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基后渣公公回来了》作者:天选之人 文案: 颜狗邢筝穿越了,她绑定了游戏系统,一路女扮男装躺赢,却偶遇了一个可能是最终BOSS的小太监。 既如此,她只能想办法接近他,试探他,与他交好,说不定还能救赎他,最重要的是……他美! 于是她暴打了三皇兄一顿,横刀夺仆:“这个小太监我要了!” 后来,她对他,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安于陪伴。 却有一天突然发现:她的小太监携!款!潜!逃!了! 邢筝:???她被演了? —————— 夏国遗孤何原卿,沦落成为太监,化名子清,被宋国送到大梁来当眼线。 他满心都是复辟夏国,送他弟弟登上皇位,却偏偏遇上个喜欢太监的六皇子。 她经常盯着他发呆,突然冒出一句:你知不知道对视八秒以上,两个人很容易相爱。 子清:? 她移开视线,不敢看他,却很不要脸的挑眉:你有没有爱上我? 子清:??? 等他强压下心头悸动,步步为营,终为帮弟弟复辟做足了准备,拍拍屁股甩手走人后,却偶然发现…… 隔壁刚登基的六皇子,好像是个女子。 她从前说的看似玩笑的情话,竟句句真心。 于是他疯狂追回去:你真的忍心同我恩断义绝? 邢筝:忍心! 子清:那你与我的风花雪月,海誓山盟算什么? 邢筝:算成语吧。 排雷: 1.HE,追妻火葬场,男主真太监,系统金手指强大,感情线略微靠后,笔者文案废。 2.本文原名《糟糠公公不可弃》《她在大梁当皇帝》。 3.如有建议,欢迎下方留言,感谢支持!如有修改,纯属捉虫。 4.架到外太空,一切不合历史处均由作者私设,沙雕爽文看个开心就好,有缘千里来看文,无缘也别打负分~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女扮男装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邢筝,何原卿 ┃ 配角:宁长贤,赵恙,何原颂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下美男都不如一个小太监 立意: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奋斗,自强不息。 第1章 孩子王?给爷爬 大梁,某崎岖山岭中犄角旮旯里的赵家村。 邢筝推开积灰的木门,即迎上一道刺眼的光。 她虚起眼睛,过了片刻方睹清这世界。 阡陌交通,溪水潺潺,风过麦田稻花香。 狗子汪汪,公鸡喔喔。 嘭! 用力关上门,邢筝黑着脸,扭头朝空气默默喊了几句祖安话。 她玩游戏玩嗨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再度开门,大脑一片空白地迈出初始房间。 偶有飞鸟从头顶扑扇翅膀而过,邢筝抬起头,双眸竟被亮烈的阳光灼痛。 蓝蓝的天空,静静的湖水。天高云淡虫鸟飞,连稀稀拉拉掉在她肩上的鸟屎都是温热的。 啪! 正灵魂出窍,忽有一异物正中邢筝的脑门,她尚未反应,又有三四个劈头盖脸砸过来。 淦!痛的,她没在做梦! 她不仅没了房间,还换了一副肉身。 这一切都在五分钟内真实发生了。 想当初,平凡的某一天,刚买了新游戏电脑的邢筝,突然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邢小姐,恭喜您获得了《我在大梁当皇帝》游戏的测试资格,请点击链接下载游戏。 毕竟现在的游戏公司都是“用脚做游戏,用心去赚钱”,所以邢筝很理性,她断定这是个推销邮件。 往下一翻,能看到初始账号的人物信息,还有“注册就送神级技能:一击必中”的爆炸型标贴,颇有某某蓝月一刀999的既视感。 一看就是谁氪得多,谁就能当皇帝。 垃圾游戏,呸。 脸上带着三分讥笑、三分嫌弃、四分鄙夷,她往下再一划,眼睛忽蹭的一亮,心跳漏了半拍。 邮件下附了一张角色图,帅出天际,竟有种3D与2D之间的模糊感。对方虽只露出半个侧面,然线条浑然天成的温柔,雕刻般精致,眼神却忧郁又冷厉,隔着屏幕都能散出蔑视俗世的杀气。 这是什么神仙画手的作品,资金都用来立绘系列。 呵,邢筝轻笑一声,多看了几眼。 真好看。 于是,她默默点了下载链接。 实名认证后,邢筝随意为角色取了个“邢爸爸”的名字,按照自己寻常玩游戏的步调,找到了刷级方式,把小人关在初始房间里,先刷他一个月级。 直到那天,她把自己锻练到50级。 叮—— 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恭喜邢爸爸升到50级!】 升到五十级,可以开启套娃新手大礼包的最后一个礼盒。 邢筝面无表情按B点开包裹,右键打开礼盒。 【正在打开,请稍后……】 游戏玩久了腰疼脖子疼,斜方肌也疼,她褪下耳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扭扭脖。 【恭喜获得传送门。】 【系统成功绑定,正在等待传送:三,二,一。】 嗯?她闻到一股檀香味。 可恶,谁家的老奶奶偷偷跑到她家院子里烧香? 睁开眼,邢筝呆愣住,笑容僵在了脸上。 嘭! 庆祝的彩花从天而降,落了她满头。 叮—— 脑子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头顶冷不丁跳出一个系统对话框。 【邢爸爸,大梁欢迎您!】 这绝不是惊喜。 这是惊吓。 系统,你吓到本爸爸了。 啪嗒!啪嗒! 邢筝出神间,又有几颗粉中带黄的异物砸到她头上。额角传来阵阵清凉,滴滴答答的湿漉漉一片。 她伸手一抹,黏糊糊的蛋清从指间流下,润滑还拉丝,放到鼻尖嗅一嗅,臭臭的。 “野种出来了!”一长得像旺仔的小胖子忽从草丛中横跳出来,指着她大吼,“喜欢把自己关在柴房哭鼻子的废物!废物!” 后面几个长得像福娃成精的小跟班们,迎合地笑得前仰后合。 像被一群草泥马碾过脑袋,邢筝的脑壳顿时有些疼。她觑了众人一眼,一时无法确信他们是NPC还是大活人。 那旺仔肚子上缀着一圈肥肉,走起来直晃荡,逼真得很。 “你瞅啥?”旺仔嘴里吊吊地刁了根狗尾巴草,见邢筝瞪他,迈着白萝卜腿憨憨地走过来,翻着白眼大骂,理不直气也壮,“我娘说你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天生低贱,还敢瞪我?别以为你躲到废庙我就揍不到你!” 躲进废庙? 邢筝回过头,身后的确是她闭关做波比跳刷级的废庙,庙中的菩萨慈正眉善目地看着她。 再向四野望去,阡陌间倒是有一个妇人正在辛勤劳作,她闻声看来,满面憎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看来,她很不受村里人待见。 叮—— 天空飘出系统的小窗口。 【新手任务:收拾熊孩子。】 大拇指抹一把鼻头,邢筝发现旺仔的头顶颤巍巍地飘了个LV.3。 菜鸡。 那虎玩意儿撞上她的眼神,很不服气。他提拎几下裤袋,耸着肩几步上前,猛扬起一拳。 这一拳毫不留情,像一个陈久了的大肉包狠狠砸在她脸上,又软又痛。 邢筝被这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脸一别,身子向侧面倒去,肩膀直栽在泥巴地里,不免大脑宕机。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告诉她,她真的被一个小胖墩揍了。 这么真实吗? 竟然疼得她想哭! 这、能、忍? “呸,打你我都嫌手疼!”旺仔甩甩手,趁她滞顿,抬起小萝卜腿就踹过来,生生将她从侧躺踢成平躺,“大伙揍他!” 邢筝被揍得有些懵,毕竟上一分钟,她还在家里喝着肥宅快乐水肝游戏,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哪里受过这份气。 一芳华少女竟在菩萨庙口被熊孩子围殴,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然邢筝自诩老祖安人,她的脾气向来当不了受气包:“都给我住手!!” 众人被她一声吼惊得一愣,竟真的停下来。 憋着股气,邢筝趁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捡起脚边的小石头掂量一下,猛地就往旺仔的腿上砸去。 那小石头掀起一道尘风,如飞箭径直打向旺仔的小腿,砸中他肥硕的侧腿肚时,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重重推着他的腿向后一擦,飞到天边。 “哎哟!”旺仔大呼,他双脚离地,平地旋转九十度,脸朝地“碰”的一声,与大自然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再抬头,他噘嘴唆了几下,“呸”一声,赫然吐出磕坏的半颗门牙。 “老大!” “老大你怎么样了!” 福娃跟班们相继跑上来扶他,旺仔太胖,像翻了的乌龟怎么都起不来。邢筝乘势上前,排开众人,给他来了个踩头杀,顺便打地鼠似的一手拍开一个小朋友。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你说谁瘦竿、废物、野种,有娘生没娘养,嗯?”邢筝使劲踩了好几下,任凭旺仔怎么挣扎愣是挪不开她的脚丫子。 “赵筝!你竟然敢踩我,我要告诉我娘!” 赵筝?你喊谁。 你爸爸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邢筝! “我娘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本就下贱,为何不能说!” “哦,那你就是苍蝇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邢筝边踩边抖落衣服,方才跌倒在地,惹了一身泥巴,如今一应灰色的棕色的,均洋洋洒洒落在旺仔头上。 既然不听话,那就多揍几下。 她一手揪起旺仔的领口,竟把胖成球的旺仔生生举起来:“小屁孩,别拿你娘压我,子不教父母之过,你娘不教育你,我来教育你!” 说罢,她还要左右赏他几巴掌,揍得他本来就肥胖的脸盘子更大了:“你爸爸我今天大发慈悲教育你,那都是活菩萨显世,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该朝我磕头谢恩!今天我能教育你,明天我就能教育你娘,后天还能肆无忌惮揍你爹!” “哇呜呜呜…”旺仔太胖,被拽着的衣领来了一把锁喉,萝卜腿在空中瞎叉巴,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要告诉我娘,呜呜呜……赵筝你想怎样!” “想怎样?兴许你叫一声爸爸,我还能消消气!” 旺仔硬着骨头哼唧了几声,头别过去怎么也不肯叫。几个小的赶紧上前加入混战,扯着邢筝的衣服,扒着她的背咬。 邢筝气得火冒三丈,一个毛栗子接一个毛栗子地打下来,旺仔再憋不住了,仰起头,“嗷”一嗓子,朝天边爆发出响亮的哭吼声,大有山崩地裂之势:“爸——爸——” 几个小的见老大疼哭爹喊娘,忙后退一步不敢说话。 福娃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墙头草纷纷倒,赶紧抱上新大腿:“老大!是赵恙逼我们来欺负你的,我们也不想!” “老大,就是他老在村里说你的坏话!” “他仗着块头大欺负我们,我们早就看不惯他了!” 邢筝勾唇笑了,仰头用鼻孔望着先前还牛皮烘烘,如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旺仔,像在看一头砧板上待宰的猪:“哦?你很狂啊?” “……不狂,再也不狂了……呜哇哇……” “从现在开始,”邢筝竖起大拇指指指自己,颇有几分冲天的野气,“我就是这个村的村霸!” “呜呜呜……村——霸——” 风水轮流转,眨眼间就被小跟班们疯狂背叛的小旺仔挣扎着脱开邢筝,猛地扭过头,鬼哭狼嚎地往回跑。 他小胖手拭去迎风啪嗒啪嗒落下的泪,丢下一句“村霸你给我等着!”,头也不回。 死样。 邢筝鼻子里哼了哼。 天空中忽洋洋洒洒飘下来碎金一样的闪片,落在她身上,变成了她的经验。 只是这经验少得可怜,她的经验条挪都没挪一下。 叮—— 【任务完成,获得50经验。】 【主线任务:了解身世后出村。】 收到任务,邢筝瞥了瑟瑟发抖的小跟班们一眼:“都给我,立正站好!” 小跟班们互相瞅瞅,识相地挪动起来。 一水的溜肩小福娃白花花站成一排,任由邢筝审问。 从他们口中,邢筝得知这个角色叫赵筝,小字爸爸,年仅十二,和一个老头住一块。老头性格古怪,她母亲早死,没父亲,又长得又瘦又小,为人懦弱又不知反抗,所以一直被村里人欺负。 所以,她是逆天改命来了? “怎么回事啊?”这时候,一个方才在田野里忙碌的妇人上前,指着邢筝,眉毛都竖了起来。她声音尖如闪电,猛地刺穿邢筝的耳朵,“赵筝,你怎么欺负小恙啊!” 小样?旺仔啊? 邢筝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别过头去:“方才我被欺负的时候,也没见着大娘站出来为我说话,现如今还数落起我来了?” “没教养!”妇人挎着竹篮走过来,咬牙切齿地把一个小跟班拽到身后,一副母鸡护崽的模样,“没娘养的小杂种,欺负小恙就算了,还欺负我们家赵二,走,跟我去找你师父讨说法!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教育的你!” 有被内涵到,邢筝一个冷眼甩过去,当即瞪了对方一个颤栗。 妇人缓过神来,气得腮帮子直哆嗦:“哟吼,你还瞪我,没大没小!你一个下贱女人偷情得来的下贱人,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我们家赵二以后可是要考秀才的,到时候你师父都要给我洗脚!” 一个破秀才嘚瑟什么玩意儿。 谁还不是经过十二年苦学考出来的大学生了? 邢筝正要发飙,忽听得身后响起一沉稳的男声。 “你们——” 众人齐刷刷看去,一个中年人直挺地立在夕阳的光影中。 他长发盘起,双手背在身后,腰间别有一把宝剑,剑鞘上镶有湛蓝色的宝石,十分贵气。只是他嘴角向下,看上去威仪颇重,又因身材高大,有些骇人。 男子摊开手,因摩擦发红的手心静静放有一颗小石子:“谁扔的。” 小跟班们吓得浑身哆嗦,纷纷躲到邢筝身后暗搓搓指她。 妇人更来劲了,她直指邢筝,嘴脸得意:“可来了个明事理的大人,大人呐,就是他!他打了别家孩子,这群孩子都被他欺负了!你瞧他那嚣张的样子,我也没法管教啊,这以后还得了!” 邢筝目光向上,略过来人卤蛋一样黑的脸,瞧见他头上的lv40,鼻翼翕动了一下,大拇指直指自己:“我扔的,咋滴?” “可否让我一睹你脖子上的玉佩?” 邢筝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块小得可怜的玉,她把它拎起来放在脸颊边:“这玉怎么了?” 对方瞳孔一震,倏扑通跪下,“卑职周风,特来接六公子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邢爸爸,大梁欢迎您! 邢筝:……好开心哦,又吃成长快乐了!……开心个毛线啊掀桌!老娘刚买的游戏顶配电脑,你他老母的赔我! 这次是个祖安女主。 新文预收:女配她恃美行凶 谭贤穿进了一本女强文。 她第一世实在干不过女主,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重生后,她干脆自暴自弃,恃美行凶,光荣成为一代海王。 某日,谭贤和男n号在海边嬉戏追逐时,意外捡到一个神奇的小海螺,里头竟传来十分清冷的男声。 对海的女儿来说,撩什么不是撩?她顺手就撩了一颗“海螺精”好几年。 突然有一天,她的海螺小郎君来找她奔现了,杀得她猝不及防。 他:昨日与你共饮一杯春点头的是谁? 谭贤:我哥。 他:前日与你漫步沙滩的又是谁? 谭贤:我……二哥。 他:再前日与你谈笑风生,泛舟湖上的又是谁? 谭贤:我……三哥。 对方冷笑一声:哥哥真多。 后来,隔壁新皇登基,大军压界,直接把谭贤所在的国家给踏平了,管他什么男主女主,和谭贤有过交集的人通通被俘虏。 谭贤被逼无奈,只好去见那“绑匪”,直到看清来人的脸,她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玩脱了。 第2章 我是要做皇帝的人 孩子们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妇人的脸色可算瞬息万变。 她即便是乡村农妇,也知道眼前男子所穿所用之华贵,气质之非凡。 今早她听说村里来了个天京城里人,想去凑凑热闹刷个脸面,指不定能讨点人情好处,谁知就搁这儿碰上了。 对方理都不理她。 还朝那小杂种跪下了。 还,还喊他公子。 若非大户人家,谁还会称公子? 难道是小杂种的父亲来接人了? 可即便如此,他不还是个杂种? 想通这层,妇人又直起腰板,酸不溜秋道:“怎么,你们家老爷,终于想起来有个小野货在外头了?城里人果然花样就是多。” 周风眸光一凛,訇然拔出腰间长剑,手腕一抖,程亮的剑锋携着劲风往妇人颈边一刺。 剑光倏闪,剑身在妇人颈边慕然停下,虽未刺伤妇人,剑风却割下妇人脖子上一层薄皮,滴答滴答流了几滴血。 只这一个动作,那妇人就吓得呜咽一声,双腿瘫软,跪下失了神。 周风:“你若再胡言乱语,小心头颅不保。” 帅啊! 邢筝兴奋地抬眉,看卤蛋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 赵二得了方才旺仔的教训,吓得赶忙凑上妇人的耳:“娘,你要喊爸爸才行。” 那妇人浑浑噩噩,被惊得魂飞魄散,只嘴里轻飘飘飞出一句“爸爸”,再不能嚣张。 大人不计小人过,邢筝挥挥手与妇人道别:“大娘再见。” 邢筝与周风交谈片刻,由小福娃们吹捧着领回家。 见到妇人口中的“师父”,关门关窗,她被迫听了一段辣耳朵的野史。 原来,她的渣爹是当今大梁的圣上。 大梁的皇族姓邢,所以她真名还是叫邢筝。 她父母的相遇,是一段类似大明湖畔夏雨荷的故事。她的出生,是这世界没有小雨伞而造成的意外。 皇帝渣爹当年微服私访,偶遇一名叫叶秋棠的美貌侠女,见色起意,不由分说命暗卫把姑娘绑到身边伺候,又因龙体卓越,一炮便有了邢筝。 然渣爹出门玩得开心,很快把回来接女人这茬抛到脑后。姑娘无法,又因道德压迫,只能同家里人断绝关系,独自来赵家村隐居过活。 但姑娘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姐,她可是个侠女,她有野心,有勇气,有计谋。于是她把邢筝当男儿养,又因缘际会了贵人,没日没夜写信求人家往天京寄消息,“造谣”皇帝有个私生子在外头流浪。 很快,消息传入皇宫。 渣爹自己也不清楚有没有这回事,更不确定是自己在外头约的哪个姑娘的,就先偷摸摸派了一个手下来确认真假。 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他见了邢筝,见了叶秋棠,又看了皇帝老儿当年留下的书画,这事儿也确认地就八九不离十,就差滴血认亲这环了。 但那些年朝堂动荡,渣爹位子没坐稳,哪能接个私生子回来,只得喊这个倒霉蛋继续留在赵家村。 而这个倒霉蛋小老头,就是邢筝的师父。叶秋棠生病翘辫子以后,他便没回天京,一直同邢筝住一块,保守她是女儿身的秘密。 师父叫叶川,倒是与她娘一个姓,连周风都尊称她师父一声“叶将军”,不由让邢筝怀疑二人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她师父耳朵和鼻子大又翘,长得像中华菊头蝠。再观她英气貌美,虽然现在年纪小个子矮白白的像个小包子,但也是个漂亮的小包子,就只能先排除直系血缘关系这一层啦。 师父年纪大了,为人不争不抢也不管事,还特别爱种田,研究杂交水稻啊麦子什么的,屋后的农田里什么稀奇古怪的异形都有。 所以村民也不乐意和他打交道,觉得他脑子有坑。 如今周风说要带二人回京,师父却不愿同邢筝一起回去,非要继续研究屋后头那片妖魔鬼怪。 好嘛,昔日大将军竟解甲归田,迷上杂交技术。 周风因见识了邢筝的武功,在师父面前可劲儿夸她天赋异禀。 菊头蝠师父自知这徒儿几斤几两,等打发周风出去守门,嘴角立刻就垮了。 他冷哼一声,闭眼犯嘀咕:“徒儿,听见没,天京的人谎话连篇,拍马屁不打草稿。” 说罢,他朝门口重重“呸”了一声。 这之后菊头蝠师父决定把一项毕生绝学传授予她:【一击必中】。 正是当初邮件上说,注册即送的神技。学了它,日后哪怕她瞎了,也能打得坏人到处爬。 临走前,菊头蝠师父摩挲了几下她脖子前的玉佩,说是她娘给她的遗物。说罢,又从一个装满银子的箱子里,抠抠搜搜地翻出一串铜板给她当盘缠。 【获得:三十文钱】 邢筝:葛朗台…… 完了他还絮絮叨叨: “京城唯有贤妃娘娘可靠,你去之后,定要培养自己的亲信,其他人一概不可轻信……” “如今朝廷局势动荡,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是三皇子,你可早日抉择站队。” 邢筝:届时兄弟阋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站啥队啊。 游戏叫什么? 《我在大梁当皇帝》。 那主线可不就是当皇帝嘛。 于是,邢筝笑着先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当皇帝。 翌日一早,邢筝和周风便准备离开赵家村,前往天京。 二人为掩人耳目,起得比鸡早。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邢筝就被周风“端”上马背。 刚出门,邢筝往两旁一看,好家伙,竟有许多村民听到风声前来送行。 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看她要发达了才舔着脸来送她。 呵,趋炎附势。 当然,邢筝此时在他们看来就是:小人得志。 周风轻轻拉扯马绳准备上马。 簌簌簌。 身后忽传来一阵异响。 二人回头,一眼睹见旺仔那瑟缩的小脑袋。 他藏在高高的芦苇荡里,表情阴狠,举着拳头像她示威,全然忘了昨日的痛。 邢筝轻笑一声,假装手里有东西,猛地一甩膀子,吓得他飞窜着躲回去,活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猪。 不一会儿,草丛中传来一声惨叫,圆润的旺仔被自己的亲娘当场从草丛给揪出来,拎着朝二人走来。 “赵筝公子!”大旺仔揪着小旺仔,把他放邢筝跟前,赔笑道:“赵筝公子,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进京的机会也不多。从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小村民一般见识。这么多年,我也给你们家送过不少稻子呐,你们屋子后头的那些个……植物……有一半都是从我家拿的。您看,您方不方便将这小子带进京?做牛做马任凭您使唤!” 邢筝扯扯缰绳,看向周风。 他恭敬行礼:“单凭公子决断。” 邢筝:我浑身上下只有三十文,还带个饭桶出门?我带他我就是憨批。 叮—— 【主线任务:收小弟】 憨批.邢筝:“带上吧,看在你这么想去的份上。” “我不去我不去!”该配合演出的小旺仔奋力挣扎,奈何他娘一个毛栗子便制服了他。 自此,旺仔头顶大包,与二人踏上了回京之路。 一路上,吃穿用度都是蹭的周风的盘缠,由旺仔“孝敬”地伺候,邢筝也算乐得逍遥。 自赵家村至天京,路程长达两个月,从盛夏到初秋。中途周风还要办些私事。邢筝半途学着骑马,三人行了一个半月,终到达隆城。 周风为邢筝买了一套还算得体的外衣,一路上,他难免多去观察邢筝的一言一行,心头做着千般思量。 六皇子心性清高,颇为自傲,且天赋异禀,将来定要将宫内搅得天翻地覆。 若真有那一日,周家在朝中的势力…… 不知情的邢筝,此时正顶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朝街边的吹糖人摊出神。她偏过头,渴望地朝周风看了一眼:“周叔叔,我想吃糖。” 身后的旺仔眨巴眼睛盯着她指的糖人,直咽了好几口口水。 嗐,再怎么有天赋,不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可爱孩子。 周风自以为想多了,忙过来笑着结账。 移开凝视周风钱袋的视线,邢筝接过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甜甜笑了:“谢谢周叔叔。” 据她观察,周风手里约莫有二十两零银,这些银子根本不够。 这几日,邢筝发现闭上眼,就可以进入系统的商城。 商城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技能与物品,均要用银子购买。拉到最下面,竟有一个叫“大宝贝”的物品,消耗万两黄金才能买。 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听起来怪引人遐想的。 除此之外,还有诸如“十指琴魔”、“金刚不坏神功”等技能,一个比一个贵。 抠门,她师父是真抠门,只给了她30文,只够买十根糖葫芦。 她如今迫切地需要一个能读懂这世界文字的技能:【翻译眼】。 这个世界的文字故意弄成了复杂模样,跟二维码成精似的,想学都学不来。可【翻译眼】竟售价一百两银子,她如今钱途堪忧,岂不是要当一段时间的文盲。 糖人齁甜齁甜的,壳脆糖稀软。 “可爱孩子”邢筝面上咵嚓咵嚓地咬着,背地里却在盘算怎么通过正当途径捞钱。 旺仔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睁着两只圆眼睛滴溜溜地盯住她,眼眶里隐约有那么几分氤氲雾气。 竟是馋哭了。 邢筝属实看不下去,她砸吧砸吧嘴,朝周风投去一个水盈盈的眼神。 邢筝这皮囊可盐可甜,眉毛生得相当英气,一双眼睛却可楚楚可怜,因年纪小还没长开,腮帮子还带了点婴儿肥。她这一眼望过去,周风压根招架不住,忙给她又买了一根。 “喏,”她递给旺仔,“以后跟着爸爸,有糖吃。” 小旺仔听罢,心里头不情愿,表面上阴阳怪气地哼唧几声,才点点头。 一行人进入一家客栈,周风与掌柜的商谈,旺仔不情不愿地跟在其身后,离邢筝远远的。 邢筝抱臂立在一旁,一副小大人模样,脑子里正琢磨着发财大计。 叮—— 【主线任务:收拾恶霸。】 什么恶霸? 身后倏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一店小二满脑袋密汗,一脸惶恐:“掌柜的,那家伙又来了。” “又来?赊账这么多次,我这客栈迟早要被他喝倒!” 紧接着,邢筝眼前一黑。 一衣衫不整、酒气熏天的壮汉打着响隔,立在自己面前,嚷嚷着要酒喝。 邢筝还闻到一股子腋来香。 他略红的眼一眼瞅见只长到他肚脐眼的邢筝,嫌她碍事,挠了挠肚皮,抬起腋毛炸开的大臂,不由分说,挥掌就打在她肩膀上,想把她撂倒扔到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邢筝下意识抓住他的“熊掌”,转身一翻,弯腰来了个过肩摔。 对方是个壮汉,但奈何邢筝五十级的基本数值甩出他十几条街,她一脚下去,双手再用力一钳,把他死死制服在地上动弹不得,最多用肚皮蹦跶两下。 壮汉开始激烈地骂人,从祖宗骂到娘。 见他不老实,邢筝猛一用力,“咔嚓”一声,那家伙的手腕险些被她扭断。 周风立在一旁,附在腰际欲拔剑的手,硬生生僵住。 看来,根本用不着他出手。 邢筝哪里是什么善类,她见天上还没飘经验,任务不算完成,就毫不犹豫又补了一脚。那壮汉呜呼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再没有闹事的可能。 “高抬贵脚”的邢筝拿了经验才作罢,她拍拍手,将人踹翻身,踢到掌柜的脚边:“送你了,不必言谢。” 从古至今,都有一个千年颠扑不破的真理: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扁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邢筝 “厉害,厉害!方才若非少侠出手,小生便要献丑了。” 在场众人安静如斯,忽有人马后炮,大家十几双眼睛刷刷刷看过去,聚焦在那人脸上。 来者是个锦衣华服之人,长相清秀,表情管理得当,笑得十分官方。 他手握一把青玉折扇,轻拢慢捻,颇为做作。走近邢筝,他合起扇面往空中虚点一下,皱眉责怪道:“周风,我道你怎的离京了,竟是结识了厉害的小友,还不快向我介绍介绍?” 小友? 邢筝砸吧一下嘴,顶不喜欢这个拿扇子装比的臭屁小孩。 周风恭敬行礼,忙靠近邢筝咬耳朵:“这位就是三皇子邢简,没成想在这儿遇到了。” 说罢,他大声道:“原来是简公子,这位是我的侄儿,叫……” “赵筝。”邢筝抢道。 “赵公子好身手。”三皇子年仅十五,颇为早熟,又爱才心切,迫不及待要把邢筝收归麾下似的,语气极热络,笑得也过分刻意,倒显得怪恶心的。 邢筝对这位夺嫡之敌无甚兴趣也不想附和,她眸光一转,落在三皇子身后。 那人见她望他,展出一泓温柔的浅笑,敛衽朝她行了一礼:“见过赵公子。” 他的声音清冽,在这盛夏,如同青翠的竹林下吹来的一缕清风,拂过溪水,掀起清透的涟漪,一波又一波。 邢筝怔怔然,目光向上,盯住他低垂的面庞,惊鸿难抑。 等等。 这家伙!不就是引她入坑的罪魁祸首吗? 邢筝再往上看,这家伙头顶还没个等级,竟只有三个格格不入的黑色问号。 啥意思,这家伙实力是个迷?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渣爹……这个渣爹……哎哟这个渣爹…… 那么问题来了,渣爹叫什么呢? 不要在意,因为渣男不配拥有姓名。(微笑) 感谢在2020-08-04 13:02:43~2020-08-06 16: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五三、粗茶淡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你千万别惹她 邢筝承认,她确是觊觎这位兄台的美色才失足落入这个游戏的破坑,但她不想和美男做敌人啊,要是对方过于强大怎么办,结局岂不是主角被美男按着头打? 眼前人头顶的三个问号十分扎眼粗陋,很明显是系统程序错误才有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这家伙是个BUG。 二,这家伙是BOSS。 无论哪个都很让人崩溃好不好! 很没有礼貌地盯了好一会儿,邢筝撇开眼,又不自觉瞄过去,几次三番不停歇,表情像是活见鬼。 “相逢即是缘,我们共饮一杯如何?”热情的邢简开始对邢筝展开强烈的拉拢之意,他虽是对周风说话,却醉翁之意不在酒,余光频频落在邢筝身上。 邢筝朝周风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脑子里却一团浆糊。 他为何会跟在三皇子身后? 他是三皇子的幕僚亦或小厮? 一个被放在宣传邮件上的绝美少年,不应没有故事。 莫非,他也是皇子? 旺仔挨着邢筝,邢筝挨着周风坐下。那少年恭敬立于邢简身后,一动不动。 邢筝眉毛一挑,抬起故作天真的眸子:“这位哥哥怎的不坐?” “他是我的小厮,”邢简微不可见地勾唇,头也不回道,“子清,坐罢,你我在外不必拘谨。” 名唤子清的少年抬起一双深邃的琥珀色浅眸,轻轻扫过邢筝的脸,低应一声坐下。 他指节分明的手端过冰藏的酒壶,为众人满上酒。倒酒时,他修长的睫毛扑扇扑扇,双眸中迸出的光穿过睫毛,如同清晨森林中,穿过那一片蓊郁的阳光。 这一波美颜暴击宛若一道龙卷风,差点把邢筝的心旌吹上天。 真好看啊! 词穷的颜狗邢筝倒吸了口气,又偷瞄了几眼。 这穿越……值了!真香! 上菜期间,周风颇为拘谨,倒是邢简有意无意打听着邢筝的家世,还亲切称她为“筝弟”。 邢筝:我还真是你弟弟。 周风还算激灵,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胡诌出一段离奇家室套在邢筝头上。什么爹娘是周风的表弟弟媳,表弟战场上挂了,弟媳自杀徒留她一人咯,有多孤苦伶仃就有多孤苦伶仃。 邢筝期间还配合地呜咽了几声,演技令人信服。 邢简为了不表现地太过殷勤,与周风沟通较多。邢筝也就得了空,她每次一抬头,视线就不经意地略过子清头顶的大问号。 这不注意克制的注意,被对面的人尽收眼底。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垂头吃饭时,对面的人也在看她。 起箸夹了一块炒蛋塞嘴里,许是这年代调味料没那么发达,邢筝轻轻啧啧嘴,表示这味儿不够。 她无意对上对面子清含笑的眸子,竟颇有几分轻笑之意。 “子清兄为何不吃?”她装回小正太,眨巴眨巴眼cue了他一下,假装惊讶地抹一把自己的嘴角,故作讪讪,“莫非是筝弟方才吃相难看失礼了,减了子清兄的食欲?” 邢简疑惑地回过头,那一瞬间,子清倏垂下眸子,不留痕迹。 邢简发善心似的道:“吃吧。” 得了主子的首肯,子清方慢慢悠悠端起碗筷,夹了一口番茄放嘴里,温柔莞尔:“好吃。” 好吃你个头,明明淡地要死,还甩油腻。 确认过眼神,都是会演戏的人。 邢筝心头腹诽一通,朝他嘿嘿咧嘴,自来熟地给他多夹了几块炒蛋:“好吃子清兄就多吃点,别老是吃素的,多吃点蛋对身体好,大家都是兄弟,不必客气!” 子清:…… 众人用过餐,夕阳已近西下。 沐浴着晚霞,邢筝独自趴在客栈的窗头,欣赏金色余晖下隆城的街景。 可谓是上瞰云蒸霞蔚,楼台高耸,下视人济挨挨,人影交织,真实无比。 她垂头,指腹摩挲着木质窗棂上的细纹,一遍又一遍。 这绝不是游戏。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也许,她只是绑定了一个游戏系统。 因早已升到五十级,邢筝如今五感过人,周遭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此时正值休闲时刻,楼下街市聚集了许多闲人,茶余饭后,不免聊一些奇闻轶事。 这瓜吃着吃着,就吃到了邢筝自个儿头上。 “听说了吗,当今圣上在外有个私生子,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说了,这要接回宫,得动多少人的馅饼啊。” 邢筝耳朵一提,从桌上的小盘子里捻出一根小牙签,悠哉地剔牙。 一坐在小店门口揣着瓜子的大婶两眼放光,兴兴儿地加入了讨论: “哎哟,各位,你们多虑了,我叔叔就住在天京,他早就在信里头跟我透露过了。据闻这私生子呀,长得那叫一个歪七扭八,而且性格怪异,是个乡野里长大的乡巴佬。就算到了天京,也是羊入虎口,不得行的!” “就是啊,没有母家当靠山,又丢圣上脸面,怎么想都是个不足为惧的。” “但我怎么听闻,圣上知道后立刻坐实了他六皇子的身份,还为六皇子定了门亲事呢?” “那吏部侍郎向来仗着自己是贵妃的同胞弟弟作威作福,咱们圣上多英明呐,肯定是趁此机会治他。”大婶福尔摩斯似的笃定道。 “哎哎哎,我还听说,吏部侍郎的女儿被旨婚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呢,真可怜。” “不过若是吏部侍郎搏一搏,皇上许就取消婚约了也说不定,毕竟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心头好呢。” “可不是吗,”大婶说着说着,摇头摆尾,眉飞色舞,激动地身上的瓜子壳掉了一地,“谁愿意让女儿嫁给一个没前途的皇子,这不没前途又没钱途嘛。” 切,没根没据地妄议也就算了,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正整日烦恼钱途的邢筝鼻子里轻嗤出一口气,牙签在手上转了几下,猛地一掷。 咔嚓! 那牙签直直射向街上摊贩的小桌,生生穿出一个小洞来,直立在青石板砖的缝中。 楼下众人一愣,茫然地向四周探看。 只一会儿,她们没察觉出别的异样,又聊起了邻居家养情妇的事儿。 “方才窗外似有异动?”住在隔壁的邢简听得一声奇异声响,谨慎地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子清收回紧紧盯住那根牙签的视线,转过头,敛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无,妇人们嗑零嘴罢了。” “哦?她们在讨论什么?” “六皇子。” 邢简点点头,眼神冷了三分,再无他话。 自此,再无人在意那根再普通不过的小牙签。 * 夜,皓月高挂。 一抹肥胖却矫健的身影,于各处灌木丛中灵活躲藏,“哧溜”一下冲进厨房。 白胖胖的小手从桌底下急吼吼地伸出来,在桌上肆意摸索,抓到什么就拿走。 他左探右探,满足地往门外走去,本就缠身的衣服塞满了馒头包子,此刻显得格外圆润。 阵阵轻轻的呕吐声自不远处的灌木丛边响起,听上去怪难受的,让人胃里头泛酸。 旺仔皱着眉头,踅回头悄咪咪寻过去,想看看是谁在浪费粮食。 嘭! 黑暗中忽撞上什么人,旺仔猛地打了个滚,一肚子馒头扑簌簌统统掉在地上。 “哎哟喂,谁!”小村霸脾气上来了,他一个王八翻盖坐起来,挥着拳头要揍人。 来人穿着干净朴素的白衣衫,黑发如瀑,气质高贵清华。那人皮肤清透白皙,淋着奶白色的月光,仙女儿似的。 不是,是仙男。 “子清……兄?”向来粗声粗气惯了的旺仔,他学着邢筝那文化人的口气,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对方唇角带着善意的微笑,琥珀色的眸子却有些冷厉。他弯腰捡起一块馒头,吹吹灰递给旺仔:“饿了?” 旺仔点点头,接过馒头,再向院子里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 莫非,方才是子清兄在呕吐?他吃坏肚子了? 子清的视线扫过旺仔怀里成堆的包子馒头,展出一抹蕴藉的微笑:“赵公子待你不好?” 这可真是个送命题。 若是从前,旺仔早就将讽刺邢筝的话脱口而出,骂她是小杂种。但自从吃了邢筝的厉害,他还怎么敢随便乱说,近日就连在梦里都只有被邢筝暴打的份。 “没!你可千万别乱说,赵公子待我可好了!” 他嘴上这么说,却死死瞪着子清,一番天雷地火从圆眼睛里发射出来,似在说:你看我像是被友好对待了? “你从小便跟着赵公子?” “才没有,也就跟了没几日。” 子清的笑越发意味不明。 他又捡起地上遗落的一个大包子,包子齐整圆润,卖相不错,虽看不到它的内里,但闻味道,确是个肉包。 肉包包得再怎么结实,也会有肉汁的味道。 所以,赵公子,是个肉包。 看来,周风寻了个厉害的角色回京。 是为了日后站队做准备,还是…… 旺仔利索地捡完地上的包子馒头,神秘地朝他勾勾手:“子清兄,我有悄悄话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子清俯身凑过去,听得旺仔在他耳边道:“你可千万别惹她,后果很严重,很可怕。” “哦?” 他眸色一暗,又联想到周风在朝中尚未选择派系,一时脑内上演了一场夺嫡大戏。 日后回京,赵筝这等人很可能辅佐他人,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成为三皇子夺嫡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要从长计议…… 思及此,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气,声音放沉:“不知,惹了又如何?” “太可怕了,你都无法想象!”旺仔哆嗦一下,尾音一下子抖起来。 他张开嘴,指指缺了一半的门牙,“瞧见没?被打成这样,连吃糖人都费劲!会变成缺牙巴!” 子清:…… “那还……真是又严重又可怕。” 第4章 人生如戏 夜中,下了一场阵雨,空气闷热潮湿。 手里捏着一个肉包子走出厨房,少年干净的白靴踏在湿漉漉的土地上,鞋面未曾沾上一痕泥浆,也未曾留下一双脚印。 好似他的双足从未真正踩在地面。 一只小黄狗从街道外的狗洞钻进来,瘦骨嶙峋的。它哼哼几声,方走了几步,忽发现此处有人,便瞪着滚圆的眼睛望他。 少年随手一丢,将肉包子扔过去。 一阵清风拂过他的黑发,他定定望着脚边享用美食的狗子,双眸里尽是寒冷的肃杀气,声音听起来冷若冰锥。 “调查赵筝。” 身边的黑衣人低头应了句“是”,虚晃一闪,院内再没有他的踪影。 蝉鸣阵阵,却早已没有盛夏时的朝气。 少年蹲下,轻抚狗头,见它可怜的模样,眼神中竟有几分羡慕。 毕竟做人中之狗,可比单纯做狗难多了。 因为你做过人,就永不会心甘情愿做狗。 一股巨大的力忽放肆地施加在狗子的头顶,狗子蓦然呜咽一声,眼神凶狠,沉闷的呼声自尖牙里飘出来,带了几分哀求。 小院子不一会儿又寂静下来,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和隐隐的腥气交织蔓延,驱走了树上安息的鸟儿。 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来,飞过那一袭白色的身影。 “活得如此辛苦,不若重去投胎。” 说罢,少年起身,如雪的衣袂翻飞在风中。他手腕轻轻甩动,几滴鲜红洒在瑟瑟的灌木叶上,染了一团深绿。 院内,只有那只捡回一条小命的狗子在原地呜咽,舔舐伤口。 后半夜,寂静无声。 * 翌日一早,邢筝还在周公的院子里做客,被周风狂轰乱炸般的敲门声吵醒,说邢简邀她们一起喝早茶。 神经病,臭小子一大早就不安宁。 低低说了一句祖安话,脑子里全是起床气的邢筝迷迷糊糊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半睁着眼睛往窗外一觑:呵!好家伙,太阳也才升起来半个。 没见过哪个可怜虫被迫早起玩游戏的。 洗漱完,邢筝来到隔间一看,好家伙,房间里空空荡荡,唯有子清在此为众人倒茶。 咕咕咕? “早。”一屁股坐下,邢筝瘪着一肚子的起床气,端起茶先牛饮一口。 喝完了,杯子放回去,子清又为她满上一杯。 房间过于安静。 懵懵间,脑袋似乎有千斤重。邢筝呆坐片刻,慢慢地,眼睛就阖上了。 没一会儿,摇摇摆摆,摇头晃脑。 啪! 她倒到桌子上,额头猛地压住杯沿,杯子倾斜,眼看要被压翻。 子清眼疾手快,一手横在邢筝额头与茶杯之间,才没让她被茶杯盖脑袋,来一个浇头杀。 一丝微凉触碰到她的额头,染得他满指皆是的茶香,悠悠飘入邢筝的鼻尖。她略微清醒了些,别过头脸颊贴在桌子上,勉强嘘开一只眼对子清嘟囔:“多谢子清兄……” “赵公子昨夜未眠,有何心事?”他为她重新满上,笑问。 “心事一点没有……也睡得很香……就是起得太早……你主子非人哉……” “原是没睡醒,赵公子喝杯清茶罢。” 向来只喜欢喝果茶和奶茶的邢筝忙皱起眉头,砸吧砸吧略带苦味的嘴,推开那杯茶:“不喝,难喝……” 难?喝? 子清讶异地一愣,端着茶壶的手僵了许久,表情管理差点崩塌。 他狐疑地饮下一杯,唇齿流香,沁人心脾,确是好茶。水温得当,水质清冽,确是好手艺。 他不禁再次深深望了她一眼。 待众人来齐,大家食过早点,一同出发。 因邢简与子清本就轻装出行,五人骑四匹马,行路也快。 几日相处下来,邢筝算是捏清了邢简的秉性:老阴阳人。 归途中,临近临海,路过一溪水纯净之地,众人商议停留休息。 邢简二话不说,当即撩袍坐下,命令道:“周风,你去打些鱼来,子清,去装些水。” 打死也不愿意和邢简单独相处,邢筝一寻思,忙拍拍屁股走人:“我也去打鱼。” 三人行至湖边,周风不便让邢筝插手,只亲自利落地削了根木叉自顾自打鱼。 子清余光观察周边,边打水边时不时看邢筝几眼。 “我来。”邢筝跃跃欲试,踊跃举手。 让六皇子像个仆人一样为三皇子打鱼?打死周风他都不敢细想。 他旋身一扭将长木叉收到身后,护崽似的:“你不擅长,且不知要打到何时,还是我来吧。” 邢筝不乐意了,既是玩游戏,怎么能不好好体验体验呢。 她转身蹦跶到一旁,盯着一株不粗却高的小树,只道一声:“得罪了树兄!” 噼里啪啦—— 这响动,野兽过境似的。 子清一回头,就见到邢筝几次抬脚,将那棵树生生踹断,用略尖锐的石子哼哧哼哧把它磨尖,自己造了个鱼叉出来。 那一刻,他不由怀疑自己深陷了什么原始部落。 不等周风有反应,邢筝大跨步跳上河中的大石头,往河心猛地戳了数下,激起千层水花。 【EXP(经验值):+1+1+1+1+1+1+1……】 邢筝身怀一击必中的技能瞎叉了数十下,粗木叉被举起来时,上面穿了一长串甩尾巴的大鱼,就连木叉的头都被她戳断在水中。 甩了甩微微浸湿的碎发,邢筝觉得这一刻,她就是海王。 还、有、谁? 子清默默起身,将灌满了的水袋系在腰间,眸间有几分谨慎。 片刻,他笑着靠近她,殷勤接过她手中的鱼叉:“赵公子好身手,这些鱼就交给子清来烤吧。” 邢筝:“好,你行你上。” 说实话,邢筝觉得子清很奇怪,他太奇怪了。 一路上,她发现他不喜欢吃肉,尤其不喜欢吃蛋,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回去后,在火堆旁盯着子清烤鱼,邢筝一手托着腮,虚着眼睛大胆观察他:“子清兄,你多大年岁了?” “十五。” 目光顺着他的下巴往下,邢筝总算得出哪里不对。 这家伙个子不矮,身量颀长,看起来稍微有点瘦削,但如今掳袖烤火,露出的手臂也算结实。怪就怪在就是长相太过阴柔,男性特征不明显,比如此时此刻,邢筝根本看不清他的喉结。 她倒不是说他娘气,温柔的少年最容易被人误解成娘。 只是,子清怪怪的,与周风、邢简格格不入。 与其说他比较阴柔,不如说他说话、做事,都恰到好处,经过严密的计算与演练似的,不像是个人,比起他人,倒真有点像个NPC了,且气质也阴恻恻的。 莫非,他在演她。 可对她一个“同行路人”,有演的必要么? 子清是邢简身边的小厮,可邢简是宫里的三皇子,三皇子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太监。 难不成,他是哪家的富贵公子,是三皇子的陪读? 正寻思着,一抹极原始的烤鱼香飘到她鼻子里。子清从行礼中拿出些许调料撒上,将第一只烤鱼递到邢简面前。 不一会儿,他折回来,将处理好的第二只递给邢筝。 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惹人生津。 邢筝接过烤鱼道了声谢,朝着鱼肚子啊呜一口。 皮酥肉嫩,浓郁的调料将腥味冲淡,满齿留香。 她也不吝啬她的赞美,直拍他的肩夸他:“子清兄,你手艺太好了,太香了!” 子清听罢,略抬下巴,嘴角也许不自觉上扬那么一个像素,好似终于从茶艺上扳回一局。 悠闲的时光并没持续多久,约莫过了一刻钟,邢筝脑子里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 【主线任务:教训纨绔子弟。】 鱼它突然就不香了。 忽接到任务的邢筝只得先放下烤鱼,惹得子清频频侧目。她拍拍手,随便捡走几块小石头:“我去方便一下。” 行至不远处,自林子里传来几声“筝爸爸救命”,邢筝虚起眼睛猫着腰潜行过去,躲在灌木丛中探头探脑。 让我看看,是哪个不听话的小朋友在惹事? 原来,是几个临海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将此处当成了自家后院随意打猎,但旺仔那熊孩子乱跑,竟不知何时闯入了他们的狩猎区,惹得他们频频嘲笑。 “你们瞧,他多肥啊!” “猎个人回去,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可是我发现的。” “太肥了没什么用,要不带回去喂狗吧哈哈哈。” 邢筝白眼一翻:简直是有辱圣听。 小旺仔哪里见过这魔鬼阵仗,怵地淌眼抹泪稀里哗啦,此时想得到的、唯一能闲得发慌出来救他的,竟只有邢筝:“筝爸爸——筝爸爸——” 我的儿,别怕,爸爸来了! 喜当爹的邢筝打心底里生出一腔莫名的父爱,她数数手里的小石头,刚好够,一人一个雨露均沾。 众人骑在马上将旺仔团团围住,举剑在空中嬉笑打闹,将旺仔逼得一个屁股蹲哭坐在地上。 远远看去,活像一群神棍在举行什么献祭仪式。 啪——啪—— “哎哟!” 不知打哪来的石头咻咻咻飞来,直打中纨绔子弟们的胯..下要害。 他们哀嚎几声,咚咚咚一个接一个从马背上跌落。 旺仔一瞧,这不是小石头吗,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扔石头扔地这么牛逼? 他立马收起哭喊的脸,调头甩着大白膀子就往邢筝她们歇马的地方跑。 一人100经验,1000经验值到手,邢筝也不多停留,大摇大摆回到队伍里。 子清见她回来,只给了一抹余光留意。 她捡起放在干净石头上的烤鱼继续品尝,津津有味。 旺仔擦擦泪眼,吸溜着鼻子屁颠颠过来,不由分说,郑重地把手里的烤鱼双手捧上:“爸爸,吃鱼。” 周风:??? 邢简:??? 子清:??? 小问号有许多朋友,他们一排排手拉着手。 吃饱喝足,休息了约莫两刻钟。待邢简吃完,众人休息毕准备动身。 邢筝慢慢悠悠帮子清灭火,她知道这事儿没完。 果不其然,马蹄声自山林中浩浩荡荡响起,掀起一叠尘土。 “秦哥儿!这儿!定是他们!” 方才的几个纨绔子弟驾马风风火火而来,竟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靠在一旁的树上,邢筝自腰间解下水袋,悠哉悠哉喝水。 旺仔一个激灵,连滚带爬躲到她身后,虽然肥硕如他一点儿也藏不住。 扫一眼旺仔,领头的秦公子眸子里火气更甚。他跳下马,三步并两步走到一脸茫然的周风身边,用他的贼眉鼠眼恶狠狠瞪着他:“谁方才偷袭我们!胆子不小!” 周小朋友头顶的问号越来越多。 周风虽是颗黑卤蛋,但长得颇为刚正,看上去不像是能干出什么阴事的人。 那秦公子往四周扫了一眼,子清一身白衣文文弱弱,邢筝个子不高看起来年纪还小。 相比之下…… 倒是邢简,一身华裳,腰间还佩剑,长得细皮嫩肉有那么几分书生气,但望向他们的眼中颇有不屑,看得他很是不爽。 一定是他! 他冲上去,一把揪住邢简的衣领:“方才是不是你暗算本少爷!” 说罢,也不等邢简回复,他疯狂向后招手:“兄弟们,来啊,给我揍他!” 第5章 英雄护美 周风岂能任由他们胡来。 邢筝淡定靠在树边,见那头周风三两下便将一水儿的溜肩小公子打倒,单单朝他们呼喝一句“放肆!”,就震得他们个个蒙圈。 公子哥们慑伏于黑卤蛋的威势之下,最终纷纷倒地,没一个经打的。 “你放肆!”领头的秦公子立于后方,自背上箭筒拔出羽箭,拉弓欲射。 邢筝捡起一颗石子,轻轻一弹。 石子与射出的羽箭在空中相碰,发出金石之声,羽箭一偏,“嗡”得射歪在树上。 菜地抠脚。 嘚瑟地转头,冷不丁对上子清清冽的目光,邢筝赶紧拍手装傻:“哇哦!舅舅好厉害!” “你们等着!我一定让你们后悔得罪了本少爷!”甩下一句话,秦公子狼狈地踉跄几下才上了马,撅着腚驾马而去。 众人慌慌张张上马逃离,见鬼似的头也不回。即便怕成这样,他们还要朝周风“呸”个几声。 怂到极点。 弯腰捡起他们落在地上的一块令牌,邢简若有所思:“是明王的人。” 这下可不妙,明王本就是朝中颇有势力的一方,若因此事与他的关系僵了,日后如何能准登大宝。 他的人冒犯了自己,但若自己大度既往不咎,许可以赚些人情。 思量罢,他对子清道:“入临海后,翌日往明王府拜访。” “是。” 邢筝凑过去,伸头望那块腰牌,上面赫然刻写有一个字,在她看来就像是有一个二维码印在上面。 叮—— 【系统提示:请从商城购买技能哦。】 她轻啧一声,接受了自己是文盲的事实。 垃圾氪金游戏,呸。 一行人当日下午抵达临海,因蹭到邢简这个大金主,邢筝有幸可在著名的“醉香居”休息一晚。 骑马骑久了屁股疼腿也疼,邢筝一进房间就唤小二端盆热水来,好好泡了个脚,天还没黑就舒舒服服睡下了。 玩游戏嘛,也不用多拼命是不是。 * 半夜,邢筝睡得安逸,脚丫子踹开略显沉重的被子,几翻腾挪,睡姿要多憨有多憨。 几道黑影蹭蹭蹭闪过她房间的房门,她非人耳力波及到,嘟囔着翻了个身。 【支线任务:拯救三皇子或子清。 系统提示:您的选择会影响角色好感度,请谨慎选择。】 可惜,邢筝睡得像头死猪,一个字也没看见。 几个黑衣人请推开窗户,朝房间里探头探脑,蹲在墙角窃窃私语。 “要一起作了吗?” “上头下令,一个不留。” 邢筝哼哼一声,闻到一股子汗味。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蒙面的大脸悬在半空中。 刷—— 刀光闪过她的脸,邢筝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猛地翻身起来,咚的一声,那细长的匕首生生戳进床板。 有人要杀她? 她何德何能,竟有人来刺杀她? 情急之下,邢筝随手捞起梆硬的枕头,刺客的匕首刺啦刺啦割在枕头上,发出搔耳的响声。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刺客不只一个。邢筝趁其不备,猛地一掌下去,“啪”的一声扇了那刺客一巴掌,打得对方一脸懵逼。 从角落翻身滚到床下,邢筝发力一踹,几波扫堂腿把他绊倒在地,跳起来抡起凳子就是一击。 这一击正中刺客的背,成功把他打晕。 “什么人?!”周风的声音从西面的隔壁传来,邢筝打开面向院子的窗户,撑着窗棂探头看,隔壁的窗户突然被大力冲破,几个刺客嗖嗖嗖自二楼跳下去,稳稳落地。 我靠,轻功有点帅啊。 系统教练,我想学轻功! 【系统提示:商城里都有喔~】 一颗行走的卤蛋此时也不甘示弱,灵活地跳下院子追击刺客,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邢筝寻思邢简身边应最安全,她冲出房门先到东面的隔壁确认旺仔无事。 木板床上的被子裹得严实,她一招“旺旺掀被”,发现这家伙压根没醒,睡得跟头猪似的。 决定不管旺仔,她甩开被子,又跑到西面房间。 “谁?!”是邢简警惕的声音。 “赵筝。” “进。” 赵筝偷摸摸矮身,进去关上门,像个小老头。 邢简坐在床上板着脸,脸色有些苍白,好似知道是谁来刺杀似的。子清挡在他面前,俨然一副护主的架势,但握着匕首的姿势连邢筝都看得出的业余,说明他没有半分武功。 邢筝举起蜡烛,放在下巴下头,骇人地照亮自己:“二位没事吧?” 邢简见到她眼睛一亮,忙摆手让子清退到一边,嫌弃他妨碍自己和筝弟联络感情:“筝弟果然身手了得。我们无碍,只怕他们是调虎离山,引走周将军后还会卷土重来。不过,有筝弟在,为兄也就安心不少。” 无视他的彩虹屁,邢筝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凉茶咕嘟咕嘟下肚,她耳朵激灵地一提,听见些许细微的声响。 可恶,这家伙的嘴开过光嘛? 众人屏息,没发出一点声音。 邢筝悄悄瞥了眼子清,他紧张得额头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看来,他真的不会武功。不会武功的BUG,不足为惧。 门外的刺客这次发出的声音比上一波重太多了,明显是没有轻功的人。 邢筝眉毛一抬:咋地,竟有两拨人上赶着来杀人?这国家不太平啊,治安忒差。 刺啦。 纸糊的窗户突然自外头被捅破一个洞,伸进来一根长管子。 邢筝过人的听觉能听到门外的窃窃私语,似乎是今日搞事情的那位秦公子。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凑到管子边,狂吸一口气。 门外的林公子还在窃笑,准备将迷药吹入房间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公子迷晕,谁知道他嘴刚一碰上管子,里头突然冲出来一股烟气,连着迷药狂风席卷般一股脑吹到他嘴里。 “呸呸呸——咳咳咳咳——” 喉咙被刺得火辣辣的不说,迷药的冲劲直从嘴里冲上脑袋,把他呛了个半死。 “束手就擒吧!” 小弟们见此情景再等不得,突入房间就要抓人。 众人来势汹汹,邢筝正准备收拾菜鸡,背后訇然哗啦一响,房间的窗户被撞破。 周风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以为自己被调虎离山即刻返回,还引了第一批刺客回来,此时两方夹击,四人动弹不得。 双方人马大眼瞪小眼,显然没料到杀个人还有对手。 一度在边疆上阵杀敌的周风没对付过这么阴唆唆的人,他气上心头,不论哪方人,逮到就狂揍一顿,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目标是邢简,好在如今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周风与邢筝一对眼,邢筝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反手攫住子清的肩膀,硬着头皮带他朝窗下一跃。 周风带走邢简,二人兵分两路,将追杀的有武功的真刺客分散开来。 “你不会武功?”一路上,邢筝拽着子清的小臂,跑得有些吃力。 对方淡定摇摇头:“不会。” 邢筝也不会,但谁叫她各项数值远超现在的任务等级呢。 她跑得飞快,没时间思考子清为何能跟上她,闷头闷脑拉着人往一个寺庙狂奔。 二人入了寺庙小殿,将门关好,手忙脚乱溜达一圈,最后躲在文殊菩萨像后。 邢筝稍喘着气蹲下来,眱一眼身旁的功德箱,上面硕然有一个二维码,好似在提醒她要给商城充钱了。 垃圾系统,好像扫一扫,菩萨就能听到:支付宝,到账,一百元。 呸。 垃圾氪金游戏。 脑筋一转,邢筝忽然想到邢简可是堂堂三皇子。 “子清兄,”她转过头,眸子水盈盈地,笑成两个月牙,讨好地问,“你与简公子出门,身上定带足了银两。” 子清立在她身后,浅色的眸子微垂,望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包子脸,睫毛颤了颤,眸光含笑,水泽熠熠:“嗯。” 邢筝双手合十,举到下巴下,慢慢摊开,极尽平生所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江湖救急,借我一百两吧,我一定会还你的,我向菩萨发誓,ballball你。” 说着说着,她还微微噘嘴,下嘴唇轻轻颤抖,可怜极了。 听不懂波波你是什么意思,子清沉默了片刻,让人捉摸不透。 须臾,他拿出一个钱袋轻轻放在她摊开的手上,声音又轻又柔,一字一句,如羽挠着邢筝的心:“定要记得还。” 天啊,这是什么宇宙无敌爆炸温柔又大方的美人啊! 邢筝感激地涕泪具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他静静看她背过身去,开心地打开钱袋数银子,眸色暗了暗,闪过一抹狡黠。 邢筝在脑子里进入系统商城,终于买下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技能。 放入怀中的一百两银子凭空消失,她感觉双眼一热,再睁开眼往功德箱上一看,见到两个大大的简体字:“功德”。 叮—— 【获得技能:翻译眼。】 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抓住子清的手哭着上下摇晃:妈妈,我识字啦! 子清:看把咱孩子穷的。 正乐呵,一群人蓦然自殿顶上轻功跑过,留下一连串脚步声。 邢筝一脸危色,马上正经起来。她拽住身后子清的袖子让他蹲下,将他护在身后,顺手捞过香案上的苹果,抓在手里等了一会儿。 等他们进来,她就砸他们。 等啊等…… 不自觉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不太甜。 菩萨你肯定不喜欢,我帮你解决了吧。 于是,边吃边等。 紧蹙眉头,听身边人咬苹果咬得清脆,子清颇有些无奈:“用这个吧。” 哗啦啦,一堆袖里剑忽放到邢筝面前,吓她一跳。 子清:“我不会武功,出门在外总要藏些防身的东西,你虽投射极准,然对方是武功高强的刺客,苹果并无什么用,用这个吧。” 邢筝信了他,乖乖接过袖里剑,等着等着,突然回头问一句:“你藏这么多暗器,不会戳到自己吗?” 子清:“……不会贴着手臂放的。” 头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邢筝捏着袖里剑,死死盯住门口。 现在每一秒的寂静,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躲在我身后!” 隔着门窗感受到高能的气场,邢筝将子清护在身后,顷刻间,自四面八方的窗户外突入一群黑衣人。嗖嗖几下,闪着刀光的梅花镖自外投射而来。 不是那群废物公子。 邢筝也不知哪里来的虎胆敢与这群高手正面硬刚,她潇洒地甩袖子,一个袖里剑送走一个小朋友。 然对方人数众多,最终还是有那么一个人近了她的身。 邢筝一脚踹过去,力气大的优势助她狠狠正中对方命脉。那刺客被她踹得躺在地上嗷嗷直叫,来回打滚。 高手?就这? 她满意地扫过一地被她打中膝盖而倒地不起的人,拂了几下袖子,狂悖地几乎要横着走出去:“子清,我们走!” 子清轻应一声,临到门口,倏回过头,背在身后的手腕轻轻一转。 一根根袖里剑直直刺去,地上的刺客纷纷呜咽起来,温热的血迹自七窍缓缓流出,蒙了满面。 只须臾,偌大的殿内,无一活口。 邢筝出了寺庙,才发现子清没有跟上来。