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她来时山河璀璨 作者:荣槿 文案: ◎文物修复师x二世祖赛车手 —“祈澄,我内心这方荒芜的土地只在你来时山河璀璨。” —圈子里人尽皆知裴三爷对家族事业丝毫不上心,唯一钟爱的是他的赛车。 “裴予宴,你这辈子就和赛车过吧。” “没关系,赛车就是我女朋友。” 直到裴予宴带回来了一幅书画和一个姑娘。 众人才纷纷感概道:“啧,裴三爷也有栽在一个姑娘手里的一天。” ◎食用指南 ①全文1v1 结局HE ②甜文甜文!不甜你来打我!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祈澄,裴予宴 ┃ 配角:若干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文物修复师x二世祖赛车手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月亮与六便士(1) “三哥,股东大会可就等着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裴临路小声发了条语音过去,坐在座椅上扭捏不安,小心观察着各方代表的脸色。 会议桌上静若无声,有挺着啤酒肚转着笔的,趁机眯着打个盹的,无一不是在“恭候”裴三爷的到来。 按理说,裴老爷子去世了,遗嘱里把自己占有的股份全给了裴予宴,股东大会自然也需要重新召开。 不过圈子里都知道裴予宴为人浪荡不羁,压根没把心往事业上放。奈何这位“浪子”唯一不缺的就是孝心,素日里和老爷子的关系最为亲近,数他能哄得老爷子开心。 人到晚年,事业有成,多子多孙,福禄不少,但子女多为事业奔波,甚少陪伴,于是老爷子立遗嘱的时候一股脑的就把股份全给了裴予宴。 家族之中肯定有人觉得便宜了这小子,让他又多了份逍遥的资本。可接受遗产后再不济也得到公司露个面,走个流程,要不然其他股东的面子往哪儿搁? 短信提示音响起,裴临路侧着身子,将机伸向桌底瞥了一眼,“不去”两个冷冰冰的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他差点儿没气得把手机甩出去,只得故作镇定对着各方代表解释道:“裴予宴先生今天身体实在不适,未能参加股东大会,还请大家谅解。” 此时在裴临路心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裴予宴正把车子开上五环,车载音响的《五环之歌》倒是十分应景。 推脱了股东大会,裴予宴刚想“专注五环”,又来了一个朋友聚会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欠嗖嗖的:“三哥,今天来俱乐部,介绍一新朋友给你认识。” 没错,裴予宴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赛车,也是燕宁赛车俱乐部的金主。 还有燕宁这帮哥儿们,打小一个四合院长大,在老爷子胡同的房子还没卖时,他们几个就认识了,可谓是过命的交情。 裴予宴京味儿十足地回复道:“今天不巧,没空。” “哟,我们三哥又和哪位美人去约会啊,香软在怀,见色忘义,不够哥们儿啊!”尾音长拖,引人遐想。 “滚蛋。我说和老古董约会去,你信吗?”一想起这事儿,裴予宴就头疼,看了眼导航,马上就到目的地了,最后也就简单交代几句含糊过去。 拿着几千元的登门拜访礼物,裴予宴最小心的却还是袋子里老爷子的“珍品”,生怕不小心有一点儿破损。 杨教授喜静,退休后没要分配在三环内的房子,在五环边上一直住着,倒也乐得自在。 虽然门是虚掩着的,裴予宴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杨教授在家吗?” 老人家戴着老花镜,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开口问道:“你是哪位啊?” 裴予宴把礼物放在玄关,认真答道:“裴敬宣是晚辈的爷爷,想必您应该认识。” 杨教授扶了扶眼镜,眼睛这才睁大开来:“裴敬宣大哥呀,那是有些时日没见上了,早年时我去裴家做客,他的孙子都还只是小孩儿呢,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岁月不留人呐。” “孩子,别站着了,进来坐下。你爷爷人呢,身子骨还好吧?”杨教授拄着拐杖走到木椅上坐下,主动寒暄着,沏了两杯茶。 屋子里古色古香,挂了许多字画,鸟笼里栖着一只鹦鹉。 裴予宴低着头,硬着头皮道:“不瞒您说,爷爷前些天走了,唯一的遗愿是找到您来帮忙修复完成一幅字画。” 杨老爷子神色震惊,摇着头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当年那批人连裴敬宣都丢下我走了。” “爷爷说你们当年交情不浅,没请您参加葬礼,也是怕您知道了心里堵。”裴予宴好脾气地安抚着,在不了解他的外人眼中,凭样貌衣冠将他判定为年少有为的人也不在少数。 “既然是遗愿,老爷子我还有哪儿不帮的道理?只是我年事已高,近年来眼睛看东西也是愈发模糊了,恐怕我难以凭一人之力修复这字画。” 裴老爷子是做珠宝生意起家,钟爱古董字画,收藏了不少精品。唯有裴予宴今天带来的这幅是老爷子心中的遗憾。 当年炮火连连,知识分子“南渡北归”保存知识火种,这幅画虽然被保留下来,可流传到裴老爷子手中已然破损,令人万分惋惜。 杨教授抖开卷轴,摊开画作,不禁喃喃道:“我难以修复画的细节,虽有瑕疵破损,也能看出是一幅好画,不修复好可惜了。” 裴予宴把手插/进西装裤兜里,露出来的手背白皙,骨节分明:“杨教授可还有别的办法完成爷爷的遗愿,作为子孙,我不会计较花费成本,但求圆了梦,老爷子在天堂也能安息。” “喏,我有个得意门生,我有信心她能帮你修复好,我等会儿让她联系你,怎么样?” 他这才松了口气:“那就麻烦您了。” “后生可畏啊,小伙子颇有你爷爷当年的风范。” “哪里哪里,杨教授过奖了。”裴予宴心想道,要是让老爷子知道自己像年轻时的他,非得从板材馆里跳起来送自己几拐。 被通知有新单子的时候,祈澄正窝在被子里,电脑的屏幕还亮着,表格上统计的是她买房后要还的房贷,几个零她已经看不清楚了,够她还一辈子是没错的。 有人说燕宁这座城市留不住人。只是留在城里的想出去,城外的人又带着欲望进入到这座城市。让人提起来肾上一紧的房价,五六点的早高峰,当代年轻人都是熬最晚的夜,用最贵的眼霜,哪天要是猝死在电脑前,没人会说你工作努力,只怪自己不重视养生问题。 “满地都是六便士,可是总有人会抬头看见月亮。” 这句话对于如今勒着裤腰包过日的祈澄来说,简直是胡说八道。 摩天大楼的耸立,灯红酒绿的交错,还有几个人有闲心看雾霾的天空中那一轮模糊的月亮?满地都是六便士,她不捡是傻吗? 毕竟这个月的房贷她还没还:) 买房这件事是她头脑一热做下的决定,之前的房东打着她们不租,自然有人租的旗号,每个季度涨房租。合租的室友每晚背着赝品名牌包逛商圈,喝到酩酊大醉回家耍酒疯。 生活不易,她不想叹气,决定向“买房一族”进军,除了房贷,什么都好。 窗边的猫咪抱枕快被摸秃了毛,想着因买房而日益上移的发际线,祈澄收回了不安分的爪子,继续瘫在床上。 电话扰了她暴富的美梦,“你好,请问是祈老师吗?” 电话那头的男生声音低沉有磁性,如同抱枕上的猫爪子,勾得人心生一阵涟漪,虽为声控,祈澄还是一惯不着调地回道:“不好意思,我不教书。”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像是刚睡醒一般,接的话也是让他摸不准心思。裴予宴一直以为能被杨教授称为得意门生的人,岁数应该不会太小,杨教授也是八十多岁的业界翘楚,当教授以来教过的学生也不在少数。 况且文物修复注重阅历,杨教授显然是对这位年轻的女孩儿颇为重视了。 裴予宴耐着性子说道:“开玩笑了。是杨教授向我推荐你的。” 而后他缓缓点燃手中的烟,惨白的灯光下烟雾一圈圈缭绕着,虽是半睐着眸子,看不真切神情,勾勒着的下颚线条却是极为迷人的,慵懒又带着风情,嘴唇碰过的地方无一不是在吻火。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草莓糖与烟卷》 文案:双向成长故事。蓝图里有梦想也有你。 —顾从倦扭过头来,趴在她的课桌上,慵懒抬眸:“许绯,这个方程我不会解,你教教我呗。” 许绯露出神秘的笑容,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这个题啊,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和泰勒公式...” “都是不行的。”少女狡猾一笑,轻敲课桌:“一元一次方程,不移项,变智障。” —第一次月考放榜,顾从倦和许绯并列第一,听说顾同学最后一题步骤都有,就是不写答案,所以扣了一分。 知道真相后的许绯啧了一声,发出感叹:“顾从倦,你好骚啊。” 他脱下外套,把女孩儿逼到角落,声音低沉:“嗯?还有更骚的,你要见识一下吗?” 食用指南:①1V1 HE ②甜文,但也有玻璃渣。 第2章 月亮与六便士(2) 祈澄凭着明人不说暗话的精神,开门见山道:“价格怎么谈?” 裴予宴瞳孔一震,没想到小丫头开口就是谈价,哑然失笑道:“我以为杨教授的得意门生会和他老人家有一样的风骨。” 讽刺她? 祈澄牙尖嘴利,也毫不留情地回怼道:“先生,我就是一俗人,没有所谓的高雅风骨,让您失望了。” “我对书画修复的市场价不了解,价格由你定夺。”裴予宴抖了抖烟灰,舌尖划过后槽牙。 此话一出,祈澄已认定电话那头的男人是大佬了,面对出手阔绰的金主,意味着这个月她有救了。 毕竟她还没见到书画的破损程度,摸着良心,祈澄犹豫着给了市场上一般书画的均定价格,没想到对方爽快地同意了。 “先生是爽快人,既然对我这么信任,那么还请定个时间,我上门取画,务必尽力给您修好。” 虽已九月,傍晚时分,燕宁室外温度不减,夕阳被不远处的高楼大厦所遮挡,留下半圆不圆的弧形挂在空中,隐隐若现,一时间霞光万丈。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休息,祈澄给阳台上的绿萝浇完水,正想下楼买点日用品,扫货模式没开启,思绪就被电话那头凌厉的女声打断:“请问是祈澈的家长吗?他在学校和别的同学有些纠纷,现在需要您过来协同处理一下。” 猝不及防的消息打乱了她所有的安排,面子上挂不住,她只得赔罪道:“给老师添麻烦了,我马上过来协调处理。” “祈澈这个混小子。”祈澄自顾自嘀咕了几句,放下手中的编织篮,拿着手机直奔祈澈所在的小学。 祈澈是小她十几岁的弟弟,目前在二小读四年级。两人虽是同父异母,感情倒也没有嫌隙,祈澈更是黏她黏得紧。这小子平时在父母面前表现得乖巧,在学校又是一副面孔,算是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祈澄想了很久自己为什么这么讨这个熊孩子的喜欢,她觉得真相只有一个——她是祈澈唯一的救星。在学校惹事了,他自然不敢把爸妈叫过来,自己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时不时还给他发发红包,送送零食。 祈澈眼里,姐姐等于救星的逻辑是没错的。 费劲找到老师的办公室后,祈澄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头发粘腻着脖颈,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两个小孩儿一左一右站在老师旁边,均是昂着头拒不认错的模样。 “祈澈,先动手打人是不是要跟别人认个错?”祈澄揽过祈澈的肩膀,蹲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睛,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平时她怎么惯着祈澈都行,可以包容他在这个年龄的顽皮和好奇,但是在人格培养上,如果不树立正确的三观,未来误入歧路,她问心有愧。 小家伙睫毛忽闪,低着头半天没有开口,又因样貌生得可爱,看起来委屈巴巴的,如若不是祈澈的亲姐,祈澄觉着现在的自己倒像个欺负小孩的恶人。 “你是祈澈的家长吧。” 祈澄微笑着点了点头,拿出“长姐风范”:“对,我是他姐姐,祈澈这孩子给老师添了不少麻烦。不过他平时和我说过您年轻温柔,是个很负责的班主任。”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老师正好处理完了班务,语气也软和下来:“是这样的,您可能误会了,不是祈澈先动的手。不过两个孩子打起来的时候,双方都受伤了,所以还需要等南南的家长过来,你们两位私下协调。” 小家伙这才趾高气扬地扬起眉,让她显得先入为主,薄情寡义,一时间气氛多了丝尴尬。 另一位小朋友拿出苹果手机嘟囔道:“舅舅,你现在到了吗?” 老师虽习以为常,祈澄已然目瞪口呆,一个十岁的小朋友,已经拥有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鉴定完毕——家里有矿系列。 “到了学校门口,马上过来。” 由于小朋友开了免提,声音不大不小,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得见,祈澄不由得心下一紧。这声音陌生又熟悉,作为一个声控,好听的声音本来就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 细细想来,和刚刚通过电话的男人声音别无二致。 裴予宴找到校门口停车的位置,松了松领带,将挂在领口的金属框眼镜取下,眼镜压在笔挺的鼻梁上,额前的碎发飘下来几缕,平添了几分所谓的精英气息。 “舅舅。”小朋友见裴予宴来了,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不料迎来的却是一只温热的手掌,“多大了,还要抱。” 老师似乎与他很是熟悉,打了声招呼:“裴先生来了。” 他点头表示回应,而后把藏在自己身后的南南唤出来:“来,当着大家的面,自己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祈澄见裴予宴的态度不偏不倚,悬着的一颗心就此落地。 “当时我和祈澈因为体育课分队的事情吵起来了,不过确实是我先动手的。”南南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微弱,完全没有刚才嚣张的气焰。 裴予宴轻拍他的后脑勺,揉了揉南南天生的卷毛:“男子汉做错了事情就要敢作敢当,所以是不是要先和别人道歉?嗯?” 他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南南也主动认错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双方达成了和解后,祈澄瞥了眼不动声色却情商颇高的裴予宴,兴许是目光太过于炙热,裴予宴直接和她来了个尴尬对视。他嘴角还噙着一抹浅笑,眼神深沉:“小孩子之间闹腾也许会不小心伤着了,检查一下更好,医药费我来出。” 祈澄内心腹诽道,连做事的方式都和那位大佬如出一辙,难不成真这么巧? 四人先后走出校门,两个小孩打完架后又聚在一起玩,走在她和裴予宴前面有说有笑,所以说小孩子心性还是要比有些大人利益当前的选择要简单的多。 她顿了顿脚步,明显感觉到脚后跟微疼,犹豫着开口道:“我看祈澈没什么大碍,不知道南南怎么样?裴先生是个很负责的人,很感谢你的心意,希望两位小朋友以后也能相处得愉快。” “你看他跑得带劲儿就知道这家伙没什么事的。”裴予宴的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又转过头悠悠地说道:“穿高跟鞋的时候,鞋后跟记得要贴创口贴,否则很容易受伤的。” 她不由得一愣,向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因为上午要做一个文物展览,她自然踩了双新的高跟鞋,来祈澈小学前,她也没顾忌,就着方便就穿来了。 不得不感慨他的观察力真的很敏锐,本来不应该注视到的细节。他倒留意得十分清楚,绅士的暖心之举也让她会心一笑:“谢谢关心啦。那我就和祈澈先回家了,裴先生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裴予宴拉开车门,南南趟在后座八卦地问道:“舅舅,你是不是喜欢她?” “小屁孩儿懂什么?” 南南噘着嘴小声抗议道:“可是我觉得那个姐姐挺好的。” “闭嘴。再说以后的红包就没有了。” 以红包作为威胁简直是致命的武器,话痨小朋友南南已被闭麦,裴予宴扫了眼后视镜,见他闹腾够了已经睡着,也准备给姐姐通报一声:“南南我直接送到你家,别太忙工作了,也要多陪陪他。” 裴予宴心知姐姐离婚后就一心扑在事业上,现在发展起来的珠宝系列“THE ONE”几乎是她全部的心血,可是孩子年纪小,肯定渴望大人的关爱,他又是当舅舅的,所以多弥补了几分。 “阿宴,我也想多陪陪南南,最近THE ONE要开品牌发布会,实在脱不开身。”她叹了口气:“如果你能来接手THE ONE,我也不会那么辛苦。”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轻敲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你啊,就对赛车感兴趣,爷爷都拿你没辙,我哪儿能劝得动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的投雷和营养液鸭 第3章 月亮与六便士(3) 裴予宴对于赛车的热爱,家族众人有目共睹。 自打他懂事起,就对赛车模型和遥控赛车爱不释手,上高中的时候他和燕宁的一帮哥们儿组队成为业余赛车手参加比赛,在业余赛车手的队伍里也算小有名气。只不过当时裴老爷子以学业为重的理由,逼迫他回来继续念书,连送他去国外留学选择的都是商学院,可见“商业世家”对他以赛车手作为职业的反对。 她用手撑着办公桌,企划书摞了厚厚的一沓,一旁的咖啡早已没了热气。 “事业上你不上心,感情上可得留意留意了,有合适的姑娘带回来给姐姐看看,听到没有?” 裴予宴将南南抱上楼,攥着车钥匙扣敷衍道:“姐你难道不知道赛车手是不需要女朋友的吗?因为赛车就是赛车手的女朋友。” 怕她还要继续追问,裴予宴忙不迭道:“南南睡着了,我晚上还有事儿。你继续忙,如果我没记错,THE ONE的发布会就在两周以后。” * 第二天一早祈澄就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天际深蓝泛灰时,邻居家的装修声就没停过。因为是新开盘的房子,最近装修准备入住的人不在少数。祈澄心说道,那也不需要如此“爱岗敬业”吧。 拿被子蒙住头,那电钻的声音仿佛还能穿透耳膜来扰乱她的心。实在忍受不了,祈澄露出了小半张脸,披散在枕头上的长发被她揉得有些乱,想着今天还得去找金主拿画,她扯开被子干脆早起。 穿鞋的时候她无意摸到脚后跟的创口贴,眼前自动浮现的是男人好看的眉眼,那位裴先生轻挑眉峰,一双桃花眼也会跟着涌出笑意,可不知怎的,表现得再温柔他的眼神天生就带着些疏离的气质,让人感觉不易接近。 回过神来,祈澄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从专门的房间中取出文物修复所需的用具,背着她的小箱子去乘坐地铁。 这个点燕宁已经开始了第一波早高峰,早起的上班一族挤成一团,早餐的味道飘散开来,融合成一股怪味。祈澄背过身透了透气,这时候地铁呼啸着到站,人群疯狂地涌动开来,几近是推着她往前走,在地铁门和站台门差一秒闭合时,她终于得以双脚着地。小箱子本就有棱角,被刚才这么一挤,祈澄觉得后背的骨头都发出了疼痛的抗议。 环顾四周,本应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都耷拉着眉眼,眼神混沌。当年的他们也曾拥有清清澈的双眼,对理想的满腔热血,四处撞壁,头破血流后,大部分人选择了世俗意义上的安稳生活。从小想成为蜘蛛侠的男孩儿每天爆肝加班,想拥有魔法的女孩儿在家庭和事业上两难,疯狂剁手的同时,又看着透支的花呗发誓下一次一定能管住自己。她勾起唇自嘲一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类人? 果不其然,下地铁的时候祈澄新买的衣服已成为腌菜,她无奈地理了理衣服下摆,权当是“地铁战争”的牺牲品。裴予宴给她的地址是在市中心的某小区,因挨着商圈,这里的房价颇高。高楼耸立间,她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正确地址。 裴予宴听到门铃起身开门,他今天的穿着风格很是居家休闲,短袖松松垮垮套在他身上,亚麻色长裤衬得腿笔直修长。头发由于还没吹干,半湿不干地呈现出与昨天截然不同的气场。 “裴...裴先生...”她支吾地打着招呼,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副受了惊的小动物模样。 见她站在门外不动,他摸了下门把手,神色自然:“怎么了?进来吧。” 祈澄这才反应过来,像他这么精明的人,应该昨天就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开口谈钱的文物修复师,自己还不留情面地反讽过他。早知世界这么小,她现在应该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予宴家里走简练大气的装修风格,浅色系的北欧家具添了份温馨的气氛。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耀到屋内,镀了层浅金色的外衣。客厅里有个抬眼可见的柜子,上面摆满了各类赛车模型和一座座奖杯,满满当当且格外整齐。 她脱口而出问道:“裴先生很喜欢赛车吗?” “嗯,很喜欢,从小到大都很喜欢。”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那一刻祈澄都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不可撼动的梦想。因为她明显地注意到,说这句话时裴予宴的眼睛里有光。人对自己钟爱的事物再怎么掩饰,骨子里的热血和心底的是隐藏不了的。 “我还以为...” 没等到她的话说话,裴予宴就抬眸反问道:“以为我是企业的商务人士?” 似笑非笑的眼神勾得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啄木鸟似的轻点了几下头。 “祈澈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赛车模型,总是缠着让我给他买。”话出口时,祈澄就后悔了,毕竟她和裴予宴刚认识不久,说这些总是不妥当的。 他左手搭在沙发上,很是认真地说了句:“小朋友既然对赛车模型感兴趣,我可以送给他一辆。” 她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拒绝着:“不用了。“思虑了一番后,她郑重开口道:“就和我喜欢收藏文物一样,我明白在一个收藏家心里,自己收藏的事物是何等的珍重。裴先生这么喜欢赛车,陈列出来的模型肯定是收藏了很久的。” 大约摸清了祈澄的脾性,裴予宴知道她是肯定不会收下了,便起身从书房取来画摊在她面前,嗓音蛊惑道:“祈老师,看看画吧。” 祈澄因为这声老师心里咯噔一下,乱了几拍,屡教不改她也无可奈何。闷声低着头打开工作的百宝箱,她抽出备好的绵连纸和镊子纸绢刀等,又找裴予宴要来了几杯温水。 一个优秀的文物修复师可以从文物的现状推测前人修复师的心境和工艺,这是中国悠久历史之中传承的魅力。当然,最难把握的还是“画心”,即原作画者的心境和想表达的情感。“得意忘形”也好,“传统写实”也罢,哪一类后人都得以同样的情怀去感知当时的故事,所以这项工作对修复师的历史素养和人文情怀要求颇高。 手指轻碰着画,圆润的指甲感受着绘画用纸的质地,而后祈澄仔细端详着画作的内容和场景,由于破损,人物的脸部模糊,无法推测出具体的年份。 她哑着声音道:“这画有些年代了。” “在我爷爷收藏这幅画之前,这画上过抗日战争时去往昆明的船,沿途因为停港轰炸,这画差点没在炮火里幸存下来。” “幸好,这样的文物在优秀知识分子的保护下还是留下来了。”祈澄抚摸着画上的破损处,喃喃自语。 “只不过作画者当时心境凄凉,必定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时所画。” 听着她肯定的结论,裴予宴探身向前,看了眼画作上郁郁葱葱的景色,明明是枝繁叶茂,烟柳如梦之景,脸部清晰的人物还带着笑意,哪里看得出作画者心境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喜欢请多多收藏呀 后期才能好爬榜 蹭玄学蹭到秃头 第4章 久旱与甘霖(1) 祈澄进入工作状态后就会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回过神的时候只感到他气息的接近,喷薄在她的脖颈处,虽只有一瞬间,酥麻的感觉已然漾起。 正了正身子,她收回眼神,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整个画面近景十分明丽,景物和人物都符合踏青的喜悦之情,可远景黯然阴郁,原本能简单勾勒的事物反倒被作画者加重了笔墨,两相对比,可见作画者不属于喜悦的踏青者之中的一员,他只是远远望着,对着众乐而独悲。” 怕他还不明白,祈澄干脆解释为:“你就当做是乐景反衬哀情吧。” 裴予宴嘴角不自知地荡漾起笑容,她现在这幅认真的样子比之前牙尖嘴利的时候要可爱得多。 “裴先生......”她正想开口让他帮忙固定画轴,裴予宴就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别叫裴先生,叫三哥。” 他的声音很轻柔,祈澄怕自己没听清就反问了一句:“三...三哥?” 阳光浅浅洒在他的头顶,此时裴予宴的瞳孔多了分浅棕色,桃花眼溢出柔情:“嗯。他们都这么叫。“又忽地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南南那个小家伙很喜欢你。” “是吗?可我好像才和他见面不久。” 祈澄一面回答着,已然开始了修复画“洗揭补闷”步骤的第二步,这一步骤最考验修复师的耐心和功力,一次尝试不成功相当于毁了一副画,后期再怎么修补都是徒劳。完成的好,画作可达到平挺柔软,晃动无声的境界,带给观赏者赏心悦目的直视感。 看她眼睫翻飞,手上动作细腻且迅速,裴予宴没再接话,无声胜过有声。 等到祈澄终于完成最麻烦的步骤长舒一口气,裴予宴才开口道:“你要相信我,毕竟他在要红包和你之间选择了你。” 听闻至此,祈澄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可没觉得自己是吸引熊孩子的体质,想了想答复道:“选择我?我也会给他发红包,他不亏的。” 不得不说,这一次的“揭”完成得极好,覆背纸改善了原本画作中凹凸不平的地方,整幅画的格局一下提升了一个档次。 观摩了修复到一半的画作,裴予宴轻笑着说道:“那个小家伙亏不亏我不知道,对我来说,重金求画还是不亏的。” 怎么听,这句话都隐隐夹杂着些许暧昧。祈澄纯当裴予宴夸自己的,像小孩子得到糖一般冲他扬起了一个大微笑。 补的部分更加繁复,祈澄决定把画带回家再完成剩下的修复,背上百宝箱和裴予宴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裴先生我先走了。” 裴予宴知道是她反击自己的,抿了抿唇:“下次叫三哥。” 祈澄本来就是皮一下就很开心的人,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软糯糯喊了一句:“好的,裴先生。” 啧,拿她没办法。 没观察裴予宴有趣的微表情,祈澄从外面带上门溜之大吉。好巧不巧,才从小区里出来,一抬眼外面的天色就变得灰蒙蒙一片,笼罩在压抑的城市上空,初秋的湿润气息随之悄然而至。不多时大雨从天空中裂开的口子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砸向地面。 猝不及防的变天让过往没伞的行人顶着衣服连忙赶路,平坦的路上溅起水花。送外卖的小哥抹了把满是雨水的脸,努力在大雨中看清方向送去下一单。 她没心思感慨来去匆匆的行人,只怪自己倒霉,乖乖躲在一家便利店下等雨停,原本皱了的衣服又被雨淋湿得不像样子,整个人顿时狼狈不堪。 “祈澄?” 那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感,下一秒男人就站在了眼前,语气夹杂着惊喜:“果然是你,原来我没认错人啊。” “师兄,这么巧啊。”祈澄内心有些窘迫,仍摆出几分伪装的笑容,眼神却明显回避他炙热的目光。 实话讲,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荆然。 荆然拉开一见面就要扯旧事的架子,说个不停:“我今天到这里是参加同事的一个局,好几年没见上师妹了,你是不是换号了?问了好多人都联系不上你,现在也算是故人重逢了。”见祈澄没理他,他目光游离,没死心地继续说道:“师妹比两年前还漂亮。” 祈澄比前两年瘦了一些,又因为脸小,五官看起来愈发精致,加上穿衣打扮有了显著提高,外貌气质放在普通人中也是出挑的。 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把玩着衣服的袖子,心不在焉。虽然在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等到空气安静到接近停滞时,祈澄看雨势不减才接过话茬:“师兄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就那样。” 把耳后的发丝拢了拢,她不自觉地想起大学时期荆然和她室友的爱恨情仇,无非就是凤凰男变心成渣男的恶俗情节,室友那时为他哭得昏天黑地的,现在想来会是多么的不值得。 想必当初的荆然也会以为自己攀上的是高枝,便转眼甩掉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单纯女孩。他当时的白富美女友仗着自家势力,单方面把祈澄和荆然共同着手的文物修复项目成果全部归为荆然名下,由此祈澄退出文物修复项目,与荆然那批人不相往来。 不管荆然知不知道自己退出的真相,她也不会记性差到忘记利益当前的可憎面目,准备找个借口结束这段尬聊:“时间不早了,我约了车就先走一步。” “我的车就停在旁边,直接送你回家吧。”荆然掏出车钥匙有意晃了晃,是最新款卡宴。 “不用了,我约的车一会儿就到。” 被冷冰冰的拒绝,荆然还是坚持着他所谓的交情:“师妹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我还是等你上车了再走吧。” 明显她的谎言被荆然被窥破,干耗着也不是办法。荆然进一步刺激道:“况且杨教授过几天就是八十五大寿的日子了,我和以前的老同学准备组织给杨老祝寿,师妹可是杨老的得意门生,到时候不会不来参加吧。” “祝寿这事儿杨教授知道吗?” “暂时瞒着他。”荆然做了个嘘的手势,神秘地说道:“到时候齐聚一堂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他应该会很欣慰。” 杨教授一直待她不薄,几乎倾尽毕生所学给她传授文物修复的经验。当时的同学都知道杨教授向来不轻易夸人,可总是把祈澄放在嘴边当作模范表扬。 文物修复这行,天赋、细心、踏实一个特质都不能少。但比起特质,更重要的是对待文物有一颗坦诚的心灵,纯碎的热爱高于一切掺杂着欲望名利的幌子。剑走偏锋走上邪道的人对待文物不是去修复让苍老的灵魂重焕生机,不是去守护文物背后的情怀和国宝承载的民族自豪感,而是在高价牟利,走私勾当,以假乱真中蝇营狗苟。 这些年祈澄被社会打磨得收起了棱角,收起了趾高气昂的骄傲,受浮躁社会观的改变,可内心始终有一个位置安放这个职业,不为别的,杨老教给她的责任感是断然不会忘记的。 “杨老过大寿的日子,我当然得去来表示感谢。”祈澄不输气场地讽刺道:“毕竟杨老教给我们的才是一个文物修复师真正的品格。” 荆然执意要送,祈澄装作不计前嫌的样子同意了,省得她去挤地铁。 刚上车,祈澄就发现自己有个未接电话,同时收到了裴予宴加微信好友的申请,她点了同意,裴予宴很快发过来一句话——“还在楼下?下大雨不方便的话,我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看完后踊跃发言呀~ 第5章 久旱与甘霖(2) 思忖了一会儿,她回复得极慢,删了又重新发道:“我已经乘到车了,多谢三哥的好意。”愣了几秒,又悠悠地在句子末尾补充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落地窗前,城市的大雨仍未停歇,狂风沿着窗户打开的缝隙吹得呼呼作响。裴予宴看着提示框中“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几次,最后回过来的消息也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 不错,终于肯叫三哥了。 甚为欣慰的裴予宴看着她回复后补充的表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刚才她得意的大微笑,左边嘴角下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笑起来时增添了几分稚气的甜美。 祈澄天生性子傲,平时和人相处礼貌谦和,但举手投足间总是被评价过于高冷,之前的室友对祈澄的总结是——“文物界的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么? 可是在裴予宴面前,她好像就是高冷不起来。 算是大型人设崩塌现场了。 荆然把卡宴调转头,往后打量着盯着手机笑容洋溢的祈澄:“师妹现在住在哪里?” “锦园小区,谢谢了。”自始至终,祈澄也没抬头看他一眼。 下一秒手不受控制地点进了裴予宴的朋友圈,寥寥几条,全是他和他的赛车的合照。没露正脸,黑白的图片里他靠在赛车上,保留了全身照的背影,看起来是标准的“酷盖”。 咦,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因为这些动态的发布时间都很凑巧,情人节、双十一、七夕,突然之间,祈澄觉得裴予宴绝对是自己朋友圈的一股泥石流。在上述这些被喂狗粮的日子里,裴三哥摸着他的“赛车女朋友”来了张亲密合照,玩儿的自得其乐。 这种人有了女朋友,女朋友该不会天天吃赛车的醋吧? 被自己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祈澄自认是单身了太久,看见身边的朋友都能想象到他们成双成对的情形。 收起手机,车内安静得只听得见雨刷器的声音,一扬一落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雨水歪曲的痕迹。淅淅沥沥的雨水不停,凉意逐渐弥漫在整个燕宁。 荆然尝试着开口道:“师妹,其实我和邵丽早就分手了。之前的过往纠纷没必要死抓着不放,我还是希望以后咱们能做朋友。” 想到邵丽也真是识人不明,一心一意帮着荆然的事业,为此还夺走了自己的修复成果。况且荆然的家庭条件不好,大学时期的传闻说他父亲是个赌徒,赔完了家里的钱就去做犯法的事情,最后锒铛入狱。母亲承受不了周围的非议和压力被逼成了精神病,实在令人唏嘘。所以邵丽对荆然在钱财上也多加补助,镇压了很多荆然的身世传闻。 荆然蹙着眉头,语气激动:“她对我的掌控欲太强了,每一天,不管什么时间,不管我在哪儿,只要她打电话发消息,我就得去陪她,我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主动和她提了分手。” 邵丽从小就是被父母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永远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公主模样,恨不得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不用想也知道,她对荆然的掌控欲只会更强。 祈澄没回应他的请求,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一字一顿说道:“邵丽应该恨透了你吧。” 毫无感情波澜的一句话,只是祈澄能联想到的邵丽的反应,顿时间让荆然欲言而止。 “师兄这两年做投资商人做的很成功,也没辜负邵丽对你的投资。”祈澄意有所指地暗讽,她实在对虚伪至极的人讨厌得厉害,也没办法笑脸相迎、惺惺作态。 雨停,祈澄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雨后燕宁的天空低而矮,像蒙上了一层雾般始终不见明朗。一阵冷风席卷而来,她恹恹地打了个喷嚏,又裹紧了外套小跑进到小区内,蹬着的高跟鞋溅起雨水,染脏了新鞋。 杨老过八十五大寿的地点在某家五星级酒店,距离祈澄居住的锦园小区不算远。可隔天一大早起来,祈澄就感受到了昨天暴雨狂风的威力,头疼欲裂,鼻塞难忍,精神状态更是差得厉害,离镜子不算远,她都在恍惚中看到了自己惨白的唇色。 喝下感冒药,祈澄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接听过手机:“澄姐,今天文物展览的一批文物有个别问题,你现在能赶过来修吗?” 迟疑了几秒,祈澄迅速清醒过来,一脸严肃地问道:“今天的文物展览在几周之前就分配好相应的负责人了,负责人怎么会把问题拖到现在还没解决?” 电话那头的女孩子着急的带着哭腔,唯唯诺诺道:“我和倪珊珊在部分文物修复上意见不同,就临时决定各修各的,但是成品十分糟糕。马上就要开展了,就想着澄姐能不能过来补救一下?拜托了,拜托了...” 听着她又抽噎了几声,祈澄将手机拿远了一些,随意搁置在床头柜上,双腿盘坐着又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这个女孩子是今年毕业才调入馆内的,倪珊珊则是和祈澄资历相同的同事。文物修复这一行,与其他工作不同的地方在于格外强调师徒关系。每个新手都会有一个负责带入门的师傅,师徒二人搭档完成文物展览的修复工作是很重要的一步。 若相处的和谐,事半功倍。可要是倪珊珊和新人的这个情况,进度不同又容易出错,文物展览准备工作肯定不容乐观。 因为和倪珊珊是同一批入馆的,祈澄了解她的性格固执,尤其在工作中绝对不可能先认错,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没办法一时半会儿调解开来,只能强忍着不适再次接过电话,鼻音微重地劝慰道:“别太担心,趁着这段时间把有问题的文物做一个详细的记载,我马上过来查看修复。” 车厢内摇摇晃晃,祈澄艰难地把着公交的扶手,到站前一个猛停,她趔趄地往前扑了几步,前面女人细长的高跟鞋便不偏不倚踩了下来,没有道歉,寻觅一圈后甚至连人影都没见着。祈澄内心不由得感慨着最近自己星座的水逆,果真是倒霉透顶。 要到博物馆需要步行穿过街区,由于在燕宁郊区,这里的房子楼层大多不高,有些即将拆迁的老房子爬满了爬山虎,一层层缠绕包裹着老化的水泥墙,在白日里不显生机反倒阴森森的。 刚步入大厅展览处,就看见新人眼眶红红地站在她面前,声音颤抖:“澄姐,你可算来了...问题我都记录下来了,您看看怎么弥补。” 快速扫了一眼主要问题,祈澄得出结论进行分工:“倪珊珊更擅长钟表类修复,我等会儿找她协商。一两幅书画的修复可能需要全部重来,这部分我来帮忙,另外你重新安排展览的文物位置,尽量呈现出最好的视觉效果。” 看着祈澄临危不乱、逻辑清晰的模样,新人这才缓过神来感慨道:“祈澄姐...你人真好。以后要是能帮上你,我肯定全力相助。” “不用那么客气。”紧接着她又调皮地接了句:“请我吃饭就行。” 新人一愣,没反应过来:“啊?” 祈澄开玩笑地反问道:“不愿意?” “当然得请,祈澄姐定地点就行。” 得,小新人被唬得当着了。 第6章 久旱与甘霖(3) 倪珊珊甩了甩粉紫色挑染的头发,从文物展览厅踱步到后台休息室,破洞裤配上渔网袜露出光洁修长的双腿。她倚在门侧,熟稔地打开ZIPPO打火机点燃薄荷味女士香烟,烟雾弥散,朦胧了她艳丽的妆容。 祈澄停下手里的修复工作,指了指门口巨大的禁烟标识,后台休息室也有陈列未修复完工的文物,禁绝火种的目的也是保护文物的安全性。正对上倪珊珊倦怠的眸子,红唇向下的弧度证明了她的心情不佳。 “规矩。”倪珊珊红唇轻启,用手硬生生掐灭火星子。 祈澄用调侃的方式问道:“怎么?咱们的小新人惹你不开心了?” 倪珊珊一口否决道:“没有。” 祈澄与倪珊珊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她为人傲慢,除了文物,对待其他事物都不屑一顾,但倪珊珊绝不是以前辈身份主动相逼的一类人。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大本事把你给请来了。”倪珊珊眼眸上挑,嗤笑了一声,显然是怀疑祈澄的立场。 明白倪珊珊误会了自己,祈澄也不恼,还有心情开玩笑道:“请我不需要什么大本事。你要是想请我,只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问题。” 四两拨千斤的做法的确让人强硬不起来,所以倪珊珊再怎么傲慢,对待祈澄却是平起平坐的态度,并没有出现要争夺“高岭之花”而彼此不愉快的事情。 “修复完毕。”祈澄拍了拍沾染了灰尘的双手,眉眼弯起来,即使身体不适,都不及修复好一件文物的喜悦来得更有冲击力。 看倪珊珊转动着钟表的指针,已然融入到修复过程中,祈澄就知道风波平定,心下顿时松了口气,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疏通紧绷的神经。 走之前新人急匆匆跑过来再次表示了感谢,想来也是和倪珊珊之间的矛盾解除了,祈澄挥了挥手:“倪珊珊啊,她修复钟表可是馆内无人能及的,跟着多学习一定有收获。”最后怕吓着新人又违心地补了句:“她这个人只是有点不主动,没有忽视后辈的意思,有时候别太放心上。” 没多久,倪珊珊就发来了控诉:“祈澄,你给这个小新人灌什么迷魂汤了?现在缠着我问,是不是要烦死我?高岭之花的称号我让给你,行了吧。毕竟…我不想有个话唠小徒弟啊!” 她想象了一下倪珊珊描绘的场景,忍不住在公交上笑出声来,又很快敛起笑容在心底兴奋着,没想到倪珊珊也有搞不定的时候呐。 刚说到话唠,裴予宴就发了条微信过来,是两三条一分钟的语音。她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弹出来的红点却迟迟没点开,一分钟的语音要听完几条得是过命的交情吧。 不过裴予宴的声音魅惑磁性,祈澄抱着听两三分钟又不亏的心态,就直接戳了戳界面,结果…弹出来的是话唠小朋友南南的声音。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南南说话都听起来有点结巴,“澄…橙子姐姐,我,我想明天和祈澈一起去看赛车比赛。这个,这个赛车比赛是我舅舅的俱乐部举办的,祈澈说得需要你同意才行,那…那橙子姐姐不放心,可以一起过来看。” 南南说完后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裴予宴,裴予宴坐姿端庄,只是静静地坐着便像从画上勾勒的一般,贵公子的气质自显。 橙子姐姐? 祈澄一脸无奈,想着南南是拿着裴予宴的手机语音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紧张又小心翼翼地回了句:“你舅舅呢?” 听到信息提示音,裴予宴没看发过来的内容就悠哉地指示道:“看着办。” “我舅舅…他让我看着办。” 听闻此句,裴予宴的优雅端庄全部化作浮云,热咖啡都差点端不稳了。 裴予宴满脸黑线,勾起唇对着茫然的南南浅笑,他皮笑肉不笑的时候最为可怕,南南委屈巴巴地放下手机站在角落。 突然裴予宴又缓着声音道:“好好回答,今晚的大餐就有着落。而且你橙子姐姐说会给你发红包。” 祈澄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眯着眼盯着绚丽的吊灯发呆,过了会儿收到了南南的消息:“我和我舅舅说了这件事,他让我看着办。求求橙子姐姐一起过来,免得不放心嘛。” 因为祈澈很喜欢赛车,之前跟她嚷过想去看真正的赛车比赛,也正好给小家伙圆个梦,祈澄翻过身趴在床上回道:“行吧。你们两个小朋友一起去,我也的确不放心,地址和出行我先查好,你们两乖乖跟在你橙子姐姐后面。” “同意了?”裴予宴挑眉,示意可以把手机给他。 南南猛然点头,看来是发自心底的开心。 接过手机,裴予宴的手指在她发的“橙子姐姐”那里逗留,表面波澜不惊,嘴角已然不自觉上扬,看来祈老师很接受这个新外号。 休息了一天,病来得快去的也快,祈澄第二天神清气爽,感觉又重回人生巅峰主宰世界。 拉开实木的衣柜,里面的衣服琳琅满目,区域划分分明,很是整齐。雨后的燕宁进入了低温期,祈澄怕再次冻感冒选了件裸粉色轻薄风衣,内搭的衣服上有个大大的橙子图案,这就是真橙子姐姐了。下身破洞的修身牛奶裤勾勒出笔直的双腿,气质不俗。 到了周末,祈澈在祈澄的掩护下逃掉了钢琴课的兴趣班。祈澄自认为不是纵容,如果有正当爱好,持积极态度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爱好最终能发展到什么样的水平不妨是件好事,只是父母觉得音乐世家在这一代没有继承学习的孩子,祈澈必须按照规定的线路走上他们安排好的人生。 “橙子姐姐…”话唠小朋友南南是个自来熟,和扑裴予宴一样扑向祈澄,祈澄猝不及防被小朋友扑个满怀,祈澈一把拉开南南,气鼓鼓道:“她是我姐姐,不许你抱。” 南南踉跄了几步:“哼,可她也是我的橙子姐姐。” 看着双方情形不对祈澄像拎着小鸡仔一般分开两人,“是不是不想看比赛了?” 这招对祈澈特别管用,他马上规矩地站好,南南的“小喇叭”也被关上,祈澄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平时带祈澈一个出去玩都力不从心今天还要带两个,不由得感慨简直是地狱模式。 进入俱乐部的时候,祈澄马上浮现出裴予宴靠在赛车上的那几张黑白照片,要是真开起赛车来,肯定也是极具他的个人风格的。 俱乐部占地不小,前面是展览厅,陈列着赛车模型和之前比赛的图片。后面一大片地方都是金主承包下来用作比赛的场地。 入场后,祈澈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完全没有学钢琴时毫无生气的模样,要不是祈澄盯着,祈澈就差座位上蹦出三尺高了。 * 接待人员礼貌且熟稔的打着招呼:“三哥好,今晚玩得开心哟。” 裴予宴点了点头表示回复,手指上悠闲地转着赛车钥匙。接待人员都知道,俱乐部赛车出场选手在比赛前一直都是保密状态,三哥要是把赛车钥匙带来,就说明今晚就有激烈的竞争角逐赛事可观赏了,进到今天这场的很为幸运。 毕竟三哥可是亲自出马,遇强则强的类型,从来就不会令人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喜欢 爱你们 第7章 久旱与甘霖(4) 燕宁赛车俱乐部的所有比赛区分明确,初级的卡丁车比赛适合于新手,当然很多顶级赛车手也是从卡丁车起步的。而单独的摩托车比赛直接面向有兴趣的人群。 但最具含金量、最精彩的还是即将要开始的这种赛车比赛。 由于裴予宴的高眼光,这场比赛与F1的标准基本持平,说是业余俱乐部,都算小觑参赛者的实力。 祈澄看着精致的赛车跑道,一圈一圈的赛道距离是速度、技能与勇气的较量。赛车比赛中胜败乃兵家常事,遥遥领先最后却因失误被反超的不是没有,所以达到人车合一的境界,极高的专注力与沉稳的心态两者都缺一不可。 裴予宴此刻已在后台检查准备好的装备,双手如同爱抚,摸了摸改装法拉利的车前盖,这辆车跟着他有好几年了,也曾为了提升速度进行改版,征战大大小小的比赛,那些荣誉的获得当然不能只依靠他一个人,奖杯永远要分一半给并肩作战的赛车伙伴。 J先生不动声响地走了过来,看着裴予宴的动作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裴老板,好久不见。” J先生是目前世界上有排名的赛车手,但性格古怪,就像现在,明明穿好了赛车服,眼睛以下的部分却用厚实的口罩遮去大半。由于瘦削,连露出来的眼眶都深深凹陷,蓝色的眸子衬得他像欧洲神话中老去的男巫师。就连打招呼都遵循以往英国贵族的繁琐规矩,程式化这一点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裴予宴谈笑风生:“是啊,有几年了,大概是五、六年,那时候我还在国外呢。” 五、六年前,裴予宴被老爷子送去国外留学,也是在这段时间中他的赛车技术有了明显提升,只不过碰到的第一个有排名的对手就是J先生。 J先生从来不给新人留颜面,即使他非常看好当时的裴予宴。结果很明了,裴予宴惨败,恰逢老爷子让他回国发展,所以本该早就有的第二场比赛等了五六年才到来。 “Caeser,你今天看起来有点紧张。”明明看不到他口罩下的表情,可那双蓝色的眸子仿佛拥有猜透人心的能力,毫不犹豫给出了一个陈述句。 J先生就着原地转了个圈,声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一副故作玄虚的模样:“让我来猜猜,能让不动声色的你露出紧张的人是谁?坐在看台的观众吗?还是Caeser有了女朋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裴予宴紧了紧护腕,用着英国人独有的冷幽默腔调说道:“我觉得您老了之后从赛车手退役,当个占星师不错,毕竟成本比赛车要少得多。” 随后裴予宴轻挑眉峰,桃花眼中寒意更甚,用英文坚定地说道:“Tonight,I will win back the honor.” 今晚,我将赢得属于我的荣誉。 意气风发也好,击败沉沦也罢,不服输的竞争精神是赛车比赛带给人最直观的感受。 这场比赛,他势在必得。 “开始啦,开始啦。”祈澈晃了晃因等待时间过长已然睡过去的祈澄,祈澄浑身一激灵,眼神看周围的事物很是朦胧,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起跑位置的赛车,尤其是那一辆喷大红色漆的,实在太过于亮眼。 随着裁判的口哨声响,两辆赛车不分先后的飙车出去,初速度极快。 赛场是环形跑道,等大红色的那一辆飞驶到祈澄观赏时,祈澄的大脑瞬间空白了一会儿。因为这辆车给了她一种熟悉感,虽然看不清具体的款式,也不知道裴予宴黑白照片中的赛车是什么颜色,但是她的心跳如雷,随着红色赛车行使速度的加快而加快。 两个小朋友大气不敢出一声,一左一右紧抓着她的袖子,也跟着全身心投入到比赛。 前半段两辆车不相上下,可到中段时,黑色的迈凯轮持续蓄力,在下一个弯道时运用过往的经验摆脱了齐头并进的僵局,一举超越了红色的法拉利,利用摇摆战术横档在红法前,不给任何超越的机会。 她的心也不自觉的跟着纠了起来,如果,她只是说如果,红色法拉利的赛车手是裴予宴,祈澄完全不敢想象他现在的心情和状态。 近年来,F1比赛前期不占优势后期实现逆袭的例子几近没有,也让观众直呼无趣。就这一次,祈澄决定孤注一掷,压定了所有“筹码”在红色法拉利上。 离比赛结束只有两个弯道了,裴予宴算准时机,已然预测到黑色迈凯轮的行使轨迹和策略,J先生在拖延时间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裴予宴扬起眼角,向左侧勾了勾唇,他一向沉得住气,现在的表情是似笑非笑。下一秒他果断加大了油门,直逼内道线,两辆车几乎就要发生近距离摩擦,裴予宴早已算准后果,反应机敏,先减速一小段然后在弯道快要过完的时候加速到顶峰,利用内道优势完成一次漂亮的漂移,甩掉了穷追不舍的迈凯轮,一跃至前列。 实在是太精彩、太刺激了,红色法拉利乘胜追击,不给迈凯轮任何反超的时机。 红法越过终点,过线了!过线! 祈澈和南南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眸中闪着光,冲着比赛道上喊道:“红法,红法!” 不知道赛车手的名字,底下的观众只能用赛车来代替支持的对象,整个场地安静了几秒钟,似是为后面的爆发蓄力,最后众人一起呼喊道:“红法!红法!” 声音贯穿整个比赛场地,气势恢宏,令人震撼。热血的场景将祈澄也点燃起来,她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用喊话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她以为自己过了冲动的年纪和撇开了躁动的心灵,现在却在这场比赛面前被击溃得一塌糊涂。 到最后驾驶红法的赛车手也没有露面,他只是把车开到了祈澄他们看台的前面,闪了闪闪光灯,像是在对什么暗语,然后去往了后台。 祈澄内心疑惑更甚,好奇心已然爆棚,侧着头问道:“南南,开红色法拉利的不会是你舅舅吧?” 南南下意识回答道:“橙子姐姐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橙子姐姐别生气,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的,舅舅想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你他的热爱。” 事已至此,祈澄已经明白裴予宴的想法,一来是想实现祈澈的心愿,二来是她展示了自己对文物修复热爱后,这场比赛是裴予宴对她的回馈,就像小男孩对着小女孩骄傲地扬起头,眼神泛光:“看!这就是我热爱的事物!它真的很酷!” 他啊,从一开始,就势在必得。 * 裴予宴从红法上离座,依靠着车门,等待着J先生的到来。 “Caeser,amazing!”J先生鼓着掌,用力扯下口罩,只见他半边的脸有一大块烧伤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如果裴予宴没记错的话,J先生面对众多酬金高昂的采访都选择了避而不见,与其他赛车手比赛时也总是带着这样的口罩,五六年前的那场比赛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今天的J先生揭开了自己的保护壳,将伤疤□□裸地展示到裴予宴面前。 J先生摊了摊手调侃道:“caeser,你赢了,我觉得未来的赛车世界有一个席位已经为你预订。我可能真的要回去当占星师了。” “还有那个女孩儿?是女朋友吧?”J先生继续八卦,明显注意到他开闪光灯的动作。 “没有。”裴予宴点燃一支烟,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向远方。 J先生继续说道:“还在追?那也要拿出你赛车的精神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审核没过… 第8章 久旱与甘霖(5) “我忘了占星师还很爱帮别人分析情感问题。”裴予宴没正面回答,抖落了飘在衣服上星星点点的烟灰,那是他刚才走神时落下的。 J先生提上口罩,缓缓开口道:“你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和五六年前的状态差别太大了。” 出国留学时期的裴予宴,虽学会了隐藏自己,却是实打实的年少狂妄,行为叛逆,因赛车一事总与家里发生争执。 若不是姐姐与前姐夫离婚,导致家族产业起了很大的动荡,就算是裴老爷子亲自飞到英国去请,依照他当年的个性也是断然不会同意回国的。 等到J先生离开后,裴予宴才在口袋里发现了J先生留给自己的纸条:“wait for you.F1见。” 让他在F1比赛中与自己再次相见,不仅仅是期待,也是压力。F1今年的选拔赛也会很快拉开帷幕,意味着裴予宴需要突破重重选拔赛,进入到世界中有名次的梯队来,不过凭借他目前的实力,只要发挥稳定,进入到F1的希望极大。 没过多久,俱乐部的兄弟们就三三两两地凑过来起哄—— “三哥,今天这场比赛赢了,明天晚上是不是得有点表示?不请吃饭说不过去啊…” 和裴予宴关系较好的朋友开口道:“三哥之前和我打过一个赌。” 不明真相的众人都停下喧哗,摆好吃瓜专用脸。 “那时候他输给了J先生,比赛结束后跑过来和我说如果他下次赢不了J先生,这辈子就和赛车过。今天赢了J先生,是不是说明咱们马上就有嫂子啦?” 本以为众人会故意起哄,结果场子突然冷了下来,一个朋友笑着发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倒贴的、介绍的最后通通被拒的事情,你的三哥是没有感情的少女杀手。” 跟着有人附议道:“之前我和三哥说让他这辈子就和赛车过,结果他的回复是赛车就是他女朋友…这样的对话完全没法进行…” 听着一大堆人吐槽他的,裴予宴用眼神让众人闭嘴,阴着眸子道:“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皮在痒…” “三哥来打我呀,打了你就是皮卡丘…” 裴予宴又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来,眼角有些弧度,用着平生最温柔的口气说着接下来的话:“是吗?你们的饭是不是不想吃了?俱乐部奖金是不是不想拿了?” 众人一听纷纷悲恸道:“别啊,三哥就是我们的衣服父母,赏孩儿们口饭吃吧!” 裴予宴讪讪一笑:“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 而后才规规矩矩道:“你们预订好位置,我来付钱就行。” “三哥万岁!