手的一种,而且目前程度坏到已经无法用药物控制了,只能采用外科手术心脏移植。” 岑颂听此,皱眉:“那为什么不做手术?因为没有心源?” “没错,郁叙的情况特殊,HLA配型成功的心源寥寥无几。” 岑颂沉默不语,她虽是肿瘤科的医生,但也明白这种情况确实棘手。 时韫裕叹息道:“医院正在竭力寻找合适的心源,只是等了很多年,情况也不乐观,我们目前的治疗手段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 岑颂总结他的话:“所以没有匹配的心源的话,郁叙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心脏病死掉是吗?” 时韫裕无力地点头:“其实我和他的父母交流过,也表示过让他们保持乐观的态度。” 岑颂恍惚:“那郁叙知道这个消息吗?” “他的父母本想瞒着他的,但这么久了,同期住进来的病人都出院了,而且郁叙这孩子很聪明,估计也猜到了。” 岑颂想到郁叙之前来时韫裕办公室偷看病历的事情,心里又是一阵低落。 时韫裕安慰道:“还有时间,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岑颂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并没有因为时韫裕的安慰提起精神。奇迹多虚无缥缈,意外才是常态。 时韫裕见她依旧低落,不免说道:“如果最后真的没有心源,那也是人事已尽,你不必太纠结,像对待普通病人那样就行了。投入太多,只会徒增悲伤。” 岑颂不由觉得他的话刺耳:“徒增?时主任一直这么冷漠吗?” 时韫裕一时哑然。 岑颂不由想起,无论是张勇强还是许婉仪,时韫裕的态度都十分理智,并且一再劝诫自己不要理会,仿佛那些病人只是等待他解决的问题数据。 甚至作为郁叙的主治医师,她看望郁叙时也从未见过他,连李郊之来得都比他勤。 看来,他三年前拒绝自己的话不是借口,而是肺腑之言。 从前她看到的只有贝加尔湖自以为触手可及的气泡,现在,她看到了40米的冰,隐藏在湖面内,不可撼动的冰川。 两人一时无言,车内的空气也像是成了胶体,无声无息。 快到岑颂小区门口,时韫裕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愿意看你伤心。” 岑颂不咸不淡地“嗯”一声,并不想再回应他。 时韫裕的心瞬间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微微烦躁:“并不是我冷漠,而是事已至此,谁也不能改变什么,索性少些期待,这样对大家都好。” 岑颂扬声:“这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吗?” 时韫裕深呼吸一口气,面对岑颂的质问不免有些凝噎,内心深处却萌生出一丝异样的快感。 就好像他本就是什么热心的人,外表的彬彬有礼与医者仁心只是表象。 他说的并非不是内心真实想法,而是太过冷心冷情,仅仅看着眼前姑娘受伤又失望的表情,时韫裕只能把这样的话咽下,垂眸握拳道:“我是说作为医生,共情能力太强不是好事,过多把精力放在患者身上只会让自己很累,而且也不见得事事都有回报,就像许婉仪。” “许婉仪”三个字一出,岑颂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这几个字仿佛触及她的逆鳞,从看许婉仪痛苦地咽气到失眠一整晚,再和眼前这个处在高高姿态的人争吵。 每一幕都像是走马观花一般,一针又一针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岑颂迅速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的车门下来,对他冷笑一声:“是啊,您说的对。我从前一门心思全扑在你身上,也不见得你给我任何回应。” 时韫裕微恼:“这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 岑颂反问:“为什么不能?” “您说的我并不能全部反驳,”月色下,岑颂柔美的侧脸投下一片斑驳,唇边勾着浅浅的微笑,“不过,时主任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患者,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他会在出院的时候特意来告知我。而婉仪姐她虽然最后选择了死亡,但是在我帮她插上呼吸管的时候,她对我说了对不起。” “就算他们无法给你想要的回报,但是他们都能感受到你的关心。”一片柔和的视线中,唯有雪花孤零零地飘落在岑颂的肩上,后者似乎并不在意,对车上怔然的男人一字一句道:“时主任,你感受不到并不能说明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矛盾又加深了啦 第56章 天又开始下雪了,岑颂来到科室时冻得直哆嗦。 正跟谢玥抱怨温度又下降了,原主任办公室里出来了个人。 岑颂转过头,居然看到了梁殊。 这几天忙昏了头,才想起今天确实是第十天,梁殊踩着点回来了。 岑颂见梁殊也看到了自己,但是这人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偏地绕过她,丝毫没有打个招呼的意思。 岑颂:“……” 昨天还大言不惭地夸他来着。 岑颂立刻跟上去:“不错啊,说十天就十天。” 梁殊依旧没有说话,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一样。 岑颂装作没看到:“身体感觉怎么样了?期间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去做了检查没有?” 梁殊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加快脚步。 “欸,你这人!”岑颂喊道。 梁殊见她跟了上来,非常打发人地回答:“我很好。” 看他脚步利索,声音也有底气,岑颂放下心来,念叨道:“你的病床还是原来那一个,应该都铺好床了。” 梁殊又不理她了,还用面部表情告诉她“别跟着我”。 岑颂被丢在原地,无比憋屈地跟上他的脚步。 到了病房门口,梁殊推开门,走进这个熟悉的地方。 旁边的病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话特别多、喜欢对着他自言自语的大娘,而是一个大约七十多岁的大爷,睡得正香。 梁殊尽量表现得不在意地问一句:“原来那个呢?” 岑颂回答:“那个大娘做完手术,效果还不错,就在你来的前一天出院了。” 梁殊说了声“哦”,走到自己的病床前坐下。 岑颂跟在后面继续询问他的基本状况:“这几天的睡眠质量怎么样?止痛药还管用吗?每顿食欲如何?大小便正常吗?” 食欲后连着大小便,是个人都没胃口了。 梁殊皱起眉,选择性地回答前两个问题:“还行,有时候不管用。” 岑颂喋喋不休:“又开始吃不下饭了?也是,那么多药估计吃完都饱了,还吃得下什么,看来第二疗程的进度要推迟一点。” 梁殊不置可否。 岑颂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先去做一下检查,现在人还不是很多,等会儿估计就要排队了——血常规不可以吃早餐,你还没吃吧?” 梁殊:“嗯。” 岑颂于是安排道:“那你先去做检查,待会儿我给你带早餐。” 梁殊本想说不用,但是看到岑颂认真的眼神,知道自己就算说不用这人也会买,于是沉默地接受岑颂的好意。 岑颂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笑道:“我也没吃啦,顺手的事。” 午休空隙,岑颂收到寸谷的一条微信。 寸谷:【方便发一下你的地址吗?】 岑颂和寸谷只是网友,非要说上一点就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但毕竟没有见过面,岑颂也不敢轻易交付自己的住址。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复。 过了几分钟,对方又发来信息。 寸谷:【我在你工作地的附近订了一只猫,你下班直接去取吧,地址待会儿发给你,报你的名字就行了。】 岑颂有些小小的感动,毕竟像寸谷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她的顾虑,即使这样他也愿意优先考虑她的顾虑。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她很舒服。 岑颂:【怎么想到送我猫了?】 寸谷:【我看你朋友圈了。】 岑颂恍然大悟,前几天她和父母视频通话,特意看了看养在家里、吃得浑圆的猫咪。 她发了张截图在朋友圈,表达的意思大概是想养只猫咪,但时间忙怕顾不上。 岑胤说她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整这些,被她再次拉入黑名单;许萝琦怂恿她养两只,到时候就可以收获一窝;张钦和谢玥夸了几句她家里猫咪的营养状态;段骏屁颠屁颠地跑来向她自荐京都的宠物店。 忘了说,她屏蔽了时韫裕。 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寸谷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岑颂无比开心地回复了一个猫咪表情包。 对方也发了三个可爱的微笑。 岑颂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昨晚和时韫裕的意见分歧,她决定请教这位大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医生的工作有必要投入感情吗?】 那边思考了一下,回答:【看个人所需。】 岑颂:【都说医者仁心,难道对患者施以一定同情和关心不是应该的吗?】 寸谷:【你说的没错,但医生更需要琢磨的是医术,挽救回患者的生命比任何泛滥的同情心都更能够回报患者以及他们的家属。】 岑颂撇撇嘴,告诉他:【这二者并不冲突。】 那边发来一句话,切中要害:【不投入过多感情,是保护医生自己,也是保护下一名患者。】 岑颂黯然:【你说的我都懂,但我不认为一个把病人看作标本的医生能真正无愧于心。】 寸谷似乎不想和她探讨这件事了,转移话题:【下班了记得去拿,是白色的折耳猫。】 岑颂:【好。】 寸谷发来的地址的确离市一医院不远,岑颂走几步便到达目的地,老板一听她的名字就把猫加上一些小窝和猫粮打包好递给她了。 岑颂瞅着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心都要被萌化了。 她抑制不住欣喜,拍了张照片给寸谷。 还没等到人的回复,一个消失许久的人突然给她打了电话。 岑颂接起,故意调侃:“喂,大忙人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岑颂心头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颂颂,我、我······”许萝琦抽噎着,嗓子已经嘶哑,“我和夏维分手了。” 这俩人的感情状况一直很稳定,突然分手是岑颂没有料到的,她听到电话里一阵又一阵的哭泣声,软下语气问道:“怎么分手了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和他本来打算今年订婚的,但是我爸妈坚决不同意,而且最近何浩在追我,我爸妈想让我和夏维分手,然后和何浩试试。” 夏维在大学期间就是家境贫寒的学霸,今年快二十七岁了,还在锦大读博,按照他的意愿,他更倾向于留校任教,致力于科研事业。而许萝琦的家庭虽说不上豪门大户,但也算是锦桉市的中产家庭,对女儿也是富养为主、极尽宠爱。 岑颂几乎能想到这其中的原因,试探性地问:“是因为家庭条件吗?” “嗯······我爸妈要夏维在锦桉市中心买一套房子,你也知道锦桉现在的房价,随随便便一套小户型都要好几百万,夏维现在还在读书,怎么负担得起?”许萝琦哽咽着诉说,“我们本来打算明年他一毕业就结婚的,但我爸妈见了他后就开始反对我们的事,还逼迫夏维和我分手。” 岑颂在新闻上见过这样因为家庭条件而分手的案例,但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会发生在自己的周围。 许萝琦带着哭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和夏维分开,可我爸妈说我和夏维门不当户不对,结婚后一定会后悔,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岑颂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许萝琦。 最后,许萝琦愣愣地问她:“颂颂,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简简单单吃完一碗面,寸谷也发来了消息。 岑颂努努嘴,觉得自己分外依赖这个人,直接询问他:【我有个朋友,因为男朋友家里条件不好而被父母要求分手,你觉得她该坚持这份感情吗?】 问完岑颂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像寸谷这样绝对理智的人,大概是不精通感情上的事的,就算他能感同身受一些,按照他权衡利弊后的结果,也绝对不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大概她只能问他一些医疗数据上的特殊问题,也不该问他关于人情上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岑颂就是依赖于他带给自己的理智感。 果然,过了几秒,寸谷问:【她的男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后续能够跟上女方所需的条件吗?】 岑颂粗略地说了一下夏维和许萝琦的情况,也描述了一番二人的相处模式。 说实话,这份感情似乎一直是许萝琦在主动,但岑颂也不难看出敏感自卑的夏维对许萝琦的迁就。 就算如此,这份感情也很难维持下去,毕竟二人生长条件有极大差异,做事方式也完全不一样,现在拼凑着生活在一起,后面发生的矛盾肯定会不断被激发出来,尤其是结婚后柴米油盐带来的琐碎。 岑颂等待着,寸谷一棒子敲醒她。 聊了一下,寸谷只问她:【她爱她的男朋友吗?】 岑颂:【当然。】 寸谷:【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坚持?】 顿时,岑颂紧绷的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她没有想到,也没有料到寸谷给出的竟然是这个答案。 寸谷:【人在宇宙中是一粒渺小的沙子,一生也短得不可计数。但如果热爱的东西都抓不住的话,时间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岑颂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久久不能回过神。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谢谢你,我会转达给她的。】 第57章 接下来几天,岑颂算是绕着梁殊这根轴疯狂转动,连郁叙都没来得及看望。 因为检查的结果居然还不错,梁殊选择进入第二阶段的化疗,原远也考虑到春节将近,做了第二个疗程可以出院回去过年。 但是没想到梁殊的身体对药物的反应十分激烈,输完液,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光让他坐着都很困难,缓过药劲之后,就是疼到呕吐。 问他哪疼,他就目光涣散地说不知道。 他坚决不让老母亲来照顾他,一时间也请不到好的护工,岑颂便多加关照了一下,只不过这人嫌她吵,躺在床上连句谢谢都懒得说。 甚至岑颂给他捻好被角时,后者还会猛地睁眼,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她。 岑颂被吓了一跳,弱弱问:“怎么了?” 梁殊用余光扫了扫四周,最后沉闷道:“没事。” 岑颂因为他这个反应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除了日渐消瘦的脸庞轮廓,似乎刚刚要吃人的眼神只是错觉。 “······” 岑颂努努嘴,心里嘟囔。 她又不是小偷,为什么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不过这个小小的插曲倒是让她无意发现梁殊的高度戒备心。 一旦身边出现细小的动静,就算他前一秒还在熟睡,后一秒仍然会睁开眼睛看一圈周围的事物,确认无事后才翻身睡觉。 某个晚间,岑颂特意收小了动作,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推开门后还是看到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地紧随着她。 岑颂不好意思地笑笑:“吵醒你了?” 梁殊没有说话,再度躺了下去。 岑颂已经反复观察过几次了,这下便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他:“你是不是睡眠质量很差?一点风吹草动就醒了,要不要看看心理医生?” 梁殊明显知道自己的情况,满不在乎地拒绝:“不用,习惯而已。” 岑颂还是有点担心:“睡眠不好会造成精神方面的压力,也不利于治疗,还是去看看吧?” 梁殊重复:“不用。” 岑颂拿他没办法,但是想到岑胤就是精神科的医生,便在下班途中把梁殊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岑胤发来一句:【是对你一个人这样还是所有人?】 岑颂:【所有人。】 岑胤若有所思:【特种兵退役?】 梁殊身上除了敏感警觉这个特性之外,其他部分也不像是经历过特种部队训练的模样。不过按他平时话少的风格之外,岑颂又觉得这个猜想挺合理。 下一秒,岑胤摸下巴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卧底?】 岑颂:“……” 然而岑胤也就不正经一秒,随后告知:【这听上去不像是睡眠质量的问题,更像是长期处在一个紧张环境下训练出的本能,就像医生听到警报铃立刻清醒一样。】 岑颂:【难道我真的遇见警界大佬了?】 岑胤:【也有可能是间谍,赶紧打电话给12339,酬金记得分我一半。】 岑颂不理他的插科打诨,问最关心的问题:【这个对精神健康有影响吗?】 岑胤回答:【当然有,不过这是个长期习惯的结果,属于一个条件反射,除非患者自己建立新的反射弧,药物基本上只能缓解。】 岑颂表示了解。 问完岑胤,岑颂习惯性地告诉寸谷,后者倒是很乐意和她分析这个情况,然后叮嘱她几句放宽心,不必太过忧虑。 岑颂发了三个太阳的表情。 “岑医生,这里有人给你留了东西。”一名护士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 岑颂收起手机,一脸费解地起身。 护士两手提了满满当当的奶茶,冲她挑了挑眉:“是个小帅哥呢,里面好像还有字条。” 话音刚落,岑颂的手机就来了信息。 段骏:【学姐,给你点了奶茶,多余的学姐就给同事分了吧。】 岑颂为难地接过奶茶,从里面拿了一杯递给这个跑腿的护士:“谢谢你啊。” “没事的,岑医生要抓紧哦。”护士欢欢喜喜地接过奶茶,然后丢了一句话就溜走了。 顿时,办公室发出一片起哄声。 有人打趣:“这还没春天呢,我们岑医生桃花朵朵开啊。” 罗游憋笑补充:“张医生危险了啊。” 从听到这个消息到岑颂挨个分奶茶,张钦只剜了那些起哄的人一眼,把奶茶放在一边,一本正经地告诉岑颂:“岑医生,奶茶含糖量太高,对身体不太好。” “是不好,但偶尔喝一次也没关系。”岑颂说完就插上吸管喝了起来。 显然有人不肯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岑医生,哪个小帅哥这么大张旗鼓的?跑来医院追人了?” 岑颂解释:“大学学弟,没有追人,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有人眼尖地瞥到了袋子里的字条,立马拆穿:“哪个普通朋友会在上面留言‘学姐,工作开心哦’?我们可不眼瞎呢。” 岑颂一脸黑线:“来咱科室我可算发现了,你们几个大男人比女孩还要磨唧。” 张钦附和:“就是就是!天天八卦人家跟个娘们似的。” 分完同事奶茶,还剩四杯。 考虑到原老师保温杯里泡的都是枸杞茶,岑颂决定把这几杯奶茶留给谢姐的两个女儿、还有辛蛮哥和时主任。 岑颂火速把钱转给段骏,却被后者退还,还附加一句:【学姐要是想还的话,请我看电影吧。】 她不太习惯和关系一般的异性朋友单独看电影,便换了个方式:【吃饭可以吗?】 段骏:【好啊。】 说好这件事,岑颂便去送奶茶。 不巧的是,在去妇产科的路上,她看到了陈蔓令。 后者看了看她手里的奶茶,当即一脸倨傲地讽刺:“你还真是上赶着告诉大家你和辛医生关系不一般呢。” 岑颂觉得她可笑,不客气地反击:“陈蔓令,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岑颂妹妹。”辛蛮大老远就看到岑颂了,快步走到她面前,看她手里提着奶茶,熟稔地打趣,“有好东西终于想到你辛蛮哥了?” 岑颂无奈地笑了笑,从里面拣出几杯奶茶:“辛蛮哥,你想喝哪个口味?” 陈蔓令看这俩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生着闷气走了。 辛蛮也没有管她,拿走里面一杯口味较为清爽的乌龙奶茶:“我喝这杯吧。” 岑颂下意识地叫住他:“那是给学长的!” 辛蛮的动作猛地顿住,岑颂也立马反应,表情转而变得有些窘迫,闭上眼睛补充:“辛蛮哥,你就拿这个吧。” 时韫裕嗜辣,不爱吃甜,喝的茶也偏清香醇厚为主,辛蛮身为时韫裕的好友自然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位刻意冷战的姑娘也对人这么上心。 果然,辛蛮冲她挑眉道:“难为我们岑颂妹妹还记得时主任的口味。” 岑颂尴尬地笑了声。 辛蛮立马把手里的奶茶放回去,戏谑地看向她,故意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时主任喜欢喝的,我肯定不会拿走。” 被辛蛮屡次打趣,岑颂有些恼了:“辛蛮哥,你还要不要了?” 辛蛮嘿嘿笑:“那我换一杯。” 前不久岑颂还和时韫裕发生不愉快,她并不是很想亲自送奶茶,索性把那杯乌龙奶茶一起给辛蛮,闷闷道:“辛蛮哥,你替我给时主任吧。” 辛蛮暗示:“时主任就在办公室里。” 岑颂别过头:“你去吧。” 辛蛮知道她还在生时韫裕的气,不过看这姑娘刚刚下意识的反应,也不急于一时,便大方地点头答应:“行,我帮你送。” 岑颂松口气:“谢谢了。” “谢啥啊。”辛蛮不在意地摆摆手,却眼尖地看到奶茶瓶身上贴的订单标签,备注是“段先生”,突然警觉地发问,“岑颂妹妹,你们科室点的外卖?” 岑颂解释:“没有,有人送过来的。” 辛蛮觉得大事不妙:“谁啊?” “就一个大学学弟。”岑颂不想和他扯太多,拿起剩下的两杯奶茶,“我先走了。” 辛蛮犹如十万火急,迈开腿便跑到时韫裕办公室门口,后者正在查看病历资料,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做言语。 “你还有心情坐在这!”辛蛮把奶茶递到他面前,指着上面订单的备注,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焦急,“这个段先生是谁?时韫裕你认不认识?” 本来对他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行为十分不满,不过“段先生”这三个字确实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时韫裕皱眉,却在下一秒听见辛蛮愤懑地嚷嚷:“这个姓段的是岑颂妹妹的大学学弟,不仅给人家买了奶茶!还亲自送到医院里来!” 时韫裕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上一次他听李郊之说岑颂陪伴自己手底下的一位患者很晚,那个点了还没回家。 他赶紧打来电话问候,她怎么说来着?和朋友出来? 她喊人家什么?duan jun? 是这个段吗? “这下好了,一个张钦没完,又来一个学弟。”辛蛮啧啧称奇,鞭策时韫裕,“时主任,你要加油啊,岑颂妹妹可就一个,到时候被拐走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时韫裕抿唇不语。 辛蛮唤他:“时主任?” 时韫裕面色无澜,冷冷看着他:“病历本都整理好了?上午的手术记录写好了?下半年的职称报告有眉目了?” 辛蛮捂住胸口:“我好心好意给你传达情报,你倒好,一句谢谢都不说就赶我走。” 时韫裕作势要打电话给他们主任。 辛蛮立马溜之大吉。 “······” 办公室内重回清净,时韫裕晦暗不明地看向桌子上还热乎着的奶茶,目光忽而变得幽深。 下一秒,他面无表情地把奶茶丢进垃圾桶。 -------------------- 作者有话要说: 时主任的另一面 第58章 “谢谢岑颂姐姐!” 病房里,脆生生的两声童音单纯而欣喜地响起。 岑颂把最后两杯奶茶交到两个小家伙手上,摸了摸她们的头,笑道:“不用谢哦。” 最后这两个小家伙抱着奶茶,心满意足地和妈妈走了。 当然,病床上也意料之中地飘来了一道幽怨的目光。 岑颂转头无辜地看向他:“你现在可喝不了。”说完她拿起桌上的苹果,“吃苹果吧?对身体好的,我给你削。” 郁叙转过头:“不吃。” 刘姨刚给他做完晚饭,见到这幅场面也忍不住笑着和岑颂打小报告:“岑医生,你不在的时候,郁叙可天天盼着你来呢。” 岑颂感到惊奇:“是吗?” “我哪有?”郁叙由于太过激动,胸腔上下起伏,还咳了一声。 岑颂赶紧过去拍他的背,帮他理顺气,嘴里不免调侃:“你每次看见我的时候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不定我就多来几次了。” 郁叙深呼吸一口,转而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岑颂毫不手软地一拍他的后脑勺,面无表情地告诫:“小屁孩不要这么少年老成,板着脸吓唬谁呢?” 郁叙捂着脑袋,倒也不吭声了。 岑颂瞥他一眼:“打疼了?” 郁叙咬牙:“阿姨,你知不知道你很暴力?” 岑颂理直气壮:“知道啊。” 郁叙:“······” “岑医生。”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岑颂转头一看,是万姝。作为直系科室的医生,万姝出现在这里倒是比她要名正言顺。 岑颂起身让开给万姝检查。 郁叙的护工显然和万姝关系不错,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万医生,时主任没来吗?” 万姝不由时韫裕带,自然不清楚时韫裕的规划,便解释:“时主任很忙的,这种事情我们实习生来就可以了。” 时韫裕给患者和家属的形象一向不错,刘姨听到万姝的话也不会多想,而是赞叹地点了点头:“时主任青年才俊啊,我还没在其他医院见过这么年轻的专家呢。” “······” 岑颂在一边旁听,只觉得这段话的内容刺耳。 尤其是经历过与他的争吵,岑颂更觉得时韫裕不仅仅是外表一般温文尔雅,内心倒冷漠得不近人情。 但她也不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完全错误的,毕竟她还只是个满怀希冀的稚嫩实习生,和时韫裕这种操刀过上百次手术的医生不一样,也不如他成熟老练。 “阿姨?”正当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着,郁叙突然喊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了过来。 岑颂猛然回过神,茫然地问了两句:“怎么了?检查都做好了吗?” “人都走了。”郁叙鄙夷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吐槽,“阿姨,你是不是得老年痴呆了?” “······”岑颂直接给了他个爆栗。 揍完这小屁孩,岑颂也拍拍袖子准备下班回家。 郁叙捂住吃痛的脑袋,急忙叫住她,语气扭扭捏捏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和茜茜娅娅她们做了个东西,你要不要······” 岑颂被他要送人东西却问人家要不要的生硬方式气笑,挑了挑眉问:“什么东西?我看看做得怎么样再决定要不要。” “我也不稀罕给你!”郁叙不满地反击。 岑颂摊手:“那我就不要了呗。” 郁叙气得瞪圆了眼睛,表情和刚刚没喝到同一杯奶茶一样幽怨。 岑颂败下阵来,走到他床边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道:“你要送我什么?” 郁叙拿出一条织得皱皱巴巴的红色围巾,磕巴着解释:“你把你的围巾给我了······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有来有往,才和她们织着玩的······” 岑颂看了一眼围巾,脱口而出:“好丑。” 郁叙:“······” 不过想到他冷着一张脸为这些小女生的玩意儿愁眉苦脸时,岑颂倒是憋不住笑意,仔仔细细地收好围巾,使劲揉揉他的头发:“谢谢你咯。” 郁叙赧然,故意别过头不说话。 收到他的礼物,岑颂心情不算糟。 实话实话,这几周她还算来得勤,但也仅仅作为一个其他科室的医生,却仍然比不上朝夕相处的陪伴,尤其是岑颂从探望郁叙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见过他的父母,这点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来说,情感方面必然有一部分是有缺失的。 理智告诉岑颂,她不该管太多,可还是不免为此担心。 她慢吞吞地往医院后门走去,段骏掐着时间问好几次了,似乎对她要请的这次饭表现得格外急迫和期待。 岑颂也受过他几次照顾,而且在锦大组建科研小组时,段骏也承担了大部分脏活累活。 虽然这顿饭说是还人情也未免太晚,但岑颂觉得来京都这么久,也碰到熟人这么多次,有些东西还是得敞开说的。 大晚上的气温低得吓人,岑颂还没吃饭,问他吃火锅介不介意,后者本就不是奔着吃饭的内容来的,自然乐意地答应了。 她收起手机,刚要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就被人拦住了。 白皙清隽的脸上是守株待兔有所获的表情,和上次不一样的是,岑颂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冷意。 她退后一步,礼貌打招呼:“时主任。” “去哪?”时韫裕低声问她。 岑颂正大光明道:“和朋友吃饭。” 时韫裕忍住愠色,追问:“哪个朋友?” 岑颂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不耐烦地对上他的眼神,冷嘲道:“时主任,我们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前后辈的关系,我的人际交往有必要一条一条和你汇报吗?” 时韫裕过滤掉她的话,自说自话:“你没吃饭的话,我家里刚好买了些菜,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去······” 岑颂感到可笑,唇齿相讥:“我说我要和朋友吃饭,您听懂了吗?需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给您听吗?” 时韫裕的脸上出现一丝哀色:“小颂······” 岑颂一向吃软不吃硬,看到他这幅模样有些许不忍,便暂时收起牙尖嘴利的模样,冷静下来好好和他谈:“时主任,我不知道您还在纠结什么,如果您是因为一些事对我感到愧疚的话,我们可以翻篇了。您放心,我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时韫裕沉默下来,神色黯然地望向她。 岑颂微微偏过头,错过他的目光,捋清道:“就像今天这样,我会给您送奶茶,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我肯定也会想到您的,我们还是朋友,您还是我最崇拜的人。” 时韫裕扯起唇,说了两个字:“不够。” 对于他的油盐不进,岑颂终于有些恼怒,反问他:“您说您把我当作妹妹,也不想我过多地插手您的事,我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对您造成困扰了,这不好吗?您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 说完最后,岑颂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看向他,语气转而变得自嘲,声音却带着轻微的颤抖:“您想让我滚回锦桉吗?这样才算划清界限吗?” “岑颂,”时韫裕蹙起眉头,沉沉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岑颂眼眶有些红了,不想表现得因为他而情绪受到过多波动,便囫囵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绕过他就要走。 时韫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与落地无声的雪花融为一体:“你一向比我想象的要伶俐,不会猜不到我是什么意思。” 岑颂心头一震,咬唇道:“我猜不到。” 其实岑颂并非没有产生过这种猜测,这些时日里时韫裕刻意的接近与示好,早就超出了一个身为前辈面对后辈应有的态度。 假使他真如自己所说,认为刻意保持距离是最好的相处方式,那么现在他也不会站在她的面前,期盼地说她不会猜不到。 可是······ 岑颂仍然不太愿意相信,这么多年的感情时韫裕早已把她默认为需要关照的妹妹,就连她自己也认为俩人之间的身份也不会有变化。 “······” 埋在心里的暗恋,在这一刻反客为主。 岑颂觉得不切实际。 就像时韫裕能为拒绝任何人的心思而谎称自己有女友,这么多年也不曾澄清,甚至瞒不下去后自称不愿娶妻也不愿在情感方面多费功夫。 所以,他说的话怎么会是真的呢? 她怎么会当真呢? 她下意识地要挣脱开时韫裕的动作,压制住怒火:“您说过的,您不是我的良配,曾经我不懂,现在我无比认同您的观点。” 时韫裕疲惫地垂下头,只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 像是后悔,又像是不舍。 岑颂喉咙发紧,依然不肯就此罢休,而是冷冷告诉他:“时主任,我觉得您目前的想法只是一时冲动,因为我不像以往那样在你耳边叽叽喳喳,所以您感到不习惯,才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 时韫裕郑重回答:“岑颂,这并不荒谬。” “那您说说看,什么情况下人对自己的情感变化一无所知?”岑颂冷笑一声,猛地甩开他的手,“如果您今天是来说这个的,我以同样的方式明确地告诉您,我不是您的良配,无论是能力还是阅历,我们压根就不相配。” “······”时韫裕听到她拿自己的话堵自己,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您可是京都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招牌时主任,写在锦桉大学校友栏的第一行,无数权威医药杂志报道过的时韫裕啊。”岑颂红着眼睛,直视眼前哑口无言的男人,“我一个小小的实习生,何德何能让您如此费心关注呢?” 最后,她捏了捏手心,哽咽道:“时主任,我会把今天的事当作没发生,希望您不要再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了。” 静谧之处,岑颂敏感地听到一声小小的喟叹。 她转身离开,身后人的声音厚重而沉闷,视线没有一刻从她身上挪开。 “岑颂,如果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或者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都全部接受。我为我以前有意或者无意伤害过你的行为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是个不太爱计算时间的人,坚持这件事姑娘家的能做得无可挑剔,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也不会太差。” “我也想请你相信我一次。” 岑颂猛地停住脚步,心头狠狠一颤,立马回过头朝他大喊:“不是叫你别说了吗!” 时韫裕有一秒的愣神,随后表情有几分无措。 “我才不相信你!”鼻子酸酸涩涩的,她急忙转身,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丢脸地哭了出来,只好张牙舞爪地撂下一句狠话。 不过这点威力,倒像是小奶猫扬起爪子挠痒痒一般。 “······” 万籁俱寂中,时韫裕目不转睛地目送她的背影。 紧绷的神经终于有片刻的松懈,脸上是极尽无奈的苦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摊牌了摊牌了! 虽然是刀 第59章 岑颂和段骏约在她来京都第一天逛的那家商场里面的火锅店。 岑颂刚下地铁,段骏就发来信息说他已经到了,还发来一张菜单,她粗略地看了一下,点了几个常吃的火锅丸子。 到了火锅店,岑颂才觉得身体在慢慢回温,冷不丁打了下哆嗦。 段骏关心道:“是受凉了吗?我去问服务员要一杯姜水?” 岑颂摇头:“不用了,就是内外温度差有点大,正常反应。” 菜一盘一盘被服务员端上来,岑颂忙到这个点也饿了,便心无旁骛地开始干饭。段骏也把先下锅易熟的肥牛夹到她碗里。 岑颂抬起头,道:“你自己也多吃点,不然我请客你还饿着肚子回去。” 她都这么说了,段骏也只好往自己碗里多夹了些东西。 不知是火锅热气往上冒还是食物的热效应,岑颂边嚼着肉丸边出汗,扯了几张纸就胡乱往脸上擦汗。 段骏递给她餐巾纸盒,自然地和她聊起以前的老同学:“学姐,你知道许萝琦学姐要和夏维学长结婚了吗?” 岑颂前不久还听许萝琦哭诉婚事黄了的事,现在就和好了? 她摇摇头:“哪来的消息?” 段骏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学姐你来京都后,还和许萝琦学姐他们还联系吗?” 岑颂看了他一眼,凉凉道:“联系都在,还有,他们要是结婚的话会发朋友圈的,不用听别人说。” 本想聊旧事拉近一下距离,碰到壁后他也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吃到最后,服务员拿来iPad给岑颂结账。 后者飞速付完钱然后拎起包离开,段骏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晚风还有些凉,岑颂眯了眯眼睛,和段骏说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微微一笑:“在京都遇到以前的朋友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几年都没联系的朋友。” 段骏附和:“是啊。” 岑颂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段骏,我直和你说了吧,我个人不太喜欢欠人家人情,今天这一顿饭我请你,但是奶茶什么的以后就不要送了。” 段骏不好意思:“给学姐带来困扰了吗?” “是。” 段骏一时间不敢移开视线,许久后才低下头,低下头小声问:“学姐还是要拒绝我吗?” 岑颂没有犹豫地点头:“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段骏挫败地耸拉着脑袋:“学姐现在还有喜欢的人吗?还是说,学姐还是喜欢以前那个人?” 他的话很绕,但岑颂还是听明白了。 奇怪的就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时韫裕? 段骏无力地解释:“学姐忘记了吗?毕业聚会上你喝醉了,我和许萝琦学姐一起把你送回家,你哭着说来京都一定要追上那个人,也没说是谁。” 这个插曲已经很模糊了,第二天断片她根本没记起来。 不过此时此刻猛然听到来京都前的豪言壮语,岑颂却感到心里一阵发酸,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如一开始就将那些心思束之高阁。 段骏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失落,后者很快稳下心神,回答道:“我喜不喜欢他和你没有关系,但是我和你没有可能,三个月前如此,三年前如此,以后三十年也如此。如果你执意要继续,我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 春节临近,医院里的放假安排也出来了。 岑颂算了一下,加上除夕夜,她可以在家待四天,便火速把消息发到家庭群里,本想顺带着把车票订好,岑胤却让她晚些再买。 岑颂感觉奇怪,说道:【再不买就买不到了。】 岑胤:【京都到锦桉又不缺票。】 锦桉和京都都是返工潮热门的城市,穿梭在两座城市的人确实不多。 岑颂撇撇嘴,岑胤却发来:【我给你买。】 岑颂:【行吧。】 除了最近大大小小的事务又多了起来,岑颂的实习生考核也被临时通知提前,大约过完年一周后开始统计分数。 原远告诉她的时候,她还在和张钦比谁的消消乐通关通得更高。 “······” 这和放完假就考试有什么区别? 岑颂无力微笑。 张钦幸灾乐祸:“想开点嘛岑医生,原主任这是恨不得你马上实习期转正啊。” 岑颂憋出一句:“其实我一点都不急。” “方副主任三月份不是要带你进手术室吗?”张钦看她一脸沮丧,立马安慰,“这也是为了原主任后面的安排啊。” 岑颂觉得他说话等于没说,瘪嘴道:“老祖先留下的美好传统,放假必调休,收假必考试,我懂的。” 她悲愤交加地和寸谷转述了这个消息,对方给她发了一张桌子上堆满了文件资料的照片,并表示自己的工作量也不少,年后更加令人抓耳挠腮。 同是天涯沦落人,更准确地应该说寸谷的遭遇比她还惨。 岑颂心里顿时平衡不少。 跳过这个话题,寸谷问起她:【那个有先心的小孩呢?快过年了他父母不过来看他吗?】 对方突然提及的这件事是岑颂一直所担忧的,平日里不见郁叙父母的人影就算了,这都快过年了,不至于一面都不让孩子见吗? 她春节肯定要回锦桉的,对郁叙肯定照看不过来,况且让人小孩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病房里未免太残忍。 岑颂不知道这对夫妻目前的状况,也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儿子也到底抱着何种想法,思考再三还是决定问谢玥他们的联系方式。 谁知后者一听到她的话就拍大腿道:“你说郁叙他爸妈?他爸妈今天来了,这可好不容易才看见一回啊。” 岑颂一愣,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谢玥又想到什么,皱眉看向岑颂:“不过我看那孩子和他爸妈关系挺不好的,从今天早上就没吃一口东西,脾气犟得很。岑颂啊,那孩子很黏你吧?你抽空过去哄哄他吃饭,别饿坏了,这身体可遭不住这样耗啊。” * 心血管科门诊室,一对中年夫妇拘谨地维持坐姿,恭恭敬敬地看着眼前衣襟一尘不染的医生。 等医生和他们详尽地阐述完儿子的情况,脸上的愁色也越来越浓。 这些年的状况愈加糟糕,任哪一对父母都遭受不了这个定论,更何况救儿子命的心源还没有找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身体恶消耗。 “时医生,您说的我们都懂,但我们也不求别的。”郁母抹着泪,抽泣道,“郁叙这孩子因为我们闹绝食,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郁父起身安慰妻子:“老婆你别哭啊。”然后他也期盼地望向时韫裕,“时医生,您就行行好吧。你是医生,郁叙也听你的,你帮我们劝劝这孩子吧。” 时韫裕从医多年,哪怕内心再刻薄与冷漠,嘴上说的话总是温柔又善解人意。 可这一刻,他从眼底衍生的寒意遮也遮不住。 多可笑啊,自诩为家人,却不见他们吝啬孩子一丝一毫的时间。 造成如此境地,却还要假惺惺地说迫不得已,然后乞求孩子的原谅。 伤害了孩子,还要给孩子灌输父母为你好的理念,最后让孩子不计较一切地原谅父母。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 时韫裕望向这对泣不成声的夫妇,内心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甚至连笑都懒得维持,冷言道:“抱歉,您与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不便插手。” 夫妇俩悻悻地离开了。 他揉了揉眉心,接诊下一个病人。 轮到最后一个,对方连着鞠了好几个躬,非把时韫裕逼到为难起身请他离开才肯挪一下步子。 下一秒,万姝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报告道:“时主任,郁叙家属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一般遇到这种事,时韫裕是不太想理会的。 除非病人身体突发状况异常,他才会起身急匆匆地赶去。 这种私事,他很少顾暇。 但是想到岑颂对他不近人情的控诉,时韫裕有一瞬的犹豫。 万姝再次喊了声:“时主任?”然后她又想到时韫裕平日里的性子以及医院里繁重的工作,预备关上门,“您先忙吧。” 时韫裕起身:“我去看看。” * “我不吃!”病房里,郁叙怨念地大吼,却因为激动的情绪而猛地咳嗽起来。 郁父郁母吓得赶紧把饭撤下,护工瞧着这一幕,劝说这对夫妇:“郁先生郁太太,郁叙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你们还是先出去吧。” “······”看着儿子通红甚至有青紫趋势的脸色,夫妇二人最终还是退出了病房。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来跑来陪儿子一天,还没和孩子说上一句话,就在外面待了半天。 但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他们常年在外打工,郁叙都是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后来到京都住院也没有见过父母几面。 等于说,郁叙理解的亲情方面,划分范围里只有外公外婆。 可惜二老已经死了。 郁父郁母叹了口气,走到洗手间接电话。 他们只有今天一天能陪孩子,明天又要回去上班了。 可现在孩子连见都不想见他们。 “郁叙。”脆甜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 郁父郁母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面容清丽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正站在病房门口,嘴上软软地责备着人:“听说你不吃饭?怎么回事?嗯?” 而他们的儿子比较刚刚有了不少生气:“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这个女医生又追问。 郁叙闷声:“就是不想吃。” 护工这时走了出来,对他们解释:“这是肿瘤科的岑医生,郁叙和她挺亲的,每次都是这个岑医生来了才多吃一口饭。” 郁父郁母由此放下心来,想要上前和这位岑医生交涉,护工却摇头提醒:“先让岑医生哄哄吧,郁叙一天没吃饭了。” 夫妇俩点了点头。 岑颂走进病房,坐在他旁边,直奔主题:“听说你爸爸妈妈来看你了?” 郁叙正为这事糟心,一时没有说话。 “行了不要不开心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岑颂把桌子上的勺子塞到他手里,指着小方桌上的饭菜,“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还不赶紧吃饭?” 郁叙把勺子再度放下,道:“我没胃口。” “你是林黛玉啊你?还没胃口?不就是和爸爸妈妈闹别扭?有必要赌气赌一天?”岑颂敲了敲他的脑门,斥道。 郁叙转头:“他们从来不看我,恨不得我死在医院才好。” “嚯——你这是什么想法?”岑颂被他逗笑了,“他们在为你的病四处奔波啊,你不仅不懂得感恩还反过来怪爸爸妈妈,你说你是不是白眼狼?” 郁叙急眼:“我有叫他们救我吗?我有叫他们带我来京都然后天天把我丢在这里吗?” 岑颂给他顺毛,调侃:“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心理吗?” 郁叙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 “你这就是典型的小屁孩心理。”岑颂直接戳穿他,“明明很希望爸爸妈妈过来看自己,来了还要和他们闹别扭。” 郁叙红着眼眶不说话。 “好了我们不气了,先吃饭。”岑颂又把话题回到起点,哄着他,“有什么不开心的和他们好好说,没准他们就多来看你几次了。” 郁叙咬牙切齿:“我才不想他们过来!” 岑颂笑了下:“那你希望我过来吗?” “随便你,爱来不来。”郁叙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吃起了饭。 岑颂抹了抹他的刘海,没好气:“说谎的人小心鼻子变长哦。” 