顷刻,那白衣的少年方小喘气跑出来,一副没跟上她的模样。 这家伙怎么比她想象的要弱鸡啊。 所以他可能不是BOSS,而是个普通的BUG。 她朝他伸出手:“你拽着我,别跟丢了。” 趁着夜色在大街小巷穿行,子清跟在邢筝身后默不作声,他始终没去拽着她。 到达明王府时,已三更半夜,月上枝头。 二人于明王府侧边的巷子内等待周风,邢筝因成功活命又打了不少刺客,得到了三千点经验,光荣升到51级。 对此情形,邢筝一点也没表现出害怕,反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子清兄,你不会武功,但简兄这么有钱的人出行,怎么身边都不带人呢。” 言下之意,你不会武功,那邢简肯定会武功,而且还不低,且他身边肯定还带着暗卫一类的保镖。 也不知子清是有意隐瞒,还是也被蒙在鼓里。 月色潋滟,乳烟般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柔柔的。他翦水的双瞳定定望着她,单凭昳丽的容貌,就足以让邢筝大脑滞顿。 他头向侧面微倾,完全不需要搪饰,只需无奈一笑:“谁知道呢。” 咚—— 一颗心被鹿角狠狠撞了一下,邢筝差点被这张盛世美颜闪瞎眼。 “行,你好看,你说什么我都信。” —————— 第二日清晨,客栈里才醒来的旺仔,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抓着肚皮一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筝言筝语: BALLBALL你=球球你=求求你 第6章 小火菇 此次暗杀,确是两拨人马所为。 一拨是女娲造人时随便堆的沙雕:临海纨绔;一拨是专业杀手,两队人都是冲着邢简去的。 当然,其中邢筝祸水东引出了半分力,且一点也不愧疚就是了。 明王显然没料到,自己的美梦会被当朝三皇子打搅。 他此时正晕乎乎地坐在客亭内,看看四位客人,再瞅瞅自己那被迷药呛得脑子不清醒,硬是被抬进来的侄儿,仿佛心在滴血,气得肺叶子都疼。 但他在朝中的势力强大,就算是见着三皇子也没在怕的,更何况这是在自己的地盘,更更何况三皇子如今正是要拉拢势力之时。 想到这里,他又有底气了,挪挪屁股坐正,挤出一脸微笑。 四人组中邢简静坐在前,周风坐在次位。 “周风的侄儿”邢筝与“邢简的小厮”子清只配并排立在二人身后,像极了两个罚站的小屁孩。 邢简与明王客套了几句,明王便承下邢简“大方施舍”给他的这份人情,谢他放过自家侄儿。 目光兜兜转转,停留在邢简身后的邢筝脸上,明王耸然一惊。 “这位是?” 周风忙回答:“是下官的侄儿。” 侄儿?明王不自在地缕缕胡须:你家侄儿怎么长得和陛下年轻的时候那么像。 他甚至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锋芒在背坐立难安,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周将军的侄儿,可真是一表人才。” 邢筝笑了笑:一般般啦~ “周将军的妹妹,恐怕也极美?” 周风:??? 邢筝: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众人缕清刺杀之事明面上的来龙去脉,明王将侄儿教育了一通,此事也算了了。 他派人安排了客房,请四人在明王府歇息一日。 临海这个城市正如其名,临近海边。 邢筝穿越前一直住在内陆,一年到头也不一定会去海边一次,这不正巧逮找机会了。 待周风把旺仔接过来,邢筝在房间内同旺仔、子清用晚膳,她刨了几口就说吃饱了,像插了翅膀似的急匆匆飞向海边。 夕阳下,金粉似的余晖自天边撒下来,落在浅色的沙滩上。碧色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荡漾开来,展出一副海天连接的盛景。 她欢呼了一声,脱下鞋子长裤,上身穿着里衣,下身只穿自裁的四角短裤欢快跑跳过去,下海游了一圈,像刚从五行山下放出来的孙猴子。 夏天真好! 于临海的人民来说,大海并没什么稀奇,此时天色已晚,渔民也尽数满载而归,空荡荡的沙滩上仅有邢筝一个人自嗨。 她游了泳,又坐在金色的沙滩上堆沙子,又跑到礁石上头吹海螺,不亦乐乎。 晚霞渐隐,海鸥归巢,唯有潮汐声还在作响。 邢筝玩累了,作为阿宅,终于实现了在海边玩一天的愿望,不由感叹一声:爷青结! 沐浴最后一点夕阳,她拾起衣物准备离开,过人的目力捎带着往不远处的潮汐处一瞥,訇然发现一个黑衣人正直挺挺地躺在礁石之间不省人事。 潮水一浪一浪,每一次都险些没过他的下巴。 有人遇险! 邢筝一个激灵,忙丢下手中的衣物,光着白花花的大腿就奔过去。 “兄弟!坚持住!”她力拔山兮气盖世,几下拨开一旁被海水送上来的海草,没几秒钟就爬上礁石。 “兄弟!”她大声地呼唤对方,油然而生的正义感促使她一定要救他,即便这不是游戏任务。 扒拉下那位少年,她把他拽上礁石,猛拍他的脸也不见对方有反应。 她不确定对方是否进水了,猛地按压对方的胸膛几下无果,不知轻重地狠狠掐向对方的人中。 “落水”的黑衣少年在她怀里缓缓转醒,瘦削的脸竟有种病态的美。 他迷离地睁开眼,入眼一片明晃晃白花花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哦,原是一个小男孩正穿着短到不行的里裤在他面前瞎晃悠,一口一句“别死啊,太年轻都还没亲过妹子你不觉得遗憾吗”之类的话,身上的沙子和盐晶噼里啪啦掉了他一脸。 等等,他人中,好!痛!啊! 啪! 他不耐烦地打开对方的手,迅速撑起身子坐起来。 不远处,暗中观察的暗卫瑟瑟发抖不敢靠近。 自家主子脾气极差,难得来临海一趟,整天就喜欢泡在潮汐里享受濒死的感觉。 平日里他们都会盯着,算好时辰把主子扛走,今儿忽从不远处跳着跑来一个人,上去就是一顿按一顿掐,都把他们吓蒙了。 “兄弟!你感觉怎么样?我带你去看大夫?”邢筝瞄了眼对方头顶的等级,猛地一惊。 我去,这家伙有四十五级,这么厉害还寻死? 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 可悲,可叹! “滚。”少年嫌弃得推开邢筝,抹一把被掐得通红的人中,满脸憎恶。 远远看去,白中一点红,十分明显,像美人痣挪了窝。 “你这人怎么不懂得感恩?”他这么没礼貌,邢筝也气上心头,想她大发慈悲救他,好心被当驴肝肺,“是我救了你,要不然你早就挂了——”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劲风忽由身侧划来,未到她颈边时她便喉咙一紧,迅速抬起小臂抵挡了对方的一击,邢筝吃痛侧移一步,双方竟僵持不下。 好大的力气! 邢筝再看对方病恹恹的模样,忽有种自己擅自打开了精英支线的错觉。 对方显然没想到小小年纪的邢筝能接下他一掌,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拳打来。邢筝迅速接住对方的拳头,紧紧握住,敌不放她不放。 少年打量的眼神由头至踵,再悬停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他盯着邢筝下身看了良久,冷哼一声,讽刺道:“小火菇。” 什么小火菇? 一脸懵的邢筝预感到对方要再次发力,假势要攻击,对方一松手,她便几个跳跃翻转疯狂逃离,直直落在沙滩上。 黑衣的少年立在礁石上,逆着光与风,长发飘散,颇有几分离经叛道的味道。他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玩味,薄唇朝一侧轻扬:“你是临海人?” “呵,”邢筝双手插腰,傲气地抬起下巴,“你爸爸我是中国人!” 四十五级的对手对如今只有一个技能的邢筝来说有点吃力,她见好就收,也不强求对方的感谢,趁他疑惑“中国人是哪国人”的时候掉头就走。 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她瞥见那少年仍站在礁石上定定望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难得的对手。 邢筝正儿八经喊了一句:“以后别再寻死了,妹子她不香嘛?” 黑衣少年:……这人是个纨绔么,妹子妹子的说个不停。 待她走了,他轻功跃下礁石,迎上一群诺诺的暗卫。 “跟踪调查这个小火菇。” “是。” * 哼着小曲儿,边穿衣服边离开沙滩的邢筝在出门整整一个半时辰后,携着一股海味的风回到了明王府。 因明王设宴单独款待邢简与周风,众人此时还在客厅“应酬”。邢筝路过客厅大门,一眼望见在门外恭敬候着的子清。 这家伙是真的规矩。 “子清兄。”她走过去,向里窥视,“你要在这儿等到他们结束?” 子清嗅到一股子咸味,他转身轻挑眉梢,看到邢筝头发上沾满了海水干后凝结出的小颗粒。 她怎的如此闲情逸致…… “赵公子去海边了?” “昂,游了会泳,还遇到个快溺死的人,好在我英勇把他救了,”说及此,邢筝啧了几下嘴,面带遗憾,“不过他不知感恩,还想打我,还说我是小火菇,什么是小火菇?” 子清一愣,润泽的眉眼染上一层冷意。 他抬手指指周风:“周将军现在吃的正是小火菇。” 周风正赫然夹了一筷子金针菇,大口往嘴里塞。 邢筝:…… 靠,那家伙说她半身不遂,说她小! 但好像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啊! 本以为邢筝会大发雷霆,毕竟男子都不能忍受别人嘲笑自己是小火菇。然子清在邢筝脸上看见的怒意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踪影。 邢筝以为子清会笑她,却见他一脸阴沉,好似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两人这一对视,眼神间竟都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在,心照不宣。 邢筝:莫非,子清是真的小火菇? 子清:生而为小火菇,不是你的错。 邢筝顿有些抱歉,拍拍子清的肩膀:“子清兄,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要强求,小火菇也没什么不好。你长这么好看,就算没有,也会有妹子喜欢你的。”比如我!我不在意你是小火菇! 颜狗邢筝的手激动地瑟瑟发抖。 子清低下头,晦涩莫辨:“赵公子说的是。” 感受到对方的冷淡,邢筝一下子就蔫了。她瘪瘪嘴,翕动翕动鼻翼,从外衫的腰带里抠巴出一个东西出来。 “送给你。” 干净白皙又小巧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海螺。 这海螺壳子十分梦幻,蓝粉相间,螺旋的中心泛着淡淡的金色,是邢筝难得的少女心。 “世间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她柔声说。 子清抬起头,望着面前一股海味的少年。 赵筝好像是无拘无束的鸟,想去哪去哪,想怎么疯怎么疯,想拿什么回来就拿什么。 她想送谁什么东西,想说什么话,似乎都只停留在“她想做于是就做了”的阶段。 这些,他都没有。 沉默着,他接过那个干净漂亮的海螺,竟鬼使神差地放在唇中轻吹了一口。 声音不大,却很悠远,一声一声,绕过软玉雕刻地祈福角,落在他的耳畔。 邢筝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调整好心态。” 说罢,她挠挠有些瘙痒的胳膊肘,转身走了,还掉了一条海草在地上,证明她真的来过。 待她走远,整个院子重新归于寂静,唯有厅内热闹喧嚣。 是社会的禄蠹们在觥筹交错中,做着不为人知的交易。 心脏忽紧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秀美端方的少年目光如刀地将厅内人,刮了个遍。 丢掉海螺,他狠狠踩了一脚。 咔嚓,美丽的海螺很快就成为一地的碎末。 世间美好?他只觉得可笑。 从未跌落入深渊的人,何曾知道触底的时候,四周究竟有多黑。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如果可以,我也想是杏鲍菇 换了个文案,在考虑要不要换文名……纠结ing…… 第7章 绿光如此美丽 自那日后,邢筝再没见过那位寻死的黑衣少年,渐渐的也就把他抛到脑后,全当自己多管了一出闲事。 在明王的“热情”留客下,众人休息了三日,方启程离开临海。 离天京越进,邢简就越想快些与邢筝发展友情线,邢筝就越不想鸟他。 待一行人抵达天京,揪着这在宫外没什么阶级局限性的最后一段时间,邢简提议众人去迎客来坐坐。 迎客来是天京著名的茶楼,传统老字号,是天京众多名门贵胄的心头爱。 可惜,邢筝不喜欢喝茶。 迎客来内,店小二介绍他们这儿有什么什么茶,邢筝听了就头疼,无甚兴趣。 她无奈的举起手:“一杯陈皮水,谢谢。”显得很不合群。 旺仔闷头吃点心,子清为众人倒茶,周风笑而不语,邢筝坐着听邢简哔哔。 迎客来一楼戏台子上正唱着什么郎有情妾有意,邢筝边听边瞅邢简望着她的眼神,活脱脱一个妾意情浓,呛得她一口陈皮水差点喷出来。 邢简若知道她的身份,定后悔没在半路杀了她。 这可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想到入宫后的日子,邢筝就既担忧又兴奋。 “抱歉,我出去透透气,这里有点闷。”她拉开椅子,决定去散散步,远离邢简的话疗。 迎客来是天京有名的茶楼,自有不少年轻男女约在此处会面。 这不,行至迎客来的曲幽小院,邢筝走过石桥脚步一顿,在走廊拐角处撞见一对男女。 女孩子豆蔻年华,约莫十三,男子则稍微大一些,长得有些像邢简。 “筑哥哥,坊间传闻他就要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背对邢筝的妹子泪眼婆娑声泪俱下,像一朵雨中娇花惹人怜惜。她说话抽抽噎噎的,隐约可见的白皙小脸上满是泪痕,似哭了许久。 男子长叹一口气,拥她入怀,满腔爱意:“别怕,一个野种罢了,我定会向父皇禀明求娶你!” “筑哥哥……筑哥哥你真好……” 父皇? 这家伙是皇子? 那他口中的野种还有谁,不正是邢筝嘛。 邢筝听那女子一口一个“猪哥哥”“猪哥哥”的叫,顿觉自己头顶绿了好大一片。 想起在隆城时听到大妈的闲谈,有提到这么一位被渣爹指婚给她的吏部侍郎嫡女,原来在这儿和她的某位皇兄私会呢。 得,君子不夺人所好,成全你们就是,多大点儿事。 二人亲昵片刻,五皇子邢筑为掩人耳目先行撤离。邢筝还没离开,便听那吏部侍郎的嫡女边擦眼泪边问身边的小丫鬟:“五皇子最近还去烟花柳巷么?” “小姐,几乎日日都去。” “哼,若非不想嫁给一个废物野种,我才不费此心机,瞧他也不是个有用的。” “小姐,如今也只能矮子里拔将军了,五皇子好歹也是个皇子,算咱们高攀了。”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邢筝觉得头上的草更绿了。 感情人家还不是真爱,只是不想嫁给自己。 绿得发亮的邢筝冷哼一声走开,回去的路上连脚步都沉重许多。 她平生且最看不起这种四处给人带帽子的男男女女,专一对她们来说就这么难吗?感情上耍手段真真是卑劣至极。 她这一趟不如不透气,越透越闷了还。 逛回二楼隔间,邢筝掀开珠帘,在一串清脆的响声中,一眼瞅见那个“猪哥哥”顶着一张痴汉脸,死死盯住子清不放。 像是在用赤果又炙热的眼神给子清宽衣解带。 “我怎的以前没发现,三哥,你这‘小厮’长得好生清俊。” 欧!买一耳死!买爱死!谁来管管这个种马! 移开你的狗眼! 邢筝火冒三丈,仿佛绿出了新高度。 “哦?许是出门在外不如在高墙内森严,规矩不多,五弟这才看清子清的样貌。”邢简打发道,他注意到邢筝,警惕地指指身边的位子,“抱歉筝弟,我五弟来了,你且先坐我身旁吧。” 他这是怕五皇子与他争人才,邢简虽知道五皇子性情顽劣,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邢筝一屁股坐下,不满地抱臂,瞪着死死把子清留在自己身边说话的邢筑。 邢筑:“三哥,我可从未向你讨过什么东西,嘿嘿,你看,把子清送我如何?” 送你? 我送你上西天! 被抢了女人还要被抢男人的邢筝“啪”一声将空茶杯放在桌上,吓得闷头吃点心的旺仔虎躯一震,哆嗦着把点心放下,脑袋耷拉地躲到周风身后。 邢筝扬起唇角,眼睛笑成月牙,尽量显得温柔:“子清兄,麻烦你为我倒杯茶。” 邢简疑惑:“筝弟不是不喜喝茶?” 邢筝绽开一个平生最灿烂的笑容,极力掩饰自己的怒意:“我忽然想喝了。” 邢筑皱着眉望过来,这一下给他看蒙了。 邢筝虽年纪小没长开,但美色已肉眼可见。与子清的阴柔美相比,她的美更加张扬,更加雌雄莫辨。她皮肤细腻如玉,小脸像个包子,又像个女子,眉宇却英气的很,眼神中的不屑与轻蔑更是点起了他征服的熊熊火焰。 “这位是?”他赶忙坐正了问邢简。 “是周将军的侄儿,赵筝。” “哦?”邢筑双眼冒星星,“巧了,我的身边正缺一个‘小厮’,周将军可愿割爱?” 你打你亲弟弟的主意? 你还是人吗? 邢简:“五弟可真是花心。” 闻言,邢筑摆出了风流道子,朝邢筝抛了个媚眼:“小弟弟,你知道什么叫花心吗?” 邢筝:撩你麻痹,我让你知道什么叫黑虎掏心。 邢筝看他极不爽,见子清为她倒好了茶,桌下的手向后轻推将他护住,不让他再去邢筑跟前。 她恨不得把邢筑的脸皮掀下来当抹布:“不瞒这位公子,舅舅早前已将家父手书上呈御林军,日后筝弟怕是要在皇宫当差。” “这有什么的,御林军调个人还不简单,那老头若不肯,我去找我父亲说,我只要一个小侍卫罢了。” 邢简显然不乐意将邢筝拱手让人:“五弟,我与筝弟经历生死,他少年英才,我已决意将他推荐给父皇,勿要碍人前途。” 经历生死?大可不必。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邢筝配合地点头说是:“我与简兄已是生死之交。” 邢筝与邢简,头一次在同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不过邢筑是个无赖,脸皮子极厚,他见暂时要不到邢筝,就退一步:“那不如,把子清给我吧。” 邢简显然没把子清放心上:“既如此,秋猎场上若五弟能夺得第一,我便将子清赠与你。” “好!”邢筑高兴地拍桌子,“三哥一言为定,绝不可反悔。” 人是东西? 任由你们给来给去? 日后,她定要给这些小屁孩一点社会的险恶看看。 一口气把茶牛饮下肚,邢筝招呼子清满上,阻止他再去那渣男身边。 若子清被送给渣男,被当“面首”养着,岂不人格撕裂? 到时候黑化,怕是走上大BOSS的不归路。 那她还能留全尸? 秋猎夺得第一的,是谁也不能是这只猪! 众人这一场“欢乐的聚餐”持续了一个时辰方结束。 行至中央大街,邢筝一行同二位皇子分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筝弟,我们宫里见。”邢简说这话时,仿佛有种无上的荣耀,带着些许皇子身份的压迫,好似到时候得知他真实身份的邢筝会冲过去跪舔似的。 邢筝应付了几声,得了他赏的一块玉:“日后筝弟若遇到了麻烦,来寻我便是。” 直到再也看不到邢筑与邢简的马车,周风方朝她微鞠躬,恭敬行礼:“公子,请吧。” 跟在周风身后走近天德门,邢筝这几日玩闹的心登时被眼前庄严的景象生生压下。 她再一次确信,这不是个游戏。 红墙高耸,金门碧瓦。比电影还气派巍峨的殿宇伫立在天德门内,飞檐翘角一浪接一浪。 有太监接到帝令在此恭候,他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偷偷瞧了一眼这位生在民间的新主子。 虽生得娇小纤细,气场却极为高挑,步伐时而稳健,时而轻飘,竟隐隐有遗世独立的高人气质。 再望向那张白净的脸,竟是七位皇子中与帝王最相像的。一双眸子里,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 邢筝迈大步走进天德门,迎面对上笑得褶子深深的老太监。 “老奴在此恭候多时,殿下还请随老奴往天云殿。” “哦,”邢筝刚走几步,发觉周风未跟上,“周叔叔?” 偌大的天德门好似一道天堑,生生将她和众人隔离开来。她在门内,周风与旺仔在门外,未经允许,不得踏入半步。 他拉着旺仔朝她跪拜,磕了个头:“卑职,恭送殿下。” 一入宫门深似海?邢筝暂且没有这么悲凉的感悟,只是有点舍不得卤蛋与旺仔。 旺仔抬起圆圆的眼睛,竟也有些不舍,喊了一路的爸爸,都喊出感情来了。 邢筝顿了顿,点点头,干脆利落的转身而入。 她瘦小的背影,竟有几分寒伧:儿子,勿念,我们会再相见的。 自朱红色的甬道向前,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她随老太监穿过云灵门,方进入皇宫。 抬头看,云龙图一幅接着一幅盘绕在廊顶,周身路过的太监宫女们,一见着她,行的也是标准的万福礼。 沉默着跟老太监于皇宫内最高的殿门前停下,邢筝眺望那靛蓝色的牌匾,上用金色龙飞凤舞书有三字“天云殿”。 “六殿下请在此恭候,老奴这就去通报。” 这就是皇宫?邢筝左看看右瞧瞧,在心里砸吧砸吧嘴。 墙太高了,未免过于压抑。琼楼玉宇却飘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儿,安静地像个豪华的墓地。 唯有风,带进了一缕皇城外的花香。 此时公公方迈着小碎步过来,请邢筝入内。 天云殿深闳阔大。 入殿,扑鼻而来的龙涎香呛了邢筝一鼻子。 恕她直言,太浓了,颇为难闻。 渣爹身着黑色绣金龙袍,手里抱着一奏折坐在大殿丹墀之上,一双祸水桃花眼撇过来,尚有几分龙威。 邢筝乖乖跪下,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行了个五体投地的礼:“草民邢筝,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有一只蚂蚁在地上爬,地毯没擦干净…… “免礼。” “谢陛下。” 她眼神一瓢,落在渣爹的头顶。 嚯,渣爹竟然有八十级,原来八十级就能当皇帝了。 那还等什么?练级啊! 肝,往死里肝! 作者有话要说:入宫啦,咱们开始主线啦 第8章 这个太监我曾见过 邢筝在心底里已经打定了要闭关练级的主意,再看座上渣爹,也就没觉得遥不可及了。 渣爹命公公端来一个小盆,盆里不知放的什么水,泛着一股子螺蛳粉发酵的味道,不是犯罪现场都不能有这个味儿。 渣爹紧皱眉头,捂住鼻子很嫌弃:“方公公……” “回陛下,这是国师亲自调配的圣水,专用来滴血认清之用。” 圣水?怕不是氨水吧…… 公公小碎步跑上前,呈上一金制的器皿,用小粗针轻戳渣爹的手指,挤出“珍贵”的一滴“龙血”,捧在头顶上小碎步跑到盆前,将那滴血放了进去。 他朝邢筝摊开手:“请。” 邢筝不情不愿地给他扎了一下,往盆里一挤。 渣爹伸着头探看。 两滴血珠在盆中悬停一会儿,遇见后自然融合,成为一体。公公用小竹签扒拉了几下,那两滴血珠俨然再无分开之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陛下!”他欣喜地转过头,倏然跪下,五体投地,“恭喜陛下,千辛万苦,终找回流落民间的六皇子!” 这有科学依据吗…… 邢筝嫌弃地离那盆远点,鼻子被熏得酸酸的,双眼通红。 渣爹一瞧,哎哟,儿子感动得要哭了,山羊胡都乐得翘了起来。 他再细细端详邢筝,不住地点头,颇为满意:“不愧是朕的儿子,气质不凡,不会埋没于乡野,终究是人中之龙。与朕年轻时的模样几近无差。” 说罢,他笑得更厉害了:“你的母亲去世多久了?” 之后的几席话,渣爹均用“你的母亲”代替叶秋棠。 邢筝断定,这渣男压根不记得她母亲是谁! 因局势不明,邢筝决定先藏拙,渣爹问她什么,她只要以自己在乡野长大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会为由搪塞即可。 渣爹明显感觉惋惜,但好在邢筝如今方十三岁,还有转圜的余地:“方公公,将六皇子带到贤宁宫,去见贤妃吧。” 一路上,邢筝跟随方公公,不免要打探一番。 得知如今这皇宫只要是老祖宗定了限位的位子,都有女人占着。什么一皇后一贵妃,四妃六嫔,更别提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位分。 后宫佳丽三千,是真实存在的。 据说就连嫔,都有可能几个月都睡不到皇帝。 啧啧啧,这个排位赛竞争过于激烈。 但女人们也没闲着,一波1V1排位赛的结束后,又迎来新的一波2V2:带着子嗣排位。 皇后娘娘膝下有嫡长皇子,贵妃膝下有三皇子,四妃中,德妃生了二皇子,敏妃生了五皇子,惠妃又生了大公主。宜嫔生了七皇子,熙嫔所出的四皇子虽夭折,随后她又为渣爹添了二公主三公主。 高位的女人中,只有贤妃的肚子里啊,是一个子儿都没有。 据方公公言,贤妃不受宠。 就连“贤妃”这个称号,都是渣爹用来讽刺她的。但渣爹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每个季度还是会去她那儿领导巡视似的逛一遭。 对,每个季度只去一次。 原来贤妃的父系当年在朝中势力庞大,几乎能与皇后的外戚肩并肩。出身将门,贤妃从来都是又飒又冷,打心底里瞧不起风流的渣爹。 后来被皇后的族人率先挑刺儿,牵出贤妃父族许多陈年案件,贤妃接锅接到手抽筋。 这场solo战,最终以皇后娘娘显胜告一段落。 且贤妃因习武受过严重的内伤,本就很难怀孩子。 许是放眼后宫,也就贤妃这个地儿可以收留六皇子,渣爹旨意一下,甭管贤妃愿不愿意,邢筝就这么顺理成章,被记入贤妃名下。 但乡野小生,怎能博得堂堂贤妃娘娘的赏识呢。 贤宁宫具知晓贤妃娘娘性情的宫人,此时都毕恭毕敬,临渊履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娘娘,六皇子来了。”宫女碧芜急匆匆自殿外跑进来通报,小心翼翼观察贤妃的脸色。 贤妃一杯春点头饮下,朱唇轻抿,抬起凌厉的眼,望向殿外正由方公公领进的少年人。 那孩子瘦瘦的,不高,穿得也极为朴素,长相倒是和年轻时的陛下很像,但却完美规避了陛下脸上的缺陷,可见母亲是个大美人。 呵,她打心底里轻笑。 一个乡野村夫,见识又浅薄,竟要做她的儿子,喊她一声母妃,着实可笑。 邢筝踏入贤宁宫前,就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前方高能的妖气盘旋在贤宁宫上空,一进门果真觉得这儿气氛十分紧张。 两旁的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不敢说话,正中的贤妃娘娘坐得十分端正,眼神里尽是杀气。 她头上LV45的大字闪闪发亮。 45级的妃子,武力值可见一斑。 邢筝识趣跪下:“儿臣,拜见母妃。” 长久的沉默。 唯有贤妃端杯子启盖的声音清脆作响。 上头不应,邢筝就不得起,方公公也只能跪在一边看着。 哐当!一声巨响。 自上头扔下来一杆长.枪,横在邢筝的脚边,枪头直指着方公公。 方公公被吓了一跳,抖得跟筛糠似的。 邢筝:啥意思,要干一架? “秋猎后,本宫要与你全力比试,你若输了,便别怪本宫伤你,你若赢了,本宫认你为儿。” 言下之意,你不可能赢,且你若输了,我打死你你都不能怪我。 叮—— 【主线任务:贤妃的挑衅。】 邢筝一看,嚯!小BOSS战,完成这个任务准能升级,立马来了干劲。 毕竟她和渣爹还差二十九级呢! 一旁众人瞪大了眼睛,拿扇子的宫女手抖的像老寒腿。 贤妃娘娘是什么人,将门嫡女,从小舞枪弄棒,饶是周将军也敌不过,就连当今圣上都要让她三分。 这乡野来的“小意外”,怎么可能是贤妃娘娘的对手。 贤妃娘娘这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而且可能是一个让他一辈子再不能抬头的教训。 一束束同情、怜惜的视线看过来,像是要在邢筝被四分五裂之前好好看她最后一眼。 邢筝全全接收,抿唇不着痕迹地轻笑着起身。 她忽脚尖一挑,漂亮地接下那把抢,在空中耍了几个圈,硬是抡出一股劲风:“好枪。” 装完比,她将抢柄朝下,重重敲在地板上。 “铿”一声,方公公又吓了一跳。 “母妃的战书,儿臣接下了。” 她说这句话,颇有几分势气。 贤妃诧异地抬了抬柳眉,继而短促地一笑:“可笑,剃头挑子一头热。” 震惊:秋猎后,贤妃娘娘要和新来的六皇子在御花园过招。 这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皇宫,经过宫女太监们的添油加醋,竟变成贤妃与邢筝不合,二人决定在一个月后决一死战,届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皇宫里万年不变的话题诸如昨晚上皇上又临幸了谁,哪位娘娘又有了新妆容,哪位皇子又逗陛下开心了,均纷纷潜水,宫人们均眉飞色舞议论起这场惊世骇俗的“母子决斗”。 渣爹自然没时间管这些,只觉得是贤妃又在闹脾气,认为他们俩绝对打不起来,就没放在心上。 万众瞩目下,邢筝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关了。 且说这个时候,游戏系统才处于开端,按道理说邢筝应该只有十几级,所以和贤妃的对决一定是她被剧情杀。但她不,她偏要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从一开始就解决问题。 你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要碾压你。 她需要时间练级。 她像坐牢似的,每天就通过健身来获取经验值,就像早前在电脑面前一样,做他个几万个波比跳。 她还需要钱。 商城里有一个技能叫【十式五虎断门枪】,竟然要1000两,绝对不是她现在能掏得起的。 她在冥思苦想,要从哪里“讨”钱。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大家都说新来的六皇子被贤妃吓自闭了,门也不出,不学规矩,不知道请安,只知道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宫人们肆意用简单的嘴臭,换来极致的享受,说那乡野村夫没见过大世面,被震慑住了也是正常。 贤妃听碧芜这么做此禀告,不免哂笑她,越发认定那天邢筝的气势不过是花架子罢了。 第十三天,邢筝终于磕磕绊绊升到了55级。 叮—— 【系统提示:五十五级后锻炼升级暂时锁定,玩家需要通过支线任务升级,六十级后再次开启。】 呸,垃圾游戏。 于是,五十五级的邢筝,只能换个肝游戏的方式,出门寻找支线。 叮—— 【支线1:御花园找风筝。】 因邢筝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房门外也没什么宫人留守。 一软糯糯的小宫女见门开了,红着脸凑上来,朝她行了个礼:“奴婢雪云,奉娘娘之命伺候六殿下。” 邢筝在他人眼中虽是个乡野村夫,但架不住她长得好看,难免惹人脸红。 她轻“嗯”一声,确认了支线任务,扭头就走:“我要出门逛逛。” “殿下,”雪云忙跟了上来,小碎步极力跟上她的步伐,“殿下,您要自称本殿。” 邢筝随姓地点点头,头也不回:“昂,本殿。” 本以为邢筝是个自闭儿童的雪云:殿下怎么有点高冷,好帅! “可是,可是殿下,您还没向贤妃娘娘请安——”雪云连跑是跑跟上去,谁晓得对方忽然停下脚步,她没刹住一下子撞到邢筝背上。 吓得后退一步,雪云还没站稳,忽被邢筝拽住,用力拉住她让她站稳。手腕被邢筝紧紧握住,雪云对上她略有歉意的眉眼:“抱歉,撞到你了。请问御花园怎么走?” 抱歉?请问? 雪云脸蹭地红了一片:殿下好平易近人,好帅! 原来是前几日,五公主玩闹时风筝飞了,不知落在了哪里,哭了许多天。 那风筝说来也不宝贵,但好歹是她和母亲静嫔亲手做的,小孩子便倍感珍惜。 邢筝来到御花园,上下探索一番,没发现什么,瞧见一略高的假山,准备爬上去,毕竟登的高望得远。 说爬就爬,邢筝腿脚并用,三两下就上了假山。 “殿下!殿下你快下来!”雪云快急哭了,她还没伺候过这么奇怪的主子。 邢筝像只猴,掌握诀窍后很快登顶顶,听得下面隐约的说话声。 “怎么了?” “三殿下!六殿下在假山上,奴婢怎么劝都不肯下来。” 三殿下,邢简? 于是,在上的人低头俯视,在下的人抬头仰望。 四目一对,空气登时充满了尴尬。 …… “六……皇弟?”邢简脑子哄的一声,开天辟地般一团浆糊。 突如其来的掉马让邢筝无比心虚,她尴尬一笑,朝他招了招手:“嗨,三皇兄,好久不见。” 目光往后,瞧见那张同样震惊的俊脸。 他长身玉立,看上去秀美清贵。 等一下! 她正招着的手一顿,大脑也“轰”的一声,像是被雷劈成两半。 子清穿得那是什么? 太监服? 嗯? 他是个太监?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系!统!滚!出!来!挨!打! 系统:瑟瑟发抖,不敢弹窗。 第9章 雪中送炭 一片寂静中,是邢简率先打破了平静。 他极力维持儒雅的笑,脑内回想起在外的点点滴滴,以及周风许多不自然得举动,终于发觉,自己被骗了。 非他多天真,只是他从未想过那个他以为的乡野村夫,会长的如此像个贵胄,会有比他还高强的武功。 他得知六弟自闭了,还同子清带着见面礼去贤宁宫寻她,准备给她当头一棒,让她认清真正的皇族和野种的云泥之别,警告她不要参与夺嫡之战。 不曾想…… 脸竟有些火辣辣的疼。 筝弟竟然是真弟弟。 但转念又想,筝弟除了力大准头好外,武功不成章法,一路上也像个文盲似的看不懂文字的样子,许是个莽夫。 思及此,邢简心里的天晴了雨停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他抬起头,挤出一个微笑,尽量保住自己儒雅又平易近人的人设:“筝弟,没成想,你竟是骗我们的,可要给我们好好赔罪。” “莽夫”邢筝倒是觉得他此时笑得好生难看,不如不笑。 她把几乎是钉在子清身上的目光抠下来,咂摸不出心头滋味。 没什么的邢筝,太监也不是不行,有什么是一腔热血不能跨越的?! 她从牙缝里向假山下挤出一句应迎合:“三皇兄,早前若有冒犯,还请三皇兄大人有大量,勿要责怪。” 她想听子清说些什么,可子清却垂着头,跟在邢简身边,一言不发,叫她看不出道道。 也是,主子说话,奴才插什么嘴呢。 邢简:“三弟,还不快下来,若被他人看见,定会流出许多闲言碎语。” 邢筝站直了身子向偌大的御花园眺望一圈,最终在一颗高耸的银杏树顶端发现了那顶风筝。 她捡起一颗小石头,二话不说大力扔过去。 底下三人疑惑的目光跟随,那小石头不偏不倚砸中银杏树顶,一个不算精巧的风筝哧溜一下从树顶滑下,落在灌木丛中。 “是五公主丢失的风筝。”雪云用手捂住唇,震惊不已。 邢简心头一凛,紧张地太阳穴突突突直跳。他不得不对邢筝以往及今日展现出的绝妙准头表示后怕。 好似只要力度够,她什么都可以打中。 灵活地自假山上下来,邢筝拍拍手跑过去,捡起风筝抱在怀里。 叮—— 【获得任务道具:五公主的风筝】 “三皇兄,我还有事先走了。” “慢着,三弟。”邢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邢筝一惊,下意识猛地退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老阴阳人揩油她! “三弟,我有一份见面礼赠与你。” 震惊是震惊了,但打压还是要打压的。 邢简亲和一笑,双眼里的虚假温柔似乎要溢出来。他招招手,命子清上前,装作很不舍的模样。 还是太年轻,演技第不够邢筝看,怪假的。 子清头低得狠,一眼也不看她。他静静端着金盒,双膝触地朝她跪得端正。 邢筝心里头犯突突,她强压下胸膛内的不快与惋惜,忿忿接过那金盒,里面不过是一只上好的狼毫毛笔罢了。 嗯,看起来很值钱,正好她缺钱,可以卖掉。 “多谢三皇兄救急。” 邢筝眼神飘飘忽忽,又落在那小太监的头顶。 顺着乌黑的鬓发向下,子清的皮肤极白,夏日银辉冬日圣雪似的,竟有种不可亵玩的洁净。她瘪瘪嘴,再往下看,瞧见他顺平的脖子,未有半点喉结发育的痕迹。 真太监无疑了。 邢简顺着邢筝的目光看去,唇角又莫名地勾了勾:“筝弟没见过阉人?是了,先前在外头,隐瞒了我二人身份,在这里为兄也要道个歉。宋国吞并了夏国,那儿的山水是极养人的,故子清生得好了些。宫中的阉人,也有长得好的,若三弟感兴趣……” “嗯。”邢筝忙收回目光,打断他的话,“六弟生在乡野,的确见识浅薄,让皇兄见笑了。” 这话算是说到邢简心坎上了,他觉得目的达成,忙开始装好人:“无妨,宫内妍丽之人,均不若六弟啊。” 嗐,说什么大实话!邢筝一点儿也不谦虚地承接下了。 她忙着做任务升级,自不愿多逗留,转身就想走。可一步还没迈出去,又被邢简叫住了。 “三弟,十日后有围猎,不知三弟可愿一同前往。”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 围猎=刷级! 且先前在迎客来,邢简有答应邢筑,若邢筑拔得头筹,就把子清送给他。 这怎么行! 邢筝眸光一亮:“去,自然去!” 用“慈爱”的目光目送一脸兴奋又有斗志的邢筝离开,邢简保持温柔的笑,同子清回到了临空殿。他扬唇接受所有太监宫女们的问安,瞥了眼院外悠闲喝着早茶的贵妃娘娘,扭头走进寝宫。 门一关,他的脸瞬间垮了。 走到书桌边坐下,他一把夺过宫女手中的砚台,亲自磨墨。 一圈一圈,力度极大,墨越磨越干。 “子清,你道三弟那句‘多谢救急’,是何意?” 习惯了宫里人说话的弯弯绕绕,邢简难免要多想,不知邢筝这句话有何另外的含义。莫非,是在讽刺他? 子清看得门儿清:“许只是一句谢词,六皇子可能,比较缺钱。” 邢筝看毛笔的眼神,就像当初他借给她一百两时,她看钱的眼神。 这个小包子不仅真的是个小肉包子,还是个小财迷…… 邢简讽刺道:“既入了宫,哪里还可能缺钱,贤宁宫的吃穿用度还不够?怕是在那乡村连妄想都不敢想的罢。” 言及此,邢简又觉得舒服了,把砚台向子清一推:“磨墨,明日,咱们去好好拜见拜见贤妃。” 子清:“是。” 且说拿到任务物品的邢筝,得知五公主的生母是静嫔,住在朗月宫。朗月宫距离御花园有一段可观的距离,邢筝也就顺道走走停停,全当参观。 “雪云,贤宁宫有太监么?” “回六殿下,自是有的。” 邢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头却思绪万千。 他当时是不是很痛? 是什么原因让他沦落到这个地步? 如此想来,他头上的问号更让她心肝颤颤了。 他该不会最后真的是BOSS吧? 猛地甩几下头,邢筝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堕落下去,她也不想死在子清手上。 “雪云,当太监是什么感觉?” 六皇子这虚头巴脑地一问,把雪云问懵了。 她今日在御花园已经被六皇子的奇特行为搞得心惊胆战,如今再听她说这番话,倒像是六皇子要做阉人似的。 不敢细想,她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殿下……奴婢只知道当太监很痛苦的,和奴婢要好的小米子说他因为……出恭总无法控制,每天都要换好几条裤子,脚底下还要藏苍耳,整夜整夜地守在主子门外,一个时辰都睡不到。” 邢筝自乡野而来,显然比其他殿下好说话,雪云被她随性的气质感染,也就多说了几句,但一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多言了,怕邢筝觉着恶心,忙住嘴偷偷抬眼看她的神情。 邢筝哪里会觉得什么恶心,一颗心同情如海,泛滥了。 她幻想一下都不能忍受,吸溜几下鼻子,红着眼继续向朗月宫走去,脚步却远没离开贤宁宫时那样欢快。 朗月宫外一片寂静,唯有一个小太监在门口闷头扫地。 邢筝没直接命人通报,她余光瞥见一粉色的小踪影滴溜溜自院墙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朗月宫的外墙镂空雕饰,那小脑袋探出来,活像个小囚犯。 小姑娘穿着漂亮的粉色小裙,一双小鹿眼水灵灵地,一点儿也不害羞地打量她,在看到她手中的风筝时,眼睛一亮。 “嘿,小仙女。”邢筝走过去蹲在墙边和水葱样的小人儿打招呼,“你是五公主么?” “你是谁?”从前,只有人恭敬喊她五公主殿下,还从没有人喊过她小仙女,小家伙听了很是受用,登时觉得自己就是仙女儿。 她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摇起脑袋两头晃:“朗月宫可不是说进就进的,小心我母妃罚你。” “我是你六哥哥,来给你送风筝的。” 小仙女一听,五官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你就是那个乡巴佬?” 邢筝嘴巴一抽,深吸一口气,不管用,再吸一口。 谁说的?站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会改一波文名文案,小可爱们认准封面不要走丢~ 第10章 专业收拾熊孩子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邢筝安慰自己,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和小孩子计较。 “小仙女儿,”她挤出一个特别友好的微笑,露出整齐的贝齿,“乡巴佬这个词可不好哟,是谁和你说的?” “是宜嫔。”五公主别扭的缩回脑袋,眼珠子却还在邢筝脸上不停地打转。 宜嫔?邢筝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号人物,给渣爹生了个七皇子。这七皇子本来是六皇子,奈何邢筝回来了,他只能顺位又往后变成了七皇子。 啧,如此一想,渣爹的果实未免也太多了些,要不要这么辛勤地劳动啊。 “小仙女,你怎么在这儿呢?”说罢,邢筝将那风筝整整平递给她,“呐,你的风筝,以后别在树多的地方放。” “是七皇兄抢走风筝,放丢的。今儿也是因为七皇兄在里头投壶,把我赶出来了,他不带我玩儿……”五公主讷讷地接过,小手紧紧握住,小嘴嚅嗫了几下,“六皇兄……她们说你叫邢筝,是风筝的筝嘛?” 邢筝蹲得腿有些麻了,换了个姿势,直接在草地上坐下,仰头望她:“是呀。” 听罢,五公主周身似乎被欢乐地气氛围绕,头上的小揪揪飞了一下:“母妃叫我蕙儿。我喜欢风筝,六皇兄叫我小仙女,又帮我找风筝,小仙女喜欢六皇兄。”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邢筝有些猝不及防,她笑得有些痴汉,竟脸红起来。 嘿嘿,谁不喜欢嘴甜的小仙女呢。 叮—— 【支线二:博得静嫔好感。】 “走!”邢筝也不管静嫔了,把系统对话框无情地挥到一边,“六皇兄帮你去收拾收拾那个丑小子,谁给了他熊心豹子胆敢赶走我家的小仙女?!” “真的吗?”五公主听了,拿着风筝,欢快地跑到门边迎她。 邢筝的模样这才完完整整地映入她眼帘。 六皇兄夸她是小仙女,她现在觉得六皇兄是小仙男。 邢蕙才七岁半,但她也知道美丑。皇家的孩子,哪个不早熟呢。这后宫里面争奇斗艳的人多了去了,但她还没见过像邢筝这样,穿得“破破烂烂”,还能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她记得五皇兄每次宴会都穿得像个孔雀,也记得三皇兄表面低调实则高调的“艳压”。但她从没见过,只穿一件不知道哪里顺来的白色里衣,随便外套一件淡蓝色长衫,还不伦不类全部掖在腰带里头的人。 她知道人靠衣装马靠鞍,但她不知道有人穿得这么“不入流”这么寒碜,也能好看得张扬。 现在她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她新来的六皇兄。 “小仙女。”邢筝摸摸她头上的小揪揪,举起拳头,“走,咱们去收拾你的七皇兄!” 终于有人敢站住来替她做主了! 邢蕙听了,忙小碎步跟上邢筝,不自觉地瞟了她好几眼。 母妃静嫔性格软弱,又因为不受宠,向来只有被欺负的份。今儿宜嫔来,就是炫耀昨晚上父皇又宠幸她了。 小孩子早就知道这些事儿,也不想听,谁知道跑到院子里,自己的下人还被跟过来的七皇兄随意使唤。 她委屈巴巴蹲在墙边的时候,就见到了邢筝。 小腿加快步伐跟着邢筝,邢蕙又偷偷瞄了她一眼。 越看越欢喜。 雪云哭丧着脸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不敢离得太近。 她有预感,六殿下要搞事情。 邢筝同邢蕙来到朗月宫的小院。穿过密密麻麻的海棠树,透过葳蕤的枝叶,能看到小径的尽头正有一群宫人围着一个小男孩拊掌叫好。 小男孩身量小,看样子才十一岁,比邢筝稍微小一点。他手里攥着几根长箭,正在投壶,三四发能中一个。 “七皇子好准头!”小太监彩虹屁拍得啪啪响,大伙也海狮一样心不在焉地拍手附和。 七皇子觉得自己牛极了,叉腰道:“三皇兄来,也投不过我。” 菜得抠脚。 邢筝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大摞长箭,二话不说,咻咻咻。 呛啷呛啷,砸出一串,金石之声。 她百发百中,只顷刻功夫,那壶口竟被她投的箭生生塞满,再投不进一根。 手里的箭还没发出去,就被人抢了先机,老七堪堪回过神来,愤怒地扭头,用力把手中的箭扔在地上,想给不长眼的下人一个下马威:“是谁扰了本皇子的雅兴!” 身后的宫人们吓得排开一条道,纷纷用眼神指着邢筝:是她是她! 小鬼上下扫了邢筝一眼,他就没在宫里见过穿得这么寒酸磕碜的,火气更盛了,指着她鼻子骂:“放肆,见到本皇子,还不快跪下?” 邢筝:我见你妈我都不跪! 邢筝揶揄讽笑,捡起地上一根箭,吹了吹沾有尘土的箭尖,边瞄准边散漫地问:“听说,你欺负我家小仙女,弄丢了人家的风筝,还在人家院子里逼人家的宫女同你投壶?” 什么你家的……老七莫名其妙地歪过头,睹见躲在邢筝身后的邢蕙,气不打一处来:“你找的帮手?” 邢筝自然地往右侧轻飘飘移了一步,挡住邢蕙,放大了音量,声色俱厉:“是不是有这回事,回答我。” “你算哪根葱……” 老七的话还没说完,一股劲风从他的耳畔划过,削下了他耳边几根碎发。 咔嚓! 身后传来罐子碎裂的声音,众人回头,那装着满满长箭的壶,竟被方才的一箭生生射碎。 老七咕嘟吞口唾沫,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发根略刺。 “你谁啊?” 老七的尾音一下子抖起来,相比方才气势凛然的样子,显然虚了很多。 邢筝抱臂,微微附身,直视这个比她稍微矮一丢丢的熊孩子,一字一顿道:“我,是,你,六,皇,兄。” 这绝不是他从传闻中听到的乡巴佬。 老七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刻差点哭出来。他发狠地哼了一声,扭身就往殿内跑去找宜嫔:“母妃!” 专业收拾熊孩子二十年的邢筝满意地眺望他逃似的背影,笑得乐不可支。 “我去拜见静嫔娘娘。”邢筝朝邢蕙那琼鼻上轻轻一点,朝朗月宫内走去。 邢蕙迟疑了一下,忙抬脚默默跟上去,怀里还抱着那个风筝死死不放。 由一宫女引领,邢筝迈入朗月宫:“邢筝见过静嫔娘娘,见过宜嫔娘娘。” 闻到老七风声的静嫔和宜嫔正于殿内等她。静嫔一身淡绿色的长裙,端坐在上座,眉目清秀,大家闺秀的模样,看上去也才二十几岁。 宜嫔则一身紫裙,头上插了朵御花园摘来的珍花,自觉美艳不可方物。邢筝走过她身边时,还能闻到一股子浓烈的牡丹香。 二人的眼神一个谨慎,一个如刀。 “不曾想,妹妹皇上没等到,等来了贤宁宫的六皇子。”宜嫔此话颇有几分打趣的意味,她团扇遮面,不屑的目光在邢筝脸上游走几圈,对她越发嗤之以鼻。 也不知哪里来的野女人,凭借一点点美貌,就敢勾引圣上,诞下龙子,怪不得遭报应死得早。如此腹诽一遭,她方移开目光。 老七忿忿立在她身旁,咬耳朵对她说了几句什么。宜嫔眉毛一竖,当即脸都绿了,捻着团扇的手再不得悠闲。 静嫔不理会宜嫔,让邢筝免礼,命人加座。 邢筝坐下后,邢蕙跑到静嫔跟前紧攥着静嫔的手,把风筝放到她腿上。 静嫔秀眉微挑,似是在问她哪里找到的。 邢蕙踮起脚,鼓着嘴在她耳边悄咪咪说了几句话。她听罢,轻轻捏了邢蕙的小鼻头,朝邢筝投来感激的目光。 倒是宜嫔抢在静嫔前头发言了:“据闻,六皇子投壶极准?” 还没得到邢筝的回复,她复自顾自道:“也是,乡野怕是吃什么,都要自己抓吧,也不知六皇子在贤宁宫吃山珍海味,可适应?” 谁都知道六皇子刚到贤宁宫就自闭了,贤妃待她又不好,哪里有山珍海味吃?宜嫔这句显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说罢,想在邢筝的脸上寻些恼怒的踪迹,毕竟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只要有些气性的,都一碰就炸。倘若没气性,就懦弱得很。 于是她乘胜追击,又说道:“这年头,只要有点姿色,就跑来勾引这勾引那的,果然还是山里头狐狸精多啊。咱们笛儿虽然投壶不及六殿下也是必然的,毕竟笛儿多的学的是诗词歌赋,哪有那么多狐狸要抓呢。” 邢筝一点也不恼,她端起茶杯小小抿口茶,姿态颇有几分贵气:“邢筝自小确在乡野长大,当了一段时间的小农民。” 对面传来哂笑声,她不紧不慢,继道:“但也知道父皇行政廉明,心系于民,为大梁百姓谋繁荣,而如今在这朗月宫,宜嫔娘娘却对平民百姓出言讽刺,岂不是……” 她微顿,抬眸,眼神冷冷的:“打父皇的脸。” “你——” “邢筝初来乍到,不过在贤宁宫里多与贤妃娘娘促膝长谈,学了几日礼仪,宜嫔娘娘就如此关心邢筝在贤宁宫的生活,”她打断了宜嫔的话,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吊儿郎当的,“莫非,宜嫔娘娘有了老七还不够,还想抢我?” 宜嫔喉咙一堵,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 她哪里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皇子? 脑子里构建出一句句反驳邢筝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又几句诳话把她噎了回去:“邢筝倒是觉得无碍,既然宜嫔娘娘这么关心邢筝,晚些邢筝便去同贤妃娘娘禀报此事,让她定夺。免得宜嫔娘娘在朗月宫为了邢筝的事儿喋喋不休,怪搅扰静嫔娘娘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说罢,邢筝抹抹鼻子,有种狐假虎威的畅快。 只要她脸皮够厚,别人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宜嫔死死抓着扇子,挤出一丝微笑,狠狠瞪了邢筝一眼,狠得粉面带煞,似乎在说“你等着”。 从诞下七皇子后,宜嫔从来没在静嫔眼前输过,也从没今日这么添堵。 她本着不和乡巴佬计较免得降了自身档次的原则,借口身体不适,牵着老七就走。 静嫔还想留邢筝喝茶,邢筝见博得静嫔好感的支线已经暂时完成,也没跳出来别的新任务,便不打算多待,乖乖行个礼便离开了。 邢蕙滴溜溜跑着送邢筝出门,她双手背在身后,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站在宫门口,讪讪又扭捏地目送邢筝。 她竖起耳朵,听到雪云试探性问邢筝:“殿下,如今得罪了宜嫔,可如何向贤妃娘娘说明啊。” 邢筝:“说啥?不用说,母妃很忙,没空管。”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邢蕙方收回视线,竟有些不舍。 她还没和六皇兄放风筝呢…… “公主,娘娘唤您去见她。” 小人儿不满地转过头,插着腰,可把她牛坏了:“谁是公主?以后叫我小仙女!” 她不稀罕当公主,她要上天,与神仙肩并肩!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文名文案会更改哟~请认准封面哟~ 感谢在2020-08-13 17:42:41~2020-08-14 16: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工什么丂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门庭若市 翌日一早,贤妃正在院内练枪。 贤宁宫虽地处御花园附近,然当年贤妃与皇后的SOLO惨败,加上皇上很少过来,近几年,宫里压根便没人来贤宁宫拜见。 贤妃脾气大,还不愿去皇后的来仪宫拜见,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忘了贤妃这号人物,认为她只是个占着茅坑不拉粑粑的挂名妃子罢了。 也就贤宁宫偏殿内的小贵人们,每日赴死似的来走个过场。贤妃架子也大,通常不出面,仅差下人带句话:让她们走人。 武完最后一招,贤妃定身,调整气息,任由碧芜为她擦汗。 “娘娘……”碧芜头低得狠了些,略有迟疑,“静嫔来了。” 静嫔是谁? 贤妃在脑海里翻找半天也没想起这号人物。 碧芜好心提醒:“是五公主邢蕙的生母。” 哦,那个文弱的才女?贤妃点点头:“更衣。” 贤妃稍微打扮毕来到殿中,便见静嫔身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裙,规规矩矩跪在下头:“妹妹见过贤妃姐姐。” “何事。” 静嫔抬起头,那张文弱清秀的面容勾起了贤妃对她的些许印象:“前日承蒙六殿下照应,感激不尽,特来道谢。” 什么? 六殿下照应? 贤妃眉毛一横,想是类似“好人好事”一类的小事罢了,不情愿地使了个眼色,命碧芜前去收下她的礼。 “娘娘得了六皇子,如鱼得水,”静嫔真诚地说了一串彩虹屁,眼睛里不住地放出欣赏的光,快把贤妃闪瞎,“六皇子才思敏捷,口才了得,功夫上佳……” 听了许久,贤妃嘴角一拉,起了三层鸡皮疙瘩,正儿八经问她:“静嫔,你认错人了。你见过邢筝么?” 静嫔:“……” 打发走静嫔,贤妃忽有些头疼。 她命碧芜帮她轻按太阳穴,准备回寝读读枪法。 一小太监又猝然跑进来:“娘娘,三皇子来了。” 贤妃:“???” 无奈地坐回殿上,贤妃眉头紧蹙,不耐烦地见那向来温文尔雅但与她颇为冷淡的三皇子邢简,堆笑迈进贤宁宫的大门,对她前倨后恭:“儿臣,见过贤妃娘娘。” “起吧。”她长吁一口气,以为是贵妃那儿作妖,“三皇子今日怎的有空来见本宫?” 邢简抬头,爽朗地笑:“儿臣来拜见娘娘,顺道见见六皇弟。” 没等贤妃疑惑,他又道:“儿臣与六皇弟交好,在外便经历生死,如今得知他回宫,特来关心他的近况。” 经历生死? 额头上青筋爆了些许出来,贤妃强忍住啐他的心,指指后院:“六皇子如今在后院呢,三殿下去罢。”快滚! “谢娘娘。” 没过一会儿,贤妃还没起来,又又又有太监跑进来。 “又是何事!”她“啪”地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落下,茶水洒出来不说,茶杯也碎了一地。 “贤妃娘娘……”小太监身后跟了个小小的身影,见她发火,小家伙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五来找……六皇兄玩……娘娘不喜欢小五……别生气……小五就走……” 贤妃在宫里这么多年,即便和皇后SOLO输了,也从没这么窘迫过,她没带过孩子,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那邢蕙声泪俱下哭得满面通红,鼻涕流了一大把。 “快快快,带过去,给邢筝处理!” “碧芜,叫雪云!”贤妃气得头昏,“我倒要问问,这个六皇子昨日出去两个时辰都干了什么好事!” 邢筝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没搞事情,只是做任务而已。 摊手。 贤宁宫的小院子不比朗月宫那样种满海棠,因为贤妃每日早晨练武,种了也会被削成泥巴,所以也无景可观。 今儿一早,她什么也没做,只盘腿坐在院内的石桌上打坐发呆,系统说这样可以缓慢获得经验。 她在想,一时升不到80级也没事,能不能让她先买个技能呢。 可一千两也忒贵了,她要往哪里凑啊,她这刚来一个月不到,连月钱都没有呢。 正懊恼着,雪云糯糯在她身旁道:“六殿下,三殿下来看你了,在偏殿等您呢。” 邢筝回头,目光略过雪云,直直落在子清身上。 他穿着深蓝色的太监服,带着高高的太监帽,定定站在院子的小角落。鎏金的阳光下,他面色如玉,皮肤清透,几近透明。美好的下颚线低着,嘴唇紧抿。 少年的颜,蔚若云霞。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冷淡,疏远。 邢筝心里不是滋味:“雪云,你去给三皇子倒杯茶。” “已倒了。” “那你就再给他倒一杯。” 雪云沉默了片刻,默默退下。 子清欲跟着雪云一同入内,却听身后传来邢筝清透的嗓音:“子清兄,来。” 他踟蹰一阵,转过身时,面上扬起一抹不达心底的笑意。 “六殿下唤奴才?此处不比宫外,六殿下这样唤,折煞奴才了。” 怎么阴阳怪气的…… 邢筝撅噘嘴,从怀里掏出昨日邢简给她的那根毛笔:“子清兄,你还记得我向你借了一百两么?” 他薄唇轻抿,疑惑地望她:“六殿下莫不是……”想用这上好的狼毫毛笔来偿还? “嗯……”邢筝朝他勾勾手,子清凑过去,弯下腰,离她极近。 她温温的呼吸打在他的耳朵上,有些瘙痒:“我……” 他微侧脸,心道这小肉包还挺大方。 “我想把这支笔卖给你,一千两,怎么样!” “……” 空气凝滞了那么几秒。 传来他的轻笑。 他有些难以置信:“六殿下早前问奴才借了一百两不还,还想漫天要价,要一千两?下次再见奴才,岂不是要一万两?” “嘿嘿,”邢筝龇牙傻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那算你五百两,你们不是说这支笔很高级吗,肯定挺值钱的,五百两应该算便宜你了吧。” 他有些没来由地想笑:“殿下为何要卖给奴才,奴才只是个小小的阉人,哪里会有什么钱。” “谁说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各殿下身边的红人,顶有钱了,尤其是邢简,他在宫里谁都想巴结,”说罢,她搓搓拇指食指,“能不给你多塞点小钱?” “……”顿了顿,他猛地直起身,脸上竟有些委屈,“如此一来,六殿下吩咐的,奴才怎么敢拒绝。”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邢筝瘪瘪嘴,放下手,肩一垮:“好啦好啦,别演我了,你若不愿意……要不还当我是借了你一千两,我定还你!” 子清皱起来的脸并没有一点儿变化,他躲开邢筝求助的视线,看上去更委屈了。 “哎呀……罢了罢了……”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袖子,邢筝扭过身,继续坐在石桌上,垂头嘀嘀咕咕:“反正你迟早要是我的人……你的钱就是我的……” “殿下说什么?” “没!你不乐意拉倒!” “倒也没不乐意。” “哦?”邢筝猛地一个旋身从石桌上站起来,两只眼睛放出金光,“你愿意借我?” 子清仰起下巴,那少年站在石桌上方比他高出一个头。她遮住了亮烈阳光,轮廓一周却散出一轮轮明亮,软绵如絮。 “嗯,不过……”他的笑多了几分算计,“要算利息。” “没问题!” 于是,二人闷头在院子里商量了片刻,达成共识,签订了一日一两的“高利贷”条约。 子清说这些钱一时拿不出,他的小金库在宫外,围猎结束后方能给她。 邢筝乐颠颠答应了,猛夸子清是个大方的好人。 邢简在殿内等得时间随不长,却也有些不耐烦。 不一会儿,邢筝终于从院子里进来,他正要打招呼,却听那偏殿门口传来一阵阵小孩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众人望去,一小粉红跟在太监后面,抽抽噎噎地哽咽。 “小仙女,谁欺负你了?”邢筝也不管有没有和邢简打招呼,不由分说抱起邢蕙。 邢蕙如今七岁半,也不轻了,但十二岁的邢筝抱起来,竟没觉得一点吃力,还上下颠簸着哄她,像哄婴儿:“不哭不哭!” 听了这话,邢蕙立马就不哭了,乖乖趴在自家的帅六哥哥身上,拽着她肩膀的衣服不出声。 她嚅嗫了几下,朝邢简走流程问了句“三皇兄好”就别过头去,还挺形式主义。 以前邢蕙和邢简最亲,因为没人会记得朗月宫的静嫔和五公主,但如今这小家伙竟只向他道句好,就乖乖环住邢筝的脖儿任其抱着。他心里落差还挺大,顶不舒服,甚至在心里发出了灵魂提问:他为什么今儿要来贤宁宫找不快活? “跟六皇兄说,谁欺负你了?”邢筝抱着邢蕙坐到邢简的对面,往她嘴里塞了块果子。 邢蕙砸吧砸吧吃了,抹抹泪,瓮声瓮气回道:“贤妃娘娘凶我了。” 贤妃为何突然心情不好?邢筝有些莫名。 “不哭不哭,”邢筝把邢蕙的小脑袋按在怀里,“以后找皇兄玩,就走后门,雪云会领你进来的。” 邢筝本就是女孩子,对漂亮的小仙女当然是极致的温柔,但这一幕在邢简和子清看来简直是诡异。 筝弟在干什么? 怎么能这么抱女孩子? 邢蕙点点头:“母妃说公主不能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邢筝赶紧赔笑:“五妹妹哭了也好看!” “那我还是不是你的小仙女了?” “是,咱们邢蕙永远都是小仙女!” “嘻嘻,”她别过头,还有些脸红,“六哥哥最好了!” 