红法万岁!” 插浑打科中,最后一抹赤色消失在地平线,漆黑如墨的天空替换得比以往都要快。不远处乳白色的路灯统一地一排亮起,点亮了燕宁秋天的夜晚。还没到西伯利亚寒风来临的季节,凉意已经拼命到骨缝里钻,渗透骨髓。 祈澄厌弃着说变就变的气温,裹紧身上的裸粉色风衣,像刺猬一样蜷缩在一起前进。把祈澈和南南各自送回了家,正好母亲还在家里练老年健身操,还以为是祈澈的钢琴班下课,祈澄去接的他。 母亲不怒自威地说道:“祈澈,回房间把巴赫的应会曲目巩固一遍。” 没有刚才看赛车的热情,现在的祈澈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儿蔫儿的,从家门口到房间,他的脚像拴上了枷锁,沉重得他多走一步就在消耗一份元气值。 祈澄的思绪仍游离在赛车场上,心不在焉地补了句:“妈,我先回去了。” “祈澄,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因为工作忙八百年不回来一次,回来之后连句话都不跟我讲。还有你那房子的事情,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靠你一个人,每个月还房贷压力太大。王阿姨的儿子最近从澳洲留学回来,学的是投资,还单着呢,要是能成,这套房子还是归属在你名下……” 面对喋喋不休的攻势,祈澄后半段脑子基本出于停机空白状态,选择自动过滤。 林女士讲累了,看着祈澄发愣的表情反问了一句:“你听见了没有啊?” “啊?嗯。” 这就是世俗意义上的认知,祈澄不着调地问了句:“妈,你觉得这个王阿姨的儿子好在哪里?” “工作稳定且收入高嘛,他家在北京三环内还有套房子,条件很不错的。既然问到了,是不是对你王阿姨家的儿子有兴趣?妈妈马上给你安排。” 祈澄急忙摆脱道:“不不不,不用了,我就是问问你的标准。” 本来被看赛车勾起的火焰,一下子被冷水全部扑灭,心如死灰,如同骤降的温度说变就变。 祈澄还是用与往常一样的语气给裴予宴发了条微信——“放心,南南我送到家了。” 很快他回复过来:“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没有。”祈澄删掉了好几次开头的“我想说”,内心的纠结感又不是时候地喷涌出来,她想先听听裴予宴的说法再做判断。 “可我有。” 简单的三个字如洪水冲破祈澄自筑的高墙,穿透她的心脏,瞬间淹没了那些机车的轰鸣、刺骨的寒风、母亲的唠叨,满溢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盯着头顶亮晃晃的吊灯,打字道:“我们俱乐部对待所有赛车选手的身份是保密的,没让南南和你说是我来赛车,也是基于这点考虑,不知道对你而言是惊喜还是惊吓。” 祈澄倒在床上,把头埋入枕头,重复着看了几次信息,慢吞吞回复过去:“说实话,你登场的时候我有预感红法的驾驶员是你。到后面既希望是你,又希望不是你。好在,你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失望。” 这也的确是这场曲折比赛中她完整的心理反应。 “三哥,我很为你开心。” 发送出去的时候,祈澄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烫的,眼眸中的笑意都盛不下了。 什么见鬼的西伯利亚寒风,她现在只能问到锅中沸腾的排骨香,咕咚咕咚冒着泡,将整个冰冷的房子裹上了一层烟火气息,心中也不自觉的安静下来。 “橙子姐姐别客气。” 从裴予宴口中蹦哒出来的一句“橙子姐姐”,让隔着屏幕的祈澄都想冲过去打爆他的狗头,又安慰着自己排骨这么香,不能破坏了吃饭的好心情,手指重重敲击着键盘:“裴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微笑.jpg” 裴予宴感觉到后劲一凉,求生欲顿时上线,哪里还有兄弟面前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样子 。 嗯,祈澄暗暗想道,排骨汤真香。 * 杨教授大寿的帖子发了过来,祈澄精心挑选了一件适合宴会的礼服裙,不算正式,也足够端庄。因酒店距离近,算好到宴席开席前还有多余的时间,祈澄也没仔细看,拿着地址就敲开了包厢。 “啤酒放在这儿就行了。” 见门没被关上,众人才抬起头,祈澄愣在原地,看着坐在主位的裴予宴还有乌泱泱的一堆人,男男女女,又拥又抱的,便匆匆关上房门,看了看发过来的包厢号码,无奈地扶额,刚刚走得太急,祝寿的包厢好像是在隔壁。 可是也太巧合了吧,裴予宴的餐房包厢就在隔壁,一墙之隔。 没等她细想刚才的场景,荆然就走了过来,眼神微妙地凝视着她:“师妹,咱们过去给教授敬一杯酒吧。” 她一个人出门在外从不喝酒,因为安全没法保障,只能推脱道:“我最近过敏不能喝酒,还是以果汁代酒吧。” 众人拥蹙过去,祈澄接过荆然端过来的橙汁也跟着喝下了一大口,毕恭毕敬地对着杨老说着八十五大寿的贺词。 人声嘈杂中,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祈澄感到有些站立不稳,挪步走到酒店的卫生间,捂着胸口喘气休息。 第9章 迷雾与微光(1) 难不成那寒风真有那么厉害,让她患上重感冒了吗? 紧接着祈澄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开始无力,脑袋像有千斤重,扯着她的身子往下拉,目光所及之处十分混沌。 不对,危机感如细蚁警醒着她的感官与知觉,是那杯橙汁有问题! 她想推开隔间的门,手却怎么也够不着地方,苦苦挣扎下祈澈咬着下嘴唇以此来清醒自己的意识,从包里上层拿出手机想打给可用的联系人,脑海里下意识地蹦出了裴予宴的名字,他刚才就在隔壁包厢,赶过来也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 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祈澄拨号出去,听着对方接通才咬紧牙关道:“救我,三哥,救我…”之后的时间她便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膜传来像注水一样的声音,忽远忽近,连身体也不自的觉发烫,烧灼着内心… 裴予宴没听清祈澄说什么,只听清一个“救”字他便慌了神,再问几遍那边就没了回应,一瞬间的静默刺骨,刺的他的左上肋骨生疼。 “三哥,恭喜你比赛赢了,不介意和我喝一杯吧?”不知道是谁叫来的女孩穿着性感的黑色吊带裙,露出一大片白色的胸脯,鸡尾酒还没递到他手上,整个人就像没骨头一样靠了过来。 因为单身多金帅气,裴予宴碰到的这种情况多了,无论是谁做东组的局,总会有这样的人,换作平时,他只会冷淡客气地回拒,给女生留个颜面。 但是此刻,他没时间也没心情顾及那么多,迅速起身躲开触碰,然后黑着脸色,厌恶道:“滚。”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么大一动静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劝说着道:“这是谁带来的人这么不懂规矩惹得咱们三哥生气,是不是要和咱们燕宁这帮哥们儿对着干?” 在场众人纷纷停下喝酒吃饭的动作,等待着裴予宴的反应,谁知他把卡往桌上一放便说道:“你们吃完后自行结账,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三哥,诶,三哥…”几个人在后边叫唤着,见他走出了包厢只得看着桌上的一张金卡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前台的工作人员认识他,说道:“裴先生好,今晚吃好了吗?” “我东西在你们店里丢了,我要求调取监控录像。”裴予宴不清楚祈澄具体在哪里,既然她人刚才还在隔壁房间,现在应该不会出餐厅才对,便故意将事态严重化,让他能立刻看到祈澄的行踪。 前台接待人员脸色一变,裴予宴可是燕宁一大势力,贵重物品弄丢在他们店里,说什么都是交待不过去的,抹去脑门上的汗,点头哈腰道:“是我们工作不周,请随我来看监控。” 他迈开步子,脱下皮衣外套,从监控中相应的时间点开始找,直到那一抹身影进入视野,即使她走过去特别快,监控上也只有几秒钟,裴予宴也一眼找到了祈澄,她从隔壁包厢出来后去了左侧的女洗手间,过了很久也没出来。 地点锁定后,裴予宴扔下几千块的皮衣,迅速找到一名工作人员便往走廊左侧洗手间走。与此同时,荆然坐在座位上与找来的办事者联系:“她应该是去厕所了,你把她扶起来送到我开的房间里,别被这里的人看到,短时间内她的意识不会太清醒,如果醒来了,你就再用点药,酬金的一半我会在事成后转给你。” 迷雾。 周围都是迷雾,她看不清楚走出丛林的方向,在原地愚蠢地打着圈,谁能、谁能来救她出去? 隔间的门被破开,祈澄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轻柔的,缓慢的把她从迷雾里牵引出来,引向有路径的方向… 裴予宴见她昏迷过去无法行走,平生第一次背人就这么光荣地献了出去。她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出,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一只手因为没力气从他的左肩滑到了右肩,摸得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知道她现在可能听不见,裴予宴还是扭过头说了声:“抓紧了。” 他的背部很结实宽广,但突出的后背骨头抵得她生疼,下一秒连眼泪都挤出来了,祈澄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好疼。” 裴予宴胆战心惊地背着她,把重心往前倾,尽量避免勒着她,如同对待世界中最珍贵的文物,比老爷子留下的书画还要珍贵的那种,生怕蹭掉一抹颜色,否则他会忍不住责怪自己。 就这么像前走,会走出迷雾吗? 没人知道答案。 皮衣被随意扔在监控室门口,工作人员剩下的是一脸懵逼,这些在这个夜晚都不重要,起码他已经带她远离迷雾了。 办事者到达厕所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赶紧拨通了荆然的电话:“喂,消息没问题吗?人没在洗手间啊。” 荆然端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压着嗓子道:“怎么可能?我看着她走进去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你是不是剩下的酬金不想要了?” “荆然,最近忙什么呢?”杨教授拄着拐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的。 荆然挂掉电话,收回躁怒的神情,转移着问题:“杨教授怎么不去专用的桌上吃点东西?” 杨教授用拐杖点了点地面,严肃地问道:“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嗯?” “不值得一提,最近在忙几个商业合作项目,天天应酬。”荆然对杨教授的情感很复杂,不是敬畏,而是害怕和叛逆。他不认同这老头子过时的价值观,又总因自己当过杨教授的学生,却因商业利益背叛文物修复师这项职业而害怕。 杨教授端正了身子,睨了一眼荆然,冷哼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呀?祈澄呢,刚刚还看见小丫头规规矩矩走在这,怎么一晃眼不见了,她这么久没回来?” 荆然敷衍道:“她有事儿先回家了。” 杨教授对荆然的说辞心存疑惑:“她有急事怎么不知道和我先说一声啊?我一会儿亲自联系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好热,好渴。 祈澄已然被送到裴予宴暂时安顿的房间里,裴予宴去煮开水的功夫,她已经不安分地脱掉了外衣,双腿像嫩白的藕节似的垂在床沿,白晃得亮眼。 还没走到跟前,裴予宴就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衬衣扔到她露出来的地方盖好。 猫蹭地一下从窝里爬起来,跑到祈澄旁边左嗅嗅右嗅嗅,用爪子掀开主人多事的衬衫,蜷缩在一旁睡下了。 “大哥,你的窝不睡跑到床上来,那么今晚的猫粮就没有了。”裴予宴摸了摸它的后劲,抱着它去往猫窝。 他的猫是回国后领养的流浪猫,取名叫大哥,平时除了掉毛吃吃吃没有任何技能,要是惯着它,它就能把家一锅端,典型是吃硬不吃软。 “喵——”大哥打了个呵欠对这样的威胁并不上心,裴予宴看了看落在床上的猫毛,猫没炸毛,他先炸毛道:“大哥,以后不听话,你的猫毛是不是不想要了?” 大哥瞪着眼珠,惊恐地钻进窝里,乖巧地趴好,生怕下次就秃了,和刚才的那只猫行为判若两人。 “这才乖。”裴予宴满意地点了点头,瞥向一旁快要滚到床下的祈澄,不由得腹诽道,啧,这只一点也不乖。 作者有话要说:多和冷到北极的蠢作者交流好不好QAQ 第10章 迷雾与微光(2) 祈澄像是能听见他的吐槽,侧着身子又滚了回来,嘟着嘴将双臂伸得笔直,摆出了一个索抱的姿势。 裴予宴将水杯放置在床头柜,哑着嗓子道:“起来把水喝了。” 她把手伸得更直,等着他将水递到自己的手上来,活像耍无赖的“大哥”,还让人没辙的那种。 昏昏睡睡了一段时间,祈澄脑海里自动播放着自己喝下橙汁晕倒的片段,本想努力睁开眼睛看清走过来的人,却总有层雾格挡在眼睛前,直到嘴唇快贴合在杯壁上,她才偏过头躲开,瓮声翁气地说:“不行…你给我喝的是有问题的橙汁。你个坏人,离我远点…” “相信我,没问题。”他好脾气地哄着,平时要给“大哥”顺毛,现在又多了个小祖宗要照顾一晚上,裴予宴深感自己活脱脱变成了义工。 祈澄用生命在抗拒,凶巴巴地皱着小脸:“有问题,不然你喝一口。” 看着她的双颊泛着绯红,眼角也因在外受了冷风吹扑上一层细微的粉,裴予宴没法讲道理,只能端着水抿了一口,叹口气说:“你看我喝了,现在知道我不是坏人了吧。你是不是也要喝…” 没等他话问完,祈澄已然一把夺过水杯,仰着脖子就着咕咚咕咚直往下灌。 裴予宴愣在原地看了眼空了的左手,硬生生挤出两个音节:“等等…” 紧接着她又伸出舌尖舔了舔了嘴唇一本满足道:“不渴了。”随后身体也陷入到柔软的大床上,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裴予宴以为她终于睡着了,正准备松口气去洗澡,领口的扣子都毫无防备地解开了两颗,突然她翻过身,盯着他笑眯眯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听着奶里奶气的问话,裴予宴纯粹把现在的祈澄当做南南的同龄人,不自然地避开她炽热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说:“不知道。” 她的眉毛明显纠结了几下,很快再次笑逐颜开地冲着他道:“我是!一个大橙子!在白天我和你们一样,可是到了晚上,我就会变身,变成一只大橙子飘在城市上空…” 由此,裴予宴只得出来一个结论——嗯,祈澄不清醒的时候脑洞还挺大的。 裴予宴没照顾过人,像裹粽子一样把祈澄裹得严严实实的,害怕等会儿自己去洗澡的空隙,不乖的一只不小心滚到床底下把脑子摔傻了。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时,客房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夜晚一个人的宁静。裴予宴皱了皱眉,没擦干的水珠顺着湿润的发丝划过胸膛汇集到人鱼线,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起因和结果都很明了。 “肇事者”正蹲在大哥前表演自己能变成一只大橙子的特异功能,大哥一不小心被这诡异的行为吓到了,猫尾巴高高翘起呈炸毛状,向前朝着衣柜撞了几下,啪嗒了几下爪子勾到旁边的北欧式立体台灯,眼看那台灯摇摇晃晃就要砸向还蹲在原地的祈澄,裴予宴眼疾手快,一把环过还没缓过神来的祈澄,台灯轰地一下重重砸向地面,灯泡也分裂开来,成了一堆没什么用的化学品。 祈澄瑟缩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脖颈处喘不过气来,可他的气息却是滚烫地发散在头顶,加速的心跳声在此刻听得格外清楚。 片刻后,两人抬起头面面相觑,裴予宴因为惯性刚才背部重重砸向柜子,发出一声闷响,娇软的身躯此刻仍趴在他的胸膛,双肘置于他的双肩,姿势暧昧。 很快祈澄闻到了好闻的沐浴露香味,先后退了一步,晕乎乎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一旁的大哥举起猫爪子以证自己的“清白”。 裴予宴连哄带骗地把祈澄劝回房间,可在梦境里又浮现出在隔间发生的事情,祈澄觉得自己像掉入了最深的海底,不断沉溺,呼吸微弱,不自知地喃喃道:“三哥,我害怕…” 裴予宴坐在一旁安抚着,声音蛊惑:“不怕,我在呢。” 一句“我在呢”就是最好的安心符咒,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愉快的事情在他的安抚下烟消云散,早跑到八百里外不见踪迹了。 这个夜晚,秋风在外刮得呼呼作响,仿佛换季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街道两旁的樟树叶渐变了颜色,微黄卷曲。一阵强风袭来,落下的第一片叶子在空中打了个转后回归尘土,完成了使命。 屋内的动静最终伴随着大哥回到自己的窝、祈澄睡着了结束。裴予宴躺在并不宽阔的沙发上,手脚有些难以伸展,抬头即可看见的天花板与抬头还是不可看见的星星,他啊,还是想要拥抱星星。 被钢筋混泥土的耸立体遮挡,并非触手可及,却可在来临之时照亮荒芜之地,点亮一片璀璨的山河。 第二天中午祈澄才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如微光拨开了前行路上的迷雾。 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十二点,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反复确认了几遍无误后,又惊恐地掀开被子打量着房间,衣柜里挂满了各式的男款衣物,房间没摆放多少东西,显得整洁且有条不紊。 没找到自己的鞋,祈澄只能光着脚丫走到客厅,看到了熟悉的布局,内心的尘埃才就此落定,原来裴予宴还是来救了她。 如果他没来,她不敢想象后果。 “喵——” 大哥打了个哈欠,屈身伸着懒腰,悠闲地迈着步子走到她面前,围着她开始转圈圈,绿色的眸子里将她盯得死死的。 祈澄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对大哥做的蠢事。只是她上次过来修画的时候还没见着这只胖猫呢,但现在的它已经以“主人”姿态自居了。 钥匙转动门的声音格外清晰,裴予宴拿开黑色的鸭舌帽,手里提了一些青菜和肉类,祈澄看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问道:“三哥…你会做饭呀?” 裴予宴勾起好看的桃花眼,眼波里荡漾着无辜:“我会做泡面。” 得,当她没问。 祈澄早应该料想得到这个事实,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买这些食材怎么办?” “喏,橙子姐姐掌勺,我来打下手。”裴予宴自认出国和回国后的这几年就没在家里吃过几餐饭,餐桌都快成摆设了。上次聊天得知她会煨汤,这次权当以公济私来一饱自己的口福,昨天晚上的账也好一笔勾销。 祈澄简单地洗漱完毕,穿了件新买的粉色围裙,不禁感慨到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母亲的家乡是广东,跟着外婆学会了一手煨汤本领,在祈澄一定年龄的时候,母亲也将这一手艺传给她。在工作不忙的时候,祈澄也会在换季时煮上一锅汤,在喧嚣的城市中,于烟火气息里寻觅到一方净土。 煲汤最重要的是火候和配料,直接关系到高汤的浓缩程度,时间和精力自然花费得也较多。 等到揭开锅盖时,香味已然飘起来,让洗完菜后躺在沙发上休息的裴予宴醒了过来,跟着香味走到厨房,斜靠在墙上看着穿梭忙碌在厨房的祈澄,和昨晚完全是两个状态,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祈澄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关停掉火,咬着嘴唇不明所以。 裴予宴感到自己的求生欲再次上线,昨晚的事情他干脆一字不提,而后敛起笑容走过去道:“喜欢…” 他把尾音拉得很长,然后接着说道:“喜欢你的汤不行吗?” 祈澄对他翻了个白眼,像用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说:“那你得一口不剩的喝下去,我看着你喝。” 看着锅中煮沸后的气泡变小,升腾着的白气消散,裴予宴才正着身子,仿佛内心对一些东西的渴望在温暖中被唤醒,太久,实在太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 荆然知道事情失败后,恼火地点燃一支烟猛地吸上几口,本以为这种事情拿不住证据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可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把人给转移走了。 对祈澄,他谈不上喜欢,这种性子的女孩儿对他而言不好控制。可是一想到她趾高气昂的高傲样子,他就总生出想破坏的念头,尤其是上次她对自己的态度,的确让他颇有挫败感。 一圈圈的烟雾缭绕在地下停车场,荆然把车窗摇开,把剩下的一截烟头摔落在地,却迟迟不肯启动。 家里的保姆中午打电话过来汇报情况:“荆先生,你的母亲不见了。今天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没回来。” 拍了拍座椅,荆然拧着眉头道:“你是怎么办事的?人不见了不知道去赶紧去找吗?” 荆然的母亲是在父亲入狱之后疯的,自那之后程度越发加深,加上有老年痴呆的毛病,荆然只能请护工过来照顾。平时老太太被护工看护得严,不能单独出门,否则很难找到回家的路,也容易生出事端。 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护工居然让老太太一个人出了门,现在人还没找到。 他的额头滋出细密的汗珠, 电话那头的护工诚惶诚恐道:“我下午出去买菜,把家里的门锁好了,结果老太太把备用钥匙拿走开了门,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虽然荆然一直不愿意承认有这样的家庭,但老太太要是走丢了,自己心里多多少少着急忐忑,问道:“找了小区的保安吗?有没有人见到过?或者调取录像看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我调取了录像,老太太走到一个路口后没了踪迹,没法继续调查。保安看到她大概是早上九点多出的小区门,因为老太太当时还找他问的路,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他抓住了关键信息点,老太太这次是有计划的自己想出门,所以才会拿备用钥匙并且去问保安路往哪个方向走,就急忙回道:“她问的是哪个地点?” “我还没问,现在马上过去小区保安那里。”过了一会儿,护工才支支吾吾道:“她去的是二小。” 荆然感到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个莫名的心情来。 二小是他曾就读的小学,那时候母亲还没得病,上着国企普通的班,每天送他去上学。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忘记了很多东西,有时候自己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能认出他,一遍遍恐惧地问道自己的身份,明明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却重申着说道:“我要找我的儿子,我的然然,我还没接他放学。” 医生说她的记忆只能停留在很早以前,结合一些信息,荆然肯定地判断着这个时间点,她肯定是去了二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看留言随机发放红包 第11章 迷雾与微光(3) 厨房的暖灯打在她的头顶上,略施粉黛的脸庞莹然白皙,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她翻飞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着,拿起一旁的勺子浅浅品尝着味道,如同鉴定修复一幅世界名画,所有的流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祈澄算是一个无肉不欢的人,等裴予宴想用筷子夹起最后一块肉时,她已经伸出筷子迅速捞进自己碗内。 裴予宴的筷子停滞在空中,欲言又止:“……” 祈澄欢乐吃肉中:“……” 吃饱喝足后,祈澄突然严肃起来,与他的眼神撞了个满怀,试探着开口道:“昨晚的事情…” 裴予宴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背靠在木椅上环抱着手臂:“不用谢我,那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弃你于不顾。”而后又作死地补充了一句:“晚上回来的时候也没给我添多少麻烦。” 声音越来后来越小声,只是裴予宴表面上波澜不惊,上述一切说得像事实一样,身体却明显向祈澄相反一侧倾斜。 作为文物修复师,祈澄当然也要对心理学知识有一些了解,觉察到裴予宴的反应后,眼睛自动扫描着他家里的物件——上次来看到的北欧台灯不见了。由于是大件物品,她记的很清楚,再看看不远处的垃圾桶,灯泡碎片和钨丝都安然不动地躺在里面。 祈澄诧异地指了指垃圾桶,询问道:“我不太记得昨晚事情的具体经过,但这个不会是我弄碎的吧?” 裴予宴闭上桃花眼,一咬牙果断甩锅道:“不是,是我们家猫碰倒的。” 大哥突然觉得锅有点沉,从猫窝里蹦哒起来,冲着裴予宴的裤子啪嗒了两爪子,表现得怒气值满分。 裴予宴从地上掉的猫毛捡起一两根放在它面前,意图明显,这个锅你不背也得背,要不然以后的下场就是变秃。 大哥认怂,经过祈澄坐的位置时反复踱了几步,又被主人的眼神瞪得灰不溜秋回到自己的窝趴好。 祈澄勉强相信了,悻悻地瞥了眼趴在桌上的裴予宴,思忖着自己应该不是那种意识不清醒就耍疯的人吧。 大哥突然“喵”的一声像是在反对她简单的想法。 在裴予宴看来,祈澄并不是个随便或防范意识极低的人,晕倒这事儿熟人下手的可能性极大,便不可回避地问道:“你知道自己晕倒的原因吗?” “虽然我觉得是那杯橙汁有问题,可是我拿不出关键性证据。”寿宴开始后,祈澄也吃了些食物垫肚子,但的确是在喝完橙汁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识晕倒。 他以局外人的身份给着中肯的建议:“那你应该有怀疑的对象。这种事情细思极恐,建议你还是了解清楚得好。” 那她能拿荆然怎么办呢?要当面质问,但没有证据的事情就是无证之罪,她不敢想象后面将会有怎样的后果,人心叵测,有时候一旦动了邪念,便难以收手。 她不想把裴予宴卷入到自己与荆然的纠纷中来,所以现在对荆然避而远之才是上策。 只是祈澄向来不是好欺负的人,推心置腹地对待他人,却也绝不会忍气吞声轻易放过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这笔账日后再算也不迟。 看着一片狼藉的餐桌,祈澄撒手道:“我做饭,你洗碗,公平吧。” 裴予宴:“……”想抗议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祈澄送了他一个抗议无效的笑容,将蓬松的头发挽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耳根子爬上些许霞红。 好不容易歇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有杨教授的、祈澈班主任的,每个人都打了十几通,只不过她设置的是静音,又到这个点才醒,现在注意到便赶紧先给杨教授回过去,免得老人家担心。 结果杨老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教育,并不是责怪她后半场离席,单纯担心她的人身安全,不接他电话害得他昨晚都没能睡好。 杨教授虽声名赫赫,但痛点也是人尽皆知不能提及。大儿子在参与维和部队时因公牺牲,杨老就这么一个孩子,等老伴儿也先他一步撒手人寰,杨教授就孤身一人坚持着传统手艺,把家里的相片都撤下,免得睹物思人令人心痛。 从业这么多年,平心而论,他对待祈澄就像亲女儿一样,教她文物修复教她做人,也时刻为骄傲为她担心。 她笑呵呵地赔罪,隐瞒了部分事实怕老人家担心:“杨老,我错了,改天就登门给您请罪,您的生日礼物我昨晚走得急还没来得及给您,您要不然猜猜看是什么?” 杨老在电话那头笑眯了眼:“我的学生中,就数你最鬼灵精怪。老头子活了八十五了,在人间走了一遭已然满足,无可留恋,哪里还在乎生日礼物的大小贵重呐?” 接下来的话祈澄都能背下来了,模仿着说道:“你们真正热爱文物修复这项工作,真诚倾听文物的发声就是对我最大的回馈。” “您真不想知道啊?”祈澄像个调皮的小孩儿,故意吊着杨老的胃口,引起好奇心。 紧接着道:“那我就不卖关子了。杨老,我打听到碎心锁石的下落了,在边境一带,几户人家以为是碎石,用来垫了床脚。” 杨老几十年前刚开始接触到文物修复这个职业,那时候新中国这项技术并不成熟,也没有相关的基础,所有的路子都是沿着前人的路走。 大批科学家、文物修复专家奔赴祖国西北地带,干旱缺水,环境艰苦的条件下,杨教授和他师傅那批团队日以继夜、辛勤工作,终于发现了碎心锁石的下落。 但由于后期的技术分析不到位,团队在一场事故中各奔东西,保存下来的碎心锁石不见了踪迹,为此,杨老一直自责,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恢复碎心锁石的全貌。 这几年来,祈澄了解到杨老的夙愿,也是联系各种刊物与朋友打听下落,就在几个月前,她收到了一份刊物的私稿,指出了碎心锁石的所在地。 她没第一时间告诉杨教授,也是为了在祝寿当天送给杨老最大的惊喜。 杨教授喜笑颜开,连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对文物修复师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完成了自己最初的初心与坚持。 裴予宴收拾着碗筷,带着粉色围裙的模样很是滑稽,防止自己听错又问了祈澄一遍:“碎心锁石?” 她抿着嘴偷笑,正经道:“是碎心锁石,怎么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爷爷是做珠宝生意起家的,我虽然不经商,对珠宝一类了解甚少。可也听我爷爷和家族长辈说过碎心锁石在珠宝里是一种极为珍贵少有的材料,就连目前也没有任何一家珠宝店寻觅到这一主要配料。” 的确如此,碎心锁石因此名贵程度被誉为“玉中之麒麟”,不加雕琢,天然通体通透明亮,几乎不含杂质。可是在建国初期,部分商家为了利益大肆开挖为数不多的碎心锁石,致使后来的勘探者无人觅得踪迹,失望而归。 “对于正当的文物修复者来说,它的存在即是惊喜,虽然我还没有过去实勘,向往之情却并不因此而减少。但双刃剑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对于部分唯利是图的商家而言,偌大的商机又会带来新一轮资源的争强乃至市场的快速变更。”祈澄说的头头是道,理论与逻辑分析都用上了。 裴予宴低着声音道:“祈老师放心,我们家应该是正经商家,不会走那些勾当。” “那就再好不过了,还请裴先生认真洗碗,那一只碗没洗干净。”祈澄看着分心的裴予宴别扭地带着小一号的粉色围裙,违和感,实在是太有违和感了。 大哥轻轻飘过,几根猫毛抖落在裴予宴放在一旁的拿铁咖啡里,白色在褐色中尤其突出,虽然极力维护自己好脾气的形象,裴予宴也忍无可忍地捉起乱窜的大哥,一字一顿道:“再掉毛,你可能要睡在外面喝西北风了。” 大哥厌仄仄地晃动者尾巴,审时度势地跑到祈澄脚边,黏着她的脚不撒开,前后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反转。 想必也是目睹了刚才的过程,明确现在家中地位最高的人,心里有了点数,连抱大腿都得心应手了起来。 祈澄给它顺了顺毛,眼神温柔,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口吻说道:“真乖,不像某些人连碗也洗不干净,说不定真的要喝西北风哦。” 裴予宴对这波操作惊到手抖,拿着的一个碗顺势掉落在地,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一声脆响。 他觉得自己最近绝对与这些易碎品有仇,尴尬地说了句:“咳咳…没事,这是碎碎平安。” 帮着收拾了碎片,祈澄揉了揉太阳穴,又忙着祈澈的事情,“你好,我是祈澈的班主任。你是她姐姐吗?” “是的,我们上次在学校见过的。”她手心捏了把汗,不会这小子又闯了什么祸吧? “是这样的,目前有个紧急情况要通知你,祈澄从中午十二点出校门,到现在上课还没回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她捏紧了耳边的手机,心情不自觉沉重下来,缓缓回复道:“不会吧,一般这个点他不会回家的。” 怕是这孩子有自己的单独计划没告诉她,祈澄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是只有他一个人吗?学校里还有没有其他同学今天有这样的情况?” “我已经联系过其他班上的班主任了,除了请病假的,其他同学全部到齐了。” 祈澈虽然调皮,但回不回家之前都会跟她有个报备,况且他一向在学校食堂吃饭,就算一个人去朋友家,也不会玩得忘记了上课时间,到现在还处于无故旷课的状态。祈澄马上拨打母亲给他刚配上的学生手机,现在已经关机了,没法锁定具体地点。 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裴予宴停下手上的动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祈澈出了什么事儿?” “我弟弟,祈澈,他不见了…”祈澄从嘴里艰难地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回应着,脑子顿时开始发懵,如果祈澈不在学校,没有回家,他还能去哪儿? 第12章 迷雾与微光(4) 祈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到学校了解具体情况,一万种可能性从她脑海里闪现,但她努力抹平这些无用的猜测,像橡皮擦一样擦去可怕的想法,冷汗已然爬上额头,冻住了她现在的表情。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偌大的客厅,平静的交错下,开水壶咕噜咕噜地在一旁冒着气泡,跳停的声音如同神奇的开关让祈澄回过神来,这才感觉到明明才喝完汤,却口干舌燥得不行。 几乎是和裴予宴同一时间去拿案桌上的水壶,祈澄握着水壶的把手,他则按在她的手腕上摩挲后停下,因常年的练习,指腹的一层薄茧轻抵着,酥酥麻麻的,叫人心生涟漪。 他的喉头微动,祈澄因为祈澈的事情魂不守舍的,等了一会儿窘迫地收回手,换了另一只手倒上两杯热水,往外冒着白气。 房子朝南,光线充足的条件下屋内算暖和,裴予宴却觉得刚才的触感格外冰凉。 暗自在心中比划了一下,她的手指修长,手掌却不大,应该用他的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吧。 裴予宴被自己危险的想法击中,不具名的情感在暗处涌动,仿佛不按捺住就会掀起惊涛骇浪,而后情不自禁地溃然决堤。 “你……” 两个声音叠加着,继动作之后的异口同声让两人下意识对视,空气中的氛围隐晦地撩拨人的心弦。 “先去二小看看,问一问和他关系好的同学知不知道他的行踪。”裴予宴避开她不带杂质的眼神,对当务之急保持一贯冷静分析的猜测。 扑朔迷离的事情如浓雾将她裹挟,祈澄却总觉得在山顶坍塌,坠入深渊时,有一只手将她托着,拽着她不让她往下掉,她不乏安全感,大脑却已经把裴予宴当作第一时间可以信任的人了。 就像再坚强的人脱下铠甲也会有软肋,能让左下第二个肋骨下的心脏为之怦怦跳动的,就是软肋吧。 他披上外套,二话不说,拿起车钥匙下楼,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等祈澄坐好再驶出小区。 祈澄绞着手指,他什么都不说直接去做的做法才更引人遐想,说服完自己,心下的躁动回归平静。 赶到学校的时候,裴予宴先把南南叫出来询问,南南不知道祈澈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抑制不住地担心,小胖脸顿时皱成一团,很快眼泪掉落下来,受到裴予宴“男子汉不能轻易落泪”的教育,南南躲在裴予宴后面,胡乱扯着他衣服的下摆,眼泪鼻涕一抹,无声地哭泣着。 二小在周五会提前放学,现在正是放学时间,人潮涌动间,祈澈还是没有回到学校。 学校保安过来表明调查情况,一脸严肃道:“祈小姐,我们校方找到了祈澈同学最近出现的监控录像路口,后来的监控里他就不见了踪迹。现在有如下的怀疑,要么是祈同学在附近不见,要么就是避开了监控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两种想法对应的两种途径也十分明确,如果祈澈不是有意离校,那么现在人很可能在最近的监控路口没有移动,如果是蓄谋已久,人在附近被转移走也不是没机会。 关键点在于祈澈也有十岁了,平时的安全问题,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都没有少教育,被绑走的话,在大白天歹徒也很难避开众目实施犯罪。 失踪的原因实在是不能立即下定论。 “那条街在哪儿?”裴予宴背过身去打开打火机,却迟迟没有点燃手中的烟,直到打火机火星子微弱,他才松开紧捏着的手指。 保安唯唯诺诺地答了句:“老城区后巷。” 这块地方,裴予宴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是裴老爷子的故居,也是燕宁一帮哥们儿友情的发源地,现在作为老城区,拆迁了一部分,但老爷子卖出去的房子还保留着。 那儿的胡同错综复杂,刚来燕宁的人绕进去没个七八分钟很难出来,因为是老城区,人员情况也相对错综复杂,难以摸清底细。 由于失踪没到规定时间不能立案,但联系不上祈澈她心中担心,自然要先找找看。于是裴予宴把车开到老城区旁边的停车场停下,扭过头来对着祈澄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她愣了愣点点头,不知道裴予宴要去做什么。 “下车。” 他隔着玻璃对口型,手指轻敲车窗玻璃,而后转过身倚着后面的车门。 祈澄整理好包内物品,推开车门走出来,只见“酷盖”三哥跨坐上老旧的“大二八”,精致的黑色皮鞋蹬着脚踏板,左手随意把着车把往一侧倾斜,他叮了叮车前生锈的铃铛,不响,果然是个坏的。 被裴予宴接地气的阵势吓到,祈澄扯了扯嘴角,半信半疑地问了句:“我可以坐后座吗?” 他拍了拍后座,不脏没灰,但的确足够陈旧,语气淡淡地说道:“天选之位留给你。” 祈澄也没必要矫情,三步并两步腾地一下坐上后座,裴予宴惊慌之中扶稳了车把,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前就知道重量不轻。” 这句话不偏不倚落进了祈澄的耳朵里,虽没心情开玩笑,她还是象征性地在后座上晃了晃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裴予宴猛然按下刹车,尝试着扭正自行车车头重新上路。 之前? 所以在昨天那种情况下,裴予宴应该是背着她进小区的吧。 衬衫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精窄的腰身,吃力的前行让绷劲的衣服起了一些褶皱,连骑“大二八”都这么性感真是要命。 她突然觉得裴予宴这种身材和长相,却常年待在赛车里不露面很是可惜。 胡思乱想被他的叮嘱打破:“抓紧了。” 祈澄听话地抓紧他衬衫的下摆,前面已经进到胡同里了,拐弯拐角的地方不少,裴予宴像开赛车一样用“大二八”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漂移,让坐在后座上祈澄惊得心惊胆颤,虽然信任,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前倾,额头抵着他的后背。 他一笑,祈澄透过后背也听到一声闷哼,想必是在嘲笑她的胆小吧。 车轱辘随时都能散架似的往前行,一圈一圈碾过有些坑洼的水泥地,晃过曾经热闹的胡同后巷。夕阳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映照在两人脸上,祈澄觉得自己和裴予宴在刚才那一刻像两个约好一起逃课的孩子,无拘无束地撒野,看夕阳无限好。 一老大爷穿着件灰色马甲褂子路过,右手执着把山水画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也没掀起多大风。左手下垂着,仔细一看,原来是提着一个鸟笼,鹦鹉毛掉了一两根在笼子里,正好奇地盯着瑟缩着的祈澄。 老大爷一回头就瞥见了裴予宴,乐呵呵打着招呼:“阿宴,好久没过来玩儿了啊。” 鸟笼里的鹦鹉肯定是接受过训练的,主人一开口马上重复道:“阿宴,好久没过来玩儿了啊。” 老大爷一瞪,鹦鹉知道说话时机不对,背过去啄食了。 裴予宴没把车停下,歪倒在一侧,认真地回应着道:“刘叔好,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刘叔把扇子一收一展,挺直了腰板:“你看我每天还能出来带鸟遛弯就知道身体差不了。” 刘叔属于典型的“老炮儿”,年轻的时候也是混道上的,结交的人三教五流都有,后来蹲监狱被改教,出来后做点中介生意,后巷这一片就没有他不熟的人。 裴予宴摸出烟盒递过去,镶金的金边让刘叔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却硬是摆手拒绝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大家都懂,别人的东西我也不能白拿不是?” “哪儿能呢?这不是特意找上门来拜托您办事儿吗?”他以轻松地口吻调侃道,似乎对于这种人游刃有余。 刘叔露出漏风的门牙,是年轻时和人茬架时留下的毛病,有意无意地摸过烟盒转手收下。 “哟,女朋友啊?”刘叔往后一探出声询问,捏着烟的手指往后一指,一看就是“老烟枪”了,指节处微微发黄,是被烟草熏的。 突然被点名的祈澄尴尬地摆了摆手:“不是不是。” 刘叔一副看不懂年轻人谈恋爱的架势,心想道在一起了还得玩儿点暧昧?” 裴予宴挡住刘叔打探的目光,笑吟吟道:“您误会了。” 这种笑祈澄见过的,是典型的裴氏“招牌式”笑容,只勾唇,眼角处没变,用作礼貌性敷衍。 “您在这一片威望很高,还想问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二小校服、高高瘦瘦很白的小男孩,他大概这么高…”说着,裴予宴比划了一下大概高度。 刘叔打断他的话:“不是,这孩子是在这儿失踪了吗?” “监控查到这儿人没影了。” “啧,我说呢。”刘叔接着眯起眼眸道:“最近这一片蛮乱的,拆迁的政策原因,原住户很多搬走了。没钱租房的那些人有的住进了即将拆迁的危房。” 他用手指指向用大红色漆喷的楼房:“喏,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多多评论好不好鸭 第13章 迷雾与微光(5) 裴予宴顺着刘叔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下了然:“您清楚里面大概都住了些什么人吗?” 刘叔摇摇头,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大多都是社会底层的蜉蝣生物。” 听着刘叔一套一套的比喻,裴予宴不死心地问道:“应该有情况比较特殊的一类人吧,比如说最近搬来的住户,有相关疑点?” 燕宁两极分化就体现在住房上,一边是最繁华的市中心,另一边则是贫民窟老城区,现在总算是动土拆迁了,原住户能赔到环建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时代,坐享升值的地价,个个都觉跟着金贵了起来。 老城区规模大占地光荣,拆迁也是分工期,所以靠后的工期动工楼房大多闲置着,原住户直接把老房子转租给急需用房的人,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一片的治安不算好了。 刘叔不动如山,嘴巴像贴了胶带一样挪了挪却不开口出声,堆起皱纹,眼神闪烁。 裴予宴知道刘叔当年蹲过局子,没什么顾忌的。只是人到这个岁数,是“老炮儿”也不想多沾染麻烦,于是顺水推舟打起了感情牌:“当年刘叔您蹲局子,一去几年没出来。我爷爷是个朋友广泛的人,二话不说,拿出部分周转公司的钱对您的妻女多加帮忙,虽是许多年未见,还是听说刘叔出了局子,生活过得不算差。” 这段历史在裴老爷子嘴里甚少提起,最叛逆的那几年,裴敬宣经历了离家出走跟着道上混,差点性命不保,后来又创业失败沉入人生谷底,千金散尽。每每谈到这些,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讲上几句,不愿多谈。现在裴家珠宝事业能发展壮大,都是裴老爷子一个一个脚印走出来,一个一个木桩落实打出来的,可谓是白手起家的典范。 刘叔这事儿只裴敬宣只是偶然在裴予宴面前提起过一次,裴予宴那时才和祈澈差不多大的年纪,也不知怎的就记到了现在。 燕宁道上混过的,最看重的不是“苟富贵”,而是“勿相忘”,人情账这东西得背起一辈子。 刘叔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道:“最近有几个刚搬进来的住户,听口音肯定是外地人。他们似乎特别缺钱,收费的告诉我他们不打算常住,住上几个星期就要退房。”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拨云见日了,裴予宴说:“住几个星期就要退房?他们有正经工作吗?” 刘叔眯着眼思忖了一会儿,拍了拍脑袋:“每天游手好闲,好像是…卖什么保健品的。” * 楼房内。 光头对着地上呸了一声,绑紧了祈澄双手上的绳子,拿出一个翻盖手机扔到他面前的坐垫上道:“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一小时之内看不到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电话接通之后,让你说什么你就说,我们只想要钱。”胖子端着一碗没汤的面条蹲坐在小马扎上,吸着面条连话都说得含糊不清。 祈澈盯着胖子碗里没有一块肉的素面,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从中午到现在他还没吃过饭,只得咽着口水道:“我饿了。” 祈澈现在被迫靠在灰墙上,后背和裤子蹭得全是灰尘,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胖子闻言扭过头看向光头道:“老大,这小子饿了,咋办?给不给吃的?” 光头发出冷笑,用翻盖手机一下一下拍着祈澈的脸:“呵,等你让他们把钱送过来,你就不会挨饿了。” 紧接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拖延时间,趁机逃跑是根本没有机会的。乖乖打电话过去,要是有问题有得你好受的。” 门外手底下的人突然问道:“老大,那老太太怎么办?万一她…” “她就是个痴呆,记不住发生了什么的,让她越快离开越好。”光头操着一口浓重的家乡话,磨了磨匕首的刀尖,折射的寒光直接反射到祈澈的眼睛里。 祈澈心生一计,鼓着胆子问道:“是不是钱到了,你们就会放我走?” “咱们只要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别想…趁机报警,逼急了,我我我看你没命回去。”胖子结结巴巴地威胁着祈澈,刻意提高音量来增加自己的气势。 “好,我打电话让我姐把钱送过来,你们,你们别打我。”祈澈埋头装出一副被威胁到的样子,乖乖顺从着。 祈澄坐在“大二八”的后座随裴予宴行驶的轨迹穿梭在一栋栋危房之中,青苔爬上低矮楼房潮湿的角落,如米小的苔花仍争着开放,昭示着落败的后巷还有生机。 “姐姐。” 电话那头祈澈的声音一出,祈澄立刻从后座跳下来,扶稳了车座保持前面的平衡。 祈澈握着二手手机的手在发冷汗,竭力平稳自己的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带着些颤抖。 叫了句姐姐后,那头就没再出声,只有诡异的安静。祈澄看了看来电显示明显是外地的手机号码,心下顿时一紧,揪了起来。 裴予宴把借来的“大二八”停在一旁落锁,斜靠在墙面,垂着眼眸认真倾听着此刻的对话。 “祈澈,你现在在哪儿?”祈澄快速地出声询问,在原地打了个转,眼神搜寻着周围的建筑物,几近是望眼欲穿。 光头朝祈澈对着口型,让祈澈按照他的意思照做,祈澈身子前倾,对着桌上的手机唯唯诺诺道:“我,我不知道。” 转了转眼珠又接着说道:“姐…他们让你马上把钱送到二小下面的银行,然后把赎金打到指定的卡号上。” “姐姐,救我,我怕,你给他们钱,他们就会放了我的。” 祈澄仔细倾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开启录音功能,抓住关键信息清了清嗓子,:“等等,他们是谁?要多少钱?”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老旧的楼房爬上黑夜的影子,残存破败处,总有流浪猫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晦明不辨处,裴予宴逗着对面“虎视眈眈”的黑猫,蹲下身子引它过来。 谈到赎金,光头朝祈澈比了个“五十”手势,祈澈故意装傻,大声说道:“五十块。” “……” 五十块送弟弟,爱谁要谁要! 胖子按捺不住地吼道:“老子要你说的是五十万!” 听到了作案者的声音,想必也是祈澈这小子想出来的伎俩,五十万够她还几期房贷了,她用事不关己的口吻缓缓说道:“哦,都在呢,那撕票吧。” 下一秒祈澄就把电话挂了。 直接让撕票? 被这波操作惊到的光头和胖子并不死心,光头恶狠狠地剐了祈澈一眼,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虽然有些时候祈澄的确是分分钟想摆脱这个熊孩子,但凭借她和祈澈的默契,他的意思也暗示得很明确——这群绑匪非常非常缺钱,只要钱没到,他们不会做撕票的事情。 利用这段周旋的时间,她和裴予宴能锁定祈澈所在地的具体位置,方便求助营救。 裴予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小鱼干一条一条喂着流浪的黑猫,本来攻击性极强的猫顿时温顺地趴在他的脚边,蹭着他弯曲的小腿。 “里应外合,配合得不错。”他起身夸赞,多给流浪的黑猫留了些吃食。 踏实感涌上心头,即使说“撕票”那句话祈澄感觉自己是浮的,心中是害怕不定的,现但在冷静分析局面、争取营救时间挤走了剩下的恐慌。 光头朝胖子打了个巴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为什么要让这小子自己说?不就是不想暴露我们的信息吗?你现在出声,就是在给家属提供证据,笨啊你!” 根据刘叔提供的信息,两人已经找到可能的绑架地点了,离楼房稍有些距离,绑匪那边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裴予宴示意祈澄把手机给他,她不知道裴予宴接下来想做什么,他的每一步的行动她都无法预料,就像那辆破败的“大二八”一样,总是能跌破眼镜,刷新她对裴予宴的认知。 裴予宴像陈述一样问了句:“你们还没撕票吧?” “怎么?以为我、我们不敢呐,我告诉你,半个小时之内见不到钱,这小子就得没命。”胖子卡卡顿顿地说完,又拿胶带粘起了祈澈的嘴,封得严严实实的。 他翻着领口领子,抚平上面的褶皱,撒谎不眨眼地交接道:“我已经到银行了,马上给你打钱转账,但是我得派人过去接人,要不然我钱打过去,你不放人怎么办?” 光头有些起疑心,前后两份说辞差距太大,钱到没到位还存疑。 胖子支支吾吾道:“老大,这…这男的该不会是警察吧?” “闭嘴吧你。”光头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干出这样铤而走险的事情,撕票他还没那个底气。 他们哥几个一开始的预想是把钱迅速拿走就躲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小村庄,警方一旦介入调查,他们想今天拿到钱就走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人在我们手里,你们没有谈判的资格。还是那句话,半小时之内我要见到钱。要是敢报警,我们就不得不撕票了。” 没套出来地址,裴予宴好好准备了下一个坑,接着说:“我还有部分现金需要转,都是找朋友借的,我要怎么过来给你们?只要把钱卡加起来给你们五十万,祈澈就能被放出来,对吗?” 听着绑匪爆出来交接地址在某地的垃圾桶旁边,裴予宴的另一只手已经划向了通讯录名单,锁定在“小老弟”这一项,发了条消息问候道:“孙警官,晚上好。” 小老弟秒回道——“干嘛?要请我吃饭?”想了想,又补充道:“三哥是不是有事情需要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14章 迷雾与微光(6) 裴予宴是典型的朋友多、路子野类型,找上孙逸杰帮忙,孙逸杰就预感到了“神坛上的三哥”有事相求,加上他们两十几年的交情,也用不着避讳。 明明孙逸杰比他大上四、五岁,在裴予宴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孙逸杰就在高中里呼风唤雨了,可那时候的裴予宴还天天黏在他后面一口一个“逸杰哥哥”。 后来,因裴予宴在家族排行老三,又以手段过硬闻名,“三哥”这个称号就沿用到了现在,孙逸杰也让出“哥哥”的位置,潜移默化地叫上三哥了。 孙逸杰下班后换上一身便服,把新长出来的胡渣刮干净,直男打扮算不上精致,整个人的气质还算清爽干净。年过三十,最怕的就是被人视为“油腻”,况且在即将要去的场合,第一印象很是重要。 平时他是不用男士香水的,不知怎的,今天瞅了瞅桌上生日时裴予宴送的古龙香水,倒还算顺眼,也学着往衣服上喷洒,这小子的品味… 够骚气… 后半段,孙逸杰控制不住地打上了喷嚏,完全听不清裴予宴在说什么。 裴予宴好言好语地讲上好长一段话,被孙逸杰的一顿喷嚏堵到梗塞,不解地问道:“刚才还生龙活虎着呢,病了?” 孙逸杰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喷香水过敏的事实,支吾着过去了,好奇地问道:“事情要紧吗?” 喲,敢情刚才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裴予宴开启长话短说模式:“新工作给你安排上了。老城区这边,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 孙逸杰是负责老城区这片的民警,上至恶意犯罪,下至鸡毛蒜皮,跑断腿的工作,与之不相匹配的工资,让曾经的中二病“制霸少年”也跟着佛系起来。 只是一晃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家里难免着急,只要有空闲时间,相亲这事儿就逃不过。 但是今天不一样。孙逸杰没有往日应付相亲的疲倦,一般状态就是顶着个刚睡醒的鸡窝头,抓件民警便服就和对方见面,了解来了解去,一听他现在还没付房子首付的钱,天天骑着大二八上班,基本上对方上个厕所就见不着第二面。 一见钟情是一件微妙的事情。在碰到她之后,活了三十年的孙逸杰也是头一遭感受到心跳加速、认定对方的冲动。 即使她完全不是自己青春期喜欢的那种“冰淇淋女孩儿”。 疏离、叛逆、自我张扬是她鲜明的性格特点,如同娇艳的玫瑰,致命吸引,却不会因为你的喜爱而放弃自己的一根刺,稍不留神即要用鲜血滋养它。 打着回馈她帮自己忙的旗号,孙逸杰迈出了邀请她一起吃饭的第一步,本来对她答应来不抱有希望,没想到对方爽快的答应了,倒让孙逸杰一时间手忙脚乱的。 马上就要到约定时间了,偏偏在现在被通知管辖区域有恶性绑架案,孙逸杰撇了撇嘴角,将信将疑道:“三哥,你没玩儿我吧?” 裴予宴敛起眼角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我可能和你开玩笑吗?” 