郁叙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低头扒饭。 安顿好某个闹绝食的小屁孩,岑颂一出门就被一对夫妇堵住了。 二人看她的模样带着十足的局促与不安,岑颂在他们之前开口,脸色不似刚刚那般缓和:“你们是郁叙的父母吗?” 二位点了点头。 岑颂正色:“郁叙已经吃过饭,情绪也稳定下来,我想和你们单独说两句。” 郁父郁母面面相觑,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第60章 到达病房里时,里面的场景并不像万姝说的那样,或者说,不像时韫裕想象的那样。 病床上瘦弱的孩子已经把饭吃光,看到他的那一刻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喊道:“韫裕哥哥!” 时韫裕转头疑惑地看向护工,后者宽心一笑:“岑医生来过了,郁叙就肯吃饭了。” 时韫裕没想到岑颂和郁叙的关系已经好到如此地步了,都说孩子是最犟的,和父母赌起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更别提像郁叙这样个性十足的孩子了。 想来也奇特,这仿佛是她的一种特殊能力,在这个稚嫩的实习生手里,脾气再孤僻再怪异的病人都愿意配合她,甚至能她的三言两语哄好。 时韫裕一直是个令人信服的医者,但岑颂身上天然的令人信任感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我才不是因为她呢。”郁叙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瘪嘴抵抗。 护工摇摇头:“小孩子嘴硬讨不到好的,也就岑医生让着你,你老是和人家姐姐斗嘴,小心下一次她不来看你了。” 郁叙愣了一下,然后乖乖地不吭声了。 时韫裕近身,检查了几下郁叙的情况,后者一直很配合。 他和郁叙的关系好可以归结于很久之前,这个小孩灰头土脸地坐在诊疗室,平静地说:“医生叔叔,我不想治病。” 时韫裕反问:“为什么?” 郁叙咬唇:“我们家没钱,我不想离开我的外公外婆,也不想天天吃药。” 时韫裕那时就已经了解到这个孩子和父母一直聚少离多,自然能懂得他的意思,便换了个方式问:“你不和爸爸妈妈一起吗?” 郁叙摇了摇头。 “好,不喜欢爸爸妈妈不是坏事。”时韫裕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如诱哄一般,“不喜欢我们不见就是了,郁叙也能快快好起来。” 虽然后来的治疗手段也不尽如人意,但郁叙是个脾气坏得出奇的孩子,在护士姐姐和其他医生劝导他多多理解在外奔波的父母时,时韫裕是唯一一个顺应他心意的人。 而且很多时候,时韫裕身为他的主治医师,带给他的安全感比一些药物更加实在。 郁叙便格外依赖他。 确认好患者的情况,时韫裕立即问护工:“岑医生呢?” 护工:“岑医生好像和郁先生他们在楼道那边。” 时韫裕愣了一下,抬脚离开。 * 楼梯间,这里基本没有什么人经过,十分安静。 岑颂脸上没什么表情,应该是说面对这对夫妇时,岑颂难得没有什么表情:“我听郁叙说,你们一直在京都?” 郁父郁母点点头。 岑颂不禁皱眉:“既然在京都,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看郁叙?” 郁母听到她的质问,刚想开口说什么,郁父在一旁轻轻推了她一下,郁母冷不丁闭上了嘴,最后只道:“对不起,医生。” 岑颂不由被他们气笑了:“不是,你们儿子躺在病房里不知道哪一天就没命了,你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 郁母低下头落下泪来,哭诉道:“我们也没办法……” “我能理解你们经济上的难处,但是我只想说一句话,”岑颂想到刚刚病房里眼神黯淡的郁叙,不由得抬高音量,“郁叙现在得的病不是小感冒,他每天晚上靠药物才能睡着,翻个身都喘不过气来,你们几个月都不来一次,凭什么指望他能够接受突然出现的你们?”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这道质问的声音空荡荡地响起,夫妇二人也怔住了,明显被触及到心事。 岑颂情绪上来容易眼圈红,只能微微别过头,强硬道:“就算你们是家长,也不能丝毫不顾及孩子的感受,让孩子夹在中间体谅你们!” 郁父扶住妻子的背,抬起头跟岑颂说道:“医生,我们有自己的苦衷,但是郁叙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会让郁叙好起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岑颂也不好继续指责人家父母。 她看着这对可怜兮兮的夫妇,叹了口气缓和语气道:“郁叙现在最需要的是你们的陪伴,我相信如果真的等到最后一刻,你们也不想因为没有陪伴孩子而后悔吧?” 郁母听了这话立刻泪如泉涌,倚着丈夫哭泣,后者也低下头似乎在忍耐什么,半天才点点头。 岑颂看到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忍,立马从兜里拿出纸巾递给他们,嘴里劝说着:“多陪陪他吧,那孩子只是嘴硬,其实很希望你们来看他的。” 郁母抓住岑颂递纸过来的手,崩溃地哭道:“谢谢你,谢谢!医生,谢谢你愿意陪他。” 岑颂刚想领着二人回病房,转眼便看到时韫裕正站在楼梯口,目光晦暗不明地紧随着她。 郁父郁母也看见了时韫裕,都道:“时医生。” 岑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转过身对二人道:“你们先去陪郁叙吧,和他好好说说话,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泪,这孩子挺敏感的。” 夫妇二人连声附和,然后先行离开。 岑颂站在上两节阶梯,难得和他目光持平。待楼梯间只剩他们俩,才缓缓开口:“你找我吗?” 时韫裕如实回答:“来看看郁叙,然后来找你。” “你之前不是说没必要吗?”岑颂看了他一眼,闷闷道。 时韫裕垂着眼,没有说话。 岑颂觉得他有些奇怪,拧巴半天说出一句:“我先回去了。” 还不等她迈开腿,时韫裕先一步拦住她,看到对方愈加不解的神情,他费力地扯起嘴角,明明脸上看到的是笑容,可扬起的弧度苦涩又沉重。 岑颂愣了下,他却让开一步。 “你怎么了?”岑颂看他这模样,实在放不下心。 “······” 时韫裕没有说话,或者说,他要怎么开口? 那些擅自作主围起来的高墙,不仅没把他的不堪与卑劣遮挡得密不透风,反而凿开一个洞,里面渗出一束光。 早在安淑兰向他转述的时候,时韫裕就知道,岑颂对他的善意从不是盲目的随波逐流。 可当岑颂一字一句地指责这对不作为的父母时,时韫裕意识到了一件事。 岑颂真心替郁叙考虑,就像岑颂为他着想一般。 因为付出了真心,所以在被指责和误解时才会心碎。 可他要怎么陈述呢? 那一晚的吐露心声似乎在这些面前都显得太过于苍白无力。 时韫裕发愁地想,他好像真的太迟钝了。 “学长?”看他脸色实在太难看,岑颂暂时放下了芥蒂,柔声叫着他。 时韫裕声音沙哑:“小颂,你能让我靠一会儿吗?” 岑颂呆住,结巴道:“你,你要干嘛?”下一秒她看见时韫裕脆弱的眉眼,到嘴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最终心软地妥协,“······就一会儿哦。” 时韫裕轻笑了声,慢慢走近她,垂下头将坚硬的额头抵在她的肩膀处,思绪也在这一刻放空。 岑颂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头发蹭在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处,紧张得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最后红着脸提醒:“不准靠太久,我计时了的······” “······” 时韫裕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实在太难不喜欢眼前这个姑娘了。 她带给他的力量,并不过于强烈,宛如悠远的清香,轻轻挥洒在某个三月的午后—— 他睡醒起来,打开窗子一看,少女料理着院里的白茶花,笑颜如画。 * 岑颂和时韫裕同时回到病房时,郁父郁母仍然拘谨地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地削着水果。 郁叙也没有刚开始那般情绪激烈,而是冷着脸翻阅着书本。 虽然没有缓和得太快,但至少没有针锋相对了。 岑颂舒了口气,起身逗郁叙:“看什么书呢?喔,都是初二的课本啊?决定好好学习了?” 郁叙看到岑颂和时韫裕都来了,心里有了点底气,臭屁地回答:“我本来就可以自学。” “是吗?”岑颂环胸问道,“大漠孤烟直后面一句是什么?” 郁叙被问住了:“······” 岑颂毫不客气地嘲笑:“吹牛之前先把勾股定理弄清楚吧。” 郁叙憋屈:“我还没看到那里去。” 岑颂:“哦,学而时习之,后面是什么?” 这题他会!郁叙抢答:“不亦说乎。” 岑颂鄙夷地看着他:“那个字念yue,是个通假字。” 郁叙:“······” 看到这幅和谐有生气的画面,郁父郁母以及时韫裕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岑颂也预备离开,摸了摸郁叙的头,说道:“学习一个人死嗑课本是不行的,要多与人交流,知道吗?” 郁叙不服气地看着她。 岑颂搬出学神时韫裕:“不信你问你的韫裕哥哥。” 郁叙便看向后者。 时韫裕面带微笑:“岑颂姐姐说的是对的。” 郁叙泄气。 岑颂大获全胜,心情愉悦,补充道:“多和爸爸妈妈交流,多说说话知道吗?” 郁叙不理她,表情却有些松动。 郁父郁母感激地望向岑颂。 岑颂觉得自己不便打扰,便低声提示时韫裕:“先回去吧。” 后者含笑点了点头。 岑颂狐疑地看了一眼时韫裕,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时韫裕对她表白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后者见她一直在看自己,无辜的问:“怎么了?” 岑颂莫名窘迫地转过头,下意识道:“没什么。” 是错觉吧。 毕竟也不能称之为变化,也许他只是稀里糊涂一时,在意识不太清楚的情况下产生了混淆视听的想法。 岑颂咬咬唇,又想到了刚刚时韫裕在楼梯间靠在她肩上的举动。 这难道也是糊涂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爱情~ 第61章 由于考核提前的临时通知,第二天一早岑颂屁股还没坐热,张钦就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岑颂,你快过来,方副主任找你。” 岑颂剥柚子的动作一顿。 张钦幸灾乐祸:“面对疾风吧。” 岑颂:“······” 她放下手里的柚子,前几天曲葶给她寄了两箱红心蜜柚,她今天就带来办公室分给同事了,还有一箱准备给时韫裕他们尝尝。 岑颂不由得在心里祈祷,希望早上放在方副主任桌上的柚子能起到作用。 然而事与愿违,她一到办公室,方副主任就做出标志性动作,鼻孔出气道:“原主任通知你提前考核的事了吧?” 岑颂点点头。 方黎果然开始布置任务:“从现在开始,把你那些还给教授的外科手术知识重新复习清楚,要是你实习生考核成绩没有八十分的话,别指望我会在三月之前带你进手术室。” 岑颂边点头边回答:“好。” 方黎显然没有因为柚子而手下留情,看了一眼她还包着纱布的手指,冷笑一声:“凡是成为一名外科大夫,手就是自己最大的利器。如果下次你还没有一点身为外科医生爱惜双手的意识,我会把你踢出手术室,懂吗?” 岑颂继续点头。 方黎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问:“你还记得那个叫许婉仪的病人离开时的心情吧?” 岑颂一愣。 方黎道:“那就是你要面对的情况之一,记住你当时的感受,如果你还觉得难受没哭够,年后给我调整好状态。还是我之前说的,你要是在手术台上哭,我也会把你踢出去。” 岑颂抬起头坚定道:“我知道了。” 见状,方黎示意她可以走了,就在岑颂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眼睛一凛:“把你那白骨爪一样的指甲也剪干净了!” 岑颂低头看了看一个星期前刚剪的现在还只有短短一层白的指甲:“……” 方黎见她不答,皱起眉头。 岑颂赶紧拼命点头:“我马上就剪。” 方黎总算点头,难得和她说一句题外话:“你走吧,还有······柚子不错。” 岑颂皮笑肉不笑:“副主任您喜欢就好。” 逃脱开方黎的魔爪,岑颂不由得疯狂回办公室补外科学。 张钦看到她就想起曾经还是实习生的自己,热心道:“其实实习生考核不难的,外科也涉及的也不多,放平心态就好。” 岑颂看向张钦:“ 张钦哥,当时你们考了什么?” “就书上的一些内容,还有实际操作的考查。”张钦回答,其实他也记不太清楚了,便宽慰道,“原主任不会不让你过的,毕竟你来之后他都不怎么管我们了。岑医生,考试这种事,对于医学生来说可是家常便饭。” 听张钦这么一说,岑颂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便问其他的:“一般主任都给实习生打多少分?” 张钦笑道:“每个科室都不一样,像原主任可好了,基本都是八十分以上。” 岑颂一个鲤鱼打挺,感觉自己又活过了。 罗游在旁边提醒:“听说这次还有副主任参与评分。” 张钦一愣。 岑颂:“!” 罗游看岑颂一脸垂死的表情,笑着解释:“其实副主任参与打分一直都有,只不过我们方副主任都不怎么管实习生,大家就一直默认为原主任考核。” 张钦点头,打趣岑颂:“恭喜岑医生,成功被我们方副主任盯上。” 岑颂:“······” 另一个男医生摸摸下巴,煞有其事道:“要说实习生考核,除了急诊科,心血管科的主任也挺严格。” 心血管科?那不就是时韫裕? 岑颂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人,后者也给出解释:“别看时主任挺好说话的样子,打出的分一个比一个低,不过时主任当年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就已经非常优秀,次次考核都是九十分以上,在我们医院可是史无前例。” 毕竟京都市一医院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大医院,一腔热血的实习生在这里磨练免不了碰壁,而且院长也默认为“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的模式,不太赞成主任把分拔高的行为,对于实习生也一直是严厉鞭策的磨练方式。 所以时韫裕在一众实习生便是鹤立鸡群,独得主任和院长的赏识。 张钦附和:“时主任这个人确实很厉害,就算是四五十岁的人也很难做到他这个成就。” 岑颂当然知道时韫裕有多厉害,但心里总存着一丝异样的感觉,索性不说话。 话锋一转,张钦又悄咪咪地问岑颂:“岑医生,你知道时主任结婚了吗?他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我听他们科室说,时主任这几天脸色不太好看。” 岑颂没好气:“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 “你不是时主任的妹妹吗?他的事情你肯定比我们清楚。”张钦确实太好奇大神的情感状况了,又或者说,他好奇大神的方方面面,比如日常的工作习惯,一日三餐吃的是什么。 岑颂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清楚,不知道。” 一说到妹妹,上次那个帮忙送奶茶的小护士又出现他们办公室门口,脸上是少女的娇羞笑容,一面领着来人一面对办公室喊道:“岑医生,你哥哥来了。” 岑颂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哥哥? 岑胤过来了? 岑颂刚伸出脑袋,门口就突然出现一张熟悉的欠揍的脸,对方抬了抬下巴,吊儿郎当地问:“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惊喜个屁!”岑颂好没气地起身走到他身边,他身上还留着雪融化的小水珠,岑颂抬手拍下他衣服上的水。 岑胤对着身旁带他道办公室的小护士微微一笑:“谢谢你带路了。” “举手之劳而已。”护士红着脸回答完,然后羞答答地跑开了。 岑颂心里嘟囔一句:人模狗样。 罗游知道岑胤的行踪,挥起手熟稔地打了个招呼:“来了?” 岑胤点点头:“待会儿一块吃饭?” 罗游:“下次吧,今天有晚班。” 岑胤:“行。” 岑胤观察了一整圈,发现一屋子全是男人,不禁皱起眉头,嘴上却说得礼礼貌貌:“我叫岑胤,岑颂她亲哥,我特意从锦桉带了特产过来,感谢你们这几个月对岑颂的照顾。” 大家齐呼一声谢谢,倒也不拘束。 张钦还从眼前这一幕没回过神来,凑到岑颂旁边,小声问:“这是你亲哥?” 岑颂反倒不解地看着他:“是啊,怎么了?” “长得可太帅了吧。”张钦是个能对同性外貌产生欣赏心理的人,看到岑胤的脸的第一秒便忍不住感慨。 岑颂:“?” 张钦也不解地看向她:“你不觉得吗?” 岑颂呵呵一笑:“我觉得张医生你应该去五官科挂个号,看看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张钦:“!” 不一会儿,岑胤就和一屋子的男同胞建立了初步关系网,在这里面待了五个多月的岑颂愣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岑胤打听好情况,似乎是对岑颂放心了不少,转头和颜悦色地询问:“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几点下班?我接你一起去吃饭。” 岑颂觉得他奇怪:“你吃错药了?” 岑胤咬牙:“别逼我在这揍你。” 岑颂:“六点。” 岑胤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刚要抬脚,转身又回过身:“对了,时学长的办公室在哪?” 岑颂:“你找他干嘛?” 岑胤将手里的礼盒举起来晃了晃:“我托时学长照顾你好几次了,于情于理也该当面感谢一下。” 岑颂不由垂下眉毛,低低地“哦”了一声。 岑胤听出不对,问道:“怎么了?” 张钦插入二人中间,热心肠道:“帅哥你要找时主任吗?我刚好要路过那边,我带你去吧。” 岑胤看他这般殷勤,不由得提高警惕,缓缓道:“那就麻烦你了。” 工作间隙,谢玥路过肿瘤科,兴冲冲地走进来:“岑颂,我听说你哥哥过来了?” 岑颂不明白这件事怎么突然席卷整栋楼了,汗颜地点了点头。 “是那个叫岑胤的医生吧?锦桉市一医院来的?”大概女人天生就是对帅哥敏感的生物,哪怕谢玥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也抵不住花痴的心思,“小伙子长得真俊,不比咱医院的时主任差。” 虽然岑颂和时韫裕正处于某种不太愉快的状况,但她还是要出于公正为时韫裕立名:“我哥比得上时主任的一根头发丝吗?” 谢玥捂嘴笑:“你是天天能看到,咱可没那个命。” 对于某个一旦出现就轰动整个医院的人,岑颂是没什么感觉的。 至少下班时,岑胤在一众小护士羞涩的笑容里接她出去,岑颂只能感觉到当年在锦大她的背后也是这样聚焦行人视线的。 岑颂低头踢着石子,岑胤训斥她:“看路。” 还不等她抬头,下一秒便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后者闷哼一声,似乎这个撞击力度还不小。 岑颂愣愣地看向眼前的人,脸当即涨得通红。 时韫裕略略抬起眉梢,笑容温润:“没撞疼吧?” “都说让你看路!”岑胤猛地把她拉后一步,“撞到时学长了也不知道道歉,榆木脑袋撞傻了?” 岑颂恼怒地瞪了一眼岑胤,后者刚要教训她就被时韫裕插手:“不碍事的。” 岑胤这才作罢,好声解释:“我把时学长喊过来一起吃饭,还有程渡舟。” 岑颂很久没见过程渡舟了,听到他也来了有点意外,不禁问道:“那他人呢?” 岑胤呼出一口热气:“外面太冷了,我让他呆在酒店了。” 岑颂莫名有点小情绪:“你还订了酒店?” 岑胤瞥她一眼:“不然住哪?街头还是你那小破屋?” 刚刚岑颂只是觉得他吃错药了,现在她确定以及肯定—— 岑胤有大病。 -------------------- 作者有话要说: 岑胤:我他妈—— 第62章 一路上的聊天岑颂才得知锦桉市一医院和京都市一医院的精神科有年前合作交流项目,岑胤作为最近在精神科小有成就的医生,主任自然是派他和其他几个医生来京都这边交流学习。 时间上也算刚好,后天就除夕夜了,岑胤顺带接她回家过年。 他们去了一家火锅店,点的四宫格,只有一个是辣锅。 岑颂一进来就和岑胤抱怨:“怎么又吃火锅?” “又?你上次和谁吃了?”岑胤揪住她话里的字眼,逼问道。 别说岑胤,连时韫裕都看了过来。 岑颂硬着头皮,说道:“就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叫段骏,他也在京都······” 岑胤有印象,“啊”了声,言简意骇:“就以前对你死缠烂打的那小子?” 时韫裕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开口。 “哪有死缠烂打?哥你能不能别问了!”岑颂莫名心虚地看了一眼时韫裕,对岑胤的态度顿时有些不耐烦,冲他低吼。 岑胤懒懒道:“我问什么了你这么和我急眼?” 岑颂忍:“······” 岑胤不肯放过她:“那个叫张钦的,对你有意思吧?还是我漏了?你们一屋子的大男人,还有哪个漏网之鱼?” 岑颂:“你有毛病吧!” 岑胤戳了戳她的额头,威胁:“你要是敢找个京都的,我打不死你!” 岑颂无语:“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有锦桉的姑娘看上你吧。” 岑胤冷笑:“我用不着你担心。” 三人一同进了间包厢,程渡舟一早就在岑胤的指示下坐在了包厢里,看见他们也是礼貌地逐一打招呼。 岑颂奇奇怪怪的DNA动了,逗程渡舟:“渡舟学长,你又变帅了。” 程渡舟没想到她会说这一句,迷茫地看了她一眼,礼貌地回了一句:“是吗?谢谢。” 声音轻轻柔柔的,倒是不像之前那么害羞了。 岑颂还想继续逗,只见岑胤已经坐在了他的旁边,眼神警告岑颂不要太过分。 “坐下吧。”还不等岑颂得寸进尺,时韫裕已经替她拉开了椅子,沉声道。 岑颂看了他一眼,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端倪,便顺势坐了下来。 时韫裕转移话题,问程渡舟:“程教授现在身体怎么样?” 岑颂也看向程渡舟,自从毕业以后,她和程教授就只有在节日的时候发一句问候,偶尔程教授会问自己的情况,传授一些工作经验,鼓励自己,而对于教授的情况,她几乎一无所知。 程渡舟回答得不咸不淡:“还行。” 岑胤见状为程渡舟解释道:“最近医院很忙,我们基本都住在医院了,没时间回去。” 程渡舟接着他的话说:“渡淼在家照顾他。” 说到照顾,岑胤对时韫裕道:“辛苦时学长照顾岑颂这丫头了,哪天回锦桉,我爸我妈都想请你吃顿饭。” 时韫裕和雅的拒绝:“当年在锦桉市一医院实习的时候,岑叔叔照顾我很多,如今照顾岑颂是应该的,反倒是我还欠上岑叔叔一顿饭。” 以前听他滴水不漏的话岑颂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她却感觉格外不舒服,故意呛他:“哪有应该的,是时主任您有心,才会照顾后辈。况且爸爸是爸爸,我是我,您的照顾我一定会记着,会报答的。” 时韫裕抿着唇,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生硬道:“听说你过完年要提前考核,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特别是外科知识。” 岑颂挪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好的,谢谢时主任。” 岑胤却对此十分震惊:“你才来多久,就要考核了?” 岑颂一眨眼,情绪全部埋在眼底,抬起头对岑胤道:“我优秀怎么了?” 岑胤翻了大大一个白眼。 时韫裕道:“肿瘤科的两位主任都很看重她。” 岑颂冲岑胤挑了挑下巴。 这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岑颂迫不及待地动起筷子。 岑胤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着重提醒:“说不定这个考核就是提前把你踢出去。” 昨天到今天,岑胤围在她耳边的就只有一句话,岑颂对此十分不耐烦,反击:“你就这么不想我留在京都?” 岑胤翘着二郎腿:“我是怕你丢人丢到外面去了。” 岑颂懒得搭理他。 岑胤却不肯罢休,哪壶不提开哪壶:“那个叫张钦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你本来就蠢,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更蠢了。” 岑颂怒道:“都说了没有!” 说完还没出息地看一眼一旁的时韫裕,刚好和时韫裕对视。 岑颂:“……” 吃完饭,时韫裕先送岑胤和程渡舟回酒店,再送岑颂回家。 等到他们下了车,没有岑胤那个话唠,车内的空气终于安静了。 岑颂认真地欣赏窗外的雪花,由于暖色的路灯,将它们都渡上一层金边,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后天到家之后可没有这样的风景了。 趁着红灯停车之际,时韫裕主动搭话:”后天几点回锦桉?” “应该是早上八点。”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礼尚往来,扭扭捏捏问道,“今年过年你······一个人在京都啊?” 时韫裕轻轻“嗯”了声。 岑颂顿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空落落的房子里,就他一个人,这个年怎么过都是冷冷清清的。 “对了,我那里有只猫,托你照顾一下,我会把猫粮和注意事项发给你的。”岑颂不想让他显得太孤独,便想出这个法子。 时韫裕一愣,倒是没有想到岑颂会提起这种事情。 毕竟“小颂”都是俩人心里的刺,时韫裕自知理亏,岑颂也不挂在嘴边,索性谁也不提及。 时韫裕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岑颂却撇撇嘴道:“你看好它啊,要是让它跑出去了,我会和你绝交的······” 时韫裕浅浅一笑:“谢谢。” 岑颂不自然地别过头,没有说话。 * 俗话说,星期六远远没有星期五的晚上要激动。 至少在上最后一天班时,岑颂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不止她,刚好今天结班的一屋子的医生都喜气洋洋,仿佛已经到了大年三十。 原远看到了忍不住说一句:“要是你们每天上班都能像今天这样,咱科室的年终评比不就上了吗?” 临近春节,病房空出来一大片,只要可以出院的病患基本都回去过年了,这样也给医院减少了不少负担。 作为岑颂手里的患者之一,梁殊本来也决定出院,只不过前段时间发了一次烧,虽然降下来了,但是被迫多留了几天。 岑颂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收拾东西。 岑颂看他三下五除二地,还没等岑颂走近,他已经收拾完了。 后者见他来了,难得主动汇报自己的情况。 岑颂一一记下,对他说道:“回去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千万要多注意,不能感冒,一感冒就要马上回来,饮食方面……” 梁殊不耐烦地打断:“我知道。” 岑颂不理他:“你知道我也要交待,这是工作的一环。” 虽然嘴上这么说,岑颂却有意把话精炼,明显利索了不少,嘱咐完几点后拍拍他的肩:“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梁殊冷不丁被她吓到,顿了顿终于木着脸说了一声“谢谢。” 岑颂:“不用谢。” 岑颂又绕远道到郁叙的病房,小孩相比之前面色已经红润了不少,岑颂看着心喜,摸了摸他的头:“我听说你爸爸妈妈过年要来医院陪你,开不开心?” 郁叙不满:“谁让他们来了?” “小屁孩,爸爸妈妈撇下工作来看你,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岑颂故意弄乱他的头发,瞪大眼睛看着他。 郁叙看她一眼,问:“阿姨,你过年要回锦桉吗?” “是啊。”意识到锦桉可能勾起小朋友的思乡之情,岑颂转了个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郁叙摇摇头:“不用了。” 岑颂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那就祝我们郁叙小朋友新年快乐了,又长大一岁了。” 郁叙嫌弃:“好老土好幼稚。” 岑颂被他气笑:“小屁孩。” 逐一问候完患者,都得到了善意的祝福。终于,下班的钟声敲醒,岑颂顿时感觉肩上卸下了一块大石头,破土的喜悦掩饰不住,她三下两下换下白大褂,和同事们纷纷打招呼:“各位老铁们,我走咯。” “岑医生一路顺风啊。”大家笑着闹道。 岑颂又走到原远办公室门口,探出一只小脑袋:“原老师,新年快乐。” 原远笑眯眯地回应:“新年快乐。路上注意安全。” 路过方黎的办公室,岑颂不想被考核破坏好心情,刚想装作没看见,下一秒当事人就迎面走来,一脸不悦:“怎么?和原主任就能说新年快乐,看到我就绕道走?” 岑颂囧:“方副主任,您也新年快乐。” 果然,方黎没给她面子,冷哼一声:“不要过个年就忘记考核这回事了。” 岑颂皮笑肉不笑:“我明白的······” 岑胤已经发来消息在楼下等她,岑颂雀跃地等在电梯口,辛蛮看到了她,打趣道:“我们岑颂妹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啊。” 岑颂笑盈盈的:“辛蛮哥,新年快乐啊。” 辛蛮:“岑颂妹妹也新年快乐。” 不等他上电梯,陈蔓令就踩着脚印过来了,凶巴巴地质问辛蛮:“你去哪儿了?办公室都没见着你人影。” “我说陈蔓令,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辛蛮看见她的那一秒,脸就立马垮了下来。 “辛叔叔和辛阿姨说了,让你带我回去吃饭。”陈蔓令不管,发号施令道。 辛蛮差点要给她跪下:“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约了小瑶小丽她们的,没工夫应付你。” 对于这一幕,岑颂已经见怪不怪,她自如地按下电梯,然后飞快走出医院大门,眼尖地瞅见了独属于锦桉的车牌号码。 岑颂习惯性地打开副驾驶,结果看到副驾驶上的程渡舟抬头微微迷茫地盯着她。 岑胤直接道:“你坐后面。” 岑颂:“······” 孤家寡人岑颂憋屈地坐到了后面,岑胤没有任何愧疚的意思,反倒数落她:“下次上车之前看看车里有没有人,别一股脑就往里面钻。” 岑颂凉凉道:“对,是我不配呢。” 岑胤刚要指责她讲话阴阳怪气,岑颂便瘫在后座沙发上,毫无负担地给他添堵:“哥哥,你昨天晚上提到的张钦,他可喜欢你了,还说你好帅呢。” “!” 下一秒,车子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驾驶座上的人慌乱得差点打错方向盘。 岑颂不理会,继续幽幽地说:“看不出来哥哥这么受欢迎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岑颂:为哥嫂的爱情添砖加瓦 第63章 “你少给我乱说话!”岑胤知道这丫头故意的,便透过前面挡风玻璃的镜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副驾驶座上的人毫无预兆地看了过来,岑胤心里有杆秤拿不稳,急忙解释:“那个叫张钦的,是岑颂他们科室的医生,人挺热情的。“ 程渡舟显然没有被这个解释打动,既不点头也不出声。 岑胤补充:“这小子应该喜欢岑颂,我年纪比他小他还叫我哥,怪不习惯的。” 岑颂戳破:“人家叫的是帅哥,不是哥。” “岑颂!”岑胤终于忍不了,恨不得把她丢出车外。 岑颂掌握了主动权,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尤其是看着岑胤憋屈得要喷火的眼神,她毫不知收敛道:“哥哥不要生我的气嘛,话又不是我说的,大家都喜欢哥哥,哥哥应该感到开心嘛。” 这时,程渡舟认同般点了点头,表情却有几丝落寞:“一直以来,岑胤都受欢迎呢。” 岑胤:“······” 他不是!他没有!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岑颂还坐在车里感受着暖气,下一秒岑胤就开始赶人:“还不下去?” 岑颂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岑胤视她作眼中钉,没好气道:“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今天晚上收拾好行李,早些洗洗睡,不要明天睁不开眼睛。” “哦。” 岑胤又看了她一眼,道:“我和程渡舟还有事,给你叫了外卖,待会儿就来了。” 岑颂这才舒服一点,微微挑眉:“谢谢哥哥。” 岑胤却道:“滚,谁是你哥哥。” “那——”岑颂转了个弯,眼睛瞄向副驾驶座上的人,“谢谢渡舟学长。” 程渡舟不知道为什么要谢自己,但还是迷糊道:“不用谢······” 岑胤:“······” 岑颂还要说些什么,就被岑胤的一声暴躁怒吼吼了回来:“还不走?” 岑颂悻悻地收回手,嘟囔:“就你这脾气,渡舟学长受得了你吗?” “趁我还没有对你动手之前,”岑胤瞪着她,嘴里冷冷地警告着,“赶紧、给我、滚。” 岑颂无视他的脸色,直接略过他对程渡舟友好地挥手:“那渡舟学长拜拜咯。” 程渡舟也回应:“明天见。” 岑胤冷嗤一声,把车窗摇上,留她吃一嘴的尾气。 岑颂成功避开,随后惋惜地摇了摇头。 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女人还恐怖。 大概是心情好,岑颂嘴里哼着歌,一到家外卖小哥就打电话过来了,她开门取好外卖却看见小哥对着订单和她的脸比较了三番,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您可以再报一下您的电话号码吗?” 岑颂疑惑,但也照做了。 终于把一头雾水的外卖小哥送走,岑颂拿起订单,发现收货人的名字叫“黑大壮”,备注栏里写着“这是我的残疾小妹,在京都风吹日晒多年,又黑又壮,请外卖小哥不要歧视她。” 岑颂面无表情地把订单小票揉成一团。 她打开手机,对着岑胤就是一顿轰炸,对面却发来了红色感叹号,显示“您还不是他的好友”。 “······” 呵,她会让岑胤明白,什么叫做追悔莫及。 正搅动着拉面,寸谷忽然发来了消息:【明天回锦桉吗?】 岑颂吸溜一口,回复:【是啊,你呢?今年和谁一起过年?家人朋友?】 寸谷:【都不是。】 岑颂觉得他话里有话,故意打趣他:【难道是你上次要道歉的那个女孩子?】 寸谷:【是。】 岑颂喜上眉梢,挺为他高兴,便放下筷子道:【那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啦。】 寸谷:【谢谢。】 岑颂吃完拉面,便把外卖盒和垃圾袋装在一起,以便明天把垃圾带下楼。 这次回家要带的东西不多,比如这些在京都可以横着走的大袄子,对于冬季温度十一二摄氏度的锦桉来说,根本不需要。 岑颂简单装了几件常用衣物,就去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在楼下等岑胤时,后者也“特意”迟到了几分钟,掀了掀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行李箱,道:“就这些?” 岑颂:“不然呢?” 岑胤不理会她大早上就吃炸药的语气,开了后备箱,坐在驾驶座上,指示道:“自己搬上来。” “······”岑颂翻了个白眼,行李箱并不大,她也不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行李箱抬进后备箱。 不过程渡舟倒是很好心地问了一句:“要帮忙吗?” 岑颂直接坐上车,回答:“不用。” 这时岑胤终于舍得回过头屈尊降贵看她一眼,语气欠揍无比:“搬个东西这么久?没吃早饭吗?” 岑颂不爽:“就是没吃,怎么了?” 岑胤嗤了声,丢给她一袋小笼包。岑颂懒得和肚子怄气,接过吃了起来。 行驶在通往锦桉的高速上,岑颂把装小笼包的塑料袋揉成一团,低下头和许萝琦聊天,后者已经放假一周,听到她要回锦桉的消息恨不得要把锦桉的烟花包下来庆祝一番。 许萝琦:【明天出去玩?】 岑颂:【大年初一你不走亲戚的?】 三条语音连着发了过来。 “那后天晚上?我来组个局?” “来吧少女,不要错过年轻人的夜生活。” “颂颂~咱可好久都没见面了。” 一过大年初三岑颂就要回去上班,和好友相处的机会确实少之又少,而且前阵子许萝琦和夏维刚闹分手,这会儿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岑颂心里有了答案,回答:“行。” 车子经过一段减速带,下一秒岑颂猝不及防和前座真皮椅来了个深吻,口红和粉底也如一张□□印在了皮革上面。 “你故意的吧?”岑颂恨不得从背后敲死他。 岑胤低声训斥:“你能不能小声点,没看到有人在睡觉吗?” 说完岑胤分出神看了一眼副驾驶的程渡舟,这一路上,他们两人交换着开,程渡舟为了他能多休息一点,连续开了四个小时,这才刚睡着没多久。 见他没被岑颂吵醒,岑胤舒了一口气,收回视线。 岑颂:“······” 她不应该在车里,她应该在车底。 晚上十点,三人通过锦桉收费站,道路两旁的树影倒映在岑颂眼中,路过锦桉标志性的建筑,她终于体会到了回家的真实感。 岑颂打开车窗,潮湿的空气呼呼地涌入车内,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程渡舟也悠悠转醒,正在开车的岑胤提醒:“醒了?快到你家了。” 程渡舟轻轻打了一个小哈欠,点点头。 说快到,实际上还是开了半个小时,到达程渡舟家的小区门口,岑颂惊讶道:“渡舟学长你住这里?离我家还挺近的。” 程渡舟抬起头:“嗯。” 岑颂追问:“你去过我们家?” 程渡舟看了一眼身旁的岑胤,摇了摇头:“没有。” 岑颂瞥了俩人一眼,暗叹自家哥哥脑袋不开窍,都好几年了愣是没有一点进展。 岑胤沉默一瞬,突然发话:“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 “……”程渡舟全身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秒后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啊,好,有机会就去——就停这吧,里面不好倒车。” 岑胤依他的话停下。 程渡舟只有一个小背包的东西,直接拿上东西就下车。 岑胤立刻解开安全带,对岑颂丢下一句:“你在车上待着,别乱走。” 岑颂大手一挥:“快滚吧,人都走远了。” 曲葶和岑跃明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接到两个孩子到锦桉的电话,估摸着还有十分钟的路程时,夫妇俩出门等待。 夜露深重,但是因为是年三十,左右邻居家依旧灯火通明。 一束光照亮家门前的路,熟悉的车驶入视线,曲葶立马上前迎接。 岑颂从车里跳出来,跑上来和曲葶来了个熊抱:“妈!” 曲葶被这一声妈叫得眼眶发红,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又看到女儿包着纱布的小指,不禁心疼道:“你看你,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弄得一身伤。” 岑颂吐了吐舌头。 岑胤一下车就被岑跃明指使去搬东西,路过她们身侧时冷哼道:“瞧她三层下巴都快出来了,指不定在京都过得多舒服呢。” 曲葶还没说话,岑跃明就在后面教训:“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 岑颂转了转眼珠子,故作委屈道:“哥哥他骂了我一路,还把我删了。” 岑跃明一听,果然大声指责岑胤:“让你去京都就是这样欺负妹妹的?我怎么和你说的来着?你还敢删你妹妹?” 岑胤冷冷地看了一眼某个对他呲牙咧嘴做鬼脸的人,身旁的岑跃明继续呵斥:“还不加回来?” 岑胤冷笑一声,似是无计可施,只好拿出手机发送验证消息。 下一秒,系统显示“对方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岑胤:“······”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岑颂跳到他面前,抿唇眯眼微微笑,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有手就是不同意,诶——就是玩。” 岑胤收回手机,岑跃明回过头,不耐地催促:“加回你妹妹了没有?” 岑颂一蹦一跳地跟在岑跃明身侧,偏偏还把锅往岑胤头上扣:“哥哥不想加就算了吧。” 下一秒,岑胤凉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要是不想年三十就断绝关系的话,马上给我通过。” “渡舟学长,你怎么来了?”岑颂返身,指着岑胤背后的人,故作惊讶地喊道。 岑胤立马紧张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岑颂捧腹大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换鞋进门,丢下一句话:“这都老把戏了,哥你怎么还上当啊?” 岑胤:“······” 别喊他哥,他没有妹妹这玩意儿。 第64章 除夕夜,年夜饭。一家人终于坐上了餐桌。 岑颂一天都在高速路上,饿了也没有胃口,此时终于被熟悉的香气唤醒了饥肠辘辘的胃。她迫不及待把菜尝完一圈,感叹道:“还是家里的饭好吃,京都的口味太重了。” 曲葶帮她夹菜,嗔怪:“谁叫你非要去那么远。” 岑颂立刻表示:“只是有些东西吃不太惯,其他都很好,比如我们科室的医生,都贼逗一个,两个主任也对我很好,还有我们医院的护士长,人也特别好······” 岑颂绘声绘色地讲述了科室之间的趣事,曲葶和岑跃明被她逗笑,刚刚的忧心也烟消云散。最后,她真诚地向二人总结:“他们都很照顾我的,都没让我干脏活累活。” 曲葶点点头,嘴上仍然道:“你这孩子就是傻得不行,人家和你非亲非故的,也就忽悠忽悠你了。” 岑胤懒懒地插嘴:“可不吗?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岑颂斜睨他一眼,微笑道:“哥哥呢?和同事相处怎么样?一天三顿拳头少不了吧?” 听到这,岑跃明也深以为然:“你哥确实性子太冲了,前阵子还和人家吵架。” 岑颂竖起耳朵,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呵。”岑胤对此不屑一顾,“他们为了早日完成自己的课题,不顾患者的身体数据就进行手术,要不是我拦着,指不定酿成大祸。” 曲葶训斥他:“就你整天给人家甩脸色,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岑胤翻个白眼:“难不成给他们鼓掌,你们做得好棒棒,真是个好医生吗?” 岑颂有了画面感,不由得噗嗤一笑。 曲葶说不过他,警告道:“说不定要共事半辈子的,你跟人家过不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岑跃明作为锦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有权利决定医生去留,但是那几个和岑胤发生争执的医生毕竟没有造成医疗事故,贸然开除反而会影响岑胤和锦桉市医院的名誉,他们也是看着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岑胤理解父亲在中间的难做,嘴上敷衍道:“知道了。” 一碗饭见底,岑颂见其他三人都没有动筷子,不禁疑惑道:“怎么不吃了?” 岑胤还记着刚刚门外的事,嗤笑道:“等客呢,你以为都像你,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岑颂:“客?咱家还有谁做客?” “爸爸知道韫裕这孩子在京都很照顾你,刚好他一个人在京都过年,爸爸就把他叫来和咱家一起过年。”岑跃明笑眯眯地说明缘由。 岑颂浑身一震,直接愣在原地。 曲葶是个很挑人的脾气,对时韫裕的态度也意外的好,点头赞同道:“韫裕这孩子处处帮衬你,而且当时你去人外婆家住了那么久,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礼尚往来,叫这孩子一起过个年,图个热闹。” 岑胤呛她:“你赖在时奶奶家那么久,人家都没怪你鸠占鹊巢,你倒好,纯当白眼狼了。” 岑颂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这下听到岑胤的话更是炸毛地起身:“你刚刚为什么不和我说?” 岑胤摊手:“你问了吗?” 岑颂憋屈地坐回原位。 曲葶算着时间:“这孩子高铁应该到了一会儿了,我去把龙虾蒸上,饺子也可以拿出来煮了。” 吃到一半才知道硬菜还没出来的岑颂:“······” 岑胤被曲葶喊去端菜,岑跃明也上楼找好酒,一顿和和美美的年夜饭似乎才刚刚开始。 岑颂独留在饭桌前,心情一时无比复杂。 终于,门铃掐点响了。 “颂颂,去开门。”曲葶一边盛熬好的佛跳墙,一边吩咐餐桌上的岑颂。 岑颂硬着头皮起身,踱步到家门口。 门被她打开,映入视线的是一张清正俊秀的脸,以及怀里揣着的白色的小猫。 锦桉的天气并不寒冷,墙壁上的浅色灯光给人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线,使得站在灯下的人眉眼如远山暮云,温柔异呈,软乎乎的猫咪也似一团牛奶雾气,一触即散。 岑颂的心仿佛漏了一拍,不知作何反应,最后把视线投向他怀里的小猫:“你把它带过来了?” 来者噙着淡淡的笑意:“你交代过的,让我好好照顾它。” 岑颂抱过他怀里的猫咪,侧身:“进来吧。” “韫裕来了吗?”曲葶边从厨房出来边解开围裙,看到时韫裕手里的东西,责备道,“你这孩子,来都来了,带什么东西?” 岑胤端菜上桌,看见时韫裕主动问好:“时学长。” 岑跃明也从楼上下来,看见时韫裕眉里眼里都是笑,招呼道:“来来来,别傻站着了,吃饭吃饭。” 时韫裕把礼品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礼貌致歉:“打扰叔叔阿姨了。” “你这孩子,什么打不打扰的。”曲葶领他坐下,笑道,“你能来叔叔阿姨可高兴了,我和你岑叔叔还怕你不肯过来。” 岑跃明也附和:“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你在京都一个人过年?这样叔叔阿姨也可以早点准备了。” 臭脸如岑胤,此刻看见时韫裕也态度恭恭敬敬。 眼见着最应该欢呼的小女儿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岑跃明注意到她的异常,不解之余笑着打趣:“颂颂,你小裕哥哥来了,怎么都不说几句话?” 岑胤也扫过她一眼:“高兴傻了?” 岑颂对上时韫裕的眼神,毫无灵魂地应声:“学长新年好。” 饶是曲葶再宠爱女儿,也见不得这般待客之道,正准备出口说教几句,时韫裕面色无常地坐在了岑颂的旁边,对她微微一笑:“谢谢小颂。” 曲葶看了一眼女儿,最后无奈道:“好了好了,吃饭吧。” 等虾蟹上桌,岑颂心无旁骛地吃饭,可身边像是装了一个雷达,无论下一秒她想夹什么菜,身边的人总能准确无误地夹给她,种种举动都体贴过了头。 都说事不过三,等到碗里被堆上第三块鲍鱼时,岑颂终于放下筷子,似是忍耐着什么,直直看向时韫裕。 岑跃明却感慨:“韫裕这孩子以前就照顾颂颂,现在也一样。” 曲葶看了看岑颂,又看了看时韫裕,似乎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便清了清嗓子,故意问时韫裕:“韫裕,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有没有女朋友?你爸妈有给你介绍过吗?” 时韫裕和父母的关系向来不好,就在岑颂欲要打断这段话时,他平和地开口回答:“我目前是单身。” “你条件多好啊,是看不上身边的女孩吗?”曲葶笑着问。 时韫裕摇摇头,浅笑:“有喜欢的了。” 岑颂身子瞬间僵直起来,她可从来没有想过时韫裕会答得这般干脆。 而且是在她的爸妈面前。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番话听来不像回事,毕竟他可是亲口说过的,不会娶妻生子,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现在不仅一声招呼不打就到她家来,还兀自说了这些话。 虽然算不上唐突,但岑颂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便把鲍鱼夹了回去,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吃了,别给我夹了。” 时韫裕没说话,把东西往嘴里送。 岑胤出声:“人家时学长看你手短给你夹菜,你倒好,还闹起脾气了是吧?” 岑颂看不惯岑胤很久了,回击:“关你什么事!” 时韫裕对此也只是温声打断:“不碍事的,我刚好没吃饭。” 曲葶目光在对面停留了一下,对二人的举动不置可否,最后只是和善地看向时韫裕,笑道:“这样啊,那也挺好的。” 岑跃明倒葡萄酒,吆喝:“来来来,碰个杯!” 气氛此时缓和下来,每人举起酒杯起身,瓶身轻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客厅里的春晚报时,新年的声音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一簇烟花在窗外绽放。 “新年快乐。” 岑跃明放下酒杯,有些许醉意,当下便感慨道:“我一把老骨头了,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希望我们家的两个孩子都健康平安,坚持自己的理想,爸爸妈妈永远站在你们身后。” 曲葶一拍丈夫的背,骂道:“说什么呢?净给孩子添压力了。” 岑胤也赞同:“我还想多奋斗几年呢,暂时不想接替您的位子。” 岑跃明笑骂:“臭小子。” 岑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岑跃明也转向这个最令自己担心的小女儿,道:“颂颂这孩子我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家,爸爸妈妈和你说什么话你也能听进去,可实际上这性子比谁都犟。”一说完,岑跃明就对时韫裕止不住的感谢,“韫裕啊,麻烦你在京都照顾这孩子了。” 时韫裕不邀功:“没有照顾不照顾的,岑颂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岑胤在一旁说风凉话:“是挺努力,不然人家也不会一个接一个地举报她。” “哪有一个接一个?”岑颂反击,“难怪人家看不惯你,就你这个德行,第二天上社会新闻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岑胤冷笑:“我上社会新闻比你收拾东西滚蛋要强。” 岑颂捏紧拳头。 岑跃明和曲葶对兄妹俩的打闹早已见怪不怪,只能出声阻止:“岑胤,不许欺负妹妹。” 岑胤白眼一抬:“谁是我妹妹?” 岑颂也一把抱住旁边时韫裕的胳膊,龇牙咧嘴地挑衅:“我哥在这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韫裕:这个哥我并不想当。 第65章 岑颂起床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的样子。 昨晚她和岑胤吵得不可开交,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以至于抱着被子久久没有入睡,早上还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 客厅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贼,猫毛遍地飞,不用说也知道是几个亲戚朋友的熊孩子来过。 家里的猫咪全部缩在沙发上,毛发凌乱,听到脚步声后警戒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转过头去。 冤枉啊,我可没撸你们。 岑颂又好笑又无语。 阳台那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岑颂不管这些搞连坐的猫了,一边向阳台走去一边喊了一句:“妈—”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时韫裕穿着家居服拿着扫把,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岑颂瞬间清醒过来,时韫裕还在她家呢。 她立马转过身遮挡自己蓬头垢面的形象,不满地问道:“怎么是你?我妈呢?” “叔叔阿姨出去拜年了,我看你没起就留下来陪你。”时韫裕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衣袖也卷起一节,露出精瘦的小手手臂。 岑颂随意理了一下头发,欲要阻止:“你是客,怎么能让你来扫地,你放下,等我来扫。” “早餐在锅里,我帮你热一下。”时韫裕迅速地将垃圾扫入扫帚,再倒入垃圾桶中,动作一气呵成。 岑颂迟钝地跟在他身后,等热乎乎的红糖馒头和黑豆浆摆在桌子上时,她才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谢谢。” 时韫裕坐在岑颂对面,温声细语:“岑胤他们在前面等我们。” 岑颂咬了一口馒头:“知道了。” * 观音寺坐落在城南山半上腰上,古朴的清代建筑构成一幅清冷画卷,晨昏定省的钟声低沉悠远,给身在其中的人一份远离世俗的宁静。 以前陪时奶奶来过几次,每一次时奶奶都会给她求平安福,让她把平安福放在书包里,慈祥地摸着她的头:“我们小颂要平平安安的。” 岑颂看着其他平安福,突发奇想地问:“这些呢?怎么给他们?” “挂在树上,风会带给他们的。”老太太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今天是春节,僧人们直接在寺院大门的广场上诵经,于是广场里三层外三层全部围着人,经文总算念到头了,所有人跟着僧人们一起鞠躬叩拜。 时韫裕跟着岑颂穿过广场,走过一条小路,来到了庙街,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舞龙表演队伍的最前头。 巨大的龙头跟岑颂擦肩而过,领班的舞狮人对送上新年祝福。 岑颂回应道:“谢谢,新年快乐。” 寺庙外门的台阶上,岑颂大老远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岑胤侧着头,与矮他半个头的程渡舟说着什么话,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程渡舟此刻却言笑晏晏,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光。 “怎么才来?你是猪吗这么能睡?”岑胤看到了后来赶到的二人,嫌弃地看了一眼岑颂。 岑颂略过岑胤,和程渡舟打招呼:“渡舟学长新年好啊。” “岑颂新年好,时学长也新年好。”程渡舟的态度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 岑胤单手插兜,对着岑颂又是一番数落:“等你老半天了,连着时学长也要和你一起遭罪,净会添麻烦。爸妈在前面,赶紧跟上。” “渡舟学长也和我们一起吗?”岑颂探出一只小脑袋,笑盈盈地看着程渡舟。 岑胤面无表情地把她的头按了回去。 岑颂头发被他弄乱,恼火道:“你有毛病吧?” “别逗他,听到没?”岑胤一板一眼地教训这个毫无收敛之意地妹妹。 岑颂突然感到一阵心理落差,酸酸地问:“你大早上不留在家里陪我,是去接渡舟学长了?” “是啊,怎么了?” 以往过年,岑胤虽然嘴硬但还是会等她一起出门,今年这一举动的改变让岑颂不太开心,便直接朝他撒气:“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岑胤不知道她抽哪门子疯,欠欠地回答:“谁是你哥了?” 岑颂两只眼睛鼓成鱼泡,一气之下她直接挽住时韫裕的手臂,冷冷看着岑胤,刻意地划分两个阵营:“这才是我哥,你算哪门子亲哥?” 岑胤懒懒地瞅了她一眼,指出:“你看看时学长愿不愿意摊上你这么个倒霉妹妹吧。” 岑颂于是趾高气扬:“时学长说过了,他就是把我当亲妹妹看待的。” 被迫卷入兄妹俩的纷争、还被莫名扣上哥哥帽子的时韫裕:“……” 拜过年,岑颂拿到了一个平安福,和多年前的还是一模一样。 时韫裕对这个也有印象,因为当年外婆就是把这个缝在他的荷包里,嘱咐他好好收着,只不过他那时在国外忙得昏天黑地,东西丢了也记不太清了。 如今再拿到,还是时隔多年时境过迁,心里又是涌现一股异样的感觉。 岑颂大概也是注意到了他低落的情绪,指着树上飘飘散散的平安福,有意无意地安慰他:“奶奶说了,她挂了很多在上面。” 就算丢了一个,还有思念的人亲手写下的祝福永远不会变。 时韫裕转头看向这个穿着奶白色毛衣的姑娘,弯弯的眉眼像一轮月牙儿,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平心而论,他们算不上十几年的交情,甚至说,他们只存在于对方的回忆里。 他在锦桉市一医院三个月的实习十分短促,留学国外一待就是五年,没有假期没有休闲,只有永无止境地往前跑,再后来他学成归来也是选择在京都就职,除了他躲在锦桉一个人静静独处的时光,他和岑颂的交集匮乏得无言形容。 任何一个高中同学或者岑颂大学期间遇到的朋友,都比他自诩十多年的故交要诚实真切得多。 如果不是她固执地来到京都,来到他的身边,他们只会像任何一对普通的朋友,再遇时点头寒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听着太可惜了不是吗? 他在这方面的感知能力一向不如其他敏锐,所以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人才会一个个离开他,他应该永远孑立一人。 岑颂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怕他触景伤怀又主动提议:“学长,要去看看奶奶吗?” 时韫裕摇摇头:“不用了。” 岑颂也不继续提了,时韫裕却兀自问了一句话:“年后你还是回京都吧?” 岑颂不知他要问什么,“嗯”了声。 时韫裕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轻柔,语气亲昵:“谢谢小颂。” 一朵温室里生长的花,他却想摘放身边。 虽然这些话说来有些自私,但他很想谢谢她。 谢谢她一直以来的陪伴。 * “叔叔阿姨新年好啊!” 大年初二,许萝琦提着礼品踏着风火轮过来了。 她是个讨长辈喜欢的,岑跃明和曲葶都知道她和自家女儿大学期间关系最好,自然是热情招待。 但夫妇俩还要走亲戚,嘱咐了几句便出门了。 “啊!!!” 人一走,岑颂和许萝琦两个人齐齐尖叫起来。 客厅里的猫忍受不了聒噪,皱巴着小脸走开了。 还在睡觉的岑胤被惊醒,下一秒忍无可忍地打开房门,骂道:“岑颂你大清早在家里发癫痫呢?” 许萝琦反应最快:“岑胤学长新年好啊!” 岑胤没想到许萝琦来他们家了,愣了愣回复道:“你也新年好。”意识到客人在场,岑胤也不好说什么,便灰溜溜地回房了。 “我的宝啊你终于回来了。”许萝琦托起她的受伤的左手,一脸担忧,“这是怎么弄伤的?” “京都下着大雪呢,出去遛个弯就摔了。” 许萝琦信了这个解释:“那你可得注意些,伤口不要碰水。” 说完这些,许萝琦就一把抱着岑颂,像一团牛皮糖黏在她身上,挤眉弄眼地暗示:“说好的过年把时学长带回来呢?怎么样?人拿下了没?” 岑颂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自己和时韫裕的情况,正纠结着要怎么开口,一脸为难道:“琦琦,你先听我说—” “小颂,你起来了吗?”第二扇房门被推开,时韫裕揉揉惺忪的睡眼,黑发乌瞳,家居服是极致的纯灰色。 许萝琦大早上被美颜暴击,激动地趴在岑颂身上,几乎要破音:“好家伙!岑颂你出息了!这就把人带回来了?” 时韫裕看到是许萝琦,虽然记不清名字了,但仍然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时学长新年好呀~”许萝琦不怀好意地看了看这俩人。 岑颂实在理解不了许萝琦这完全不拐弯,只按自己走的脑回路,一把揪住她往楼上走。 时韫裕亲眼看着岑颂气势汹汹地把许萝琦带进房间里,然后“砰”地一声,门被关得一声震响。 时韫裕:“?” 许萝琦也是一头雾水地被岑颂扯进来,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不禁揶揄道:“时学长都住进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 岑颂正色:“我和他没在一起。” 许萝琦斜睨她一眼:“还没在一起?你怎么办事的?” “没有!”岑颂急了,思索一番也不想隐瞒好友,扭扭捏捏道,“我和他……怎么说呢,这个过程比较曲折,而且中间掰了一下下。” 原本化身为尖叫鸡的许萝琦听到后半段话才稍微引起重视:“为什么?你俩吵架了?” 岑颂面色沉郁:“嗯。” “因为什么原因?”许萝琦追问。 岑颂想了想,棱模两可道:“可能是越到后面越觉得不合适吧。” “你少来!还不合适?当时我说你俩不合适时你信了我的话吗?”许萝琦推推她,丝毫不放过她脸上的小表情,“不喜欢他了?真舍得放下?” “……” “都带到家里见父母了还不喜欢?”许萝琦又啧啧摇头,“这可不兴防啊。” 岑颂闷闷道:“我没有带他回来,是我爸妈请他过来的。” 许萝琦抓住盲点:“他知道你喜欢他还来你家?这意图不要太明显啊。”说完她又按住岑颂道肩膀,一本正经地审问,“别的我不提,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岑颂没有说话,许萝琦又何其了解她的性子,拍了拍她的肩,下定决心道:“放心吧,姐妹懂你,包在我身上。” 岑颂:“?” -------------------- 作者有话要说: 许萝琦:琦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第66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挂了……”刚出门不久,岑胤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她敷衍地答应着,对方还是絮絮叨叨不肯罢休。 难得天气不算冷,岑颂特意穿了一条米色针织裙,白皙的锁骨和小腿都露在外面。 预备出门时,家里两双直直的目光照了过来,让她恨不得裹张被单出门。 时韫裕是个内敛的,不会当面指责她,但岑胤不一样,他代替时韫裕发表反抗的观点,对自家妹妹提出批评:“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装神弄鬼吓谁呢?” 淡妆简服的岑颂转过身,和他对峙:“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哥您能别这么迂腐吗?” “我迂腐?”岑胤觉得不可思议,“不信你问时学长?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的,这大晚上露肩露腿的,你以为现在的男人都在想什么?” 时韫裕目光聚集在岑颂白得发亮的肩颈皮肤,暗了暗眼神,道:“如果引起非必要的麻烦,还是换一件衣服比较合适。” 岑颂觉得这俩人完全不可理喻,无语道:“就一个同学聚会,大家都认识的。” 岑胤坚决反对:“那也不行。” 时韫裕也是不赞同的意思。 “……” 和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岑颂丝毫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拧开门把手转身离开。 全然不顾后面两个迂腐的老男人。 然而不出半个小时,岑胤就打电话打了过来。 说到一半,岑胤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时学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发个信息给他。” 岑颂翻个白眼:“十点左右,别问了。” 下一秒,她如愿以偿地挂了电话。 再往前推,她这么不耐烦也是有原因的。 下午她在家做题时,本想去书房里搜些相关文献资料。 岑颂挺久没有上手学生时期的课后习题试题了,没想到自己能差到这种地步,一排下来全是红叉叉。 也怪她贪玩,书也没看几页。 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惨不忍睹的试卷压在书本的最后一页。 可当她拿起书本时,最后一页赫然出现了另外一张字迹的纸。 岑颂猛地拿起一看,发现上面全是自己错题的解析,而且一题不落,肯定是仔仔细细看过她所有的试卷了。 “哗”地一下,岑颂火就上来了。 到了晚饭,岑颂故意坐得离时韫裕远了点。 后者还在疑惑是什么原因,岑胤就欠揍地开了口:“就你这样的,考核能留下吗?” “我这样的?我哪样的?”岑颂火气上来,和他理论。 “啧啧,”岑胤摇摇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红叉叉的,无菌操作都可以忘记步骤的,你拿得稳手术刀吗?” 岑颂再也忍不了:“你翻我试卷?” “怎么?可怜的自尊心上来了?要不要哥哥教你啊?”岑胤冷嘲热讽。 岑跃明教训岑胤:“让你收拾一下二楼,怎么还乱翻你妹妹的试卷?” 岑颂感觉自己有一肚子的火,最终锁定一言不发、却已经浏览完她所有错题还好心给她送来解析的某人:“你也看了?” 时韫裕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上午岑胤把岑颂的试卷拿出来晃悠时,他就随手拿过来看了看,然后扯出一张纸给出了相对详细的解析。 但是岑颂这反应明显是他俩狼狈为奸、故意偷看人家隐私并试图羞辱她。 时韫裕是真没想那么多,但随意翻看人家试卷的事总是不礼貌的,便无奈地笑了笑,低头道歉:“对不起。” 岑胤一见这幅场景,立马指责岑颂:“人时学长花费时间给你解释错题,你倒好,倒打一耙是吧?” 曲葶也大致了解这个情况,难得同意儿子的观点:“韫裕是客,还帮你复习了功课,颂颂你可不能这样不懂事。” 岑跃明附和:“韫裕也算你的半个哥哥,错题而已,看一下又不碍事。” “……” 岑颂立马气得不成样。 合着什么都是她的错了是吧? 想到家里人把这一切最终归类为她的错误,而且兄妹之间不必过多计较。 岑颂冷笑出了声。 哥哥?搁这装大尾巴狼呢? “颂颂,怎么了?你哥又打来电话了?”许萝琦看她挂了电话脸色不太好,便关心地询问。 岑颂问她:“到了吗?” “就在前面了,”许萝琦想到什么,神秘地朝她眨眨眼睛,“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许萝琦前不久和她提议的聚会,地点就在锦桉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吧。 里头都是正儿八经唱摇滚和民谣的,调酒师会把控酒精浓度,保安也是查人身份证才会放行,总而言之,是个大学生搞团建的好地方。 对于成年人来说,也算是个适合结识新鲜血液的地方。 一进门,岑颂就看见了几幅熟悉面孔,大家都纷纷打过招呼,她选了一个偏角落的地方坐下,要了一杯气泡水。 “岑颂,你现在在京都市一医院上班?”一个读博期间她班上的同班同学熟稔地询问。 岑颂和她关系还行,摆摆手:“实习生而已。” “挺好的了,看看我们头发都掉了一地,鱼尾纹都长出来了,你可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老同学打趣着她。 岑颂自谦:“化着妆呢,斑斑点点盖住了。” “你少给我们添堵了!”她笑骂着岑颂,也没有不愉快的意思。 “有男朋友了吗?”当时负责所有科研小组采购经费的女生坐近了点,问岑颂。 岑颂已经融入这个氛围,大大咧咧:“现在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找男朋友?” 女生偷笑:“不是吧?段骏还没追到你?” 许萝琦和服务员聊完天,过来替岑颂解围:“这都过去式了,段骏这都没来,可不就没那个意思了吗?” “是吗?我听说段骏去了京都,还以为他追岑颂追到京都去了呢。” 岑颂应对道:“他家本来就是京都的。” 另一个男同学插话:“说到底,咱读了这么就的书还是比不上人家何浩,富二代啊,女朋友还是当年护理院的院花,现在都是大网红了,粉丝七八百万呢。” 听到何浩的名字,岑颂下意识地看向许萝琦,后者只是和其他人聊着天,完全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 岑颂正要松一口气,男同学又直指许萝琦:“我们琦姐被何浩追了一阵子吧?怎么就让人家捷足先登了呢?” 这问题怎么听都不对劲,许萝琦并不恼,插科打诨:“瞎说,我和我前男友谈着呢,他那叫撬墙角,我可是一心一意没被撬。” “前男友?是我们的大学霸夏维吧?琦姐怎么分手了?”另一人又打趣。 许萝琦起身,敬大家酒:“净开我玩笑了,这才大年初二,说点喜庆的不行?” “啥算喜庆?一群单身狗玩飞行棋?” 许萝琦打了个响指,当着大家的面发送语音:“对,就是往左一点,你们过来吧。” “还有谁啊?”刚刚说话的男人一脸不解。 许萝琦清嗓:“能让大家感到荷尔蒙的东西。” 不一会儿,一波人看到许萝琦,陆陆续续地坐拢过来,大多是年轻稚嫩的模样。 岑颂越发觉得事情不对:“这些人都谁啊?” “锦大的。”许萝琦轻松道。 岑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重复问道:“大学生?你怎么喊了一波大学生过来?” 许萝琦随意指了指周围的人:“这不是还有老同学吗?咱这都没脱单,认识几个学弟学妹又没什么。” 岑颂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她们中间的几个老同学和小奶狗加上了微信。 这群大学生礼貌地介绍自己:“各位前辈,打扰你们了。” 看到合眼缘的,有人立马嚷嚷:“不打扰不打扰,大过年的,你们过来咱也算热闹了。” 他们这群老同学,大多历经社会成长为一根老油条,很快和青涩的大学生展开火热的交流,一点都看不出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女人们泡在蜜罐里,投给许萝琦一个感激的眼神。 后者一挥手,像是着重提醒什么:“大家少喝点酒,醉了要送可麻烦了。” 然后端上桌的酒以两倍速成堆叠放了起来。 岑颂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扯了扯旁边的许萝琦:“夏维呢?” “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你管他干什么。”许萝琦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然后她又嬉笑着对岑颂道,“可惜没把段骏喊回来,他现在好像也没交女朋友吧。” 岑颂:“……” 看到特地喊过来的人不为所动,许萝琦紧挨着岑颂坐下,宽慰:“宝贝儿,你想开点,人生嘛就是享受当下。” “你们好。”隔壁桌一个长相还不错的男人主动坐过来,看到岑颂的那一秒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许萝琦无声地看了一眼岑颂,眼神似乎在说“不错嘛,这么快就有人主动上门了”。 岑颂:“……”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而且看隔壁桌的阵仗,大概也是受女生欢迎的那一款。 岑颂好脾气地问:“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亮出手机:“可以加个微信吗?” 许萝琦推搡着岑颂:“当然可以。” 岑颂瞪她一眼,最后还是扫了上去。 许萝琦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哈哈大笑:“宝贝儿,有没有感受到青春的快乐?” “咱来玩丢骰子吧,输的喝一杯。”不知是谁嚷了一句,大家立马附和上前。 岑颂无奈地看了一眼许萝琦,大概是眼前火热的气氛感染了她,最终也妥协道:“你少喝点。” 许萝琦抱着她:“来来来,对瓶吹。” “……” 岑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许萝琦立马缩回爪子,突然在她耳边低语:“还记得来之前我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岑颂:“?” 许萝琦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门口出现了一位穿着灰色薄绒羊毛衫的男人,五官俊美,身姿玉兰,此刻正急匆匆地寻找着什么。 岑颂抬眸,猝不及防地和他四目相对。 这一刻,她的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疯了。 真的要疯了。 第67章 “时学长,这里!”许萝琦大摇大摆地朝时韫裕挥手。 岑颂顿时石化在原地,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位意外的来客而感到新奇,眼中不掩惊艳,很快这个在锦大医学教授嘴里出现屡次的人物就唤醒了大家的记忆,立马低下头窃窃私语。 时韫裕锁定岑颂的位置,朝她大步走来,温柔询问:“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岑颂一脸不解,许萝琦很快给出解释:“学长不好意思,岑颂她没有醉,是我骗你的。” 时韫裕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岑颂道:“结束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待会儿来接你。” 眼瞧着重要角色刚要抬脚离开,许萝琦立马叫住时韫裕:“时学长,难得看你回一次锦桉,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呗。” 许萝琦这番话瞬间点醒众人,大家立马激动上前:“是时韫裕学长吗?” 时韫裕礼貌地点了点头。 气氛瞬间热络起来,大家放下手里的事情,立马围了上来。 这个场景不免让岑颂想到三年前,时韫裕来锦大帮助他们科研小组逃脱被解散的命运,最后小组成员也是争先恐后地和时韫裕交流学术,言语之间都是深深的敬佩。 俨然大佬登场,翘首以待。 “学长,你不知道我们教授天天夸你,还说你是参加锦桉大学研讨会的最年轻的专家。”几个学弟满眼都是佩服。 而因为突然提到三年前时韫裕来锦桉大学参加研讨会的事,其他人也纷纷回忆起来:“我记得当时学长你发表的演讲是关于房颤合并经皮冠转动脉介入治疗的抗栓治疗的研究。” 时韫裕点点头,简单说了研究的最新进展。 其他人好像发现和大佬沟通的桥梁,一股脑地开始问时韫裕一些学术问题。 时韫裕一一解答。 就这样,本来一场以聊天联谊为主题的局向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活生生把一个同学聚会演变成学术交流会。 一群人正襟危坐地在酒吧里聊人类医学界的革新与发展。 其他桌的客人:“……” 酒保:“……” 摇滚的歌手:“……” 这时不知道是谁插了一句:“学姐们的生物小组也很厉害,锦桉大学好多研究生想加入呢” 许萝琦有了话题,嘿嘿一笑:“当初我们的生物小组差点玩完,还是时学长极力保下我们的。” 这其中也有老同学知道这件事,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教研主任那么扣扣搜搜,你们怎么从他手上拿到那么多资金的。” 时韫裕谦逊回答:“是因为你们的课题有研究价值,我只是尽绵薄之力。” 岑颂插不上他们,低下头吃酒水里的零食水果。 而落单的她也成功被隔壁桌盯上,刚刚过来加她微信的男人此刻从容了不少,坐过来小心翼翼地和她搭话:“你是锦桉大学的?” 岑颂以为他是说自己毕业的院校,点点头。 男人夸赞:“那你成绩很好啊。” 下午还被岑胤和时韫裕联合嘲讽的她摇了摇头:“一般吧。” 男人继续,再次拿起手机:“你大几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想打个备注。” “岑颂。”一道平稳冷淡的声音穿插而来。 岑颂和男人同时望去,时韫裕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有意地提醒:“怎么不坐过来?” 众人一齐看过来,时韫裕的此番举动也让话题回归到他此行的目的。 男人一惊,问岑颂:“他是?” 岑颂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被人围观,而且下午的事又让她积攒了怨气。此刻她心里不痛快,故意侧头和男人解释:“我哥。” 老同学里有人知道岑颂的哥哥是岑胤,听到这个解释更加疑惑:“你哥不是——” 岑颂“啊”了声,歪头一笑:“时主任和我一家医院,也算是像哥哥一样照顾我。” 大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岑颂觉得不够,给出一个更确切的解释:“但因为是领导,我觉得时主任更像我爸呢。” 时韫裕:“……” 偏偏还有人补充一句:“时学长三十多了,那也应该有女儿了。” “……” 聚会结束是下午十点,新年的街道上仍然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岑颂坐在副驾驶,动作行云流水地系好安全带。 时韫裕过来得急,开的是岑胤的车,他一言不发地握着方向盘,似乎一股气憋得不行。 岑家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岑颂立即下车,却被人拉住手腕,驾驶座上的人幽幽地看向她,深吸一口气道:“你给他微信了?” 岑颂干脆道:“是啊。” 时韫裕感到头疼,欲要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岑颂,你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岑颂捂住嘴:“我不明白诶,韫裕哥。”最后一个字被她特意咬重了音调。 时韫裕可算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他耐着性子和她好好解释:“岑颂,我不是把你当妹妹——” 岑颂心情畅快又淋漓,无赖地打断他:“可我一直把您当哥哥呢。” 时韫裕:“……” 岑颂报了今天下午的仇,开心地从车内跳下来。 时韫裕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住她:“岑颂,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去看外婆一趟。” 岑颂一愣,想到昨天时韫裕还不愿提及的样子,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也顾不上手里头的小把戏,点点头:“行啊。” * 翌日,岑颂伸了个懒腰,从房间里晃晃悠悠地出来,锅里的早饭还热着,她吃过一点,便被曲葶逮住:“颂颂,你待会儿和韫裕要去墓地?” 岑颂吃着馄饨,点点头。 曲葶递给她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这里面有一些纸钱和香火。” 岑颂笑:“谢谢妈妈。” 曲葶敲敲她的脑袋,叮嘱:“好好拜拜她老人家,生前她可没少替我们照顾你。” 今天是雨天,岑颂举着伞,抬眸徒然发现庭院前一道修长的身影。 清风斜雨与烟雾环环缭绕,男人的眉眼似乎都深沉刚毅起来。 这是岑颂第一次看他抽烟,事实也的确如此,白色的烟雾还未从口鼻出来,时韫裕便被呛了一下,接二连三地咳嗽。 岑颂皱眉,小跑过去。时韫裕注意到有人过来,赶紧碾灭烟头,转过头笑问:“就来了?不是约好十点吗?” 岑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忘了,我喜欢提前到。” 事实上是面对他时,她总是愿意提前一些。 时韫裕仓促一笑:“味道有些难闻,不介意吧?” 岑颂刚想批评他“作为一名心血管科的医生,明知烟酒是诱发品,也不以身作则”,但触及对方并不疏朗的眉眼,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摇摇头,轻声道:“不介意。” 墓地公园离这不算太远,过年祭祖也是常事,平日里荒无人烟的墓地也赶上一份热闹。 时韫裕穿过一排排墓碑,在一处熟悉音容的碑面蹲下,他伸出手,擦去雨后冲洗灰尘留下的一层水,露出清晰的黑白笑颜。 “外婆。”时韫裕看着照片,轻声呢喃。 岑颂为他撑着伞,打开纸钱和香火,不甚熟练地点燃。 淅淅沥沥的春雨里,发黑的青烟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袅袅飘向远方。 时韫裕始终低着头,目光留在一张一张燃烧的纸钱上。 岑颂却忽然想起,曾经在午后的庭院里,时韫裕也总是一副不太明朗的模样。 外婆不过问,轻松地和他扯起白话。 说到趣处,后者轻轻弯起唇,愉悦不少。 岑颂坐在小板凳上,托腮微笑着望向他们。 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很远了,尤其是如今天人两隔的状况,再回想不免有些惆怅。 岑颂手心紧紧握住伞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侧脸。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她其实不太愿意过问时韫裕的私事,一是怕对方介意,二是怕结果不好。 也许是试探,也许是私心,总之希望他不要过于排斥。 “其实我抽得不多,也就心情不好的时候解解闷。”时韫裕顿了顿,轻笑一声,抬眸看她,“吓到你了吗?” 听到他的话,岑颂的心情宛如千斤重,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岑颂。”时韫裕兀自起身,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看到对方怔愣的神情,低声道,“抱歉,其实今天叫你出来还有一件事。” 他的视线移向岑颂身后的方向,岑颂一脸不解,顺着他目光的方向转身,却没想到在这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 不过也不算意料之外,毕竟墓碑上的人关系最近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岑颂。”安淑兰身着黑色长裙,面容沧桑而美丽。 岑颂下意识地看向时韫裕。 安淑兰把手里的贡品放在墓碑下,起身颔首道:“感谢你今天花时间跑一趟了,阿姨想找你聊几句。” “我——”岑颂浑身紧张起来,张口便要拒绝她的请求。 一只大掌轻轻覆在她的背处,温厚而有力地扶住她的身子,下一秒,岑颂听到身旁的人柔声打断她:“岑颂,没事的。” 她偏头望着时韫裕。 后者微微一笑,似是安抚:“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还有几章在一起? 第68章 说来有些后知后觉。 岑颂和安淑兰交好,也不算交好,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她确实好奇这样一个女人——在时奶奶口中存在的女人,到底在老太太和时韫裕的人生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对时韫裕的了解少之又少,即使她知道安淑兰对她亲近的成分有部分利用,她仍然选择忽视,真心地对待这个深受儿子厌恶的长辈。 岑颂很有分寸地把握着俩人的关系,如果可以,她愿意听安淑兰倾诉苦楚。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认为安淑兰完全无辜。 事实证明,她的做法并不妥当,时韫裕质问她的时候,她肉眼可见地慌了。 可同时又有委屈的情绪在里面,扪心自问,她与时韫裕十几年的感情哪能一朝一夕就被改变,何况是一个他排斥至极的女人。 因此,她朝他大吼,他们吵架。 岑颂赌气了许久,发誓不再插手他的事情。 可冷静下来,她反省了很久,哪怕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也该有自己的隐私,她不曾经历过时韫裕的挣扎,怎么能够自私地要求对方全盘托出? 这件事情,她确实欠妥。 可如果有一天,这个曾经百般坚守自己领地的人,放下所谓的芥蒂与隔阂,主动退后一步把选择权交到她手里。 这个退让,是让她更加慌张的。 墓地公园这边有一个凉亭,她们接过工作人员的热茶,相对而坐。 “岑颂,阿姨想先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安淑兰捧着热茶,搓了搓手。 听到安淑兰的道歉,岑颂倒是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直奔主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你上次在阿姨车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最近换了账户,也不找我要钱了。”安淑兰喝了一口热茶,娓娓陈述道。 岑颂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缩藏自己的小指,笑问:“是吗?这是件好事啊,说明他想通了。” “岑颂,阿姨猜得到。”安淑兰身为律师,有一定的敏锐性,面对眼前姑娘欲盖弥彰的行为,只是点破一层,“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你和他交涉过,请务必告诉我好吗?” “……” 安淑兰见她不说话,又道:“只是一些小钱,何况的确是我欠了他们家的。” 岑颂对她仍有戒备,一是因为安淑兰处理事情的方法她并不赞同,二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确守信,没有纠缠安淑兰,也不提及手里的证据。 万一她先捅破这件事,安淑兰没有处理得当,对方恼羞成怒直接破罐子破摔,造成的后果可能严重得多。 这对时韫裕也是一种保护。 想到这,岑颂坚持自己的说法:“安阿姨,我没有见过他。” 安淑兰:“是吗?” 岑颂心虚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安淑兰只猜得到一部分,其余的她确实不知情。看到岑颂的反应,安淑兰突然起身,无奈一笑:“就这件事情了,其实我挺意外的,我以为韫裕会像以前一样拒绝我的要求,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岑颂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件她最在意的事情吸引。 “好了,我先走了,有事联系阿姨。”安淑兰笑了笑,转身离开。 岑颂手心微微出汗,慢慢走出亭内。 不远处,男人的目光停留在雨天与墓地的边际处,修长的手指夹执香烟,然后轻轻呼出一口白色烟雾。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他后面,问道:“心情不好吗?” 时韫裕立即熄灭香烟,转过身来回答她的问题:“没有。” “是吗?”岑颂往前迈一步,走到他的侧边,故意提起,“我记得刚刚某人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烟解闷的。” 时韫裕被她堵得无处可逃,只好低笑一声:“是有点。” “好吧,早知道我就不和她聊了。”岑颂努努嘴,闷闷地告诉他,“其实如果你不喜欢我和她说话,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 “岑颂,我不是因为你心情不好。”时韫裕倚靠在墙边,语气有些轻嘲,“我是因为我自己。” 岑颂愣愣地看着他。 “你做得很好,是我钻牛角尖了。”时韫裕垂眸,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说来好像太轻描淡写了,在他漫长的人生岁月,好像独行是常态。 一个人在老太太身边长大,一个人出国留学,一个人只身回来。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靠近这样一个人呢? 岑颂时常思考,却又顾忌他的防线,害怕适得其反于是乖巧地待在他身边。 但是某一个时刻,他学着释怀,学着退让。 岑颂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分。 雨天是潮湿的冷意,海风也是混杂的咸味。 岑颂鼻尖一酸,凑近他一步,水灵灵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要听听看吗?” 时韫裕片刻失神,喉结上下滚动。 岑颂伸出手,轻易地钻入他的掌心,每一根指头填满每一处间隙。 柔软细腻的手心与他相贴,源源不断地传来真实的温度。 时韫裕抿唇低笑,有力地包裹住她整只手。 岑颂挣脱不开,脸热地嘟囔:“你的手……好凉啊。” 时韫裕含笑,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愉悦:“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那我们现在是——”问出这个问题,岑颂几乎要咬舌,红着脸说不出那个词。 时韫裕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顶,缱绻温柔道:“谢谢女朋友。” * 假期飞逝而过,许萝琦赶来送她,曲葶也早就打包了一堆东西让她带过去,唠唠叨叨千叮咛万嘱咐。 所幸时韫裕在旁边,替她一句一句记在心里了。 趁着间隙时刻,许萝琦把岑颂拉到一边,严刑拷打:“你昨天发的朋友圈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岑颂破天荒地发了一张自拍,收获了很多赞和评论,现在被许萝琦特意揪出来,她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就一张自拍……” “你什么时候喜欢用粉红色滤镜了?”许萝琦发觉蛛丝马迹,整以暇待地望着她。 岑颂败下阵来,捂着脸自首:“好吧,我和学长在一起了。” 许萝琦猛地一拍岑颂的肩膀,大加赞赏:“可以啊岑颂!”说完她又挤眉弄眼地凑过来,邀功道,“姐妹给力吧?是不是有我一部分的功劳?” 岑颂挽着她,嘿嘿笑。 许萝琦又一本正经地提议:“今年过年的时候,带个宝宝回来。” 岑颂瞪大眼睛,满脸通红。 许萝琦大笑:“咋还急眼了啊哈哈哈?” 上高铁之前,许萝琦又扯着她聊了挺多。 岑颂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夏维,你真不喜欢他了?” “喜欢有什么用?”许萝琦大大咧咧道,“放心啦,他现在讨厌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想和我在一起?” 岑颂难以对他人的感情状况做出什么建议,只能告诉她:“那你好好想清楚,别让自己后悔。” 许萝琦突然想到岑颂之前转达给她的一句话,只觉得举步维艰。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承诺道:“放心吧,我从不让自己后悔。” 岑胤一早送人送到高铁站,坐了许久也没插上话,最后只是挠了挠头,打发道:“到了那边别逞强,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岑颂点头。 眼见着检票时间快到了,岑胤郑重地向时韫裕表达感谢:“时学长,又得麻烦您照顾岑颂这丫头了。” 时韫裕和岑颂对视一眼,收回目光,轻笑道:“不麻烦。” 岑胤又恶狠狠地训斥自家妹妹:“对时学长态度放好点,懂点礼貌知道吗?” 岑颂诚恳道:“哥,从你嘴里说出懂礼貌这种话,真的很难让人信服啊。” 岑胤:“……” 春节返航的高铁票难买,时韫裕订的是两张商务座。 找到座位后,岑颂百无聊赖地看着书,不一会儿就打了个哈欠。 时韫裕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先睡觉,不急着这一会儿。” 岑颂侧头看向他,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要是我考核不过,咱就只能异地恋了。” 时韫裕低头批注书上的重点,笑道:“那我也得为我们的异地恋努努力了。” 岑颂心头一动,仍然感觉这段恋情不太真实。她睡不着,拉着时韫裕说话:“你知道刚刚琦琦和我说什么了吗?” 时韫裕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我头一次觉得言情小说这么好看。”岑颂一副“我错过了一亿”的表情,惋惜道,“学长,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设定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吗?” 时韫裕来了兴趣:“什么结局?” “假如你是男主,那我肯定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女二。你一个人孤独多年,终于在某一天遇到一个合拍的人,也就是女主,她把你从孤独和黑暗中拉出来,你爱上了她的阳光和乐观。” 岑颂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在一起后,我从中作梗,可是你只是把我当妹妹,你爱的是女主,而我根本不如女主懂你,最后幡然醒悟,惭愧离开。” 时韫裕打消她的念头,淡淡道:“故事编得不错。” “你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岑颂说了这么多,见他没有别样的反应,缠着他发表看法。 时韫裕收好笔,把划好笔记的书还给她,微微一笑:“我觉得女朋友你应该为我们的异地恋做出努力,而不是脑子里装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 时韫裕瞥她一眼,他并非猜不出她的意思。 岑颂没有套出话,不免泄气。 邻座旁,男人仿佛无奈至极,一手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头,柔声道:“没有天生就合拍的人,我对于你的感情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岑颂,给我点时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收假了,非常不快乐 第69章 身份转变之后,时韫裕倒是没有和她客气,抱着猫就进了她的家门。 不过由于几天人不在,家里的冰箱都是空的,如果要开灶肯定要去超市一趟。 时韫裕帮她略微打扫了一下公寓的卫生,问她:“饿了吗?去超市买些菜?” 岑颂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很快回答:“好啊。” 新年里,超市人只增不减。 时韫裕推着小车,在生鲜区仔细挑选着蔬菜和肉类,然后抬头问她:“想吃什么菜?” “火锅。”岑颂立马道。 时韫裕眼睛也不眨:“驳回。” 岑颂委屈地喊道:“为什么?” “你手还没好。” 岑颂咬牙:“时主任,目前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能证明火锅和骨头的恢复有直接关系。” 时韫裕看她一眼:“真想吃火锅?” 岑颂点点头。 “菌汤的?还是骨汤的?番茄锅也不错。”时韫裕兀自低头思考。 十分馋辣的岑颂:“······” 时韫裕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故意问她:“想好了吗?” 岑颂不满:“不吃了。” “怎么又不吃了?”时韫裕追在她后面,悠悠笑道。 岑颂转过身,谈恋爱第二天就严厉指责他:“你根本不像我男朋友!” 时韫裕反问:“那像什么?” 岑颂无情道:“我爸。” 时韫裕一噎,岑颂不放过中伤他的机会,继续道:“不对,我爸都没你这么管我。” “······”时韫裕在这个上面实在栽了太多跟头,面对女朋友的控诉,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提出别的想法,“那吃菌汤的?” 岑颂:“······” “时主任。”一道不合时宜的女声打断他们。 岑颂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有点眼熟的人,对方却先一步认出她:“你是——” 岑颂也回想起来,三年前在锦桉大学举行的研讨会上,这个小姐姐当时就坐在她旁边。 “你叫岑颂对吧?”她准确地叫出了岑颂的名字,然后自我介绍,“我叫宋晓雨。” 岑颂记得她之前是跟着时韫裕的,也算是医院里的前辈,便喊道:“晓雨姐。” 这个名叫宋晓雨的女生看了看他们,目光停留在他们的小推车上,不经意地问道:“这么晚了一起逛超市吗?同居了吗?” 岑颂刚要解释,时韫裕就打断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她不咸不淡地回答。 时韫裕也礼貌地点头,下一秒牵着岑颂往结账台走去,丢下一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宋晓雨转身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甘地咬了咬唇。 岑颂被弄得莫名,趁时韫裕扫货物条形码时,悄咪咪地问他:“学长,她和你——” 时韫裕不急不忙地陈述:“她以前是我们医院的,我带过她的实习生。” 都说时韫裕不带实习生,没想到以前也有过个例。岑颂感到好奇,想到刚刚冷淡的雰围,继续追问:“那为什么你们打招呼都这样?” “因为我和她发生过一些工作上的争执,她一气之下就辞职了。” “!” 岑颂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她和时韫裕吵架顶多是耍耍嘴皮子,她可不敢做出此类壮举。 不知道有没有必要说明,时韫裕轻叹一口气,如实相告:“她是我曾经带过的最满意的学生,但是我们很多理念不能够谋和,也无法共事,如今她在其他医院独当一面,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时韫裕是个过于冷静理性的医生,和初入职场、满腔热情的实习生所想象的医师主任肯定有出入。 只是岑颂仍不明白,有什么事要用辞职解决呢? 买好东西,时韫裕的手机响起。 他接完电话,眉头越来越紧,最后挂完电话对岑颂道:“医院有台紧急手术需要我回去一趟,这里面买了一些熟食,小颂你煮点当晚饭。” 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岑颂理解地点点头。 “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时韫裕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岑颂没心情吃完饭,和寸谷发消息不回,只好打电话给许萝琦。 听到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电话那头显然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是叫苦不迭地申诉:“你到京都那么久了,有没有认识几个人类高质量男性?我这四周帅哥都快灭绝了,不是喜欢男人就是脚踏N只船。” 岑颂摸摸下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科室几乎全是男人。” 许萝琦一拍桌,兴奋不已:“有这好东西你不分享给我?” 岑颂解释:“你之前不是和夏维谈着恋爱嘛。” 许萝琦已经迫不及待了,催促道:“呸!狗男人挡我桃花,你快把你们科室最帅的医生微信推给我!” 岑颂发了一张他们科室所有人的证件照,让她一个一个选。 许萝琦看完,表示:“我还是单着吧。” 岑颂:“······” 市一医院的肿瘤科医生们纷纷打了个喷嚏。 翌日,岑颂提着曲葶同步寄过来的特产来到办公室,一个一个分发给同事,也许是昨天许萝琦的言论无意中伤了各位,岑颂怀着愧疚之心,递东西的动作都认真了不少。 张钦凑了过来,问道:“岑医生,过年都在哪玩?” 岑颂好没气道:“能玩什么?假期又短又要考核,整天做试卷做到吐了。” “真的吗?”原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岑颂回头一看,发现方黎居然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岑颂一个激灵,身体习惯性地坐直,对他们问候道:“原主任好,方副主任好。” 其他医生也逐一问好。 方黎依旧冷着脸,不过还是像原远一样点头以示回应,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岑颂:“这是我做的几个很有代表性的手术录像,里面的操作有不懂的问张钦。” 岑颂眼前一亮,虽然她在复习外科手术的知识,但是没有实操做参考,冗杂的知识在她脑海里乱成一锅,现在有了这个手术录像,她能更好地融汇复习的知识。 岑颂赶紧从他手上接过U盘:“谢谢方副主任。” 方黎斜睨她一眼:“别让我失望。” 岑颂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工作的第一日,岑颂被派去住院部查房,虽然大部分病人的情况都已经熟知,可岑颂最担心的还是梁殊。 病床上的人相比她来之前要好得多,烧早就退了下来,只不过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不爱说话。 睡在床上,神情恹恹的模样。 岑颂询问一旁的护士:“他现在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如何?” “已经好多了,一般的日常活动不会影响伤口。”护士如实回答。 岑颂又问:“能碰水了吗?” 护士:“结痂了,很快就能进行最后一轮手术了。” 岑颂松了口气,也不打扰他睡觉,转身带上门离开。 “岑颂。”谢玥推着小车过来,她刚好来这边帮病人输液,看到岑颂的第一秒便热情地喊道。 岑颂打招呼:“谢姐。” 眼瞅着对方不是去肿瘤科的方向,谢玥随口一问:“查完房了?这是去哪?” 岑颂笑:“我去看看郁叙。” “哎呀!”谢玥一拍大腿,突然想起,“岑颂啊,谢姐忘记和你说了,郁叙转院了,昨天刚转的。” 岑颂一愣,随即问道:“为什么突然转院?” 全国最好的心胸科都在这里了,郁叙没有理由转院啊。 谢玥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道:“咱这治了这么久了也没治好,他爸妈也是想换一家碰碰运气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岑颂摇头:“郁叙目前的情况只有换心才能治愈,找不到心源哪里都是一样,而且贸然转院更换主治医师,这对他的病情是没有利的。” 谢玥摊手:“这些我们都对他父母说了,可人家坚持转院,我们也没有办法。” 岑颂不语。 “这些咱也管不了,好的坏的都说了,就是劝不动······好了我先走了,前面还在催呢。”谢玥看她一眼,推着小车赶紧往前赶。 岑颂顿了一秒,继续往郁叙病房的方向走去。 由于昨天刚刚出院,这一个病房里没有一个人,上面的床单被子都已经换了一套,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床头柜里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岑医生。”一名护士走进来,她正要准备摆放下一个患者的物品,刚好看见岑颂,跟她打了招呼。 岑颂转过头:“请问郁叙转去了哪个医院?” “好像是市十三医院。” 岑颂一愣,觉得有些耳熟,顿了顿,她又问:“郁叙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护士回想一番,摇摇头:“没有——他只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岑颂听完心里一空,深呼吸一口气,对护士说道:“谢谢,我知道了。” 第70章 “好的······他们这边都没问题了,我明天早上接班······” 岑颂和同事交接着值班,这几天是医院返工的高潮,后面休假的医生陆续跟回,岑颂也得替上他们的班。 张钦听到了岑颂工作的内容,伸伸懒腰,道:“一过完年我就被喊回来,年夜饭还只吃了一口。” 岑颂忽然觉得这三天假期是多么的珍贵。 她打了个哈欠,去储物室换下白大褂然后提着包往外走。 时韫裕昨天一直忙到今天,枕头都没沾几分钟,眼睛里已经冒出了些许红血丝。 岑颂坐在副驾驶,眼见着他要拧动车钥匙,突然提议:“我来开车吧?” 时韫裕一顿,笑问:“你拿驾照几年了?” “五六年了吧······”岑颂忽略自己拿驾照之后从来没有开过车的事实,自告奋勇道,“我开车技术还算不错,你坐旁边看着我点。” 时韫裕一看她亮晶晶的眸子,提醒:“这个时候有点堵,慢点开。” 岑颂见他答应了,赶紧点头。 位子调换,岑颂虽然开始手生了一小会儿,但上手之后还算流畅。 时韫裕刚到嘴边要指导的话咽了下去。 岑颂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学长,你眯一会儿吧。” “好······”时韫裕声音还有些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岑颂一个人把车开到他家门口,看着对方疲惫的眉眼,一时半会儿没有叫醒他。 反倒是后者像有感应一般抬起头:“岑颂?” 岑颂见他醒了,放下手机,笑道:“学长,到你家了。” 时韫裕迷糊地点了点头,问:“我睡了多久?” “还没到世界末日呢。”岑颂开玩笑,“走了走了,我都饿了。” 一到公寓内,岑颂就撒开脚丫子躺在沙发上,摆弄着茶几上她不感兴趣的英文书籍。 时韫裕打开冰箱,耐心地询问岑颂:“想吃什么?” 岑颂惦记着他的休息问题,抱着抱枕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其实我也不是很饿,手机还可以点外卖呢。” “这是常态,我不至于撑不住。”时韫裕把食材拿出来,轻轻弯起唇,“况且,好不容易能和你吃顿饭,我总不能让女朋友吃外卖。” 岑颂心中一动,仿佛每次从他嘴里说的“女朋友”三个字,都有着别样的温柔。 厨房里时韫裕清瘦的背影正对着她,岑颂踩着拖鞋,凑到他旁边,自荐道:“我帮你打下手吧。” 时韫裕笑道:“站远点,油会溅上来的。” 岑颂赶紧后退一大步,却看见他明明在摆弄蒸鱼头的盘,她立马不满地质问:“你怎么能骗我?” “可女朋友退缩了,我很难过啊。”时韫裕轻轻挑眉,故意逗她。 被他这么一激,岑颂鼓起腮帮子,直接双手环住他的腰,语气扬起:“好了,我们同生共死。” 时韫裕无言直乐,最后笑问:“你这是什么?” “绑你身上了,一起被油溅。”岑颂得意洋洋地宣布。 时韫裕无奈道:“乖,去客厅,你这样我不好炒菜。” 岑颂于是乖乖地松手,在客厅里等待开饭。 三菜一汤摆上桌,岑颂大口吃着饭,忽然想到今天郁叙转院的事,正要问他,后者先一步开口:“郁叙昨天转院了。” 岑颂:“我知道。” 时韫裕解释一句:“我和他父母说明过最坏的情况了,但他们执意要转院。” “郁叙他是自愿的吗?”岑颂不由得担忧地问出这个问题。 时韫裕几乎立马就懂了她的意思,直问:“你想去看看郁叙?” 岑颂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时韫裕最是反对她做出医疗工作之外的事,也最怕她和其他闲事扯上关系。 她动了动嘴:“学长,我······” “你明天什么时候下班?我陪你去。”时韫裕往她碗里夹入一块鱼肉,淡淡地打断她的话。 岑颂一愣,时韫裕冷静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兀自解释:“我是他之前的主治医师,我也很关心他的状况。” 岑颂又惊又喜,赶紧道:“我明天就一个下午班。” 时韫裕点头:“好。” 吃过晚饭,岑颂本想叫辆出租车,时韫裕这次却不顺着她来了,不由分说地坚持:“我送你回去。” 岑颂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着碗筷,弱弱道:“你都这么累了,我把车牌号发给你就行了嘛······” 时韫裕看她一眼,道:“不行。” 岑颂撇了撇嘴,看着他低头认真做家务的样子,突然坐直了身子,小跑凑到他旁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像是帮他回忆一般,又像是提醒他:“学长,你有没有想过第二种情况?” 时韫裕一怔,茫然的眸子慢慢回神,转而直视着她。 岑颂脸颊微红,瘪了瘪嘴,气焰一下子全无:“我,我就是······” “让我想想,家里有备用牙刷和备用毛巾。”时韫裕轻笑一声,低头小小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目光幽深,“嗯——想住客房还是······主卧?” 岑颂猛地后退,满脸通红地瞪着他,话都说不利索:“谁,谁想睡主卧了?” 时韫裕脱下做家务的手套,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训斥:“给我回家,姑娘家的大半夜留宿在男人家里,像什么话?” 岑颂心情大起大落,听到他突然变卦的话,顿时不满地反驳他:“你是我男朋友,我住你家怎么了?” “就算是男朋友,也不能随随便便婚前同居。”时韫裕又端起架子教育她。 岑颂气急:“你!你的思想简直落后又老旧!” 时韫裕也不管她骂什么了,揉揉她的脑袋,只道:“走了,送你回去了。” 岑颂气呼呼地往回走。 * 短暂的午休时光一直是医生难得的忙里偷闲,饱餐后有不少医生在小花园里散步。岑颂和时韫裕肩并肩走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颂立刻上前确认,对他打招呼:“梁殊。” 梁殊慢悠悠转过身来,见到是她,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岑颂习惯他的态度,随口一问:“你下来散步?” 梁殊不置可否。 岑颂欣慰地点点头:“是该下来走走了,整天呆在床上对身体也不好。” 梁殊左耳朵听着,不知道右耳朵出没出,但是目光看向刚刚跟了上来的时韫裕,打量了一眼,又视若无睹地移开。 岑颂皱了皱眉,刚刚梁殊看起来好像对时韫裕没有兴趣一样,但却不是面对陌生人的正常反应,反而像一种“认识但不仅限于认识”的眼神。 虽然时韫裕来肿瘤科找过她几次,但是当时梁殊不可能在场,时韫裕也不可能闲到去肿瘤科看她的病人。 所以梁殊这是? “你认识我?”显然,时韫裕也感受到了。 梁殊也没有反驳,只是懒洋洋地打发道:“市一院心血管科主任。” 岑颂:“……” 这个回答简直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时韫裕却没有露出丝毫不悦,温文尔雅地回复道:“很荣幸你能知道我。” 梁殊瞥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地轻哼一声,然后直直往前走。 待梁殊走远,时韫裕才疑惑地看了一眼岑颂:“他叫梁殊?哪两个字?” 岑颂一边回答,一边描摹出来:“栋梁的梁,特殊的殊。” 时韫裕看着岑颂的比划,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但是根本抓不住,随即一片空白。 他皱着眉头,又摇了摇头。 岑颂没有注意到时韫裕的异常,后者又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梁殊的背影,收回视线:“回去吧,快到上班时间了。” 岑颂不信邪地看了表,叹息道:“快乐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时韫裕浅笑一声,也学着她轻轻叹气。 岑颂怪异地看他一眼,没好气:“干嘛学我?” “好好工作。”大概是昨天晚上惹恼了她,时韫裕也揣着回答,摸了摸她的头,“下班我来接你。” * 市十三医院距离市一院不算远,比市一院小了不止一倍,住院部内部环境还不错,但是临近马路,大车小车不断从旁边经过,也不顾降低噪音的提示,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辆快点行驶。 岑颂听着这样的噪音不禁皱起了眉头,时韫裕也明显感受到周边环境的变化,最后也只是轻声对她道:“郁叙住靠后那栋楼。” 就算位置靠后,收获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换句话说,这里的环境对郁叙的治疗没有任何好处。 时韫裕事先打听到郁叙的病房号,岑颂投过玻璃看了一眼。 郁叙应该正躺在床上,因为不能看到脸,只能看到瘦瘦小小的被子裹成的人形,通着氧气机,而守着他的还是只有护工阿姨。 岑颂心里一疼,轻轻敲了敲病房门。 护工抬起头看向门外,见到了岑颂,眼里满是欣喜,赶紧起身帮她开门。 岑颂轻轻问道:“郁叙他是在休息吗?” 护工热情地迎接他们:“没有,只是那孩子跟他父母吵了一架,情况又恶化了,现在的情况只能躺在床上——哎哟,造孽哦……” 后面的话护工声音压得很小,只有岑颂和时韫裕听见了。 不过护工很快收敛了心神,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对病房里郁叙道:“郁叙,你看看谁来看你了——岑医生和时主任。” 郁叙立马睁开了眼,想从床上坐起来,但是也只是艰难地抬了抬手,眼底一片惊喜。 岑颂坐在他旁边,故作笑脸:“怎么样?没骗你吧?答应的来看你的。” 郁叙微弱地点了点头。 原本时韫裕也不愿意淌混水,如今看到这幅场面,尽力扯起唇温声问道:“郁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郁叙咳了一声:“不······不好······” 岑颂被他的率真逗笑,但护工很快插了一句嘴:“这······我们也没有办法,你爸妈都说了······” 郁叙于是不说话。 岑颂看了一眼时韫裕,后者眼神平静如水,没有太多变化。 一时间,岑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眼皮耸拉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时韫裕的态度,而是她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阿姨,我学完了初二的课文。”郁叙突然出声,像是故意和她炫耀什么。 岑颂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低下头和他说话:“是吗?下次我可要好好抽查抽查你了。” 郁叙抿唇:“尽管来······” “你这小鬼还挺狂。”岑颂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 郁叙眨了眨眼,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突然冒出一句:“阿姨,我送你的围巾,你戴了吗?” 岑颂一愣,随后说道:“我下次戴上。” “好。”郁叙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愿望被实现的模样。 岑颂目光渐沉,沉默半刻才问:“吃苹果吗?我去给你削。” ”······“ 走出病房,岑颂一直低着头,神情恹恹的模样。 静等片刻,她抬头面对眼前眉眼冷淡的男人,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可男人像是有预知能力一般,和她四目相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岑颂隐隐有所期待,但意料之中,男人脸上依旧是淡漠的表情,不由分说地碾断她的念想:“我不会同意的。” 第71章 岑颂自知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或许算不上多愁善感,她同情心泛滥,做事不顾及后果,冲动又任性,固执又蛮横,总之这些毛病都让她占了。 也许是有了一层保护壳,她这些毛病也没出过大问题,捅了篓子也有人帮她善终。 时韫裕很久之前就说过她,这不是她任性妄为的资本。 冰冷的医院长廊里,岑颂接触到他不容置疑的眼神,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嘴边。 她自知理亏,只能心虚地解释:“如果是经济原因,我觉得可以······” “岑颂。”时韫裕严厉地打断她,“我说过了,凡事尊重病人的意愿。” 岑颂嘟囔:“可郁叙不愿意啊······” 时韫裕双手按在她的肩上,再次劝导:“郁叙他有监护人,更何况院长之前就和你说过,不要和患者牵扯太多,不是每一次事情都能按照你所想要的方向发展,你懂吗?” 岑颂习惯了他的冷静,再一次被他指出,她有些恍惚,几乎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学长,如果不是我想要来看郁叙,你会过来吗?” 时韫裕动作微微一懈,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嘴里说出的话冰冷又无情:“抱歉······我不会。” 岑颂蓦地红了眼眶,倒不是因为他在医术之外如此冷漠的态度。 而是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无措。 她帮不了郁叙吗? 无论如何,她都无能为力吗? 见她如此,时韫裕也不好继续指责,轻轻拍着她的背,长叹一声:“岑颂,合理范围之内我可以尽量保护你,但是超过这个范围,我也有相应的承载能力。其他人我无暇顾及,我只要你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岑颂强忍着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时韫裕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就是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岑颂埋怨了自己一句,钝钝地解释,“其实我早就想清楚了的,可是看到郁叙那个样子,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时韫裕伸出手,擦了擦她发红的眼角,最后还是克制地提了一句醒:“实在放心不下的话就再过来看看,但岑颂——不要让这件事情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岑颂知道他在劝告自己,失落地点了点头。 “走吧。”时韫裕轻搂住她,沉声道。 再次返回郁叙病房时,前来查房的医生叫住了他们:“时主任。” 岑颂回头一看,道:“晓雨姐。” “岑颂。”宋晓雨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对他们的突然出现有些诧异,“你们是来看谁的?在这个病房吗?” 岑颂:“他叫郁叙。” 宋晓雨一脸惊讶:“你们认识郁叙?” 郁叙的父母看起来无论如何都和眼前衣着举止良好的青年男女扯不上关系。 时韫裕中规中矩地回答:“我以前是他的主治医师。” 宋晓雨的表情却变得有些怪异,别扭地回了一句:“既然转到我们医院了,时主任怎么有心记挂到这来了?” 岑颂替时韫裕回答:“是我要学长陪我的。” 宋晓雨见岑颂如此维护时韫裕,心里不太舒服,有一搭没一搭地提起:“我记得当年在锦桉的时候,时主任就格外照顾妹妹你呢,平时他对我们可严厉了。” 岑颂笑着打马虎眼:“可能是我们认识时间长吧。” “······”宋晓雨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转而接上自己的话,“不过也好,严师出高徒,只可惜现在时主任不带实习生了。” 时韫裕并不太愿意和她聊起太多以往的事情,淡淡地撇开话题:“既然你这里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工作期间,宋晓雨不敢太耽搁,点点头:“好,下次有机会再聊。” 岑颂还未发觉什么,就被时韫裕拉着走了。 岑颂和时韫裕又陪了郁叙半个小时,看着他的精力撑不住开始陷入昏迷,岑颂帮他把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之后,才离开病房。 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时韫裕考虑到地下停车场很冷,留下岑颂在路口等他。 暖黄色的路灯连成道路的轮廓,岑颂站在路灯下,覆盖了灯光,在地上留下一片柔软的影子。 这道影子在一瞬间被定格成了照片,发送到了一个群聊里。 粗厉的声音对着手机讲话,野蛮地打破了周遭和谐的景象:“这小娘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反锁的门内,透明的观察玻璃用窗帘挡住,时韫裕自然地拉过床头的椅子,与病床上的人漠然对视。 病房里只有二人,全然一副不便打扰的样子,但这个状态只能维持十分钟,如果窗帘一直不被揭开,巡视的护士就会敲门。 总而言之,谈话内容不能太长。 梁殊自从这人莫名其妙来到自己病房开始,就满眼戒备的盯着他。 时韫裕当然没有和他制造瞪眼对峙的局面,开门见山地试探:“梁先生以前是一名医生?” 梁殊冷漠回复:“你要干什么?” “市一医院以前出过实习生偷药的事情,不知道梁先生是否清楚?”时韫裕用闲聊的语气问他,似乎这在他看来不是一个秘密。 梁殊冷笑一声,终于得知他此行的目的,反问:“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清楚?” “是吗?”时韫裕并不在乎他的负隅顽抗,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五年前那个实习生是你吧?” 那天偶遇这位名叫梁殊的患者,时韫裕心里一直有所芥蒂。 直到他打开邮箱,像每个节日例行发邮件,曾经在市一院指导他的老师发出新年祝福时,才想起梁殊是谁。 带时韫裕实习的老师是心血管科的主任医师,也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医者,曾经带着骄傲向他展示自己寄予厚望的实习生,还向他比划了实习生的名字——梁殊。 “栋梁的梁,特殊的殊,和你当年一样优秀,我觉得他能继承我的衣钵。” 都到这了,梁殊倒是不再隐瞒,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时韫裕比他想象中还要行为迅速,戳穿他的身份时无比笃定,甚至第一天见面的礼貌客套都没用几句。 直击要害,他连辩解的理由都没有。 时韫裕打量了一下他的五官,直问:“你整容了?和之前照片上不一样。” 梁殊漫不经心地笑道:“不整容,市一院能收我这个小偷?” 时韫裕轻笑一声,缓缓陈述:“医院只会根据患者的病情分析以及医院所能承受的能力范围,决定收不收病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对你置之不理。” 梁殊像听了笑话一般,眼里满是戏谑:“江教授是这么跟你说的?” 时韫裕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手指动了一下:“无论什么医院,都是一样的。” 梁殊冷哼一声。 时韫裕问道:“你刚刚说起江教授,他以前和你提起过我?” 梁殊短促地“嗯”了一声。 时韫裕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略有停顿道:“他也和说过你,还是在余泽的葬礼上,所以我才对你的名字感到熟悉。” 时韫裕装作稀疏平常地聊起一件事,不重点提到余泽,梁殊也装作没听到,只是接着他的话问:“他怎么说我的?” 时韫裕不明所以的低头笑了一下:“他说你是他给予厚望的学生。” 梁殊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往后一躺,催促道:“行了,你直说吧,你想听什么?小偷是不是悔改了?老天开眼小偷活该得肿瘤,最好治也治不好病死在床上?” 见时韫裕不说话,梁殊忽然笑出了声,表情有显而易见的不屑:“还是——你不会想让我跟你敬重的江教授道歉吧?” “敬重”两字被他咬的很重。 时韫裕觉得他性子的确如岑颂所说,怪癖又异类。 转而,时韫裕勾了勾嘴角,大抵是同病相怜、同为异类,他这些问题问得也不算刻薄,或者说把人往绝路上逼。 梁殊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正要开口,下一秒,时韫裕理了理衣襟,只静静地噎了他一句:“我倒是不知道,得个肿瘤还能让你产生这么多想法。” 梁殊:“?” 时韫裕起身,轻描淡写道:“大大小小我也算是你半个师兄,师兄来看看师弟,有什么不妥吗?” 梁殊瞳孔一震,锐利的目光直对准时韫裕的眼睛,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点破绽。 也许这就是在诈他,也许他和江锐铭就是一伙的。 时韫裕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拉开帘子,把门锁打开,不咸不淡的语气,像是普通的医者对患者说的最为普遍的一句话:“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 作者有话要说: 要搞事情了,搓搓手 第72章 “对,草莓和苹果都要……再来一个果篮,要大一点的。”岑颂站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里,指着上面成色不错的两样水果以及包装精美的水果篮。 老板认识她,打趣道:“这是去见什么人吗?男朋友家长?” 岑颂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随口解释:“不是,有个亲戚小孩住院了,去看看。” 老板揪住她的字眼:“小岑啊,你俩成了?” 岑颂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可太好了,前阵子我带我二舅舅去看病,你男朋友就是那个市一医院的心血管科主任吧?”老板以前只是远远望一眼,如今把俊秀的小伙子和医院里穿白大褂的医生联系起来,语气不由得更加激动,“那里的医生都是人中龙凤,小岑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岑颂付好钱,配合地应了一句。 老板又眼尖地瞅到她脖子上织得稀稀散散的红色围巾,嗔怪道:“你这围巾和你衣服不太搭啊,你男朋友这么有钱,赶紧叫他给你换一条。” 岑颂提起水果,摇了摇头,笑道:“其实也挺暖和的。” 岑颂叫了辆的士,这会儿是晚上七点,算得京都的下班高峰和组酒饭局子热潮。 也幸好她今天没有晚班而且手里的任务都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她有充足的时间在路边拦了一辆又一辆出租车。 司机听到她报的目的地,随口一问:“姑娘,家里有人住院了啊?” “嗯。” 司机是个本地人,见她模样生得好,善意地向她提议:“这市十三医院都蔫了好久了,政府也不怎么管他们。姑娘,假如你家里人生了重病,听叔的,还是去市一医院,他们准能从阎王爷那里拉回你家里人半条命。” 岑颂一愣,随即点点头:“谢谢师傅。” 司机爽利一笑:“这有啥,全国最好的医院都在咱这了,放心治。” 到达市十三医院,岑颂巡着病房号,一打开门便是一张陌生的脸。 岑颂退回去,再三确认后拉过一个护士,询问:“请问前几天还在这里的小孩呢?” “你是说那个叫郁叙的小朋友?”护士反问。 岑颂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他已经出院了。”话音刚落,宋晓雨的声音合时宜地插入她们。 岑颂看向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后者就已经给出解释:“他的手术情况不错,是我们主任操刀的。” 手术? 听到这个消息,岑颂狠狠皱眉:“……心脏移植手术过后不需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吗?” 宋晓雨点点头,回想起什么,答道:“没错,但是他的父母似乎碰上了什么急事,做完手术就急匆匆地办理出院手续了。” 岑颂追问:“他们有说去哪里了吗?” 宋晓雨摇头:“没说。” 岑颂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的迟钝,迅速揪住要点:“郁叙的心源一直没有找到匹配的,你们从哪里拿到的心脏?” “是这样,前天有个意外死亡的病人送入我们医院,恰好他签署了器官捐赠协议,我们主任就直接给郁叙做了手术。”宋晓雨声音平和地解释,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意外死亡?器官捐赠?手术?出院? 怎么可能这么巧? 岑颂眉头拧成一团,转而问宋晓雨:“请问这个捐给郁叙心脏的人叫什么名字?” “抱歉,我们对器官捐赠者必须保密。” 岑颂顿时觉得脑袋里有一团乱麻,怎么捋也捋不清。 反倒是宋晓雨看到她的异常,关心地问了一句:“你和这个叫郁叙的小孩关系很好吗?” “嗯……”岑颂有气无力地回答。 宋晓雨猜测她心情不是很好,闲聊一般和她扯起:“时主任呢?他上次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岑颂为难道:“他……我瞒着他过来的。” 宋晓雨:“他不同意你来看郁叙?” 岑颂被她猜中,皱着眉点了点头。 宋晓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嘲道:“我就知道,原本这个叫郁叙的小孩转来我们医院时,我就猜到了他的主治医师是时主任。” 岑颂觉得她的语气有异,愣愣地看着她。 宋晓雨双手抱胸,目光低垂:“我看到他和你过来这边时,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在我的印象里,他可不是个会对自己的患者投入其他精力的人。” “……” 宋晓雨抬头看了一眼岑颂,不甘地笑了笑:“他一定和你说了我之前是他实习生的事吧?至于我为什么辞职?你知道吗?” 岑颂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茫然地摇了摇头。 宋晓雨嗤了一声,像是嘲笑自己的无知:“我其实大学之前对自己要做什么职业还半解不知,后来阴差阳错地填了临床医学,阴差阳错地知道了时韫裕这个名字,从那个时候起,我有了想要追随的目标,而那个人,就是时主任……” 宋晓雨是京都本地人,由于家里有人做医生,她也就稀里糊涂地填报了京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这个专业。 但她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把导师下达的每一项指令做到最好,假如让她说对医生这个职业有多热爱,她也说不上来。 她读博期间,时韫裕刚好来京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交流学习,她那个时候被派做迎接人员,有幸和几位医师主任攀谈沟通。 时韫裕儒雅斯文,气质清卓,走进来的那一秒宋晓雨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也许是悸动,也许是惊艳。 而少年人多少有点慕强心理,听闻时韫裕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多成就,所以在宋晓雨心里,时韫裕比其他几个主任更值得自己学习。 宋晓雨毫不掩饰自己对时韫裕的崇敬,向他表示,如果可以,她希望成为他的实习生,跟随他学习。 时韫裕对带实习生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见对方是个赤忱又真诚的人,最终保留自己的说法,随和地笑道:“如果你能进市一医院,那就再说吧。” 在读完博之后,宋晓雨想都没想直接去了市一院,时韫裕也遵守约定,让她成为自己手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实习生。 宋晓雨一直记得自己去时韫裕手下报到的第一天,她心情是如何雀跃,后者也含笑点头:“很好,以后多多指教了。” 时韫裕其实说不上是一个好老师,他从来不主动教她,也不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更不会接受她的好意,只有她自己摸索遇到问题,不得已去问他,他才会帮她解答。 但是在宋晓雨这样自命不凡的人眼里,这样的方式更让她喜欢,对时韫裕也越来越崇拜。 她也始终坚信,自己会成为时韫裕最优秀的学生。 只是偶尔有几件小事让她短暂地出现了迷茫期。 一名正值叛逆期的患者和家里人发生矛盾,半夜三更负气离开医院,宋晓雨得知这个消息时,急忙和家属取得联系,终于在凌晨寻到人。 只是由于患者处在手术前期,一来二去也加剧了病情的恶化。 时韫裕操刀整台手术,最终平静地对家属表示:“节哀顺变。” 宋晓雨觉得他过分冷静,忍不住询问:“时主任,那天病人打电话给你,你接了吗?” “接了。”时韫裕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宋晓雨别扭地问:“那······那天我怎么没有看见你的人?” 时韫裕一脸淡然:“我让他们叫警察。” 宋晓雨一怔,对他的答案有些意外,可很快她又拼命安慰自己。 这些事是医务人员不可预料的,手术没能抢救过来也不是时主任的错。 更何况时主任每天要操心那么多事,这些突发状况怎么顾及得过来? 然而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某一天,一位她手里负责的病人主动找上她,说目前服用的药物反应比之前的更加强烈。 宋晓雨本能地认为是患者自身的问题,于是安抚患者是正常反应,调低了吊针的速度。 但是第二天,患者的药物反应前所未有地强烈,宋晓雨这才查看药物浓度,发现了问题。 她去问时韫裕,但是时韫裕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跟家属反映过了,这也是患者家属要求的。” 宋晓雨将患者的情况向他反映:“患者的身体对药物很敏感,不降低浓度会刺激神经系统,造成神经系统的损伤。” 时韫裕却表示:“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宋晓雨反驳:“调低浓度可以减轻反应,患者只是需要在医院多待一些时间而已,但是继续这个浓度可能损伤神经系统,还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时韫裕依旧平静如水,道:“那你把患者家属叫过来,让他们同意降低浓度。” 宋晓雨看向他,不解:“为什么要经过家属同意,制定医疗方案本就是医生的职责。” 时韫裕低下头,淡淡道:“制定医疗方案是医生的职责,但是医生也要听听家属的意见。” 她还是傻傻地跟家属沟通,让她没想到的是,即使她在病人面前表达着利害关系,这些嘴上说着希望病人快点好起来的家属,居然在这件事寸步不让:“他多住几天谁来照顾?他工作不要了?而且什么药没有后遗症,只是手抖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宋晓雨听后十分震惊,但是拿他们没办法,只好给患者放缓点滴的速度,给他送暖水袋,以缓解患者不适,可是最后患者还是留下了手抖的后遗症。 这个时候起,她和时韫裕之间形成了隔阂。 宋晓雨说不清这件事是对是错,毕竟只有家属表示希望患者早点出院,时韫裕才会提高适度浓度。 她一直以来就认为医生只应该为患者考虑,治疗方案只应该从患者的健康出发,而不是家属的要求,或者说药物浓度范围之内的最快效果。 她也见过家属不经意地对患者恶语相向,后者无措又痛苦的表情。 所以宋晓雨也无法评价时韫裕。 但是她终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治疗理念,最后找时韫裕交流。 她现在还在想,如果那次不找他,是不是时韫裕在她心里还是当初那个万人称赞的主任,是值得她学习的老师,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闹得那么僵。 然而现实是,她抱着一丝敬重去找的时韫裕,后者没有一丝理解,反而对她说:“你何必纠结于这些?患者能获得最快的治疗效果,家属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这样对双方都好。” 宋晓雨质问:“但是家属的满意就建立在患者的痛苦之上。” 时韫裕轻嗤一般勾起嘴角:“你怎么知道患者会痛苦呢?” 宋晓雨瞪大眼睛。 “他们大部分是普通人,减少病痛的时间,尽快回到工作岗位才是他们追求的结果。”时韫裕漠然无情地说出这个事实。 宋晓雨握拳,失望地瞪着他。 时韫裕像是感受不到一般,抬头冷冷地下逐客令:“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去工作。” 宋晓雨看着时韫裕办公室角落里随意堆放的锦旗,都是患者家属送来的,有一瞬间,她觉得无比可笑。 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我要辞职。” “······”时韫裕再次淡然地看向她,兴许觉得她是年轻气盛,但最终没有阻拦,“辞职报告明天发到我邮箱上。” 宋晓雨觉得难过,带上门离开时还说了一句:“感谢您这些日子的栽培。” 然而,这些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73章 “后来我就辞职了,去了市十三医院。”宋晓雨回顾那些日子,仍然有些惆然,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岑颂第一次这么直面时韫裕的冷漠,没有开口说话。 宋晓雨想到什么,道:“所以我根本没猜到他会亲自来看曾经的患者,可能是为了陪你吧,以前在锦桉的时候,我就觉得时主任对你很不一样。” “······” 见岑颂仍然不说话,宋晓雨觉得自己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了,补充一句:“后来到十三医院,才发现这边也没比市一医院好到哪里去,一千个患者就有一千种治疗方案,也是我太狭隘了。” 岑颂摇摇头,终于说了一句:“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晓雨姐。” 宋晓雨发觉自己把气氛搞沉重了,开玩笑和她说:“妹妹啊,你回去多和时主任说几句,让他不要每次看我跟看仇人一样。” 岑颂疑惑:“仇人?” 学长顶多是话少了一点,没那么熟络,也不至于像她说的那样、像仇人一样吧? “我是说,好歹是师生,让他对我多说几句话,不要看见我就绕道走。”宋晓雨嬉笑着嗔怪道。 岑颂一愣,随即回答:“好的,我会和他说的。” 宋晓雨又拉着她闲聊:“其实这十三医院真不好待,我都想回去了。” 岑颂见她叽叽喳喳的,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年她自来熟地拉着自己说话的研讨会上,不自觉轻轻呼出一口气。 * 自从去年七月入职一来,岑颂的实习生阶段终于迎来了最终阶段。 她作为去年市一医院唯一招收的肿瘤科实习生,大清早就被方黎叫去了办公室,后者戴着老花镜坐在办公桌前,神情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拿着手里的纸质报告单,似乎在斟酌什么。 岑颂像小学生一样,等待任课老师的成绩单。 “岑颂,你对自己有把握吗?你觉得你能考多少分?”方黎也最会吊学生胃口,语气起承转合,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把岑颂逼得够呛。 岑颂小心试探:“七八十?” 她这段时间有时韫裕的指导,不至于考个不及格吧? 方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倒是自信。” 岑颂:“???” 完了,她不会真的不及格吧? 方黎慢悠悠地报出:“八十分,挨边了。” 岑颂一脸惊讶:“这么高?” “要不是原远给你打了九十分,你以为你能考多高。”见不得实习生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模样,方黎又是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岑颂一拍大腿:“那我得好好感谢原主任。” 方黎一个刀眼瞪了过来。 岑颂讪讪:“也······也感谢您······” 方黎对这份虚假的赞美毫不留恋,不耐烦地摆摆手:“走走走,赶紧走。” 岑颂抱着考核单欢欢喜喜地走了。 想着某个一直给他加油鼓劲的人,忍不住报备。 岑颂:【我实习考核过了!】 寸谷:【恭喜。】 寸谷:【恭喜小颂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果然,寸谷就是小天使,无时无刻都能安慰到她。 岑颂美滋滋地回到办公室,张钦一瞅上面的分数,感叹:“啧啧,我们小岑可真厉害,八十分诶,方副主任参与了打分的八十分。” 罗游点头:“听说隔壁急诊科,还有心血管科可惨了。” “时主任平时见谁都带笑,怎么打起分来这么魔鬼?”张钦暗自为心血管科的实习生们捏了一把汗。 岑颂反驳张钦:“哪里魔鬼?有句话不是说严师出高徒吗?” 张钦听了岑颂的话,附和:“神仙嘛,要求高一点也是正常的。” 不过想到时韫裕,岑颂脑海里又回想起宋晓雨对她说的那些话。 也不能说没有一丁点芥蒂,但总归是对时韫裕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年少遇到的白衣大哥哥,不是对什么都温柔至极。 “岑颂妹妹。”一周不见的辛蛮如期出现在他们办公室门口,明晃晃地对她招了招手,明摆着是来找她的。 岑颂走出门就被辛蛮拉过来,热情邀请:“妹妹,今天一起吃午饭?” “我和学长有约了······”岑颂委婉拒绝。 “你俩成了吧?”辛蛮看起来早就得知这个消息,笑容挡都挡不住,顺带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悲惨遭遇,“加我一个行不行?最近咱医院的小护士都不理我了,辛蛮哥孤独寂寞冷啊。” 岑颂想了想,说:“学长同意我就同意。” 辛蛮搓手:“他这不是不同意,我才来找你嘛。” 岑颂坚定地摇了摇头:“那我也不同意。” 辛蛮:“······” 这一出夫唱妇随可真让人感动啊。 虽然拒绝了辛蛮的“电灯泡”请求,但岑颂和时韫裕吃午饭时还是发呆地想着别的事情。 后者夹了一块鸡肉到她碗里,温声细语地询问:“明天周末,想去哪里玩?” 她猛地回过神:“嗯?什么?” “怎么了?心神不宁的?饭菜不合胃口?”时韫裕看她注意力不集中,担忧地观察着她的神态。 岑颂赶紧摇头:“没有,想家里的猫呢。” 时韫裕知道她这是托词,无奈地轻叹一声:“还在想郁叙的事?” 岑颂一怔,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郁叙前几天就出院了,恰好碰上一个签署过器官捐赠协议的患者······“时韫裕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岑颂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之情,便笃定地问道,“你去过医院了?” 岑颂心虚地点了点头。 时韫裕吃过饭,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疾不徐地猜中她的想法:“你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想去找郁叙的父母问个清楚?” 岑颂再次不加掩瞒地点了点头。 时韫裕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觉得这姑娘太犟,他几乎是用苦口婆心却又不知从何而起的语气向她无奈请求:“小颂,你就不能听一次我的话吗?” 岑颂弯了弯小指,如今临近二月,她的手指伤势恢复了一大半,却也记得当时钻心的痛苦。 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郁叙的移植心脏不是巧合,那么心源从何而来。 明明已经穷途末路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颗来路不明的心脏呢? “嘶——”小指突然传来一阵扯痛,岑颂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时韫裕立马皱眉急问:“怎么了?” 岑颂甩了甩手,冲他一笑:“突然手疼,没事了。” “就快好了,最近不要做剧烈运动。”时韫裕叮嘱她。 好像某一刻,她感觉自己脑海里的乱麻被理清,有一个无端增生的想法指引着她。 如果这一颗心脏,确实有办法可以通过别的渠道获取呢? “小颂,岑颂?”时韫裕见她又走神,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岑颂舔舔嘴唇,迫不及待地问时韫裕:“学长,你知道郁叙他们家以前住哪吗?” 作为曾经的患者,时韫裕也许不太上心,但类似于万姝这一类的医生肯定知道。但为什么要知道人家的家庭住址,时韫裕几乎不用思考就立马弄清了眼前这姑娘的意图。 对于自己的话对她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行为,时韫裕成功被气笑:“岑颂——你刚刚有听我在说什么吗?” “学长,拜托拜托。”岑颂双手合掌,眨巴着眼睛,一派无辜的样子,“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我待会儿告诉你好不好?” 时韫裕好久没看到她这么认真地对自己撒娇了,一时间有些愣神,耳根子发热,随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行,你最好说清楚。” 岑颂撑着下巴,甜甜地弯着眉眼:“你最好了。” * 郁叙老家在锦桉,不过郁父郁母这么多年一直在京都有租房,生活上也是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把儿子接到京都,也只是碾转在医院与上班点之间。 穿过街道,岑颂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小巷子,这个巷子基本上都是平房,道路最多只能容纳三个人挤着并排走。 刚走到第一户人家,一个老婆婆从房里端着一盆水出来,冲着公共道路一泼,眼见着要泼到岑颂的身上,时韫裕及时把人拉开,皱起眉头盯着前者。 老婆婆口音是纯正的京腔,对岑颂粗声粗气道:“对不起啊。” 岑颂还没回一句“没关系”,老婆婆的眼珠子就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故意扬高声音:“你们来找谁的?” 时韫裕挡在岑颂身前:“请问这里有没有姓郁的一户人家?” “你们是来找郁奇和李梅的?”这儿只有一家郁姓人家,老婆婆几乎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下一秒她又不信地撇下嘴角,“她们都要搬走了,你们来找他们干什么?你们是他们什么人?” 时韫裕已经给出答案:“远房亲戚,过来拜个年。” 老婆婆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手里提着礼品,最终还是指着门牌号,好心告知:“他们经常不在家,回来一次待几天就走,过段时间又回来,前几天才看见他们,不知道今天在不在。” 岑颂眼睛一闪:“前几天?” 老婆婆回想一会儿:“大年初七吧,那天我煮了七宝羹,给他们送了点。” 大年初七,郁叙做手术的日子。 “不过听说他们儿子好了吧?这也算件喜事了,只是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这几年我去看他们家时,那个屋子啊,越来越空,锅里也没什么菜。”老婆婆七嘴八舌地扯着,还热心道,“你们去敲敲门吧,等不到人就来我们这屋坐一下,天气冷也别傻站着。” 岑颂朝她道谢,和时韫裕交换了一下眼神,往老婆婆指到的门牌号走去。 