邢简:???我以前对你的好都喂狗了??? 第12章 围猎,一库走 邢简此次贤宁宫半日游,可谓零收获,还被自家五妹这个小白眼狼无情背叛了,心底竟生起莫名的火气。 回到寝宫,他驱开所有人,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发脾气。 子清立在门外,静等他召唤。脑海里回想起今日那小包子脸,小心翼翼又试探地问他借钱的模样。 她撒泼、蛮横,且坐卧无相,性格散漫,思维还跳跃,让他摸不准也摸不透。 她好似永远都在缺钱。 她应是这世上,最穷的皇子了。 他垂下头,盯住青石台阶,眼神有些涣散:如今他该想想,去哪里弄一千两给六殿下。 * 很快到了围猎的日子。大皇子因行动不便无法参与,四皇子又夭折了,每年便只有剩下的四位皇子陪同,如今又加了个邢筝。 妃子中,仅有最受宠的贵妃娘娘与宜嫔跟在渣爹左右。 邢筝出发前,也没同贤妃只会一声,毕竟贤妃十分看不起这种小儿科的围猎。 邢蕙求了静嫔许久,方让其答应跟着邢筝一同前去,水葱小人儿一早上就小跟屁虫似的黏在邢筝身后,“六哥哥六哥哥”的叫。 邢筝听了就很舒爽:说的不错,哥哥我就是六。 邢蕙同邢筝一辆马车,二人玩得不亦乐乎。邢筝为了解闷,让雪云带了一盘升官图来。这游戏有点像大富翁,她同邢蕙很快便上手了。 马车里偶尔传来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引得周边士兵频频侧目。 只道是六皇子不知羞,明明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匹夫、草包,什么都不懂,围猎就是去受打击的,也就去的时候开心开心,回来路上怕是要哭。 围猎的场地在靠近天京的北山上,坐马车两三天就能到。 这两三天邢简均未来拜访邢筝,邢筝也落得清静,只是见不到子清的绝美容颜,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没事,颜狗邢筝的身边,至少还有小仙女可以养眼。 众人搭帐篷露营,五公主因年幼又男女有别,终究还是乖乖和二姐姐三姐姐住一块。 二公主与三公主皆为熙嫔所出,是一对双胞胎。她们性格傲慢,顶顶瞧不起出身“低贱”的邢筝,就连差来接小五的下人,神情都略有怠慢。 行,邢筝心里安慰自己,不与她们计较。 抵达猎场的当天众人先行休息。 晚上,交好的王公贵族与皇子们相约往驻地后的温泉放松身心。邢简虽不喜邢筝,但为了彰显他的懂事与仁爱,他偏生要来邀请邢筝。 邢筝怎么可能跟这群多了个头的小屁孩,一起出去下水饺,她疯了? “我不去,我在帐篷里泡桶就好了!” 任凭邢简三寸不烂之舌她也不肯去,向来纨绔的邢筑与武痴二皇子听了,只觉得邢筝在拿乔作态。 六皇子惺惺作态,故作不同的传闻,便又不胫而走。 自入宫后,邢筝身边仅留雪云一人伺候,却非贴身伺候。洗澡等容易暴露性别的事儿,均自己动手,穿衣则仅有外衣愿意让雪云帮自己穿。 准备好一大桶洗澡水,放好屏风,雪云乖乖退到帐篷外面守着。 邢筝迈入大桶,边泡澡边玩着脖子上那块叶秋棠留给她的小玉,渐渐思考起一个亘古难题:若她再长大些,大姨妈来了怎么办? 思及此,她又不自觉摸摸扁平的胸膛:若她波涛汹涌了,又怎么办? 当然,后来邢筝才明白,第二个问题完全是她多虑了。 她闭上眼睛逛了一圈商城,才发现有小面包可以买,但价格感人,一两一包。 呵,这是让她倾家荡产买小面包的节奏。 垃圾游戏。 早早睡了一觉,翌日一早便被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吵醒。 邢筝洗漱毕,优哉游哉从帐篷里出来,一眼便瞅见一个粉色的小团子跑了过来,直直撞进她怀里。 “六皇兄!”邢蕙抓住她的衣服,小脸闷在她的胸口,像是憋了一股气。 邢筝摸摸她柔顺的发顶:“怎么了,谁又欺负我家小仙女了?” 邢蕙不说话,忿忿不平的样子:“昨天晚上,二皇姐和三皇姐说了好多好多六皇兄的坏话!” 嗐,这都是常规操作。 揉揉她的小揪揪,邢筝噗嗤一声笑了:“说我什么?” “说皇兄是乡巴佬,说皇兄什么也不会,出门是给父皇丢脸的……还说皇兄连弓都不会拿。” 邢筝不置可否地歪歪头,她确实不会拿…… “还说皇兄是胆小鬼,见到狼会吓得尿裤子。” 邢筝:……有点气…… “皇兄,皇兄会夺得今日第一的对嘛!”邢蕙抬起小脸,杏眸琼鼻,水盈盈地盯着邢筝,“听二皇姐说,父皇会今日头筹的奖励事一盒特别好吃的桂花拉糕!” 搞了半天,你是想吃拉糕? 手肘一沉,邢筝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小仙女等着,皇兄给你赢拉糕吃!” “好!六皇兄最好了!” 赢不赢倒是无所谓,反正不能让邢筑那个小色痞拿第一名。 子清是那个肾亏货能染指的? 来到空地,邢筝随便做了几个拉伸的热身运动,吸引了不少不屑、嘲讽的目光,还有不少揶揄与调笑。 邢简在她身侧挑选弓箭,子清则乖乖牵着马立在他身边。 子清应该现在很担忧自己的命运吧,邢筝想。 她望向他的眼神便不自觉多了几分怜惜,仿佛再说:没关系,你等着,我不会让你落入五皇子之手的。 子清看到她老母亲一般的眼神,略感茫然。 “让开!”一十七岁模样的小伙子忽从后边撞了邢筝一下。 邢筝一步踏稳扭头看去,那人长发高束,身着暗红色的上衣,裤脚塞在黑色的长靴里,威风凛凛的模样,颇有几分将领的风姿:“六弟,我瞧你也用不上这么多箭,少带几根,免得太重从马上跌下来伤到自己!” 听他这话,后边的不知哪家的贵胄訇然大笑。 这位应当就是武痴二皇子邢笑了,邢筝压下怒火,随意挑了一张弓:“二皇兄不要言之尚早,免得闪了舌头。”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你们别狂,等会爸爸虐哭你们。 这么想着,邢筝看都没看,顺手牵了一匹贼高的马,但因她身量太小,怎么也上不去。 尴尬地试了几次无果,邢筝才想到在外的时候,都是周风托着她上马的。 人长得矮,真是罪过…… 笑意直达眼底,邢简恨不得嘲笑死邢筝,为了羞辱她,他特意没知会士兵,朝子清使了个眼神。 猎场上,还让太监助你上马背,可谓人格上的侮辱。 按下火气尽量无视身后此起彼伏的窃笑声,邢筝本还在艰难地想用非人的弹跳力蹦上马背。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跳,胸口到达马鞍,眼看着又要落下来。 算了,找个侍卫帮忙吧。 倏然间,她浑身一僵,有一双手触到她的胯,用温柔的力道将她送了上去。 犹如过电,她垂头,看到若雪玉一般的臂膀,瘦削的手腕,以及雕刻版的骨节。 这双手真好看,她一时无法从脑海里找出形容词去形容,只知道像个艺术品。 将她稳稳放在马鞍上,那双手很快就离了,她眼神不舍地跟过去,方对上子清清冷的目光。 “六殿下可坐稳了?”他淡淡地问她,例行公事罢了。 邢筝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有些没来由的小雀跃。 “啊?昂……”她轻啧了一声,故意挪了下屁股,露出很为难的表情,“好像坐得不是很稳,要不……你再帮我一下?” 子清没觉得有何不妥。他虽方十五岁,但身量渐足。他稍微垫脚,抱住邢筝的腰,将她抱起来又放下:“可稳了?” “稳,稳!”邢筝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继而咧嘴一笑,心里头却像做了什么歹事,羞地脸颊略红,“多谢。” 邢简回首,见邢筝脸都气红了,心头难得舒爽一番。 众人整装待发,听渣爹絮絮叨叨几段官方话便出发。 邢筝在出猎的官家子弟中年纪最小,体型较其他几位皇子又更娇小,反而骑着一匹最高大的马,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每人身后均有捡动物尸体的小兵跟着,而跟在邢筝身后的两位小兵,着实以为今儿个等于放假。 这六皇子,骑个马都磕碜,弓箭也背得歪歪扭扭的,能打到什么猎物。 众人看见邢筝,也都低声窃笑,只把他的出猎当成个笑话。 “也不知,贤妃姐姐怎么想的,竟任由他胡来出糗。”宜嫔一眼望见那个小小的背影,哂笑着同一旁的贵妃打趣,边嘲讽边剥葡萄给因太小不能参加狩猎的邢笛吃。 贵妃勾勾唇,低头下棋。毕竟小小野种,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今年狩猎的桂冠,非她的好儿子邢简所有。 邢筝磕磕绊绊进入林子溜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一只小兔子。 两个士兵冷眼旁观,只见六殿下艰难地撑开那张比她上身还大的弓,摇摇晃晃地把一根长箭搭在上头。 她用力一拉,箭尾的羽毛还在她手里,箭头却早就偏开了,仿佛拉了个寂寞。 “噗嗤……”二人属实憋不住,闷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笑你爸爸? 邢筝气上心头,“啪”一声把弓扔在地上。 她回头瞪了两个士兵一眼,二人方抬起憋红的脸,坐直身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本殿下好像听到,你们刚刚在笑。”邢筝嘴角垮了,觉得岂有此理,就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两个士兵连忙摇头,但又觉得此刻面前这个生气的草包更好笑了,险些一口笑意喷出来。 邢筝的目光越发冷了,她右手抬起,食指和中/指夹住长箭。 那长箭在她纤细的手中倏高速转了起来,被她轻一抖腕,嗖地射了出去。 那柄羽箭呼啸着穿过层层枝叶,不偏不倚将还在打转的小兔子射了个对穿,甚至将它挑飞起来,最后“铮”的一声,深深插入树底。 而始作俑者邢筝,从头到尾,都没回头看一眼。 她昂起下颚,露出漂亮的颈脖:“二位,还笑得出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今天子清摸了我的腰,嘻嘻嘻嘻嘻嘻 第13章 不是来要你的钱 是巧合? 那柄箭深深嵌在树干上,箭尾的羽毛高频震颤,引得两个士兵也不禁跟着打颤。 一士兵用手肘杠了同伴一下,同伴木着脸小跑过去,细细查看这根箭。 小白兔被横着贯穿要害,尚且来不及挣扎便死透了。士兵抓住箭尾,用力,竟拔不出这柄细箭。 咬咬牙,士兵憋着一股气,发力一拽。“咔嚓”一声,他一屁股倒在地上,箭头竟生生断在树根里。 他从没见过哪个十二岁的孩子,有此怪力! 士兵扭过身不敢吭声,把满是鲜血的手往裤子上擦擦干净,垂头走回来,双手呈上小兔子的尸体,毕恭毕敬,紧张得结巴:“六,六皇子的准头,天,天下第一。” 邢筝:“嘁,以后跟着本殿下,带大点的篮子,你们今儿带的,都不够装个零头。” 二人对视一眼,蓦然跪下:“是。” 要说不服那铁定是有的,二人虽老实了点,但依然怀疑这个六皇子就是力气大,刚才歪打正着射中兔子罢了。 直到邢筝彻底放弃“射箭”转而“投箭”,一箭带走一个小野兽。 直到他们都快被身后的血腥味臭得头晕。 直到他们背后的小篮子满到溢出来,走一点路就有个小动物掉下来。 邢筝不解气,她还非要站在马上投,躺在马上投,边吃果子边投,边和士兵聊天边投。 天知道这两个士兵经历了什么,好似去围猎这一遭,三观重塑,大脑被翻新了般。精神上的刺激便罢了,肉/体上也不得歇息,累得大汗淋漓。 “负重前行”的两士兵哼哧哼哧走了一路,几近怀疑人生。 没成想那六皇子带了多少箭,就猎了多少只猎物,一根也没浪费。 邢筝:勤俭节约,从我做起。 天边渐红,夕阳渐落,乌鸦归巢,到了各队人马回营的时候。 众人渐渐聚集在广场中央互相观瞻丰硕成果,皇子们均带着篮子到齐了,各个荣光满面。 放眼望去,唯有邢筝还没回来。 “莫不是迷路了?”宜嫔从帐子里走出来,跟在渣爹身后扫了一眼广场,没发现邢筝的踪影,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走路的时候连脚指头都欢快地翘起来。 贵妃才不在意这位小小的六皇子,她细长的眼眸眺向满载而归的邢简,边为渣爹提袖边“无意”地提一嘴:“简儿身边怎的有那么多人?” 自是猎的多了,大家都来观望。 宜嫔应和道:“三皇子文武双全,还是贵妃娘娘教导有方。” 贵妃勾唇轻笑,眼眸微垂,不以为意的样子:“打猎罢了,重在参与。” 广场上开始唱数: “五殿下三只!” “华世子十只!” “二殿下十三只!” “三殿下十四只!” 待众人报完数,对拉糕本就无甚兴趣的各家贵胄们,朝邢简表面恭喜了几句,也三三两两回营了。 邢简秀够了,偏生要在广场上踟蹰几圈,找方公公问话:“六弟怎的还没回来?” 其他还留在场上的人,这才想起还有个六皇子。管他在哪呢,估计被野兽吓哭了吧。 想象六皇子被两个士兵抬回来,被吓得魂不守舍、脸色苍白的滢模样,众人纷纷低头憋笑。 渣爹困了,双眼渐渐迷离,他看了一圈,朝天打了个大哈欠,预备回营帐休息。 “六殿下——六殿下,小的们真的背不动了……您推慢点。” 邢简方转过的身子猛地一僵,他扭过头,紧蹙眉头,盯着那渐渐显现在夕阳下的剪影。 两只马鼻孔喘着粗气,走得极慢,它们各拉一个小篮子,屁股后各有一个士兵推着前行,像是两头拉货的骡子。 “加油,加油!”邢筝时不时推一把士兵助助力,还不停为他们加油打气,余勇可贾,“我们到了!” 宜嫔鼻边的苹果肌一抽,偷偷瞟了眼渣爹。 渣爹小胡子扬了扬,唇角一勾,转身回到帐篷内。 贵妃娘娘则十分平静,沉默不语地跟了进去。 一有眼力见的小士兵凑上去想帮忙,却被逼面而来的冲鼻的血腥味无情羁住脚步。 他好奇地伸头一瞧,篮子里什么都有,小到兔子松鼠,大到各种类的鹿,另一个框里,竟还有一只小野猪。这些动物统统被一箭穿透,不偏不倚。 数了数,三十个,正好一箭袋的箭,一只不落。 叮—— 【完成任务:狩猎夺魁(一)】 【获得1000经验。】 邢筝满意地仰头。 两个士兵“噗通”席地而坐,摘下汗湿透了的头盔抹了把脸,再不想动弹。 抻头的小士兵咕嘟咽了口口水:“六殿下,您的弓呢?” 众人这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议论纷纷: 对啊,射箭怎么能不用弓?这家伙弓都没了,莫非是请了外援? “不好用,扔了。”邢筝甩甩手,活动活动酸痛的肩膀准备回帐。 此刻,广场中央的一个人沉不住气了。 向来嚣张跋扈,又直肠子的三公主顶顶看不起作弊之人。 她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从乡野回来和她们平起平坐的农夫,今儿又听了一天宜嫔的闲言碎语,被宜嫔洗脑洗的头都油了,早就对邢筝没什么好印象,如今又见她这般作为,更是火冒三丈。 宜嫔只在她耳边小小质疑一句:“莫不是让小兵帮了忙?”她便蹭得一下站起来。 “哼,邢筝,你该不会是让别人帮你一起射的吧,你瞧你身后的两个下人累成什么样,你此番打猎,还要借他人之手,盗他人果实,可真悠闲。” 她走到邢筝身边,抬起高贵的螓首说完这段话,觉得自己的质疑倍儿有根据。 邢筝鼻孔里轻嗤出气,本不愿与她计较,却不料邢简带着子清走过来,挡住她的去路,还假意和解:“罢了罢了,三妹妹,重在参与,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三皇兄!你瞧他,坏了狩猎的规矩呢!”三公主跺脚朝邢简发泄不满。 邢筝一听炸了,她瞪向邢简:我什么水平你不清楚?搁这儿做搅屎棍? 得,她投降似地举起双手,无奈地摇摇头。 众人以为她要承认了。 邢筝从腰上随意摘下一枚不算上好的玉佩,头也不回地高举过头顶,猝然一个转身向后丢去。 原本那两个今日同行的小兵已经离他们甚远,且中间隔了不少看热闹的皇亲贵族。 但她这一扔,那玉佩像是自己定位了似的,直直朝一个方向飞去,“咚”一声,毫不留情砸到一个士兵头上。 “哎哟!”那士兵吓得一机灵,忙接住“天降”的玉佩,茫然地看过来。 “赏你们的!”邢筝盯住三公主惊诧的脸,大声吼道,“二位同志辛苦了!” 三公主:…… 邢简:…… 邢筝朝三公主微微一笑:“皇姊最好别惹我,我怕我一个不注意,扔的小石子都能砸花你的脸。” 三公主一惊,吓得捂住脸后退一步。 一手把三公主排开,她插着兜忽视邢简吊儿郎而去,还不忘朝子清眨眨眼:我刚才帅不? 子清:??? 待她走了,众人方纷纷跑去询问那两个小士兵,没人再在意今儿邢简猎了多少野味。 三公主呆站在原地,被定住似的:从未有人敢如此威胁警告她。 邢简心里,五味杂陈。 他从前觉得邢筝准头很好,如今,他觉得是非人的好。照这样下去,他非要输掉这场狩猎不可。 可母妃正是为了长脸方同意与他同来狩猎,若他输了,母妃岂不失望至极?若输了,面子上过不去也罢,可早前的种种故作谦虚的作为,如今想来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生疼。 要不……阴她一把? 不行,现在还不是闹翻的时候…… 他权衡再三,不由眺向邢筝的帐篷:比起在众人面前丢人,不如在一人面前低头。 成大事者,为达目的,能屈能伸。 * 邢筝回到帐篷里,立刻泡了澡,洗去一身臭汗。 她香喷喷地从浴桶里出来,随性着一套白色里衣,坐下,一只脚翘在长榻上。 一息秋夜的清风自帐帘外打折卷儿吹来,邢筝不禁打个小颤,懒散道:“雪云,帮我擦个头发吧。” 雪云面色飞红,扯过盆边上的白巾,为她擦发。 渣爹今日对邢筝的表现又惊又喜,但渣爹不愧是渣爹,他赏邢筝拉糕时,没觉得是邢筝厉害,反而向贵妃猛夸自己的基因太过强大。 渣爹:皇族血脉果然非同一般呐! 拜托方公公把拉糕转送给邢蕙,邢筝舒舒服服闭上眼镜,享受雪云的按摩。她嫌弃脖子上叶秋棠留下的小玉佩膈应,便取下来收入系统的行囊里,和那些技能书、当初邢简给的破玉佩放在一块落灰。 不一会儿,帐篷外似有响动。 “六殿下,奴婢奉三殿下之命,特来求见。” “进。” 刷! 帐篷帘子被一堆满了邢简招牌笑容的小宫女掀开,裹挟着扑鼻的脂粉气。 她笑盈盈跪下,命身后紧随的莺莺燕燕站成一排:“六殿下,我家殿下为庆祝您今日夺得头筹,特差奴婢送些人来,给殿下尝鲜。” 尝什么鲜?邢筝莫名其妙地抬头。 嚯!好家伙,一眼扫过去,波涛汹涌。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一座座山川~相~连~ 邢筝如今年仅十二岁,在古代早熟的大环境下确到了可以“初礼”的年纪,但对不起,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她嫌弃地脖子拼命往后仰,挤出一弯双下巴。 小宫女笑得意味深长:“三殿下说,若六殿下满意尽可全数收下,得空时,往帐中一叙。”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老阴阳人这是有求于她。 “老阴比……”低头小声骂了一句,邢筝顺手拿起外套披上,头发也不擦了,“人我一个都不要,全数带走。领我去见三皇兄。” 夜,月色浓酽,北山微凉。断断续续的虫鸣自灌木丛中一响带过一响。 经过一日的狩猎,大家均累了,帐中不是夜夜笙歌就是安静异常。 邢筝披着外套,落在肩颈的头发略湿,发尾还滴着水,显得很随意。但六皇子本就没什么礼仪,平日衣服穿得也吊儿郎当,大家看见也只在背后议论几句,见怪不怪。 邢筝来到邢简帐篷门口,朝天翻了个白眼,随即懒洋洋喊道,“三皇兄,我进来了!” 帐篷里的下人均被邢简早早驱赶,以留下私人谈话的空间。 邢简一手卷书正襟坐在案边,一手握有毛笔摘抄重点,岁月静好庸人勿扰的模样。 邢筝:呵,谁能想到,三皇兄人面兽心,是个斯文败类,小小年纪,竟喜欢这种成熟款型,啧啧啧。 邢简见到来人,放下毛笔,接收她十分玩味的表情:“人,筝弟还满意吗?” 邢筝很果断:“不满意。” 她抱臂,在他身旁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颇为张扬。 注意到邢简读的,竟是国家治理相关的书,桌上还堆砌着卷卷心得,似乎还有他人批注的痕迹。 邢筝了然:感情这位弟弟是在赶作业呢,学业真重啊。 邢简:“哦?哪方面不满意?” 邢筝:“人,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闻言,邢简稍微提着的心放下。 看来,邢筝比他想象地更容易讨好,乡野之人,目光短浅,不过如此。 邢简:“无妨,那些人筝弟先收下,筝弟且说说喜欢的类型,为兄再替筝弟寻来。” 邢筝也不直接回答。 她轻轻歪头,翘着的脚尖在空中嘚瑟地画了一圈又一圈:“三皇兄有求于我?” 邢简放下书,拿起一旁的扇子,为自己扇去几分羞耻,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筝弟是聪明人,知道为兄想要什么,虚名罢了。” “哦——”邢筝点点头,倾身,脸凑到他的桌案前,“事成之后,皇兄要给我一个人。” “筝弟尽管说。” “我要皇兄身边的,小~太~监~” 邢简了然,没有半分犹豫:“妥。” 任务、等级、经验在颜狗面前,哪有美色重要。 哼着小曲儿,邢筝几乎是蹦跶着出了邢简的帐篷,心情甚好。 她略湿的发尾因她的蹦跶嘚瑟地飘来飘去,左摇右摆,不经意间扫到了一个人。 她回过头,尖锐的智商棱角立刻被磨平了,不禁憨笑起来。 子清端着一壶新茶,脸颊上沾了些她发尾的水渍。他抬起清明的眸子,淡淡莞尔:“三殿下今日大放异彩,心情甚好。” 周边没什么人,邢筝又倍儿高兴,笑得眼睛都弯了:“嘿嘿,不瞒子清兄,我方才去了趟三皇兄的帐篷。没瞧见你,原来你去倒茶了。” “六殿下找奴才?”子清虚虚眼睛,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声,眉梢微挑。 他略低头,放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六殿下莫不是,又缺钱了?” 他的气息轻抚她的耳廓,裹挟着一丝引人面颊灼烫的瘙痒。 邢筝转过头,玩闹似的,唇贴近他的耳垂,仅距毫厘。 “我呀,不是来要你的钱——” 她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声音竟不自觉柔和了许多,平添几分暧昧:“而是来要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她A上去了,她A上去了!选手邢筝打出一记直球! 感谢在2020-08-16 11:20:17~2020-08-16 22: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粗茶淡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三、粗茶淡饭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你耍我? 子清曾想过,六皇子许是染上了赌博等不良嗜好,毕竟乡野之人来到繁华的天京,极易陷入靡靡之乐。 他也曾想过六皇子欠他的债会越来越多,往后他好以此为把柄,为三皇子博一份力。 但他从未想过,她的目标会从万两银子,变成他的人。 他难得愣神片刻,那穿着张扬的人早已走远,徒留一份发尾的水汽在他的面颊上,捎带着方才耳边的温热。 垂下眼帘,他轻抚面上的水渍,嗅到一抹清新的、不加杂任何香料的气息。 来要你的人。 ……此话听来,颇为暧昧。 思量许久,子清轻笑出声,得出一个结论:六皇子可能有龙阳之癖,且喜好特殊,喜欢太监。 也是,贵公子们,什么玩不来呢。 冷漠地转身,他甩去指尖的湿润,撩帘步入帐篷。 来到案边恭敬跪下,子清将茶壶举过头顶,放在案上,熟稔地倒茶。 “子清,你跟我多久了。” 邢简显然心情极好。 他同子清的想法如出一辙:邢筝有不可言说的癖好。 子清垂头,没什么感情:“一载有余。” “本殿待你如何?” 他不动神色跪着,回答得十分官方:“殿下待子清如心腹,信任子清。” 邢简放下毛笔,指尖在案上敲了几下,的的作响,“子清,本殿如今要重用你,赐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殿下吩咐。” “去邢筝身边,盯住她,每日汇报,还有……”邢简顿了顿,握住方倒好茶的茶杯,发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获得她的信任。” “是。” “不过……”邢简抿了一口茶,思及一年来唯有子清泡的茶合他的胃口,略感可惜,“本殿要再试探试探他,是否在披着羊皮欺骗本殿。” 他要看看,是好看的小太监都行,还是只有你可以。 * 邢筝自认是个诚实守信的好年轻人。 之后接连几日,邢筝均信守承诺,只猎了一只小兔子回来意思意思。 第五日总结时,她以总成绩三十四,位列众皇子及世家子弟中的第六名。邢简则以七十九的好成绩位居第一,获得陛下亲赐的青玉剑一柄。 邢筑就不用说了,原本邢筝还苦思冥想如何阻挠他得第一,后来她发现她想多了。 那家伙就是个纯纨绔,菜得抠脚。 “平平无奇筝”对这次狩猎十分满意。 虽然邢蕙对此多有腹诽,觉得自家帅六哥哥定是放水了,但好在之后的日子里,头奖都没她想要的,想吃拉糕的嘴瘾也过过了,也就佛了,偶尔怼怼二皇姐三皇姐的置喛罢了。 小孩子容易满足,一盘拉糕便能开心好几日。 最后一晚的秋宴上,那小粉团子还蹭过来,摇着小揪揪说二皇姐三皇姐有多馋她的拉糕,她一块也不给她们,一晚上吼巴巴全吃完了,结果半夜起来拉了好久肚子。 “蕙儿‘嗯嗯 ’的时候都是开心的!”她摇着脑袋炫耀。 邢筝:小仙女真可爱! 邢筝没有完成【围猎夺魁】的主线任务,少了不少经验,等级停留在56级,还被系统惩罚五天内打坐都无法获得经验。 但她一点也不沮丧,她现在要去收人了! 她即将拥有一个世上最好看、最温柔、最大方的小太监了! 宴会中途,邢筝借口去方便,兴兴地跑到小树林里等候。 虽已初秋,大自然中依然飞着不少蚊虫。邢筝又极吸引蚊子,她来回逡巡,一刻不停。即便如此,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怡然自得。 须臾,自草丛中传来沙沙沙的声音。 “子清——”邢筝欣喜地回过头,对上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庞。 “奴才参见六皇子,”那小太监向她行礼,抬起一双无辜的眸子,“以后奴才就是六皇子的人了。” 邢筝:???爪巴! 别告诉她子清去整容了,这等鬼话她才不信。 她双目无神地盯住小太监,眼神渐渐暗下来,心头的怒火蹭蹭蹭燃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心底烧到眉尾。 脑海里回想起她与邢简的对话: “我要皇兄身边的,小~太~监~” “妥。” 老阴比耍她。 他揣着明白当糊涂,给了她当头一棒,还是胡萝卜夹大棒。 只怪她当时自作聪明,没有提及子清的名讳。 脑子里蹦出数句祖安话,邢筝垂眸冷冷打量这个小太监。小太监长得也不赖,甚至轮廓中隐约有子清的影子,且轮廓比子清硬朗些。 但,不是子清就不行! 气得肺叶子疼,她深吸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气浓重:“把三殿下唤来。” 邢简正坐等一场好戏。 他想到多种可能,如邢筝见那个小太监别有一番风姿,便愉快收下;亦或只是处心积虑要一个他身边的人来了解他,做好日后与自己作对的准备,所以无论是谁都可以。 或者,她真的只想要子清,便气得一脸绿回来,他再假装不知,将子清让给他,以此确认子清这个棋子究竟能不能用、好不好用。 心头正愉悦着,一转头,邢简一怔。 那小太监委屈地回来,跪在他身边,说六殿下在草丛那头等他。 如此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子清。 邢简思量再三,决定去会会邢筝。 既如此,他就把子清带上,同他话疗绕绕弯子,以关心子清日后归宿为由让她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毕竟时至今日,他也没觉得邢筝除了力气大射的准外,脑子有多好使。 于是,他带着子清胸有成竹去了。 心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黑夜,远离营帐的火光,月光略暗淡。 子清走在前,提一盏灯,神色寻常,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待到约定的地方,邢简踟蹰几步,原地打转,竟没发现邢筝的踪影。 “筝弟?”他疑惑地唤了声。 哗—— 子清忽耳朵一提,猛地转头。 一黑乎乎的人影如一息风,倏从高树上落下来,一脚踹向邢简的胸口。 邢简因身边有贵妃娘娘的暗卫相护,才敢单独行动。 此时一个暗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拦截,抓住邢筝的脚用力一扭,邢筝在空中旋转一圈挣脱开来,另一只脚顺势踹去,在关键部位被抓住。 她不留情面地猛地一勾脚尖,戳向暗卫的命脉。 “哦吼!”暗卫吃痛乱吼一声放手,邢筝一个巴掌下去,“啪”一下打蒙了他的头盖骨,再潇洒地原地旋转一圈,抬脚将暗卫扫倒。 暗卫立刻站直,邢筝趁此机会抓了一把石头,铆足了劲儿向四处投掷。 扑通!扑通! 她出其不意又百发百中,不少暗卫从树上齐刷刷掉下来。 那场面,猴子打桃似的,竟有些滑稽。 邢简堪堪来得及反应,他瞪大眼睛,嘴不自觉得张大:他的暗卫方位竟悉数暴露? “三皇兄有这等不管用的暗卫,怪不得在临海会被杀得满城跑。” 邢筝嘲讽地提一嘴旧事。 她其实不知道这些暗卫躲在哪,就瞎投投,可谁让她一击必中呢。如此一来,众暗卫以为自己行踪暴露,便纷纷下场不再躲藏。 “让开让开。”邢筝一把推搡开那个下身疼得脸色铁青的暗卫,大刀金马地走到邢简面前。 邢筝立定,表情狰狞,用尽每一个五官骂他:你个老阴比,蔫儿坏到家了!还好意思在宴会上好吃好喝,你信不信爸爸让你成为艺术巨作——《最后的晚餐》!竟然还敢来,你来,爸爸给你挑个好看的骨灰盒。 邢简挂起一脸笑,欠欠儿地拖着音开始忽悠:“筝弟果然厉害,可,筝弟为何忽然动手?早前帐中,分明是筝弟说要小太监……” 咚!咚! 子清拎着灯的手一紧,看向邢筝的眼神,终于有些发自内心的惊诧。 邢简一肚子的“话疗”还没发挥,他正过头,摸摸两边面颊,疼得发烫,还舐得一丝血腥。 这两拳说重也不重,但说轻也不轻。 “你耍我?” 邢筝在得知自己被耍的那一刻,就决定莽了,玩游戏就是这样:果断就回白给,但犹豫就会败北,对付老阴比,不要费力争执,扁他就完事了! “我是乡野来的,我们那儿一言不合就打架,兄弟之间,看谁不爽打一顿就解决了,”她耸耸肩,也厚脸皮地胡扯,“皇兄不信可以问问周将军,周将军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揍旺仔呢。” 邢简脑子还没转过来,又听她瘪瘪嘴道:“既然你我之间发生矛盾了,打一架胜过争辩不是?” “皇兄,你怎么不说话?”说到这儿,她戏上来了,意识到什么似的,一脸的抱歉,忙捂住唇,“哎呀,我是个村里来的,我不懂,我是个乡野村夫是个乡巴佬,若是宫里不是这样行事的,你也不要责怪我哈,你大人有大量……” 抹掉嘴角的鲜红,邢简整整呆愣了几十秒才缓过神来。 可话头都被邢筝一张嘴巴拉巴拉连珠炮似的说完了,如今他再不得和这个村夫计较,否则只会正中她下怀,显得他没有气量。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会揍他。 他堂堂三皇子,长这么大头一回挨打。 “但是三皇兄,对不起了,无论你要告诉贵妃娘娘也好,禀报父皇也罢,”邢筝外跨一步,挪到他身后,挡住提灯的子清,“这个小太监,我要定了。” 就为了一个太监? 邢简气得脸色雪青。 邢简绝不会将此事禀报母妃和父皇,退一万步讲,此事他不可能让在场人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他无法自圆其说他为何要来此与邢筝会面,为何要给她小太监,解释多了,按照邢筝此等莽撞的性格,只会牵扯出他找她做交易一事。 单单是他被揍了这事,就能被二皇子笑话一整年。 罢了罢了,母妃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他不必自降身份和一个粗人过不去。 自此,老阴阳人在野蛮人面前吃了瘪,也只能笑笑,假意谅解:“皇兄怎会责怪筝弟,是皇兄会错了筝弟的意……子清!” “是。” 邢简轻揉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从此以后,你就是六皇子身边的人了,好好伺候六皇子。” 子清头越发低了:“是。” 邢简不想与邢筝多言,只苦笑一下,便甩袖走人。 走到一半,他又折回来:“筝弟要记住,以后莫要随便出手伤人,若此时在宫中,怕会连累整个贤宁宫的人。” 但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我耍了你,你打了我,我们就此两清,但你我没完。 说罢,他似还想说些什么,却轻咳几声,终是咽下: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思及此,邢简笑了笑,对上邢筝的冷脸,抽了抽嘴角,艴然而去。 一群暗卫“咻咻咻”飞到树上,轻功跟随邢简而去。 霎时间,小林子只剩下两个人。 一俟秋日,北山的蚊虫便越发猖狂,趁这最后时节多咬几口似的。邢筝挠挠瘙痒的胳膊,回过头,不高兴地盯着那气质清贵的小太监。 子清依然低着头:“奴才见过六殿下。” 邢筝不说话,他便一直弯着腰。 许是主子得了新奴才后都要给下马威吧。子清想起刚到邢简身边时,邢简逼他磨了整整五个时辰的墨。 他耐心等着,做好他弯腰一个时辰后,抬头发现六皇子已经不在了的准备。 耳边,唯有蚊虫飞舞的声音。 嘈杂又寂静。 忽然,一只温暖的,软糯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头顶。 一股暖流自头顶蔓延全身,子清不由一僵。 他抬头,那小肉包子正努着嘴,望着他的眼睛里竟缀着点点星光。 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发,憨笑起来:“嘿嘿,别怕,以后有我罩着你!在我面前,自称子清就好了。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你才不是我的奴才!” 你是我的审!美!天!花!板! * 且说邢简回到宴席上,怎么回想怎么觉得自己亏,越想越来气。 他头一瞥,正好瞧见瘫在软塌上昏昏欲睡的邢筑,舌尖舐去嘴角的腥甜,顿时忘了腮帮子的痛。 “五弟。” 邢筑睁开醉酒的稀松二五眼:“三皇兄?” “五弟,为兄不能把子清赠你了。” “无妨无妨,”邢筑甩甩手,半醉半醒地打了个酒嗝,“是我射技不精,下次再战!” “并非此等缘由。而是——”邢简顿了顿,一脸抱歉,故意拖长尾音,引得邢筑伸长脖子等后话。 “人被六弟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揍就完事了,谁要听你哔哔 感谢在2020-08-16 22:19:55~2020-08-18 16: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晨、青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六弟,你人真好 围猎头一天发光发热的邢筝,后几日偃旗息鼓,导致众人依旧打心底里怀疑她作弊了。 邢筝才不在意这些人作何想法,难不成她玩个游戏还要讨好NPC么。 当然,有一个人是可以的考虑讨好的。 嘿嘿。 回程的路上,邢蕙的小嘴一刻不停地在她耳边嘚啵嘚啵,她的大脑却空空无也,心不在焉。 穿过一缕缕秋风吹开的薄纱帘,邢筝的视线兜兜转转,落在子清的头顶。秋老虎的天气尚未过去,他头戴一顶太监帽,冷白的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 阳光下,他挺直了身板走路,全然不似其他小太监那样低头哈腰,竟散发出矜贵的气质。从邢筝的角度望去,他的眉毛不浓不淡,弧度正好,侧脸轮廓温柔,尤为顺畅。 啧,好看的人流的汗在阳光底下都金莹剔透,闪着金光。 似乎感受到她木讷又炙热的目光,子清抬起头,清秀的面庞俊朗温润。 他眸色略淡,是清浅的琥珀色,阳光下要消失般,眼底没有笑意:“殿下有何吩咐。” 邢筝心头咯噔一声,忙收回视线,又不舍地看过去,下嘴唇死死抵住上唇,极力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没,没吩咐。” 他定定望了她狰狞的表情两秒,确认她真的没事,方勾起一弧敷衍的笑,转头继续步行。 邢筝忙扭过头不再看他,心书却乱翻一片。 事实证明,美到极致是致命的。 她有预感,她可能真要栽在他手里。 “殿下。” 子清唤她! 她立马掀开帘子,期待地扒着窗棂,双眸水灵灵地泛着金光:“嗯?什,什么事儿?” 子清抬手,抓住轿窗的纱帘:“阳光亮烈,恐殿下挨晒。” 语毕,他拽住纱帘,往下一拉。 纱帘自此,死死盖在窗户上,连一个缝都不留。 邢筝:……这一路,再不得见子清的美丽容颜。 她扯扯嘴角,声音蚊子哼般小:“多……多谢。” 归途大部队加快了脚程,仅四日便回到天京。 邢简夺魁的消息很快在宫内传开,临空殿早已门庭若市,和贵妃关系稍微好点的纷至沓来,不好的也要来上赶着来凑热闹刷脸面。就连皇后娘娘,都派有宫人前来送礼来祝贺。 唯有贤妃没来,礼也没到。 往年围猎,无论哪个宫的皇子夺了魁,贤妃均未上门庆贺过,众人本也见怪不怪。 可今年不一样,贤妃不来,众人便联想到“平平无奇的邢筝”只拿了个第六名,就联想到贤妃将门出身的武艺,便认为贤妃是觉得丢脸,过于羞愧,才不敢前来。 反正人也不来,众人无论坏话说得多凶,只要管好下人的嘴,贤妃都不会知道。 邢筝此时正在回贤宁宫的路上趑趄着,绕御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她身后跟了一个个“峰峦叠嶂”的美女,若就此带回去,定惹贤妃不痛快。 这不找死么,她还没活够呢。 可巧,邢筝走得慢,有心人很快就能跟上她。 一身着紫色华服的人几乎是滑过来的,他一脚驰横在她面前,还没站稳就破口大骂:“君子不夺人所好,六弟为何与我抢人!” 邢筑对这位六弟本不感兴趣,围猎场上那么多人,他也从没注意过这个六弟弟。只是前些日子宴会上邢简提了那一嘴,让他对这个六弟颇为不快。 本殿先看上的人,你算哪根从来同本殿抢? 他吊儿郎当,像个螃蟹横在邢筝面前,第一次正眼瞧瞧这位传说中来自乡野的六弟弟。 哎哟,六弟弟有点好看! 但怎么有些眼熟? 这等容貌,惊为天人,在小纨绔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 她不是周风的侄儿么? 嗯?他拦错人了? “你一个外男,怎的擅入御花园?”他伸头再看,邢筝左边站着子清,右边站着雪云。 雪云他是知道的,这宫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宫女他都调戏过,他记得雪云是贤宁宫的宫女啊。 嗯? 邢筑的猪脑子竟一时转不过弯来,差点因超负荷运转宕机冒烟。 “五皇兄,”邢筝礼貌地行礼,“事出有因,早前在天京迎客来隐瞒了身份,还请五皇兄莫要见怪。” 邢筑“哦~”了一声,不甘地拍拍大腿:哎呀!没法收六弟弟为面首啦!惜哉,惜哉! 既然没了六弟弟,那他可要把子清抢过来。 “见怪!自要见怪!”他指着子清,理直气壮,“子清是本殿看中的人,你怎么擅自抢了去?本殿宫中正缺美人缺地紧,你快速速还本殿,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缺美人? 邢筝脑子里一机灵,忽想到一个妙招,忙委屈起来:“筝弟身边唯有雪云伺候,没个太监,确实多有不便,皇兄莫要因此与我交恶……筝弟愿补偿皇兄。” “你一个乡巴佬拿什么补偿本殿!” 邢筝不气不恼,忙移开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用身后这些漂亮姐姐补偿皇兄,如何?” 嗬,这大招亮地,正中邢筑命门。 这白花花的一排,生生刺瞎了邢筑的狗眼。 他好歹是个皇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邢简也是个皇子,他什么美女没见过?寻来的自是上等姿色毋庸置疑。 这些莺莺燕燕,一两个婀娜窈窕地立在邢筑面前,他尚且还有皇子风范把持地住。好家伙,一排笑靥如春,朝他抛媚眼儿的,一个个简直都是女娲的代表作。 邢筑:想在姐姐们的“山间”玩捉迷藏! 他吸吸鼻子,清清嗓子,大拇指蹭了好几次鼻头,怎么也挪不开眼。 “此等姿色,六弟当真心甘情愿赠与我?” “赠赠赠,均赠给皇兄,请赶紧带走,一个也不要留。” “六弟!”他忽一把握住邢筝的手,把邢筝吓得花颜失色,以为他色心不改要趁机揩油她,“你人真好!自此你我就是好兄弟了!皇兄我以后带你去逛花楼逛个痛快!” 邢筝:大可不必。 “哎……”他突然叹了口气,竟无缘无故伤感起来,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邢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六弟,皇兄对不起你。” 子清和雪云头忽地抬了起来。 邢筝顿觉不妙,正要堵住他的嘴,谁知他一把抱住她,猛拍她的背:“对不住了兄弟!我抢了你的未婚妻!不过我们还没有出格的举动,我把她原封不动还给你吧!” 邢筝:还你大爷。 子清:哦?殿下绿了? 雪云:殿下绿了?! * 且说邢简回到宫中,被叫去天云殿赏赐一番后,方回临空殿。 一路上,他十分愉悦,脚步都轻快很多。 轻拭虽未淤青但微肿的唇角,他想到邢筑气冲冲去找邢筝麻烦的模样,便觉有趣。 “三弟因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是他讨厌的声音。 邢简整理好表情,笑着转头,对上一脸色苍白之人。 那人常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淡淡地笑着,一手握书卷,一手轻放在扶手上,指尖轻敲。 的的,的的。 “原是大皇兄。三弟方才想到六弟,只觉有趣。”邢简简略地回他,双手背在身后,颇有几分傲慢。 大皇子试探地看了他一眼,笑意越发明显:“哦?多有趣?” 邢简对这位仁兄向来没什么耐心,他正欲敷衍,却听那头传来邢筑嘻嘻哈哈的声音。 二人偏头望去,均是一惊。 邢筑领着一队美人走过来,笑得比春光还灿烂。 “三皇兄,大皇兄,你们在聊天儿?”他乐呵呵走过来,忍不住蹲个马步,张开双臂上下抖动、左摇右摆来炫耀身后的美色,又嘚瑟又欠扁。 邢简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五弟,这些是……” 邢筑虚点邢简的鼻头,学着长辈说话:“哎~三皇兄真真是明眼人,问到点子上了!这些美人可都是六弟送给我的,六弟可真是个好人呐!” 邢简:我被借花献佛了??? 邢筑把美人一个个叫出来炫耀:“你们看看,看看!六弟弟这非人的审美,啧啧啧,真是个懂我的人呐。” 邢简:??? 大皇子明了,他轻嗤一声,舒出一口长气,嘲讽地对邢简说:“三弟说的不错,六弟果然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超纲了,后面几天拆一点章节,不会断更哒,但可能稍微缩短一点长度。 我爱你们,啵唧啵唧啵唧。 第16章 苍耳 邢筝被绿了,还绿得怡然自得。 这事儿把雪云吓得不轻。 雪云甚至翌日发了高烧,卧床不起,邢筝叫她不要来伺候了休息休息。 她本还想坚持伺候邢筝,却被一道消息打得魂不守舍,梅开二度。 这事儿要从回宫后第二日早上说起。 这一遭,贤妃正在院子里舞枪弄棒,碧芜来报,丞相府的人来送请帖了。 贤妃只好丢下长/枪,不情不愿地回到殿内。 老丞相作为开国功臣,跟了三任帝王,如今正临八十大寿。 耄耋老人,自古稀有。老寿星又是中立党人,自是各家争相讨好的对象。 但贤妃很“忙”。 她也用不着讨好谁,索性就把这烂摊子推给邢筝,顺便也让她瞧瞧,什么才是皇亲贵胄之间的交际。 这可不是村头开个灶,大家搬小板凳围坐啃窝窝头。 那家伙见了,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自此消沉。届时别提输给她,怕是连门都没脸踏出半步,也给她少惹不少麻烦。 想到此,贤妃乐了。 于是,雪云接到碧芜送来的请帖,去见邢筝的路上,浮想联翩。 丞相大人寿辰定宴请许多人,女眷中,吏部侍郎之女定在其列。那殿下岂不是,要与未婚妻打个照面? 可是殿下被绿了……宴会上五皇子可能也会去…… 场面太修罗,雪云不敢想象。 她越想,脚步便越沉,一步一步,生生走出心肌梗塞来。 自此,雪云一病不起。 且说邢筝收到请帖,本一脸抗拒,却听脑子里“叮——”一声。 【接受任务:拜访丞相】 她看了眼自己目前的数据。 【LV.56 距离升级还有:5500 技能:翻译眼、一击必中 金钱:30文】 流水的任务,铁打的三十文钱。 她翻了翻自己的虚拟背包,除了已经用过的两本神技秘籍和一块叶秋棠留给她的玉佩外,还有一个当初花100两买技能后获得的【充值礼包(一)】。 打开礼包,获得外装:【贵气逼人的华裳(不可售卖)】,且试用期只有一天。 邢筝托着下巴想了想,决定在去丞相府的当天穿上。 子清在一旁扫地,将这位六殿下的发呆过程尽收眼底。 他来贤宁宫一日不到,结合早前对邢筝的了解,发现她经常没有理由地做一些奇怪的事。没有任何目的,就是突然去做了。 她还会打坐发呆,一坐就是一天,打坐的时候双眼空洞,完全没在思考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和尚读佛经走火入魔随时圆寂。 对此,他问过雪云,对方已见怪不怪了。 邢筝此时还在逛商城,看见很多奇奇怪怪的技能。 什么【百步穿杨】【水上漂】【猴子偷桃】【曙光女神的宽恕】,一个赛一个的贵。 “啊,”忽想到什么,小肉包子转头朝子清嘻嘻一笑,“子清兄~那个,那个,你准备好了没?” 子清了然:来了来了,来借钱了。 “在子清的房中,六殿下现在便要么?” “嗯嗯!” 他放下扫帚,朝下人房走去,身后却传来轻盈欢快的脚步声。 没走一段,他回过头,邢筝正笑着立于他身后。 “殿下?”他望着她,几乎忘了眨眼。 对方懵懂地歪头:“怎么了?不是去拿银子么?” 欲言又止,他几次三番启唇,只当她不懂规矩:“殿下,下人房您去不得。” “看看嘛,看看你的房间,走走走,别这么小气。”她拽过他的袖子,反而热情地拉着他,还指着他神秘微笑着打趣,“难不成,你在房间放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子清有些哭笑不得,他真不知要怎么和这位殿下说。 太监的屋子,绝不会有人想去看看的。 至少你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 二人不紧不慢,来到贤宁殿的佣人房。 本在打扫洗衣服的宫女太监们见到来人,纷纷抬头,瞪着眼睛盯着来人,像在看鬼。 反应过来后,纷纷低头行礼:“参见六殿下。” “免礼免礼,大家各干各的哈,不用在意我。”邢筝蹦跶着跟子清往里走。 宫女与太监分开东西两侧居住,西侧为宫女屋,东侧为太监的居所。因邢筝身边唯有雪云与子清伺候,故二人因此得以独自住一个小屋子。 越靠近太监房,邢筝越觉得空气怪怪的,仿佛弥漫着一股……莫名的骚气。 越走地上越湿漉,邢筝低头一看,竟见到许多苔藓,下面有经年的尿渍。再往小廊上瞥去,杂七杂八晾晒许多太监服,清一色均是裤子。 “你们发几条裤子呀?”邢筝问。 “四条,一日换两三条,冬日衣物难干,会多发两条。” “哦……”她点点头,一时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多裤子。 再往里走,到一个屋子前停下,邢筝乖乖等子清掏钥匙开门。 眼眸微垂,发现门槛外头晾有两双鞋,鞋子里面均放有苍耳,苍耳的小尖刺上,似乎有血迹。 “这是做什么用的?” “夜里打盹会错过主子的吩咐,便在鞋子里放上苍耳,保持清醒。” 真可怕,这不就等于给自己用刑么……邢筝打了个寒颤:“我夜里没有吩咐,睡得跟死猪一样,你以后别为我守夜。” 子清掏出钥匙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方轻轻一旋,解开沉重的锁开门。 房间很小,八个平方左右,仅有一张木质板床,一个柜子,一张桌椅,一眼望去便能尽收眼底。看上去干净简洁,清一色的灰色与棕色,墙壁四角有些微的潮湿。 墙上挂了一幅画,画上有一只通体金色的小鸟,高昂胸脯,小豆豆眼泛着光,脑袋圆圆,又憨又萌。 邢筝盯着这幅画看了好一会儿。 有别于门外的奇异气味,床头柜上放有一小小香炉,正熏着十分普通的沉香,因劣质,还带了些许烟味,但总体是好闻的。 子清打开床底下的小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叠银票。 邢筝接过,背对他,进入脑海的系统商城,二话不说充钱把技能买下。 【恭喜获得技能:十式五虎断门枪】 【获得充值大礼包(二)】 “多谢子清兄。”她郑重回过头,朝子清作揖鞠了一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赊账的。” “殿下不必如此。” 因她九十度鞠躬,子清只能看着她的后脑勺。 他眼神渐渐冷下来,眼刀恨不得一点点将她割开,看看她到底脑子里想的什么。太奇怪了,他从未如此看不透一个人。 看不透一个,朝太监鞠躬的人。 对方直起身,嘻嘻一笑:“子清的房间和我想象的一样。” 子清一怔。 她满脸向往,像个傻子一样,笑得脸红红的:“干净!还香香的!” 作者有话要说:子清被攻略进度,百分之一。(滑稽) 第17章 好人不挡道 邢筝得了神技,自然悠闲些。 但负债累累让人亚历山大,又因她年纪小,又是私生子,又不受渣爹宠爱,她一个月月钱仅有一百五十两。 她咬咬牙,用一百五十两在系统里买了本《一百种赚钱方法》。 她决意要开个最赚钱的行当。 纵观整个天京,花钱最多的是男人。 那最赚钱的行当当然是…… 她的目光停留在第五十七章: 《论如何经营一个顶级青楼》。 她决定趁着丞相寿辰出宫,去忽悠一家青楼让自己“入股”。 出发当天,天京中央大街上车水马龙。 别人去丞相府路上想着丞相生辰,邢筝想着青楼。 贤妃当她是送快递的,命她将贤宁宫的贺礼带去,勉为其难为她也准备了一份。 邢筝带着两份大礼,同子清坐上出皇城的马车,一路向南,穿过中央大街拐入东市,在繁华的大道边,来到丞相府门口。 途中,邢筝从系统里掏出那件【贵气逼人的华裳】。 子清本垂着头,一路无言。 靓丽簇新的衣袂倏掠过他的眼帘,转头,邢筝正半蹲着解腰带。 邢筝当着他的面把华裳换上,左瞧瞧右看看,甚是满意。 这衣裳是湖蓝色的长衣,上身用同色的腰带束紧,下摆走起路来仙气逼人,但它“贵”就“贵”在,布料稀有,阳光下隐隐约约闪银色的光。无论你怎么掩藏,贵气都会侧漏。 低调的骚。 子清定定望着她,目光停留在她祥云纹样的衣袖,双眸微颤,神情晦涩艰深:“这匹布,殿下从何而来?” 邢筝:从四次元系统里来。 “别人借我的,我只能穿一天,怎么了?” “没什么……”他垂头,余光不禁又瞥了几眼,神情恍惚,“此乃夏国的国宝,青渺天纱。” 夏国? 邢筝玩游戏的时候粗略看过开头CG,知道当前大陆五国争雄。但大梁几十年前收复了齐国,宋国几年前又收复了夏国。如今,正是大梁、宋国、宁国三国鼎立的局面。 思及此,邢筝的思绪忽跳脱开来:这游戏,该不会统一天下才通关吧…… 发呆出神的邢筝,显然没注意到子清频频投向衣服的眼神,是难得的悲怆,和无以复加的相思。 须臾,邢筝方察觉到他对这件衣裳特别的关注,扯了扯衣袖:“你喜欢这件衣裳?” “……”子清自嘲一笑,“谈不上喜欢……只是夏国国灭后,青渺天纱世间少有……我……只在宋国时见到过,已经许多年没再见过了。” 那就是喜欢呗。 邢筝的思绪飘进系统,想看看商城里有没有的卖。 果然不出她所料,时装那栏里,有一件【青渺天纱衣】,同她身上穿的这件一模一样。 价格也特别好看:一万两。 邢筝:辣鸡氪金游戏系统,我呸! “殿下,”车夫对车内道,“丞相府到了。” 邢筝打帘探头一瞧,朱红色的大门张灯结彩,门口挂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往来的马车将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仆人们熙熙攘攘,邢筝虽贵为六皇子,但实在没什么牌面,只能在不远处的巷口下车,步行走出去。 “明妹妹,别来无恙。” “陈姐姐今儿的珠钗真美。” 马车外响起“天京名媛”们的嬉笑声,邢筝寻思,这明妹妹的声音好生耳熟。她复卷帘看去,一身着粉色长裙,捏着小团扇的佳人正被一群小姐姐围着讨趣。 再细细看那人的眉眼,正是给她戴帽子吏部尚书嫡女——明依依。 嚯,冤家路窄。 邢筝忙放下帘子,又听女孩子们在她马车边嘟囔悄悄话: “依依,我听闻那六殿下在猎场上不仅表现平庸,还作弊呢。” “啊?竟有这等事?人品可见一斑。” “不仅如此,听闻那六皇子自闭阴郁,性格差,长得也……我兄长说,看了肾亏……依依,你这婚约可怎么办呀。” 邢筝:???我丑得都让人肾亏了?放屁! 那明依依的声音听来颇委屈:“我岂能抗旨?不过,爹爹已想好措辞,今早特联合姐妹们的爹爹上疏为我求情……” “哦?能成吗?” 吏部尚书竟要上疏求陛下撤除婚约? 子清闻罢,礼貌安慰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属于殿下的终究求不得,属于殿下的,终究会是殿下的。” 邢筝才不会把这个小势利眼放心上,她朝窗外翻了个白眼,半蹲到他面前:“子清兄,你看着我。” 子清依言望向她,却见她忽地凑近,盯住他的瞳孔梳理起额前的碎发来,偏生要把那不听话的小呆毛按平整。 她离得过进,清润熨帖的气息打到他面上,竟让他想起那次帐外,她半湿着头发对他耳语的夜晚。 以及小树林里,她轻抚他的发的夜晚。 还有他的屋子里,她真诚夸他的房间净又香…… 子清的瞳孔,少有的扩大了些,呼吸略微不顺,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好了,我们走吧。”邢筝整理完,朝他招招手,头也不回,利落迈出去,徒留给他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 一线夕阳自巷口墙边的灰瓦上蹭下来,轻轻洒在她的面上。 众人本不知这马车里出来的少年是谁。 一切都始于一位女子的怔怔一瞥,一个两个三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聚焦在那少年人身上。 少年人长发高束如瀑,美得张扬。鎏金的光打下来,竟与她身上独特的布料形成天然的照应,仿佛有圣光。 偏偏少年人身后的小仆,也俊美逼人,着一身清淡高级的青碧白,秀美清贵。 一眼望过去,他们与身边的人仿佛有云泥之别。 “哪家的贵公子?怎的从未见过?” 明依依目光如炬,像是黏在邢筝身上,抠都抠不下来。 “依依,你知道么?” “不知……”她摇摇头,一颗心仿佛被掏空了。 那少年人径直朝她们走来,明依依心跳乱了半拍,竟擂鼓般轰隆作响,捏着团扇的指尖有些发颤。 直到少年停在她面前,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妹子,请挪开,你挡爸爸的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0 07:25:43~2020-08-20 19:2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72899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无形装逼最致命 场面无比尴尬。 明依依呆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要怎么回她。 可邢筝不需要她回复,真的只要她挪一下就好了,因为她和她的手帕交们实实在在挡在丞相府门口堵着路,两边又站有一排排家丁,她进不去啊。 她微微弯腰,凑近明依依茫然的脸,用气音轻声问:“小姐姐,不挪么?” 明依依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长着一张绝美面皮的少年,方才冒犯了她。 她微向后退了一步,红着脸,水盈盈的眸子颇有些火气,但名媛教育告诉她要忍:“抱歉,是依依挡了公子的道,还请公子见谅。” 邢筝见她让开,直起身子就走,头也不回,一点也不绅士。 明依依长这么大,从未被如此无视过,她惊诧地看邢筝连一句“无妨”都不愿意说、潇洒地迈大步跨入丞相府,喉咙竟有些梗。 塑料姐妹们明面上都在安慰她,背地里还不知怎么嬉笑她。 生气归生气,明依依脑海里,那少年的身影却怎么都挥之不去,惊为天人。 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 她团扇遮面,随小姐妹们入府,目光却紧跟那位卓尔不群的少年。少年年纪与她相仿,行过之处,众人噤声。 于是,她瞥见那丞相府的幺女,她生来最讨厌的林秋棠,小心翼翼又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那少年一改早前的张狂不羁,竟与其攀谈起来。 哼,喜好竟如此庸常。 明依依心头不悦,一眼扫过自家亲哥哥,忙甩开小姐妹们偷偷找过去。 “哥?”她拽了拽明帆的袖子,“爹爹今日上朝情况如何?” 明帆兴奋地点点头:“你且放心,爹爹禀明你早有心上人一事,陛下圣明,自不会棒打鸳鸯,便问爹爹你的心上人是谁,爹爹言明五皇子邢筑,圣上英明,当即便为你与邢筑赐婚。” 明依依:“……” 若放以前,她也就认了,毕竟五皇子好歹是正统血脉,比六皇子那个歪瓜裂枣的野种好千百倍。 可如今,她甚感可惜。 思及此,她又嗔怪道:“哥,爹怎么能这么说呢!” 明帆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喜欢那邢筑的么?他人虽贪玩些,但比那什么邢筝强多了吧?” “不是!”明依依也不知怎么解释,偏偏她扭头一瞥,便看见那林秋棠还同少年人聊得欢畅,心头越发不悦。 一股莫名的委屈冲上来,她重重“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了,丢下一脸懵逼的明帆。 明帆:朝我撒什么气?女人真奇怪。 邢筝一路步入丞相府,迎面而来一位佳人。 佳人比她约莫大个一两岁,虽说年纪也才及笄,举止投足却有说不出的文雅韵味,气质逼人。再加上佳人温柔,面若繁茂枝头的第一朵海棠,莲步优雅,让人不得不拜在其石头裙下。 颜狗邢筝不得不感叹:漂亮,漂亮。 “公子,”她盈盈而来,朝邢筝微服,“小女林秋棠。” 妹子美是一方面,竟同邢筝她老娘一个名。想起这角色死去的母亲叫叶秋棠,邢筝便对其猛增好感,忙恭敬行大礼:“原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在下特代贤宁宫贤妃娘娘,来向丞相大人祝贺。” 贤妃与六皇子不合众人皆知,再加上自皇宫里传来的消息,说那六皇子自闭不擅社交,定不会来此场合。 邢筝未报上名讳,林秋棠便先认定他是贤妃的党人。 这会儿邢筝正准备说自己的大名,不巧周风也来了。 他笑着走过来,邢筝迎上他,同他开玩笑道:“哟,舅舅来啦,好多时日未见了。” 林秋棠了然:原来是周家的人。周家和贤妃竟扯到一块儿去了? “周公子,”林秋棠唤她,与她莞尔攀谈,“是方来天京不久么?” “确是,”邢筝不好意思挠挠头,“很多天京人文风俗,尚且不了解。” 林秋棠眼里,这位小公子为人谦虚有礼,同木讷的周将军关系也融洽,可见是个好人,又长得着实惹眼,只偶尔一瞥,便勾了女儿家的魂。 她慧眼独具,私心想同父亲引荐邢筝。 聊了几句,林秋棠便行礼暂离,兴奋地转身回屋要找爹爹。 只这扭身的一瞬,腰上的荷包便径自掉落下来。 咱们的正直好人邢筝,一步上前,捡起荷包,细心地担担灰。 寻常男儿见到女子荷包,都会扭捏几分,要么就纨绔邪笑。文雅点的,夸赞女儿的小巧心思与绣工。 邢筝不然,她捡到那荷包,一眼看去觉得漂亮极了,竟是满眼的新奇:这就是传说中的荷包?古代大小姐亲自手绣款,一针一线熬夜缝制,纯天然香料!好闻!好看!这针脚,这图案,这技法!古代女子真是有耐心啊,佩服,佩服! 林秋棠见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荷包,满眼写着敬佩,羞地面颊绯红。 “林小姐,”邢筝双手奉上,视若珍宝,“你的荷包,定绣了很久吧,也不知受过多少次针伤。” “多谢周公子……周公子,很是体贴。”从她手里接过荷包,林秋棠的指尖蜻蜓点水般轻触到她温热的手心,竟心头一动,忙扭身逃似的离开。 