祈澄这次注意到,他严肃的时候,目光逼人,寒意不减,让人不敢直视。 红枫在这片种的普遍,秋风乍起,掀起一阵沙沙作响声。间隙中,裴予宴抬起手腕看表盘上的时间,揉着眉心道:“孙警官,人命关天,从你家到我发给你的地址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意思明显,孙逸杰必须在五分钟之内赶过来。 身为一名民警,责任感大于山,特别是面对恶性案件,个人的得失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孙逸杰把新衬衫一扒,不知怎的,这时候解起扣子来手指像被冻住一样不灵活,盘旋在中间的一个扣子上打结,索然一排撸掉,崩掉的扣子如山倒噼里啪啦顺势落地,在地板上起伏后,有颗纽扣滚向床底。 来不及心疼花了大价钱买的衬衫,毕竟扣子就毁了千金,让他散尽崩盘。随手从衣柜中拿出制服,正了正帽子,这时候的熟悉感让他火速完成标配。 等孙逸杰赶到指定地点的时候,裴予宴就随意地靠在红枫树下,拿两片枫叶在他手里把玩,和他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把目光往右挪了挪,孙逸杰才看到树的另一侧一个姑娘站着的姿势和这小子如出一辙。 有些一头雾水,但不好走近打破那种无声美好的氛围,孙逸杰三步并两步站在不远处对着裴予宴喊道:“裴总。” 裴予宴没理他。 “小老弟…” 裴予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哥…”孙逸杰后面的“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吐出嘴,就被裴予宴一声延长的“诶——”给堵住,默默消化在肚子里了。 果然争不过这小子的。 祈澄手里攥着一片枫树叶子,竭力表现平静,还是为祈澈的安全提着心吊着胆。抬眸就看见孙逸杰好奇的眼神,虽然在她看过去一刻,孙逸杰就收回目光,引着话问道:“这位不引荐一下?” “这位是…家属…” 孙逸杰刚做好了作为一只单身狗被打击的准备,还是被“家属”那两个字给虐到,裴予宴补充道:“被绑架者的家属。” 孙逸杰:“……” 白受伤一场。 公事归公办。了解到事情经过后,孙逸杰和局里的其他民警商量组织开展营救活动,先探一探绑匪虚实。 刘叔去敲门,其他人在周围待命。 部署完成后,刘叔身上装着警用的窃听器去打探,是胖子来开的门,见到刘叔后,整个肥胖的身躯从开的一条门缝里挤出来,后背将门抵得死死死的。 门内祈澈活动着绑着手的绳子,利用后面的尖锐物上下滑割,光头碾压着烟头,派了几个人去门后守着。 胖子拱着手,点头哈腰道:“刘叔,您来了。” “嗯。”刘叔的两只眼半睁半闭,随口问道:“房东那边让我来查查家具有没有损坏的” 胖子一激灵,眼神躲闪,手背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脚步不自然地往后挪着:“我们的租房合同马上就到期了,放心吧,这家具都放着呢,不会有损坏的。” “那也得让我进去查看才行。”刘叔伸手就要推门,被胖子结实挡住视线:“您忙,这种小事就用不着您亲自来做了。” “老子就是要现在查。”刘叔的话语掷地有声,不怒自威,“老炮儿”的本色展露无疑。 胖子拦不住,打开门的瞬间和门后的人示意了眼神,忙不迭地殷勤跑去倒水:“刘叔,您喝,休息好了再查看。” 混道上的人都明白,话不能乱说,水也不能乱喝,胖子眼瞧着刘叔喝下掺药的水,不由得露出狠戾的一面,结果下一秒刘叔就把嘴里的水一吐,甩在桌上上水杯因晃动溢了些出来。 “这么烫的水,你们是不是不想住了?” 胖子赔罪道:“我再给你您换一杯冷水。” 祈澈还没把绳子磨断,就被三五个壮汉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扫视了一周,看着像是装东西的仓库,众多的盒子堆在他的面前,高度几近没过了头顶,只要不往里面走,根本注意不到有人。 现在他被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旁边没人看管,看着上面放货的架子,祈澈心生一计,站起身子往架子上一靠然后迅速撤退,大量的冒用保健品瓶子倒地,五颜六色的药丸撒出来,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趁着他离开的功夫,刘叔开始在客厅和周边转,这一声动静引起了他的怀疑,走到房间前敲了敲门侧耳听着,光头好巧不巧走过来阻止道:“估计是里面的架子倒了,没什么。” 刘叔握住门把手:“你们的货都在里边儿吧,架子倒了,货不要紧吗还是推门看看吧。” 光头知道事情瞒不住,突然间刚才的壮汉全都冲了出来,刘叔大喊一声:“在这。” 孙逸杰和几个民警听到暗号后将门撞开,迅速控制了守门的几个,胖子和光头眼见不妙,拔腿冲到阳台上,二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后面又是一块草坪,一咬牙两人匍匐着跳了下去,滚了几圈就准备冲出包围圈。 裴予宴在混乱时期用回形针撬开仓库的锁,孙逸杰看到后不由得吐槽道:“哥,您这是以前当过贼啊?手法这么熟练。” 裴予宴收起回形针,睨了他一眼:“祖传三代的手艺不能丢。” “真的啊?”孙逸杰看着裴予宴长大的,此刻露出一副“我怎么不知道”的神情。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假的。” 但这开锁匠的活儿的确是传下来的,裴老爷子年轻时五花八门的工都打过,锁匠只是其中之一,裴予宴也偷师学艺学得这些胡同里的杂七杂八来。 祈澈看着裴予宴进来救他,惊讶了一会儿,直到孙逸杰解开他身后的绳子,揭开胶条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孙逸杰耐心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小伙子,你很勇敢。” 祈澈这才停下了抽噎,破涕为笑:“姐夫你真好。” 姐夫?! 孙逸杰往后撤了一步,疯狂腹诽道:裴予宴啊,裴予宴啊,人家弟弟都叫你姐夫了,你还不承认! 裴予宴被这一句弄得心里有点暗爽,别扭地揉了揉祈澈的头:“说什么呢?被吓傻了?” 孙逸杰冷哼一声,别人看不出来,他可清楚——裴予宴这货闷骚着呢。 刘叔神色慌张跑过来:“不好,那两个带头的绑匪从阳台跳下去逃跑了。” 祈澈被其他的民警带回去休息,裴予宴听闻后脚步一滞,因为祈澄没上楼,还在下面等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来猜猜让孙警官一见钟情的人是谁~ 提示一下 是前面出现过的小姐姐哦 这对也超甜的 到时候的番外安排上了 第15章 城市与荒野(1) 祈澄是看着光头和胖子从二楼上翻下来的,立刻用手机拍下两人的正面照,记住他们的逃跑路线,她正准备和裴予宴联系,光头回头瞥见祈澄的动作,为了防止扩散,光头跟胖子使了个眼色,两人调转方向,准备一不做二不休过来抢她的手机。 手机的铃声响起,是三哥打来的。祈澄反应还算敏捷,躲过了光头的猛扑,只是胖子已然站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将她堵得无路可走。 摸了下背后的包,还在。 虽然不知道可不可行,祈澄还是掏出来倪珊珊上次给她的自制“防狼喷雾”,对着两人一顿狂喷。 “咳咳——” 所谓的自制“防狼喷雾”就是辣椒水,呛人的气味让祈澄都忍不住猛地咳嗽,光头和胖子更是被辣椒水喷射在眼睛里,痛苦地蹲下身子嗷嗷叫。 祈澄瞄准时机,往远处跑去,正好遇上了下楼的孙逸杰,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对着孙逸杰用手一指:“那两个人…在那里…” 裴予宴率先冲过去,制服住胖子的手脚,孙逸杰也随后赶过来,但是光头 绕到树后捡起一块拆迁掉落的砖就准备往后背没有防备的裴予宴砸去。 距离太近了,孙逸杰来不及扯开光头握住砖头的的手,转了个身,后背被砖头砸得一响。 祈澄和裴予宴皆是一惊,裴予宴学过一点拳法,用之前绑着祈澈的绳子捆住了胖子的手,脚踹向他的膝盖,胖子突然一跪,被踢到关节处就很难站起来。 旁边的光头还想趁机溜走,裴予宴用孙逸杰递过来的手铐直接铐住光头,现在两人皆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孙逸杰和其他民警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逮捕审问。原来这些人都是外省过来打工的,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村子里有一个人卖保健品赚了不少钱,就扬言要带着几个人一起做生意,哥们儿几个没多想,一头扎进燕宁跟着所谓的大哥做发家致富梦。 钱没挣着,所谓的大哥因为涉嫌买假冒伪劣的保健品,直接被立案侦查,现在人已经在局子里面了。他们手下的人树倒猢狲散,早就成了一盘散沙。 在燕宁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没学历也没人脉,他们几个就想着也不能灰溜溜地回乡,干脆铤而走险。 常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本以为绑架一案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傍晚的时候一个老太太找上了警察局。 孙逸杰刚做完笔录工作,对着这位老太太细心问着:“您是来报案的还是来做什么的?” 想着最近被这些老爷爷老奶奶找上的事情,孙逸杰补充道:“街坊邻里买菜差秤您就不用上这儿来了,社区里找物业找协会,行吗?” 老太太像是听不明白他的话似的,一直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孙逸杰没听清,问道:“您说什么?” 老太太着急地用拐杖敲地:“然然,我的然然…我要来接我的然然放学…” 其他的民警问了她的家庭住址,家里人的联系电话,她都一概不知,只是念叨道:“然然”这个名字。 女民警总结道:“老太太估计有点老年痴呆,看她一直说要接然然放学,这个然然肯定是她的家人了。” 孙逸杰叹了口气:“唉,老太太也不容易,让她找个地方等着,看有没有家属要寻人的。消息都留意着点。” 荆然去二小没见着老太太的踪迹,听消息说老太太待在老城区的派出所,就推了一桌饭局,连忙赶了过去。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来找我母亲的,她有些老年痴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很担心。”随后荆然描述了一下老太太的长相和大致特征,孙逸杰比对后认定能对上,便对着荆然说道:“来,老太太在这边等着。” 荆然过去看着痴痴呆呆的老太太,心里虽然泛起一阵厌恶,可表面上还是极力装出亲儿子的关切感:“妈…我是然然,您该回家了,好吗?来,跟着我走…” 老太太不知怎的,在警察局哭闹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我的然然,我的然然还在上小学,今天他被别人带走了,现在还没还给我…” 听着老太太的描述,孙逸杰觉得事情有种奇怪的关联和蹊跷,蹲下身子看着老太太的眼睛问道:“您的儿子然然在哪里上的小学?” 老太太平静下来,一愣一愣地说道:“二小,我今天还去过二小接他。” 孙逸杰一步一步地引着话题:“那后来呢?你说他不见了,是吗?” 荆然冲到老太太前面打断道:“我的母亲已被确诊为阿尔默滋海默症,她的话警察同志您能保证多少是真实的呢?” 老太太之前就干过这样的事情,把别人家的小孩儿误以为是他小时候,硬是牵着走到了他们家,等到家属和警察找上门,以为她是人贩子还逮捕她时,荆然才倍感头疼,一遍遍解释道老太太不是有意的,只是这种疾病受不了自己的控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好不容易安排了一个保姆,现在又惹出这样的麻烦,只能极力否认可能性。 祈澄正好在警察局做完了笔录,悬着的一颗心刚落下来,就碰到了大厅里的孙逸杰,还有…荆然。 看到荆然的那一刻,她的脸色明显变了。不由得感叹,这世界真小。 本来准备遁过去,结果孙逸杰眼睛 一扫就看到了她,叫住了她道:“祈澄,过来一下吧。你弟弟的事情应该还有具体的内容没有了解清楚。” 民警们不想让这件事给祈澈留下心理阴影,所以切入点都从绑匪那头开始了解,这边的笔录就由祈澄代为传答。 孙逸杰在工作中本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类型,感知不到气氛尴尬,他此刻更是将这种原则贯穿到底:“你手机里有你弟弟的照片吗?” “怎么了?”祈澄不清楚荆然过来干什么,掏出手机给孙逸杰看了一眼。 没想到瞬间手机被老太太给抢走,老太太混沌的双眼顿时有了光芒:“我的然然,他就是我的然然…” 孙逸杰内心已经有了结论,祈澈中午从二小出来,碰到了荆然的母亲,她以为 祈澈是自己的孩子,想把祈澈带回家。结果被那群绑匪盯上了,把她打发到一边,绑架了祈澈。 祈澄也明白过来,祈澈虽然调皮但心地善良,老奶奶一直扯着他,他肯定是想着把老奶奶送回家就行,谁知后面出了这样的事情? 荆然母亲精神上有些不正常本来是传闻,毕竟大学期间谁也没见过荆然的母亲,但今天所见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孙逸杰忙活了一天,一开始觉得后背是隐隐作痛,刚才才感觉到被砖头砸到的骨头痛得厉害,便震了震场子道:“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了,那么大家就散了吧,老太太患有这种病,家属一定要好好照顾。” 荆然好言好语地同意了,面子上着实挂不住,尤其是面对上次计划没成功跑掉的祈澄,心里那股骚动就愈发厉害。 祈澄对荆然的态度已是十级防范,她不敢保证事情绝对是荆然所为,但 那种危险她不敢想象或尝试第二遍。 孙逸杰见祈澄还不走,忍着疼痛开玩笑道:“准备在警察局过夜?” 祈澄不知道怎么接话,摇了摇头。 然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意味深长道:“等等。” 她没明白孙逸杰的意思,站在原地愣了愣。直到荆然返回来露出“电灯泡”的标准笑容:“我告诉三哥了,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回家很不安全的…” “不,不用了…今天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没等她拒绝完,孙逸杰就打断道:“没事儿,他人已经开车过来了…” 祈澄:“……” 荆然又朝她靠近过来,夸夸其谈:“师妹,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我之前也送过你的,比起外人来,还是要安全一些事的。” 孙逸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怪不得裴予宴那个闷骚怪说祈澄还不是女朋友,这明晃晃的情敌都找上门来了,都不知道有点儿紧迫感,幸亏自己和他知会了一声。不由得暗自腹诽道,所以说,说赛车是自己女朋友的人,怎么可能会撩妹? 她还没做决定,裴予宴就出现了她的眼前,祈澄一脸错愕地对着裴予宴问道:“你这是坐飞机赶过来的吗?还是有什么魔法功能进行了地点转移啊?这么快的啊…” 裴予宴看起来心情不错,扬起桃花眼角,能摄人心魄似的,语气无奈地说道:“你这脑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其实他是在附近一带骑着大二八到处兜风 “想你啊。”本来是想调皮地逗裴予宴玩儿一玩,结果两人的氛围逐渐有些升腾,对话旁若无人似的,勾得裴予宴都按捺不住地心生了一阵涟漪。 孙逸杰默默撤出虐狗场地,留下三个人站在警察局的门口。 裴予宴一来就注意到了献殷勤的荆然,却迟迟装作没看见,直接予以忽视。 直到荆然回过头看着祈澄笑着说道:“师妹,上车吧。” 她的腿如同灌了铅,半天迈不出一步,用可怜的眼神示意裴予宴帮自己解围。 啧,这时候的祈澄看起来居然有点谜之像“大哥”,尤其是觉得自己要被剃毛的“大哥”。 老城区警察局离夜市一条街不远,现在烧烤的香气充斥着口鼻,不管卫不卫生,祈澄的肚子发出了顽强的抗议,就正好以此为借口搪塞道:“师兄,我饿了,先去夜市上吃点,你就先回家吧。” 裴予宴接茬道:“我也饿了。” 荆然看着志在必得的裴予宴,收起了车钥匙,附和道:“我也有点想吃烧烤了,要不然一起吧。” 于是,场面一度更尴尬了。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走到自己身后,活脱脱像自己的左右护法。 祈澄伸了伸懒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老板,来二十串羊肉串,十串烤茄子,十串烤翅…” 烧烤店老板一听声音,停下手上的忙活:“哟,老熟人又来了。我这次送你五串烤鸡心哈。” 这个点还在老城区这边吃夜宵的人,无一不是穿着个大裤衩,蹬着人字拖乱晃。烧烤店老板的目光停滞了几秒在她带来的客人身上,穿衣打扮完全不像是属于烧烤摊的人。 油烟气升腾起来,打了个转隐于夜色。 祈澄喜欢来这家店,它不是CBD的名牌店,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边店,但无论是老板还是来吃饭的氛围,都是她在乎的烟火气。 老板扬起嗓门:“辣椒面撒不撒?” 裴予宴和荆然异口同声:“撒。” 祈澄后知后觉拖着尾音:“不撒。” 老板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撒还是不该撒,荆然提议道:“师妹不吃辣,还是不撒吧。” 一顿饭祈澄只管吃饱喝足,殊不知其中的暗流涌动造成了诡异的气氛,结账后,让烧烤店老板今天都没过来找她寒暄。 荆然拉开副驾驶的门,裴予宴顺势钻了进去,祈澄想着从老城区出发的话,先到的也是自己的家,不会有自己和荆然独处的机会,转身上了车。 荆然每每想找找话题,都被裴予宴给堵死,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类型。 祈澄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插着耳机听张悬的《宝贝》,心里好像有粉红色泡泡飘向天空。 她一下车,车里就剩裴予宴和荆然两个人了,还是从头到尾都没讲过话的两个人。 荆然也是佩服裴予宴的“脸皮”,毫不客气地坐上车,自己还成了他的御用司机。 车停在裴予宴家小区外面,荆然忽地开口道:“离她远点儿。” 裴予宴冷哼一声,气场令人不寒而栗:“我看你还不够格的。” 祈澄打了个喷嚏,这么晚了谁还在念叨她。和祈澈交代了以后的安全意识,安抚着睡觉后,她却睡不着了,脑海里总有一双男妖精的眸子勾得她入神。 * 已是深秋了。 光秃秃的树干霸占了城市的街道,这样阴郁的天气,灰蒙蒙的,似是昭告着凛冬的到来。 祈澄的状态算不上好,眼底泛乌青,所以一早涂了些遮暇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奢侈地点了一杯“伦敦雾”提神,出来的时候看了眼空了的钱包又抬头望天,一咬牙想道,一个月就奢侈这么一次,就一次。 突然间她觉得那杯“伦敦雾”特别多余,寒风直接把她吹得浑身一激灵,比咖啡提神的效果好得多。 右手提了超大装水果果篮,左手捧着淡粉色的满天星,拐过路口,早上的小摊铺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活,煎饼果子的气息混着炒栗子的香味飘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寒冷的钢筋城市中觅得一丝暖气。 “老板,来一份糖炒板栗。” 老板一口纯正的京味儿腔回答道:“好勒,您稍等。” 接过用牛皮纸包好的栗子,香气扑面而来,抱在怀里也让身体暖和不少,寒冬里总是有些东西显得格外珍贵。 前台的护士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嗓音甜腻腻的道:“您好,请问您来看望的病人住在几号病房?” 祈澄牵强扯出一个微笑说:“1507,病人姓杨。” 她最怕来的地方就是医院,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可走进消毒水包裹的世界里,她始终心情低落,缺乏勇气面对背后的故事与沉重。 远远望去,一排排白色的门排列着像筑起的监狱高墙,隔离了外面的世界。祈澄推开1507的门,放下果篮,把苹果洗干净切好,满天星插在空落落的花瓶里,也算是在惨白的病房里增加了一抹亮色。 杨教授刚过完八十五大寿,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前两天被送到急诊,昨晚做完了第一次康复治疗的手术,此刻氧气瓶架在一旁,只见杨教授两鬓斑白,双目紧阖。 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因为你永远不是别人,所有的心情都会产生间歇性的偏差。 但一向坚强,面对千金压顶的压力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祈澄,在看到杨老真切地躺在病床上时,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考虑到医院安静的氛围,只能强忍着哽咽,哭到嗓音沙哑,才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杨教授,我来看您了。” 杨教授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到来,手指动了动,呼吸都由微弱转为急促。祈澄一把握住杨教授苍老的手,用修长的指节包裹着,慢慢将温度渡往冰凉的那双手。 这双手,修复过国家重量级文物,穿梭在历史的各朝各代,是无数文物的重生起点,如今却只能放在冰冷病床的两侧,难以拿起文物修复的任何用具。 许久杨教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孩子…别哭…” 最后仍哭到眼圈发红,祈澄用手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眸子,还雾气蒙蒙的。 杨教授挪了挪还在打针的手,用手指在祈澄手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她动了动嘴唇拼写道:“碎心锁石。” “您还是放不下,对吗?”祈澄轻声询问着,但心下已然有了肯定的答案。 杨教授用手指轻点了几下,表示认同。 想到杨教授大儿子因公牺牲,妻子也先他一步而去,祈澄就是杨老最亲近的人了,碎心锁石这件事再怎么样也是要替他了却的。 祈澄语气坚定地说道:“您放心,我一定把碎心锁石带回来保管好。” 一时间思绪万千,想着出去透口气,祈澄带上了病房的门,靠在旁边的墙上,盯着脚尖发呆,大衣的口袋里还揣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裴予宴在祈澄来医院的时候就看到她了,因为她闷闷不乐的神情,他犹豫着走了过去靠在不远处的墙上,祈澄发呆发得认真,半天没认出来是裴予宴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裴予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祈澄没想到这么巧在医院碰到了他,又看到裴予宴一副自己欠了他五百万的神情,更加不解了:“什么?” 他盯着祈澄口袋里的板栗,毫不避讳言道:“我想吃。” 她拿出牛皮纸裹着的板栗,问道:“这个?炒板栗?” 裴予宴像小孩儿一般狂点头。 祈澄拿出几颗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来,自己拨。” 看他吃的带劲,祈澄不理解裴予宴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试探地问了问:“你到医院来…看望病人?” “嗯,陪孙逸杰来换药。”嘴里咀嚼着板栗,裴予宴的话语含混不清。 祈澄瞪大了双眼,一字一顿问道:“孙逸杰?上次的伤很严重吗?” 裴予宴组织了下言语:“本来应该是皮外伤的,结果砖头砸的位置正好是他的骨头,所以要过几天来医院换换药。” 话是这么说,祈澄也觉得有些自责:“我等会儿去看看他吧,也希望孙警官能早日康复。” “你呢?来医院做什么?” 祈澄耷拉着眉眼:“杨教授病了,挺严重的。”,随后又深吸一口气:“裴予宴,我可能要离开燕宁一段时间了。” 第16章 城市与荒野(2) 燕宁的秋天天干物燥,感觉嘴唇有点干,祈澄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吃了一口口红的化学成分。 她平时称呼裴予宴“裴先生或三哥”比较多,突如其来的直称和她的离开,让一向沉稳的裴予宴措手不及,僵在原地,为试图掩饰些什么,手里放着的板栗壳被他捏的生响。 “然后呢,去哪儿?”裴予宴问得漫不经心,捏着板栗壳的手心却渗出了一些汗,配着糖的粘腻感搅翻了冬日里的暖汤。 她扬起头不去看他的神情:“青海一带吧。”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追问道:“工作原因?” 祈澄沉默良久,还是倾诉出内心的真情实感:“工作和私人各一半吧,对于教授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想让杨老失望,同时碎心锁石也是国家宝藏最近的重点推荐。” 既然知道了下落,就更要防止一些唯利是图的份子趁机倒卖文物,离开燕宁一小段时间虽不是最佳选择,却只能是她目前的唯一选择。 裴予宴知道她下决定不回头,点了点头道:“什么时候走?” 祈澄亮出手机的订票界面晃了晃,用不紧不慢的语速陈述道:“我订了明天的机票。” 明白是迟早的事情,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见裴予宴没接话,祈澄盯着自己的脚尖失神,那瞬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抽离了很重要的事物,不由得双腿发软,靠着墙的支撑小声道:“三哥,我…” “不用多说…”裴予宴忽地打断祈澄后面的话语,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极力隐忍。 兴许是身陷冰窖,祈澄才感到医院的温度都将至了冰点,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冷? 走廊上如同死一样的安静,走出医院,燕宁仍然车水马龙,运作不停,如庞大的工厂,蝴蝶也掀不起什么效应。 她和裴予宴就这么站在大门口,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两个人都没有先迈出一步。 “让一让,让一让。”送急诊的护士疏散医院前的人流,推着担架跑过来,祈澈后退到医院里的挂号大厅。 周围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落进她耳朵里:“我看我朋友圈了…在CBD有人跳楼,差点砸到人群里的路人…” “真的假的?想死也不用拖别人下水吧,好缺德啊…” 医生快步从她旁边穿过大厅,叮嘱着手下的负责人:“伤者心跳微弱,随时有休克危险,跳楼损伤了颅内,先准备手术。” 人群涣散间,祈澄一瞬间听不见周遭的声音,远处的CBD的楼房异化成了噬人的怪物,血口大张,而有些人,注定在劫难逃。 红绿灯交替时,她已走出医院,提着包站在十字路口,这里是顶风地带,狂风鼓动起她的外套,被吹得膨胀像气球后又迅速收敛,披散下来的长发没有帽子的遮挡,胡乱散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几个回合,弄得她格外狼狈。 眼睛睁不开,祈澄只得眯着眸子,眼角泛红,前面是裴予宴的背影,他挺的笔直,只是走路速度比之前慢,脚步沉重。 街道边卖糖炒栗子的老板仍吆喝着:“糖炒栗子,保管吃了后嘴甜心甜…” 祈澄有些后悔了。 她好想冲到老板面前揭穿他的“谎言”,说好的糖炒栗子,分明一点也不甜。 至少她现在没感觉到。 内心如同火山有岩浆即将喷发出来,祈澄在人行道灯变绿时跑到对面,顾不得还喘着气,隔着半米远的距离蹲下身子,认真道:“三哥——你会来送我吗?” 他像是被这声“三哥”给定住了,也不知道哪根筋被电流击中,木然地扭过头来一字一顿道:“你猜。” 又是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只是这次,他没笑,面部没任何表情,可眼神里分明溢出来了一眼万年的柔情。 他嗓音低沉醇厚,隔着一段距离,却仿佛在靠近她的耳边轻轻诉说。 赌注吗? 祈澄不敢押筹码,她害怕众在多的分岔路口中她不占任何一条,内心却隐隐约约透露出点滴期待。 回到自己的房子中收拾了衣物和生活日用品,祈澄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到玄关,关上星星吊灯,不由得长舒一口气,真好,终于有一段时间可以远离房贷了。 躺在熟悉的大床上,今晚,她辗转反侧。 失眠,又是一个失眠夜。 可爱的小闹钟随着时间的流逝,秒针分针钟发出拨动的声音,时针像是被蜜糖黏住了,她弹起来几次,发现它完全走不动。 以前总觉得睡前玩手机影响睡眠质量,直到现在,她睡前也会特意把手机放在远处。既然睡不着,干脆从床上坐起来,趿着拖鞋去到桌前解锁手机。 朋友圈炸了。 八百年没和她联系过的大学室友今天给她发了条信息:“今早在CBD跳楼的人是邵丽,送到附近医院后抢救无效,现在人已经没了。” 脑海里嗡的一下,不由得浮现出早上医院门口那些路人的对话,医生抬着的担架,以及担架上用白布遮掩不了的血迹… 一切的一切,给她打下深深的烙印。 前因后果明了,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跳楼的人是邵丽。 那么骄矜的女孩,张扬得毫不做作,不过和她一样的年纪,却被生活抽离掉最后一根稻草,选择坠入无底深渊。 祈澄不了解邵丽这些年的近况,只是荆然上次告诉她自己和邵丽分手,她才故意说了句——“邵丽应该恨透你了吧。” 还念叨在嘴里的人,说没就没了。 对方继续道:“邵丽的父亲因为贪污受贿被上头严查,荆然又在那个时间段选择和她分手。后来她结婚了,但生活并不幸福,这次的跳楼起因是她老公婚内出轨,被她抓了个先行。” 燕宁真的好小。 小到所有的人和事在多年后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归,昭告最后的结局,让所有的纠纷随着人如黄土尘埃落定。卷入漩涡中的所有人隔着岸去往各自的方向,只不过这一次她选择了荒野。 * “姐姐,一路顺风。你要注意保暖,听说那边很冷的,应该有两个燕宁加起来那么冷吧…” 听着自家傻弟弟的暖心嘱托,祈澄猜测他还没起床,应该是被林女士拽起来给她打电话的。 祈澄赶往去往机场的地铁,用耳朵和头的缝隙夹着手机道:“好,我不在的时候没人给你发红包,没人给你带垃圾食品,不要在学校里调皮,知道了吗?” 他乖乖回复道:“嗯知道了。”随后又来了句:“那我可以去找南南和他舅舅玩儿吗?” 裴予宴啊。 她倒吸一口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匆匆说了句:“我马上要登机了,记得替我向林女士报一声平安。小家伙,再见。” 到机场后,只见倪珊珊摘下占据大半个脸庞的墨镜,寒冷的天气中仍不改她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的作风,单薄的裙子如同睡裙,高跟凉鞋露出光洁的脚趾,引得周围人频频瞩目。 祈澄骄傲地笑了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 倪珊珊的白眼快翻出天际,环抱着双臂:“姐姐我最近感觉要恋爱了,心情好,所以过来给你送送行。” 祈澄:“……”哦。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她没向打探倪珊珊对方是谁,但想到这个神秘人能让倪珊珊厌世的性格有所转变,一定有着常人比不上的温柔。 这次出行,她就只告诉了家人和几个朋友,倪珊珊会过来送她,其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祈澄”,倪珊珊用沙哑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上次说要请我吃的饭还没请,我等你回来结账。” 倪珊珊不会说漂亮话,甜言蜜语她也不可能做得到,这样听起来没心没肺的话,祈澄听得出来,代表倪珊珊破开了她封闭的圈子,为自己打开了珍贵的小口,散了些阳光进去。 播报登机的声音响起,祈澄环视一周,人群熙熙攘攘,眼睛快速扫过后面每个人的脸庞,始终没有见到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这次的赌注,她好像满盘皆输。 心底的石头就此落地,掉入不深不浅的湖里,荡漾起阵阵涟漪。 昨晚没睡好,祈澄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开始补觉,醒来时手麻脚麻,眼神混沌。 播报的声音正好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预计在五分钟后到达青海格尔木机场,地面温度是十摄氏度。” 从燕宁到青海,从疲倦到未知,从熟悉到恐惧,一个人的跋山涉水,一个人的无问西东。 近两千公里的路程,沿途的海拔不断上升,景观不断变化,坐在飞机上没欣赏到的确是件很可惜的事情。 到格尔木机场后,祈澄感觉海拔高度尚可接受,尤其是空气都比燕宁清新了一截。 她像个愚笨的小熊,搬着沉重的行李蹒跚着行走,稍不注意就要东倒西歪地向旁边倒去。 刚出机场就有很多敞篷车停在门口,一个黝黑的男人跑过来用家乡话说道:“开车到你的酒店,一次五十。” 她听不真切,也大体能明白男人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就一把夺过她的行李放在自己车上,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吧。要不然等会儿车就被占满了。” 强买强卖的生意,祈澄做不来,连忙摆手拒绝:“不了,我自己想想办法。” 男人和其他开车的车主示意,只见几个男人顿时围了上来,叽里咕噜和她描述着车费有多么便宜,祈澄往后退躲开他们试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熟悉的声音透过脑后传来:“上车,扶紧了。” 他的声音,她是忘不掉的。 这一次,恐怕她要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二合一,六千加 相信我,我真的是个甜文作者~ 最近看着眼熟就发红包哈,还请小天使多多留评。鞠躬。 第17章 城市与荒野(3) 心跳漏了一拍,祈澄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双腿麻木,良久抬起眸子看到整架摩托车结构繁复,设置炫酷,却一点也不显笨重,明显拉开了与普通赛车的档次。 而她在飞机上梦见过的那个人,此刻戴着摩托车头盔,只露出一双眸子,眼角堪堪下垂着,看不真切神情。 裴予宴一只手自然从身侧垂下,另一只手带着皮手套把住摩托车的平衡,的确,平时他不开赛车整个人流露出的是温润如玉的气质,用孙逸杰的话来说,就是一股子“名流精英”气息,可只要一碰到赛车,狠戾之气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似是能形成强大的磁场,让刚才蜂拥过来的车主集体禁了声,自讨没趣地散了。 没来得及询问出原因,另一只摩托车头盔就送到了她眼前,皮手套僵持在空中,等待着她的回应。 一时间,那些委屈那些落空化作泡影,不管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原来“你猜”的背后给出的终究还是肯定的答案。 祈澄缓缓吐出一口气,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了笑,牙齿咬着下嘴唇,内心更是五味杂陈,但还是迟疑着套上摩托车头盔。见状,裴予宴把头盔往下压了压固定住两边带子,将车身向她一侧倾斜。 来之前她特意查看过今天的天气预报,是晴朗无云。 湛蓝的天空扫去城市的阴霾,这里的道路也不似燕宁全是城市建筑物的遮挡,穿梭在低矮的平房间,远处是隐隐约约的雪山,镶嵌在天空中,与天际融为一体。 这样的条件下,赛车速度更是极快,凉风入喉,她的发丝顺着风的方向飘向裴予宴的脖颈处,挠得他心里发痒。 见骑行的方向越来越远离城市居民区,祈澄小声问道:“三哥,我们去哪儿?” 因为戴着头盔,祈澄的声音闷闷的,裴予宴没听清,加大声音反问道:“什么?” 她只得扯着嗓子喊道:“我说,我们去哪儿啊?” 祈澄一开始就没告诉裴予宴自己订的酒店地点,所以现在的路线通向何方她一无所知。尽管这样,她并不觉得害怕,就算一直这样没有尽头的往前开,她也认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裴予宴保留着最后的神秘感,说罢,加大了车速,风车电掣的速度让她的心跳得极快,逃离了城市的压力,现在她处于脑子放空的状态,顿时撒开抓得牢牢的双手,迎着风的方向撑开双臂,感受风在上身上无声的流动。 “到了。” 祈澄脱下头盔,甩了甩头发,目光所及全是一圈圈的赛车跑道,旁边荒地上整整齐齐的分着各类区域,现在这个时间,就有疾驰的赛车发出震动的声音。 裴予宴侧目解释道:“F1赛车练习赛在这里。原定是半个月之后再过来的,结果现在提前来了。” 至于为什么提前过来,一切不言而喻。 一向伶牙俐齿的祈澄舌头有些打结:“我…你…”最后竟是委屈巴巴地说了句:“大骗子。” 乍一听,竟多了些恋人间娇嗔的意味。 裴予宴抱着摩托车头盔,看向她的眼神坚定,却偏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对,我就是骗子先生,橙子小姐的糖炒栗子没吃够,所以我过来找你讨要了。” 他重复了上次在医院对她对的动作,卸下皮手套,宽厚的手心伸到她面前,像是个在发出什么真切的邀请。 祈澄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上飞机前带的薄荷糖,轻轻放到他的手掌上,眯着眼睛笑道:“喏,给。” 糖炒栗子没有,糖她还是有的。 裴予宴攥着那颗薄荷糖,在祈澄转过身时悄悄放进了上衣口袋里,仿佛是个顽皮的孩子偷藏着零食。 碰巧的是,祈澄订的酒店离赛车场极近,裴予宴也心照不宣地办理了入住手续,在前台龙飞凤舞签下“裴予宴”几个字。 他的字草而不乱,苍劲有力,让祈澄感慨到字如其人这句话的正确性。 沿着楼梯上楼,祈澄才发现她和裴予宴分别住在两个单间,还是走廊上的对门。 祈澄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门,转过身对着正在刷房卡的裴予宴说道:“三哥,早点休息。其他的话不用多说,你的热爱我看在眼里,F1的比赛我一定会来看。” 说出口才觉得那句话很是中二,但在祈澄看来,裴予宴就应该游刃有余,万夫莫敌,如最热血的少年敞着怀抱不惧任何未知的挑战,一直一直都是那么意气风发,毫不退缩。 裴予宴兀自哑着嗓子说道:“好。” 那就一言为定了。 骗子先生这次一定不骗你。 祈澄洗完头后没用吹风机,头发湿答答地垂在身后,在睡裙晕染出一朵朵小花,打开手机搜寻着联系人的列表:“你是新刊报的记者对吗?我是之前和你联系过的文物修复师祈澄,关于碎心锁石的下落,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能单独约谈一下呢?” “明天吧,具体见面地址我会发给你,当然,祈小姐可以放心,目前知道的人都是我们内部人员,消息我们会先封锁住。鉴于您的老师有这方面的修复经验,我们同意优先将文物转交给您。” 新刊报在国内是极具影响力的报纸,也有专门的一栏叫做“瑰丽迷踪”,专门报道偏远地方的奇闻异事。虽然报道上没说发现的文物是碎心锁石,但结合杨教授之前跟她的描述,祈澄还是发了份邮件要到了具体图片,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就是消失已久的文物——碎心锁石。 祈澄把玩着带过来的工具,重新排列好装入工具箱,睨了眼无边的夜色道:“好,希望大家都能够信守承诺,让文物回归它应该存在的地方。” 说实话,她的心还是悬着的。毕竟如果对方记者反悔,临时要把这件事告诉以之为利益的人,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甚至要眼睁睁地看着珍贵的文物沦落到那些人手里。 这不是法律问题,堪堪的道德问题拷问着每个人的内心,她不可能要求所有人的道德选择都完全相同。 星星遍布在上空,一颗一颗连成线又很快散开,在无声的夜里预示着风暴的到来。 * 第二天一早,祈澄就见识到了高原气候的变化之快,昨天还是太阳高照,紫外线不减,今天就簌簌地下起了大雪。风雪弥散间吹得单间的窗户呼呼作响,大雪雾了整个窗子,遮住她向远处眺望的视线。 懒得窝在被子里,她随手抓了件带过来的保暖衣物,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祈澄又摸了摸有些凉的后颈,翻箱倒柜找到了放在最底下的围巾,骆色的围巾上绣着梅花鹿的图案,鹿角如同枯树枝一样复杂地纠错着,占据了整个围巾一半的面积。 推开房门,寒冷的气流从走廊上敞开的窗户溜进她围巾与脖子的缝隙,将她冻得一个激灵,迟钝地把手从温暖的口袋里抽离,将围巾的位置往上提了提,到了鼻子下方,温热的呼吸顿时化作了白气。 拐角处的裴予宴缩在角落,黑色冲锋衣捂的严严实实的,活像一只困倦的小动物。可顺着目光的方向望去,防风口罩上方眼睛分明如鹰隼一样锐利,冰凉如水。 “三哥,你家的大哥把我家的玻璃瓶打破了,三百块。”孙逸杰下班后打开家里的暖气,搓了搓双手,正好就目睹了家里一摊碎片的惨状。 裴予宴有些鼻音,开玩笑道:“你家那些老古董三百年不换的,三块钱顶多了。” 孙逸杰蹲下身子,对着龇牙咧嘴的大哥却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道:“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好心同意收留你家的小麻烦。” 大哥似是对“小麻烦”这个称呼很不满意,翘起尾巴,展露出极强的攻击性。 孙逸杰打开放在茶几下的鱼罐头,放在它面前,好心伺候着猫大爷,手却悬在半空不敢给它顺毛。要是裴予宴在一旁看到了,肯定会来一句吐槽:“啧,口嫌体正直。” 大哥很快温顺下来,孙逸杰看着它的眼神柔和,不由得拐回正题问道:“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 听着裴予宴云淡风轻的回应,孙逸杰冷哼一声:“呵,我还以为是富家公子流放记呢。突然跟我说离开燕宁一段时间,跑去相距十万八千里的青海,就单单为了F1的赛车比赛?” 孙逸杰继续吐槽道:“你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疯了?” 裴予宴想起来什么似的,摸索了下口袋,打开薄荷糖的包装纸,囫囵道:“嗯,她已经知道了。” 孙逸杰:“……”当他没问。 薄荷糖本来就偏凉,在寒冷的天气里吃上一颗薄荷糖,裴予宴觉得连肺里的空气都是凉的,透心凉得彻底。 孙逸杰知道的,裴予宴的家人不太支持他玩赛车,又不能多问,只得叮嘱道:“别怪哥啰嗦,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通话结束后,孙逸杰的微信“叮——”了一下,显示的是“红包提示”。 迟疑了几秒,孙逸杰看着裴予宴发过来的红包,估计最多三块。 一点开,三百块。 孙逸杰的笑容僵在脸上:“……” 裴予宴这个败家子,自己把自己流放了还不改作风。 过了一会儿,裴予宴打了行字过来——“铲屎官聘用费”。 孙逸杰:“那得加价。” 裴予宴:“免谈。” 果然家里人把他的钱冻结了,铁打的银子也不能流水花啊。 望着丝毫没有停下的雪势,祈澄的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川”字,噔噔噔地走下楼梯。 老板娘站在前台登记处,正在煮着当地特色的茶,一时间香气肆溢,萦绕在冰冷的空气中,驱走寒冷。 祈澄挑了挑眉,指着冒着白气的茶壶问道:“这是什么茶?” 老板娘听得懂,但不会讲几句普通话,只得用当地方言回道:“Nao Ca。” 祈澄一脸疑惑,没太明白,身后裴予宴的声音就传来:“她说这是熬茶。” 老板娘向他投去赞同的目光,手里继续忙活着下一个步骤。 风雪飘到屋内,迷了人的眼睛,老板娘连忙关上那扇窗,扫去飘进来雪粒。 裴予宴站在拐角处的楼梯,俯视着冒着热气的茶壶说道:“伏茶里面放了咸盐,花椒粉,草药,所以有一股隐约的药香。” 听完,祈澄又嗅了嗅,果然空气中隐隐透着药香,气味较淡,不仔细闻根本感受不到。 出房门之前,祈澄怕水土不服,已经吃过一些饼干垫肚子了,老板娘以为是她和裴予宴是情侣,忙招呼着他们坐下吃早饭。 观察到祈澄频频向外看雪势,裴予宴喝下一小口熬茶问道:“这么大的雪,要出门?” 祈澄本来不想麻烦他的,所以对要出门这件事也一直瞒着,眼下瞒不住只得点点头承认,神色并不轻松。 她和新刊报的记者一大早也确认地点了,对方定的地点就在报刊附近,距离这一块地方开车过去也需要花费些时间,眼下大雪封门,想出去并不轻松,甚至可以算做艰巨的任务。 祈澄想了想再次给对方打了个电话:“你好,我是祈澄。今天雪太大,请问能改个时间再约见面吗?” 接电话的记者仿佛突然变了个面孔,语气冷淡:“祈小姐,你知道我们也是很忙的,除了你,也有别的关注者想和我们谈碎心锁石。” 祈澄硬着头皮同意道:“好,我会尽快赶过来。” 挂掉电话,老板娘亲自精心准备的早饭已经端上了桌,祈澄半天没对早饭伸筷子,认命地拿起一块卖相不错的“玫瑰饼”大口啃了起来。 这么恶劣的态度,为了仅有的希望,她也得卑躬屈膝为之一搏。这样未知的前路,在他乡如渺小苇草,祈澄也只能自嘲一笑,不是早就该料想得到的吗? 唯一一件超出她预想的事情就是在这里遇到了裴予宴。 作者有话要说:QAQ 先更四千。蠢作者明天多更点补回来,鞠躬。 第18章 城市与荒野(4) 不多时,一辆货车轰隆隆地停在客栈门口,司机忙活着卸货,一箱箱装的是客栈内所需的食材和日用品。 祈澄咀嚼着食之无味的玫瑰饼,随口问道:“老板娘,这货车每天都来客栈吗?” 老板娘收拾碗筷的手停了下来,点了点头,没明白祈澄接下来想做什么。 没猜错的话,货车的往返路线是客栈到中心城镇,这边买东西不方便,日常的生活用品都靠着货车的往返运送。祈澄游离到一旁,抓起窗边堆起来的雪粒,重新撒落下来,眼神飘向无边的天际又很快收回,转身道:“这车能带人吗?” 老板娘比了个一和二的手势,祈澄蹙着眉头证明自己的理解:“一两个?” 没等到回答,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怯生生地叫住祈澄:“那个…我,我也想出去一趟,可以和你一起吗?” 见此情形,裴予宴的脸色并不好看,放下端在手里的茶杯,手指轻点着桌面,一声不吭。 马上要到约定的时间了,祈澄想道有女生一起出门也好结个伴,回应着她试探的眼神,果断道:“好。” 她这才不那么拘束,主动道:“你好,我是温喃,温柔的温,呢喃的喃。” 温柔呢喃。 乍一听,让人很有保护欲的一个名字。人如其名。脸小,所以黑框眼镜和蘑菇头的发型遮去大半的脸,身材也是娇小,堪堪到祈澄肩膀处。 祈澄对生人一向慢热,简短地打着招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好,我是祈澄。” 温喃像小鹿般的乖巧点头,手指攥着衣服下摆,紧跟着祈澄后面,准备去到货车停车的位置。 “祈澄。”裴予宴一字一顿叫着她的名字,嗓音蛊惑,眼神漆黑如夜不见底,“一路小心。” 她回眸怔忪,微乎其微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发声:“嗯。” 没有过多的停留,她和温喃一起坐在货车后座,和司机确认会经过约定的地点后,祈澄就一直侧着身子不说话,盯着外面移动的雪景发呆。 漫天风雪中,蓝色的货车像是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由雪组成怪圈。雪淹没了小路的标识,积雪压弯枯树枝,直到极限,树枝噗通一声断落在地。幸亏司机来往这条路多年,要不然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就更别谈走出怪圈了。 雾气随之升腾起来,车窗内雾得厉害,逼仄感让人不适。 温喃瞥了眼祈澄瘦削的侧脸,看得出来她只打了层粉底,连口红都没涂,但光在那里一站,已经足够吸引目光,嘴唇动了动,犹豫着开口道:“祈澄姐,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位是你男朋友吗?” 货车顿时进入一个急转弯,温喃惊慌失措,整个身体都往祈澄那边靠去,“咚”一声,祈澄直接撞向旁边的车窗,上面的雾气霎时间被抹去大半。 温喃听见了那声闷响,瞪大眼睛,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嘶——”了一声,祈澄忍着疼恢复镇定,直视着温喃,似笑非笑,避重就轻道:“我不一定比你大。” 显然,温喃那句“祈澄姐”把她得罪了。 祈澄不是一个心眼小的人,看着尴尬到满脸通红的温喃,不拐弯抹角地认真回答着:“不是。” 自从碰上了裴予宴,每每和他待在一起,都要遭受被别人追问这么一遭。 温喃两眼放光,拽着祈澄的手晃了起来:“真的啊?那你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祈澄神色不自然地把手从温喃怀里抽出来,立即问道:“你就不会觉得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怎么可能啦?他要是有女朋友,刚才肯定不会和你说那番话了。” 祈澄:“……” 温喃一语像是一根针,戳破了她这个当局者瑰丽梦境的气球,后遗症震得她耳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来这旅游的啊?”温喃完全放开了初见的腼腆,大大咧咧地“查起了户口”。 祈澄知道她想听到什么答案,孤男寡女还不是男女朋友一起出来旅游总有点奇怪,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们过来分别有自己的工作。” 温喃打开话匣子,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追问道:“那你今天出来做什么呀?这么大雪还要工作吗?” 她有点低血糖,随身都会备一些糖果,闲着掏出口袋里剩余的薄荷糖,倒一颗在嘴里,打发难熬的时间,不紧不慢道:“和一个很重要的人见面,不能爽约。” 温喃不管祈澄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讲道:“哦。我是过来玩儿的,没想到一来就下这么大的雪,可还是得去趟银行ATM取点钱出来救急。” 祈澄没问这些救急的钱是用来做什么的,在刹车声中,货车已经开到约定的地点,她扶着座椅,向下伸腿,一跃到雪地上,留下两个不深不浅的脚印。 雪下得很厚。 祈澄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像是随时有陷下去的可能性。她把手抬起挡在额头上,迎着风雪往前踽踽独行,可眼睫毛还是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小雪粒,刚刚踩下去的脚印没多长时间就消失殆尽,恢复平整的雪地。 推开店家的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冷热交替间在在玻璃门上留下一串水珠,直溜溜地滑落。 祈澄蹬了蹬脚底残留的积雪,一眼就望见了约见面的记者,护目镜和黑色口罩遮完了脸,不是提前听到了声音,就凭现在这副模样,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 “你好,祈小姐。”他伸出手,如同接待一个寻常的客户,即将要开始商讨公司协议。 “幸会。”她轻握表示礼貌,拧着眉头,这声音好像和她通话的不是一个人。 祈澄开门见山,气势十足:“东西带来了吗?” 那人用手指了指椅子上的小箱子,看来碎心锁石就在里面了。 “我想先看看东西。”她始终保持谨慎的态度,不敢掉以轻心。 在她打开箱子的那一刻,对面的人迅速起身,撑着椅子的靠背跃出卡座,左手明晃晃地拎着另一只箱子。 糟糕,这一只箱子里的应该是赝品。 预感不妙,祈澄顾不得那么多,掀起箱子倒出里面的物件,果然是赝品,桌上的咖啡倒泼出来,湿了她的袖子一眼望去,这一片卡座算得上满目狼藉。 那人跑得极快,路线也应该是提前计划好的,目标性很强,想必着一身白色衣服也是为了在皑皑白雪中混淆视线。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碎心锁石不知道会不会流落到一些利益者的手中,祈澄的心就莫名揪了一把,拼尽全力追着前面白色的身影 。 围巾晃动着遮挡住视线,她将头发放出来,干脆一把扯下围巾,毛绒绒的梅花鹿围巾躺在一摊雪水中,还被她不小心地踩了一脚。 祈澄发现了一条近路,眼看就要追上提着箱子的那人,只见温喃在雪地里越陷越深,如同看见了救星般朝她挥手:“祈澄姐,祈澄姐,救我救我…” 陷入雪坑里,越挣扎越掉得快,没等祈澄赶过去,温喃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雪坑里,不见踪影。 这样的事情,她之前还只在“瑰丽迷踪”栏目上看到过,眼下真实地发生在她眼前,祈澄不觉感到手脚发麻。 在她抄近路的时候,那个蒙面的人应该是碰到了拿着现金的温喃,抢完钱后迅速将她推向了旁边的雪坑。 还好雪坑只是面积大,深度不算那么深,祈澄蹲下身子,伸出右手递给待在下面害怕到抽噎的温喃,温喃顺势从雪坑底爬了上来,看得出来,祈澄全程脸色苍白,嘴唇发颤,但从没想过放弃温喃。 还有,碎心锁石。 这是她迢迢千里从燕宁到青海的目的,是杨教授最后的心愿,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找不回来或在她手里弄丢。 那人见祈澄穷追不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抽出放在口袋里的匕首,朝着她刺过来,目测离她的心脏只有零点几公分的距离,脖子上还是被划出一道痕迹,挑断了几缕头发。 祈澄裹得笨重,手脚又因受着冻,身体活动不麻利,反应十分迟钝,只是朝着后面一味的退着。 看着那人出手的架势,毫不留情的狠劲绝对不是威胁警告,是想要把她置之于死地。 温喃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刚从雪坑里九死一生,现在更是被吓到双腿发软,管不了了,她顾不得还在和蒙面人搏斗的祈澄,从雪地上站起来又重重地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往之前的地点跑去。 浑身的力气不知是在拉温喃时用完了,还是被寒冷的冬日束缚了,祈澄记得明明吃过了一块薄荷糖,头还是晕得不行,这是她低血糖发作的前兆。 害怕吗? 怕。 要抢回来吗? 要。 这就是她此时全部的心理活动过程。 纠缠不起,蒙面人将她推倒在地,重新拿着箱子逃走。 祈澄有些意识模糊了,手抹了一把后劲,是黏糊糊的血液,虽然伤痕不深,血液从刚才划破的痕迹止不住地往外渗。 * 温喃的心跳跳得极快,回到客栈后迅速躲回了自己的房间,蜷缩着抱成一团,钱没了,救命的钱没了,更可怕的是她逃走了,如果,如果祈澄没活下来,她的双手是不是也要沾染上同等的鲜血。 冲进洗手间,把水龙头扭到最大,温喃拼命搓着双手,想要搓去祈澄救她时手心的温热,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到了晚饭时间,温喃换了一身衣物下楼吃饭,眼神不偏不倚碰上了那双锐利的眼,似要将她肮脏的内心刺穿。 裴予宴不知道等待了多长时间,动了动麻木的双手双腿,发出骨头活动的声音,在当下的氛围中很是瘆人。 而后继续盯着温喃道:“祈澄呢?” “我怎么知道?我们一起去的,但不一定要一起回来吧?”温喃冷笑一声,环抱着双臂强装镇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是吗?”他的口吻凉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反问却让温喃偏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老板娘咿咿呀呀说着一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但裴予宴只从里面听出来了两个字——“危险”。 裴予宴向来不喜欢威胁女人,眼下却是冷不丁抛出一句:“希望你对今天的所言所行付出代价。” 