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她今天也想离婚 作者:王三九 文案: 结婚三年,司太太提出离婚,原因不明。 司先生在后来知道自己情敌是个比他小八岁的青年,苦恼地问秘书:“现在的女孩都喜欢年轻的小鲜肉吗?” 秘书:“好像是。” “那老腊肉怎么办?” “……没人要的老腊肉不要扔,裹上鸡蛋液和面包糠,下锅炸至金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明天递辞呈:D ———— 结婚N年后。 司太太:我们已经老了,不需要在情节人送什么鲜花,你觉得呢。 司先生深思熟虑后,点头:对。 当晚,司太太问:你觉得咱家地板怎样? 司先生:挺好……就是翻身的时候有点咯人。 ———— #老男人追妻日常# #朝乐和司从,谐音超越和思聪,但故事无原型,就是想写QAQ#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朝乐,司从 ┃ 配角: ┃ 其它: ================== ☆、1 【我们离婚吧。】 朝乐把五个字敲在屏幕上。 她点击发送后,总觉得做了亏心事,立刻丢开手机。 许久,未传来振动回复声。朝乐猜测对方在忙事务,便不再打扰,去卧室收拾行李。 床底伏着不安分的猫,身子圆润得像是露出馅儿的芝麻团子,爪子跟着流苏摇摆,没多久就把自己玩得睡着了。 朝乐把它抱到猫包里,连同行李带走,离开居住两年的地方。 朝家院落乡野,小径道路坑坑洼洼,各家各户门口串着的瓜藤延伸到路边,对于刚拿到驾照的朝乐,一路磕绊不说,车窗也被树枝划出鲜明的痕迹。 “妈,我回来了。” 正在搓麻将的朝母听见外面喊声,从嘴里吐出瓜子壳,朝女儿瞄一眼,“司从没随你一同来?” “没有。” “你看看你,猫都带来了,咋不把老公带着。” 朝乐把猫放下,又去收拾行李,都是些旧衣物。她舍不得丢,来回搬家也碍事,干脆送娘家来。 她一边收拾,一边听朝母跟牌友吹牛,连猫都不放过:“就这只猫,猜多少钱买的?五千呐……几亩地庄稼的收成。” 牌友们羡慕地看着朝乐,“还是嫁对了人,我家丫头死活要跟穷小子,这不,孩子生下来,连奶粉都吃不起。” “是啊是啊,朝大娘挑女婿的眼光好。” 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话让朝母心花怒放。 朝乐冷不丁说:“妈,我想离婚了。” 整间屋子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凉得最彻底的是朝母,把自己听的牌往前一推,懵然:“啥?” 话谁都能听懂,重复一遍的意义是表示惊诧。 朝乐唇动了动,“就是,离婚。” 家丑不外扬。朝母的大脑迅速整理一番,把麻将一个不落地收在盒中,然后无视牌友好奇的目光和八卦的心情,笑着对她们说下次再来。 外人送走后,朝母转身又变成扑克脸:“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尽给我当众丢了,啥离婚不离婚的。” 朝乐没说话,低头数着地砖上的花纹。外头传来父亲撩门帘的动静,紧接着茶几上被放上一大碗冰得刚好的绿豆汤,上面浇着冰糖汁,碗底是软糯的绿豆和薏仁。 “咋回事啊?”朝父看了眼老婆,笑眯眯,“谁气的你,喝点汤消消火。” “你女儿要离婚!”朝母气得不轻,“哎哟,大夏天怕我冻着是吧,给我心窝添把火。” 朝父用毛巾揩干净手,仍然好脾气,“乐乐,和司从吵架了?” “没。” “有二心了?” “也没。” 二老脸上皆是疑惑,那到底啥原因导致女儿想离婚呢? “没出轨没吵架,你闹什么离婚?三年前不是你心甘情愿嫁给人家的吗,我还收了二十万彩礼钱。现在司从工程越做越大,你还嫌弃他什么?” 听着母亲的数落,朝乐睫毛动了动,“我没嫌弃他。” “嫌弃他比你大八岁是不?其实老男人会疼人,你看看你的手,沾过菜板吗?” “妈,你别说了。” 原本心里就不好过的朝乐被说得快把自己埋汰死。 朝母两手掐腰,气势汹汹。 朝父看得开,哄了母女两几句,“乐乐,我想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拔丝香蕉,你来给我打下手。” 这么说只是为了把母女两分离,朝乐没走进厨房,就被朝父轰了出去,她那两只手,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今晚你先住下,明□□阳回国,咱们一家子先聚聚,司从那边,你先不要急,好好想想。” “朝阳明天就回来了吗?真的假的?” “是啊,我原本想让你接待下,但他不肯见你。”朝父略疑惑,“你们姐弟两以前感情不是顶好吗,怎么……” “爸。”朝乐唇张开,又抿紧,“我知道了。” 女儿家的心事很难说,见她刻意不提,朝父岔开话题:“你房间前几天打扫过了,你把行李放放,休息休息。”说到这儿,顿了顿,“对了,那把小提琴在衣柜里,免得遭灰尘。” 苍老有劲的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衣物,朝乐感觉到老茧的粗糙。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小跑着去自己的闺房,发现隔壁的门紧锁,她看了许久,直到脚步不自觉挪进屋子里。 她好久没来自己的房间,一切变化不大。一把手嘎吱嘎吱打开衣柜,泛旧的小提琴老实躺着。离弟弟朝阳把琴送给她的时间,已经过去六年。 朝乐想起婚礼那天,司从问过她,这把琴要不要带走,她说不要。 他们已经结婚三年了。她现在二十二岁,司从三十岁。八年时间差让他们没有共同语言,甚至在新婚夜,朝乐躲在被窝中,避开第一次同房,也避免了日后的接触。 黄昏掉色的粉白窗帘透出,随着外头饭菜香传来,朝乐发现她把琴抱了许久,衣服前沾满灰尘。 用晚饭时,朝乐恢复常样,喝汤吃菜,糖醋排骨油而不腻,她原本吃得正香,被朝母一句话噎住:“司从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朝乐连喝两口水,才舒缓一口气,“妈,你说什么呢。” 朝父呷着自己的二两小酒,“当妈的能说点中听的吗?” “那你说说,乐乐为什么无缘无故离婚?”朝母实在想不出缘由,难免往这方面想。 “那你也不能瞎猜吧。” 细想,确实如此,朝母不再揪着这个点,但絮叨并没有停止,在女儿给出合适的理由前,她决不允许他们离婚。 “司从可没少帮衬咱家,你弟出国还托他找关系呢。现在朝阳回来了,你说离婚,不是过河拆桥吗,让我们老脸往哪儿搁?” “我会把彩礼钱还给他。”朝乐说话声细小,“妈你别过问了。” “我哪能不过问?你这孩子让我担心死。” 和朝母一样不消停的是猫咪,喵呜声拖得很长,时不时围在朝乐脚下转悠。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朝乐看了眼号码,心脏猛地一停,该来的总会来,她调整情绪后,轻轻地接通:“喂?” “在哪。” “我妈家。” “什么时候回来。” “……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吗?” 隔着无线电波,老男人嗓音厚沉:“嗯?” “你今天没看微信?” “账号被人盗了,小李还没帮我找回来。” “……” “你给我发什么了?” “……”朝乐手心冒汗,那五个字本来就难以启齿,居然还要她再重复一遍。 朝父朝母两人竖起的耳朵快伸到她的手机上,屏息静气。把女婿女儿对话听完,朝母横眉冷对,一副“你要是再敢提离婚就别认我这个妈”模样。 “没什么。”朝乐只好这样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肉团也在那里吗?” 肉团是猫的名字。朝乐嗯了声。 “你忘带猫粮了,它今晚可能会饿着。” “哦,好像。”朝乐恍然,怪不得肉团一直喵喵叫,原来是饿着了。 “我去接你。” “算了吧,大晚上的……” 那边只留给一串忙音。 朝母觑了眼女儿,“咋说的?” “他来接我。” “人家司从知道你晚上不敢开车,大老远地来接你。” “他是为了猫……” 朝乐这样解释,也让自己有台阶下。老男人不在乎她,来接她无非是为了猫,她得让自己相信这个,心里得到安慰。 结婚三年,他们没同过床,彼此的感情为零。男人正值壮年,不吃正餐的话可能是被零食吃饱了。朝乐倒不担心会不会把他憋出病来。 一个钟头后,一辆黑色SUV停在门口。 上车前,朝母突然把女儿拉到一边,咕噜咕噜一阵响,朝乐怀里多了个塑料袋。 朝乐好奇:“这什么?” “妈知道你为啥想离婚了,拿着吧,别不好意思。” “……什么?” “司从在叫你,赶紧上车。” 朝乐迷迷糊糊被母亲推上了车,刚坐下,怀里的袋子划到左侧操作杆上。男人的手随意搭在上面,感觉到摩擦后,他低头看了眼。 朝母向他们挥手,意味深长:“司从啊,和我们家乐乐好好的。” 司从礼貌地点头。 车在蛇径小路缓慢行驶,车厢气氛沉闷,朝乐从塑料袋中拿出里面的东西,发现是几盒药。 车内光线不清晰,借着路灯,她模糊地辨认出几个字,读了出来。 “补肾益寿胶囊。” 一下子,气氛更沉闷了。 朝乐浸于夜色的脸刷地红到耳根,急于脱手,飞快地甩开,却见那盒药不偏不倚飞到了左侧,落在男人的腿根。皱起的西裤上,药盒正襟危坐。 “我……”她吐出一个字音,无从解释。 开车的司从镇定自若,把药盒拿开,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目光笔直地落在前方的道路上。 “这是我妈给我的,我不知道。” 朝乐边说,两只手交织在一块,羞得想钻进车底下。 司从嗯了声,“你不说,我也不会以为是你买的。” “……” 作者有话要说:小新人作者说个题外话,关于男主三年不碰女主这种行为,不是痿!是克制力强!后面老男人给乐乐揉脚都能揉ying。 此文全文免费~欢迎收藏,另预收文:《轻点,沈太太》 简介: 新婚刚开始,沈先生:“我能在上吗?” 新婚一段时间:“不能的话我明晚再问。” 后来,沈先生安慰自己:“其实在下的男人也挺有魅力。” ——- #伪白羊老沈和假女王苓姐# #沈先生艰难翻身的那些年# ☆、2  车灯刺破夜色,照亮红砖墙堆砌的英式小楼,悬浮于窗口的杉木台子上放着几盆矮牵牛花。 朝乐拎着猫包进屋,有一种逃兵被上将捉回营帐的感觉。 被带出去瞎折腾的肉团极其不满地冲女主人叫:“喵呜——” 叫完后踩着细碎的脚步寻到自己的小碗和饮水机,半天下来,它憋得要命。 门口除了脚步声还有挂衣服的动静,司从一边挽袖一边朝她走来:“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们去房间里谈谈吧。” “我还没有吃。” “哦。”她扯唇,是她自私自利,从来没考虑到他,“那我给你煮碗面?” 司从去厨房的脚步顿住,转过头,橘色灯光让他深刻的侧脸轮廓显得柔和,眼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朝乐慢吞吞走向厨房,突然明白他为何用那种眼神看她了。 结婚三年,她几乎没下过厨。 他工程刚起步的时候,手头缺得很,但仍然按照风俗和丈母娘的面子给了二十万彩礼。婚后考虑到她年纪小,又花钱雇了个保姆做饭。 … 卧室只亮着壁灯,温柔的奶白色。 等司从吃完饭,朝乐已经洗完澡,准备妥当,“那个,我想……” “你想什么?” 司从刷了面碗后,有几滴水逃过毛巾的抚摸,溅在他结实的腕上。 他俯身抽了张纸巾,抬头发现她不对劲。 朝乐感觉自己就像是母亲所说那样,过河拆桥。 可她又过得十分憋屈,像《飘》里的思嘉,她还年轻,应该享受快乐和自由。 被不甘和内疚占据的她红着脸,具有少女的羞赧娇媚,可爱迷人,垂下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又细又长,试图遮挡眼眸的底蕴。 司从喉间滚动几圈,朝她走过去。 朝乐愣了下,以为他还不明白,便蹲下身,从抽屉里拿出他们的结婚本本。 她希望尽快离婚。 她身子蹲下后,像是猫一样,柔柔软软的一团,海藻般的头发披在肩膀上,几寸洁白的脖颈露在空气里。 “那个,我想了很久还是主动说出来,我想要……”离婚。 想要? 司从意外地把她看着,“真的?” “啊?”她愣了下,“你理解我的意思?” 理解……都是成年男女。 “那我们明天就……”朝乐后面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感觉身子突然悬空,巨大的力道将她托起,耳边是司从郑重其事的嗓音:“今晚就行,不用等明天。” “……” 朝乐被沉重的身躯压着,好不容易抽出两只手去拍他的后背,“我是想要离婚!不是想要那啥……你别搞错!” 身子突然一轻,她又感觉那幅沉重刹那间放开了她。 朝乐用被子把自己的身子包裹住,充满警惕地把男人看着,整个过程他除了眼底稍微变化,其余地方一如既往。 误解后,他略显心烦气躁,“为什么突然离婚?” “我……就是不想过了。” “五分钟,你重新编一个更充分的理由。” 朝乐的脸煞白,牙齿咬着唇瓣,“我出轨了。” 这个理由,看似恰当,不过还没有第一个合理。 司从摸出一盒万宝路,捏了根香烟在指间,他不习惯在她面前抽烟,捏着烟只是消除心头异样的情绪。 良久,他陈述:“三年来你身边的男人屈指可数,我,小李,还有你兴趣班上的男同学,你不会对未成年有兴趣,那么唯一和你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 朝乐抬头。 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猫。 肉团:“……”——关我屁事。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婚姻很没意思。”朝乐再小心不过的语气,低低道:“你明白我意思吗?” “不明白。”一根烟被他捻得变形,随手丢开,站起身子,“你要是非要离婚的话,我不勉强。” “那我,明天可以搬出去吗?” 她行李都收拾好了。 “今晚就走。”他背对着她,拉开浴室的门,“趁着天黑。” “……” 随着拉门哗啦一声,朝乐感觉到男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怒意。 好像,惹他生气了呢。 … 保姆请假照顾儿媳妇了,早上是他煮的鸡蛋,煎了饺子,热了牛奶,两份早餐对立摆放在餐桌上。 一切如常。 朝乐当然不会选择晚上走,她赖在这儿一晚上,打算早上去扯证,却见他没有配合的意思。 眼看着司从穿衣服,拿车钥匙,走到玄关处换鞋。 “那个……” 朝乐喊住他,一阵担心,他不会忘记了吧。 司从看她一眼,“什么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有事?”司从像是认真沉思一番,“今天要去机场接你弟弟。” “哦,对哦,我都忘记了。” 然后他走了。 朝乐还目送他离开。 车子不见踪影后,她猛然想起,他们不是打算去民政局离婚的吗? … 晌午。 接机顺利,他们的车上多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比三年前更黑更壮实了,坐在后座,腔调不再孩子气。 “姐夫,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吗?”朝阳的嗓音敞亮清澈。 司从打转方向盘,抬头扫了眼后视镜,“没问题,明天就来上班。” “太好了,我想先锻炼下自己的能力,再做长远打算。” 这话的意思,摆明了觉着姐夫的小公司容不下他这尊大佛,不过由于是实习生,勉勉强强接受啦。 司从没继续说下去,他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红灯,掐准的时机十分巧妙,车速的速度能在红灯前停留时间最短。 中国人自营的韩牛餐厅。 朝乐坐在司从旁边,漫不经心,托腮玩手机刷微博,同桌的两个人相谈甚欢。 服务生先送来三杯冰柠檬水。 朝阳举起杯子,以水代酒,“姐夫我敬你。” 朝乐一个余光瞄见杯沿上的柠檬,突然站起来,夺走杯子:“你不能吃酸的!” 朝阳微怔,姐弟两个对上的视线仿佛跨过久远的时间,回归最原始的时候,天真无知。 眼看着朝乐把杯子放在自己跟前,司从慢慢来一句:“你胃不好,也不能喝冰的。” 三杯柠檬水都被他的手推到一侧。 朝乐再也无法平静,躲闪,盼望,甚至阵痛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余光随同折射的日光一同落在朝阳的衬衫上。 “姐。”朝阳推了推金丝圆眼镜,笑容温和,“我谈了个女朋友,还没和咱妈说呢。” “是吗,恭喜了。”朝乐怔了下,露出嘲弄一笑,“你三年没联系我,开头给我这句话,真是让人喜上加喜。” “姐姐开心就好。” 深呼吸,吸进氧气,朝乐还是感觉胸腔空的慌。 “吃饭吧。” 司从打破这不算尴尬的气氛。 吃完饭后,朝阳没有接受他们的回家坐坐等再客气不过的邀请,朝母急着见儿子,让他快些回家,想出去的话随时可以出去,朝乐的车还停在娘家。 车子经过公交车站时,朝乐看见朝阳随意地在站台前倚着,耳朵里插了一个黑色耳机,唇角是她熟悉的微笑,有女生见他长得帅忍不住去搭讪,他一本正经写给人家一串错误的微信号。 朝乐看得失神了,扒着窗口,像是被关在牢狱里的囚犯。 “你和你弟感情很不错。” 司从这样说,也不知话里有没有话。 朝乐没有回答,看着他,不再提离婚的事,而是问得诚恳认真,“我能去你公司上班吗?” “我记得你说过,要拉一辈子小提琴。” “这和去你公司上班不冲突。” “我拒绝。” 她张嘴,显然意外,“为什么?” “需要面试,而且我估计你不会通过。” “那为什么我弟弟不需要面试?” “因为他是我小舅子,走了后门。” “……”她脱口而出,“我还是你老婆呢。” 司从不动声色:“这是你说的。” 意识到中了套,她不恼,继续缠着他:“我不管,我也要走后门。” “你可以走前门。” “怎么走?” “亲我一下。” 啊,明明这人在耍流氓,可那正儿八经严肃不苟的样子真让人觉着,她才是流氓。 朝乐眼睛眨了数十下,确定自己没听错。 这个她印象里古板,能吃苦,有责任心有上进心唯独没有玩心和乐趣的老男人在向她索吻。 可能,这是给她台阶下吧。 朝乐小声嘀咕一句“你怎么不让我弟亲你”。 车速微微放缓,他的语调跟着缓慢:“你说什么?” ☆、3 “没什么。”她不太乐意,“你送我去琴行吧,我不去你公司了。” 一会想去,一会又不去,完全是出于玩心。 姑且当她是玩心,司从思索不到两秒,“你要是想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工人们缺一个送饭的。” “那你打算一个月给我多少工资?” 她倒给他较起真来。 她仍然在打离婚的小算盘。朝母说得不错,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她跟人家结婚后白吃白喝三年,还贪了不少钱,得把却钱还上再走。 “一万,够吗。”司从问道。 “好像有点少。”朝乐飞快地心算一遍,如果是这样的工资,还需要一年才可以理直气壮地提出离婚。 “你想要多少,到会计那里报账就行。” 司从不知道她小脑壳里盘算了什么,以为她只是出于玩心时,朝乐已经迅速心算出最短的离婚时间,且理直气壮,连理由都想好了, 目前而言,半年后她就有可能把钱挣完还给他。 半年也好,三年都过来了,她不是不能等。 这样想着,她美滋滋地摸出手机,拿了一副耳机,刷了一阵子抖音。 到了目的地,司从停稳车,余光有的没的落在她的手机上,“这是什么?” “啊?” 朝乐有些不可思议,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他,“这个软件火遍欧美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司从眉目不动,“我知道,我是问上面的视频是什么猫。” “应该是挪威森林猫吧,我看评论都这样说。” “下车吧。” “哦。” 两人就此分别。 司从去了工地,除了监督各项岗位,也为了同小李探讨墙壁防火材料的事情。 “国产的阻燃物便宜,但质量一般,进口的阻燃物效果好,相对而言价格也不低。采购给出的方案是使用B级,节约成本,扩大利润。” 司从头上顶了副安全帽,听小李讲完后,随手将手中的策划书丢开,“用A级。” “可是……” “上头查的严不说,况且,不稀罕几个黑心钱。” “好。”小李明白了。 司从在工人之间的威望和人缘都不错,即便他不来,也嫌少有偷懒的现象,有人讨好殷勤地端了把椅子过来请他坐下,留他一起吃饭。 “老板待会还有事。”小李说,“工商局来了人,得认识认识。” “没事,不急。”司从先坐下,摸出手机。 见他拿手机,小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帮你的账号找回来了。” “知道了。”司从点头,不太熟练地登陆微信,对话那栏,一眼看见朝乐的头像。 点开朋友圈,却空白一片。 小李不知道他看的是谁的朋友圈,殷勤地解释:“如果看别人的朋友圈是空白的话,就说明你被屏蔽了。” 司从的手一僵,旋即退掉微信,当做没看到似的,岔话道:“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流行的软件?” “什么软件?” “上面有一个音乐符号,可以看视频。” “抖音吗?” 噢,原来叫这个名字。 小李不明所以挠了挠头,“老板你有兴趣的话,我帮你下载一个。” 他还真有模有样帮忙下载一个,还注册了账号。 谁知司从点开一个视频,一个男孩撩道:“我想在你那里买一块地。”女孩道:“什么地。”“你的死心塌地。” 司从眉头轻皱,是他老了,不理解现在的小姑娘为什么都喜欢这个? 他丢开手机:“无聊。” … 朝乐所在的琴行,她持有部分股份,是司从买给她的,意为让她在这里当个半吊子老师,不至于被人欺负。 这里的老师多是大学生兼职,钢琴吉他古筝都有,前来学习冷门乐器小提琴的学生很少,提琴老师只有朝乐。 吉他易上手,古筝有格调,钢琴地位高,相比而言,小提琴吱吱呀呀的嗓音委实不讨喜。 她学生中有一对是一对小情侣,他们过了暑假就升高一,但两人没考上同一所学校,所以暑假在一起的时光格外珍惜。 “老师。”女生的眼睛挂着几滴泪,“我的琴被我砸了,我能用你的吗?” “砸了?” “我和他昨天开始吵架,今天一时气急就把他送的东西全扔楼下了。” 他们家境不错,互相送的礼物价值不菲,光是几件Lolita裙子就上万了,倒也舍得丢下去。 朝乐把备用的琴给了女生,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朝阳送她的琴,别说摔了,连磕都没磕一下,可岁月久远,还是难免灰尘的光顾。 临近傍晚,琴行准备下班,朝乐看见自己的男学生正站在门外,女生出来后,他一把冲过去将人拉走。 看得出来,女生虽然表面抗拒,但还是依着他走了。 真好。 她怎么没有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呢。 如果是她,没准人还没来,她就摇摇尾巴去找人家嗯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朝乐的思绪被打断。 “你是朝阳的家属吗?” “我……是,朝阳怎么了?” “朝阳路发生一起车祸,车主是你的名字,肇事者为朝阳,他目前在云区分局,不肯配合调查,你方便的话就过来一趟吧。” “不是,他……” 朝阳受伤了吗? 朝乐的大脑嗡嗡作响,竟然感觉世界是灰暗的,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强在别人前头拦了辆出租车,又因忘带钱而遭到司机辱骂,她用微信转给人家后,司机的嘴里并没有积德。 朝乐却在下车后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车祸,是她不敢想的,她更不愿意以这种方式失去。 她给司从打了个电话。 不知为何,听着那端平和的嗓音,她的眼泪掉下来,断断续续讲述了事情的大概。 司从说:“只要人没事就行,我暂时不能过去,待会让小李去处理。” “我……”她抽泣着。 “你别哭。”那端顿了顿,“我没纸给你。” “司从,我其实……” 其实离婚的原因很简单,简单到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她现在大脑乱得什么都敢和他讲。 “挂了,我会让人处理好。” 他的话里没有哄诱的字眼,但让她安了不少心。 分局这边,不仅有朝阳,还有受害者的家属,厅里一片混乱,受害者家属不依不饶,仿佛要以比嗓门大来决定胜负。 朝乐逆着夕阳的光芒,从玻璃中看见她最熟悉的身影平安无事后,胸口的石头被卸了下去,迅速整理好情绪,走了进去。 出现在朝阳面前的,和出现在司从那边的朝乐,完全不一样。 朝乐脸上没有掉过泪的痕迹,心平气和走过去,和警察打招呼,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坐在角落上的朝阳。 车祸不大,受害者并没有生命危险,但家属不肯轻易放过,不讹点钱不罢休,硬是带着受害者去医院做了检查,连视力项目都做了,结果显示只是皮外伤。 家属便就“精神损失费”问题展开激烈的声讨。 朝乐看了眼朝阳,“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朝阳唇际挽起的弧度那般漫不经心,“和女朋友打电话,没注意路。” 她眼睛闪过不自然的蕴色,别过脸,不再说什么。警察把从朝阳身上搜刮的手机递过去,上面的号码都没有备注,唯一有的就是一个“姐”。 朝阳记忆力极好,一串号码只需要看一眼就能记住。 偏偏要把她备注为“姐”。 像是时时刻刻提醒他们的身份。 朝乐接过手机,按home键打开主页,跳出拨号和相册页面。 点开相册,只有一张放大的照片。 是她很久以前,拉着小提琴,朝阳用老款手机拍摄的照片。色调模糊而苍白,她的脸显胖,但笑得无拘无束。 所以,朝阳出车祸不是和女朋友通话,而是在看他们曾经的照片吗。 朝乐心头一凉,侧首去看隔着三米远的朝阳,他坐姿随意甚至吊儿郎当,眼睛幽深,眯起好看的弧度,对上她的目光后,直接心虚避开。 ☆、4 “朝女士,你在听吗?”民警低声提醒,“关于对受害者的补偿费用,你觉得能接受吗?” “我……”朝乐抬头,手指的动作迅速按灭屏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不接受。” 她外表看起来温顺无害,嗓音不高,蛮好欺负,但拒绝的态度坚决果断,“首先,这件事并不是我弟弟责任。其次,受害者身体健康,精神补偿费这方面,应该是我方提起。”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撞了人还要我们赔钱。” 对方抡起袖子,气势汹汹冲过去。民警自然由不得他们胡来,及时制止,从中调解,让朝乐迁就下,毕竟他们是肇事方。 朝乐没迁就,对方提出来的两千赔偿金她拿得出,但这钱她宁愿捐红十字,再不济扔马路边,也不给讹钱的人。 双方僵持时,玻璃门被推开,一个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模样的人走进来。 “我是众合事务所的律师。”来人简单介绍,同民警握手,“姓简。” 其中一个民警有眼力见,识得人,忙倒了杯水招待。 简律师轻言道谢,了解情况后,一针见血地提出自己的见解,综合专业知识,逆转局势。 根据附近监控显示,简律师把原先定义为的“受害者无意闯红灯酿成车祸”,陈述为“受害者故意碰瓷讹人钱财”。 是不是碰瓷,不好定义,但讹人钱财是必定的,受害者无伤可言,却提出千元赔偿。 家属本是心虚,再听到简律师所言“故意破坏交通秩序,导致道路拥挤”时,更是没话讲。 最后不甘心来一句:“那医药费总要补偿吧。” 简律师笑:“咱的车价值小百万,修理费上万,你要是非要互相追究的话,我们倒愿意做这笔生意。” 家属噎得哑口无言,互相使了眼色,不甘离开。 “我的车坏了?”朝乐皱眉。 朝阳答:“擦伤了一点,村子里的路不好走。” 合理利用现有的条件给己方创造益处,是律师的责任。 朝乐颔首道谢。 “司太太,小事而已。”简律师礼貌回应,“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朝乐点头。 厅里剩下值班的警察。 朝阳察觉到姐姐看他的视线,慢吞吞站了起来,揉了揉乱杂的碎发,笑。 “笑什么?”朝乐问。 “司太太,小事而已。”朝阳一本正经地学着律师的口吻,“没事的话,弟弟也先走了。” “等等!你今晚去哪?” “我好像和你说过,我有女朋友的。” 朝乐抿了抿唇,想起自己在他手机里看到的照片,“你确定你有女朋友?” 朝阳懒洋洋,充满恶意的调调,“怎么,姐姐你都结婚了,还不让我有女朋友吗?” “发生事故的时候,你根本不是因为和女朋友打电话,而是……” 而是在看她的照片。 朝乐的话没有说完,便看见敞开的门突然冒出靓丽小巧的人影,直接扑到朝阳,大男孩怀抱厚实得很,将妹子衬得小鸟依人。 女孩的眼妆化得格外漂亮,笑起来,勾到人心窝痒痒的。 “来得正好,我介绍下,我女朋友。”朝阳搂着女友,瞟了眼朝乐,“姐,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朝乐眉角跳了跳,沉重的一口气憋在胸口,瞳眸的焦距不知落向何处。 涩涩吐出两个字:“走吧。” 车在外头。 朝乐害怕和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坐在后座,夺过车钥匙去了驾驶。她不敢在晚上开车,只能硬逼自己稳住心跳。 后面传来欢笑声。后视镜中,朝乐余光瞥见女孩被撩起的内衣,粉蓝色的。 “讨厌啦,知不知道人家快担心死你啦。” “哪里担心,这里吗?” “啊,臭流氓。” 朝乐所做到的心平气和,车速已经提到八十,凉风越过降下的窗户,将数根长发扬起,打在她的脸上,根根生疼。 “别闹啦,你姐姐还在这里呢。”女孩小声地说。 总算消停了些。女孩整理好衣物,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好不亲热。 朝乐答得敷衍,心不在焉,“你们去哪。” “路边不是有一家汉庭吗。”朝阳说,“姐你往右拐,停下让我们下去。” “已经过了。”朝乐冷声道。 朝阳大概明白她是故意地,后背倚在垫子上,环手抱胸,神色恹恹。 “去网咖吧,我想和你打游戏。”女孩说。 “得了吧,你辅助就会抢人头。” “哪有。” 朝阳轻哼小调,嘴上这么说,等车停下后,还是亲热地把女孩拥入怀中。砰地关上车门,他低声说了句“姐,慢走”,嘴里的笑不过三秒,转身把女孩按在招牌上亲热。 这个情景,直到朝乐回到家,依然无法从脑海里抹掉。 挂钟的时针往“10”靠近。 朝乐的脚步也往卧室靠近。 轻微的动静从房间里传来。她推开门,除了死沉和寂静,床上的被子莫名动了动,她压低声:“还没睡吗,在等我?” 无人回答,借着灯光,她看见老男人眼睛闭紧,呼吸均匀。 唔,他才不会等她呢。 朝乐去洗手间洗漱,顺手把内库洗了,准备去阳台上挂起,门一拉开便闻到不算淡的烟草味, 窗台底部的烟灰,一捻就碎。她注意到摆放在货物架上的烟灰缸,里面不少于五根的烟头,其中一个还亮着火点。 火点? 朝乐不确定地扒拉下烟头,发现过滤嘴还有部分余温。 再看在床上睡得雷打不动的司先生。 这烟是他梦游抽的吧? 朝乐动作很轻,躺下床,睡在他身侧,但闭眼后脑海里全是那两人亲热的画面,挥之不去。 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成双成对地亲热。 她这数的什么羊。 就在朝乐想去喝杯水静静时,旁边的老男人翻了个身,胳膊突然抬起,直直地压在她的身上。 “喂……”朝乐低叫,但他处于熟睡中,不予理会。 她试着挪开他的胳膊,如同千斤重一般,吃力地被她强行抬起后,未来得及放回去,那条胳膊又被他轻而易举掌控主权,再次落下去,而且这次落的位置很柔软。 朝乐的脸一红,又急又恼,忙侧过身,从他狼爪李抽离。 他平日里睡相不差,今天不知为何,像是故意针对她晚归。 朝乐看着横在她枕头下方的胳膊,被折腾累了,抱着被子一角,可怜巴巴缩在床侧,半夜好几回因为梦到自己站在悬崖边而惊醒。 罪魁祸首倒心安理得,睡眠安稳,翌日精神十足。 一如既往晨跑归来的司从用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刚下楼睡眼惺忪的朝乐,随意地问:“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朝乐在心里恨道,这人明明等她回家后才睡,还装。 “不知道。” 她没好气答,去厨房,拿了两颗蒜,可劲地捣碎,让你装蒜,让你装。 “乐乐。”他突然出现在门口。 她手中的杵随着动作停在半空中,“干嘛。” 叫那么亲热也摆脱不了他是老男人。 “你比你弟大多少岁?” “只大四个月。” “姐弟两感情很好?” “不好,三年他没和我联系。” “你昨天在电话里为他哭了。” “我是心疼我的车。” 避开回答,反而凸显心虚。简单答二字“挺好”,也不会让人生疑。 朝乐若无其事地去吃饭,强打精神的状态让她错以为昨晚什么都没看见。老男人可真厉害,三年来没哄过她开心,反而惹她难过的本事蛮强。 越想,嗓子眼越涩得慌,忍不住喝了点东西。 司从目不转睛看她连灌自己两杯牛奶两杯豆浆,比烈士饮酒还要豪情壮志。 “我……”朝乐噎了一会,岔开话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昨天学生讲给我听的。” “嗯。” “从前,有一只青蛙在井底,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有一天,另一只青蛙来到井边,对他说,外面的世界可精彩了。” 司从看着她把自己憋得可难受还要强行笑出来的小脸,唇上的汗毛沾了一层白绒绒的牛奶,他的心莫名一动。 她继续说:“井底的青蛙不相信,说自己的家才最舒服。井边的青蛙就笑他目光短浅,没有出息,你猜最后结局怎么着?” “嗯?” “井边的青蛙被鸟吃了,哈哈——” 笑倒是真的。老掉牙的段子,她怎么听也不腻,回回都能笑出来。 