子清看在眼里,十分了然,正等着自家主子发话夸那林家幺女。 邢筝虚虚眼睛,转头问他:“你说,丞相家小姐的手绣荷包,值多少钱?” 子清:??? 天京民风还算开放,男女可处一室用餐,不过要将室内分开,中间隔着大大的屏风和长长的过道。 老丞相在朝中的势力俨然不可小觑,夺嫡热门人选邢简自要到场,除此之外,还有来看美女的邢筑,与一位坐着轮椅的男子。 除开这些惹人注目的皇子,众人最关心的,自然是今早身着华贵服侍的少年。 那少年美得张扬,有曾出使过夏国的大人在丞相耳边叨叨:“大人,您可没瞧见,那少年穿得可是夏国国宝青渺天纱,当初宋国灭下夏,也不过缴获两匹,还有一匹不知所踪。” 众人认定,这个少年来头不小。 明依依闷闷不乐地坐在众名媛中,时不时瞧一眼林秋棠。对方红光满面,看起来春风得意,引得她十分不痛快。 “林姐姐认识那位公子?”她故意问道。 林秋棠敛起神色:“不曾见过,只不过,一见如故罢了。” 一、见、如、故。 四个字如四把箭一根根刺中明依依,惹得她牙痒痒。她冷哼一声,身子微侧,不耐地朝门口探看。 怎的还没进来? 邢筝难得见到周风,与他在门外廊边聊了一阵,得知旺仔被他丢到军营里当兵去了。聊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里头下人来报叫丞相大人快到了。邢筝方与周风告辞,忙同子清“入场”。 邢筝跨入门槛的那一刻,好似脚下有一条红毯,自己穿着最新的时装,迎接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人发怵。 但邢筝是装逼之王。 她“高昂”地穿过众多桌椅,在最前头的贵客桌上,悄然无声又故作潇洒地撩袍的坐下。 先前众人听说她可能是周风的侄子,才到天京不久。但瞧见她一股脑冲到最前面同皇子们坐下,便觉得此人厚颜无耻,没点B树。 直到邢筝笑了笑,朝同桌的人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嗨,五哥三哥!” 众人:…… 三哥,五哥? 明依依捏着团扇的手指一松,团扇“啪”一声掉落在地,吓得她身边的丫鬟一震,都忘了捡起。 不不不,不一定是六皇子,可能是七皇子呢? 老丞相来了。 林秋棠为幺女,也是林丞相续弦后的嫡女。她连忙反应过来,起身去搀扶老人家,老人家坐定,发觉整个大堂出奇的寂静。 老顽童缕缕胡须,愕然道:“怎么,不欢迎老夫?” 众人这才从震撼中走出来,眼睛不对眼镜鼻子不对鼻子地祝贺寿星。 坐轮椅的男子率先发话,邢筝认真听了,才知道他就是大皇子邢策。 早前听雪云说过,长皇子邢策本是天之骄子,文武双全,身为嫡皇子,自小被皇帝当做太子培养,谁知道一年围猎,被狼群围攻追击坠马,便再起不能。 虽成了废人,但他是皇后的独子,又才华横溢深得皇帝赏识,依然是太子位的有力竞争者。 邢策送完礼,轮到邢简。二人暗中较劲似的,连贺词都要比比谁的辞藻更华丽。 随后轮到邢筑,吊儿郎当送了一根金拐杖,平平无奇。 轮到邢筝,众人屏息,只等她说出自己的身份。 她恭敬朝丞相行了个小礼,不在乎地位,只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重:“在下邢筝,特代贤妃娘娘前来祝贺,愿丞相大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邢筝。 这两个字意味什么,众人皆知。 他们仿佛被恫吓了般,骇地说不出话。大脑里那个自闭、丑陋、阴郁的乡野村夫忽然变成了一位翩翩皇子,反差之大令人措手不及。 明依依彻底绝望了。 她握着茶杯的手连忙放下,过于颤抖。 为什么和大家说的不一样? 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出现?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见到面? 十万个为什么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明依依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邢筝不过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地位、能力等都不能同邢筑相比。 “六皇子的气质,颇像老夫的一位故人,”老丞相竟难得透出欣赏的眼神,“老夫见了甚是亲切。” 丞相大人何时觉得别人亲切过? 这一席话,也引起在场众人脑内再次掀起一阵汹涌波涛、狂风暴雨。 林丞相又道:“不知,六皇子可认识叶将军?” 邢筝哈哈一笑,十分寻常道:“邢筝流落在外,有幸被叶将军收养,拜其为师。” 众人炸了。 叶将军是谁?消失多年的开国元勋啊! 说好的流落乡野呢?被一个从不收徒的开国元勋收为首徒,是什么巅峰待遇啊!! 第19章 你有没有爱上我 邢简开始意识到,邢筝有点棘手。 他朝邢策眱了一眼,见他眉眼含笑,低头品酒,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莫非,他觉得不足为惧?也是,邢筝前无靠山,后无母家,的确没什么惧怕的。 为自己猛灌一杯酒,邢简说出来的话却颇有酸意:“六弟怎的未曾告诉我,是叶将军的徒儿?” 对方坐下后,朝他嬉皮笑脸打哈哈:“师父很厉害么?” 邢简一梗。 叶将军厉害么? 整个大梁,没人不知道叶家作为开国元勋,为先皇、先先皇贡献了多少。可以说这大片江山,一半是叶家在马背上打下来的,一半是林丞相运筹帷幄算计来的,二老还是至交。 只不过后来叶将军解甲归田,叶家分家后,便各自为营,纷纷站队罢了。 但倘若叶将军回来了……邢简想都不敢想。 大家都以为他病死乡野了。 “叶将军身体康健否?”林丞相不紧不慢道出了最致命的问题。 邢筝仰头,瘪瘪嘴:“家师身体康健。” 每天冥想,成天就端小板凳去田野里和“异形”逼逼赖赖的老头子,哪里能不康健。 整日举锄头创造妖魔鬼怪,到如今还八块腹肌的老头,能不康健就有鬼了。 这一席寿宴,无疑如天雷地火点燃了一串串鞭炮,在众人心中噼里啪啦引爆了一回又一回。 没关系,叶将军的徒儿又怎么样呢,六皇子本人能力上还不是一无是处。 如此想来,众人又觉得心里平衡了。 宴会过后,月上梢头,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邢筝迅速窜上马车,根据饭局上从邢筑那套来的话,命车夫往西市而去。 一众想同邢筝“偶遇”的人,找了半天都见不到她的踪影。 邢简、邢策、林秋棠、明依依:邢筝人呢? “方才六弟问我哪家青楼不那么有名却很有韵味,我告诉他欲仙楼,他马不停蹄就去了。”邢筑摸摸下巴,郑重点头道,“看来,我们是同路人。” 众人:…… 于是翌日,邢筝沉迷美色的传闻,又不胫而走。 且说邢筝同子清风风火火来到欲仙阁,二人方下马车,便吸引了众多姑娘的青睐。一则邢筝穿得非富即贵,二则长得养眼,三则这个年纪多半是个雏儿好伺候,众人便一哄而上,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邢筝毫不动容,稳如泰山:“找你们妈妈来。” 欲仙楼的妈妈海棠是个年近五十岁的“老妈妈”了,在这行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让位。奈何海棠妈妈精神抖擞,身强体健,没半点觉得身体不利索,年纪越大越舍不得找接班人,便一直扛着。 但欲仙楼近几年来,业绩下滑,干不过对面的飘然楼,害海棠妈妈脸上平添了许多皱纹。 没人知道这位贵公子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两个时辰后,向来双标的海棠妈妈恭敬地把人送出来,连番弯腰道谢。 邢筝身形一闪,躲到子清身后:“往后都由我们公子亲自来监督。” 海棠妈妈:“是是是。” 回到皇城,已近深夜子时末,邢筝在马车上瘫坐,时不时偷看子清一眼。 方才她在醉仙楼里大放厥词,把书上的经营之道娓娓道来,还说了几个颇具现代想法的营销策略,建议妹子们多卖艺,用才艺吸引客人,提出了许多活动方案,海棠妈妈惊为天人,决定接受她们的投资。 但邢筝说着说着,画风一转,把锅全部套到子清头上,说他才是自家公子,为隐藏身份,特意穿地比较低调。 随后,小机灵鬼邢筝就把投资当股东的事儿一股脑丢给他,让他出钱。 她算了算,这前期花费不可小觑,她可是只有三十文的穷光蛋。 但她没想到的是,子清竟然没反驳她,顺着她的意一口应承下来,二人互相配合,演技已到了瞒天过海的地步。 “殿下要敛财。”沉寂了许久,子清方启唇道。 邢筝一个激灵,坐直,竟有些怕他。时不时瞥到他头顶上的问号,心虚一笑:“哎呀,算我问你借的,我会还的。” 马车内的空气有些寒凉,冷若冰锥,刺得人骨头生疼。 清清嗓子,邢筝往子清身边挪了挪,拍胸脯保证:“我需要钱,我发誓这买卖一定能成,等我赚了钱,我们……三七分,我七你三!” 对方双唇紧抿,缓缓看向她,浅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浮现淡淡的疑惑,多的是更为复杂的、无法分辨的情绪。 邢筝吃了瘪,偃旗息鼓地颓下身:“那……五五分,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堂堂六殿下,让一个小太监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要他的命,小太监都没权利拒绝。 但这位六殿下,偷偷带自家小太监做生意不说,还要跟他五五分。 不等子清说话,邢筝又发言了。 她怕车夫听见,声音极小,但表情十分用力,手舞足蹈,好似做了一番演讲:“你想想,宫廷深深,兄弟阋墙是迟早的事儿,你既然跟了我,咱们就要有肉同享!你放心,我不是那种甘于现状的人,但我前无靠山后无支持,可不得一点一滴做起嘛,白手起家很累的~这首先手头就有点紧。你也看到了,我向你借了不少钱。但你要相信,只要我富了,我就能变强!” 接着,她给他画饼,还用手背轻打他的胸膛:“到时候我坐上那位子,你就是宫里的大公公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我给你府邸,让你风光!” 这位六皇子,讲话大逆不道地很。 若换做别人,子清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对她描画的未来有了兴趣似的,子清垂下头,也放轻声音同她说悄悄话:“子清原是三殿下的人,六殿下就这么信得过子清?六殿下不怕子清是奸细么。” 对此,邢筝也不是没想过,但她相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更何况,她身边也没别的人了。 再者,对颜狗来说,这些都不是事,你美你说的都对。 “没关系,子清兄。”她拍拍他的肩,“只要你不爬墙,我定引你向善,带你看清邢简老阴阳人丑恶的嘴脸。” 子清抬眸,二人不经意间对视。眼前的小包子脸沉着冷静,嘻嘻哈哈的处事态度下,却有一颗认真奋斗的心。 坐在她身边,好似有一股积极向上的东西在拉着他向上看。 他轻抿薄唇,指望能从她清澈的眸子里读出些算计的味道。 对方却倏想到什么似的,面色蓦地一红,用力向后靠去,手遮住鼻梁,抹嘴,眼神不自然得向窗外飘忽。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 莫非是觉得与他一个下人离得太近,失了身份。 自嘲地笑笑,子清向一旁挪了一个位子,正襟危坐,静静等候主子的吩咐。 邢筝又往马车壁挪了挪,遮住鼻梁的手背放下,翕动翕动鼻翼:“子清。” “方才是子清逾越了,还请六殿下赎罪。” “不是……”她转过头,莹白色的月光下,她红润的面颊如一簇簇桃花,“你知不知道对视八秒以上,两个人很容易相爱。” 子清:? 她移开视线,不敢看他,却很不要脸的挑眉道:“你有没有爱上我?” 子清:??? * 回到贤宁宫已是寅时。 待邢筝再三吩咐他不要守夜后睡下,子清回到偏僻的小房间。 清雅的沉香中,他定神坐下,卸下高帽,望见桌上趟有一张整齐的白字条:有何异常。 点燃一碗油灯,他在小小的床头柜里寻找笔墨纸砚。 但他,唯有一支笔。 邢筝卖给他的那支。 他暴殄天物地把它拿出来,细细端详。笔身刻有线条流畅的麒麟纹,笔头的狼毫因未曾用过整整齐齐,根根相抱。 食指轻拨,纤毛“刷刷”作响。 须臾,他放回毛笔,坐到小桌案前磨墨。 待墨成,他指尖沾墨,沙沙在纸上写下隽秀的字:无。 想了想,他又沾墨写道:六殿下今日问奴,心悦他否。 作者有话要说:翌日收到纸条的邢简:???什么味道,竟如此酸臭? 第20章 母慈子孝的一战 翌日,圣旨到。 一众人等跪在贤宁宫内接旨,方公公十分惋惜得念完,心疼又不忍地对邢筝道:“六殿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圣旨内容大概是发现吏部尚书嫡女明依依与邢筑两情相悦、情比金坚,自诩圣明的渣爹不能拆散二人,就勉为其难撤回赐婚邢筝与明依依的旨意,改赐婚明依依与邢筑,开明地成全这对有情人,让邢筝自个儿为还没萌芽的爱情默哀。 作为补偿,送了一箱上好布匹来。 听罢,雪云跪在邢筝身后,泪流满面,不能自抑。 贤妃则轻甩广袖,丹凤眼睨着她讽刺道:“没用的东西,连圣旨赐的婚都留不住。” “没用的”邢筝:??? 自此,贤妃看邢筝越发不爽,越发觉得她是废物。 这几日,邢筝带着子清在宫里做了不少支线,其中有不少是关于邢蕙与邢筑的。邢蕙倒好说,邢筑却对她避而不见。 估计是抢了兄弟的未婚妻没脸见她,后来,邢筝硬是托着他完成了一系列关于他母妃敏妃的支线任务,无疑都是教他服侍敏妃洗手簪花。 敏妃觉得:六皇子真是一个大孝子。 贤妃收到的额外问候加一。 在子清眼里,邢筝每天都做些“好人好事”,看起来漫无目的,似乎是个老好人,但实则不然,很多次她完成便走人了,也不关心事情的后续。 他想:六皇子,果然是个极难猜测的人。 临近比武,邢筝已升至LV58,算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当日一早,子清与雪云未在寝宫内寻到邢筝,竟破天荒地在院子里发现了她。她手拿一根细树枝,将面前的银杏树当做靶子,勤奋刻苦地熟悉枪法,刺下一地落叶。 此枪法快、准、狠,功防变速极快,肉眼难见,招式变幻莫测。邢筝身形小巧灵敏,耍起来潇洒飘逸,灵动技巧。 为方便行动,邢筝绑了个马尾,着一身耐脏的黑衣,一眼望去,竟颇有几分少年侠客的风姿。 一早起来,邢筝竟有种临近考试的紧迫感。她实在睡不着,自顾自洗漱后便到院子里启用技能。身体本能地过完每一招每一式,她收起树枝,收式站直,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不禁在心里头大喊一声:还!有!谁! 甩掉树枝,她掉头就冷着脸朝门外走去:“走,用早膳,一会去演武场。” 子清留下来打扫一地落叶,他拿起扫帚,轻轻一扫。一地的银杏叶竟忽地碎成细屑,风一吹,洋洋洒洒,漫天飘起金色的雪。 他蹲下捏取一片较为完整的落叶根部,微一提,叶片竟碎了。 “……” 子清若有所思,望向那个方踏入殿中的背影。 看来六殿下,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演武场一早就站满了人,邢筝后悔没有做门票买卖狠狠赚它一笔。 宫人们不敢凑近,远远站在周围的长廊里伸头眺望,议论纷纷:在皇宫待久了,真是什么奇葩都能见到。 “六皇子竟要同贤妃娘娘比枪法,这不自寻死路么?” “可不是吗,这不自知的人呀,你给他照铜镜也没用。” “不自知的”邢筝来了,临考的紧张像一条巨蛇缠绕着她。 她命雪云与子清守在外围,独自进入演武场,手拿那杆贤妃送的枪,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 贤妃今日一身火红的裤衣,路过邢筝身边时,纯黑的披风掀起一阵飒爽的风。她冷冷瞥过邢筝手中的枪,嘲讽道:“自赠你那日起,你就未曾用过吧。” 邢筝笑回:“娘娘赠的枪,邢筝怎舍得用。” 贤妃才不吃她这套,只觉她油嘴滑舌,甚是讨厌。 碧芜恭敬地同另一个宫女吃力端上一杆长/枪,那枪通体透金,枪杆上遍布划痕。 贤妃单手轻而易举地接过,利落转了数圈。枪尖划出痕痕银光,股股劲风直吹得邢筝一头碎发乱飞。 她这数圈舞完,邢筝发型都没了。 用掌心尴尬地铲平毛躁的呆毛,邢筝轻哼一声,扛枪上阵。 “本宫可不会因你年小便让着你,你且放下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小算盘。”贤妃健步一提,轻功卓越,没一会儿便“飞”到演武场中央,将枪猛地一横,“来吧!” 帅都给贤妃耍了,邢筝只能灰头土脸一步步走过去,学着她的模样把枪一架:“来啊!来打一架啊!” 周围宫人质疑的唏嘘声此起彼伏,贤妃哂笑道:“连枪都不会拿,还敢跟本宫叫板!” 邢筝虽是小孩子,但贤妃待她如真正的敌人般认真冲来,残影中奋力一刺,好似料到邢筝接不下这一枪。 邢筝所有的技能皆为被动触发,她武功差,躲避不行,但凭【十式五虎断门枪】,再加上58级基础数值的碾压,她生生硬接下这一击。 铿! 金器相撞,声波震击至周围宫人的耳膜。 贤妃一惊,高挑的秀眉紧蹙,不可思议地瞪着金杆下,硬生生接下她一枪的孩子。 她不信邪地快速抽/回,连番拨刺,步步紧逼。飞扬的尘土裹挟铿锵琅琅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演武场,掀起的蒙蒙尘气中,银色的流光展示出枪尖运动的轨迹。 众人看不出什么门道,只知道那年幼的少年接住了贤妃一枪又一枪。 贤妃次次进攻,被她次次防守,心头烦躁之际,却见她忽后退一步,掉转枪头。 终于进攻了吗! 她收枪相击,枪头方接触的一刹那,却发觉对方收力,枪尖擦过她的枪身,转向而下。 一刹那,她左腿跨开躲避,枪尾下沉以应接,对方却又翻转枪头,瞬时转过枪身,用枪尾猛地一击。 咚! 贤妃猛地后退一步,腰间生起迟到的钝击痛感。 这一切太快了,宫人什么也没看见。 邢筝猛步上前,大喊一句“得罪了!”,攻速极快地朝贤妃冲去。 贤妃毕竟经验十足,她定定神,很快进入状态,攻防交手,打得一身冷汗,火红的衣衫后背全全浸湿。 宫女们无法形容这阵阵枪声,只知道有点像厨房里锅碗瓢盆打翻了一地,但实际要更清脆些。朦胧的尘土中,她们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得见两道影子,一红一黑。 雪云紧张地呼吸不畅,下意识拽住身旁子清的衣袖:“子清,你说殿下会不会受伤?” 子清定定望着场中央,双眸清明,好似看得十分清晰。他冷漠地抽回自己的衣袖,略微汗湿的手指紧握,再不碰那袖口,语气淡定:“殿下能赢。” 什么?那一刻,雪云瞪着他,觉得这太监怕是疯了。 耳边忽传来众人的惊呼声,雪云忙转头。 黑衣的少年凭惊人的弹跳力一跃而上,举枪下刺,贤妃横枪以搏,邢筝的枪尖不偏不倚刺中她的枪身。 嘎拉拉。 贤妃双目微瞠,用尽力气向上推。 咔嚓! 霎时间,贤妃的枪身折断,邢筝被推得在空中向后一倒,双脚落地时蓦地甩枪一刺。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贤妃鼻子一痛,再睁眼时,那少年的枪尾与她的鼻尖只差毫厘。 喘息间,她抬起凤眸,第一次认认真真,不带任何偏见地打量这个少年。 她的眉目美得张扬,未长开的双颊微微圆润,但尖巧的下巴俏皮可爱。她的眉毛不过浓又英气,双眸却稚嫩,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坚定又自信。 贤妃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在她眼里,发光了。 “噗嗤……”她忽笑起来,想起自入了宫,她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比过一次武,“……哈哈哈……” 贤妃娘娘输了。 贤妃娘娘疯了。 宫人们惊骇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掉头就跑,生怕这个罗刹女一个生气把她们头全砍了。 “邢筝!”贤妃这一声唤,中气十足。 邢筝收枪,竖起拿好,立正站直:“儿臣在!” 深吸一口气,贤妃把额前散乱的碎发撩起,稳步上前,重重拍了拍她稚弱的肩:“打得好。” “娘娘教诲地好。” “娘娘?”贤妃冷哼一声,昂起头,气场竟亲和了些,“外人弄断了本宫的枪,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邢筝勾唇一笑,恭敬行礼:“母妃说的是。” 把断枪扔给碧芜,贤妃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演武场,不回头却潇洒地招手:“以后每日卯时,贤宁宫内院见!” 邢筝:不是吧!以后每天都要打?! 失去了懒觉的邢筝心情几近崩溃,她哀嚎一声,累得把枪当拐杖使。 叮—— 【完成任务:贤妃的挑战】 【恭喜获得:1W经验】 贤妃不愧是小BOSS,这一役直将邢筝送上59级大关,距离60级只差一步之遥。 邢筝慢慢挪回去,一看到子清,突然电就充满了。 她乐颠颠跑过去:“我方才表现得如何?” 雪云抢答:“殿下英勇!” 温柔地揉揉雪云的脑袋,邢筝把枪给她,让她先行回贤宁宫招呼厨子烧些好菜。 雪云害羞地应了。 待她离开,子清若有所思片刻,方淡淡发话:“殿下的枪法,怕是天下一绝。” “那是!”邢筝飘了,她叉腰挺胸,了不得的模样,“走,咱们去找小仙女!” “殿下,”他试探地喊住她,一脸正儿八经地道,“殿下英勇。” 邢筝:???学人家作甚? “喔,嘿嘿,谢谢夸奖。” 走几步,没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见子清好像不想走的样子:“不走嘛?” “殿下英勇。”他又重复了一遍。 邢筝:什么毛病……复读机? 她想了想,脸忽蹭地一红。 这家伙,莫不是,在求摸头? “咳咳……”她不自然地垂头回来,僵硬地伸手,往他头上轻揉一顿,“是是是,我最英勇。” 子清垂眸,定定望着她绯红的脸,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位六殿下,恐怕真的癖好特殊。她觊觎他的美色,也许这能成为他的庇佑。再加上她能力可观,极具潜力…… 高速思索间,二人听得车轱辘转的声音。 不远处,一个坐着轮椅的人独自推着轮子缓缓而来。 正是邢策。 “六弟好身手。”他到二人跟前,击掌称赞。 “大皇兄也来了?” “此战精彩绝伦,不得不观。原以为六弟只是投射准,没成想,枪法也极好。” “大皇兄谬赞了,不过,小弟还要去找五妹妹玩,就不搅扰大皇兄了。” 邢筝以为他只是来寒暄寒暄,打了个哈哈就要走。 经过他身边,却听他开门见山,毫不避讳道。 “六弟,莫走,你还欠我东西呢。” 邢筝:??? 邢策抬起头,老阴比的模样:“我手下十几条人命,六弟准备怎么还?” 作者有话要说:背锅侠邢筝开始上线。 第21章 父慈子孝 邢筝满头的问号。 她杀人了?她杀邢策的人了? 何时?何地?何因? “大皇兄,粪盆可不是这么扣的。”邢筝最讨厌被别人诬陷,她抱臂,不爽地看邢策,怀疑他在梦游,“有何证据?” “临海庙宇,袖里藏剑。”说罢,邢策拿出一支被擦得锃光瓦亮的袖里剑,正是当日临海寺庙内,子清给邢筝用的那些。 但邢筝没有杀人。 且邢策这波骚操作,直接大大方方承认临海刺杀和夺嫡有关,是他派的刺客暗杀邢简。 看来夺嫡之路,实在艰难。 她思索毕,开始撇清关系:“呵,大皇兄怕是误会了,当时事出紧急,小弟只是正当防卫,掷出袖里剑让他们不能行动罢了,不曾夺去他们性命。” “我的人,可是一个都未活着回来,尸体都被手下埋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邢筝一梗,她确实没有杀人啊。 邢策将袖里剑举起来,转动着细细端详:“这个袖里剑名叫无痕,是夏国特有的暗器,子清是宋国人,周风与邢简均未曾涉足夏国领域,你所住的赵家村则临近夏国,在场之人,除去你与那位小胖子,怕是无人会有此物。” 什么玩意儿,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也没说对啥。 邢筝心底有了思量,她轻飘飘看了面色如常的子清一眼,转头嬉笑:“行,我承认,就是我杀的,大皇兄想如何。” 邢策收起袖里剑,平视前方不看她:“六弟,你我共谋,如何。” * 与邢策交谈后,回去的路上,邢筝一言不发,也没心思寻小仙女玩了。 她径自走进一条无人的小道,用非人的五感确认周围无人后,拐入小石子路,绕至假山群的背后。 密密麻麻的石子走起来有些膈应,两旁的田旋花一簇一簇的粉嫩,空气中飘扬淡淡的花香。 二人一前一后,一疾一徐。 “人是不是你杀的。”她忽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问子清。 “是,杀人灭口罢了。”他十分从容地承认了。 “你会武功?” “子清不会,只是在三殿下那里学了些使暗器的手段。当日我怕那些刺客卷土重来,故绝了后患。” 有些道理。 她又问:“你为何有夏国的暗器?” “宋国灭夏后,许多东西流入市场,我只是在黑市里买了些来。” 邢筝转过身,眼见他走过来,正要进一步责问。他猝然抬手,在她头顶的碎发上轻轻一掸。 袭人的沉香弥漫鼻尖,她一晃神,一片细叶自发间滑下,落在她的肩头。 太近了!她有理由怀疑他在色/诱她! “子清,”强行镇静心神,她歪歪头,战术后仰,兀自弹掉那片细叶,放轻声音唤他,“我坚信,人与人之间,有信任才能谋事。你既是我的人,便不能对我说谎,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他放下手,与她对视,目光坚定,字字真诚:“是,子清绝不欺瞒殿下。” “你发誓,说你一生一世,都不会欺瞒邢筝。” 他眼底扬起微不可见地笑意,举手郑重道:“子清一生一世,都不会欺瞒邢筝。” 略一滞顿,他想起她早前说过的话,又承诺道:“也绝不爬墙。若有违背,求而不得,身心具竭,体无完肤。” 大可不必发这么毒的誓。 自鼻子里叹口气,邢筝抱臂靠在身后的假山上,低头沉思:“如今局势显然对我们不利,大皇兄与三皇兄两家独大,我们若贸然出动,恐怕会引起他们的联手,倒不如……” “倒不如先依附一方,养精蓄锐招兵买马,等时机到了引他们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子清接道,“不过,殿下可不是愿意臣服别人的人。” 那是,邢筝瘪瘪嘴,一想到要和邢策凑近乎她就浑身难受。 他莞尔道:“若殿下信得过子清,将这些贴他人冷面的事,交于子清便好。” 邢筝有些恍惚,她分明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但他白净的面庞和真诚的神情,却如浪涛扑灭了她怀疑的小火焰。 颜狗,不需要信任的理由。 “那……”她在脑海里奋力抢救自己,掐着自己最后一丢丢的面子,“就勉为其难地交给你吧。” 二人回贤宁宫的路上,气氛有些微妙。 邢筝这才有闲工夫细想方才子清为她掸头发上树叶子的行为,心头扑通扑通乱跳。 子清跟在她身后,谨慎思考日后的对策,他眸光一抬,前面的人耳根子红若胭脂。 小肉包子,好像极易害羞…… 真是太好拿捏了…… “哎哟喂,祖宗,可找到你了。” 没走几步,附近传来方公公气喘吁吁的声音。他迈着小碎步汗涔涔跑过来,豆大的汗珠坠地满头都是。 喘粗气在邢筝面前停下,他拿出手帕,擦掉脸上一层轻薄的白/粉:“祖宗,陛下召你!” 邢筝警惕地皱眉:“渣……不对,父皇召我何事?” 方公公给她使了个眼色:“宜嫔娘娘也在。” 好了,定是宜嫔在背后给她小鞋穿,半桶水总是哗啦啦响,不让人省心。 邢筝使了个眼色给子清:“你回贤宁宫。” 且说宜嫔自昨日被皇帝翻了绿头牌,便在天云殿待到现在。她未曾踏出天云殿半步,还不知道演武场一战,邢筝大胜贤妃的盛景。 她只知道,邢筝定败地体无完肤,她定要趁此机会“参她一本”。 于是,她殷勤地煮好一碗强身健体的药膳,坐等渣爹回来品尝。 渣爹回到天云殿,见宜嫔如此贤惠,如此温柔,如此体贴,心头一热,又拥她你侬我侬,颠鸾倒凤。 这两日,宜嫔无疑是整个后宫最受宠的女人。 “陛下~”她嗔怪渣爹龙气不减,柔荑在他的胸前轻轻比划,“陛下~臣妾忽想到,今日是六殿下与贤妃姐姐比武之日呢。六殿下也是可怜……今日定要受伤了……” “这孩子,身边也就一个宫女伺候,”说到此处,她刻意放柔的声音带了几分疼惜,“丞相大寿那日,六殿下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同五殿下打听花楼处所……陛下……六殿下也到了初礼的年纪了,贤妃娘娘膝下无子,不知如何育子……” “嗯,爱妃说的是,爱妃果然心细体贴。”渣爹猴急地点头,“朕会多派些宫女过去。” “不过……臣妾还挺说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她深知渣爹的秉性,试探性地勾上渣爹的颈脖,妩媚道,“五殿下近日收了不少外来的女子,都是六殿下送的。” 什么?外来的女子? 渣爹一听,这可得了?老五的眼光同他最像,老五收了的人,能不好看?竟然不知道先送给他,不孝子! 他忽一个支棱坐起来,正襟危坐:“胡闹!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小小年纪就互相谄媚,拉帮结派!方公公,传邢筝!” 就这样,邢筝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天云殿。 她恭敬跪在丹墀下行礼,渣爹气在心头,不想让她起来。 宜嫔坐在一边左顾右盼,指望在邢筝身上寻到些惨兮兮的伤痕,却一个也没见着,不免心生疑惑,故意试探:“六殿下今日怎的衣着如此。” 邢筝同贤妃一顿SOLO,虽未受伤,但一身尘土是难免的。她不看宜嫔,恭敬对渣爹道:“儿臣今日与母妃在演武场切磋一二,故染了尘土。” 切,宜嫔翻了个白眼:什么切磋,是被按着头打吧。 “小六,”渣爹此时先装慈祥,“前日,你出宫出席林卿的寿辰,却未及时回宫,反倒辗转花街柳巷,可有此事?” 邢筝大方认了:“有。” 她竟一句都未狡辩,让渣爹一梗,更加火冒三丈:“你还送莺莺燕燕给你五皇兄,助长他的纨绔劣性,可有此事?!” “有。”邢筝大概心里有了底,这锅还没在手上焐热,便赶紧抛出去,“可那些女子,均是三皇兄赠予我的。” 渣爹:???岂有此理!经手三人,竟不知送来孝敬朕! “方公公!召邢简!” 宜嫔这才觉得事情闹大了,几个女子罢了,怎的扯上了三皇子?扯上三皇子,岂不等于扯上贵妃? 轻咬下唇,宜嫔忙劝道:“陛下,罢了,皇子们互相关心,也是好的。若三殿下真同六皇子与五皇子拉帮结派,也太……”太蠢了。 渣爹深吸一口气,觉得有失分寸,但咽不下心头怒火,指着邢筝的脑袋怒骂:“难得出宫,代表皇家颜面,竟擅自流连花街不返,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 她这么快认错,还认得这么简洁明了毫无迂回,他更火了:“不好好准备秋中国子学的功课,却在演武场与母妃兵刃相向,败坏风气,你可知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邢筝心里头不满地掀桌,面上却不敢跟80级的渣爹顶嘴:“儿臣知错。” “罚你禁足一个月,抄写兵法百遍!” “陛下,六殿下年幼无知,自乡野而出,定有些不可避免的坏毛病……六殿下礼节尚且没学会,字也没学,百遍兵法是不是太难为他了。”宜嫔心头直喊爽快,面上却故作担忧心疼,给渣爹倒了一杯茶,“陛下先喝杯茶顺顺气。” 她不说还好,一说,渣爹便想起邢筝来自乡野的身份,再看她穿得不上台面,礼节也欠妥,面上更气:“哼,朕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同他娘一般上不得台面。” 心里偷骂他憋蛋,邢筝脸上显然有些绷不住:不是你,会有我? “娘娘,娘娘,您不能擅闯……” 天云殿外倏传来方公公哭一般的声音。 众人朝门外望去,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贤妃举着邢筝那把枪,风风火火就闯进来了,高昂的声音响彻天云殿内外:“陛下何故在此辱骂臣妾?!” 作者有话要说:何原卿:子清发的誓,与何原卿何干。 邢筝:我看你是想参观参观火葬场。 从前,邢筝:君子不党,站个屁的队 日后,邢筝:我是大皇兄的人!都是大皇兄指使我的! 最后祝大家七夕快乐! 感谢在2020-08-24 16:20:35~2020-08-25 16:4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728999 20瓶;花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第一次滑铁卢 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一声响彻天云殿的怒吼,把渣爹震得咽了好几口唾沫,忙将宜嫔推得远些。 渣爹翻牌子向来十分谨慎,能不翻贤妃就不翻贤妃。不是她后家多么强大,而是这位“祖宗”一气之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年轻的时候,渣爹还不了解贤妃的性子,盛邀贤妃与当时的丽嫔一同侍奉,贤妃当即便觉受了奇耻大辱,当场一剑割伤了丽嫔的大腿,鲜血渍了他一脸。 吓得渣爹套了件里衣,坠着玉龙就跑出去喊方公公。 那一晚丢的脸面,能集起来给全皇宫的人当抹布,渣爹终身难忘。 “爱妃怎么来了?” “臣妾本在门外等候,却听陛下在辱骂臣妾!” “朕何时辱骂爱妃了?” “陛下辱骂臣妾上不得台面!”贤妃冷哼一声,眼刀削向宜嫔,锐利至极,像恨不得当场把她皮给扒了,“难不成,宜嫔妹妹比臣妾,更上台面?” 爽了!跪在贤妃身边的邢筝抬眸,偷偷朝宜嫔投了个眼神:让你嘚瑟。 宜嫔怎么也没想到,贤妃对邢筝如此护短,就像邢筝真的是她的儿子似的。 不是说二人初见贤妃便怒斥邢筝么? 不是说贤妃想借今日比试把邢筝打废么? 不是说贤妃如何如何看不起邢筝,想着法要把邢筝赶出贤宁宫么? “朕何曾辱骂爱妃?朕辱骂的是小六的亲生母亲。” 又来了,亲生母亲,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叶秋棠。 邢筝学着宜嫔那套,拽拽贤妃的裤脚,硬憋出一双泪眼:“母妃,宜嫔娘娘也是为儿臣好,在您瞧不见的地方,时刻帮您监督儿臣。早前在朗月宫,宜嫔娘娘对儿臣也是……煞费苦心,母妃勿要生气,为此同父皇伤了和气。” 贤妃冷笑,枪/头落地,发出刺耳又悚人的声音:“本宫的儿子,哪里轮得到你来监督教育!” 宜嫔:??? 邢筝一席话,成功把宜嫔拖上事件的焦点,也成功把渣爹排开。 渣爹顺势皱眉:“宜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何要乱嚼舌根。” 宜嫔:??? 贤妃起力收枪,地上被戳出一个小窟窿:“妹妹有这心思,不如多管教管教七皇子,别让他再去欺负五公主。” 渣爹:“竟有此事?” 宜嫔:“臣妾……不知……” “陛下!”贤妃不想听宜嫔叨叨,打断她的话,“臣妾同邢筝比试,输得心服口服,如今我二人早已精疲力竭,不便奉陪,免得惹陛下不快。臣妾先行告退!” 说罢,她一手捞起跪在地上的邢筝,硬是将她拽走。 “儿臣告退!”邢筝匆匆瞥了眼宜嫔,嘚瑟地摇摇头。 宜嫔脸色一黑,瞪向渣爹,却见渣爹捏着小胡须一脸深沉:“爱妃,你听到了吗?贤妃说她输给了小六。” “哼!”宜嫔一个没绷住,委屈的泪水哗啦啦流了出来,“陛下你竟不替臣妾说话……臣妾也是……一片好心……” “行了行了,要哭回去哭。” 渣爹此时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错误。 以后宫里,莫不是要有两个贤妃? 头疼。 宜嫔咽不下这口气,拭泪而出,风风火火携一队宫人往临空殿去。 贵妃娘娘宫内耳目众多,早就知晓宜嫔在天云殿吃了瘪。 她耐心听完宜嫔的一顿唠叨,纤细的手轻轻捣弄瓷钵里的花瓣,散出浓浓的花香。 “姐姐,您不觉得贤妃太猖狂了吗?”宜嫔不满地举起小铜镜,望见自己略花的妆容,越发来气。 “并非贤妃猖狂,”将捣碎的花瓣倒入过滤的纱网,贵妃悠悠做着胭脂,“是邢筝太猖狂。” 待花汁过滤完,她将残渣扔掉,向花液内混入少许蜂蜜搅拌:“要让那孩子明白,宫里的规矩。” “姐姐有计策了?”宜嫔神色微喜,凑上耳朵。 被“倾囊相授”后,她了然,眉梢不自觉翘了起来,团扇朝贵妃轻扇一下:“不愧是姐姐,能让她再不敢放肆。” 贵妃伸手,宜嫔忙殷勤地绕到她身边,扶她起身。她身子微倾,在宜嫔耳边神情散漫道:“记得要做得干净点,别留痕迹。” * 且说邢筝同贤妃回到贤宁宫,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浑身水汽。 贤妃把她叫到主殿,退避除碧芜子清以外的下人,秘密谈话。大意是让她今后可露锋芒,但勿要太过出头,要学会收敛,否则会吃苦头云云。 “勿同宜嫔硬碰硬,宫中关系网错综复杂,当下你并不知道,对手身后站的是谁。” “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嗯,近日不要再惹是生非了,过不了多久陛下五十寿辰,要低调行事。” “是。” 寿辰?邢筝瘪瘪嘴:没有任务,没有经验,就没有装比的必要,就当是去吃顿饭咯。 当晚,邢筝自己洗漱毕,让下人们先回去睡了。 天刚刚黑,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她从系统里掏出升官图,想了想,翻出窗户蹑手蹑脚朝西侧去。 子清是整个偏殿里回房最早的小太监。 他把脏衣服洗了,将太监服晾在屋外廊上,和衣坐上硬板床。 他靠着墙坐在墙角,什么也没干,只静静的沉思。 唯一一碗油灯,放在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上,照亮了小小的屋子。 静谧,又寂寞。 没了六殿下的吵嚷,竟有些耳鸣。 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子清耳尖一提。 有人来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警惕地望向窗外,自袖内滑出细细的无痕,指腹紧紧捏住,蓄势待发。 吱呀—— 窗户忽被人打开,邢筝的脑袋吱溜一下探进来:“睡什么呀还早呢,起来嗨!愉快地玩一盘升官图吧!” 原来是她。 偷偷收回袖里剑,他习惯性勾唇,下榻,帮她把窗户往上撑了些:“殿下要进来玩?” “昂,有什么不行的,你屋子又不脏,还香香的。”她二话不说翻了进来,把升官图堆到他床上,脱鞋子上榻一气呵成,还回头朝他招手,“来呀,愣着干啥。” 这位六殿下,怎的熟稔地跟自己家似的。 子清不由发自内心笑了,上了榻,细细观察她带来的这盘升官图。 邢筝利索地摆好盘,垫脚够手,把油灯拿来放床头,坐正问他:“会玩么?” 温柔朦胧的油灯光下,他俊美的脸显得越发柔和:“会。” 二人边玩,边随意地聊天。 邢筝这身本是长里衣,但她觉得拖拖拉拉很难受,便亲自动剪刀把它裁成了短款,她的裤子又长又宽松,也被她裁掉半截,还让雪云想办法把腰弄了个略带松紧的样式,所以连腰带也没系。 这宫里,怕是没有比六皇子穿得更“寒酸”的人了。 “子清,你是宋国人?”她随意问。 “是,本想来大梁安居,乱世找不到好的差事,就进了净衣坊,留在宫里当小太监。”说及此,他无奈轻嗤出声,面上的笑意看不出是否真心,“油水很多。” 原来如此……邢筝又问:“家里人知道么?” “知道,父母均在战乱中去世,唯留下一个弟弟。” “抱歉……” 邢筝抬头,见他不曾流露悲伤,掷骰子,继续升官。 “无妨。” “可你也方十五岁,弟弟岂不是更小,由谁来抚养?” 他睫毛微不可见地一抖,拿起骰子,云淡风轻地一语带过:“家弟同殿下一般大,有别的亲戚收养,我的月俸会托在天京的亲戚寄回宋国。” “哦……你弟弟叫啥?” “……”他顿了顿,“子宋。” “喔喔~叔叔阿姨还挺会取名字的。” 叔叔阿姨? 子清知道邢筝不讲究身份,但没想到她这么不讲究。 心头流过一丝奇异的暖流,似乎唤醒了什么,他抬起眼帘,仔仔细细端详眼前包子脸的少年,忽想说什么。 十五岁的孩子张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只剩一团阴冷的寒气哽咽在喉头。 小肉包子才十二岁,和他弟弟一般大,能懂得什么。 自己经历的,常人无法理解…… 永远也不会有人理解…… 在她看来,他不过是个小太监。 思及此,他的眸光又暗了下来,自嘲一笑,嘴角的弧度带了几分阴邪。 可笑。 咚咚咚。 倏有人敲门。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 子清:“谁?” 是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子清,六殿下唤你。” 邢筝头一抻:??? 怎么这一天天的,幺蛾子这么多。 子清正要去开门,却被她一手横在身前推回去:“别去,你不会武功。” 无论会不会武功,都应由下人保护主子才是。子清微怔,还要起身,却又被她一下子推到床上。 邢筝揎拳掳袖,随手抽走他放在床头柜的发带把头发扎好。 她打开门,眼前倏然一黑,一股浓郁的香气自鼻尖直冲她的大脑。 霎时间,她颈脖挨了一闷棍,再没有意识。 …… 耳鸣声充斥邢筝的大脑,等她有神思的时候,尝试睁开眼睛,晃晃悠悠天地颠倒,眼前漆黑一片。试着扭扭头,面颊触碰到什么,好似有一个大黑袋子套在她头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牡丹香,有些闷。 她想要站起来,却发觉自己被麻绳困在一张椅子上,动弹不得。 好家伙,她被掳了。 啪! 一长鞭訇然打到她的脚踝边,吓得她一机灵。 小宫女的声音自身前响起:“哼,看来六皇子待你也不怎样,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不赏给你。若你聪明点,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尚且还能留一条小命。” 邢筝:? “说!六皇子和贤妃是不是在密谋什么!六皇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邢筝:???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憋大招,感情上的(滑稽)。 感谢在2020-08-25 16:47:57~2020-08-26 16:2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子清,你好香 邢筝算是理顺了。 这些人把她误认成子清抓来,就是要逼问一些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报复她。 整个皇宫,和她关系恶劣到这份上,闲到能干出此等歹事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 可她真想不到,宜嫔竟这么沉不住气,才几个时辰就搞出一堆骚操作。 “快说!”小宫女手上的鞭子再一次打在她白皙的脚背上,生生鞭挞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疼得邢筝倒吸一口冷气。 “丑闻……我不知道啊……”邢筝拿出自己考试时胡扯的本事,“邢筝她……放荡不羁,喜欢穿里衣在寝宫里瞎晃悠,很没规矩,还在大厅里头挖鼻孔……还……还在背后说宜嫔娘娘的坏话。” 麻绳过于结实,邢筝用力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脚上又挨了一鞭子。 小宫女:“说宜嫔娘娘什么?!” 穿越至今,邢筝还没受过这种气,她猛震一下,身体带动整个椅子跳将起来,也没能挣脱,反而把问话的宫女吓了一跳:“你放弃吧,挣脱不开的!” 邢筝本还想陪她们玩玩,但脚背的疼痛如锥子刺到她心尖。 对方的鞭子上带有钩刺,打下来,钩刺扎进肉里,血忽淋拉流一地。 “大爷的……说宜嫔娘娘是个丑八婆!”她大喊一声,“我是六皇子,你们这群憨批抓错人啦,把宜嫔娘娘叫来!” “哼,想骗我?”宫女冷笑一声,靠近她时,身上果真有宜嫔娘娘每日熏的牡丹香,熏得她想打喷嚏,“这么晚了,六殿下会在下人房里?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别自个儿哔哔,”邢筝火了,祖安起来,“你把头套拿了看看我是谁!” 那宫女迟疑一阵,依言把她的头套拿下:“你若好好配合,我们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邢筝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小房间,像是偏殿的下人房。 嚯!她低头一瞧,脚背上赫然有两道大喇喇的血口,心头直骂娘:我的玉足! 那宫女没见过六殿下,但她眸光瞥到邢筝头上用来扎头发的,是太监用的粗布发带,当即便觉自己被骗了:“竟敢骗我你这个死太监!” 邢筝:死、太、监? 一条长长的黑影自屋顶甩下来,邢筝情急之下,怕自己被毁容又躲不开,只能抬下巴用牙死死咬住。 鞭子的倒钩微微割伤了她的嘴角,她脸上没被波及,牙龈却被刺痛,连舌头都不能幸免。 那宫女发狠一抽,撕裂的疼痛自舌尖闪电般传到心头。邢筝五官紧皱,“呸”地吐出一口血。 舌头伤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若没抓错人,现在在这儿挨鞭子的,定是子清吧。 照宫女的打法,宜嫔本来就不想让子清活。 到时候再把子清尸体还给她,怕是想就此给她一个教训。 毒,真毒! 宜嫔这个小女子,简直是踩着她的底线,在上面嘚瑟地反复横跳。 越想越气,她的眸子渐渐泛红,周身扬起一抹杀意。 那鞭尾停在她脚边,邢筝猛地瞪向宫女,趁对方发愣用力抬起屁股,让椅子单脚伫立,再用被绑在椅子上的右脚猛地往地上一踹。 脚尖被钩伤、左肩落地传来的疼痛,均不敌那鞭尾猛地甩向宫女的左腿,听得她猛呼一声来的畅快。 “你找死!” 眼看那宫女又一鞭就要落下,邢筝吓得闭眼。 一袖里剑自外横穿纸糊的门面,刺中宫女的手掌直飞向墙,“钪”一声死死扎进了墙根。 宫女尖声哀嚎,疼得涕泪横流,抬头一看,自己的手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殿下!” 被一双温柔又白皙的手扶起来,邢筝呆呆望着那个姗姗来迟的人。 子清换上了太监服,头发好好扎起来了,面庞润泽,极为好看。 他蹲在她面前,为她解绑,默默拿出手帕,为她小心翼翼擦拭嘴角的血,动作轻柔。 邢筝:那个宫女,来,你过来,多打我几下吧,我觉得这个伤有点少……哎这血怎么这么快就擦完了,我为什么要有血小板…… “殿下,我背你。” 说罢,他背对她,抱住她的双腿,让她倾到他背上。 邢筝再没闲心情去看那宫女吃惊的眼神,她听到贤妃在门外的怒喝,听到贤妃的枪/刺入宫女太监们体内的穿透声。 还听到宜嫔的一句句:“贤妃你疯了!” 她才不管这些。 如果不是她嘴角破了,她现在一定在偷笑,笑得像个傻子。 乖乖趴到子清背上,温温热热的,看似单薄的后背实则结实,至少背她毫不费力。 她还偷偷低头嗅了嗅他的颈脖,有淡淡的沉香味,夹杂着天云殿的龙涎香气。 他还去找过渣爹了。 被子清背出门,邢筝确信自己如今在宜嫔这个憨批的寝宫里。 贤妃手里拿着邢筝那把/枪,砍刺死了不少拦路的宫人,衣裙被染得鲜红,像个嗜血的魔鬼。 宜嫔吓得跪坐在草地上,手指贤妃瑟瑟发抖:“你疯了,我没掳六皇子。” “还说没掳?”贤妃望见邢筝,利落收枪,十分不悦。 她见邢筝脚上血流汩汩,脸上血糊淋拉的,原本不怎么生气,如今也气得秀眉竖立:“六皇子喊本宫一声母妃,本宫岂能由你这等腌臜贱人对他放肆!你竟敢动用死刑,宜嫔,本宫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宜嫔茫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邢筝伤痕累累趴在子清身上,焉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完了,真的掳错人了。 不一会儿,匆匆穿戴好的渣爹才姗姗来迟。他同贵妃本你侬我侬,被打断了一脸不悦吹胡子瞪眼的。这不,刚走进院子,一眼瞧见贤妃怒发冲冠,再瞅这一地宫人太监宫女伤的伤,惊得虎躯一震:“宜嫔,你做了什么好事?!” 宜嫔泪眼婆娑地瞄了眼贵妃,贵妃丢给她一个看废物的眼神。 当初贵妃提议她作了邢筝身边的小太监,做得狠些,把小太监的尸首丢还给邢筝吓吓她算是一种警告。但宜嫔后来想想这哪够,她还要顺带审问审问那小太监,能捞一点把柄是一点,捞不到再杀了也不迟。 不曾想手下人做事这么不让她省心,竟抓错了? 对皇子动用私刑,可是死罪…… 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得推脱了。 那她也要拉贵妃下水! 想到这里她目光忽然狠戾起来,却在与贵妃视线第二次接触的那一刻,如泄了气的皮球蔫巴下来。 她还有老七,若她得罪得了贵妃,日后老七怎么办? “陛下,陛下……臣妾……”一时间,宜嫔脑内混乱,竟连狡辩都不会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事实又胜于雄辩,宜嫔银牙紧咬,忿忿道:“臣妾本想抓一个小太监,却不曾想,抓错了人……” “宜嫔,你好大的胆子!”渣爹听罢,小胡子气得直抖和,太阳穴突突突直跳:这还得了! 你们后宫平日里明争暗斗也就算了,竟然还对朕的儿子用刑?虽然朕的六皇子出自乡野,是个匹夫,但好歹也是朕的儿子,你怎么敢做这种事! “来人!!宣太医!” 邢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舌头动一动都疼。 她咽下一口又一口血水,连嗓子都咽累了。 但她开心,特别开心,眸子里掩饰不住的喜悦。 因为她现在正趴在子清的背上! 众人即刻返回贤宁宫,子清一路背着她不曾放手。 渣爹没跟来,忙着拟旨除去宜嫔的品阶,将其打入冷宫,以儆效尤。 贤妃在寝宫里教育了邢筝几句,无外乎就是:半夜去太监房成何体统!贪玩也不至于如此!好好闭门思过! 邢筝乖乖地,一一应了,还满眼笑意,乐呵地很。 贤妃:莫不是脑子被打废了? 太医开了不少药方,雪云留下来伺候,碧芜却停在房内,待贤妃甩手走了才顿首道:“子清,你同我来。” “呜呜呜!”邢筝腾地坐起来,抓住子清的袖子,朝碧芜摆手,又朝雪云甩甩手。 碧芜笑道:“殿下,是娘娘让碧芜唤子清出去,有话要同子清说。” 邢筝才不听,她死死拽着子清的袖子,朝碧芜打莫名的手语:本殿下就要子清留下伺候就好了,其他人爬! 碧芜:“可殿下……冬初陛下就要大寿了,若到时候您这伤还不好……陛下问起来,谁来担这个责任呢……” “我会好的。” “殿下……” 邢筝叉腰,表示自己生气了。 碧芜无奈,只好同雪云服身,默默退下。 房间内,淡淡的沉香弥漫,唯有子清与邢筝二人。 殿内的沉香,是邢筝要求点的,她觉得好闻。但比之子清房里的,总归没内味。 “别……粗ki……贤妃……要罚……你……”别出去,贤妃要罚你,而且按她的性子,定是非人能承受的刑罚。 比如跪在院子里三天三夜这样的。 她忍痛艰难地说完,靠在床头,揪住他的袖子不放,让他好好留下来。 房里的光暖暖的,比子清房间里的亮堂多得多。 子清心头的滋味莫名,他点点头,轻轻拿开她的手,恭敬跪在她脚边为她擦药。 邢筝吸取这次的教训,忙进系统里面找技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百毒不侵】,什么毒都毒不死她,迷药也算在内。 是时候赚钱再买个技能了。 “殿下……”床尾的人忽淡淡开口,“我不应让殿下开门,是我没保护好殿下,理应受罚。” 邢筝摇手:“那我……ki不……白搜罪……”那我岂不白受罪。 子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处理她的伤口,手上的力道极轻。 看出他心情低落,邢筝屁股往前一挪,伸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 他抬起浅色的眸子看她,怔怔的。 六皇子嘴角的伤痕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可她清澈的双眼里,满是暖阳般的笑意。 心情好奇怪……低落,却又如同被什么轻轻撞击了一下,心跳顿了半拍。 子清起身,净手,从桌上拿起另一盒太医给的药膏。 柔软的指腹沾取点点翠绿,轻轻点涂在她的嘴角。 他凑得好近,邢筝盯住他放大的脸,呼吸不规律,渐渐急促,脸颊也滚烫起来。 邢筝:子清真好看…… 在心头疯狂锤床,邢筝脑袋上冒烟了似的盯着他的脸,舍不得挪开视线。 极致美色的诱惑下,她忽抬起头,凑近他的脸,闭上眼睛轻轻一嗅:“子清……你好香……” 子清的指尖一顿,对上小肉包子的清澈双眸,清楚地看到她眼底里对他的喜爱…… “殿下,”他清冽的气息蒲公英般落在她的鼻尖,“男人应喜欢女子。” 这话没毛病,邢筝点点头:“我姿道。” 不,你不知道,你喜欢太监。 子清摇摇头,回身收好膏药。他揿住她的肩膀,让她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夜深了,殿下安歇吧。” “嗯……好,你可以……回去了……” 任由他给自己盖好被子,掖好被角,邢筝嘴角止不住地一扬,生生扯痛了伤口,又哭又笑。 他吹灭蜡烛,守在她床边的屏风后。 邢筝侧头望着屏风,月光投下他的轮廓,温柔俊美。公z号:半#夏%甜*酥 好像,系统也没规定不可以谈恋爱吧? 那要不,她谈个恋爱好了? 嘻嘻,嘻嘻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从呼吸上确认床上的人已沉睡,子清方打开房门走出去。 院内,一黑衣人正在等他。 “如何?” “主子,邢筝的身世是干净的,与传闻如出一辙。” 她真的只是个在乡野长大的六皇子罢了…… 他垂眸,眸光里却带了几分算计:“计划有变,不再依附邢简了,但消息正常传给宋国。” “是。” “还有……把母后留的霞凝露给我。” “主子?”那人显然十分诧异。 子清勾唇,笑出几分乖戾:“有舍才有得,不是么,我们需要六皇子的信任啊。万不可操之过急,此人,需徐徐图之。” 说罢,他接下一盒霞凝露,丢下黑衣人,默默走向正殿。 此时正殿内,碧芜正在等他。 她面前放有一张长凳,身旁有两个太监,他们手里一人一根长板站得笔直:“你来了。” 子清没回话,也没趴上那张长凳。 他沉默地跪下,兀自褪下所有的上衣:“子清甘愿受罚。” 碧芜点点头:“打三十大板,注意不要打到手臂,免得被六殿下看见。” “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6 16:25:23~2020-08-26 20:2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栀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鸡蛋(上) 一夜好眠,翌日一早,邢筝被嘴上的伤口生生疼醒了。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什么冰凉的香香的东西被轻柔地抹在嘴角,她方觉得好受些,又沉沉睡去。 隐约间,还闻到一息沉香气,夹杂着劣质跌打药的气味。 子清的味道。 自此,邢筝休息了整整半个月。 她也不闲着,一有空就打坐,能获得一点经验是一点。 她发现太医院开的膏药药效极好,伤口愈合很快,且没留什么疤痕,只脚腕上留了轻微的细细的小疤。 想到日后许会用到,邢筝准备去太医院厚脸皮讨些来,被子清拦下:“殿下不必亲去,我去替殿下讨来。” 邢筝点头叫好。 说起子清,邢筝头几日很少见到他,大部分时间均是雪云来伺候,问就说子清身体不适,请了假。但哪里不适也没说,她偷偷跑去他的房间也寻不到人。 怪叫她担心的。 后来总算在花园里逮到子清,他只说是太监们常有的不适,不便伺候她。 那几日,子清走路轻飘飘的,随时要被风吹倒般。他面色苍白,却掩饰地极好,叫邢筝看不出端倪。 他不愿说,自有他的理由。她也不逼问,就偷偷从御膳房顺了点补物,每天放在他的窗台,还要大喇喇等他回来看见,插着腰挺着肚子告诉他:“这是我拿来给你的,你可要吃完!” 至于宜嫔,犯下大罪,渣爹气得把她打入冷宫,将老七邢笛转到贵妃名下。 自此,偌大的皇宫里,再没有人提一嘴宜嫔,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地说邢筝的不是。 六皇子自打败贤妃那一刻起,就成了一个传奇。 当日,又扳倒了受宠的宜嫔,又在后宫闲谈上写下夺目的一笔。 没过多久,邢筝迎来游戏人生的第一桶金。 欲仙楼的海棠妈妈照邢筝所言,将欲仙楼重新装修,并更改了经营策略,把重点从“卖身”移到“卖艺”。 姑娘们经过将近一个月的集训,练出十八班武艺。期间子清作为投资人,亲自前往控场,第一波活动就打响了欲仙楼的名声,赚得盆满钵满,气哭了对家的妈妈。 邢筝趁热打铁,又提出了新的方案,再次将欲仙楼的生意推上一个巅峰。 自此,邢筝的第一波投资连本带息,赚了足足五千两。 虽然本不是她出的。 五千两中,除去一千两的本金,其余四千邢筝和子清五五分,邢筝可得两千两。 这两千两,她分成两拨,一波让子清继续投资欲仙楼,一波又让子清投资欲仙楼隔壁的“万里香”酒馆。 子清来来回回,以“清公子”的身份来往于天京商圈,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业界新星。 一个月后,二人总共又净赚了七千两。五五分,邢筝获得了三千五百两,她绝口不提还钱的事儿,将两千两又交给子清继续投资,自己花一千五百两买了个技能:【百毒不侵】。 从此,没人能迷晕她,也没人能毒死她。 奇怪的是,子清也从不同邢筝提还钱的事儿,二人便这么心照不宣地,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邢筝有时候在想:等有一天他提了,她会欠他多少银子?要不,到时候干脆以身偿还? 嘿嘿,嘿嘿嘿。 想到这,她害羞地憨笑起来,惹得子清频频侧目。 日子就这么嘻嘻哈哈看似太平地过,秋末冬初,迎来渣爹的五十岁生辰。 别看渣爹在后宫私生活混乱没个正形儿,但在朝前可谓威仪万方,八十级的皇帝不是开玩笑的。这八十级算起来,不是武力值,而是综合数值。渣爹的内政可谓强到爆表,力压天下人。 这样的渣爹,在如今三国鼎立的局势下,也颇具盛名。 故渣爹的五十岁寿辰,自当是万邦来朝之盛会。宁国和宋国,都要放下架子派皇亲贵胄,自远方一路逶迤,前来庆贺。 贤妃:“就连宁国那个惹人厌的太子都来了,此番宴会,你须得着装得体,不得给本宫丢脸。” 为此,贤妃破天荒拿出一匹布,命绣坊给邢筝做一套衣服,还替她准备了一份贺礼。 当日,邢筝早早就起来洗漱,穿越后头一回把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样。 雪云为她穿衣,子清为她梳头。 子清手拿一把檀木梳,朝她笑着走过来,好似秋日清晨里最爽朗的那息风。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长发,一缕一缕,温柔又舒缓。他立在她身后,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能听到他在她身后“沙沙沙”的忙碌声。 雪云为她穿好衣服,抬头,一脸疑惑:怎么穿个衣服梳个头,殿下就微醺了? 午后,邢筝启程前往聚贤殿。 一路上,宫人熙熙攘攘,琼楼翘角张灯结彩,终于为这座庄严的死城增添了几抹阳间气息。 临近聚贤殿,邢筝见到许多生面孔。 各国来访者聚集在天京,暂住天京的比邻居,今日诸位方得进皇城,望见渣爹庞大的后宫。 渣爹的妃嫔、皇子们纷纷坐在一侧,另侧座有各国使节与朝廷正三品以上的重臣。 聚贤殿上,有三个金座,分别由渣爹、皇后与太后落座。邢筝身为一个小皇子,只能顺位坐在第六个。公主们坐在皇子的后面。最靠近渣爹的是贵妃及四妃。 这是邢筝头一回看见皇后娘娘。想她来皇宫一个季度都没去拜见,也没人喊她拜见,皇后娘娘更没怪罪她。 皇后娘娘一脸菩萨相,雍容华贵,面庞宽广,耳垂较大,颇有几分母仪天下的威严。据说,当初就是因为这张脸太过佛性,深得太后的喜爱,方被钦点为皇后。 今日太后身体不适,卧床不起没能前来。 众贵家子弟寒暄,行教条比斑马还多的礼,邢筝不参与,低调落座。 子清主动跪在邢筝身侧,为邢筝倒酒。 