气氛僵持间,客栈的门被推开。 来者正是祈澄,只不过她裹着帽子,没了围巾,没看任何人,就往二楼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超心疼橙子QAQ 第19章 城市与荒野(5) 温喃看着她一路走上楼,经过自己身边时,温喃整个人心虚得不行,害怕祈澄会直接过来对峙,除了噤若寒蝉,她找不出来反驳的话语,额头上直冒冷汗。 短暂的沉默中,祈澄连眼皮都没抬,就更别提和温喃对峙了。可越是这样,温喃越觉得不安,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她的皮肤,除了焦灼,还是焦灼。 裴予宴的眼神很是危险,烦闷地打开窗户透气,任寒风拍在他的脸上。这个时间雪已经停了,夕阳将积雪晕染成红色,连成一大片,是血一样的红。 猛吸一口烟,烟雾随着寒气飘向窗外转了几个圈消失不见。半眯半睐间,裴予宴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烟卷,慵懒地把烟灰抖落在窗台上他拿过来的烟灰缸里,后迅速掐灭,兜兜转转靠在自己的房门口,侧过身来,他此时正对着祈澄的房间。 朱红色的房门禁闭着,似乎像条河流将他们两隔开在岸,各站一端。 裴予宴走到房门口,抬手了好几次又放下来,放下时手不小心碰到房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没锁。 裴予宴竭力克制住嗓音,站在门口唤了句:“祈澄。” 没人回应。 裴予宴当即觉得事情不简单,冲进去就看到祈澄瘫倒在地板上的情形,还没把人扶起来,他的左手就摸到了什么粘腻的东西,是血。 祈澄的衣物由于在雪地里浸染过,已经湿透了,长发散下来勉强遮住伤口,双眉拧着,唇色惨白。 裴予宴刚把她扶上椅子,祈澄就迷迷糊糊叫嚷着,眼睛没睁开,却对着裴予宴撅着嘴道:“我要吃糖。” 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见裴予宴愣着不动,她又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薄荷味儿的。”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谁摸过头。况且祈澄刚刚的摸法很像在摸一只…猫,就像他以前给大哥顺毛一样。 耳根子悄悄爬上一抹绯红,裴予宴心里轰的一声,万千楼厦倾塌,只剩下一片荒野,望不到尽头。 裴予宴手忙脚乱地扯开糖纸,喂了她一颗薄荷糖,刚递到她嘴边,她像有感应一样,伸出舌尖舔了一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划过他的手指,勾得他心里一颤,快速撤回手,佯装镇定。 裴予宴的舌尖划过后槽牙,拿起一把椅子,双手抱臂坐在祈澄的对面,寒冷的天气里,他却觉得火气旺盛,热得厉害。 祈澄胡乱哼哼唧唧了一声,浑身都疼得厉害,嘴里还残留着薄荷糖的清新且辣的味道。 “嘶——”她看了眼像在审讯她的裴予宴,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了。 裴予宴突然问了句:“就那么喜欢吃薄荷糖?” 祈澄:“还好,但是我低血糖,得常备着。” 裴予宴盯着她没什么光彩的眼神:“后悔吗?” 祈澄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呆滞地问了句:“什么” 他起身,从身后拿来一堆药物:“救温喃,不后悔吗?” 真奇怪。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参与,但就是总能通过观察了解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的经过,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祈澄脱口而出:“不后悔。” 裴予宴问:“对忘恩负义的人也一样?” 祈澄答道:“也一样。” 这个答案对裴予宴而言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他在等她的解释。 “当时的我有自己的取舍,觉得人命大于一切,不能见死不救,不能麻木不仁。可惜这只是我信奉的准则,我不能要求人人在利益取舍面前都这样。但三哥你要是问我重来这次我还会不会这么做,我觉得我没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谁知道我会不会有所动摇呢?” 祈澄是笑着说的,只不过笑容苦涩,眉间阴郁。 “你不会。”他掷地有声:“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出不来的,有的人是你给我三分,我报你七分,有的人是你给他三分,他连真心都不吐露一点。但成为后者,就…太可悲了。” 祈澄明白他说的可悲是什么意思,是通融于袖手旁观,为自己利益精打细算的那类人。 活动了筋骨,祈澄一晃一晃地走去洗澡,脱完笨重的衣服,用花洒冲洗着身体,除了后劲处最明显的一道血饮子,雪白的身体上也或多或少留下了小口子和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轻轻一碰就能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舒服的水温不禁让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起码没躺在雪地里那么冷了。 刚把水停掉,祈澄就发现换洗的衣物没拿。 房间里除了裴予宴没别人,可总不能让她就这么光溜溜地出门吧。 祈澄真心觉得自己脑袋磕傻了,悄悄打开洗手间的一条缝隙,唤了声:“三哥。” 裴予宴刚从楼下拿来老板娘特制的驱寒汤,小心搁在桌子上,想着祈澄这时候叫他过去气氛略显暧昧,试探道:“嗯?怎么了?” 她的脸像煮熟的虾子红透了,声音都带了些哭腔:“我没拿衣服。” 裴予宴:“……” 他咳了一声,假装清嗓子,喉结微动。,连说话都磕磕巴巴了起来:“你,你等…等一会儿。” 裴予宴拉开衣柜瞄了眼,柜子里衣服虽多,可具体要拿什么他却是迟迟不敢下手。 不管三七二十一,裴予宴把“随手拿”的宗旨贯彻到底,挪着步子去到洗手间,里面的热气飘了出来。 他闭着眼转过身去,伸手往门缝那处递,祈澄低着头接过来衣物,神情很是窘迫。 他承认,虽然他一直闭着眼,虽然祈澄关门的速度也不慢,但他还是瞥见了她的锁骨和劲窝,湿答答的水珠从上面滴落,朦胧的雾气包裹着曼妙的身躯… 他不敢再往下想,后撤了几步,端起另一碗驱寒汤压压惊,试图停止自己危险的想法。 在洗手间里面的祈澄更尴尬了。 当裴予宴递进来衣物的瞬间,她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他没把文胸递进来。 那她要怎么出去?总不可能就这么出门吧?可让裴予宴再跑去拿文胸过来岂不是更尴尬? 祈澄瞥了眼泡在桶里的部分衣物,暗自腹诽着,脑子里不同的声音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 一咬牙,顶天立地的你澄哥还怕这个? 把浴巾往胸前一围,祈澄猫着身子准备趁着裴予宴不注意冲往卧室。 “祈澄,过来。”裴予宴的口吻不是命令式的,越是柔声,越让她心生涟漪,差点让她提着的浴巾应声落地。 只见当事者叠交着双腿坐着,倒水的动作不慌不忙,有些老气的吊灯悬在他的头顶,忽明忽暗,将他侧脸的轮廓在朦胧的氛围中勾勒得清晰。 “我,我去一趟卧室……”没看裴予宴的反应,祈澄火急火燎地捂脸跑进里间,留下裴予宴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哦不,是喝着驱寒汤凌乱。 等祈澄整理好衣服出来,裴予宴撑着手肘随口问道:“是不是我拿衣服拿错了?” 她假笑着说道:“没有没有…三哥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拿错呢?” 裴予宴突然觉得和祈澄在一起,模式随时都得切换,也露出了“招牌式假笑”:“好好说话。” 祈澄敛起笑容,神色严肃中透露着几分委屈,声音软糯,越到后来越小声:“你没给我拿文胸。” 文…文胸? 裴予宴:“……”当他没问。 祈澄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驱寒汤,发出满意的喟叹声。 再转头,裴予宴已全副武装起来,医用手套戴在他的手上让祈澄都不禁感慨,裴予宴呐,做医生的话,病人会盯到让他拿不动手术刀的吧。 “低头。” 她乖乖照做,感受着蘸着酒精的棉签涂抹着脖子,而后他拿出箱子里的绷带开始缠绕。 “别,别把我缠成木乃伊。”祈澄卑微地发出最后的请求,哭丧着脸。 说了已经晚了。 她的脖子处被裴予宴一圈一圈缠绕着,看起来硬生生厚实了几圈。 他的手指有些暖意,拂过她的发丝,在触碰处留下属于他的温度,祈澄就这么任他摆布着。 微笑,三哥开心就好。 来来回回终于包扎得像点专业的样子,无边的夜色也再度降临,只不过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祈澄没心思欣赏浩瀚的星空,只是在一口又一口的驱寒汤中消耗着自己的心烦意乱。 手机铃声响起,祈澄这次注意到在此之前,裴予宴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隔着屏幕,她都想象出他着急的模样,可偏偏在见到她时闭口缄默,只字不提。 这次,是医院那边打过来的。 “喂,您好。是祈女士吗?” 祈澄不由得心下一紧:“是,您好,是有关杨教授病情的事情吗?” “是的。病人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经商议后,我们一致建议病人立刻动手术。但您也知道,任何的手术都不可能确保百分百的成功率,还是需要您签下一份责任担保书,还请您想好之后再做选择。” 涌动的浪潮淹没了她的全身,她已经听不见后面医生说了哪些话,只是所有的事情叠加起来,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快要将她逼得透不过气来。 “祈女士,刚刚我已经为您介绍完毕了所有的利和弊,还请您尽快给我答复。” 见电话那头半天没动静,医生又唤了几声:“祈女士,祈女士,您有在听吗?” 祈澄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怔怔地回复道:“好,我知道了。” 想必这件事裴予宴也了解了,他观察着祈澄的表情,还是开口道:“碎心锁石的下落……” “三哥,我没能拿到碎心锁石。”祈澄平稳着自己的情绪,那些不甘、痛苦、纠缠如藤蔓包裹着她的身体,是束缚,也是枷锁。 裴予宴猜测道:“对方反悔?” 祈澄:“到现在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但是现在…杨教授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我不想空手而归,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估计有点晚,宝贝们早点睡,就不用等了。鞠躬。 第20章 城市与荒野(6) 裴予宴:“你现在还能联系到那个记者吗?” 祈澄摇了摇头,认真回忆着事件的经过:“我敢肯定那个人拿走的是真的碎心锁石,可若真是和我联系的记者,他大可没必要这么做,直接不告诉我下落就是了。” 裴予宴无声地看了眼窗外,浩瀚星空下是更加波诡云谲的场面,像无尽的漩涡卷入每个人的命运,而大多数人只能任其摆布。 屋内暖气开得足,没一会儿寒气驱散,又温暖如春了起来,仿佛那场雪从来没下过。 裴予宴总结道:“只能说明在你来之前,约你见面的人出事了。下手的应该就是早上和你碰过头的那位神秘人。” 祈澄呆滞的目光突然一灵动,猛然站起身:“我总觉得怎么会那么巧?尤其是温喃,看反应她不是一伙的,但她说了句话让我觉得很有疑点。” 裴予宴静静听着,见她不继续说继而问道:“什么?” 祈澄揉了揉太阳穴两侧,头疼得厉害:“她说,她要出去取那一笔救急的钱。”又补充道:“但现在钱没了。” 不知道会不会水落石出,但祈澄觉得没头的苍蝇也有了大致的方向,在不清楚是不是出路的出口探光。 “所以,按照这样的猜测,是不是找到谁想要温喃救急的钱,谁就是碎心锁石的争夺者?” 裴予宴悠悠道:“不出意外,两件事不是独立的,但这层关联,恐怕要通过温喃才能知道。” 言下之意,温喃是找回碎心锁石很重要的线索。 祈澄耸了耸肩,没应声,只是感觉脖子更疼了。面对温喃的见死不救,她不知道下次该怎么摈弃心里的疙瘩与她开口谈话。 在她的观念里,一个人坏和祈懦弱是两回事。温喃这种人,算不上十级恶人,却彻底用无形的拳头重重击向她的心脏。 “唉——”裴予宴长叹一口气。 祈澄很少见到他无奈丧气的模样,动了动嘴唇,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缓缓开口道:“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 不知是损是贬,祈澄自认为脸皮厚地接了句:“知道你夸我呢。” 裴予宴一愣,下意识地笑了笑,只不过笑容里泛着苦涩。 他还从来没碰到像祈澄这样能轻易撩拨他心弦的人,是橘子汽水,酸甜可口,也是心尖薄荷糖,倒吸一口凉气,五脏六腑都跟着颤的那种。 她不邀自问:“以后要是再碰到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办?” 裴予宴摇了摇头:“不会。” 祈澄被他坚定的眼神所震慑,他进一步解释道:“不会再遇到了。” 因为栽在她手里就足够了。后面的人排队也没用。 裴予宴担心她今晚的状态,迟迟逗留在房间里,时间越晚,他反而不知道手和脚往哪儿伸展,看着精神抖擞的祈澄,咳了一声:“还不睡?” 她翻了身,眼神清亮,声音的尾音撩人:“睡不着。三哥,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我想听。” 说罢,她干脆抖开小被子,盘腿坐起来,用小被子裹成毯子围着,素颜并不寡淡,但脖子上的绷带缠绕着,平添了几分禁忌的美感。 裴予宴怕她白天受了惊累着,婉拒道:“我这个人啊,俗气的很,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故事。” “骗子。”祈澄瓮声翁气的一句,又让他想起上次祈澄给他糖的情形,看来自己多出来的外号是逃不过了。 “想听什么?” 三哥开嗓,故事会正式开始,祈澄也跟着像海豹一样鼓起掌来。 “讲讲八卦之类的,你懂的。”祈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懂。” 天哪,祈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酷盖的三哥居然卖了个萌! 但是这个男人居然该死的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言归正传。 祈澄收起自己诡异的笑容:“咳咳,就是高中有没有暗恋某个女同学,小时候有没有记忆深刻的出糗之类的?”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裴予宴还是要很遗憾的告诉她真相:“不记得了。” 她腹诽道,口风真严,仍然不放弃地挣扎着问道:“那你记得什么?” “我父母一直都处于分居不离婚的情况,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就是这样。我爸想把另一个阿姨带回家里,那还是他们两共同买的房子,我妈不同意,隔几天一吵。所以我全部的童年就是燕宁的四合院,和我爷爷住在一块,和孙逸杰他们一起长大。” 他平静叙述的口气让祈澄噤声,生怕戳到他的痛点。 原来她上次去的燕宁旧居民区“破老小”是他的“瑰丽梦境。”,怪不得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习惯,甚至眼神里都流露着不舍。 裴予宴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就好像念出来的对白,说的完全不是自己的故事:“后来我父母要离婚,我妈选择了我姐姐,我爸那边有了一个男孩,当时的我因此阴郁沉默,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逃学,打架,混社会几乎都尝试过,甚至为了标志自己的成熟,去纹了纹身。” 像拼图的碎片,随着他的描述,可以一点一点窥见十几岁的裴予宴。 她轻声问道:“纹的什么?” “Sin”他的英文发音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过往,揭开了黑暗的影子,那一面暗不见光。 Sin。罪恶。 祈澄难以想象那个年龄的裴予宴会把“罪恶”这个词加之于自己身上,背负不属于自己的行囊背道而驰。 祈澄:“这个纹身现在还在吗?” 他漫不经心,眼神忽远忽近,仿佛稍不注意,就要失了神:“早没了。过了那个年龄就洗掉了。” 在那样颓废低迷的心境中,还是有事物把他从无底深渊拉了出来。 她歪着头,晃了晃脑袋:“为什么偏偏是赛车?” “一开始是追求刺激,追求解脱。”他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重现,“后来是因为喜欢,喜欢赛车带给我的变化,喜欢不到最后不认输的那股劲儿。” “你…”还没问完,裴予宴就发现如同不倒翁的祈澄还是困得一头栽了下去。 轻手轻脚地把门带好,裴予宴退出房间,瞥了眼对手发过来的“挑战书”。 赛车比赛可以自行找想挑战的对手发出类似于“挑战书”一类的事物。虽然肯定比不上什么世界排名或国际性的赛事,但是是个很好的切磋机会,能有效提升自己在这个圈子的知名度。 F1开赛在即,很多赛车手早已按捺不住,尤其是业余圈子里的,挑战书一下,不想应战也得应战,否则口碑风评也会急转直下。 对方的短信也很明确,完全不拖泥带水:“明晚六点,训练场挑战。蝎子。” 蝎子是对方的称号。 除非直言不讳,代号是挑战最普通的方式,这样的情况下,有一方提前知晓对手的信息,出于公平,挑选的对手也会是圈子里相对厉害的人物。 裴予宴神情没什么太大起伏,于他而言,没什么人挑战才是没意思,对于挑战书这种,没在怕的,转身隐于夜色之中。 * 天气放晴。周围的小商小贩也重整待发,开始了新一轮的吆喝声。 这里的日出要比燕宁早,当金光沐在远处的群山上时,晕染变色,祈澄突然觉得来这里休假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不过现在的她没心情也没时间,思绪万千,连倒蜂蜜的手抖了抖,浅缀一口,果然是甜腻得厉害。 温喃一夜没睡,脸色特别差,但比脸色更差的是她的精神状态。 祈澄在一楼拍照,镜头下有当地的特色民居,一路拉过来,有卖酥糕的阿婆,满脸皱纹,却总是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不管有没有子女赡养,不管是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还在这个年龄做着劳动。 镜头下…突然出现了温喃。 祈澄把相机放下来,调整光圈,论摄影,她是业余,却总希望自己相机里记录的能是美好的人或事。 这么想着,在回廊二楼的裴予宴就突然入境,这个角度更能凸显他的身材,肩腰比例极好,骆色冲锋衣不带有一丝褶皱,平整贴切。 朝阳喷薄而出,从厚厚的云层中突破束缚,顿时间阳光万丈,倾倒而下,不真实地把光赐予在他身上,裴予宴没躲,趴在那里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如同十六七的少年带着年龄特有的忧郁和意气风发,整个人都闪着太阳似的光芒,却不至于耀眼。 不知哪儿蹿出来一只小鸟,就这么停在栏杆上,于裴予宴对视,像是不怕人一样,开始了自己的清晨曲。 祈澄迅速对焦,“咔擦”一声抓拍到了来之不易的场景,连手都带着颤抖,镜像里的人,都快把身后所有的风景压了下去,天阔鸟飞,历史绵延,终于绵藏于所有的宁静。 温喃到一楼要了杯熬茶,看着忙忙碌碌的祈澄,心下五味杂陈,等祈澄忙活完了,犹犹豫豫开口道:“我…” 祈澄收着相机,没正眼看她:“你到这里不是为了旅游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学摄影,就想着让橙子也体验一把哈哈哈 来来来 三哥冲鸭~ 第21章 烈酒与归途(1) 温喃眼皮一垂,咬着下嘴唇堪堪道:“你说的对。” 祈澈也懒得废话,耸了耸肩直言不讳:“那笔钱用来做什么的?” 嗅了嗅,早餐的香味飘了过来,热乎乎的馕饼出锅,但祈澄总觉得口干,走过去拿了个凉薯付账。 温喃沉默了良久,攥了攥衣袖,总为自己抛弃祈澄跑掉的事情而不安,内心的防备自然更重,吞吞吐吐道:“我,我不太想说。” “这笔钱对你应该很重要吧,就这么没了真的没关系吗?”祈澄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但这种被人伤了还无私给予关心的做法,让温喃头皮有些发麻,捉摸不透祈澄的真实想法。 凉薯的皮没一会儿没她剥了个干净,一咬下去,鲜嫩多汁。只是大部分人都不会去了解凉薯长出来之前的种子含有剧毒。 “回我房间说吧。”温喃环顾了周围来来往往住宿的客人,做下一个不太情愿的决定。 祈澄跟着她上了二楼,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凉薯渗出的汁水,眼神扫过裴予宴刚才站定的地方,人已经没了踪迹。 钥匙机械地转动着房门,在静谧的氛围显得诡秘。祈澄用厚实的围巾把脖子上的绷带遮盖好,见温喃进去了才不紧不慢地进门,没着急跟着温喃后面。 房间内密密麻麻摆满了画板和画架,颜料盒和水瓶歪七扭八地倒着,整个房间显得拥挤,好像没有落脚的地方,并且不像是准备短期住的。她打量着周遭环境的细节,有些画勉强用黑布盖着,墙壁上又拉着窗帘,大白天显得暗无天日。 “我朋友和我一起来的青海,结果现在人失踪了。”温喃拉开遮光窗帘,让阳光能充分透进来,起码阴郁的逼仄感没那么重。 她的口吻并不轻松,带着些抽气声,随后将遮去脸庞大半的黑框眼镜取下来,搁置在一旁的画架上,没了镜片的阻挡,眼神涣散得明显。 祈澄睨了眼画架下面的画,问道:“没报警?” “报了,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线索。”温喃倒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继而讲道:“我和她是来青海写生的,做好了来这儿小半年的打算。前些天我们一起到大峡谷写生,她说…” 温喃讲得有些哽咽,眼泪瞬时大滴大滴地落进端着的水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她说她想到另一面写生,我也没注意,结果那天我打她的电话显示的是关机,最后围着整个峡谷到处找也不见踪迹。我怀着希望回到这里,觉得她可能是提前回来了,然而并没有,她没回来…我害怕,我太害怕了。” “报完警的那两天我几乎没一天睡过好觉,但是我知道这肯定是个漫长的过程,除了等待我根本没办法。大峡谷里没监控少人迹,甚至人失踪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我在画画的时候,有一封电子邮件的提示,发件人是匿名的,但他说出了我朋友的名字和相关信息,明确表示——我取相应的钱给他,他就会告诉我她的下落。” 祈澄问:“所以那天你说去取救急的钱是为了去做交易?” “是…”温喃点了点头:“但是后来的事情也的确超乎了我的预料,那个人在约定的地方抢走了那笔钱,到现在我一点线索也没有…” 祈澄捋了捋思绪,如果温喃没说谎,今天来交接的人肯定也参与了碎心锁石的事情,跟当地有势力的人脱不了干系。 眼神又飘回来黑布蒙着的画上,祈澄摸了摸画架:“我能看看这布下面的画吗?” “这些画都是半成品或者废弃的一类,你看不看都不打紧的。”温喃有些怔忪,没明白祈澄为什么话锋一转问到画上。 “是吗?”祈澈低声问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依次掀开蒙着的黑布,将暗无天日的画解放出来。 作为文物修复师,祈澄对画作历史和相关知识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但视觉冲击太大了,先入为主的不喜欢占据了大脑的第一反应。 看得出来作画的地点就在这里的顶楼,因为所有的视角都是俯视的。但每一副画都不外乎修复扭曲的人像、夸张的景观,结合压抑的布局,祈澄几近有些反胃。 一幅幅走马观花地看过去,祈澄向前的脚步停在了最后一幅画的面前,手心有些冒汗。 无外乎其他,原因就自傲与这幅画本身的诡异和现实。 这幅画是她看到目前为止色彩最正常的一幅画,没有血色的光线和比例不协调的人,但画的内容也算得上血腥。画中的地点是在赛车场,祈澄略微有些印象,就是上次裴予宴带她去的赛车场,而画的定格瞬间是在一辆车撞到赛道护栏后翻了出去,在腾空的时候燃烧了起来,夸张的火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太奇怪了。 这次,除了赛车是几笔勾过,分辨不出什么大致特征外,其他所有的景物都走写实风,十分逼真。 强忍着恶心,祈澄询问着温喃:“这些都是你朋友的画作?” “是的,她不喜欢别人看她未完成的画作,所以都用黑布蒙起来。” 这么一听,倒显得祈澄像无理取闹且侵犯个人隐私的那个? 等等,温喃刚刚说未完成的画作,最后这一副从布局到上色基本到位,究竟是哪里没完成呢? 祈澄又把画上下左右“欣赏”了一遍,霎时间恍然大悟,没完成的——是人。画作有景色有赛道有赛车,唯独缺赛车手,所以感觉空荡荡的。 把话题说开了,祈澄准备回去联系医院那边开始做手术,再根据线索尽快找到那伙人的身份和踪迹。只不过前脚还没迈出门,温喃就急急忙忙叫住了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祈澄,对不起。你要怪我恨我,我都能理解。我就是个胆小怕死、忘恩负义的人,” 她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我不怪你也不恨你。”继而喉头微动道:“你只需记得你欠我一条人命,是你一辈子都亏欠我的。” 祈澄向来爱憎分明,冰释前嫌不可能做到,打脸复仇这种浪费时间和人的斗的事情,她更是不屑于去做。 回到房间后祈澄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幅画,顿觉心下不安,在联系医院前还是决定先知会裴予宴一声。 “三哥。”她敲了敲对面的门,侧着耳朵听动静。 裴予宴带着银边眼镜,架在笔挺的鼻梁上,听到门外的动静后用耳朵和头的缝隙夹着手机回复着孙逸杰的电话:“怎么了?最近感觉到良心有点痛?” 毕竟在孙逸杰口中的“富家公子”,流放记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孙逸杰在陪着倪珊珊挑衣服,倪珊珊刚进了试衣间,他只能坐在店内的沙发上找小老弟聊聊天打发时间:“是啊,怕你被流放的生活过得太惨。最近正是吃大闸蟹的时候,需要我给你捎点过去吗?” 裴予宴拉开门,嗤笑一声:“别别别。等您寄出去了,再好的螃蟹也只能扔进垃圾桶。” 祈澄这才发现他换了身衣服,浅灰色长风衣至膝盖上方,内搭高领针织毛衣,典型的斯文败类形象。 看他在打电话,祈澄对了对口型,意思是有重要事情找他。 裴予宴侧过身子,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低下身子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从这个角度,祈澄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毛,以及银边眼镜的泛光... 孙逸杰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祈澄压低着嗓子,哑着声音在他耳边道:“三哥,我有事找你。” 轻声的话语和温热的呼吸如同飘忽的羽毛,没有刻意,可就是有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耳朵开始传遍全身。 即使祈澄把声音放得很低,还是难逃电话那头听力良好的孙逸杰,他咋咋呼呼道:“三哥,你在和谁讲话吗?” 裴予宴:“......”孙逸杰你能闭麦吗? 孙逸杰露出更加惊恐的表情:“不会吧...裴予宴,我就知道,你这个闷骚的老男人,是不是金屋藏娇呢?” 好吵。 裴予宴没有任何表情地关掉了手机,眼神转向祈澄:“进去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呀 第22章 烈酒与归途(2) 裴予宴浅灰色薄风衣的扣子没扣,随意地敞开着,又看了眼空调的温度,明明调节到较为舒适的温度,可总觉得燥热得很,干脆脱了风衣搭在臂弯处,完整地露出内搭的高领毛衣。 不得不说,裴予宴真的很适合穿毛衣,配上眼镜单品,那种潜在的儒雅气质又噌噌地冒出来。 走到近处,祈澄才看到桌上摊开摆放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百叶窗深深浅浅地投映下来,让书的封面有些斑驳。 祈澄小声读着书的名字:“《夜观星空》...” 她对天文学没什么研究,诧异地看了眼裴予宴:“你还了解天文学?” 他犹豫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谦虚,摇摇头道:“不了解,所以看书补补,闲来一看吧。” 祈澄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撑着手肘熟稔道:“这上面有介绍星座的位置吗?” “有,挺详尽的。但这本书在燕宁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裴予宴扶了扶鼻梁上眼镜,一本正经地介绍着,又瞥见她直勾勾的眼神,把那本《夜观星空》顺手递了过去。 她浅笑出声,完全没办法否认在燕宁看不到星空的事实。接过书的右手摩挲着封面,随意浏览了一下里面精美的配图,所有的星座规则又不规则地布满头顶的星空,让人不得不赞叹群星璀璨之时,这一片大地上远处的山河也跟着被点亮,赫然璀璨起来。 裴予宴把衣服搭在椅背上,双手空出位置,把桌子理了理,等着她开口讲事情。 “我刚刚去找温喃谈了谈。”祈澄合上书,口吻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陈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嗯?有线索了?”他依然是一副不紧不慢的儒雅模样。 “算不上线索,只能说眉目吧,可知道后心里总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到现在,祈澄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她宁愿相信这种心里的沉重感是看到画后的不适,而非真正的预感。 “你看到了什么?尽可能完整地描述就行了。” 听着裴予宴耐心的引导,她转了转眼珠说道:“一幅画。一幅很诡异的画。”祈澄蹙着眉头继续说着:“画上的背景是上次我们去过的赛车场,里面有一辆赛车离开了赛道,在空中自燃了...” 裴予宴的心态倒算不上崩,并不是说他没把祈澄的话当一回事,而是心里有舵,不想让一次的风浪就让小船摇晃颠簸,意外平静地说着安排:“我今晚六点有赛车比赛,比赛的地点就在那个赛车场。” 这么巧? 她瞪圆了眼睛,一时间话语梗塞,心情更是难以言说。 裴予宴继而解释道:“并且这场比赛没办法推脱,否则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你要问他如果具体有什么后果?一旦临阵脱逃,那裴予宴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把赛车卖掉,回去完成姐姐让他经商的心愿。 “我要去。”祈澄坚定地重申着自己的话语:“我要去看你今晚的比赛。” 说罢,把书啪嗒放在桌上,双手环抱着坐着的椅子,一副不让她去就赖在这里不走的模样。 较劲儿。他看着祈澄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好笑,又很快收敛起嘴角的上扬,垂着眸子说:“不过到时候你只能待在看台上,比赛场地有风险,我不太放心。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记得先走。” 好好的比赛,顿时成了说“遗言”的你先走还是我先走环节,祈澄竭力安慰自己,装出一副心大的表情:“让我先走?这是不让我看到三哥你赢的瞬间啊。” 人总是希望自己最差的打算是不会发生的,但几乎没人能忽视这种微乎其微的的事情发生的概率。 看祈澄扒在椅子上的手没松,裴予宴收起懒散又游刃有余的坐姿,身子前倾:“喜欢这把椅子还是喜欢...” 还是喜欢? 后半段的话没问出来,祈澄收回不安分的爪子,端正坐好,尴尬一笑:“不喜欢不喜欢...我这就撤退,有学问的三哥请继续钻研你深刻的天文学,在无尽的太空和神秘的宇宙尽可能的遨游...” 惹不起,惹不起。 自从遇到了裴予宴,祈澄觉得自己像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兔子,每天都得来那么几句“彩虹屁”来搏得狼的开心,可裴予宴回应她的就只有抽搐的嘴角和似笑非笑、神秘莫测的表情。 顶天立地你澄哥?不存在的。 裴予宴把椅子扶正,不禁想到,小姑娘有这么怕他?话都没问完就悄悄地告辞了,脸上漾起纠结的神色,自己最近有很凶神恶煞吗? 几乎是灰溜溜的从他房间里离开的,祈澄的心跳有些超乎寻常的快,一边深呼吸一边走进屋内打电话给医院那边:“杨教授的手术既然迟缓不了就做吧,我现在人不在燕宁,会找人过去协商,出了什么事情,所有的结果我都认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祈澄交代完了自己的回复,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对待生离死别,既然难以避免,只能选择把选择交给上天。 散下头发,祈澄脑子里突然蹦出裴予宴刚才没问完的问题——喜欢这把椅子还是喜欢...? 喜欢他? 祈澄被自己危险的想法所惊到,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 傍晚六点。青海的天还没黑,只不过暮色微垂,压迫着夕阳的下降,急不可耐地要让黑夜为之取代,做着最后的争锋。 裴予宴准时出现在赛道的准备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他一贯的作风,连上学他都是踏着点准时走进教室的。 看样子蝎子等了有了一会儿,见他来了,蝎子那边闪了闪车灯,示意着一落座比赛就开始。 这次他没用陪他冲过大大小小比赛终点线的红法,用的是这里赛车场的标配车,意味着这辆车性能和功率都比不上他精心组装改装后的红法,在赛车的选择上几乎不占优势,甚至对待蝎子都处于劣势低位,因为赛车手和赛车的磨合极其重要,他习惯了红法的操控,在这辆新车上,磨合不过一两天,一旦紧张,犯了低级错误都是可能性极大的事情。 祈澄趴在上面的冰凉栏杆上俯视下面的实时赛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一个瞬间。从一起步,裴予宴在直道上就把优势拉得很大,远超蝎子的赛车半个车位,势头锐不可当。 她的手指紧攥着栏杆,很快就是第一个弯道了,是最关键的时机。 刚进入弯道,裴予宴明显感觉到旁边赛车的不对劲,蝎子的目标不是超过他,而是一个劲的逼仄他,似是早已预谋,或者说预料到裴予愿会抢占内道先机,蝎子的赛车在他的车旁胶着,故意忽快忽慢,就快要将他的赛车逼出赛道。 祈澄的脚步沉重,冷汗浸透了里面的衬衫,着实怀疑蝎子的动机和担心裴予宴的处境。 如同“墨菲定律”,越担心会发生的事情就这么不偏不倚地降临。 在裴予宴利用技术摆脱蝎子的追赶时,蝎子的车头突然掉了方向,不要命的朝着裴予宴的车撞了过来,而裴予宴还在向前开着,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 “三哥——”祈澄在空旷的看台上不顾一切地叫着他的名字:“裴予宴,快躲开!” “唰——”是赛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连蝎子都觉得裴予宴是不是长了第三只眼睛,他居然准确无误的躲开了攻击,一举将赛车冲到终点线,祈澄也从看台下跑下来,气息喘得厉害。 裴予宴到终点后没停,在祈澄站定的地方放缓速度,把车门一开:“快走。” 没时间犹豫,祈澄坐上赛车的副驾驶座,把车门牢牢关上,回头一看,蝎子的车果然也没停,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还真是平生第一次。 坐在车上,祈澄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活像电影里飙车逃生的队伍。 裴予宴的方向感极好,凭借着仅有的印象拐进岔路口,而刚才的速度逼近他开正规赛的最大码,他不仅没有慌神,反而心平气和,甩掉了蝎子没完没了的跟进。 两人再次回到住宿的地方时,祈澄都没缓过神来,脚步轻飘飘的,飙车的体验…也太刺激了吧?反正她有点承受不来。 鬼使神差地跟着裴予宴走进他的房间,打开开关,房间的灯没亮,空调也摁不开,屋漏偏逢连夜雨,看来是停电了。 这地方昼夜温差大,晚上这个时间点,屋内不开暖气,就仿佛掉进了冰窟,从头到脚被寒气团裹着似的。 一片黑暗中,唯有书桌上的台灯闪着若隐若现的光,呼吸声都听得格外清楚。 明暗交错间,裴予宴突然开口道:“想看星星吗?” 祈澄摸不着头脑,又是被追踪又是停电,看星星是弄哪一出,又不忍拒绝:“想。” “一起去顶楼。” 她到了顶楼才发现裴予宴让她去看星星的意图,今天的天空中有流星,是一年一度的大景观。 夜色越来越浓了,星辰更加璀璨。用手一指,祈澄转转悠悠道:“那个是什么星座?” “猎户座,典型的冬日里的星座。”裴予宴回答完她的疑惑,双手插兜,忽地俯下身子,整张脸离她极近,她不自知地后退了一小步,身子直接贴上了顶楼的墙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的冰凉刺激着神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黎笑笑笑一个营养液 *16 第23章 烈酒与归途(3) 高大身影的笼罩几乎阻挡了所有的光线和寒风,祈澄瑟缩着脖子,垂着眼睑,突感衣领上的动作,修长白皙的手指碰上她内搭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动作不算熟稔,却是一丝不苟地扣好了。 她这才意识到因为从看台跑下去的动作过于激烈,在锁骨下方的第二颗扣子跳脱出来,又没有围巾的遮挡,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寒气袭人。 “我...”祈澄正欲开口道谢,就见裴予宴把手指轻抵在他的唇上:“嘘——”,明亮的月光散落在他的头顶,镀上一层不深不浅的光辉。 祈澄扭了扭脖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此时的星空,万籁俱寂下,顶楼仿佛真的有触手可摘星辰的即视感,星月争辉,寒风吹得天际的云忽地打着转飘远了,留下没有任何遮挡的夜空。 两人一时无话,祈澄偷偷瞥了眼他的侧脸,又很快收回视线假装在看月亮——今晚呐,月色真美。 回房间摸黑商量总有些奇怪,祈澄纵身一跃,用手臂和手肘的位置撑在围栏上,双脚悬空,是典型的危险动作,她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双腿道:“你对蝎子知道多少底?” 这一带属于动物保护区,算得上拥有一半的自然生态,所以夜色深沉时,那些个猫头鹰也探出头来,扑腾着翅膀发出“咕咪——”的叫声,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一无所知。”裴予宴回答得很诚实。 掏出手机查看蝎子的信息,果然,拨过去显示的是已关机,不过,他看了眼号码所属地的判断:“是个本地的号码。” “那幅画是温喃朋友的画作,她画完这幅画后去峡谷那边写生失踪了。结合画作的内容和今晚的死里逃生,想必蝎子和温喃的那个朋友一早就有了联系吧。”当下不能判断两人是什么关系,但千丝万缕的线索中蝎子他们好像将矛头对准了裴予宴。 祈澄从围栏上一撑,跳到平地上来,拍了拍手掌,抬眸问他:“三哥,你的仇家?” 裴予宴不置可否:“在圈子里我的仇家可多了去了......” 闻声,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趁着月色,祈澄半睁半闭地看清了打火机上卢浮宫的图案。 “介意吗?”他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烟卷,疲倦地俯视了眼下面的风景,她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心想道又不是她说介意他就会戒掉的。 看她面露纠结的神色,裴予宴已然腾地按下打火机,微弱的火星子在寒风中飘摇,好一会儿才把夹着的烟点燃,又挑了挑眉问道:“怎么?” 怎么听,都有种黑帮老大的口气。 祈澄不咸不淡道:“如果我介意,你会不抽吗?” “不会。”他朝着祈澄的反方向吐着烟圈,黑夜中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心下了然,就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错。谁知他突然继续讲道:“以后除非是我女朋友管我,我就不抽。” 晦暗不明中,祈澄看不清他的神情和眼神,可分明从他的声音中揣测到克制的笑意。 从小到大,就没人能管得住他。一直把赛车当作女朋友和终极目标的男人,刚才却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说以后要受着女朋友管。 “重色轻友。”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没看裴予宴的反应,求生欲?没有了。 轻飘飘的那四个字乍一听还颇有几分娇嗔和吃醋的意味。 裴予宴跟在步速变快的祈澄后,收回烟盒,突然感觉自己提前进入了火葬场状态,还是抽筋剥骨、挫骨扬灰的那种。 刚在屋外受了寒风吹,祈澄的鼻尖冻得通红,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反正就是胸中意难平,干脆一进门就把门反锁了一道。 室内外温差相差不大,没了暖气,祈澄真觉得自己几近没了半条命,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线在带来的衣物里翻箱倒柜找着厚实点能披着或裹着的衣物。 一个人待在黑暗里面待久了,难免会胡思乱想起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都能放大一个人所有感官的直接感受。 祈澄裹成了粽子,去浴室试了试水温,果然,放了那么久,还是冷水,冰冷得她一哆嗦,瑟瑟发抖地把手收回了口袋里。 “咚咚——”门外有敲门声。 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把反锁打开,以为是裴予宴那个大猪蹄子。 一抬眼,结果是温喃,她抱着一床小被子看起来可怜兮兮地站在她的房门口,外人一看,指不定还以为是她把温喃赶到了门外。 温喃目光流转,抱着被子的手更紧了些:“祈澄,也不知道今晚要停电到什么时候。我有点怕黑,想过来挨着你睡......” 祈澄:“......” 她并不认为温喃和她之间的嫌隙有所消除,况且妹子主动投怀送抱这等好事不是先急着向裴予宴房里跑吗?她是不是拿错了什么剧本? 祈澄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对着不安的温喃道:“你先进去吧。” 看着温喃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祈澄想了想还是在漆黑的走廊里叩响了裴予宴的房门。 他的眉宇间透露着些许的不耐烦,还没看清是谁就用幽默的语言下起了逐客令:“我又不是照明灯,你怕黑过来我这边也没用啊...” 话音未落,就见祈澄撑在墙上,眼神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裴予宴。 他的黑发还湿漉漉的,一根一根飘在额头前,眼神也好像因为雾气蒙上了一层氤氲,桃花眼有些迷离的意味。 看到来者是祈澄,他不禁神色微异,心里咯噔一下,半天才吐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来:“我还以为是...温喃...” 祈澄并不诧异,上次温喃问她她和裴予宴是不是男女朋友然后索要他的联系方式时,她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解风情的裴予宴残忍地拒绝了表现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温喃,连理由都懒得敷衍,还真是“惨绝人寰”呐。 “我房间没热水。”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过来的意图直接明了。 裴予宴往旁边挪了挪,给抱着换洗衣物的祈澄让了条道。 正要进到浴室的脚步顿了顿,祈澄忽地扭过头来,戏谑着问道:“如果是温喃过来说没热水借用浴室,你也会答应吗?” “不会。”裴予宴的语气很坚决,接着又嘟囔着补充了一句:“她洗冷水淋病了我又不会心疼。” 像被下了蛊似的,祈澄反应有些迟钝,半天才会过意来,面红耳赤地躲进了洗手间里。 她避着脖子上的伤口冲洗,部分伤口的痕迹已经在愈合,所以尽管有些痒也不能贸然去抠,这么冷的天气,只能希望热水澡可以拂去身体里所有的寒气。 放空的时候,不自知地想起刚刚裴予宴的回复,四舍五入一下,是不是等于如果自己洗冷水澡淋病了他会心疼?一时间如同打翻了的蜜糖罐子,蕴藏在她心里甜腻腻的。 出来时,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祈澄没了手机手电筒的照明,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只见裴予宴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几根白蜡点燃,依次分布在房间的几个位置,晃动的烛火下,屋内明亮了些,总算不是令人窒息的全眼黑状态了,她当即也松了口气。 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些白蜡是刚买的吧?” 裴予宴:“嗯,老板娘说送我的。” 祈澄:“......”还真是仗颜欺人,连待遇都不一样。 “谢谢三哥的热水澡款待,救了孩子一命。”祈澄说着就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又觉得这个点还逗留在裴予宴的房间内不太好,敛起笑容,支支吾吾道:“那我先回房间了。” 裴予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看她对温喃过来的事情耿耿于怀、气呼呼的模样,心下顿时有一阵骚动。 祈澄走到一半,拖鞋带出来了水渍, 加上地板砖并不防滑,整个人一个不小心向前滑了出去,周围很空,也没有可以让她扶着的物件。 双眸一闭,她眉头紧拧,都做好了重重摔到地板的准备,结果一个回旋,裴予宴环过她的腰,因为动作迅猛,祈澄在柔软的大床上弹了几下,半睐着眸子。 黑夜配上烛光,往往是最好的催情剂,要不然也不会有“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说法。 因为刚洗完澡,她柔顺漆黑的头发松散下来,与床上白色的床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眸子也在烛光的照耀下看着亮晶晶的,活像一只小鹿。 裴予宴虎踞在上方,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一只腿的位置有些尴尬,好巧不巧地置于她的两腿缝隙间,卡得有点死。 明明哪里都没接触或碰到,可两人起起伏伏的呼吸声竟然染上了一种情浓的意味。 反应了一会儿,裴予宴已然侧着身子离开这个暧昧的姿势,哑着嗓子道:“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了那帮人的底细。”又勾了勾后槽牙,轻声叮咛道:“回去早点休息。” 祈澄很快也从大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才好像听见了裴予宴极力忍耐的抽气声,两人刚才的距离又极近,所有的气息她都听得十分清楚...... 暗自腹诽道,这个行走的荷尔蒙,真他妈性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陪伴,尤其是常留言的宝贝。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现在的坚持。也欢迎更多读者可以来文下评论区玩儿,我是个会看每一条评论的作者,评论基本都回,眼熟了之后会随机发发红包啥的。也希望你们能够支持正版,几块钱买两个包子的价钱就可以收获性感作者在线发糖。 接下来[高亮]推荐最好的基友的文《狐狸别笑了》 设定为服装设计师/插画师x小作家(妖冶腹黑美人x傲娇小辣椒) 请大家答应我多多支持可爱又努力的猫桁好叭 还有很暖很暖的雪哥哥 吃百合吃快穿的童鞋考虑下?《快穿之反派BOSS不一般》 安利好友的咸盐《芭蕾舞与篮球鞋》BY微胖界的巨星 第24章 烈酒与归途(4) 也不知道温喃睡着了没, 祈澄趿着毛茸茸的拖鞋拉上遮光窗帘, 从床的一侧攥着被子的一角,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翻了个身脸朝向外侧。 只能说她现在意识混沌,眼皮子也止不住地上下打架,但就是感觉身边多了个人, 格外不习惯。 “祈澄姐...”温喃的目光瞥向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的祈澄。 又来? 祈澄闭上眸子,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发出浅浅的均匀呼吸声。 就在她认为自己的表演非常完美之际, 肚子非常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 祈澄咬紧牙关, 满脸黑线,真想在心里唾弃死自己一万遍。 在寂静的深夜中,刚才的动静不算小,也成功引起了温喃的怀疑:“祈澄姐,你应该没睡吧?” 她也不好意思再伪装, 淡淡地应了一声, 问道:“怎么了?” 温喃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听起来有些不安:“你说小熹她还能回来吗?” 因为饥寒交迫, 混沌的大脑反应了一会儿,祈澄才发现之前一直没问温喃她那个画师朋友的名字。 空气一滞,她停顿了良久没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把你朋友失踪前所有的经过都描述清楚了?” 事件缺乏一个关联点,而突破口就在温喃的朋友身上。 细细想来,温喃之前告诉她的事情经过没撒谎, 但应该有所隐瞒,少了些...与蝎子相关的必要性。 温喃像被噎住一般,咬着下嘴唇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着实惊讶于祈澄敏锐的洞察力。 “如果你到警察局也没把所有的经过描述清楚,那么我想你口中的小熹也许永远回不来。”祈澄的语气仍是不刻意的,旁敲侧击则是不言而喻。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祈澄也不恼,慢条斯理地说:“想不起来没关系,我认为你还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和回想。” 说罢,就准备不再理会面色纠结的温喃,想倒头就进入梦乡。 温喃颤颤抖抖开口道:“小熹她...这段时间压力特别大。” 祈澄强忍着困意,屏息等着下文。 温喃继续说道:“她的性子比较极端,一不小心沾染上了一些不该沾染的东西...” 沾染了一些不该沾染的东西? 再结合那些画作,祈澄觉得自己像豁然开朗了一样,翻过身来问道:“失踪前,她有吸食过吗?” 温喃:“没有......因为她没钱。” 供应的热水袋很快失去了热气,祈澄干脆搓了搓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提些温度。 但接下来的问题也愈发尖锐了:“那你去警局报案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怕她因此被查出来还是要受到牵扯?” 温喃在她的敏锐下暴露无遗,耍多么高明的伎俩也拦不住本质上的推测与探究,只能顶住压力开口道:“对不起......” 她算是见识到了道歉的一万遍适应准则,和她道歉又不能挽回任何现状,反倒显得她咄咄逼人似的。 祈澄叹了口气,心下了然,对小熹和蝎子的关系也有了进一步猜测——一个是供应商,另一个是需求者,无非是做交易的关系,他是渔夫,而她是鱼,为了鱼饵掉入没法逃离的怪圈。鱼的结局只能是被钓上岸,缺水而死。 小熹?说实话,如果没有温喃的包庇,编织的那张网也早已是剧毒,伤害着年轻的身心,抽离掉最后的土壤,看这支花枯萎不渡。 其实也说明小熹的失踪并非毫无缘由,温喃以为他们要钱,所以想用钱来完成交易,但她错了,他们那些玩命之徒那还想要人,要不然也不会个人夺走了钱也不见人影。 那些黑布下的画,现在想来仍是细思极恐,在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的情况所做之画,很容易顺着迷幻的作用去走,甚至任人摆布...... 想必也正是那些玩命徒盯上了碎心锁石,作为文物,它是无价之宝,但在那些人眼里,不过是块能带给他们享用不尽钱财的破石头。 看蝎子的态度,他们似乎已经对裴予宴插手这件事有了隐隐的不满,上次的攻击像是一个警告,不知道会不会引发接下来新一轮的风暴潮。 这么一想,祈澄整个人顿觉不寒而栗,听着温喃的抽泣声没安慰也没回头,轻声道:“睡吧。” 一早上天空阴沉,看上去大雨将至,而一夜的时间祈澄和温喃的相处又隔了层厚厚的冰墙,当然,这面墙是祈澄自筑的。 裴予宴顺道和一起下楼的两人去吃早饭,就见祈澄挪不动步子一般站定在摊位前,双眼放光:“老板,爆辣炒米粉一份,不加辣。” 老板掌勺的手顿了顿,对祈澄的要求感到有些好笑:“......” 裴予宴:“我也要一份。” 温喃左右看了看:“那...我和他们点一样的。” 裴予宴和祈澄坐在餐桌的一边,而温喃坐在对面,饶是有话要说,也被尴尬的氛围硬生生给怼了回去。 “来喽,您三位慢用。” 热乎乎的炒米粉出锅端上桌来,饿了一宿的祈澄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夹着滑溜溜的米粉咬下一大口,简直一本满足。 裴予宴的吃相永远没得挑剔,就跟之前她之前的判断一样,一碗炒米粉也能吃出英国下午茶的感觉来... 轰然一声。 先是闪电划破了天际,接下来雷声翻涌,天空阴沉得更厉害了。 没多久,噼里啪啦的暴雨雨点随之砸向地面,雨水在摊子上的棚子汇聚,等到一定程度时,成股往下涌。 没一会儿,筷子的动作都停了。 祈澄带了伞,对裴予宴侧目问道:“走吗?” 他点了点头,温喃也随之跟上。 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身后,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等着她开伞的动作。 炒河粉摊位前准备这时候走的人变多了,有些拥挤,她握着黑色雨伞的伞柄,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背部抵着男人温热的胸膛。 伞不算很大,她和裴予宴两个人共同撑着只能算勉强。 并且她头的位置堪堪到他的脖颈处,撑伞要拼命地往上顶,没一会儿手就酸了,裴予宴也是只能猫着身子,配合她撑伞的高度。 带些粗砺的手掌抚过她的手背,还温温热热的。 兴许是实在看不下去她撑伞的困难,裴予宴握住了伞柄,顺带......握住了她的手。 把手掌往上挪了挪,裴予宴给了她逃跑的机会,祈澄不好意思再继续握着伞,堪堪垂下手臂,把刚才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放进口袋里。 到地方后他收伞时,祈澄才发现他的右肩膀被雨淋湿了一半,怕是要在价格不菲的风衣上弄皱了些,而她,倒是被伞护得好好的。 “青禾”酒吧几个大字用霓虹灯的方式在门口滚动着,因下雨的雾气,门口的装修风格也显得更加迷幻。 艺术涂鸦的女郎遍布在周遭的墙上,只不过淋了一遭暴雨,饶是优雅的女郎,刚涂鸦的作品自然不会太好看。 