朝乐自个儿乐玩后,瞄了眼没啥表情的司从,“不好笑吗?” “好笑。” “……” 他那样子哪有好笑的意思。 司从看着她察觉到自己唇上沾有的牛奶后,随手拽了张纸巾擦了擦,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面前的牛奶,没有纸巾上的香甜。 她情绪平静了,“我今天要去你那里上班,你还没告诉我要做什么。” 司从说:“你开车给工人送饭。食堂距离工地只有五公里,有压力吗?” 她摇头,完全没问题。这事不难。 “还有事吗?”司从问,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没事的话我上班了。” “等等——” 朝乐陡然喊住他,像只笨拙的兔子在他的眼前晃过,眨过的眼角晶莹,小脸透着红润,“你会接吻吗?” “什么?” “就是,这样。” 猝不及防地,朝乐踮起脚尖,刚喝过牛奶的唇碰了上去。 ☆、5 他身上气息干净,只有纯粹的洗发水味。 朝乐只吻到他的下巴,西柚色的唇擦过泛着薄薄的青茬,刺得她秀眉微微蹙着,原本想问,你怎么不主动些,说出口的却是:“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湛黑深幽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不知道。” “还挺好闻的。”她干笑二声,“要不我帮你去楼上看看——” 话音落下,早已准备开溜的小脚还没离地,腰身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挽住,天旋地转间,她的身子被他捞入怀中,贴在宽厚的胸膛前,愈发显得人娇小。 朝乐定住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逃一般闭上。看不到他的动作,只感觉后脑被他单手捧住,五指没入发梢,让她连带身子不由得前倾,双唇被一片陌生的温热覆上,尝到唇齿间掺杂牙膏的薄荷香。 唔,她记得这牙膏是她买的,很大众的牌子。 想什么呢,好好接……接吻? 朝乐的大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粉颊染起可疑的红晕,既羞恼又后悔自己的莽撞,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 司从反而平静自如:“晚上有个家庭聚会。” 她快不敢看他,“哦?” “七点前做好准备。” 他沉着冷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如既往地拿起搁在鞋柜上的钥匙,往外面走去。 朝乐深呼吸一口气,跟在他后面。 “对了。”司从迟疑大概三秒,“上回聚会,你穿的墨绿套裙挺好看。” “我有穿过吗?” “没有吗,可能是我记错了。” 她从这几句话里捕捉到他的紧张,心里终于找到一丝安慰,其实他也不像表面上那样淡定嘛。 朝乐看着他站在车前,磨蹭良久也没有打开车门,看似不急不躁地摸出手机,似乎有意让人来修车。 她问:“车有毛病吗?” “嗯。” “要不你换把钥匙?” “为什么?” 只见她伸出的小手点了下他的钥匙:“你拿的是车库钥匙。” “……” … 给工人拿饭的路上,朝乐想起早上老男人复杂的脸色,心情畅快许多。谁让他昨晚折腾她,害得她一晚上没睡好觉。 食堂也有现做现吃的工人。几块旧木板搭的桌子边,一群工作服鲜亮的工人浑身冒着热气,伴随大风扇呼啦呼啦响声,他们啪地掰开筷子,嗅觉深陷浓郁的酱油味,埋头一阵猛吃,把空缺已久的胃填补。 朝乐在车里等人装盒饭,足足有二百个。等待的过程中,她接到朝母的电话。 “乐乐,你弟呢?” “不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我,我……”朝母说着说着,哭了出来,“这孩子太不听话了,要不是杨老师打电话,我还不知道朝阳他不学无术,在外面和别人打架斗殴。三年来什么学位都没有。” “什么?” “我打不通他电话,你帮我找找他。” 电话那端,有朝父轻声安慰的声音。 十二点了,朝乐只能先给司从打电话,告诉他,她今天临时有事,无法管饭了。 “你们姐弟两个说好了吗。”司从说,“你弟也没来。” “对不起,我晚上和你解释吧。” 匆匆挂断电话,朝乐坐上车,心情复杂焦急,凭着对弟弟的了解,直接杀到了网咖。 不出所料,朝阳一直在网咖,电脑屏幕放着直播视频,人趴在肩膀上睡觉。 见朝乐气势不小地冲过来,旁边人幸灾乐祸地提醒:“兄弟醒醒,你女朋友来了。” 朝阳无动于衷,继续趴着。 “你给我起来!”朝乐一把拉过他的胳膊,连人带椅子脱离了电脑桌。 朝阳七分睡意被她的声音赶走了一分,再见她的脸,基本醒了,好看的唇角挽起,“哟,我还以为谁来了呢,原来是司太太。” 故作的阴阳怪气没有让朝乐生气,她没有当众教训,强行拉着他,来到偏僻的走廊角落。 朝阳浑身软骨头似的,半倚在墙上,明明有着同龄人的行为,却仿佛经历了世间的沧桑。 “你告诉我,你三年里学到了什么,学到撒谎和欺骗吗?你不是告诉妈你学习好到可以用奖学金支付学费了,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姐姐卖/身给我上学呢?”朝阳慢声嗤笑,“是这个意思吗。” 朝乐咬紧的唇发紫,脸色苍白得厉害,“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伟大得可以牺牲幸福去成就弟弟。可只有我知道,你是最懦弱的人,你伟大行为的背后是羞耻潜逃的内心。” 啪—— 一巴掌扇过去,朝乐自己也愣了,掌心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第二个巴掌要扇过去的时候,被朝阳躲开并且反控于掌心。 “难道不是吗?”朝阳反而控住她,将她逼到了墙角,“你自己说,你嫁给那个老男人,是为了帮我上学,还是为了逼自己放弃。” “朝阳,你太让我失望了。” 没有愤怒,也没有疯狂,朝乐突然发现,人的平静并不是如同死水般毫无生气,而是经历过风浪的海平。 她挥开朝阳的手。 朝阳倚着墙的姿势不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子没了原先的狂妄肆意,反而落寞得很。 手机亮了,他瞄了眼。 一个公鸭嗓音的中年男声从电话另一端笑道:“儿砸,爸今天给你订了辆超跑。” “我说了我不是你儿子!” 暴躁狂怒的嗓音后,是通话掐断的寂静。 世界仿佛暗了。 朝阳记得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情景。他逃课来网吧,穿着干净校服的朝乐跑遍大街小巷,找到某家网吧里的他。 他放荡不拘,目空一切,面对她的质问反而顶了回去,一句“你管得着吗”让她眼圈泛红,哭着跑出去。而他手插裤袋,吊儿郎当,自认为有着男儿不肯低头的神态,接受其他网瘾少年的膜拜。 LOL排位还没结束,他看着自己0-6-1的战绩,原本熟练秀操作的亚索不知为何玩成这个死样子,他心神不宁,低骂一句“垃圾游戏太简单老子不玩了”,飞似的跑回校园。 少年昔日的风光模样荡然无存,站在朝乐跟前,是把头埋得像乌龟的朝阳:“姐,我错了。” 朝乐不作理睬,转身就走,却被他反手拉了回来,态度更卑微几分:“你要是气不过的话,就打我。” 他举起她的手,作势要扇自己巴掌,她及时停住动作,抬起的手覆在他的校服上,将拉链拉好,清冷地道:“校服穿好,你觉得你拉链拉到一半很帅吗。” “还行,没有我脸帅。” 他们姐弟两趴在走廊栏杆上,再怎么聊也不会被老师误认为早恋,那时游戏正热,青春大好,从未有过多的考虑。 直到毕业。 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的大学费用,何况朝阳学习成绩根本上不了好学校,也无法当兵,因为曾打架记过档案,唯一的出路只有留学。 一年的留学费用不低于十万,朝家拿不出。 朝阳已经做好先打工再进攻电竞的准备,他找到一家奶茶店兼职,第一个月拿了不到三千的工资,兴冲冲交给朝妈的时候,朝妈笑着说,有三件喜事。 第一,朝阳赚得人生第一桶金。 第二,家里已经给他办理留学手续了。 第三,朝乐结婚了。 那天气温闷热,旧风扇吹的风,将朝阳扔在地上的钞票吹翻一片。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任何的告白,句号就这样画上了。 高空上,飞机距离地面万米,朝阳透过窗户所看见的每一朵白云,都能联想到她身上的每一寸婚纱。 无人注意到,曾以为自己能打职业娶心上人的朝阳,坐在角落,失声痛哭。 ☆、6 琴房被少男少女的欢笑声所覆盖。 朝乐手下的那对学生情侣已经和好,休息的时候,女生找上朝乐,问道:“老师,你觉得我男朋友怎样。” “很好,怎么了?”朝乐知道,学生中,他们两个的成绩较为突出。 “我真的好喜欢他哦,老师,你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嗯,如果喜欢的话那就争取吧。” 说出这话,朝乐的心像是蚂蚁叮了下似的。 朝阳说的不错,她伟大行为的背后是羞耻潜逃的内心。 早就应该明白的,纵然她知道朝阳并不是父母亲生,也不该肆意胡来,不该任他在心上疯长。 … 下班后,朝乐按照约定,需要和司从回一趟司家。 他开车来接的她。 司从的车是最普通的大众SUV,开了四五年,手感好,一直没换过。他自己不习惯其他车,倒是给朝乐买的是小宝马,她的车性比价不高,胜在外形俊美,也满足女孩的虚荣心。 他瞧出她粉底下蜡黄的脸色,不动声色,“中午有急事?” “朝阳电话打不通。” “这就是你旷工的理由?” 他很少这样说话,朝乐一愣,车子戛然而止停在斑马线前,她的身子跟着前倾,心跳更是骤然一停。 “我,我……”她头低下,“对不起,是我太担心他了。” “他是成年人。” “我知道,我……” 她说不出所以然来。 司从深色衬衫的袖子卷起半截,精壮的手腕勃出青筋,却沉着镇定地开口:“我打算让你弟离开这里,去云南监工。”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朝她递了眼,“你有想法吗?” “什么?” “我看了他的资料,作为设计师连最基础的CAD都没掌握,有限的条件只能做这些。” 他说得顺其自然,倒没让她怀疑有私心,点点头,“那我呢,你还怪我旷工吗。” “你明天不用来了。” 她神经一紧,“为什么?” “明天是周末。” “……哦。” … 司家院落占地面积不小,年年装修,终于改成司老太满意的环境:金碧辉煌。 朝乐嫁进来的时候才十九岁,模样文静,司老太看中她胖胖的脸蛋,圆脸有福气,却不想几年过去,她褪去婴儿肥,比原先漂亮,但不招司老太喜欢了。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人基本齐了,老少皆有。 入座后,朝乐的筷子还没拿热,司老太呛了一句:“小朝啊,你的肚子还没动静吗?” 发觉大家都在看自己,朝乐下意识地低下头,小声道:“嗯。” “隔壁她姨家的媳妇比你还小,都生第二个了。” 朝乐不知说什么是好,哦也不是,嗯也不是,只能笑笑带过。 “奶奶,你怎么不说咱家的狗也生了三窝?” 开口的是小侄女,司晚于,年纪约摸十八九岁,机灵鬼样,莫名对朝乐抱有好感,忍不住替她说话, “这孩子……”司老太面目浮起不悦。 旁边的二嫂忙笑脸打圆场,“晚于说话一直都这样。”好说歹说哄着老太太,“妈,来,我给您剥螃蟹。” 老人家注意力这才转移。 这时候的河蟹肥美多汁,配上姜葱蒜往锅里一蒸,肉感独特,蟹黄鲜美,只是河蟹不如海蟹大,吃着费事。 司家共有三个儿子,大儿二儿都走得早,只剩下司从一个小儿和家中女子。 二嫂对司老太低眉顺眼,只求有个安身之处,饭时剥螃蟹,饭后也当老母伺候着。 二嫂给老太太剥的时候,顺手给每人发了一只,朝乐看着眼前的螃蟹,没打算动手,却见身侧的司从拿出吃蟹专用的蟹八件。 她听他问道:“会用这个吗?” “不会。” “我教你。” 嘴上说是教她,但并没有告诉她怎么使用,只留给她一勺,他用叉剔出蟹身和蟹钳中的蟹肉,以及壳里的蟹黄,尽数全给了她。 “我……”朝乐有点懵,这算什么教学。 “没学会?”他问。 朝乐勉强答:“还行,有点懂了。” “那再教你一遍。” “……” 于是他又挑了只重量足,壳红亮的母螃蟹,剔出肉后,放在她的盘中,煞有介事地问:“学会了吗?” 朝乐咽了咽口水,“会,会了。” 她盘中的蟹肉,比司老太盘中的还要多,司二嫂虽然殷勤,但手脚笨,带壳的肉被司老太吃到后,老人家的脸色显然不太好。 娶了媳妇忘了娘,不给母亲剥螃蟹,反而给女人剥,还美名其曰教她用蟹八件。 呵。 老人家耍起脾气也不好惹。拿起酒瓶,满上一杯酒。长辈喝酒,晚辈不由得跟着端起杯子。 司二嫂是明白人,忙给朝乐和司从满上。 司从说:“她不能喝,用茶吧。” “哪有不能喝的道理,喝茶不如喝酒有心意。”司老太斜眼睨着朝乐,“都是你宠的,不给我生个孙子带带,反而将她当个闺女宠。” 老太太还惦记螃蟹的事。 朝乐不想场面难堪,忙把酒杯递过去,二嫂帮她满上后,她小声道谢。 晚辈们掬起酒杯。 一杯酒下肚,辣得朝乐喉间火热,面泛桃红。 司从说:“不能喝就别喝。” “没事。” 很少沾染酒精,乍一碰反而感觉先前的郁闷都被冲散,朝乐自己拿起酒瓶,倒了一杯,这个动作倒是让司老太意外。 老太太平日里就爱喝点小酒,每回家庭聚会都少不了小酌,但朝乐通常以茶代酒,今天的行为很反常。 司从把她第四杯酒夺走,冷冷道:“不准喝了。”后半句是,你发什么疯。 “朝乐啊。”司老太也放下小酒杯,没话找话,“你和司从结婚三年了吧。” 朝乐摁了摁酸胀的眉心,迷糊地点头,“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跟长辈说话能是这个口气吗?” “对不起,我也不记得我和他具体结婚多久。” “做妻子的不知道日期就算了,连个孩子也没打算要吗?” 她感觉眼前有些迷糊,大脑昏沉沉的,胳膊肘撑在桌上,什么话都不想说。 司老太继续道:“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妇科,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哪有不生孩子的女人。” “哦……” 她话音落下,身侧的司从紧接着站起身,脸庞浮现出渐明渐暗的愠意,“不用查了。”一边将半醉半醒的朝乐从椅子上抱起来,一边说:“是我的问题。” ☆、7 微醺的朝乐虽然不闹腾,但也不好对付,刚抱到门口,她身子动了动,呢喃:“我在哪。” “在我怀里。” 她咯咯笑出声:“你怎么不说我在你心上。” 过了一会,出了司家的门,她迷迷糊糊意识到。 还真的在他怀里。 朦胧的光线下,他的下巴泛着青茬,被她映入眼底。 半个小时,朝乐趴在床上,任由酒精在体内肆意折腾,克制不住的意识消散得快迷失自我,看什么都是重影。 司从头一回见到像醉猫似的她,不熟练地帮她脱了鞋子,擦干净嘴角,闻着她身上腥味的酒,抑制住帮她换衣服的冲动。 “喵呜——” 闻到异味的肉团凑过去,粉嫩的小鼻子嗅了嗅女主人的脸,好奇又顾虑地退后几步。 朝乐喃喃:“水——” “没有水,喝奶。” 牛奶解酒,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来不及加热,手扶着杯子递到她唇边,“起来。” 她眼睛也没睁:“你喂我。” “……” 醉酒的女人,这么撩(骚)的吗。 他单手将她上半身抱起坐稳,为了防止她小脑失控一头栽进牛奶杯,特意在后面垫了两个靠背。 司从耐着性子,“张嘴。” “不要。”她小脸一别,“除非你夸我。” “夸你什么。” “夸我贤惠漂亮身材好。” “你贤惠漂亮。”他顿了顿,“至于身材,我没看过,不好评价。” “那你现在看嘛。” “……你确定?” 她用力地点头。 司从墨一般的目光一寸不落地寄放在她的脸上,体内的温度骤然上升,在某个点被他压了下去,沉静片刻,他突然用膝盖压住她的腿,然后捏住她的两颊,将牛奶灌入她嘴中。 喝个奶还这么磨蹭,她不知道他时间很宝贵吗。 朝乐连呛几口,小脸涨得更红,神情泛着几分痛苦和恼意,像是要发火,可没多久后又瘪了下去。 伸出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可怜巴巴的口吻:“你轻点凶我。” “那你老实点,嗯?” “我想睡觉。” 他一声不吭地将她身后两个靠背挪开,腾给她睡觉的地方。 过了会,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定睛看去,这货在褪衣服,细白的手指毫无章法,几秒的事情折腾快五分钟。 司从没了耐性,“你又想做什么?” “睡觉觉啊。” 她平日里睡觉前会换好睡衣,今天大脑迷糊,潜意识里告诉她不能穿着外套睡觉,但没告诉她这里有个男人。 等她瞎折腾完,司从已经起身,不打算和醉鬼一起睡所谓的觉觉。 他脚步挪到门口,身后便响起她懵懂无知的求救:“你能帮我解下扣子吗?” “不能。” “我解不开。” “用剪刀剪。” 她秀眉蹙紧,不情不愿。剪刀是什么,在哪里,怎么用。 司从的大脑不由得构思这只小醉猫用剪刀不小心见血的情景。 “下次不要喝酒了,会变笨的。”他终究折了回来,冷漠地伸出手,“哪个扣子,我帮你解。” 她衣服扣子并不难解,只是折腾一番后反而绕了个死结,他一时间也没弄开。 朝乐小声道:“你没喝酒,也没解开哦。” “……”还不是因为你。 司从让她换个姿势,让扣子朝着光线的方向,她听命照做,醉眼朦胧,眸中倒映男人低头认真的模样,唇不薄不厚,虽没有小鲜肉俊美非凡,却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成熟男人的魅力。 朝乐大脑一热,突然凑到他脸上,学着猫咪的样子,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 司从一愣,“解,开了。” 四目相对,不闪不避,火光交织燃烈。 朝乐伸出两条胳膊,勾着他的脖子。 司从干涩的喉间滚动两圈,翻身而上。 干柴烈火间,光影绰约,朦胧的暧昧气息笼罩在整个房间,无法压低的呼吸声愈显急促。 就在司从以为快成事的时候,朝乐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朝阳,你别这样。” 原先沸腾的血液顿时僵住。 司从跃下床,像是沾染到不该碰的东西,急着逃离,余光不可抑制地落在她的睡颜上。她不过个迷糊的女人,摸起来比肉团还软和舒服,和他粗糙的掌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走到阳台,啪地点燃香烟,手指像是被辣椒浸过,麻麻的。 … 宿醉后,头疼得厉害。 喝不得二两小酒的朝乐不记得晚上发生的事情,起床后,只对司从歉意笑笑,自己可能对他造成了麻烦。 “你昨晚知道我是谁?”他突然问。 朝乐削苹果的手一顿,“昨晚?” “没什么。” 她是把他认成了朝阳,还是在说梦话。 不得而知。 司从接过她手中的刀,说了句“你切太慢了”,水果刀在他的大手间熟练运转,两个拼过削好后,切成小块,其中一半放在她要吃的酸奶中。 酸奶里糖分比可乐还多,朝乐又不愿吃无糖酸奶,因此混着水果吃。三年来养成的习性,他清楚得很。 “你弟同意去云南了,下午的飞机,中午可以和他见一面。” 司从说这话时,目不转睛把她看着。 朝乐小脸平静如常,“不见也罢,他让我失望了。” “他是谁的孩子?” “他?”朝乐怔了下,没想到他突然发问。 司从对她,一直相敬如宾,话少,事也不多,但该做的都做了。昨天给她剥螃蟹,她也不会往多处想,朝母说得对,老男人确实会疼人,也懂得疼,哪像现在二十出头的小男生,净惹人生气。 “他是我小婶的私生子,我小叔后来才知道真相,受不住打击,在饭里下了药,夫妻两全死了,就剩朝阳一个,我爸就把他接回家了。” 朝乐不太流利地陈述。 “他亲生父亲呢?”司从问。 “亲生父亲还活着吧,朝阳不愿意认他的。” “为什么?” “要不,你问他试试?”朝乐偷瞄一眼,发现这个老男人今天话有点多。 他喝了口水,话吞下去。 难得的周末,司从没出门,在家喂猫,叫了清洁工,也修剪了园中的花树。 他没猜错,朝阳走之前,确实想来见姐姐一面。 朝阳认错的时候,连站姿和以前一样,只不过个子高了些,嗓音略显醇厚,闷声闷气说:“姐,我错了。” 他眼神依然清亮,是不染世尘的眸色,掺杂半分桀骜和天真。 朝乐拿他没辙,只好道:“你好自为之吧,干好的话,你姐夫他不会亏待你。” “那你呢,你愿不愿意……” 身后有脚步声。 朝阳回过头,看见手里握着剪子的司从走进来,肩膀落了几片蔷薇色的花瓣,和身上一套休闲服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滑稽,脸仍然严肃不苟,打断他们的谈话:“订了餐厅,收拾收拾准备出去。” 朝乐点头,“好。”下楼换衣服时,看了眼朝阳,没摸懂他眼里写满刚才没说完的话。 司从跟着她上楼,从化妆,换衣服,他守在门口,也看见朝阳往这边走来,两个男人对上视线后,朝阳第一个反应就是错开,“姐夫你这地板不错,纯木的吗?” “墙也不错,你多看看。” “……” 朝阳没有单独和姐姐说话的机会,反而司从的话比较多,和朝乐说了些家人的事情。 吃饭时,朝乐提出要上厕所,两个男人同时站起来:“我也去。” 她愣了下:“你们两个怎么了?” 不约而同坐下,配合默契:“算了。” 她笑,也不知这两人吃的什么药。 饭罢,朝阳只能由着他们送他上了飞机,临别时看着朝乐,脚步停了又走。 回去后,朝乐说:“我怎么感觉朝阳怪怪的?” 司从答:“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算了吧,等他下飞机再问他吧。”朝乐揉了揉脑袋,“我昨晚没睡好,去补觉。” “嗯。” 慢条斯理摸出遥控器,拿起桌上的罐装啤酒,看着财经新闻,司从心安理得地享受周末时光。 午后,窗帘被阳光拉出几道斜面阴影。 从中午睡到下午的肉团伸着懒腰,优雅踩着猫步跳到茶几上,闻了闻啤酒,嫌弃地错开,胖脸又抵在朝乐落在茶几上的包上。 被挡住视线的司从挥手,“别动。” 它喵了声,啪地跳开,随它一同落地的是包里的纸团。 司从好奇心不重,但是那个纸团是由餐单一角撕下的。他迟疑几秒,走过去捡起。 上面写着不算清晰的几个字。 【乐乐,你不爱他,我们私奔吧,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抱歉,5和6修了好多,之前写得太匆忙了。 另外,小可爱留言都看到啦,周末会回复大家。 ☆、8 看得出来,字写得又急又潦草。 想起餐厅吃饭时,朝阳急不可耐,如坐针毡的模样,好几次欲言又止又不得不顾忌姐夫的面子,把话和菜如同嚼蜡似的咽下。 司从唇际微扬,将纸重新揉成团,扔在猫的跟前。 随着纸团的滚落,猫咪飞快地用爪子拍住,打量很久,才张嘴把纸团喊了起来,狩到猎物般,踩着优雅的猫步往外面走去。 透过落地窗,司从看见那只胖猫把纸团当死老鼠,拨弄来拨弄去,最后滚到树根下,和落叶混杂在一起。 楼上传来轻微的动静。 朝乐穿着宽松的睡衣,慢吞吞下来倒水,一杯温水下肚,醒了大半的睡意。她瞄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双腿交叠,随意地搁在茶几上,英眉微蹙,一如既往地平静。 “咦,我包包的拉链怎么开了。”她拿着水杯走过去,好奇地扒拉下,“又是肉团弄的吗?” 他答:“不清楚。” 朝乐把包里的东西翻了翻,好像没丢什么东西,再看刚从门口进来的肉团,正在舔舐粉嫩的爪子,上面沾了些碎叶。 朝乐蹲在它的跟前,凶凶地问:“你是不是偷我东西了。” 宝石般的瞳眸抬起,肉团喵呜长叫一声。 “没有吗?我总觉得你做了坏事。”她嘀咕着,又看向司从,“你笑什么。” 司从稍怔,慢慢敛起不由得露出的笑意,“没什么。”顿了顿,补充一句:“它刚刚什么都没做。” 一人一猫互相看了看,掩盖各自的恶行。 朝乐揉着眉心,难不成包的拉链会自己打开? “对了,晚于想去你那学乐器,到时候你帮她指导下。”司从岔开话题,“她可能还会带一个同学。” “她想学什么?” “都可以,你给她找个专业些的老师。” 之所以这样说,是知道琴行的老师多数是半吊子,拿了证书就敢于教课,认真学音乐的,早就在世界各地乱跑了。 … 隔天。 朝乐给朝阳拨过电话,那边直接挂断了。 挂断了,也蛮好,至少说明他平安抵达,至于为何挂断,她不再想了。他留学的三年来,从未和她说过话,恨而倔强着。 仿佛回归平静。 朝乐早上帮司从系领带,送他上车,等到中午,她再自己开车去给工人送饭。 等在食堂门口,朝乐看着食堂的师傅手脚飞快地把盒饭叠在一起,打包好后拎到她后车厢。 师傅笑着打趣:“小姑娘开宝马送盒饭?” 小姑娘叫得朝乐心花怒放,正要搭话,听见闲坐在旁边的工人来了一句:“什么小姑娘,她是我们老板娘。” “老板娘?” “厉害吧?现在结过婚的女人,有多少能帮衬男人事业?我家那婆娘,每天只知道买买买,淘宝账号都升太阳了。” 朝乐讷讷想,那是皇冠吧。 不过她也没帮衬事业,做着最轻松的活儿,和他们拿一样的工资。 饭送到后,一群工人手也没洗,拆开一次性筷子,成群地聚在阴凉地。 树荫下除了几张歪歪扭扭的桌子,还有半旧的饮水机,几个空桶。 有人拿着杯子过去接水,等了好久只等下几滴,忍不住喊道:“水咋没了。” 其他人觑了眼,“没了就没了,待会让人送。” “老子渴死了。” 现在是中午,送水的小哥也休憩了。 朝乐从车上拿出几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戴上帽子走过去,笑吟吟道:“我这儿有,你们将就点吧。” 一群糟汉子聚在这里,贸然进了个女人,大家互相看看,个个蓬头垢面,捧着饭盒狼吞虎咽,鲜明的对比让他们笑笑,包工头说了句谢谢,把她的水分发下去。 “老板娘,这里坐。”包工头招呼道。 她原本想要走,但这里仅有的干净凳子搬到她的跟前,也不好意思拒绝,索性留下来,看他们聊天。 晌午的时光既磨人又惬意,有人困了,在地上铺了张草席,躺下就睡,也有人手里拿着低配智能机,打斗地主。 聊天的几个人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各说各的,谈论庄稼收成和家庭子女。 其中一个年纪最老,眼窝深陷,皱巴巴的脸又黑又黄,吃饭的时候一声不吭,谈起女儿时眉飞色舞。 “从小佳佳她学习就好,天生聪慧,现在上了大学,还总拿奖学金,我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她了。” “是吗,在哪上大学?”朝乐礼貌地问。 “就是大学城那边的大学,一年学费好多钱呐,昨天她还朝我要钱,说要上什么补习班学音乐,老师要求的。” 老头说起来没完没了,包工头白眼一翻:“得了,就知道念叨这些,咋不念念你老婆是怎么跟人跑了的?” 老头咳嗽几声,噎住。 朝乐听得十分尴尬,一边把水递过去,一边说道:“那个,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包工头跟着站起来:“这就走啦,明天还来送饭吗,老板可真舍得,放这么嫩的老婆出来晒太阳……” 朝乐走的时候,听见包工头训斥刚刚那老头。 “老宋,你能不能别提你女儿,我听着都烦。” … 朝乐回家睡了个午觉,又准时去琴房授课。 想起工地上老头谈起女儿的兴高采烈,朝乐想了想,给朝父拨了个电话。 那边传来熟悉的嗓音:“乐乐,有啥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吃你做的牛肉酱了。” “成,今晚我就做,你抽空来拿。” 朝乐嗯了声,犹豫了下,问出想问的,“朝阳有打电话吗?” “他没有。”停顿几秒,“倒是他亲爹找上我们家,说想要让朝阳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朝乐冷笑了声,“有本事就把他家祖宗喊来,看看朝阳认不认。”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朝乐承认自己刻薄了。 如果朝阳的亲爹早些来认,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朝乐有些心烦地去了琴房。 今天人格外多。 混杂的声音中,她听见司晚于在叫:“小婶婶!” 转过头,司晚于笑容灿烂,立马缠上了她,“婶婶,我小叔和你说了吧,我要找你学乐器。” “嗯?想学什么?” “我想学吉他。” 朝乐看了眼晚于过长的指甲和胖手,“你确定?” “确定!”晚于一本正经,“我男神说弹吉他的女生超帅,所以我要学。” 朝乐笑笑,没办法,只能依着她。 “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同学宋佳芝。”司晚于转过头,把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拉过来,“这是我小婶婶,年轻吧。” 朝乐和宋佳芝对上了目光。 如同一滩清水掉入一块石头,猛地溅起水花,泛起涟漪,再逐渐平静到无波无澜。 “原来是你。”朝乐伸出手,微笑,“真是巧合。” “我也很意外。”宋佳芝不太自然地回,“我以为你仅仅是我男朋友的姐姐。” 这一句,无疑更加地刺激到朝乐。 司晚于惊讶地握着拳头抵在下巴处作可爱状,“纳尼,男朋友的姐姐?” “是啊,很巧吧,以后我可要讨好她呢。”宋佳芝说,慢慢地抬手,像是在遮盖脖子上的痕迹,又像是特意暴露。 她的脖颈,有清晰的吻痕。 不可避免,朝乐想到他们在招牌后面接吻的场景。 尽管那晚,她制止了他们去汉庭,但小情侣之间,只要他们想,随时随地都可以。 朝乐发现自己要被一个小姑娘打败,指尖泛白,呼吸也不顺畅了。 “对啦,小婶婶你给我们找个好老师吧,学费再贵也没关系,我和佳芝都能承受。“ 司晚于这样说,然后看了眼同学,“对吧?” 宋佳芝点了点头,“没问题,我上月刚买完sk2,卡里只剩下几千,我爸知道后立马给我打了钱。” “你爸爸好棒哦,哪像我,哎。”司晚于叹气。 “还好啦。” 她们讨论着,朝乐已经将报名单搁下了,简单说明:“吉他班一节课三百,一对一的话是一千。” 宋佳芝突然问:“你是教什么的?” “小提琴。” “我想跟你学。” 初生牛犊不怕虎,朝乐语气不变:“我的课最贵。” “最贵我也要学。” “那好。”朝乐明知对方故意对着干,她挽起唇角,淡笑,“看在晚于的份上,给你打九折。” 宋佳芝眉眼挑起,“我还以为看在弟妹的份上,免费教呢。” ☆、9 对方脸上的笑,朝乐没琢磨出有几个意思,不过同性之间,总携带天生的敌对感。 朝乐不温不火地回道:“如果是一家人的话,我自然会免费教。” 简单的三个字“一家人”,愣是把关系给划清了。 “好啦佳芝,你又不缺几个钱。”司晚于站出来打圆场,“我小婶婶只是这里的代课老师,一半提成还要上交呢。” 宋佳芝立马附和:“我只是开玩笑啦,又不是真的要她打折。” 接过朝乐递来的报名单,她们两个迅速填完,然后去缴费,宋佳芝一开始兴冲冲过去,看到价目表后还是惊住了。 司晚于已经刷完二维码报了名,催促道:“怎么了?” “你报了三个月吗?” “对啊,学这个要持之以恒,再说我天生不聪明,当然要花时间多学。” 宋佳芝仍然盯着价目表。 这年头,搞艺术的学费价格高得离谱。 “怎么了?”司晚于关心问道,“你不会又像上次我们看电影那样,忘记微信支付密码了把。” “没有没有,我就是再看看其他的项目。” 宋佳芝摇了摇头,敛起不自然的脸色,犹豫很久,才道:“我只报一个月,先学学看吧。” 司晚于赞同:“那也行。” 摸出手机,宋佳芝用支付宝刷的费用,听见短信叮地一声,她的脸色不由得煞白。 吉他一开始学的时候,十分难熬,司晚于懂得基本乐理知识,但两节实践课之后,她欲哭无泪。 宋佳芝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凭着兴趣进来,垂头丧气出去。 课结束后,朝乐同她们一起,站在微风撩动的门口,长发轻扬,乍一看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 司晚于乐呵呵地挽住她的胳膊,“小婶婶,你今晚有约吗,没有的话我们去吃饭逛街吧。” 朝乐看了眼宋佳芝,她回了个差不多的目光,似笑又不像是笑。 朝乐点头:“那我和你小叔说声。” “好,你就说你和我在一起,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啦。” 朝乐笑笑,一边往停车位走,一边打电话。 通话半分钟后,朝乐朝后座瞄了眼。 司晚于凑过去,满脸沮丧:“我小叔不会不让你晚上出门吧。” “没有,他是让你早些回宿舍,不准超过九点。” “哦。”司晚于更加地沮丧,“早知道不让你给他打电话了。” 她们去了离学校稍近的商场,里面的消费并不便宜,三个人吃了五六百,交费的时候,朝乐没见到宋佳芝的身影,“她人呢?” “上厕所了。”司晚于解释,“可能拉肚了,要不我去看看。” 朝乐点头,付账后在门口的等候座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她们。 宋佳芝脸色不太好,也提不上兴趣,和兴高采烈的司晚于形成鲜明的对比。 “真的不和我们逛街吗?”司晚于不确定地问,“你前几天不是嚷嚷没衣服穿了?” “这家商城的衣服质量不好,我不喜欢。”宋佳芝解释一句,便和她们道别。 司晚于小眉头皱着:“唉,怎么这样子,我还指望她陪我一起回宿舍呢。” “我们逛完后,我送你回去。” 朝乐并不在意宋佳芝的离去,拍了拍晚于的肩膀。 这里的店均价上千,虽谈不上有多高档,但普通的学生党只会涉及这里的奶茶店和自助餐。 她们两相差三岁,逛起街来并不费尽,晚于性子直又傻白,说出的话很少经过脑子,没有城府的人很好相处。 朝乐买了件雪纺衫和薄外套,付账的时候听导购员礼貌地介绍:“小姐,今天店里搞活动哦,买一条内裤后商品全部打八折。” “内裤?” “是的。”导购员把她们带到门口,有一排包装惹眼的男款内裤,“这些全部都是,可以挑选,您看这条亚麻灰的怎样。” 朝乐没想去看,但眼睛不受控制寻了过去。 晚于耐不住性子,“为什么要搞这种活动,必须买男内裤吗,我们是女人诶。” 