大门是紧闭的,岑颂敲了三下,门没有动静。 正当岑颂还要敲时,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面容,只是相比上次在医院里的印象要更加憔悴一些,看见二人的拜访也不掩诧异。 岑颂打招呼:“郁阿姨。” 女人目光复杂地扫过二人,僵硬道:“郁叙还在睡觉······” “郁女士,我们这次突然造访不是来看郁叙的。”时韫裕还像之前那样,态度温和有礼,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女人错愕:“那你们是······” “我们想找您和郁叔叔聊一聊。”岑颂直白地表明目的。 湿冷的小出租屋内,暖气的供应很微弱,唯有端来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郁父冲他们歉意一笑:“很久没有交暖气费了,就一个电热炉,还放在郁叙的房间里······” 岑颂不由得担忧郁叙的状况,这里实在不是个绝佳的疗养场所。 时韫裕喝了一口热茶,说出她的想法:“郁先生,做完心脏手术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这点主治医生没告诉你们吗?” 郁父一怔,局促不安地解释:“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是个什么样子······” “郁先生您和妻子来京都多年,在京都的收入虽然说不上丰厚,至少你们有一定能力把唯一的儿子接过来,也能保障一家三口的正常开支。”时韫裕似乎不急于拆穿某个事实,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脸色愈加慌乱,“既然打算让郁叙接受最好的教育,也让一家人在京都平稳地生活下去,这样的程度,远不至于把一家人打入谷底。” 郁母急忙插话:“其实我们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钱!” 话一说完,她似乎反应过来,立即捂住了嘴巴。 郁父微微瞪了妻子一眼。 对于他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岑颂接过时韫裕的话,质疑这一对夫妇:“那你们这些年一直不来看郁叙,说是攒钱,一个手术算上医保的报销,能克扣你们多少?” 郁父仍不承认:“我们是小地方来的,赚不了多少钱。” 时韫裕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直奔主题:“郁叙的心源,怎么来的?” 夫妇俩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嗫嚅着解释:“都是好心人捐给我们的······我们农村人哪懂这些······” 岑颂心里已经有答案,扯了扯时韫裕的袖子,低声制止他:“我们走吧。” 兔子急了会咬人,时韫裕也懂这个道理,朝二位欠身:“今天打扰了,望你们见谅。” 夫妇俩结巴不已:“不,不打扰,谢谢岑医生和时主任。” 确实是她想的那样。 如果真是通过黑市这条途径,不然哪里有心源可以和郁叙配型成功? 这么多年了,医生们一直头疼且无能为力的问题。 岑颂蹙眉思索着,不料天冷路滑,一个不留神便要摔倒在地。 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时韫裕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无奈地询问:“想清楚了?” 岑颂惊魂未定地起身,点头:“对,我已经确定了。” “既然你想清楚了,那么——”时韫裕倒是一点也不给她留情面,口吻像极了审犯人,“你该向我坦白的事情,什么时候交代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韫裕:温柔一刀 第74章 “这就是你小指骨折的原因?”饭桌前,时韫裕冷清的声线环绕着她,仔细听还有一丝隐忍的怒意。 前两分钟,岑颂把自己手指骨折的遭遇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接触到时韫裕愈加冰冷的眼神,她说话的语气也就越战战兢兢。 “······” 这不,最后一个质问一出来,她就吓得埋着头,声也不敢出。 时韫裕笔直的唇线绷得很紧,看起来极不近人情。 好的说了,坏的也列出来了,时韫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姑娘解释了,难不成真要把她手脚绑着才会安分一点吗?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岑颂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嘟囔,“而且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要是他们真拿你要挟我,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啊。” 时韫裕伸出手,狠狠地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岑颂龇牙咧嘴:“痛啊!” “你还知道痛?遇到这种事情不和我说,也不和家里人说,还不知道报警。”时韫裕毫不手软地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 岑颂眼冒泪花,委屈瘪嘴:“我怕他们对你不利嘛,而且万一他们报复怎么办。” 时韫裕努力平稳心神,询问:“什么时候的事?” 岑颂:“你去美国的时候······” 时韫裕算了一下,皱起眉头:“这都快两个月了。” 岑颂心虚地点了点头。 时韫裕蹙眉思忖片刻,不容置疑地吩咐:“既然郁叙的事情已经牵扯到这方面了,而且你也和他们有过交涉,那这段日子你先搬出来和我住,不要落单了。” 岑颂瞪大眼睛,喜出望外:“可以同居了吗?” 时韫裕佩服这姑娘的脑回路,使劲揉了揉她的脸颊,义正言辞道:“首先要保障你的安全,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会安排妥当的。” “那······我能睡主卧吗?”岑颂凑到他旁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时韫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岑颂敛下神色,似乎有些强撑不下去了,尽力扯出一丝微笑,“学长,其实我早就考虑清楚了的。” 时韫裕一怔,目光复杂。 “如果他们真的能遵守他们的承诺,把那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岑颂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垂眸失笑道,“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向你提这件事。” 时韫裕皱眉:“岑颂······”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岑颂松开他的手,掰着自己的手指,一条一条说给他听,“其实呢,我没你说的那么冲动,也没你说的那么正义热血。我挺小家子气的,我也想保护你,我总觉得你这些年过得不太好。” 时韫裕心头狠狠一震,咽了咽嗓子说不出话。 “可是对不起啊,”岑颂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我做了和安阿姨一样的事情,让你感到不开心了······” 不等她说完,下一秒便跌入一个温暖的臂弯。 对方声音沉哑,直直地叫她的名字:“岑颂,这是不一样的,我不开心的点不是这个,我只是想要你多多考虑自己。” 岑颂拍了拍他的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香,弱弱地问出一句:“那······你原谅我了吗?” 时韫裕松开她,神色屹立不动:“免谈。” “你怎么能这个样子?”岑颂不满地控诉他,戳着他的胸膛,“我可是你女朋友!你难道不该听女朋友的话吗?” 时韫裕不以为然,淡淡反问:“你知道你那叫什么吗?” 岑颂一脸懵逼:“什么?” “那叫爱情的盲区。”时韫裕丝毫不受影响,公正地讲述着大道理,“爱情之中有很多事情是盲目的,对于好的意见我们可以保留,对于原则性问题,要去其糟粕。” 岑颂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学长,那你知道不听女朋友的话,后果是什么吗?” 时韫裕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岑颂用死亡微笑凝视着他:“女朋友会离家出走。” * 联系完搬家公司,正式退房租是第二天。 岑跃明当时是联系的熟人,合同虽然签了一年,但是房东一听说岑颂要搬走也返回了一半的租金。 岑颂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她和时韫裕谈恋爱的事情,更不可能说她是要搬到男朋友的家里去,只能找到房东请求对方不要联系自己的父母,后者也豪爽地答应了。 搬家当天,时韫裕穿着日常的羽绒服,仔细地帮她整理东西。 岑颂虽然没有履行“女朋友离家出走”的诺言,但整个人待在房间里收拾着行李箱,整个人气压低得不行。 时韫裕打包好客厅里的东西,和搬家公司的人交谈着什么,然后敲了敲她房间的门,陈述道:“小颂,弄好了吗?贵重物品就放在我的车上。” “······”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时韫裕再次敲了敲门,得到的仍是一片沉默。 他不再犹豫,推门而入。 “这些毯子不用带,我那边有。”时韫裕看到她行李箱的物品,提醒道。 “······” 见她还是不说话,时韫裕也蹲了下来,凝视着她的神色。 岑颂被他盯得不自在,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管我。” “还生气呢?”时韫裕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 岑颂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别碰我。” “小姑娘,再闹脾气的话,中午的火锅就吃不了了。”时韫裕起身理了理羽绒服的皱褶,声音悠悠的饱含笑意。 岑颂“唰”地一下站起来,和他怒视而对:“别以为一顿火锅就可以收买我!” 时韫裕无辜发问:“那什么能收买?” “······不知道,自己想。”岑颂双手抱胸,有些忿忿。 时韫裕不明意味地轻笑一声,慢慢凑近她,长长的睫毛仿佛能刷过她的面颊,声音如蛊:“闭上眼睛。” 岑颂噎住,红着脸怔怔地盯着他。 受后者后半句话地蛊惑,她努了努嘴,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要·····亲了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如羽毛般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岑颂浑身一颤,迷茫地睁开眼睛。 始作俑者调侃着她不太满意的表情:“嗯?这样还是不行吗?” “我没有!”岑颂立马反应过来,窘迫得直推他的后背,引他往客厅走,嘴里转移着话题,“我收拾好了,走走走!吃火锅去!你可不准又拿我的伤口堵我!” 岑颂租住的公寓里,大多数东西都已经掏空。 搬家公司行动迅速,亲自把东西放在时韫裕的家门口才离开。幸好岑颂来京都没多久,东西也不是很多,搬起来也不费劲。 原本时韫裕购置的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装修,多添置一人的物品,倒让冷冷清清的家里多了几丝生机与盎然。 岑颂穿着粉红色的毛绒拖鞋,蹲在地上逗小猫。 时韫裕看着她,笑道:“附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把客厅收拾收拾就去。” 岑颂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好啊。” 时韫裕刚挽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接起电话,听到内容后眉头迅速蹙起,沉声道:“好,我马上赶过来。” 岑颂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医院里出了事吗?” “一个突发心肌梗死的患者,救护车快送到了。”时韫裕一边迅速拿起外套一边歉意地对她解释,“小颂,抱歉,不能陪你吃火锅了。” 岑颂摸着猫咪,对他宽慰一笑:“路上注意安全,火锅就推迟到下周六好了。” * 时韫裕居住的环境虽然是一处静地,但距离市一医院并不远。 一到医院,护士就迎来上来跟他汇报患者的情况,时韫裕听完皱了眉头:“手术风险很大,联系家属了吗?” 护士顿了一秒,回答道:“他手机里面只有一个有备注的电话,打过去说是他的朋友,就在这附近,应该已经到手术室外面了。” 时韫裕点点头:“让他联系病人家属。” 护士表示已经要求了。 手术只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患者已经恢复正常生命体征,更进一步的治疗还要等更加准确的数据。 时韫裕擦了擦汗,将手术服和口罩换下,准备和等待区的家属报告结果时,却看见一个意外的人坐在长椅上。 护士看了一眼后者,解释:“时主任,还是联系不到家属,不过这个人已经把手术责任书签好了。” 时韫裕定定地看向梁殊,有所诧异却又很快恢复平静:“手术效果良好,具体情况还需留院观察。” 梁殊却不纠结于这个,对他做了个手势:“谈谈?” “······” 时韫裕将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示意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梁殊忽略几个小木凳,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他的皮沙发上。 时韫裕煮了一壶茶,双手递到他面前。 谁料后者直接拒绝,俨然把他划分到了另一方阵营,眼神不掩厌恶:“你以为江锐宏真的是为你这个学生好吗?他私下里做的什么勾当你清楚吗?” 时韫裕被拒绝也不恼,兀自喝了一口,凌晨做完手术时常犯困,香烟是提神的好工具,茶也是。 梁殊见自己的摊牌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不禁有些恼怒,他冷笑一声,嘲讽眼前“正人君子”的做派:“我不知道你私下和江锐宏还有没有联系,总之,他手里好几条人命,你为他卖命,纯属送死和自砸招牌。” 梁殊这人性子冷淡,话也少得可怜,现在说这么多确实是急眼了。 时韫裕也不和他打哑谜,放下茶杯,说起题外话:“我认识这名患者,不过我很好奇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梁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道:“他主动来找我的,让我帮他。” 时韫裕:“帮什么?” 梁殊不答。 时韫裕笑了一下:“把我敬重的江老师送进监狱?” “!” 梁殊被他戳穿,身子立马紧绷起来。 时韫裕收起笑容,冷冷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今天这台手术我可不会保证是成功。” 梁殊瞳孔骤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天晚上给我发江锐宏资料的是你?” 时韫裕没有说话。 梁殊却懂得了他的意思,勾唇揶揄道:“没想到当年江教授最看重的学生,有朝一日也会和他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时韫裕轻嗤,抿了一口清茶,“我早就和他形同陌路了。” 那个在美国除夕街头、给他热酒温饭、醉醺醺地讲述大道理的老师早就不见了。 曾经盲目遵循恩师的理念,早就被他丢入茫茫大海的挣扎之中。 已无声响。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了一下额头,也算是进展了。 第75章 清晨,岑颂被一阵香味叫醒。 她穿着拖鞋,急忙找寻厨房里的人影。 昨天她等得久了,便迷迷糊糊地睡在了沙发上,第二天却发现自己在卧室里。 “醒了?”时韫裕低头看手表,准点报时,“刚好七点半,吃完早餐就去上班吧。” 岑颂问他:“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两点多了。”时韫裕如实回答。 岑颂心疼地抱住他的后腰:“那你才睡几个小时啊?” “习惯了,还好。”时韫裕点点她的鼻子,责怪道,“昨天晚上怎么不回房间睡?” “等你回来啊。” 时韫裕耐心解释:“等你再工作久一点,就会发现这种事情很常见,所以等不到就回房睡觉,知道吗?” 岑颂乖巧应声:“好~” 吃着盘子里的煎蛋吐司和牛奶,岑颂突然想到俩人一同来医院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便试着询问:“学长,要不我们分开上班吧?” 时韫裕抬头看她一眼,平稳道:“市一医院没有不准办公室恋情这一条规定。” “那······那也不太好嘛,我才刚刚转正,而且你又是主任,和领导谈恋爱,总感觉怪怪的。”岑颂喝了一口牛奶,撇了撇嘴道。 时韫裕被她气笑:“你做实习生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岑颂不满:“那不一样嘛!” 时韫裕擦了擦嘴巴,整暇以待:“有什么不一样?” 岑颂双手环胸,和他翻旧帐:“你拒绝过你的同事,我怕咱俩的事对她冲击太大。“ 时韫裕愣了一下,慢慢地想了起来。那都是年前的事了,过了挺久他都不记得了。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岑颂居然知道这件事? 岑颂显然不肯放过他,酸言酸语:“时主任可是说一辈子不结婚的,万一人家问我怎么收服你的,我这个做妹妹的该怎么回答?” 时韫裕:“······” “说您只是我的好哥哥,还是——”岑颂展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慢悠悠地和他计较,“您根本没有打算和我结婚?” 面对眼前姑娘的质问,时韫裕淡定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冷静地对上她的眸子,微微挑眉:“想结婚?” 岑颂懵了:“你怎么······” 时韫裕没听她的后半句话,镇静自若地自述:“好啊,什么时候请个假去锦桉把户口本拿过来?” 岑颂脸颊爆红,矢口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吗?我以为是这个意思呢。”时韫裕也回以一个温润无害的笑容。 岑颂气得满脸通红。 时韫裕笑了笑,收拾餐桌上的盘子。 车子一路到医院,时韫裕仍然心情愉悦的模样,反倒是先发制人的岑颂吃了瘪,一脸闷闷不乐。 时韫裕提醒她:“今天中午我有个会,时间上赶不及,你先去吃饭。” 岑颂:“哦。” 时韫裕无奈地凑了过去,逗她:“我们家小颂怎么这么爱生气呢?” 岑颂:“我没生气。” 时韫裕笑:“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岑颂看着他,不满道:“你还说!都怪你!” 时韫裕摸了摸她的头,给她顺毛,认真地陈述:“刚刚的话没骗你。” 岑颂立马睁大眼睛。 “什么时候想嫁我了,和我说一声。”时韫裕轻笑一声,再度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好了,去上班吧。” * 今天岑颂有晚班,她仔细地观看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计划,原远是打算先让她独立面诊病人的,也好为后续手术操刀做铺垫。 上午的面诊挂号不多,她需要负责的也就二十来个患者。 不过她心情亢奋,满面春风就差脚底生风了。 张钦见了,打趣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岑医生这是遇到好事了啊。” 岑颂矜持地打发他们:“没拆迁,没中彩票,也没一夜暴富。” 不知何时,原远走了进来,环视一周拿张钦开涮:“昨天的手术怎么回事?” 张钦瞬间愁眉瘪嘴:“方副主任已经骂过我了,原主任您再骂我,我就真的自闭了······” 原远瞪他一眼,严肃道:“任何一个手术事故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如果避免与污染源直接接触这么简单的保护措施都做不好的话,你下次就不用进手术室了。” 张钦:“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的。” “幸好有方黎在,不然你小子——”原远骂得够多了,当着大家的面也要给张钦面子,便收敛了一点,“先反省一周,下周看你表现。” 张钦:“是!” 兜了一圈,原远清嗓讲正事:“今天悬壶药厂的董事长要来我们医院视察交流,应该不会到我们肿瘤科来,不过他要是来了,平时怎么样就这么答,不用过分紧张,知道了吗?” 悬壶药厂是目前国内最大的制药厂,也是京都市一医院最大的供药商。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唏嘘一片。 这是金主爸爸要来了啊。 岑颂也略有耳闻,不等她多说什么,原远就看向她,道:“岑颂,你和我来。” 岑颂乖乖跟了过去,原远果然要叮嘱她面诊的事:“这一次我没有带你,应该没问题吧?” 岑颂坚定地摇头,眼里还带着一点兴奋。 原远又怕她第一次面诊有顾虑,补充道:“别紧张,遇到疑难杂症搞不定的就给我打电话。” 岑颂玩笑道:“那岂不是挂普通号,享专家会诊。” 原远被她逗乐,拍拍她的肩:“好了,去吧,我相信你自己一个人能搞定。” 一进诊室,岑颂凳子还没坐热,一号病人和家属就跟着进来了,礼貌地跟她打招呼:“医生好。” 岑颂刚才还一副平心静气、临危不惧的模样,等到了真正面对第一个病人的时候,心跳还是默默的加速,手心也开始出汗。 幸好对方笑容可鞠、态度和善,岑颂也很快镇定下来,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询问患者的基本病情。 患者一一回答,很是配合,岑颂开出一些必要的检查单,对方接过,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岑颂心里很是满足,目送自己的第一个患者离开。 在患者即将关上门的时候,岑颂却听到家属嘀咕了一句:“要不还是挂个专家号吧,这个医生也太年轻了。” “······” 岑颂当即如同被泼冷水。 下一秒,患者缓声拒绝道:“不用了,能在市一院坐诊的能差到哪里去······前段时间给妈妈看病的那个心血管主任不是也很年轻吗?” 岑颂一愣,没想到自己还有和时韫裕放在一起并论的机会。 她弯了弯唇,心情瞬间明朗。 接着连续面诊了一半的病人,终于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岑颂抽个空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路过的电梯门突然打开,医院资源部、后勤部、人事部几个主任簇拥着三个人,陆陆续续从电梯里面出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面容沉毅英俊,眼角的皱纹和半白的头发以示岁月的沉淀,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内敛而沉稳。 在岑颂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号人的出现,眼见着院长和副院长紧随其后,她下意识地就要避开。 “岑颂。”男人看到了她,且目光已经定格在她身上,在众人的诧异之中叫出了岑颂的名字。 岑颂再次看向男人的脸,忽然被勾起了记忆。 这张和时韫裕六分相似的脸庞,分明在时奶奶的葬礼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她一直站在时韫裕旁边,对突然现身葬礼的时父时母有所不满,一是因为这对夫妇只在时奶奶的口中出现过,二是因为时韫裕从不对她提及父母的事情。 在岑颂的记忆里,时父时母把时韫裕一个人丢在锦桉,分明是一对狠心过了头的父母。 如今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岑颂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一眼就认出自己,但仍然客客气气地上前打招呼:“时叔叔好。” 第一天上班送她到科室的李姐也在队伍当中,听到岑颂的问好,惊掉了下巴,她知道岑颂家里有背景,没想到还跟悬壶药厂的董事长时晋有关系。 医院里的行政领导也面面相觑,一时没有说话。 时晋见岑颂主动问好,也做出了一个长辈应有的和蔼:“你也在市一院工作?” 岑颂点点头:“嗯。” 时晋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工作牌,明知故问:“你在肿瘤科?” 岑颂依旧点点头。 时晋也点点头,认可道:“市一院的肿瘤科数一数二,你在这里倒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听他这么说,围在他四周的一些主任立刻道:“谢谢时董的肯定,这也离不开时董您这些年对市一医院的大力支持……” 后面一些奉承的话岑颂听一句漏一句,只想快点回去,但是她又怕自己就这么走了,领导会对她有意见。 时晋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寒暄也点到为止:“叔叔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有机会一起吃饭。” 岑颂松了一口气,立刻跟时晋道别:“时叔叔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公公婆婆都见了 第76章 门被轻轻一敲,还不等时韫裕开口“请进”,来者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熟悉的人,时韫裕冷笑一声,毫不意外地下逐客令:“时董应该在院长办公室,而不是来我这。” 时晋坐在皮沙发上,毫不生分道:“我来看看我的儿子,还需要别人发话吗?” 时韫裕懒得搭理他,低头处理中午会议留下来的公务。 时晋对于这样的冷漠对待已经是见怪不怪,自顾自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兀自开口:“什么时候回美国?” 时韫裕抬起头,漠然道,“我不会回去。” “布朗和你说过了吧?中国医疗环境可不比美国,尤其是医生的待遇。”时晋看着自家儿子,一板一眼地盘问,“你是舍不得江锐宏,还是舍不得安淑兰?这么不想和我这个爸凑一起?” “······” 时韫裕觉得从这个老古董嘴里出现的名字未免太可笑。 时晋转了转眼珠子,故意提起:“我今天碰着了那个叫岑颂的小姑娘,我记得她老家是锦桉的,怎么跑到这边做医生了?” 时韫裕写字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问:“和您有关系吗?” 话锋一转,时晋直问:“你是因为她不去美国?” “和她没有关系,是我个人意愿。”时韫裕知道他想问什么,决断地中止了他的试探,“岑颂是我女朋友,请您不要打扰她。” 说了半天,时晋缓和气氛道:“我说你怎么次次拒绝爸爸给你安排的相亲,原来是有女朋友了。” 时韫裕又低下头不理他。 时晋和颜悦色地问:“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上,和爸爸一起吃顿饭?” “不了。”时韫裕手指关节微微屈曲,忽然想到什么事情,眼神晦暗不明,沉声开口:“爸,你和江老师还有联系吗?” 时晋面色一变,随即笑道:“怎么突然说起你江老师了?” “您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时韫裕再次重申。 时晋认定他发觉了什么,泰然自若地敞开双臂搭在沙发上,扬着下巴:“韫裕啊,爸爸很多事情都和你说明白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年纪了,懂吗?” 时韫裕敛瞳,冷笑质问:“您从小到大有管过我吗?现在和我说这些,您不觉得心虚吗?” “你是我的儿子!”时晋猛地一拍桌子,大吼,“未必我还会害了你!” “我不需要。”时韫裕冷冽地盯着他,“您和安女士的那份‘为我好’,我都不需要。” 时晋发怒地叫着他的名字:“时韫裕!” 他示意门口的位置,无所谓道:“现在,您可以出去了。” 时晋瞪着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像是嘲笑不知所谓的年轻人,最终拍袖起身:“有些人,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是他们懦弱和无能,如果他们的命能换来更多人的便利,也许他们还有那么一丁点儿价值。” 时韫裕沉默不语。 “善良和心软在任何一个行业都是弊端,资本家做自己认为有价值的投资,这需要我教你吗?”时晋讥诮一笑,甩袖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话,“我以为你的好老师教你教得够多了。” * 一天的排班结束,岑颂累得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交接替班的同事过来,她才伸伸懒腰,像往常一样给张钦带了份早餐。 正要抬脚往回走,碰见时韫裕也往医院食堂这边过来。 她立即凑上去,问他:“你昨天晚上没回家?” 时韫裕笑道:“你要值夜班,我一个人有什么好回的。” 岑颂顿时有了谈恋爱的实感,拿着手里的烧卖和豆浆,笑盈盈地问:“吃吗?新鲜出炉的。” 时韫裕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看了看手表,温声询问:“待会儿还要值班吗?要不要送你回去?” “上午没有了,下午有。”岑颂想了一下,果断摇摇头,“我就不回去了,留医院陪你。” 时韫裕摸摸她的脑袋:“我上午有时间,回家好好休息,下午我再接你过来。” 岑颂凑他旁边,昂着下巴:“我就不回去!” 时韫裕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妥协:“去我办公室睡一会儿,那里有折叠床。” 岑颂雀跃不已:“我同意!” 有了这个好主意,岑颂把给张钦带早餐的计划抛之脑后,屁颠屁颠地跟着时韫裕走了。 时韫裕的办公室常年备着折叠床,不过使用率较低,拿出来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岑颂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尝试用他平日的视角看文件。除了位置偏中心一些、视角更宽阔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时韫裕理好被褥,看她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整间办公室的构造,忍不住缓声笑道:“岑主任,该睡觉了。” 岑颂觉得这个称呼莫名悦耳,立马应声:“好嘞。” 她躺了上去,眼皮也开始打架,打了个哈欠便翻身睡觉。 时韫裕把空调调高,坐在她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开始处理患者病历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一阵急促的力量推开,来者嘴里喋喋不休地嚷着:“时主任!时主任!今天来咱医院的那个时董——” 不等辛蛮说出后半句话,时韫裕一个警告的眼神杀了过去,他立马悻悻地闭上了嘴。 然而下一秒,辛蛮又看到办公室内熟睡的女孩,笑容逐渐不可描述。 时韫裕:“?” 辛蛮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时韫裕,似乎在问“时主任什么时候这么有情调了,还玩金屋藏娇”。 时韫裕用看智障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辛蛮却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动作特意放缓地带上门离开。 时韫裕:“······” 到了下午,岑颂慢慢醒了过来,看到办公室里的人以及时钟指着的时间,徒生一股安心的感觉。 时韫裕看到她已经醒来,问她:“饿了吗?想吃什么?” 岑颂掰算着:“都一点多了,就要上班了,随便吃点什么吧。” 时韫裕早有所料,说道:“刚刚点了外卖,不知道还热不热。” 岑颂赶紧跑去掀盒子,馋虫瞬间被饭菜的香气勾起,立马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我下午要去住院部一趟。”时韫裕看她胃口不错,慢慢勾起嘴角,报备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岑颂腮帮子被饭菜鼓得满满的,抬起头眼睛一亮:“我下午也要去那边!” 时韫裕抽出一张纸巾,帮她擦嘴角的油渍,点头道:“那就一起去。” * 梁殊坐在好友的病床前已久,说是照顾友人,倒不如说是等某个人。 病床上的人睁着眼睛,呼吸微弱,梁殊低声安慰好友,也算是笃定自己的某个想法:“我有时确实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我总觉得······他早就和江锐宏脱离了关系,不会是对敌。” 蒋雾眼神复杂,对梁殊口中的人自然熟悉,此刻听了这番话也沉默下来。 这么多年的再见,此人是敌是友,仍需要一番试探。 门应声被拉开,梁殊眼神一亮,却在看到时韫裕身后人的第一秒,彻底黑下脸。 岑颂也没想到会在心血管科的病房这边看见梁殊,不解道:“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梁殊不耐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冷冷地对上时韫裕的眼神,眼中有被戏耍的恼意,“她和我们有关系吗?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时韫裕微微一笑:“不碍事。” 岑颂一进来就被他们弄得晕头转向的,时韫裕什么时候和梁殊认识了?而且听他们这意思,谈话内容她还不能听? 梁殊却觉得荒唐,极为恼怒:“时主任,你以为我们在过家家吗?” 岑颂更懵了。 时韫裕却把岑颂拉到一边,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们说我们的,梁先生何必如此惊弓之鸟?” 岑颂一见这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尴尬地拉了拉时韫裕的衣角:“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梁殊翻白眼:“正好,赶紧回去,我们几个大男人谈事你个女人掺合什么。” 岑颂听他这话瞬间不爽了,原本蠢蠢欲动的小脚丫偏就不动了,反而挑衅地冲他扬下巴:“我就不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梁殊:“······” 时韫裕忍着笑意,转而让坐下岑颂,颇有安抚的意思。 “······”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梁殊已经不想在说什么,恢复成事不关己的状态面对他们坐下。 病床上的蒋雾畏缩地看了一眼时韫裕,后者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直接看向梁殊:“我的背景想必你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既然决定暂时统一战线,不如坦白一下——你师从江锐宏的事?” 岑颂一愣,江锐宏? 时韫裕看向她,解释:“京都市一院的前任心血管科主任,也是我曾经的老师。” 梁殊沉默地避开所有人的眼神,他从来就不是个可以毫无负担地将自己的痛苦讲述给别人听的人。 如果只有蒋雾和时韫裕,他大可说得随意,甚至无差别地攻击这一屋子被一个人骗得团团转的蠢货。 但是岑颂却很认真地看着他。 “······”梁殊只好吞下原本要说的话,面无表情道,“在京都医科大读博的时候,我遇到了江锐宏。” 梁殊想起自己三十岁以前的人生,可谓意气风发。父亲因病去世,他立志学医,并且顺利考上京都医科大临床系,常年保持专业第一。 博导也很看重他,有什么重要项目都会带上他,他也就在一个和京都市一院的交流会上遇到了江锐宏。 后者向自己抛出了橄榄枝,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到时韫裕的名字。 梁殊还记得:“那时江锐宏跟我说过因为一起医疗事故,他失去了两个寄予厚望的学生。” “寄予厚望”这个四个字,时韫裕之前拿来刺激过梁殊,现在自己亲身听到这个词,颇感讽刺。 岑颂立刻看向他。 时韫裕对号入座道:“就是我和余泽。” 岑颂无声地抿起嘴唇。 梁殊继续道:“进入市一院之后,他经常过问我的私人生活,甚至我接下来会做什么他都知道,就好像他随时在监视我一样。我觉得很反感,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江锐宏私自给病人增加了药物数量。” 岑颂呼吸一窒,这个私自给病人滥用药物的罪名可以让一名医生英名尽毁。 梁殊莫名看了她一眼,自嘲道:“当时哪知道那么多,后来莫名其妙被扣了一个偷药的帽子,而且证据确凿,医院本来打算悄无声息的解决掉我这个污点,但是我——” “······” 梁殊停顿了一秒:“直接当着整个科室的面拆穿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听故事的小颂 第77章 最后这名妄想挑战主任权威的实习生结局是什么,岑颂已经猜到了。 从她进入市一院实习开始,医院就对药物一类事把控严密。原远对她嘱咐药物清单对时候,也只说回避说后果很严重。 岑颂不太在意,只觉得这是京都市一院严谨医风的传统。 梁殊回忆当时,只觉得讽刺:“最后闹到了警察局,江锐宏制作的证据太完美,我百口莫辩,最后被判了刑。但是因为我进医院时间不长,他没办法给我安上更多的罪名,最后也只判了六个月。” “但是他也没有得到好处,市一院因为这件事更新了全院系统,他大概因为无利可图离开了医院。”说到这,梁殊阴森森地笑了一下。 “但是我出来之后,我就被人监视了。” “我还是不知死活地调查他,他大概是忍受不了我了,想要解决我,在一起煤气爆炸事故中,我侥幸活了下来。” 梁殊忍不住抬手摸自己曾经被烧伤的脸,语气冷静得仿佛只是在说天气好坏。 岑颂却感到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病床上的人终于哭出声来,梁殊大概已经沉浸到情绪之中,听到他的声音,站起身嘶吼一声:“闭嘴,你有资格哭吗?” 蒋雾哽咽道:“我对不起你们,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我一来京都就被人骗了,江锐宏帮我还了钱,我只能跟着江锐宏做事,我,我……” 时韫裕不喜欢事后求情的行为,冷冷地接过他的话:“你拿余泽的父母威胁他。” 蒋雾小声地辩解:“没有,我……我不知道江锐宏之前威胁过余泽,江锐宏只说让我把钱打给余泽的父母。” 时韫裕:“然后呢?” 蒋雾声音更加小了:“去医院录了一段视频给他。” 岑颂不敢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蒋雾。 时韫裕面无表情道:“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吧。” 蒋雾犹豫了一下,道:“他四年前让我去接触黑市的生意,从事器官买卖。” 岑颂条件反射地全身紧绷。 器官买卖? 那郁叙父母有没有可能就是和他们交易?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岑颂的心彻底凉了:“前期让我专门找特殊血型的需求者,还要拿到需求者的基因样本给他。” * 岑颂下了班,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 时韫裕见她的样子,轻轻的抚摸她的头:“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带你去了。” 岑颂轻轻地用头蹭着他的手掌心。 从房间离开后,岑颂偷偷查到五年前梁殊还是实习生的照片,眼里的少年气和精神气与现在截然不同,她的心跟着一揪。 而这仅仅是她看到梁殊的变化的不忍,对于时韫裕,她想都不敢想。 车开了一会儿,时韫裕用余光观察到她的表情,主动开口:“想问什么?” 岑颂一愣,没有说话。 时韫裕安慰她:“今天带你来就是想告诉你,所以不用有心理负担。” 岑颂这才鼓起勇气:“余泽去世后……” 顿了一下,岑颂还是问不出口,这件事简直就是让时韫裕把伤疤直接撕开,最后绕了回来:“没事,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时韫裕看着岑颂小心翼翼的样子,轻笑道:“余泽死在狱中,因为心肌炎得不到有效治疗——一名心血管科的医生,研究了近十年心脏,却死于心血管疾病。” 岑颂目光闪烁。 时韫裕从她的视角出发,说起那年他突然回到锦桉的事:“我无法为余泽昭平,只觉得这些年的研究毫无意义,陷入了自我怀疑,所以烧掉了所有的奖章,退出美国研究院的工作,回到外婆家。” 岑颂想起那个下雨天,时韫裕孑然一人站在铁门前,身子单薄,目光空洞。 她抿了抿唇,心狠狠揪起。 “后来美国那边的研究出了问题,那是余泽在入狱之前一直在跟进的项目,他把项目交到我手上,我不能不管,所以只能回去。”时韫裕说完。 岑颂接着问:“那你在美国那边过得怎么样?” 时韫裕干脆地回答:“其实还不错,那个项目在我回去之后很顺利的度过难关,现在已经运用到临床上了,我也一直保持忙碌的状态,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些事。” 岑颂抬眼看着他,有些半信半疑。 时韫裕看到她的表情,好笑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岑颂吸了吸鼻子。 时韫裕伸出右手,拍拍她的脑袋:“当然还是和我们小颂在一起的时候最好。”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岑颂心情低落起来,却想不到什么话安慰眼前的人。 时韫裕看出她的心思,无奈道:“和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不开心的。” 也许是车内空调温度太高,吹得人迷糊不清,岑颂脑子一抽,不假思索问出口:“你之前说的结婚,还算数吗?” 一瞬间,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先是时韫裕的闷笑打破沉默,随后悠悠地逗她:“真要回锦桉偷户口本?” 岑颂耳根子透红,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急忙撇清:“我就随口一说,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好——”时韫裕愉悦地勾起唇,“我记着了。” 岑颂支支吾吾,也不说话了。 车外漆黑一片,路灯因为太过老旧,已经不亮了,新的路灯还摆着路边,没来得及更换。 这一段道路只能依靠车灯,在夜幕中行进。 时韫裕眯了眯眼睛,恢复正色:“岑颂。” 岑颂:“嗯?” 时韫裕继续:“今天蒋雾也说了,江锐宏近年来涉足到了黑市……”他一边小心的开着车,一边嘱咐她:“你平时要小心,凡事多留个心眼,知道吗?” 岑颂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点点头:“我知道了。” * “他真这么说?”一洗完澡岑颂就和许萝琦通起了电话,后者一接到她的电话,听到二人的新进展,激动地拍大腿。 岑颂又羞涩又甜蜜,询问好友的意见:“是啊,你说我要不要——” “不行!绝对不可以!”许萝琦赶紧唤醒她,“你俩才在一起多久?不能这么快就谈婚论嫁!” 岑颂懵了:“那应该多久?” 许萝琦下定论:“起码得考察个一年半载,男人越到后面越能显现真面目,这个过程必须耐心。” 岑颂一脸纠结:“可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学长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你俩情况特殊,但这也不是闪婚的借口,多少失足女性因为这个迷失了自己的人生。”许萝琦说得头头是道,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至少得先见双方的父母吧,你见过时学长的父母吗?” “我见过他爸妈了,他也见过我爸妈了。”岑颂如实回答。 “······”许萝琦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反驳了,只能告诫她,“总之,你可不要在这件事上犯傻,婚姻可是人生大事。“ 岑颂也仔细思考了一番,一张笑脸皱巴着:“那五一我和我爸妈商量商量?国庆是不是结婚的人挺多的?会挤吗?” 许萝琦:“······” 她可算是发现了,这位姐妹一碰上时韫裕的事,就完全没有脑子。 许萝琦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劝说这个恋爱脑:“你和他那啥过了吗?” 岑颂疑惑:“那啥?” 许萝琦比划着:“就那啥啊!” 岑颂:“啊?” 许萝琦无语,直白道:“睡过吗?” 岑颂的脸顿时烧成虾米。 许萝琦一听她这反应就知道没有,便出歪主意:“睡都没睡过,这可是婚前检验标准之一,你确定不检验一下你的时学长?” 岑颂嘴巴都在哆嗦:“这、这——” 许萝琦挑眉,不怀好意地反问:“不会亲都没亲过吧?” 岑颂被她猜中,梗着脖子不吱声。 “颂颂啊,你们这感情不行啊。”许萝琦故意挑事,“不会是他还把你当妹妹,这都下不去手吧?” * 时韫裕洗完澡,半卧在床上。 床头柜上的药瓶被他放入抽屉之中,这几日他虽然忙碌且疲惫,但心情不至于差到极致。 时韫裕关闭床头两边的灯,慢慢躺了下去。 一声小小的“吱呀”拉门声,伴随着蹑手蹑脚的动作,时韫裕还没来得及反应,被窝里就钻进了一团软软乎乎的棉花。 他轻轻托住她,问:“怎么不回房间睡觉?” “我一个人睡太冷了。”岑颂两只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的身子直接挂在他身上。 隔着一层薄绒的不料,时韫裕依稀能感受到紧贴在胸膛前的两团柔软,他身子一僵,微微和她拉开距离。 岑颂想到许萝琦的话,抱他抱得更紧。 时韫裕:“岑颂——” 黑暗之中,她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像极了小猫努力瞪圆眼睛的模样。 时韫裕觉得无奈,义正言辞地警告她:“岑颂,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岑颂打断他:“我不怕。”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番话太有投怀送抱的嫌疑,索性破罐子破摔,“人家谈恋爱都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你整天只会像摸狗一样摸我的头。” 时韫裕觉得她这个形容怪可爱的,闷笑出了声。 岑颂炸毛:“你笑什么?” 时韫裕憋笑不说话。 岑颂抱怨般地质问他:“学长,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妹妹?”她红着脸,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我都二十六了,你别把我当小孩了。” 听到这姑娘幽怨一般的语气,时韫裕收起笑容,目光幽深,长手揽过她的腰背,仍有克制地反问:“不后悔?” “绝不后悔!”岑颂说完还探出小脑袋,主动啄了一下他的下唇。 短暂的柔软触感一过,时韫裕轻笑一声:“很好。”不等她犹豫,他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混杂着粗重的呼吸,直接吻了上去。 这个吻与他彬彬有礼的外表截然不同,反而有几丝警告的意乱情迷。 岑颂被亲得迷迷糊糊,似乎还能闻到二人身上相同的沐浴露香味。 终于,时韫裕放开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手却轻柔地搂住她的背,低笑道:“还准你反悔一天。” 岑颂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不再敢放肆。 “睡觉了。”时韫裕吻了吻她的额头,哄道,“晚安。” -------------------- 作者有话要说: 踩着被锁文的边缘线 第78章 三月份的时候,方黎终于敲定带她进手术室的时间,就在下个星期。 