裴予宴昨天说自己找到了那些人的底,想必和眼前的青禾酒吧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现在是白天又加上下暴雨的恶劣天气,酒吧除了几个前台的酒保就显得特别空荡。 祈澄瞥了眼台子上的乐器,架子鼓、钢琴、还有把吉他,扭头问在一旁擦杯子的酒保:“今晚有驻唱乐队?” 酒保饶有兴趣道:“您是到这来旅游的吧,那您可是赶上好时机了,这支地下乐队算是咱们酒吧镇店之宝。” 她挑眉:“但今天的暴雨似乎很难停下。” 那酒保听了她的话,没好气地说:“下暴雨也一样会有人慕名而来。” 傍晚的时候酒吧开始陆陆续续有了人群,他们大都像是熟客,老练地坐在惯常的座位上,点上几杯先喝着。 他们三个人坐在吧台的座椅上,祈澄小声向裴予宴问了句:“和今晚的乐队有关系?” 裴予宴没着急回答,打了个响指叫来酒保,说:“一杯龙舌兰,另外两位女士,给酒精浓度就低的果酒就好。” 他把声音刻意压低:“我怀疑...青禾是他们的碰头地点。而这个乐队来的时候,就是他们交易的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我之前说是十一点半更文 有时候可能会晚一些,写着写着到了凌晨,为了大家都不秃头,蠢作者不想让大家熬夜追得太辛苦,所以以后的更新时间就定为早上八点钟,比如第二十五章 ,你们早上起床的时候就能看见啦。笔芯,爱你们。 第25章 烈酒与归途(5) 光影交错间, 酒保熟稔地调好了酒, 将两杯果酒一杯龙舌兰端过来放在三人面前。 这时候酒吧的音乐播放起来,放的是《wizard》。刚才还恹恹的人们听着前奏顿时精神抖擞, 像有脱胎换骨的良效一般舞动着身躯,尽情在迷离的世界中抛去白日的烦恼,隐于夜色中狂欢。 裴予宴端起酒杯晃了晃, 龙舌兰酒划过喉管的感觉清晰,很快浓烈的酒精味开始发散。 饶是祈澄这种不怎么喝酒的人都知道, 龙舌兰在墨西哥被称作“亡命之徒”, 口感辛辣且苦, 配上青柠檬才会有所缓解,而裴予宴看都没看杯口上的柠檬片,喝下去眉毛都没挑一下,神色自若。 “你们三位有兴趣参加今晚的假面游戏吗?” 来者的声音甜且糯,语气的轻重缓急刚刚好调动起人的兴趣。 只见女人蹬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那鞋跟极细, 她却走得十分稳健。波浪卷随意散在肩上却慵懒地透露着风情, 玫瑰红的旗袍包裹着极好的身材, 是了,旗袍本身就能突出一种女性美,那种柔,那种艳,两者融合在一起也并不相冲。 目光流转,可就是看向裴予宴时, 她故意眨了眨眼,眼角上扬。 祈澄抿了口果酒,目光投向裴予宴,征求着他的意见。 “好。”他的眼眸清澈,在五光十色的交错下仍像一面镜子,不掺杂任何杂质。 几番推测,趁着人多气氛嗨,那群人大概率运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掩盖暗藏的交易,碎心锁石要是被转移,也只可能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点。 由于是假面游戏,大家可以随意挑选想要的面具和配饰。不多时,裴予宴已经换上燕尾服,衣服熨帖的十分修身,配上那枚明晃晃金色的胸针,即使带着假面,气度也能窥见一二,让她盯得一阵愣神。 随着人群的安静,台上的人拿着麦克风宣布游戏的程序:“假面游戏第一轮——投飞镖,总共有三次机会,加起来得分最高的人即可获得一箱啤酒。” 祈澄扭头询问:“玩儿吗?” 她的眼神看起来永远很空,不是没灵气,只是过于的缥缈,什么都印刻不进去似的。 明白祈澄的贪玩心作祟,裴予宴宠溺地开口道:“你来,我看着。” 玩儿飞镖游戏的人不在少数,男女掺半,竞争也特别激烈。不像别的选手投掷前总要紧张的摩拳擦掌一会儿,祈澄出手毫不含糊,投掷的动作快速流畅,没半分拖泥带水,可就是隐隐透露着狠劲儿,引得人不禁侧目。 飞镖在她手里运用得特别自如,每次投掷出去都直逼红心,稳稳当当地落在十环那里。 几场比赛下来,她发挥稳当,没有悬念地抱得一箱啤酒归。 第一轮结束后,陌生的男子端着一杯酒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回吧台的路,语气有些激动:“小姐,可以邀请你喝一杯吗?” 祈澄反应冷淡:“不了。” “你投飞镖很厉害,一杯酒而已,应该没什么的吧。”男人无休止地向她搭讪,就是不让她过去。 裴予宴看完了比赛却没人回来,就见祈澄面色纠结地被人堵着,脸色一变,对着对面的陌生男子道:“不好意思,我女朋友。” 那人见裴予宴气势十足,也不敢过于招惹,灰溜溜地端着酒走了。 听到了吗? 那是她的心跳声。在裴予宴说出“我女朋友”四个字时就怦怦地撞击着胸腔,空空的眼神里一下子装满了他的面容,知道是帮自己解围的说辞,祈澄还是半天顿着步子,又低下头来不敢与他炽热的眼神相视。 面具之下仍可看到他的桃花眼泛着笑意,不禁让她感叹刚才那瞬间裴予宴活像西欧里的骑士。 天知道他们两个怎么会心意如此想通,下一秒裴予宴就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走吧,我的公主殿下。” 如同千堆雪堆满长街,却因炽热的熔岩一夜消融,祈澄着实被这声“公主殿下”撩到了。总不能让人一个人沉沦,祈澄努了努嘴有些不服输。 人群又躁动开来。温喃跑过来还喘着气道:“我...我好像看见小熹了。” 祈澄:“你确定是她?” 温喃:“一开始我也很怀疑,因为灯光昏暗,大家又都带着面具,我怕我认错了人,但小熹脖子后面有个玫瑰花的纹身,我肯定不会认错。” 祈澄语气急切,仿佛迷雾终散,得以窥见其中一二:“她人呢?” “人太多了,等我去找她时,她在拐角的地方不见了。” 此话一出,不管是不是被胁迫,起码证明了小熹还活着,人命大于天,只要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从燕宁到这里,祈澄从未放弃希望和前进的步伐,饶是心中感慨万千,在真相未浮出水面,她仍保持冷静的思维:“她肯定不是一个人。蝎子他们今晚会在这里完成交易吧。” 她心里明白,这是场赌局。 赌赢了,碎心锁石才会得到正确的对待,赌输了,她不知道会不会把命搭进去,只是做任何事情前,太顾忌后果而忘掉事情本身的正确性就大错特错了。 * 包厢内。 粉色的主题配上迷离的灯光,“蝎子”搂着女人的肩膀,对着一干人到:“东西呢?带来了吗?” 小弟忙不迭送上黑布包裹着的物件,点头哈腰道:“这里,您过目。” 他掀开黑布,看了眼完好无损的碎心锁石,通体盈亮,几乎不显瑕疵,满意道:“去找个地方保管好。这次的事情做的不错,下一单还是你来接手。” 那小弟两眼冒光:“谢...谢谢老大。” 穿着旗袍的女人被蝎子拥在怀里,双手并不老实,肆意挑逗着旁边的男人。 “蝎子”一把把她拎坐到大腿上,不顾众人在场,有些急不可耐。 女人像是戏耍他似的,推了推靠过来的胸膛,红唇微启:“裴予宴也过来了。” “是吗?”蝎子冷哼一声:“这小子打听消息倒是灵通。上次让他躲过一劫,现在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你说这他妈是不是逼着我动手? 女人没说话,喝了口果酒又吻了吻他,从容着起身:“你想不想知道赛车和女人哪个在他心里更重要?” 蝎子将双手搭在沙发上,让手下的人退下,问道:“什么意思?” 她勾起唇:“他带来的一个女人好像在找碎心锁石...” 蝎子:“你是说上次老六去碰头的是这个女人?” “是,我今天还问过老六,他说上次那女人对碎心锁石纠缠得紧,甚至...到了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呢。”说到后半天,她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女人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躺在他怀里撒娇:“要不要玩一玩嘛?让我们看看他的选择。” 第26章 烈酒与归途(6) 这次祈澄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儿, 单从背影来看, 头发高高梳起扎成马尾,脖颈后面的玫瑰花图案不大, 但站在这个角度看尤为明显。 “跟上吗?”祈澄话还没问完,就见温喃急冲冲地跟着女孩儿的步子进了包厢,担心出事只能在其后快速跟上。 温喃拽过女孩儿的手臂, 力气不大,瞳孔微震:“小熹...” 下一秒温喃的话就卡在喉咙里, 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眼前的女孩儿瘦得脱相, 双眼无神, 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极为镇定,丝毫没有躲闪的意味。 但那种目光过于冰冷,就像下刀子似的让温喃手足无措,喘着气息道:“小熹,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都没打听到你的音讯?我以为你失踪了, 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我...” 温喃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算得上旁若无人, 可包厢内的蝎子没什么兴趣地扫了眼:“叙旧叙完了?” 小熹没说话,对温喃迫切的话语一点反应都没有,如同行走的木偶,一点一点随线的操控离她远去。 祈澄和裴予宴随后推开包厢的门,不明的局势就让祈澄感觉到一阵不安,糟糕, 这是对方请君入瓮的戏码。 蝎子也戴上了面具,拍了拍手,像是在鼓掌又像是在宣告,沉吟出声:“嗯,都到齐了。” 语气听不出来他想表达什么,但隐隐透露着满意或者说期待。 怀里的女人拿起高脚杯晃了晃,仰起脖子饮下一杯红酒,脸上笑意荡漾:“那咱们的派对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当然。不过在开始前让我们先看看一样拍卖品。” 话音声落,手下的人就把他们要“拍卖的物件”抱上案桌,那物件还是蒙着一层黑布。 他用眼神示意怀里的女人把这层布揭开,祈澄屏息以待,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攥得她手指发疼。 果然,是碎心锁石,此刻完好无损地被放置在案桌上。 因为罕见,所以真伪并不难鉴定,祈澄肯定这就是她此行要寻找且带回去的真文物。 蝎子注意到了祈澄不寻常的反应,勾起嘴角:“我倒数五个数,没有人要拍卖的话,这件物品将会马上转卖到东南亚。” 很快他应声倒数:“五...” 数字是机械的,蝎子的声音是不带半分情感的,但如同烈火中煎熬的还是祈澄,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清楚无论是回复还是不回复,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倒数没有停止,拖延的尾音愈来愈长:“四...三...” “二。” 祈澄低着头,全身都在颤抖:“你到底想要什么?” 单单是要钱,他就不会做出下挑战书结果不顾一切地置裴予宴于死地的疯狂举动。 蝎子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越是不安,他越兴奋。 裴予宴将祈澄护到自己身后,挽着袖子,将褶皱压平,从容不迫地说:“我劝你可以不用倒数了。” 知道他的手腕,蝎子的神情并不轻松,问他:“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裴予宴继续说:“你的日子到头了。” 听完,蝎子笑得更大声更猖狂,像是在看裴予宴一个人演出独角戏,又神色一敛,目光凶狠:“上一个这么威胁我的人已经被丢到深山里不知死活了。” 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裴少爷终究还是嫩了些,不知道我们亡命徒没有底线。在我之上,有裴少爷这样衣食无忧的,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可笑地追逐着所谓的梦想。但在我之下呢,你能看到什么? 他自问自答:“除了深渊,还是深渊。” “恐怕裴少爷早就忘了我是谁,毕竟谁会熟记曾经的手下败将呢。” 往事涌动。 裴予宴在脑海里搜索他还在参加业余比赛时碰见过的对手们,大大小小的比赛,沉沉浮浮的圈子,那个赛车连队若真要说起来,只有一支车队在可能范围之中。 那场比赛极其激烈,或者说极其残酷。 在那场比赛中,输了的车队将会自行划定为解散,不得以任何团体的身份加入协会里。规则苛刻,也不乏跃跃欲试者,赛车手永远不会为自己留什么后路。 那时候裴予宴所在的赛车队伍连输两场,再输掉一场,他们就会被淘汰出局,自行解散,对方的赛车队伍同样是这个情况,所以算得上是生死一战,是胜是负,是走是留,全在一场比赛里了。 可那一场比赛出了意外。有赛车手在那场比赛里没拿捏准节奏,直接冲出了赛道护栏,车毁人亡。 没记错的话,是蝎子赛车队里的成员。 裴予宴没回应他的讽刺和挑衅,直接问道:“所以你想用什么来交换碎心锁石?” 蝎子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退出今年F1的比赛。” 最先受到震惊的不是裴予宴,而是祈澄,蝎子竟然要他用一辈子的梦想与热爱来换碎心锁石。 无疑,两个人都卡在了为难的状态。 这个选择是抛给裴予宴的,但祈澄不想让裴予宴因此为难,找碎心锁石是她的责任,若因此让裴予宴陷入尴尬的境地,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不可能,别妄想了。”祈澄被裴予宴牢牢地挡护在身后,却在沉默地数十秒内挺身而出,没半点害怕地站定在了裴予宴身前。 赛车,那可是他追逐了那么久的梦想,是把他从深渊里拉起来的事物啊...她都不甘愿看到他放弃。 蝎子的表情越来越兴奋:“是吗?看来这位小姐对碎心锁石没我想象中的执着,大不了我转卖就是了。” 裴予宴叹了口气:“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他继而说道:“真想邀请你来F1观赛,可惜...”,他把话音拖长,吊着所有的胃口,连祈澄也以为他肯定是选择了F1的比赛,但显然,身前的男人就是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你会在牢狱中度过了。” “你他妈...”蝎子骂了几句脏话,不屑地冷笑道:“呵,他们那帮庸夫...你认为老子会相信你的威胁?” 裴予宴垂眸没说话,在等待着什么,外面人群嘈杂起来,动静不小。 没留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当地警方迅速赶来现场,活擒了一直的逃犯目标和一干人等。 怎么可能?他刚才连手机都没拿过?怎么可能报警叫来警察? 除非... 除非是裴予宴一早就预料到了他今晚的行动。 裴予宴走到蝎子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选择这东西,我十年前就玩腻了。” 浪荡不羁二世祖是一面,以他的人脉和手腕,更多的是志在必得,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也敢于赌一把。 在场的人员被紧急疏散,交易的货物全部带回查验,蝎子临走前想毁了碎心锁石,被民警及时制止,戴上手铐押下去。 喧嚣平息。裴予宴这才礼貌性地伸出手:“江队,辛苦你了。” 江队点点头:“还是要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积极举报。才能让我们在多年的寻找中发现蛛丝马迹。” 又疑惑道:“嫌疑人窜逃多年,一直没有下落。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能不能给我们分享一下你的推测?” “和言多必失一个道理。他越在意,越掩盖,越有背后的动作,光亮终究会透过那堵墙,照到黑暗。”裴予宴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而祈澄也过去与警方交涉,表明自己的身份与目的。双手捧过碎心锁石时,她鼻子一酸,可始终把眼泪锁在眼眶,憋了回去,这些辛苦,没有白费,没有辜负杨老的期望。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了。 可是心里怎么这么空?熙熙攘攘之间,她就如同踩在云端一脚踏空,不停地往下坠。 未来的路,这份共患难,这份初悸动,这份美好的交集,还会继续吗? 她没办法预测,只是在和裴予宴一起走出青禾酒吧看见头顶的星空时,指着那边道:“三哥,你看,是猎户座。” 那模样像极了刚出师的学生在裴老师面前的炫耀。 裴予宴凝视了一会儿,和她并排往前走着,还是停下了脚步,如湖面平静般的眼眸终究点起了火,带着些含混不清的暧昧,他叫她的名字:“祈澄...” 说着,裴予宴就俯下身来,把头搁置在她的肩膀上,对着红透了的小耳朵说道:“一路顺风。” 这样的姿势... 祈澄的手悬在半空,半天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是在他说完那四个字后,闭上眼睛安心地把手回放在他的背后。 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 能嗅到他身上龙舌兰酒和清爽洗衣液混杂的味道,不难闻,却像是在她心里开出了一朵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之下,除了深渊,还是深渊。摘自《荒人手册》 第27章 梦想与你(1) 阳光有些刺眼。 祈澄站定在机场出口, 戴上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 就看见不远处的祈澈向她飞奔过来,活泼好动像个猴儿一样, 手舞足蹈地说道:“姐,欢迎回来。” “怎么?想我了?”祈澄半眯着眸子,胡乱又宠溺地揉着他的头发。 母亲揪过多动的祈澈, 从身后绕了她面前,上下把祈澄打量一番, 发出感叹:“哎呦, 看着又瘦了, 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祈澄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林女士的唠叨,林女士停下话题突然一静,倒是让祈澄吓了一跳。 见祈澄裹得厚实,林女士问道:“那边儿现在特冷吧?带的衣服够不够厚?没挨着冻吧?” 其实祈澄为了不让母亲担心,特意穿了件高领的灰色针织毛衣, 挡住脖子上还没好完的伤口。但今天燕宁的气温还没低到需要穿这么多的地步, 走了一会儿, 眼下已感觉身体有点燥热。 “挺冷的。我去的时候下了场大雪。”又接着面不改色地说着:“母上大人放心, 我衣服穿得厚实,没冻着没病着,现在还在您面前活蹦乱跳的呢。” 林女士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说着“正事儿”:“那咱们先回家吃饭吧,你爸在家做着饭呢,回去菜就熟了。做的是你爱吃的火锅, 秋冬时节也好驱寒暖暖身子。” 祈澄预感到林女士不单纯的目的,眼睛一眨不眨说:“我还是先回我那边儿吧。我还要很多东西没收拾好...” 刚才火气刚消的林女士像不定时的炸.弹又爆发了一次:“什么东西非得现在收拾啊?饭菜都备好了,你回家肯定点个外卖就解决了,我哪儿能放心啊?” 祈澄无奈嘟囔了一句:“妈,我都二十多岁了,您要到我多少岁才放心呐。” 林女士摇了摇头:“二十多岁,二十多岁,在我眼里,你永远就是个小孩儿。嘿,你这犟脾气肯定是随了你爸。” 祈澄没好意思说,其实她觉得是随了林女士,又见林女士一副不关自己事的模样,慢吞吞的把话咽了下去。 “姐,你就陪我回家吃饭嘛。”祈澈晃着她的右臂,表现得一脸天真乖巧。 叛徒,小家伙拥蹙她的立场转变的可真够快的。 “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爸都担心坏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的...”接着林女士又掰着手指给她列举最近自己看到的民生新闻上各种针对女性的犯罪案件。 祈澄想到荆然那次的事情,回想起来还是毛骨悚然的,就转移话题道:“您参加的那舞蹈队怎么样了?” 林女士又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每天组织跳舞的心得,看起来忙得不亦乐乎。 ...... 一进家门,果然,祈澄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玄关处多了两双不属于她爸妈的鞋子,一双是男士皮鞋,鞋码偏大,一双是女士的尖头高跟,明显是中老年的款式。 换了双林女士亲手织的鸳鸯图案拖鞋,才让她真的有回到燕宁的真实感,林女士平日里也就那三样爱好,绣活儿这种事情戴着老花镜也要坚持,旁人怎么劝都于事无补。 听到谈话声,祈澄迟迟没走进去,如同雕像石化在原地。 林女士向前介绍着:“这是你江阿姨,还有江昀...一起上我们家来吃顿饭。” 见祈澄愣着,林女士推搡了她一把,小声叮嘱道:“给你江阿姨和江昀哥问个好。” 祈澄一秒变成温柔懂事的乖乖女,脸上堆着假笑:“江阿姨好,江昀哥哥好。” 被祈澄那一句甜糯的江昀哥哥吸引,江昀转过头来,看到的是站的有些局促的祈澄,也客客气气回了句:“小澄妹妹好。” 江阿姨极力拉近着两人的距离:“你们两小时候还总在一块儿玩呢。” “对啊,小澄总是跟在江昀后面要糖吃,打雪仗砸起雪球来也是毫不含糊的...” 祈澄:“......” 说实话,她没印象了。 林女士看着僵持的两人,拉开餐桌前的椅子:“来来来,别那么局促,都是在自个儿家里,都坐着准备吃饭。”见火锅还没端出来,林女士朝着厨房的方向扯着嗓子道:“老祈,火锅怎么还没好啊?” “出锅了,我现在端过来。”老祈戴着手套两手稳当地把锅端上来,食物的香味溢满整个屋子。 火锅咕噜噜地往外冒着泡,祈澄夹了一筷子青菜,闷声吃着,就听江阿姨用和蔼的微笑面向她:“小澄现在是在做文物修复工作吧,工作累不累啊?” 祈澄停下扒饭的筷子,声音软软地回答道:“还好。” “女孩子一个人买房子压力还是挺大的,以后找个有房的好老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江阿姨睨了眼沉默的江昀:“正好你昀哥今年年初用自己的钱买了套房子,首付都付了,可你看看你昀哥都这个年龄了,女朋友我也没见到一个。” 林女士加入劝说行列:“虽说江昀和你也有十几年没见了,但这小时候情谊留着,双方也知根知底。” “当年要不是我和那个谁离了婚,带着江昀去到国外,两个人就是青梅竹马了,现在怕就怕两孩子生分了。”江阿姨叹了口气,满手的翡翠玉石闪得祈澄眼睛疼。 林女士给她夹了个肉丸子,眼神示意道:“祈澄,你下午没什么事吧?” “有啊...”祈澄低着头,接收林女士的信号失败。 “可你刚不是和我说下午很闲,想去逛街找不到人吗?” 祈澄:“......”她什么时候说过?亲妈都不带这么坑的! 江阿姨眉间透露着惊喜:“是吗?江昀下午律所也没什么事情,让他送你去商业街顺便陪你逛逛多好啊,一个人逛街怪不热闹的。” 一句话没说,祈澄觉得自己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随便吃了几口后,祈澄逃命一样躲进了自己原来的房间。这套房子有点年头了,她住这间房就从小学住到了高中,一般情况下,里面的所有东西除了打扫不会挪什么位置。可再仔细一看,明显是林女士掌握了她那边的钥匙,把东西搬了些过来。 放在最上层的就是她密封好的一个盒子,在去青海前已经修复完成的那幅字画,原定是去医院那天给裴予宴的,没想到事发突然,字画一直在她这儿保留到了现在还没物归原主。 敲门声响起。 林女士咳了一声:“祈澄,衣服换好了没有啊?江昀现在在楼下等着你呢。” 祈澄把字画小心翼翼收好,喊道:“马上就好了。” 不情不愿地见面,不情不愿地尬聊,不情不愿地坐车。祈澄真心觉得自己飞了趟青海之后,林女士对她的境遇日渐逼迫... 江昀的脸很瘦削,祈澄坐在副驾驶上能清晰地看见他的下颌线条,眼见他喉头微动:“首先我声明一点,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今天下午纯粹是来完成任务的。” 呵...男人... 祈澄一副当老娘我愿意啊的表情扭头看向窗外,不顾形象打了个哈欠道:“你的任务还没开始就可以结束了,你把我送到我买的房子那边吧,车费我给你转微信。” 江昀深感自己被迫当了回司机,抿着唇没说话。 祈澄“啪嗒”一下拆开蔓越莓饼干的包装,就见江昀灼热的目光看向...她手中的小饼干,被发现后清了清嗓子:“我不吃。” 祈澄嚼着小饼干:“......”她也没说要给江昀吃啊。 提示音响起——[小澄,给阿姨看看你们现在在哪儿呢,是不是到了商业街啊?] 后面是个自带的微笑表情。 这...还有来监督工作的? 祈澄也回了一个老年人专属微笑过去:“江阿姨,我们还在车上。” 江昀把车停在停车场,走到步行街一家一家饮品店问她:“喝什么?” 祈澄看了眼单子,脱口而出:“红豆沙冰。” 江昀点单顺便付款:“美式咖啡一份。” 大冷天捧过沙冰的手都失去了知觉,祈澄还是自得其乐地吸着红豆沙冰,感受冰凉的液体划过喉管。 等着美式咖啡的过程中,祈澄依靠在柜台前,好巧不巧看见了倪珊珊她那头粉毛在寒风中很是张扬......等等,她旁边的男人居然越看越像孙逸杰。 揉了揉眼睛,她一定是看错了吧,毕竟近视了四百多度还不带眼镜,这么看去,方圆一百米可能就人畜不分了。 越走越近了,还真的是倪珊珊和孙逸杰,祈澄一副吃瓜脸专用震惊表情。 “诶——”孙逸杰顿了顿步子,随后又热情地挥了挥手:“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还真是澄妹啊...” 倪珊珊叼着口中的棒棒糖,青苹果味儿的,没想到孙逸杰认识祈澄,口中的棒棒糖差点掉了下来,半天才愣愣地问道:“你们两认识啊?” “她是我好朋友的...”孙逸杰吞吞吐吐的,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祈澄和裴予宴那一点微妙的关系。 倪珊珊大大咧咧道:“我还说着呢,约个时间让你们两见个面认识一下,没想到你们两之前就认识了。” “正式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孙逸杰。” “你们两瞒得可够紧的。”祈澄吸了口红豆沙冰,不,这不是沙冰,是狗粮。 又抱着双臂不怀好意地笑道:“逸杰哥,倪珊珊之前和我说,如果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她就戒烟。现在怎么样啦?” 倪珊珊晃了晃手中的棒棒糖,嘚瑟起来:“嗯哼,我戒烟了,改吃糖。” 祈澄的表情僵在脸上,又被秀了一波,当她没问。 美式咖啡好了。 江昀拎着袋子,站在祈澄后面看她聊得火热:“既然你碰到你朋友了,那我就先走了。” 倪珊珊还没见过裴予宴,勾起眼角道:“谁刚才还说我瞒得紧来着?自己明明瞒得更紧...” 孙逸杰的表情则有些不自然。 祈澄连忙摆手解释,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想多了。这是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 打着什么差点成为青梅竹马的旗号,不就是变相的相亲吗? 孙逸杰想替某人探探口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澄妹觉得刚才的相亲对象如何?” “呵”祈澄冷笑了一声:“没什么共同话题吧。” 孙逸杰也不知道怎么,心下随之松了口气,这一天天过的可真够操心的。 祈澄不太想打破他们的二人世界,主动退出“电灯泡”角色找借口开溜:“我还要回去接祈澈放学,你们两好好玩哈。” 倪珊珊不明所以,反问道:“可今天是周六啊,祈澈还需要去学校啊?” “啊...他周六要去上补习班的。”这一秒祈澄都要佩服自己的反应能力了。 孙逸杰和倪珊珊并排去Space吃饭,孙逸杰点完菜坐定后有些心不在焉,想来想去还是和倪珊珊说了声:“我先去趟洗手间,菜上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着。” 匆匆走到走廊拐角,孙逸杰连忙和裴予宴连了麦:“三哥,闲着呢?” 裴予宴在祈澄走了之后坐的下一班航班返回燕宁,因为F1的中国相关赛下周即将拉开帷幕。 扯下眼罩,裴予宴眯起眸子,没什么好心情地吐了句:“扰人清梦,三宗罪之一。” “还睡呢!?”孙逸杰叨叨不停:“我今天碰到祈澄了,她和一个男的在步行街这边逛着呢,据说是安排的相亲对象。” “别人都被安排上相亲对象了,你是真没反应还是假没反应啊?” 按理来说,凭孙逸杰和裴予宴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不说做他肚子里的蛔虫,对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他可是在旁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要是你觉得无所谓,那就当我看走眼了,当我没说。” 裴予宴语意不明地说道:“我知道了。” 孙逸杰:“......”这回他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裴予宴彻底醒了,洗漱完又想点烟,想起那晚的星光,那晚的话语“除非是我女朋友管我”,就把烟塞了回去,顺带把一整盒烟甩进垃圾桶。 他把通讯录的那一页划到祈澄的所在页面,迟迟没拨过去,突然想到祈澄还没把那幅画交接给自己,喉头微动。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肥章鸭 _(:з」∠)_ 第28章 梦想与你(2) 裴予宴拨了过去, 并不着急说话, 倒是让赶着回去拿行李的祈澄有些手足无措,离开青海的那一晚拥抱很轻, 可他怀里很温暖,意外地让人贪恋那样的瞬间再久一点多好。 祈澄唤他:“三哥?” “祈老师延误了工期,请问我该怎么付价钱?”裴予宴话虽是这么说的, 但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听声音像喝醉了, 轻声飘着, 实则是因为裴予宴在跑步机上调节速度才造成气息的变换。 祈澄一拍脑袋, 画还在自己房间里,这么多天,也确实超了自己的预期完单时间。 “那幅画其实很早之前就完工了,一直没能送过来,要不然我现在过去你家?”祈澄沉吟片刻, 继续设法补救道:“三哥要是肯原谅我的失职, 我做饭来赔罪怎么样?” 听起来很是无辜的样子。 裴予宴轻笑着, 嘴角明显上扬, 声音却压抑得格外清冷:“嗯?” 随着他的尾音,祈澄的心也也跟着悬了起来。 “好啊。”裴予宴话锋一转:“不过...画既然在你家,我去你家拿可以吧?” 虽是出声询问的方式,却仿佛势在必得,容不得拒绝。 “我......”祈澄有些支支吾吾的。 “怎么了?你家里现在不方便?”他缓下步子,声音更加低沉。 “没...方便方便。”祈澄感觉到了自己在裴予宴面前的怂颈儿又出来了, 谁让他是金主爸爸呢?况且她也不用上门跑一趟,哪儿还能有拒绝的借口啊? 裴予宴从跑步机上下来,去到衣柜前换衣服。大哥喵地一声扑向床头,怕他撞着,裴予宴轻抵着它圆滚滚的脑袋,大哥立刻仰着脖子瘫倒在大床上,打了几个滚像是在撒娇。 看着前后态度反转一百八十度的大哥,裴予宴顺着它后劲的毛:“孙逸杰对你不好了?” 原本还对他爱搭不理的,现在可劲儿的蹭他冲他撒娇,猫性使然,大哥抖了抖身子:“喵——” “我要去见不乖的那一个了。”裴予宴觉得大哥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猫爪子向前一伸,一跃到地板上伸了个懒腰。 祈澄和江昀出去时其实也没怎么换衣服,只是把厚的呢绒外套换成了薄一点的,眼下打开衣柜才发现北京的秋天一过,干燥不再,近日冬日的冰冷和潮湿让带回来的衣物潮透了。 索性一股脑一件件丢在家里的滚筒洗衣机里,洗衣粉的香味萦绕在阳台上。阳台的墙上摆满了老祈的花花草草,长势最好的是那颗发财树,是老祈静心照料的对象,冬日里叶子也不至于枯黄。 现在这个点,林女士去参加她的舞蹈团体活动,老祈下去和活动中心里的老头儿下象棋,祈澈是真的要去上钢琴课的兴趣班,祈澄闲着也是闲着,提前过起了老年居家生活。 把其他花盆里的部分土移到老祈新买的花盆里,抓起一把洋葱的种子撒落。 虽说手上戴着白色手套且被泥巴染了道色,祈澄仍然没有阻止脸上在培土过程中受到的泥巴攻击,并且是完全不自知的状态。 听到按门铃的声音,祈澄才匆匆摘下手套跑去开门。 “要换鞋吗?”裴予宴立在玄关处,看向她的目光柔和。 “不...不用了,直接进来吧。”祈澄唯唯诺诺的,瞥了眼老祈的拖鞋,家里的男士备用拖鞋不多,让裴予宴穿林女士亲手织的鸳鸯拖鞋,怎么想都有点怪异。 裴予宴看到她脸上的几个泥巴点,尽力忍着笑意。 “你先坐下喝一杯茶吧,我的种植工作快完成了。”祈澄丝毫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妥,拿起茶杯泡了两杯黄山云雾。 又絮絮叨叨道:“书画就在我的房间里,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达到预期成果。” “祈澄。”他叫住她,却迟迟没开口说话,直至他俯下身子,拇指的茧划过她柔软的皮肤,把脸上那点泥巴星子给擦干净了。 “小花猫。” 祈澄才反应过来,由于搬运花盆泥土的时候脸上不小心也沾染了一些,因为裴予宴细腻的动作不由得感到一阵羞赧,转过去拿起泡好的黄山云雾喝了一口,裴予宴小心烫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祈澄吐出来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脸因此更红了,到后来只得乖乖咽下去,舌尖发麻。 她今天在裴予宴面前,简直是智商掉线的状态吧,欲哭无泪的祈澄装作一脸淡定的模样一溜烟跑到阳台上蹲下身子拿铲子把种子埋好。 阳台和祈澄的房间是相通的,裴予宴不紧不慢跟着步子,敲了敲房门出声询问:“那我进来了。” “好,你随意。”祈澄没抬眼皮,埋头做着沥土浇水的步骤。 裴予宴长腿伸在桌前都有些局促,展开桌面上最上面的画轴,修复后的原貌才得以揭开。 他没见过原画,却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副修复作品不仅继承到了原画作画者想表达的意图,尽可能真实再现原封原貌和历史上的遗珠,同时也极具祈澄浓厚的个人色彩,这也就是所谓文物修复师看的出来上一个修复师道行如何的原因了。 他对祈澄从来就没有失望过,倒是她,一次次给着自己惊喜。 看布局这是个家庭住房,裴予宴站起身随意转着:“你和你父母一起住吗?” 祈澄答道:“没...我一个人在离工作地方近的小区买了套房住着。这边是我爸妈的房子,今天回来吃饭,就恰好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裴予宴还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睨过一张小小的床铺,粉色的衣柜,还有可能是她高中时候贴上去的艺术海报和作品。床头柜上放着几个小相框,有她和她父母的合照,还有一张她小时候单独的艺术照。 照片上的女孩儿扎着双马尾,垂在脑后,着一身蓬蓬裙,脸庞白皙莹然,眸子纯净无暇,像一个空灵的瓷娃娃。 祈澄见他仔细打量着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又羞又躁,正好浇完了水,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跟前扶额:“三哥,我的种植工作做好了,要不然我们先去客厅吧。” 趁着裴予宴扭过头来的时机,祈澄夺过相框把面反了过去,推握着他的小臂,手感带着些硬度,极速逃离现场。 裴予宴又看着阳台上的花盆还没搬上去,好笑道:“花盆不搬了?” 祈澄:“......” 裴予宴径直朝着阳台走过去:“我来帮你搬上去吧。” 说罢也不嫌弃上面还带着泥土,祈澄深感有矿的可怕,穿着D&G的大佬在这里做着搬花盆工作,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好意思让裴予宴给她出苦力,祈澄也跟着到阳台把老祈的发财树挪了挪,留出空位置。 阳台不大,洗衣机和那一刻硕大的发财树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况且两个人的动作都不算小,随着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之间的衣物也厮磨着。 裴予宴把水仙花花盆摆正,出声询问:“我待在这里吃饭,会不会打搅到伯父伯母?” “我爸去下象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至于我妈,她对她那舞蹈队的事情特别上心...”说着说着,祈澄停下交待缘由的话语,怎么感觉自己刚才越描越黑,像是找了个好时机让两人有二人空间似的... 正说着林女士呢,林女士就打开门锁,放下手里的菜和钥匙,说了一声:“小澄,我今天的舞蹈比赛挪到明天了。” “老祈还在楼下下棋呢?这都几点了,老头儿真是越来越顽童了。” “咦——明明看见门口的拖鞋换了啊,怎么没有人回应呢?” 林女士想了着这孩子肯定又在房间里睡觉或者玩手机了,敲了敲房门:“祈澄啊,下午和你江昀哥哥相处得怎么样?” 祈澄和裴予宴皆是一惊,尤其是祈澄,表情都变得戏剧化了起来,火速赶到房门口。 见门没反锁,林女士准备推门进来:“那我进来了啊,你爸让我给它那颗歪脖子树浇浇水。” 祈澄把房门怼死了,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妈——我睡觉呢,具体的经过我晚上和你讲嘛...老祈的发财树我已经浇过水了,您就放一千两百个心吧。” 说罢,便招手让裴予宴过来,又指了指自己房间的衣柜,意图不言而喻。她想要裴予宴在林女士的扫荡中先躲在一个安全的去处。 要是被林女士知道裴予宴现在在她房间里,饶是她说一百个理由,林女士都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对她更加旁敲侧击。 林女士那嗓门隔着门都听得格外清晰:“哎呦,这都几点了?!太阳都快下山了,我都要做晚饭了,怎么还睡在床上啊?” 裴予宴眼神玩味,还好衣柜里的衣服都被她丢进洗衣机里洗了,才能容纳得下他的体积。 祈澄对着口型说了句:“委屈你了。”然后就关上衣柜,留下一个小小的缝隙。 马上进入表演状态的祈澄边打着哈欠边回复道:“坐飞机上没睡好,回来补一下觉。” 林女士都快要离开门外了,突然看到茶几上摆放的两杯茶,她明明记得走之前还特意把茶几上清空了的啊,心下顿生奇怪和怀疑:“祈澄,我走了之后,我们家来客人了啊?” 祈澄含混道:“没有啊...应该是老祈泡的吧。” “哦”林女士也没过多怀疑,转身叮嘱道:“快点起床,我的菜马上做好。” 祈澄听脚步声远了才松了口气,紧张的身躯放松下来,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裴予宴整个人因空间狭小只能缩在里面,看起来很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抱歉,我没想到我妈这个时候回来,等会儿找个机会开溜可以吗?”祈澄绞着手指,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像担心得不得了一样。 “欠我的饭打算怎么还?”裴予宴从狭窄的衣柜里抽身,林女士不知道是在客厅还是在厨房,顶风作案,裴予宴尽力声音说的极其小声,因此离她的距离也极近。 祈澄退无可退,身后抵着他刚才躲过的衣柜,竟是半天想不到该作何回应。 气氛极速升温,她的房间向阳,此刻在夕阳的映衬下,祈澄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的倒影放大开来,是他。 突然,祈澄眼前只看得见他细软的黑发。 裴予宴一手撑在柜子上做支点,另一只手按住了她僵硬的肩膀,俯下身子... “今天去相亲了” 他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 祈澄点头,想着孙逸杰传消息可真够快的。 “嘶——”还没反应过来,祈澄就感觉耳朵上一阵湿润,是他的舌尖和牙齿在细细地研磨... 是他的唇在含着自己的耳垂... 越这么想着,祈澄越是僵在原地,任由他撩人的动作如同电流从耳垂直击心脏。 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祈澄沿着衣柜向下沉,裴予宴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固定住位置,根本无处可逃。 气息的喷薄...喉结的上下滚动...修长的眼睫毛... 等到裴予宴把重量从她身上抽离上,祈澄才得以喘息,可肉眼可见的,他的眸色更加深沉,盯着她的眼神如同盯着食物的一匹狼,不知道是不是情愫,染得她脖子也有了一层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顾平生营养液*20 晚上还有一更 不过可能比较晚。大家早上起床看吧~ 第29章 梦想与你(3) 祈澄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极速飙升, 急忙从两人的缝隙间蹭出来, 半天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那顿饭勾销了。”裴予宴的嗓音因染上情.欲暗哑的厉害,随后收回炽热的目光, 仅有的理智让他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保持冷静。 不着急,来日方长,对待祈澄他一向很有耐心。 祈澄扭过头, 衣柜前装的镜子里她脸红未消,耳垂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留下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几乎是下意识地逃避, 祈澄推开房门, 窥探到客厅没人,祈女士肯定是去厨房做饭了,便鼓着胆子道:“妈,我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厨房的门没关严实, 闻到一股不好闻的味道, 祈澄就知道林女士又在捣腾什么黑暗料理。 刚让裴予宴前脚迈出家门, 林女士后脚就从厨房探出头来:“我在煮补肾补气汤呢, 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给你江昀哥送点过去。” 站在门口的祈澄心虚地瞥了眼站在楼道里等着的裴予宴,又不能拒绝林女士辛苦熬出来的“好意”,盯着碗内乌漆麻黑乱炖的一大片问道:“妈...您这里面都熬了什么东西啊看起来怪吓人的。” 其实求生欲作祟,“怪恶心的”几个字硬生生被她憋回去。 林女士已经把盒子塞到了她手上,絮絮叨叨着:“你这孩子就不懂了吧, 这里面熬制的是牛尾、山药、核桃...” 祈澄又想到江昀那幅不可一世的模样,撇了撇嘴反驳道:“可您不是跟我说女孩子在一开始不能太主动吗?” “你这是关心,润物细无声的能力不知道吗?” 得,她总是说服不了林女士的。只是感情这东西,双方拼命凑合,不管主不主动都不会有故事。 拎着散发出诡异气味的盒子,祈澄为难地看了眼还在楼梯拐角处等待的裴予宴:“三哥,我妈说这是补肾补气的,你要是不介意...” 本来是为了弥补没做成的那顿饭的,现在一来,祈澄觉得让裴予宴咽下这种黑暗料理实在是于心不忍,收回话道:“算了算了...” 裴予宴盯着那汤看了一会儿,挑着眉玩味问道:“你认为我需要喝这个来滋补?” 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可是补肾补气的汤啊。 祈澄纠结得舌头都打了结:“不是不是,多补补总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嘛...” 她没再往下说,怎么感觉自己越描越黑了 裴予宴接过悬在半空中的黑暗料理,抿唇轻笑:“伯母熬制的,我哪里敢不满意呢?” 既然祈澄希望他多补点,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到时候不要后悔就是... 只见裴予宴毫不犹豫地喝下一大口,并排和她一起下楼,良久才吐出一句:“还不错。” 其实祈澄想劝他不用勉强来着,只是看裴予宴喝汤的时候投向自己的目光都有些晦暗不明,祈澄突然有种自己被狼盯上的感觉。 由于这里算是老居民区了,楼房不高也没装上电梯,所以祈澄一直陪裴予宴走到楼下,他黑色的卡宴就停在她们家楼下。 “那我先走了。”裴予宴拉开车门,冲她挥了挥手,祈澄脖子缩在毛衣里,呼出来的白气顿时升腾,也冲他点了点头,只到看着裴予宴的车驶出视线。 “小澄,刚才和谁打招呼呢”老祈拿着他的象棋盒,又回过头看发现刚才的车早已不在视线之内。 “没有,就停车在这里的车主。”祈澄觉得现在自己撒起谎来也脸不红心不跳了,马上岔开话题道:“老祈,你今天战况如何呀” 老祈冷哼一声:“肯定是我那歪脖子树没好好浇水,今天的象棋下一次输一次。” 祈澄不敢回答,其实是她今天种植洋葱的时候不小心...好吧,就是故意借用了下歪脖子里的泥土。 “您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等赶明儿天气回暖了,那歪脖子树就又能长势喜人了。” 总算把老祈哄好了,祈澄顿时松了口气,又没办法给林女士交差,只得帮老祈拿着象棋盒子笑嘻嘻道:“老祈,您老行行好救救孩子呗。” 老祈向来拒绝不了自家丫头,要不然也不会在林女士竭力反对祈澄去学文物修复时,与她据理力争,希望选个让孩子自己喜欢的工作。 “你这丫头...唉,说吧。” 听语气是打算帮忙了,祈澄晃着他的胳膊道:“老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又悄悄俯在老祈耳边吧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林女士把蔡端到餐桌上,一脸诧异地看着跟着老祈上来的祈澄:“你送汤怎么这么快啊?” 祈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祈,老祈清了清嗓子:“咳...我在下边正好碰到了丫头,看那汤挺不错的就自己喝了。” 林女士一副恨铁不成刚的表情:“祈明修,我炖给孩子的东西,你在这儿瞎掺和什么呢是不是晚上地板没睡够呢真是...年纪都摆在这儿了,成天跟个不省事的小孩似的,我看呐,祈澈都比你成熟...” 祈澄怜悯又愧疚地看了眼正被林女士“家法伺候”的老祈,这锅老祈是背定了。 洗衣机停下来了。 祈澄把衣服晾好,心里怅然若失的感觉再次袭来。 如果,她只是说如果刚才对她做那种举动的人是荆然或者说江昀,一把推开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可要是裴予宴,她一点都不反感,甚至差一点就沉溺在他的温柔里了,至于躲开,则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和神情面对裴予宴。她还没摸清楚他的心意,抑或是害怕他是一时兴起。 她明明是一个爱憎分明,在选择面前很果断的人,但这些在裴予宴面前好像都化为乌有,她丢盔弃甲,兵荒马乱,弄得她一点底气都没有,可裴予宴永远不动声色,势在必得。 抬头看,燕宁晚上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在这里看不到猎户座,因为离机场不远,只能看到飞机冲破云层留下的弧形痕迹,不多不少,正好几股交错显露出一个像爱心一样的形状。 燕宁晚上寒气重,打了个哆嗦,祈澄离开阳台又缩回被子里了。 从不大的床上翻了个身,一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伸手去够也没摸着,不情愿地从床上起身,抱着猫咪抱枕取暖,眯着眼搜寻。 “咦?”祈澄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不是在青海的那一天早上她和裴予宴去吃炒河粉前路过摊店上的饰品吗? 是一串很小的手链,用当地采集的玉石制成的,对于祈澄这种行家来说,看得出来真假参半,但价格还算合理又合眼缘,只是当时有急事要赶她就随便看了几眼,也没流露出心动想买的意思,没想到裴予宴之后还专门去了一次买回来送给她。 祈澄是一个无功不受禄的人,如果裴予宴当面给她,她说什么都是不愿意收下的,不知道是不是趁着她埋种子的时候悄悄放在她床头柜上的,他的细腻和敏锐的观察力的确超乎常人。 但确实是欣喜和感动的,他连自己的一点小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祈澄鬼使神差地把手链拿起来比了比,连手腕大小都是合适的。 ...... 碎心锁石的回归与陈列在文物界还是掀起了相当大的波澜,毕竟这在上个世纪,是文物界没宣布但众人公认的消失文物。 作为提交人,祈澄突然就被一些文物周刊和报道盯上,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她的联系方式,纷纷表示只要她配合采访和报道,愿意给她相应的报酬。 祈澄之前没想过,现在乃至以后都不会想以这种形式来接受采访。 刚躲到杨教授的病房里,见老人家手术成功后气色好转,就又来了一通电话——“祈小姐,您好。我知道你可能是个很低调的人,不愿意也没必要把这件事宣扬开来赚钱金钱或者说打响自己的名声,虽然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两样,但还是希望你听我说完我的想法。” 杨教授还没醒,祈澄匆匆赶到角落去接听:“您说吧,我听着。” 女声极其沉稳,表明身份:“我是裴式珠宝的负责人,目前准备开THE ONE珠宝系列发布会。” 等等,裴式珠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裴予宴之前有告诉她自己放弃了家族经营的珠宝生意。 “THE ONE采用的珠宝原料都较为名贵,所以我们这个系列的针对人群也会是相应的消费者。而碎心锁石作为极其珍贵的文物之一,拥有极高的美学价值。如果我们能达成碎心锁石文物展览和珠宝系列的合作,无疑是双赢的局面,国人将会对文物有更多的了解,而不是让它蒙上灰尘放在严密保守的箱柜,这肯定也不会是祈小姐愿意看到的局面。” 不得不说,她口才极好,又正中自己的内心想法,趁着祈澄犹豫的时候,她明白对方已然动摇,继续道:“不知道祈小姐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呢?不管合作有没有成功,对于祈小姐这样优秀的文物修复师,我很有兴趣和你成为朋友。” 怪不得南南一直跟着裴予宴,裴予宴的姐姐是典型的女强人,凡事亲力亲为,也正因为有这个能力,裴式珠宝才能在近几年的国内珠宝领域一路销量猛涨,覆盖到各年龄各层次的消费者。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祈澄也不好意思拒绝,爽快道:“我也是,那就您来定个地点吧。” 裴嫣谈完后挂了电话,坐在旋转椅上瞥了眼透心凉的咖啡,早饭还没吃呢,突然就没了食欲。 “明天晚上有没有事情要忙?”裴嫣的声音没有刚才的铿锵,眼神也疲惫极了。 裴予宴刚从比赛场馆看了一圈回来,轻哼了一声:“我哪儿拒绝你的请求啊?说吧,是不是需要我帮你跑腿?” 裴嫣调侃道:“好事儿,陪我去吃饭,你还不乐意啊?不过小王被我派去接李总了,你就光荣地从公司闲置人员晋升到司机一职。” 裴予宴知道她最近在忙THE ONE合作的事情,答应道:“好好好,我肯定是全方位服务还不需要支付工资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见姐姐啦_(:з」∠)_ 感谢黎笑笑笑一个的营养液鸭~笔芯 第30章 梦想与你(4) 晚八点。 裴予宴率先拉开车门, 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嫣哆嗦着下车,车内温度不算太低, 可当高跟鞋一碰到地面,就像冰棍黏在了地上一样,弄得她半天都没迈开步子。 裴嫣是典型的为了美都不知道秋裤为何物的女人, 但难以忍受的表情几乎只持续了几秒钟,她马上又恢复了镇定自若、喜怒不显的模样, 仿佛一点寒冷都感受不到。 裴予宴想解外套给她披上, 却裴嫣一记眼神杀硬生生停下了正在解扣子的双手, 他知道裴嫣性子要强,离婚之后更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到哪儿都要彰显“女王形象”,生怕别人看透她完美皮囊下那层脆弱。 祈澄赶到的时候,裴嫣双腿交叠着优雅十足, 又慵懒地翻了翻菜单。从祈澄这个角度看去, 裴嫣的眉眼和裴予宴的像极了, 只不过裴嫣内勾起眼角的时候, 多了份成熟的妩媚。 看见裴嫣着一身YSL最新的秋季小黑裙,因腰身极细,极好地勾勒出她的曲线,简练大方又因珍珠的点缀不失奢华,祈澄突然就感觉自己的打扮相形见绌,有点太不正式的感觉。 于她而言, 这是一场简单的晚饭,不过餐桌定在悦和,而今晚的小提琴手弹奏得也格外卖力,弄得祈澄都不敢破坏这份如画般的场景。 裴嫣手肘撑在桌上看了眼手表,没劲儿地合上菜单。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裴嫣也抬眸注视着祈澄,祈澄主动走上前打招呼:“你好,我是文物修复师祈澄,很高兴见到你。” 裴予宴走到后方轻笑一声,祈老师还是一贯的官方呐。 裴嫣轻握住她的指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幸会。裴嫣。” 裴予宴拉开祈澄对面的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剥去了虾壳,祈澄稍有错愕,不知道是不是他在他姐姐面前的伪装,毕竟从落座开始裴予宴就没抬过头。 对裴予宴这种送完人后跟着蹭饭的事情见怪不怪,裴嫣就简单地对着祈澄介绍了一番:“这是我弟弟,裴予宴。” “祈老师”他勾起眼角,又是这种暧昧不明的语气,配上那双眼睛,简直就是在线索命! 祈澄顿感胸闷,硬着头皮道:“裴先生好。” 裴嫣嗔怪了裴予宴一声:“你看你每天没个正形的,人好好一小姑娘都被你给吓着了。” 转过头又立刻变脸道:“祈老师不用客气,喜欢吃什么就吃,当自己家里一样就行。” 说罢,裴予宴将满满当当剥好了的虾肉推到两人面前,这才不经意地抬起头,盯着她的目光愈发炙热。 这怎么可能安然地吃下饭? 祈澄欲哭无泪的表情被裴嫣捕捉到,裴嫣关切地问道:“怎么?是不是这些菜不合祈老师的口味?” 祈澄放下悬在半空的筷子,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我都很喜欢吃。” 岂止是符合口味?简直全是她最爱的一桌菜。 裴嫣俯在裴予宴耳侧:“今天怎么这么殷勤?连虾壳都剥好了?” 裴予宴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为了帮你拿下这次合作喽。” 奇怪,裴予宴之前从来不关心她生意上的事情,跟着过来吃饭也一副纨绔二世祖的模样,在场的女士若有人问起他,他也是以“赋闲在家”来搪塞,从来不愿意多谈自己赛车手的身份。 见她半天没对他剥好的虾子伸筷,裴予宴的语气听起来委屈巴巴的:“祈老师不喜欢吃虾吗?” 其实她是喜欢的,不过看裴嫣没伸筷,她就一直没动,眼下不吃反而有点不尊重他的辛勤付出似的。 裴嫣解释道:“我吃虾过敏,祈老师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祈澄夹起饱满鲜嫩的虾肉,有些后知后觉,如果裴嫣吃虾过敏,那也就是说他刚才剥了半天虾壳都是在给她剥,拿着筷子的手不禁顿了顿。 唔,虾肉味道不错。 祈澄吃完后扬起嘴角:“麻烦裴先生了。” 礼貌客气又带着几分疏离。 装不熟是祈澄最擅长的事情,她只是将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发挥到一般程度。 突然餐厅里走进了一群年轻人,画着古怪的妆容,一律穿黑色袍子,帽子里叠加着的是...糖果? 等到走近的时候,祈澄好奇地打量才看清楚,果然是糖果,不过包装也是精心挑选定制出的黑暗风。 她都快忘了今天是万圣节,怪不得燕宁比以往还要...堵。 裴嫣转着话题道:“在没经手THE ONE产品之前,我在脑海里就对这份珠宝系列充满了幻想和构图,但看了属下交过来的成品图,我都不怎么满意,觉得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心情糟糕透顶。所以在发布会开始前,我都在围着THE ONE的设计工作返图,将近有一个月没见到我儿子。” 说到我儿子那几个字的时候,祈澄明显能注意到裴嫣的动容,只有谈到南南,她静心装饰的坚强和不近人情下才会露出难以被察觉的柔和与歉疚。 裴嫣收回一瞬的放空:“我之前一直对文物修复师这一项职业有所误解,直到看到祈老师才发现自己见识的浅陋。那一天在View周刊看到碎心锁石的原貌,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将THE ONE系列打造成真正的唯一系列。