这个营销方式很老,朝乐知道一些,比如超市的柜台为何会放些口香糖而不是蔬菜,因为大家排队付账时会顺手拿一个消遣的小东西。 这家店的活动很有搞头。很多女人在疯狂购物后会产生愧疚,这时候如果给她们的老公买条价值不错又能打折的内裤,她们既高兴,回家也有底气交代:我这不是给你买东西了嘛。 内裤单价832.5,打完折后是666元,导购员词句早已组织好,“纯棉内裤既能让男人白天舒适,也能让女人晚上舒适。” “这样算的话,还挺划算的。”司晚于伸出短短肥的手指,兴致勃勃算起来,“我们一共买了三件衣服,打八折的话,就省下几大百。” “算了吧。”朝乐摇头,对这种商业推销不太感兴趣。 “我觉得可以啊,小婶婶你可以买给我小叔!” “……在外面不要叫我小婶婶。” “哦,那乐乐,你可以给我小叔买!” “……”其实朝乐是想让她去掉第二句。 在导购员软磨硬泡,司晚于眼睛眨眨,两人共同配合之下,朝乐还是硬着头皮走到货架前,没有细看,也没有挑选亚麻灰,而是选中一个颜色鲜亮的。 选亮一点的,他应该不会穿:D 朝乐帮晚于付了账,晚于想用微信转给她,被她一口回绝。 导购员送了她们一双袜子,体贴细心地和內裤盒子放在一起。 朝乐想,她再来这家店她就是dog。 送晚于回学校,朝乐回家,时间不算晚,餐桌干净整洁,没有动过的痕迹,朝乐猜到司从应该是在外面吃的饭。 通常他在外面吃饭会喝酒。 喝酒的话就会早些睡。 早些睡的话就未必会看见她买的内裤。 这种推算,十分完美。 不过为了防止万一,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好,把內裤袋子放在茶几下面,尽量不被人发现,以后有机会再塞到他衣柜里。 反正他一个老男人,记性不好,也不会记得这是谁买的。 我真是个天才。她想。 和往常一样,朝乐推开卧室的门,尽量做到不去瞄老男人的位置,淡定而自然地拿出袋子里买的新衣服,往洗手间走去,准备让衣物浸泡金纺后再穿身上。 坐在沙发上用笔电的司从抬眸看了眼,“现在才回来吗。” “嗯……送晚于回学校了。” “买了哪些衣服?” “啊?”朝乐挺意外的,平日里他都不会问这些,她把袋子里的两件衣服拿出来,“买了这个。”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晚于发了微信,说你给我买了內裤。” “……” 千算万算,忘了晚于这个小混蛋。 朝乐一脸尬笑,“哦,原来你有晚于的微信啊,我还以为你不会用微信……” 他显然无视她的岔话题,笔电一关,对她全神贯注,“內裤呢?” “在楼下。” “怎么不带上来?” “忘了!” 东西是一起买的,哪有忘了的道理,不过这种行为足够某人老男心荡漾,说了句“我去楼下倒杯水”,然后拧门下楼。 朝乐看着桌上还剩下的半杯水,一恼,编也不编得像样点。 等司从看见她所谓“忘了”的购物袋是在茶几下面找到的时候,他唇际扯出别有深意的弧度。 翻开看,里面有一双女人的白色打底袜子,花边是可爱的灰色/猫耳朵。 再细看,內裤的颜色也更耐人寻味。 到底有多大的仇(情趣),给他买橘黄色的内内??? 司从利落地上楼,只见朝乐坐在他原本坐的沙发位置,看似漫不经心地玩手机。 想起之前误会的一次,他这次没有冲动,坐在床角,既能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也能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他问:“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10 朝乐迟疑半秒:“今天打折,可以便宜很多。” 这个原因,倒十分贴切。晚于没有提到打折,反而是比当事人还兴奋地告诉他,小叔,我那姓冷淡的小婶给你买内内了。 他还以为…… 以为她突然关心他了。 司从又问:“那为什么是这个颜色。” 她险些脱口而出,因为没打算让你穿啊。 满脑子杂七杂八的词句飘过后,她振振有词:“你不觉得这个这个和太阳颜色很像吗。” “所以是象征太阳?” “嗯……” 太阳的意思是…… 日? 她险些画个圈把自己埋掉。 还好他并没有往别处想的意思,煞有介事地把內裤重新装到盒子里,“既然是你送的,那我收起来了。” 这语气说得她更羞涩:“你,可以不收。” 司从眸光落在她的脸上,“那我,穿着?” “……” 也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她本想让他扔掉,又不愿舍弃六百块的东西。 “我去洗澡!” 朝乐取下皮筋,任由长发落在肩上,遮盖她一大半脸,丢下一句后连带小跑离开他的视野中。 又亮又显还象征太阳(日)的内裤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竟然不由得想到了。 胡萝卜:D 朝乐洗完澡后就以喂猫粮下楼了,打算等司从睡着后她再进屋,不然两人面对面真的很尴尬。 女主人只要站在猫碗前喊一句,某肥猫不管在哪里都能飞奔而来,即便嘴上还叼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垃圾。 “这什么啊。”朝乐拍了下猫屁股,捡起地上的烂纸团,“又乱叼东西!” 肉团慢条斯理嚼着口粮,坦然自若。 烂纸团沾满碎叶,被猫爪玩得破烂不堪,朝乐本无心地瞄了眼,只见上面模糊的几个字。 【……我们私奔。】 纸条表面滑润,字又写在外表,经过揉弄后,几乎认不出原来的语句。 “这是情书吗。” 朝乐笑着呢喃一句,随手扔到垃圾篓里。 接近十点了,朝乐估摸着楼上的老男人已经躺下,再过十分钟应该就能熟睡,她等他睡着后再进屋吧。 她窝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刷着朋友圈,无意中看见老男人的微信后,心头浮出莫名其妙的情绪,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 果然,很无趣。 一开始,朝乐担心他会干涉她的生活,所以朋友圈对他屏蔽,现在想来,其实没必要。 估计他连朋友圈是什么都不知道。 朝乐随手取消对他的屏蔽,而后想起司晚于这小混蛋,立马轰炸她。 【你为什么把我买内裤的事情告诉你小叔?】 那边是个夜猫子,不仅没睡,精神还特饱满,发来一个大笑:【不能说吗。】 【不能。】 【为什么?难道你不是买给我小叔的吗???/疑问。】 这弄得更尴尬了,朝乐只能回:【不是,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原来是这样。】 【以后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OK,没问题。】 晚于发完“没问题”的下一秒,立刻把对话截图,转手点开司从的对话框,把截图发过去,配上大笑:【小叔,我小婶婶好爱你哦,她在怪我提前告诉你买东西的事,其实她想给你一个惊喜。】 楼上的司从看着截图,沉思良久。 楼下的朝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刷了会晚于的朋友圈。 小孩子的朋友圈,除了晒吃的晒玩的,没什么实质性东西,不过她大概能猜到,晚于有个喜欢的男孩,晒这些东西只是想引起关注而已。 而她身为已婚人士,发朋友圈就只为了消遣。 这样想着,朝乐随手拍了张肉团肉团的胖脸,配上文字:【今晚有点尴尬。】再配上尴尬的表情。 发表动态成功。 很快,她收到司晚于的赞。 还有几个以前老同学的赞。 突然,她发现这些赞里有一个不对劲。 点赞人群中,“司从”的名字赫然显目。 老男人居然没睡觉,还看她的朋友圈? 过了一会,她收到他的一条评论:为什么尴尬? 朝乐忍住摔手机的冲动。 除了他这条评论,没过多久,晚于在下面评论司从:偏心的小叔,不回我信息,却来这里秀恩爱。 朝乐不忍直视,干脆删了动态。 … 早晨太阳十分清亮,不再像橘黄色的—— 朝乐止住胡思乱想,下楼吃饭,发现司从已经准备出门。她起得实在是晚。 晚上关了灯,离得再近也无所谓,白天敞亮,她越发不敢和他对视说话。 “昨晚睡得好吗。”他主动问。 朝乐干笑二声:“还好。” “为什么会脸红?” 她一愣,什么情况,昨晚一进屋她就关了灯,为何他还能知道她脸红? “我没脸红。”她装作随意镇定,“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不是你在微信发的吗,有个红脸。” 他说的可能是她配上的表情。 朝乐松了口气,挥挥手,“哦,那个啊,那个不是脸红。” “不是脸红?” “那只是一个表情而已,微信里面有很多表情的,你看——”她摸出手机,想给他示范,点开他的对话框,“你说的是这个吗?” 她手指着“尴尬”的表情,确实是一个红透的脸。 司从点头,“是这个。” “这不是代表脸红啦,这里面表情很多的,你看这个是‘微笑’,还有这个——” 她试着转移话题,手指一不小心划到了表情“亲亲”上,而且还发送出去。 听见手机震动声,司从瞄了眼:“这是?” 朝乐心头一悬,连忙去点击撤回,却不想手速太快,点到了—— 删除。 他语调一转:“嗯?” 她瞎解释:“这个表情是饿了想吃饭的意思,你看这嘴唇撅得,像不像嗷嗷待哺的小鸟?” 他嗯了声,似乎信了。 看着老男人离去的背影,朝乐想,还是老的好骗,要是朝阳的话,看见她发这样的表情,还不得跟只哈巴狗似的围着她打转。 没多久,她收到司从发来的微信。 【/亲亲,中午一起吃饭吗。】 她:……。 ☆、11 怎么办,该不该告诉他这个表情真正的意思。 万一他要是和别人发信息也用这个表情。 朝乐捂着胸口,一想到他可能会对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秃头老客户发送亲亲的表情,她的内心无法平静。 吸口猫压压惊,然后她回复:【算了,你忙。】 到了中午,朝乐已经把这事抛向脑后,和昨天一样开车去食堂。 装好盒饭,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人影。 宋佳芝? 朝乐看着这个女孩表面上穿着光鲜亮丽,神情却十分不安,从食堂买了一份价格贵三块的盒饭,里面有实实在在的肉,还多了一只河虾。 朝乐想喊她,细想又觉得没必要。 饭送到工地那边,工人歇息没多久,可能觉着这里有个女人,他们说话吃饭都斯文了些。 朝乐听见包工头公鸭嗓门叫道:“老宋啊,你今天咋不吃饭,是不是中暑了?” 老宋嘴里含了根红梅香烟,抽得有滋有味,“今儿个我女儿给我送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哟,瞧你那德行,不就送次饭吗,至于笑成那怂样。” “你不懂,我女儿学业忙,难得抽出空来探望我。” “怕是钱花光了。”包工头说话不客气,人还是好人,见老头烟见尾了,抽出自己的一根中华,“拿去。” 老宋脏手往裤子上一抹,黑黄的牙笑了出来,“软的?” “硬的,就你还想抽硬的?” “以后等闺女给我买好烟抽呢。” 包工头嫌弃地瞥了眼,转而对朝乐的神情颇含几分恭敬和调侃,“老板娘,辛苦了。” “还好,你们才是辛苦。” “我们这儿算不上辛苦,前些年我干桥梁,那日子过得酸爽,一天下来,汗拧出好几股水来。” 包工头话匣子打开:“累倒不打紧,关键是命,我铤而走险赚的钱给老家盖了房子,后来媳妇给我生个儿子,我就不敢干了,有些是玩命的活儿,一次两万也不干。” 朝乐问:“桥梁工程都很危险吗?” “这个说不准,关键看工种。” 朝乐想起朝阳所去的云南,干的也是桥梁,她不清楚具体,但是知道不需要担心太多,朝阳一个小孩,自然不会当施工员,他可能会挂个监工的牌子,旅游玩耍了。 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朝乐开车离开这里的时候,一辆公交车经过这条路段,只见宋佳芝从上面下来,戴着一个遮阳帽和黑色口罩,若不是之前看过她,很难认出来。 同样,她没有打招呼。 趁着下午悠闲的时光,朝乐回到老家,拿了一罐父亲做的牛肉酱。 “要是朝阳在就好了,他最爱用酱饼裹着肉吃。”朝父感慨,“孩子大了不中留,回国后我才见到他几次。” 朝母白了眼,“得了吧你,真当自己是爹了,人家亲爸都找上门来。” 朝乐坐在小凳子上,帮着母亲捻米里的小虫子,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亲爸来了?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带来一箱钞票,要我们把阳阳还回去。” “他不要脸地想拿钱解决?”朝乐面色浮现出厌恶,“你门没要吧?” 朝父抬头,觑了眼朝母,“你问你妈。” 朝母轻咳了声:“我觉得那箱子挺好看,就留下了。” “是啊,装着五十万的箱子,能不好看吗。” “死老头你再顶嘴试试,我把朝阳抚养长大容易吗,为了供他上学,我还赔了我女儿的婚姻。” 朝母脾气上来,一篓子米险些打翻,扶稳后,巴掌举起,“再给你重说的机会。” 朝父求生欲极强,吞下那句“我看你嫁女儿那天比自己当新娘子还乐呵”,改成:“我觉得那钱咱们可以拿。” “这还差不多。” “但是阳阳那边,你打算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老王自个儿不是交代清楚了吗,阳阳认他了。” 朝乐眸光一闪,“真的认了?” “到底是亲爹,迟早要认。” “那个王大柱……” 朝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朝母瞪回去:“什么王大柱,人家早就嫌弃王大柱俗气,现在改名了。” “现在叫什么?” “王富贵。” “……哦。”这个不俗。 “人家王老板现在混得风声水起,膝下就阳阳一个儿子,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给人家当爹的机会,再说阳阳也可以过得更好些。” 朝母的话看似句句在理,实则忽略当事人的心事,惹得朝父给女儿使了个眼色:你可别学你妈。 “挺好,我弟他是该有自己的人生,我们不该拘束他。”朝乐略显麻木地说,“王富贵要是早些来认的话,更好。” 早些认回去,也许他们不会有那么多的交流。 不论如何,他们有无血缘关系,他终究是她小婶的儿子。 朝乐想起他们的学生时代。 旧得掉漆的篮球架伫立在操场边,一群热血少年汗如雨下,全神贯注盯着不断跃动的篮球,站在边上围观的女生时不时发出加油呐喊声。 朝阳是篮球队主力,个子高挑,技术皮中带稳,长相是痞中带雅的俊美,暗恋者无数。几乎集聚所有围观者的目光。 一场训练赛结束,球场体育生逐渐散开,朝阳早就看见围观女生中算不上惹眼的朝乐,把校服穿得规规矩矩,手里拎着一瓶怡宝。 他大步朝那边走去,女生们纷纷递出手中的功能饮料,但他只是摆手推开,从朝乐手中接过矿泉水。 这就导致,朝乐被全部女生的嫉妒目光包裹。 朝阳再恶趣味地摸摸她的头,叫了声“小矮子”。 摸头杀更让其他女生对朝乐恨得直咬牙,已经做好围堵这个小妮子的准备。 直到,从朝阳口中冒出一句清脆的“姐”。 … “乐乐啊。” 朝父突然的叫唤,让朝乐回过神来,眼睛微眨,发现身侧的母亲已经去搓麻将了。 “乐乐,你是不是不希望朝阳离开我们家?”朝父问道。 “没有。” “你和他的关系,不该这样。” 大热的天,朝乐只觉呆在葡萄藤下十分阴凉,唇角扯出不自然的弧度,“爸,你说什么呢。” 她不敢相信长辈会洞察到这件事。 朝父只是意味深长的把她看着,“我是说,你们姐弟两,应该好好相处,不该再冷战下去。” 原来是这样,她松了口气——“没有,我和他还好。” “他打小就听你的话,回头你劝劝,该认的爹还得认,我见老王的认错态度还好,朝阳跟了他不吃亏。” 朝乐忙点头答应,心头虚得很。 ☆、12 朝乐点开朝阳的QQ头像,发送一条信息。 【你认他了吗。】 头像是暗的,人并不在线,朝乐不急着等回复,翻开他的个人空间。 里面是几年前分享的游戏截图,留言板那边,网名为“小仙女”经常留言,用紫霞仙子眨眼做的头像。 除了早安晚安,还有类似于【近朱者赤,近你者甜】【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还是你】小情话。 朝乐估计是宋佳芝。 留言虽多,但朝阳一条都没有回复。 再往前翻,倒是翻到他们很久以前的互动。 朝乐——【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就答应给你一个愿望。】 朝阳回——【/翻白眼,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给,前提是我能做到。】 ——【那我想要你。】 后面的回复断了。 因为这个愿望,朝乐做不到。 当然,后来他也没考上大学,她不算失信。 晚上,朝乐收到朝阳的电话,他嗓音略显黯哑,掺杂着夏风,沙沙地,“你觉得我会认他吗。” 朝乐说:“爸让我劝你。” “所以你想在QQ上劝我?姐,是什么让你连见都不敢见我了?” 许是被这一句激恼,她口气生硬:“要是当面劝你能够听进去,我也不是不可以过去。” “那你来吧,让姐夫告诉你地址。” 不等朝乐反应,那端挂得爽快,不管从态度还是语气来看,朝阳待她,总有一种怨意,仿佛她亏欠他很多。 朝乐想不到朝阳提前挂电话的原因,他只是不想听见她拒绝。宁愿让自己处在不确定又彷徨的猜测中,也不愿听她委婉的拒绝措辞。 自欺欺人,只当她是应了。 事实上,朝乐确实有这个打算。飞一趟云南,就当旅游好了,能劝他认亲爹,早些回归正常生活,她自是愿意。 司从回家后,朝乐顺势打听朝阳的地址,表示自己想去云南旅游。 他沉默了会,侧过她去倒水,平静自如,“想去旅游的话,怎么不选择避暑的地方?” 言外之意更凶一些,她想去旅游,挑个乡野也比又脏又累的工地要强,这话是骗鬼呢。 他倒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其实眉眼尽是“你当我傻得不知道你是去看你弟弟”的轻蔑。 “顺便去看朝阳。”她坦然承认,“爸妈担心他受苦,也托我有些话要说。” “电话里不能说?” 她没多想,一五一十把朝阳事讲个清楚。 一杯水喝完,司从转身上楼,凉凉地丢下一句:“那你去吧。” 气氛比平时压抑。 朝乐回房间时,灯已经关了,她摸索着走到床侧,看了下手机时间,才八点多一些。 她不尴不尬来一句:“今天睡得挺早。” 原本正身躺下的司从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朝乐满是纳闷。这个老男人咋了? 周身被昏暗笼罩着,她一时间睡不着,压低声音道:“那个,我今天早上和你说的微信表情,其实不是表示饿了的意思。” 他没作答。 她豁出去似的,“那是亲亲的意思。” 良久,才听他开口:“我知道,小李跟我说了。” 她讶道:“你知道还发给我?” 他语气透着凶和微恼,“不能发给你?” 这句质问明明有几分威严,却由于背对着她,听到她耳朵里,倒显得闷而委屈, 惹得她不知如何回应,索性闭嘴。 … 由于没有直达机票,朝乐的计划有变,需要推迟两天再过去,这样的话,只转机一次即可。 她倒没着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晚于在琴房学完琴后总会缠着她。 “小婶婶,我们去喝奶茶吧,十字路有一家新开的网红奶茶店,里面装修得可好看了。” 朝乐问:“装修好看,和喝奶茶有什么关系?” “我们可以去拍照啊。” 朝乐顺着她的心思,陪她去一趟。 正如晚于所说,奶茶店装潢精致漂亮,风格是典雅的现代风,弯弯曲曲的桌子,心形椅子,引来不少小年轻。 朝乐本来想点一杯普通的珍珠奶茶,一眼瞄到到上面十五元,这个价格让她怪惊讶的,“这么贵的吗?” 这一声,引起不少人看过来,用看乡下人的目光看着她。 晚于说:“怎么了,十五元很贵吗?” “我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奶茶才两元。” “那是用粉和添加剂调的。” “这个不是吗?”朝乐笑,“这个难道是用红茶和牛奶煮的吗?” 晚于吐了吐舌头,她哪管奶茶怎样,她只是来这里蹭一波拍照背景。 “我要柠檬水吧。”朝乐对服务生说道,“不需要放冰。” 柠檬水十二,比奶茶便宜三块,难免让人觉着她是图便宜才买的。 她们拿着各自的饮料坐下后,仍然有人拿眼看过来,难免带着几分优越感——连十五元的奶茶都买不起还来这里做什么。 朝乐对这些目光无所谓,晚于是小孩子脾气,对着其中某女学生白眼一翻,“喝个奶茶都能喝出优越感。” 她伸出手,向朝乐要出车钥匙,把印着蓝天白云的钥匙往桌上一扔,摆阔。算不上豪门,但总比这些人强些。 这招倒是蛮有效,清除不少鄙夷的眼神。 “对了,宋佳芝怎么没一起过来?”朝乐吸了口饮料。 晚于忙着P图发朋友圈,“你说她啊,忙着勤工俭学呢。” “她看上去不是家境挺不错吗?” “都说是勤工了,她说想锻炼自己,积累些社会经验。” 朝乐点点头,不再细问。 晚于发完朋友圈,开始哇啦哇啦讲学校的事,讲到自己喜欢的男生时,双眼放光。 “他人可好了,人长得帅不说,还没架子,对任何女孩子都很温柔,还很绅士地帮我拎过行李箱呢……”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朝乐问。 “知道啊,我和他说了,不过他说自己以学业为重,等毕业后再谈感情。”晚于说着羞红了脸,“不过他还是会和我聊天啦,还给我朋友圈点赞。” “那他喜欢你?” “应该喜欢吧,不然他为何会和我聊天。” 朝乐笑,也不去伤小姑娘的心,自己乐呵乐呵就好。 饮料喝得差不多时,话痨晚于却陡然止住了声音。 朝乐顺着她目光,只见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大男孩走到柜台前,身侧携了一个漂亮精致的女孩,两人亲密无间,紧挨着对方,连点的饮料都一样。 由于长相出众,闲坐的女生纷纷投去惊羡的目光。 朝乐感觉晚于眼睛都看直了,抬手挥了挥,“那个,不会就是你男神吧。” 晚于“啊”一声,才缓过神来。 她这一声,也引得大男孩注意,微笑朝这边走来,抬手打招呼:“嗨。” “你……”晚于不知说什么。 “你朋友圈发的奶茶店挺好看的,我刚巧陪我朋友买衣服,就顺路来看看。” “这样啊。”晚于脸上浮着尬笑,“那挺巧的,你们有座位吗,没有的话,我让给你。” 这家奶茶店人不少,没有空出的两人座,晚于这么说,大男孩立马道谢。 朝乐只得跟着一起离开。 出门后,她拍了下脑袋:“我车钥匙没拿。” “对不起,走得太匆忙了,我帮你拿。”晚于知道这是自己的错,忙折身回去。 那对男女正嬉笑着聊天,女孩正好坐在晚于的位置上。 “怎么了?”大男孩有些紧张地问,似乎以为她想无理取闹。 “车钥匙没拿。” 晚于大脑神经理清了,伸手过去,抓起桌上的钥匙。 上面的标志让他多看几眼,“外面停着的宝马原来是你的啊,价格上百万了吧?” 晚于没回答,转身就走。 朝乐再看到的晚于,眼圈泛红,带着几分不甘和委屈,把车钥匙交过去,“小婶婶,我们走吧。” “好。” 没走几步,只见晚于把手中的奶茶扔到垃圾桶里。 “我要减肥。”晚于低声说,“我要是瘦一点,他喜欢我的可能就多一点。” “还喜欢他?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又没说是他女朋友,两人只是关系好一点而已。” 朝乐无奈地耸肩,现在这些小男生都喜欢吊着人家胃口吗。想当初朝阳那会,追求者也不少,但他一视同仁,拒绝得十分爽快,一句“别来烦我”伤害不少女孩的心,但也切断她们的情,身边除了朝乐,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 “小婶婶,你觉得我要是变漂亮的话,是不是就能追到自己喜欢的人?”晚于认真地问。 朝乐点头,“有这个可能。” “你上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真的吗,那你喜欢我小叔吗?” 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又不好糊弄过去,晚于不是三岁小孩。 朝乐心不在焉地往停车位走去,晚于把她胳膊挽着,一副不罢休的模样,非要等到她回答。 “小婶婶,你不会不喜欢我小叔吧,他要是知道的话岂不是难过死。虽然他大你八岁,但他还是有一颗少男心的,骚起来跟猴子似的,可不得了。” 朝乐干笑:“我没说不喜欢他。” “那你是喜欢咯?” “喜欢。” 朝乐十分心虚地吐出两个字,想快些上车,结束这个话题,却见自己的车身旁,司从高大颀长的身躯赫然挺立。 她一愣。 “哇,小叔叔,你刚刚也听见了吧,我小婶婶说超级喜欢你诶。”晚于激动地跑过去,想去拉他的手,被司从一个眼神瞪得缩回去。 司从不去看心虚尴尬的朝乐,而是冷眼把晚于扫了一圈:“你说我骚起来像什么?” ☆、13 平日里,晚于对小叔的态度恭敬礼貌,偶尔开玩笑,也不敢太过分,如今在背后说坏话被捉得正着,她也是无奈。 弱弱地回:“小叔。” 她敢肯定她小叔是钢筋直男,难道不晓得抓重点吗,逮着她有什么用! 眼看着司从脸色愈发阴沉,朝乐说:“晚于没说你坏话。” 小婶婶及时开口,晚于立马活泼乱跳,理直气壮,“对,我没说你坏话。” “她是夸你的。”朝乐停顿半秒,“猴子是很可爱的动物。” 晚于,“……小婶婶?” 朝乐表面笑眯眯一副要为小侄女开脱的样子,心里则衡量这种行为够不够报复这丫头之前的多嘴。 司从没揪着小侄女不放,注意力转移到朝乐的身上,“一起回去?” “你没开车吗?” “车借给小李办事了。” 他原本想和小李一起办事,路过这里看见她的车牌号,就顺便来看看。 朝乐点点头,“那一起吧。” 司从瞄了眼小侄女,“你自己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晚于:“what?不是说一起的吗?” “谁说和你一起?这里去学校只有三站,公交站牌在那边。”司从指了下不远处,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小叔叔,我是你亲侄女,你不能为了想和小婶婶单独在一起就把我落下啊。” 司从拍拍亲侄女的肩膀,哄小狗的语气:“乖。” 晚于从他口吻里嗅到零花钱的味道,这才乖乖点头。 天色已晚,朝乐拿起车钥匙:“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他顺势接过钥匙,“我来。” “这里的停车位窄,你先倒车,我指挥。” 朝乐站在车的后面,开始用手比划,看着车从窄小的划线中出来后,才松了口气,正要走过去,耳边一阵厉风袭来,紧接着响起吱呀摩擦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自己被人勒住腰身在刹那间错开,双脚落地后,胸口仍然发虚。 抬头,蓦然撞入他的眼中,朝乐的心更不安跳动,听到他说:“没事吧?” “没……” 看见倒在地上的摩托车,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危险,不知何时深佣她入怀的司从沉着稳重,低声训斥骑手:“哪家公司的,急着送货连命都不要了?” 骑手小哥忙道歉,脸上的神情快哭出来,“顾客催得紧,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没受伤吧。” 认错态度良好,他没有揪着不放,弯身将地上的狼藉捡起放回摩托车后箱。 “谢谢,真的抱歉。” 骑手小哥侧脸被擦过一大块血迹,疼痛被焦急感所覆盖,顾不上那么多,见他们没有追究,又匆匆离开。 朝乐看见司从帮人拿东西用的是左手,察觉不对劲,惊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可能。” 她小心翼翼触碰他的右手胳膊,他没有闪躲,只是轻轻蹙眉,等她力道重了才道:“钥匙给你。” 隐忍的疼痛还是通过男人额头的汗表现出来。 摩托车遇到重物撞击会无法维持重心倒在地上,朝乐当时的眼睛是闭上的,只能凭想象去猜刚才的一幕有多触目惊心,她唯一的感受只有,他的胸膛炙热得很。 坐上车,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司从问:“紧张什么?” “我……我怕你会出事。” “残废不了,你放心开车,去一院,我约了急诊。” 他处事有条不紊,吩咐她往哪个方向走。车里冷气足,他的后背仍然被汗浸湿一多半,等到了医院,才稍稍缓口气,而身边的小女人,完全失了神。 他看见朝乐下车后,像只热锅中的蚂蚁团团转,问道:“急诊在哪?我记得是那边。” 司从看了眼,“那边是妇科。” 她不敢吭声,反而由他一个病人领路,进门,上电梯,见过医生,按照吩咐再去拍X片。 处理好后,受伤程度不重不轻,需要静养。 “那我是不是要煲一些骨头汤补补?”朝乐问道。 医生拒绝得果断:“你们就按照平时吃的饭就行,骨汤营养价值并不高,也不会产生促进痊愈的作用。” 朝乐纳闷:“不会吧,老年人不都这么说的吗,骨汤不补钙吗?” “补钙可以吃虾皮。” 朝乐哦了声,闷闷不乐地跟在司从后面。 她感觉自己像个废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了,尽给别人惹事。 回到家,司从问道:“张嫂多久能回来?” 朝乐答:“她儿媳妇还没做完月子。” 他点头,“那我雇个临时工。” 不然家中没人做饭。 “要不我来做吧。”朝乐不确定地道,“你不喜欢家里有太多陌生人。” 平日里除了按时打扫的钟点工和保姆张嫂,基本上很少有人来做客,他们两个人乐得清静。 张嫂不在的这些天,司从和朝乐可以做简单的早饭,其余两餐都在外面解决。 现在他受伤了,医生建议在家多休养,意味着,三餐都少不了在家里吃。 “你确定你行吗?”司从问道,“不要勉强。” “没问题的。” 说到底,他是为了她才受的伤。 下了个美食APP,谁还不是个小厨娘。 冰箱食材丰富,朝乐拿出瘦肉化冻,素菜是西红柿和黄瓜,搁放好些天,摸起来有些松软。 米箱有香米红米,混合洗净后煮了一锅。 炒菜是西红柿炒鸡蛋,青椒炒肉,外加一个黄瓜清汤,丰富又简单的晚餐就做好了。 以上均为朝乐想象。 实际上,手忙脚乱的她除了不小心把米放入不粘锅里,还把蛋液搅得到处都是。 厨房门被推开,司从带着被纱布吊起的胳膊进来,刻意离得远些,倒不是怕她撞到他,而是,想静静观看他娶回家这只外表贤惠的蠢货能蠢到什么程度。 水槽的水流不断,他顺手过去关上,而朝乐也回头看了眼,面露尴尬,“那个,不用你帮忙。” “我只是来看看。” “……哦。” 忙活很久,朝乐把不算丰盛的晚餐端上桌。 司从胃口不刁钻,苦的甜的都吃过,对于她做的猪食,也吃得津津有味,倒是朝乐自己,只喝了碗粥。 由于要在家照顾人,朝乐便给朝阳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暂时去不了云南。 那边回复:为什么? 她回答:“你姐夫受伤了,需要我照顾。” 他便不再回复。 坐在她对面的司从知道她在做什么,默不作声,等她处理好后才道:“你确定你要照顾我?” “怎么?” “没什么。” 照顾病人,不止做饭这么简单。 朝乐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也要洗漱,那么一只手的他该怎么做? 不会要她帮忙搓澡吧。 一想到可能会和他有身体接触,她的脸不禁红到耳根。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她不想看到少儿不宜的东西。 朝乐果断地盖上被子,背对着门,假装熟睡。 不一会儿,她竖起的耳朵听到他的脚步声,可能刚从书房出来,顺势把笔电放下,动作很轻,应该以为她睡了。 紧接着,浴室的门被拉开。 朝乐心头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叫她帮忙做这些事情。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愧疚,人家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现在生活有些不便,她却躲得远远的。 给他做的饭一般般就算了,连这种小事也做不好吗。 万一他要是在浴室里滑倒怎么办,伤势会不会更严重? 朝乐不敢想下去。 突然,浴室传来一阵碰撞声。 朝乐悬起的心更是不得安分,糟糕,她就不该躲着他。 她冲到浴室门口,试探性叫了一句:“司从,司从,你没事吧?” 里面没有回应。 不会摔到脑袋了吧? 他要是摔倒的话,也不好爬起,一条胳膊撑不起那么重的身躯。 朝乐心急如焚,大脑一热,拉开浴室的门,“司从你——” 隔着薄薄的水蒸气,她看见用花洒冲洗的男人,肌肉饱满而不突兀,双腿笔直修长,深陷的人鱼线弧度夸张而显眼。 四目相对,不闪不避。 “我我我我……” 她立刻捂住眼睛,脸颊被蒸得像只熟透的虾,大脑短暂的空白后是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的影子,凭着意识往后退,想退离这里,却不知踩到什么,身体不自觉倾斜。 “小心!” 沉稳的嗓音响起后,男人微喘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根,一把将她捞入怀里,扶稳身形。 男人沾有水滴的左手扶过她腰身后,逐渐燥热,身上朦胧的蒸汽将两人笼罩得更加暧昧。 朝乐慌忙之中,从他手里挣脱出,落荒而逃,连浴室的门都忘了带上。 司从洗完澡出来,一眼就瞄见被窝鼓起的一块,前后看不到头,只有流露在外的几根黑发铺在枕头上。 想起她逃跑的小模样,他唇际勾起浅薄的弧度,走过去,轻拍被子,“吓着了吗?” 把自己困在黑暗中的朝乐自认为有被子的保护,一声不吭,不作回应。 “闷着睡觉对皮肤不好。” 听到这句,她才不情不愿露出半个脑袋,眼睛别过去,不去看他。 “乐乐。”他语调不急不缓,“被偷看和被占便宜的人是我,你郁闷什么?” ☆、14 良久,她闷声闷气冒出一句:“我不是偷看。” “那是什么?”光明正大地看? “我听见里头有声音,以为你摔着了。” 司从大概明白,“那只是挂架掉了。” “哦。” 一阵沉默。 闷了太久,她抬头,眼神怯生生,小心翼翼,再看到的他腰身多了条浴巾,随意地系在腰间,黑色碎发落下几滴水,顺着颧骨下移,薄唇轻抿,神色自然得很。 