邢筝一懵: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身边的贴身事,好像都由子清接手了?那雪云日常都干啥呢? 思绪飘忽间,宴会开始了。 渣爹逼逼赖赖几句官方话,舞女们甩着水袖登场,五彩斑斓,仙气斐然,引得众人点头称赞。 倏然,一道阴冷的目光冷冷投在邢筝脸上,她猛地一震,被电击了似的,如坐针毡。 谁?谁在瞪她? 对面一众大臣使节正襟危坐,由林丞相和宁国的太子、宋国的大皇子打头阵,贵气逼人。 宋国的大皇子长得一脸坏人样,小眼睛小嘴巴。他总是目光朝前,渣爹说什么他就笑一下,像个二五仔。 林丞相年纪大了天色晚了要睡觉了,迷迷糊糊地,头左摇右摆小鸡啄米般点来点去,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 邢筝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宁国太子身上。 他一身玄衣,很不喜庆,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右眼角坠着一颗痣,双眼下有经年累月的黑眼圈。乍看过去,印堂发黑,满脸写着一个“丧”字。他脸型瘦削下巴平,丹凤眼细长,薄唇一边勾唇笑,颇有几分坏人的阴邪帅气。 这家伙,能不能整点阳间的表情? 邢筝看着看着,觉得这家伙颇为眼熟。 那宁国太子微一斜眸睨过来,又勾唇笑了。 震惊地眼珠子要掉下来,邢筝大惊失色,筷子上的肉啪嗒一下掉在盘子上:这家伙,不是她在临海海边救的那个黑衣少年么? 再往他头上看去,他竟已从45级荣升53级,升级速度堪比邢筝。 可怕! 她偏头问:“子清,那人是宁国的太子?你可知他什么光荣事迹?” 子清眱了一眼,抬颚在她耳边轻道:“这位宁国太子,名为宁长贤,传闻是个极为阴邪之人。他的母妃曾是宁国皇帝的洗脚婢,因产下这位殿下位升婕妤,后又因与侍卫有染被刺死。之后,这位殿下便转到惠妃宫中,又因惠妃怀孕被害,这位殿下被称为扫把星。” 说罢,他顿了顿,神色莫辨:“但他是宁国皇帝唯一的子嗣,宁国皇帝如今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不得不把太子之位传于他,将他托付给皇甫鸣。可……皇甫鸣在众人看来,是个奸人。外界传言,这位殿下视奸臣为养父,二人狼狈为奸,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 邢筝听罢,战术后仰,朝宁长贤回了个尴尬的笑:宁国要完。 待渣爹和皇后先行离场,宴会的气氛才热闹轻快起来。 邢简这厢逮到机会,像个交际花举着酒觞到处接受别人的行礼。不一会儿,他看到邢筝自顾自吃饭,料到她未曾见过如此场面,便要来和邢筝碰酒杯,搓搓她这几日的锐气。 他往邢筝的桌前一站,举杯道:“六弟……” 话还没说完,一冷若冰锥的手忽拍上邢简的肩膀,把他往后一拉。 他惊愕地回过头,只见那个全场唯一身着玄衣的人正举着酒觞,倏蹲到邢筝的面前,与她的酒觞“铿”一声相碰,语气慵懒又挑衅:“呵,小火菇,又见面了。” 邢筝微笑:你才小火菇,你全家都是小火菇。 邢简:??我被无视了? 邢筝举起酒觞,礼貌地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酒入喉,呛得她眼泪在泪腺里横流。 邢简正要插话,宁长贤再次轻笑出声。他无视邢简,朝身后招招手,宫仆又为二人漫上:“再来。” 邢筝吞吞口水,因得了贤妃的教育,不敢给贤妃丢脸。众目睽睽下,又不好驳了人家堂堂宁国太子的面子,只好瘪瘪嘴,捧起酒觞再饮。 不就是酒?有什么了不起! 杯沿刚碰到下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抢走她的酒觞,她偏过头,对上子清朦胧的眼神。 他似乎看出她的不适:“我家殿下不胜酒力,若扫了太子殿下的兴,还请殿下宽恕。” 宁长贤的眸子钉在子清身上,一缕惊愕飞快闪过,沉寂在狂妄的汪洋中。 他似茅塞顿开,从头至踵,来来回回扫视子清多遍,轻嗤数次,眼神里透露出几分熟悉,好似他和子清认识似的,满眼写着“你怎沦落至此?”,而后,又不屑地透出两个字:活该。 “呵呵哈哈哈……”他忽毫无预兆地仰头大笑,毫不掩饰地施加嘲讽。 何原卿,孤认出你了。 不知为何,邢筝觉得子清浑身散发出一种压迫的气息,逼得她蹙起眉头。 她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宁长贤夸赞道:“不错,小火菇教育下人,很有一套,把人驯得,服服帖帖。既如此,你就替六殿下喝上五杯。” 他起身,歪歪扭扭摇摇晃晃,低笑了一声又一声。 何原卿,净身可疼?是不是吃了许多蛋黄?蛋黄好吃么? 忽想到什么,他又欠欠儿地补充一句:“你这小奴,护主心切,孤很是赏识。孤桌上还有一碗清水莲蒸蛋,赐给你。” “一定要,” 他弯腰,颇有杀意地瞪着子清,一字一顿道,“在孤眼皮子底下吃完。”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子清说我家殿下……嘿嘿嘿…… 邢简:我真的被无视了? 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支持,康康我的预收文吧! 《女配她恃美行凶》 谭贤穿进了一本女强文。 她第一世实在干不过女主,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重生后,她干脆自暴自弃,恃美行凶,光荣成为一代海王。 某日,谭贤和男n号在海边嬉戏追逐时,意外捡到一个神奇的小海螺,里头竟传来十分清冷的男声。 对海的女儿来说,撩什么不是撩?她顺手就撩了一颗“海螺精”好几年。 突然有一天,她的海螺小郎君来找她奔现了,杀得她猝不及防。 他:昨日与你共饮一杯春点头的是谁? 谭贤:我哥。 他:前日与你漫步沙滩的又是谁? 谭贤:我……二哥。 他:再前日与你谈笑风生,泛舟湖上的又是谁? 谭贤:我……三哥。 对方冷笑一声:哥哥真多。 后来,隔壁新皇登基,大军压界,直接把谭贤所在的国家给踏平了,管他什么男主女主,和谭贤有过交集的人通通被俘虏。 谭贤被逼无奈,只好去见那“绑匪”,直到看清来人的脸,她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玩脱了。 感谢在2020-08-26 20:27:50~2020-08-28 18: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粗茶淡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来科技员工 5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鸡蛋(下) 邢筝隐隐有种自家小太监被欺负了的感觉, 但若要问哪里被欺负了,她答不上来。 毕竟五杯酒并不多,一碗水莲蒸蛋也是上好的补品。 可赏蛋就赏蛋,宁长贤干嘛脸臭得像死鱼。 邢筝看了极不爽, 又念起他早前把她的好心当驴肝肺, 越想越觉得火冒三丈, 有了一触即爆的架势,要掀桌子发飙。 子清自身后倏拽住她的衣袖, 硬是把她扯回座位上。 他只淡淡一笑, 叩首谢恩:“谢太子殿下。” 后来,子清在宁长贤眼皮子底下吃完一碗蒸蛋。对方方觉得无趣似的,甩手而去:“六殿下,有空我们演武场比试一场。” 邢筝:比试?我可不可以到时候等你来了把演武场的大门关上, 把你的脑袋留在门里? 自此, 子清一晚上都笑而不语, 沉默寡言。邢筝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连嘴里的肉都不香了。直觉告诉他, 子清不对劲。 借口肚子疼, 邢筝先行早退, 一路上问子清什么,他却皆应答自如,无甚异常。 “早些回去休息吧,有雪云在就够了。”邢筝再三让他先回去休息,拒绝他的伺候。 子清最终妥协,行了礼,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脚步飘忽忽,落不到地似的。 夜深人静,下人房里别的太监守夜的守夜,入睡的入睡。 越行至下人房,皂角的气味越浓厚,脚下的青石板路也越发湿滑。 子清来到房门前,拿出钥匙,脸色蓦地一沉。 吞咽一番,他打开房门,大步跨入,熟稔地自床底取出一木盆。 “呕————咳咳咳——咳咳——” 难忍的呕吐声沉闷地响彻在小小的屋子内,回荡在矮小的房梁上。 他趴在小盆边,紧拧眉头,双眸腥红。记忆的海里翻上一浪又一浪,均是那些年,他头一次见到宁长贤的场景。 那年,宁长贤也还是如今的阴郁少年……可他……还什么都有…… 抬头,墙上小鸟儿的画像是月光下唯一的色彩,仿佛一排木筏,载着他在排山倒海的黑暗中晃荡,但那些黑暗几乎次次都要压垮他。 钻心的痛楚自太阳穴蔓延到胸口,再由心的树杈传导到每一个颤抖的指尖。 每每去回忆,他便浑身颤栗。 他分明都快忘了那种感觉,但今日与宁长贤一见,他的眼神告诉自己,一切都变了,是断崖式的、天崩地裂的改变。 黑暗中,子清止不住地颤抖,胃里翻江倒海般,他猛一低头,又是一阵倾倒,撕心裂肺地,像是要把残缺的灵魂通通倒出来。 “子清?” 猝然有人唤他,他惊愕地抬起头。 那人端着一个精致的烛台走到他面前,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她的面。 她用手帕拭去他嘴角的污秽,毫不避讳:“子清,你不能喝酒?还是……不能吃鸡蛋?” 他一梗。 那还未换下华裳的少年将烛台放在床头,挡住了熹微的烛光,昏黄的轮廓线内,一双眸子满是担忧地望着他。 他还没回答,那少年人又去为他倒了杯茶,手忙脚乱地:“喝口水漱漱嘴吧。” 她返回来蹲在他身侧,由上而下轻抚他的背为他顺气。 接过那杯凉茶,他含住满满一口,吐到盆中。 口中再没有酸气,唯有一丝茶的清香。 “殿下……怎的没睡。”他的声音轻飘飘的,看向邢筝的表情复杂,浅色的眸子在烛光的掩映下几近透明。 邢筝蹲着,嘴巴努起来,很生气的模样:“我就觉得你不太舒服,来看看你,雪云已去唤太医了。” 竟惊动了太医?子清双目微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苦笑一下,用袖子擦拭唇角:“……我只是……吃不得鸡蛋罢了。” 吃不得鸡蛋? 一拍脑门,邢筝才想到太监净身前都是要吞蛋黄的,可能此事给子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吧。如此再往前回想,她俩在隆城初次见面时,她好像往他碗里夹了不少鸡蛋…… “对不起!”她心头呜咽一声,恨不得掐死自己,忙低头认错,委屈巴巴的模样。 子清不知道她道地是哪门子的歉,他思绪一晃,才知道她想到了她们初见的那天。 堂堂六皇子,怎么能向一个小太监道歉呢。 小肉包子自责地把脸埋在手心里,看都不敢看他了。 心头忽有一股冲动,他抬起手,大胆又逾越地拍拍她的头顶。 邢筝放下手,望见那苍白着脸的少年人,朝她绽放出这世上最温柔的笑,如静谧夏夜里奶白色的月光般倾泻下来,覆上她的双眸:“无妨,那不是殿下的错。” 邢筝:嘤嘤嘤,这是什么绝世温柔好孩子啊,爱了爱了。 她脸颊蹭的一下红了,忙起身后退几步,不自在地挠挠脸:“一会太医就到了,无论如何,你给他把一下脉吧,看看也是好的。” “谢殿下。” “不,不用谢……” 邢筝连说话都开始磕巴了。 她双手放在身后,小肚子微挺,乖乖低头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被夫子罚站的小学生。 子清忽轻笑出声,竟觉得这小肉包子好生可爱。 是了,六殿下也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算起来,她比他还要小三岁。 顷刻,太医院的章太医来了。 章太医赶巧今儿值夜班,正在太医院跪着祈祷陛下五十大寿千万别发生什么破事,就被贤宁宫来的小宫女打搅了。 他连赶是赶奔过来,累得气喘吁吁,谁知道雪云带他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间太监房。 他堂堂太医院的主治太医,给一个太监看什么病? 正想转头溜走,他小眼睛一觑,竟瞧见六殿下站在里头,这下只得乖乖进来,磕个头,给小太监把个脉。 多了个人,小房间竟有些拥挤。 象征性地开了个药方,章太医同邢筝走出小房间,“回六殿下,小太监并无大碍,有的,可能是心疾罢了。” 邢筝明了,怪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些,怪自己神经太大条。 送走了章太医,邢筝回到屋中,发现子清早已利落地收拾妥当。 他把邢筝的帕子泡在盆里:“六殿下的帕子不能要了……” “谁说的,我要,你洗干净可是要换给我的。” 她坐上唯一的那张椅子,趴在桌子上撑着头望他。 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寂寥、瘦削,仿佛被巨大的阴影笼罩般。再环视这间小小的卧室,的确太过单一,除了那张小鸟的画,压根没什么色彩。 突然,她想到什么,蓦地坐直:“子清,我在临海的时候送你的海螺呢?” 少年人身形一僵,沉默了。 好一会儿,子清才转过头,露出一个清新的笑容,如清澈的溪水流过竹林一般,歪头一笑,淡定道:“放在我的秘密基地了,殿下若想看,我过几日出宫带回来。” 放在秘密基地…… 那是不是代表这东西对他来说挺重要的…… 邢筝乐了:“没关系,你有空带回来好了。” “好。” 邢筝在房间里待了两刻钟方姗姗离去。 子清目送她颠颠儿地跑开,待她的身形在黑夜中隐去,面上的笑容方凝固住,倏然冷却下来。 阖上窗户,他静静坐到板床上,一手环住右腿的膝盖出神。 这下苦恼了……他要去哪里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海螺呢…… * 翌日一早,子清便向邢筝请了个假,说她们天京的投资项目需要跟进了,邢筝当即允了。 等他回来,已是十日后。 自此,邢筝再去找子清玩,就发现单调的房间里,多了一抹色彩。 那好像是她送给他的海螺,它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美丽又夺目。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小了些,但也没放在心上。 子清刚回来的这日,邢筝听了贤妃的话,决意去拜见皇后娘娘。 毕竟她来宫里这么久,秋天即将过去,临近冬日,佳节来袭前,不见一下皇后说不过去。 好巧不巧,贵妃正同皇后在御花园的湖心亭吃果子,一旁还有几个名门贵女陪着。 邢筝寻思她如今女扮男装,贸然闯入不合规矩,命雪云先找皇后的宫女通报一声。 待皇后召见,邢筝方留子清在亭外,同雪云步入。 邢筝今日穿着还算整洁,贴合一个皇子的形象。她恭敬行礼毕,看似仁慈的皇后娘娘给她赐座。 那群天京贵女们害羞地低下头去,少有几个直溜溜地盯着她。 其中,不乏有她认识的明依依和林秋棠。 明依依捻着团扇,抿一口清茶压压惊,下意识就着茶杯里倒影出的轮廓拢了拢发髻。 “六皇子在宫中,可还习惯了?”皇后慈眉善目,声音也庄重浑厚。 “回母后,”邢筝灿然一笑,“已习惯了,母妃待儿臣很好,每日教儿臣枪法。” “国子学的学业可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 待皇后问完话,气氛安静了些,明依依鼓起勇气,展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却被林秋棠抢了先机:“早闻六皇子演武场比试胜过了贤妃娘娘,六皇子可真是个武才啊。” 邢筝故作谦虚:“哪里哪里,母妃教得好罢了。” 明依依脑子一转,又想到一个话题,刚准备开口,又听叶秋棠道:“六殿下每日都练枪么?” “练,母妃盯得紧。” “六殿下果真刻苦啊。” 林秋棠这个狐狸精!为什么她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一想起早前闹着上吊要退婚,明依依就后悔不已。她睨了眼自家亲姑姑,贵妃正悠闲地品茶,除了皇后,在座谁也不给个正眼。 抢不到话头,她苦恼又嫉妒地望着林秋棠和邢筝谈笑风生,指甲放在团扇上抠巴,就快抠出几个洞。 眸光一撇,她看到邢筝身边的小太监,正立在亭子的不远处。 既如此,何不从身边人套套话?打发好了小太监,她也好琢磨琢磨下一步。 她转过头,团扇遮面,对身后的婢女说了几句话。 那婢女微服,默默退下,来到亭子外头,一眼瞧见那长相俊美的小太监,竟不禁红了脸。 “小太监,你是六殿下身边的人么?”她凑上去,往他手里偷偷塞了一块上好的清润玉佩,“我家小姐要见你。” 那小太监冷着面不答话,竟不为所动,手腕一转,轻巧地把玉佩塞回来。 几次三番迂回下来,婢女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她只觉得这小太监在装清高,便压着嗓子教训道:“你是刚进宫的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家小姐可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儿,你不过是个小太监,拿乔作态也要看看对方是谁!” 小太监冷哼一声,投来一个寒霜般的冷眼:“六殿下对明小姐并无兴趣,还请转告明小姐,自重。” “你!”婢女气得面色铁青,“我家小姐一时被五皇子迷惑罢了,再者,我家小姐哪里都好,怎就入不得你家六殿下的法眼了?你家殿下对谁有兴趣?林小姐?” 说罢,婢女只觉仿佛说错了话,她浑身一颤,好似有千万个刀子自头顶上一个个刺入她的心间。 那小太监的眼神着实可怖,布满杀气,像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人一样,气质与上一秒大相径庭,吓得她脸色惨白,连他说了什么话都忘了。 他轻启双唇,勾出一弯诡谲的弧度:“抱歉,六殿下,只对我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我送你的海螺呢? 子清:这是个送命题…… 特声明:历史并无记载说宫刑前后要吃蛋黄,据《太监谈往录》,只说宫刑前后控制进食,需要空腹,故蛋黄情节纯属剧情需要,为太监宫刑前后补充营养、减少尿液之用,但并非边宫刑边吃蛋黄之类,为本人架空世界的私设,请勿考据。感谢支持~ 第26章 偏袒(二合一) 这趟御花园拜见, 邢筝倒是没啥收获,只知道走的时候,明依依的婢女疯了一样抓着明依依的裙角哭哭啼啼,丢了好大的脸面, 图叫人懵逼。 再后来, 据雪云的小道消息, 明依依的贴身婢女魔怔了,没过多久就告假回老家去了。 搞得明依依也是一头雾水。 邢筝不以为意:看来, 脑子不好使的人, 婢女的脑子也不太好使。 且说从御花园出来,邢筝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久违的一声“叮——”。 【主线任务:宁长贤的挑战。】 宁长贤?这可是个泼天的大麻烦。一想到他,邢筝就想到他欺负了子清, 就想打人。 这次任务经验很多, 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敢妄自行动。 自穿越以来,邢筝见过许多等级高的人,如渣爹、宴会中的各个将军、林丞相等, 都是七八十多级。 但他们一则没有威胁到她, 与她没有碰擦, 二则等级已成定数,大家是多少级,就多少级。 邢筝觉得只要自己有钱,只要自己继续肝,一定能反超他们。 她甚至想练到一百级再夺嫡。 可宁长贤那个便秘脸不一样,她在升级,他也在升级。 两次见面, 这个挨千刀的与她都只相差五级,这样微小的差距,对于除了身怀【一击必中】和【十式五虎断门枪】技能外,毫无轻功、内力甚至是武功的邢筝来说,胜算不高。 没有任何征兆表明,她挂了还能复活,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任务不做也罢! 思及此,她转头,睨了一眼身后的子清。 子清未语先带三分笑,见她忽然看他,便展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鎏金的阳光下,他的笑和他的皮肤一样,几近透明。这样美好的人,竟因为那个阴间家伙吐了好久。 忍一时越想越气,邢筝心里头钝钝地疼,她紧咬牙关,终是吞不下这口恶气。 呸,打就打!谁让你欺负我的小太监,我和你拼了! “走!”她揎拳掳袖,调转方向,风风火火地,颇有气势,“拿枪,我们去找宁长贤!” 子清:???突然这是怎么了? 宁长贤乃一国储君,身份特殊,未住在天京的比邻居,被特别安排在皇城的一角。但他行踪诡异,神龙不见首尾,几乎没人能找到他。 巧了,此时他正要上门拜访小火菇,不曾想对方竟先找上门来。 二人狭路相逢,一番对视视线胶着,噼里啪啦天雷地火。 邢筝怒气冲天:“来打一架吧!” 宁长贤的神情露出一丝嗤意:“正有此意。” 于是,演武场突然迎来第二场对弈,梅开二度。 这一场,竟是大梁六皇子对决宁国太子。 世界真魔幻啊! 众宫人闻讯而来,百米赛跑似的,不过两刻钟,便将整个演武场外的长廊挤得水泄不通。 她们已经知道六皇子枪法不赖,但没想到六皇子竟然还要和宁国太子比武。宁国太子是出了名的乖戾阴毒,招式狠辣致命,为人也阴晴难测。他就像个凡间瘟神,宁国人都避着他走。 二皇子邢笑正巧遛着母妃的狗路过,听闻此役,忙来凑热闹,连狗都不要了:他当初可是宁长贤的手下败将啊! “用什么枪?赤手空拳罢。”宁长贤挑衅地褪下外裳,正立在演武场中间,像一根乌漆嘛黑的柱子。 当初于临海同邢筝交手后,宁长贤就对这个难得的对手很感兴趣,想与她正式一决高下,他当即便派人调查其身份,得知她是大梁的六皇子。 大梁皇帝五十大寿,他本不愿来,因了这难得的对手,他决意再来会会他,甚至对此行有了些期待感,他发誓定要在十招之内拿下她! “不用就不用!”邢筝霸气丢枪,扭过头,怂怂地问子清,“咳,身上有多少钱?” 子清眉心折起,打心底里不太赞同邢筝贸然与宁长贤交手:“……正巧今早出宫,去了趟欲仙楼,方领回五千两银票。” 有胜算!邢筝偏头瞪向宁长贤,逼王之气燃了上来,手死死抓住子清的手腕:“在身上么?” “在。” “全借我。” 这位殿下借钱真是越发坦然了。 子清的玉面神色莫辨,他从怀中拿出银票,交到邢筝手里。 “你给我等着,待我热个身!”邢筝朝宁长贤大喊了一句,也不知哪里来的狠劲。 她掉过头,对着子清,把银票塞入怀中,忽开始发呆出神。 子清垂头,对上她空洞的眸子,薄唇不由抿了抿,想后退一步,双腿却僵住了似的,目光被她白中透红的脸深深吸引。 咳,小肉包子未免长得太俊秀了些…… 邢筝在系统技能里翻来覆去,终于找到一个技能【全能拳手】。好家伙,很贵,五千两,但她现在买得起! 买它! 【恭喜获得:全能拳手】 子清正望地出神,对方忽抬起头,琼鼻与他的胸口只差毫厘。 他一僵,后退半步,却被她一手抓住手腕:“子清,你等我扁他给你出气。” 谁欺负子清,她就让谁睡坟头。 子清的眉头拧得越发紧:小肉包子,为了给他出气,才找宁长贤打架的? 他不敢深想,甚至有深深的怀疑。不是他对小肉包子本身情感的怀疑,而是他性格使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受过一个人如此纯粹的好意了。 此时此刻,心头却暖暖的,暖地发烫,灼烧着胸膛,竟有些难忍的痛感。 鬼使神差地,他反握住邢筝的手腕,叮嘱她:“殿下,点到即止,不要受伤。” 得了子清的关心,邢筝信心百倍。 她扭头,潇洒地走入演武场,脱下外套“啪”地往地上扔去:“来啊!” 二皇子邢笑望着自家六弟没来由的亢奋,摸不着头脑:这家伙喝高了? “那,孤就认真些!”宁长贤冷笑一声,忽弹地而起,一个健步飞来。 刷刷刷,连击三掌,掀起一股强劲的风刀。 邢筝:这叫认真些?这简直就是疯了! 邢筝猛地弯腰躲过,借力竖掌防卫,另一手一拳打在他的右肩。此招又快又准,力道十足,宁长贤竟躲避不及。 邢筝只有一个念头:揍他丫的! 于是,她招招朝宁长贤脸上怼,照脸输出,恨不得在他眼睛里戳钉子,一点情面也不留。 宁长贤本就招式阴险狡诈、变幻多端,但在邢筝毫无章法却更加变幻莫测的拳法下,竟有些招架不住。 他明显感觉到,邢筝的力气大于他! “呵,没想到你看似瘦弱,实则有力。” “别逼逼赖赖的,我才不和你互吹!” 紧咬牙,宁长贤的眼神阴翳至极,他躲开邢筝的数次攻击,弯腰向下要袭击她的下腹部。邢筝一跃而上躲开,踩上他的肩膀,腿脚并用,再一个翻身落到他背后。 宁长贤蓦然转身回头,一脚扫去,凭强大的内力掀起高达两米的尘墙,直砍邢筝的脚踝。 邢筝吃痛一个屁股坠地,被对方抓到破绽,一掌劈下。 她忙翻滚几圈躲过,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又是一场恶战。 几招下来,两个人竟都挂了彩,不分胜负。 众人愕然,四围寂静,呼吸都不敢大喘气。 二皇子邢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央,见那宁长贤并不占优势,心头竟有莫名的爽感:厉害了我的六弟!我错怪你了,你是真的厉害! 啪!啪! 自演武场中央的尘土中,众人只能听见拳脚相撞的声音,但大家早有经验了,知道他们反正也看不清,乖乖等结果就好。 打斗的时间越长,宁长贤的功法就越发诡异,气场也越令人胆寒。 他惊愕于和他对战的少年,竟没有丝毫内力,空凭一身惊人的准头和拳技,便与他不相上下。 他自诩不是什么正直之人,只阴狠一笑,便五指呈筛状,直朝邢筝的天灵盖而去。 此一招配合他卓越的轻功,快得只剩残影。 邢筝虽能反应,却来不及躲避,只觉一阵阴风袭来,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他的手距离她的头还差好些距离时,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朝他横冲直撞扑面而来,即将击碎她的脑门。 自远处忽袭来一个小石子,直朝宁长贤飞来,他杀气腾腾地掉转矛头挥手捞下,手心烧灼般炙热,吃痛地低头一看,那石子竟有小半钻入他的手心,流出汩汩鲜血。 邢筝趁此机会一跃而上,给了他的脸一记爆锤。 嘭! 宁长贤脸一别,用轻功弹开,略显狼狈地落地站定。 叮—— 【完成任务:宁长贤的挑战】 经验到手,邢筝荣升六十级。 “六弟赢了!”邢笑大叫! 众宫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不知是要拍手叫好,还是沉默以彰显大梁的待客之道。 拭去唇角的血迹,宁长贤冷冷瞥向场边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小太监朝他微微一笑,双眸放出警告。 感受到二人的互相偏袒,他冷笑一声,面色愠怒。 “我赢了!”邢筝跳将起来,大拇指擦掉唇角的鲜血,体操运动员似的举双手展示自己的兴奋,赢得周边宫人向日葵般敬仰的视线。 吊儿郎当走到宁长贤面前,颇有几分狠劲,她压下尾音,隐有切齿之意:“我告诉你宁长贤,你以后别惹我,更别惹我的小太监。” 宁长贤瞪向走到二人身边,为邢筝穿外衣的子清,眉梢欲扬未扬,觉得有些可笑:“邢筝,你知道你的小太监是谁么,竟如此偏袒他?” “无论是谁,都轮不到你来欺负他。”邢筝手指死死戳了宁长贤的肩膀几下,另一只手护住子清,站到他身前,替他挡住宁长贤阴毒的视线,“你在宁国是储君,可以横着走,但请你记住,日后你再来大梁,将只有我,邢筝,可以横着走。” 有意思,宁长贤嗤笑出声。 他仰头,大反派似的笑几声:“好,好,我们下次,战场上见。” 说罢,他扭身而去,还不忘看着子清阴邪一笑。 “殿下,你受伤了。”子清俯在邢筝脚边,检查她脚踝上的伤口。 他的手轻轻一碰,邢筝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单脚直往后跳了一步:“疼疼疼……” “回去擦些创伤药吧。”他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双手向后,微勾手指,示意她上来。 此时,邢笑屁颠颠跑过来,就像劳动人民看见组织,热情又奔放:“六弟!” 邢筝开心地扒拉上子清的背,笑嘻嘻对邢笑说:“二皇兄,有什么事儿,下次再说吧。”别打扰我,给爷爬! 邢笑生生愣住了,他望着六弟灿烂的笑颜,仿佛望见了春日百花的盛开。 受了伤的六弟,竟还能笑得如此好看!回想起自己受伤后哭丧的脸,他顿觉得羞愧不如。 邢笑:六弟可真是个积极向上又毅力非常的好青年啊! 二人取小径往贤宁宫去。 趴在子清背上,邢筝乐呵呵的,看不出一点难受。 她双手环住他的颈脖,把下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嗅得缕缕沉香。 “子清。” “殿下有何吩咐。” “子清~” “我在。” 她心头齁甜齁甜。 调皮地在他耳边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邢筝猛打直球:“你放心,有我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多谢,殿下……” 回到贤宁宫,子清向正殿讨了药膏为邢筝抹上。 邢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脚翘在石凳上,眼睛眨都不眨地盯住他。 他轻扭她的脚裸问她:“这样疼么?” “疼。”她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回他。 其实一点也不疼,小伤罢了。 偏生她还要挤出几滴眼泪,泪眼汪汪的样子,捏着哭腔:“疼死了。” “殿下切记,再不要逞强。”他轻叹口气,无奈地帮她处理伤口,包扎得齐整又好看,“这几日,殿下都不得出门了。” “可后日欲仙楼不是要搞咱们之前提过的‘周年庆’活动?怎能不去。” 他抬头,小肉包子期待又乞求地望着他,下嘴唇向上撅着,很不甘心的模样。 有时候,他真拿这个小肉包没办法,魔怔了似的。 她有没有可能,有毒? “那,子清背着殿下出宫吧。” “好!” 邢筝把腿放到桌子上盘着打坐,目光却紧随着他。 院子里唯有她们二人,小太监的面庞银枪雪剑般的清俊,图叫颜狗看了,口舌生津。 “子清。” 他起身,长身玉立在她面前,等她下一句话。 邢筝朝他勾勾手,示意他靠近些。 子清凑上去,递给她一个耳朵。 “子清,你能不能,不要找对食。” 他鼻翼翕动一下,目光盯住石桌,没看她。 小肉包子要了他的钱,要了他的人,如今连他的婚事,都想要了去。 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惯得她着实猖狂。 见他没回话,邢筝泄了气,忽又坐直,讲条件似的补充道:“你不用害怕下半辈子没人陪……这不是有我吗。” 他轻笑一声,温润的气息打在她脸上,清凌凌的干净:“殿下就不娶妻了?” “不娶啊,”她娶妻作甚?邢筝转过头,嘴唇轻轻擦过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惹得他一僵,直球一记接着一记打在他胸口,“我有你啊。” 这话听来着实大逆不道,任性的很。 “殿下不是要荣登大宝?届时后宫充盈,怎想得起今日戏言。” “我当皇帝,我说了算。” 不过是,小孩子信口胡编的玩笑话罢了。 他假装信了,唇角的笑却越发盛然:“那子清,等着殿下兑现诺言的那一天。” * 后日傍晚,子清扶着伤患邢筝上马车出宫。二人乔装打扮一番,为了衬托“清公子”的人设,邢筝特地穿了个小厮服,一瘸一拐跟在子清身后。 临走前,她还接了一个【搭救三公主】的支线,时间允许的话,回来再做也不迟。 刷好感哪有赚钱重要? 邢筝日常以私废公。 欲仙楼此次“周年庆”,借着陛下大寿没过多久他国来客众多之际,吸引了不少绅士。男人们后跟连脚尖地迈入欲仙楼的大门,谈笑风生。 与第一次来相比,此次一观,欲仙楼经过一轮装修的确华丽了许多,把对面的飘然楼压了不只一个档次。 海棠妈妈一瞅见子清,就跟见到摇钱树似的,笑得眉眼弯弯:“清公子,您可来了。” 邢筝打趣地用手肘杠了杠子清:“清公子~” 他轻按下她的手臂:“殿下莫顽皮。” “清公子,叶家人又来闹事了。”海棠妈妈完全不像个老板娘,反而小跟班似的跟在子清身后,“这可如何是好?” 叶家? 提起叶家,邢筝第一反应是那个不配拥有姓名的叶秋棠,但又转念一想,娘亲和叶家好像没什么关系,继而又想到那个在赵家村辛勤耕作的菊头蝠师父。 子清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叶家当家有个外侄儿,狐假虎威,每每不痛快便要来欲仙楼闹事,打骂小牌。” “是我师父的那个叶家么?” “是。” 哼,纨绔子弟丢人脸面,竟然还打骂女人,成何体统? 此时,正值叶公子在包间里撒泼,他今日明明点了桃儿姑娘的名,来的却是杏儿,二人虽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偏生要那桃儿。 可桃儿姑娘今日恰逢葵水不得伺候,那叶公子就撒泼起来,又是摔凳子又是砸花瓶的,引了许多人来驻足。 大家议论纷纷海棠妈妈又不敢得罪叶家,可把她愁坏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叶将军的孙侄儿!你们竟敢这样怠慢我!六皇子也要叫我一声哥!” 叶公子是公鸭嗓,扯着嗓子一喊,三层楼都听得明白。 邢筝:??? 听说有人要做我哥? “六皇子都不敢把我怎么样,见了我都要低头哈腰,你们算什么东西,敢给本公子脸色看!” 邢筝翻了个白眼,又听得房间内传来女子的哀嚎声,脸色刷得一黑:“我去会会他。” 让爸爸看看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在狂吠! 来到二楼,邢筝二话不说用完好的那只腿踹开门,径直闯入房内,可把身后的海棠妈妈吓了一跳。 子清拦下海棠妈妈,把她隔在房间外头,礼貌地走入房内,默默关上门。 海棠妈妈:……真的没问题么。 “谁!”那叶公子头发披散,像个猴头菇精。他吓了一跳,坐直一看是个小厮样的人,身后跟了个漂亮公子,便不屑地再次瘫坐下来,“怎的?管闲事来了?你可知道爷爷我是谁?” “这整个欲仙楼,都是我们公子投资的,我们公子没资格见你?”空气中弥漫着靡靡香气勾人情/欲,邢筝一眼望见房间角落里有个花一样的姑娘,她被打地浑身是伤,哭哭啼啼蜷缩成一团,腰牌上有一个杏字。 “哦?那来得正好,你们送错了人,扫了本公子的雅兴,本公子正要讨个说法。”他指着子清,“你,快给本公子赔礼道歉。” 赔礼?赔你一个骨灰盒吧。 邢筝一掌打开他指着子清的手,重拳出击,奋力打到他脸上将他撂倒。 叶公子被捶地直栽下去,头朝地滑开三四米。 “打女人?你很牛啊?”你家祖坟被人炸了? 邢筝平生最看不惯对弱女子使用暴力的男人,她揪起叶公子的衣领,啪啪又是两掌,“还要当六皇子的哥?你很狂啊!” 暴力的人要用暴力教训。 有些人,不挨打就是长不了记性。 子清澹然站在门口,没插手,也没插嘴。 “反了你了,你谁阿,竟敢殴打本公子!”那叶公子说话都带了哭腔,没半点男子汉气概,“小心我抄你全家!” 邢筝一停,忽意识道不能因为一个小瘪三就和叶家闹翻啊,万一以后用得到叶家呢。 于是,她从系统背包里,拿出那枚放了几个月也未曾动过的玉佩。 是初到天京当日,邢简与她分别时给她的那枚。 上好的清透玉佩啪叽砸在叶公子脸上,他“哎哟”一声拿起来一看,眼睛都要瞪直了。 他没上过朝堂,更没见过皇室,但这玉佩他绝对认得,上头大喇喇刻了个“简”字。 “你要抄我家?你才是反了!”邢筝狠狠踩了他一脚,竖起大拇指,直指自己的下巴,吊吊地昂起头,“本殿乃堂堂三皇子,邢!简!” 作者有话要说:邢简:阿嚏——突然觉得背上重了起来,好像多了一口锅。 第27章 世界好魔幻 堂堂三皇子邢简?! 叶公子衣不蔽体, 想提溜下裤子,没找着,只能光着腚噗通一声滑跪到邢筝脚边,把地板擦得干净透亮。 他吸溜吸溜鼻涕, 泪如雨下, 拽住邢筝的裤脚哼哧半天:“不知三皇子轻装出宫, 大驾光临,小的酒喝多了, 有眼不识泰山, 还请三殿下饶命啊!” “三殿下,”他抬起猴头菇精一样的脸,扒拉开散落的油头,真情实感地吹捧她, “早闻三殿下天上谪仙般, 仁慈宽容, 是皇子中难得的温柔人儿,求三殿下大发慈悲,大人不计小人过, 饶了我吧!” 仁、慈、宽、容? 温柔人儿? 邢简? 不, 他是个老阴阳人, 你竟敢在我面前夸他,你完了。 邢筝想了个损招,她冷哼一声,一脚踹开他的手:“你若就这样出欲仙楼,绕着西市跑三圈,本殿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啊?这……”叶公子脸色煞白,摆出一副不如去死的表情。 “去不去?!”她又踹了他两脚, 踢不出一个屁来。 被她吼得虎躯一震,那叶公子呜咽几声,嘤嘤落泪,登时酒醒了大半,可谁叫他得罪的,是三皇子呢。 他嗫嚅几下,坠着玉龙挥泪冲出去。 夕阳下,西市街上有一抹洒着热泪奔跑的身影,画出一弧靓丽又夺目的风景线,刺痛了路人的双眼。 那是叶公子逝去的青春啊~ 翌日,叶家公子被逼果奔的消息传遍了全天京,没人知道他得罪了哪号大人物。 叶公子丢了大脸面,回去哭爹喊娘,以头抢地,就差血溅丹墀。 据闻,没过半月,他就猝然看破红尘,遁入佛门,离家出走一心参悟去了。 当日,叶家人关起门来讨论家丑,寻来欲仙楼的杏儿姑娘,好说歹说,百般讨好,才得知是三皇子所为。 叶家人不敢轻举妄动,但心底里又确不服气,背地里责怪三皇子做得太过,不过是为了一个欲仙楼的小妓,就让叶家丢如此大脸。据此,家长们纷纷猜测三皇子是不是针对叶家。 叶家二当家的当即气得拍烂了座椅,在家会上放出狠言:以后叶家就和三殿下形同陌路,互不干涉,咱们另寻靠山吧! 因此,多年后邢简绞尽脑汁,怎么也无法讨好叶家,总得不到叶家势力,莫名惆怅,不在话下。 话说回来,欲仙楼此次“周年庆”狂欢夜,可谓一场全明星盛宴。 欲仙楼开业多年,产出不少花魁。如花美眷各有各的韵味,婀娜多姿,她们齐齐上场,歌舞了一曲又一曲,狂欢不停。 不同于酒池肉林的艳色,欲仙楼此次宴会雅俗共赏,乐曲新颖。又因姑娘们接受过魔鬼集训,如今舞姿曼妙绝伦、技高一等,更是引来不少业内人士的围观。 妙,妙啊! 大美当前,颜狗邢筝乐不可支,仿佛升上天堂,当真是步入飘飘欲仙之境。 她在海棠妈妈专门为子清准备的隔间里,双手举着鸡腿肆意为姐姐们加油打call:为姐姐疯,为姐姐狂,为姐姐闷头哐哐撞大墙! “哇子清!兰儿姐姐太美啦!” “子清快看!莲儿姐姐飞起来啦!这是什么绝世仙女儿啊!” “呜呜呜,菊儿姐姐穿得好少我好喜欢!性感面前,可爱不值一提!性感赛高!” 此情此景,子清忍俊不禁。 他屡次把堂堂六殿下从栏杆上扒拉下来:“殿下,要注意安全。” 她才下来没一会儿,又颠颠儿地爬上去,举着筷子左摇右摆,欢呼雀跃。 多么绚丽的舞台,多么美丽的佳人,他看不见。 多么天籁的歌喉,多么嘈杂的人声,他听不见。 由邢筝亲手设计的琉璃灯投出一束束炫彩的灯光,打在年仅十二岁的稚嫩面庞上。她水汪汪的眸子里,折射出单纯的欢乐。 就连他也被感染了,嘴角一次比一次上扬地厉害。 这种感觉很奇特,好似在昏暗的地牢里待久了,时隔经年,竟难得窥见一缕纯净的阳光。 好生刺眼。 却叫人,好生欢喜。 又让人,无比贪恋。 他爱看的,笑的,不是这满舞台的争奇斗艳。 而是那个纯粹的,小鸟一样欢乐地蹦跶来蹦跶去的小肉包子。 他坐在隔间里,照不到一丝光,那个双手撑着栏杆不停向台下欢呼,呼喊着姐姐们芳名的小肉包,却浑身熊熊发亮,熠熠闪光。 就现在吧,他想,就这样单纯地,毫无目的地与小肉包相处一会儿。 撑着头,他微笑着,双眸里满含不自知的情绪,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欲仙楼的狂欢直持续到卯时,待太阳冉冉升起方闭楼。 此次宴会,吸引了众多豪客,他们豪掷银两,海棠妈妈赚得盆满钵满,邢筝也因此收获了万两。 临走前,邢筝马不停蹄同子清去逛了一遭西市的别家产业,直接收购了一家有名的胭脂店与茶楼。 利滚利滚利,她即将数钱数到手抽筋!哎,咱们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 回到皇宫,已到了渣爹下朝的时间。 邢筝这才想到支线【搭救三公主】还没做,她顶着一双稀松困顿眼,满皇宫寻找三公主。 这应是一场英雄救美罢。 熬了夜的邢筝:赶紧救了,救完要睡觉的。 二公主三公主是双胞胎,二人形影不离。自围猎回宫后,邢筝除开渣爹的寿辰,就再也没见过她们。 两位公主本身就对邢筝颇为抵抗。当初猎场上,邢筝一来气,还当众威胁过三公主,以至于日后三公主即便愧疚,也不想找他道歉,躲衰神一样躲着邢筝。 终于,邢筝在御花园找到了二人。 她一眼就看见一粉一蓝的两个公主在亭子里等待。抓一个宫人来打听,原是国子学快开学了,邢简力邀众人来此聚会探讨学术,唯排开年纪小的邢蕙、大皇子和邢筝。 探讨学术?是拉帮结派吧。 二公主与三公主早到了,便摘了几朵花,肆意玩闹起来。 邢筝打了个哈欠,朝子清招招手,二人躲到距离亭子只有两步的假山后头探头观察,等待英雄救美的时机。 子清习惯了邢筝的突然行动,不多过问,在一旁默默陪着她。 果不出邢筝所料,三公主正捻着花在栏杆边凹造型,因扭地太狠,脚倏哧溜一滑,柳腰一翻,整个人眼看着就朝亭子下面翻去。 “三妹!”二公主来不及反应,迟钝地手一捞,连个裙角都没捞着。 邢筝嗤笑一声,几步上前,跨跃上亭子,一手排开惊得花容失色的二公主,拦腰抱住三公主:“三姐小心!” 三公主邢箩惊声尖叫,本能地扯住邢筝的衣领,被她用力一带,抱入怀中。 华丽地转了几圈,二人翩翩然在美人靠下站定。 邢箩脸色惨白惨白,她抬起眼帘,惊诧地发现救命恩人竟是她向来顶顶看不起的六弟弟。这位六弟弟不气不恼,不计前嫌,还朝她展出一个极致温柔的笑:“三皇姐,你可有伤到哪?” “没……” 叮—— 【完成支线:拯救三公主】 她话还没说完,邢筝得了经验,果断放手无情,拂袖走人:“好的,告辞。” “六弟弟不坐会儿?”二公主邢篓这才反应过来,焉焉儿朝邢筝喊了一声。 邢筝利落地挥挥手,背影潇洒:“不坐了,路过罢了,二位姐姐同三皇兄聚会愉快。” 对脸懵逼的两位公主,在湖心亭里愣了好半天。 她们被救了,理应感谢六弟弟,如今却排开六弟弟,同三皇弟聚会,这算什么事儿? 赤/果/果的排挤。 二人对视一眼,愧疚感油然而生。 六弟弟如此大度,她们却如此小气,没点皇家风度。 不一会儿,邢简来了。 临近国子学开学,邢简近日被贵妃逼功课逼得紧,又听得父皇有意让邢筝入学,本意是召集大家在此对此发表发表建议,和他吐槽吐槽邢筝,让他快活快活解解闷。 从前邢筝没回来的时候,他们几个经常聚在一起,以他为中心,顺着他的话头说说笑笑。 片刻,人来齐了。 邢简悠哉喝茶,挑开话头:“据闻,前日演武场……” 他方说几个字,老二邢笑猛地拍桌,率先抢白:“哇你们没看到,六弟那叫一个厉害!简直是……拳王!” 邢简:???老二,你被策反了? 他心有不甘,打断老二的彩虹屁,又望向二公主三公主:“六弟昨夜好似出宫去了?据闻去了欲仙楼,通宵玩闹……” “是啊是啊!”老五抢过宫女剥好的橘子塞入口中,打断他道,“六弟好品味!欲仙楼近日越发有意趣了,姑娘们才艺高超,属实不得不观啊!” 白了老五一眼,邢简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三公主邢箩:“父皇还有意让六弟弟入国子学,不知六弟弟能否跟上我们的课程?”你不是最讨厌邢筝吗?快说他不配进国子学。 邢箩剥了个橘瓣,缓缓咀嚼:“看我作甚?男孩子嘛,逛花街多正常啊。我觉得,六弟弟人挺好。指不定文武双全?” 邢简:???这世界,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长大了。 第28章 出征 各国来宾、使节纷纷归国后不久, 国子学开学了。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不少人都道邢筝可能和二皇子一样是个武痴,弄不来文的东西。 但现如今,和方到皇宫里处处遭人白眼的待遇相比, 邢筝已然能收获少许欣赏的目光。 他谨记贤妃的叮嘱, 勿太露锋芒, 故日常所学,只回宫后与子清探讨进行自我消化, 表现平庸。 做样子要做齐整, 但学习还是要努力学的。 邢筝豪投万两银子在系统里氪了两个技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会氪金的肝帝,将无所不能。 入了国子学,系统开启的任务无非就是背诵书册,做一手漂亮文章等。为了升级, 邢筝偶尔发光发热一下, 倒也没有太抢邢简和邢策的风头, 每年学业结束时,测评也是得到系统规定的等第即可。 但回贤宁宫后,她会起墨重新作一篇真正水平的文章, 由子清监考, 再交贤妃过目。 国子学里的日子, 邢简偶尔来找茬,但邢筝明里暗里已同邢策“沆瀣一气”,故邢策会帮邢筝解决大部分问题。当然,邢策有什么难题或是背地里要干什么勾当,邢筝偶尔会插插手帮个小忙。 春夏秋冬,时光荏苒。 转眼过了近四个年头,时至今日, 御花园的腊梅开了四度,复蒙上一片新绿。 今年夏天,邢筝就要十七岁了。 这些年,邢筝疯狂刷主线支线,疯狂学习,疯狂锻炼,疯狂打坐,终于在这初春,磕磕绊绊升到了七十八级。 放眼整个大梁,已没几个人等级在她之上。 各路NPC好感度邢筝也从没落下。 除邢简已经修到阴阳学博士后,她不屑和他交往,她经常送美女给五皇子邢筑,还经常和二皇子邢笑比试,偶尔也去凤仪宫在邢策面前刷刷脸干些道德上可以接受的小勾当。 邢筝与公主们关系友好,嫁出去的长公主偶尔回宫会给她带些兵器,三公主二公主对她温和许多,小仙女邢蕙更不必说。 如今邢蕙年近十二,到了交手帕交的年纪。她平日无事,就喜欢带着自家六哥哥混迹京城名媛圈刷脸。 小家伙嘚啵嘚啵的性子一点没改:“六皇兄,我瞧着林家嫡女不错,除开她,天京内外,怕是没有女子可以配得上你!” 邢蕙近几年不知看了什么奇怪的青春文学,总爱为邢筝做媒婆。偏偏小家伙眼睛毒辣刁钻,竟没什么女子能入得她的青眼。 邢筝被她搞怕了,经常哭丧着哀求:“小仙女,饶了我吧,我与那林小姐只是纯纯的友谊。” 邢蕙便郁郁寡欢,愁坏了:哎,怎么办呀,这么优秀这么好看的六哥哥注定要孤独终老了呀。 “注孤生”的邢筝如今长开了,小肉包子脸终于褪去,变成了偏瘦的鹅蛋脸。她的眉毛十分英气,一副好皮囊可盐可甜,一眼望去活脱脱一个潇洒少年郎。风流倜傥的同时,又因了那略显稚嫩的双眸,平添一份幼齿感。 他国人来大梁,问起闺中小姐们的梦中情人是谁,有四成人会答邢筝,另外四成人答邢简,其余两成爱谁谁。 感情上没发展,事业上却突飞猛进。 这些年,因为“清公子”的不懈努力,邢筝总算是富起来,买得起一两一包的“小面包”了。 另外她还买了【秒变平胸裹胸布】和【以假乱真喉结】,穿戴上后,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女扮男装露馅啦。 钱自她们这几年收购的商铺而来,这些商铺在大梁乃至宁国、宋国各地皆有分店,据此,邢筝还偷摸摸招募了一匹死士,命子清暗中训练他们,将其广撒天下当做眼线藏在各家店铺中,收集消息。 这个神秘的组织网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成员又各个武功高强,渐渐为江湖人所称道。随着势力的扩大,邢筝把他们统称为“企鹅”。 过上有钱人的枯燥生活后,邢筝不惜下血本,购下当初子清尤为在意的那件【青渺天纱衣】,准备等到冬日,子清到了弱冠的年纪就亲手赠给他。 “子清,你想好字了吗?”被召见去天云殿的路上,邢筝追问他。 到今年,子清年近二十,已不是小太监了。 他身量颀长,肤色还是偏冷的象牙白。没有喉结的颈脖顺滑,邢筝抬头看他时,能隐约窥到他右边下颚处坠有一颗淡淡小痣。 温润的面庞因年岁的增长越发阴柔俊美,轮廓线条平添些微棱角,却掩不住他气质的温柔。 他沉吟片刻道:“家父去世前,曾为我取字伯晏。” “伯晏?好字啊!” 子清敛目莞尔,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六殿下具会真心称赞:“殿下有欲取字么?” “有啊!”邢筝插着腰,了不得的模样,“我要字爸爸!” 他展出一弯温柔的笑:“好字。” 二人身后的雪云,十分淡定地抬头看天:……我已经习惯了。 来到天云殿,邢筝略显轻浮的脚步方放得稳健些。 天云殿深宏阔大,与她初来时并无差别,踏入金灿灿的殿门,龙涎香依旧浓得呛人,只是近些年夹杂了些许药香。 不知是不是每一个皇帝到了事业的中后期,都会产生心有余而力不足和雄心未泯之间的冲突,而开始偏信玄学,渣爹近几年身体每况日下,命国师炼了不少丹药。 太后也不管事,更不管皇帝如何如何,她一心向佛,直接搬入了西山的大音寺。 在邢筝看来,渣爹在自取灭亡。 天云殿内,不只邢筝一人,还有邢策邢笑邢简邢筑,及近几年来一直守卫边疆的周家大将军及其弟弟周风,还有林丞相、六部尚书等诸位朝臣。 邢筝:这是要搞事情啊。 她叩拜了渣爹,最后一个落座,朝等待她的众人尴尬地咧嘴一笑。 渣爹发话了,声音有气无力。原是近几年三国势力互不相容,本就暗流涌动。恰巧去年年末宁国敲响了丧钟,宁长贤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大奸臣皇甫鸣官升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两个邪神合作,走得自是极端政策。 于是到了今年春日,也就是现在,守孝期还没开个头的宁国新帝张狂发兵,搅得大梁边境不得安宁。 但宁长贤也不是憨批,他自然要先试探试探,摸摸大梁的底细,若胜算不够再退兵。 据此,渣爹有意要派出皇子们历练历练。 至于派谁,讲究非常。 且不说要你情我愿,派出去的人短时间内不能参与宫内一应事务,等同和夺嫡战中“收买朝中文官势力”这一环绝缘了,除非你大获全胜带兵归来,还有点说服力。 再者,谁也不想去边疆新城那鬼地方凑热闹,走这一遭不过是吃点苦头,大将军还是周家人当,仗也还是周家人打,捞不着丁点好处,最多在渣爹心头刷点好感度。 这几年正是渣爹慢慢把朝中事务发派给皇子们的时候,怎么能错过这个关键时间段跑去什么边疆打过家家一样的小仗。 怎么算,都不值当。 于是众皇子们,一个个低着脑袋装鹌鹑。 邢笑是个武痴,但他想当大将军耍威风,不想被周风那颗黑卤蛋呼来喝去,且周家人出了名地不畏皇权,他可不想找罪受,不去不去! 邢筝也不想去,她努力低调隐形,却听心头“叮——”一声。 脑袋上面赫然飘出一个对话窗。 【接受主线任务:边疆战役(一)】 淦! 邢筝在心里头直骂系统的祖宗十八代,如果它有的话。 渣爹的小眼睛扫过去,望见一群黑色的小脑袋,唯有一人,方对上他的视线,又怂怂地撇开。 “邢筝。” “额啊?”邢筝一个激灵,缓缓站起来,“儿臣在。” 众人齐刷刷伸头看过来,鸵鸟似的。 渣爹捻捻小胡须:“众爱卿意下如何?” 邢筝:你就不问我了?就直接众爱卿了? 邢策不语,邢简活了一样,忙起身道:“筝弟箭法准头过人,拳法与枪法了得,天京无人能出其右。回宫这些年,筝弟又深受贤妃娘娘耳濡目染,自是最佳人选。” 邢筝:你闭嘴吧! 林丞相正坐,手捋胡须,缄默不语,却听那头周风蓦然笑道:“若能与六皇子共事,乃周风的荣幸。” 邢筝嘴角垮了:不是吧“舅舅”,你良心不痛嘛? 天云殿内一片沉寂。 林丞相抿了口茶润唇,轻轻嗓子:“嗯哼,以老夫见……” 哗哗哗,眼神聚焦。 老顽童嘿嘿一笑,瘪嘴点头,绝不吝惜对邢筝的赞赏:“六殿下,是最佳人选。” 因了林丞相这句话,这锅一下子重重扣在邢筝背上,还钉了几个钉子,再不得撼动。 六皇子要随军出征了! 皇宫里头一传十十传百,和贤妃不对付的人大多呈看戏的心态。 这次出征不仅仅是出征,更是一种信号,是夺嫡之战正式拉开帷幕的第一声枪响。 贤妃觉得这是小事,反正出去一两个月就回来了,也没多说啥。 一则周家人随行有保障,二则邢筝并非临危受命,并无压力。 邢筝权衡再三,不放心宫内,怕那些老阴比搞幺蛾子,又不放心天京的产业,只得将子清留下来。 子清沉思片刻,竟轻巧答应了,对她的离去毫无挽留。 想象中依依不舍的分别呢?他的淡定狠狠打击到了邢筝:没爱了,感情淡了。 兰花开的日子,邢筝随周风的军队出征了。 她是在场唯一的高等级。 对皇宫、天京,她没有丝毫不舍,仅仅是舍不得子清。 一身戎装踏马鞍,她再不是那个需要别人托着才能上马的孩子。 坐在马背上频频回头,她穿过汹涌的人海,眺见一深蓝色的身影长立在城门的一角,朝她澹然微笑。 “我走以后,天京的事务就交给你了,”昨儿晚上,她生着闷气,自认为语气凶狠地同他说,“离那些小宫女远些,保持距离知道不,男、女、有、别。” 子清这几年已经放弃掰正邢筝性取向的想法,他见她如此怕他爬墙,心头的小花盛然,沉声应下:“遵命,殿下一路顺风,注意自身安全。” 出发的号角声响彻天京城。 邢筝只得不舍地回过头,听着的的作响的马蹄声,长叹一口气。 子清不在身边的第一分钟,想他。 大部队走远,再寻不得踪迹时,天京城外聚集的人群也散了。 子清立在原地,薄唇紧抿,凝望邢筝远去的方向,胸口竟闷闷的,一颗心悬在逼仄的胸膛内,怎么也放不下。 * 夜,玄月高挂,虫鸟轻鸣。 雪云正在邢筝的房间内收拾东西。 六殿下不在,她身上的活轻了许多,难免心情大好,嘴里哼着小曲儿。 叠好六殿下的里衣放在木桶里,她熄烛灭香,关好门窗。 早春晚间的风还有些许凌厉,迈出房门,雪云忽想起可以找小米子玩会推牌,便顺道去了趟太监房。 咦?来到小米子房门前,她略微一愣,身子一歪往西侧里头探看,竟发现子清房里还亮着油灯昏暗的光。 子清还没睡?那邀请他一起吧。 她走过去,欲敲房门,忽隐隐约约听见谈话声。 “我们在天京的龙头产业便是这些,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就交给你了。” “是主子。” “宫内的大小事务,尤其是邢简邢策的动作,都要一一回报予我。” “是。” 她踅摸过去,扒住墙根往另一边长廊探看。 一个黑衣人恭敬跪在子清面前,对他唯唯诺诺。 未曾细想,那黑衣蒙面人骤然抬头瞪向她:“谁?” 雪云甚至没来得及逃,眼前倏然一黑,挨了极重的一掌。 天旋地转,她“噗通”一声,倒在一双黑靴子边。 就着最后一丝意识,她恍惚抬起头。黑靴子的主人,正用冷若寒冬的眼神望着她,无情又阴翳,连声音都是她没听过的冷漠:“处理掉。” “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起来捉虫,1号的更新放在当日晚上十一点半发哈。 感谢在2020-08-29 13:05:53~2020-08-30 22:0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粗茶淡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粗茶淡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蓝 5瓶;潇洨暮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他酸了 从子清传来的纸条上得知邢筝已经出发, 邢简在心头肆意地冷笑,捏着纸条的指节发紧。如今,终于有时间对付邢策了。 只不过,他需趁此机会解决邢筝, 永绝后患。 思罢, 他迈大步朝临空殿正殿而去。 贵妃面无表情, 听完他的滔滔不绝后,眼神里透露出赞赏, 她将半数暗卫皆外派出去:“如今分秒必争, 需抓住一切机会,先解决掉这只小老鼠。” “小老鼠”邢筝,此时还不知身后危险重重。她正骑着马,颠儿颠儿地往边疆去。 “白龙马, 蹄儿朝西~驮着六皇子, 跟着周小弟~ 西去边疆上大路, 一走就是好多里~” 歌哼到这里,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不禁叹口老气:哎, 子清不在身边的第N天, 想他。 日上三竿, 军队择一树林歇脚。 邢筝忽觉小腹一胀,暗叫不妙,怕是葵水来了,又因女扮男装多有不便,只能找一偏僻之处。 远离大部队,她来到一草丛外歇息。 那她为什么不用古代女子用的月事用品呢?一则她觉得很不环保不卫生,二则卫生点的很贵, 三则每个月都要秘密寻些东西来,心头总有一块大石般放不下,不如就买系统的用。 系统的小面包买了以后,就能自动放上,用完了还会自动处理干净。 全自动小面包,你值得拥有。 邢筝撩袍蹲下身,正准备逛商城。 咻咻咻! 七十八级的耳力忽听到旋转梅花镖破风袭来的声音,她机敏反应,捡起一块石头便朝身后丢去。石头高速旋转,与那梅花镖准准互撞,咔嚓一闷声,二者变为碎屑掉落在地。 刷刷刷,树上猝然跃下一群黑衣人将邢筝团团围住。 那一刹那,邢筝竟有些兴奋: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来刺杀我了!但人也忒多了吧! “呵,”她轻笑一声,语气狂妄:“趁你们还没死赶紧说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对视一眼并不理会,只一个弹跳冲过来,掀起一圈圆形的风墙,裹挟着苍翠的草叶包围邢筝。 刺杀者高手如林,邢筝咬牙投掷,躲开一个个致命的招数,捡起地上的树枝当枪使,横扫出一股劲风。 风墙内,掀起一阵内力与蛮力的搏斗。 不远处,一同样黑衣的人隐秘在树间,拧眉上观这令人胆战心惊的战局。 他不便出面,又担心邢筝敌不过这群顶尖暗卫。须臾,他果断轻功跃出,到达军队休息的场地。 自树上轻轻跳下来,他躲在灌木丛中,潜行靠近附近的正聊天儿的士兵群,找准插话时机,十分淡定地冒出句:“六皇子遇刺了。” 众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是谁在说话。 “六皇子遇刺了?” “六皇子遇刺了!” 周风听到风声,警惕地起身环顾四周,果然没见到邢筝的踪影。 他即刻捞起身边的枪,翻身上马:“一小队跟我走!” 邢筝正与黑衣人鏖战,不一会儿,马匹奔腾的声音盖过了打斗声。 周风冲锋在前,一把将邢筝捞上马,枪/头猛扫,逼得敌方节节后退,趁机带邢筝突出重围。 众刺客见计划暴露,又因主子下令不杀死邢筝不回,便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带出一排尘浪。 “借箭一用!”邢筝扶住周风的肩膀,勇敢站在颠簸的马背上,取出他背后箭袋里的箭,嗡嗡嗡,一箭送走一个黑衣人。 这批刺客,哪怕死得只剩一个,竟也不愿放过她。 仅剩的那名刺客轻功跃上枝头,在树间奔跑跳跃,为干扰邢筝的准头不停高速变换路线,快得只剩黑色的残影,像个狒狒在反复横跳。 邢筝一摸箭袋空了,抢过周风手里的枪就是一掷。 管你再怎么狒狒,也敌不过爸爸的一击必中。 一阵穿透之声后,那刺客“咚”一声,直直坠下大树。 自此,黑衣人全军覆没。 周风惊魂未定,他“吁”声停马,瞠目望着一路上一个接一个的尸体。 邢筝从马背上跳下来,走过去,摘下那刺客的面罩。 不认识……但直觉告诉她,是邢简的人。 “周风呐,”确认人都死光了,她才双手叉腰,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怎么你跟谁出门,谁就会遇刺啊?” 周风委屈。 面临刺杀,邢筝胆识过人、武力非常,让随行的精锐士兵们刮目相看。若说之前他们还不服,觉得六皇子就是来凑热闹的,如今也只能乖乖闭嘴,见了邢筝就低头哈腰,恭敬叫一声“六殿下”,更有甚者溜须拍马不在话下。 大部队行至靠近宁国边界的陇山,在一小河附近驻扎过夜。 用完晚膳,邢筝闲得慌。她出门消食,没走多远便巧遇周风。 黑卤蛋手拿鱼竿,踏一双草履,头上还戴着斗笠,她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农民。 哟吼,去钓鱼?还挺有意趣。 不过黑卤蛋真黑啊,要不是他穿着衣服,夜里头都看不太清,她还以为是斗笠自个儿在飘呢。 “周将军,你去钓鱼?” 周风举起手上的木桶,盛情邀请:“六殿下来么?” “走起。” 二人来到一条宽五六米的河边,席地而坐,周风递给邢筝一支鱼竿。 邢筝没钓过鱼,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放竿而非抛竿,然后把鱼钩往河里头推,否则会被动触发一击必中技能,很可能让勾子直接把鱼穿死。 到时候就不是钓鱼,而是刺鱼。 “六殿下在宫中的生活可适应?” “四年了,也该适应了。” “六殿下同叶将军还有联系么?” “师父他老人家每逢佳节都热情写信给我,还捎给我一大袋奇奇怪怪的蔬果,味道还行。”说罢,她偏头问他,“周将军要么,要的话我下次一定寄给你一点。” “不,不用了,多谢殿下好意……”周风是见识过菊头蝠师父田地里那些“异形”的,他表情抽搐一下,感叹六殿下竟还敢吃。 他不知道,邢筝百毒不侵,自然敢吃。 “这钓鱼,要的是耐心,”周风悉心解释道,“六皇子不若坐到对面去,咱们比试一番?” “行,我定赢你。”邢筝好胜心上来了,忙收拾东西过桥跑到河对岸去。 呵,六殿下还是如此小孩子心性,新手是绝不可能一下子就钓到鱼的,新手反而极易因为没耐心半途而废。