岑颂这几日一直揪着手术录像反复观看,不懂的点还可以随时询问寸谷,大佬也给出了很多宝贵经验。 不知是不是二人关系近了很多,岑颂闲暇之余就喜欢问他八卦:【你上次说想道歉的女孩子,她原谅你了吗?】 寸谷:【我们在一起了。】 岑颂发了三个恭喜恭喜的表情包。 寸谷却反问她:【你和你说的学长呢?和他在一起后会不会有些心理落差?觉得这个人没有那么好?】 岑颂一看这话就不乐意了,立即申明:【他就是最好的!不接受反驳!】 寸谷:【真这么好?】 岑颂:【当然!】 岑颂不假思索地列举了许多时韫裕的优点,然后羞涩地表明:【我可以立马和他原地结婚。】 寸谷:【你想和他结婚?】 岑颂:【我可太想了。】 岑颂:【我喜欢他那么久,不生个宝宝都对不起自己。】 寸谷似乎憋不住笑,发了一个“祝你好运”的表情包。 * “岑医生恢复得不错,后天就可以拆线了。”骨科的护士检查完伤口,态度和善地报告病情。 岑颂微微活动了一下小指,又被护士制止:“拆线之后也不能掉以轻心,适当活动关节是有利于手指恢复的,但不能造成关节负担。” 岑颂点头笑道:“谢谢。” 方黎站在一边,又是毫不客气地数落:“这几天别出岔子了,我可不想带个病号进手术室。” 岑颂瞬间不敢吱声。 护士却捂嘴笑道:“方副主任这么忙,还陪底下的医生过来检查伤势。” 方黎哼哧一声,不以为意:“要不是原远那老家伙硬要我带上这丫头,我理都不会理她。” 走出骨科科室,方黎问她:“下午你在诊室那边?” 岑颂点点头。 方黎皱眉:“张钦呢?他下午不用坐诊?” 岑颂如实回答:“张钦哥好像是下周吧。” 方黎看了她一眼,也没过多停留:“那你先去吧。” 岑颂:“嗯嗯!谢谢方副主任!” 明天是周末,时韫裕说过带她吃火锅,岑颂刚好没有夜班和早班,脚步无比轻盈地走进了问诊室。 不知是不是周五的原因,预约挂号的病人比她初次坐诊多了一倍不止。 幸好有罗游这个老手坐她旁边搭手帮忙,不然岑颂真快成一只无头苍蝇,只会兜在里面嗡嗡打转了。 最后一个病人接二连三向他们道谢,岑颂如释重负般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罗游低下头写病历,抽空抬头看她一眼,笑道:“你最近状态挺不错的,看来你哥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岑颂想到身边还有个不定时的监控,不满地撇了撇嘴:“你告诉他,让他管好他自己,我就留在京都,有本事他过来打我。” 罗游笑了笑,突然问她:“岑颂,你和时主任是不是······”后者一惊,他又坦然地陈述,“上次你和时主任在医院小公园散步,我看到了。” “······” 岑颂以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已经做得够好的了。 毕竟他们和辛蛮天天厮混在一起,谁都觉得是这两个前辈对后者极为照顾,更不会联想到她和时主任的关系。 事已至此,岑颂索性承认。 她对比了一下所有的可能性,觉得被岑胤知道的危险性大大高过在医院曝光的后果,便转了转眼珠,笑眯眯地问:“罗游哥,你没告诉我哥吧?” “还没来得及。” 岑颂一听这话,立马示弱求情:“罗游哥,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哥?” 罗游反问:“为什么?” “就不想告诉他,他知道肯定会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岑颂嘟囔着,把矛头自然而然地转向他,“而且,你知道人家的私事,怎么还到处乱说?这可是不道德的行为······” 罗游被她的逻辑折服,最终应了她的要求:“好,我不说。” 岑颂瞬间喜笑颜开:“谢谢罗游哥。” “岑医生。”诊室的门被敲了敲,护士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进来,“这里有个小朋友,说是找你的。” 岑颂望过去,郁叙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后者的面色相比之前已经红润不少,个头也好像蹿了几公分,外表看起来和日常生活中健康漂亮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岑颂觉得欣慰,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放学了?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郁叙没有说话。 罗游很有眼色地起身,岑颂叫住他:“你坐这,我和他出去说。” 她领着郁叙到医院楼下的一家饮品店,一面找着菜单一面问他:“想喝什么?奶茶和咖啡好像不行,要不喝果汁吧?” “不喝。”郁叙简短地拒绝。 岑颂好笑地拍拍他的头:“不用给我省钱,吃饭了没?想吃什么?阿姨请客。” 郁叙又摇摇头,无意瞥了一眼围在她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又恢复了之前的倔强模样,目光却有些湿润:“什么都不想吃。” 岑颂故意训他:“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郁叙低下头,声音又小又闷:“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岑颂听这小孩语气不对,温柔地询问。 “阿姨,你知道我做手术的心脏是哪里来的吗?”郁叙无力地扯着嘴角,表情落寞,“我爸妈说是有好心人捐赠的,可是你那天为什么要和我爸妈吵架?” 岑颂一怔,当时郁叙父母说郁叙睡着了,她便没有在意。 却没想到隔着一面墙,这孩子居然听到了。 “其实我知道,我身上这颗心不属于我。”郁叙伸出手,抚上左胸脯的位置,却只能感受到很微弱的心跳声。 一筹莫展之际,她张开口想解释什么:“郁叙——” “阿姨,你会讨厌我吗?”郁叙抬起头,紧张又后怕地问她,“你和我爸妈吵架就是因为我吧?我可以活下来是因为另一个人就要死掉,你很讨厌我吗?” 岑颂摇摇头:“我不讨厌你。” “骗人。”郁叙打断她,“你是医生,你对每一个病人都这样,你怎么可能不讨厌我?” “······” “连我自己都很讨厌自己。”他死死咬着唇,固执地求证,“我总是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死掉?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郁叙!”岑颂实在听不下去这熊孩子的脑回路,狠狠敲了一把他的脑袋,义正言辞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医生,那我肯定希望每一个患者都能康复,然后积极阳光地生活。” 郁叙茫然地盯着她。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或许你的父母某些方面做得不对,但是我理解他们的出发点,也很乐意看到你健健康康地站在我的面前。“岑颂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你不用怀疑自己的存在,你本来就应该是个健康的孩子。” 孩子有什么错呢?生来残缺,带给家庭不幸? 就连活下去也是奢望? 岑颂从不这样认为,身为医者,她和他的父母一样,希望他健康地活下来。 “啪嗒”一下,郁叙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张张嘴,生涩道:“可我本应该死掉的,那个给我心脏的人不应该死掉······” 岑颂不置可否:“这件事我们说不出对错,但你没有错。不管怎么样,你活了下来,这没有错。” 郁叙眼眶彻底红了,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 岑颂神色柔软,随后好笑地拍拍他的背:“多大了还跟个三岁小孩一样。” “······阿姨,你能不能不要怪我爸妈?”郁叙抽噎着,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岑颂一怔,却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对于这件事,她无法释怀,也无法真正做到不怪买卖双方。 然而,这个孩子朝她哭诉:“我也很讨厌他们,可是如果你怪他们,我就恨不得把这颗心挖出来······” “我很难受,喘不了气的难受。” * “刚刚郁叙来找你了?”下了班,时韫裕开车时冷不丁地问出一句话。 岑颂正为刚才的事情烦恼,听时韫裕这么一提起,便点点头:“我感觉这孩子心理压力太大了······” 时韫裕猜测:“他都知道了?” “知道一半吧。”岑颂通过他的言行举止也可以得出结论,“他爸妈筹钱拿的心源,郁叙这孩子一向敏锐,肯定了解一些。” 岑颂又问起他那边的事情:“蒋雾现在怎么样了?” 时韫裕对蒋雾仍有芥蒂,随意道:“搭了几个支架,暂时不会死。现在肺部的病情才是最严重的。” 岑颂理解,也不触他霉头。 下一秒,时韫裕的手机来了电话,是心血管科住院部打来的,他开着车,直接免提电话。 “时主任,蒋雾的呼吸管被自己拔掉了,可能是我们的束腹带没有绑紧,不过发现得及时,现在已经插上了……” 岑颂一怔。 时韫裕手不自觉握紧方向盘,重复重点:“自己拔掉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患者有时候会因为麻药褪去而痛苦万分,会有试图拔掉维持自身生命的装置而寻求解脱的行为。所以手术过后,一般会用束腹带固定住患者的四肢。 “没错,不过人还没醒来。” 时韫裕皱眉:“还有人来过病房吗?除了医生护士。” 对方思索了一下:“这——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往这边来的。” 时韫裕若有所思:“好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岑颂浑身已经紧张起来,一挂完电话,她就急切地盯着时韫裕。 毕竟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是空穴来风。 “岑颂,我得回医院一趟。”显然,时韫裕也猜到了这一层关系,在她的注视之下,摸了摸她的头,似是安抚。 岑颂欲言又止。 时韫裕又告诉她:“等我回来。” 第79章 时韫裕到达医院后直接前往监控室。 市一院的每个科室在医院里都有独立的管理系统,对于内部成员,除非重大事件,各科室可以自行处理,处理权在主任手上。所以对应的,各科室主任也被允许自由进出监控室。 监控室的保安见到是时韫裕,自然地为他开门,询问道:“时主任要查什么?” 时韫裕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护士给他打电话的时间:“心血管科住院部,11号病房门口,八点十分前后。” 保安立刻快速帮时韫裕调取出来。 时韫裕看了一眼屏幕,果然看到了电话里护士提到的穿着黑衣的男人。 男人全程低着头,根本看不到正脸,只见他轻车熟路的走进蒋雾的病房,一分钟后就出来了,随后快速离开监控的范围,没有丝毫慌张。如果不是他全程低着头,他大摇大摆地就像前来探望的家属。 慢放扩大监控画面,男人的脸依旧是一片模糊。 这时护士又打来电话:“时主任,你到医院了吗?蒋雾醒了,他的朋友也来了,想要见你。” 时韫裕用手机随手拍下照片,嘴里应声道:“嗯,好,马上就到了。” 收好手机,时韫裕一路赶到蒋雾病房,只见梁殊严肃地坐在椅子上思考。 护士尽职尽责地告知他:“时主任到了。” 他理都没理,时韫裕礼貌将护士打发走:“辛苦了,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护士临走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梁殊,点点头。 护士一走,蒋雾直接说道:“他拔了之后我醒了,看到了那个人,是王龙,余泽的舅舅。我还没进监狱之前,跟他有过合作,这几年江锐宏和他联系频繁,他上面还有一个叫黄斌的。” 时韫裕眉头紧锁,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梁殊冷笑一声:“这算什么?警告吗?他江锐宏都把手伸到这里来了,真以为我们不敢报警抓他?” 警告? 时韫裕觉得不尽然。 显然,作为曾经在江锐宏手底下做事的人,蒋雾也察觉到事情的异常:“江锐宏做事一向狠辣,如果他想让我闭嘴,大可以直接杀了我,没有必要留出这么多的破绽。” 杀人灭口,拔氧气管不太利索,因为不能保证被害对象必死,还留有获救时间,随时都能被巡逻的护士发现,相比而言,直接注射有毒药剂再嫁祸于人是个更好的选择。 一个混迹黑市的小团伙都犯这种错误,更何况监控里的王龙熟练而胸有成竹。 时韫裕轻轻闭上眼睛,几乎猜出了他亲爱的江老师的意图。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特别是时韫裕,这个曾经最令他骄傲的学生,他宽宏大量地再原谅这个学生一次。 仅凭蒋雾和梁殊二人,手里掌握的证据太少,而且势单力薄,根本无法奈何他。 可是时韫裕不一样。 和曾经最敬重的老师作对,这多么让一个老师寒心啊。 江锐宏在用他的方式告诉他。 把这些罪责全部推卸给今晚值班的医生,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蒋雾的事只是个意外,彻底和他沦为一路人。 这样,他们还是师生。 心血管科室,负责术后工作的万姝诚惶诚恐地站在时韫裕办公室门口,看到时韫裕过来的第一秒立刻立马上前,却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 时韫裕看了她一眼,没着急下定论,而是主动开口:“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时主任,我记得我绑好束缚带的……”越说到后面她越没有底气,这算得上是严重的失误了,自己很有可能被革职。 时韫裕丢下一句话:“这件事再看吧。” 万姝红着眼睛,她做事一向仔细又利落,时主任和李副主任都对她有高度评价,只是没想到这次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时韫裕揉了揉眉心,似乎是对她失望至极的模样,这对万姝是万分打击,“啪”地一下眼泪就止不住了,嗫嚅着嘴唇解释:“我······时主任,您能不能相信我?” 这样的眼泪无异于火上浇油,时韫裕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咬牙道:“事情还没有定论,这么晚了,你先回去。” 万姝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时韫裕松口:“回去吧。” 万姝死死咬着唇,深深地鞠了一躬。 * 凌晨两点,岑颂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她睡得不太稳,却感受到熟悉的体温,本能地凑了过去。 对方搂住她,吻了吻她的眼睛。 早上十点,岑颂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人就在身边,心里悬起的大石头不自觉落地。 时韫裕显然是累坏了,睡觉的呼吸声平稳。 岑颂起身去洗漱间。 这段日子被时韫裕惯坏了,她做饭的手艺又退步了不少。 分析完操作步骤后,岑颂选择了最简单的煎蛋吐司,一起热了两杯牛奶,她正美滋滋地摘下围裙欣赏自己的杰作,时韫裕已经坐在沙发上,揉着眼睛,还有几根呆毛没理顺。 岑颂凑到他身边,找准机会揉揉他的头发,值得一提的是,这触感并不比她早上喂猫摸毛的感觉差。 时韫裕一把抓住她作恶的爪子,眯着眼睛看她。 岑颂倒是很坦然:“你头发没梳好,我这是在帮你。” 时韫裕配合她:“那现在呢?” 岑颂看了一眼他柔顺的黑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还有一点乱。” 时韫裕不拆穿她,乖乖地把低下脑袋。 岑颂恶趣味丛生,又多摸了几遍,边摸还边评价:“这发量——真该让张钦他们看看,不是每一个医生都天天脱发的。” 时韫裕听到过好几次张钦的名字,猝不及防地抬头,不满地问她:“你和这个叫张钦的关系很好?” 岑颂打马虎眼:“我和我同事关系都很好。”说完她就冲他挑眉一笑,揶揄道,“时主任吃醋了?” 时韫裕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顺势把她往怀里一带,刚刚起床的嗓子还有些低哑,混杂着京腔:“你这姑娘存心气我?” “大早上的,”岑颂去亲他的脸颊,乐得咯咯笑:“早餐要凉了。” 时韫裕饱含深意地对上她的眸子:“你也知道是大早上?” 岑颂的脸倏尔变红,推推他的胸膛,转移话题:“去吃早餐,我刚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十点半的早餐显然不能称之为早餐,不过时韫裕倒吃得津津有味,还提了一下午餐:“火锅食材我都买回家了。” 岑颂自然开心:“我的手指已经好了,明天就去医院拆线了。” 时韫裕点点头,岑颂看到他微微发青的眼圈,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询问:“昨天蒋雾怎么样了?” 时韫裕面色微敛,冷声:“是王龙,江锐宏已经发现我们了。”紧接着,时韫裕又若有所思,蹙眉告知:“还有,我们得找个机会,把你的录音交给警方了。” 岑颂听到这个不由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小颂,我下午还要再去一趟医院,晚一点应该能回来。”时韫裕一直放心不下医院那边的事情,唇线绷成笔直的形状,面色也不太好看的样子。 岑颂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就一些小事,不用很久。”时韫裕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这姑娘了,便缓下表情,宽慰一笑。 岑颂点点头:“好。” * “时主任。”万姝一脸沮丧地低着头,中午饭都没吃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等人了,见时韫裕终于到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时韫裕面色微微凝重,思考再三对她道:“查过了,不是你的问题。” 万姝的脸上瞬间燃起来光亮。 时韫裕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给她做心理建设:“你不用担心,好好工作吧。” 万姝再次鞠躬,感激不尽:“谢谢时主任!” 这个分岔口确实不好走,时韫裕也曾设想过,假如所有一切按部就班地走。 他确实拥有众人眼中艳羡的生活,他的一生都会收获赞誉与鲜花。名利上的东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时韫裕迷茫地站在一棵大树下,树枝上挂满了平安符,老太太坐在摇椅上,摇着扇子,对他道:“小裕,外婆肯定支持你做医生的。” 一晃而变,爱笑的老太太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一双布满皱褶的手紧紧拉住他,语气恳切:“外婆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医生,造福大家······” 以及少女殷切纯真的眸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小裕哥哥,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厉害最优秀的人!你就是我的毕生偶像!” 动摇了吧? 好医生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捉摸不定,想到这些难免有一丝怅然。 时韫裕把抽屉柜里的相片框拿出,里面是一张三人的合影,气氛温馨而融洽,时光仿佛静静地流淌在这个时刻。 “时主任!时主任!”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辛蛮直接扒开门,冲到时韫裕的办公桌前,脸上是无比焦急的表情。 时韫裕见是辛蛮,语气稀疏平常:“怎么了?” “院长找你!”辛蛮气喘吁吁,指着手机界面上标红的字体,“这上面写的都什么?怎么扯到那个叫余泽的实习生了?” “余泽”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大石头,“哗啦”一下被投入大海,激起千层浪花。 时韫裕瞳孔紧缩,一把拿起辛蛮的手机。 辛蛮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睛,咬牙道:“时主任,院长说这次事情很严重,必须和你见面详谈。” * “喂,岑颂,你真没谈恋爱?”电话那头,岑胤质问一般的声音如雷贯耳。 “······” 岑颂一边低头和小猫玩耍,一边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开免提。说实话,这些话她听得都起茧子了,索性懒得搭理他。 岑胤觉得这是心虚的表现,再加上她最近减少往家里打电话的举动,岑胤立马断定:“岑颂,你真找了个京都的男人谈恋爱?” 岑颂打哈欠:“我想睡觉了,你别烦我了。” 岑胤吐槽:“这才几点?八点不到,你是猪吗这么能睡。” “我生理期本来就困,你又不是不知道。”岑颂不耐烦地冲他吼。 岑胤戳穿:“你生理期好像已经过了吧?” 岑颂:“我推迟了怎么了?” 岑胤不想和她扯,问她别的:“手指头怎么样?好了吧?” 岑颂心情总算好一点:“明天就拆线了。” 岑胤不放过她:“让你作,看你下次能作几根手指头。” 岑颂觉得他烦透了,放下猫咪就要挂电话:“我要睡觉了,你别烦我了!” “诶诶!岑颂!”毫无预兆地,岑胤惊慌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些新闻是什么?时学长怎么了?” 岑颂如同惊弓之鸟,立马问岑胤:“什么新闻?学长他怎么了?” “······”岑胤正阅读着第一行字,皱眉发问,“分享给你了,这个余泽是谁啊?你们医院的实习生又是怎么回事?” 第80章 一则录音流放出来,引起了网上的轩然大波。 “余泽,你觉得你能躲过吗?” “······” “你可是最好的替罪羊,你爸妈得了绝症,你拿得出那么多钱治吗?” “······” “我们可是很希望你能主动一些,这样那笔钱你也拿得不亏。” “你们逼我······” “这怎么能叫逼呢?你看你,有了这笔钱,你爸妈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后半辈子也能过得舒服些。” “······” “余泽,做人呢,要懂得知恩图报,你爸妈生你养你,拿出一辈子的积蓄供你出国留学,你忍心看他们死掉吗?时韫裕这小子没少在美国照顾你吧?现在他需要你了,你也该挺身而出了吧?” “······” “我们所有实习生都很感谢你,我们会一辈子牢记着你的恩情,尤其是时韫裕——” 段话内容戛然而止。 七年之前被压下的市一医院医疗手术事故再次掀起讨论的热潮,对于故事之中的主角,舆论开始纷纷往一边倒。 【我的天,这是京都市一院的?】 【我们医学院的老师以前是市一院的,这件事他当时也知道,不过医院压了下来,后面就没人说过了。】 【这个实习生也太可怜了吧,因为没背景就被人推了出去。】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时韫裕这个名字吗?】 【我知道他!前一段时间他还上过热搜,长得可帅了,说句不夸张的,拉高了全体医生的颜值。】 【这个时韫裕和那些实习生是一起的?】 【最恶心这种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关键时候就拿人家当挡箭牌。】 【有一说一,这已经不是挡箭牌的程度了,这已经是违法犯罪了。】 三分钟之后,时韫裕这个名字突然上了热门,网上又爆出许多匿名投稿。 【你们知道悬壶制药集团吗?那个董事长叫时晋,是时韫裕他爸。】 【这个公司我知道,全国最大的药产商,京都市一院每年拿药就从这里拿。】 【我作证,我们教授说当年那批实习生都离职了,不知道是被医院遣散的还是自己主动辞职的,只有时韫裕留了下来。】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我朋友在京都市一院当护士,说他整天冷着个脸,也不知道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挂个号还要五六百,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现在市一院门槛这么低吗?时董下一步是不是要给儿子弄个院长当当?】 【太他妈恶心了,我说这几年这个医院风评怎么越来越差。】 诋毁如潮水般涌来,打得人猝不及防。 岑颂出了一身的冷汗,手指颤颤巍巍地滑动屏幕。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岑胤越读到后面语气越凝重:“这些都是什么?艹这些人都有毛病吧?骂人不用负责的?” 岑颂的脑子顿时成了一片空白,她喉咙发涩,想到一个最糟糕的事态发展。 “岑颂?”岑胤呼唤她。 岑颂急忙道:“哥,我要去看看学长,先挂了。” “好,你先别着急,这肯定是几个傻逼搞出来的。” 身体比脑子快,她随手抓起一件羽绒服,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计程车在她招手前停下,司机摇下车窗,问道:“姑娘,去哪啊?” 岑颂:“市一院。” “市一院?”司机皱了皱眉,为难道,“姑娘,市一院门口被堵了,你现在要去市一院,路上起码堵个一小时。” 司机还要挣钱,也等不了她,开着车走了。 岑颂急得团团转,低下头正要点开打车软件,下一秒,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在她脚边停下,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口罩,冲她一笑:“小姐,要去哪?” 私家车晚上拉客在京都是常事,岑颂顾不上其他,直接扒着窗户问:“师傅,市一院去吗?” “去,只不过收费有点高,看小姐你愿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了。”男人身子后躺,轻飘飘地向她解释。 岑颂一把拉开副驾驶座上的门,声音已经急得打颤:“多少钱都没关系,师傅,麻烦您快点。” 男人勾唇一笑:“好,小姐你坐稳了。” 不等岑颂系安全带,车便如离弦之箭飞奔出去。 岑颂赶紧抓住车右侧上的把手,慌慌张张把安全带系上。 注意到后座还有乘客,她立即转过头,无意瞥了一眼这个司机,黑帽黑口罩,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男人笑问:“小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岑颂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右手悄悄地点击通话键。 下一秒,一块湿布从后面裹住她的口鼻,浑浊的气体瞬间把她包围,不等她大声呼叫救命,身子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一只注射剂粗暴地插入她手腕部的静脉。 岑颂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干得不错。”男人对后座的同伴点头示意,边握着方向盘边扯下口罩,熟悉的面孔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副驾座上晕倒的女人,冷冷道:“有些账,我们该算一算了。” * 有传言称,京都市一医院的“冷面”院长遇到心血管科的时主任可从不冷面,态度和蔼得像是亲切的长辈。 时主任医术精湛,为人有礼,深受院长器重,可一些年长的主任同样德艺双馨,却在院长这里落不到半点好处。时韫裕来医院不久,却比老员工更受院长青睐。 不是没有眼红的人诋毁,可市一院最忌讳这种嘴碎闲言的风气,久而久之,大家便把这看成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如今细细咀嚼这一幕,大家心里似乎也有了杆秤,而且这个原因确实如大家设想的如出一辙。 前不久来市一院视察交流的悬壶药厂的时董,免费为市一院做法律咨询的律师事务所的最大股东安律师,甚至牵扯到他国外留学的经历,心胸外科专家布朗医生也和他交往密切。 诸如此类,在经历那么多变故下,唯一能被保下来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位时主任了。 也难怪大家为那位叫余泽的实习生鸣不平,连那些做错过事但是已经离职的实习生口诛笔伐得也不多。 “韫裕。”院长微微沉吟,表情凝重,“这件事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舆论力量太大,我们只能将你暂时停职。” 时韫裕温和地点头,他在进来之前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他也不想多说什么,收到这个处理结果也只站起来向院长微微鞠了一躬:“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事,给您和医院带来非议。” 院长却摆摆手:“非议什么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 “这段录音掐头去尾,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这一点估计你也心知肚明。”院长严肃道:“背后的人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时韫裕抿着唇不说话。 院长没等到答案,也不在意,只看着他道:“七年前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在国外,其中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但你既然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时韫裕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院长看着时韫裕忍不住道:“韫裕,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也很难再查证,但我也会尽全力调查……到时候你再回来。” 时韫裕站起身,点头致意:“谢谢您。” 院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也不要听网上那些人的胡言,你能进市一院都是因为你自身的能力。这几年来,你父母也帮了医院很多,我希望你能平安度过这场风波。如果有需要的地方,随时找我。” 时韫裕点点头,正要往外走,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爸,你不要相信网上那些谣言,时主任不可能做那样的事。”辛蛮急着开口,称谓什么都已经顾不上。 院长见他风风火火就这样闯进来,不满呵斥:“进来不会敲门的吗?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辛蛮看了看时韫裕,不敢相信:“爸,你真的要把时主任开除?” 院长看向一旁的时韫裕,轻轻咳了一声。 时韫裕出口解释:“我已经决定暂时离开医院了。” 院长接上他的话:“医院一致决定,将时主任暂时停职。” 辛蛮愣住了,顿时为时韫裕心生不满,直言:“您这停职不就是顺了那些人的意思吗?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咱凭什么要做缩头乌龟?” 院长拿起桌上的一抽纸巾砸过去,骂道:“败家玩意儿,医院的决策你还和你老子对着干是吧?” 辛蛮挡着脸,不服气道:“本来就是,您这不摆明了咱心虚吗?他们会怎么说时主任?” 时韫裕出言打圆场:“院长要考虑大局,我暂时停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辛蛮:“可——” “过了这阵子,我再回来。”时韫裕简要说明。 辛蛮咽下要说的话,弱小无助地看了自家老爸一样,最终点点头问道:“岑颂妹妹知道吗?” 时韫裕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接到岑颂的电话,应该是还没看见。 辛蛮缓和气氛:“岑颂妹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心疼时主任你的。” 时韫裕笑着揉了揉眉心,等下又要反过来安慰一只一边炸毛一边哭唧唧的小猫了。 他看了看手表,时钟刚过九点,也不算太晚。 他坐上车,没想到先收到岑胤的微信:【时学长,网上那些言论我和岑颂都看到了,您不用过多在意。】 【岑颂这丫头去找你了,估计又要打扰您了,让您费心了。】 发消息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二十分。 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怎么还没有岑颂的信息? 时韫裕眉心突突直跳,赶紧拨她的电话,听筒却是一阵忙音。 “······” 时韫裕舌尖抵住上颚,几乎猜到了心中那个愈加不安的预感。 他握紧拳头,暴怒地砸在方向盘上。 下一秒,一个沉寂多年的电话拨了过来。 对方的声音依旧如那个给予他谆谆教诲的恩师,慈爱得不像样:“韫裕——” 时韫裕心蓦地悬空,只能听见恩师和蔼可亲地同他寒暄。 “老师现在和你玩一个游戏。” 第81章 岑颂被一道光线晃得睁开了眼睛,本能地想要活动四肢,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动弹不得。 “她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岑颂抬起头看向声源处,果然是王龙,还有上次踩断她手指的男人,此时后者正用一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看向她。 岑颂打了个冷颤。 王龙伸腿踹了一下缩在角落里的夫妇,弹了弹烟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是这丫头吧?你们睁大些眼睛,可别认错人了。” 岑颂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居然是郁父郁母。 显然,这对夫妇看她的眼神也有些闪躲,对着这个男人诚惶诚恐道:“是!是!我们肯定没看错!上次这丫头来找我们了,还有一个叫时韫裕的医生。” 岑颂怒气上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这对夫妇,说出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们出卖我!” 夫妇二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样啊。”王龙起身,走到岑颂面前,拍拍她的脸蛋,“既然没认错,那就不怕滥杀无辜了。” 他说这话极具讽刺意味,毕竟做他们这行,滥杀无辜是常态。 岑颂忍不住瞪着他,孤注一掷:“我没有报警,你们不守信用!” “对啊,你没报警。”王龙玩味一笑,薅住她的头皮,硬生生扯着她的头皮,“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呢?都说了不要和我们牵扯上关系,还能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的客户,真该摸摸你的小脑袋,奖励一下呢。” 岑颂头皮被扯得生疼,尖叫一声。 郁父郁母不敢看接下来的场景,凡是涉及到他们这种地下交易的,人命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畏畏缩缩地爬到黄斌脚下,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可以走了吗?孩子······孩子就要睡觉了,我们得回去了。” 黄斌扫过他们一眼,把手里的烟头丢在他们身上,语气粗劣地提醒他们:“你们儿子是靠我们才留下一条命的,要是哪天我们发现你们也和这丫头一样不识好歹,你们儿子也别想活,懂了吗?” 夫妇伏地感激:“我们明白的!我们肯定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岑颂胃里一阵恶心,冲这对夫妇大吼:“郁叙会恨死你们的,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 黄斌忍受不了她的聒噪,一巴掌扇在岑颂脸上,恶狠狠地骂道:“妈的吵死了!” 岑颂咬唇不吭声。 黄斌不耐烦地对这对夫妇大吼:“还不滚?” 俩人立即起身,一面道谢一面连滚带爬地走了。 王龙看到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蹲下身戏谑地看着她:“啧啧,真可怜啊,想帮他们吗?可惜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 岑颂别过头。 王龙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打开自己的手机放在她眼前:“小美女,这是你吗?” 照片里,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站在路灯下,侧脸清晰。 路灯杆上贴着小广告,岑颂想起这里是市十三医院的门前,自己当时在等时韫裕的车。 王龙再翻一张照片,是她和时韫裕离开的背影,在一个破落的小出租屋里。 视角是谁清晰明了。 只有可能是郁父郁母偷拍他们,然后把她供出来。 王龙收回手机,冷笑一声:“怎么样?弄清楚我们这个大客户了吗?还想打探到什么消息?” 岑颂死不承认:“我和那孩子关系好,探望一下而已。” 一边的黄斌忍不了,直接上前一脚踹在岑颂的对凳子上,将她踹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的:“艹你妈!还给老子嘴硬是吧?那对夫妻早就和我们说过了,你以为我们会信你?” 这么一摔,岑颂尾椎骨几乎要断裂,疼得眼冒泪花。 黄斌一脚踩在她的手指上,威胁道:“臭丫头,和我们说说,你打听这些干什么?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不想活了我们可以成全你。” 岑颂的手被他碾压一轮又一轮,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只能强调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点:“我没有报警。”顿了顿,她咬牙道,“你们把录音放出去了,你们不守信用。” 王龙不以为然地笑道:“先毁约的是你,不是我们。” 岑颂说不出其他话,只能眼睛通红地反问:“你们要杀了我吗?” “你以为我们不敢是吧?”黄斌是个暴脾气,蹬腿使劲折磨她的双手,“你是医生吧?要给人开刀的?老子今天就要教你长长记性,把你手被废了看你怎么当医生?” 岑颂脸色煞白,疼得尖叫。 王龙在一旁看戏看够了,突然出声:“这丫头江老头说要留着。” 黄斌不满了:“留着?留她报警?” 王龙勾唇一笑:“呵,今天的主角可不是她。” * 烂菜遍地,老鼠横飞,就连路灯都看不起这一片土地,亮不亮全凭心情。 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猫经过他们脚下,倒霉地被他们一脚踩住了尾巴,发出尖锐的叫声。 夫妇两人吓得浑身抖索,诚惶诚恐地退后一步,猫“嗖”地跑远了。 郁母不堪重负地哽咽:“我们明天就回锦桉,我们不要呆在这了。” 郁父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下颌骨,哆哆嗦嗦回答:“好……好,明天……明天就走。” “走?”一个冰冷的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你们想走去哪?” 郁父郁母一瞬间转过身,看到了那张熟悉却已撕毁温和儒雅的面孔,一双眼睛沉郁无比地盯着他们。 “时医生,你……你找我们有事吗?”郁父先开口,但是心虚得不敢直视时韫裕的眼睛。 时韫裕直接问道:“岑颂在哪里?” 郁父嘴硬道:“我不知道。” 时韫裕看向郁父身后的郁母,重复问道:“那你知道吗?” 郁母抬头看了一眼时韫裕,只见后者眼里都是隐忍又暴戾的怒意。她浑身颤抖,咬着牙不说话。 时韫裕阴恻恻一笑:“那真是不好意思了,郁叙我就带回家住几天,毕竟他也跟我说了,他不想和罔顾生命、恩将仇报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不过,哪天岑颂回来了,说不定郁叙也就想通了回来了。” 听了时韫裕这话,郁母立刻冲上去:“把郁叙还给我们!” 郁父大声喝道:“你这是绑架!” 时韫裕不动于衷:“最后一遍,岑颂在哪?” 郁母脱口而出一串地名。 时韫裕听完立刻转身,郁母扑上前,哭喊道:“郁叙在哪里?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们不干好事!你不要伤害郁叙!” “爸妈,我在这。”气若游丝的孩子站在拐角处,小小的肩膀无意识地颤抖。 郁父郁母呆滞着转头,和不远处的儿子对视。 一时间,夫妇二人的脸色瞬间变白。 “这是真的吗?”郁叙握紧拳头,用毫无血色的脸色质问他们。 “儿子,我们、我们······”夫妇二人已经泣不成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韫裕冷笑一声:“你们最好祈祷岑颂没有事,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脱身。”不顾这一家人戚戚的哭声,他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 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水,京都的气候回暖的效果不佳,干冷的风像是一片片刮刀,呼吸稍微重了都叫人肺部生疼。 时韫裕气喘吁吁的推开眼前的一扇铁门,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以及站成两排、对他虎视眈眈的黑衣人。 发鬓发白的老师看到学生的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起身迎接。 时韫裕懒得和他废话,尚存的敬意在此刻殆尽无几,冷冷发问:“岑颂在哪?” 江锐宏眼角皱纹增添了好几根,笑容略有收敛,只是上前拍了拍这个学生的肩膀,惋惜地摇了摇头:“老师来找你叙旧,怎么?这么不待见我这个老师?” 时韫裕不动声色地躲开,耐心全无:“我再问一遍,岑颂在哪!” 江锐宏笑容渐渐消失,拿起一个遥控器,一瞬间,黑色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另一端的动静。 时韫裕紧缩着瞳孔,死死看着里面的画面。 屏幕里的人显然已经伤痕累累,嘴角和衣服上还挂着血迹。 时韫裕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敢动她?” 战成两排的黑衣人欲要上前,江锐宏一个手势阻止了他们,反而饶有笑意地转头问屏幕里的人:“听得到吗?” 岑颂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茫然地睁大眼睛:“学长······” 时韫裕松开江锐宏的衣领,后者慢悠悠地拍拍衣襟,一副坐怀不乱的模样。 在这人的目光之中,时韫裕终于冷静下来,道:“你要玩什么?” “韫裕,你知道吗?”江锐宏一双眸子温和地看着他,轻笑道,“同样身为学生,余泽可比你听话多了。” 时韫裕感到可笑,讽刺道:“他当然比我听话,毕竟他可是为老师你的宏图大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江锐宏不恼:“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都给过你们机会,显然,余泽比你识趣。” “你所谓的机会就是让他烂死在牢里?”时韫裕唇齿相讥,“给老师你做替罪羊,然后成就这一段师生情?” 江锐宏微微一笑:“余泽死之前,你和他单独聊过吗?” 时韫裕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你以为一点钱就值得他为我卖命?”江锐宏眼神闪烁,轻佻一笑,“那次意外感染事故,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大家都免不了责。就算是我故意为之,可你们身为医生判断失误,你以为你们这些实习生就没有责任吗?” 时韫裕冷笑:“就算是担责,法庭上谁进监狱自有公判!” “韫裕啊,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不识好歹。”江锐宏重新坐回座位上,阴鸷地看向他,“大家都觉得余泽拯救了我们所有人,怎么偏偏你就不懂感恩呢?” 时韫裕咬牙切齿:“余泽碰上你这么个老师,可真是倒了八半辈子霉。“ “余泽是被我逼的吗?”江锐宏隐秘地勾唇,告诉他事实,“时韫裕,我这个老师给予上他生活上的关照、学术上的指导,对他嘘寒问暖。他一个穷人家的小孩,哪有本事进市一院?” “他亲口对我说的,就算再搭上一条命,也愿意为我这个老师效劳。” -------------------- 作者有话要说: 存在大家口中的江老师终于出场了~ 第82章 “韫裕,我很感谢你,但是答应我,不要追究老师的错了。”隔着听筒,余泽苍白无力的声音在时韫裕耳边环绕。 时韫裕眼眸如墨,沉沉问:“为什么?” “你们都觉得老师只是把我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可在我心里,再没有比他还令我感激的人了。”余泽红着眼眶,紧紧攥拳,“我从小梦想当一名医生,是老师帮我完成了这个梦想,我的前途一片迷茫时,是老师带我进了市一院。” 说到最后,余泽哽咽着质问:“可那些人呢?劝我跟老师划清界限的人,劝我回头是岸的人,他们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他们做了什么!” 时韫裕说不出话。 “他们自以为主持着正义,压根不管我这种人的苦苦挣扎,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们的讨伐中。”余泽流着泪,声音嘶哑,“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回到在美国的那个除夕夜,老师给我们热饭温酒,鼓励着我们不要畏惧白人的歧视与排挤。” 时韫裕动了动嘴唇,目光黯淡了下去。 这次来监狱探望老友,究竟是不欢而散还是一派和谐,时韫裕不记得了。 唯一记得的是,余泽笑得惨淡,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就算还有一条命,老师也永远是我愿意感恩的人。” ······ 江锐宏得意而肆意地大笑:“这才是我的好学生,我江锐宏培养出来的好学生!” 时韫裕沉默不语地垂下目光。 江锐宏又勾起嘴角,告诉他:“说实话,余泽坐几年牢就可以出来了,当不了医生,可我作为他的老师,我当然不会亏待了我的好学生。”紧接着,他又阴森森地笑道,“韫裕,你是不是搞反了?余泽是得心肌炎死的啊,比起我,你不更应该感到愧疚吗?” “你当年做的第一个项目,实验对象可是余泽,你的病毒可是让他免疫反应强烈,直接患上心肌炎了呢。” 下一秒,时韫裕怔愣在原地。 ······ “这次老师单独给了你什么项目?”实验台前,余泽试探着询问他。 “一个关于病毒和人类免疫系统的。”时韫裕如实相告,却因为实验的具体开展工作有些苦恼,毕竟这个项目太空泛,而他又是第一次接触这类型的实验。 余泽听完,毛遂自荐:“能让我加入吗?” 时韫裕不解地看着他。 余泽不好意思地解释:“老师让我跟一个白人小组,可你既然有单独的项目了,我更想和你一起研究这个。” 时韫裕欣然应允:“好啊。” 余泽指着桌子上的试剂:“这些是无毒的吧?” “嗯。” “你找到实验对象了吗?” 时韫裕摇头。 余泽眼睛一亮:“在街头找志愿者还得支付他们八十美元的报酬,还不如让我来试试。” 时韫裕却有些犹豫。 余泽双手合十:“韫裕,拜托了,我最近被餐厅辞退了,实在找不到新的兼职。” 时韫裕考虑了一下,告知:“可以,但是实验后你多加休息,不然很有可能诱发免疫系统反应强烈,落下什么病症就不好了。” 余泽拍拍胸脯:“没问题!” ······ 江锐宏呼出一口气,张狂地看着时韫裕,道出事实:“杀掉余泽的不是我啊,是你啊,时韫裕。” 巨大的情绪席卷而来,压得时韫裕喘不过气来。 那次实验的确留有后患,再加上余泽身体过度劳累,进入狱中心肌炎更加严重。 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令他如鲠在喉,只能沉沉地低下头。 江锐宏看他就像看落入陷阱的猎物,发出两声笑:“余泽进监狱时你也在庆幸吧?有人顶了罪,你就理所当然地忘了自己的疏忽大意,暗示自己的无辜可怜,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映射到其他人身上,再高高在上地指责那些为你奔命的人。” 