他胳膊上的纱布有点湿,应该在扶她的时候弄的。想到这儿,朝乐又觉得自己什么用都没有。 刚才能感觉到他手劲很大,单一只就能将她扶稳,身上的肌肉也不像健身房里磕蛋□□磕出来的虚,有形更有力。 据说,掌心大的男人。 那玩意也很夸张。 刚才她倒没有细看,现在只能瞄着他的手,不同于她的细皮嫩肉,手心有薄茧,指甲修得干净,被这样的人拿捏,莫名安心。 司从看着神思游离的她,说:“乐乐,我们是夫妻。” “哦?” 她尚未反应过来,目光不自觉地继续盯着他的手看。手掌厚实粗大,却不显笨拙,五指修长,整体看着让人舒服。 司从说:“我觉得,夫妻之间可以自然些,我们结婚三年了,起初我念在你小,不想让你为难,” 她脑海中浮起先现出这只手握着方向盘和香烟的样子,也曾揉过猫,可能太粗鲁,肉团不喜欢。她也不喜欢粗鲁,当然他也没有把她当猫揉。 “……现在你应该明白,婚姻中,有些部分很重要,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和我说说原因。” 朝乐认为,如果手掌定论正确的话,那她刚才看到的不明确也很……不是夸张,怎么说呢? “乐乐,你有听我说话吗?” 思路被强行切断,朝乐猛地抬头,眼神迷茫,嘴上逞强:“你说什么?我在听。” 他轻描淡写:“那你重复一遍。” “……” 她刚刚都在想什么! 手掌定论是哪个猥琐提出来的! 见她无话可说,司从言简意赅:“我是想知道,你不愿和我同房的理由。” 刚才说得那么委婉,这小妮子不听,现在只能单枪直入了呗。 “我,我……” 朝乐脸红了,比之前更夸张,是欲滴的艳红。 她是因为看了他的手才脸红。 但司从以为自己的问题吓到她,这小妻子怎么还没长大,说个同房就羞成这样。 把手掌定论从脑中踢出后,朝乐强行为自己洗白:“我没有理由。” “没有?”他语调一转,“你和我结婚之前,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所以想守身?” 眼神已经对上,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朝阳。 朝乐只是摇头,很果断,只字未提朝阳,“我没有喜欢的人。” “那是因为什么?”他想看看她能编到哪儿。 “因为。”灯下,她眸光流转,停在他受伤的胳膊上,振振有词,“因为你受伤了,不能同房。” 好一个甩锅。 司从顺着她给她自己挖的那条深坑,接道:“你的意思,是等我伤好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停电了,明天补上。偷偷提个醒,他们的第一次,是乐乐主动要求,至于成不成呢——反正我不说你们隔着屏幕也打不到我。嗯哼~ ☆、15 坑深数十米,朝乐没想好怎么填,干笑二声,“你先好好养伤吧。” 这句看似关心的话,难免让人认为“把伤养好后才有力气干活”。 好在司从没和她计较,灯熄灭后,他睡眠安稳。 她反而很不安。 第二天早,朝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楼,发现早饭已经摆在桌上。 瞄了眼,是从外面打包好的肯德基,也是她喜爱的早餐之一。 吃到一半,她听见男人的嗓音:“待会你送我?” “啊?” 抬头的时候,嘴里含着蛋卷,过长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略显狼狈。 他顺其自然伸出左手,将几缕碎发刮到她的耳廓后面,声线是令人沉迷的醇厚,“不送我去上班,你是想让我单手开车?” “哦。”她反应过来,点头,又觉不对,“小李呢?” “他忙。” 意思是,看她挺闲的。 既然助理忙的话,朝乐自告奋勇承担起帮他处理琐事的业务。 头一回跟着他去上班,朝乐特意打扮一番,穿上更正式些的裙子,站在他的跟前有些害羞地问:“我今天的口红颜色怎么样?” 他看了眼说:“挺好。”口红不都一个颜色? “我也觉得比昨天的好看,更滋润些。” “嗯。”看不出来。 “要不再补个唇线吧?” “可以。”唇线是什么。 等她补个口红回来,二十分钟已经过去。 朝乐下来,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是不是要迟到了?” “不是。” “那就好。” “已经迟到了。” 他指着壁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半。 “早知道要给你当临时助理的话,我应该早些起床的。”朝乐闷闷地说。 “没事,走吧。”明明是你化妆时间太久了。 朝乐不太习惯开SUV,用自己的车送他到公司门口,不见他下去的趋势,她小心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丢给她一串钥匙,“你去我的办公桌,靠近窗口的位置有一沓文件,取下来给我就行。” “你不上去吗?” “不方便。” 朝乐眨眼,不理解他所说的不方便是几个意思,是电梯门挤不下他,还是腿脚也伤了不方便走路? 看出她的疑惑,他简短解释:“不想让人知道我受伤,事儿多。” 上司一受伤,下属们嘘寒问暖,着实烦得很。 朝乐按照他的意思,左拐右拐找到办公室,公司管理并不严格,保安和前台说说笑笑,也没阻止她一个外人进去。 比起其他企业家,司从更为朴实,楼房建起后没有招聘售楼小姐,而是把给提成打成折扣给百姓,至于谁来卖房,公司谁有时间都可以做介绍。 推开门,朝乐看见满壁的名画和俗不可耐的古董后,默默地收回“朴实”二字。 古董是别人送的,因为她不太喜欢家里放年代久远的东西,司从让人搬给些给司老太,余下的搁这里。 丑得很。 朝乐拿完东西,准备离开,门口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人影来得莽撞,和朝乐碰个满怀,吃不住力道的她下意识用手勾住可以支撑的东西,却不想下一秒就听见哗啦破碎的声响。 摆在门边的花瓶,碎了。 “你是谁!” 来人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蛮凶,警惕又嫌恶地看了眼朝乐手中的文件,“来人啊,捉小偷!” 朝乐跌在碎瓷间,不好起身,又无法将文件甩开,东西护在怀里人坐在地上,愈显狼狈不堪,对方的口气不小,硬是将她当小偷对待。 保安来了,作用不大,只瞄了眼朝乐,“你没看人家手里有钥匙吗,瞎嚷嚷什么。” 小姑娘不依不饶:“有钥匙怎么了?” “有点眼力见行吗,那钥匙是老板的。” 小姑娘细看一番,不是很确定,但基本知道朝乐不是小偷,她松了口气,“我说你这人真是,拿个东西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吗?” 朝乐只说:“拿个扫帚把东西扫一下。” 不然她不好起身。 她这命令的口吻,让小姑娘充满不屑,“你谁啊你,和我这么说话?使唤谁呢?” 管理散漫惯了,清洁工和大家都平起平坐,没什么领导,大家处得还算愉快,除了老板和李秘书,很少人接到正式的口令。 朝乐放软语气:“麻烦你把这里扫一扫。” “不扫。” 无缘无故被人撞到还被当成小偷,继而又沦落得站都不好站起来,朝乐三年来没受过这样的气,司从没有多宠她,但不会让她受委屈。 今儿个被小姑娘奚落。 朝乐没法子,只能把手中的文件随处一扔,利落地从碎片中爬站起来,个子比小姑娘高一些,目光平静地放过去,却有几分逼迫的意思。 小姑娘到底是小,平日里在公司也是嚣张的角色,下巴一抬,语气不输,“怎么?” “你是公司的员工吗?” “是又怎样?” “那就把这里清理下,或者叫清洁阿姨。” “你怎么不叫。” “因为我不是员工。” 小姑娘有些噎,看了眼地上的文件,似是觉着有不合理的地方,“不是员工,干嘛来这里。” 走廊外头传来招呼声:“老板。” 听见这一声,小姑娘比谁都激动,转过头看见司从正站在门口,她几步走过去,看见白色纱布后愣了下,“老板你怎么回事。” 他扫了眼地上:“没事,怎么了?” 小姑娘心里嘀咕了会,先行告状,“我想把今天的资料整理后交给你,没想到有人在这里,不小心就撞上了,花瓶被她撞碎不说,资料也扔得到处都是。” 他要的文件正躺在狼藉之中。 司从两步踩过碎片,直挺挺地站在朝乐跟前,神色如往,只是眼底多了深沉。 小姑娘幸灾乐祸地围观,添油加醋道:“老板我记得这古董要是搁市面上卖的话,好几十万了吧。” 她故意提高嗓音,引得一些路过的员工凑来看戏。 司从没有小姑娘想的那样发火,将没来得及掐灭的半根烟叼在嘴里,单只左手握着朝乐的腕,口吻严肃:“有没有伤着?” 朝乐摇头。 他捻灭烟头,上下将她端量一番,确认没事后微微松了口气。 “早知道把这碍事的玩意扔了。” “确实很丑。” “你没伤着就好,待会让人收拾下。” 转而,他瞥着那小姑娘,“你去叫人。” “什么。”小姑娘尚未反应过来。 “李秘书就是这样教你做事的?” “我……” “先叫人来。” 话,他通常不多吩咐,语调听着平和,实则早已不耐烦。 在走廊围观的老员工一把将小姑娘拽了出来:“得得得,你这丫头怎么搞的,听不懂话吗。” “先叫人来”里的先字,深意明显,有“先把这件事做完,你再去递辞呈”的意思。 “我又没做错什么。”小姑娘不情不愿。 “没做错?知道你刚刚和谁犟嘴?” 话到这份上,不难猜出里头人是谁,小姑娘心有不甘,“真是老板娘?” “应该是,没见老板带女人来公司过。” “那不知者无罪,我哪晓得。” 办公室里,该搬走的都给搬了,狼藉清理干净,资料重新整理好,司从交付给朝乐,“你替我拿着。” 她闷闷道:“你不是不方便来吗。” “你这么长时间没下来,不放心。” “你们公司的小姑娘都这么嚣张?” “她是小李新招的临时助理,平日里打打杂,小李今天出差,让她来我这里帮衬。” 说话间,司从接到小李的电话。 那边道着歉,为小姑娘说尽好话,大概意思是人家干不了多久,就陪他玩几天。 司从应承下来。 朝乐听出弦外之意,“小李包养的妹子?” “算是。” 怪不得小姑娘这么嚣张,是想仗势欺人呢,招来公司还挺合算,既能卿卿我我,还能躲避家人视线。 朝乐想了想,抓住一个百思不得解的地方,“不对啊,你昨天受了伤,为什么今天小李就出差了?” “他……”一向说话流利的司从有所迟疑,“他的行程是早就定好的。” “出差几天?” “不清楚。” 很可疑。 为什么她总有一种,司从故意把小秘书支开然后让她代替的感觉。 应该不会这么幼稚吧? 朝乐没细想下去,这里收拾好便和他出去。 … 时间挨到中午,朝乐没忘记自己的事儿,要给工人们送饭。 看了眼副驾驶坐着的男人,她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司从嗯了声,“去看看。” 他要是去的话,会不会让人受宠若惊呢,朝乐担心他把人给吓着,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把他带在车上。 一如往常来到小食堂,盒饭已经备好,她来取的时候发现少一份。 里头人解释:“包工头说的,有个老头自己带了饭。” 朝乐估计是老宋。 装好之后,朝乐正要回车上,眼前掠过较为熟悉的身影。 这次避无可避,朝乐提前打招呼:“佳芝。” 宋佳芝口罩勒得紧,慌慌张张地抬眸看了眼,不知该称呼什么是好,只是勉强点头。 “你来这里做什么?” 朝乐看了眼她的书包,不知盛放什么显得特别鼓。 这家小食堂是私人包办的,除了给工人供餐,还会给学生送外卖,位置偏僻,鲜少有学生来这里。 “哦,我只是路过。” “去学校吗,送你一程?”朝乐问道。 宋佳芝看了眼被太阳烧得毒辣辣的草丛,以及已经追赶不上的公交车,她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点头。 大学城位置偏僻,和工地离得近,朝乐也是好心顺路送一程。 上了车,宋佳芝发现车里还有一人。 朝乐只是简单介绍:“晚于的同学。”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并没有抬头,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不知是不是胳膊上的纱布把人吓着了,宋佳芝也没打招呼,但暗中已经打量一遍。 可以猜到,这个男人是朝乐的老公。 男人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名牌,甚至很普通,包括用的手机,放在人群中似乎不显眼,但他却戴了一块名贵的腕表。 宋佳芝对男人的车和表有所了解,初步断定他要么太过低调,要么戴个假表装三。 “对了,你知道晚于在学校的情况吗?” 朝乐轻飘飘的一句,让宋佳芝缓过神,犹豫几秒,“晚于她还和从前一样,怎么?” “听说她有个喜欢的男生。” “哦,这个啊。”宋佳芝脱口而出,“那个男生很穷酸的,光长一张好看的脸,连电影票都是女生掏钱。” 她意识到自己只说别人的缺点,这是十分不礼貌的,心里暗度后悔。 司从侧首,“我怎么没听她提过?” 朝乐笑:“她在你面前八卦别人的事,自己的事就憋得住。” 到了目的地,朝乐下车,让宋佳芝在车上等几分钟,外头有个工人来拿盒饭,她顺便去打声招呼。 这样一来,车内只剩下两人。 车厢被冷气环绕,宋佳芝逐渐嗅到属于男人淡淡的香烟味,她坐的位置巧妙,抬头就能看见副驾驶座上的人一半侧颜。 不同于小鲜肉的白皙嫩肤,男人深刻的轮廓在麦色皮肤下更显分明,鼻梁高挺,眼皮深陷的弧度恰好,幽邃有神。 突然,司从下了车。 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偷窥被发现。 侧面传来敲玻璃声,听见他吐出几个字:“要下来吗。” 一个人呆在封闭的车厢,有一定的危险,宋佳芝来不及回应,他已经转身走了。 宋佳芝下来后,才发现这里有点熟悉。 饭盒已经送到工人手中,除了老宋。 司从的到来,并不像朝乐想的那样让人拘束,反而工人们和他有说有笑。 给司从递了根烟的包工头说话还和以前一样,觑了烟老宋,讽刺道:“你的饭呢?” 老宋手里没烟头,嘴里嚼着干巴巴的树叶,“再等等,我女儿今天有点忙。” “看把你矫情得,盒饭吃不下你是不。” “我有高血压。”老宋耐着性子,“有些菜不能吃,又舍不得浪费。” 大家都扒拉着饭,吃得正香,老宋眼睛快翻出外,也没见给他送饭的人影。 “得了,说不定今天有事,你要不将就吃点我的?”包工头说。 老宋大概心有点伤——没吭声,闷头闷脑往路边跑去。 包工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低骂一句。 看着他们能吃上饭,朝乐舒心地伸了个懒腰,“那我们走了。” 看着她朝自己的方形过来,司从扔了半根烟。跟她在一起时很少沾染烟草,刚才抽上是因为别人给的,拒了的话蛮伤人情。 朝乐拧开车门,不见里头人影。 司从说:“她可能出去透气了。” 车子顺着小路寻找,果然发现一道类似的身影。 除了宋佳芝,还有老宋。 看到他们两个在一块儿,朝乐挺意外的。 宋佳芝红白交错的小脸被口罩遮去一半,露在外的眼睛带有狠意,瞪了眼跟前的老头。 “你们认识啊。”朝乐问。 在老宋开口之前,宋佳芝已经解释:“问个路而已,我们走吧,我回学校还有事。” 老宋不知不觉把嘴里的树叶给咽下,拿着饭盒的手不由得搁在背后,什么也没吃,他却觉得饱了,皱巴巴的脸露出淳朴的笑,“对,只是问个路。” 宋佳芝没有再看来老头,转身就走。 朝乐还是发现她刚刚鼓起的书包已经瘪下去了。 ☆、16 送完宋佳芝,朝乐把车里冷气调高一些,发现身侧的男人正看向校门口,她问道:“看什么呢?” 司从收回目光:“那姑娘和晚于熟吗?” “还好吧,我看两人经常在一起。” 但熟到什么程度,她还真不了解,见他锁眉,好奇问道:“怎么?” “没什么。” 小姑娘的事,长辈就不插手了,交什么朋友,喜欢什么样的人,先让她自己掂量,亏是迟早要吃的,早吃比晚吃好。 因为司从带伤不方便行事,一整天的时间,朝乐不得不和他在一起。 以前,两人一年面对面相处的时间也没现在多。 一天下来,朝乐既当司机,又成跑腿,熬到晚上,本以为可以回家煮点小粥,刷刷英剧,司从却让她把车停在天然居。 “你这受伤了,还要和别人打牌吗?”她问。 “今天约了朋友。” “那你这样子会见人家,是不是不太礼貌?” 司从唇际抿了抿,“你觉得不礼貌?” 听他这语气,朝乐认真想了想,“我明白了,这就好比,上学的时候带着伤去听课,老师不仅不批评你,还会表扬赞同。” 不得不说,他真狡猾。 司从笑,“你还挺会比喻的。” 她没听出弦外之意——以为他是夸她,不免喜上眉梢,“我说得对不对?” “实话和你说吧——”司从凝眸注视着她,一本正经,“我只是想打牌。” “……” “走吧,小机灵鬼。” “……” 她很少随他出入这些地方。 天然居是高级娱乐会所,装潢典雅清丽,吊顶高端,壁灯数盏,光线集聚落在方形藏绣手工地毯上,朝乐一脚踩上去,软得无声无息。 来到对应包厢,门一开,面对陌生的目光和面孔,朝乐不由得心悸,右手突然被身侧男人握紧,携着她坐在空位上。 一坐下,立马有人对司从的伤势一惊一乍,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简单解释:“下楼没踩稳,不小心给摔了。” 吊起的胳膊伤势不算重,也不轻,谁都不信是他自己摔的,圈子里看谁不爽背后捅一刀的事情大有人去做,没人吃得准自己哪天会被玩死。 表面上,大家默契地信了,突然冒出的一句调侃显得出众。 “我看着像是从床上摔下来的。” 说话的是个光头,靠墙的位置不仅舒适还宽敞,左拥右抱两个靓女,唇角挑起玩味。 这一句,笑了场不说,还将人的注意力转到朝乐的身上。 要知道,把老婆带到这种场合,很少有男人敢这么做。在座的男人要么带小蜜,要么由小姐陪着。 司从无视他们,不作更多解释,问向朝乐:“会摸牌吗?” 她点头。 “那你帮我。” “你可真猥琐。”朝乐压低声音,无奈又鄙视,“带伤也要来玩?” 他只是笑,“来这儿坐。” 他指着自己身侧只够塞一个拳头的位置。 朝乐瞠目,这哪塞得下她。 正疑惑着,腰身突然多了只手,身子顺着力道倾斜过去,一下子跌到男人的怀中,被他按在腿上,醇厚的嗓音自头顶落下:“就这样,别动。” 她头一回被他这么强硬地要求,别扭感传来,眉眼除了困惑还有轻微的不耐烦,碍于他受伤的胳膊,还是算了。 这些人谈的话题并不高深,不少合资人都是四十上走的年纪,文化不高,说话粗鲁,也不懂礼貌,一口黄痰随意落在地上,再由服务生擦拭。 三言两语,朝乐大概判断出这些都是怎样的人。 他们不是富二代,多以白手起家为主,富裕后并没有抛弃妻子,但也没有恪守婚姻。男人到了一定年纪,鲜少有不吃零食的,偶尔还会尝尝野味,老婆对他们来说,是个“照顾孩子,孝顺老人”的保姆,定时给生活费就行。 朝乐的世界琉璃一片,认知中,还天真地觉得一生一人一双人才是婚姻。 几局牌摸下来,朝乐的耐心被磨尽,也不想听这些人吹牛,看了眼司从,他也显得漫不经心。 一屋子人,注意力并不在玩上,而是各揣心思。 很快,重点到来。 门开了。 由两名服务生领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个高挑的乌克兰美女,中文说得不地道,只会“你好”,但浑身透着异国风情,落入这里仿佛入了狼窝。 “过来吧。”光头招手。 有人打趣:“许老板金窝藏娇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这么美的人儿,到现在才拿出来吗。” 朝乐看了眼这位“许老板”,如果不是五官够硬,真架不住他不留一根毛的光头。 许老板眼神犀利,一下子就捉住她的目光。 朝乐已经越过他,焦距落在异国美女身上,模样确实漂亮,妆容显老,本身年纪不超过二十。 “这位美女,本来是想给司老板的,谁知他带了老婆来。” 许越这样说,拿眼瞅着他们。 司从不动声色,“你自己留着。” “啧,不给我面子没关系,但不能委屈人家姑娘,是吧?”许越拍了拍乌克兰的屁股,“去吧,给人倒茶。” 他这一拍,人就跟着去了,显然是训练好的。 美女正儿八经地倒了一杯茶水,往司从跟前靠拢,眼睛藏有羞涩,动作倒十分老道。 茶杯端得不正,按照剧情发展,应该是不小心洒到裤子上,美女一边道歉一边用手擦拭,她们手法熟练,轻轻撩拨就能让男人产生兴致。 司从对美女的殷勤无动于衷,低眸,嗓音也压低,“乐乐,你看我这手——” 观望正常,朝乐差不多明白——她是被他拉来挡桃花了。 “那我帮你。”朝乐先把美女的敬茶给接了,一声“谢谢”说得干脆,然后转而把茶杯递到自家男人的唇边。 对上司从似笑的视线,她眉目不惊,还能继续把戏演下去,装模作样道:“好像有些烫,我帮你吹吹。” 愣是把手里的凉茶吹了又吹,才亲自喂他喝下,夫妻两看上去恩爱甜蜜。 “怎么样?”她问。 “茶不错。”司从配合得很,“就是有些热,许老板要不也尝尝?” 许越托腮的动作略显僵硬,脸色谈不上难看,他的手经过茶壶,自然懂得热不热,这夫妻两摆这里唱双簧戏呢。 小插曲过去,乌克兰美女只得退到许越身侧,干巴巴地站着。 再摸牌的时候,朝乐胆子大了许多,偶尔还能给意见。 不一会儿,他们输的钱折回来。 反而是许越,输了不少,神色依然不慌,慢条斯理道:“司太太这手气不错啊。” “还可以。”朝乐回道,“关键看人——” “你这意思,我输得多,是我不会玩咯?” “这倒不是。” 许越脸色稍稍好看些。 朝乐抿唇一笑:“也可能是对手太强。” 这一句,难免落得人难堪,司从为人处世,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很少给同行下马威过。 本以为他会教训小妻子不懂事,或者稍作提醒,但他并没有动。 许越笑了,不愠不火,身子微微往前倾斜,等朝乐摸牌的时候,他下手极快,直接覆在她的手背上,力道不轻,她乍一时抽不开,神色诧然。 在司从动容前,许越点到为止,收回了手,潦草解释:“不好意思,司太太,你摸牌太慢。” ☆、17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厮是故意的。 不知所措后,朝乐继续摸牌,动作不得不加快,刻意躲着。 几个老板都是看好戏的样子,不敢随意得罪人,静观事态。 司从平心静气,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有坐在他怀中的朝乐感觉到他身子的僵硬,她摸不通情况,索性噤了声。 一局玩到兴头上,许越手气转好,出牌硬气不少,动作鲁莽了些,出着出着发现自己的牌少了张,好像掉在地上。 老板牌一掉,服务生帮忙着寻找,一通摸索,啥结果都没有。 “还没找到吗,是黑桃七,我要出呢。”许越嚷嚷。 “再等等,要不我给您重新拿一张。” “快去!” “等等——”司从扣在桌上的指尖敲了两声,喝住服务生后,和许越对视,“许老板说是黑桃七就是了吗。” 意思是,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出老千。 “不是,你这……”许越大概知道自己没理可讲,一副得了的模样,“成,那我再找找。” 他弯下腰身,把桌底几双臭皮鞋和烟灰扫个遍,没找到他要的牌,出来的时候头又不小心碰着,心头难免窝了一团火,脸色也极差。 “我们互相对一对不就知道了,我这儿有黑桃七,还有谁有?”一个老板出来打圆场。 扔下去的牌没有黑桃七的影子,另外一个牌友手中也没有,朝乐没吭声。 这样的局面,基本断定黑桃七就是在许越家。 “去去去,抽张新的黑桃七过来。”老板吩咐。 服务生应了声,脚步移到门口,包厢才响起司从慢条斯理的嗓音:“我这儿有。”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牌,牌是轻轻飘下的,腕骨却和牌桌碰撞出声,引得大家面面相觑。 许越心急口快:“那明明是我的,怎么到你那里了?” 司从已经把黑桃七配成顺子,扔了下去,轻袅袅道:“一张牌而已,许老板计较什么?” 圆场的老板忙劝:“对啊对啊,一张牌,这局算我的。” 这两人八字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朝乐心里纳闷,她自己抓的牌最有数,没有黑桃七,至于怎么在司从手中冒出来的,她不好多问,估摸着他是出了老千。 “我去趟洗手间。” 她轻声道,从他怀里站起来,不想在这老窝里呆下去。 司从指了个服务生带她一起去。 包厢里有洗手间,在一群大老爷们面前,她感觉一道门和墙根本遮不住。 没走多久,迎面来了个中年男人。 看着蛮熟悉。 朝乐盯了一会,恍然明白,这不是王大柱吗。 “……就不能听老爸一次话吗,你和我赌气可以,但别把自己小命塞进去,我那两亿家产还指望你继承呢。” 朝乐下意识往边上靠,不打算打招呼。 “就这样吧,过几天去看你,好好养着别勾搭小护士,你爹我年轻时,肾就玩虚了,几十万砸进去也比不上当年。” 这人脖子上戴着一串金项链,嗓门大,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有钱的主儿。 朝乐正要转弯,耳边传来热络的招呼声:“这不是阳阳的姐姐吗,对吧,我没认错人吧?” 朝乐没回头。 “你怎么在这儿……别走啊,不是听说姐弟两感情挺好,怎么他出事故也没见你去看看。” 她的脚步一顿,转过头,“什么事故?” 王富贵脸上没了嬉笑,“你不知道吗?他从桥上摔了,折了半条腿,现在搁那边医院躺着呢。具体不清楚,我估计伤势不轻,这孩子像我,性子倔,什么都不肯往外说。” 朝乐心想,你那叫什么都不肯往外说? 家老底都恨不得全抠给外人看。谁不晓得姓王的开发商有钱,养的狗都住海景房。 朝乐迟疑两秒,“他没事吧。” “你说王阳吗?没事!” “……王阳?” “对啊,我儿砸。”王富贵笑起来,一脸横肉,看起来憨厚老实,“我本来想给他改个名,叫王阳太土了。” 怕了怕了,你还是别改吧。 朝乐一边摸手机一边找借口离开,抵达洗手间的时候号码已经拨出去,但是不出所料被挂断了。 为什么朝阳不告诉她这件事? 她不相信他仅仅是摔了腿,就像王富贵说自己只有两亿家底,鬼才信。 号码不断地拨,回回被挂断。 拨到十三个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你爸说你住院了,伤得重不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劈头盖脸一番质问,换来那边继续无声的沉默。 朝乐压抑的清晰在崩溃的边缘游走,吸了口气,“朝阳!我在跟你说话!” “我不叫朝阳。”隔着无线端,嗓音沙哑,“我叫王阳。” “不管你叫什么,回答我第三个问题。” “不想告诉你。” “这是理由吗?” “三年前我也问过你,为什么嫁给他,你给我理由了吗?” 朝乐哑然。 过了会,她卑微低声:“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闭了闭眼,“能不能别任性,你难道不给我关心的机会?” “姐。”电话那端传来久违的认真的少年嗓音,“你关心我,鼓励我,给我希望,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结果。” 如同在一个又黑又冷的冬天夜晚。 她给了他灯光。 给了他外套。 却从没想过抱抱他。 他说:“我像是一条快要干得掉皮的鱼,每回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你都会同情地给我洒水,一滴水就让我再次活泼乱跳。你眷顾我,却不肯将我放在水里。” 朝乐沉默了会,“那如果水里有毒呢。” “我愿意呆到死亡。” 他想死? 她明白几分:“所以,你并不是不小心从桥下摔下去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明明说来看我的,你食言了,因为姐夫受伤,你要陪在他的身边。” 可能他没有故意从桥上摔下去,可能他只是有一个“如果我受伤她会不会来陪我”的想法。 等真正伤到住院,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很幼稚,怕她发现,甚至都不愿意告诉她。 不知是心疼还是愠怒,朝乐低吼:“所以你是在报复我吗,你觉得你出事或者死亡的话,我就会愧疚,然后我们就能在一起吗?” 那端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将通话掐断。 她已经有了“幼稚”的口型,被挂断后,只能咽掉卷起的舌音,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余光不经意地一瞥,一个人影撞入眼帘,她猛地抬目,发现司从已经在不远处站了很久。 ☆、18 【我订好了客栈,景票。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试吃了所有的小吃,只有三家符合你的口味,记下地点,又怕忘记,还拍了照。 搜集你喜欢的电影类目,以防和你在一起时无话可说。 我做好迎接你的准备,你却说不来了。 不来也好,其实……我也没准备好。】 朝阳把这页日记撕掉的同时,朝乐的手机落在地上,寂静的走廊,是她心脏的砰砰声。 他们隔着不过数米远,却仿佛是两个世纪的人。 最先打破沉静的是司从,烟熏哑的男声低沉得要命:“那个——” 朝乐深呼吸,完了,都被他知道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也去下洗手间。”他说,几步走过来,和她擦肩而过,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朝乐喊道:“等等!” 司从脚步一顿,眸光深谙,“有话要对我说吗?” “你走错门了,那是女洗手间。” “……” 五分钟,朝乐捡起手机,站在镜子跟前,洗了四遍手,旁边路过的人好奇地把她看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刚才用手擦的屁股。 等司从出来,朝乐已经想好了,如果他听到全部的话,她就坦白。 如果只是听到只言片语,她就继续瞒下去。 看到老男人绰绰约约的身影,朝乐的心跳加速,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他脸色如常,挽起袖子,洗了手,还朝她要了纸巾擦拭,说道:“走吧。” “……你不问问我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吗?” “你想要我问吗?” “不想。” “那就走吧。” 沃特?这就完事了。 电梯口,不凑巧地又遇见王富贵。 “呀呀呀,这不是司老板嘛,幸会幸会!”王富贵那副逢人就笑的脸在光线下显得十分油腻,“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的。”司从及时转移话题,“王老板在这儿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1029工程嘛。”王富贵作出沧桑的样子,“哎,这工地不好干啊,看我这头发都白了一大片。” 司从微笑恭维:“看不出来。” “是吗,前些天我吃了那什么大补药,可能有些见效,不见效的话真对不起砸进去的钱。” “砸多少?” “也没砸多少,人家送的,市值二三十万吧。” “许越倒是大方。” “你咋知道是许越送的?” 司从笑笑不说话。 王富贵的话窝了一堆,拉着人就说,又瞧见朝乐,难免调侃一番,什么老牛吃嫩草。 王富贵认为朝乐是朝阳的姐姐,那就是他的晚辈,可他和司从是平辈生意人,朝乐又嫁给人家,难免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司从没什么可说的,吃了就吃了,草都咬在嘴里难不成说自己没吃? “乐乐呀,你得多照顾照顾你弟,刚才给他打电话,还占线,不知道和哪个小女生泡电话粥,他之前谈的女朋友,我是不太看好,你要是行的话,帮忙劝劝。” 朝乐:“我会的。”这老头逼话真多。 “我倒是喜欢你这样温静的女孩做儿媳,可惜被老牛吃了,不然这知根知底的还会照顾阳阳的儿媳,我肯定要了。” 朝乐深呼吸。什么叫做神助攻?如果不是知道这老头就这脾气,她肯定会以为他是故意找茬的。 好在司从拉过她的手,微笑致意,表示他们得先离开一会。 回去的路上,朝乐把头搁在车窗上,病恹恹的。 路过甜品店,司从一声招呼也没说,停车,下去,买了几样点心,都是她以前经常买的。 袋子哗啦哗啦地响声打破她的沉静,朝乐看着包装精美看着就有食欲的甜点,讪讪地看了眼他。 仿佛他是那种十全十美的好丈夫,而她则是水性杨花不知好歹的坏女人。 一口咬下去,甜奶油引发的多巴胺让她情绪好转,趁着红灯的时间,拿起一个马卡龙,“你要吃吗?” “我不吃甜食。” “哦。” “但我想尝尝味道。” “嗯?” 拖长的语调被突如其来的吻淹没,扑面而来的是男人身上纯粹的香烟味,唇息间是两人共同享有的甜腻,他的呼吸烫得她神经紊乱,双眼迷离。 他说:“还挺香。” 她眉眼低垂,睫毛略过他的眼角,痒得让人心悸,她浑然不知,低声道:“你这个人……” “我怎么?” 他的眼角深幽得如同一口古井,看不透彻,捉摸不透,她对视两秒,下意识地躲避,“好好开车,不准亲我。” 长吻过后是默契的静默。 回到家中,司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趿着软拖,逗弄要粮吃的肉团,而朝乐心神不宁,手里的手机停在没有刷新的微博上。 “我之前问过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他低头,像是对猫说话。 朝乐双手不自觉交在一起,“我说没有。” “那到底有没有。” “我说有的话,你是不是就答应离婚?” “不是。”他气定神闲,“我就是问问。” “……”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如果你觉得我有权找到的话。” “你再用美腔和我说话,我会觉得很别扭,并且想用肉团砸你的头。” “是朝阳吗?” 空气突然的沉静。 朝乐一瞬不瞬看着他,“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这和喜欢他不冲突。” “好吧,我喜欢他。” 司从沉默了会,怎么感觉,他不仅是老牛吃嫩草,还是拆了两根连在一起的那种草。 