周风这么想着,觉得自己赢定了。 他抛竿静坐,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 湖面平静,月光涔涔,空气中弥漫着嫩草的清新,偶尔能听见几声鱼儿跳出水面的“噗通”声。 周风眺望天上的繁星,感叹时光流逝地真快啊,六殿下转眼就快十七岁了。 坐了一会子,他又不禁感叹:岁月静好,可惜鱼少。 “我钓到了!” 周风吓了一跳,小木板凳差点坐翻:???这么快? 他只能羡慕又不失礼貌地笑笑:“六殿下运气真好……”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周风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邢筝钓上来一条又一条,她的桶陆陆续续被塞满,里头的鱼大得出奇。 “周将军,我又钓到啦!你看这条,贼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对岸的人哈哈大笑,这岸的人愁云惨淡。 周风:没理由啊,他没勾鱼饵? 邢筝那一侧,上游的不远处,子清正一袋一袋地放鱼。 他隔一刻钟放一次,持续了半个时辰,刚好将最后一袋鱼放走。 侧方传来小肉包子嘻嘻哈哈的嘚瑟炫耀声,他悠悠望过去,唇角不禁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奶白色的月光反射,浅色的眸子掩映着层层涟漪。 邢筝自认为自己是隐藏的钓鱼高手,无意挖掘了非人的钓鱼天赋,这一大桶鱼,够她吹半年。 只不过那日后,周风再不邀邢筝钓鱼,自闭了似的。 *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中午艳阳高照时,一行人终于穿越陇山,来到边疆新城外的驻扎地。 一两个小兵奉命将邢筝为数不多的行礼搬至帐内,周风让她先行歇息,晚上再设宴款待她。 军营中,守卫森严,为防有细作,外人不得擅自入内。 但若想要混入,也很简单。 子清用大价钱买通了厨师长,乔装打扮成随大部队自天京而来的烧饭小伙计,顺利混入其中。 午饭时间,子清闷着头,往邢筝所在的营帐给她送饭菜。 边塞的大风掀起帐帘,他斜眼一睨,发现帐内空无一人。 把饭盒递给守卫的士兵,他边走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终在军营后的平原上瞧见她。 六皇子正兴兴儿地参观士兵们练习射箭,她双手背在身后,挺着莫须有的小肚子,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令他忍俊不禁。 他偷偷跟上去,隐蔽在灌木丛后。 “怎么回事?箭都拿不好,要你何用?!” 不远处,有个教头正在训练新兵,那教头是个少年人,他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射箭场,震得草地抖三抖,颇有一番王霸之气。 那小兵吓得连连摸头:“对不住赵副将,下次定注意。” “还不快好好练!”那教头一脚踹到他屁股上,小兵嘿嘿一笑,赶忙重新拿起弓箭。 子清的眸光扫过那赵副将,未曾留意。他见邢筝凑热闹地走过来。 赵副将见到生面孔,狐疑地上前,像一堵墙堵住邢筝的去路。 “喂,你哪个营的?怎么到处瞎晃悠?” 子清偏头,见邢筝插着腰:“我?我新来的。” “新来的……天京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她瘪嘴:“邢筝!” 那教头一梗,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邢筝脸上。 顷刻间,大家哗啦啦放下手中的弓箭,海浪般纷纷跪下:“参见六皇子!” 小兵们恭敬地低着头看不真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敢放肆,但子清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见那教头凝固了几秒,倏抓起邢筝的肩膀,从上到下扫视她一通。 无痕已在袖中准备妥当,他觑觑眼,正要发出去。 那教头突然骇地后退几步,双腿颤栗着噗通半跪下,抓住邢筝的裤脚:“筝爸爸!” 子清:???大可不必…… 邢筝竟也一惊,走上前,捧起教头的脸左瞧右瞧:“旺仔?!我的儿!你现在好帅啊!” 子清:??? 深知邢筝颜狗秉性的他,眉梢一扬,忽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黑火一样烟气窜上他的胸口,心脏皱巴巴地捏成一团似的,压迫感强烈。 复杂的情绪中,还带有一丝看待敌人的警惕。 “哈哈哈哈哈!筝爸爸你一点没变!” “我的儿你变化可真大啊!果然所有胖子都是潜力股啊,你真的变帅了!” “哈哈哈是吗哈哈哈!” “哈哈哈是啊哈哈哈!” 两个沙雕嘻嘻哈哈,互相抓着手腕蹦啊跳啊地转圈圈,你打量我我打量你,甚至来了个久违的拥抱。 灌木丛里,子清的脸,锅盖一样黑。 他默默收起无痕,薄唇抿成一条缝,表面波澜不惊,在他不自知的内心深处,早就翻江倒海起来。 帅? 他用审视的眼神凝望少年上将的脸,须臾,轻笑出声。 不过尔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正常六点更新哈~ 感谢在2020-08-30 22:06:56~2020-08-31 21: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青枣子 5瓶;星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狗男人 邢筝坚决想不到, 从前被她拎起来揍的大胖小子,如今已长成七十级的少年副将! 她手痒痒,试着拽住他的衣襟想把他拎起来,却吃力地很,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 才让他双足离地两公分。 旺仔任她摆弄, 二人还一个劲儿地对视傻笑。 “嘿嘿嘿,旺仔, 不错啊, 长得挺结实。” “嘿嘿嘿,我以筝爸爸为榜样,一直在努力!” 长大后的旺仔因常年在军中曝晒,皮肤变成了小麦色。他活得很恣意,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如今英俊爽朗, 说话做事干净利落。 旺仔在军营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练的,褪去一身肥膘,他如今身姿矫健, 身形健美, 长/枪在握, 披风铠甲,逼面而来的将军帅气。只是在看见邢筝时,他还会想起童年那挥之不去的阴影抖和几下,变得又怂又憨。 他微笑时,两侧有浅浅的小酒窝:“筝爸爸,我这些年一直待在军营,你看你看, 我现在可厉害了!” 说罢,他还非要卷起袖子,在“老父亲”面前秀一波自己的肱不知道几头肌:“倒是你,还是又瘦又小,像个竹竿……” 语毕,旺仔看到邢筝垮下来的脸,心头咯噔一声,立马认怂:“我,我错了。” 邢筝这才知道,旺仔的原名叫赵恙,周风喊他小恙,两个人也是“叔侄情深”。 乱了乱了,辈分乱了。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帐,子清木着脸,只好隐蔽地跟上去。 傍晚的时候,军营里简单准备了一个宴会,饭菜不咋地,军炖锅盔与咸菜居多,酒倒是不少。 奈何邢筝酒量一直很差,她本身也不爱喝酒,觉得喝酒是一种痛苦,奈何架不住大家热情啊。 一群大汉赤脚跑来跑去,又是吼又是叫的,身边人动不动就是一声“干!”,端起比脸还大的酒碗往喉咙里猛灌,喝一半漏一半,浇了满地。 邢筝尴尬地扯扯嘴角,接过一小帮厨递上来的碗,举过头顶:“额……喝!” 哎?她眉梢一扬,砸吧砸吧嘴回味起来:好像酒味很淡嘛,还有一丝甜味! 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觉得她行了! 她又接下一碗:“干!” 当晚,邢筝在帐篷里喝了整整一个时辰,来者不拒,好似把这辈子的酒都喝完了。 酒过三巡,她浑身酒气,摇摇晃晃地拽着帐幔走出帐篷,抬眼看天空,瞧不见星星银河,连月色都迷离朦胧。 帐篷在哪来着? 她觑觑眼,左看看右瞧瞧,怎么大家的帐篷都长得一模一样,就不能有点特色吗。 凭着脑袋瓜里最后一丝清醒,她昏昏沉沉地,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挪。 怎么好像,越走,人越少了? “哎呀!” 在平坦的地面上走得好好的,她忽然脚一崴,自己把自己绊到,身子往前倾过去,眼看脸要着地。 不知从哪闪现出一个小厨子,一手捞过她,一个翻转,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邢筝晃悠两下,好不容易站定。 她拍拍身后的“救脸恩人”:“兄弟……嗝……多谢……” 吸溜吸溜鼻子,她闻到有一股熟悉的香气。 “真不知,你是如何在平地走路也能摔倒的……”身后的人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不顾她挣扎叉巴的四肢把她背起来。 “哈?你……你说我蠢?”邢筝来气了,重重拍打那人的肩膀,“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六皇子,邢筝!” “知道。” “我是你爸爸!” “嗯,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告诉你,”她挪了下屁股,骑在他背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莫须有的前方,“我方才,在想……特别深奥的东西……我在想我的帐篷在哪里……当然就很难保证我肢体行动的……嗝……完整性!于是!本皇子尊贵的左腿和右腿,就闹不和,左腿……嗝……伏击……偷袭了一下右腿,就把右腿绊倒了!” 耐心听完她的胡言乱语,那人不气不恼:“嗯,知道,那现在左腿和右腿和好了吗?” 闻言,邢筝觉得这人脑子有病,竟然问她两只腿有没有和好? 她低下头,正儿八经地拍拍自己的左腿:“喂,你们和好了吗?” 停顿片刻,她嘿嘿憨笑,乖乖趴好,在他耳边说:“左腿告诉我,它们已经和好啦!咯咯咯!撒花撒花!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她的唇靠近他耳边,难得地温软细语:“兄弟,你好香啊……和我家的子清一样香……” 身下的人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她不满地扒拉下对方的耳朵,忽然委屈起来:“我走的时候,子清都没有半点不舍……呜呜呜……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子清:“……” “呜呜呜,他不爱我了……狗男人……你说,他怎么就一点儿都没有不舍呢!他是纸片人嘛!” 她吸溜吸溜鼻子:“哎,兄弟,你头上怎么也有问号啊,真巧,我家的子清头上也有。” 子清:我心里头倒是有很多问号。 须臾,她闹够了,似乎终于没了力气,才趴在他背上酒酣耳热地睡去,嘴里头还嘚啵嘚啵:“狗男人……” “狗男人”把她背回帐篷里,让她好好躺在榻上。 他熟稔地打了一盆水,为她擦干净脸,又为她褪下长靴与外衣,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呢喃着抓了抓脸翻了个身,忽一手逮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拽。 子清一惊,却挣脱不开她七十八级的力气,被狠狠一带,直接跌入床内。 不好!他自知六殿下有时候力大无穷,他被搂地死死地,一时间竟挣脱不开,若非要用蛮力挣脱反而会伤到她。 “殿下?”他轻拍她的脸,指望能稍微叫醒她。 然对方睡得像头死猪,恐怕用开水烫也烫不醒。 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子清轻按鼻梁,没来由地头疼。 宴会上,他知道邢筝不喜酒,为了避免她太过不合群,便弄来些掺了淡糖水的假酒来,没成想对方一碗接着一碗,上瘾了似的,结果还是喝得烂醉。 “殿下?”他尝试一根根掰开她合十的双指,对方一个闷哼,竟拱到他怀里。 子清:…… 他的心脏没来由地快了好几拍,双手无处安放。 最后,他笨拙地搂了搂小肉包子,在她背上轻轻划拉了一下,又拍孩子一样轻拍几下她的背。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才发现,小肉包子原来这么瘦,轻轻一搂便能全全包住,盈了满怀。 侍奉小肉包子这么多年,她从不让下人贴身侍候,此刻他才惊觉六殿下骨骼较小,皮肤柔软细腻,腰肢纤细…… 不敢再多想,饶是诡计多端如他,也不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偷龙转凤的概念。 他垂头,目光停留在怀中人的颈脖。 邢筝戴着【以假乱真的喉结】,成功蒙混过关。 “我在想什么……”子清长叹一口气,他是个太监啊,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叫人无法逾越心头的天堑……况且这么多年,子清看透了邢筝。 邢筝为人直来直往,最恨欺骗与背叛。 而他,却注定要欺骗与背叛她。 二人的主仆情义,迟早要断送在他手中。 不如,走之前,为她铺一个良好姻缘吧,依他所见,林家嫡女就不错。 眸光暗淡了些,他轻拍怀中人的发:“也算是,承蒙你旧日的恩情。” “只是,”忽掉转话头,他伸手,虎口自后抓住邢筝纤细的颈脖,微微用力,“六殿下心中,只能有我一个小太监,更不能,去接近好看的男人……否则……我会杀了你,也说不定。” 睡梦中,邢筝淡淡“唔”了一声,小脑袋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邢筝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醒来,她揉揉偏疼的额头。昨晚上梦里,好似有人在她耳边叨叨什么,又是拍她头又是掐她脖的,莫名其妙。 但隐隐约约,好似闻到了子清身上的沉香气。 哎,她从榻上坐起来,揉揉太阳穴:果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给子清写封信吧。 磨墨提笔,她洋洋洒洒,逼逼赖赖了一长串,最后因为鸽子无法承重,只好叫人给新城内的信差送去。 当然,这封信在信差处就被子清截下了。 他打开来读了许久,几乎都是废话,唯有最后一句:“子清,我想你了,你想我吗。”戳痛了他的双眸。 这位殿下,真是直白又任性,敢想,敢讲,也敢写。 接下了系统颁发的军队训练任务,自此,邢筝的军队生活在通往枯燥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她勤勤恳恳练兵,跟着周风学习战术,经验一点点攀升。 【出征边疆(一)】的进度条也走到了一半。 到军营的第十日,大把经验就主动送上门来。 宁国军队趁着夜深人静,訇然举兵突袭。 什么?竟有人偷袭? 邢筝立马翻个跟头坐起来,抄家伙就上,连铠甲都没来得及穿。 “杀啊!” 第一次率军对战,她既兴奋又勇猛。别人是将军被士兵保护,她是激情澎湃骑马冲锋在前,举枪护住身后的士兵,突出重围,打了鸡血似的硬带人杀出一条血路。 邢筝甚至抄一队人马奔腾在平坦无遮挡的平原上,无视身后的追兵直断了偷袭兵的后路,一箭将宁国的大将肩膀给射穿,立了大功。 且但凡是邢筝射出的箭,没有不中的,在她面前,盾牌都是摆设。 躲在盾牌兵身后的宁国将军,一脸懵逼。 咋地,大梁六皇子的箭长眼睛成精了? 恰巧邢筝又表情狰狞,像不怕死的小强横冲乱撞,硬是靠莽冲散了他的阵型,把那将军骇地伤口的血流地越发快了:“撤,撤!” 自此,这次巧妙又滑稽的偷袭,在不怕死的莽夫邢筝面前,落下了惨败的帷幕。 邢筝立了大功,军营又是一番庆祝。 当然,这次邢筝吸取教训,谢绝饮酒。 等她见众人庆贺地差不多了,先行离开,准备溜回帐睡大觉。 “筝爸爸!”旺仔忽横在她面前,端着一个木盆,肩膀上担着毛巾笑嘻嘻把她喊住,一掌拍向她略显稚弱的肩膀,“走啊,我们去搓澡吧!” 谁要跟你搓澡! 邢筝白了他一眼不理会,甩甩手径直走开,不料周风袒着上身跳出来,一把将她攫住:“六皇子,可别逃,男人之间还在乎什么?这几日都未搓澡,昨日又淋了血,身上全是血泥,走!我们也好趁此交流交流感情!” “放,放肆,”邢筝猛地一个后跳,“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洗澡!” 许是邢筝平日里没什么架子,总是和旺仔周风打成一片,如今在军营里大家都是男子汉,最看不得那种扭扭捏捏闹别扭的男人了。 周风眉头一拧,竟一手捞起邢筝就扛在肩上。 邢筝一挣扎,旺仔的大手就“啪”一掌下来死死按住她。 “‘舅舅’和你洗个澡,你还不乐意了?大老爷们间如此娘儿们家家地成何体统?以后怎能成大事?” 邢筝:???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啊喂! “我不要!我不要和你们一起洗澡!放开我!” 无视邢筝的挣扎,二人嘻嘻哈哈骑着马,把她带到新城的澡堂子里。 等邢筝好不容易挣扎着下来,一偌大的澡池也呈现在她眼前,雾气蒙了她的眼。 “洗吧!”周风二话不说窸窸窣窣甩掉裤子,和旺仔“噗通”一声跳下,溅起三丈高的水花。 邢筝崩溃了,双臂叉巴着捂住眼睛:欧不!麦艾斯! “小恙!很勇猛啊!” “周将军也宝刀未老啊!” 邢筝:我靠!麦伊尔斯!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危! 筝言筝语:麦艾斯=my eyes,麦伊尔斯=my ears 昨天发现一个BUG,所以在出征那章,在【秒变平胸裹胸布】旁边又增添了一个【以假乱真喉结】,系统赛高!竖起大拇指。 然后关于旺仔,在本文大概是男三的地位,但是和邢筝没有感情线,所以小可爱们请放心,她们是纯纯的父子情。 另外,我这么低收藏的文,竟然也有盗文简直是人神共愤毫无道德天理何在反了他了惨绝人寰,无奈之下我开了个防盗,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正版! 感谢在2020-08-31 21:49:49~2020-09-02 10:2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失&有得,才有美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六殿下太惨了啊 当晚, 邢筝迫不得已,还是和两个憨批一起洗了澡。 但她坚决不脱衣服,穿着里衣闭着眼睛在澡池里泡了两刻钟。 她盘着腿,紧闭双眸静心飘坐在澡池里, 任凭两个大汉在她身边晃来晃去, 心如止水毫无涟漪, 像个打坐的出家人,身上甚至有些佛光, 嘴边还不忘瞎念叨乱七八糟的咒语清心: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阿门……阿瓦达啃大瓜…… 周风和旺仔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 这澡洗得过分煎熬,回去时,邢筝整个人蔫巴了, 像极了自闭的模样。 这头在洗澡, 那头皇宫中, 战火频频。 朝中三皇子和大皇子正暗地里较劲,谁知渣爹的身体在月中突然崩坏下来,卧床不起, 连上朝都艰难。 据此, 两位皇子越发打得火热,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这块大蛋糕,分谁不是分,宋国不甘作壁上观,也临门一脚,管起闲事来。 宋国大皇子宋罂是个手段狠辣的人物,被立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据传闻,和他竞争的宋国三皇子当年暴毙时死相凄惨, 多人怀疑均是他所为,却查不出一点证据。 相由心生,宋罂长了一脸奸诈小人的模样,当初渣爹的寿辰上就阴阳怪气,给邢筝留下很深的印象。 且说这日,宋罂乔装秘密来到天京,找到邢简,二人在已经晋升为吏部尚书的明大人府上会面密谈。 因局势不稳而延迟婚事的明依依,坐在亭中绣花,她瞅见好几个身着黑色大斗篷的人神神秘秘地进入他爹的卧房,隐隐有种不安。 如今这天下要变天了,她又想到自家准夫君邢筑还在外头花天酒地,就闷气恒生。 看着手中的刺绣,她指节捏紧,心一横:不行,她要搏一搏。 这厢关上门,宋罂拉下兜帽,笑对来人:“三殿下,好久不见。” 邢简落座,折扇虚点对面的椅子:“大殿下,坐。” 宋罂勾唇落座,未喝案上的茶,直言不讳:“三殿下如今正值关键时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宋罂,愿助三殿下一臂之力。” “哦?”邢简凭借老阴阳人的直觉,认定此事不简单,“大殿下来寻我,不知可有何凭据?皇兄虽常年卧病在椅行动不便,可论计谋,绝不在你我之下。” 宋罂敛目,朝身后勾勾手。 下人递上一张图纸,外加一叠厚厚的银票:“三殿下的母家不敌皇后娘娘,如今要做的,就是抢到你们大梁的两块香饽饽。” 对方答非所问,惹得邢简很是气恼。他拿起那张图纸,正是大梁的地图,上面用红色和黑色标注了密密麻麻的小点,遍布了大梁的所有交通口岸,就连小城镇都不放过。 宋罂挑眉,声音忽高忽低:“相信三殿下也知道,是哪两个香饽饽了?据我的人反馈,邢策如今正派了将近千人的探查军出去,寻找‘企鹅’的首领与商业霸主‘清公子’,就连我们宋国,也被他的人波及了。” “据你的人?”邢简暂且按下图纸与银票,笑得礼貌又谦逊,“不知大殿下的手,伸到何处了?” 宋罂侧过身不看他,须臾,方意味深长道:“我的手,在你想不到的过去,就已经搭上三殿下的肩膀了。” 邢简一阵恶寒。 他千防万防,竟从没想过,自己身边被安插了宋罂的人。准确说,他从未提防过宋国,只考虑过内斗。 但现如今,先登大宝才是上策。 “我也会尽力找出‘企鹅’的首领,和那位‘清公子’,若不幸被人捷足先登,还请大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 待出了吏部尚书的府邸,邢简方发觉自己背后都被冷汗湿透了。 这个宋罂,绝对有非人的手段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他能斗得过的。一想到当年宋国三皇子暴毙时的样子,哪怕是经人口述,他也觉得反胃。 只是……他望着手中的图纸,充满了抗拒:企鹅,是什么鹅? 邢策和邢简斗了这么多年,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人很快就收到情报,知道宋罂与邢简已密谋见面。 事情越发棘手了。他推着轮椅到案边,起墨写了一封信。 这封加密信由邢策的死士快马加鞭,不分日夜加急送至新城,在第五日到达邢筝的手中。 邢筝简略读了一同,一头雾水:邢简那个老阴阳人怎么又和宋罂扯上关系了?宋国人好清闲啊。 于是,她也写了一封书信,告知子清,自己不日将回宫。 这次,她简略一语概括,放飞信鸽送出去。 信鸽扑扇翅膀飞了没一会儿,就停在一人的肩膀上。 子清截下信,心中已有推断。 看来,他这么多年的忠诚铺垫,终于骗过了宋罂。撂下信鸽,他穿着帮厨的衣服借口去新城采买,一路北上先行回皇宫等待邢筝。 翌日,宁国的大将军又来了。 邢筝:快打吧打完爸爸我要回京了。 这一次,宁国的将军全副武装,采用人海战术,决定在邢筝冲锋接近自己之前,就将她们打败。 但他想不到的是,邢筝比他更想快点结束这一战。 她这次压根没有上马,直接站在城墙上,从周风那拿了一把三石弓,凭借七十八级的傲人力气与非人的准头,直接一剑射穿了对面将领冠上的红缨。 这还打什么,没得打了,人家那么远就能一箭把你射爆。 对面将领面上纹丝不动,饶是久经沙场,心里头早就天崩地裂。 “喂喂喂。”邢筝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个究极大喇叭,拿出来试试音,朝对面喊话,“嘿!对面的老头!你要不要投降,我还赶着回宫吃饭呐!”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那将领面子上挂不去,正要发飙,却听那头又道:“这样吧,你过来,咱们议和!” 议和可以有,比被一箭射死要体面地多。 那将军不屑嗤笑,身体却很诚实地驾马而去,顺着邢筝给的台阶,坦然走下。 这次边境之战的战报,两日后送到宁国的朝堂上,众臣唏嘘。 派出去的陈将军好歹也是我国数一数二的将领,怎的这么快就同意议和了?对面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与周风交手多年分不出胜负,怎的今年一下子就议和了? “如今大梁皇室夺嫡一触即发,正是攻打的最佳时机啊,怎的就议和了?” “此言差矣,大梁大皇子与三皇子皆人中龙凤不可小觑,若贸然进攻,恐引起他们的戒心,如今陈将军溃败,证明还不是攻打大梁的时候。” “可陈将军怎的这么快就战败了?” 众文官摸不着头脑,只听上头冷笑一声,纷纷住嘴,一个个哆哆嗦嗦跪下来,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 宁长贤一眼扫过战报,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两次作战,陈将军都溃败的原因。 邢筝。 这两个字生生刺入他的眼睛。 “大梁,不急,”他手腕一甩,战报“啪嗒”落地,滑到皇甫鸣的脚边,“朕要亲手解决。” “既如此,”皇甫鸣一脚踩在那战报上,阴笑着拢袖行礼道,“不如举兵东征,先拿下宋国。” 宁长贤换了个坐姿,一手撑住头,一手玩转冠旒上坠下的充耳,意味深长地勾唇:“那,就依丞相。” * 宁国与大梁边界线处,谈判桌上,邢筝与陈将军达成共识、握手言和。二人拟定的条约,诸多是双赢互惠互利的条款。 条款一达成,邢筝光荣升至七十九级,离八十级,只有一步之遥。 邢筝等不及了,她即刻就要回京。 周风早前去了趟天京,实在不想多跑,再加上天京如今阴云密布,似要变天,越发压抑,就更不想再去。 “六殿下,”临邢筝出发前,他把邢筝叫到帐篷里,难得认真地与她对坐谈心,“六殿下如有需要,周家,定义不容辞。” 这句话,比什么承诺、条款、利诱都要让人感动。 “舅舅,你可知,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邢筝也难得正襟危坐。 褪去嬉皮笑脸,她周身竟散发出独有的气质,这气质比当今圣上要柔和地多,却又有股逼面而来的坚毅与不容置疑的霸气。 是正义的气息。 “殿下喊周风一声‘舅舅’,当初乡野赵家村,也是周风亲自将殿下护送回京,更是周风引殿下进入这场生死棋局,周风深知殿下的为人,更深知殿下非池中之物,乃人中龙凤。周风,甘愿成为殿下的棋子。夺嫡之战,比真实的战场要惨烈得多,相信殿下是个聪明人,定早已准备妥当。” “舅舅也是个聪明人,更是个伯乐。” 他说得没错,邢筝能准备的,如今都已尽力准备妥当,剩下的,只有天京如今仅剩的中立者:叶家、林家。 而这两家,她有信心能够搞定。 如今军队有周家,资金有“清公子”,江湖势力有“企鹅”,仅仅五年,她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 思及此,邢筝心中的兴奋不言而喻,紧张又雀跃: 她准备好了!她准备好了! 子清,我们一起去抓邢简吧! 周风看着蠢蠢欲动的邢筝,不得不感叹六殿下果然异于常人:“殿下,让赵恙随你回宫吧,臣膝下无子,把他看做唯一的徒儿,早已把周家军的令牌交到他手上。” “好!” 一个时辰后,邢筝和赵恙带领一队人马跋涉回京,一路上,父子俩说说笑笑。 “对了,筝爸爸,你为何老叫我旺仔啊?我叫赵恙,你也可以叫我的字,定海。” “哦,知道了旺仔。” 邢筝向来不记别人的字,有的时候连名字都懒得记。她喜欢私底下叫周风黑卤蛋,叫赵恙旺仔,叫师傅菊头蝠。 她只记一个人的字:伯晏。 “为啥?定海不好听啊?” “好听,但是没有子清的字好听。” “子清?”旺仔想起来了,“哦!我知道了,是那个特别好看的大哥?筝爸爸你和子清兄还有联系?” “那当然了,他是我家的!”她自豪地拍拍胸脯,鼻子冲天,“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等回宫,爸爸让你开开眼!” “得嘞!” 不一会儿,旺仔似乎觉得不对劲:“筝爸爸,子清怎么就是我们家的了?他怎么在宫里,他当什么差?” 对方一巴掌就打到他头上:“什么‘我们家的’,跟你有啥关系,是我的!” 旺仔:……嗅到一股奇怪的酸臭味。 天京,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先一步回京后,子清没有即刻回宫,反而抄林荫小道,拐入郊外的一处豪宅。 四周邻居在门口议论纷纷好几日了,福尔摩斯似的,产出很多稀奇古怪的猜想。 这家主人花大价钱买了房子,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只偶尔有个黑衣人窜来窜去,进进出出的,都是长得不一样却一般身高的人,神神秘秘,吓得她们不敢吱声。 上个月,黑衣人没来过了,只是里头住进了一个漂亮姑娘。 她们猜测是谁家老爷的外室,已在这里守了好几日门了,就想八卦八卦。 一白衣男子戴帷帽骑马而来,公子如玉,矜贵好看。 他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目光,手腕轻转,指尖弹拨,小石头咻咻咻飞出去,击晕了藏在门里的八卦妇人。 嗯,效率很高,怪不得六殿下总喜欢用石头打人。 他踏门而入,迎上那个坐在客厅内,一脸敌意望着他的女子。 “想清楚了么?” 双手背在身后,他无情地眱了她一眼。 女子从屋内走出来,她眼睑青黑,可见好几日都没睡好了:“我答应你,但我不是效忠你,是效忠六殿下。” “明日,阿甲会把你送到‘企鹅’的总核,你在那里接受训练,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出来。” 说罢,他拂袖走人。 “子清!”女子喊住他,“六殿下若知道你一直在利用她,她定不会饶你!” 他回过头,冷漠的眸子扫过女子,视线如针扎般,刺得女子浑身生疼:“你为何还能活着,为何还能成为一个暗哨,你这么聪明不该不知道。” 女子紧咬银牙,朝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就算杀了我,我也只忠于六殿下!” 他转身,一股淡淡的沉香袭来,女子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仍身在贤宁宫。 “巧了,”冰冷的手捻住一根锋利的无痕,贴近她瑟瑟发抖的颈脖,“我也忠于六殿下啊。” 女子瞪大双眸,瞳孔放大,因过于恐惧,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你会后悔的,子清,你一定会后悔的。” “雪云,你太不了解我了,”他周身散出一股混着杀气的戾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我不会。” 吱呀—— 门开了,子清走了。 雪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了解你?是,即便是六殿下,也根本从没了解过你! 你就是个扭曲、偏执的可怕魔鬼! 她呜咽一声,捂住嘴巴:六殿下……好惨……被未婚妻绿了不说,喜欢的小太监也骗了她!对女人失望后,如今连太监也不能相信了吗! 忍不住了,雪云从怀中取出手帕,揉着眼睛,还是大哭出了来:“呜啊……六殿下太惨了……” 子清:…… 他在门口顿了片刻,翻身上马,往皇宫去。 回到贤宁宫,他遇上易容成自己的阿甲,与他调换身份,吩咐他妥善安置雪云后,把所有能证明雪云走正常程序离宫的手续纸张统统安放好。 月色浓酽时,碧芜唤他。 子清被引到贤宁宫的库房,刚迈入,碧芜便将库房门关了起来。 库房内,站着贤妃娘娘。 空气中弥漫着贤妃娘娘最爱的桂花香,显然她已经在这儿恭候片刻了。 “何原卿,本宫还记得,十年前在夏国见到你时,你还是个性格开朗的小皇子。” “养着花花草草,整日带着弟弟嬉戏御花园,本宫没见过比你过得更悠闲的皇子了。”她翻来覆去欣赏自己手腕上鲜红的玛瑙串,朱唇轻启,慢悠悠地说,“当时本宫还在想,那对恩爱异常的夫妻,把自家儿子养成如此模样,以后怎么面对政治的凶险。” 子清自嘲地轻笑一声:“贤妃娘娘何时开始怀疑子清的?” “五年前,”她淡淡道,“碧芜杖责你那晚,你的眼神,本宫难忘。那是经历过生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眼神。不同于坚毅,那是执念,偏执,黑暗的眼神……本宫就想,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一个小太监有这样的眼神。” “娘娘调查我?” “当然,你的过去,宋罂帮你完美地抹去了,他要利用你,自然要做到这一步。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些玩意,骗得过邢筝骗得过邢简,却骗不过本宫。” 她火红的裙角翻飞,蓦然转过身,一阵冷风冲来,刺痛了子清的下巴。 他垂眸,金色的枪尖,正不偏不倚抵住他的喉咙,划破他下颚清透的皮肤。 “除了扶邢筝上位外,一切大梁事务,不要做多余的。” 他阴翳的眼神往上,狠狠削过贤妃的脸,“娘娘这是在警告我?” 贤妃倏然一惊,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抵住她的枪尖,回力见,手腕竟被震得生疼。 咔嚓,贤妃娘娘新买的枪,自枪尖至枪身,裂开两条长缝。 此等内力,惊世骇俗。 “呵,你真够隐忍,简直……”她眯起眼睛,不敢置信地扫视他,“简直不是人。” “娘娘过讲了,子清的武功,也不过能跟娘娘持平罢了。” 持平?他怕是能让她死无全尸。 正对峙间,对方忽收力,她茫然抬眼。 小太监垂下头,月光打下来,照得他清润透白,干净温润,人畜无害的模样,好似方才魔鬼般的眼神是她看错了。 “娘娘放心,”他淡淡道,“扶六殿下上位后……子清便离开大梁,再不踏入六殿下的生活半步。” “你发誓。” “子清发誓。” “用何原卿的名义发誓!” 他沉默片刻,清浅的眸子里,竟蒙上一层凄凉:“我何原卿,发誓……” 门外,碧芜恭敬守着,她垂头,望见一只虫茧。 噗,虫茧下面探出一只小蝴蝶的头来。 碧芜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虫是蝴蝶的养料,还是虫变成了蝶? 虫和蝶,究竟是不是同一个灵魂呢。 贤宁宫一日复一日的生活又回来了。 子清默默打扫每一个角落,等待邢筝的归来。 他想起六殿下的信,还有六殿下的梦呓,那一句句质问他为什么不挽留,是不是不爱她了。 真拿她没办法…… 边往六殿下寝宫的香炉里细致地放上上好沉香,他勾唇笑了:那就勉强在意一会吧。 邢筝回宫的那一天,子清换了一身青碧渐变的白衣,准备好马车在天京城城门口等她。 一阵阵春风拂过他碧色的衣袂,如瀑的青丝随风飘扬,真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 如此俊美少年长身玉立,气质清冽,如画一般安静,引得路人频频围观驻足,更有甚者蒙了心,脸直直撞上墙都不自知。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大部队马蹄扬沙的声音,还有邢筝高昂的说话声:“到了到了,天京!” 他笑着抬头望去,正要喊一声“六殿下”。 却见邢筝跳下马,一把将旁边的赵恙拽下来,勾肩搭背:“我的儿!快看!我们回天京啦!” 子清:…… 如果可以,他一定要找机会,用六皇子的话对赵副将狠狠骂一句:去汝老母。 邢筝一眼看到子清,拽着旺仔就走过来:“我的儿,来,这是你妈。” 子清:…… 作者有话要说:子清:我收回那句“去汝老母”。 感谢在2020-09-02 10:23:05~2020-09-03 16:5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er 5瓶;回眸浅风过、深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要两情相悦 旺仔一时摸不着头脑, 过了几秒钟,他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参透了天机似的: 喔, 怪不得子清这么好看, 原来是女扮男装, 我真是太聪明了,这都能被我猜到。 于是, 他憨笑一下, 有些害羞地望着子清,眼神怪异,连声音都羞涩起来:“子清兄,好久不见。” 子清压根不想知道他害得是哪门子羞, 只对他礼貌点头一笑, 完全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旺仔顿有种被后妈嫌弃了的感觉, 莫名委屈。 邢筝安慰性得拍拍他的背:哎,我的儿,莫要伤心。 随后, 她利落地丢下旺仔和马, 欢快得蹦跶上子清准备的马车:“你自己骑马吧!” 旺仔:…… 春日迟迟, 众人入京后,天边已呈橙红色。 手肘架在颠簸马车壁的小窗上,邢筝手掌扶着脸,笑嘻嘻地睁着一双水汪汪大眼,深情注视身旁静静为她削苹果的子清。 她启唇,有句话想问他。 “子清……唔……” 话还没说,一瓣清甜的苹果被轻轻塞入她口中, 香脆可口,唇齿流香。 子清一如既往,温柔地看着她,声音又轻又柔:“有想殿下。” 咚! 邢筝的心像是被什么直直撞到,她猛地往后一仰,噘着嘴闭着眼捂住胸口: 她听到了什么?子清说想她。 她感动得几乎要落泪,这么多年的直球炮轰下,子清很少,不,是压根就没有回应过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永远一副温柔微笑的模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是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欢? 妈妈,我恋爱了。 邢筝进攻惯了,对方忽然一击打得她猝不及防,一时招架不住。 又一瓣苹果碰到她的唇,她轻轻咬下,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 须臾,待反应过来,她的脸皮又加厚一层。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那……子清……”邢筝往他身边挪了挪,扭捏地凑近他,“我想牵你的手。” 啊啊啊啊啊! 说完,她在心里头捂着脸滚来滚去,觉得自己实在太不要脸了,但她就是想牵!犹豫就会败北! 子清一愣,他偏过头,小肉包子侧着脸不敢看她,神情不可置疑,好似从没有比这一刻更认真了。 堂堂六殿下,紧张具写在脸上。她上唇珠紧贴轻咬下唇的贝齿,因刚吃过苹果,下嘴唇上还铺有一层清润润的苹果汁。 他的喉咙微微一动,忽觉大拇指指尖刺痛。 再低头,原是因为他的出神没拿稳削苹果的匕首,手指被刺破了。 “六殿下想牵,自是可以的。”他直愣愣地说,一时竟想不到什么绕弯子的话。他抬起浅色的眸子,静静看着小肉包子红彤彤的脸,心旌飘摇。 “咳,我当然想牵,一直想牵啊,问题是你愿不愿意。”她轻咳一声,“我是那种强迫你的人吗?我们当然要,两情相悦嘛对不对!” 子清:怎的就说到两情相悦了? “殿下可以试试。”旁边人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什么叫可以试试?邢筝有些莫名其妙,唯恐试试就逝世。 挣扎了半天,她也不敢偏头看他的表情,只敢偷偷撇眼睛,用余光瞟旁边人手的位置。 他洁白又骨节分明的左手正拿着一个苹果,虎口悬空,正好够她四个手指溜进去握住。 心头预建设一番手指的风骚走位,邢筝清清嗓子,食指中指像两个小人的左右腿,左一指右一指,一点一点顺着衣袍、座位,偷偷地“走”过去。 “小人”爬上子清的手肘,走过如云的衣袖,轻触到他骨感的手腕,往下一“哧溜”,滑入对方的虎口。 她牵到! 子清的手了!!! 这一刻,邢筝的心情堪比坐上了皇位,脑子里又叫又跳,憨笑得像个傻子。 他的手如她想象的一般骨节分明,她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触感细腻又光滑。他将苹果移到右手,她顺势触摸他微凉的指尖,指腹柔软。 咚咚咚,她心脏狂跳,仿佛要蹦出胸口一般。 紧张地手心出汗,邢筝赶忙抽回来,屁股往窗边一挪,看向窗外,抽手无情:“我,我牵好了!” 子清:…… 左手还残留着小肉包子的温度,指节微微一动,子清暗暗轻叹一口气。 方才只需她多待一刻,他便克制不住想回握她……小肉包子的手真是又柔又纤细…… 他转过头,望见小肉包子趴在马车的窗户上眺望天边的夕阳,嘴角止不住得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清风拂来,吹过她面上纷飞的发丝。火红的晚霞倒影着她的脸,一时竟不知是晚霞和她,谁更艳丽。 邢筝心情极好。 赵恙与随行军队一起回到周家,同对方道别后,邢筝的马车北上,进入皇宫。 回到贤宁宫,天已然黑了,贤妃命她明日再去拜见。 她回到早就盈满淡淡沉香的卧室,一个大字躺到床上,再不想起来。 “殿下,用膳么?”一面生的宫女端来一盆清水放到床边,由子清接手,将方巾浸湿,拧干。 “嗯?”邢筝坐起来接过方巾,边擦手边环顾四周,“雪云呢?” 子清淡定回她:“殿下,雪云因家中有要事,已被贤妃娘娘准许,放出宫外了。” 邢筝:什么玩意儿?雪云回老家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邢筝一梗,但她虽然心里面很不舍,可人都走了,人家家里有事,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许是嫁人去了? 只是这也太突然了,让人没点心理准备,满打满算,她方出门两个多月,怎么跟在她身边五年的人说走就走了。 越想邢筝越生气:好歹留个书信吧,真不够意思。 翌日一早,邢筝率先拜见了贤妃,向她禀报一通边疆的战况。贤妃一如既往,只简单过问一遍,随后甩了个令牌给她。 贤妃母家姓薛,虽然当年和皇后solo惨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家依然是朝中不可缺失的将门。 贤妃这傲娇得一甩,把整个薛家的命运都交给了她。 邢筝郑重捡起来,打心底里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她又去见了渣爹。 天云殿的药香,越发浓烈,呛得人呼吸都艰难。 邢筝在天云殿外等候传召时,眼见方公公端着一个白玉盘,盘子里放满了“麦丽素”一样的丹药。 直觉告诉她,渣爹没几天好日子了。 在邢筝看来,丹药就是把营养物质全部烧没了以后留下的渣滓,越吃身体越不好。但她知道她的谏言没有分量,这一切都是渣爹的造化。 思及此,她蹙眉心道:不知道渣爹挂了以后在奈何桥看见叶秋棠,能不能记起人家的名字哦。别到时候在奈何桥上还:“哟,好巧,邢筝的亲娘,你还没投胎啊。” 她要是叶秋棠,一定一脚给他踹进“畜生门”。 邢筝禀报议和之事时,渣爹很明显的在神游,听都听不进去了。他只挥挥手,告诉邢筝这类事务如今是大皇子邢策在管,赶她去找大皇兄。 邢筝这才朝凤仪宫去。 她不想见大皇兄,奈何大皇兄要见她。 一见面,她就听邢策逼逼叨了将近半个时辰,几乎都在说邢简这两个月干了啥蠢事。 短短两个月,二人战绩显赫,朝堂众人已站好队,局势基本已经定型。 而行策之所以如此放心邢筝,是料到她不过有贤妃一党罢了,这波势力早就日薄西山不足为惧,叶家更是分崩离析。 就算当初叶将军健在,如今算起来也已年近九十,怕是走都走不动路了。他差人去过赵家村,根本没有姓叶的年岁这么大的老头子。 行策同邢筝对视一笑,各想各的。 如今朝堂局势同邢筝想的一样,唯有叶家和林家坚持中立。 叮—— 【支线任务:得到叶家的支持。 支线任务:得到林家的支持。】 两个任务的经验巨大,做完它们,邢筝就光荣八十级了。 八十级,正是当皇帝的等级,当个太子更是绰绰有余。 回贤宁宫后,邢筝秘密写了一封信,她乔装出宫,命‘企鹅’的手下快马加鞭送到赵家村。 她需要师父的手书,直接把叶家拉拢过来。 接着,她带上子清,偷偷来到丞相府。 但她总不能光明正大去拜见吧?如今各处都有邢策和邢简的眼目,像苍蝇一样无所不在,她可不能露馅。 “不若翻墙进入。”子清提议道。 好主意!邢筝进入系统商城,顺手花一万两买下了【身轻如燕】的轻功。 叮—— 【恭喜获得;身轻如燕。】 她是会轻功的人了! 子清正思量要如何与不会轻功的小肉包翻入堂堂丞相府,便觉手腕一紧,小肉包子拽着他直接蹭蹭蹭,跳上大树,随即轻盈落入院中,闪入灌木丛。 “殿下何时会的轻功?” “说来你可能不信,”她嘻嘻一笑,“我刚刚才会的。” 子清:…… 邢筝猫着腰,觑着眼睛打头阵,拔了两枝灌木举过头顶,假装自己是一棵树。 她用非人的耳力监听周围下人的对话,踅摸着找到了林丞相的房间。 正值正午,林丞相在屋内小憩,门口有四个守卫和两个丫鬟。 为避免打草惊蛇,邢筝带着“不会武功”的子清跃上屋顶,翻开一个又一个瓦片,从房顶跳到房梁,再从柱子上滑下来。 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她灵活地像只猴。 二人踮脚,一点一点往林丞相的榻上挪。 “你这是要拉拢老夫,还是要刺杀老夫啊。” “呃啊!”邢筝被耳边的声音吓得猝不及防,一跃飞到对面的脸盆架上。 老顽童哈哈大笑,他从偌大的衣柜里走出来,捋着又白又长的胡须:“老夫还在想,六皇子何时来找老夫,会用什么方式来找老夫。” 他拄拐杖小碎步挪到桌子边,喝了一口茶,缓缓坐下:“大皇子下了百张名帖,又是请老夫去看戏,又是请老夫去喝茶的。三皇子坐着马车,带了将近三百个手下亲到丞相府来拜见,老夫不见,他就在外头等了两个时辰,如此反复数次。六皇子倒好,像个盗贼,青天白日,闯入老夫的府邸,还扒了老夫卧房的瓦片,梅雨季节若漏雨,老夫定找六皇子算账。” “嘿嘿,”邢筝咧嘴笑了,忙坐到他对面去,“林丞相自是看中邢筝,否则怎会任由邢筝闯入呢?” “哼,”他胡子一飘,睨了眼她身边的子清,对她道,“六皇子想要老夫的支持,可以。” 这么直白?邢筝料到此事没那么简单:“条件是?” 林丞相睁开小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她:“殿下要娶老夫的小女儿,林秋棠为妻,日后,还要扶她做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收看小学鸡谈恋爱之:牵手。 今天的我,又小又短,明天的我,将又(滴——)又长。 进入立储倒计时,登基还会远吗! 感谢在2020-09-03 16:54:19~2020-09-04 16: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食尾蛇 10瓶;深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干翻老阴阳人 “我拒绝。” 不假思索, 邢筝脱口而出,没有一秒钟的停顿。这个条件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拒绝就完事儿了。 林丞相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一时间, 以嘴毒著称的他竟找不到话反唇相讥。 且不说林秋棠是名动天京的第一才女, 求娶她的他国达官贵人络绎不绝,踏破了丞相府的门槛, 排队能绕天京城五圈。 林丞相藏着掖着这么多年, 唯想觅得一个乘龙快婿。五年前寿宴上,他一眼就相中了邢筝。 六皇子在他看来,就是一支逆市飘红的坚/挺个股,怎么投资都不亏。 林丞相年纪大了, 腆着老脸来为自家小女儿求一个好姻缘, 谁知道对方不领情。 思及此, 林丞相火气冲天,啼笑皆非,白花花的眉毛根根竖起:“殿下竟拒绝地如此果断, 是小女配不上殿下, 还是殿下心有所属?!” 邢筝面无表情, 坐在那儿像一根定海神针,说出的话,一字一顿,坚不可摧,不容置疑:“心有所属,矢志不渝。” 子清面色一动,他凝视她, 想从她面上找出“这只是玩笑话”的蛛丝马迹,他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矢志不渝…… 显然没有料到是这个回答,林丞相只觉得纳闷。他调查邢筝那么久,也没见她和哪家小姐有什么联系啊,除开公主们,和邢筝交际最多的,不就是他的棠儿吗? 胡须凌乱,正如他的思绪,怎么也捋不清。 见邢筝一脸坚决不从的神情,他明白多说无益:“殿下会因此失去老夫的帮助,也在所不惜?” “邢筝,不愿意这样不明不白地娶林小姐,更不愿心里装着他人娶林小姐。林小姐人中之凤,应有更好的归属。这场作为政治筹码的婚姻,对林小姐不公平,更对邢筝心头所爱不公平。” 她的话,像钉子,一根一根插入子清的心里。 六殿下从小,就嘻嘻哈哈说过一句句她心悦他的话,可基于皮囊的喜欢,是多么的廉价。他只当是玩笑话,从不回应。 事到如今,他竟有所撼动。 六殿下说,这对他不公平。 但这股悸动很快被他心头的黑暗压下,埋葬在无垠的恨海里。 呵,一定是和六殿下待久了,自己都变得天真了。 自嘲地笑了笑,子清极力将邢筝的话驱出脑海,再不回忆。 “你这性格,与你娘如出一辙。”林丞相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若不愿,那就作罢……” 邢筝:我娘?叶秋棠? 轰隆! 卧房上邢筝翻开的房顶忽有一处坍塌下来,一黑黢黢的身影裹挟着一个尘风从房梁上缒下来,像个老毛猴。 “咳咳!”邢筝被子清捂住口鼻护在身侧,脸转到一旁,差点被呛死。 门口的侍卫面目狰狞地闯入:“大人,怎么了?保护大人!” 林丞相大吼一声“滚出去!”,吓得众人又悻悻出去关好门。 健壮的剪影自灰尘中渐渐显露,邢筝定睛一瞧,好家伙,是个老头子。 “就因为我徒儿拒绝了你姑娘,你就不支持我徒儿了?” 这沙哑的声音……邢筝一喜:“师父!” 菊头蝠师父还是一副菊头蝠的样子,他头上用麻绳带着斗笠,脚踏一双磨坏了一半的草鞋,穿着老农民的衣服。衣襟敞着,露出健壮的方块胸肌。 好家伙,这哪里是九十岁的老头子。 相比之下,林丞相颤颤巍巍,吓得直抖和:“忠林?老伙计,是你吗?” “是我!” 灰尘散去,菊头蝠师父直起腰,冷哼一声:“炎州,你我同窗十载,共谋五十载,怎么,要因这件举手之劳的小事翻脸么!” “放屁!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哪里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林丞相哆哆嗦嗦站起来,一拐杖就打到菊头蝠师父腿上,像打了条钢筋,“小女爱慕这混小子已久了,这么多年,他也没和半个女子有牵扯,现在突然说什么心有所属,所属在哪?我怎么没瞧见!” “老不死的,娃娃们的亲事你管个屁!” “我就要管!你管我管不管!” “嘿哟,你是不是要打架!” “你打死我,没人支持你徒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哪里是你徒儿,分明是你孙子!你这是有私心!” 小老头儿之间的争吵信息量巨大,吓得邢筝不敢插嘴。 菊头蝠师父说着说着就揎拳掳袖,一点儿也不谦让,一个毛栗子就打在林丞相头上:“老不死的我揍你!你不知好歹!” “我看你皮痒!” 扑通!两个小老头对扑过去,打成一团,在地上扭来扭去滚来滚去,你扯我几根仅剩的头发我扯你一把胡须的,边打边骂,还边互相爆料年轻时的糗事。 邢筝默默站在一旁观战,看他们从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冷不丁幽幽得吐出一句:“你们谁来解释一下我娘的事。”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个小老头对视一眼,忙分开来,一人捞了小板凳坐下。 这个抓抓脸,那个喝喝茶,好像没听到邢筝在问什么。 “你们,说不说。”邢筝扯了下嘴角,挤出一个充满威胁意味的笑。 “咳咳,”林丞相挠挠头,嘀嘀咕咕絮絮叨叨,“这个,不娶也行,是吧,不娶就不娶呗,我和你爷爷这交情,小事,都是小事。” “你说,”邢筝指向菊头蝠,“你不说,我就亲自跑回赵家村,把你的妖魔鬼怪田一把火烧干净。” 菊头蝠师父吓得站起来:“臭小子你放肆!” 原来,叶忠林的小女儿正是叶秋棠,也就是邢筝她娘,所以邢筝真的是菊头蝠师父的亲孙子。 叶忠林和林炎州关系特铁,连府邸都要买在一起,大家做邻居,每日窜门。叶秋棠小时候又男孩子心性,生在将门武功卓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所以经常翻丞相府的墙来找那时候的林家女儿玩闹,林炎州也极喜这个小姑娘,把她当亲女儿对待。 叶秋棠有个侠女梦,她才不要当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她要闯荡江湖,当一名女侠。 一天晚上,叶女侠丢下一封书信,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离家出走,仗剑天涯,从此再没回过家,叶忠林怎么派人找也找不到。林炎州也像丢了个女儿似的,怀念不已,才给自己的小女儿也取名叫秋棠。 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后来,天京大街小巷,具流传着一个“皇帝在外有个六皇子”的传闻。 渣爹想起印象中好像有这么回事,又因收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书信,确信自己真的有个皇嗣流落民间,决定派人去寻。 叶忠林临危受命,在退隐前接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去寻找邢筝。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多方打听,根据神秘书信上的线索,终于在赵家村寻到遗落民间的皇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被渣爹不小心临幸诞下龙嗣的女子,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多年不见的叶秋棠。 叶秋棠为了叶家颜面,又因为那小小的自尊心,把自己关在赵家村,坚决不回京。 “爹,求你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跪在老爹的身边哭泣。 当年那么勇敢的女儿,如今已为人母,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 叶忠林不忍,最终选择留下来照顾邢筝。 可惜叶秋棠不久便香消玉殒,唯留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叶忠林,和尚不足五岁的邢筝。 邢筝听罢,只觉得叶秋棠很可惜。 即便她一个故事听完,已完成拉拢叶家和林丞相的任务,荣升八十级,心情也十分低落。 她告别二位爷爷,与子清匆匆回宫。 一路上,子清沉默不语,静静陪伴着她。 林丞相最终,还是鼻青脸肿地答应无条件全力辅佐邢筝上位。叶忠林听罢,挂着彩满意地翻墙,偷偷溜回叶府,看看自己的儿子们这几年都干了什么好事。 翌日,天京炸了。 无论皇宫内外,都流窜着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叶将军回来了。 临空殿内,邢简坐立不安。 想当年,叶家莫名与他疏远后,他耗费无尽的人力财力,都无法激起对方一点水花,如今叶将军回来了,叶家岂不乖乖收入邢筝门下? 更令他烦忧的是,叶将军竟身强体壮,回去以后把当朝还是将军的叶家老大老二老三统统胖揍一顿,儿子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可见要刺杀叶将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邢简:可恶,这老不死的究竟是如何做到九十岁还如此矫健。 绝不坐以待毙,他即刻行动起来。 朝中局势动荡,不乏有墙头草两边倒,不仅想讨好皇子,更想讨好皇帝。 张探花就是这样一个人。 早年他死读书,凭借优秀的理论知识高中探花后飘了,通过疏通关系等不当途径走捷径,很快做到礼部侍郎的职位,实际上在情商、处世之道上都是个任人摆布的草包。 这日,他“荣幸”成为被邢简选召的孩子,与他在醉清风喝茶。 醉清风是近几年来,开遍三国的高端酒家,幕后老板才华横溢,深通经营之道,却从不露面,神秘至极。有人说,这是“清公子”的产业。 故邢简为了见“清公子”一面,近日经常在此刷脸,费尽心机。 张探花受宠若惊,见了面就积极与邢简攀谈,聊些文人墨客的酸气话题。 酒过三巡,邢简假装醉酒,意味深长地说:“张探花,你知道么,我早年赠给六弟许多绝色美人,六弟竟将其通通转赠给五弟,说什么也不要……这么多年,他性格孤僻,房里也没个人伺候……” “哦?”张探花八卦地伸着头问,“六殿下,竟不好女色?” “哼,你不知道……”邢简打了个嗝,朝他神秘地勾勾手。 张探花把耳朵递过去,听他放轻声音,小心翼翼道:“六弟啊,她喜欢阉人!” 这消息太八卦了!无疑是一个深水炸弹,把张探花的脑子炸开了花。 六皇子喜欢阉人,这还得了? 三皇子后来的话说得有理有据,他不得不信服。 于是八卦的张探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不日,还在下朝后和旁边的同事小声议论。 这好巧不巧的,就传到方公公耳里。 方公公一惊,赶紧迈小碎步哆哆哆赶上难得坐着轿子出来上朝的渣爹,在他耳边滴滴咕咕一阵。 渣爹一听,这还得了?!这不是丢他皇家血脉的脸面吗! 但他不轻举妄动:“方公公,今夜把朕叫醒,咱们夜探贤宁宫!” “是!” 但众人没想到的是,醉清风不仅是“清公子”的产业,还是“企鹅”的天京主力。 醉清风里二人的谈话内容,一早就通过阿甲传到子清的手里。 当夜,子清穿戴好起床,命阿甲易容妥当。 夜,皇宫中暗流涌动,天空乱云飞渡、阴霾漫卷。 一袭黑影略过苍翠的银杏枝头,飘入邢筝的寝宫,掀开她的被褥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嘈杂的说话声。 邢筝挠挠脸,翻个身,嘴里嚅嗫几下,搂住身边人,以为搂了个枕头。 贤妃大声请安:“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何故深夜前来?” 轰! 邢筝的房门被打开,刺眼的烛光纷纷往房间里钻。 “什么事儿啊……”邢筝揉揉稀松二五眼,坐起来,手忽触摸到什么软软的东西。 自己床上正躺着一个娇滴滴的美女!! “殿下,发生了什么……”那女子害怕地撒娇,攀上她的肩膀,高耸的蒲团有她两个脑袋大,还紧贴着她的手臂,香软异常。 邢筝:我不知道啊,你哪位啊! 四个手下直接抬着渣爹的銮驾进门来,身后还跟着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邢筝瞟了眼跪在角落里的子清一眼,他朝她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女子身上。 邢筝心照不宣,以不变应万变。 她一手搂过女子的纤腰,假装无意地扯开点领口,露出一点锁骨。演出迷迷糊糊的模样,用指腹自额头将碎发梳至脑后。 这画面,玩世不恭,散漫纨绔:“母妃,发生什么事了?” 须臾,她才晃晃悠悠下床,和女子朝渣爹恭敬行了个礼。 渣爹这一棒,打在了棉花上,连个回声都没有。 他怀疑自己被骗了,心里头极埋汰。 出头的椽子先烂,近日小六又是大胜归来又是被叶将军力捧的,定动了不少人的香饽饽。 掂量一番,渣爹想到自己还没死呢,这些乖儿子们就开始兄弟阋墙,觊觎他的皇皇帝业了,顿觉膈应。 渣爹差人连夜喊来张探花,却得知张探花暴毙家中,再审不出个子丑寅卯。 邢筝此时已穿戴妥当,她扫过在场众人,明明是添油加醋,却还假装漫不经心道:“贵妃娘娘怎的也没睡?” 贵妃朝她勾唇笑了:“本宫正在天云殿伺候陛下,陛下忽然摆驾贤宁宫,本宫便跟来了。” 渣爹投过去一个怀疑的目光,却看不出贵妃的破绽。 