时韫裕一怔,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 他想要反驳,却发觉一个如江锐宏所言的事实。 他和父母划清界限,一次次指责他们自私,只是为了将自己身上的罪恶强行附加到他们身上,让自己好过一点。 “不然你为什么不自首呢?你明明知道你自首,余泽就不会被推出来,我就算再厉害都难逃法网,可是你没有——”江锐宏一字一句如同抽丝剥茧,撕扯着他伪善的面具,“你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还试图设想我也是无辜的,你再回忆回忆你当时忽略了多少关于我的细节。” 时韫裕面色惨淡,躬直的背脊骨一下子弯了下来。 江锐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吐出信子:“我们本质是一样的,只是你现在不愿意承认罢了。” “其实这些年你过得很累吧?你尽力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神圣的医生,说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特别是在她面前,你装得很辛苦吧?”江锐宏挑唇,眼神示意屏幕中的岑颂,嘲讽一笑。 岑颂心痛如绞,手掌心已经血肉模糊,小声地呜咽了一声。 昏暗的灯光下,时韫裕垂着脑袋,一身的骨头仿佛被搅碎。 “你和我一样阴暗疯狂,你仔细想想你跟着我一起做过的研究,哪一个不是充满争议,我只是说了一句‘有争议人类科学才有进步’,你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你选择了心血管科,也是因为喜欢心脏在你手上跳动的感觉吧?你说那是生命的力量,但其实是你掌控别人的生命的惊喜吧?因为在二十岁之前,没有任何一样事物你可以掌握。” “你现在厌恶我、仇视我,不过是在厌恶、仇视你自己。你反抗我,想找到证据把我送进监狱,不过是想洗清罪恶好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罢了。但是这些——你做的一切选择都在证明,你和我是一样的,你逃不过!” 时韫裕面色无华,手隐隐在发抖。 江锐宏势在必得一笑,继续道:“你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明白你,你的父母只会对你不管不顾,你的朋友相继离你而去,就连一点点的流言蜚语,医院都不愿意为你发声,只会把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 “你的爱人,也只会指责你对患者冷漠无情。” 时韫裕抬起头,屏幕里的岑颂反抗了几下却无济于事,只能无声地哭泣。 “只有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选择。”江锐宏慢慢走到他旁边,诱哄着这个最令他骄傲的学生,“韫裕,回到老师身边吧,我们的计划还没有成功啊,你忘记老师对你和余泽说过的话了吗?” 愣了许久,时韫裕艰难地开口:“岑颂呢······” 江锐宏拍拍手,大笑:“放心,老师不会伤害她的。”紧接着,他对着屏幕里的男人吆喝,“把这小姑娘带过来。” 黄斌暗骂:“姓江的搞什么?这丫头再不弄死估计就要报警了。” 王龙沉默半刻,催促他:“赶紧的,江老头说了事成之后有赏。” 黄斌憋屈:“行,老子懒得管你们。” * 绑在后脑勺上的布条被扯开,岑颂的视线得以恢复一片光明。 她吸了吸鼻子,看到了距离她百米之外的时韫裕,后者看到她肿得极高的脸颊以及血肉模糊的双手,表情瞬间变得愠怒,冰冷地质问她身后的几个男人:“你们谁动的她?” 黄斌不屑一笑:“动了又怎么样?没少胳膊少腿都算我们心慈手软了,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能捡条命回去吗?” 时韫裕阴鸷地盯着这个男人。 岑颂嘴里“呜呜”着,江锐宏饶有趣味:“看来小姑娘有话要说啊,把她嘴巴上的胶带扯开吧。” 黄斌不情不愿地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岑颂的嘴唇已经被胶带黏得通红,她再也忍受不了对江锐宏的厌恶,提着一口气怒骂他的所作所为:“你卑鄙无耻!恶心至极!” 江锐宏却挑衅一笑:“小姑娘,我打破你对男朋友的幻想了,很失望是吗?” “呸!学长才和你不一样!”岑颂咬牙切齿,“你少给自己加戏!摊上你这么个老师,你的学生简直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江锐宏不怒,反而悠悠望向时韫裕:“看来你在这小姑娘面前做了不少表面工夫啊。” 时韫裕没有说话。 岑颂冷笑:“真正的老师都是鼓励学生自由发展,引导他们往光明的方向前进,像你这种妄想捆绑学生、把学生当作棋子的老师,简直是身为老师的耻辱与失败。” 时韫裕试图打断:“岑颂——” 说到这,江锐宏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他走到岑颂面前,蹲下身和她平视:“小姑娘,你知道上一个和我这么说的人现在在哪吗?” 岑颂冒着冷汗,立马别过头。 江锐宏张狂地大笑:“他死了!被我炸死了!骨头被烧成灰,脑袋嘣的一下被炸没了。” 岑颂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但没有说话。 “你现在这么说,无非就是我打碎了你对男朋友的幻想,所以想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们这种人。”江锐宏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收起你们这些人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我们的师生关系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吗?” “我的确无法与你们感同身受,也的确没有资格对你们的师生关系说三道四。”岑颂汗涔涔的,仍然磕着牙齿和他对抗到底,“可你首先是个人,才是个老师,不顺从你的,你要毁掉,对你有利的,你就打压捆绑。说到底,你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没有!” 时韫裕紧张地制止:“岑颂!” 江锐宏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你根本不配当老师!”岑颂嘴角有血迹,狠厉地扯着唇笑道,“你是为你的学生好吗?你只顾你自己,利用他们的弱点驱使他们,然后假惺惺地说着是他们自愿。” “自以为是的是你吧?你不许任何人质疑你的决定,反过来觉得其他人都是圣母。我真为你的学生感到悲哀,摊上你这么个老师!” 江锐宏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眼睛瞪到最大,发怒大吼:“我看你是想死!” “老师!”时韫裕想要上前,却被人按压着,只能指示岑颂:“岑颂,现在开始,闭上嘴巴。” 岑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地咽下要说的话。 江锐宏的手慢慢松开,眼睛在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扫视一圈,最后敛下眼角的皱纹,和蔼一笑:“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为韫裕说话是吗?想让他远离我是吗?” 岑颂死死瞪着他。 江锐宏俯身在她耳边,道:“这样好了,我们打一个赌。”他低声,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就赌,他会继续做你的完美伴侣还是——成为下一个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在洗脑方面堪称一绝的老师 第83章 “梁先生,您有伤在身,可以留在警察局等我们的。”警车内,一名满脸正气的老警察严肃告知。 没有人回答。 警察有些尴尬,只能好心告知:“这个地方偏僻,而且涉及许多非法产业链,估计会造成人员伤亡。梁先生,到时候麻烦您躲在安全的地方。” “······” 又是一片沉默。 警察们面面相觑,时不时地观察着这个性格古怪的报案人。 而梁殊已经不想理会警察们的审视,他疲惫地靠在位置上,可警车的警报声一直在他头上盘旋,吵得他头疼。 这个声音和五年前将他带到公安局审问的声音一样。 所以一瞬间,他觉得很不真实。 他在进公安局之前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他拼命解释,但是江锐宏拿出的一切证据都将他钉死在审判桌上。 法院审判庭上,他对着充当证人的江锐宏放下狠话,他迟早会找到证据送他进监狱。 出狱之后,他为了躲避江锐宏的监视,如过街老鼠一般带着老母亲东躲西藏,暗中调查。 至于那次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爆炸,江锐宏以为他已经成了一抔灰,他也因此获得了损伤的肌腱,和自由。 母亲在他的病床前,哭着求他离开京都,反正他一辈子而不可能再上手术台了,不如回到老家,学一门技术,平安度过一生。 他拒绝了。 刚刚,他的母亲又打来电话,因为看到了网上时韫裕的新闻,她再一次央求这个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儿子,让他放弃调查。 上一次她说这样的话,还是在自己被炸伤之后。 而这一次,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妈,今天之后,真相就会大白,我再也不用生活在江锐宏的阴影之下。” 警察的对讲机传来报告:“已到达现场。” 可能是刚刚想得太入神了,梁殊并没有注意到烦到他脑袋疼的警铃已经关闭,警察们正在悄无声息的进入犯罪现场。 这片地在郊区,偏僻又隐蔽,是江锐宏资料里用来储存器官的地方,也是王龙他们的经常活动场所。 梁殊环视一周,不自觉皱了皱眉。 虽说这里的环境人烟稀少,路灯都没几盏,可不至于连个放哨的都没有。 这不像是江锐宏的风格。 “不许动!” 话音刚落,兵分两路的警察瞬间将这里包围。 这个场面来得猝不及防,在场的人群眼底的惊慌已经掩饰不住,纷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举起枪和刀子。 王龙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忍不住质问江锐宏:“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今天只绑这个丫头吗?” 黄斌吐了一口口水,一把捞起地上的岑颂,用枪抵住后者的太阳穴,大声道:“都不许动!不然我就一枪崩了这丫头!” 警察扬言:“放开人质,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们都可以尽量满足你!” 时韫裕咬紧牙关,和黄斌交涉:“先放下枪,不要伤了任何人。” 黄斌冷嗤一声:“少给老子整这些没用的,老子要走!要活命!” “先放开她。”江锐宏在一片混乱之中开口。 黄斌懵了:“你说什么?” 江锐宏重复:“我说放开她。” “姓江的你想死吗?”黄斌忍不住暴脾气,冲他大吼。 江锐宏笑道:“你要是不想现在死的话就放开她。” 黄斌彻底愣住,王龙却思忖两秒,决定暂时相信江锐宏,及时拉住他低声道:“江老头说不定有后招,先不要打草惊蛇。” 黄斌看了一眼手里已经虚弱不堪的人,不耐道:“滚!” 岑颂脑袋里嗡嗡的,眼前的景物模糊又重叠。 时韫裕眼疾手快地搂住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趋近平稳:“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先坚持一下。” 岑颂嘴唇是白的,勉强点了点头。 场面瞬间慌乱起来,一个把自己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男人幽幽出现,怨恨无比地盯着人群的中心,冷笑一声:“江锐宏,又见面了。” 江锐宏眯着眼睛:“你是?” 梁殊拉下口罩,嘲讽道:“怎么?换了一张脸就不认识我了?” “瞧瞧,真是稀客啊,原来是我的学生啊。”江锐宏对这个场面毫不慌张,反而兴致勃勃地和梁殊打招呼。 梁殊啐了一口:”呸!少恶心我!谁他妈是你学生?“ 江锐宏扫了一圈,悠然自得地询问梁殊:“你报的警?” 说到这,梁殊终于忍不住得意一笑:“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江锐宏,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能逃脱你的掌控吧?” 江锐宏不说话。 梁殊神清气爽地呼出一口气:“终于能送你吃牢饭了,我等这一天可太久了。” 五年啊,他一生的骄傲,都在这了。 他曾是京都医药大学医学系最优秀的学生,曾是医学发展道路上前途无量的新星,曾是导师口中可以拿来和时韫裕对比的天才。 他曾被繁华簇拥而不被掩盖华色,曾凭借一丝热爱而攀登顶峰,曾凭着一腔孤勇而指控权威,动摇了江锐宏在市一院的地位和利益。 他的骄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江锐宏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反而对梁殊轻轻一笑:“恭喜你,得偿所愿。” 梁殊突然发觉从一开始的搜集证据到现在的报警,过程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免警惕起来:“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警察互打照面,然后齐刷刷地上前。 黄斌不明所以,冲江锐宏大吼:“姓江的,你他妈就是让我们原地等死是吧?” 王龙见江锐宏迟迟没有动作,一瞬间,脑袋里紧绷的弦“啪”地一下断了。他瞪大眼睛,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脱离人群,放出消息:“江老头是让咱几个送死!” 场面纷纷暴动起来,几个腰间有枪的人立即抽身,和警察对峙。 黄斌已经藏不住暴戾,骂道:“我艹你妈的江锐宏!你他妈今天要我们的命是吧?我们跟着你多少年了?跟在你屁股后面这些断子绝孙的勾当!你他妈倒好!死也要拉上咱几个垫背?” 王龙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用枪指着江锐宏:“你为了你那个破项目,我们可没少给你做牛做马,江锐宏,你想让我们和你一起送死,没门!” 警察控制着场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势。 下一秒,江锐宏歉意一笑:“对不住大家,今天就收手吧。” 王龙瞪大眼睛,他一向是几个人里面最沉静的,也是他招呼几个弟兄们高度配合江锐宏,此刻听了这一句话,气得差点枪都拿不稳:“收手?你他妈知不知道,干了这行死刑没跑了?” 江锐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巨大的背叛感袭来,王龙牙齿都在打颤,控制不住愤恨的本能。 他这大半辈子都在江锐宏为奔波,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因此弟兄们凡事都尽心尽力,满足这个老东西的要求。 可是现在呢?把他们喊到这里却是为了自投罗网、一网打尽? 他妈的死都要拉上他们垫背是吗? 王龙阴沉地吐出一声笑,忽然想到什么,把枪的方向对准了时韫裕:“让我想想,你今天把他喊过来,是因为什么呢?” 江锐宏一顿。 岑颂紧张地拉住时韫裕的衣角,后者则冷静地直视黑色的枪口。 “呵,江锐宏你大半辈子的心血不要了?你到死都念着你这个学生?”王龙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冷笑一声,“你这如意算盘可打得真好,我们都是你的替罪羊。” 警察也拿枪对着他:“这位先生,请你先放下枪。” 王龙全然不理,扣动扳机,发狂大叫:“江锐宏,老子偏不如你的意!” “砰砰砰”连着几声,子弹如离弦之箭,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音,冲破人体的胸膛。 岑颂被推至一边,脸上褪去血色,急不可耐:“学长!” 警察们抓住时机,瞄准王龙的手脚部位。 血汩汩留出,刹那间,时韫裕感到眼前一片天昏地暗,血腥味顿时充斥着整个鼻腔。 然而身上没有任何疼痛来临,他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那个已经蹒跚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闷哼一声,血液从口里不断冒出。 下一秒,轰然倒地。 岑颂哭喊着扑上来,询问时韫裕有没有事。 他很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沉默着蹲下身,大半张脸投下一片阴影,语调却有些颤抖:“······江锐宏,你到底想干嘛?” 这个两鬓发白的老师明明痛苦得快要死掉,可脸上的表情舒畅无比:“韫裕,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你根本没听进去我的话······” 他的老师了然于他的心理,不动声色地布好圈套。 时韫裕轻嘲:“你早知道了?” 江锐宏费力地咳着,嘴角溢出一大摊血,仍然强撑道:“你可是我的学生,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救我?”时韫裕情绪已然有崩溃之势,沉郁地盯着他。 江锐宏的面目忽而变得狰狞,他紧紧揪住时韫裕的袖口,勾起嘴角:“来的时候,老师和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时韫裕面色一僵。 突然,江锐宏发狂地大笑。 下一秒,那只手渐渐失力,躺在地上的人笑容凝固在在这一刻。 时韫裕的目光逐渐失去焦距,茫然地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恩师。 有一瞬间,他很想去死。 死都不要背上这道枷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吃刀子的一天 第84章 “子弹贯穿了胸部,造成肺部刺穿,失血过多,窒息,死亡。”洁白的床单盖在故人身上,医生摘下口罩,遗憾地宣布。 冷冰冰的长廊里,时韫裕沉沉地躬着身子,坐在等候区。 梁殊靠在墙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询问另一个人的情况:“岑颂呢?” 时韫裕垂眸,回答:“手部粉碎性骨折,低血糖······已经睡着了。” 梁殊又看了看他满身都是血的衣服,顿了顿还是提议:“你不去检查一下?” 时韫裕摇摇头。 梁殊有意无意地提起:“你不检查的话,那丫头肯定要缠着你的。” 时韫裕愣了愣,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却是无言起身。 江锐宏确实到死都没有对他下重手,除了神经状态有些不稳定之外,他的身体数据没有任何问题。 梁殊和警察交接证据,忙活到半夜才从公安局出来。 停尸间,梁殊在存放着江锐宏遗体的隔间找到了时韫裕。 后者已经换下那件染血的衣服,也不抬头看来人,平静地讲述:“他留给我一把钥匙和一个U盘。” 梁殊有所耳闻,反问:“他大半辈子的心血?” 时韫裕自嘲地笑了一下,语气没什么重量:“也许吧。” 这么多年,梁殊以为自己对江锐宏十分了解,如今到一切收官的结尾,他却有些看不懂江锐宏了。 一个绝对自我主义的人居然甘心为自己的学生奉献生命,赌上所有,也要把自己的毕生心血延续下去。 他疯了般着迷于自己创造的艺术品,也绝不容忍任何人玷污毁灭。 梁殊想想江锐宏这些年一直不对时韫裕出手的原因,现在似乎得到了解释。 江锐宏给他的学生绝对自由,但又要将其束缚在囚笼里。 硬生生的,把时韫裕逼疯成下一个他。 如今尘埃落定,梁殊和这些已经没有关系,但此刻目睹眼前人坐在冰冷长椅上、饱受折磨,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他舔舔唇,告诉时韫裕:“江锐宏身前已经是胃癌晚期,他给你挡子弹也是早有预谋,你不用过多自责。” “我知道。”时韫裕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深深的疲惫化作一片无力,“可他说的没错,我其实并不是没有动摇,我只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梁殊气极:“你疯了吗?” 时韫裕对上他的眼神,轻嗤一声:“我早该疯了。” 梁殊见自己无论如何都劝说不了他,只能搬出另一个人:“那你想过岑颂那丫头吗?” 时韫裕显而易见地一怔。 梁殊知道岑颂是什么性子,在自己灰暗的这几年,他对这丫头有说不上来的感激。此刻他青筋暴起,试图叫醒时韫裕:“你想过她没有!她会怎么想?” “······” 时韫裕眸如死潭,滚动了一下喉结,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一片汪洋之中,他要丢掉好不容易抓住的浮板,重新沉入海底吗? * 翌日,岑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太阳也明晃晃地照射了进来。 她喉咙发干,起身摸床头柜上的水杯,却在病床一侧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脑袋,后者伏在床边睡了一夜,身上连件被褥都没有。 岑颂想要找条毯子给他,时韫裕却很快被这样的小动静吵醒,揉着眼睛问她:“醒来了?” 岑颂嗔道:“怎么都不盖件东西在身上?” “忘了。”时韫裕轻轻一笑,“我给你刷牙洗脸吧,待会儿给你打点饭。” 岑颂点点头,想到昨天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赶紧问道:“江锐宏怎么样?王龙他们呢?抓住没有?” 时韫裕一边抱她下床一边回答她的问题:“都解决好了,昨天晚上已经做好笔录了,不过警察今天还要来医院一趟。” 岑颂吞了吞口水:“要问我吗?” “嗯,不用怕,能记起什么就说什么。” 俩人简易洗漱完,辛蛮也及时提着饭走了进来,看到岑颂打着石膏的两只手,故作痛苦状:“岑颂妹妹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辛蛮哥要心疼死你了。” 岑颂嘿嘿一笑,看着时韫裕:“学长喂我呗。” 时韫裕早有觉悟,吹了一下热粥,递到了她嘴巴。 辛蛮有电灯泡的自觉,饭已送到也准备走人,不过他想到什么,又返身提醒:“时主任,安阿姨好像过来了,就在你办公室门口。” 岑颂一愣,问:“你要不要先去看看阿姨?” 时韫裕动作不减:“先喂你吃完饭。” 岑颂小声:“这样不太好吧?” 时韫裕抬眼看她:“有什么不好的?” “岑医生。”刚喝完最后一口粥,几名护士就走了进来,“您现在方便吗?我们需要对您进行全面的检查,麻烦您配合一下。” 昨天晚上被送到医院已经是半夜了,再加上她低血糖晕倒了,医生只对皮外伤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其余的都没有顾及上。 时韫裕收拾好碗筷,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待会儿就回来。” 岑颂乖巧地点头。 虽然时韫裕在市一医院暂时被停职,但只是名义上的停职,就比如心血管主任办公室的支配权还在他这里,医院并没有要求他将钥匙上交。 安淑兰站在门口,像是有感应一般转头,看到时韫裕的身影,她一脸担忧地上前,关切询问:“韫裕,你没出什么事吧?妈妈都听说了······岑颂现在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时韫裕不和她拐弯抹角:“时晋和你联系了?” 安淑兰点头。 时韫裕这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没什么大碍,岑颂还需要住一段时间的院。” 安淑兰考虑到儿子的处境,为难地询问:“那你告诉她家人了吗?” 时韫裕目光一沉:“通知了。” 安淑兰叹了一口气,柔声安慰:“那你可得好好和人家父母认个错,多解释一下,岑颂这孩子善解人意,她父母肯定也是通情达理的。” 时韫裕“嗯”了一声,难得不反驳安淑兰的意见。 沉默一秒,安淑兰歉意道:“韫裕,这些事是妈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岑颂,要是妈妈当时肯听你的话,余泽也不会——” “你不用道歉。”时韫裕打断她,语气并不轻松。 早在昨晚,江锐宏就道出了一个事实。 这件事,他并不无辜。 安淑兰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时韫裕慢半拍地解释:“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她克制地收回:“好,妈妈不提了。” 时韫裕抿唇:“好了,我先走了。” “韫裕,妈妈会尽力弥补你的。”安淑兰看着儿子渐去的背影,鼻子一酸,叫住他,“法庭上,妈妈会给你一个交代。” 时韫裕脚步一顿,足底犹如灌了铅一般,不可察觉地笑了声。 有什么用呢?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 不知是不是受伤住院的缘故,岑颂变得有点嗜睡。 一个午觉持续到傍晚,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时韫裕坐在她的病床前,静静地削着苹果皮。 岑颂的心蓦地柔软,笑嘻嘻地问:“时主任不去坐诊,怎么跑来给我切水果了?” 时韫裕看她醒了,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岑颂:“你又叫辛蛮哥去买吗?” 时韫裕:“那我去?” 岑颂摇摇头:“那还是辛蛮哥去吧。” 时韫裕低笑一声,把苹果块喂到她嘴里。 岑颂腮帮子鼓起,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家里的猫你喂东西了吗?” 时韫裕自然安排妥当:“送去宠物店了,过段时间就拿回来。” 岑颂点点头,问别的:“阿姨和你说什么了?” 时韫裕低头:“她问了一下你的情况。” “那你让她别担心。” “好。” “那梁殊呢?他走了吗?”岑颂知道梁殊的脾性,事情落幕,想必他也不会想要过多牵扯这些事情。 “他转院回锦桉了,今天早上走的。” 岑颂松了一口气:“这样啊。” “岑颂小姐。”门口被几个穿着警装的男人敲了敲,岑颂听及立马抬头。 警察尝试用安抚的语气:“我们只是简单地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过多紧张,尽量配合我们好吗?” 岑颂深呼吸一口:“你们问吧。” ······ 警察收拾好东西,对岑颂表示完感谢便离开了。 下一秒,门被轻轻推开,岑颂看到时韫裕走了进来,神色如常一般询问:“问好了吗?” 岑颂耸搭着脑袋:“好了。” 这一刻,那些刻意被她忽略的,猝不及防被地揭开。 其实她并不想再去逼问时韫裕什么,可这样的做法并没有带来意料之中的效果。 他很难过,哪怕隔着一张门,岑颂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并不是她不去提,就能真正抹去的难过。 “学长,”她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道:“你想哭吗?” 时韫裕却好笑一般抬起头,反问:“好端端的我哭什么?” 岑颂定定地看着他通红的眼圈,笃定道:“你骗人哦。” 时韫裕笑容瞬间敛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仍然辩解:“那是红血丝。” 岑颂摇头:“我不信。” 时韫裕喂了一颗葡萄到她嘴里,淡声:“那你想信什么?” 岑颂凑到他面前,和他对视,认真道:“看到没?我的眼睛也是红的,我也哭了哦。” 时韫裕一怔。 “学长,你有很多事情都瞒不过我的,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岑颂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眉眼都舒展开来,“相信我,然后我会陪着你的。” 她给出的承诺掷地无声,却永远生效。 --------------------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be的!绝对不会! 第85章 该躲的躲不掉,岑颂一直以来无比清楚这个道理。 就比如说,她一睁眼起来,病房门口就扎堆了一伙人。 她爸妈,她哥,还有她的同事好友们。 岑颂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首先低头认错:“对不起。” 然后,一堆人恨铁不成钢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岑颂自知理亏,先问岑跃明和曲葶:“爸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订好酒店了吗?” “······” 岑颂又看向岑胤:“哥,渡舟学长呢?” “······” 岑颂撇撇嘴,又微笑着问远道而来的许萝琦:“琦琦,我们科室的男医生都在这里了。” “······” 岑颂声音越来越小,对方黎和原远歉意道:“主任对不起,这个月我可能进不了手术室了,不对,可能未来一段时间都拿不了手术刀。” “······” 她暗叫不好,直到看到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韫裕,求助一般呼唤:“学长!” 时韫裕走到她身边,闻声询问:“怎么了?” 岑颂撅着嘴:“好恐怖啊。” “恐怖?”岑胤舔舔后槽牙,气极反笑,“岑颂我怎么和你说的,爸妈怎么和你说的?你当耳旁风了?” 岑颂吐了吐舌头:“这次是意外。” 岑胤指着她两只包成粽子的手,发出一声冷笑:“那你下次再发生一次意外,是不是就该全身瘫痪了?” 横竖她都是被教训的对象,岑颂立马缩进被子里,尝试隔绝这些人:“病人需要静养,你们都出去吧。” 岑胤气得想捶她。 岑跃明叹了一口气,拉住儿子:“先出去吧。”然后他又有意无意地看向时韫裕,声音不咸不淡,“韫裕,你跟我出来一趟。” 岑颂紧张起来:“爸你要和学长说什么?” 曲葶瞪她一眼:“你爸还能害了你不成?” 岑颂不吱声。 人一走,岑颂只能对着唯一的闲人吐苦水,许萝琦这次也毫不给她面子,一顿数落:“岑颂你这次真的太冲动了!惹上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我们说!” 岑颂很难和他们形容这次的事情,只能抿唇做无辜状:“我下次不敢了。” 许萝琦还是喋喋不休:“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岑颂巧妙地转移话题:“你刚刚见到我们科室的男医生了吗?看上哪个了?需不需要联系方式?” 许萝琦果然被带偏,但并没有表现出发现宝藏的惊喜表情,而是骄傲地宣布:“姐姐我呢,有男朋友了。” 岑颂一脸惊奇:“真的?这么快?” “准确来说,我要和他结婚了。”许萝琦伸出左右,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结婚?”这才多久,岑颂万万不敢相信。 许萝琦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甜蜜一笑:“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怎么觉得这回头草越嚼越香呢?” 岑颂一愣:“夏维吗?” 许萝琦点了点头,仔细摩挲着这枚晃眼的戒指,笑道:“他可太憨了,拿着房产证求复合,后面求婚也匆匆忙忙的,从小到大存起来的奖学金都在这里面了。” 岑颂释然地松了一口气,打趣:“请柬什么时候安排上啊?” 许萝琦捂脸:“我们还在商量细节呢。” “吃水果。”不知何时,岑胤端着一盆削好了的果盘走了进来,脸依旧臭着,语气也不怎么好。 岑颂知道他在气头上,不敢惹他,只好用眼神示意许萝琦喂她。 “张嘴。”不等许萝琦有下一步动作,岑胤冷冷地出了声。 岑颂发怵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岑胤不耐:“不想把东西喂到你鼻孔里的话,就给我张嘴。” 岑颂“哦”了声,乖乖张大嘴巴。 岑胤:“你张这么大的嘴是想吓死谁?” 岑颂:“······” 幸好岑胤伺候她伺候得还算舒服,岑颂嚼着水果,也没有抱怨他阴晴不定的脾气。 许萝琦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假装低下头玩手机。 岑胤显然也不想就此翻篇,正襟危坐,扬着下巴:“我们好好捋一捋,你是怎么两只手都被废掉的?” “哪有废掉?”岑颂听到他的措辞,小心翼翼地更正,“是粉碎性骨折,休养一段时间会好的。” 岑胤不理,翻旧帐:“你当时是说你那小指是摔伤的?” 岑颂:“······” 这点她没办法反驳。 岑胤冷笑:“我还信了你的鬼话。”紧接着,他又审问,“当时你惹上那群人,为什么不报警?不和家里人说?” 岑颂“嘶”了一声,装作头疼:“我脑袋好疼,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岑胤已经掩饰不住暴脾气:“你脑袋是有坑是吧?大晚上的敢坐黑车?嫌自己命长?” 岑颂也有了小情绪,和他叫板:“我才被绑架,身体和心灵上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你能不能体谅一下病人?” 岑胤吼道:“你他妈活该!” 岑颂气呼呼地不想理他。 岑胤接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京都,连程渡舟都没来得及告知,现在看到这丫头躺在病床上,两只手打着石膏,愣是没一处悔改的意思。 他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她脑袋敲开重组结构。 “······”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许萝琦小眼神瞟了瞟二人,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她决定不打破这个尴尬的氛围。 “那个,岑医生——”门口的三两个护士敲了敲门。 岑颂立马坐起身。 护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心询问:“您的诊断报告单需要我们帮忙收起来吗?” 收起来? 病人有知情权可以查看诊断报告,岑颂刚想询问就被岑胤打断:“麻烦你们拿过来。” 护士又瞟向岑颂。 她摆摆手:“那就拿过来吧,反正就一个骨折,没什么的。” 护士闻言,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替岑颂遮遮掩掩,大方叮嘱:“是这样,岑医生,您已经怀孕一个月,有初期流产症状,要注意不能剧烈活动······” “怀孕?!”一阵惊雷在房间内炸开。 岑颂大脑一片空白,然而,身体比脑子要迅速,不等岑胤拿起鸡毛掸子,岑颂便双腿一蹬,如泥鳅一般滑溜下来。 许萝琦也是一脸“震惊我全家”的表情,直到岑颂急得大喊:“琦琦你快帮我挡着点啊!” 许萝琦:“嗷嗷好!岑胤学长你冷静啊!” “岑颂你长能耐了!你来京都才多久!还怀上孕了?”岑胤土拨鼠一般的声音在病房内回荡,“你他妈最好给我说清楚!这孩子是谁的!” * 医院的后院长亭里,岑跃明背对着时韫裕,大致地浏览京都市一院的全景与医疗环境。 虽说只是冰山一角,却实实在在领先锦桉一步。 曲葶知道丈夫酝酿了许久,不知怎么开口,便索性先提时韫裕这边的事:“户口本我们带了,那些聘礼你就收回去吧,我们也不是缺几套房子的人家。” 时韫裕咽了咽嗓子,艰难开口:“叔叔阿姨,你们是同意——” “同意什么?”岑跃明忽而转过身,神色是深深的疲倦,“这件事情我们前前后后也了解了一些,我们知道岑颂这丫头倔,但是韫裕啊,你怎么能由着她胡来?” 时韫裕垂下头,一言不发。 “你知道我们接到电话的时候,心里有多恐惧吗?你曲阿姨直到现在还没过合眼。”这个接近花甲之年的男人从来都是稳如泰山,是家里人避风挡雨的大伞,此刻却红了眼睛。 “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养了她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受过一点委屈,别说什么骨折,从前她割破了手指我们都要心疼半天,何况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满脸的淤青。” “我们实在不敢想,她万一运气差点……总之,我们希望你能理解一对为人父母的心情。” 京都的气温终于进入了大幅度回升的阶段,身边的绿植在这两天竟然已经完成了抽芽,阳光明媚地照在新芽上,万物生机且肆意。 但是时韫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丛生。 万念俱灰。 曲葶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满是心疼。 时韫裕早就和他们提过打算和岑颂结婚的事了,态度真诚,言辞恳切,何况这孩子他们是一路看着过来的,的确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 他们身为父母,也不过分苛责这些外部条件,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 可如今出了这档子,哪对父母心里过得去? 曲葶看了一眼丈夫,岑跃明却依旧摇摇头。 气氛沉闷了几刻,曲葶终于绷不住,上前拍拍时韫裕的背,叹息:“你叔叔是气急了眼,韫裕你别太在意。” 时韫裕微微一愣,抬起头看着他们。 曲葶擦了擦涩得出奇的眼睛,安慰他:“我们都知道,是岑颂这丫头太莽撞了,要不是韫裕你护着她,这丫头指不定要断几条腿呢。”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对岑颂有多照顾我们心里都清楚,何况岑颂从小就喜欢你,我们也不会做一对棒打鸳鸯的父母。”曲葶推了推丈夫的手肘,然后对时韫裕宽慰一笑,“你这孩子也别太自责了,出了这件事谁都不愿意。” 岑跃明紧绷的脸也松懈下来,沉沉道:“叔叔对不起你,说了那些重话。” 时韫裕苦笑一声:“谢谢叔叔阿姨,但这件事本就是我因我而起,牵扯到岑颂,我很抱歉。” 岑跃明看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曲葶打圆场,推着丈夫往回走:“好了好了,你和孩子闹什么脾气?也不怕女儿笑话你?”然后,她反过头呼唤留在后面的人,“韫裕啊,过来吧,聊太久了岑颂这丫头肯定又要闹我们的。” 喟叹之中,时韫裕无声呢喃:“谢谢。” 感谢上天。 收回了一切,但并没有把他逼至穷途末路。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孕也不是突然怀的,大家看看前面的章节,咳咳,有迹可循的,只是不方便仔细描述 第86章 “哥你听我解释啊!” “你解释个屁!岑颂你长能耐了?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就学着人家怀孕了?” “我不清白了,啊呸,这不是重点——” “你给我说清楚,是哪个野男人的?看我不把那小子的头拧下来!” 原本和谐安静的病房内,传来一阵哄闹声。 许萝琦挡不住岑胤的鸡毛掸子攻势,只能尝试用医生的话劝服对方:“岑胤学长!岑颂现在需要静养!不然会再次流产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如同火上浇油,把岑胤彻底惹急了,大有势如破竹的模样:“静养?她养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一听这岑颂就不乐意了:“哪里来路不明?” “不是来路不明是吧?”岑胤冷笑一声,“行啊,那你说说是哪个野男人的?” 岑颂做鬼脸:“就不告诉你。” “岑颂!”岑胤被她不分场合的抖机灵气上火了,“你不说是吧?我今天打到你说!然后找到这个臭小子,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隔大老远,曲葶和岑跃明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对岑胤大闹病房的行为十分不喜:“怎么了?吵吵闹闹的,不知道你妹妹受伤了吗?” 岑胤讥笑一声:“怎么了?你问问你们的好女儿啊。” 曲葶一听岑胤阴阳怪气的话,也觉得不太对劲,便问岑颂:“颂颂,怎么了?怎么和你哥吵起来了?” 岑颂心虚地低下了头。 岑跃明狐疑地看了岑胤一眼,然后温柔地询问女儿:“颂颂,和爸妈说啊,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岑颂不敢作声。 直到时韫裕从他们当中出现,皱着眉望向眼前这一幕,似乎想询问为什么都聚集在一起盘问岑颂。 后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身残志坚地扑进时韫裕的怀里:“学长救我啊!” “喂——”岑胤想要叫住岑颂,眼下却被岑颂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 时韫裕小心翼翼地抱她回床,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脸色,除了岑胤的一脸懵逼,其余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岑颂。 他小心翼翼地问岑颂:“怎么回事?” 岑颂指向岑胤:“学长,我哥说要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岑胤:“!” 曲葶催促女儿:“你这孩子,说话不清不楚的,一屋子的人都等着你呢。” 岑颂咳了一下,扭扭捏捏地陈述:“就······我怀孕了,一个月了。” 这下别说岑胤,其余三人都成功惊掉下巴。 岑跃明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曲葶却算了一下,皱眉:“你这手还得好几个月才好起来,到时候显怀穿婚纱可就麻烦了。” 岑颂闻言,也赞同母亲的观点:“时间可以推后,我不介意的。” 岑胤杵在一边,面部表情宛如一碗调色盘。 这个消息带给他的惊讶不亚于假如他知道神经细胞可逆时的程度。 总而言之,他需要理清思路,用短暂的一生治愈这几秒。 时韫裕还沉浸于刚刚,仍然有些恍惚。 岑颂笑吟吟地看着他:“开心吗?” 时韫裕真诚地点了点头。 岑颂:“那你笑一个。” 后知后觉的喜悦涌上心头,时韫裕回过神,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的肚子。 岑颂觉得他这样可好看了,谁料岑跃明不由分说地打断这一幕:“颂颂,我和你妈妈决定帮你转回锦桉的医院,这里人手不够,肯定照顾不好你。” 这话确实意有所指,岑跃明对时韫裕已经不复当年欣赏骄傲的目光,只有身为一名父亲而滋长的怨气。 岑颂听出这一层意思,立马就不满了:“爸,我工作还在这边呢。” “工作重要身体重要?你受了伤还怀着孕,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和你妈怎么对你放心?”岑跃明在大部分事情上是支持女儿,可这一次却咬死不放。 岑颂看到爸爸态度如此强硬,也心生委屈:“可、可是······” “岑颂,听叔叔的吧。”时韫裕在这时开了口。 岑颂瞪大眼睛:“学长!” 时韫裕知道她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柔声安慰:“放心吧,我很快就回去陪你。” 岑颂不解:“你只是停职又不是被开除······” 既然她爸决定让她回锦桉,那就等同于她回京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时候她和时韫裕怎么办?真的要异地恋吗? 时韫裕轻笑:“我会安排好的。” 岑颂相信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曲葶无奈地瞪了丈夫一眼:“你说的有人家韫裕一句话管用吗?” 岑跃明:“······”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小棉袄终究是漏风了。 岑胤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傻逼,他既不敢对时韫裕发脾气也在此刻失去了存在价值,索性道:“我先走了。” 岑颂叫住他:“你去哪?” 岑胤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不是,我是想问你一句,”岑颂无辜地眨着眼睛,“哥哥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今天打到你说!然后找到这个臭小子,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一句铮铮誓言似乎还回荡在病房里。 “······” 岑胤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个倒霉妹妹,几秒之后,他冷笑一声,然后双手插兜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不得不说—— 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 七年前京都市一医院的一起医疗事故的来龙去脉被警方公之于众,主人公余泽也被洗刷罪名,而其后的实习生偷药事件梁殊也被正名。 这两位不同的是,后者仍有接受补偿的渠道,但是前者已经埋入黄土,既无家人也无牵挂,像是一粒轻飘飘的沙子,被人记起时也无所重轻。 至于江锐宏涉嫌的其他犯罪行为,警方还在调查之中。 此消息一出,舆论又如狂风刮吹过的草坪,东倒西歪。 时韫裕已经不太在意,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坐在这里,但此番前来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他的心境出了奇地平静。 院长清了清嗓子,说起这次的事情:“韫裕,既然风波已经过去了,医院也决定恢复你的职务,让你明天正常上班。” 时韫裕微笑着聆听,也不插嘴。 紧接着,院长又起身拍拍他的肩:“网上对你的风评已经好转了,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医院很感谢你的退让,希望你不要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 这些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时韫裕深谙其中的规则,也是如此照做,语调没有什么起伏:“抱歉院长,我这次过来并不是说复职的事。” 院长抬头愕然地看向他。 时韫裕继续道:“我来这是向您递交辞呈的。” “辞职?你要辞职?”万年屹立不动的院长表情在这一刻出现裂缝,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时韫裕,这个市一院最优秀的医生之一,意识到对方不是开玩笑后忍不住苦口婆心劝说,“韫裕,叔叔知道你对医院的决定有怨,但你也不能意气用事,连辞职这种大事都拿来开完笑。” 时韫裕轻轻摇头:“您错了,我对医院的决定无异议,至于辞职这件事,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打算。” “你是要去别的医院?还是不想做医生了?”院长面色严肃地询问。 时韫裕淡淡地勾起嘴角:“还没想清楚,很大概率上我会留在这个行业,但我不会选择当医生了。” 院长何其敏锐,当即猜出:“江锐宏和你说什么了?他干了那些人命关天的勾当,你这孩子难不成还把他当老师?” 时韫裕不语。 “他这个人居心叵测,算计了这么多年,早就被诊断出胃癌晚期,他救你只不过是想拿捏你的愧疚心。”院长痛心地告诫他,“韫裕啊,你可不能糊涂啊,江锐宏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清楚,你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时韫裕的声音淡如水:“和他无关,辞职是我个人意愿。” “······” 气氛再一次僵持。 院长见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狠下心道:“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仍然执意辞职,那我也就不拦你了。” 时韫裕颔首:“谢谢您。” 院长长叹一口气:“你出去吧。” 时韫裕带上门离开,却没想到碰到走廊外的辛蛮。 后者完全忽略了“隔墙有耳,非礼勿听”的道理,急切地向他求证:“时主任,你要辞职?” 时韫裕知道他已经升为妇产科副主任,打趣道:“辛副主任怎么每次都能撞上听墙角。” 