见他沉默,朝乐越发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惹得这个老男人表情这么沧桑,他一定伤透了心。 “那个,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今天咱就把话说开。”朝乐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会尽量补偿。” “去煮碗面。” “就这个?没别的了?” “可以撒点葱花。” “……哦。” “对了。”司从喊住她,“你弟弟吃面时喜欢放葱花吗?” “喜欢。” “那我不放了。” “……” 什么鬼操作。 ☆、19 一碗面做好,朝乐坐在他的对面玩手机,偶尔眸光掠过薄薄的水雾,落在吃相优雅缓慢的男人身上。 她感觉到他在生气,又不显山露水,让人无法琢磨。 “你在和谁聊天。”司从突然问。 “晚于。”朝乐怕他不相信,特意将手机拿过去,“你看。” 屏幕上是转账记录。 晚于缺钱,朝她借了两千。 “我昨天给她打了五千。”司从拢起筷子,“这么快就用完了?” “不会吧?现在小姑娘花钱这么快吗?” 他瞥她:你不是小姑娘? 朝乐翻了下晚于的朋友圈。 某条动态的图片是一张淘宝的订单截图,有AJ,Switch,还有电脑显卡。 这些东西,加起来万把块钱,都不是女孩喜欢的。 平日里,晚于不算省吃俭用,但不至于大手大脚,偶尔买个口红也要挑好久。 朝乐心头一悬,敲了几个字发过去:你谈恋爱了? 那边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 果然。 朝乐不知说什么是好,恋爱中的女孩果然傻,这才在一起多久就送这么多的东西。 朝乐开了个语音通话:“你在你对象身上花钱,不怕你妈知道吗?” 晚于在宿舍,声音在吵闹声显得不够清晰,“小婶婶,你不会要告状吧?” “我不会。” “那就好。” “但你小叔未必。” “……小婶婶我知道你人美心好,撒个娇卖个萌就能哄过我小叔。” 朝乐心虚,想了想,还是关掉通话,扣字过去:明天来琴房。 司从已经放下筷子,“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哦。”朝乐弱声弱气,仿佛做错事的人是她,“你不会真要告诉大嫂吧。” “晚于不是说了吗?” “她说什么了?” “你撒个娇卖个萌就能哄我。” “……” “你打算怎么哄我?” “我不会。” 司从轻咳了声,慢慢地摸出手机,在他的手指划到家人那一栏的通讯录时,朝乐一只爪子拍过去:“等等——我哄还不行吗?” 明明是晚于的事,为什么要她做牺牲。 朝乐想不通的同时还要把这个老男人哄好,语气放软:“我哄你吃饭哄你睡觉哄你开心,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真的干什么都可以。” 她感觉他目光像条狼,忍不住逼一句:“除了我。” “先把手机给我。” “嗯?” 她一边疑惑,一边将手机递过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只见他的手指摁亮屏幕,又拿起她的爪子解开密码,然后点开微信,找到他的对话框后—— 点开资料,将备注名改为。 老公。 “好了,睡觉吧。” “……哦。”你真无聊。 … 对于晚于这件事。 朝乐牺牲太大,不能因为晚于送个冰淇淋就完事的。 本以为,把晚于叫到琴房,可以好好虐她一顿。 结果,人家把对象和闺蜜都带来了,三个人玩耍愉快,狠狠把她虐了一顿。 晚于抱着吉他,身穿文艺复古小裙子,自认为文静的森女一枚,走到朝乐跟前,羞涩开口:“小婶婶,” “嗯?” “我小叔胳膊受伤了,你怎么不去陪他?” “陪他一起受伤?” “……不是,你不应该照顾他吗?” “我已经照顾他一天了,现在他在家休养。”朝乐皮笑肉不笑,“别以为你能转移话题,告诉我吧,什么情况?” “小婶婶是说我弹吉他不好这件事吗,我已经很努力……” “你再装蒜的话我会告诉你妈妈的。” 晚于吓得语速飞快:“他是我们吉他社社长,是他追的我,他长得很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朝乐环手抱胸,倒要看看这货能拖多久。 把自己男朋友从天入地夸一遍后,晚于才进入主题:“他很早就想要游戏机了,我觉得我身为女朋友应该帮他买。” “那他给你送了什么?” “他……” 晚于迟迟不肯开腔,朝乐以为她心虚,语气加重:“什么?” 只见这货面色潮红,羞到地底的模样,吞吞道:“他送我一个吻。” 朝乐:“……” 想拍死自家小侄女怎么办,好急的那种。 呵,恋爱中智商为零的女孩,朝乐懒得再管,反正她和司从都不打算给小侄女钱了。 为了看看这货有多蠢,朝乐跟着晚于一起,推开吉他室的门,一起走进去。 除了练琴的学生,还有贴得很近男女,两人抱着一个吉他。 朝乐正纳闷他们是不是不该这么亲热,发现晚于像个二愣子似的跑过去,“佳芝,你也想学吉他吗?” 有人过来,宋佳芝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位置,“嗯。” 晚于看了眼小哥哥,兴奋道:“让我对象教你啊,他很厉害的。” “他……刚刚正在教我,是挺厉害的。” “嘿嘿,你可以和我一起学。” 朝乐想给他们校长写封信,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单纯吗。 “你闺蜜学得挺好。”说话的小哥哥正是在奶茶店遇到那位,抬手摸了摸晚于的头,笑起来确实明朗,“但你更有天赋。” 晚于被夸得一脸娇羞。 可能为了卖弄自己,小哥哥拿起一把吉他,说要给晚于弹一首情歌。 朝乐只听了两句便听不下去。 虽然她是学小提琴的,不太专业,但这个小哥哥的水平,只能哄骗小女生了。 粗哑的民谣嗓音,文艺的嚼字歌词,让一群小女孩入了迷。 朝乐不笑他们,毕竟自己也不是好东西。 当初,还不是被朝阳一件外套套住了心。 初中那会,朝乐上体育课的时候来潮,天生的贫血体质让她浑身乏力,偏偏体育老师心情不好,不准任何人请假。 她跑完八百米后,整个人瘫软了,站都站不稳。 逃课出去上网的朝阳翻墙头回来,刚好看见趴在地上的她,校服裤上一滩经血,让少年大脑溢满热血,还没发育起来的身子干巴巴地,却十分有力道,将自己脱下的外套裹在她腰间,搬水泥袋那样将她往后背一驼,往医务室跑去。 据后来的同学说,朝阳求校医救人后,路过器械室,拿起一把羽毛球拍,盛气凌人地走向体育老师,把人家揍得猝不及防。 朝阳在周一晨会念检讨的嗓音,朝乐尤为清晰,当他念到“是体育老师体罚我姐导致她昏迷,作为弟弟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同学们都在笑那句用词不当的“见死不救”,朝乐却在心中就此埋下一颗发不得芽的种子。 作者有话要说:按捺不住的老男人:我不仅会拔掉旧种子,还会种上新的。除了她的心,其他地方也要种。 ☆、20 朝乐上完两节课,已经傍晚。 即将上高中的小女孩跑到她跟前,随手丢了把雨伞,“老师,这个送你吧,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怎么了?” “现在的直男怎么总以为女生喜欢粉嫩的东西呢。”女孩一脸嫌弃,“我从小学就不喜欢粉色了。” 那把伞并不全是粉色,款式还挺好看,朝乐拨弄了会,“这挺贵吧。” “几千吧,反正我不喜欢,老师你也可以随便送人。” 女孩随手拎起一个包包,和朝乐道别后,往门口跑去。 跑得太急了,不小心和宋佳芝擦过。 宋佳芝包里的东西应声落下,除了化妆品,还有一面精巧的镜子。 “你干嘛!”宋佳芝难免恼火,“没长眼睛吗?” “对不起哦,小姐姐。”女孩简单道歉,发现小对象在等她,立刻兴冲冲地跑开。 “诶你的包。” 跑得比小兔子还快,朝乐只能把包捡起后放在旁边的桌上。 宋佳芝觑了眼包,口吻淡漠:“小孩子就喜欢用淘宝上九块九包邮的东西,质量差得很。” 包的布料粗糙,像是麻袋似的,上面印了只梅花鹿。 确实是个淘宝货,但是质量还行,而且袋子里面宽敞实用,足够结实。 朝乐笑笑不说话,“晚于呢?” “和她对象腻歪呢。”宋佳芝小声嘀咕,“一节课不便宜,她还真舍得浪费。” “对了,我上回教你的几个音怎样了?” “现在要听吗,可我……” 可她今天没有课。 朝乐已经点头,“我听完再下班。” 也就是免费给她开小灶。 宋佳芝头脑比晚于聪明,学东西也快,两人一块儿学的乐器,小提琴比吉他难很多,宋佳芝却已经掌握基本乐理了。 听完后,朝乐点头:“还行。” “朝阳在云南那边如何?”宋佳芝放下琴弓,“每次找他,他都说很忙。” “你们要放暑假了,你可以去看看。” 来回机票也要好些钱了吧。宋佳芝想了想,没说话。 她们一边说一边走,走到门口时发现有一把落下的伞,宋佳芝认牌子,“这是LV的,谁买的?” “就刚刚和你撞面的女孩,她不要的。” “她能买得起这个?” 朝乐不知这话几个意思,耸肩,“她男朋友送的。” “怪不得呢。”宋佳芝转而惋惜道,“这伞还不错,干嘛不用呢,放这里也浪费。” “你要是用的话你拿走吧,我也不需要。” “真的吗?” 朝乐点头。要是一直搁这里的话,也会被人顺走。 看得出来,宋佳芝挺开心的,兴高采烈把伞放回包里。 “姐姐。”因为高兴,连称呼都尊敬了些,宋佳芝脚步放慢,“你有没有去看朝阳的打算,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我……不一定。” “你要是去的话可以喊我,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照应这个东西,无非可以顺便让姐姐买张机票,食宿不用愁。 朝乐没想太多,点头应下来,心里没底,因为司从知道她的事情,未必会允许她去。 回到家,她把事情说了一番。 老男人划着鼠标感应器,头也没抬,“你就这么想去吗。” “你要是不给我的话,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那你去吧。” “真的吗?” 他嗯了声。听不出喜怒。 朝乐沉静一会,觉得气氛不对,“我觉得我还是等你伤好之后再去看望他吧,你说呢。” “不,你现在就去,要我帮你订机票吗?” “……算了吧。” 他眼里的愠意稍稍有了收敛,朝乐又补充:“我不喜欢乘坐晚上的飞机。” 啪—— 笔电合上,他微微往后靠,“那就等我伤好后再去。” 朝乐也觉得应该这样。 于是等了一周。 他胳膊上的纱布仍然吊着。 又等了一周。 两周多的时间,朝乐仍然不见司从摘纱布,像是吊习惯似的。 “要不,我们去医院检查下吧?”朝乐不确定地问,“我觉得你的伤应该快好了。” “不知道,我看看。”司从说着,另一只手碰了下胳膊肘,眉头顿时皱紧,左手条件反射地避开。 朝乐一紧张,“还疼吗?” “挺疼的。”他卖得一手好惨,神色迟疑,又像是善解人意,“你要是担心你弟弟,要不就走吧,不用管我,我让小李来就行。” “这不太好吧,你伤还没痊愈。” 朝乐摇了摇头,往楼上跑去。 司从继续端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摸了摸趴在窗台上的猫咪,心安理得:呵,就知道她会因为愧疚而留下的。 五分钟后。 朝乐已经提着行李箱,站在楼梯口:“那我走了。” “……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两周前就准备好了。”朝乐看了下时间,“不说了,我和佳芝约好了。” “你——” “还有什么事吗?” 司从看着她全副武装的样子,遮阳帽下是明媚的笑,笑到人心坎一软,凶不起来。 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我们离婚!离婚!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怂了:“路上慢点。” “好的,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锁门,不要给肉团喂太多,适当给它一些蔬菜。” 交代完后,她就走了。 留下孤立无援的一人一猫。 朝乐走后,司从解下纱布,活动几下右胳膊,这些天可把他闷坏了。 肉团像是发现什么小秘密似的,眼睛一直朝他望,“喵呜——” 他顺手捏了捏猫咪的脸,“怎么,想告状吗。” “喵呜——”除非你给小猫咪鱼罐头。 “不能再吃,你妈让你多吃蔬菜。”司从说完后,摸出手机,拨了两个号码,第一个是通知保姆过来,照顾肉团。 第二个,是打给小李的。 “帮我订去云南的机票。” ☆、21 朝乐和宋佳芝在飞机上聊得半熟。 宋佳芝主动告诉她如何认识的朝阳,两人处对象的时间并不长,主要是一起玩游戏的时间多。 认识的方式就很套路了,早些年LOL爆火,宋佳芝算是入坑的小萌新,女生嘛,操作和意识都不怎样,看到带飞全场的人主动加好友,求人带上分。 相比而言,年轻人的交友方式既草率又单纯。 宋佳芝坦诚道,“我在朝阳的手机里看到过你,他相册里只有姐姐你一张照片,我还以为是他前女友呢。” “他没有前女友,你是他初恋。”朝乐三言两语巧妙避开。 宋佳芝比同龄女孩多长几寸心眼,点头附和,“我知道,他在国外留学期间,空闲时间都会和我开黑玩游戏,我最清楚他了。” 三年来,他们姐弟两个不曾联系过,倒是和其他女孩玩得不亦乐乎。 朝乐喝了口水,良久才抚平心中的异样。 下机后,不少大巴司机来迎接,问她们去哪儿,报价一个比一个低。 因为机票是朝乐垫付,宋佳芝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忙掏出钱买了两张票。 朝乐想喊住她也迟了,守在外面的检票员热情洋溢地哄着她们上去。 “怎么了?”宋佳芝问道。 “怎么不去正规车站买票?” “正规的?”宋佳芝讪笑,“我不知道啊。” 她们要坐的大巴看起来又破又烂,随时都会散架似的,安全系数低得人心悸,朝乐不太放心,“我去那边买票吧。” “哎——”宋佳芝拉住她,“我这已经买了,你再买的话不是浪费钱吗?” 言外之意,还能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她吗。 朝乐在来之前已经打听好,这里的大巴距离目的地很远,一张票七十元打底,但是这家大巴报价只需要二十。 怎么想都不可能。 女孩子出门在外,不被别人占便宜就不错了,哪有机会占别人的便宜。 朝乐还是想放弃,但宋佳芝已经在检票员的推搡下上去了。 “你——”朝乐试着喊。 “姐姐你快上来吧,我给你留了位置。”宋佳芝把包包盖在旁边的位置上,不让其他人靠近。 没办法,朝乐只能上去。 早就听闻一些不良大巴会胡乱收费,半路会要求乘客叠加补票,不补的话就撵下车,到了目的地,车票比正规大巴收的钱还要贵。 朝乐的这个想法没多久就被验证了。 车才开了五分钟,司机说快没油了,让每个乘客凑五块钱加油。 才五块而已——纵然大家不满,索性也给了。 朝乐察觉到不妙,捅了捅宋佳芝的胳膊,“我们下去吧。” “姐姐,你是不是嫌弃我买的车票太便宜了?” “我觉得这种车坐着不安全。” 她这么说,检票员立马操着浓重的乡音道:“小姑娘可不要瞎说,我这车看着破烂而已,速度可比其他车快多了。” 越快越不安全。 朝乐见检票员放着座位不做,死死堵在门口,生怕她们要提前下车似的。 宋佳芝没出过远门,乐滋滋地欣赏窗外的风景,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外面的狗尾巴草都比家里花漂亮。 半个小时后,车子行驶在窄小的乡村小路上。 检票员打了个哈欠,开始正式收费,一个人二十,俗称过路费。 有乘客不愿意,抱怨道:“上车前我们不是买票了吗?” “我可没说你们上车前买了票就不用再买,” “你们这是欺诈消费者。” 检票员依然厚着脸皮把手伸过去。 也有人说算了算了,不过多加二十块钱而已,算下来还是比正规大巴便宜得多。 收完钱,车子继续行驶。 宋佳芝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朝乐是对的,但她仍然倔强,假装自己是好心办错事。 天快黑了,朝乐只想快些到达目的地,多交钱就多交吧。 不知到了哪里,路段不仅偏僻,连个村庄都没有,只有他们一辆车缓缓慢慢地行驶。 检票员见时机已到,再次踱到乘客跟前,挨个收费。 “每人二百。” 二百?其他乘客立刻惊了,“你们这是抢劫吗?” “爱给不给,不给滚下车。” 检票员的态度变得飞快。 几名男乘客面面相觑,他们既然想占便宜,经济上应该比较困难,哪有让人白白吞了这么多钱的道理。 不约而同,他们站起来,打算给检票员一个教训的时候,后座的人也撸起袖子,纷纷往这边走来。 后座的都是壮汉,为这辆黑车保驾护航,“怎么,你们想干嘛?” 局面一度僵持,几名男乘客见打不过,收起拳头,嘴上不客气地道:“信不信我报警!” “你说啥?” “我要报警!” 车,应声停下。 说要报警的人,直接被他们几个人粗鲁地扔下车,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拿。 “这是什么情况。”宋佳芝哆嗦道,“就这样被赶下去了吗,天都黑了,也不识路。” “现在知道怕了?” “我们怎么办?” 朝乐没说话,从包里拿出四张老人头,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蘸了唾沫的手指捻了捻钞票,“挺大方啊你们。” 朝乐别过脸。 宋佳芝没敢玩手机,生怕被误以为要报警而被检票员夺走手机。 “这附近还有狼呢。”检票员手搭在朝乐的椅背上,“你们交的钱呢,是保护费,不然我们这车冒这么大的风险,容易吗。” 他们明明是为了逃避大路的收费站才走的小路。 朝乐深知如此,没有点破,她是个俗人,没勇气和本事和恶人斗争,只是她上车前就记好车牌号,发给司从了。 车开了有一会了,不少乘客都走得差不多。 快到目的地,车上只剩下一个老头和她们两个女孩。 除了司机和老头,包括检票员在内,几双眼睛纷纷盯向她们两个。 气氛压抑得很。 “我已经给朝阳打电话了,他会来接我们。”朝乐对宋佳芝说,声音提高不少,“不知道他和工人们吃没吃过饭。” 宋佳芝纳闷道:“他不是在医院吗?” 朝乐:“……” 车停下了。 老头下了车。 “我们也走吧。”朝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真想把宋佳芝的嘴巴捂住。 只剩两个女孩,宋佳芝偶尔的小聪明全然没了用,不由得惊慌,忙跟在朝乐后面,随手把包抓起。 检票员悠悠地堵在门口。 后座的人也慢慢地往这边靠拢。 “小姑娘找亲戚吗?”检票员问道。 “是啊,大叔二伯都在这里。”朝乐表面镇定,手心握了一层汗。 “这里是施工重地,没有你要的亲戚。” 检票员这句话,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也就是说,她们到了目的地,但是施工现场很大,很难辨认朝阳在哪里。 至于他出没出院,朝乐心里也没有底。 “要钱是吗。”朝乐也爽快,把钱包里的钞票取出来,往半空中撒去,“谁拿到就是谁的。” 后半句,让几个壮汉一个激灵,纷纷去捡钱。 他们和大巴司机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没有特别往来,眼里看到钱后哪顾得上什么平摊。 朝乐趁机下了车。 “我的伞——”宋佳芝低叫了声,之前在琴房捡的LV伞被她落在座位上了。 几秒的时间差,已经让她和朝乐脱离开,检票员没有揪着朝乐不放,转而将宋佳芝拦住:“你呢,要么给钱要么给人。” “我,我没钱。” “没钱,谁信呢?” 宋佳芝只是个小姑娘,眼泪立刻被吓得逼出来,“我真的没钱,你们要是想要钱的话,就把那伞卖了,好几千呢。” 闻言,检票员拿起她座位上的伞,把玩一会,“真假的?” “真的。” “你说你没钱,那这值几千的伞是哪来的?说谎都不带脑子。” 检票员不屑地一哼。 “我是真的穷……”宋佳芝说着说着,哇哇大哭,仿佛自己已经受到欺辱,而这些年来憋在心里的郁闷,一下子全部释放。 “把手机给我!”检票员凶恶地说。 宋佳芝把自己的果机递过去。 检票员干这行时间不短,真货假货在他手里眼里,一试就知,把宋佳芝的手机翻了翻,找到序列号,检查后,立马破口大骂——“假的!你玩个苹果手机还弄假货。” 宋佳芝越哭越厉害。 “我的手机给你,把她放了。” 朝乐站在车门下面,说话间已经将手机抛出去。 检票员怕手机给摔了,忙拿手去接,而趁此期间,朝乐已经拉过宋佳芝的手,将人拉了下来。 “都给我站住,一个都不准走。” 检票员生怕朝乐给他的也是假货,立马下车,按住朝乐的胳膊,“等我检查过再说。” 话音落下,不远处突然蹿出几道手电筒的光芒。 脚步声嘈杂细碎,昏暗中,只觉有人,还没摸懂是谁,朝乐感觉面前一阵风扑来,身侧的检票员被一拳打在地上。 车上的人应声下来,看见一群农民工后,顿时愣了,脚步重新退回去。 检票员被揍得不轻,荒郊野岭,他的叫声突兀刺耳,伏在他身上的人仿佛发了疯。 看清来人的身形后,朝乐说:“够了。” 朝阳的动作迟疑半秒,还是站了起来,大病初愈,用力过猛,导致脸色苍白,好在晒得黝黑,又是晚上,主导情绪被覆盖住。 人虽然起来,鞋子仍然碾压在检票员的右手上。 “朝阳!”宋佳芝一头栽进他的怀里,两只手将他环抱住,“你来得真及时。” 朝阳垂下的手没有动,僵硬,木然,那双眼睛不知落在何处,焦距像是落在检票员的身上,余光又瞥见朝乐。 检票员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抽出自己的右手,慢吞吞站起来。 “将这几个人带到警局。”朝阳吩咐工人们,“警察不管的话,让老板处理。” 这些人既然敢如此横行霸道,上面应该有人罩着,不托关系向顶层举报,治不了他们。 “妈的——”检票员低骂,狠狠瞪了眼朝阳,“送老子进警局就进,你揍老子干什么。” 朝阳没说话。 倒是宋佳芝,援兵来了后,底气充足,“谁让你刚刚抢劫我们,还想占我便宜。” “占便宜?老子什么时候占了你便宜?” 像是想到什么,检票员揉着自己的右手,看了眼朝乐,“不就他妈摸了下她胳膊吗。” 朝阳面无表情:“再说一遍。” “我……”好汉不吃眼前亏,检票员把话咽下,自顾自骂了几句。 在他人目光触及之前,朝乐及时岔开话题:“走吧,我肚子好饿,还没吃饭呢。” “我也好饿。”宋佳芝的注意力也转移到胃上,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又凑到朝阳那边,“亲爱哒,你吃饭了吗?“ 朝阳没说话,往后面退了退,又想到什么,主动牵起她的手,语气也温和许多:“等你们一起吃。”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朝乐一眼。 朝阳和宋佳芝在一起,亲密地说话,和普通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朝乐走在他们后面,按亮手机照路,看见上面有一条司从给她回的信息。 【车牌号发给我做什么。】 她回道:【我担心车子不安全,如果出事的话,你也可以找到我】 过了会,那边跳出几个字。 【那你怎么不发给你弟。】 ☆、22 朝乐坦诚回复:【不想麻烦他。】 那边没有回。 过了会,朝乐问:【你吃过饭了吗?】 还是没有回复。 直到走到民宿,仍然没有听见微信震动声,朝乐纳闷自己哪句话惹他不开心了吗。 这里的工人们都很热情,讲他们之所以及时赶到,是因为早有预料,这辆大巴坑人无数,别人他们管不着,但是老板娘来的话,不能不管。 朝乐笑着谢之,她只是来溜达溜达,反而给人家添了麻烦。 一路走来,宋佳芝一直和朝阳走在一起,娇声娇气地抱怨这里环境没想象中那么好,还有很多蚊子。 “听说这里的蚊子毒性很大。” 她穿了短袖短裙,皮肤又白又嫩,蚊子专叮她咬,不一会儿,小腿上起了三两个红包。 “我这儿有药,抹一下就好,你不要挠。” 朝乐边说,边拉开包包的拉链,里面除了药膏,还有湿巾和水瓶,出门在外,能带的小物件都带来了。 涂了药,宋佳芝才停止抱怨,“姐姐你真体贴,带这么多东西,谁娶你都是福气。” 这本是常识,平白被夸,朝乐不知该回什么好。 黑暗中,朝阳手上的烟冒着忽明忽暗的火,沉闷得厉害。 朝乐看他一眼,都不知道何时他抽烟抽得这么凶。 接了人,工人各回各自住的地方,朝阳带她们来到一家民宿。 宋佳芝怕再被蚊子咬,只能来回地蹦跶,再说马扎被工人坐过后,不干净,她也不舍得弄脏自己的衣服。 做饭是位阿姨,一直在忙活,半米高的矮桌不一会儿就盛满了碗碟。 这里只有一个做饭的妇女。不然应了圈子里的话,工地上,连条狗都是公的。 “不知道你们来得这么匆忙,我什么都没准备。”做饭阿姨愧疚道,“晚上集市没人,只能用些边角料。”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朝乐点头致意。 这里工人伙食更营养些,不那么油腻,荤素搭配健康,想吃什么可以提前说。 边角料是些剩下的牛肉和鸡肝,荤菜随便炒都香。素菜稍下些功夫,夏日疯长的豆角扯一把,捻净后放油锅里爆炸。黄瓜拍碎拌一拌,撒上蒜末生抽,下酒下饭都可以。 卖相一般,吃起来不赖。 朝乐慢条斯理啃着半个荞麦馒头,吃得津津有味,路途奔波,胃空了好久。 宋佳芝象征性夹了几块黄瓜就放下筷子。 做饭阿姨紧张兮兮地问:“是不是不合口?” “没有我喜欢吃的菜。” 阿姨讷讷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她在车上被饼干吃饱了。”朝乐解释一句,又岔开话题,“对了,我们今晚住哪儿?” 一旁默不作声的朝阳插了一嘴,“旅馆。” 原先在暗处,现在在光线下,朝乐才发现他伤得不轻,不仅仅像老王所说折了腿,露在外的地方常见一片青紫。 有阵子没见,他黑了,也瘦了些,还好骨架匀称,不然像是从哪来来的难民,尤其是胳膊上的跌伤,以后应该会留下很深的疤痕。 朝乐不禁问道:“怎么伤的。” 朝阳没看她,也没搭话,脸别到一侧。 做饭阿姨听见后,代替他解释:“这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太鲁莽了,不考虑自身情况,没有经验就跟着从围堰上跳下去。” 顿了顿,“好在位置不深,底下积水没抽干,才保住一条小命。”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宋佳芝皱眉,“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朝阳吐出几个字:“那就重找个打野位。” “你!” 宋佳芝一噎。 朝乐吃得差不多,顺便从阿姨那里要了两根黄瓜,洗净后当水果啃,拍了拍宋佳芝,“吃饱的话就去休息,朝阳带路吧。” 朝阳看了下时间,自顾自往外头走,她们亦步亦趋跟着。 旅馆门口放着掉漆的招牌,房子从里到外,破破烂烂,收的价格还不低,一百一晚,押金五十。 宋佳芝嘀咕:“汉庭如家也是这价钱。” 声音不大,却被老板娘听见,“爱订不订,我这床位紧张着呢。” 朝阳已经扔了四张钞票过去,顺手拿过两把钥匙和一次性用品。 二楼是房间,确实如同老板娘所说,房间紧张,几乎没有空缺。 他们订的房间紧挨,朝乐走到门口,发现这两小情侣还手拉手。 她问:“你们两个是想住一个房间吗。” 朝阳反问:“不可以?” “不太好吧,你们还没结婚。” “我以前在酒店住宿,还叫过两个小姐。。” “三个人?”朝乐很吃惊的样子,“三个人怎么玩……打斗地主吗?” 朝阳丢了把钥匙给她,嗤笑,“姐姐,好歹也是结过婚的人,长点脑子不好吗。” 宋佳芝补充说:“三个人不止玩斗地主吧,飞行棋也可以。” 两个人蠢到一块了,怪不得坐个车都被人骗。 手机铃声兀地响起,朝乐接到一个电话。 耳边响起司从的嗓音:“猜我在哪。” 朝乐抬头望了眼他们,都是一家人,似乎不需要避讳,她随便猜了个地方,“你不会去天然居喝酒了吧。” “我来找你了。” “在飞机上?” “嗯。” 朝乐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她现在像一个容易让人担忧的宝宝,出个远门还得要老公跟过来。 “真够蠢的。”朝阳嫌弃地看了眼,“你还真以为姐夫会来找你吗?” “怎么?” “他如果在飞机上的话,可能会给你打电话吗?” “好像也是。” 经过这么分析,朝乐也觉得司从在骗她,难免失望,又有些庆幸,捂着胸口,“没来就好。” “好什么?” 慢慢悠悠的嗓音自楼底发出,朝乐猛地回头看去,映入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穿着POLO衫和长裤,逆着光朝她走来。 朝乐又尬又无奈,“你真的来了啊。” 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楼下,而不是在飞机上。 “不希望我来?”他高大的身子往他们旁边一站,像是严肃不苟的家长。 “没有没有。”她立马否认,发现诧异的地方,“你的胳膊怎么痊愈了?” 白天不是碰一下胳膊就嗷嗷叫的那种疼吗,怎么一下子连纱布都拆了。 “医生说可以拆。”司从说,“小李说这边事不少,所以我亲自来工地来看看。” 这个理由,朝乐是不信的,他脸上就差没写上“我就是来看看你和你弟有没有猫腻”。 “那——”朝阳自始至终不曾正眼看朝乐,此时也叫了声姐夫算是招呼,“那各回各房,好梦。” 宋佳芝被他半推半塞进屋,门还没关上,人就被压在墙上亲吻。 目睹一切的朝乐脸上除了尴尬没有别的。 司从替他们关上门,默不作声,扫了眼这里的环境,差得要命,如果不是因为天晚了,他应该开车带他们去镇上找个条件好些的地方。 这些房间连热水都不提供,更别说其他设施了。 朝乐心里一阵迟疑。 她没理由替朝阳考虑太多,可是,同样作为女孩子,她希望宋佳芝爱好自己的身体。 至少,不能怀孕,她还是个大学生。 司从一眼瞧出她的疑惑,“我去外面买盒烟,你跟我一起?” 她抬头看他,他已经拉过她的手:“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不放心。” 后四个字,才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外面停了辆车,朋友借给他临时用,不然在外头很方便。 这里属于乡村,路头开了家小店铺,盖着棉被的冰柜放在外面,老板和相邻在外头聊天。 司从买了两盒烟,又顺便拿了两盒TT。 多出来的零钱,顺便挑了两支雪糕和几瓶水。 离开店门,朝乐红着脸开口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你说呢。” 她撕开雪糕包装,咬了一口,冰得舌头都麻了,更不愿开口说话。 回去后,朝乐跟在他的后头,看着他敲响朝阳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宋佳芝,衣服穿得很完整,并没有朝乐想的那样疯狂,洗手间传来水声,朝阳应该在里面洗漱。 “给他。” 简单交代两个字后,司从把两盒TT和几瓶水递给宋佳芝。 朝乐明白了,他看出她的顾忌后,替她做完这些事。 拉亮房间的灯,朝乐一句“谢谢“堵在嗓子眼儿,没说出去,夫妻之间不言谢。 “没热水的话,可以用冷水冲一下。”司从一边说,从小行李箱中拿出浴巾和床单。 “你怎么还准备了这个?” “别人备好的,在车上,我顺便拿来。”他眸子眯起看她,“很惊讶吗?” 当然惊讶,他一个糙汉子,应该不会细节到这里。 环境虽差,朝乐没有太过挑剔,洗漱后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中央空调是不可能有的,一台破旧泛黄的挂机吹着凉风,勉强凑合过。 关上灯,朝乐睡意很少,而身侧的男人也没有直接入睡的意思。 没过多久,隔壁传来嗯嗯啊啊的动静。并不是朝阳的房间,而是另一侧紧挨的房间。 朝乐起初以为女的挨了打在哭叫,细听下去,发现声音断断续续,有高有低。 还伴有吱呀声。 床的质量不怎样,朝乐怕自己睡上去都塌了,也不知别人是怎么敢在上面运动的。 他们的房间安静如斯,隔壁的叫声显得格外突兀。 朝乐看着天花板,眨眼,气氛沉得厉害,她挑开话题。 “那个,你不觉得尴尬吗。” “又不是我们做,有什么好尴尬的。” “……” ☆、23 朝乐翻个身,开始数羊。 数到二十五只羊时发现隔壁的动静停了,加起来时间不到半个小时。 这么短的吗。 以她从书上得来的见解,动辄一夜七次,每次时间不少于四十分钟。 果然,现实是残酷的。 司从问:“睡不着吗?” “撑得慌。”她吃了两支雪糕,这时后悔了。 “那就做运动。” 朝乐哦了声,心里嘀咕,这大晚上的还有什么运动可做。 她站起来,在小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停留在窗口,看着浮了几层灰的窗,在风下摇曳不定。 外面传来呜呼的哀号声。 心猛地一惊,她竖起耳朵聆听,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恐怖电影里的怨灵出没。 陌生地方,陌生气息,又在一家安全不过关的旅馆。 如果水龙头打开后,流出红色的血,那她更加毛骨悚然,想起刚才盥洗台上几根女人的头发,冷不防哆嗦了下。 朝乐不敢想下去,连忙退到床边,下意识往另一侧的位置靠了靠,脸正对着司从。 不巧,他也没睡,昏暗中,两人微妙地对上视线。 他问:“只是风而已。” “我知道,我没怕。” “那你,先松开我的手?” 朝乐倒抽了口凉气,讷讷地松开,想离他远些,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心想还是当缩头龟吧。 恐惧让她更没有睡意。 司从嗓音响起:“要和我换位置吗?” 朝乐立刻点头,“你要是想换的话,我就和你换。” 到底谁想换。 司从嘴角含笑,坐了起来。 朝乐跟着坐起身,想用手撑在床单上,然后从他前面翻身跃过去,结果周围太黑,没料准位置,手不知放在哪里,隔着两层布料,也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摸的是哪里,她一个激灵,爪子迅速拿开,以至于身子失去支撑点,随着上身重心倾斜,猝不及防跌了个狗啃泥。 她错了,应该把灯打开再说。 司从不露声色,伸出的双臂像是抱婴儿似的,掐住她的胳肢窝,半抱起来,安安稳稳地搁在另一侧。 低醇的嗓音自头顶落下:“比起鬼,你好像更怕我。” 