但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现在只知道,有人要陷害老六。 罪魁祸首不是老三,就是老大。 毕竟是上一届夺嫡的胜者,渣爹虽被病魔缠身,只需动动脑子,便勘破这其中奥妙。 后宫女人的事儿,他糊涂,可一旦牵扯到权利,渣爹清明地很。 据此,渣爹对邢简和贵妃产生了些微反感。 翌日,他坚持上朝,留林丞相一叙。 “依林爱卿看,简儿如何?” “三殿下是个好孩子,每次来见老臣,都要带上百来个宫女侍卫,”林丞相端起天云殿桌上的茶,喝了几口,咂摸咂摸嘴,“老臣不见他,他便等上好些时辰。” “哦?老三如此殷勤?” “嗐,算不得什么殷勤,”林炎州压低下巴,豆豆眼无辜又单纯地望着渣爹,“许是崇敬老夫也说不定……是个值得托付的孩子。” 黑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捧杀。 接连数日,但凡渣爹提到邢简,林炎州具赞不绝口。 且他并非无脑地吹彩虹屁,这儿夸夸那儿夸夸,认认真真,引经据典地把邢简夸出花来。 他越夸,渣爹越觉得邢简在做秀,并非真的如此优秀。 世上哪有如此完美的皇子?他当年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出过不少错处。自己的儿子什么水平,渣爹门儿清。 老三定是收买了林丞相。 如今,连林丞相都选择老三当靠山了,那老大与老六,岂不是老三的眼中钉肉中刺,老三自要设计除之。 思及此,渣爹冷哼一声,一手把手中的白玉盘掀翻在地,吓得方公公瑟瑟发抖,普通跪地。 渣爹:都是贵妃教出来的好儿子! 他小胡子颤颤,转念又想,既如此,小六和老大定会反击,他倒要看看,这两个人能抓住老三什么把柄。 正如渣爹所想,邢策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几年来,邢策一直手握邢简和贵妃的致命把柄。 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但他还没有绝对的把握,他需要强大的后盾做支持增加胜算才能确保搞垮邢简。 再者,他对邢筝并非绝对的信任,他有预感,这只小虾米,最后会成长成一条翻江倒海的大鱼。 调查了几年,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赶在所有人之前,联系到了后盾。 他的人找到了“企鹅”的首领和“清公子”,为掩人耳目,他们约在欲仙楼见面。 当日一早,邢筝便同子清在阿甲的帮助下成功易容,穿上一身黑衣黑斗篷。 子清说阿甲是“企鹅”这几年来培养的易容高手,当日殿内假扮女子与邢筝同床共枕的也是他。 邢筝闻后,敬佩得满眼都是星星:教练,我想学易容。 二人带上黑色的面具隐于夜色。 夜半三更,她们敲响欲仙楼某华丽隔间的大门。 邢策望见来人,欣喜地命人赐座。 二人坐下,邢筝从怀里掏出象征“企鹅”首领的令牌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毫不客气地翘起二郎腿,哑着嗓子说:“大殿下可要拿出诚意,我们只做全胜的买卖。” 邢策无视二人的无礼,耐心摊手指向子清:“这位是?” “哼,”邢筝嘲讽地笑了,“大殿下连清公子是‘企鹅’的人都不知道,能力欠佳,谈何合作。” 爽!邢筝趁机机会狠狠嘲讽行策一番。 非常时刻,就是要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邢策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捏有三皇子的把柄。” 说罢,一份厚厚的画押证词被放在桌上。 邢筝狐疑地拿起它们,同子清一份份传阅,震惊地瞳孔都在颤抖。 邢策残废,竟是贵妃所为! 更可怕的是,邢策和皇后明明证据确凿,却隐忍不发,这几年任凭娘儿俩作威作福。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邢简! 邢筝雀跃得回头看了子清一眼:干翻老阴阳人的时候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够勤奋,我下章能立储。 如有修改,皆为捉虫。 感谢在2020-09-04 16:42:15~2020-09-05 16:4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这个太子我来当 邢策同两个组织达成合作, 满意而归。 如此一来,就算拉下邢简后邢筝反戈,他也能完美应对。 老阴比如此天真得想着。 如今局势混乱,朝堂上唇枪舌剑, 渣爹身体日益消瘦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 即将到达药石罔效的恶态。再加上这几日, 渣爹对邢简一改常态,不冷不热, 且疑虑肆起, 惹得邢简急不可耐,就连贵妃也颇受牵连。 立夏那天早上,太阳迟迟未能升起,一片阴霾笼罩着天京城。 天要下雨了, 腥风血雨。 前一日晚上, 贤妃连夜将邢筝喊醒, 派心腹送她和子清即刻出宫。 阿甲则假扮成邢筝待在贤宁宫接受监视。 醉清风内,邢筝将天京周围所有的‘企鹅’统统召集后,接见邢策的心腹, 做最后的对接。 寅时末, 大梁二十几年的安宁, 在震天的鼓声中摇撼。 贵妃母家的易将军领军踏绿而来,同宋罂的军队并肩在天德门与邢策的人打得火热。 叶家随后出兵,旺仔则带着周家固守各处宫门。 邢筝悠哉悠哉同子清下了一盘升官图,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换上一身黑袍,戴上袍子上大得能盖住整个脸的黑色兜帽,同子清手握邢策的腰牌进入皇宫。 天云殿内, 龙涎香袅袅,绕梁一圈又一圈,流连在禁闭的门窗附近,久久未能散去。 渣爹坐在通体透金的皇座上,手扶着把守。 雕栏玉砌,赭墙碧瓦,一刹那,在他眼里都是虚妄。 贵妃和皇后两方暗卫控制住宫内侍卫后,一左一右玉立丹墀之上,两个昔日的枕边人,如今忽变了脸,恶鬼似的盯住他手中的笔,要他的钱,要他的权,还要他的命。 邢策和邢简这两个好儿子,则在丹墀下,冷漠围观。 渣爹叹了口气:父皇当初说的真没错,朕果然栽在了后宫女人手里头。 成也后宫,败也后宫。 “娘娘!”太监们尖细的声音自天云殿外响起,渣爹定睛一看,竟是贤妃来了。 镂空雕花的精致大门外,传来厮杀的声音,不一会儿,贤妃提着枪风风火火闯入,脸上还缀有点点血迹:“姐姐们竟敢逼宫?!” 渣爹热泪盈眶:啊,贤妃啊,朕的爱妃,快来救朕! 他忽发觉,放眼整个皇宫,危难时刻竟唯有他的贤妃能救他。 一阵金器相撞声响彻天云殿内外,猝然间,自门外射来一从未见过的暗器,直直擦过贤妃的手。 哐啷!枪/头落地,正如渣爹求救的心,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贤妃被为首的两个黑衣人牵制住,渣爹深吸一口气,彻底摊倒: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群黑衣人自天云殿殿门外闯入,将天云殿内殿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小蝇也难飞入。 无人通报,无人来救渣爹。 他斜着小眼睛,瞧见为首的两个人默默站到邢策身后。 完了,看来只能把皇位传给邢策了。 邢策手腕轻推轮椅,朝贵妃和邢简轻蔑一笑,问道:“六弟如今身在何处?” “企鹅”首领答道:“已被我们的人控制在贤宁宫,正如殿下一早见到的那样,连一尺都没挪过。” 邢简面色一凛,不紧不慢摇着扇子:“大皇兄何必做这最后的挣扎呢,大梁的未来,总不能托付给一个残皇吧。” “三弟说这话,难道不会心虚么?”邢策笑眯眯自袖内甩出一叠证词纸,“这证词,将昭告天下,当年,贵妃娘娘是用如何阴险的计谋残害本殿的!” 渣爹:什么?!你竟是这样的贵妃?! 贵妃冷笑一声:“想当初,本宫怀有长子,可惜人心隔肚皮,皇后娘娘虽长出一副菩萨相,却没有菩萨心肠!姐姐迫害本宫至本宫流产一事,本宫今日也要算清楚!” 渣爹:什么?!你竟是这样的皇后?! “呵,”皇后冷笑一声,“妹妹,你我之间争斗便罢了,为何牵连陛下!” 说及此,她泪眼婆娑,袖子拭去眼角的泪花:“三皇子,你扪心自问,陛下待你如何?你和策儿,都是陛下的心头肉,可你却勾结国师,朝陛下的丹药里下毒!” 渣爹:什么?!邢简朝他的丹药里下毒?! 邢简觉得可笑,他将扇子一合,直指邢策:“你们以为我不知道,邢策当年根本没有残,只不过需借助拐杖行路,但你们却狠心自残,就为了将我也从储君的位子上拖下水!” 渣爹:什么?!策儿自残?! 所有往事的黑暗一下子被翻上台面,渣爹的表情控制系统当场崩溃,震惊再也无法收敛。他紧握毛笔的手哆哆嗦嗦,觉得台下具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报!”皇后的人来报,“赵将军与叶将军正全力镇守天德门!” “报!薛家军全数出动,已拦截住敌方攻势。” 贵妃脸色一沉,“撕拉”一声扯开自己的裙子,大步上前抓住渣爹的手:“陛下快立旨!” “你放开!”皇后一改雍容华贵的形象,扯住贵妃的头发往后一拽,抢过渣爹的笔,“这皇位,是策儿的!” 邢简紧咬牙关,上前扯住皇后投入女人的战争。 一旁的方公公颤颤巍巍,插手也不是,不插手也不是,只得跪在地上冷汗如雨。 贤妃大吼一声,却挣脱不开黑衣人的束缚:“反了反了,都反了!” 邢策推着轮椅到丹墀下,召唤身后的“企鹅”首领:“阻止她们!” “企鹅”首领一句“得令”,捡起贤妃的枪,一个猛力投掷。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直冲渣爹的命门,他脸上一热,抹一把,鲜红的血染满了他的手。 枪尖刺穿贵妃的肩膀,大力划过皇后的手臂,无情刺入邢简的发髻将他往后一带,生生把他钉在渣爹背后的屏风上。 一时间,天云殿内,呼吸可闻。 邢策得意得笑了:“三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非常时刻,唯有江湖势力方能解围。” “报!”皇后的人再度闯进来,他望见丹墀上,贵妃和皇后疼得跌倒在地血流一片的诡异场景愣了愣,“报!叶将军活捉了易将军!” 邢策闻言,笑得更肆意了。 “呵呵哈哈哈,”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额头,掩不住内心的狂喜,“父皇,时候到了,快立旨吧。” 渣爹紧抿唇,小眼睛瞟了眼下头还在挣扎的贤妃,又瞟了眼拼死扯头发的邢简。 大势已去…… 大势已去…… 既如此……不若同归于尽,与其把江山留给这两个儿子,不若留给…… 他的手悄悄放下,颤抖地摸索着桌子下头的什么东西。 方公公抬头,看见渣爹此等动作,浊泪又下两行。 陛下这是要,玉石俱焚?! 方公公忠诚的老泪纵横:“陛下,陛下……” “报!”一小兵再次跑上来,慌张地被地毯的凸起绊倒,又跌跌撞撞爬起来,“皇后娘娘!国舅爷被赵将军抓起来了!” “什么?”皇后疼痛之余,嘴唇颤抖,“哪个赵将军?哪里来的赵将军?!” “不知!好似是边疆回来的生面孔,是个小将!” 邢策面色一冷,正要发话,眼前訇然一黑,一群黑衣人簌簌簌将他团团围住。 顷刻间,天云殿内,除开渣爹以外的所有人,都被闯进来的黑衣人钳制住。 “呵呵哈哈哈哈,”邢简想到了什么,忽笑地撕心裂肺,“大皇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当太子……”略显清细的声音从天云殿内传出,众人茫然地四下张望,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黑衣人的首领招招手,手下便乖乖放开贤妃。 配合演出的贤妃,抬起一双疑惑地眸子,演技得当。 那黑衣人走上台阶,猛力拔下刺着邢简的长/枪,一脚将他踹到丹墀下面让人控制住。 “那就,”她摘下兜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一个也别当。” 邢策恍然大悟:“邢筝!你!” “谁能想到,那个前无靠山的野种,如今有叶家,有周家,更有薛家。”她的手轻拍拍渣爹的肩膀,稳住他如今脆弱的小心脏,“还有林家。” “谁能想到,那个当初身上只有三十文钱的穷皇子,如今玩转天下商号,一呼江湖具来应呢。”她略一挑眉,一把丢掉手中的枪。 哐啷!金器跌落在地,震得人耳膜生疼。 她的声音洪亮,如飞鹰滑翔过天云殿的房梁,势如拉朽,“但我也没想到,二位皇兄手段如此拙劣不堪,啧啧啧,真可谓,有碍观瞻啊。” “邢筝!你最是阴险,你坐收渔翁之利!”邢简磕磕绊绊爬起来,指着邢筝破口大骂,“卑鄙小人!” “烦了,毁灭吧。”邢筝手一挥,黑衣人全数上前,将邢简胖揍一顿。 邢简的哀嚎声如浪,一波一波在天云殿内冲撞。 渣爹见形势如此,再不说话。 他收回放在桌下的手,盯着面前早就乱七八糟的圣旨。在传位处,默默写下一个字。 陆。 多年后,史书上写到,崇盛帝在位的最后一年,三皇子邢简与大皇子邢策展开了一场在明州皇帝眼里像“小儿科”一样的夺嫡,明州皇帝陪二位皇子演完了这场长达五年的戏剧,轻松拿下两位皇兄,凭借一己之力救下当时的崇盛帝,后来,还强行逼迫他戒掉丹药瘾。 朝中众臣,对立储六皇子本极力反对,但林丞相和叶将军舌战外加武力威胁百官,力压众议。 上层政治权利的更替,必定换来朝臣的更新。 极力站队三皇子和大皇子的多数朝臣,入狱的入狱,辞官的辞官。 就连三皇子和大皇子,也被贬边疆再不得回京。 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则被贬为嫔,在冷宫了此残生。 当年solo惨败的贤妃娘娘薛贤,如今和邢筝双排,打了个全胜,最终被立为皇后。 正直一年秋闱,新的政治系统正在萌芽。 六皇子的立储仪式,定于立秋日举行。 且说邢筝自从从小学鸡邢策和邢简手中夺过太子之位后,瞬间升到八十五级,一下获得两个神秘大礼包。算一算,她已有五个未开的大礼包了。 入住东宫后,她竟一度觉得人生没了追求。 正当她吃好喝好欢乐每一天,过着数钱数到枯燥的日子的时候,迎来了贤皇后的第一波催婚:选太子妃。 邢筝扒住书桌不肯出去,哭丧着脸对子清说:“要不然你男扮女装吧,我安排个身份给你,你嫁过来。” 子清勾唇,不以为意,兀自整理桌面:“殿下又说笑了。” 邢筝:我认真的! 邢筝近日感觉危机重重,威胁多多。 她时常不经意地瞧见小宫女朝子清抛媚眼。 想想也是,如今她是储君,是太子,而子清又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未来不可估量,再加之长得又矜贵俊美,自是宫女们的心上首选。 可恶。 她紧咬牙关,重重拍向桌子,吓了下人们一跳:她要袒露心意! 可不对啊,她不是一直在袒露心意嘛? 邢筝那叫一个愁啊:不如……就告诉他我是女的,所以只能有我一个女的喜欢你。 嗯! 她点点头,想着不急,待他冬日及冠,她赠他【青渺天纱衣】时再说也不迟。 到时候,她要筹备一场,浪漫的晚餐,嘻嘻,嘻嘻嘻嘻嘻~ 下人:太子殿下又傻笑了…… 夏日朗朗,子清正乔装于欲仙楼理财。 他按照邢筝所说,将新一轮的活动策划递给海棠妈妈。 回宫路上,他一改往日常走的路径,闲散游荡,拐入一无人的青石板街。 粉色的花枝自白色的高墙内伸出,缀在他如雪的衣襟。 他拨开细枝,停在小巷的尽头。 “什么事?” 阿甲今日扮成了一个卖菜翁,他恭敬走过来,递上一封书信:“宁国突然同宋国开战,宋罂分身乏术,又因邢简失了储君之位,正气上心头,于是……” “说下去。” “二殿下,危。” 子清不说话,他抬眼,身旁粉色的花朵娇艳欲滴,妍丽可人。 他已经靠近这高墙,只要翻过去,便能窥得整棵树的全貌,如今却不得不先行离开,连一片花瓣,都带不走。 “主子……我们已经在此耗费太长时间了。” “阿甲,我们如今的人手和财富够么。” “不够……” 他敛目,抬手,硬扯下一朵绽放地最娇艳的花:“那若是,把六殿下的那一份,一起带走呢。” “……”阿甲双眼放光,坚定道,“够。” 他点点头,碾碎手中的花,转身拂袖而去。 小肉包子,你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他要卷铺盖跑路了 感谢在2020-09-05 16:45:05~2020-09-06 1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影沉璧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她被演了? 立秋了, 立储大典临了。 一早,邢筝便被拽起来洗漱穿衣,“任人摆布”。 大梁太子的四爪龙袍是红黑色,皇帝的龙袍乃黑金色, 具颇显贵气。 破天荒的, 这日的一切贴身事务, 均由子清主动一样样接手,别的宫人只能打打下手。 他为邢筝带上小小金冠, 稳当插上细细的金簪, 发自内心莞尔:“殿下今日,容光焕发。” “嘿嘿,”小肉包子转头,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嘻嘻看他, “多亏有子清!” 子清欣慰敛目, 摆正她不安分的头, 将她后脑勺的碎发梳起。 他知道,这一切,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帮把手, 顺便化解化解小危机罢了。 这荣华富贵, 无上权力,都是六殿下自己争取来的。 脑海里,忽想起邢简被迫离京前,曾见他一面,他一迭连声得质问子清为何要背叛:“本殿待你不薄!” 他淡淡回说:“三殿下待我很好,比对一般的奴才要好得多。但三殿下只待我如奴才,六殿下, 却待我像个人。” 思及此,他手一顿,不小心扯到邢筝一根细发,眼前人却哼都没哼一声。 “殿下,梳好了。” “好!我要去祭坛了,子清你要把我今日的英俊潇洒全部看清楚哈!”她自信地站起来,拍拍胸脯,“今日不是我一个人的胜利,是我们的胜利!” “六殿下,”他叫住欢快蹦跶的小肉包子,转身,笑得得体又从容,“子清想向六殿下,要个休沐期。” 邢筝一愣,想想是啊,这么多年子清一直在她身边,如今夺嫡之战告一段落,也该放个假回家探望探望弟弟和亲戚:“行啊,走多长时间呀?” “一月可否?” 一个月?有点长…… 邢筝瘪瘪嘴,虽心里头不愿,还是故作大方地点点头:“那行……你尽早回来!”想我了就回来。 他温柔微笑地点点头:“谢殿下。” 他看着光鲜亮丽的小肉包子转身踏入了清晨熹微的阳光下。 她被宫人簇拥着,抬着轿子来到祭天台,笑得明媚如暖阳。 那里,文武百官,皇帝皇后都在微笑着等她,甚至太后都从大音寺赶回来参加这场立储大典。 小肉包子笑得很开心,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双眸似有流光。 她一会儿被五公主拦截,二人来了一个热烈的拥抱,一会儿被五皇子二皇子拦截,互相拍拍肩膀,一会儿又被三公主二公主拦截,欢乐收下二人的贺礼。 赵恙赵将军,周风周将军,薛家的薛将军,具恭敬同文武百官立于两侧,欣慰地注视着她。 叶忠林将军与林炎州丞相两位开国功臣,为她念诏书,为她洗礼。 逐渐亮烈的阳光照耀下,所有人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小肉包子身上赤黑的袍子闪闪发光,她的笑容,自信、高傲,却又温和娇憨。 从她踏入皇宫前,他就见到她,隆城那一天,他也是这么远远地观望她收拾那个大汉。 今日,他亦如此。 整个立储大典的流程细节,统统由他一手过目确认。 这是他送给小肉包子,最后的礼物。 贤皇后的目光投过来,一眼抓住众宫人中的子清。 你该走了,她的眼神说。 子清抿唇: 我知道。 我会走的。 从始至终,他都在利用她,利用那个对他无比信任的单纯人。 他从来不是简单无偿地帮助她,而是踩着她为自己未来的行动做铺垫。无论是商业,还是江湖门派,他管理时都采取“分佩”制。 象征“清公子”与“企鹅”首领的玉佩为一对,他一个,邢筝一个。 现在,他要带走自己的人和钱,还要拿回邢筝五年来欠他的钱。 立储大殿持续到傍晚,邢筝回殿后草草吃了东西就累得酣睡。 夜,秋风萧瑟,最后的蝉鸣听起来越发凄凉。 因东宫离贤宁宫极近,子清又声称自己睡不习惯东宫的床,故邢筝特允他一直住在贤宁宫的小厮房。 如今,他正在收拾衣物。 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 他来也是空袖子来,去也应当是空袖子去。 默默将墙上黄鸟儿的画取下来,他弯腰,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放有邢筝“卖”给他的那根毛笔。 思量再三,他把毛笔放入包袱里,又看了眼床头的小海螺。 当初六殿下送给他的海螺,他早就踩碎了,如今这是个西贝冒牌货。 拿起海螺,他轻轻摩挲它一圈一圈的螺旋纹路,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呜—— 呜—————— 他想起当初快马加鞭离京后,在临海的沙滩上找了三天三夜,手指都被海水泡白了。他的脚底,如今还有被无数贝壳划伤的疤痕。他当时穿得那件衣服,被海盐风干,再洗不出。 回来后,粗心的小肉包子都没发现他黑了一个度,捂了两个月方回白。 他轻笑一声,坐在床沿,再一次观察手心里颜色精致又梦幻的小海螺。 送给她吧,也算是物归原主。 簌簌簌,院内传来轻功落下的声音。 “主子,一切准备妥当。” “嗯……”他把海螺放回原处,矮身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走吧。” 八平米的小房间内,唯有一坛檀香还在慢慢燃烧。 待天边蒙蒙亮时,也熄灭了。 * 最近子清不在身边,邢筝无聊极了。 她撑着脸,眺望窗外发呆,任凭作为太师的林丞相在一旁叽里咕噜地说教,脑子早已神游天外。 子清已经出门一个月了,该回来了吧? 他怎么一封书信也没有呢? 说起来,他好像也没说去哪了?全是她自己脑补他要回乡。 “哎……”她长叹一口气,又换了半个脸撑着,“林爷爷。” 林丞相一顿,缕缕白花花的胡须:“你小子又怎么了?最近无精打采的,是不是半夜偷偷跑去欲仙楼了?” “才不是。”她转头,十分认真地说,“我是不是得相思病了?” 什么玩意儿?林丞相火冒三丈,一个戒尺打在她手上:“老夫同你说了这么久的治国之道,你竟然在想姑娘?” “没,我没想姑娘……” “姑娘有知识有趣?混小子,你真真是老夫带过最差的学生!” 邢筝:“你同所有学生都这么说吧……” 又过了一周,邢筝还是没有收到子清的任何书信,连一张飞鸽传书的字条都没有。 她开始有些坐立难安,隐隐觉得不妙。 莫非是路上遇险了? 可是有“企鹅”的人护送,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她在东宫殿上踱来踱去,椅子上坐坐,桌子上坐坐,窗户上坐坐,茶饭不思,心头总有什么事悬而未决似的。 当日晚,她乔装一番,出宫来到欲仙楼。 海棠妈妈亲自接待她,同她在议事隔间里静坐。 “清公子有没有同你说他要离开一阵?”邢筝开门见山问她。 “啊?”海棠妈妈茫然地抬起头,“你们家公子,不是把产业都转移到你的名下了么?” 邢筝:“啊?” 海棠妈妈:“啊,不是吗?” 说罢,她起身,把地契等条款证明统统拿出来,足足有一大箱,“嘭”一声放在桌上,扬起一桌子灰:“喏,你看,两个月前的事儿了,箱子我都没动过,你呀,赚大发咯。” 这一箱证明,不仅仅是欲仙楼的,还有醉清风等所有主产业,而其他分店的契约函,统统放在各店的天京总店里。 本来邢筝信任子清,做戏就要做全套,于是上头写的都是他的名字,可如今一瞧,上面均是她“赵筝”的名字。 什么意思? 一时间,她有点丈二头上摸不着头脑。 海棠妈妈殷勤给她又满上一杯,邢筝接过,喝口茶压压惊。 海棠妈妈:“不过,清公子虽然把产业都留给你了,可他把所有流水资金全数带走了,也不知拿这么多钱去做什么……” “噗————” 一口温茶喷到海棠妈妈脸上,猝不及防淋了她一头。 邢筝:“你刚说什么?” 海棠妈妈抹一把脸上的茶水:“清公子……把所有流水资金全数带走了?” 邢筝:???? 等等! 桥豆麻袋!! 她进系统一看。 【LV.85 距离升级还有:55500 技能:翻译眼、一击必中、十式五虎断门枪、全能拳手、身轻如燕、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金钱:30文】 邢筝:我靠,一夜回到解放前? 晃晃悠悠站起来,她难以置信,不能接受,甚至脑袋发烫冒青烟。 她要去醉清风一趟! 风风火火闯入醉清风,邢筝像个闹事的,抓起掌柜的衣襟就把他连拖带拽弄进阁楼里:“我问你,清公子呢!” “首领?”掌柜的皱眉,“首领您不知道?清公子把‘黑企鹅’带走了啊,说是奉命去别处建立‘企鹅’分部去了。” 邢筝:什么玩意儿,分部? “等等,我头有点疼,”她差点一个没站稳崴了脚,忙从背后拖来一个小板凳瘫坐,“什么是‘黑企鹅’,难不成还有‘白企鹅’?” 他老母的,企鹅本来不就是黑白相间的么? 掌柜的满面狐疑:“咱们‘企鹅’本来不就有黑白之分?白部一直是您统领,黑部是清公子统领啊。” 所以说,这丫的,带走了钱,还卷走了一半手下? 这活脱脱一个携款潜逃啊! 仿佛有一道破天响雷殛下,把邢筝劈得外焦里嫩。 一时间,她欲言又止,大脑宕机,竟说不出一句话。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吧!!! 直到又过了一周,邢筝仍然没有子清的半点消息。 她怒了。 从未如此愤怒。 东宫内,她一袖子猛力排开桌上的茶具,上好翠玉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找!哪怕私闯民宅,翻开所有的坟头,都要给孤把子清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想,邢筝,再想想! 一定有什么细节被遗漏了。 于是,堂堂太子殿下,大半夜的,穿着里衣不由分说闯入如今无主的贤宁宫。 她一脚踹开太监房的房门,吓得众宫人瑟瑟发抖跪成一排,谁也不敢抬头。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怒发冲冠的太子殿下,印象中,自从太子殿下从赵家村回来,就没发过火。哪怕是她们时常在背后说太子殿下的坏话,太子殿下当时知道了也不以为意。 最近的邢筝,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他们私下称之为:太子的龙威无处发泄。 邢筝环视四周,雷达一样把小房间的摆设统统扫描一遍,并未发现与之前有什么区别。 倏然,她眉头一紧。 画不见了! 那只肥鸟的破画! 值钱的毛笔也被带走了,徒留她送他的小海螺静静放在床头柜上。 如今在她看来一点也不梦幻,特别嘲讽。 邢筝这才清醒过来,回忆种种他说要请一个月假却没说具体去哪等一系列细节:她、被、演、了? 他(哔——)! 我(哔——)! 五年,整整五年,她的感情,那么真挚,都撼动不了他么? 渣男! 一把拿起那颗小海螺,她“啪嗒”摔到地上,木了片刻,又怂怂地捡回来:“来人,叫净身房的人来!” 她不管,她要找到他! 从净身房的花名册中,她找到子清的个人资料,命“企鹅”的人去宋国子清的老家询问。 他说过,他有个弟弟,他绝不会抛下弟弟携款潜逃去过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的。 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吧。 紧攥手里泛黄的纸张,邢筝头一回发现,自己压根不了解子清。 或者说,她了解的子清是真的子清吗?会不会是他想给她看到的样子?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她不是断定他是个会演的人么? 怎么渐渐的,就被美色蒙蔽了双眼了? 不,不是美色,现在根本无关美色了! 五年,这家伙陪伴她整整五年。忠诚、温柔、细致入微,无可挑剔。 可是…… 她将纸张握成一团:可是越完美,分明就越可疑啊! 啪叽! 把纸团扔到地上,邢筝狠狠得踩了好几下也不解气。 过了两周,醉清风传来了一封信。 邢筝颤抖着打开,通读一遍,气得肺叶子疼。 最近醉清风一传来消息,她就觉得自己乳腺增生多一个。 那户人家,的确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叫子清,但另一个根本不叫什么子宋,而叫富贵。 而子清这个名字,也是后来有个官爷给了他们大把钱让她们改的。 叫子清的孩子原名吉祥,的确入大梁当了宦官,可当醉清风的人把画像给他们看的时候,她们犹疑了一下,眼神躲闪,答非所问。 这就说明,子清的身份根本是伪造的。 他压根不是什么子清! 搞了半天,她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绝了!! 这两个月的信息量排山倒海压入邢筝的脑袋,害她茶饭不思,辗转难眠。 顶着一双黑眼圈,她靠在床头,回想任何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对了,雪云! 雪云突然离开就很离谱。 她瘪瘪嘴,忽茅塞顿开般翻坐起来,脸色惨白。 我靠! 难不成…… 她们俩私!奔!了!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烦了,毁灭吧,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漂亮男人都是魔鬼。 如有修改,皆为捉虫。 感谢在2020-09-06 13:58:52~2020-09-07 16:2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晨 36瓶;巫幻i 10瓶;深蓝、枕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关朕屁事(二合一) 太子殿下变了。 从前太子殿下总喜欢蹦跶着走路, 如今却像个丧尸,鞋子都拖坏了一双。 宫人们议论纷纷,私下猜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太子殿下因为陛下病入膏肓而痛不欲生, 属实是个大孝子啊! 邢筝才没有因为渣爹痛不欲生, 她觉得渣爹如今生得病, 都是当年调戏良家妇女的报应。 但她又是遭了哪门子的报应? 颜狗沉迷美色的后果? 非要算起来,子清带走的钱确是她这么多年利滚利滚利欠下的, 但你丫的一波带走跟抄家有什么区别? 你和雪云私奔就私奔吧, 还要让她出彩礼?合着这样一想,嫁妆也是她出的。 离谱! 越想越气…… 没爱了,毁灭吧。 “六皇兄,你怎么了?” 又甜又软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邢筝抬起木木的眸子, 瞧见一个粉色的小天使。 最近邢筝茶饭不思的消息传遍皇宫, 邢蕙知道后忙不迭领一大队宫人,端一盘盘上好的果子点心来看她。 自从邢筝登基,朗月宫的日子好过多了, 因邢蕙从小同邢筝玩得好, 如今又快及笄了, 自此,好多人巴结她们呢,她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东宫外,竟无侍卫防守。 邢蕙拎着裙子走进来,便瞧见邢筝脸朝下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望着床头柜上点有沉香的影青瓷炉发呆。 她白嫩嫩的小手轻轻顺过邢筝的背,一下又一下:“六皇兄, 吃点东西吧,母后和父皇都担心坏了,蕙儿也担心你。” 命人把果子端上来,邢蕙亲自掰开半个,塞入邢筝嘴里。 邢筝咀嚼了一下又一下,艰难吞下,缓缓爬起来。 及腰的青丝自然撒下来,盖住她略显稚弱的肩膀。邢筝伸手把碍事的碎发往后一撩,盘腿而坐,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邢蕙不敢置信地张开小嘴巴:天哪,这还是她认识的六哥哥嘛? 虽然这画面也有别样的憔悴美,让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但扑面而来的恹恹丧气是怎么回事? “六,六皇兄,你怎么了嘛……”她抓住邢筝的肩膀,不停摇晃,“六皇兄,你不要吓蕙儿……” 被她摇疼了,邢筝的眼睛里才渐渐放出依稀的光来。 “小仙女……”她瘪瘪嘴,早就没有头几天骂人的冲劲,剩下的唯有无尽的委屈,想哭,又觉得不值当。 她如今就连难受,竟然都要分上下集进行。 嚅嗫一会儿,她嘴角疯狂下压,一梗脖,“嗷”一嗓子哭了:“我!被!甩!了——” 邢蕙:??? 这是私事,邢蕙吓得忙叫下人们退开,一把将鬼哭狼嚎的邢筝搂到怀里:“六哥哥不哭!哪家的小女子如此没眼色?不识好歹!六哥哥如此优秀,天之骄子,定要想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呐。” 邢筝闷头哭:“可天涯芳草都不如他啊——” 评价这么高?邢蕙赶忙拍拍她的背安慰:“咱们六哥哥可是太子!未来的大梁皇帝!” “对,我可是要当皇帝的人!”邢筝边哭边吼,“只要我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给我爬!” 邢蕙:“对!爬!”为什么要爬? “可是……”说着说着,她哭得更厉害了,拽住邢蕙的新衣裳拼命抠巴,鼻涕眼泪浸湿了精致的绣线,“可是他是我爱了整个青春的人啊——” 整个……青春…… 邢蕙咬着唇,一个没忍住,珍珠大的眼泪哗啦啦砸下来,啪嗒啪嗒滴到邢筝的肩膀上。 六哥哥心头,竟一直有个人? 还爱了这么久? 他哭得如此伤心,定特别特别喜欢吧。 “呜呜呜,六哥哥……哇……”邢蕙越想越气,却越觉得无能为力,也扯着嗓子哭起来。 “你哭啥……呜呜呜……” “蕙儿也不知道……嘤……” 一大一小俩兄妹,就这样在东宫嚎了一下午。 又过了好长时间,立冬了。 邢筝总算缓过来一些,从一开始的气愤期转到悲伤恸哭期,再到如今的放手期。 她仍然没有子清的半点消息。 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世界好大啊。 当一个人不再刻意与你相遇的时候,就真的见不到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在躲她。 邢筝只想知道,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哪怕他站在她面前理直气壮说他就是和雪云私奔了,她最多骂他几句王八羔子,还是会成全他们。 这样不明不白地算怎么回事。 于是,她默默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雪白的上好宣纸,凭借记忆,将子清的脸画下来。 不求一模一样,但求神似。 画完以后,她把他的黑白画像挂在他住过的房间:渣男就应该挂墙上,最好再来两根香。 如果可以,再见到他,她一定把他叉出去喂狗。 她坚信她一定能再见到他,因为这丫的是个BUG,也可能是个BOSS,怎么可能见不到呢?! 她所知的子清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此想来,他的生辰也可能是假的。 呵,她还为他准备了礼物呢。 她好恨! 于是,那件【青渺天纱衣】,也进入了邢筝的系统背包,同其他物什一起落灰。 到了现阶段,系统任务无非是成功处理一些国事便能赢得对应的经验。 国事越难,处理得越好,经验越多。 从头再来的邢筝,一人经营着众产业、“企鹅”,不仅要上林炎州的课,还要早起上朝处理国事,顿觉得分身乏术。 好在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尚且还能忙得过来。 时间就这么充实地过去,翌年春日,渣爹终究是驾崩了。 大梁的丧钟敲响整夜,十七岁的邢筝挤出一晚上眼泪,终于登基了。 一个人的登基,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欢愉。 她曾想象过自己坐上皇位后,提拔子清当御前大公公,她甚至想过一波骚操作让他男扮女装稳坐后宫。 现在看来,具是她单方面的妄想。 邢筝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的面容比以往瘦削了些,张扬的美中透着一股子狠劲。只要她稳稳坐在皇位上,便是深海波涛,卷上一浪又一浪的龙威。 她将渣爹封为崇盛帝,将贤妃封为贤太后,还要封去世的叶秋棠一个太妃。 叶秋棠,终于拥有姓名。 这日,春风馥馥,洇开鹅黄嫩绿的画卷。 天云殿外,满树桃花因上午忽如其来的一阵春雨,带着清透的水珠漫天飞红,零落成泥。 邢筝忙于公务,勤政爱民。为了忘掉那些不快,她整日埋头批奏折,大梁再没出过比邢筝效率更高的皇帝。 她甚至把渣爹遗留了几个月的奏折通通批完,还不忘自我感叹:我不愧是肝帝。 如今,她已经八十九级,可谓基本天下无敌。 无敌,是多么地寂寞。 噼里啪啦,门外传来方公公踏雨践花的声音。 他在殿门外拭去鞋底上沾的花瓣,默默走进来磕头:“陛下,明尚书求见。” 明尚书就是明依依的爹,邢筝留他一条狗命,但把他从吏部调到礼部去,褫夺了他手头的权利,而明依依和邢筑的婚礼,则又一次推迟到明年举行。 说到这个明依依,就不得不多提一嘴。邢筝成为太子后,因子清的离去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期间,这个明依依竟然还想着捡漏来勾引她。 邢筝一气之下把她禁足了,大婚之前都不许出门,还派侍卫守住明府,连明家除明尚书以外的所有人一并统统禁足。 “让他进来。” 明尚书低头猫腰走进来,恭敬跪拜:“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行了行了,有话快说。”邢筝从小山一样的奏折中探出头来,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的,长话短说。” 明尚书擦擦冷汗,继道:“陛下,宋国质子春初的时候逃离,于原夏国旧地举兵,裂土而战,宋国内受其侵扰,外受宁国夹击,已分身乏术……” “说重点。” 他顿了顿,扶正头上的乌纱帽,小心翼翼:“何原颂,即昔日夏国二皇子,前不久在夏国旧土称帝了,不仅如此,夏国大皇子何原卿武力高强,战场上风卷残云,二人于十日前占领了当年夏国的领土,宋国被迫与其签订条约,宋帝一病不起。日后,将不再是三国鼎立,而是四国了。” “哦,” 邢筝眉梢一扬,下巴放在奏折上,“关朕屁事?” “……这个……”明尚书被怼得哆哆嗦嗦,从衣襟里掏出请帖,“夏国与我国领土相邻,特发来请帖,诚邀大梁使者前往。据闻夏末时,夏帝将在首都渊城举行盛宴,款待各国来宾。” “哦,多大点事。”邢筝大笔一挥,敲定了人选,“让叶将军去吧。” 反正他老人家整天嚷嚷在天京没事干,邢筝又不想让他回去摆弄那些“异形”,正好给他找点事做做。 * 夏国,渊城。 何原颂登基了。 朝堂上,他特封大皇兄为晏王,赐下偌大封地,赏了无数金银财宝,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依旧未在他脸上,踅摸出一丝笑意。 大皇兄从大梁回来那一日起,就再没笑过。 他带回强大的财力与人力,联合一直有联系的旧国部队,殚精竭虑,算无遗策,以非人的速度复辟夏国。 但即便是他们举旗踏入夏国旧都皇宫的那一刻,他的眸子里也没有分毫欣喜。 于他而言,这一切仿佛春风过驴耳,无动于衷。 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何原颂摆正头上扎脑袋的冠旒,捞回涣散的思绪:“皇兄。” 走在他身边的人停下脚步,偏头望他,浅色的眸子里,未起波澜,甚至有几分怏怏之色。 他依然俊雅,气质泠然,眉目间还有当年的冷厉:“怎么了?” “皇兄,大梁有什么让你留念的吗?” 何原卿敛目,轻笑一声:“没。” 说罢,他径自离开,头也不回。 连一句“臣先行告退”都没有。 何原颂尴尬地站在御花园的风口,吹着徐徐春风,愁绪不断。 莫非,皇兄是因为阉人的身份,在大梁受了非人之苦? 自从净身,皇兄就像变了个人,但至少对他还算温柔体贴。可从大梁回来,他分明气质柔和许多,偶尔也会因为想到什么勾起唇角,却又在下一刻又暗淡下来,浑身煞气。 仿佛有什么在潜滋暗长,紧紧缠绕,令人窒息。 是过于寂寞了么? 是啊,想一想,皇兄已及冠了,这个年纪身边还没个贴心人陪伴的青年人,少之又少。每日朝臣们谈论到家室的话题,皇兄都不能参与,难过自不待言。 他转念又想,皇兄虽是个阉人,但富贵权利样貌才华,统统具备,何愁找不到女人呢? 既如此……何原颂捏捏下巴,开心地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 既如此,我来替他找个皇嫂! “阿乙。”他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和阿甲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卫不知从哪儿跃出来,恭敬跪在他面前,“母后生前留下过一个锦盒,你按照里面的指示,把人找过来。” 说罢,他回到华阳殿,亲自手书一封,并盖上玉玺:“你将朕的亲笔书信交给那人,就说是朕亲下的旨,让她们即刻来渊城完婚。” “是。” 阿乙很快离开。 何原颂满意地靠上椅背,做了件大好事似的。 午后,何原卿依稀的人影自华阳殿外姗姗来迟。 他手握一卷政法,撩袍坐下他抬眼便瞧见何原颂嬉笑的眉眼。 拧眉翻开书卷,他泠然的目光扫过书页,怎么也躲不开何原颂怪异的笑。 啪! 他合上书,眸间阴翳,“何事如此高兴?” 何原颂卖关子似的扬眉:“皇兄,你已及冠了,该成亲了。” 闻言,何原卿手一顿,眼底不禁流露出一抹温柔,深刻璀璨,恰如烟花一瞬。 成亲…… 脑海里,小肉包子的话如汹涌的波涛,一浪皆一浪溢出封闭的心房: “子清,你男扮女装吧……” “子清,你有没有爱上我?” “子清,你能不能,不要找对食。” 不找对食…… 他闭上眼,微缓心头强烈的不适,淡淡道:“我已是阉人,还谈什么成亲。” “可是,公公也可以有对食啊。”何原颂不依不饶,“更何况,皇兄你不知道,母后早就为你定了一门亲!” 何原卿一愣,清浅的眸子里微有怒意与杀气,“取消这门亲事。” “可母后懿旨写得明明白白,若要悔婚,须得那小姐亲自来此,与你一同画押方可。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着一方不可擅自毁约,双方父母都按过手印了!还是皇爷爷做的公证。” “所以,你派人去寻她了。” 何原卿的语气中,怒意燃烧,好似下一秒就要杀了他。 何原颂吓得闭了嘴,他睁大眼睛盯住皇兄。对方手里握着砚,只微一用内力,砚台便“跨擦”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皇兄竟生气了……皇兄从未对他生气过。 “为什么?皇兄竟如此排斥此事么?”何原颂訇然起身,手没点威严得拍了下桌子,也怒了,“母后相中的小姐准没错,你就见她一面又何妨?万一你们相见恨晚呢。难不成你要一辈子孤独终老?” “我就算孤独终老,”何原卿猝然站起,骤眼看来,具是何原颂从未见过的寒意,“也不会娶什么小姐。” 说罢,二人再次不欢而散,连课都未来及上。 何原颂年仅十七岁,尚且有些小孩子的叛逆心性。 皇兄不同意,他偏要将人叫来。 人家姑娘等了这么多年,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啊。 若有必要…… 何原颂心一横:他要动用皇权,逼皇兄一次,到时候他不娶也得娶。 这都是为了皇兄好! * 一个月后,立夏了。 煦暖的阳光打在天京叶府内,照得荷塘里波光潋滟。 叶忠林背手立于杨柳下,满眼风荷。他时不时朝池塘里撒下几把鱼饵,看锦鲤们争相抢食,乐出一脸褶子。九十多岁的老头子,精神倍儿矍铄。 有家丁来报:“大人,赵将军求见。” “哦,小恙啊,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旺仔迈稳健的步伐笑嘻嘻进来了:“叶爷爷!” “恩,什么事啊。” “不是我找你,是外头有个黑衣人要见你,说是从夏国远道而来的,我见他功夫很强的样子,就把他带进来了。” 说罢,还踩了一圈叶忠林刚修好的草坪。 叶忠林一掌打到他腰上:“臭小子,踩老夫草坪!还随便带人来老夫府上,真是的,老夫可是开国大将军,老夫是当今圣上的外公!是那些无名肖小想见就能见的么?” 旺仔叫着跳着瞬移到旁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武功很高强啊,我差点儿打不过他。对了,他说找什么赵秋棠。我说我们这儿有叶秋棠林秋棠,就是没有什么赵秋棠。怎么这么多女人叫秋棠……不过,赵秋棠好像在哪里听过,会不会是我们赵家村的人……” 他兀自嘀咕,又说:“哦对了,他说他就是从赵家村过来的,找一个上京见外孙的叶老头。我想了想,赵家村的叶老头,不就是您嘛?” 叶忠林忙直起腰来,一手揽住旺仔的肩,做贼似的拉着他蹲到一边。 两个人头靠头嘀嘀咕咕:“什么人?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旺仔点点头,“是个黑衣人。” “夏国来的?可有携什么凭证?” “手上好像有一封信,和一块红绳子串的小玉,无甚稀奇,看起来不太值钱的样子。” 叶忠林一惊,忙起身朝门外走去。 阿乙正站在叶将军府的后门口。 等着等着,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胡子的老头从门内探出一个头来,做贼似的四下张望,过了一会,才发现阿乙的存在:“你就是夏国来的那个黑衣人?” 阿乙点点头:“在下求见叶将军。” “行了行了,老夫就是,”他依然只露一个头,抠巴地从门后伸出一只手,生怕他进去似的,“东西呢?拿过来。” “……您是……叶将军?” “是啊,不信?老夫一拳能夯死你!” 那老头说话直接,见他没反应,便不耐得扔了个令牌出来。 阿乙捡起令牌,方确认老头的身份,心想堂堂开国将军应该很守信的,于是乖乖把陛下交给他的书信与玉佩递上。 老头接过书信进门看了一眼:好家伙,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不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朝阿乙挥挥手:“告诉你,我外孙女早就夭折挂了,她得了不治之症见阎王去了,你滚吧。” 阿乙:??? 眼见那赖皮老头就要关门,他反应过来,一个猛力上前,双手掰扯,拉住吱呀呀怪叫的木门:“叶将军!那可是我们陛下的手书,你竟视而不见?” “都跟你说了,她挂了她挂了,你怎么不信呢!” 阿乙:谁家死了外孙女,还像你这般不耐烦地挂在嘴边? “叶将军,你三思啊!如此举动,陛下只会认为你要悔婚!” “他娘的,都跟你说她挂了,你就照我的话原封不动回复不就行了,夏国人怎么这么墨迹!”叶忠林一气,猛力关上门。 轰隆! 阿乙起跳旋身出力,一脚把木门踹得七零八碎。他冲进来,要抢回书信和翠玉:“叶将军得罪了!” 叶忠林一甩手把东西扔给背后看戏的旺仔,蛮力拽住阿乙,一个过肩摔将其撂倒:“你丫的怎么这么拗呢?有本事让你们陛下来见老夫!瞧你那牛气哄哄的样子,老夫背后站得可是大梁的陛下,你们家那个黄毛小子,才登基一个月不到,有什么得意的!” 阿乙:你家陛下不也才登基三个月,从未听说过皇帝还要比登基时长的! “叶将军,阿乙得罪了!” “你有本事,就得罪老夫试试!” 于是,十日后,何原颂见到了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阿乙。 何原颂大惊失色:“阿乙,你怎的这样了,赵家村,莫非是个蛮人村落?” 阿乙吸吸鼻子,摸摸被揍得肿成猪头的脸:“回禀陛下,阿乙办事不利,您的书信,还有先皇后的翠玉,都被叶将军抢走了。” 何原颂:??? “叶将军还说,他外孙女挂了,让陛下有本事亲自去见他。届时,他可以考虑忍痛割爱,送您一个他外孙女的镀金牌位……” 何原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好长,我勤奋了!(插会腰!) 第37章 无中生夫 叶忠林一顿暴打赶走阿乙后, 心情舒畅。 管你什么阿甲阿乙阿丙,老夫以一敌千。 约莫两周后,礼部明尚书亲临,告诉他陛下有旨, 让他往夏国一遭, 代表大梁出面夏国新君举办的十日宴。 老头子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他心心念念都是赵家村的田,但耐不住他要去解决这门亲事。 若到时候, 那乳臭未干的夏国皇帝当天下人的面提及此事, 他只能一口咬定外孙女逝世了。 拿不出人来,对方也拿他不得,难不成还开战么? 开战就开战,他正要会会那传说中的手段狠戾的晏王, 以正第一将领之名。 就凭你, 还想娶我外孙女? 你知道你要娶的是谁么你。 越想越得意, 叶忠林摸摸下巴上银白色的胡渣,顺手捞过一把长刀剃胡子。 就两个字:巴适 簌簌簌。 哒哒哒。 周围、房顶上,倏响起一阵轻功脚步声, 络绎不绝。 叶忠林耳朵一提, 继续刮胡子:“什么人啊, 大半夜的,上赶着来老夫这儿挑棺材?” 吱呀—— 门被打开,叶忠林觑觑眼睛,掸走衣襟上的胡渣。 月上枝头,清灵的光撒下来,照出一群身着黑衣斗篷的人,邪/教似的。 为首的黑衣人跨过门槛, 兜帽下,只能看清他的下半张脸:“叶将军。” “昂,又是夏国来的?这次是阿丙,还是阿丁啊?”叶忠林狂悖地翘起二郎腿,脚尖转了一圈又一圈。 对方轻笑一声,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少年俊朗的面庞,勾唇露出一颗尖尖虎牙:“朕,亲自来见你了。” 叶忠林:??? 他倒吸一口气,大刀一个没拿稳,在下巴上割出一条小口子:“哦吼!” 叶忠林:何原颂真闲,那他是跪还是不跪? 身为开国元勋,叶忠林上得了战场,下得了田地,唯独一遇到政治问题就头疼。他抠巴抠巴脸,指指对面的板凳:“这位陛下,你坐?” 何原颂不领情:“不知,赵小姐的牌位现在何处?” 叶忠林呵呵一笑:“陛下稍等。” 他扭身走到桌前,大笔洋洋洒洒写完两行字,草草绑在鸽子腿上,拍着鸽子屁股让它快些飞。 肥胖胖的大灰鸽“咕咕咕”睨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扑扇而去。 它飞过叶府,飞过林府,乘风越过赭色的高墙碧瓦,扬翅哼哧哼哧而上。 一盏茶的功夫,大灰鸽停在天云殿的窗户外头,用喙咚咚咚拼命敲窗户。 里头人低低骂了一句祖安话,从床上爬起来,狠狠开窗。 邢筝带着起床气,解开纸条,努力睁眼一瞧: 你小叔子来叶府了,危! 后面还跟了一排小字:要么穿女装来,要么带你的牌位来! 什么玩意儿? 邢筝的睡意一下子去了大半。 无中生叔? 这就罢了,邢筝撩了下碎发,有些茫然:我还没死呢,就来要牌位了? 打了个哈欠,她没当回事,随便套了件天蓝色的外套,披着头发便出门了。 叶忠林和何原颂,此时正坐在叶家客厅里。 叶忠林屏退所有下人,何原颂屏退所有暗卫唯留下阿乙,三人二对一,就这么微笑地互相打量。 夏国皇帝潜入大梁境内当媒婆,可谓奇观。 “叶将军不喝茶么?”何原颂端起一旁的茶杯,发现里面盛的竟是牛乳。 “陛下让老夫多喝牛乳少喝浓茶。” “谁!”暗卫忽大喊一声,门外随即噼里啪啦轰隆的打斗和惨叫声。 何原颂警惕地望过去,镇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们被一力排开,一身着蓝衣的……少年,姑且先认定是少年吧,仅三两拳便打倒暗卫,迈飘逸的步伐潇洒走进来。 来人外衣穿得很不整齐,只随意在里衣外一套,系上腰带罢了。她身形纤细,披散的头发张扬不羁,与雪白的皮肤呈鲜明的对比。 她英气的眉毛虽不粗却根根分明,如星辰大海般的眸子狂悖地扫过他的脸,眉梢一扬,懒散地在叶忠林身边坐下。 少年翘起二郎腿,和叶忠林一个姿势望着他。 “这哪位啊?” 她的声音不沉,反而略细,颇为好听,但语气又极张狂。 何原颂嗤笑一声,不予回答。阿乙一步上前指着邢筝:“在你面前的,可是夏国当今圣上,还不快速速下跪!” “哦,夏国皇帝。”邢筝歪歪头,端起一杯温热的牛乳捧在手心,仔细回想,“叫什么来着,何原颂?” 阿乙银剑出鞘:“放肆!” “所以,”邢筝挑眉,无视阿乙,“夏国皇帝微服私访大梁叶将军府,所为何事?” 何原颂很欣赏她的放肆,他不气不恼,饮一口热牛乳:“你又是谁?” “我?”邢筝想了想,“我可能,是你要找的嫂子?” 何原颂微讶,再次从头至踵打量邢筝。 这个嫂子,真乃奇人也。 他兴奋地看了眼阿乙,将事件因果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夏国被宋国吞并前,经历过一次内乱。这场内战虽被平定,却损耗了相当国力,也正因此,夏国方承不住宋国突袭,这才灭国。 内乱时,反叛大军直逼渊城,皇后沙氏不得已带着年迈的太上皇和不到两岁的大皇子何原卿逃离渊城。 等到达夏国边境时,只剩下三四个侍卫守护在旁。 恰巧不巧,在临近赵家村的地界,沙氏一行遭到流寇和刺客的双重突袭,她本以为,会就此命断赵家村。 千钧一发之际,倏从田野里闯出一个女侠,她武功高强,手起剑落,救了沙氏一命,沙氏一行人便暂住在女侠的家中。 女侠谈吐不凡,不似乡野之人,非池中之物,与乡村妇人有云泥之别。沙氏极欣赏她,二人交谈甚欢,很快成为密友。 内战平定后,沙氏欲携女侠入宫,赐她个女官做做,可女侠不稀罕。她心有乾坤,摸摸肚子,告诉沙氏,自己已怀有身孕,不便长途跋涉。 沙氏欣喜,二人敲定,若女侠生了男孩,则与何原卿结为兄弟,她认其为干儿,若生了女儿,则与何原卿结为夫妻。 说及此,沙氏还邀太上皇作证,亲手写下婚约和兄弟书。 女侠应下,自怀中拿出一对小玉环。 这对翠玉乃女侠亲手所刻,一阴一阳,届时二人的子女便可凭此为证,相认成婚。 而这个女侠,就叫,赵秋棠。 听完这个故事,“无中生夫”的邢筝,脸要多黑有多黑。 她转头,睁大眼睛凝视叶忠林:你瞒我这么久不说? 从系统背包里取出那枚叶秋棠留给她的遗物,她吹吹灰,举起来:“是这个么?” 何原颂点点头:“正是。” 那一瞬,邢筝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扬唇,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尴尬地抠抠脸,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赵秋棠是我娘的化名,我娘真名叫叶秋棠,是叶将军的女儿,也是当今的叶太妃,所以我和圣上,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圣上为了保护我,才让我在民间自由自在的生活。” “叶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邢筝随便诹了个名字,“我叫,叶来香。” 何原颂挑眉,狐疑望向叶忠林。 叶忠林点点头:回头就把叶来香加到族谱里。 “既如此,叶小姐便随我们走一趟吧,即便要退婚,也要你与皇兄达成一致,亲自画押方可。” 邢筝:靠,这么麻烦…… 叮—— 【支线任务:夏国行。】 这支线任务颇为诡异,对话框的边边角布满了马赛克,好似出了BUG似的。 邢筝心头腹诽一同,万分不情愿,但架不住人堂堂夏国皇帝都亲自来了。 叶忠林一想:这不有人替他去夏国了? 他嘿嘿一笑:“既如此,外孙女儿,你替爷爷去一趟渊城吧。” 于是,邢筝只得代表叶家,代表大梁,去一趟夏国。 翌日,叶家族谱里突然多出个外孙女,叫叶来香,陛下还封叶来香为安平郡主,出使夏国。 叶忠林和邢筝忽悠旺仔说,本来就没叶来香这个人,是叶秋棠糊涂了,以为自己生了个女儿,结果生了个儿子,才有的这么一出。 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也就只能拿来骗骗旺仔,旺仔还真信了,同意护送“男扮女装”的邢筝去夏国一趟。 提前安排好一切政务,由林丞相监国,第三日,邢筝上路了。 她委实找不到女装,只能打开一个大礼包,得到一件【黛山湖裙】,说实话,她觉得系统把女装放到大礼包里这个行为,委实心机。 解开【秒变平胸裹胸布】,邢筝突然有了胸,竟有些不适应。 摸一摸,好歹有个B,她满足了。 她戴上面纱,脖间系上那块翠玉。 青丝润翡翠,耳坠明月珰。 远远望去,虽因面纱看不清面容,但灵动的眸子会说话般,勾人视线。 一路上,感受到异样的目光,邢筝别过头,瞧见旺仔看鬼一样的眼神。 他驾马靠过来,嘘声指着她多出来的两坨问:“筝爸爸,这是真的吗?” “假的,”邢筝忙不迭赏他一个毛栗子,“反了你了!敢对本爸爸有非分之想?” 旺仔疼得龇牙咧嘴,骑着马接连向后平移:“没有没有,我不敢!也没那癖好!” 何原颂闻声回头:这个嫂子好凶……以后皇兄会不会妻管严啊…… * 夏国,渊城。 何原颂命何原卿留下来监国,说要去祭拜父皇母后几日。 何原卿等候多日,也不见他回来,心生疑惑。 桌案上的奏折摊开一本又一本。 他方提笔,又不禁想到,小肉包子是否正同他一般,熬着月光批奏折。她那么聪明,一目十行,定比他快些。 长吸一口气,放下毛笔,何原卿靠向椅背,轻捏鼻梁。 距他离开她,眨眼已过大半年。 小肉包子的笑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究竟是为何…… 这大半年来,没有她在身边,他的生活统统变成了灰色。 虚无,缥缈,像坠进深渊,不断下沉。 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根上等毛笔。 他指腹轻轻挼搓过毛笔的纤毫,发出刷刷的声响,一如他当初在贤宁宫里做的那样。 八平米的房子,一个人。 如今偌大的府邸,还是一个人。 不,不对…… 他眼底不由泛起笑意。 贤宁宫里,他分明不是一个人。 小肉包子经常闯入他的房间,同他谈天说地,下棋玩闹。 闭上眼,他的耳畔仿佛还有六殿下一声声唤他“子清”的声音。 咽下喉头的苦涩,他将抽屉默默关上,强压下心头汹涌的情丝。 “阿甲,陛下去哪了。” “陛下……”阿甲犹豫了一阵,最终和盘托出,“陛下微服去大梁了。” “大梁么……”何原卿没有生气,只是无奈,“阿甲……你出去吧……我累了。” 阿甲应声,自窗外跃开。他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垂头,便能瞧见何原卿沉默地坐着。 俊美的人合上奏折,忽将脸埋入手心,指腹猛力按住额头,指望用痛感去盖过内心一潮接一潮的思念。 “子清,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她好似还在他身边不停追问他,喋喋不休,非要得到他的答案似的。 他的左手,仿佛还残留她小心翼翼的触感。 那个说爱他的小肉包子。 有没有可能,是真心爱他? 无关性别,无关偏见地爱他。 对此,他竟萌生出一丝期冀。 “……” 喉头梗塞,他启唇,轻声说了一句话,尾音颤抖,唯有他自己能听见。 “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挺住姐妹们,下一章见面了! 但最近发烧了(普通扁桃体炎),可能不能勤奋了,断更是不会的,厚章有点吃力,可以攒一波。 感谢在2020-09-08 16:17:55~2020-09-09 16: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我是你大爷 “走走走走走, 我们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 邢筝一路心情挺美,山川水秀, 田野荷塘, 高岭瀑布, 她都拐着弯去见识一番。 天京至渊城的路程本不远,十日可达, 偏偏邢筝难得出来一趟, 趁此领略大好河山、乾坤朗朗,拽着何原颂自西南游到东南。 何原颂一头雾水,然自打夏国国灭,他还从未如此放松过。 邢筝同他毫无尊卑之别, 性格开朗, 沿途一路尝遍当地美食特产, 还喜欢举着一串零食逗弄一旁的赵将军:“想吃吗?” 赵将军时常急得脸色黝黑。 见此情景,何原颂不禁大笑起来,洁白的小虎牙平添几分少年感:“皇嫂, 莫要逗他, 给他买了就是。” 每每听此称呼, 邢筝都会放肆地白他一眼:“不要叫我皇嫂。” 何原颂很喜欢这位准皇嫂,发自内心地喜欢。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活得如此肆意,说旅行就要旅行,想吃鱼便亲手去打,走走停停,任性妄为。 迎合她的过程,没有半分痛苦与抵触, 反而很快乐。 他贪心地同她多游历了几日,于第二十二日,终回到渊城。 何原颂自豪介绍自己的都城:“夏国可比大梁历史悠久多了,若非宋国管治不利,应更繁华些。” 