辛蛮皱眉,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为什么辞职?” 时韫裕定定地看着他。 “我爸他们这次确实做得不厚道,但是你要像当年一样躲到美国去吗?”辛蛮入职不如时韫裕早,但确实对时韫裕的事有所耳闻。 “这次不是躲。”时韫裕想到什么,眉眼倏尔柔和下来,“我只是想回锦桉想清楚一些事。” 辛蛮愣住。 时韫裕轻松地和他提起,脸上是任何一名新人父亲都有的喜悦:“岑颂怀孕了。” 辛蛮彻底懵了,他花了几分钟才消化这个消息,仍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你是说!你是说岑颂妹妹她!她怀孕了!” 时韫裕温和地点点头。 辛蛮却猛地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 时韫裕笑意不减。 辛蛮乐死了:“放心吧,份子钱我绝对管够!” 时韫裕不语,心在一片融融暖意中生出点点凉意。 连他自己都无法言说那股情绪是什么。 仿佛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从来没有人猜透的决定。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这个月月底完结,估计要超过期限了······ 那就dream一个,双十一之前完结! 第87章 “真要回锦桉了?”谢玥站在岑颂的病床前,依依不舍地看着岑颂。 后者哀叹:“父命难违啊,而且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 谢玥也是刚不久得知岑颂怀孕的消息,更令人吃惊地是,孩子的父亲居然是时主任。 都说时主任已有女友,而且大家默认把岑颂看作是时主任碍于情面要照顾的妹妹,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大家的脸色也是色彩纷呈,五彩缤纷。 特别是谢玥想到自己前不久还一直撮合张钦和岑颂来着,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人家岑颂哪里看得上张钦? 她真是瞎操心! 当事人张钦表情也是十分复杂,谢玥头疼地扶了扶额,骂他:“都叫你动作快点,你看,现在不仅没追到人,还冒出个孩子叫你叔叔。” 张钦:“······” 原远一直记挂着张钦的终身大事,听到谢玥说起这件事也是一脸愕然:“张钦和岑颂?我怎么不知道?” 谢玥忿忿:“我当时可撮合了好几次,这小子怂得很,就是不敢上。” 张钦出声:“你们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 谢玥作势又要拍在他的脑袋上,骂道:“你自己不争气怪谁!” 岑颂被逗笑,替张钦说话:“我对张钦哥真没那个意思,谢姐你们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谢玥赞同似的点头:“有时主任站那对比,张钦这小子有什么能耐?” 张钦瞪大眼睛:“诶!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谢玥懒得理他,转过身和岑颂叮嘱一些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你这第一胎可一定要坐好,不然后面还想要就难了,有什么问题直接打电话给我,怎么说谢姐也是过来人。” 原远看着岑颂,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满心都是可惜。 岑颂看着这一大圈子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情绪起伏大,强颜欢笑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张钦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又不是不回来了!搞这么伤感干什么?” 站一边的罗游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岑颂,方副主任说等下他要过来看你。” 岑颂:“!” 她低下头看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两只手,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张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岑医生,你自求多福吧。” “我听说你这次是手部骨折?”人群后方,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岑颂虎躯一震。 方黎走出来,淡淡地扫了一眼岑颂手上的石膏,一时没有说话。 岑颂立刻怂如鹌鹑:“方······方副主任······” 方副主任挪开目光,冷哼一声:“你现在辞职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像你这种不爱惜自己双手的医生,在我这里,可不止被骂这么简单,你倒是逃过一劫。” 岑颂低下头,眼睛却看向他,俨然一副听训的态度。 然而方黎只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岑颂一愣。 方黎不咸不淡地陈述:“我从前一个月就开始着手带你的事宜,现在你让我功亏一篑,真想拍拍屁股走人?” 下一秒,岑颂忽然明白什么,点头如捣蒜:“一定!我一定会回来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想到什么,她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到时候,还请您多多指教。” 方黎扯了扯嘴角,掩住愉悦丢下一句:“大言不惭。” * 冰冷的钥匙插进金属孔内,“咔嚓”一声,门开了。 时韫裕抬眼望去,屋内陈设干净有序,鞋柜上摆着大街上花卉市场里常见的小绿植,餐桌上铺着有些泛黄的餐布,餐桌旁的柜子放着几瓶酒,门口拜访着一双拖鞋。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等着主人回家。 时韫裕跨过了摆放的拖鞋,忽视了里面精心的装潢,径直向书房走去。 二楼书房内的陈设也并无特别之处,书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资料,时韫裕翻开查看,才明白为什么梁殊说怪异。 对于外人来说,这些要紧的资料不仅不小心收藏,反而全部如废纸一般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蛰伏多年的商人做出的行为。 时韫裕不言,目光定格在一个被堆积在书籍里、最暗层的保险柜上。 他犹豫几秒,输入了当年他和江锐宏在美国做实验时设置的实验室密码,保险柜应声解锁。 里面放着厚厚一本文件,一分一秒,心跳被拉得无限长。 最终,手指在触及文件袋里的第一行字时,时韫裕呼吸仿佛暂停。 这是他刻意逃避、却又无数次在梦里回想的一幕。 清晰印刷的字体,赫然提醒着他: 克隆人体技术。 自从克隆羊多莉出生以来,对克隆人类话题的讨论,中西方学界从来没有听过,科学和哲学的激烈碰撞影响甚远,最后以法律规定不可克隆人类为结点,暂时划上了句号。 但是克隆技术本就是一个跨越时代的历史发现,特别是在重大疾病治疗中,曾一度成为一个重大的研究方向。 由此衍生了克隆人体组织的技术,但是就算是克隆的人体组织,因为组织本身就是高度分化的细胞,没有完整的遗传物质,在进行克隆也还是会和本体产生排异反应。 科学界有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克隆无脑人,这样产生的个体本身就没有可以活下去的机会,而就在分化出器官之后,就将分化后的器官取出,体外培养,让人体完成遗传物质表达,这样培养出来的器官完全不会有排异反应。 这项技术的提出毫无疑问地遭到了质疑和谩骂。 只要一提到这项技术,江锐宏就会面带狂色。 他说。 如果这项技术可以实现,人体在出生之时就可以开始利用造血干细胞克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无脑人,这个无脑人的器官和自己的器官一起发育,只要发生癌症、器官衰竭、器官不可修复性损伤,甚至只要不脑死亡,都可以救治。 多么伟大的构想,但是却被打上了禁止的命令。 是那些空喊着人权、道德的人在阻碍整个人类的发展。 他不能被那些束缚,他要替人类完成这一个跨步。 时韫裕仍记得江锐宏坐在他们面前,用不屑的冷笑声回应外界的争议:“他们太天真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些人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科学的进步本就需要人文主义的迎合甚至颠覆,不然人类的改革就永远只能止步不前。” 余泽对恩师新理念的提出心服口服:“这项研究迟早会被应用于临床,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提前将它培育出来。等受益于他们身上的那一天,他们一定会感激老师您的。” 江锐宏满意地点头:“你们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 时韫裕轻嗤一声,他几乎能想象到江锐宏这般穷尽一生耗费于这项研究的人,得知自己身患不治之症时,是怎么一副情形。 大概是癫狂而又不敢置信,继而寻找下一个延续他毕生心血的接班人。 而曾经参与过这项技术、曾经最令他感到骄傲的学生——时韫裕,就是他的不二之选。 时韫裕不动声色地收起文件,关上了保险柜。 紧接着,他的父亲打来了电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询问:“你在哪?” “······”时韫裕道,“有事?” “我听说你准备辞职?”时晋神情肃穆,话里也是刻不容缓的意思,“我有事和你说,你过来一趟。” 时韫裕要挂电话:“恕不奉陪。” “时韫裕!江锐宏已经死了!未必你要因为他和我这个父亲心生间隙?”时晋火冒三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给你留了什么东西!这个疯子!” 沉默半响,时韫裕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地址发过来。” ······ “我听说您前不久才从警察局出来?”高级西餐厅里,时韫裕一见面就是对这个父亲毫不留情地挖苦。 时晋拍桌子:“我是你老子!我做的这些都是要留给你的!” 时晋和江锐宏这些年一直有牵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凡事利益优先,江锐宏确实能给他带来不可小觑的效益。 如今江锐宏一垮,悬壶药厂也要被查。 时晋如热锅上的蚂蚁,始终和警方咬死只知情江锐宏的部分走私。 悬壶药厂确实有洗黑钱的嫌疑,但生产药厂制作的药品没有任何问题,何况也找不出更多证据证明时晋和江锐宏是一丘之貉。 只能说,时晋做了一笔失败的投资。 这不仅影响到了公司的名誉和利益,很大程度上,悬壶药厂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一蹶不振,再次翻身成为全国最大的药厂公司几乎是登天之难。 时晋切下牛排,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幸好美国那边的市场没有什么影响,不然真要被这个江锐宏害死了。” 想起前不久这个人还是另一副嘴脸,时韫裕嘲讽地勾了勾唇。 时晋看他一眼,冷声问:“江锐宏留给你什么了?” 时韫裕不言。 时晋思忖半刻,不大满意:“他这个疯老头你尽管随他去,但既然你准备辞职了,就和爸爸一起回美国。” “我说过了,我不会回美国。”时韫裕凉声拒绝。 时晋勃然大怒:“江锐宏那个破技术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他,不仅赔了命还搭上我们所有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疯子处心积虑就是利用你!他就是想让你给他卖命!” 时韫裕轻轻勾起唇,并不言。 他怎么会不知道江锐宏如何处心积虑地利用他、驱使他,但扪心自问,在江锐宏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的时候—— 是完完全全的排斥吗? 当年他跟从江锐宏研究的时候,是真的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他是成年人,心智早已成熟,自己在做什么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恐怕不是这样吧。 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有一丝窃喜吧? 他压抑着的、痛苦不堪的、梦寐以求的、辗转几番又重新回到了掌心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时主任就是白切黑中黑 第88章 “这个就不用带上了吧······”岑颂眼看着时韫裕要把她的粉色毛绒拖鞋收进去,眼疾手快地叫住他。 后者又去拿她的小毯子,再次被岑颂驳回:“这个也不带。” 时韫裕放回这两样东西,再看了看连一半都没塞满的行李箱,笑道:“什么都不带?” 岑颂撇嘴,反复强调:“带那么多干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时韫裕看她如此,突然提起:“我要辞职了,上周递交的辞呈。” 岑颂一愣:“学长,你要辞职?” “嗯。”时韫裕如实回复。 岑颂不安地舔了舔唇,猜得出他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便询问他以后的去向:“那你以后想留在哪里?” “你在哪,我就在哪。”时韫裕摸了摸她的头,干脆利落地给出承诺。 岑颂心底一暖,止不住的感动。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猝不及防地,一道欠揍的声音插入二人之中,只见岑胤懒散地倚在门边,脸上也是一副降尊纡贵的表情。 岑颂被打扰,十分不爽地回过头:“你催什么催?” 岑胤不耐:“爸妈在楼下等,快点。” 时韫裕闻言,一手提着行李箱一边过来搀扶她,温声:“那先走吧。” 岑颂心有不甘,瞪着岑胤:“还不过来帮学长提一下东西。” 岑胤:“······” 他这是丧失基本人权了是吧? 时韫裕摇摇头:“我没关系。” 岑胤一面暗自咬牙一面过来提行李,对时韫裕仓促一笑:“学长你扶着岑颂吧,东西我来提就好。” 时韫裕又要拒绝,却被岑颂挡下:“就让他提吧,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岑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岑颂:“你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岑颂被他唬住了,和时韫裕说着三人都可以听见的悄悄话:“我哥真的很恐怖,我怀疑他有暴力倾向,上次他还要拧人脑袋来着······” 岑胤想掐死她:“岑颂!别逼我在电梯里揍你!” “岑颂现在怀着孕还受着伤,岑胤你多担待一下她的脾气。”时韫裕站在岑颂身侧,自以为公正却偏心到了家地开口劝和。 岑颂得意无比:“略略略。” 岑胤:“······” 他大老远跑到京都到底是为了什么? “都收拾好了吗?”曲葶看着这仨人一同下了楼,手里只拎了一个行李箱,多问了一句,“就这些吗?没有别的了?” 岑颂摇摇头:“没了。” 岑跃明点头:“那就走吧。” 岑颂顿时心生不舍地看向时韫裕,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快点回来哦。” 时韫裕揉揉她的小脑袋,语气温柔得要溢出水来:“好——” 岑胤觉得没眼看,吐槽:“岑颂你害不害臊?这么多大的人了还让人哄。” 岑颂呛他:“对象都没有的人不配说话!” 岑胤一噎,郁闷地坐进了后座。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一直钦佩多年的学长居然被自家妹妹拱了,这感觉怎么说,就挺奇妙的,而且还感觉自己莫名其妙降了一个辈分。 时韫裕把岑颂抱进后座上,不厌其烦地叮嘱:“路上不舒服就直说,不要强忍着,这里又给你准备的酸梅糖,想吐的话吃几颗,但是不要吃多了。” 岑颂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OKOK。” 曲葶满意地推了推丈夫的胳膊:“看看咱家这女婿,多体贴人啊。” 岑跃明凉凉道:“都骗颂颂婚前同居了,这小子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曲葶嗔道:“人家是为了咱女儿的安全啊。” 岑跃明戳破:“他要是真为了咱女儿好,就不会突然冒出个孩子。” 岑颂听到父母的交谈,立即为时韫裕讲话:“我和学长早就决定要结婚了,要孩子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听听,这是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岑跃明宛如听见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对女儿痛心疾首道。 曲葶却好笑一般反问:“结婚?我们还要骂你来着,这么大的事情一点也不和家里透露,要不是韫裕这孩子和我们提了,你打算瞒我和你爸多久?” 岑颂慌了,对时韫裕做了个口型:“你和我爸妈说了?” 时韫裕憋着笑点了点头。 曲葶是不反对这件事的,提了一嘴自然要给人台阶下,便和时韫裕打招呼:“忙完这边就直接过来,不然这丫头肯定整天念叨着你。” 时韫裕点头:“好的阿姨。” 曲葶霸气甩手:“改叫妈。” 时韫裕一怔,随即很快改口:“妈。”然后又对驾驶座上的岑跃明平和喊道,“爸。” 岑跃明被这个头衔弄得心烦意乱,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们走了。” 岑颂朝时韫裕大喊:“学长拜拜!记得早点回来!” 时韫裕轻笑:“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 小雨淅沥,烟雾缭绕。 距离上一次抽烟,也有了些时日。 时韫裕独自一人站在一块墓碑前,黑白照片上的笑容模糊了许多,可也能叫人一眼就认出。 时韫裕记得这张照片来得匆忙,市一院需要实习生的照片做成胸牌,那时余泽刚回国,寸照不符合市一院的尺寸,便随意找了一个小巷里的照相馆。 当时在恩师的引荐下进了市一院,自以为前途一片光明,笑容明媚又恣意。 时韫裕把烟头碾灭,在一片白雾中开了口:“来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和你好好说过一次话。” 耳边只有细细碎碎的雨声与风声。 时韫裕动了动嘴,艰难地吐出一声笑:“想也知道,你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江锐宏死了,你拼死也要维护的老师死了。” 话锋一转,时韫裕兀自陈述:“不过他把他这大半辈子的心血留给我了,我记得你当年无比拥护这项成果,只可惜无法亲眼看着它成熟。” “你也许会怨我,但我都无所谓了。”时韫裕轻笑一声,撑着雨伞目光凉淡地盯着墓碑上的人。 “言尽于此,以后就各自珍重吧。” * 岑颂被父母暂时安置在岑胤的办公室,后者一回医院又要马不停蹄地处理公务,而她就静静地坐在里面等待病床的分发。 不过对于一个暂别岗位的医生来说,闲下来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她还住了两周的院,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岑颂一人转到了其他楼层,她特意在业务熟悉的肿瘤科多停留了一下。 “您好,需要帮忙吗?”走廊里的小护士看到一个双手都打着石膏的患者,以为对方是迷路,便热情地上前询问。 岑颂摇头:“谢谢,不用了。” “骨科在三楼。”小护士仍然提醒了一句,推着小车走了。 肿瘤科这边的病房基本人满,岑颂随意瞟了一眼,发现有一间病房门没锁,便走进去晃荡一圈,里面也没有一个人。 她脚有些酸了,随手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环视一周,岑颂得出一个小小的结论。 锦桉市一院各项设施其实不比京都市一院差,而且锦桉这个城市气候宜人,休养环境就比京都要好。 “你——”一道惊奇的声音忽然响起。 岑颂循声望去,便看到印象中冷言冷语的人此刻瞪大眼睛,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她忽然被唤起记忆,梁殊好像是转院了,而且就是锦桉市一院。 “你不是骨折吗?怎么来肿瘤科这边了?”梁殊很快平静下来,目光复杂地询问她的病情。 岑颂慢条斯理地“啊”了一声,人畜无害地冲他笑道:“你不知道吗?我可是你的新病友,和你住一间病房。” 梁殊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仿佛在说“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岑颂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信的话你去看医院给我开的住院单。” “······” 终于,梁殊花一分钟接受了这个事实,小心地询问她:“你的肿瘤还是初期吧?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吧?” 岑颂笑而不语。 梁殊又怪异地望着她:“你不是在京都待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回锦桉了?时韫裕呢?没陪着你一起吗?” 岑颂只回答了他最后一个问题:“我没告诉他。” “你没告诉他?”梁殊联想到千万种可能性,最后想到一个最糟糕的结果,“你的肿瘤是晚期?” 岑颂低下头不说话,肩膀却是一抖一抖的。 “喂!岑颂你怎么跑到这里了?”门外,响起了岑胤不快的声音。 后者推门而入,和闻声转过头的梁殊面面相觑,然而仅仅过去一秒,岑胤就一把拎住这个乱跑的丫头:“不是让你在办公室等我吗?” 梁殊大致能猜到这个身穿白大褂的人的身份,立马向他询问:“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岑胤不解:“什么怎么样?” 梁殊皱着眉头,语气不自觉带上怒气:“你是医生你不知道?” 岑胤短暂地不明所以之后,立刻找到了祸患根源:“岑颂,他是谁?” 岑颂终于装不下去,对梁殊说道:“我没得肿瘤,是我怀孕了,回锦桉养胎的,不过太无聊了随便来这边逛逛,没想到刚好遇到你了。” “???” 梁殊满头黑线。 岑颂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你别生气嘛,虽然不住同一间病房,但咱也算半个病友,以后说不定还会经常见面的。” 梁殊:“······” 他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 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的一小章~ 第89章 岑胤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无语地看着一肚子坏水的妹妹,好没气道:“病床给你安排好了,快点滚过去。” 岑颂一想到又要躺床上,叹气道:“就一个骨折,都躺了两个星期了,没必要再躺了吧?” 岑胤无动于衷:“你跟爸妈说去。” 岑颂灵机一动:“要不我直接住你办公室,还能时不时来肿瘤科帮帮忙。” 岑胤没有犹豫一秒地拒绝:“不行。” 岑颂撇撇嘴,准备和梁殊打声招呼,结果后者一副“慢走不送”的表情,成功堵住她要说的话。 岑颂:“······” 这记仇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变。 岑胤忍无可忍,直接拎着她往回走,同时不忘警告她:“再乱跑我就把你腿也打断!” 病房内曲葶正在帮忙收拾被褥,听到门外岑胤的声音,吆声问:“岑胤,找到你妹妹没有?” 岑胤直接把人带到曲葶跟前:“她跑到肿瘤科那边去了。” 曲葶闻言,难得和岑胤一起指责她:“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分寸,你肚子里可还怀着一个呢,万一磕着绊着怎么办?” 岑颂自知理亏,乖乖听训。 “医生说了,前几个月要尤其注意,不能出现一丁点儿闪失。”曲葶把床铺好,嘴里不停地数落这个耐不住性子的小女儿。 岑胤扶着她,把她抱上床,吐槽道:“我可算相信你怀孕了,这肉没少长吧?” 岑颂才头一个月,死都不信他的鬼话:“是你中年发福肌肉退化吧?” “······” 要不是手受伤不能动,岑颂差点要朝他竖中指:“学长就能轻轻松松抱起我,垃圾。” 岑胤看了一眼她的腿,语气凉飕飕:“你这块还要吗?” 岑颂立马告状:“妈!你看哥哥他!动不动就要打我!” “你该打!”曲葶这下不帮她了,反而一起教训她,“自己的身子都不清楚,跟人家瞎闹。要不是你爸不在,你以为我能给你好脸色?” 岑颂:“······” 突然好想念学长。 被连着几顿数落的岑颂最终委屈巴巴地躺在病床上。 这个家终究是变了。 她不再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了。 ······ 连过了一周的长膘生活,岑颂撇去颠倒昼夜的工作状态,整个人容光焕发,神清气爽。 就如同此刻,她悠闲地靠在床上,小桌子上摆着果盘,许萝琦一口一口地喂着她,还不时感慨:“颂颂,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还挺实诚的。” 岑颂:“?” “说让你带个宝宝回来,你看,一点都不含糊。”许萝琦看着她的肚子,啧啧笑道。 岑颂咳了咳,脸有点红:“其实我暗示过学长这件事了,然后······” 许萝琦也能猜到后续发展,眯眼道:“我还以为时学长是保守派,没想到是个实干家啊。” 岑颂觉得她的用词太露骨,耳根子红了一大半。 “就是没想到,让你走在我前面了。”许萝琦拍拍胸脯,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放心,姐妹一定会努力赶超你的。” 岑颂:“???” 这也要开始卷了吗? 就在许萝琦把橘子喂到她嘴边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时韫裕的视频邀约。 岑颂一个鲤鱼打挺:“琦琦,快帮我接啊!” 许萝琦一边找手机支架一边打趣她:“行行行,加密内容用不用我回避啊?” 岑颂嘿嘿笑:“没事,我还想吃那个。” 点击接通,时韫裕一张俊秀白皙的脸映入眼帘。 后者见岑颂咬了一块柠檬蜜饯,然后八风不动地嚼几口吞了下去,顿了顿询问道:“最近身体有什么孕期反应吗?” 岑颂摇头又点头:“不过很轻微。” 时韫裕听完皱起眉:“会影响日常饮食吗?需要开些缓解的药物吗?” 岑颂立刻摇头:“只有早上的时候胃不太舒服,其他的时候还好。” 时韫裕见她有自己的想法,也只好嘱咐道:“好好照顾自己,锦桉那边风大,出去的时候别着凉了。” 岑颂对他甜甜一笑:“好啦,我知道了。” * 天气回暖,岑颂被推出来晒太阳。 岑胤手里头还有几个患者,电话里催得紧,而且程渡舟一个人应付实在棘手,他瞟了一眼岑颂,为难道:“我让妈过来陪你?” 岑颂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断了腿,至于晒个太阳还要人陪吗?” 岑胤收好手机,叮嘱:“那你好好待在这,我待会儿就过来。” 送走岑胤,她反倒觉得自在不少。 突然,身后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站在她身后,友好地询问:“姑娘,你这手包着纱布,能推动这轮子吗?用不用老太婆我搭把手啊?” “不用了,谢谢你啊奶奶。” “没事。”老太太也不介意,笑道,“我儿子也在这里住院,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帮他晒晒被子,医生说紫外线杀死细菌的哩。” 岑颂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老太太发现下楼了,大声喊道:“梁殊。” 岑颂一怔,返头发现果然是梁殊。 后者看到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而是不满地年迈的母亲:“您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到医院来干什么?” “我儿子住院,我来看看怎么了?”老太太嗔了一句。 梁殊反驳:“医院里有护士,您年纪大了,骨头本来就脆,还一上一下的。” 老太太呛他:“医生说了,老年人就是要加强运动,总是躺在床上身子骨会瘫痪的。” 岑·总是躺在床上·颂:“······” 梁殊拗不过母亲,便也随她去:“那您小心点,别把腰闪了。”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拿着被套走开了。 观完全程的岑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在这对母子交谈的结尾处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阿姨还挺热情的哈······” 梁殊没理她。 岑颂:“······” 她在对这个人抱什么期待呢? 空气安静半刻,就在岑颂以为梁殊不会说话了,后者兀自开了口:“时韫裕留在京都,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岑颂一愣,没想到梁殊开口的第一句话会对她说这个。 梁殊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他和你提过吗?” 岑颂想到这一切的诱因,无所顾忌地笑了笑:“我觉得我应该猜得到。” 梁殊早有所料:“那他就是还没告诉你?” “他没有必要对我说,而我也没有问他。”岑颂大大方方地阐述。 梁殊觉得她就是一个陷入爱情、自我感动的蠢女人,也顾不上她还怀着孕的现状,直接揭穿这一层隐布:“他接手了江锐宏这些年的研究项目,但他从未和你提过一个字,我不喜欢嘴碎也不喜欢挑拨离间,但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趁早问清楚他的态度,不然后悔的只会是你。” 岑颂眸子猝然变冷,幽幽地对上他的视线:“既然你不喜欢挑拨离间,那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梁殊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一般质问她:“你现在是在朝我发脾气?” 岑颂耸耸肩:“我可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太自以为是了。” 梁殊此刻只觉得被人好心当作驴肝,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冷笑一声,大声道:“我自以为是?他这个研究你知道是什么吗?江锐宏这个疯子留给他的是什么,你清楚吗?” 岑颂淡淡地点点头:“我说了,我大致猜得到。” 时韫裕没有对她刻意隐瞒什么,但从未和她提及过。 她在读博的时候听到程教授谈到过这项技术,至于对这项技术的看法,她不认同也不反对。 岑颂一时间也想通了郁叙的心脏是怎么来的。 其实,她在确定郁叙的心脏来源于黑市的交易,试图查过心源,但是没有任何痕迹,他们甚至调查过京都所有三甲医院在那段时间前后的记录,也是一无所获。至于宋晓雨说的特殊血型的患者恰巧离世,操刀医生也只是含糊其辞。 现在看来,那颗心脏应该就是这项技术的产物。 只是这项技术毕竟没有成熟,也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如今梁殊把话和她挑明,岑颂已撇去当时的惊讶,反倒有些坦然。 时韫裕究竟会如何选择,她其实也拿捏不准。 听到岑颂的答案,梁殊有些生气:“那你还这么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 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整日挂着笑容的小医生居然有朝一日也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毕竟岑颂咧嘴笑着对他的鼓励,他表面虽然不上心,可句句都记得清楚。 岑颂好笑地望着他:“心安理得?难不成我要提心吊胆?” 梁殊气极,最终憋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哈?不可理喻的是你吧?”岑颂被他倒打一耙,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梁殊冷着一张脸,像是下定预言:“你迟早会后悔,两个观念不合的人,吵架散伙是迟早的事。” 岑颂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嗤一声:“你觉得我很傻?” 梁殊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岑颂莞尔,不知是不是初为人母,少女的娇憨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娴静。 下一秒,她淡淡陈述:“我很清楚他的为人,也清楚他的挣扎和迷茫,他对我是好是坏,我们之间是否存在某些观念的不合,都不需要通过别人的评价。” “爱情是盲目的,但我时刻清醒着,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是,从不逼他做选择。”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颂的高光时刻 第90章 华灯初上,人流慢慢增加,烧烤的炊烟缓缓上升,融入空气之中,留下辛香味弥漫道鼻尖。 时韫裕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街边的景象,只有岑颂走路的时候喜欢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路。 如今他倒是有闲情逸致多看两眼,也许是想到回了锦桉,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会来京都了。 正因如此,当心血管科的同事约他出来吃饭,他第一次答应了。 记忆也忽然飘到三四年前岑颂拉他去小吃摊的时候,小姑娘第一次表露自己的心意,遭受到拒绝后一张小脸沮丧又不甘。 如今回想起来,倒是他迟钝了。 时韫裕到达约定的大排档点好烤串,本来以为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辛蛮居然还混入其中。 辛蛮一眼就看到了时韫裕面前的牛肉串:“饿死我了,忙了一个下午,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是飘的。” 李郊之也瘫在位置上,大快朵颐:“我忙了一整天,屁股都没沾到过凳子。难怪你要辞职,主任这玩意儿简直不是人干的。” 一个同事附和道:“我今天就没看到李主任停下来过。” 辛蛮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没接受我爸的诱惑。” 时韫裕优雅地拿起一串烤羊肉,吐出四个字:“习惯就好。” 李郊之:“……” 辛蛮缓解了饥饿感,抬头问时韫裕:“你什么时候回锦桉?” 时韫裕:“后天。” 万姝听到之后立马抬起头,李郊之也惊讶道:“这么快。” 时韫裕点点头,这边的事时韫裕基本安排好了,之所以比预期的快,是因为手里的这个项目找到了新的方向。 辛蛮玩笑道:“你回去之后就到你岳父手底下做事了,也让你感受一下咱们的痛苦。” 时韫裕却道:“我不打算继续做医生了。” 辛蛮睁大眼睛:“啊?” 时韫裕解释:“觉得不适合,不想做了。” 李郊之也震惊了一瞬,听他说完,顺着话问道:“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时韫裕回答:“我拿到了一个研究项目,回锦桉之后会组建实验室,完成那个项目的研究。” 李郊之赞同地点点头:“这也不错,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才给你引荐。” 时韫裕接受他的好意:“谢谢。” “谢什么,咱这顿又不是散伙饭,岑颂妹妹还要回京都的吧?”辛蛮闷了一杯啤酒,揶揄道,“要是她想回,时主任你怎么办?” 时韫裕和岑颂的事在市一院基本上是公开状态了,万姝知道的时候还懊恼了一下,不过细细回想起来种种细节,也觉得并不是无迹可循。 现在辛蛮直白地在大家面前说起这件事,万姝忍不住看向时韫裕,失落感也不由自觉地写在脸上。 一桌子的人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当事人缓缓扒拉了一下炸淀粉肠,自若道:“她回来我就回来。” 辛蛮听到这个答案不禁哈哈大笑:“我觉得咱时主任有望发展成妻管严。” 李郊之也附和:“我还以为时主任这辈子都和情情爱爱无缘了呢。” 辛蛮拆穿:“时主任就是死不承认,嘴上把人家当妹妹,幸好岑颂妹妹不计较,不然这种好事轮得上他?” 另外一个喝高了的男同事大声道:“岑医生这姑娘也是真单纯啊,这年头还信哥哥妹妹这一套。” “那可不,想当初我们时主任还拒绝过人家呢。”辛蛮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添油加醋。 漂亮姑娘天生对男人有致命吸引力,更别提私底下谈论的频繁次数。 岑颂来市一院的第一天就出了名,如果不是这姑娘一直回避此类苗头,估计市一院要有一半的男医生上赶着示好。 可他们听到了什么? 这姑娘向时主任表过白?还被拒绝了? 辛蛮替大家鸣不平:“时主任,你这就多多少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时韫裕眼看着所有人的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辛蛮身上:“那个跟在你身后的护士呢?” 辛蛮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晦气,白眼一翻:“她把我给拉黑了,还逼着我道歉。笑话,我可是广大女性同胞的贴心好友,绝对不会让自己沾上一片落叶。” “我看陈蔓令那姑娘挺不错的啊,虽然脾气冲了点,但女人嘛,有点小脾气是正常的,男人哄一哄就没事了。”李郊之怂恿着辛蛮。 辛蛮瞥他一眼:“你行你上?” 李郊之瞬间变得惊恐,连忙摆摆手:“这!这可使不得啊!” “······” 吃到一半,时韫裕起身:“我先走了。” 辛蛮一看手表:“这才十点半不到,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时韫裕冲一群苦行僧微微一笑:“我家姑娘要睡觉了,我得回去哄她。” 来自单身狗的凝视:“······” * 人来人往的咖啡店内,氛围是恰到好处的公事谈论声,偶尔的议论和笑语也不会让人感觉到被打扰。 宋晓雨自推门而入起,一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处。 直到看见窗边光影下的侧脸,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对面,礼貌喊道:“时主任。” 时韫裕不纠正她的称呼,开门见山道:“明天我就回锦桉了,资料我拷贝了一份,现在给你,实验室的钥匙也给你一份。” 他一边说一边把U盘和钥匙给她。 宋晓雨瞥了一眼对面的人,一时间有些怔然。 事情的演变和前几年一摸一样,前几日她再次因为和主任工作理念不合而一气之下辞职。 但不一样的是,如果说前几年的她还是意气用事的初生牛犊,仅仅凭鲜明的个性就可以把一份人人艳羡的工作抛之脑后,那么这一次的离职原因,宋晓雨认为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那名血型特殊的小孩,那场上天眷顾的换心手术,并不是巧合。 她向手术的操刀医生,也就是他们心胸外科的主任医师,迫切地寻求后者的说法。 得到的只是一盆冷水。 人为利益,常有不得已之处。 这是避而不谈的主任告诉她的实情。 其实宋晓雨想过重新将简历投到市一院,但是她得知时韫裕早已离职。 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选择去京都大学的医学院当一名小小的助教,父母得知也没有过多阻拦她。 宋晓雨有多年临床经验,运气好点的话,用不了多年就能升为讲师,再多刻苦钻研几年,当个副教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相比于她风风火火的性子,父母更倾向于她抽身鱼龙混杂的职场生活,有个铁饭碗埋头做科研。 宋晓雨觉得,她确实是幸运的。 前几日,时韫裕联系到了她,内容是关于一个利用胚胎细胞定向分化实现器官克隆的项目。 冷战多年的老师突然找上她,宋晓雨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看到时韫裕手里的项目后,她却皱起了眉:“时主任,你做这个项目是有什么基础或者保障?” 因为这个项目其实在医学界早就提出过,但是始终没有成功,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无法模拟胚胎细胞到生命个体的过程,时韫裕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出这个项目。 时韫裕不言,把提前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她。 宋晓雨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的标题,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不敢置信:“这些实验数据怎么得来的?你……” 后面的话她没说得出口,她的第一反应是做这个实验的人会走上怎样的路。 时韫裕知道她的意思,淡淡道:“这些实验不是我做的,做它的人已经死了,我只是接受了他的是实验数据,而我不想继续他的原有方向。” 宋晓雨一愣:“为什么找我?” 时韫裕答非所问:“你可以随时叫停这项实验。” 很久之前,宋晓雨就知道时韫裕异于普通医生的一面。 不过她在市十三院浸润多年,对这些虽说不上完全免疫,但不至于还像当初那样一惊一乍。 而且,时韫裕修改后的项目已经抹去了许多争议的部分,留下的大多是好的方向。 悬崖勒马,也得差好几步呢。 宋晓雨接过时韫裕递来的U盘和钥匙,轻轻晃了晃,发出“叮叮”的轻响。 这就算是完成了见面的目的,宋晓雨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准备走,不过随即转过头问他:“岑颂也回锦桉了?” 时韫裕点头。 宋晓雨再问:“那你什么时候回京都?” 时韫裕:“看她身体情况。” 宋晓雨点点头,随即玩笑一般道:“老师,还可以这样叫你吧?祝你们百年好合啦。” 时韫裕难得缓下神色,说了句“谢谢”。 宋晓雨笑了笑,转身离开。 桌上的咖啡早已冷却,时韫裕也如释重担地呼出一口气,一瞬间觉得恍惚。 一切已成定局,他在这个项目失败之前,再也无法反悔了。 其实,他从拿到江锐宏的资料开始,大脑完全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还能想起看到这份资料时,他的神经、他的心跳又多亢奋,他那时不禁在想,江锐宏已经完成了一半了,只要沿着他的路,这项技术有朝一日就可以成功,江锐宏所描述的新时代终将会到来。 那条路的尽头是他无法言喻的疯狂和扭曲。 好在,大概某个瞬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所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梦见外婆家的院子。 岑颂在一旁写课下作业,一边写一边抱怨作业太难了,于是抬起头问他:“我听时奶奶说你在做科研,做科研是不是比做作业有趣得多?” 时韫裕听到小姑娘单纯的发问,笑着回答:“嗯,不过比作业难多了。” 岑颂抬起头:“难在哪里?” 时韫裕回答:“因为不知道研究出来的成果会不会给人类带来益处。” 岑颂不解:“给人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外婆这时候从屋子里出来,轻轻拍了一下岑颂的脑袋:“你以为人是小白鼠啊——科技永远不可以触犯人的尊严,不可以漠视人的生命。” ······ 衬衫与卫衣被规整地叠进行李箱,房间里的床单和被褥也被收进归纳盒中,地板是打扫过的光洁,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时甚至看不到一粒跳动的灰尘。 时韫裕看向衣柜,清一色的黑白灰色系,混入其中的驼色围巾也是某个小姑娘强硬塞进来的。 他想到生活里的某些琐碎,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融入生活的一环时并未发觉,直到他又恢复一个人的生活,疲惫又麻木地陷入自己的某种构想之中,他才感觉到烟火气带来的愉悦。 独在异乡时,对孑然的现状深以为然。 可遥遥回想起海风吹过的生活,老太太悠然地躺在摇椅上,小姑娘悄悄地摘下一朵茶花,仅仅看着眼前的一幕,就会有一种恍然的幸福。 手在围巾上停留片刻,一枚胸针突兀地别在上面。 时韫裕呼吸一顿,立即将围巾取出来,镶嵌其上的白山茶胸针也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面前。 记忆好像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个下午,收拾老人家的遗物时,他自嘲地笑道:“我拿着也怪心虚的。” 小姑娘弯了眉眼,笑得俏生生的:“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 他喉咙发紧,手指兀自摩挲着这枚胸针。 洁白的、灿烂的、栩栩如生的一朵白山茶。 “······” 他把胸针攥入手心,释然一笑。 所有一切似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想,他有答案了。 * 老城区的街道中,簇簇白山茶点缀在其中,原先老旧的宅子也焕然一新,枝叶被修剪得翠绿而平整,像是一个久有人居的小家。 与记忆里的景象似乎重合,但又有些地方不一样。 岑颂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望眼欲穿。 “时学长说就是这里,我先走了。”送她过来的岑胤低头看着手机,然后提醒道,“你先在这等着,别摔着了。” 岑颂问他:“你去哪?” “我去接程渡舟,你等到了就给我发个消息。”岑胤一边甩着车钥匙一边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岑颂容易出汗,特别是容易在这个季节捂出汗。 她焦急地侧目,好像在这个时刻,多等一秒都是期盼。 和时韫裕分开的时间并不久,但每次夜里凝视着医院的天花板时,总是感慨时间难熬。 然后第二天掰着手指算日子,他就要回来了。 再快一点吧,她想看见他。 “久等了。”身后,清冷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随后一双强而有力的大章稳妥地环过她的臂膀。 岑颂返头,看到了眼前人。 鼻子微微泛起酸意。 来者手捧一束白花,将纯色的心意递到挚爱的姑娘面前。 笑容如暖阳春风,一切仿佛都只停在那个暖洋洋的午后。 春意盎然,万物可爱。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哈哈哈,删删减减了很多,这么晚才放出来,不过好在按照最初设想的那样,十月底完结了。 说实话,当初写这篇文时,构想过很多,但可能还是太年轻笔力有限,想要描绘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有很大的局限性,如果后续有时间的话,还会回来修文的,然后也会补上小番外。 关于时主任部分,我觉得还是留白了很多,最后也没有完全洗白,就还是有一点朦朦胧胧的东西在里面,但大体方向还是看到的这样。每一个人在每一个阶段都有自己想走的路,但总体上还是遵从内心的想法,而且时主任这个人由于童年成长环境的影响,他的性格是有所缺陷的,以至于和职业所需的素养有偏差。第一次的迷茫期他躲到了美国,但第二次的迷茫期已经不迷茫啦,因为现在他有岑颂啦,他们面对未来的想法会更加清晰的。 最后,也不知道说些啥,完整地写完一篇文我被自己感动到了,感谢所有批评与建议啦(虽然评论区挺冷清的) 还有一点就是!第二篇文 十一月就开!没错我只休息一天!我就是劳模本模! 请大家捧个场啊!!!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