朝乐手心发烫,仗着长发遮住红脸,心虚地撒谎:“没有,我怕弄疼你的胳膊。” “你确定你刚刚抓的,是我胳膊?” “……” 几秒迟疑暗忖后,她装得一手好无辜,“我也不知道刚才碰到什么,有点软有点硬,是大腿吗?” 把话柄扔给他,真是妙计。反正她现在背对着他,不怕脸红,有恃无恐。 沉静几秒,他问:“你确定要我回答吗?” 她底气不足:“怎么了。” “乐乐。”男人嗓音克制又清晰,正儿八经陈述,“你空缺它三年,还错认它是大腿,我真是找不到比你更没良心的女人。” “……” … 朝乐难得起了个大早。 摸了摸脸,还好没有丢光,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练成在司从跟前厚脸皮的本事。 隔壁房间的人还没起来,她敲响门,里边慢吞吞有拖鞋声。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吊带睡裙的宋佳芝,皮肤白皙,脖子上的痕迹尤为明显,朝乐盯着看几秒,失神片刻。 “姐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嗯。”朝乐问,“刷个牙去吃饭,他呢?” “朝阳昨晚累着了。”宋佳芝回答。 “叫他起床。” 宋佳芝折身走到床侧,拍了拍朝阳的后背,“你姐姐叫你……”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朝阳拉到怀里。 宋佳芝娇哼:“干嘛啊,还有人呢。” 把她搂在怀里亲热几秒,再抬头,朝阳发现门口的人已经走了,他慢慢起身,松开宋佳芝。 “怎么了?”她察觉到异样。 “没什么。” 他注视着她,瞳眸生得狭长漂亮,打量人时自带情意,内心却能无波无澜。 就像一些文科男,动了三分的情,情书却能写出九分的意,造句相当漂亮。 “你打了一晚上的游戏。”宋佳芝不肯再被糊弄,指着垃圾篓里的TT,“你宁愿把它吹破也不愿碰我吗?” 亲吻倒是亲吻,常常来得猝不及防。 “你要我碰你吗?”朝阳问得漫不经心,没指望她怎样回答, “宋佳芝,你说你等了我三年,那你能不能解释下,昨晚是谁熟练地把TT包装撕开的?” 甚至一度想上位占领主导,手法熟练,一再挑逗。 “我,我只是撕东西习惯而已。”宋佳芝强行辩解,见他眼里嘲讽浓重,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再说了,你在国外就没找人了吗,昨天你还说叫两个小姐。” “你不是说我叫小姐是为了玩飞行棋吗?” “你以为我像你姐那么傻吗?” 朝阳不再作答,拿起外套往门口走去。他自知自己不是好东西,没资格站在道德高点指责。而宋佳芝以为他心虚,反而生了底气,几步跟过去。 楼下,司从他们在退房。 朝乐接连打两个喷嚏,鼻子吸了吸,深呼吸一口气。 “感冒了?”他问。 “没有吧,可能某人在想我。”朝乐手一摊,“明明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却打了个喷嚏。” “不,是今天的事。”他低眉,望下去目光深邃,“今天也在想你。” 肉麻死了。 她交手抱着胳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肉麻。” “以后就懂了。” “有人来了。”朝乐拉了拉他的胳膊,使眼色道,“别闹啊。” 不同于他们,宋佳芝和朝阳手牵手,甚至笑容明朗,嗓音清脆欢快,看起来却觉得怪怪的。 可能是三年的婚姻让朝乐和司从形成一种默契,即便交流不深,也知道对方的基本习性。 “你胳膊好了吗,要不我开车吧?”朝乐见司从拿出车钥匙,不放心问,“应该叫个司机的。” “叫司机的话怎么做?” 他们四个人,三个人做后面吗,怎么配都不合理。 朝乐原本想自己开车,看见庞大的越野车型后立马放弃,她只适合小宝马,开着顺溜,不习惯开大车型。 早餐店是经人介绍的,路程不短,颠簸半小时才到。 门口有人排队,他们有预约,所以直接进去。 时间掐得准,一坐下就上菜,千层包和千层饼,米线米粉,大多数是面食和豆食,喝的有豆浆果汁。 “这些都是朝乐爱吃的。”司从解释说,“你们要是有想吃的,可以去柜台点。” “我觉得这些就可以。”宋佳芝说。 大大小小的盘子摆满桌子,四个人肯定吃不完,朝乐咬了口米糕,“是不是点多了,感觉吃不完。” 司从嗯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点这么多,浪费粮食! “我只是想让你每一样都尝尝。”他说。 为她着想,朝乐不好说什么,努力地吃着,不想浪费太多。 “她其实不喜欢吃这些。”朝阳突然说道。 其余两人同时抬头,只有朝乐,低头喝豆浆。 朝阳夹一块剩下的米糕,咬了一口,唇齿不清,话却说得果断:“这是我喜欢吃的。” 朝乐皱眉:“朝阳!” 不顾姐姐的阻止,他把米糕咽了下去,笑道:“我从小就喜欢甜食,蛀了牙,我姐为了阻止我再吃,就自己把甜的都吃光。” 那还是很小的时候,小孩子不懂节制。家里条件一般,零食有廉价的巧克力和朝母自制的米糕,每次朝乐都会抢着吃,抢了好些年,不知不觉成了习惯。 窗纸一层层地被捅破。 司从恩爱没秀成,反而被一将,他放下筷子,“做姐姐的就应该这样不是吗,何况,你从小就缺爱。” 事情摆在明面上说,顾虑反而没那么多了。 朝阳眸子眯起,“姐夫说的什么话,我的家人都很爱我,甚至不惜一切地牺牲自己来爱我,对吗,姐姐。” 话题撞到朝乐身上,她贸然蹦出这么一句,“我一直都喜欢甜食,和任何人无关。” “呵。”朝阳笑,毫无疑问是嘲讽。 “我可以将这一桌的甜食都吃完。”朝乐一字一顿,“信吗。” ☆、24  朝乐拿起离自己最近最甜的糯米糍,豆沙馅儿包裹的唇齿甜软可口,却很难咽下,发涩的嗓子眼被堵住似的。 就在她抬手准备拿第二个的时候,司从摁住她:“让不让别人吃了,嗯?” 他轻巧地掰过她的手腕,取下那块糯米糍,吃了一小口,“我找不到这里的洗手间,你和我一起去吧。” 话音落下,已经拉着她离开座位。 穿过人群,摸着路标出了门,一条土狗晃悠着尾巴,司从顺势将咬了一口的糯米糍扔给它,土狗灵活地含住,冲他们摇摇尾巴走了。 朝乐怔怔地望着他,“你……” “让他们两个人玩吧。”他口音清晰,听不出多余的语调,“你陪我一起去办点事。” 弦外之意,她不陪他一起,那就要当那对小情侣的电灯泡。 朝乐没拒绝,走的时候给宋佳芝发条信息通知一声。 听到手机微信声,宋佳芝没有划开细看,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朝阳,你是不是应该和我坦白。” 人一下子没了,朝阳无需再伪装,背往椅子上随意一靠,“坦白什么。” “你和她之间是不是有猫腻?” 他抿唇一笑,如果忽略眼底的嘲讽,笑容明媚张扬,透着属于属于这个年纪的活力和阳光。 “别笑。”宋佳芝下巴微抬,认真地问,“是不是。” “没有。”他否认得很果断。 “不可能。” “既然不信,何必来问我。”朝阳轻笑,“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吗?” “她从小就喜欢你?” “不。”从未启齿的秘密,缓缓道来,“她说得没错,她喜欢甜食,和任何人无关。从小到大,零食是我故意买来让她抢着吃。不喜欢甜食的人,其实是我。” 蛀牙是假的,喜欢你是真的。 虚伪深情的背后是辜负,宋佳芝从看见照片就知道,准确地说,她在三年前,和他初相识的时候就该意识到。 能让朝阳在排位中挂机的只有一个人。 … 车子停在生态园里。 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木,景色明显比外面美很多。岸上绿荫一片,有人怡然垂钓。 朝乐下车后,看见司从手中有一顶遮阳帽。 “想不想钓鱼?”他把帽子往她头上一戴。 她把头发拢好,迟疑道:“我没玩过。” “很简单的。”他从后备箱取出一些设施。 一共四个钓鱼竿,看来他原本打算带他们一起玩,只是中途出了些小意外。 他帮她挑个轻便些的碳素杆,快捷好用,也容易上手,钓鱼的地方有专门的位置和塑料桶,还有遮阳伞,是专门供游人垂钓,只不过生态园还没有正式竣工,来的人并不多。 这里的投资人显然和司从很熟,又送水又送鱼竿。 “谢谢,已经有了。”司从礼貌回绝,“我先教她钓鱼,待会再说。” 朝乐很少跟着他面见朋友,此时只能得体地笑笑,腼腆而青涩。 对方意味深长,没有直接叫一口“司太太”,免得把人认错,况且,她这个年纪,像是司从的情人。 组装好鱼竿,司从放在她手中,问道:“这湖里鱼不少,种类多,随便钓都不会空手。” 他无非是想让她轻松点,钓鱼是娱乐的事情,不需要太紧张。 朝乐对所有第一次做的事情,难免紧张,听他一说,反问:“那我要是一条鱼都没钓上的话怎么办?” “没事,我就对别人说,你信佛,钓满一桶后又放生了。” 朝乐噗嗤笑开,拍了他一下,“好啦,我应该能钓几条,回去给你煲汤。” 她按照他所教的那样,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等司从把一切准备好,她只需要握着竿体,模仿别人的样子,目不转睛望向湖面。 “你是不是有事?”她问,“所以把我当个小孩似的找个玩的地方,然后你可以走了?” “没有。” “还不承认,刚刚那个老板要约你。” “我很快就来,主要是谈一谈上回工伤的事。” “工伤?是不是朝阳?” 不仅仅是朝阳,还有其他的工人,因为干桥梁危险性较高,摔着跌着是常有的事,就怕有生命危险。 朝乐还是比较懂事地,“那你快走吧,我在这里可以玩一下午。” 司从把她注视几秒。 “怎么不走?”她问,“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有个女儿,是不是和你一样乖。” 朝乐面色泛红,忍不住恼他,懒得再搭理。 司从突然俯下身将她围住,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捻着尼龙线,“别绕起来。” 再次清晰地看见他的手,朝乐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掌心定论,顿时恼自己,大白天的在想什么。 他身子挨得极近,耳朵擦过她温热的脸颊,纯粹的男人气息拨得她心中荡起涟漪,呼吸不由得加快。 司从问:“记住我说的了吗?” “记,记住了。” 上不接下的字音,让他有所察觉,稍稍起身,将她泛窘的脸收归眼底,难免觉得好笑,故意凑近些,压低的嗓音性感得要命:“那你重复一遍。” “你——” 说不出来了吧。 “我……”她一张嘴,耳侧的碎发被热风吹落,蔷薇色的唇瓣含着青丝,眼神懵懂清澈,像只猫似的勾人心扉。 司从抬手将她嘴角的头发拂开,没等她说谢谢,低头吻了上去。 这回吻得不同于之前,更沉重些,不容她抗拒。 他粗糙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调到最佳姿势,一点点汲取唇舌间的软糯香甜。 等到发现他的手开始下移,已经晚了,朝乐明显感觉到被人揉了下,不轻不重,而罪魁祸首意犹未尽,表面装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待会来找你,想吃什么味冰淇淋?” 依然是哄小孩的语气。 朝乐轻咬唇,脸上火辣辣的,想用手遮住胸口,又觉得多此一举,她衣服穿得完整,如果不是衣服出现皱褶,她真以为他刚刚只是轻轻一吻。 她闷闷道:“不吃,你走开。” “确定吗?” 她干脆拉低帽檐,不做理睬。 看出她在生闷气,司从随手揪了根柳条,在她眼前一晃,“谁气着你了?” 不耐烦的语气:“走开啊。” “是不是我刚才……”他剩下的话被她杏眸瞪了回去,“真为这个生气?” “没有。” 分明就是为这个,还嘴硬。 他说:“乐乐,我们算是两清,你昨晚还占我便宜呢。” 提到昨晚——她更羞恼,“我那是意外。” “我也是意外。” “你分明是故意,故意揉的。” “你摸我是意外,我摸你是故意,乐乐,双标也不带你这样玩。” 朝乐干脆把鱼竿放下,“我就是双标,你别理我好了。” 说完大步往林子深处走,背影傲骨凛然。 “你去那边做什么?” “不要你管!” 司从等她走上小十步,慢悠悠提醒:“走远的话会有蛇哦。” 她脚步顿了下,逐渐放缓。 “还有蜘蛛,老鼠,很多都具有毒性……” 话还没说完,朝乐已经转过身,很没骨气地折回来。 ☆、25 微风轻扬,她帽沿有些歪,自己没有察觉,反而一心离他远一些,刻意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司从抬起的手又放下,“头发有点乱,你自己整理下。” 朝乐拿出镜子,不放心看了下,还真的挺乱,她自己整理好后,身侧的男人已经走远,和刚才招待他们的投资人说着话。 她瞄了眼他熟悉宽厚的背影,夹烟的右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刚才是她出神,没注意到他手乱动。 亲吻时男人的手都喜欢乱动吗。 还是她家这只不要脸。 不知不觉,上午时光过去,朝乐一条鱼也没钓上,以为是水的问题,但见别人桶里多少有一些。 想起自己刚才还说要钓鱼煲汤,更是难为情。 朝乐和旁边的老头商量,用五十块钱换了两条黑鱼。 看着自己的小桶里也有水有鱼,心里有了底气。 晌午时分,司从才回来。 “走,吃饭去。”他顺势拎起脚下的小桶,却觉一沉。 朝乐挑眉,“怎么样?” “这两条鱼都是你钓的?” “是啊,可惜时间不够,不然还能再多钓些。” 说着,装成熟练的样子开始收鱼竿。 司从没笑,也没正经,眼眸眯起,饶有兴致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番。 朝乐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怎,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发现我老婆很厉害。” “那当然。” “没有诱饵都能钓出两条鱼,能不厉害吗。” “……” 朝乐下意识地低头,发现椅脚下的诱饵料连包装都没拆开。 司从俯下身,将诱饵料捡起,煞有介事道,“是我的错,走之前忘记提醒你这个怎么用。” 满满的嘲讽。 “你!”朝乐吃了个哑巴亏,索性闭嘴,任由他吃不住笑,一手提着鱼桶和鱼竿,一手握着她的腕往前走。 园子投资人已和司从混熟,知道朝乐的身份,大方热情邀请他们一同吃饭。 司从把鱼递过去,刻意强调是他太太钓的鱼,可以煲汤,也可以红烧。 朝乐:想拍死老公怎么办,在线等,捉急。 下午的时光过得稍快些,这里的当地人开一辆早已停产的悍马,带他们兜风,从对话里看出,这个老板做的是松茸生意,白手起家,小日子过得很自在。 和陌生人相处,朝乐多少不太习惯,但几句下来,又忍不住被人家逗笑,不仅没架子不吹嘘,说话也实在。 悍马外表看着华丽,里头却乱糟糟的,后箱尽是些泥土,问了才知道老板偶尔会用这车拖货,朝乐不禁好笑,所说的土豪不过如此,绝版悍马成了货车。 下午的行程无非是逛逛景点,车上也有年轻女伴,朝乐并不落得单调。 晚上时间就显宝贵了,大家伙儿成双群对去约做大保健。 镇子虽小,设施应有尽有。 朝乐和司从在门口停住脚步,她看了眼站在门口浓妆艳抹的小姐,问道:“你想去吗?” “不想。” “其实你要是去的话,我不会阻拦。” 他拉她的手更紧了些,似乎生气了。 于是朝乐岔开话题:“上午你说的事情解决了吗?” “还没。”他答得漫不经心,“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需要人防着。” “难道还有工人故意受伤?” “无奇不有。” 朝乐唏嘘。这些人可真不要命,缺胳膊少腿,下半生再怎样有钱也过得不尽如意。 他们晚饭是打算和朝阳一起吃的,打了电话知道大家都在镇上,便约了一家餐厅后,四个人碰面。 早上不愉快似乎从未发生过。 朝阳不沉闷的时候,性格活泼,和同龄人无异,在司从问到留学情况时,也侃侃而谈。 朝乐喝了口开胃的清汤,问对面的宋佳芝,“买了什么?” “就是一些小物件。”宋佳芝耸肩,“现在的古镇一点都不好玩,小物件都是从义乌批发的东西。” “也未必,一些吃食还是不错的,可以找年纪大些的老太太摊子,有很多手工制品。” 宋佳芝点头,“你们呢?去哪儿玩的?” “也是瞎逛。” 司从插一嘴:“不止瞎逛,还钓了两条鱼。” 朝乐:“……” “那挺好的。”宋佳芝接道,“我也想钓鱼,可是朝阳不带我去。” 朝阳冷冷搭一句:“你自己没长腿吗?” “想要你陪我嘛。”口吻尽显撒娇,还嫌不够,宋佳芝又将朝阳胳膊揽着,故作亲密。 不得不说,宋佳芝的演技也不赖——在知道一些事情后,同样可以做到不动声色。 “明天有定机票吗?”朝乐下意识避开看他们的视线,问司从,“我想回去了。” 他反问:“不多玩几天?” “想回去上课。” 这样敬业,也不知为了什么。 饭吃到一半,朝乐问宋佳芝去不去厕所,得到否定回答后,她只能一个人去。 “要不要我陪你?”司从问道。 她摇头,身子离开座位。 少了个人,气氛一下子静了。 司从手指磨着杯子,语气漫不经心,“你姐一直都为你好。” 知道是对自己说话,朝阳抬头,闷闷地嗯了声。 “你少惹她生气。”司从语调仍然没变化,话却听起来沉重,“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毕竟,他是罪魁祸首,不知造什么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 不过做了就做了,收手是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收手的。 朝阳看着他,年龄差摆在那儿,不管是气质还是事业,亦或者处事之道,都比不过对方,他凭什么横行霸道,凭着自己先认识朝乐,凭着一腔热血。 于是没留任何情面,朝阳微笑:“我又不喜欢你,冲你来什么。” 转而起身,离座离得潇洒。 朝乐洗完手出来,和人撞个满怀,正要道歉,发现是熟悉的人,而且看脸上那抹笑,像是蓄谋已久,故意撞上。 “你吃完了吗?”她问得冷静如斯。 朝阳想,哪天她狼狈潦倒,不堪一击,也能做到如此冷静。 他嘴里叼着刚点燃的烟,吐出的烟雾恶趣味绕在她的脸上,“我可以亲你吗?” 朝乐发愣的同时,他已经把烟蒂夹在指间,另一条胳膊环过去,修长的手指在她蝴蝶骨的位置摸了下,抱了半秒,不等她挣扎,他已然主动松开。 不给亲,抱一抱总可以吧。 朝乐不知他想做什么,满心疑惑,抬起的余光瞥见朝阳身后的人,大脑顿时空白一片,浑身僵硬住。 “司从……” ☆、26 明知是故意的。 朝乐看向朝阳的眉目不由得蹙紧,他反而小人坦荡荡,叼烟的姿势越来越老练,唇角的笑邪得令人又恨又心悸。 这小子自然知道,他前脚迈开,后脚就有人跟上。 司从没说话,也没看他们,径直拐进洗手间入口,像是,他也是专门来方便的。 只剩他们两个,朝乐深呼吸,尽是无奈,“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 “朝阳,你不是一个小孩子,你已经长大承认了。”不难发现她有多失望,“你觉得那样做有意义吗?” 他却突然严肃,“我现在叫王阳。” 她微怔。 这是要和她撇清关系。可,关系撇得清吗。 王阳,这名字太大众,他不想要这个名字,可又想要她。 等司从出来,外头只有朝乐一人,只有弥漫的烟味证明朝阳刚才有过不轨行为—— “对不起。”朝乐轻声说,“他没有别的意思。” 司从嗯了声,“他就是喜欢你,是没别的意思。” “……”这话她接不了,一下子陷入尴尬,以前司从很少为难。 看出他隐忍于内的怒气,不然也不会一声不吭走在前方,朝乐咬唇,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跟上脚步。 穿过人群,她步伐显得笨拙,从背后喊他的名字。 前方的人脚步一顿,她没来得及停下,不偏不倚撞上后背,揉揉被磕酸的鼻子,抬眼还是充满无辜和内疚,“真的……对不起。” 她不停地道歉,搞的做错事的人是她。 又让人觉得她太过宠溺朝阳,无微不至,事事替他操心,这难免更加令人恼火。 司从望着垂眸低眉的她,脸蛋白净文雅,二十上走的人还跟个闺女似的——不过也的确是小姑娘。 他拍拍她的脸,“走,去结账。“ “你不怪我了?” 他不置可否。 “那我去拿包,手机和现金都在里面,你去开车。” 朝乐乖巧地不追问到底,回到座位上拿包去结账,发现包的位置和之前有些偏离。 因为有人看守,她可以放心把包留下再上厕所,眼下这两个男性都离座了,那么只剩下宋佳芝一人。 “有人来过吗?”朝乐问宋佳芝。 宋佳芝正玩手机,漫不经心,“没啊,怎么了?”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朝乐狐疑地摸出钱包,发现现金少了几张。 现在出门在外,很少用到现金,她习惯未雨绸缪,偶尔会携带一些,不过没认真数过,但她可以肯定,钱少了。 朝乐没细想,几百块钱,和坐车一样,就当买个教训。 “朝乐姐,你要去结账吗?还是我去吧。”宋佳芝站了起来,用纸巾擦了下嘴,“总吃白饭也不好。” “不用。” “没事,你就给我一次表现机会。” 说着,宋佳芝已经拿起牌号去结账。 结完账,他们回酒店。 大概因为事情说开了,宋佳芝觉得自己委屈,可以理直气壮控诉朝阳,撕开酒店自备的劣质TT,往他跟前一扔,“今晚你打算怎么做。” 玩游戏的朝阳头也没抬,“随你。” “你明知道我想做什么。” “宋佳芝,身为女孩子,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上赶着等人做你吗。” “那我们分手吧。”宋佳芝心平气和,“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看你给我脸色还精神出轨。” 分手——朝阳是不愿意的,总得做些刺激到朝乐的事情,虽然幼稚,可他本身就不是成熟的人,只能靠幼稚的事情宽慰自己。 朝阳关闭游戏界面,给宋佳芝转了五万块钱。 听到滴地一声,宋佳芝微愣了下,瞄见后端的几个零后,心头一喜,表面上兀自生气,“你什么意思?” “收着,别吵。” “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吗,今晚的饭钱还是我结的呢,我根本就不在乎钱。” 朝阳不耐烦地背过身,“别分手,别吵,别装逼。” “你!” 宋佳芝还想为自己清白辩解几句,又觉朝阳这人性子偏激,惹急了他没准把钱要回来。她是个识趣的人,不吵就不吵,五万块钱到账,嘴上mmp心里笑嘻嘻,立马打开淘宝,把购物车给结了。 买完后,截个图,发朋友圈。 第一个点赞的是晚于,继而找她聊天,将她拉到一个群里。 刚恋爱的晚于神经大条,每天兴奋感爆棚,乐滋滋地发语音:“佳芝你也把你对象拉进来吧。” 宋佳芝看都没看朝阳,直接扣字:【他不来。】 晚于显然很失望,这孩子单纯得很,有对象就想和别人分享喜悦,谈恋爱的第一天,整层宿舍都知道她对象是谁。 群里有个叫“宠她”的人回复道:【你也有对象啦?】 宋佳芝意识到问的人就是她,碍于情面,没有直接回。 过了几秒,她看到有人添加她为好友,就是晚于的对象,微信名“宠她”,头像是个至尊宝,而晚于头像则是紫霞仙子。 鬼使神差的,宋佳芝选择同意添加,那端很快发来一个萌萌哒猫咪的表情包,【小姐姐我们见过的,还认识我吗?】 宋佳芝正要回复,听见朝阳冷冷道:“你在和谁聊天。” “一个朋友。”她一边说,一边把消息提示音关掉。 … 酒店房间比昨晚睡的旅馆条件好很多,玩累一天的朝乐放心地往床上一躺。 司从瞥她,“你先洗澡还是我先,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一起洗。”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我先!”急溜溜地跑进浴室。 听到门反锁的声音,司从不免好笑,摸出一盒香烟,走向窗口。 十分钟后。 朝乐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被毛巾包裹着,睡衣穿得端正,圆领短袖和长裤,该遮的都遮住了。 司从见她扯过吹风机,插上插座,因为电线太短,头发又长,怎么弄怎么费力。 他捻灭烟蒂,说了一句:“我帮你吹?” “……” 这一句,怎么看着那么别扭呢。 朝乐没看过小电影,忄青色小说看得不少,弯弯那边设有成人专用网站,她基本能知道一些词语的意思。 比如他刚刚那句。 “不用你吹。”她刻意强调,“我自己来就好。” 说话间,吹风机已经被他拿在手中,按了二档热风,另一只手撩起湿润的长发。 “真不用。”朝乐还想挣扎。 司从目不转睛端量着她,“我说帮你吹头发,你脸红什么?” “我——” “想歪了?” “……”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小可爱的打赏,还有之前仙女的营养液,,原谅我笨找不到在哪看。。。。 然后弱弱憋一句,开的是隐形车,你们看懂吗。。。。 ☆、27  她心头发虚,嘴上倔强,“没有,你快点吹。” 这一句更是落有话柄,加深意味,她也懒得再管,一把头发都交给他,心不在焉摸出手机玩。 黑色屏幕上倒映着他不算清晰但依稀能辨认出的淡笑。 准确地说,是坏笑。 她转过头,恼火:“你!” 司从敛起笑意,气定神闲,“我怎么?” 只准她脸红,不准人笑吗。 还笑——她恼,又觉怨不得他,分明是她想歪了。 朝乐漫不经心地放下手机,后面的头发经过热风逐渐干燥。她身子倾靠在墙上,阖眸养神,像只被人揉软的猫咪,懒洋洋得任人宰割。 司从放下吹风机,低叫一声她的名字,没回应,再瞧那张昏昏欲睡的小脸,不知是被人伺候得太舒服还是被疲倦占据,面色酡红。 察觉到腰身被一只粗糙的手环住,朝乐睁眼,睫毛扫过他的鼻梁,懵懵懂懂望着他,小眼神无辜,撩人不自知,唇瓣被覆上炙热的温度,她方才抬手,反而显得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低喃声不自觉溢出,更加刺激到男人感官,喉咙干涩地滚动两圈,燥热感由下而上,手指不由得试探出去,一点点地拨弄。 “别……这样。”她急道。 他反而慢条斯理,“哪样?” 隔着衣衫,后背所贴的墙壁冰凉,前方又如火一般炙热,仿佛置身两重天,大脑受不住控制,有期待,更多的是害怕,“司从——” 一出声,更没士气,软绵绵跟猫叫似的,反而怂恿对方愈演愈烈。 焦急之中,她咬上他的肩膀,“我来大姨妈了!” 他停下动作,手指进退两难,腕被她强行攥住,迫使恶爪从底裤中拿出。 到底来没来姨妈,不为人知,但她脸上写满抗拒,那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停手,要么撕破脸进去。 身前的重物猛地离开,放出大片的灯光,朝乐被刺得目光游离,不知所措地站着,听见洗手间的水声。他抽离得很快。 她心底是愧疚的,从未和家人以外的男人接近,上学时男孩子给她写的情书都被朝阳折成当手纸用了,谁要是对她有半点想法,还没有点苗头就被朝阳掐死。 这三年来,她同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导致他突然靠近,让她毫无心理准比。 朝乐抱膝坐在床上,等司从出来,还没想好怎么说辞,他已经灭了灯。 这是两人结婚以来头一回气氛这么冷。 “那个,我,还没做好准备。”她说。 他像是没听见,嗓音沙哑暗沉:“如果我同意离婚,你打算怎么做?” 问得直白些,就是想知道她会不会和朝阳在一起。 朝乐摇头,“你不要多想,我提离婚,和他没关系,是为我们好。” 朝阳一回国,她就提离婚,摆明要过河拆桥,再续旧情,可她知道,那不可能。 “我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不管结婚前还是结婚后,我离婚,是因为朝阳学业已成,也不想再麻烦你。至于那些他之前的学费,我会慢慢还你的。” “五六十万,你是打算还一辈子吗?” “顶多十年。” “利息还没算上。” 到底是商人,不肯让她三分。 朝乐眉目一皱,“利息多少?七个点?” 他不说话。 朝乐摸出手机,查了下各个银行的利率,皱眉更深,“这算是高利贷了吧,你那里放贷这么贵的吗?” 还是没动静。 她想算清楚,免得不清不白,倒贴人情,便推他胳膊,“司从?到底是多少,我计算器都打开了,你说个数字。” 依然不吭声。 气得不理她了吗。 朝乐闷闷地想,叹了口气,凑过去哄道:“好歹夫妻一场,亲你一下,给我便宜点的利息。” 一直背对着她的男人突然坐起来,毫无预兆地翻身将她压住,夜色中,面色阴沉,语调带着很重的戾气,“别吵,别离婚,你要是再说一句,现在就办了你。” “……” 朝乐被吓得不轻,动都不敢动,等人慢慢从身上下去后,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侧躺睡,瑟瑟发抖,嘀咕声都是埋在心里的:那么凶干嘛! … 早上她起得格外早,司从还在睡,朝乐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买早饭。 不管怎样,先尽好妻子的义务吧。 在一家特色早餐店排了好久的队,轮到她的时候发现零钱没带,这家店老板又是老人,不用手机支付,一时间窘得不行。 一张钞票落入眼前,男声晴朗淡漠:“一起。” 朝乐抬头,当事人没看她,拎着早餐袋,走在前方。 她跟过去,不知不觉保持两人之间一定的距离,“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朝阳头也没回,“知道你没带钱。” 这显然是笑话。朝乐不难猜出他应该是听到动静,跟上了她。 不声不吭地走了一段路。 朝阳突然问:“你究竟在想什么,不接受我的要求,又在我眼前晃。” “什么要求?” “来这里之前给你写了张字条。” “字条?”朝乐惊道,“我没收到啊,你放哪里了?写了什么?” 她这样子不像是装,朝阳定睛几秒,眉间笼罩出一片阴霾,猛地想明白了。 为什么他会来云南。 为什么他登机前,一直没有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就连放在她包里的字条,也被小人掳走。 显然,有人刻意为之。 就连现在,也是他小心翼翼跟来才偷得短暂的时光,不然也许一辈子蒙在鼓里。 看着朝乐无知又疑惑的神情,朝阳没继续说,轻描淡写,“也没什么内容。” 暗地里去却咬碎一口牙,心不由得发狠,拳头握紧,誓要与某人拼命。 朝乐不知他内心波涛汹涌,恨意油然而生。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看着仍是不知事,任性却无害的少年。 登机后,朝乐对字条的事心存疑惑,随口问旁边的男人:“你有没有看见我包里的一张字条?” 司从似乎没睡好觉,微微眯眼,“没看见。” “那可能被肉团叼走了。” 朝乐之前会在包里放猫零食,导致肉团时不时惦记,经常从包里叼东西,这样想,也很合理。 可惜,字条上的内容,她不得而知。 至于心知肚明的某人,继续阖眸,补觉。 ☆、28 下飞机后,司从要回公司,和她们不同路,走之前帮她们招来一辆的车。 他把两个外表瞧着陌生的行李外表搬上后箱,身后传来宋佳芝的嗓音:“谢谢你特意帮我拎行李。” 这个特意字眼很别扭,司从蹙眉,没回应,对朝乐道:“东西挺重,你待会给她雇个临时脚夫。” 出租车先送宋佳芝回家,停的位置是碧桂园门口。 朝乐没下车,但见宋佳芝一个人吃力地搬下行李,便问道:“你买了不少东西啊。” 一盒茶叶兀地掉出来,宋佳芝眼疾手快地塞回去,低声嗯一句。 “需要我帮忙吗?”朝乐又问。 “不用,我花钱雇了人。” 朝乐便不再管,回到家,感觉骨头要散架似的。 保姆张妈见她疲倦,给她煮一大杯麦茶。 喝完茶,朝乐小睡一会,不知不觉,两个小过去,醒来已经下午一点。 楼下传来肉团的叫声。 朝乐扎着头发一边下去,踩完最后一节阶梯,只觉一团黑影猛地冲来,她尖叫了声,下意识跳开,险些被框架柜绊倒,定下神来,耳旁是清脆的汪汪声。 是条身材漂亮的黑背。狗背心紧在腹部,凸显出发达有力的四肢。此时正冲她摇晃着脑袋,拼命地用嘴筒蹭她。 肉团在他们边缘小心试探,溜溜的眼睛写满抗拒。 朝乐从狗嘴里取出一条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枚钻戒。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站起来,问道:“这不是你母亲养的狗?” 司从鞋子也没换就进屋了,手里还提着车钥匙,“准确的说,是我养的,之前一直寄养在老家。” “那怎么现在又送来?” “怕你无聊,留给你每天遛一遛。” “我可没时间。” 朝乐不乐意撇嘴,她更加偏爱抱在怀里很舒服的猫。 “你会喜欢上它。”司从说,顿了顿,“而且你要养它,刚刚你收了它给你的东西。” 朝乐一愣,发现是手中的项链,下意识丢开,“那我不要了。” 嘴上这么说,迟迟没有动作,项链价格不菲,她还没败家到随处扔东西的地步。 司从招手,把黑背唤到跟前,拍拍它的屁股,它立马又跑到朝乐跟前,死乞白赖地要跟着她。 朝乐狐疑地看了看这一人一狗。 总觉着这两家伙串通好的欺负她。 “坦克很听话的。”司从耐心解释,“它会跟你去任何一个地方,然后保护你。” 等等……任何一个地方。 敢情这是用来监督她的吧。 朝乐瞪了眼这条叫坦克的黑背,“别跟着我,不然,我把你炖成狗肉汤。” 原本跟着她身后亦步亦趋走着的黑背迟疑几秒,不放心,回头看了下主人。 司从摊手,一副“反正我已经不要你”的样子,逼得大狗只能跟着朝乐。 朝乐吃饭,它就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看着。 吃完饭,它还是呆在旁边。 小间谍。 “司从……你赶紧把它弄走。”朝乐往客厅喊了一嗓子,没动静,才知这货已经溜回公司了。 被男主人抛弃又被女主人嫌弃的黑背只能趴在地毯上。 趴了没多久。 肉团踩着猫步走来,嗅了嗅气息,毫不留情抬起猫爪,猛地拍在黑背的头上,“喵呜——”让开,这是老子的位置。 连猫都欺负它。 “嗷呜——”黑背委屈巴拉叫了声,和它生猛的体形非常不符。 “别叫了,去你爸那里!” 朝乐当即捡起狗绳,领着黑背一同上车。 来过一次公司,她不那么怕生,门口的保安谈得正起劲,任由她一人一狗闯了进去。 敲开门,朝乐微笑,“司老板,你可厉害啊,扔了条狗来监督我是吧。” 司从倚着班桌,头一回被太太造访,不知是喜是忧,再望脚下那抹黑影,就知道这狗没能讨好到她。 “老板,云南那边传来消息……” 小李略显焦急的声音在走廊响起,看到朝乐后,立马打招呼,“老板娘也在啊。” 朝乐走进去,环手抱胸,打算把狗扔这里,一走了之,却见小李和坦克打起招呼,看样子,也挺熟的。 “老板你可算舍得把这狗放出来了。”小李笑道,“我记得你们刚结婚那会,因为老板娘养了只奶猫,老板怕大狗欺负猫,就一直扔老家养,咱们三还一块长大呢。” 朝乐心头一悸,再看司从吸了口烟,没否认。 不得不说,她心软了,感觉他和狗才是一对,是她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可一想到这狗会随时随地跟着她,监督她,顿时又不爽,“我就算养这狗,也不会带它出去。” “你觉得我需要用它来监督你?”司从问道。 “难道不是吗?” “你做了什么,需要我监督?” 朝乐发虚,“我没做什么,就是不想被一条狗看着,你要是坚持的话,那我也养条狗来监督你。” “那你养吧。”司从笑,“我不怕任何监督。” “呵。” “你问问小李,我工作上有接触过其他异性吗?” “呵。”还是嘲笑。 “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呆在这里,监督我一下午,要是有一个女人来找,我任你处置。” 他这样放出狠话,本来就没疑心的朝乐更没话可说,况且,她也没打算监督他。 朝乐不想和他打赌,赌输的话,反而是她遭罪,而且看他自信心满满,笃定这一下午是不会有人来找的。 “那个,老板。”小李额头冒汗,及时岔开话题,“咱们先说重点吧,云南那边有急事。” “什么急事?” 门突然被敲响。 朝乐离门口近,顺势把门打开,一下子,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随着鞋跟和地板摩擦的动静,一个带着红色镜框,穿职业套裙的女人笔直地走到班桌前,地方音浓重,“司老板。” 司从沉默。 还是沉默。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司老板,你现在应该了解到情况,咱们坐下详谈吧。”女人语速飞快,利落地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刚刚开门的朝乐,“你是秘书吧,怎么不给客人倒水?” 朝乐也跟着沉默,但同时把目光看向司从。 作者有话要说:老男人:难得装次逼就被QAQ ☆、29 秘书小李几秒的错愕后,旋即反应过来,忙走过去给人端茶倒水。 小李人年轻,实干,见人说人话,一口一个玉姐把女人叫得心花怒放。 朝乐勉强听出这个女人是某个部门负责人,官位不大,但人家求她办的事儿应该不少,从对方身上Valentino私人订制,还有腕上镶钻的女表可以看出。 这个房间,朝乐属于局外人。 她还算识趣,慢慢挪到门口,“那个,我先走一步,司老板……你们好好聊。” 眼角眯起的黠笑,意味深长。 司从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下,语速轻慢,“你在门口等我。” 朝乐看了眼紧跟自己怎么也甩不掉的黑背,把恼火尽撒在他的身上,眉目一横,“等你个大头鬼。” “……” 门砰地关上。 “司从,你公司的员工越来越没礼貌了。”坐在沙发上的玉洁眉头深蹙,“你再这样管理下去,一点老板的威严都没得。” 司从双手交合:“说事。” “小李没和你说?” “没。” 小李无奈摊手,“我这还没来得及说呢。”又道:“有人向政/府举报我们偷工减料,云南那边建设局已经下了通知书,工地被整改停顿,这事闹大的话还可能上新闻。” 司从接过他手中的文件,标题一目了然:关于A乡镇桥梁工程整治行动的紧急通知。 大概了解情况后,他把东西往地上一扔,冷声发问:“知道是谁举报的吗?” … 朝乐没时间等他下班,对这条牛皮糖似的黑背,不知所措。搁家里的话,又怕这狗欺负肉团,可怜肉团一只小猫咪,不可能打得过大狗。 还好黑背较为听话,她让狗在琴房里头呆着不要乱跑,它便乖乖趴下。 学小提琴的人本来就少,学生又多是富贵家庭,懒散得很,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她只看见宋佳芝一个学生,一个人在琴房练琴。 听见外头的动静,宋佳芝关闭手机的聊天页面,笑着打招呼,“今天挺早。” 朝乐点头,难得见这样勤快的学生。 宋佳芝聪敏,朝乐教得也轻松,两节课下来,反而觉着时间过得很快。 “汪汪!” 坦克突然叫起来,看见人后又老实趴下。 门裂出一条缝,晚于迈着小碎步冲进来,乐滋滋地抱住朝乐,“小婶婶——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朝乐跟着笑,才不信,这货恋爱谈得正起劲,可没心思管其他人。 “那个……”宋佳芝把琴放好,“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现在就走了吗。”晚于问道,“我们好久没逛街了呢。” “下次吧。” 宋佳芝把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递过去,“买给你的小礼物。” 里面是个塑料小人,看着廉价,胜在心意,晚于欣喜地接过去。 不知为何,朝乐总觉得宋佳芝有点怪,感觉她都不敢看晚于的眼睛。 “小婶婶,你用的什么润肤霜,皮肤看着好顺滑哦。” 晚于打断朝乐的思绪,羡慕地伸手去摸她的下巴,“感觉你比刚嫁进我们家时要漂亮得多。” “有吗。”朝乐被夸得不好意思,回看对方的脸,惊诧道,“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子?过敏吗?” “前不久,我不小心用了假的水乳。” “假货?”朝乐细看一番,“还挺严重,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晚于试着用手摸脸,有些疑惑和沮丧,“不会吧。” “别用手摸,一院还没下班,现在去还来得及。” 朝乐及时抓住她的手,避免把脸上的坑坑洼洼刺激得更严重。 路上,朝乐随口问了句假货是在哪买的,晚于却犹犹豫豫,说不出来。 在逼问下,朝乐才知道,是她对象买给她的礼物。 “他一个男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假货。”到这个时候,晚于还在为对象辩解,“一定是专柜的人见他单纯,把他给忽悠了。” 那个小男孩好不好忽悠,朝乐不知道,但她知道晚于是最容易忽悠的。 宠物不得出入医院,朝乐便让它呆在车里,然后忙着给晚于找位置挂号。 之前和司从来医院,她是被当成小朋友,由他领着。这回和她一起来的是晚于,只能独当一面。 排队排得糟心,朝乐问道:“你对象看见你的脸了吗,有没有说什么?” “我……没好意思让他看见我这样子。” 朝乐恨不打一处来,“那他知道你过敏了吗?” “知道,他让我涂阿达帕林,说他以前脸上长痘痘,一涂就好。” “你涂了吗?” 晚于点头,弱弱道:“但是更严重了。” 这副小可怜模样,朝乐不忍再说。 带她看完医生,拿着药单,朝乐又去缴费处,中途被一个大妈插队,她没吭声,过了会还有人见她好欺负,也想插队,她一条胳膊横回去,把单子往大理石台上扔去:“轮到我了!” 缴费后,朝乐有内急,便让晚于自己去拿药处排队,叫到号去窗口拿就行。 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朝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佳芝。 她和另一个男孩子亲密地走在一起。 男孩的脸,朝乐没看清,但依稀记得他脚上的鞋子,和晚于在朋友圈晒的鞋子种类是一样的。 人流繁多,一不留神,他们从视野中消失了,朝乐只能作罢。这时,手机响了。 司从打来的:“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不是有个玉姐等你吗?” “她是省办的人,要不是因为急事,她不会突然主动来我这里。” “所以没急事的话,是你主动去找她?” 隔着无线端,司从淡笑,“没有,不过……我好像闻到了酸味。” 朝乐从容作答:“那你要好好想想你多久没洗澡了。” “乐乐,我认真地和你说话。” “我也要认真地问你,你觉得榴莲和键盘哪个跪着更舒服?” “键盘。” “那我去买点榴莲。” 呵,男人。不由拒绝,她果断挂了电话。 “小婶婶,我药已经拿到了。”不远处的晚于小跑过来,满眼好奇,“你在和我小叔打电话吗?” 朝乐点头。 “我小叔对你可真用心,本来买了一束玫瑰,打算让坦克送给你,不过他听取我的意见,也觉得玫瑰花俗气,不如送你有钱花,就换成项链了。” 朝乐沉思,重点完全不在这上面,“我觉得坦克太黏人,有没有办法让它离我远点?” 晚于想了想,“给它找条母狗。” ☆、30 回去后,朝乐越想越觉得晚于的话有道理。 狗正值壮年,也需要泄泄火,不然和某人一样,脸皮厚不说,还黏人。 晚上,朝乐没等到人回来。 她猜想,是不是自己把人给吓着了。 咦,她又没真的买榴莲。 键盘倒是时时刻刻准备着。 保姆张妈从厨房端来一锅汤,“先生今晚可能不回来吃饭了,要不太太你先吃着?” “我再等等。” “我做了你最爱的鲫鱼汤。” “那我先吃吧。” 话音落下,朝乐人已经坐下,一边喝汤,一边觉着这事不简单,他平日里不回来也会提前说。 兴许是被事务磕绊住了。 … 天然居这边,寂静如往,厅内冷清,一楼透发着令人不寒而颤栗的气息。 二楼就热闹了。 紫檀木雕挡屏后面有牌局,一桌人聊天喝酒,偶尔调侃陪侍小姐,闹闹腾腾的气氛下,每个人压抑着内心的蠢蠢欲动。 司从站在靠窗的位置,深吸一口指间的香烟,距离不到三米的许越坐在东家的牌桌位置,一手摸着牌,一手摸着小姐的腰,开口充满戏谑,“虽说我投的钱少,但要是被我逮着哪个逼崽子做的,就该断条胳膊和腿,就当是爹妈给他的教导。” “风凉话说得不少。” “哎不是,司老板你倒淡定啊,几个亿的单子砸水里,回不了本不说,倒贴千百万,银行那边也没得交代。” “你知道是谁吗?” “我哪晓得——不如我也弄关系去查查?但玉姐只和你熟呀?”边说,边挤眉弄眼,“人家虽是五十岁老妇,但风韵犹存,有她做左右臂,前途那是一片光明。” 司从没继续说下去,大概了解到他想知道的情况,只是不知许越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许越奸得很,真话里还有三分假,仗着头脑和气运,偷也偷得恰到好处,不被查出来。 若不是这次知道谁是举报者,司从甚至有对许越的嫌疑。 有人推门进来,是天然居的大堂经理,招呼一遍众人后,挥挥手让后面跟着的女孩们走进来。 习惯于让自己处于焦距之点的许越轻哼了声,经理顿时了然,把女孩们先领到他的跟前,笑容谄媚,黄牙毕露。 “和以前一样,个个嫩得出水。” 许越懒散的目光把女孩们打量一番,“要是不出,我能不能把你揍出水来?” “许老板真会说笑,我一把年岁了我。”大堂经理的笑一僵,浸淫圈子已久,也知道无奇不有。 喜欢男孩的大老板可不是一个两个,也难保不会把目标投落在老头身上。 “得了,瞅你那怂色。”许越一把把经理的肉脸推开,慢慢站起来,把几个女孩浑身上下打量一番。 嫩,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是有讲究的。 且不说她们个个都得是闺女,且是不经世事,弄一下就哭得哇哇叫,恰到好处,那些身经百战的女人是装不出来的。 不谙世事的女孩,多从校园中挑选,或者从农村出来的打工妹,好欺负,完事后也容易打发。 他们对脸的要求不高,能看就行,不过这里面的一个妹子模样水灵出众,一下子就引起许越注意。 “叫什么名字?”许越抬起那女孩的脸。 女孩颔首垂眸,眼光充满畏惧,“李小娟。” “假名起得这么接地气?” “她真叫李小娟。”经理解释。 许越笑,阅人无数的他,第一眼是能看出女孩的基本属性。 比如这个假名为李小娟的,看似是个从农村来的大学生,穿着是俗气的桃红,扎着两条细辫子,淡妆化得很马虎。 实际上,她唇上的汗毛被细线定期刮掉,注意这些细节的女孩,应该是喜欢精致的生活,怎么可能从农村来的。 不过许越表面上继续问,“多大了,是第一次?” “刚成年,是的。” “给我看看。” “现在?” 许越点头。 经理打马虎眼,“这么多人看着呢,许老板,不太好吧。” “人多才好,没准被哪个大佬包上,岂不是美滋滋?” 许越吸了口别人给他点的烟,命令那女孩,“快点。” 女孩唇瓣咬紫,还是没有听从。 “当了表子还出来卖清纯吗?”许越嗤笑,一脚把女孩踹开,力道过猛,人一下子被踹出去几米远,硬生生跌在地上。 屋子里人虽多,却没个好人,离得近的人刻意退后几步,就当没看见。 按照他们这里的价位,这样的女孩,打底十万,包售后服务三次,雇主满意的话可以长期包。 大学里,家庭没背景学习一般也没对象却每天/衣着鲜丽的女孩,要么中大奖,要么卖大钱。 圈子里的事,司从多少懂一些。 许越这人,对女人舍得花钱,也舍得下手,眼见着他已经拎起那女孩的头发,逼问她是不是来骗钱的时候,经理吓得屁滚尿流,赶忙跪下认错。 女孩不是第一次,承诺钱到手后和经理三七分,经理才敢冒险,谁放着七分的利不要呢。 “当老子好骗?”许越冷笑,皮鞋踩在女孩的胸口上,“说,卖了几次了?” 胆子再肥的女孩,到这群狼口中,也被咬得连渣都不剩,人虽然没被当众玷污,但露的地方基本养足众人的眼睛。 “我没有……真没有,这是我第一次。” 女孩的声音细细碎碎,哭得梨花带雨,只剩两只手给自己遮挡,给许越鬼下俩磕头求饶。 声音略显熟悉。 司从第二根烟抽完,看过去。 原来是……晚于的同学。 叫什么来着。 许越眼睛比贼还精,一下子发觉他望过来的视线,“哟,司老板有兴趣?”  他这一句,把他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包括那个女孩。 司从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被烟熏得气味浓重,要么送去干洗店,要么扔掉。直接回家指不定会被朝乐教训。 他榴莲还没跪呢。 司从把取下的外套夹在臂弯中间,在众人目光中走到门口,扫了眼宋佳芝:“她是我侄女的同学。” 这么说,大家面面相觑。 只有许越继续不三不四,“侄女的同学,那岂不是嫩得很。话说司老板的嫩草吃了也有一阵子,不换个更嫩点的?” 司从没什么表情变化,随手把外套往地上一扔,无视许越,低下去的嗓音清澈入耳:“以后少来这种地方。” 他走得利落。 宋佳芝双手抱住自己,趁大家分神的时候把自己零碎的衣服套上,瞄了眼地上的薄款西装,犹豫了下,披在身上,连忙往门口溜去。 既然司从发了话,是他侄女的同学,其他想继续看戏的人也不好阻拦。 而许越也懒得继续下去,把兴趣投在其他女孩身上。 出去后,宋佳芝步伐匆忙,及时追上出电梯的司从。 “等等——”她喊住他,带着轻微的喘息和不安,“你不要告诉朝阳。” 司从脚步一顿,眉头深蹙几秒,这个名字,今天把他气得不轻,再听到反而镇定许多。 见他没说话,以为他不答应,宋佳芝语气生硬:“你要是告诉他的话,我和你没完。” 本来没把这事挂在心上的司从冷嗤,“怎么个没完法?”他还要和朝阳没完呢。 宋佳芝牙关咬紧,抓起西装外套一角,在上面印了个深深的口红印,“你不声张出去,我也不声张出去。” 现在的女孩都这样狂妄吗。 司从还是觉得家里那个让他跪榴莲的嫩草吃着舒坦,虽然他还没吃到。 “喂,你听见没有……你……” 宋佳芝还想拖延交谈的时间,却发现司从已经走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霸道总裁情节不同。 不应该是“女人,你威胁不到我”或者“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吗。 … 司从回来得很晚。 朝乐听见动静后,带着一猫一狗,提前前去迎接,他身上烟味很重,没酒气。 “还没吃吗?”她问道,感觉不对劲。 他嗯了声,拍了拍坦克的狗头,径直走向厨房,用微波炉热了下晚饭。 朝乐不难感觉到他今天不对,但她没主动问,他想说的话会说。 饭吃得很慢,司从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玩手机的小女人,结果饭吃得更慢。 他放下筷子,“你知道今天小李要和我说什么事吗?” “云南那边……是不是和我弟有关?” 女人直觉敏感,何况能引起她注意的只有朝阳了。 “桥梁那边被勒令停工检查,因为有人举报偷工减料,相关负责人已经查了几个项目,都没有问题。”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是不会在这上面偷工减料的,但上头还查出工地伤亡超标,这个方面,我无话可说,我确实对上头有所隐瞒,但给工人及其家属的赔偿极其丰厚,因此不会有人来闹事。” 朝乐听得云里雾里。 两点总结。 有人举报偷工减料,经过建设局彻查,不存在此事,但查到工伤超标,因此,司从这边还是吃亏。 朝乐迟疑几秒,“那,你该怎么办。” “我以为你会问我你弟该怎么办。” “是朝阳做的?” “不错,我这边暂时有他举报的证据。”司从淡淡道,“故意举报破坏政/府工作这种行为,是犯法的,而且,就算我放过他,合作商也不会轻易放过。” “他,他要坐牢吗?” “暂时不清楚。” 朝乐是他想象不到的冷静。 可能经过许多事后,她对朝阳,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疯狂了。 “你能不能帮帮他?”朝乐冷静后,语气无法避免颤抖,“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可他……” 毕竟是她弟弟。 护短是本能。 司从料到她这个反应和结果,肯定是会为朝阳求情的。 他也不急,站了起来,趴在地上的坦克也跟着一起,一人一狗往楼上走,“乐乐,你和他都不是小孩子。” 成人之间的规则,既然做了,就得有承担的义务和责任。 肉团到底是和朝乐亲热,不屑瞥了眼那条狗,然后跳到女主人腿上,喵喵叫着。 朝乐望着桌上没吃完的饭碗,大脑有些乱。 她冷静沉着地把猫放在地上,剩饭倒在泔水捅里,洗了碗后,思绪逐渐清晰了。 摁灭楼下的灯,朝乐上楼,在浴室门口静静等待着里面的男人。 洗完澡,司从出来,愣是被堵在门口的她吓了一跳。 他上身浮着水滴,神色尚未缓和,感觉跟前小巧的身子柔软地靠近。 朝乐没嫌弃他身上的水,轻轻地抱住他的腰身,压低声音:“放过他。” 司从没说话。 “放了他,我给你。” ☆、31 晨光熹微。 朝乐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起床感觉腰酸背痛,骨头快散架似的。 犹记她是怎样被人翻来覆去,任由拨弄的。一开始她羞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呈现在黑暗中的时候还在想,感觉自己就像个生煎包,里里外外都被捯饬一遍。 确实是“煎”。 但伴随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别说生煎包了,她只想快些结束。 老男人似乎故意的,明显带着怒意狠狠折腾一宿。 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 而她自知理亏,除了刚开始哼唧两声,后面连求饶都没勇气,眼角不知怎么溢出了泪,红着脸的模样着实让人心软心疼,随后动作也放轻不少。 一夜过去,朝乐仿佛成长了。 他说得对,他们不是小孩子。 婚姻这种东西不是过家家,如果年轻人早些意识到的话,现代离婚率也不会骤涨。 朝乐在床上睁眼躺了会,慢吞吞起来,被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半眯,再看时间,已经十点。 她这是被折腾得多累! 但占据主导型的某人好像丝毫不觉得疲倦,依然可以按时早起健身再去上班。 朝乐翻身,用座机通知楼下的保姆,她想吃生煎包。 而且要酥,脆,油炸那种。 她昨晚受的苦,也要让包子受一遍。 “……冰箱里有肉馅的吧?”朝乐问道。 听到保姆确定的嗓音后,她满意地点头,放下话筒,发现一张纸条被压在下面。 【桌上有东西,看一下。】 茶几上,一份白纸黑字的协议赫然显目。 朝乐再看纸条的反面,还有一行字。 【我名字写好了,剩下的由你选择。】 朝乐看着那上面的字眼。 离婚协议。 大脑有几秒的空白。 他写下的两个字龙飞凤舞,十分惹眼,像是随意签一笔生意合同似的,略显潦草。 大概瞄了下上面的协议。 不仅不需要她还钱,房和车也都划给她。 至于名下的资产,她只有琴房的部分股份。司从当然不会净身出户,但能做到这些,已经很绅士了。 朝乐拿起桌上的笔。 然后扔在垃圾篓里。 深呼吸,思绪清晰分明,她梳妆打扮后,下楼吃早饭,然后去工地给工人送饭。 不过几天不见,她觉得工地的气氛比之前更压抑,兴许是心理作用。 反而那些工人笑口常开,吃着一成不变的盒饭,喝着桶装纯净水……今天喝的是茶。 老宋乐滋滋地倒了一杯茶给她,“我女儿送我的,可好喝了,正宗普洱茶。” 朝乐对茶没了解,给面子喝了口后发现味道怪异,喝着很廉价,像是酒店赠送的茶包。 不过她表面笑笑,“你女儿真孝顺。” “那当然,她说这是她用奖学金给我买的,被我一骂,我一个糟老头子还浪费钱干嘛。” 嘴上说着气话,仍然难掩心中的喜悦,老宋怕朝乐不够喝,又想给她续上。 “不用不用!”朝乐忙拒绝,“你们喝就行。” 包工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老宋你别瞎折腾了,人家老板娘什么茶没喝过,稀罕你这玩意?” “我这是正宗……” “正宗普洱茶,我知道了。”包工头说着,随手拿起茶罐,左看右看,“要不是老子不懂茶,现在就把你给揭发了。” 包装倒是不错,而且挺熟悉的。 朝乐突然想到,她之前见过这个茶罐,正是送宋佳芝回去的那天。 … 下午,朝乐接到母亲的电话。 难得听一次朝母把朝阳夸赞一遍。 无非是认了亲爹不忘旧恩,给他们买了好些东西,虽然很多补品用不到,但一说价格,足够朝母乐好几天,也有理由在麻将桌吹嘘一番。 “朝阳回家了吗。”朝乐问道。 “回来了。”朝母说,“你们姐弟两年纪差不多,按理说应该常联系……” “让他不要走,我去找他。” 语速飞快,让朝母措手不及,旁边的朝阳懒洋洋问:“我姐说什么了?” “她让你不要走,她来找我。” “她总算有点醒悟了。” “什么醒悟?” 朝阳没继续说下去,看着手腕上的金项链,陷入沉思。 老实说,他不喜欢任何首饰,更别说金子做的了。 是王富贵非要把金项链挂在儿子脖子上,说是喜气,他这些年发财全靠运气,多亏他及时把名字改成富贵,才发了一波又一波横财。 他还建议朝阳把名字改了,王阳也不行,太俗,不如叫王富财。 朝阳当然不肯,项链也不愿戴,他爹是个狠人,威胁他不戴就别想拿钱,他才勉强收了项链,为了避人眼目,只好戴在手腕上。 而后,他回老家探亲,俗称衣锦还乡。 他到底是个平凡人,没有超高的智商,也没有能力,最后还得拼老爹,做了他最讨厌的富二代。 朝阳守在门口,陪他一起守着的是家里养的鹅,村子里鹅是爸爸,看门比狗还管用,看谁不服,揪着谁裤脚死咬不放。 他老远就看见那辆雪白的小宝马。 他想,还是他的超跑拉风,冲哪个小姑娘招手,不都得春心荡漾。 鞋子落在朝阳眼前的时候,他依然在幻想。 鹅先叫起来。 他抬头,看见朝乐冷冰冰的面孔后,唇角扬起的笑也被浸没了,“乐乐。” 叫得十分声音,不如“姐”顺溜。 “不解释下吗。” 朝阳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身子不自觉靠着墙,像是能给些底气似的,目光飘散,嗓音更是懒散,明知故问:“解释什么。” “他今天给了我离婚协议,字已经签好了。” 朝阳微怔后,不知是惊是喜,“真的?那我们……”一顿,“我现在是王阳了,我不需要再低眉顺眼,如果村子这边议论我们的关系,我们可以移民,我亲爹可以给我们很多,他也很喜欢你……” 我更喜欢你。 啪—— 巴掌声在寂静的乡野突兀响起。 朝乐用足力道,不然朝阳的脸不会迅速红肿,少年仍显青涩俊秀的五官在不解和疑惑中过渡,整个面部表情最后停留在愤怒。 朝乐闭了闭眼,“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从前,现在,以后。所有的暧昧,都是你自己瞎想出来的。” 她今天的唇是鲜艳的红,乍一眼撇过去,那一抹犹如杜鹃花,再深忆下去,和很久以前,她校裤上的血逐渐重叠。 朝阳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人在绝望的时候会自动忽略自己不愿意听到的东西,这是大脑天生的本能。 可最后她说的那一句“所有的感动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深情”,他听清了。 良久,朝阳才开口,“是我举报的没错,但你……”何必要拿这些话伤人。 所有的矫情转瞬一逝,变成:“但你为什么要保我?我现在没那么容易欺负。” 朝乐嗤笑,“你混了几年的圈子,他们一群人,弄条人命出来也不过是饭后的谈资。” 她了解司从,兴许不会对朝阳怎样动手,但是那帮合作商…… 单是许越这个人,她打过一次交道后再也不想见。 如虎如狼,表面像是只会喝酒吃饭泡小姐的没用之才,但她知道,人人在云城混得风起云起,都不是省油的灯。 司从也一样,就像他昨晚所说,桥梁工程他确实有所隐瞒,因为危险指数大,工人死伤不少,他不能报备,不然会被停标,而这里头的利润,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朝乐只知道,朝阳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司从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他的厉害,能把“忍”字用到极致,也曾因争执给某老板擦过鞋,后来翻身后,那老板没多久就沦为街头的擦鞋匠,而且只能擦鞋。 她知道他狠,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稍微有些善良。 朝阳看着她的眼睛,唇角已经破了皮,所有的底气都在那一巴掌后消失殆尽,他吼又吼不出来,呐喊成了沙哑的低喃,“那你为什么要保我,你还没回答我。” “因为你是我弟弟。”朝乐一字一顿,“以前,我照顾你,劝你学习,拎你回来上课,仅仅是因为……” “不要说了!”朝阳拳头握紧,没有留指甲的中指食指因为力道过猛将掌心抠出血来,“不可能!” “你好自为之!” 朝乐说完这句,转身上了车。 她都不想在这里多逗留。 朝阳一个人,站着,还是站着,车轮卷起泥面上的尘土,模糊他的视线。 朝母朝父仍在屋子里,似乎没察觉到女儿已经来过。 朝阳回屋子里,脸上的狼狈一眼就能看清,朝母急道:“怎么回事,磕着了吗?” 他嗯了声,用纸巾擦了擦。 朝父不说话,单是看着儿子,准确地说,是侄儿。 “你姐不是说来的吗,怎么又不来了,不会路上有什么事吧?”朝母问道。 “你这嘴,别胡说了,兴许是不想来了。”朝父难得和老婆杠上,拍拍朝阳的后背,“你先回屋休息,这里待会来人打麻将。” 他不说,朝阳也不会呆在这里让二老看见自己的失态。 经过朝乐的房间,他脚步顿住,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他找到他曾经送她的那把琴。 砰—— 愤怒,失望,还有自欺欺人,被各种情绪混杂着,朝阳把琴从窗口扔下去。 本来就破旧的廉价琴,禁不住摔,磕在楼下磨刀用的石块上,四分五裂,散成一片。 朝阳没有看见,里面露出一张很薄的糖纸,上面印着学生时代喜欢的文艺句子。 此生有你,不甚欢喜。 这八个字,朝阳没机会看见,在厨房做饭的朝父听见动静后穿过两墙缝隙,踏过凌乱草丛,将烂琴捡起,包括那张糖纸,一同扔进院外停放的垃圾箱里。 作者有话要说:姐弟两个彻底终结,可能会补个弟弟番外……剩下的就是老男人后悔签字后黏人日常。 ☆、32 回去的路上,朝乐接到晚于打来的电话。 她头一回听到比产房里还要刺耳肆无忌惮的哇哇大哭声。 “小婶婶,他不要我了……他怎么能这样。” 朝乐一下子明白过来,单手不太习惯地握着方向盘,拐弯的时候险些撞着一条趴在马路中央的狗,她忙搁下电话。 那端的哭声足以震动手机:“我该怎么办,他朋友圈把我拉黑,电话短信都不回,我知道是我不小心帮他点错外卖,但我真不是有意的。” 坐在后座的坦克听不懂小主人说的是什么,但熟悉的声音让它竖起耳朵,静静地听下去。 这狗还算听话,给它一根肉肠就能乖乖呆在车厢,不吵不闹。 朝乐戴上蓝牙耳机,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你现在在哪。” “在他宿舍楼下等他。” 果然,不争气的家伙。 “你知道宋佳芝在哪?”朝乐又问。 “她回家了。” 这两人看似是没有任何联系的。 可朝乐越想越不对,“你对象的爱疯是不是你送的?” 晚于点头。 “你们绑定了同一个账号吗?” “买手机那天,售货员帮我们注册了一个。” “把账号和密码发给我。” “要这个做什么?” “手机自带追踪定位系统,你不想知道他一整天做了什么吗?” 晚于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小婶婶是不是想帮我们复合?” 不劝分就不错了,还复合。 朝乐想找理由糊弄过去,免得这小家伙不给密码,大脑还没想多久,眼前一辆装货的四不像车直冲她奔来。 她车技有限,再加上对方超速,一时间吓得心跳骤停,扔开手机,下意识踩刹车,把车逼停。 两辆车之间的间隔不过几厘米。 后视镜被蹭出深刻的刮痕。 朝乐心神未定,对方已经气势冲冲下来,拍响车窗,扯嗓子骂道:“狗日眼瞎吗,没看见老子往这边来?” 是个油头满面的老头。 朝乐下车,扶正后视镜,见上面的擦痕不小,难免火大,想讨个理时,却见车厢跳下好几个扛玉米袋的农村汉。 好女不吃眼前亏。 她咽了咽口水,没说话,说了句“对不起”想走回去,对方却车主她衣领,不让她走。 “不打算赔点钱吗?”对方冷笑一声,“有钱开小宝马,没钱消灾?” 消灾两个字摆在明面上说了。 “没带现金。”朝乐说。 “我有支付宝。” “……” 现在的老头都这么时髦吗。 后座的黑背耐不住性子,可劲拍车门也没引起注意,只能跃到前座,从车上跳下去,前脚稳稳落在朝乐旁边,鼓足怒意吠道:“汪汪——” “哟,这狗不错。”对方没把坦克当回事,一边打开手机微信,一边对伙伴说道,“有点想吃狗肉了。” 坦克四肢跃起,直接扑到人的身上,对准大腿咬了一口。 “啊呜……” 这是朝乐第二次听见人哭。一把年纪的老头,硬生生被一只狗咬哭了,看那伤口,并不算严重。 兴许是骨子里对狗有恐惧感,何况是大型猛犬,老头嚎叫着,撒丫子往车子后面躲。 “坦克!”朝乐叫了声,“回来!” 黑背是猛犬,战斗力超凡,但对主人温顺忠诚,听见女主呼唤后,有些不甘心地瞪了眼他们,还是踏着小步跑到朝乐跟前,粉嫩的舌头舔舐她的手背。 乖巧得不像话。 “不能随便乱咬人。” 朝乐轻声教训后,坦克的狗眼睛写满“我是乖宝宝”“我没咬人,那是他自己咬的”小委屈。 “走吧。”她拍拍狗屁股,让它先跳上去。 既然立功,让他坐旁边吧。 车门合上,刚才还气势汹汹仗着人多的汉子被一条狗弄得不敢动,他们手中要是有棍子的话,也许能勉强一试。 不然,空手打狗,完全是人被狗放风筝。 回到家,朝乐着手处理晚于的事情。 登陆icloud,成功窃取对方手机里的秘密。 常去的几个地方是学校附近的宾馆和餐厅。 朝乐问晚于:“你有没有和他开过房?” 晚于:“……干嘛突然问这个。” “有没有?” “没有,他,他只摸过我月匈。” 朝乐报了宾馆名字,然后让晚于自己找司从处理,托关系要一下宾馆的开房记录,姓名手机号都有,要是有监控的话就更好了。 “小婶婶……”晚于弱弱地问,“为什么你不直接找我小叔帮忙?” “这是你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 “可是。”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处理别人的感□□情,朝乐手到擒来,但一旦落在自己头上,她又陷入一片迷茫。 卧室里的离婚协议还没有动过。 她翻了翻,想扔掉,又觉不太好,最后把东西拾掇拾掇,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 打开衣柜。 外衣和衬衫都是常穿的衣服,藏在这里的话容易被找到。 想了想,她把离婚协议藏在内衣柜的最底下。 里面全部是内衣裤,拆封未拆封都有,她爪子刨好一个空隙后,把东西塞进去。 余光瞥见橙色的男士底裤。 真他妈惹眼。 座机响起,是楼下保姆打来的:“有快递,太太。” 快递? 朝乐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东西。 下楼后,顺势接过保姆新榨的果汁,一边喝一边慢条斯理地用剪刀剪开包装。 包装倒是华丽,还吊了个深紫色蝴蝶结。 熟悉的西装入目后,朝乐一阵纳闷,这个,司从要搞什么? “太太。”保姆不确定地问,“这衣服还没洗过吧?” “应该没有。” 虽然看着不脏,但有着浓郁的烟草味,也不知他背对着她抽了多少烟。 把西装折开一看,上面的口红印十分显眼。 朝乐懵了几秒。 “怎么了?”保姆问道。 “没什么——”朝乐立刻否认,把西装叠好,笑道,“我待会给他拿去干洗店,那个,你暂时不要告诉他有东西送过来,我烫好后再给他。” 保姆点头,也没多想。 那道口红印,在朝乐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难猜出,这可能是某个和他纠缠不清的女人故意印的。 司从做事一向小心,不留任何把柄…… 一件外套,一件口红,真的不难让人猜出两人发生了什么。 再加上早上主动的离婚协议…… 她还以为他这人想做一次成全别人的事,没想到有别的目的。 朝乐感觉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晚上,司从准时回来。 保姆做了小两口爱吃的饭菜,便走了,提醒他们饭碗泡在水槽里就好,留她第二天早再刷。 一切如常。 朝乐慢慢喝着粥,等他先开口。 “你是不是有心事?”