碎心锁石的罕见配上THE ONE系列求婚时的真诚诺言,的确是令人遐想的美好。” “祈老师一不为财将之占为己有,二不为利接受各路记者的采访轰炸,想必祈老师是秉持着一份热爱文物的责任心才能在这条不被众人所知的路上前行。所以如果有个地方能让碎心锁石安放,能让我们国家的文物与现代科技现代商业、对接从而重焕生机,双方都乐于接受。” 裴嫣换个角度继续说着自己的理由:“人人都说商人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但我认为裴式珠宝在承担社会责任上算是有力的砥柱。而我爷爷裴敬宣是非常热爱文物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收藏爱好者,如果老爷子在天之灵能看到THE ONE的创意,我想他生前还没来得及推广的商业计划就能如愿以偿。” 大多数父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孩子身上的做法的确不为人所接受,但所有的技术所有的功绩所有的经验无不是靠着一代代的传承走到今天,商业世家也好,她与杨教授的师徒关系也罢,连接在中间的桥梁肯定是“传承”二字。 祈澄沉吟片刻:“我很欣赏裴总的看法,如果可以,我想不管是我的老师还是我都非常乐意看到和谐合作的场面。” 桌上的饭菜被吃的七七八八,裴嫣仍保持冷静的态度:“好的,以后也请祈老师随时能够与我保持联系。” 她又将手伸了出来,不过不是握住指尖,这次握实了祈澄的手掌,祈澄能感觉到她细腻皮肤上的冰凉,裴嫣不为所动,一同下楼的时候裴嫣的手机响了起来,裴嫣看了眼联系人名字,背过身接听:“南南怎么了?” “最近换季,南南发烧了,嚷嚷着说想见你。” 裴嫣拧起眉头,想着一个月都没见到南南了,心里还是很担心小家伙的身体状况:“南南吃退烧药了吗?我马上赶过来。” 电话挂断后,裴嫣对着裴予宴嘱咐道:“将祈老师送回家吧,南南生病了,我回去照顾他。” 祈澄虽然心里担心南南也不便开口询问,站在楼下扯着宽大的毛衣袖子。 裴予宴和裴嫣交接完,不紧不慢走过来:“这次回哪个家?” 祈澄认命道:“回要还房贷的家。” 这时候那群年轻人也走了过来,为首的脑袋上带着南瓜的装饰品,只露出一双眼睛,朝祈澄伸出手,是在讨要万圣节的糖果。 祈澄这种随时带着糖的人也慷慨发放,顺便给了一颗裴予宴,这次是大白兔奶糖。 裴予宴把奶糖收到口袋里,帮她拉开车门,手背垫在车上层防止她磕碰到头,又挽起松掉的袖箍道:“伯母很着急让你找一个男朋友?” 祈澄叹了口气:“嗯,特别着急,恨不得分分钟把我扫地出门的那种。” 她挑眉:“这回说是给我介绍什么小时候的玩伴,但是...我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好在那个相亲对象也跟我说对我没兴趣,所以这次相亲肯定是凉了。” 祈澄的表情很是喜悦,像甩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裴予宴微乎其微地上扬了嘴角…“关于合作的事情,你不用看在谁的人情上,你只需要做出你自己的判断,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相信你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考虑。裴嫣是倔强是不认输,但她不会强迫别人。” 随后他又开玩笑似的补充道:“不过她只会强迫我,希望我去继承裴式珠宝的事业,希望我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朋友......在她眼里,赛车就是十足的危险物品。” 祈澄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让自己为难,祈澄凝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 其实祈澄的重点没落在强迫上,而是那句裴嫣“希望他找个温柔贤惠”的女朋友上,反观她算不上温柔,更别提贤惠了,可以说几近与这两个词背道而驰。 江昀给她打了个电话:“我妈下周生日,希望你能到。” 没有询问,更像是传达命令,没等祈澄回复,江昀就把电话挂了。 江阿姨下一秒就给她发了个微信:“小澄,下周是我的生日,有没有时间和你妈妈一起过来吃饭呐?” 由于给她发的语音,不仅是她,裴予宴也听得一字不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想去?” “不去。”祈澄不情愿地回复过去,找个借口推脱了。 夜幕里,温度更低了,担心安全问题,裴予宴执意要把她送到小区楼下。 “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祈澄的眸子在冷气中蒙上了一层雾气,点点头道:“好了。” 随后又看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大衣,没裹围巾,光洁的脖子任冷气穿梭,祈澄解下围巾,身高差距,她踮起脚尖把围巾缠绕在他的脖子上,裴予宴反应过来迅速低下头方便她手的动作。 白色的围巾上还有一只小兔子图案,围在裴予宴脖子上,祈澄觉得有种意外的滑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予宴顿感温暖不少,低头看到了那只小兔子图案,离她的距离更近,眸色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状态就是写着写着睡着了唉哭唧唧 感谢营养液和投雷。 第31章 梦想与你(5) 祈澄忽得敛起笑容, 无辜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 撩拨得裴予宴心头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装作心如止水的模样,殊不知所有的思绪如同打翻的水,简直是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 祈澄笑起来的时候, 眉眼弯弯的,双眼眯笑像两条月牙, 甜糯气息很快就涌现出来:“那...三哥, 晚安呐。过几天在燕宁的比赛...” 她知道不用多说, 所以只是和他眼神示意了,但不知怎么的,在他勾唇笑的那一瞬间,祈澄就捂脸逃遁了,裴予宴握着她刚才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朝着不远处的背影呢喃道:“晚安。” 祈澄趴在家里的床上, 把头蒙在被子里, 旁边刚泡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蹬了蹬腿,她揉捏着抱枕的形状,翻来覆去了几个回合。 所有的点滴在闭眼的瞬间全部涌现,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想将全部的温柔都交付给一个人,是心尖上的存在,也是最不可言说的秘密。 明明自己在其他事情都保持果决立断的作风, 偏偏在喜欢这件事上不能一刀切,不能拥有十足的勇气。 祈澄睁开眸子,摸索着手机给倪珊珊发微信。 【珊珊...嗷...快来拯救我。】 【怎么了?是不是你妈又逼你相亲了啊?】 【那倒是没有...不过是这方面相关的就是了。】 祈澄苦恼着要怎么描述才算妥当,却在这时候收到裴予宴发来的信息,内容很简短:“围巾找时间还给你。晚安好梦。” 她犹豫了片刻,准备先回复倪珊珊,也没怎么注意,直接偏着头打字道:“我一个单身狗好像要迎来春天了。”然后又把自己重重摔在床垫上,心情复杂。 裴予宴还在家中筹备最后的准备工作,知道她是发错了消息,可就是不能忍不住装作没看见,唔,不如回复过去好了。 等起身喝咖啡的时候,祈澄差点没一口气被咖啡呛到,咽下一大口速溶咖啡,拿着手机的手都不自觉地在颤抖,她刚才到底是把消息发给了谁啊?! 倪珊珊还在好奇地旁敲侧击着:“照这个意思就是有喜欢的小哥哥啦?分享一下呗~” 说实话,她没敢点开看裴予宴名字后面的小红点,他看都看到了内容,想撤回她也是于事无补啊。 欲哭无泪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祈澄眼睁睁看着手机又多出来一条回复提示,现在是两条未读的状态了。 认命地点开,映入眼帘的第一条回复是:“嗯?是吗?” 随后跟着的是:“那是好事。” 迎来了春天? 裴予宴自顾自地笑了笑,不知怎么评价她这个比喻。 大哥最近食欲不振,陪着跑了几趟医院,怎么样就是不肯吃,以往这个点还要在家里蹦哒一会儿,现在却早早睡在窝里不动弹了。 裴予宴还是照常给大哥准备好了猫粮,又接了一小杯水,蹲在猫窝的旁边,揉着它的后劲,大哥平常这时候早就精神抖擞地用爪子拍他,眼下却还是不肯动,看起来格外虚弱。 祈澄盯了“那是好事”这四个字了很久,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一阵苦涩,果然呐,他是不在意这些的吧。 关掉了星星吊灯,房间里真正趋于黑暗,祈澄没回倪珊珊消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彻底瘫在床上不动了。 * 裴予宴一大早把大哥送到宠物医院,前后交着各种单子和费用,忙活半天歇下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而F1首次练习赛将在下午打响。未来几天二次练习、三次练习、排位赛和最后正赛即决赛排布的十分紧凑,在这一周中国的F1赛程就会全部结束。 单圈长度为5.4公里,而这次赛道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上坡路段的弯道,起跑时抢得的位置和弯道的技术乃是重中之重。 他打了个电话给孙逸杰:“哥,下午比赛赢了不请吃饭?” 孙逸杰没好气地回他:“找我请吃饭的时候知道叫我哥了?” 裴予宴揉了揉头发:“你一直都比我老来着。” 孙逸杰:“......”算你小子狠。 紧接着补充道:“那我也太亏了吧?没什么悬念,小老弟你第一次练习赛还不是轻轻送送?” 裴予宴戴上蓝牙耳机:“孙逸杰,你就直说,这个月的钱是不是只够请女朋友吃饭?” 孙逸杰吞吞吐吐道:“大家都心知肚明......” 裴予宴给他把订票界面发了过去:“决赛门票,到时候过来看。” 孙逸杰贼兮兮地笑着:“诶——我和我女朋友的票都安排上啦。” 孙逸杰又仔细看了看图片,放大了张数那里,问道:“咦,你订了三张票啊?不会让你姐姐过去看吧?” 裴予宴轻哼一声:“你觉得可能吗?搬个电视机放在她面前现场直播我的比赛,她都不一定有兴趣看。况且她最近一直在忙THE ONE的品牌设计打造问题,哪儿有时间来管我怎么玩儿呐?” 孙逸杰不死心地追问:“说了半天,你也没说着重点上啊,这张票到底给谁的啊?” “祈澄。” 裴予宴也不回避,柔声说出她的名字,念出来的时候嘴角都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哦——”孙逸杰这声可算是意味深长了,知道裴予宴有好好努力,任重而道远地交待道:“到时候一起留下来吃饭,我也帮你试探试探小姑娘的心意。” 脑海里不自觉地涌现出她上次脸红得滴血扭过头不来看他的神情,裴予宴果断拒绝了孙逸杰的馊主意:“别,我怕你吓着她。” “啧,还没在一起就这么护着呢。” 裴予宴抽出车钥匙,眼神危险:“不想要主看台票了是吧?” 孙逸杰:“......”论威胁人他还真比不上裴予宴。 比赛场地到了。 看台上已经前前后后有了少量人员落座,由于是第一场联系赛,门票并不像决赛门票那样紧俏,但前来观看的人不在少数,十年如一日地关注并且喜欢F1的人即使不能实现自己赛车手的梦想,前来过把看别人竞技等级飙车的瘾也是再好不过了。 前几天所有的赛车就全部在候场区待位了,环顾四周,裴予宴先去准备区试车热身。 还没开启发动机,裴予宴就感觉到了一丝古怪,推开车门下车检车路况和轮胎位置。 倒不是说他精通厚黑学,只是F1虽然对赛车手自身身体健康状况要求严格,但练习赛对于赛车本身的看护并不充分,所有的赛车手都能进入到准备区试车看路况,也就不免会有赛车手静准备的赛车在赛前毁于一旦。 这就像一双跑鞋对于运动员的重要性,赛车对于赛车手的意义更加重要,因为它不仅是陪赛车手竞技的工具,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哪怕发生意外,也只会是庇护壳。 红法前车轮胎下有一颗钉子。 长度中等,但极其尖细,这样的压强下即使是再昂贵的轮胎也免不了遭其毒手。 裴予宴俯下身子,捡起这种钉子用袋子保存好。准备区没设监控,和工作人员反应没有具体证据也只能不了了之,他不想因此破坏了自己的心情和状态。 遇到这种事,大多数人会选择愤怒,从而导致心情低落,但赛车手不同,所有的竞技人员较之于技巧实力,更上一层的是心态。 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哪怕刀尖抵在脖子上,裴予宴也就觉得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了。 祈澄如约而至,不管怎么样,说好今天来看,她就不会爽约。她买票的位置是C看台区,正对着现况直播的大屏幕,算是观赏点极佳的位置了。 五组红灯信号灯全部关闭意味着比赛的正式开始,听着转播人员的公告,小组赛中裴予宴所在的这一组是最后一个上场。 轮到最后一组的时候,天色已然暮色垂垂,现场观众的积极性不仅没有被浇灭,反而在最后的播报声中沸腾了起来。 最后一组算是所谓的死亡小组。 好巧不巧的分组,进来的有去年俄罗斯常规赛小组的第一,前几年宣布即将退役仍然坚持到现在的老将,至于裴予宴,放在小组中比较他并不突出,在国外的比赛,他为了向家里人隐瞒自己的身份,比赛中全用的英文名,中文名只有青少年组的全国大赛小组第一傍身,眼看着是岌岌可危的情况。 起跑的位置裴予宴暂居第二,排在他前面的是俄罗斯老将,经验十足,在起跑就压准车线,遥遥领先。 祈澄看着红法后面有两辆车跟的极紧,意图明显,是想在下一个上坡弯道超车。 上坡对于赛车要求极高,更何况是上坡的弯道,对于每位赛车手都是极大的挑战,即使是老将也要多加留心。 祈澄看得几近目不转睛,弯道到了,幸好,裴予宴在车道上一个漂亮的弧线,将速度的控制做到了极致,根本不给后面的两辆车留有余地。 但第一名几近是一骑绝尘的状态,观众都没预料到竞争激烈的比赛到最后成了一二名之争。 比赛接近中后端,只剩下最后两圈,裴予宴的红法和前面一辆车只有半个车位的距离。 气氛再次被点燃。 最后一圈,最后的冲刺,全部在场人员都跟着紧张,屏息以待,谁会是最后小组赛的冠军? 小组赛前三即可入围,但对于赛车手而言,不到最后一刻就不应该放弃争取的机会。 裴予宴的操作十分流畅,丝毫不显惊慌,在最后快要冲线的一刻,他加大了最后的马力,没发声唤了她的名字:“祈澄。” “冲线啦!”随着观众的呼声,大屏幕上也很快显示出当前排名。 方才两辆车同时冲线,由于,激励的战况,肉眼几乎不能分辨谁是一位。 “裴予宴 33:16 名次1” 这是首先跳出的一栏,下一秒第二名的成绩也随之公布“33:18” 分秒之争。 说是运气也罢,但祈澄心里清楚裴予宴有夺得冠军最重要的条件,他不肯轻易放弃,那股劲儿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祈澄也不知怎么的,眼眶略有湿润,又转过去仰着头,直到观众席离场接近尾声,她才从位置上起身。 路过准备区的时候,裴予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祈澄没看他,径直向前走去,颇有躲避的意味。 “祈澄。”裴予宴站在原地,声音不轻不重。 她咬着牙,身体有些颤抖,挤出一个微笑:“三哥,恭喜,你今天的发挥...很棒。” 裴予宴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你知道我在冲线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吗?” 祈澄不明所以。 他自问自答:“在想你。” 他还没说出下一句,女孩就抱上了他的脖子,脚尖垫着地,在他耳边瓮声翁气说一句:“让我抱一下,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随机发红包呀_(:з」∠)_ 第32章 梦想与你(6) 祈澄闭着眸子, 发丝拂过他的脸庞, 酥酥麻麻的,带着几分柠檬味洗发露的香味, 悉数被他吸进肺里。 孙逸杰的电话破坏了两人的气氛,祈澄松开环抱着的双手,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孙逸杰的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我在家看直播了, 小老弟不错嘛,我已经到了赛场外面, 这一次一定要让我来请你。” 裴予宴停顿了数秒, 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是不是今天发工资了啊?” 孙逸杰:“......”这你都知道? 又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总之出来请你吃饭就是了。” 裴予宴的表情因为孙逸杰的打断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毕竟他还没有抱够好吗?! 倪珊珊挽着孙逸杰的手走过来的,还是第一次看见祈澄和裴予宴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而且双方的状态明显都有点不对劲。 孙逸杰给倪珊珊介绍道:“我打小的好朋友,裴予宴, 开赛车的时候这小子特拉风那种。” 倪珊珊的目光把裴予宴从头到脚穿梭了一遍, 不用多说, 心里已经有了推测和结论。祈澄的眼光还是上等的, 裴予宴无论从外貌、身材还是职业都是无可挑剔的存在。 双方互相打完了招呼,倪珊珊跑到孙逸杰旁边小声道:“等会儿我们俩吃完就走,留下让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孙逸杰也表示赞同,立刻商讨起了各种提前离席的理由。 祈澄看着前面腻腻歪歪、如胶似漆的两个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又偷偷瞥了眼裴予宴, 没想到裴予宴正好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祈澄率先把注视的目光收了回来。 饭吃到一半,就见倪珊珊对着孙逸杰撒娇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家了。” 祈澄再一次目瞪口呆,这么久了,她就没见过倪珊珊撒娇。 孙逸杰熟稔地把肩头给她靠着,安抚道:“好好好,不过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好吗?” 孙逸杰叹了口气,对着两人解释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珊珊就有点不舒服,非要陪我过来,之前死撑着不说,这会儿可能身体实在撑不过去,我想先陪她去医院看看,你们先吃,账我已经结了。” 说罢,孙逸杰就搀着倪珊珊从座位上起来,祈澄对倪珊珊太过于了解,裴予宴和孙逸杰从小一块长大,这两人所有的动作是真是假一眼就知,但是刚才,这表演痕迹也太重了吧... 一桌子菜吃的也差不多,又只剩下祈澄和裴予宴两个人,祈澄干脆说道:“三哥,我也吃饱了。” 裴予宴点了点头,下楼把车驶出停车位,开口问道:“可以先去一趟宠物医院吗?” 祈澄还不知道大哥的情况,轻声应道:“好。” 宠物医院的医生见他过来了,连忙走过来说明情况:“裴先生,晚上好。您的爱猫目前已经摆脱病状的困扰。” 祈澄心下一慌神,目光投下他:“大哥之前怎么了?” 医生推了推雾蒙蒙的眼镜:“你们二位放心。这只猫是因为食物吃杂了导致的不适,随后出现厌食的症状,做了相关的治疗效果也不好,结果有人拿了盒速食罐头过来,它一下子扑了过来,把罐头舔了个精光。刚才又专门为它检查了一次,已经没有大碍了。” 裴予宴顿时定下心来,简单交流后去到诊治室准备把大哥接回家。 大哥一见到他就直摇起了尾巴:“喵——” 祈澄眯眼笑道:“看起来是想你想得紧了。” 裴予宴举起它的爪子,冲祈澄挥舞了几番:“那是因为它饿了,小家伙聪明着呢。” 之前不在燕宁的时候,孙逸杰没有养猫经验,估计趁他不在,这肥猫自己溜达出去嘴馋吃了外面不干净的食物,没教育它就算是他心慈手软的。 裴予宴要开车,就把大哥暂时交给了祈澄来看护,大哥在她怀里像变了一只猫一样,本来一天不教育就皮得不行,现在的状况是无比温顺地趴在祈澄腿上,贪恋着小姐姐的柔软与温暖。 祈澄抱着软趴趴又有点重的肥猫,有点不敢动弹:“先把大哥送回你家吧。” 他不置可否。 大哥一路跟在后面格外的乖巧,裴予宴把帽子和围巾解下来放在旁边的衣帽架上。 祈澄看了眼房子的布局,好奇道:“三哥,你这里的布局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诶。” 裴予宴单手揽在沙发上说:“没错。我最近找人重新设计了一下,你觉得如何?” 之前的家具风格是北欧式,偏现代冷淡风,现在倒是多了几分温暖的调子与像家庭公共区间的位置。 祈澄实诚地答道:“我觉得还挺好的。” “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重新布局啊?之前的布局也很好。” 裴予宴舌尖划过后槽牙:“以前只有我和猫住在房子里,不久的将来...” 他把视线集中到祈澄身上:“会住进来一个女主人。” 裴予宴从懒人沙发站起,把昨天她给自己的围巾递了过去。 他声音越压越低:“祈澄,我猜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 祈澄轻抿下唇,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又立刻点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家的布局是为了你改的,想要住进来,我随时方便...” 好明显的暗示。 祈澄的脸已经红透了,那句话的指向性不仅关乎于当下,如果她愿意,他甚至把未来的蓝图都描绘得一清二楚,让她感到真实可见。 不知怎的,祈澄今天泪点特别低,还没开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埋入围巾,贴合了脖子。 裴予宴哪里见过她当着自己流泪的场景,当即也茫然慌神了,用指腹擦去她脸庞上的莹然,耐心哄道:“是不是我刚才那番话惹你不开心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是我错了,不哭了好不好?” 她的眼眶像极了围巾上眼睛红红的小兔子,抽噎声未停,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谁说...我不愿意的?” 现在又轮到裴予宴的心咯噔一声了。 裴予宴眸子闪烁,话语带着几分深意:“想清楚了愿意,嗯?” 他的尾音慵懒性感。 祈澄的眼泪被擦干,想起了他话中不单纯的含义:“不愿意不愿意...” 裴予宴步步逼近,她的白围巾一个手抖掉在了地上,被她胡乱踩了一脚。 裴予宴遮住了她向前看的视线,勾起唇:“反悔也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雷和营养液。 第33章 梦想与你(7) 大哥从猫窝里噌地蹿出来, 懒洋洋打了个滚, 一跃到裴予宴的肩膀上,转了转身子, 终于是趴稳了,不管是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大哥目前眼神盯着她, 像是开启了锁定状态,让祈澄的身体僵硬得有些不敢乱动。 裴予宴往后撤回步子, 认命地给大哥端了一小碗水, 看它喝得欢快, 就知道小家伙已经完全痊愈了。 祈澄捡起又被自己踩脏了的围巾,随手挂在另外一个衣帽架上,头发被自己揉乱了些,加上一哭就发红的眼眶,她现在这副模样倒像是裴予宴刚刚欺负过小姑娘一样。 祈澄小声嘟囔着:“三哥, 科学研究表明人做大部分决定都是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做出的应激反应......” 裴予宴也不恼, 说:“你认为我刚刚的决定是因为头脑发热?” “唔...”她垂下眸子不语了。 “你要是这么想, 那我只能说, 科学研究表明,祈澄,我对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图谋良久。” 他目不转睛,一字一顿道:“图谋良久到把你规划到我的余生。” 祈澄向前迈了一步,手抵着他衬衣的下摆,甚至能感受到他腰部的线条, 骨感却不瘦弱,体温是所有情感最直接的催发点,真实的拥有是感受到他的温度。 顿时两人呼吸交错。 大哥识趣地打了个哈欠,从桌上跳下来,蹲到猫窝里不动了。 祈澄耳根子红得一塌糊涂,在朦胧的灯光下看,女孩脸庞的线条更加温和。 她语意一转,想着故意逗他:“万一我真的反悔了,裴先生打算怎么办?” 祈澄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摸老虎的胡须,不管他给出什么样的回答,祈澄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至于具体的,她倒没想那么多。 不过下一秒裴予宴就尤其认真地回答道:“那我也只能甘之如饴、任你宰割。” 车水马龙中,真心值不了几个钱,后悔恋爱、后悔结婚,后悔当初彼此相爱的两个人闹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太多的未知,太多的险阻,可他就是愿意把真心掏出来,你看,甘之如饴也好,任你宰割也罢,百无禁忌,只喜欢你,这样的存在实在是太难了。 祈澄的手划过他的衣服下摆,环抱着精瘦的腰线,看他喉头微动的模样,胡乱把唇凑近,飞速踮起脚啄了一下他的喉结,又偏开头,把手背了过去,天知道她的手指之间绞在一起纠结了多久。 喉结是他身体的敏感部位。 虽然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是她来之不易的主动,裴予宴的眸子染上情愫,又极力克制着动作,吓了吓做了“坏事”不敢当的祈澄:“今晚不想走了?” 祈澄扬起嘴角:“我可以不走。”又狡黠一笑:“三哥走。” “还没住进来就要赶我走了?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裴予宴还是一脸宠溺的笑容,手下的动作没停,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领口的扣子。 他的手指极其修长,又骨节分明,光是看他漫不经心解领扣的动作,都让祈澄一时间浮想联翩了起来。 秋冬季干燥,祈澄舔了一口的唇膏,含糊道:“过河拆桥?” “不对。” 他的眸子盛满了笑意,星星点点的,虽是琐碎,可总能凝聚到一点上:“是恃宠而骄。” 不行了,再这样腻歪下去,彻底坠入事小,今晚走不了事大...... 裴嫣刚交完相关费用,给裴予宴打电话道:“我把南南送到你家住一个晚上,明天方便接他过去打针,行吗?” 祈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如蒙大赦,感慨道裴嫣姐的出现总是那么及时。 收拾着包里散落的东西,祈澄尽量避开他的眼神:“南南要过来了,那我打车回家了啊。记得要小家伙按时吃药,快快好起来。” “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裴予宴的眼神完全没有离开过祈澄,他的内眼角是往内勾着的,这么一看,更显柔情。 裴予宴当然知道时机还没有成熟,最近赛车比赛的行程排的很紧张,明天就是第二场比赛,就决定先放她走了。 “送你下楼。”裴予宴披着大衣,胳膊还没来得及套进袖子里,虚披着,覆在肩膀上。 电梯还没来。 沉默着,声控灯忽地安静熄灭。 祈澄咳了一声,头顶的灯才慢慢亮起,光圈晕染开来,她极其小声地哼着歌,脚尖轻点着地,头偏向一侧,不知在想什么。 裴予宴把手伸进袖子里,正了正衣摆,安安分分听着她柔声的调子。 “The touch of hand says you will catch if ever fall......” 你紧握我的手掌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放手。 唱到这一句的时候,祈澄转过来伸出手,她的眸子不属于黑白特别分明的,带着棕色,瞳色淡一些。 裴予宴本来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下一句歌词,“You say it best when you say nothing at all......”,一切尽在不言中。 握住不大的手,裴予宴感受到的是细腻的触感和偏凉的皮肤,祈澄反握回来,贪恋他手掌的温度。他指腹因为开赛车有层薄薄的茧,轻抵在她的虎口处,撩人得紧。 “叮——”电梯到了。 祈澄临走前勾了勾他的手指,走进电梯和他挥挥手:“我先走啦,不用送下楼了。” 裴予宴对着刚才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兀自笑了起来,站定在电梯门口几秒后才回过神。 瑟缩着回家开暖气,祈澄去烧了壶开水。等到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响起,祈澄才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放在茶几上。 从青海回来之后一直在忙展馆的事情,由于要进行文物推广,展馆推出文物讲解网络平台直播的活动,她当之无愧,不,是被馆长强行安排了这个工作,不管愿不愿意,都要保持微笑呢。 博物馆已经专门给她注册了一个账号,今天晚上就是祈主播上岗的第一天。 暖气扩散,祈澄在室内也就只着了一身米黄色外套,这个颜色特别挑人,但穿在祈澄身上就十分合适,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她盘腿坐在坐垫上,把头发用皮筋简单扎了一个低马尾,反复检查设备时两鬓有些碎发散落下来。 祈澄想得比较随意,既然目的是推广文物,引起国人对文物的重视和兴趣,只要中规中矩地讲课就好,没什么人看,她也只能说自己尽力了。 抿了一口热水,直播平台已经打开了,在馆长这半个月不懈地宣传之下,在线观众数倒也不算特别少,心下了然,祈澄微笑着跟镜头打招呼道:“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文物讲解师祈澄,擅长修复书画组的文物,大家在直播中有什么关于文物的问题也欢迎随时提问,我尽量给大家一一解答。” 刚开直播就有人在下面刷弹幕——“小姐姐好好看!关注了!” 祈澄哼了一声,劝退道:“可能这个过程对于对文物没有兴趣的人有些枯燥,我不想让大家和有在听高数课一样的感觉,但实在太勉强的话,叉出去哈,去看看综艺和小说还是比较有意思哦。” 没想到馆长也在线上窥屏,马上给她发了条信息:“祈澄呐,别忘了咱们开办文物网络直播平台的目的啊,把好不容易拉进来的观众往外赶,咱们之后的计划还怎么执行?怎么才能起到引起潜在观众关注和兴趣的目的呢?” 祈澄腹诽道,您能不尬聊地直播,您来,可人在镜头上还是得保持着假笑,回复道:“馆长,我这算不算加班?!” 馆长扶着额头,唾沫星子直飞:“这怎么能叫加班呢?这是推广大使啊,对,我马上给你个称号,就是咱们馆的推广大使。” 祈澄:“......” 认真想了想,加班还有加班费,网络平台她可是免费在为本职工作忙碌。 说完了,祈澄再看观众数,以为是自己困了眼花,再定睛一看,不是自己眼花了啊,要不然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在线观看的人数呢? 她把目光聚焦到不停滚动的弹幕上,似乎是发现了真相,刚才的劝退好像还引来了更多的观众。 这是个什么心理越不让你看,越不要你点,结果好奇心要让这些人坚持下来看看到底有多无聊? 祈澄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光线看起来没那么刺眼,感到有些好笑道:“不早了。” 又仰起脖子继续说着:“大家需要看我的直播在线催眠吗?!效果应该还不错的哦......” 网友A:“小姐姐好看,怎么看都不无聊。” 网友B:“直播平台劝退泥石流哈哈哈......” 看着这个弹幕飘过去,祈澄都觉得这几位仁兄彩虹屁吹得很厉害,不得不佩服了。 裴予宴把手机放在手机支架前,正在播放着的是女孩粲然的笑颜,她眉眼弯弯的,柔和的光顺着顶部吊灯描摹着她精致的五官。 祈澄抓了几把零食嚼着,花生瓜子仁混着吃,等吃到有些饱了后,祈澄停下动作回归正题说道:“接下来咱们聊聊文物修复那些事儿。” “不少人之前一直对文物修复师这项职业有所误解,认为文物修复只是做一做修修补补的工作,很是轻松。但是大家别忘了,我们每个文物修复师面对的对象都是历史上最最珍贵的财富,不仅在历史上有深厚的价值,最关键的是对于我们而言,文物背后承载的东西。我上大学的时候,机械学院的学生需要去磨锤子来时刻提醒他们自己专业的重要和担当感,所以文物修复也一样,秉持自己的一颗初心最为重要。” 口干舌燥且自娱自乐地讲了半个多小时,祈澄背过镜头打了个哈欠,熬不动夜了,只能眯着眼睛对着镜头说道:“好了,今晚的直播到这里就结束了,现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最后看了眼电子钟,果然不早了,祈澄准备着洗洗漱漱就躺上床睡觉,临睡前悄悄扫了眼平台评论区,一个叫“狗蛋”的人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条是反馈给直播平台的,对主播的意见——“主播生活不易,建议单位给主播加工资:)” 我去! 这人怕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吧,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是自己小号刷的? 毕竟月底了,这个月因为自费去了趟青海,房贷一还,她差不多就只能吃土为生了。 祈澄给这位敢于说真话的“狗蛋”点了个赞,顺带回复道:“老板:)你有看见广大群众的心声吗?” 因为她的回复,这一条一下子窜到了前排。 裴予宴看到她的回复后不禁笑了笑,不错,他就是那位“狗蛋”,也是她口中的“广大群众”。逗逗祈主播的感觉?就皮这一下,感觉还不错? * 祈澄第二天下午赶着去给祈澈开家长会,说是家长会,也就是一个她帮祈澈应付林女士的过场,要不然就祈澈那不堪入目的语文成绩,林女士知道了后非得把他塞到个语文补习班里边儿去。 正值期中考试后,二小校内校外车位都被占满了。远远的,她就看见往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的裴嫣。 裴嫣仍然打扮得非常正式,女士西装在她身上穿得笔挺,显得肩腰比例极好,率先跟祈澄打着招呼:“祈老师,也是来开家长会的吗?” 她明明看上去很年轻的,不可能结婚有孩子的吧。 祈澄点点头:“嗯,来给我弟弟开家长会。” 听到回复后,裴嫣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继续寒暄道:“那可太巧了,我儿子就在这儿就读。” 得知祈澈和南南是一个班的同学后,裴嫣更是双眼放光,顿时惊喜了起来:“真的啊?那以后咱们可以随时联系一下啊。” 裴嫣又进一步试探道:“祈老师有男朋友了吗?” 祈澄左右为难,纠结要不要和裴嫣说真话,随意打了个圆场:“这个啊......我还不着急的。” 裴嫣显然不打算跳过这个问题,固执地追问着:“祈老师这么优秀,追你的人也不在少数吧,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 祈澄挤眉弄眼,装出思考状:“嗯...最主要看感觉吧。” 她总不能回答自己就喜欢裴予宴那种类型的吧。 裴嫣直接切入正题:“那祈老师觉得我弟弟怎么样你们上次一起吃饭见过的,他这个人很善良很容易心软,也能担责任,就是前面一心把时间扑在了赛车上,不说谎的讲,我就没见过他带一个女孩儿回来,现在他不急,我都替他着急了。” 祈澄突然觉得裴嫣能林女士组一个“七八姑八大姨”征婚群,然后就没她和裴予宴什么事儿了。 祈澄真真假假地应付道:“我觉得裴总的弟弟和您同样优秀呢。” 没人不喜欢听夸自己的话,裴嫣笑得眼角鱼尾纹都起来了:“是吗祈老师可真会说话。” 祈澄目光锁定了祈澈的桌子,对着一旁的裴嫣道:“家长会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 各科老师轮流轰炸,好的坏的一起讲,祈澄忽然觉得这哪里是祈澈上学啊,简直就是自己在上学啊,不禁感到脑仁疼。 老师终于停下话头,结束了长达一个下午的家长会,对着讲台底下讲道:“祈澈,裴南的家长留一下。” 祈澄和裴嫣像是有缘分似的,又被安排到了一起,去找班主任老师谈话。 “祈澈的家长,裴南的家长你们好。家长会后我找你们来的目的呢,不多说,你们也能猜的到,就是关于这次期中考试两位孩子的成绩。” 班主任说着,就从旁边厚厚的一搭抽出两份卷子,一份是祈澈的语文试卷,一份是裴南的数学试卷。 “在我说之前,还请你们两位先把手上的试卷看一眼。” 祈澄都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翻了翻祈澈的语文试卷,古诗填空五个,居然一个都没写对,作文让他谈论“最崇拜的人”,祈澄怀着好奇的心理,花了几分钟看完了全文。 她知道祈澈喜欢赛车,就是没想到作文里谈论“最崇拜的人”写的是裴予宴啊。 并且里面称呼裴予宴为“叔叔”,她是姐姐,裴予宴是叔叔,怎么想都觉得是数落裴予宴老,忍住了笑,嘴角却在丝毫不回避地疯狂上扬。 但当祈澄看到下面的内容时,内心笑出来的鹅叫声戛然而止。 ——“有一次,我和我姐姐去看这个叔叔的赛车比赛,他特别厉害,开的红法很拉风,在最后一圈超过了对手,得了第一名。比赛很激烈,我看完之后还是觉得很激动,自那以后,这位叔叔就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也想成为像他那样的赛车手。” 下一段——“有人告诉我,这个叔叔喜欢我姐姐,可是我觉得我姐姐脾气有点不好,虽然成为我姐夫也不是不可以,以后要是能教我赛车就更好了。” 脾气不好? 果然是亲弟弟,红包都是白发了,家长会都是白开了,祈澈要是知道还有给家长“观赏”试卷这一出,打死他也不会让自己来开的吧。 并且之前说裴予宴喜欢她,这种事情祈澈是怎么知道的不用问,也能推测出个七七八八,南南在其中“功不可没”。 祈澄真心没觉得自己脾气不好,要是脾气不好,她可能现在就要把祈澈这份试卷给撕了。 裴嫣手上拿的是南南的数学卷子,除了选择题和填空题,后面的解答题全部都是空白。 “具体情况你们刚刚也都看了。两位孩子都有些偏科,但在语文、数学两个主科里面偏科还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我希望接下来把他们安排成为同桌,也好进行互补,您们两位觉得呢?” 祈澄说的咬牙切齿:“我觉得可行。” 裴嫣也没什么意见:“嗯,就按照老师说的来吧。” 回去的路上,祈澄开口问道:“裴总最近很忙吧?” 裴嫣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是啊,一直在忙公司THE ONE系列的事情,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祈澄关切道:“还要来开家长会,真的是辛苦了。” 裴嫣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我弟弟今天下午的赛车比赛。而且整个裴式珠宝的重担压在我身上,想怠惰,想找个人依靠,怕都是没什么机会。” 看着裴嫣苦笑,祈澄似乎也能理解她此时的处境和心情。 也陪着裴嫣去到她停的车旁,就见裴嫣愣在原地,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见一个陌生男人靠在车的另一面,带着黑框眼镜,个子不高,瘦瘦的,提着个公文包,眼窝深陷着,用祈求的语气对裴嫣说道:“裴嫣,原谅我好不好?” 说罢,就当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的目光注视下跪下,头低着:“裴嫣,是我错了,你让我见南南一面好不好我知道南南最近生病了,知道他是今天的家长会,所以我特意赶过来。” 裴嫣看都没看他一眼,冷笑道:“冯旭,你走吧,我不会原谅你的。” 冯旭斯斯文文的模样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嘶吼道:“你愿意让南南这么小没有爸爸吗?裴式珠宝在你手里真的会越来越好而不是危在旦夕吗?” 祈澄在一旁有些吓懵了,她之前有听裴予宴说过这些事,说是裴嫣与前夫离婚后,裴式珠宝由于大量投资撤股问题,陷入了振荡期,也就是那个时候裴予宴回了国。 想必冯旭和裴嫣的爱恨情仇并不简单,有感情也有利益的牵扯,所有复杂的关系如同乱网纠缠在一起最为致命。 祈澄飞速推理着中间经过,但听冯旭刚才那番话,他好像是离婚后,现在突然后悔了,然后又找上裴嫣希望复合。 “冯旭,裴南姓裴不姓冯,你现在管不着,更没有资格来管。”裴嫣勾起一个不屑一顾的笑容:“况且,裴式珠宝连被你们公司撤资,濒临灭绝的时候都抗过来了,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是抗不过去的?” 冯旭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灰尘,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裴嫣,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绝情。” “绝情”裴嫣摊了摊手,梗着脖子:“冯旭,别忘了,这招绝情还是你当初教给我的。” “背着我和不知道什么三三四四的女人鬼混在一起,还让她怀上了你们的孩子。把我和南南往哪儿放一夜之间收回所有在裴式珠宝的投资,股盘下跌,员工离职,现在的式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别说我绝情,白手起家崛起,我必须得心狠,要不然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快活呢?” 说罢,裴嫣的笑容更加张扬了,她像是没有痛处,被所有堆砌出来的坚强装饰得天衣无缝,百毒不侵。 见冯旭还挡在自己车窗玻璃前,裴嫣冷着脸,手上拿着车钥匙说道:“滚开。” 冯旭还是不肯让,额头上直爆青筋:“裴嫣,那真的是一次意外,我酒后...控制不住自己才会那样,我并不爱她,这几年我一直用烟草、酒精麻痹自己,希望能逃避甚至忘掉所有的过去......但是我发现我错了,我忘不了你,裴嫣......还有南南,他才上小学。只要你肯原谅我,我爸那边一定会重新给裴式珠宝联合投资。” “还不滚开的话,我要报警了。”裴嫣对他一系列的话和表现完全无动于衷,手机已然显示到报警界面,趁着冯旭思绪摇摆时,一把拉开车门,祈澄糊里糊涂也被裴嫣拉上副驾驶坐着。 其实一路上祈澄越发心惊胆战,裴嫣在冯旭面前表现得淡定、不以为意,可在上车之后,裴嫣好像再也淡定不下来,整个人颤抖着,行驶速度更是忽快忽慢。 祈澄纠结了半天到底要不要开口询问,最后还是把目光移向裴嫣,小声问道:“裴总,你还好吗?” 裴嫣没说话,良久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我......没事的。” 她勉强地冲祈澄笑了笑,明显是不愿意再多谈的意思。 裴嫣把车停下:“和我一起吃晚饭吧,不介意的话,我请祈老师就好。” 祈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摆了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呢?上一次裴总已经破费了,这次还是我来请裴总吧。” 裴嫣挑了家新开的餐厅,考虑到是祈澄请客,价格还算平价。 裴嫣双手摩挲在玻璃杯上:“祈老师,今晚的事情让你见笑了。” “裴总的私事,我不方便过问。”祈澄仍是小心翼翼的,怕触及裴嫣的痛处。 “说了也没什么。”裴嫣心情低落地饮下一大口啤酒:“只是......都过去了,为什么还来纠缠我?为什么?” 祈澄立刻制止住裴嫣还在往杯子倒酒的手,劝说道:“裴总还要开车,还是少喝些酒吧。” 裴嫣不知道有没有喝醉,但脸色已经通红,眼神都带迷离的意味,趴在桌上嘟着嘴:“祈澄,你不用劝我了,你就让我喝吧。” 祈澄知道裴嫣心里难受,这样的事情加之于一个人身上,能够抗住一切已经实属不易,况且裴嫣现在的处境是濒临压力界限的最高值,这样揭开伤疤的事情演绎在她眼前,就是一根弦的崩断。 祈澄知道这样的事情自己用什么身份来参与都会不太好,干脆叫来服务生帮忙看着点儿裴嫣,自己走到餐厅外给裴予宴打电话。 “三哥,裴嫣姐......她现在喝多了,你有没有时间来接她回家?” 祈澄其实一直是不想麻烦他的,知道裴予宴是今天下午的第二场比赛,比赛完已经很累了还要他跑过来,但是裴嫣现在的状态的确不容乐观,她也不知道把裴嫣送到哪里安顿比较妥当。 裴予宴刚比完赛,几乎从一开始到最后一直保持领先的地位,在这次小组赛里没有悬念地夺得一位。 “你们现在人在哪儿?我赶过来接你们。” 祈澄把地址发给了裴予宴,账单一结,就看到裴嫣已经倒在桌上,睡的不省人事。 等裴予宴赶到的时候,祈澄像看见了救星一般,无奈道:“三哥,裴嫣姐现在可能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她的车停在那边。” 说着,祈澄已经架起裴嫣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有些吃力地向前走着。 “我来吧。”裴予宴也帮着祈澄把裴嫣送到车后座。 裴予宴还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奇怪道:“裴嫣她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祈澄叹了口气:“裴嫣姐......和我一起开家长会的时候,碰到了她前夫,然后她的心情好像就有点不大好,我和她一起吃晚饭,怎么劝都劝不住,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裴予宴点点头表示明白,脸色没什么变化,干脆道:“我送她回我家暂时住一个晚上。” 祈澄犹豫着开口:“那......裴嫣姐公司的事情?” “我找人来处理就好。”裴予宴看向她:“倒是辛苦你了,卷入到这一堆乱七八糟里的事情来。” “裴嫣姐想必还是难过的吧。”祈澄不太放心裴嫣的状态。 裴予宴停下车,站在楼下摸了摸她的头:“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不好?” 厚实的手掌像摸猫一样摸过她的头顶,她的脖颈,沿途经过的地方无一不带过一些颤栗。 只见他像大型犬科动物一样往前凑了凑,轻嗅了一下,眼神闪烁,询问道:“你也喝了?” 祈澄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喝了。” 祈澄没觉得自己喝了多少,难不成这酒精味道有这么明显? “喝了多少?”他意图进一步探究。 “一点点。”祈澄哼哼唧唧的:“裴嫣姐让我陪她喝的......我不可能不喝吧。” 看起来委屈得不得了。 她被抵在冰冷的车窗玻璃前,身前是裴予宴炽热的身躯,裴予宴与她对视眼神玩味:“都喝酒了,祈主播今晚不用工作吗......” 脑子轰的一下。 祈澄又气又羞:“三哥你看了昨天的直播啊?” “嗯......”他轻笑着,不怀好意地逗弄着她:“慕名前去。” 祈澄立刻反应过去,指着他问道:“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狗蛋吧?” 裴予宴求生欲极强,见糊弄不了,承认道:“嗯,狗蛋就是我本人没错了。” 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狗蛋,这笔账我之后再找你算!!!” 说罢,把手机掏出来,在给裴予宴设置的备注上替换“狗蛋”的字样。 祈澄冷静下来,提议道:“先把裴嫣姐扶上去吧。” 电梯里,祈澄环抱着双臂,气呼呼的,脸色似乎不见好转。 裴予宴又像大型犬科动物凑到她面前,可怜地祈求道:“我错了,好不好?” 祈澄怕被美色迷惑就下意识地轻易同意了,只能不看他,盯着电梯的镜子道:“之前的求生欲怎么没上线?” 裴予宴为她打开门:“不介意的话,在我这里直播完再走?” “不要。”祈澄拒绝道:“被你看着直播的感觉也太奇怪了...吧。” 裴予宴调好了醒酒汤放在柜子上:“不奇怪,你要相信,我的感觉更奇怪。” “什么感觉?”祈澄不解地问道。 裴予宴脱口而出:“自家女朋友被别人盯上的感觉。” 祈澄被他的小孩子心性逗乐,问他:“吃醋了?” 他回答得出奇的认真:“所以我才是要求安慰的那个。” 突然一下,祈澄被他抱起来放在柜台上坐着,双腿堪堪着地。 她刚才惊呼了一声,没想到裴予宴像搬娃娃一样一样把抱起来,自己也不是三岁小孩儿了,怎么看起来这样的动作这么轻而易举的呢? 因为这个姿势,祈澄的双臂搁置在他的肩头,松松垮垮的,似乎随时都会松手,盯着他漆黑如墨般的眸子又接着问道:“所以呢?” 他指了指嘴角,凑近向前:“作为女朋友,不安慰我一下吗?” 祈澄十分认真地说道:“好啊,不过你得把眼睛闭上,要不然我要不好意思了。” 裴予宴听完之后,果真把眼睛闭上了,静等她的“安慰”。 下一秒,裴予宴就感觉到什么软糯糯的东西贴合着嘴唇。 就是有点......硬??? 他睁开眸子,就看见是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抵着他的嘴唇,祈澄笑得狡黠,趁他不注意让裴予宴一口含着糖,从柜台上跳下来笑嘻嘻说道:“喏,给你的安慰,够丰富的吧?” 现在换成裴予宴又好笑又好气了。 知道她是因为裴嫣还在这里睡着而感到不好意思,也就先饶了她这一回。 裴予宴给裴临路打着电话:“临路,公司的事情你目前接手一下,有什么事情暂时先给我汇报。” 裴临路已经被找裴嫣的电话逼疯了,裴嫣让他接手下午的工作,但到现在了,人还没回来,晚上可是有一个大单子需要她过去谈的。 裴临路的语气也并不轻松:“哎呦,三哥啊,裴嫣姐现在在哪儿呢?” 裴予宴的音调格外冷静:“嗯,她喝醉了,睡着呢。” “姑奶奶!那接下来怎么办那个单子我不可能现在推掉啊。”裴临路都想再想上天借个明天的太阳了。 裴临路已然感到焦头烂额了:“并且THE ONE系列这边出了点问题,还需要过问裴嫣姐的意思才行。” “有什么事情我先来处理。”裴予宴松了松领口,挽起袖子,拿着银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旁边摆放着的是他的钢笔和纸。 祈澄也没想到裴予宴这样这么讨厌涉及家族企业生意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主动揽起责任。 裴临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的啊?三哥,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裴予宴啧了一声:“我没有吃错药,只是裴临路你耳朵最近是越发不好使了,我说了两遍,你是不是还打算问我第三遍?” 裴临路收回奇异的心情:“那我不问了不问了,马上给你汇报一下工作情况,你看着解决?” 不管怎么说,就算裴予宴是挂名的股东,是拿着股份甩手不干事儿的那一类,他也是这个公司合法的继承者和指挥者。裴嫣不在,裴予宴来处理,也是符合公司运营程序的。 裴予宴挂断电话,揉着眉心:“THE ONE系列出了点问题。” 祈澄目前是打算同意裴嫣的合作邀请,同一条线上的蚂蚱,自然不希望在产品即将面市之前出了什么差池或纰漏。到时候双方都不好解决,便急忙问道:“THE ONE出的具体是什么问题哪一个环节上的” 裴予宴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和他现在的装扮反差极大,不轻不重地说道:“有公司意图要告THE ONE设计侵权。” “什么?!”祈澄瞪大了双眼,认为这个不算出了点问题,简直是大问题好吗设计侵权如同在摇篮里扼杀了一个产品,真有问题,这一段时间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更别提对裴式珠宝带来的后续不利影响了,所有的□□带来的就是负面影响。 祈澄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侵权设计上的问题,裴嫣姐和我说是她亲自去盯的,怎么可能出差池?” “很平常的事情。公司内部人员有人泄密,把商业机密卖给了对家。”裴予宴从知道消息到现在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手指轻点着桌面,似乎是在权衡和选择。 裴予宴知道这事儿牵扯的人和事都复杂,悠悠开口道:“实在解决不了的话,祈澄,你先退出合作吧。” “裴予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实话,祈澄真的有些生气了,知道裴予宴是担心她为难担心她被牵扯,但实在不喜欢那种困难之前,把自己抛在一边的做法。 裴予宴还是波澜不惊的:“知道,并且我很清楚。” 祈澄别过头去:“别那么想当然好不好THE ONE真出了什么问题,一起解决不好吗?” 裴予宴把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坐着:“乖乖,栽在你手上了。” 裴予宴之前是说一不二的类型,意见与他不合,他也不会先服软主动认错,明明是为她好,现在倒让祈澄误会了。 祈澄觉得自己就像一张单薄的纸似的,被他轻易地拎来拎去,心下一阵羞臊,想要用手推开她,在他双腿之间不自然地挪动。 轻微地磨蹭着... 很快,祈澄就停下自己不安分的动作,因为她明显感觉下腿部抵着的异样,还有他乱了的呼吸,眼眸都氤氲和以往不同的情绪。 裴予宴把她安安分分地摁住,哑着嗓子道:“再乱动,我可不敢保证之后会不会......对你做什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了QAQ 第34章 柠檬与蜜糖(1) 裴予宴感受到了话语的威力, 毕竟怀里的人顿时安分下来, 不再乱动。 因为这个姿势,祈澄只能攀附着他的肩膀, 要不然身体就是悬空着的状态,手不自觉抓他抓得紧了些。 裴予宴还是第一次认栽,面对祈澄的“攻势”, 他像是没什么抵抗力一样,只得先退一步。 祈澄还是愁眉苦恼着, 拧着的眉头没见一点松动:“那......这件事怎么跟裴嫣姐讲啊?” 裴予宴忍住想抽烟的冲动, 舌尖抵着甜腻的棒棒糖, 说话的声音仍是十分的清晰有力:“依照裴嫣的性子,她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及时止损,而是要把泄露公司重要机密的内鬼揪出来。但距离THE ONE的发布会和正式上市没几天了,对手意在干扰消费者的视线,侮辱THE ONE品牌的原创性, 那咱们走着瞧, 以眼还眼, 以牙还牙, 向来是商业场上的常规戏码。” 祈澄眼睫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怎么了?有话想讲?”裴予宴抬眸,手顺着她光滑的发丝,撩得她耳后一阵颤栗。 “嗯。”祈澄轻声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关于这次商业机密泄露的...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她这话的意图很明显了,是在征求裴予宴的意见, 或者说怕她说了,裴予宴会不开心。 “按照我的猜测,这件事会不会和裴嫣姐的前夫脱不了干系?” 祈澄深吸一口气,观察着裴予宴的神色,生怕自己多余的猜测搅动了尘封的那一摊池水,那一摊裴家都不愿多提的“死水”。 没想到裴予宴仍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开口自问了句:“冯旭?” 而后释然挑起眉峰一角,眸子半眯,做思考状。 “今天冯旭来和裴嫣说什么了?” 祈澄努力回忆了一番,慢慢吞吞道:“嗯...他主要是过来找裴嫣姐道歉求原谅求复合的,其中也提到了THE ONE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裴予宴看她虚坐着,怕她不留神没坐稳摔下去,干脆用手横抱着她的腰部,这才感受到她真实的重量。 祈澄感觉到身后人浅浅的笑意,顿感羞赧:“笑什么?是不是我很重?” 说罢,就摆出一副又要从他腿上挣扎起身的样子。 “之前就感受过了。”裴予宴还记得他背过祈澄的,那时候只觉得很神奇,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压在身上份量倒还真的...不算太轻。 祈澄听完,就做出一副要锤爆裴予宴狗头的模样:) 裴予宴捏住她的手腕,安分地把她的手腕放在一边,骚里骚气地来了句:“舍得对这么帅的脸下手?” 祈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当初怎么不知道裴予宴这厮还有这么臭屁的一面?! 祈澄露出一个微笑:“裴先生,你的脸呢?” “唔...在你面前,它就躲起来了。”随后,裴予宴也冲着祈澄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祈澄在心底暗暗吐槽了一句,某人是不是还能更骚一点儿? “冯旭只是阴沟里的生物。”裴予宴恹恹地哼了一声,眼神里透露着鄙夷。 祈澄也跟着侧目看他,相处这么久,知道裴予宴不是好招惹的性子,但还是头一回听他用这种口气这么评价一个人。 其实具体的一些经过,祈澄当时在听裴嫣的回答时就已经有了了解,当务之急是挽回THE ONE的口碑,或者进一步说,利用这波热度把风评转向有利于裴式珠宝的这一方。 裴嫣被喂了醒酒汤之后,脑子里就一直迷迷糊糊的,眼睛半闭半睁着,凭着大概印象觉察出环境不算太陌生,应该是裴予宴的房子里。 头晕目眩,裴嫣艰难从沙发上爬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刚才好像看见了祈澄。 祈澄对动静的反应格外灵敏,听到了起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心里就知道是裴嫣醒了,慌忙从裴予宴身上起来,坐在一边的靠背椅上,神情严肃,看起来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裴予宴被她这副样子逗乐了,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事情。 裴嫣酒醒后感觉嗓子哑哑的,清了清嗓子,裴予宴立刻就感受到了裴嫣要把他看穿的表情,那种审视的目光和她看待犯错的下属差不多.. 祈澄坐的有些不自然,虽然和裴予宴隔着一段距离,可是怎么想,都觉得心虚的很。 裴嫣试探性地开口道:“你们......” 祈澄都随着裴嫣的尾音随之紧张起来,比林女士询问的语气还要紧张。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听到这句话,祈澄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裴嫣还没有被醒酒汤醒过酒来,裴嫣此刻也是一脸的茫然无措。 裴予宴的嗓音清冷:“那你应该问问你自己,裴嫣女士。” 裴嫣横了他一眼:“叫!姐!姐!” 裴予宴无奈地摊了摊手,眼角上挑:“果然,还没醒。” “谁说我没醒的。”裴嫣伸了个懒腰,指着祈澄道:“你是谁啊?” 又眼巴巴地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emm我觉得你长的像我弟弟的女朋友。” 祈澄分不清楚裴嫣这是真醉了还是假醒了,愣在原地没动。裴予宴已然制止了裴嫣的进一步举动,把她摁在沙发上:“乖,睡觉。” “嗯。睡觉觉。”很快绵长的呼吸声就再次传来。 祈澄摸着胸口,呼,好险,裴嫣那么精明的人,要是真醒着,还不得看出什么端倪? 这个想法轰然击中了自己,祈澄的心情并不明朗,说不上来怎么了,只是一想到原来无论是面对林女士还是裴嫣姐,自己都没办法向她们说出自己和裴予宴在一起的事实。 现在一看,两个人一路走来倒像地下恋情一样。 不知道裴予宴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真的就像能猜到她的心思一样,摩挲着钢笔的笔帽:“比完赛之后,差不多也快到新一年了,我到时候去看看叔叔阿姨,好不好?” 祈澄思忖着,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别扭道:“裴嫣姐...是不是喜欢温柔贤惠的如果是我的话,她会很失望的吧。” 祈澄鼓足了勇气问出这句话,说实话,她能理解裴嫣的心情,裴予宴经历过起起伏伏、大大小小的事情,童年时期缺失的那份父母的关爱,都是裴嫣这个当姐姐的百倍千倍赶着弥补回来,所以裴嫣对裴予宴的情感注入了更多的期待,还有一份愧疚。 “小傻瓜。” 裴予宴的吻忽地就落了下来,额头上,眼眸上,微凉的唇碰到微凉的皮肤,竞是让她感到一阵燥热,其实这样的吻不关乎风月,只是一种安抚,淡淡的,暖暖的,此刻自己像世间最珍贵的珠宝被人捧在手上,霎时间在她心里涌上惊涛骇浪,冲击并淹没岸上仅存的理智。 他的唇也顺着脸部的轮廓慢慢往下,忽地停下,祈澄用残存的那一份理智抵着他的胸膛,轻推开了他,这种程度的推让,凭借他的力气本来是可以完全无动于衷的,但是裴予宴没有,她的动作说明了此时的抗拒,既然她没有准备好,他可以等到她准备好。 祈澄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胡乱哼哼唧唧了几声:“哼,你姐姐还在那儿呢。” 哦,原来是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因为考试,忙到哭泣。晚上还有一更。 《草莓糖与烟卷》时间确定了,12.17开,前校园后行业,陪你们过冬天的甜汤,让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第35章 柠檬与蜜糖(2) 裴嫣胡乱说了句梦话, 又侧过身睡过去了。 知道所有的经过后, 祈澄的心里五味杂陈,缓缓开口道:“其实在所有的纷争中, 波及最大的还是孩子吧。南南很黏你,却也打小对父亲这个角色充满不安和渴望。缺失的那部分怎么弥补都很难达到预期。” 裴予宴附和着她的想法:“对。”又将钢笔的笔帽盖上,刚才还白的耀眼的白纸此刻已被他写写画画的部分填满。 “我曾经有段时间特别恨我爸, 甚至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的父亲。直到现在,除了过年, 我和他平时依然不会有什么交集。今年爷爷去世了, 他怕是连形式都懒得走, 这个家也懒得回了。” 说完,裴予宴又自嘲一笑:“或者说,在他眼里,我现在还是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啃老族。” 所以自己亲身经历过,又看着别人有同样的经历, 裴予宴心里想必是不好受的吧... “算了, 不提也罢。”他终结掉这个话题, 每每提及这些时, 祈澄总能感觉到他内心的那根刺,抵着他的喉咙,虽然话是在说的,表情是云淡风轻的,却是血肉模糊下的自白。 祈澄又转悠到书桌前,看他在白纸上工整漂亮的字迹:“刚才写的是什么?” 他转了转座椅, 答道:“明天的采访要回答问题的准备稿。” “采访?”祈澄有些不解地问道。 裴予宴解释道:“不出意外,咱们将计就计,明天就会有对方联系的记者堵在裴式门口问这件事,目的就是要让裴式在THE ONE的问题下不来台面,他们想先发制人,熟不知也可能是请君入瓮。” 祈澄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三哥,你的意思是这份稿子你打算交给裴嫣姐和公司其他人来进行回复,先表明裴式的立场和态度,同时利用这段时间吸引更多的关注度,争取更多的调查时间。” “不管是冯旭还是谁,要玩咱们奉陪到底,戏码这么精彩,少了谁都觉得可惜。” 裴予宴一股子京腔味儿,说明是他真实想法的流露。 祈澄能听见裴予宴伸展手指时骨头摩擦发出的声响,果然,一到关键时候的裴予宴,身上那骨子狠戾的颈儿就消散不去,时时刻刻冒出点头,随着时间和事件的引发而逐渐显露。 祈澄:“那这么说,三哥明天自然对这件事的调查有所安排?” 裴予宴没正面回答,嬉皮笑脸没正经地来了句:“陪我去?” “谁说我要陪你了?”祈澄顿时将嘴撅的老高,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裴予宴故意“深刻”分析着:“你的语气,你的神态,你的动作都在表明你想去,并且是陪我一起去。” 祈澄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仍是没直接说出那句话,却问道:“去哪儿不说地址的吗?” 嗯,又是一个口嫌体正直的。 裴予宴瞥了她一眼,发现祈澄的眼神意外地坚定:“开发区,作工工坊。真要去?” 她思忖了一会儿:“只要不是黑心的,我应该...都没问题吧?” “哎呦,巧了。”他的眸子眯着笑意,“就是黑心作坊......” 随后,裴予宴就是全程一副看戏的状态,静等着她的反应。 祈澄一咬牙,打脸就打脸吧:“那...黑心作坊我也得去。” 祈澄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只见林女士已经坐在了客厅等候,容她观察一波,emm林女士的表情似乎不容乐观,只要不是家法伺候,她觉得一切都是浮云。 林女士深知她的下班时间,指着自己的手机时间道:“哟,这么晚呢,还知道疯回来?” 祈澄悻悻地开口道:“妈......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啊。您从那边过来怪不方便的,专门跑这一趟,要是我不回来,您不就白跑了吗?” 林女士从编织袋里拿出一大罐腌制品:“过来给你发点伙食。” 祈澄硬着头皮道:“咦,您就为这事儿亲自跑过来一趟啊早知道的话,您一个电话,我过去拿不就得了。” “你这丫头......”林女士差点就指着她的鼻尖骂了,又及时收回手,“你这孩子,我能不了解吗?让你过来拿,肯定又要说工作忙不方便的。” 祈澄咽了口水,没说话,其实她一直都特别不喜欢吃腌制食品,只是老一辈逢年过节都要聚着吃上一餐,林女士也养成了不管她要不要,在寒冬腊月里,腌制品少不了送出去的份儿。 林女士边拆着盒子给她把食物放进空荡荡的冰箱,一边扯起了近期绕不过的话题——江昀。 “这么久没问,你跟江昀那孩子进展到底怎么样了?” 祈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了实话:“这门相亲黄了。” 林女士知道祈澄向来是个眼光高的主儿,发出了疑惑几连问:“怎么了?江昀那孩子挺好的,你怎么还看不上别人呢?” 祈澄也帮着林女士把东西塞冰箱:“嗯...就是我不喜欢他,江昀也看不上我。” 林女士也想开了:“你爸劝过我了,说感情这东西着急也没用,黄了就黄了吧。”又突然脸色微异:“江昀看不上你!我还看不上他们家江昀呢。” 祈澄都不好意思说祈女士是墙头草,上一秒还夸江昀是个好孩子,听完她的陈述后,顿时换了个频道。 祈澄在心里默默感谢了老祈,还好林女士现在暂时放过了她。 第36章 柠檬与蜜糖(3) 祈澄马上跟着林女士的节奏道:“对, 妈, 您现在的觉悟更高了,感情这件事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嘛, 着急也不能一蹴而就啊。” 林女士给了她一记眼神:“看你成语来成语去,花里胡哨这一套套的,就会哄我开心。” “哪有啊?再说了, 能让您开心也是我的本事不是?” 瞧祈澄又嘚瑟起来,林女士把话题扯回正轨:“那你倒是说说, 这水什么时候能渠成啊?” 言下之意明了, 让祈澄给她定个最后期限, 林女士必须得见着人,不是她喜欢的那些个纸片男朋友,而是纸片活生生的人。 “嗯......”话题及此,气氛又陷入沉寂,祈澄思忖了几秒:“明年, 明年一定带回来一个。” 话虽是这么说的, 祈澄自己心里还没多少底, 见林女士也没起疑心, 顿时松下心里的担忧,趴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长叹了一口气。 林女士见她呵欠连天的模样,也不好久留,嘱咐道:“给你带的腌肉煮在面条里味道还不错,你下次试一试。” 祈澄困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翻了个身,干脆把薄被往身上一盖,意图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林女士自然是不放心的,换季时候,祈澄最容易感冒,又在临走前搬过来一床被子给她把角扯平盖好了。 * 裴嫣是被拉开的窗帘透过的光给刺醒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混沌,用手遮住强烈的阳光,好半天才缓过神睁开眼,然后就陷入了呆滞。 裴临路、公司下面的主管把她的电话都要打爆了...不得不感叹,喝醉误事,喝醉害人。 她还记得她昨晚做了个梦,地点就在现在裴予宴的家里,梦里面的人脸都有些模糊,不过她记得里面有祈澄,还有裴予宴那小子,两个人在说什么她没听清,但姿势的确十分暧昧...引人遐想。 刚起身,裴嫣用手肘撑住沙发,怀里报了一个毛绒公仔,只不过彻底坐起的时候“嘶——”了一声。果然,睡得她脖子落枕了,怎么扭还是发疼。 茶几上还摆着她昨晚没喝完的醒酒汤,不过看上去收拾得整洁,那她昨晚应该没发酒疯...... “这回真醒了?”裴予宴已经换好衣服,他衣品向来极好,又因为当赛车手需要进行常年的体能训练,说是天生的衣架子也不为过。 裴嫣好好欣赏了一番,又收回打量的目光,问他:“打扮成总裁样,是要往哪去啊?” 裴予宴知道裴嫣现在对公司的状况一无所知,哪怕是知道一点,也不会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他把最后的腕表带好:“你今天不着急去公司?” 裴嫣因为昨晚的醉酒眼眶还红着,起身把外套一披回道:“还好。THE ONE没出什么大岔子,我就不用太操心,其余的监工我已经交给了裴临路。” 尽管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颠覆裴嫣的想象,让她着急,裴予宴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裴临路昨晚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不需要回一个?” 裴嫣的神色更加奇怪,明显是对裴予宴今天破天荒连问几个她工作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了。 她一副探究的表情,云淡风轻道:“怎么了?要不然换你去监工?裴少爷,位置都给你留好了。” 裴予宴不置可否,没回应裴嫣的玩笑话。 “THE ONE被告设计侵权。”裴予宴瞥向没精打采的裴嫣,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有不少记者都在公司门口堵着呢,裴总,现在可以走了吗?” 裴嫣惊愕到半天说不出来话,明显被裴予宴这个骚操作咽了一口气。 反应过来,裴嫣没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包清点了东西就问他道:“公司,从这里出发不堵车十五分钟赶不赶的到?” 裴予宴已经帮她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应了一声:“放心,没问题。” 裴嫣因为赶时间,只能坐在后座化妆,毕竟她刚才那幅蓬头垢面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拿去应付部分捕风捉影的人,说不定还要强行给她加上一个——“裴式珠宝总裁因为旗下THE ONE被告侵权之事颇感憔悴、无力应对”诸如此类的标题。 大部分人又都是标题党,如果没分辨谁是谁非,一槌定音,损坏的还是裴式珠宝店家的声誉。 声誉对一家老招牌来说有多重要呢? 裴老爷子在裴式被撤资,股份一直在下跌,也要答应消费者促销活动赔本也要做到期。由此,裴式也打响了诚信建设的招牌。 此刻,裴嫣虽然极力劝慰自己不用慌张,没做错什么就要拿出自己的底气和硬气,但在画眼线的时候还是因为手抖往后描了几分。 裴嫣收回化妆品,无奈道:“我的天!在我喝醉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也不知道公司现在乱套了没有?” 裴予宴摇下车窗,点了一根万宝路的薄荷爆珠香烟,火焰随着风有些摇摆不定。 “我让裴临路帮你盯着点儿了。” 裴嫣听到回复后的表情还是不甚满意:“为什么不一早把我叫起来处理如果我昨晚知道的话,防备措施和准备稿也能做好,让我面对那一堆记者的唇枪舌战,还不如让我去基层监工。” 裴予宴知道现在各个报社都为了头条爆点想尽办法找“料”,所以当事人的一言一行很有可能引发媒体传播后带来的诸多猜测。 裴予宴透过后视镜看她,问道:“你认为你在昨天那种情况下能够冷静处理这些事情?” 裴嫣:“......” 论谁最了解她的脾性,裴予宴还真是当数其中一二。 见她没说话,裴予宴就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了。裴嫣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一面对的另一种特质就是容易感情用事,在所有事情混杂在一起的时候,他还真有点怕裴嫣做不出正确的决定。 裴予宴给她拉开后座车门,看着公司门口乌泱泱的人群,也不嫌事大的来一句:“裴总,红毯就位了。” 裴嫣睨了他一眼,紧攥着手头上的文件。 她本来身高就高,脚上又蹬了一双恨天高,这么以来,气势和气场就更足了,倒真像是在走红毯。 她拨开人群,眼神游离在每个探究者的脸上,未曾有过一丝回避。等到诸多等待到躁动的媒体安静下来,裴嫣才红唇微启:“记者朋友们,早上好,这么早赶过来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她神色自若,谈笑间更是应对的游刃有余。 ——“裴总,我是新娱京报的记者,请问你对这次THE ONE品牌被告侵权有什么看法呢?” ——“裴总,裴总,看这里,您曾说THE ONE是裴式珠宝旗下您最看好也是心血投入最多的产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您该如何给大众一个交待呢?” “各位记者稍安勿躁,我一个一个来回答。”裴嫣勾起唇,应对得也得心应手了起来:“感谢各位对裴式珠宝的关注。有一位记者朋友没说错,裴式珠宝THE ONE系列的确是我全部的心血,从设计、选材、销售、合作我都进行了全方面的考虑和规划,其中的原创性我以裴式珠宝的招牌立言,我能保证百分百的独特性,不存在任何剽窃他人设计作品的行为。” “至于前面一位记者朋友问我,我对THE ONE系列被告侵权有什么看法,那我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些人想先发制人,但有没有想过这种行为也可能是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以说,裴嫣的回答十分巧妙,她相信想将裴式珠宝置于死地的人不可能不关注这次的访谈内容,在镜头下,她有底气有胆量表明立场和观点。 ——“虽然外界没有公开,但传闻说,RHE ONE系列上市后会公布与文物博物馆的合作是真的吗?此次事件会不会对双方合作产生影响?” “我说过合作也是我亲自挑选的。合作方信任我,我也会无条件信任我的合作方。商业上讲究的就是利与义的平衡,我认为双方都会做出合乎准则的判断。” 到目前为止的回答,她基本上都从容不迫,自信大方。 ——“外界传闻裴式珠宝董事有一私生子,这件事您能正面回应一下吗” “冯式最近一直在寻找新的合作伙伴,裴总会考虑和冯式的再一次合作吗?” “......” 这些问题都格外的敏感和尖锐,裴嫣的脸色霎时间不太好看,又只能露出一副得体的笑容,霸气地回答道:“您的这些问题恕我无从答复,也无可奉告。” 说完后,裴嫣就转身准备去办公室找裴临路协商。 身后的记者有几个刚才没得到答复,还不依不饶的:“裴总,裴总,请您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回答? 这种问题换作她之前的暴脾气,没回怼回去就不错了。 裴嫣让保安加强安保工作,不要放无关人员入内,随后就头也不回地乘上电梯。 祈澄还没不知道裴予宴今儿要带她去哪个黑作坊,特意挑了身偏暗系的上衣,称得肤色愈发雪白。 霜降刚过,天气还是冷得让人哆嗦。 祈澄也是早早顶上了针织帽,秀发垂在耳后肩侧,露出一双小巧有些发红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悄咪咪加个更?可能到时候看状态看能写多少,我尽量不短小... 第37章 柠檬与蜜糖(4) 裴予宴的目光在她身上穿梭了一圈, 见亮色的针织帽耷拉在她头顶上, 笑吟吟道:“我觉得正式入冬的时候,你会裹上毯子。” 祈澄撅着嘴, 把帽沿往下扣了些:“除了我妈,你是第二个这么说我的人。” 裴予宴没回话,得, 女朋友做什么都是得哄着的。 车内开了暖气,雾了旁边的车窗玻璃。祈澄玩心作祟, 在上面圈圈画画, 写了个“裴”字, 又偷瞟他的目光在看向哪里。 裴予宴对目光的关注一向敏感,正准备把座椅往后调一些看她在车窗玻璃上玩什么花样,就见祈澄一把把东西遮得严实,凶巴巴道:“开车就要集中注意力,不要东看西看的。” 好, 他现在不看还不行吗? 裴予宴故意转移着话题:“以前去监工过吗?” 祈澄果然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来, 明显愣了一下:“啊?” 她一扭头, 贴合遮住的部分就露了出来, 在车窗玻璃上的“祈澄大作”一览无遗。 裴予宴仔细盯着那一只画作上的猪蹄看了半天,别说,画得真的还挺传神,怎么夸?将猪蹄的精髓体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不清楚祈澄的小脑袋瓜里每天在想什么,但是幼稚起来,他们指不定还比不过谁呢这时候可能南南在里面是最成熟的...... 祈澄手指敲击着座椅, 丝毫没注意裴予宴的眼神和动作,自顾自地讲道:“监工我还真没做过,不过我看过别人监工。当年一些文物出土,需要一手资料,杨教授就带我去一线看那些文物的原貌。” 又接着问道:“不过我们今天去监工黑心作坊,真的...没问题吗?” 裴予宴打了一把方向盘:“放心,一定让你体会到监工的乐趣。” 祈澄:“......”她有点后悔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说实话,在她的印象里,一些黑心作坊的内部都是脏乱不堪的,一些原料混合在一起,气味甚至能令人作呕,要不是为了THE ONE合作的事情,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来监黑心作坊的工啊... 对,一定不是为了那个大猪蹄子才跟过来的。 看她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裴予宴安抚她道:“你三哥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打打酱油就行了。” 祈澄眼珠一转,灵机一动:“真的啊?那你怎么保证?” 裴予宴一脸笑嘻嘻:“你三哥要是说话不算话...你就给我抱一下。” 祈澄对他翻了个白眼,她看,裴予宴最近是有点飘了。 裴予宴观察到女朋友脸色不对,立刻改口道:“不是不是...我要是说话不算话,变成你画上的猪蹄,行不行?清蒸还是爆炒您看着办?” 祈澄顿觉有些美滋滋,转念一想,不对啊,画上的猪蹄果然这个男人刚才是看到了她的无聊之作的吧,完了完了,她又觉得手痒难耐,非要教育并惩治一下“好奇三哥”! 祈澄恶趣味道:“你就等着背我爬长城吧。” 啧啧啧,小姑娘果然是有仇必报,之前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以牙还牙。 “求之不得。”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到时候应该有的他的受的。 车停在了开发区前面。 老远就看见碰头的人在寒风中苦苦等候,见人从车上下来了,那人忙不迭地凑到裴予宴身前:“裴总监大清早开车赶过来,辛苦了。” 裴予宴下颌线条流畅,仰了仰头大打量周遭的环境:“嗯,你们这块地地价怎么样?” 那人一听,觉着裴予宴定是个不懂行的门外汉,面上勉强一笑:“还行还行,比起燕郊还是要贵点儿。” 裴予宴淡然开口,问道:“是吗?”又混不吝地来了句:“选址的时候怎么选了这么个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呐?” 那人脸上堆起的笑容更加了,搓着冻红的手道:“要不然上头怎么派您来监工呢一听您就是了解甚广的人,连细节都注意得一清二楚。” 总之,他的宗旨就是——总监怎么说,他就怎么接、怎么顺,谁不喜欢听好话呢把这关蒙混过去了,只要上头不再派人来调查,下面的工作生产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裴予宴薄唇轻抿,他今天带的是平视镜,眼镜片很薄,配上那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表情,高冷气质又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那人尴尬的堆笑因为裴予宴的毫无反应而停了下来,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难道领导不都是喜欢下属夸自己的吗这位裴总监还是难以揣测心意,永远摆出一副架子,在心底愈发对裴予宴嗤之以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裴予宴拖长了尾音,仍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模样。他眼角一上扬,尤其是这个角度,就又多了份不屑的神情,可极力把目光一转,移向远方,似是在思忖在打量。 明明前一句是带着几分的不确定性,可下面的话语平铺直叙,是毫无疑问的陈述句:“这个地方之前是燕宁有名的垃圾填埋场。” 话音一落,那人立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寒气霜重,他却不停抹着脑门儿上的冷汗:“实话讲,确实是这样......不过嘛...最近市政改革,这垃圾填埋场也规划到了绿色环保、可持续发展的领域里,资源再利用也是好事儿,您说是不是?” 裴予宴这才露出了一些烟火气质,眼镜松松垮垮下滑到鼻梁处,被高挺且直的鼻梁顶着,才让平视镜没有堪堪落下来,嘴角噙着些许笑意,却是似笑非笑的状态,让那人感觉这位裴总还真是不好应付。 他语气随意,没流露什么态度:“你说的对也不对...资源可利用是好事儿,但这地方规划到了市政可持续发展的领域里我怎么不知道?” 祈澄跟在裴予宴听他用好听的声音发出并不温柔的质询:“以前,燕宁这块地专用来处理生活垃圾,在垃圾分类和处理技术不成熟的时候,很多垃圾就被填埋在了这个地方,白色污染要降解至少需要几百年,在此期间,土壤会受到极其严重的破坏。所以当时市政规划考虑到了这一点,明确很多企业的生产不得用这块地进行初级加工生产。” 图着地价便宜,又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有些公司也顶风作案,打起了这块地的注意,这不,“黑心作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人没敢接话,眼看着监工的地点要到了,又赔笑道:“您稍等片刻,我去给二位把监工的帽子拿过来。” 祈澄走了段路,身子也觉得热了些,环顾着周围有些荒凉的环境,问他:“所以这个下面的工厂是哪家公司的?” “冯旭的。” 祈澄也嗤笑一声:“冯旭还真是...” 裴予宴说道:“之前冯旭给裴式投资的时候,新百瑞面向的主要是国外市场,做的是出口生意,但近几年随着国际市场竞争的加大,国内市场的逐渐打开,更多人对高端珠宝有了进一步的追求,新百瑞也想转型来争取国内消费者的青睐,但燕宁现在好一点加工地点哪一块不是寸土寸金所以冯旭自以为聪明,还真以为钻了个天大的空子呢。” 祈澄问道,表情疑惑:“燕宁地价是贵,为什么新百瑞不将生产地移到更靠近原料的产地呢?” 裴予宴看向她,又将眼镜向上扶了扶:“如果可以,新百瑞就不会来钻政策的空子了。珠宝加工程序繁琐,前前后后加起来二十道工艺,我爷爷都亲自体验过制作的细致性,尤其是对技术的要求,原料产地根本不具有那样的设备和条件。” 祈澄似是现在才看清眼前的男人,步步为营,不骄不躁。 冯旭欠裴式的,欠裴嫣的,他正在一步一步夺回来,可又是不动声色、置身事外的。所有的彬彬有礼、波澜不惊仿佛掩盖了他的杀伐果断和利落手腕。 那人把监工的小黄帽带了过来 ,祈澄也只能先脱下针织帽,把长发顺了顺,扣了半天也没扣上去。 裴予宴看她和帽子的带子较劲儿,拧着眉还气呼呼的,就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微微曲着腿,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丝和帽带间,几下就给她系上了。 “快走吧。”祈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推攘着他往前走。 裴予宴揽过她的肩膀,其实是虚搭着,但在别的角度看,就像两人抱在了一起一样,那人也不好催促着,只得站在门口等裴予宴。 他的气息喷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脏:“我在你帽沿的地方加了一个小的摄像头,你到时候在后面把过程拍清楚了就行,好不好?” 祈澄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弄得我像特工一样。” 裴予宴捏了一把女朋友的脸蛋,又软又弹,发出“美色攻势”:“好好好,祈特工,我到时候听你的吩咐行事。” 虽是话是这么说的,但祈澄心里也很紧张,主要是得知小的摄像头在帽沿边上,就总害怕东西暴露,顿时什么底气、什么豪言壮语,通通消失的一干二净。 第38章 柠檬与蜜糖(5) 那人一进去就冲着里面直嚷嚷道:“都给我停下手里的活儿, 裴总来视察了, 大家都拿出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来迎接裴总的到来。” 他生平最讨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立刻制止道:“不用, 你让他们按照平时的工序来就行。” 那人又狐假虎威道:“裴总发话了,你们继续在岗位上做好工作。” 裴予宴突然觉得自己身边这个人不是“大喇叭”而是“复读机”,见众人开始了手头的忙活, 也没什么犹豫一头扎进工厂的人堆里。 因为小时候跟着裴老爷子长大,裴予宴接受的就一直是基层式管理教育。也就是说, 裴老爷子认为高层管理者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企业的经营状况, 要抽时间多去基层生产工厂看看, 到员工处而不是管理者处了解真实情况。 裴老爷子算是以身作则的一个典范。 在这种运营和管理模式下,企业所有的管理变得更加有迹可寻,在之后的工作中,企业的文化和风气已经建立起来,管理者自身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不少。 祈澄也像模像样地考察着:“师傅, 您觉得制作珠宝的环节哪一环是最关键的呢?” “自然是浇蜡铸模。” 祈澄笑笑没说话, 不置可否。 千人千面, 不管是不是“职业病”, 祈澄眼里,最关键的还是第一步——珠宝原料的挑选。 如果用的原材料不足以支撑后续的打磨,那么整个珠宝制作就毁于了一旦。 出了工厂,祈澄也直言不讳地说道:“冯旭的公司挑选的原材料都是最廉价的一类,所有的后续是运用了包装的手段,尽管如此, 价格高居不下,欺骗消费者,算是某些商人唯利是图的模板了。” 他的目光没从祈澄身上移开:“运用你文物修复的知识得出的结论?” 她骄傲地仰起下巴,迫不及待等待着裴予宴的夸奖,语气却没什么起伏:“算是吧。鉴定玉石是不是通透还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 此时,裴嫣正坐在高层办公室里揉着眉心,桌上摊着一大堆策划书和资料,同时还有一封律师函。是几分钟之前裴临路给递上来的。 这件事她当然不希望用官司来解决,耗时耗力,最关键的是会延迟THE ONE原本的上市时间,那么之前花在宣传高耗的资金基本成了水漂。 没等裴予宴开口,裴嫣那边就来了电话。他悠闲地握住半边手机:“喲,裴总,忙着呢?” 裴予宴的语气仍是不经意的,带着几分不羁的意味,原本撑在车前盖的手一松,恢复站的笔挺的状态,正装极好地勾勒出他的线条,祈澄觉得自己又饱了一次眼福。 都说F1赛车赛事强度大,具体表现在赛车手身上自然是不言而喻,尤其对赛车手的手臂力量和全身的协调性更是要求极高。至于手臂力量这一块,祈澄觉得自己上次被某人轻而易举抱过来抱过去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 裴嫣对他这个万事面前不慌不忙的性子没办法,在她的印象里,裴予宴这小子还没为什么事情慌过神、心跳漏过几拍的,又实在不好再拿裴临路出气,只得一吐为快:“律师函都给我发好了,你说是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裴予宴活动了一下手腕,淡淡道:“这东风要是吹起来也是往他们自己身上燃啊。” 无论是冯旭旗下的新百瑞,还是其他想趁火打劫的公司,等到有利的证据甩过来让事件反转,及时遏制住□□对裴式的影响,这团火指不定烧在谁身上呢。 他继续追问道:“对方律师是谁?” 裴嫣瘫在转椅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江昀。这个男人号称燕宁律师界的铁面冰山。你别说,他们也是会找,请了个这么难应付过去的人。” “江昀...”裴予宴重复了一遍名字,声音不大大小落进了她的耳中。 等到他和裴嫣说明完基本状况后,祈澄才犹豫着开口道:“三哥...其实吧...上次我的那个相亲对象,就是江昀。” 说完,她就隐隐觉得气场不太对,见裴予宴没回话,小声唤他:“三哥...” “江昀是吧律师界的铁面冰山...”裴予宴虽是不经意的询问,但是危险的气息却逐渐弥漫。 祈澄汗颜道:“我和他的对话全程没超过五句。” “嗯,怪他眼瞎。” 祈澄突然笑出声来,敢情这家伙刚才是在吃醋呐还义愤填膺地帮她申冤。啧啧啧,猜不透猜不透。 这样一来,夹在中间为难的还是祈澄。不说她和江昀关系如何,江阿姨和林女士双方也不希望闹得太僵。 可江昀这次站在了她和裴予宴的对立面,倒让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陈述这个事实。 而且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时间,“律师界的铁面冰山”这个认证祈澄还是得投上一票。在人情世故中都尚且如此的人,更别提在工作上说一不二的作风了。 让江昀放弃为新百瑞辩护,可能性微乎其微。 “的确如裴嫣姐所说,如果发律师函的人是江昀,对于裴式此时的处境是非常不利的。他对待工作相当苛刻,不太可能因为是非缘由放弃为新百瑞的辩护。就算我们把新百瑞做的这些事情摆到他面前或者我们先自证清白,依照江昀的性子,律师的输赢声望比真相是什么要重要的多。” 裴予宴明白祈澄想坦白告诉她的情况,回应道:“总之先把冯旭的这件事交给媒体曝光,江昀那边的动作我们持续关注,恶战里总有个你死我活,商场上、赛车场上从来就是这样的道理。” 听着他这样的感叹,祈澄也知晓了他真正的意图,是“声东击西”。让冯旭处理新百瑞□□自顾不暇,争取时间留给裴式来自证清白。 说到媒体曝光,祈澄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那微型摄像头从帽子上摘下来,“呈堂证物”就这么放在他的眼前,气呼呼的,腮帮子都不自觉地鼓起来:“三哥,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裴予宴咳了一声,望了望天,又做思考状:“怎么说的?我记性不太好,还真有点儿不记得了...” 祈澄咬着牙得意道:“背我”,慢吞吞吐出后面几个字:“上长城。” “是吗?”他摸了摸后脑勺:“那还真有点不记得了...那个...先去吃个饭,新开的一家店做的面包鸡还不错...” “那你背我上长城之后我们再去吃吧。”祈澄的唇抿成一条线,小姑娘倔得很,记性也不错,似乎对他答应要背她上长城这件事耿耿于怀。 真正到了地方后,祈澄倒别扭了起来,死活不让裴予宴来背。 虽然这个时间来的人不多,祈澄觉得刚才立Flag的人绝对不是自己,明明是恋人关系,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秀还是让她羞得不行。 深秋入冬换季时,仍有候鸟从头顶飞过,从上往下看,俯视着山河,夕阳垂暮,余晖晕染着所有的景物。 一位老奶奶搀扶着老爷爷往上面的台阶走,正好路过到别扭的两人面前。 老爷爷用拐杖一指:“老婆子,你看,年轻真好啊。爬上来,气都不带喘的。让你扶着我走,太辛苦你了。” 老奶奶笑意盈盈:“你年轻的时候不也背过我爬长城吗现在倔了一辈子倔不动了,该换我扶着你了。” 祈澄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段对话给重重撞击了,耳后无声,心底却震耳欲聋。 她忽而就停下了脚步,眼神里不带任何杂质地望向他:“等我们老了,是不是该换我扶着老头子的三哥了?” 他没回答,竭力控制着一些冲动,弯起眉眼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祈澄一愣,不明所以。 “我会受不了的...” 实际上,他的心底早已被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头,细密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一开始是蜻蜓点水的。祈澄甚至能感知道他长长的眼睫划过了她的眼眸上方,轻轻颤动着,微微酥麻。 随之,裴予宴不再满足于唇与唇之间简单的触碰,呼吸微喘,在她的唇上重重研磨着,本来安分放在身侧的双手也逐渐上移,感受着她背部的线条,从蝴蝶骨到尾椎骨一顺下来,让她垫着的脚尖和攀附的姿势差点因为颤栗而不稳,然而他有力的那只手顶住了她身体的平衡,力道不大,可仿佛要将她揉到身体里去的一样。 舌尖试探性地滑入,她一时间面红耳赤,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呼吸,他动作没停,却是在她耳边蛊惑性地说道:“张嘴。” 祈澄没想到一上来就是法式热吻,手指紧攥他的衣摆,温热的触感肆意弥漫在口腔,连带着几分薄荷糖的味道都叫她心颤,温柔却不被动,毕竟祈澄全程是被他的节奏带引着,在漫长的时间里,在偶尔的一瞬间,与拥吻着的人享受不被打扰的一份清静。 良久,他才松开手,留给她喘息的余地。 唇色更红了,祈澄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雾,倒影里全是他。 食髓知味了。 裴予宴还没想过自己的自制力有一天也会如此分崩离析,无话间,他又发起下一轮攻势,与第一次的温柔绵延不同,这一次他的吻急切却不粗暴,祈澄也试着试探性地回应他,身影纠缠,一时间竟是难舍难分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吻辽蠢作者自己写的有点害羞呜呜呜 第39章 晨曦与日暮(1) 途经的候鸟从她头顶飞过, 盘旋了几圈又识趣地飞走了, 等肺里的空气像快要抽干时,祈澄才推搡着他, 微微发出抗议。 裴予宴感知到了她的不安分,明白再这么吻下去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也就贪恋地啄了下她, 松开圈着她的怀抱,眼看她的眸子还亮晶晶的。 祈澄也不敢再去回想刚才那一吻, 心里悸动不停, 所有的羞赧想必被他尽收眼底。 果然, 吻上去的滋味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好,甜而软的唇,颤栗着的手指...不,比他想象的还要致命,还要有杀伤力。 眼前的人突然就蹲了下去, 祈澄往后一腿, 不明所以地看着裴予宴的一系列的动作。 “上来。” 因为弯着腰, 薄外套下的背脊线条分明, 祈澄没想到他还真把她一时的赌约当真,心甘情愿地蹲下来实现这个承诺。 见她手忙脚乱的模样,裴予宴噙着一抹笑,打趣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清醒的时候反而不知道怎么做了?” “哼。”祈澄无话辩驳,又碍着面子,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 安心地把脸靠在他的背上。 他的每一次动作都能牵扯起背部肌肉的张力,还有若有若无的洗涤剂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 裴予宴下着台阶,也没觉得有多么不轻松,毕竟和开一场F1比赛的强度比起来,背祈澄下长城还算是绰绰有余的。 他开口问道:“杨老现在情况怎么样?” 祈澄眼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温柔:“说来也是奇怪。医生都通知我说,那是一个成功率极低的手术,但不做这个手术更是没有一丝希望。本来手术做完后,杨老的身体状况以及各项机能是不容乐观的,但碎心锁石回到燕宁的博物馆之后,杨老目前已经逐渐康复起来。” 祈澄缓缓吐出一口气:“三哥,在此之前,我是个特别不信命的人。” “嗯。”他应了一声,接着道:“我一直都是。” 她的手指把玩着裴予宴的衣领,在他耳边喃喃道:“但有时候在生老病死面前,有那么一瞬间我就突然觉得,人还是需要点支撑的。就比如杨教授的病情,不管是不是因为碎心碎石的回归他老人家感知到了,我也没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 裴予宴顿了顿,良久也打开话匣子,谈了件在此之前他从未开口和别人讲过的事情。 “我爷爷走得安详。去世之前,老爷子一直在服用药物、配合治疗,坚持去公园锻炼,坚持去企业基层监工。直到医生通知我们家属——老爷子需要卧床静养,我们才不得已让老爷子待在家里养花养鸟。可到最后,他连起身下床的气力都没有了。走的前两天,我还去看过老爷子,惊讶地发现老爷子能起身走路,食量是平时的两倍。我以为真的是上苍显灵了,拜过的菩萨佛祖也没白拜。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的,他们上一辈的人终究会走到生命的尽头,和我们渐行渐远。” 在这样的家庭下长大,祈澄心里也明白裴老爷子对于他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裴老爷子的教诲,现在的他想必很多道理是活不明白的。 “是啊......”祈澄犹豫着说道:“他们与我们渐行渐远了,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还不知道有没有扛起来。以后的自己,身为杨老口中最得意的弟子,最怕的就是没能传承好文物修复的技术,损了自己的名声无可厚非,但对杨老有不好的影响,我问心有愧。” 上一代的人已经把前行的路铺好了,站在路口,依稀可以分辨前面折射的每一束光。杨老、裴老用爬满皱纹的手将道理将技术传给了他们这一代人,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背到一半的路程时,祈澄想着他过两天还有比赛,怕他累着,非说他背得自己觉着不舒服,嚷嚷着要下来。 背后的温度还没散,燕宁的温度却在夜间翻了脸,骤降下来。 祈澄打了个哆嗦,裴予宴就把她圈在怀里,右臂将她箍了紧些。 她冬日里不仅不爱动,许是热量都用去发热了,祈澄觉得肚子饿得都比平时快,快步跟他走下台阶,出声问道:“去吃面包鸡?” 裴予宴没意见:“好。听你的。” 推门走进那家泰式餐厅时,里面呼出的暖气和外面的冷气一碰撞,白气即刻升腾,雾了她的视线。 找了个临近窗户的卡座,祈澄闲来无事翻翻菜单,然后和服务员点单道:“面包鸡一份,菠萝饭一份”然后又将菜单推向他:“看你想吃什么。” 裴予宴也没翻菜单,转头直接点单道:“我要一份一样的。”又敛起眸子追加了一句:“然后加一瓶82年的红酒。谢谢。” 收起菜单后,裴予宴又小心确认着问她:“喝红酒没关系吧?会不会醉?” 祈澄用手肘撑着桌子:“哼,那你可太小瞧我了。老祈在家的时候,没找到别的老头子一起喝酒,总爱拉上我喝上几杯。老祈说他酒量不错,自家的亲闺女酒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裴予宴看她谈起老祈时不自觉上扬的嘴角,点点头道:“伯父可真有意思,有时间可以约出来一起喝一杯。” “你和老祈啊...”祈澄眯着眸子,悻悻道:“那估计喝不到一起去。” 祈澄解释说:“老祈爱好二锅头,三哥你呢,不是龙舌兰就是82年的拉菲,真要凑一桌喝酒,还指不定怎么喝呢?” 裴予宴干笑了几声,女朋友古灵精怪,脑子转得也快,算是拿她没办法。 面包鸡的做法非常简单,味道也甚佳。面包的酥软配上咖喱鸡的浓郁风味,祈澄只觉得味蕾都在躁动,再加上饿极了的胃需要食物来填饱,也就顾及不了什么吃相。 当孙逸杰的一通电话打过来时,她的手上还沾着些面包屑,自然不方便直接拿起手机接听。 祈澄给了裴予宴一个示意的眼神,让他帮忙先给代接一下。 他滑下了接听键,心想着孙逸杰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也是第一时间和他联系啊,但他的手机没响,说明孙逸杰这一次是专门来找祈澄的。 裴予宴也不跟孙逸杰客气,开门见山道:“什么事儿?” 孙逸杰还在警局加着班,天寒地冻的,刚专门跑去饮水机前接热水,结果出热水的键失灵,他只能翻箱底,找出一片暖宝宝贴了上去,还是觉着不解寒,缩在座椅上道:“怎么是你接的电话啊?祈澄呢?” “旁边呢,怎么了”裴予宴都听见他声音里的颤音了,“关切”地问了句:“还没回家呢,不会又待在警局加班呢吧。” “就你知道。”孙逸杰病恹恹地打了个喷嚏,寒气还是无孔不入似的,穿梭在身体周围。 “回家”“在旁边”以及裴予宴接听的电话立刻让孙逸杰的思想往那方面想了,又想着自己还在加班,没暖被窝睡,没女朋友陪,可以说是很惨了。 孙逸杰多了句嘴:“你小子悠着点儿。” 心想着,看把别人姑娘累的,电话都没起来接。 此话一出,因为是开着免提,祈澄反应虽然不算快,可也是明白了孙逸杰的话中所指。 还吃着菠萝饭呢,祈澄着急把饭咽了下午,在旁边咳了一声,提醒着裴予宴别让孙逸杰往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去想。 裴予宴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着尴尬:“悠着点儿?什么悠着点儿?我们俩吃饭呢。” 孙逸杰唏嘘了一声:“你们还在吃着晚饭呐。吃的什么?下次我和珊珊一起去吃吃看。” “菠萝饭还有面包鸡...”说完,裴予宴才意识到话题越来越偏颇,结束着奇怪的话题走向:“你还没说单独找祈澄有什么事儿呢,现在说吧 。” 案卷还摊在桌子上,孙逸杰打了个哈欠,困倦着说道:“关于荆然的事情。” 说得有些含糊不清可祈澄还是依稀辨析出了他话里面的意思,反问了一句:“荆然?” 孙逸杰转了转手上的笔,把案卷上的关系图一圈:“是。就是上次喊你师妹的那一位。我想你们两应该认识了几年了。” “哦。”祈澄下意识地回避:“我是认识他,怎么了?” 孙逸杰又拿出官方的套词:“我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也不用太紧张。” “是这样的。荆然近期被卷入了一场谋杀案,死者名叫邵丽,你认识吗?” 祈澄脑子轰得一声,问道:“邵丽难道不是跳楼自杀身亡?另外,距离这件事过去也有段时间了,警方为什么在近期又重新提出了猜想?” “这不是猜想。”孙逸杰拿起证据之一的照片,“邵丽死前,有人给她发过匿名邮件。” “通过调查,我们查到邵丽的人际关系,里面最扑朔迷离的一段,是她和荆然的恋情。你对他们两的关系和发展有什么了解或者线索可以提供吗?” 如果说,邵丽不是自杀,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如果说,不是荆然所做,则更加令人细思极恐,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祈澄都不愿意自己的猜想变成现实。 第40章 晨曦与日暮(2) 裴予宴读懂了祈澄眼神里的逃避, 她的确对荆然和邵丽之后的经历没什么了解, 但孙逸杰这么一问又将她卷入到了不想多说的话题上。 祈澄放下筷子,显然是没了胃口, 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想着也没必要回避,坦诚道:“我知道的事情太有限了。除了知道邵丽当年很爱荆然, 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之外,他们两什么时候分的手我都不知道。” “邵丽的命不好。”除了这样说, 祈澄这样不信命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气氛。 孙逸杰也感受到了她的抵触情绪, 将案桌上的台灯一关, 收起资料:“弟妹,不是我要为难你。作为一个基层民警,我只是偌大社会中一颗小小的螺丝钉,我这个人,按照予宴的评价就是轴得很, 有些事情归我负责, 不查到水落石出, 我总是觉得对不起身上这身衣服。” “你没错, 祈澄也没错。”裴予宴有意将祈澄旁边的酒杯摆远了些,“一码归一码,公事公办最好。” “只是祈澄刚才也回答了你的疑问,她的确不知情。孙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面对典型的“护短”行为,孙逸杰顿时如同撞上了一堵南墙,也就草草结束了对话:“你们好好吃,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祈澄也不是不明事理,让裴予宴一直护着倒显得她矫情过头,解释道:“逸杰哥,后续需要我配合什么都可以,毕竟...我也不愿意看到邵丽枉死。” 裴予宴没问过她关于荆然的事情,却在刚才无条件的信任她的回答,那种眼神,温柔而坚定。 真的,想把所有超速的心跳给他了。 饭后两人又围着后湖走着转圈,夜间湿气很重,将后湖周围的树枝凝上了一层冰霜,再冷一些时日,后湖的水也会结冰,那时候来湖上滑冰的人也不在少数。 若隐若现的灯倒影在湖面,凉风一起,散了一池的碎影。 祈澄是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的体质,双手自然地放在裴予宴的口袋里,眉尾一挑,眸子里就碎着些光芒:“后天决赛呐,赢了想要什么奖励?” 他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转过头来和她呼吸交错:“对我赢就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祈澄软糯糯地哼了一声:“毕竟是我男朋友嘛。” 祈澄又一本正经道:“其实啊,不管是输是赢,三哥,你都已经将自己最好的年华投入到了赛车这一行里。这个行业不比其他竞技类行业,头盔一戴,不是竞技运动员,只是热爱开赛车的人。在车内要屏蔽周围人的声音,保持沉着专心,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强大的内心来支撑。” “一个人咬着牙坚持了这么久,这双手摸过无数次的方向盘,这次该是奖杯了。”说着,祈澄就主动和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分明的骨节和指腹的薄茧。 祈澄无意给他加负,怕他误解又准备解释,却被他抽出的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因距离极近,他的倒影在朦胧的月光下与她纠缠在一起,颇有难舍难分的意味。 “想要奖励。”他又在这件事上执拗像小孩儿。 祈澄乐呵呵地说着:“明明比我大上几岁,三哥你呀,在奖励这件事上还是像三岁小孩儿一样......” 裴予宴的重点明显跑偏,抓住她说的比她大上几岁这句话不放,扭头问道:“这是嫌我老了?” “不老不老。”祈澄继续皮道:“嫌你幼稚,幼稚鬼。” 说罢,祈澄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裴予宴无奈地轻揉着她的晃来晃去的脑袋,“真不想听我想要什么奖励?” 祈澄的语气随便,没多想就脱口而出:“嗯,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尽量满足。” 听到“尽量满足”这四个字,他就勾起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如果我取得这次F1比赛的冠军”裴予宴深吸一口气,表面看上去笃定又从容:“我想娶祈澄小姐为妻。” 其实他的手心已经冒汗了,在所有人眼里面对任何事情临危不乱,不知紧张为何物的三哥,到底还是多了根在他心脏下方“软肋”。 祈澄一愣,嘴都快惊讶得合不上了,眨着眼睛问他:“会不会太快了?” “本来不想这么快的。”裴予宴浅浅笑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是它忍不住了,迫不及待想和你共度余生。” 祈澄其实特别吃这一套,面子上过不去,掩饰着红透了耳朵,假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哼,骚话连篇。” “是。”裴予宴直接道:“无可否认,一见到你,就骚话连篇了。” 祈澄话锋一转,疑惑地看向他:“三哥,你别告诉我连婚房和婚礼你筹划好了吧?” 裴予宴步步不退让:“只要你答应我成为裴太太,这些事情立刻就能提上日程,婚礼可以全部交给你来安排。” “全部交给我来安排?那我也太累了吧......其实像婚纱什么的来问问我,其他的都可以随便啦。” 说罢,裴予宴也忍不住笑了。 祈澄意识到自己是中了他的“圈套”,一步一步倒是替她考虑得周全,直接上演了大型“真香”现场。 “咳......我才没有想得那么多呢。”祈澄傲娇起来就收不回来了,别扭地转了回来,“那...约定好了哦。” 她咬着下唇,略带着几分紧张,迎接她的是一个拥抱,祈澄顿时就安下心来,余生,有你真好呀。 * 第二天关于新百瑞珠宝的品质问题就引起了相当大一批人的关注。起初只是一两个博主的小范围传播,经过几个有影响力的大V转发后“新百瑞偷工减料”火速登上热搜前几。 评论的风向也是齐刷刷倒向批判新百瑞为商机无良知,矛盾的尖头从裴式成功转移到了新百瑞。 毕竟THE ONE还没有上市,比起新百瑞用假冒伪劣的东西以假乱真、损害消费者利益,新百瑞这一做法更容易激起多数网友的愤怒,纷纷跑到新百瑞的官博下面评论让退钱、新百瑞负责人应受到法律制裁等。 当然,这一招“声东击西”也成功给裴式调整战略提供了时机。 裴嫣连夜赶出来了声明书,同时在线上线下同时发起优惠活动,以同样的律师函甩给了律师函,意图也很明显,关于THE ONE的侵权问题,不服的话,裴式珠宝也不在怕的,要不然就法庭上见。 裴嫣也在赌,她赌冯旭没这个底气坚持法庭上争辩,本就是理亏的一方,加上现在大众的舆论,新百瑞这场官司打不得也输不起。就算是江昀极力维护新百瑞,冯旭也会有自己的顾虑。 冯旭将办公桌上文件一股脑地摔了下去,连带着一只可怜的马克杯,碰到地面被摔成碎片,咖啡泼了一地。 江昀将自己带来的资料从地上捡起来整理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冯总,还请您冷静。” “冷静?”冯旭正在气头上,没找着事情发泄就算了,还有个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人劝他冷静。 “新百瑞危在旦夕,你让我怎么冷静?”冯旭撑在办公桌前,眼神愈发寒冷:“裴嫣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冯旭似乎疯疯癫癫一般自言自语:“THE ONE已经打起了反击战。而新百瑞却被舆论压的翻不了身,可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么,现在的裴总连舆论都操纵得游刃有余了。” 江昀的神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冯总还是不要把私人情感过度带入到工作中。” 冯旭当即翻了个白眼,揪了一把他的衣领子:“江律师既然这么能干,我花重金把你聘用过来,怎么也没见江律师给我出上几招啊?” “我已经给过我的建议了,我认为冯总应坚持上诉。”江昀将胸口的皱褶抚平:“裴式投资THE ONE已经花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物力,只要我们坚持上诉,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裴式的资金就会周转不过来,到时候别提和我们法庭上对峙了,企业都不存在了,哪儿的对峙呢?” “说的倒轻巧。”冯旭总是有自己的顾虑的:“裴嫣连我们公司的这种机密都能搜寻的到,你认为她会干没准备就发布律师函的事情?” 一旦裴嫣后续拿出关键性的证据来自证,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新百瑞。 