他问。 她嗯了声,嘀咕,你这不废话。 司从意味深长把她看着,“今天晚于问我认不认识连锁宾馆的经理,想查一个人的开房记录。” “哦,那你查了吗?”晚于的脑袋终于开窍了。 “我问她要这个做什么。”司从一顿,“你猜她说什么?” “怎么了?” “她说,是你让她给我打电话找人的。” “……” “你想调查谁?朝阳?” “……晚于这个蠢货。” “她只是实诚。” 实诚个鬼。 朝乐把晚于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并且表示她真的不想再插手……任那小家伙蠢生蠢灭吧。 司从大概明白,“这事儿不难,只是通过晚于的嘴,等于多绕弯子,你为何不直接和我说?” “怕打扰你。” “是怕我,还是怕打扰?” 她眼神闪躲。 他不再为难,一通电话把小侄女的事情解决掉后,再处理自己的事。 “给你的协议,你签了吗?” 她迟疑了会,“签了。” “如果有不满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没什么不满。”朝乐下巴一抬,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是想问一下,你和别的女人做的时候,技术也那么烂吗?” 他锁眉,沉沉地望着她,“烂?” “对。” “我记得你昨晚求了我好多次。” “……我?” “求我慢点。” 明知脸颊红透,她仍装成若无其事,低头,“别瞎给自己老脸上贴金。” 她反正不记得自己求过什么。 如果有。 那就不承认。 “乐乐。” 不知何时,男人的身躯已经靠了过来,没有讨厌的烟味,反而是淡淡的手工皂香。 朝乐的头埋得更低了。 “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嗓音沙哑却清晰,在这样有着橘色灯光的夜晚,托出暧昧朦胧的气氛,“你懂?” 若有若无透着危险的气息,像是一匹没吃饱的饿狼望着羊羔,不听话的话就一口吃掉。 猝不及防地,她感觉到后脑被他捧住,刚转过头,唇上擦过一片温热。 他的下巴蹭掉她嘴角沾着的一颗小米粒,动作温柔,下一秒却吮吸住她上唇,轻咬啃噬,辗转挑拨,两人间交织的温度越升越高。 朝乐忍不住嘤咛一声,而后发现声音尬得很,和在云南旅馆听见的隔壁叫声如出一辙。 原来她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别……我,我就装个逼。”她求饶,“你是大哥,你厉害。” “哪厉害?” 感觉到他胡乱游走的手,朝乐忙抱住他的脖子,一头扎入怀中,狗腿地奉承,“哪儿都厉害!” “详细点。” “……” ☆、33 她撞的力度刚刚好,窝人怀里,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司从停下动作,定神望着那张小脸再明显不过的虚伪,主动松开她,神色如常,“你倒是识趣。” 不想再被他碰——才这样讨好的。 朝乐不知他心中所想,随意地把头发别到耳侧,见他往门口走,不禁问道:“你要去哪儿?” “有事。” “不回来吗?” 赶在他回答之前的是坦克敏捷的小身影,跃来跃去,前爪抓着男人的裤脚,狗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司从避开它,避不了裤子上留下的爪印,灰黑灰黑的尘土。 他侧首,“你回老家了?” 朝乐点头。 他目光转冷,对视不过三秒,已经走人了。 “你今晚不回来吗?”朝乐在后面问,还没察觉到异样,“那我不给你留灯了。” 回应她的是车声。 尾灯闪烁红色的光芒,显目而刺眼。 也不知哪儿惹他生气了,回趟老家怎么了? 朝乐站在门口停留了会,发呆片刻,胳膊上痒感传来,她才缓过神。 一个人喝牛奶,洗漱,躺床上摸出手机,上面有晚于发来的微信信息。 信息有很多条,朝乐不知怎么心烦气躁,只看了最后几条。 【他虽然在连锁宾馆开过几次房,但那个不代表什么吧,可能是过了宿舍门禁。】 朝乐忍不住回:【那他为什么会超过门禁的时间?】 晚于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那我该怎么办,我为他留长发,学吉他,他嫌我胖,我也很认真地减肥。今晚厨房做了烤猪蹄,我一口都没碰。】 朝乐能想象得到这个小蠢妞看到猪蹄后垂涎欲滴的表情。 以前的晚于嘴里起了三个口腔溃疡,喝口水都疼,却没能管住她的嘴巴。 这个小男生魅力倒是大得很。胜在一张脸。 想了想,朝乐还是无情地发出一段话:【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短发长发他都不放在心上,你把吉他吞了也没用,就是这么残忍,你早些面对现实,也早些走出来。】 发完后她都觉得自己也很残忍。 朝阳说得不错,她冷静,也怪无情的。 睡觉之前,朝乐还是放心不下,给晚于拨了电话:“你既然知道他今晚开了房间,那明早我和你去捉女干。” 晚于嗓音已经哭得很沙哑了,“明早几点?” “七点。” 长这么大,朝乐头一回失眠。 闭眼全是司从最后离开时看她的表情。 还有西装上的口红印。 明早,她陪晚于捉女干,那她的老公在做什么? … 第二天早上。 朝乐把那件西装外套拿出来,打算等人回来后说个清楚。 六点半她准时出门,去大学城那边买了两份早餐,和晚于在校门口相遇。朝乐把杯装豆浆递过去,“没吃饭吧?” 晚于摇头。 “怎么,还想减肥?” “……不是,我昨晚哭得没力气,吃了点夜宵。” “那也不至于早饭都不吃吧。” 晚于弱弱道:“我吃了海鲜披萨,半只烤鸭,一碗螺蛳粉,老板娘说这些可能不够吃,又送我两杯奶茶。” “老板娘有没有见识,点了那么多还不够吃?” 声音更小了:“她以为是两个人吃的。” 朝乐默默收回递豆浆的手,算了,失恋的女孩,多吃点也好。 剩下的捉女干过程,比她们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男方是直接走出来的。 晚于眼尖手快,看到熟悉的人影后立刻扑过去。 朝乐以为她会恨得咬牙切齿,来个摧心掌,打狗棒法,兰花拂穴手。 再不济也得扫堂腿,或者将人扑在地上一顿捶。 却见晚于柔指轻轻挽住对方的胳膊,一句话没说先红了眼眶,音细如蚊:“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我们之间……” 朝乐在远处看着,对渣男的见解逐渐深刻。 原来渣男不仅骗钱骗心骗身,最渣的地方是把分手的责任往女方的头上推,树立自己委曲求全的形象。 朝乐甚至看见渣男眼角带泪,和晚于不知说了什么,让晚于更心疼了。 走近些,朝乐才听到他说:“……五百块也没有吗,我前几天帮助一个贫困山区的女孩,给她五千块钱学费,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两个硬币,你能不能借我一点?” 而后便是关于贫困山区女孩的描述,吃的是钢丝面,穿的是麻布袋,学习成绩好,却付不起学费,还要被父母逼着嫁给四十岁老头。 听得晚于都被感动了,“我身上没钱,但我小婶婶有钱。” 说着屁颠颠往朝乐这边跑,还没开口就被朝乐一眼瞪过去:不长记性! 宾馆大门被人推开,一道刚睡醒的女声传来:“早饭买来了吗,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晚于不确定地跑到门口,对上宋佳芝的视线后,惊呼:“你!” 事到如今,再不明白,她可能真的是傻子。 情绪被愤怒和讽刺交织,晚于伸手指着宋佳芝,转过头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贫困山区女孩?五千块钱是用来开房的?” 那小哥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被人当众捉到,也没什么可解释。 宋佳芝睡意全无,大脑清醒,意识到司晚于是不可能有智商来宾馆捉女干,一定是有人指导。 她侧首看去,和朝乐对上眼,又心虚地别过去。 朝乐本来想看场好戏,却被宋佳芝唇上的口红吸引了。 传说女生开房是不卸妆的。 宋佳芝唇上的口红颜色,经过一夜的洗礼,稍稍褪去,可色号让人过目不忘。 朝乐想起西装上的印记。 虽不知两者有什么联系,但她还是记下了,摸出手机,拍了他们的照片。 然后走过去,拉起晚于的手,作为旁观者,气势比较足,“宋佳芝,你和晚于是朋友吗。” 感觉到对方不友好的语气,宋佳芝索性放开了,“怎么?我和朝阳昨天分手了。” 稍作一顿,再看那个小哥哥,“他昨天也和晚于分手了,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我只是问了句,你和晚于是朋友吗,你扯那么多是……心虚还是耳聋?” 话摆在明面上说,没那么多顾忌,宋佳芝白眼一翻,“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最心虚的不应该是你吗,和自己的弟弟暧昧不清,要不是你,朝阳能和我分手?” “我可没劝你们分手。”走近了些,朝乐脚下的高跟鞋更添几分气势,微微凑过去,压低声音,“至于你们能在一起,还是我的功劳,你不过是朝阳拿来气我的工具罢了。” 宋佳芝瞳眸瞠大,“你真是碧池。” “你爸在工地挺辛苦的,你也不想惹怒我而让他丢掉工作吧。”朝乐轻笑,“给你一次道歉的机会。” 宋佳芝拳头不由得握紧,“你仗势欺人。” “还剩两秒。” “……对不起。” 朝乐满意地点头。她当然不会为这点事去为难一个工人,但威胁宋佳芝,足够了。 “好了,走吧。” 处理完琐事,朝乐心安理得地领着晚于往车的方向走。 等她们坐上车,小哥哥仍然朝那边望着,被宋佳芝踹了一脚,“怎么,是不是后悔了,你应该勾引宝马车真正的主人。” “我……我是那种人吗?” “呵,是谁发现晚于不开宝马车才想方设法地分手?”宋佳芝嫌弃道,“你的脑袋和下半身要是发育得有脸蛋一半好就不会这么废物了。”  … “小婶婶,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晚于坐在后座问道。 “汪汪——”副驾驶座的坦克兴奋叫了声。 “你别说话。”晚于翻白眼,“我头一回见到和人抢副驾的狗。” 因为被坦克救过,朝乐对狗狗的厌恶烟消云散,宠得跟小儿子似的。 她看了眼后视镜,“你们学校有校园网吗?” “有的。” “待会发你几张照片,传上去,再开个帖子,标题叫做【我宿友说我男友不错,问她原因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那内容呢?” “我回家编辑后发你。” 朝乐对小侄女的事操心操肺。 虽然她说不上来,她这样对宋佳芝,是真的因为对方抢了晚于的男朋友,还是因为怀疑西装上的口红印是宋佳芝做的。 回去后,朝乐写了几百字的帖子,分成几十份,让晚于一层一层地盖楼,不要一次性说完,不然大家看完就走。 做完这些后,她给司从拨了电话。 “我想问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冷地打断:“我在开会。” 她讪讪道:“哦。” 识趣地挂断,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等了近两个小时,司从才回电话:“找我有事?” “就是问问云南那边的情况,事情解决了吗?” “没有,要出差一周。” “这么久?” “我以前出差一个月,也没见你说久。” 朝乐讪讪地,良久蹦不出一句话,那边倒也爽快,说了句有事就断了。 说不上什么是好。 … 会开完后,司从和小秘书上了车,他身子往副驾驶椅背靠去,阖眸养神。 “老板,睡眠不好?”小李问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我昨晚吵着你了?” “还好。” “我打呼噜声是不是有点大。” “不是。” “那就好。” “是非常大。” 小李默然。 司从睁开眼睛,“现在的女孩都喜欢小鲜肉吗?” “可能?” “那老腊肉怎么办?” “比如呢?” “像我这种……是不是没人要?” “没人要也不能丢啊,裹上面包糠和鸡蛋,放锅里油炸,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司从看着他,“你是不是错了?” 小李被看得浑身发毛,不知道哪里错了,忙解释:“老板,我就开个玩笑。其实一般人都不喜欢老腊肉,我也不喜欢。” “你确定吗?” “我真的是直男,比钢铁还直,我只喜欢女人的。” “你确定你没走错道?” “什么?” 司从凉凉地把小秘书看着,手点了下记录仪上的GPS路线,“这是通往x州的路。” “……” “浪费我两个小时的时间,扣工资。” 小秘书内心:日,不你勾引我说话才分神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乐乐:呵,男人,你现在的高冷不过是想引起我注意罢了 ☆、34 晚上,车子才到目的地。 小李拿出手机咔嚓拍了张外景照片,发给女朋友报平安。 随后他看向大老板,“不给嫂子打个电话?” “字都签了,打什么电话。” 司从答得利落,走得干脆,砰地关上车门,站在外整理轻皱的衬衫,在车座躺久了,颈椎腰身很不舒服,尤其因秘书太蠢而在路上耽搁更久。 邻城相比而言,经济更为繁荣,来来往往尽是车辆,车灯亮得一丝不苟。 为了让女朋友相信自己是出差而不是偷腥,小李顺带把老板给拍进去,而后发现照片不错,便发给了他。 小李拍照技术被女友调/教得不赖,再加上男人五官深刻分明,夜灯托出下,英眉剑目,薄唇抿出几分严肃,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的气质。 司从按照小秘书所说,放大照片,细节也相当不错,点头:“拍得还可以。” “发嫂子试试,没准就对你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这词……听着怎么让人想揍他呢? 司从身子半倚在车窗旁,良久没动静。 活到三十岁,何时沦落到以色相取悦别人了。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发。” 小李一愣,“咋了,发照片都不会?我教你……” “我是让你发给她!”语气生硬。 小秘书僵持一会,“我没嫂子微信啊,加她也不合适,不是,你一大男人害羞什么,这又不是礻果照。” 司从横了小秘书一眼。 反正让他主动发照片求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 其实他们之间倒有个人可以牵线。 司晚于。 不过—— 司从能想象得到,当他把照片发给司晚于,并且让她再发给朝乐后,她肯定会兴冲冲添油加醋一句:【小婶婶,我小叔让我发他的照片给你哦。】 她做得出来。这蠢侄女。 小秘书左思右想,体贴地建议:“老板,要不你把照片发朋友圈。” “朋友圈?” “对啊,这样嫂子不仅能看见,还可以评论点赞。” 小李热心肠地帮老板发朋友圈,没有配上文字,单一张图片。 司从虽然不玩微信,但好友不少,都是通过手机号码添加的。 动态发出去后,公司的员工像是发现陨石似的过来围观。 司从查看消息,发现朝乐给他点赞。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小秘书瞥一眼,“这个啊。”想了想决定哄上司开心,瞎锅巴编道:“老板你看见这个爱心了吗,给你点赞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司从点头,明白。 过了几秒,他突然道:“那你他妈给我点什么赞。” “……” … 两人不算愉快度过出差的一周时间。 事情处理得还算顺利,几层关系拉下来,云南那边松了口,整改通过后可以开工。 临行前,小李硬带上老板去商场买纪念品。 出来一趟,不带点东西回去,别人不知道,但小李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女友骂。 女人喜欢的无非是首饰化妆品,衣服的话他们买不得,买了不合眼也是浪费。 但情趣内衣可以挑一些。 这些东西,一挑两份,毕竟还有个小情人。 小李兴致勃勃地挑选,却见司从已经避开他,和他不在一个楼层。 “老板,你干啥?”小李拎着大包小包,“这是儿童专区,你不会想买尿不湿给嫂子吧?” “闭嘴。”司从指着橱窗前的一个手工布偶,问道,“女孩子喜欢哪个颜色?” 布偶是从日本进口来的手工精细制品,细节方面做得很到位,布偶的睫毛,甚至手上的指甲,做工细致得让人惊叹。 一共两种款式,粉色和蓝色,都很好看。 小李回答:“我觉得蓝色不错。” 司从凉凉地瞥他,“我问你喜欢哪个了?” 小李默然一会,“据我多年推测,女孩子都喜欢粉色,她们自认为是小仙女,就该配点粉嫩嫩的东西。” 司从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侧首对售货员道,“把这个蓝色布偶包起来。” 小李对天发四,他再也不想和上司来商场。 除了被奚落,还会感受到深深的贫富差距,他精打细算买了几大包东西,打折送小样,加起来花了几大千,却比不上老板随手挑的娃娃。 光是瞥见那四个零,他就不忍看下去,这特么是儿童专区啊老哥,你买个几万的娃娃送老婆?是把她当女儿宠? 他们下午开车出发,最早也得晚上七八点才能下高速。 天黑下来,小李问道:“老板,直接把车开回你家还是……” “去你那里。” “你不快些把礼物送给嫂子?”小李诧异。 司从双手合十,视线和车前方垂直,淡淡道:“谁说我要送她了?” “……那你买这个做什么?” “自己留着玩。” “……”呵大哥你别逗了。 小李愈发觉着这他妈老男人钻起牛角尖可真厉害。 车子下高速后没有回家,而是转向天然居的方向,有些情况,还得和同伙人商量商量。 这就免不了喝酒。 小李以前没发现老板这么能喝,许是不像别人喝酒上头会红脸,给人一种清醒的错觉。 跟在司从身边久了,小李看他虽面色沉着,瞳眸的焦距却不知落在何处,便知喝大了。 就算事情办妥也不该这么疯狂吧。 小李有点担心待会送老板去酒店或者回他家的时候会不会被爆菊。 吓得他赶忙给嫂子打电话。 “嫂子,他喝酒了,嘴里还念着你的名字。”小李胡诌的本事不减。 朝乐大脑停顿片刻,“你们在哪?” “就在天然居,老板哭得老伤心了,说你抛弃他,他要借酒消愁,结果喝得不省人事,谁说都没用。” 朝乐不是不知道小李那张嘴,半信半疑,“你把电话给他。” “好好好,嫂子你说话温柔点。” 小李立刻把手机递到司从耳侧,压低声音,“老板,你老婆主动给你打电话关心你。” 人虽有些醉,大脑并不迷糊,司从瞥他,“她给我打电话,打到你手机里了?” “这不是,你手机打不通嘛,快点,别让人家等急了。” 也不知是真是假。司从还是端起性子,低沉地喂了一声。 “要不要我去接你?” 难得听她软声细语,司从只觉下腹一紧,不禁想起某晚小女人如猫似的绵绵叫声,扣人心弦,撩得骨头都酥了。 架子还是端一端:“不用,我自己开车。” “你都醉了,就不要勉强,酒驾扣分很多的,你今年的驾照分已经扣了六分。” “……哦,那你来吧。” 挂了电话。 五秒后,司从发觉不对劲的地方,重新拨号码:“我的驾照不是你违章才拿去扣的分吗?” “……”朝乐沉默,“小李不是说你醉了吗?” 可拉倒吧。骗人的秘书,醉鬼能记得这茬事? 天已经很晚。 朝乐一个人不太敢在晚上开车,把坦克放在副驾驶座上,才稍稍给她一些胆量。 天然居这边—— 别人听说老婆来接,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把陪侍小姐踹到一边,抹掉脸上口红。 所以,大家挺不理解,为什么司老板听说老婆来了后……乐得跟傻子似的,临走前还把整包厢的单给买了。 朝乐等在门口。 当她看到司从能正常走路,心里有点熟,应该是被小李给骗了。 再看见司从不仅正常走路,还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确信,下次见到小李绝对不给好脸色。 “嫂子,老板就交给你了。”小李谄媚一脸,冲他们挤眉弄眼,“老板喝得有点多,连路都不好走。” 说着把司从往朝乐身上一推。 司从单手撑着车身,尽量不压着她,又有的没的贴近,酒气不难闻,但朝乐不太喜欢,没好气道:“上车吧。” 坦克跟在他们脚下,嗅到酒味后,也兴奋地叫着。 司从摸了摸狗头,然后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座上。 坦克跟着跳上去。 他眉头一皱,虽然是他养的狗,但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允许踩过地面的狗爪弄脏裤子,眉头皱紧,把狗往后座推去,“你坐这里做什么,往后面坐去!” 坦克嗷呜叫了声。 朝乐系好安全带,看见坦克委屈巴拉的狗脸,不禁好笑:“那是它的位置,是你鸠占鹊巢。” “它的?” 坦克嗷嗷两声,表示不满。 司从摸摸狗头,安抚:“下次给你坐。” 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 回去的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朝乐车技有限,速度缓慢,拉长两人在车厢的时间。 坦克趴在后座,小眼神透着满满的委屈。 司从先是阖眸养神,被她的车晃得心烦气躁,直起腰身,拉下车窗。 “怎么了?”朝乐不安道,“你是不是想吐?” 他挑眉:“有点,要不你停车?” 这里不能停车,朝乐怕他吐在车上,便把车子拐到一个僻静的小道上,一边跟着他下车,一边从包里去出纸巾。 却见他将她腰身一揽,抵在车门上。 朝乐愣住,拿着纸巾的手不知该做什么,“你想干嘛?” “我不想吐,我也没怎么醉。” “那你,下车做什么?”她下意识拢拢单薄的衣物。 “不做什么,吹吹凉风。”一顿,把她动作收归眸间,唇角笑意寡淡,“还是你以为,我禽兽到大半夜让你停车就是想抱你甚至占便宜?” “没有。”她脸色一红,“我没认为你有那个意思。” “那你就错了。”掐住她腰身的手加紧力道,甚至有上移的趋势,同时,被酒精熏得黯哑的男低音响起:“我就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脸是好东西,但司先生要不了 ☆、35 朝乐心跳不禁加快,两人隔得近,呼出的气息交织萦绕,让她想起被迫沉沦的夜晚,肌肤相亲,贴合的负距离简直要她小命。 那晚倒是验证手掌定论是正确的。二者牵连,掌心宽厚,那个也很……壮观? 想到这儿,两颊迅速潮红,忍不住去推他:“你喝多了。” 男人气势沉重,压得快透不过气来,朝乐真担心在马路边自己就被办了。 司从突然恶狠狠的地说道:“我没喝酒。” 朝乐:“……好好好是我鼻子坏了,我没从你身上闻到一丁点酒味。” 他松开她,摁了摁眉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时间缓和不过来,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边,抽得有滋有味。 一阵安静。 司从表面上看着清醒,双眸讳莫如深,脸色平常,但鬼知道他喝了多少。 朝乐想笑又憋得难受,咬着唇瓣,最后忍不住拿手捂嘴,还是不可避免地笑了出来。 司从拿烟的手一顿,“你笑什么?” “你能不能别抽烟?” “我们,都离婚了,我为什么,听你的?” “那你,抽烟的话,能不能,先点火?” “……” 头一回看他毫无分寸,不知所错,朝乐一边笑,一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手要是点不上火,我可以帮你。” 皮一下就很开心。反正她知道,醉酒的男人,是不会Y的。对她不会造成威胁。 “不抽了,回去吧。”司从心情差得厉害,侧身去拉车门,脸色又差了一个度。 坦克安安稳稳地趴在副驾驶座上。 抬起的黝黑的小眼睛望了眼男主人,可怜无助又无辜,从喉骨间嗷出一声低叫。 司从强调:“这是我的位置。” “汪呜——”我的。 “下去。” “嗷嗷。”不下。 狗都欺负醉鬼。 “你坐后面吧,很快就到了。”朝乐替狗打抱不平。 一路上,坐在后座的司从眼神幽怨,总有种被小三的感觉。 回到家,朝乐懒得把车倒回车库,和坦克前脚后脚下车后,发现司从站在栅栏前,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朝乐对上视线,几秒迟疑。 两人突然默契开口:“我有话……” 又默契回复:“你先说。” 继而不约而同的沉静。 因为□□抢了副驾驶位置,司从的酒意醒了大半,言语正常许多:“你想说什么?” 朝乐想说她并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吐出口的却是:“今晚月色很美。” 一顿,“你呢,你想说什么?” 司从想说他签过最后悔的字就是协议上的名字,手贱什么,死缠烂打不好吗,装什么圣人去成全别人。 但他轻咳了声,说道:“我也想说这个,月亮不错。” “哦……” 站在两人脚下的坦克抬头看了看黑洞洞的夜空,可能狗的眼睛和人不一样,它并没看见月亮,倒是星星一大片。 … 卧室里。 趁人洗澡的时候,朝乐连忙从衣柜中找出协议。 手里握着一只碳素笔,始终没有动。 突然,不想离了。 但是……面子过不去,想要离婚的是她,不想离的也是她。 不经意地,手中的笔在协议上不小心划了一道。 朝乐愣了下,继而听见司从的嗓音:“乐乐,我有事和你说。” “我……我也有事和你说!”她迅速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把纸撕了一道口子。 协议无效。 我真聪明。朝乐一边想,一边佯装出无辜的模样。 司从看了眼她手中的东西,眉间微蹙,“这个协议,是无效的。” 朝乐:???你怎么知道? 不可能——她撕的时候难道被他看见了? 就在朝乐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不停怀疑他有读心术的时候,听见他说:“我的名字写错了,太潦草,没法律效应的。” 原来是这样。 朝乐捂着胸口,还好,她还以为自己的小偷小摸行为被发现了。 “那……”朝乐举起协议。 “离婚这事只能改天再说。”司从心安理得地喝了口醒酒茶,“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没,没什么。”朝乐忙把协议揉了揉,扔进垃圾桶里,“既然无效,那我扔了啊。” 生怕他后悔把协议再看一遍,她还把柜上的果皮扔上去覆盖住。 … 一个月后。朝乐发现自己注意力总是不集中,容易懒散,吃东西越来越挑,常常是保姆做好饭菜,她已经被零嘴吃饱。 保姆脾气好,不厌其烦地继续热饭菜,笑吟吟提醒:“我儿媳妇怀孕时也这样。” 怀孕? 朝乐的大脑嗡嗡作响。 那晚是她主动,没有任何措施,事后也没想起吃药,谁能想到一招就中呢。 朝乐默默买来试纸。 当她坐在马桶上看见两道杠时,有种想把司从搞怀孕的冲动。 等晚上见人回来,朝乐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司从很少见过她这样,一边倒茶一边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她神色凝重得让人不自禁一慌。 他轻咳,“不知道。” “你再说!” “……前几日我确实和一位女领导吃了饭,但还有其他人在场,许老板和小李都可以作证。” 和女领导吃饭?朝乐脸色沉了个度,“还有呢?” 意识到惹她生气的并不是这个原因,司从不再自掘坟墓,哄得恰到好处,“还有之前出差给你买了个布偶,一直没找到机会送给你。” “什么布偶,好看吗?” “我觉得还行,但和你一比就逊色很多。” 看得出来,某人求生欲很强。 朝乐深呼吸,慢吞吞吐出几个字。 “我怀孕了。” ☆、36 怀孕这件事,对于司家来说,造成不小的反应。 譬如先前对朝乐没好想法的司老太,听说儿媳怀孕后专程看望,吃饭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夹到她碗中。 当然反应最大的就是司先生。 三十岁,事业巅峰,娇妻在怀,家庭即将迎来新成员,这大概是男人最春风得意的一年。 理想很丰满。 现实是…… 由于朝乐怀孕,对宠物有所避讳,因此家里的一狗一猫只能交给他照顾,沦为铲屎官不说,关键这两货不省心,三天两头撕架。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坦克打不过肉团。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保姆不在家,只剩下他们时,大部分的活都被司从一人承包。 等忙活完,已经八点多,错过新闻时间,也没有其他娱乐。 司从拧开卧室的门,一眼看见盘腿坐在床上的小女人,穿着宽松的蓝白拼接睡衣,圆领,视觉上给人很柔和的感觉。 “怎么了?”他问道。 朝乐揉了揉脚腕,“今天路走多了,腿疼。” 听着她甜而不糯的嗓音,司从心情愉悦,在床侧坐下,把她的双脚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按摩,“孕妇适量运动就好,不要太累。” “还不是为了小侄女,她今天开学,就顺便去看看。” “顺便?” 朝乐心虚地嗯一声。 她当然没那么闲,大学生新学期报到也跟过去。 当然是听晚于说宋佳芝被人在学校门口拦截殴打,她忍不住跑过去凑个热闹,吃了个关于宋佳芝勾搭有妇之夫的瓜。 “还疼吗?”司从手上的力道减轻,“要不要抹点药?” “不用。”她收回一条腿,换了个侧躺的姿势,继续玩平板,另一只脚放心大胆地交给他按摩。 这个侧姿,尽显暧昧。 司从看了眼手中又白又细的脚腕,前端五个粉嫩的脚指头微微弯曲,另一只脚搭在柔软的床褥上,像是一件瓷器。 他只觉下腹一紧,喉间滚动两圈,正在克制自己,却见朝乐又翻了个身,将另一脚伸到他的跟前,笑容明媚狡猾,“还有这只,也疼。” 翻身的过程中不可避免露出浅粉色的底裤。 多大人了,净挑粉嫩的穿。 可诱惑力偏偏就是那么大。 司从心猿意马,继续给她揉了会。 朝乐突然坐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水杯,“有点渴,你把水拿给我。” 司从哑着嗓子,“你离得近,你怎么不拿?” “我不想动嘛。”她撒娇,“再说了,人家是孕妇。” 说话间,司从已经把水端过来,先自己尝了下温度,觉得适宜后才送到她手中。 朝乐喝了水,伸了个懒腰,“困了,要睡觉。” 两只手刚举起来就被他接住,顺势按了下去,枕头上披落海藻般的头发,席梦思也着情况嘎吱了声。 朝乐眨眼,有些懵。 “孕期四个月,可以的,你在上。” 粗哑的男声在耳边流淌。 “别……” 朝乐轻声抵住,人还是无法被自己控制,任由他拨弄,灯没有关,直晃晃地照在肌肤上,形成视觉冲突。 她从一开始的拒绝逐渐变成勉强接受,又不由自主地哼唧。 司从问道:“现在,想动吗?” “……” 朝乐暗搓搓地想,这货这么嚣张,非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主导权掌握在她的手中,以为可以掌控全局,一开始满心欢喜,充满斗志力,誓要将他做趴下,或者对她产生恐惧。 一分钟后,朝乐深呼吸,好累,不行了。 两分钟后,朝乐累得一点都不想动,尽管两只手被他接住,可以节省一多半的力气,但她还是坚持不下去。 一顿操作猛如虎,再看时间两分五。 -。-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朝乐低声呢喃,“做得求饶。” 司从已经把主动权拿回来,低头吻了吻她的下巴,嗓音沙哑性感得一塌糊涂,“你说什么?” “别别别……我,我什么都没说,你慢点……” ☆、37 父亲找过我。 养父也好,叔叔也罢,和他们的关系终究撇不开。 他讲起我小时候的事情,尽量挑有趣的说。我兴致不大,懒散地听着。他只好换个话题,谈起七八十年代。 “我和你说,可别告诉你妈。”说之前他添一句。 父亲是怕老婆的,从小我就知道,不过在大事面前,这个农村老头还是有一定话语权。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是鸡飞狗跳的时期。下乡的知青揣着自认为不错的文化,对农忙指手画脚,村里人很不喜欢。 父亲所说的女孩不一样。她笑容甜美,和谁说话都细声细语,文文静静。村里的青年心猿意马,暗生情愫,女知青却看上沉默寡言的父亲,大概因为他不滑头,实在。 他们也曾度过青涩岁月。 后来还是败给柴米油盐。 末了,父亲给我一样东西。 那把被我摔碎的小提琴。 老头子手巧得很,几块木头修修补补,模样比之前还端正。 “你姐要生了。”父亲语调轻松,“你都快做小舅舅了,还不成熟吗?” 父亲是知道的。我忽然明白。 他用词委婉,用心良苦。可,他们眼中,喜欢一个人就是不成熟吗。 是就是吧。 一想到将来有个孩子,满嘴角口水,用黏糊糊的手拉着我的指尖,吐字不清地喊我“小舅舅”。 我大概,是无法接受的。 我也许会抱起孩子,嘿笑二声。然后小东西递给我糖果,眼睛眨巴朝我,要我吃下去。我剥开糖纸,甜的酸的涩的都咽下去。凡事都得笑着面对,这就是成熟。 我宁愿不成熟。 所以我逃走了。 王富贵听说我出国继续上学的消息,破口大骂:“上什么破学校,留下来继承老子家业不好吗?你要是敢走,回来别认我这个爹。” 骂得十分狠,隔着电话端听见他那边喧闹,应该是在饭局。 没出几天,他主动联系我;“儿砸,出国的钱够吗?” 我说够。 我喜欢画画,可我不喜欢建筑设计。我逃课出去在街头画人像,都不愿听教授的伦敦腔。 不得不说,钱是个好东西。我不需要接受他们嘴里有前途的专业,我可以肆意妄为。 异国他乡的夜晚,月亮格外圆。 以前也曾遇到过,不是中秋,月亮圆得出奇。我和朝乐各自搬来自己专属的小凳子,坐在院外。 她说,那么大的月亮,肯定很好吃。 我说,只有一个,是我的。 她愤愤瞪我,不行,两人平分。 说好的两人平分,她却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将小份给我。 后来我两因为分配不均吵得面红耳赤了。 我想,现在就算把整个月亮给她,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