冯旭下答着指令:“坚持上诉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我现在只需要你尽快处理掉几家吃里扒外的,原来是带着合作,现在全部倒向了裴式那边,似乎是想要和我断个干净。” 江昀好像还有话要说,临走前又返回来建议着:“冯总,关于上诉的事情,我建议您还是多多虑考虑。” 冯旭听得脑仁疼,摆了摆手:“出去吧,出去吧。 江昀觉得这一次输得彻底了。 冯旭目中无人,骄傲自大,在商业场上又树敌过多,新百瑞想洗白可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41章 晨曦与日暮(3) 祈澄接到裴嫣的电话, 让她在裴式楼下的大厅等她。此时祈澄歪歪扭扭斜靠在沙发上, 盯着大厅光滑的瓷砖发呆,也不知裴嫣什么时候能把事情处理完了才能记起她来。 不远处熟悉的声音传来。也成功引起了祈澄的兴趣, 她正觉着无聊,嫌没东西打发时间呢。 江昀正在和前台的人商量着什么,神色并不轻松。 忽地, 他把身体向后倾,余光正好瞥见在摘帽子的祈澄, 虽是怔了几秒, 可最后还是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 和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清高自傲,不近人情。 祈澄轻哼了一声,江昀不待见她,她还不想见到江昀呢。 前台那边的事情似乎还没处理好,接待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女生, 估计大学毕业不久, 没什么工作经验, 面对江昀一番唇枪舌战, 只能一五一十地回答着:“不好意思,我查过了,您与裴总没有预约,裴总真的没空见您,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江昀单独来找裴嫣? 不知怎的,祈澄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也不知他这次来代表的是个人还是新百瑞。 兴许是裴嫣的会开完了,接待人员又挂着礼貌的微笑走过来道:“祈小姐,裴总办公室在三十七楼,我带您过去。” 祈澄起身把耳机线缠绕好揣在兜里,面无表情地从江昀旁边经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纯粹把他当空气。 江昀也是尤为惊讶,他没想到祈澄和裴嫣不仅认识,裴嫣对待她的态度更是不同于常人,停顿了数秒,堪堪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祈澄妹妹,好巧。” 她对这种有事而来还套近乎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脸色,听到江昀那一声“祈澄妹妹”,更是觉得鸡皮疙瘩都要激起来,可偏偏只能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问他:“这么巧,你也是来找裴总的?” 江昀现在对她的态度明显热络起来,眼神闪烁:“你和裴总好像很熟?” “江律师认为我们俩很熟吗?”祈澄笑起来嘴角处有个小小的梨涡,此时得体的笑着,语气却是咄咄逼人的:“如果答案是不熟的话,想必我也没必要告诉江律师我和裴总熟不熟。” 江昀觉得自己被一个小他几岁的女人打脸了,脸上还灼灼疼的那种,扬起的嘴角都僵了。知道祈澄是个带刺的主儿,小姑娘看起来温温和和的,说出来的话可是半分情面不留。 冷风从大厅开着的窗户直往里灌,祈澄也不想久留,退了一步点点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帮我和江阿姨带声好。” 电梯直升三十七楼。祈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办公区域,不得不说,裴式总部的装修走的是奢华风,单看那布局和各类会议厅,都能感受到迷死人的金钱气息。 祈澄穿过颇为冷清的走廊,问道:“这里的办公区都没人用?” 接待的人员仍然是标准的微笑,耐心回答道:“三十七楼是裴总的个人办公区域,不对员工开放。” 简而言之,这一层楼都是裴嫣的。 祈澄:“......”果然够壕气的。 “到了。”门是虚掩着的,接待人员抬手敲了两下门,裴嫣利落地回道:“进来。” 祈澄又开始好奇地张望裴嫣的办公室,面积很大,坐标又朝阳,各类资料整整齐齐分类在柜内,和她本人的气质也极为接近,利落、干净。 再定睛一看,桌上还有几只智能小机器人,眼睛圆溜溜的,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裴嫣眼见是祈澄来了,匆匆放下手中的笔,接待人员退了出去把门关好,祈澄看裴嫣还是一套职业套装,只不过在外面裹了件皮草,恰裹住圆润的肩头。 虽然知道不出意外,以后自己对裴嫣也的称呼也要转换,不过在“地下恋情”没公布之前,祈澄还是老老实实地喊着:“裴总早上好。” 裴嫣倒嫌她拘谨了,把办公椅让给她坐,自己坐在对面的靠背椅上:“哪儿那么多左一个裴总右一个裴总的?我又不是你们老板,我比你大,叫我姐就行。” 祈澄笑而不语,捧过裴嫣给她准备的热可可,咕咚咕咚喝下去几口,突然就觉得在冬天就没有热可可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来两杯热可可。 桌上的智能小机器人“叮——”了一声,发出机械的声音:“一杯热可可,需要燃烧110千卡。” 刚还在沉浸在热可可营造的世界中的祈澄,突然像被浇了一头冷水,迟疑地看着杯中还有一半的热可可。 裴嫣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对我的饮食有严格的控制,小U在这方面还是很方便的,没想到给你造成困扰了。” 祈澄如鲠在喉,脑子里就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比如为什么裴嫣能接受智能机器人却无法做到支持裴予宴的赛车事业。 裴嫣只喝了花茶,这也让祈澄明白那晚的裴嫣该是有多伤心才会不顾那些给自己制定的准则。 裴嫣说是让她放轻松,接着又正襟危坐起来:“其实我今天最主要来找你的目的是谈合作的事情。THE ONE系列出现了很大的波折,给你添麻烦了。感谢你一如既往的信任,要不然我还真不能在一时半会儿里重新找到一个合作主题,那时候裴式的损失可就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合作,吃官司都是有可能的。” “不会。合约精神嘛,再说了,裴式的风评和裴总的为人我看在眼里,基本的信任我还是能保证的。”祈澄说完后又忽地想起刚才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告知裴嫣比较好:“江律师刚才在大厅说要见您。” 裴嫣也觉得莫名其妙了起来,问:“江昀?” 祈澄不置可否,裴嫣很快接过话茬:“这个时间点找我无非是为了撤诉的事情。既然冯旭没表态,新百瑞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新动作,我更没有见他的必要了。” 终究,裴式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还是保住了THE ONE,算是有惊无险。 “THE ONE发布会过后我会歇下来一阵子。” 听着裴嫣的决定,祈澄也是稍有错愕。 裴嫣进一步解释道:“那时候公司上下也安顿下来,临路来暂时接替我的职位不是什么大问题。予宴呢,会完成他的F1赛车比赛,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也算是圆梦了。” 祈澄知道她是个“工作狂魔”,诧异地问了句:“怎么突然有的想法?” “上次南南生病,我去照顾他,我就觉得自己对他的关爱太少了,可能有时候我把握不好家庭与事业的关系,弄得自己也一身疲惫。所以打算干脆给自己放几天假,带着南南去周围的度假山庄玩一玩,小澄有没有时间一起来?” 裴嫣进一步劝道:“祈澈和南南是同桌,把祈澈也叫上,两个孩子玩在一起也挺好的。” 祈澄有些犹豫:“既然裴嫣姐都说是想放松专门陪南南的了,我哪儿好意思再去打扰啊?” 裴嫣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桌上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裴大少爷,哪儿躲着呢?” 裴予宴刚试完赛道,把头盔摘下来,一般人在这个时候体力早就不支甚至需要大喘气,但赛车手本就需要过人的身体素质,所以裴予宴也只是走了两步缓缓:“试赛道呢。” 裴嫣知道他对赛车上心,又肯吃苦肯努力,本来是一点都不支持的,结果现在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之前我不是把计划跟你说了嘛,你再帮我多订两张票,是给祈澄和她弟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裴予宴挑眉问:“度假山庄?泡温泉那个?” “是啊,你要一起来吗?你过来,南南那小家伙指不定多开心呢。” 祈澄如坐针毡,她也没说同意要去,裴嫣居然不仅让裴予宴帮订票还顺便让他一起过来了。 一想到自己和裴予宴要在裴嫣面前装不熟,祈澄就觉得有些不自在,考验的完全是演技好不好? 那边回应的爽快:“没问题。” 裴嫣精明得很,再说也足够了解裴予宴的为人和性格,奇怪道:“我前两次叫你一起去你怎么说有事情要忙啊?今天叫上祈澄和她弟弟一起去,你就改变主意啦?”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晚上见。呜呜呜最近大家评论很不活跃啊,(小声bb车尽快会安排上!)大噶多多留评叭(裹着小毯子还在码字的作者哭唧唧地求大噶了) 第42章 晨曦与日暮(4) 其实要是祈澄不介意, 裴予宴完全可以很轻松地把这件事告诉裴嫣, 毕竟,到时候他不是来征求裴嫣意见的, 只是纯粹地告知,不过似乎祈澄还没适应角色和身份的转变,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裴予宴故意扯开了话题:“突然改的主意。我先去赛车保养店那边, 你忙着。” 裴嫣话还没问完,电话那头就挂了, 她自顾自嘟囔了一声:“奇怪......” 最后对着祈澄无奈地吐槽道:“看来赛车还是比我重要得多, 这以后有了女朋友, 我的地位就更加低到尘埃里了...” 此刻祈澄以裴予宴女朋友的身份就坐在裴嫣对面,表面上打着圆场:“裴嫣姐这么一说,我这个当姐姐的倒还真有点儿危机感了。” 裴嫣听了也会心一笑,一番交谈下来,气氛倒还算融洽。 次日的燕宁已然放晴, 气温算不上高, 却是比前些天暖和多了,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干倾倒在地面, 一扫前些天被风雨摧残的枯叶。 决赛入场只要提前半小时到就可以了,祈澄怕路上堵着,于是赶了趟早,正眯着眼睛在场馆外晒着太阳,冬日里的太阳暖洋洋的,倦意袭来的也快。 周围到场的大多数是男士, 你一言我一语地在一旁交流着,祈澄摘下墨镜,伸着脖子,顿时困意全无,干脆听了一会儿他们谈论的主题。 “我最近才入的赛车的坑,今天的比赛们都看好谁?” “我算是F1比赛的资深观众了。大大小小比赛看过不少,我觉得燕宁这一场,劳伦斯获得冠军的几率比较大。一方面他参加过前两年的F1比赛,在经验上就更胜一筹,另一方面,据说他今年带来的参赛赛车...是世界著名的汽车设计师亲自设计且参与后续制作过程的,光是这点就很让期待了啊...” “啊?我其实不太懂行。按照我对前几场的观察,我觉得来自我们国家的那个小伙子很不错啊,临场反应敏捷,赛车性能也稳定。” “......” 祈澄深吸一口气,好像自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正徘徊在场馆外,孙逸杰和倪珊珊两人就牵着手走了过来,祈澄看两人如同连体婴儿难舍难分的架势,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就没见你们两个人的手分开过。” 眼见孙逸杰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手幅和应援物,祈澄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孙逸杰骄傲地扬起下巴,把他手上的手幅拉开展示道:“我亲自去订做的,怎么样?这个支持还算可以吧?” 祈澄简直是不忍直视,又忍不住仔细看了眼手幅上的字,对于孙逸杰这种“土味儿应援”表示很惊奇。 她还突然想到自己和他们两的票是连坐,要是孙逸杰站起来晃动那个奇怪的手幅,祈澄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持镇定,假装不认识身边这个奇怪的人。 在场馆开始检票前,祈澄在场外买了专属的燕宁场纪念物,小的赛车模型和印有F1比赛式样的钥匙扣,想着这时候裴予宴也应该进到场馆里备赛了。 有时候的十年磨一剑,结果于当局者而言也没那么重要了,只不过付出了总该收获点儿什么的道理印在了大多数人的脑子里,一旦自我怀疑,也许那一丁点儿可能性就基本为零了。 这两天祈澄怕打扰他备赛训练,连短信也没发一条,只不过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有些堵得慌,毕竟她要是一直不主动联系,裴予宴是不是会一直放任自流,也不过问一下状况?她不求他们两像孙逸杰和倪珊珊那样黏在一起如胶似漆,只不过热恋期没过,索取和希望被重视这两种心理完全占据了上风。 果然,人呐,一谈起恋爱就矫情得厉害。 她一直垂着眼睑,倪珊珊以为她在发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关切道:“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从入场之后就魂不守舍的?” 孙逸杰一脸贱兮兮的笑容:“是不是在担心我三弟的状态?” 祈澄没说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我跟你说啊,他今天跟我打电话来着,还皮得很呢,况且他心态一向够稳,正常发挥就没什么大问题。”孙逸杰滔滔不绝地讲着,突然看见祈澄神情有些严肃,以为是自己太啰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唉......一吐槽起来就没个底线,弟媳别介意就行,他什么状况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我在你面前说的,你就权当是胡说一通。” 祈澄:“......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好。” 突然之间,她觉着这冬日里的阳光也没多暖和。 倪珊珊跑去买了一桶爆米花,坐在三个人的中间抓了一大把肆无忌惮地吃了起来,软糯的甜味儿绽放在味蕾,然后示意祈澄也捧一把过去吃。 祈澄就从她那一捧里拿了几颗,拍了拍爆米花的碎屑,缄默不语。剩下的时间里她右眼皮跳得厉害,都说“右眼皮跳灾”,她的心里也咯噔了起来,只希望今天还是要一切顺利才好。 “开始了——!” 观众的激动报场也让祈澄脱离了思绪游离的状态,眼神飘向赛道和大屏。 与俱乐部的比赛不同,F1比赛会将迅速提升一个赛车手的知名度。这么多年,F1比赛的冠军一直是由外国的赛车手来垄断,在我们的主场,裴予宴作为唯一一名中国赛车手,还是很能吸引在场观众的焦点的。 赛车手入场打招呼的时候,孙逸杰果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兴奋地冲着裴予宴招手的方向大声喊着自己做的应援口号,不了解的,还误以为这一层关系有那么点微妙呢。 裴予宴是入场时最有礼貌的赛车手,他用左手和身体夹着头盔,朝着观众席的各个方向鞠了一躬,虔诚又真挚。大屏里他额前的碎发看起来比之前短了些,整个人的气质清爽又干净。赛车服凸显出他的体格和线条,看起来格外硬朗。 如果有人仔细留意他观察的方向就会发现,他的目光始终没偏离中心的第十排,那样的目光,一眼万年,柔和又坚定。 开赛车时,他飒爽果断,但在他扣上头盔的前一秒,心底所有的温柔都冲出了匣子,几天没联系而已,他终究是忍不住想她想得紧了。 场内也发了比赛前的最后通告——“请各位选手做好准备,我们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场的观众注意维护秩序,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让我们共同见证F1比赛燕宁场冠军的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决赛 精彩不见不散哇 第43章 晨曦与日暮(5) 屏息以待。 她的指节苍白, 食指敲击着座椅, 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没从大屏上移开过。 所有的赛车手整装以待, 在赛车里做着最后的准备。 “三——二——”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倒计时。 “一!” 一声令下,所有参赛的赛车齐刷刷冲了出去,那样快的速度, 可想而知,赛车手在驾驶的位置需要承受多大的离心力和拥有多么强大的心肺功能。 许多人开赛车的初心是因为“F1之王”舒马赫, 祈澄突然就理解了所谓的“想成为”, 荣誉加身不及影响一人, 总有人会沿着前人的路继续开拓出新的天地,回过头来,再普通的人也会不知不觉成为别人的英雄。 一圈下来,“夺冠热门人选”劳伦斯算得上一骑绝尘,赛车车身本就夺目, 在赛道上看上去疾驰如翼, 动作也是一气呵成, 没半点拖泥带水。 紧跟其后的, 是德国年轻小将,虽然才十九岁,但在世界一些方程式赛车赛上已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加上其立体的五官、深邃的眉眼,在国外的一些社交网络小火了一把,收获了大批的迷妹。 看的出来, 上次比赛之后裴予宴把红法做了一个改装,尤其是对轮胎和底盘部分,明显的“减负”装置,目的也很明确,通过减轻车身重量来达到提速的效果。 但“减负”的对应面所带来的就是强大的离心力,车身重量轻了,在过弯道的时候,对赛车手的车技考验更大,否则稍不留神,发生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的。 老将劳伦斯在过下一个T字型弯道的时候发生了失误,赛车与原来的行驶轨迹有明显偏移,甚至差点要与赛道擦边。 现场观众也发出了惊呼:“劳伦斯在前两年的比赛还是很厉害的呀!” “今年在T字型高弯道出现这样的失误可以理解,但是我保证这绝对不是他的真实水平......” “果然赛车手的临场反应很重要。” 前面两个中年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终于在德国小将超车的时候不淡定了:“快看,超了!超了!” “你看!后面的红法也超了劳伦斯,现在的第二是咱们中国的车手。” 场内的气氛在开场的二十分钟之内就被点燃了。 坐在祈澄后面的两个女孩儿身体前倾着,话音也悉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被开红法的小哥哥圈粉了呜呜呜。” “我觉得那个德国小哥哥更好看啊!” “来吧,打一架吧。” “哼,谁要跟你打啊?你难道不知道德国的那位赛车手在网络平台上还发了他和他女朋友的合照吗?万千的迷妹心都碎了!但是啊,那个红法小哥哥据说为人超级低调,你有没有看见刚才他看向这个看台的眼神,哇,我要永远屈从于温柔!” 祈澄难免有些吃醋,哼,“行走的荷尔蒙”这次估计得吸来不少“情敌”吧。 场上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后面的女孩儿叹了口气:“这哪里是赛车比赛呀简直是颜值的巅峰之战好吧心疼德国小哥哥一秒。” “德国小哥哥现在领先着呢,我跟你说,红法要是输了,你别哭!” 坐在前面的祈澄:“......” 听着有点暗爽是怎么回事? F1比赛是场拉锯战,两个小时总会有起有伏,这时候对赛车手的毅力是个很大的考验,谁能在长达两小时的比赛中一直保持冷静的头脑与不俗的体力,谁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倪珊珊靠在孙逸杰的怀里,天色渐暗,昼夜温差大,所以傍晚的时候寒气最是袭人。然而观众席的热情未能浇灭,毕竟就现在的状况而言,裴予宴的红法离德国小将的赛车极近,大家都实时关注着大屏幕看什么时候会迎来精彩的巅峰之战。 最后一个大型的弯道了,这是整条赛道上最曲折的弯道,光是从祈澄的视角看过去,都觉得这条赛道恐怕是“魔鬼赛道”,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最佳才能成功绕过这个弯道。 现场嘈杂的人声突然就安静下来。 所有的灼灼的目光集中于最后的弯道,最后的冲刺! 如果祈澄没看错的话,这是裴予宴超过德国小将最后的机会,他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果然,裴予宴的红法也加足了马力,他头盔下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终点线,终于,离他这么多年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只用在弯道超过德国小将,他没有理由不去争取。 轮胎与赛道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德国小将的赛车没把握好方向盘的弧度,眼看着赛车行驶轨迹向右偏移就要与后面的红法相撞。 屏幕也出现了暂时的中断,前排所有的观众按捺不住,纷纷站起来够着头看赛道上是什么情况。 裴予宴别无选择,如果继续按照原来的行驶路线,他只能和前面的车相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么就是把车的方向盘继续向右打,前面的车能够脱险,但这样面临的困境就在于强大的离心力和冲击力务必会损伤赛车的机能,甚至对赛车手本身产生不可抗拒的伤害。 裴予宴狠下心继续踩着油门,祈澄看懂了他的意图,他想通过强大的离心力向右偏转能把赛车稳住,但自身的安危就成了悬在刀尖上命运的选择。 这个大傻子啊,为了红法,能拿自己的命来赌! 祈澄感觉心被猛然纠了一把,想呼喊,嗓子眼里硬是干涸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祈澄用衣袖把眼睛蒙起来,顿时没了赛道、没了红法、没了人潮...只剩下一片漆黑。 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红法果然一点被损伤的痕迹都没有,已然领先于德国小将的赛车。 “冲线了!冲线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引爆了现场的掌声。 F1燕宁赛区的比赛落幕了,冠军是裴予宴! 这个念头打在她的脑子里,她还半天没反应过来,孙逸杰已然开始庆祝了起来,拿出他专门准备的专属礼花就在座位上撒了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祈澄觉得要不是倪珊珊在旁边拦着,孙逸杰能激动得越过人群,冲上去一把抱住裴予宴。 倪珊珊脸上也洋溢着笑意,却是没好气地责备着吸引来四面八方目光的孙逸杰:“你看看别人女朋友都没你这么激动!” “唉,我可是看着裴予宴从小玩赛车到现在的人,他大大小小我去看过的比赛我都记着呢,唯有这一场,所有的过程,所有的波澜都不再重要了,这小子真行啊!说到做到!” 说着,孙逸杰又背过去偷偷抹眼泪了。 祈澄看着冲过终点线的红法,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不是轻松的笑,而是真正地替他欣慰,替他骄傲。 祈澄突然明白林女士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恋人之间的第一阶关系是保护欲,最上一阶的才是灵魂伴侣,叫做臣服感。” 裴予宴从红法里出来,明显还在喘着气,周围的记者已然围了上去。 “您好,请问在获得F1燕宁赛区的冠军,你有想说的呢?” “首先,我想感谢我的赛车,一直陪伴着我走过大大小小的比赛。”说罢,裴予宴俯身亲了一下红法的车面,正好被记者的镜头捕捉到,这样的颜值配上这样令人动容的画面,明天的热搜肯定能大爆。 “再者,陪伴着我走在这条路上的俱乐部成员,我们的战队,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圆梦。”他朝着镜头鞠了一躬。 “最后......” 记者看他的嘴角扬起了笑意。 “我要感谢正在场上看比赛的一个人。她是我的女朋友,也很快就是我太太了。” 记者也点点头,一脸八卦的表情:“好事临近,恭喜恭喜。” 被点名的祈澄再次捂起脸来,当着直播镜头和采访面前来表白,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因为拥有她,我才觉得世界可以这么美好。” 裴予宴朝十排看过去,指向那一边,又指回自己,赛车服上印有中国的国旗,很小的一快,却恰在胸口处。 “我的心,只装的下这么多了。” 即使祈澄现在不认识裴予宴,都觉得自快被撩死了。一世荣光,满腔梦想,然而心里的支柱一个是脚上踩着的这块土地,还有一个是她。 后面的两个女孩子已然发出哀嚎——“嗷,为什么!这个年头帅气的小哥哥都有女朋友了!今天真实的失恋了。” “我们俩都输了,事实证明,开赛车的小哥哥很抢手的呀!” 最后在场上举办了颁奖典礼,裴予宴站上领奖台,双手捧过奖杯,沉甸甸的,又带着几分不真实的触感。 祈澄为他在台下鼓着掌,说好不哭的,还是在裴予宴说那一句话的瞬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孙逸杰想把这样珍贵的时刻留给两个人共享,所以祈澄独自坐在休息处,等他结束活动离场回家。 裴予宴脱下赛车服,大冬天的,他里面的衣服皆汗湿了,可见刚才赛事的紧张。 祈澄很快注意到了他腿的不对劲,跑过去扶着他:“怎么了?把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裴予宴压着裤沿,倒吸一口凉气:“没事儿,可能是累着了吧。” 祈澄与他对视着,巴着裤沿的手没撒,直觉告诉她裴予宴撒谎了。 她气鼓鼓的:“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不给我看?” “怕你看了担心。”他的声音哑着,脸色却并不好看。 她也不肯退一步:“我要看,现在就要。” 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往上推着裤脚,果然,小腿上全紫了,磕磕碰碰的地方还磕出了血,部分凝结在了裤子上。 那样强的离心力,在他选择保红法的时候就应该受了伤,但比赛的后半段,他是咬着牙撑完了全程比赛,还在镜头面前说了那么多话,领奖的时候应对自如,天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毅力抗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车(嘘——)悄咪咪刷卡上车就阔以辽 第44章 从此与以后(1) 裴予宴一脸无奈, 叹了口气道:“好, 我承认是被撞了一下。” “我觉得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要生气了。”祈澄望向他的神情认真得尤为严肃, 比赛归比赛,命归命。 平时雷厉风行,没人敢在他讲话时打断他的裴予宴顿时缄默不语了, 像犯了错被训的孩子,乖乖放下卷起裤脚, 眼巴巴望着她, 等着被宽恕。 祈澄本就容易心软, 哪儿还经得住裴予宴的眼神?凶也只是奶凶奶凶的。 最后变成了裴予宴在里面看病,祈澄披着他的衣服捧着他的奖杯,在走廊的座椅上捧着本杂志不咸不淡地看了起来。 虽然她完全没看进去,书都拿的是倒着的。 裴予宴做完了检查,一把从她怀里抽出那本拿倒了的杂志, 嗤笑道:“书都拿到了, 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呢?” 祈澄伸手要去够, 哼了一声:“我乐意倒着看, 怎么了?” 这么一来一回的,祈澄差点跌坐在他身上,又顾虑到他腿上的伤,勉强撑着座椅的扶手坐下。 不一会儿,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裴予宴拗不过她,两人一起去领了检查结果交给急诊处的医生。 祈澄看着医生紧皱的眉头, 小心翼翼问了句:“医生,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看病的大夫是位年长的女医生,问她:“你是病人家属吧?” 祈澄点点头:“嗯,我是。” “还好问题不算很严重,再偏离一点,都要伤到骨头了。都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可就麻烦了。”医生在病历上潦草写了几笔,祈澄看不清楚写了什么,只得老老实实等着她下一句话。 “外敷的药我开了,你们去前台领药处把药领了。”医生最后叮咛着:“回去好好养伤,不能沾水,洗澡尤为要注意。” 祈澄搀着裴予宴起身:“谢谢医生,麻烦了。” 裴予宴故意瘫倒在她身上,祈澄感受着男人的重量,没好气道:“干嘛?” “走不动。”裴予宴无辜道。 祈澄对“病号”无可奈何,吃力地撑着他,好在裴予宴也只是有意逗逗她,虚揽着她的肩膀,手指像弹钢琴似的撩过她的发丝,撩得她一阵面红耳赤。 祈澄拍掉他作妖的手指,奶凶地瞪他:“放好。” 果然一路上裴予宴安分起来,兴许是比赛后遗症,他坐在后座小憩了一会儿,帽沿压的很低,从外面投射进来的灯光描摹着他的轮廓,看起来确实是累坏了。 祈澄安静地看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薄唇,下颚线条,喉结,顿觉好看的人好看在骨相这句话是很合理的。 裴予宴正了正帽沿,捕捉到了她躲闪前热切的眼神,嗓音低沉蛊惑:“偷看我?” 窗外的寒风顺着她窗户的缝隙溜进来,正好给她降了降不知从哪儿燃起的燥热,祈澄偏过头,嘟囔了一句:“我那是光明正大的看。” 裴予宴仍不打算绕过她,拐着弯道:“那...好看吗?” 祈澄咽了咽口水,眼看着车开到了小区楼下,推了他一下绕过话题:“到家了,我们下车吧。” 祈澄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外套还披在自己身上,下车的时候,她攒足了颈踮起脚给他披上,裴予宴也安分地低着头,看着她有些笨拙的动作漾起笑意。 “奖杯给你放这儿啦。”祈澄欣赏着F1比赛的奖杯放在他摆满荣誉的柜台上,眸子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这份重量,这份荣耀,来之不易。 裴予宴从后面环抱着她,将头埋在脖颈处,让她浑身一阵酥麻。 她的声音细如蚊:“要擦药了。” “嗯,我知道...不急......” 这样的声音最为蛊惑,致命地敲打着她的心扉,逼得她连连后退。 其实好几天没见到他,又赶着去了趟医院,悬着的心一旦安定下来,就掀起了一阵相思狂潮,两人无话,祈澄却是明显感知着他身体的变化与极力的克制。 “想我了没?” 又是直白到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祈澄委屈道:“你明明知道的。”说罢,转过身来主动勾着他的脖子:“想你了呀。” 她的气息甜软,实在让他舍不得放手,面对主动的“投怀送抱”,裴予宴更是觉得难耐了,噙着不明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她:“所以怎么能没有行动证明?” 大哥懒洋洋地猫窝里探出头来,抖了抖浑身的毛,爪子一伸,在两人的缝隙间伸了个懒腰,随后慢条斯理地移步到盛满猫粮里的盒里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祈澄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我还不是怕打扰你?” 裴予宴仍是一贯的好脾气:“怪我了?嗯?” 祈澄没接话。 裴予宴弯下身子哄着她:“好,都是我的错,好不好?”他的眉眼露出难得的温和,清冷的气质荡然无存:“老婆,我还不是怕见到你分心嘛?” 这一声老婆让祈澄立刻想到今天决赛后他说的那些话,眸子也氤氲起一些情愫。 他啊,温柔得愿意让她臣服。 祈澄从漩涡里挣扎着清醒,一想到他伤口还没上药,摁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药膏是温温凉凉的,她的手也是柔软温和的...那钟火辣辣的疼痛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治愈。 裴予宴打开电视机,上面正在重播F1决赛,他看的倒是津津有味,以另外一种视角来看待自己整场的比赛还是别有一番乐趣。 祈澄一直以为他比赛赢了喜怒不形于色,刚偷瞄了一眼,果然少年心性没变,边看边偷笑,不经腹诽了一句。 “那我先走啦。”祈澄披上呢绒大衣,扣子都系上了两颗,却被裴予宴打断道:“真狠心呐。” 电视机上赛车声仍在轰鸣,音量被他调的很小,可那句吐槽却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她的耳朵里。 祈澄正在系扣子的手顿了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裴予宴的目光也毫不避讳地看过来:“我想洗澡了。” 祈澄继续手中的动作,把衣服袖子抖了抖,劝慰道“医生说了要少沾水,尤其是洗澡的时候。” 他继续编织着理由,一步一步接近着真实目的:“可我今天流汗了,并且我一般每天都洗澡。” 祈澄也不退让:“今天不洗不行?” 裴予宴眸子一闭,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紧接着开始分析得头头是道:“医生说了要尽量少沾水,但我一个人洗澡不太方便。况且这伤少则一周痊愈,多则嘛...不可能总让我不洗澡吧?” 祈澄又一次心软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对,转念一想,裴予宴这话中有话啊,明摆着让自己帮他洗澡? 不过洗澡就洗澡,在祈澄的观念里,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她答应的口吻轻松,把换好的鞋又换回了拖鞋,说着就去浴室试了试水温,调到刚刚好的时候打开了花洒,把洗漱用品按照顺序摆放在洗手台上。 考虑到气温较低,祈澄顺手把两个风暖的开关打开,浴室顿时雾气蒙蒙了起来。 祈澄从浴室探出头,望向他:“水温调好了,进来洗吧。” 裴予宴喉结微动,眼神晦暗不明,轻声应道:“好。” 他一颗一颗解着纽扣,直至胸膛半敞着,祈澄见他进来了,转身要离开准备关浴室门,裴予宴叫住她:“我动不了,不好冲。” 祈澄石化在原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呢,不知道是雾气的升腾还是她内心的燥热,一咬牙撸起袖子拧开花洒。 水柱顺着他的发丝往下,由于他没脱衬衫,白皙的胸膛无可避免沾染了水珠,轻透地贴在他身上,怪难受的。 裴予宴坐在冲凉的凳子上,享受着她此刻的服务,祈澄虽然竭力保持目不斜视,内心的小人儿却是纠结在要不要多看一眼上斗争,在多看一眼不会掉块肉的边缘疯狂试探。 裴予宴挪动了身体,祈澄问了一句:“怎么了?水温不合适?” 说着,就用手又试了一遍。 裴予宴神色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你只帮忙冲了上半身,不用继续接着洗吗?” 祈澄读懂了他刚才的动作,面上一阵羞赧:“那...什么...你的腿受伤了,不方便,只冲上半身就可以了。” 他的脸皮没一点儿变薄,对着她眨了眨眼:“可我每次都洗的。” 热气升腾后液化成的水珠顺着镜面往下流动,祈澄扭头看了眼,自己衣冠整整,却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反观肇事者谈笑自如,袒露的皮肤...说实话,撩人得紧。 “好看吗?” 又是这个问题?!他今天问的第二遍,也意味着第二遍自己被他抓了包。 祈澄胡乱把花洒塞给她,也不管什么洗澡方不方便的了,在接下去,她都要透不过气来了。 祈澄自己也觉得有些饿了,煮了两包泡面,她一碗,裴予宴一碗,还特意给他挑多了一些面。 他的头发吹了个半干,毛巾自然垂在他的肩头,随意的装扮,和第一天见到他的居家装扮很像。 他双手撑在厨房的柜台上,看着她正在挑面,神情认真。 祈澄指示着:“一边坐着去,马上好了。” 裴予宴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老婆大人,遵命。” 祈澄被他逗乐了,把两碗面端到茶几好放好。 吃完面感觉热和了些,祈澄这回是真打算走了,拎着包跟他挥了挥手:“晚安。” 他收拾着碗筷:“明天不见不散。” 祈澄自然知道某人意有所指,明天的洗澡时间,不见不散!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祈澄过去裴予宴家的路上,路上飘起了小雪。 说起来,这还是下半年来燕宁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很大,纷飞在空中,从天而降埋入土地化成雪水,完成它的落幕。 说到底也是这场雪来的突然,她出门没带伞,下车的时候雪粒黏在了眼睫处,因为带了毛绒手套,急得她直眨眼睛希望能看清楚方向。 昏暗的灯光照着雪粒移动的轨迹,祈澄缩着身子双手插兜,直往前赶路。 裴予宴待在家都快无聊到长青苔了,如果是养伤这件暗无天日的事情上有什么乐趣,那么他觉得每天的洗澡时间大概是他每天最大的盼头。 听到门铃响,忙着去给她开了门,看她脸颊冻的通红,眼睫上还沾了些雪粒,慌忙让她进门取暖,把毯子都拿出来了。 祈澄哆嗦着说了句:“没想到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雪。” 裴予宴给她暖着手,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是了,已经是深冬了。 祈澄发出了史诗级疑问:“今天都下雪了,你还要洗澡?” 他苦涩一笑:“你这是准备剥夺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光了?” 祈澄:“......” 最快乐的时光?不存在的,对她而言,简直是折磨哇,还没能反撩回去,谁知她的心里苦? 祈澄怕衣服上的雪水湿了沙发,起身把衣物挂上衣帽架:“三哥,还有外套没?” 兴许是下意识反应,裴予宴起身走的时候格外的顺畅,完全不是前几天蹦跳着的状态,不一会儿,一件男士的加厚版银灰色风色就放在了她手上。 祈澄直愣愣看着他,随后勾起一抹笑:“你现在腿伤好了嘛,终于可以自己洗澡啦!耶!我也解放了。” 裴予宴一脸的不可置信:“......” 苍天呐,他刚才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走着去给她拿衣服,简直是在亲手剥夺自己的快乐! 祈澄看他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好笑地安抚着他:“没事,一个人洗澡更方便。” 裴予宴沉郁的氛围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随后不在意道:“腿伤好了也好,很多不能做的事情也能做了。” 祈澄没多想,以为他说的是开赛车,随口接了句:“嗯,接下来可以去好好玩你的红法了。” 裴予宴没接话,不置可否。 良久他才开口来了句:“今天下这么大雪,好多地方都封路了。”怕她不信,还特意打开了电视的新闻频道,果然是在直播糟糕的路况。 裴予宴看上去也没别的暗示:“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吧。” 祈澄不死心,又瞄了眼窗外,果然是雪没停的状态,再说了,裴予宴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认命道:“好。” 裴予宴表面波澜不惊,转过身去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往上扬,媳妇儿今晚上留下来,真他妈开心呐。 祈澄准备去浴室,为难地看了眼衣物,问他:“我穿什么?” “衣柜里,我的衣服随便挑。” 男士衬衫什么的,祈澄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早啦哈哈哈 下一章好吧 别急 第45章 从此与以后(2) 祈澄推开衣柜门, 清一色的黑灰, 她从里面挑了件白色的衬衫,看起来款式很常规, 其实袖口处蜿蜒了龙纹的图案,窄窄的一条,不易发现, 却是极富有亮点的设计,袖口是原木色, 仔细看, 也是刻有小图案的。 裴予宴调暗了室灯, 又惬意地调了杯酒放在柜台上,浴袍松松垮垮披在他身上,剩下的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他等了那么久,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祈澄今晚洗澡的速度格外温吞, 像蜗牛出壳一样慢慢磨蹭着, 水柱顺着光洁的皮肤往下蜿蜒, 雾气渐浓, 不知怎的,她的眸子久而久之也像染上了一层雾气,氤氲在眼底,却并不空洞。 大哥今天格外的乖巧,没有到处挠东西,吃饱喝足, 一反常态跑到猫窝早些睡下了,这才是“二人世界”真正的开始。 裴予宴第一次知道煎熬的等待是什么滋味,干脆打开音响,随机播了一首法语歌。 歌中法语的发音带着气声,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就格外隐晦且有氛围。 祈澄的头发也是湿答答的,趿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到客厅,咦了一声:“哇,好有情调的感觉啊。” 他浅笑,带着些许鼻音,仔细一听,无形中是带着性感的。 其实祈澄怕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换下去的棉服套在那件男士衬衫外面,基本上处于十级警戒状态。 她的目光被红酒吸引了过去,脚步一滞,想起自己过来的真正目的:“三哥,吹风机在哪儿?” “坐下来。” 她依照坐下,不明所以。 裴予宴把吹风机拿过来就近插了插座,手法算不上娴熟,热风充斥在头顶,随着吹风机的轰鸣,他的手撩起她半湿不干的头发仔仔细细吹了起来。 祈澄的视线被吹起来的碎发遮挡了,干脆闭上眸子,享受着裴予宴给她的特殊关照。 他的手现在有些凉,有意无意的窜过她的脖颈,肩膀也被他按着,祈澄根本没办法躲闪,只能一个劲儿的憋笑,身子微微颤抖着。 摸着头发差不多干了,吹风机声音也停了下来,空气中安静的氛围更加诡秘。 裴予宴开口打破僵局:“现在困吗?” 她转过身来,趴在椅子上:“早着呢,不困。” “看电影吗:”说罢,裴予宴就打开自己的蓝光碟,在调节着什么。 她干脆答道:“看。” 他把选择权交给祈澄:“想看什么不过我这里面都是很有年代的片子了,你看看有没有你想看的” 祈澄的目光从《傲慢与偏见》《肖申克的救赎》《罗马假日》等电影里穿梭着,后来选定了《霸王别姬》,怀里捞了一个抱枕抱着,含糊道:“再刷一遍。” 裴予宴陪伴着她看的目不转睛,祈澄偶尔还来说说自己的见解,后来慢慢就没声音了。 电影正演到上台唱戏那一段,造型无论看多少遍都觉着惊艳,裴予宴侧目看她,这一看,就发现祈澄抱着抱枕已经睡着了,坐在地上铺的毛绒毯子上,她也没觉着冷。 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小半的脸庞,裴予宴轻声走过去将散下来的头发挽到她的耳后,耳朵捂着都红透了,这么一看,倒很想让人咬一口。 想法不可控地在脑内运行着,他愈发觉得食髓知味,毕竟又不是没有尝过那种滋味是多么的美好。 终于,裴予宴感觉心痒难耐了。 现在的祈澄未施粉黛,脸庞仍是白皙莹然的,一想到她笑起来时唇红齿白的模样,裴予宴就歪着头撑着手肘,很是认真地盯了她一会儿。 祈澄在梦里嘤咛了一声,裴予宴把耳朵凑上前去听她在讲什么梦话,就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三哥......” 在叫他? 呼吸交错。裴予宴主动凑上前去,不想惊扰她的美梦,准备轻轻一吻,吻上去的滋味太过于美好,甜而软,她的眼睫轻颤着,睡的似乎有些不安稳...... 祈澄的身体向后倒去,梦里面她一直觉得唇上软软的,她也试探性地用舌尖回应了一下。 裴予宴得到了她的回应,吻得愈发不可收拾,两人颇有难舍难分的征兆。她的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眼睛没睁开,就从小矮桌上滑了下去。 好在裴予宴用手垫在她的脑后,不至于让她直接磕在地毯上,祈澄的长发散落在地毯上,套在外面的大衣有些脱落,胸腔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脸上早已潮红一片。 也许是下意识的,祈澄往下滑的一刻,用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所以裴予宴也跟着栽了下来,躺在她的身侧。 祈澄这回是真的清醒了,虽然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三哥,你怎么睡在地毯上呀?” 刚睡醒,她带着些许倦意,毕竟梦里面那种从海里被打捞上来的感觉太累了。 他神色认真,毫不迟疑:“吻你。” 他一向是行动派,起身把她压在身下,却没有把全部重量加码,只是间距几乎算是零距离了。 接下来的吻与第一次青涩的吻不同,他明显掌握了更多技巧,在她的唇舌间肆意游荡,弄得她喘不过气,只能小心翼翼的回应着...... 她身上大衣全都弄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的只剩下从他那里拿的那一件男士衬衫,裴予宴的眸色更深,她穿果然很好看。 祈澄懊恼自己的不争气,她兵败如山倒,而他窥探不动,衣冠整整,占据了完全的主导地位。 “帮我解开。”他握住她的手移动到自己的皮带上,意图明显。 祈澄真的怀疑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坦然自如得就仿佛天经地义。 她的手很笨拙,解了半天没解开,倒是急得裴予宴一头的汗,解不开就算了,关键是被她手上的动作勾起来的□□让他有些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外面的雪没停,积累起来落满了路灯上方,部分树枝也被冻住了,终于在积雪压弯了树枝的时候,闷声下地,融到雪水里。 寒冬腊月里仍有一两只没归冬的麻雀抓在电缆上,扑腾着翅膀啄雪,等电缆上的雪往下落时,它们又绕回窝里安然缩着了。 从高层玻璃窗这个视角望去,世界一片银白,辽阔无际,上空是被白雪填满的空旷,好不自在。 屋内已然一片狼藉,地毯上散落着的全是两人的衣物。 裴予宴怕她冷,横抱起她,手横档在她的腰上,嗓音低沉:“去房间里。” 祈澄瑟缩在他怀里,男士衬衫胸前的扣子敞开了几颗,露出一小块娇嫩的皮肤。 祈澄看见他接下来的动作,下意识 地想逃,而裴予宴仍是耐心安抚着,手指划过她背部的曲线,慢慢挑开衬衫的纽扣,像揭开宝藏一样将所有的美好呈现在眼前,然后看着她的眸子,用尽此生的温柔问道:“可以吗?” 她一直在想,她说不可以,裴予宴是不是真的会在箭在弦上的时候停下动作,但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给出的真实反应都是愿意的,她没有必要违背自己最真实的意愿和想法。 那种危险气息再次蔓延开来,祈澄带着些许沙哑的哭腔:“三哥...那...你轻点。” 祈澄看着他的黑发埋了下去,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把床单抓得紧了些,可这样的视觉冲击太过于强烈,她实在害羞得不行,喘着道:“关灯好不好?” 她听见了裴予宴的浅笑声,他没说什么,关掉床头灯,在房间陷入漆黑的一刻应然挺身进入,祈澄拧着眉,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实在是太怕疼了,可又只能忍着,不敢出声。 裴予宴停下动作,额头上流下来的汗珠进了眼睛里,他没时间去顾及,吻了吻她的眼睛,劝慰道:“我慢一点,之后疼了要告诉我,好不好?” 祈澄把眼泪缩回去,乖乖点了点头。 之后的漫漫长夜里,她觉得自己就像池塘里缺氧的鱼,只能攀附着他的肩膀,只管把自己交给他就是了...... 下雪后的第二天是大晴天。 麻雀们又再次扑腾着享受着冬日里的暖阳,祈澄一觉睡到了晌午,直觉着身上粘腻的厉害,嗓子也有些干哑,拜谁所赐,不言而喻。 腰腿也是酸疼的厉害,关键是罪魁祸首还不在房间里。 她用手挡了挡窗外热烈的阳光,客厅已经被收拾整洁了,她从地毯上捡起尚且干净的衣服去浴室冲澡。 对着镜子一看,她的脸现在都红扑扑的,热度不减,脖子上的草莓印更是明显,看来今天得裹着围巾度日了。 她把浴巾换下放在柜台上,大哥一跃,叼着她的浴巾就跑,祈澄正感慨着呢,昨天那么乖,今天就这么皮,真是拿小家伙没办法了。 祈澄看它跑得还挺有目的性,路线明确,是进门的方向,就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裴予宴与叼着她浴巾的大哥撞了个满怀,看起来大哥摇着尾巴,那模样和邀功别无二致。 作者有话要说:嘘—— 第46章 从此与以后(3) 裴予宴摸了摸大哥的毛, 把浴巾拿回来, 无可奈何道:“没办法,你换一条浴巾吧。” 祈澄看了眼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是一袋子蔬菜和果类,颇有“居家男人”的气质,那种洗手为你做羹汤的小美好就荡漾在心底, 踏实而不失温度。 裴予宴撸起袖子,祈澄从后面给他系上了围裙, 他念念有词:“难得休息, 在家做一顿饭吧。” “好, 都依你,我给你打下手,行吧?”祈澄的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脖颈间,经过昨晚的亲密接触,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更加敏感了。 考虑到裴予宴“厨房小白”的身份, 祈澄细心给他切好了菜, 好在他虽然技巧不熟练, 但接受能力非常快, 基本上按照祈澄的指挥来,一切进行的算是有条不紊。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几盘菜都出锅了,兴许是昨晚的精力早就消耗殆尽,祈澄一顿胡吃海塞,裴予宴拍着她的肩膀:“慢点吃, 没人抢你的。” 祈澄被呛了几下,脸色顿时涨红,给他夹了一块子芹菜,他看着祈澄碗里堆起来的“高山”,几乎全是肉,问她:“不喜欢吃芹菜?” 她还含糊着:“嗯,芹菜炒牛肉,只吃牛肉。” 裴予宴挑眉问她:“看手机新闻了没?” “还没......怎么了?”祈澄停下筷子,直愣愣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裴予宴调出自己和裴嫣的聊天记录给她看,语气没什么起伏:“冯旭涉嫌欺骗消费者,已经被传上层有人在调查了。” “一旦坐实......”祈澄那句“罪名不小”还没说出口,裴予宴就接话道:“那么只能吃牢饭了,算是他咎由自取吧。” 裴予宴提议:“下去走走?” 祈澄不忘裹围巾,跟在他后面哒哒地出门,并排在他身边:“江昀呢?还在替冯旭申诉?” “大难面前,人人自保的道理他不是不懂。现在整个新百瑞人心惶惶,江昀哪儿有这么多心思处理这么大一摊子事?” 裴予宴侧目看向她,祈澄踩在松松软软的雪地里,双手插兜:“最关键的是裴嫣姐的态度吧。” 毕竟,如果裴嫣真正放下了,不管冯旭做过什么事情,坐不坐牢也不与她相干了,怕就怕她上次醉酒时吐出的真言,爱恨交织,最为致命。 “经历这次的事情,她现在能把重心稍微偏向家庭了,起码也算是因祸得福。”裴予宴继续道:“整个裴式在危难关头拧作一股力量,相信未来就算有再大的风浪,也摧毁不了这群人含泪堆积起来的信念。” 含泪堆积起来的信念,描绘得确实准确,至于尘埃究竟怎么样落定,交给命运来抉择就好。 祈澄紧握住他的手,在漫天雪地里踏实地稳步向前走着,下雪后的燕宁空气带着凉意,她的鼻头被冷风扫得通红,却是难得睁眼可见蓝天,感觉像是不夹杂任何杂质。 祈澄说:“那裴嫣姐知道你拿冠军应该很开心吧。” 裴予宴轻笑:“她至今都还没看我那天的比赛呢。”又解释道:“没阻止,这就是她对我最大程度的宽容了。” 祈澄停在原地蹲下身,捡起几根枯树枝,认真地滚起了雪球,手冻得几乎没知觉,她还是不亦乐乎地玩着。 裴予宴也解放了天性,帮她堆雪找枯树枝,直到两人手都冻得不行还笑作一团,祈澄美滋滋地道:“裴先生,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你今天幼不幼稚啊?” “你确定?你要不要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谁幼稚?!”裴予宴滚了一个大雪球两只手轮换着抛来抛去,视线是瞄准她的。 祈澄也皮得很开心:“就是你!幼稚鬼!哼!” 嘴上这么说着,身体还是快速挪动着,准备躲避裴予宴随时可能砸过来的雪球,蹦哒得正欢乐,一个雪球吧唧糊了她的衣领处,祈澄像猫一样抖掉残留的雪,眼神充满了哀怨。 裴予宴立刻求饶:“别别别,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亏你还知道,不砸回去我都觉得自己亏大了。”祈澄滚了一个更大的雪球,幼稚心性大发。 等跑累了,她撒野撒开心了,两人才喘息着停了下来,其实,生活还是可以过的随心所欲的,只是看你和谁在一起、怎么选择的罢了。 祈澄用树枝在雪地里圈圈画画着什么,裴予宴将头凑过去,见她在写自己的名字,转身去往另一块雪地筹划着什么。 祈澄的画作还没完成,天有不测风云,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雪花星星点点地飘落,祈澄干脆也不在意了,享受着大自然最纯粹的馈赠。 初雪,有爱的人在自己身边,怎么想都是很美好的日子呐。 “三哥。”祈澄埋头还在完成自己的艺术品,唤他却没听见动静,好奇地扭过头来,只见他在另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筹划着什么。 轻声走过去,就见裴予宴在雪地上写下了一串数字,不乱怎么排列组合,陡然一看都像乱码。 她茫然地问道:“这是什么?” 裴予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数字密码,来猜猜看。” 果然有够幼稚的。 不过向来祈澄是不怕挑战的,对于数字解谜这种事情倒还算有兴趣,没一会儿就蹲下来仔细算着。 祈澄突然开口提问:“我要是没猜出来怎么办?” “那流程就更简单了......” 流程?祈澄没明白有什么流程,看着密密麻麻的一串数字,最大数不超过26,所以很可能是数字对应英文字母的形式,她把数字拼成字母,又重新梳理了一遍顺序,口中念念有词:“祈澄,嫁给我。” 那一瞬间,雪花停在了她的眼睫上,扑闪扑闪的,簌簌地落下,却是让她眼圈红了,娇嗔了一句:“哎呀。” 裴予宴单膝跪地,一身黑衣融于雪色中,双眸清亮,看着她的目光又漾起了笑意,一字一顿道:“你是我荒原上最后的玫瑰。” 这是一句聂鲁达的话,被他念出来文邹邹的,祈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字在脑海里循环播放:“好喜欢你啊。” 她恍然,原来刚才是在筹划求婚仪式啊。 戒指在他手上拿着亮晶晶的,折射着光芒,祈澄把手伸给他,他用尽此生赤诚吻了她的手背,不带任何情与欲,祈澄也失神了片刻,故意问他:“我和赛车只能选一个选哪个?” 裴予宴把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上,钻石有些凉意,仍是单膝下跪的姿势,话语笃定:“选你。” 祈澄稍感错愕,张大了嘴问道:“为什么?” 裴予宴站起身,丝毫不顾及被雪水沾染了的衣服:“因为我知道,选你,你会继续让我选赛车。” 雪纷纷扬扬飘在头顶,风掀起他的大衣领子,只此一瞬,却仿佛如隔万年。 祈澄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与他双目目光相接,落了一个很轻的吻:“裴先生,余生还请多多指教呀。”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要的我都放番外哈。 关于婚后生活,见姐姐见父母,吃醋记还有小包子嘻嘻,一部分放上面,一部分放在我的wb,大家看文案开头就有,和书与你。 谢谢一路的陪伴和支持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