说罢,他还要夸夸自家皇兄:“不过,自皇兄接手大小事务后,渊城渐渐重现当年的模样。” 邢筝:哦,晏王治国能力极强,可能等级很高。 “你们不会有矛盾么?”邢筝表示怀疑,“你的权利似乎被晏王架空了。” 何原颂摇摇头:“皇兄真心待我,且……哎,不必担心他会背叛。” 邢筝点点头:哦,所以晏王是个忠诚之人。 何原颂继道:“皇兄为人虽孤僻,且身有顽疾,但行事温柔专一,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邢筝:哦,晏王是个专一的人,但有病。 “对了,”何原颂嘻嘻一笑,意味深长道,“皇兄的容貌,天下一绝!并非我夸大,就算和皇嫂比,皇兄的俊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邢筝:哦,晏王是个美男子。 结合一路谈话,邢筝得知,晏王何原卿是个极好的人,除了有顽疾外,可谓完美无缺。关键是,长得好看。 刚经历过背叛的邢筝嘴一别,忽对晏王有了兴趣。 子清不仁不义,她也确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去你的矢志不渝。 若晏王人不错,她看对眼了,确实可以考虑考虑,考虑把人家……咳,娶过来,入赘。 先婚后爱嘛,没啥大不了的。 思及此,邢筝一点也不兴奋,心头反而空落落的。 怎么办,感觉不会再爱了。 “二位先行入住渊都的迎客来,明日陛下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阿乙说罢,何原颂与邢筝就此别过,改道往晏王府去。 “皇兄,皇兄!”自入了晏王府,何原颂一路小跑,小孩子似的,一蹦三尺高。 轰! 书房的门被他一脚踹开。 何原卿无动于衷,他未抬头,只沉声责问道:“还知回来?这江山,究竟是你的,还是我的。” “皇兄!”何原颂喘着气,三步并作两步,兴奋得拍向桌子,“嫂子是个极有趣的人,还是个大美人!” 对方充耳不闻:“那又如何?” “翌日,你们便在华阳殿见一面吧。” “嗯,”他放下毛笔,面不改色,没有半分期待之意,“正好画押,取消这婚约。” 空气中,满是沉默的味道。 何原颂瞠目瞪着他,身侧的双拳紧握,眉毛竖起,虎牙狠狠咬住下嘴唇,留下一点红印:“皇兄,你莫要辜负她,她是个好女孩。” 何原卿自嘲地嗤笑:“那便更不能与之成婚,我是个阉人,会耽误她。” “我与她同行数日,她绝非那般会嫌弃你是阉人的人,你若伤了她的心,皇兄你必要孤独终老。” 他不回,何原颂仿佛对牛弹琴,一把抢过他面前的书册:“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叶小姐。” 然何原卿像一块撼动不了的定海神针,他略带敷衍的笑满含冷漠,仿佛对一切都失去兴致:“知道了,明日备好解约书罢。” 夺门而出,何原颂认为何原卿不可理喻。 多说无益,眼见为实。 翌日清晨,何原颂兴奋地安排二人见面。 他于御花园的小亭内放好上等果子,派人将婚书和解约书分别取出置于桌上,正正襟,乖巧坐等。 何原卿率先到了,着一朴素白衣,踏风而来。 坐下后,他单手揽袖,大拇指触到印泥,往解约书上一按。 何原颂瘪嘴望他这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不免哽住。 与此同时,邢筝正与旺仔同行,由阿乙领进,背着手闲情漫步,欣赏夏国皇宫别样的景致。 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小桥流水花田地,梨花纷飞雪满径。 她“啧啧”几声,美则美矣,却太过古板老套,不若大梁皇宫气势恢宏。 今日,她摘下面罩,未施粉黛。 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因从不熬夜白里透红、气色极好。 她哼着小曲儿,着一身自渊城靓衣纺买来的火红纱裙,腰间坠珠叮铃作响。 踏进御花园,她一眼得见湖上亭中静候的二人。面对她,一身龙袍的是何原颂,那背对她的白衣人,定是何原卿咯? 收敛放肆的脚步,她翕动翕动鼻翼,心想:毕竟是十几年的未婚夫,要怎么打招呼呢? “你好,晏王殿下,我是你的未婚妻”? 心头忽萌生出一丢丢兴奋,她停在假山后整理整理身上的长裙,摆弄摆弄珠钗。 旺仔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场面倍儿诡异,苹果肌嫌弃地抽了几下:“筝爸爸,你怎么还挺享受穿女装的——” “闭嘴,就你多话!” 扭身堆上一脸笑意,邢筝轻盈地踏上青石板阶。 何原颂眺见来人,率先抢白:“免礼免礼!皇兄,这位便是叶小姐,叶小姐,这位便是我国晏王。” “晏王殿下,我是……” 她定步,一转头,入眼一张俊美容颜。 浅眸白肤,绝艳若昙。 只一瞬,她的笑容连同嘴角的抽搐统统僵在脸上,发自内心吐出一句,“你大爷……” 旺仔脱口而出:“子清——” 话还没说完,邢筝赐他一个肘击,痛得他捂着肚子打滚,嗷嗷直叫。 眼前人的面容卓越,即便他换了个马甲,她也认得出来。 何原卿,是子清,那个被她打直球打了五年才牵一次手,最后还背叛了她的死太监。 哦,那子宋就是何原颂。 终于参透其中玄妙的邢筝,在心头大骂一句:去汝老母! 对方满眼巨惊,浅色的眸子里瞳孔瞬扩。端起茶杯的手悬停空中,他目光扫过旺仔,面色怔然:“……殿下?” “你认错人了!”邢筝眸光一撇,眼疾手快,二话不说一步上前,要抢那解约书。 结你大爷的婚! 何原卿放下茶杯,起身猛拍桌面,那解约书就着掌风飞起,被他顺手一捞抢过。 狗男人! 邢筝咬牙击去一掌,被他的手腕抵住,流转间,那解约书又被他移到另一只手中。 邢筝伸手去抢,对方瞬移后退,轻功向后,翩翩落在湖中的假山上。 好家伙,这丫的原来会武功! 来不及细想,邢筝火冒三丈,她轻功追上,轻巧立住,与他过招。旋身之际,她一脚扫向他的膝盖。 何原卿巧妙躲闪,又接下她数招。 何原颂呆呆抬头,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一言不合就跑到隔壁小岛上,飞来飞去拳打脚踢的二人,又看看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赵将军,一头雾水:发生了啥? 何原卿飞速躲闪,邢筝便越发激烈地进攻,甚至招招致命。 她顺手撇过一旁的枝丫当枪使,快速朝他刺击。 侧身躲避,何原卿闪到她身后,猛击她的手腕。邢筝旋身起跳,一脚踹向他肩膀。 他吃痛皱眉之际,邢筝一口咬破大拇指,甩出一滴血珠。 啪嗒,那血珠不偏不倚,正中何原卿手中的解约书。 何原卿一手甩开解约书,邢筝愣神,起跳于空中,抓那脆弱的纸张。 撕拉。 一股强大的内力忽扶摇而上,眨眼间震碎了契约书。邢筝只捞得零星的碎片,脚下无支,眼看要掉下假山。 一只手有力得环住她的腰,将她往岛上一带。 对方沉香味的气息,轻轻打在她的额头。 邢筝:莫挨老娘! “何原卿!”怒喊他的真名,邢筝集所有愤怒击去一掌。 这一掌掌力非凡,生生冲破对方的内力屏障,携一股几近碎石的劲风打在何原卿的胸口。 “噗——” 一时间,何原卿自喉间喷出鲜血,血珠布满邢筝如雪的面颊和火红的衣襟。 及时点穴止血,何原卿一跃下山,后移落亭:“咳咳……” 他艰难地正立住,用袖口拭去嘴角的鲜血,拧眉望向假山上风姿缥缈的女子。 风吹动女子的长发,她愤怒的眼神好似要将他大卸八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皇兄,你没事吧?”何原颂大惊失色:天下竟有能伤到皇兄的人?皇嫂厉害地过头了…… 他脸色苍白地扶住何原卿,生怕他被打死:“叶小姐,你出手未免太重了些!” 太重了些? 邢筝冷笑一声:她就是往死里打的! “叶小姐?”喃喃轻念这陌生的称呼,何原卿勾唇,尾音微扬,眸子里闪出这大半年来从未有过的欣喜,熠熠闪光,“你我竟有婚约?” “呸!”邢筝蹲下,捡起一个石头狠狠砸过来,“我是你爸爸,但你我父子之情早已决裂!” 一声闷响,何原卿接住石子的手心,被钻出一个血窟窿。 是她。 纵观天下,唯有她如此好为人父。 邢筝:“我要解约。” 何原卿轻笑,心头忽生起试探的冲动。他垂下鲜血淋漓的手,明明吃力,却非要作死调笑,“倘若,我不愿画押呢。” 小小婚书,能耐她何? 她的话就是圣旨! 邢筝脸一抽,一字一顿:“那我就踏平夏国,亲手杀了你,再鞭你尸三天三夜,最后砍了你的拇指,替你画押。” 何原卿听罢,非但不恼,还肆意笑了起来。 爱之深,恨之切。 小肉包子今日多恨他,从前就有多欢喜他。 是他,亲手把她丢下了。 近大半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也知道,邢筝绝不会再见他。 越清醒,就越痛苦,越压抑,战场上飞驰饮血,也不过一瞬的遗忘,事后排山倒海,均将他淹没。 喘不过气。 喉头的血腥一口接一口涌上,他习惯性得一口又一口咽下。 双眸泛红,他抬首,凝视今日终又触手可及的红衣人。心里的那根弦,绷了几个月,终是嘎啦啦断了,痛过胸口的伤千倍万倍。 无关她是女子还是男子,他想在她身边。 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什么,何原卿甩甩手上淅淅沥沥的鲜红,展出一抹阴翳的笑:“这婚约, 我何原卿,誓死不退。”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你只是长相好一点的雄性碳基生物罢了。 如有修改,皆为捉虫 感谢在2020-09-09 16:41:04~2020-09-10 17:2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巫幻i 9瓶;深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追逐的开端 邢筝想就地打死他, 看他究竟退不退。 她毫不犹豫一跃入亭,三步并作两步,利落抽出旺仔腰间的长剑。 银剑出鞘,平光一痕, 如风刺去。 何原卿面沉似水, 如如不动。 强劲的内力逼得剑尖于距离他颈脖毫厘时, 生生停下。 若不相抵,邢筝真的会杀了他。 对峙间, 他清浅的眸子与她四目相对, 舌尖发僵。 邢筝:这家伙内力如此深厚? 她这才有时间抬眸一瞄,这不瞄不知道,一瞄吓一跳。 “真名解放”了的何原卿头上早已没有三个大问号,如今有的, 只是LV90。 好家伙, 他比她高一级! “殿下真要置我于死地?”这番话, 他说得分明温柔含颤,惹人疼惜,目光却满是咄咄逼人的侵略感。 “收起你假惺惺的演技。” 剑风与内力对峙, 掀起一阵狂风。 胸口窜起一腔怒意, 火烧火燎燃上干涩的咽喉, 邢筝心一横,决意要就此了断他。 他轻叹一声,抓住剑身,狠狠一握,蓦然清退内力的屏障,引她前刺。 邢筝倏然收力,掉转方向, 剑尖擦过他雪白的颈脖。剑风锋利,倏忽而过,划出一道不小的口子,溢出一片红。 何原颂脸色惨白,不敢插手,更不敢插话,饶是沙场一战宋罂,皇兄也从未受过如此重伤。 他如雪的袍子被红晕洇湿,伤痕累累,血腥氤氲。 剑在掌里打了个挺,邢筝侧头,掷其入鞘,发出一阵金石之声。 “旺仔,我们走。” 一只血忽淋拉的手抓住她的手心,她蹙眉向下望去,那人死死不放,目不转睛盯住她。 哽了数次,他方淡淡道出一句:“别走。” 他彻底惹怒了邢筝。 “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当初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离开的是你,利用我为自己培养势力的也是你,背叛我欺骗我丢下我的还是你!”甩开他的手,邢筝一巴掌狠狠呼向对方的脸颊。 那张她曾经,那么眷恋的脸。 “别演了,怎么,你还想踩着爸爸一统天下么?”她掉过头,拽起捂着肚子脸色铁青的旺仔,忍不住低低骂一句,“艹……戏精。” 何原颂不敢叫住“凶残”的皇嫂,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立在一旁,正要安慰自家皇兄,却见一抹红白的身影不假思索跟了上去,徒留他一个人留在亭子里茫然无措。 身后的脚步声不停歇,邢筝猛一回过头,那人竟真紧紧跟住她。 “你有毛病啊……”她眼角抽了抽,感觉自己乳腺增生又多一个,“跟着我干嘛?” 对方莞尔:“我不是一直跟着殿下么?” 邢筝:你怕不是在做梦,给爷爬。 旺仔像个电灯泡,他不明就里地跟在二人身后。 从前,都是筝爸爸和清妈妈卿卿我我,把他晾在一边。 如今筝爸爸和清妈妈吵架了,筝爸爸却拿他当挡箭牌。 “定海,”筝爸爸头一回叫了他的字,“走,你我回迎客来。” 说罢,筝爸爸还亲热地挽住他的手,引得他一阵打颤,浑身上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筝爸爸,我没那嗜好——” “闭嘴,就你话多!” 眸光略过她挽住旺仔的手,何原卿柔声道:“迎客来的床铺略硬,殿下睡不习惯,我差人将殿下的行礼搬到晏王府吧。” “晏王不必多此一举,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天京。” “既如此,我会备好车马,我们一同启程。” 谁要和你一起走? 邢筝冷笑一声:“不必费心,留你一命,我已是菩萨转世了,你都该三叩九拜地谢恩。” “……”何原卿勾唇笑了,他许久,未能听到这番狂妄的言语了,也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谢殿下不杀之恩。” 气氛又冷下来,顷刻,他又道: “殿下真忍心同我恩断义绝?” “忍心。” “那殿下与我的风花雪月,海誓山盟算什么?” 旺仔向往地憨笑:哇哦,风花雪月,海誓山盟~ 邢筝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再无半分情意:“算成语吧。” 子清:…… 旺仔:…… 谁能想到,何原卿说搬就搬,她一出宫门,便有人来报说行礼被晏王殿下的人搬到晏王府去了。 邢筝:??? 邢筝死也不住晏王府,她宁愿睡大街。 好家伙,她回到客栈一看,死太监哪里是搬行礼,整个渊城的客栈都给他搬空了。 他逼她睡大街。 旺仔:“不若,我们就住晏王府……” 邢筝白他一眼:“闭嘴,就你话多!” 何原卿眼底含笑,将二人带入晏王府。 晏王府深闳阔大,两旁种满了银杏树,枝叶葳蕤繁茂,展出一路绿荫。 一路所观,反倒没什么细致考究之处,装饰风格同贤宁宫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切都是阴谋,是他的套路! 邢筝冒出一番阴谋论,觑着眸子,福尔摩斯似的,仿佛看哪儿哪儿有陷阱,脑内翻来覆去上演一波波被害妄想症。 何原卿简直阴魂不散。 他就像个涂满了牛皮糖的跟屁虫,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坐到院子里打坐,他便穿着那件带血的衣服,伤口只随意包扎了一下就凑上来,生怕他一离开再回来她就不见了似的。 何原卿:“殿下在做什么?” 邢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老娘在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又在她身边坐下,俊美的脸顶着她的掌印凑过来,展出清风一般的笑容:“殿下要牵手否?” 邢筝:???你有病? 她忙把手藏在袖子里:“爬,我没有手。” 傍晚,三人用晚膳,何原卿穿着那身血衣为她殷勤夹菜:“若有机会,殿下应领略领略夏国山川。” 邢筝:“没机会。” “明日正是好时机,出去走走甚好。” 邢筝:“出不去,老娘最近截肢了。” 他不恼,敛目继道:“既如此,殿下何时启程?” 邢筝:“明日一早。” “用完午膳再走罢。” 她耸耸肩,呵呵一笑:“我明天中午不饿。” 何原卿也是好性子,他淡淡唔了一声,为她舀一碗热汤:“殿下今日准备何时休息?” 邢筝:“这不能告诉你。” 他把碗推到她面前,“这是殿下爱喝的冬瓜汤。” 邢筝皮笑肉不笑:“老娘不爱喝了。” 耐心地把汤端走,何原卿又开口:“殿下……” 邢筝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别逼我揍你。” 父母吵架,孩子遭殃。 席间,旺仔闷头吃饭,大气不敢出一声,一顿饭吃得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他想回大梁了。 翌日一早,邢筝和旺仔便骑马归去。 临走前,邢筝还威胁何原卿:“你若敢跟来,我便打断你的腿,让你爬着回来,决不客气。” 对方温温一笑:“嗯。” 她骑马嘚嘚走了几步,回过头。 青石板砖路上,那人正立着,换了一身湛蓝色的长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颜色如大梁的太监服一般深。 一如当年,她出征时回头望他,他好似满不在意的模样。 邢筝参不透何原卿所思所想,但她发誓回宫后一定踏平夏国。 “主子,真不跟么?”阿甲立在何原卿身边,小心翼翼问他。 何原卿眺望着那抹火红的身影,薄唇紧抿,浅色的眸子里薄雾霭霭。 “阿甲,”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微风拂过他湛蓝的衣袂,“你认为,本王在乎么?” 在乎啥?阿甲懵了懵,“您说六殿下?偶不,是大梁陛下……” 对方未回,他悻悻道:“主子应是在乎的。” “你说‘应是’,是因为我看上去不是很在乎,一直如此。”何原卿梗了梗,转身而去,“阿甲,备马。” 他在乎她,太在乎她。 自卑到深处就是极高傲,在乎到深处就是满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今天有点短 感谢在2020-09-10 17:27:38~2020-09-11 17:5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72899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殿下吃哪套 方走出一日, 天忽降下大雨,淹没道路两旁的凹沟,泥水遍地。 邢筝与旺仔不得再行,寻一处小驿站暂歇, 点了一碗热羹。 旺仔专注于吃, 他刨了几口米饭, 嘴角沾有白色的米粒,和小麦色的皮肤成鲜明对比。 他压低脑袋, 对邢筝沉声道:“筝爸爸, 这里有点不对劲。” 邢筝感觉到了。 小小驿站的饭厅里,用餐的客人有十几个,他们热闹喧哗,一点也不风尘仆仆。 提耳倾听, 邢筝闻到隔壁桌的对话, 具是些有的没的虚头巴脑的话题。 正常人会盯着一碗粥, 翻来覆去夸米有多新? 扑扇扑扇。 一只白鸽自窗外飞进来,扑簌簌落在邢筝的桌子上。 周围人先后顿了顿,继续演戏, 声音小了些。 淡定拆开鸽子脚边的纸条, 邢筝得见菊头蝠师傅的手笔:郁王投敌, 宁国来战,边境危,速回。 郁王就是老七邢笛。当初宜嫔被打入冷宫后,他便记在贵妃名下耳濡目染。 养出邢简这等阴阳人的贵妃,自然把这孩子教育得阴郁不堪,满心具是对邢筝的仇恨。 邢筝登基后不久,果断晋封还不足年纪的邢笛为郁王, 让他和邢简抱成一团滚到大梁的犄角旮旯里去。 不曾想,这家伙竟破罐破摔,私通敌国? 放下筷子,邢筝扭扭脖,揎拳掳袖。 所以这些刺客,是郁王的人。 轰! 一桌子忽朝她飞来,旺仔闪到她右侧,一拳捶碎成木片,四向横飞。 身后的梅花镖穿窗刺来,邢筝扬起两根筷子横掷,又有一阵袭来,如蝗虫过境。 根根隐在微弱烛光中的无痕自耳畔飞去,与其在空中相撞,一湛蓝色的身影倏坠下挡在她左侧,将她护在背后。 他扬袖甩过,挡下一波暗器:“是邢简的人,同当初陇山附近的暗卫是一伙的。” 邢筝:???你怎么知道我在陇山遇到过刺杀? 两头把邢筝死死护住,叫刺客们连她的一根发丝都难碰触。 轰隆! 自房顶上缒下一批黑衣人,邢筝掀桌往上猛力一掷,那八仙桌旋转着打下一排刺客,直直撞到墙上落下,哗啦啦散成木片。 旺仔急忙后退:“此地不宜久留!” “怕什么?”邢筝褪下碍事的红纱裙,将里裙撕开,一手拔出旺仔腰间的长剑,“干他们!爸爸我还要在这儿过夜呢!” 刺客来势汹汹,似倾巢出动,可见即便到了边疆邢简也不得安宁,非要联合郁王和宁长贤搞这一出。 待她回宫,定下旨拿他兄弟二人。 邢筝没练过剑,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很快掌握路数,闯入黑衣人众与其打成一片。 这一仗直到午夜,驿站外的瓢泼大雨积水五公分,淹没了人的脚腕。 驿站内,血腥扑鼻,刺客们的尸体横七八竖,鲜血混入雨水,洇了满地。 何原卿一个一个查验,摸到还有气息的,便狠心两指在其颈边一掐,扼断他最后一口气:“他们都是死士,即便留下活口也不能作为人证,不若去除干净。” 邢筝:哦,所以当初隆城,你就是这么让我背锅的是吧。 确认没有漏网之鱼,何原卿方道:“赵将军,送殿下上楼罢,这些尸体交给我。” “旺仔是我儿子,凭什么听你吩咐,还有,你作甚跟着我?”邢筝把剑往雨水里涮了涮,放回旺仔的剑鞘里,“你很闲么晏王殿下。” 何原卿不回话,他默默拎起一个尸体扔到驿站外,又兀自处理其第二个来。 邢筝:…… “何原卿!朕命令你放下那个尸体!”邢筝秀眉狠挑,他不回话,她便踏着尸山往前,欲与他进行“抢尸”大战。 刚碰到地上湿漉漉的黑衣人,却不料一只雪白的手打下来,拍在她手背,吓得她战术后仰,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邢筝:这丫的打我手?! “尸体肮脏,殿下勿碰。” 旺仔看不下去了,觉得这俩人好“幼稚”。 他扭身上楼,查看是否有完好无损的房间。 经过方才激烈的打斗,许多房间房门被毁,更有甚者被梅花镖刺穿,或是被飞入的桌椅板凳砸了个面目全非。 唯有两个房间完好。 旺仔陷入沉思,开动他的小脑筋:早前他发现清妈妈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所以他肯定不可和清妈妈一屋,但他又不敢和筝爸爸一屋。 俗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不如就让他俩住一屋算了。 思罢,他朝楼下扯着嗓子喊:“筝爸爸,唯有两个房间,我便先睡这间了,旁边那间留给你们。” 邢筝:??? 她一个轻功飞上去,旺仔大喇喇地入房门,“啪”一声把房门一关,差点夹断邢筝鼻子。 “你搞什么,我不要和他一个房间!” 任凭邢筝踹门威胁,旺仔充耳不闻,早已趴床上秒入睡。 “殿下睡罢,我再寻一间屋子便是,总有能休息的。”何原卿大方地朝她展出一个笑颜,“无须担心。” 邢筝:“少自作多情,我吃饱了撑的去关心你?” 说罢,她冷哼一声,径直入房,狠狠摔门。 捡起地上火红的外纱,何原卿卷起袖子,踏着尸体默默走向院中。 过了约莫两刻钟,雨停了,邢筝收拾行李毕,掀开窗户迎上清凌凌的月色。 风吹散她的碎发,卷起扑鼻的青草气息。 她垂头,望见院子里有一忙碌的身影,他正在晾晒衣物,是她那件在雨水里泡透了的纱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嘴里头喃喃几句,邢筝白了一眼,再望去,人已不见了。 人呢? 她伸头四下探看,找不到依稀的身影,只能轻嗤一声。 “殿下找我?” 那人忽从身后推门而入,吓得邢筝一个激灵。 邢筝:“你作甚闯我房间?!” 他放下一盆清水,为她拧干方巾:“殿下,洗漱后便睡吧。” “别叫我殿下,我现在是皇帝了!”一把抢过方巾,邢筝敷衍地抹了一把脸又扔还给他,“拿走拿走。” 他拧眉接下方巾,重又放进盆里过了一遍,拧干。 “陛下。” 邢筝“昂”一声回过头,一张温热的方巾忽盖到她脸上,轻柔的为她把脸擦了个遍。 “你干嘛!”她火烧眉毛,一爪伸过去,捞到他的衣襟。 扯下方巾,她抬眼再看,对方湛蓝的外衣内,竟未着里衣。 她无意拽下他的衣襟,入眼却非白皙的胸膛。 只一瞬,何原卿猛地后退一步,扯过衣襟,脸色苍白。 他的身,伤痕累累。 邢筝有些莫名,记忆中,贤宁宫的这五年,她们形影不离。她老母鸡护崽似的把他保护在身后,甚至给它撒米,谁敢笞打他? “殿下早些休息。”他微微一笑,端盆而出,长袖自木门滑过,随着门缝的缩小,消失在邢筝的视野中。 关上门,何原卿勾唇,扬起一抹狡猾又算计的笑。 转身,他步履轻盈缓慢,在心头默念。 三…… 二…… 一…… 轰! 邢筝打开门,抱臂靠着门槛:“别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在我身边期间挨打留下的。” “殿下对我感兴趣了?”他回过头,神情欣喜,眼角都扬了起来。 “装尼玛呢?你不就是等着我问你么?里衣都不穿,心机,老娘不吃你这套。赶紧说,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他随手将盆放下,转身翩翩而来:“那殿下吃哪套?只要殿下说,我都会。” 邢筝轻笑一声:“你以为我吃哪套?” 静谧又昏暗的走廊内,仅有几缕月光,图添了几分神秘。 簌簌簌,衣裳落地,陈旧木板散发的腐烂气息间,飘来一抹熟悉的沉香气。 腰带与外裳随意散落在地,铺了一路,绵延出一条蓝白色的布画。 邢筝苹果肌微抽,她怔怔然望着他把上衣褪尽。 奶白色的月光下,隐隐约约可见他颀长的身形。疤痕掩映间,细腻的肌肤如雪,竟意外得结实。 精致的锁骨上,那张俊脸泛起可疑的红晕,就连耳尖都红透了。 他向前几步,唇靠近她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在她耳边魅惑般启唇: “原卿以为,殿下吃这套。” 邢筝:艹…… 啪! 隔壁的门忽然打开,旺仔睁着稀松二五眼走出来:“有点饿……” 一道白影在他脚边闪过,他揉揉眼望去。 只一瞬,邢筝飞一般,只来得及为何原卿套上半截外衣。 感受到旺仔的目光,她身形一顿,暗自咬牙切齿。 旺仔:“筝爸爸你们怎么还没睡?” 邢筝:“我们在……肉搏。”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不管用(擦了擦鼻血) 我扛住了,你们呢 没扛住也没关系,明天开始虐潮连环,虐得体无完肤 感谢在2020-09-11 17:53:41~2020-09-12 16: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五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隐藏剧情 “你最好不要耍心机, 否则我一掌打死你,明日一早,别让我再看见你跟着我们。”邢筝放下他的衣襟,忿忿摔门而入, 再没有声响。 她不杀他, 已是对他最后的仁慈。 背叛的伤口, 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填合的,甚至可以选择不填合。 你我的恩怨, 不是你脱脱衣服就能了的。 心里头骂了一句祖安话, 邢筝跳上床,把自己裹在干瘪瘪的被子里。 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回忆梦,那些过往她自认为甜蜜的细节, 如今看来, 背后均站有疯狂的利用与算计。 邢筝:终究是错付了。 房门被轻巧推开, 一团沉香气靠近。 何原卿静静立在一旁,为她掖好被角。 蹲在床头,他温柔地摩挲她的手背, 触感温热。 他想起小肉包子牵他手的那日, 羞涩腼腆的模样, 不禁笑了。那个时候,他明明,更欢愉,却还要装作平静的模样。 复辟,兄弟,父母的遗愿,复仇的执念, 他选择这条路后,义无反顾,却失去了她。 不敢说反悔,两者皆重,如今这一切,他没有资格抱怨,也要自己承受。 低头轻吻她的指尖,何原卿闭眼,唇瓣悉心感受她指腹的纹路。 深夜的清风吹拂进来,扫过他的脸颊。 一颗晶莹坠在下颚下隐隐的那颗痣上,滴落在她的袖口。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哪怕是我的命。 清晨,邢筝迷迷糊糊醒了。 叠好的纱衣放在床头,桌边洗漱的水温温的,桌上还有刚做好的早点。 洗漱毕,用完膳,邢筝打开房门而出。驿站里的尸体早已被清理干净,除开有些破烂外,再看不出昨日这里发生过一场厮杀。 她沉默地步入院中,望见正练武的旺仔。 “就你一个?” 旺仔点点头。 走就走吧,她瘪瘪嘴,再不多提半句。 宁国来势汹汹,邢筝不在朝中,大梁不敢举兵。 七日后,邢筝快马加鞭回朝,匆匆换上龙袍,召集朝臣至天云殿召开会议。 字条篇幅有限并未将情况梳理详尽,如今众臣你一言我一语,邢筝才听出事情的紧迫性。 “宁长贤亲征?”邢筝脸一木,不安地敲着扶手。 她还没无敌到能完败宁长贤的地步,五年不见,不知那个疯狂的家伙武功精进多少,如今多少级了? 放眼整个朝堂,就连菊头蝠师父也才八十五级,更何况他已年老,再怎么强撑,也敌不过年轻力胜的宁长贤。 宁国和宋国的战争从未停歇,但宋国已然因为夏国的崛起而无招架之力,在此关头,宁长贤又亲征大梁。 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动机。 真是个疯子。 你亲征?我也亲征。 邢筝一个玉玺盖下去,没得商量:“朕要亲征。” 与宁长贤,迟早有一战,他就是个欠扁的小强,不打死不行。 太皇太后为邢筝祈福,贤太后将压箱底的最后一支金枪拿出来,依依不舍地赠给邢筝:“哀家总共只有三支枪,一支被你弄碎,一支……也碎了,如今,这是哀家最后一支,你定要大胜归来,让哀家再见到它。” 邢筝点点头,接下枪,思量片刻,终是关起门来,与贤太后秉烛夜话。 薛贤如今视她为己出,她认薛贤为母,就应和盘托出,包括婚事。 后来,据碧芜说,那一晚,陛下同贤太后大打一架。贤太后气得腿软,让邢筝赶紧滚。 大半夜,贤太后又差碧芜送给邢筝一个大包袱,里面好似具是衣物首饰,女儿家的物什。碧芜猜测,可能是陛下在外头有女人了,毕竟这是老邢家的传统艺能。 邢筝是女儿身这件事,本就有够震惊,让薛贤大惊失色。 可二人大打出手,另有原因。 “如此一来,你对那小太监是真心的?”薛贤脸色苍白,气得排下一桌茶杯,“糊涂!你可知他是谁?!堂堂皇亲贵女,怎能托付给一个阉人!” 邢筝一头雾水:“当年我确对他真心,可他背叛我携款弃我而去,我怎会再有心思?” 略一顿,邢筝忽一个激灵,嘴角一压:“母妃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是,哀家五年前便知!但事关你上位之大,他多有助力,怎能不利用?但哀家自有警醒他的办法,无非是场双赢交易。” 邢筝:感情你也利用他? “母妃莫非是笞刑了他?” “呵,哀家还让他发誓,事成之后永远再别出现。” 搞了半天,就她被蒙在鼓里。 看得出邢筝气上心头,薛贤一脚踹翻武器架,接过飞来的长剑:“有什么不满,打一架便罢!” 于是母子二人,梅开二度,出手相向,轰轰烈烈打了一架。 最终,这场打斗以邢筝获胜终结。 邢筝气归气,但洗白何原卿?不存在的,她依旧不想看到他。好在他没跟过来在她身前晃悠,否则她真就地一掌拍死他。 踏平夏国的计划,只能先搁置。 五日后,邢筝带领大部队亲征,旺仔与叶家长子同行。 想着打败宁长贤后,世间再无人可阻挡她,邢筝便乐呵呵打开剩余的三个大礼包。 叮—— 【恭喜获得:隐藏剧情碎片×3 点击合成,即可解锁完整隐藏剧情。】 什么是隐藏剧情? 邢筝狐疑一阵,怕被系统摆一道,先放着不合成。 经过半个月的跋涉,大军到达新城,与周风汇合。 战况比邢筝想象的激烈,宁长贤带兵风格如他本人一般没有道理。他想杀哪片军,就杀哪片军,再加上他武功高强,以一敌千,众人苦不堪言。 尚未交战,对面宁长贤发来一个战帖,邀请邢筝一议。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邢筝迟疑,她把玩那张仅有一行字的函文,想着到底要不要去。 大梁的士兵数量与宁国相当,将领水平也相当,她与宁长贤的等级又十分靠近,这一战,怕是场恶战。 去吧,看他目的为何。 可她带谁同行呢?总得找个有脑子的。 正思量间,一帮厨撩帘行礼,端上一碗热羹。 邢筝:“不用,拿走。” 对方如如不动,她抬眼,鼻子翕动。 “潜入我大梁军营,你很熟练嘛。” “曾潜入一次罢了。”何原卿用扇子帮他把热粥扇温。 邢筝轻嗤一声,手指一弹,勺子落地:“我不喝,端走。晏王殿下费尽心机这么多年,方复辟夏国,如今却弃之不顾,当真讽刺。” “夏国已成,不留遗憾。” 刷! 邢筝站起来一手扼住他光滑的脖颈,没有喉结的膈应感,她越发愤然:“你太贪心了何原卿,鱼与熊掌难兼得,这点道理你能不明白?” 他不反抗,只抬起如水的眸子望着她:“我家殿下……长大了……” 邢筝一吔:“别答非所问!” “我一直明白。” 他这样挤牙膏的态度,更能惹恼她。 手中的力道加重,她恨不得当场将其毙命。 “殿下要杀我,尽可杀。”他没有半分挣扎,忽一个直身,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面颊。 清浅的眸子里,掩映出她愤怒的面容。 “殿下心头想知道的……无非是子清可曾真心待殿下。” 他一度哽咽,拇指摩挲她的面颊,“矢志不渝。” 邢筝的手腕一颤,指尖发紧。 他泛红的眸子里藏着氤氲水汽,会传染般无行揪住了邢筝的心口:“无关子清,还是何原卿。”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狠心将他的命攥在手里,将过去爆炸般的痛苦,身心交叠得还给他。 “何原卿,你太狡猾了,我再不会上当了。” 也好…… 他闭上眼,但求一死。 叮—— 【系统提示:杀死关键人物会导致剧情错乱,再不得开启隐藏剧情。】 呵,所以说,游戏剧本里根本就没猜到,她会杀死何原卿,或者说,没猜到她能杀死何原卿。 叮—— 【系统提示:何原卿hp仅剩百分之四十。】 【仅剩百分之三十。】 【仅剩百分之二十。】 【仅剩百分之十。】 【系统警告:隐藏剧情碎片即将失效。】 深吸一口气,邢筝猛得抽回手。 眼前人跪在地上狠狠咳嗽,声声撕心裂肺,脖红如滴血,竟咳出一摊殷红。 “我只是留你几分钟,你等我看完隐藏剧情,马上就把你杀了!”她愤怒打开系统,告诉自己绝不是手软,而是舍不得花了那么多钱得到的大礼包罢了。 她在背包里找到那三个碎片提出来,点击合成。 叮—— 【系统提示:将进入隐藏剧情,相关人物将一同入梦回忆,请选择人物。】 邢筝低头看去,竟能看到两个人可选。一个是宁长贤,一个是何原卿。 这关宁长贤什么事?她要看宁长贤作甚? 果断选择了何原卿,邢筝一把捞起地上的人:“等会你会和我一起……” 话还没说完,眼前訇然一白,刺得邢筝双眸发烫。 耳边再没有军士的巡夜的嘈杂声,也没有火把簌簌的燃烧声。 唯有虫鸣,花香,还有孩童嬉闹的声音。 待白雾散去,邢筝发现自己正站在极高的枝头,脚下尽是杂草。 等等,枝头为什么会有杂草? 她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只能看见一毛茸茸的黄不溜秋的大肚子。 “叽叽叽?” 恩? 她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艰难得摆动自己干得要死的嘴。 好不容易发出一声:“啾。” 她不会说话了! 她惊恐得一跃而下,准确说是一飞而下,啪嗒啪嗒摇摆着肥胖的身子跑到潭水边一看。 淦!她变成大肥鸟了! “皇兄!肥鸟!” 一只小胖手忽把它抓起来,邢筝惊恐得挣扎着,小脚在空中乱叉吧。 啪一声,毫不留情踩在面前小娃娃的脸上。 “原颂。”清冽的正太音传来。 邢筝歪头,眨巴眨巴豆豆眼,看到一个画一般的小少年跑过来。 他温柔得从何原颂手里接过邢筝捧在手心,展出一个灿若朝阳的笑:“别伤到它。” 邢筝想死的心都有了,翅膀乱扑扇:都莫挨老娘! 它翅膀指指何原颂,又指指何原卿一顿谩骂。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何原卿盯着它挺着肚子说了好久,忽噗嗤一声,清朗得笑了:“真是只有活力的小鸟~”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仍未知道那天邢筝骂了什么。 感谢在2020-09-12 16:44:40~2020-09-13 16:0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影沉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都怪我太肥 你才是鸟! 邢筝一个“喙击”, 狠狠啄向正太何原卿的手。 何原卿吃痛,却没把它摔下。他委屈得瘪着嘴,把邢筝轻轻放在小石头上:“看来,小鸟不喜欢我。” 邢筝:我何止是不喜欢你, 我现在就要啄死你。 她还没动嘴, 便觉地动山摇, 好似有一大批“巨人”靠近。 “原卿,原颂。” 山茶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邢筝一扭头, 浑身上下的羽毛止不住地颤抖一番。 大美当前,静默无声。 何原卿的优秀外貌,绝对继承自他的母亲。 邢筝个头小,被花花草草挡住了视线, 她便扑扇扑扇拍翅膀飞起来, 站到何原颂的头顶, 小爪子扒拉住他的头发,向往地伸着小脑袋探看。 来人一身拖地的金色华裙,霞帔相衬。凤冠两旁, 鎏金的对挑缀有流苏, 长至腰间, 走动起来叮铃作响。 女子柔荑并在腹前,纤细的颈脖白若栀子,朱唇轻启,浅浅的眸子含水般,望谁谁酥软。 颜狗邢筝看呆了,整只鸟蔫巴下来:“啾~”哇哦~ “时辰不早,还不快去轩夜楼, 莫要迟了。”沙氏伸出两只手,两个小皇子便开心地跑过去,一左一右牵住。 “嗯?”她美眸一转,望见邢筝,“好稀奇的鸟儿。” 邢筝这才反应过来,站直了挺挺胸脯:呵,凡人。 何原颂一爪把她扒拉下来,无视邢筝拼死挣扎,把她紧紧攥在手里:“母后,我想养小肥鸟。” 沙氏眉头微皱:“颂儿每每想养什么,不到半月便养没了,若颂儿真喜这鸟儿,交给你皇兄罢。” 邢筝的小头痛苦地在何原颂的虎口左摇右摆:怎样都好怎样都好,快放开你的魔爪,我快窒息身亡了! 何原颂瘪瘪嘴,虽不情愿,还是乖乖把邢筝交给何原卿:“那皇兄要替我好生养着。” 邢筝这才喘了一口气,死死巴拉住何原卿的袖子,朝何原颂挥翅,落下好多羽毛:走开走开! 沙氏笑道:“颂儿为它取个名吧。” 何原颂想了想,了不得地叉腰:“就叫阿肥!” 邢筝气得羽毛都快秃了:艹…… 夏国的轩夜楼等同大梁的聚贤殿,皆作接待宾客、举办宴会之用。 邢筝巴拉住何原卿怎么也不放爪,离何原颂远远的。何原颂但凡想要摸她,她都一翅膀打下他不安分的小手:“啾!”爬! 正太何原卿无奈,只好让她停在自己的肩膀上,带着入殿。 入得金玉满堂的大殿,邢筝窥得一年轻的帝王。 夏国皇帝一表人才,与沙氏鹣鲽情深,后宫唯有沙氏一人,羡煞众人。沙氏一进殿,帝王甚至起身相迎,与其牵手上座。 邢筝莫名吃了一把“单身鸟粮”。 喙边忽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邢筝低下头,发现何原卿给她投喂了一颗榛子,他偏头看着她,开朗地笑:“你喜欢榛子吗?” 这一年,何原卿看似只有十岁,特别喜欢笑,又明朗又温柔,眸子里没那么多雾气,浅地清晰。 没过一秒,他接着喊了她一句:“阿肥?” 邢筝“啪”地打开翅膀把那颗榛子打掉:“啾啾啾啾啾!”阿肥你大爷! “原来你不喜欢榛子,”何原卿不气不恼,又剥开一颗荔枝递到它嘴边,“那这个呢?” 邢筝忿忿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喙,又低下头,全部咬下,咯咯半天,朝他手心吐出一颗小核子,傲娇地别过头去。 这场宴会,是为庆祝太后六十大寿。 邢筝扭着小脑袋扫了一眼,竟意外瞅见年轻的贤妃。她一身火红的衣裳,抱臂坐在对面,眉毛凌厉地上挑,十分飒气。 她的旁边桌坐着一个和何原卿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一身玄衣,阗黑的眸子死死盯住邢筝,像盯一个猎物,阴冷可怖。 许是鸟儿被鹰瞪视时的自然反应,邢筝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羽毛又吓掉一根。 “别怕。”何原卿感受到她的恐惧,伸手顺顺她的羽毛。 十岁的何原卿,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师承名家,学业有成,武功卓越,为人又亲和。因父母恩爱,从没经历过什么宫斗,性格阳光又善良。 席间,无论几品的官员来找他搭话,他都礼貌回应,没有半分架子。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野心。 对话中邢筝得知,帝王曾问过他,对皇位怎么看。何原卿说:“若父皇传位于伯晏,是伯晏之幸,伯晏定不负父皇重托,勤政爱民。若父皇传位于二弟,伯晏也真心替二弟开心,定尽心尽力辅佐二弟,绝不让人欺了他去。” 邢筝啃着荔枝冷哼:多好的苗子,真可惜后来长歪了。 待宴会后期,帝王与沙氏退离,邢筝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它抬头,望见那个黑衣小孩死神一样走过来,指着何原卿肩膀上的邢筝:“这是你养的鸟么?” 伸手把邢筝护住,何原卿微笑回应:“是。” “本殿想要。”小屁孩瘪嘴一哼,“给我,我拿金银财宝同你换。” 何原卿莞尔:“不行,这是我的鸟,不卖。” 小屁孩:“那我就打你。” 邢筝:???这人脑子有病? 她再一次上下打量这个小孩,忽有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憨批。 爪下的人起身,朝他敛衽:“宁长贤殿下若想比武,伯晏明日便可在演武场等候。” 邢筝:啥?宁长贤从小就疯疯癫癫的? 瞪着豆豆眼看他,邢筝瘪下不存在的嘴角:死小孩。 宁长贤和何原卿的梁子就因为一只鸟这么结下了。 翌日一早,何原卿与宁长贤在演武场会面。 当然,这时候他俩都三十级,水平相当,一时间竟不分胜负。 宁长贤手段狠戾,招招致命,好在何原卿以柔克刚,不落下乘。 邢筝在一旁看两个小娃娃打架,急地蹦蹦跳跳,她一会儿飞到这儿,一会儿飞到那。 邢筝绕周围一圈,悬停在空中。 宁长贤的剑不长,只见他猛力一刺,何原卿以力相抵。对峙间,宁长贤的剑倏弹出剑中剑来,眼看要刺破何原卿的喉咙。 邢筝当即一爪下去,抓花了他的手背。 “呃啊!”痛得后跳一步,宁长贤“啪嗒”扔下剑,握着汩汩流血的手,狠狠瞪了邢筝一眼。 他甩袖就往邢筝投掷一枚暗器,邢筝因身材“略肥”,飞得哼哧哼哧地很不灵活,反应慢了半拍。 那尖锐暗器朝它刺来,何原卿伸手一抓,生生将其握住。 但锋利的刃也割破了他的手心。 此战,以宁长贤惜败告一段落。 邢筝这才知道为啥当初宁长贤看何原卿不爽了,感情那时候他是想报复何原卿。 论一只鸟引发的血案。 回到殿内,何原卿不敢叫家人知道,怕他们担心,只能兀自躲在房间里上药。 邢筝扑扇扑扇飞过去,傲娇地一爪踹飞桌边的白纱布给他,再一屁股坐下来看他上药。 她啧啧摇头:看看这个血出得。 小正太笑了笑:“谢谢。” 邢筝偏过头,闻闻那盒药膏:味道好熟悉,当初她被宜嫔祸害后,太医院给的不就是这个药膏吗。 见它感兴趣,何原卿忙推开拿盒小小的药膏:“这是母后的霞凝露,非常珍贵,天下唯有母后会做,可不能吃。” 说罢,他拿起白布,认真地为自己包扎。 邢筝的小脑袋里充满了疑惑:霞凝露?沙氏亲手做的?可是沙氏后来去世了啊。 淦……那她以前还朝子清多要了几盒,甚至因为跟随贤妃练武容易冻疮,还暴殄天物地用来当护手霜……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何原卿竟没杀了她也是奇妙。 “我还以为,你不喜我。”他包扎好,又扣下一小块药膏,往被邢筝啄破的伤口上抹去,“谢谢阿肥今日救了我。” 邢筝脚丫子一勾,翅膀猛地拍向桌子,发出剧烈抗议:“啾啾啾!”你才肥! 就着点点烛光,正太何原卿趴在桌子上平视她,浅眸带笑,薄唇勾起一个极阳光又温柔的弧度,涂叫人看了心醉:“我以为,阿肥这名字不够悦耳,你这么通人性,定不喜这样的名字。” 邢筝听罢猛点头。 “不如……”他敛目想了片刻,“就叫你飞鸢吧!” 邢筝:“啾。”勉强可以。 就此,邢筝在夏国过上了好吃懒做的生活。 她没想到这隐藏剧情这么长,和兄弟两悠哉生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何原颂经常跑过来欺负她。 一次偶然,她发现何原颂在换牙,沙氏不让他吃那些过甜的。 于是,他一来,邢筝就用翅膀从桌上捞一个果子丢给他,何原颂总会乖乖坐在一边满足地专注偷吃。 何原卿曾撞见过这样奇异的场景:一只肥鸟给当朝二皇子一个接一个地投喂果子,完了二皇子吃罢,肥鸟还用翅膀摸摸二皇子的头:孺子可教。 “阿肥,你站着别动,我为你画下你的英姿。”某日,何原颂这样说,随即抄起笔墨刷刷刷给邢筝画了一幅像。 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得邢筝要晕死过去。 这只肥硕如猪的是丑物是哪里来的禽兽!压根不是肥不肥的问题,这简直就是物种的突变! 她打开翅膀,扯着嗓子伸着头骂他:“啾啾啾啾啾啾!” 何原卿闻声凑过来,嗤笑出声,不停替她捋毛:“飞鸢莫气。” 夜晚,他捧起吃荔枝的邢筝,放到他为她亲手制作的篮架上:“飞鸢,我为你重画一幅吧。” 邢筝:画什么画,凡人,没见过漂亮如她的鸟么,非要留画像。 她不屑地冷哼一声,拍拍翅膀挺起胸脯站站直。 约莫一个时辰,何原卿修来修去,终完成了这幅“鸟像”。 他满意地朝邢筝招手,笑出一排大白牙:“飞鸢,你来看看!” 邢筝不情愿地飞过去,觑着豆豆眼扫了一眼,头一别,挥挥翅膀:“啾啾。”凑合。 他连夜把画亲手裱了起来,挂在床头,忙活了半个时辰。 邢筝等着等着,不堪睡意,飞到小鸟窝里甜甜睡去。 月色浓酽时,忽有一人一把入睡没多久的邢筝捞出来,抱在怀里。 邢筝垂死梦中惊坐起,吓得爪子乱叉:你干嘛!强抢民鸟!反了你了! “飞鸢,我只养过你一只小鸟,”他珍惜地把它捧在手心,蓦然低头亲吻她的小脑袋,“我什么都不和二弟抢,但我有点舍不得你,以后你要乖乖跟着我。” 邢筝瞪着豆豆眼,小毛头战术后仰,谁知道他啵唧啵唧,又亲了她好几下。 她才没有因为荔枝很甜就忘了要杀他,背叛是真的,但至少十岁的何原卿是无辜的,并没对她做什么。 憋着一股气,邢筝的小脸涨涨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见她没反应,又落下一个吻在它头上。 “啾啾啾!”邢筝急地跳脚,一翅膀推开他的脸:知道了知道了!轻浮!老娘靓丽的头毛都被你亲乱了! 好日子就这么过,长到邢筝都快忘了自己是个人,开始习惯每天用喙理理羽毛晒晒太阳吃吃喝喝睡大觉的生活。 以至于,她越长越胖,越长越胖……像个毛球…… 直到有一天,她一觉起来,发现脑袋上飘出个久违的对话框。 【三年后】。 三年后的今天,也是吃喝拉撒睡的平凡一天。 邢筝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就连十三岁的少年何原卿,除了长得高了点,也还是那个阳光少年。 当夜,邢筝无聊得躺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晒月亮,时不时爪爪尾毛,极巴适。 睡着睡着,她翻了个身,感觉周围火烧火燎地烫。 睁开豆豆眼,她悚然一惊:这是哪! 周围訇然燃起漫天大火,本应黑暗的夜幕被火光映得宛若白昼。 众宫人哭喊着逃离,连细软都来不及准备。 一小宫女哭着跑过邢筝的身边,啪嗒被树枝绊倒,一腰间别有宋字令牌的士兵上前,手起刀落,砍下她的人头。 “飞鸢,飞鸢!” 啪嗒啪嗒的火星子乱跳,一片哀嚎嘶吼中,邢筝听到有人在喊她。 她呼哧呼哧拍翅膀飞起来,开始后悔为什么那么好吃懒做。 “飞鸢!”十三岁的何原卿冲入大火,滚滚浓烟中,朝她伸出臂膀,“快,我们走!” 茫然地停在他肩头,邢筝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何原卿很快带着她向密道跑去,他浑身家当,唯带了一幅画。 嘎啦嘎啦。 一长房梁忽倒下来,邢筝吓得爪子拽着他肩膀的衣服往旁边躲。 何原卿躲过一劫,朝她笑得腼腆:“谢谢飞鸢。” 邢筝:谢什么啊快跑吧,叽叽歪歪的! 密道内,何原卿与沙氏和何原颂汇合。 他没见到父皇,拽着何原颂只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母后,父皇呢?” 沙氏脸一颤,忽蹲下来,抚上何原卿的脸,素面惨白:“原卿,照顾好颂儿。” “母后……”何原卿的手紧紧攥住两侧的裤脚,他闭上眼一咬牙,忽“扑通”跪下,朝沙氏重重叩拜三下。 邢筝跳到一边,沉默得看他,再跳回去。 这一跪,怕是诀别。 跪拜罢,何原卿没半分拖沓,带着何原颂便朝密道外奔逃。 他喘着气,却尽量稳住肩膀,生怕把邢筝落下。 邢筝死死扒拉住,隐约间,忽嗅到前方飘来的一丝火/药味。 “啾啾啾!”不行,何原卿,前面不能走! 它爪子狠狠抓着他,翅膀猛拍他想让他停下来。 轰隆! 巨大的冲击力把二人一鸟炸散,邢筝啪嗒一下,从他肩膀落下来,在地面上弹了两下,咕噜咕噜滚到角落。 “果如大皇子所料,他们在下面!” 邢筝艰难地翻身,一件衣裳却飘下来,把它全全盖住。 “皇兄!”是何原颂的撕喊。 激烈的打斗声此起彼伏,全景声环绕邢筝。 衣服太大,她好不容易王八翻盖似的站起来,左跑右跳,怎么也找不到头。 对方人数众多,死了又来,绕是何原卿以一敌百,带着一个拖油瓶何原颂,也渐渐体力不支。 “皇兄!” 邢筝好不容易从衣服里跑出来,扑通一声,尘土飞扬,殷红的泥水溅她一身。 混乱间,她睁大豆豆眼,看到何原卿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嘴里吐出一口又一口腥气。 他抬眼温柔凝视发呆的邢筝,抬手把衣服一拉:“飞鸢……别出来……” 隔着一层布,他轻拍邢筝的头。 “……我把你养得太胖了……我好怕你……被他们抓走……”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两章虐得体无完肤,是何原卿性格转变的过程,谨慎购买(不过不会影响邢筝后面继续虐男主,所以不喜欢的到时候可以放心跳章,一两章的样子,因为我思来想去,在这里叙述这段最好,后面就不好拿出来写了,是男主人设的丰满过程,介意可跳) 说起来,今天写鸟写得挺顺手,就灵感乍现,想到一个个人觉得挺有意思的预收,作家专栏已开(但可能要审核),放给你们瞅瞅哈哈哈哈,喜欢的可以收一下。 叫:我成了大魔王的鸟(滑稽,我爱这个名字,男主骚断腿) 别人穿书不是女配就是反派,薛笺云竟穿成一只男主养的肥鸟,还被狠狠抛弃了。 不想吃虫的她,躺在大街上想卧轨碰瓷。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忽将她捞起来。 她抬起小毛头,望见一双桃花眼,朝她笑得秋波如浪:“小鸟儿,作甚自尽,跟哥哥修炼不好么?” 后来,为了混口饭吃,她边做大魔王的乖乖家禽,边哼哧哼哧努力修炼仙法。 忽有一日,那人侧卧在床上,撑头嬉笑,朝她勾勾手:“小鸟儿,过来,哥哥寂寞了万年想有个人陪了,哥哥渡魔气给你,祝你化形如何?” 她啪一下忿忿扔掉翅膀上的修炼手册:“啾啾啾!”爬!老娘要成仙,要成神!谁要成魔! 那人倏起身,簌簌褪衣,青丝如瀑洒落,帐缦下如雪的锁骨隐隐若显。 “小鸟儿,当真不想么?” 薛笺云吓得掉了好几根羽毛:夭寿啦!朗朗乾坤,魔王强抢民鸟啦! 感谢在2020-09-13 16:06:13~2020-09-14 17:2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悠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学不会放肆 待所有人散去, 邢筝才扑棱着从衣服里跳出来。 她哼哧哼哧从被炸得塌陷的地道里飞出来,望见一片残破。 昔日繁华精致的夏国皇宫,眨眼间只剩颓垣残壁,离乱萧条。烧焦的气味弥漫, 呛得人喘不过气。 不过还好, 她是鸟。 飞上高高的松树, 邢筝停在一根枝丫上,眯着豆豆眼远远眺望。 不远处的宫门, 停有一辆黑色的马车, 由众士兵看守着往宫外去。 邢筝啪嗒啪嗒跳了几下,这样这样伸头看。 因身形太胖,树枝不堪重负。她爪底下“咵嚓”一声,整只鸟跌到一根粗粗的树枝上, 头朝下翻了个身, 卡在枝丫之间叉巴腿。 邢筝:早知道就少吃点…… 马车四壁皆黑, 小窗被一根根木杆所隔,偶尔吹进来一阵带有烟味的风。 何原颂与重伤的何原卿被死死捆住不得动弹,任凭他们再三挣扎, 都是徒劳。 驾车的两个宋国士兵听到声响, 探进头来, 笑得直不起腰:“别挣扎了,就连夏国皇帝和皇后都自刎了,你们夏国,灭啦!” “哈哈哈哈哈,以后这就是我宋国的领土!” 何原卿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手腕捆得生疼,磨破了一层皮肉。气涌上胸口, 一口温热的血腥又溢出来。 “皇兄,”何原颂偏头问他,眼睛里的泪花汹涌,颤音在喉咙里打转,“皇兄……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母后和父皇……” 双眼血红,何原卿狠狠咽下那口粘稠的腥甜,将眼泪生生逼回去。他朝何原颂身边挪了挪,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别担心,皇兄会保护你。” 说话间,小窗外忽传来啁啾鸟叫。 何原卿激动地正过脸,低头咬住小窗黑帘的一角扯开。 邢筝正停在窗户上,想从两根栏杆中间挤进来,奈何她太胖了,肚子卡着,怎么收腹也没用。 用牙掀开黑帘,何原卿把脑袋探进去,抬头看它:“飞鸢,你安然无恙太好了……你快走吧,我们会被送往宋国都城……也许,再不能回来了……” 他的衣衫浸染了血,湿漉漉的丧气。 邢筝卡着半个身子侧进来,一翅膀打在他本就血淋淋的脸上:“啾啾啾!”振作啊少年! 何原卿原本白净的脸如今尽是血泥,他怔怔盯住邢筝,嘴角拉下来,努力克制,嘴唇却止不住发颤。 须臾,他吸吸鼻子:“飞鸢,你是叫我要坚强么?” 邢筝潇洒地挥挥手:就当是吧! 她放弃继续挤栏杆,飞上轿子,搭了个顺丰车。 马车一路北上,八日后方到达宋国东都。 待马车停稳,邢筝飞上巍峨的宫墙,汗嘘嘘停好,观察局势。 一十八岁左右的男子,自华丽的马车上踩着太监的背下来,他勾唇笑看来人,浮夸地抖袖,双手背在身后。 这些日子,何原卿何原颂一直被绑着,只在特殊时刻被允许活动两下。 他们手腕与脚腕上的麻绳被卸下,留下一痕痕烂红的血印。 “恭迎二位殿下。”宋罂笑得像一只秃鹫,脸上的嘲讽泼辣淋漓。 何原卿将何原颂护在身后,冷冷抬眸与他对视:“宋罂。” “留你们一命,是以彰显我宋国仁德,安抚夏国民心。”宋罂背手上前,轻蔑地扫了眼何原卿,用小拇指轻轻勾起他的外衫,啧啧两声。 他吸吸鼻子,别过头去:“大殿下闻起来真是……让人记忆深刻,来人,好好‘伺候’他们。” “是。” 何原卿与何原颂被带入皇宫内的犄角旮旯处。那里有一间清冷的小屋,靠着冷宫,名叫冷云间。 把二人丢进冷云间,下人反手便关上门,用极大的铁索锁住,只开一个头大小的小窗给他们递送吃食。 四野垂黑。 在宋国被囚禁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每日一早,低等的太监们过来简单收拾屋子,更换恭桶后退出锁门,直到翌日早晨,大门均再不开启。 犯了事的嬷嬷宫女被贬到冷宫,为二位皇子送吃食,却总会偷摸吃掉些肉,只留下一点点饭菜给二人。 邢筝每日便寻些果子来放到小窗子边,保证两人还有点营养。 唯有她的翅膀,扇出冷云间一圈又一圈的温柔。 何原卿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他的皮肤渐渐变得惨白,眼下的黑眼圈也重了许多。 他还坚持鼓励何原颂,每日和邢筝说说话。 但许是夏国国灭的悲愤、父母双亡的痛楚、身陷囹圄的无奈太难排遣。每到深夜,邢筝便能看见十三岁的孩子在角落里蜷成一团,仰起头,双目无神地望那小窗投下的依稀月光。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在想怎么破局,可能在想未来如何,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想母后父皇了。 少年坚强却也脆弱。 何原颂哭泣时,他总能在一旁安慰他,说出许多漂亮话,为他画下一个又一个大饼。 “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你放心,皇兄一定保护你。” “夏国会回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当世界静谧,好似只有他一个人时,他会瑟瑟发抖,会把自己抱得紧紧的,默默流泪。 原来,何原卿下颚处,是没有痣的。 但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邢筝再看,发现他长了一颗痣。 都说泪水划过一个的地方多了,便会长痣。 邢筝只默默看这一切,她作为一个陪伴者,时不时轻轻戳一戳何原卿的手,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想做。 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 他食指轻蹭她的羽毛,笑得惨淡:“飞鸢,你能飞,真好。” 邢筝不理会他,每日兀自在小窗户根,撅着毛腚扒来扒去、啄来啄去,像个藏东西的小坏蛋。 外面天气变冷了。 寒凉刺骨的风从小窗里刮进来,冻得角落里抱成一团的兄弟俩瑟瑟发抖。 今日立冬。 一早,宫人照例开锁取恭桶。 一队侍卫跟在宫人身后进入,忽一手架起何原卿就往外拖。 窗户上的邢筝一惊,忙躲到房梁后头。 “皇兄,皇兄!你们要带他去哪!”何原颂叫着喊着,被士兵一脚踹开。 邢筝展展翅膀欲啄人,却被何原卿一眼瞪住。 “原颂,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他艰难站起来,一步一晃地往外走,眼神示意邢筝不要轻举妄动。 扑棱翅膀跟着大部队,来到一偏僻的寝宫,邢筝停在小窗外,探脑袋往里面看。 房间里,唯有宋罂和一个侍卫。 他背对何原卿,手里捏着一个翠扳指,拇指不停摩挲。 “何原卿,本殿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我达成合作,本殿就善待何原颂,让他吃好喝好,衣食无忧。” 何原卿冷笑一声,他别过头:“什么条件。” 邢筝大概能猜到条件。 她拍拍翅膀,小爪子却怎么也伸不进去,犹犹豫豫。 阻止,亦或不阻止呢。 “潜入大梁,待在储君身边,为本殿提供大梁的信息。”宋罂笑道,“这并不难,难的是,你潜入的身份。” 说罢,他转过身,边绕着何原卿打量,故意将声音放悠长:“什么身份,能毫不引起别人的怀疑,能潜入大梁的后宫,能紧紧跟在储君身边取得其信任。” 何原卿身侧的双拳攥着,他咬紧牙关,薄唇毫无血色。 宋罂魔鬼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阉人。” 他继道:“我会为你安排身份。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何原颂的命,在你手上,你若不同意,我便将他处以极刑。” 这哪里是商量,这根本就是逼迫。 这对十三岁的何原卿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不急,从今往后,我派人送给你们的饭菜会减少,里面会放一颗煮蛋,你若全食,我便当你不答应,你若只吃蛋黄,我便当你答应了,届时我会为你安排身份。我们,春日见。” 何原卿:“……” 宋罂蔑笑一声,拂袖而去。 邢筝迟疑再三,还是飞进去了。 她停在何原卿的肩头,用爪子巴拉巴拉他的肩膀。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摸摸她的头。 须臾,他尾音颤抖地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回去后,宫人送来第一顿饭。 果然仅有一人的量外加一枚鸡蛋。 何原颂有些奇怪。 何原卿盯着那盆食盒良久,久到宫人来催了数回。 直到夜雾流岚,何原卿方手指颤抖着,拿起那枚鸡蛋。 他转头注视何原颂懵懂的眼睛:“原颂,若以后我们走上复辟的道路,你来当皇帝,我当臣如何?” 何原颂不明其意:“皇兄,我们还能出去么?” 他不回话,默默剥壳,将鸡蛋从中间掰开。 滑嫩的蛋白里面,有一颗满满的,圆圆的蛋黄。 何原卿低头,朝何原颂展出一个无奈的笑,双眸无神:“原颂,这个蛋黄给皇兄吃好不好,其他的都给你。” 何原颂不解地点点头:“好。” 蛋黄递到唇边,何原颂似想起什么,一手捞过站在窗户上死死盯着他的邢筝,将她抱在怀里,按住它的小头:“以后飞鸢不能看我用膳,以后我用膳的时候,飞鸢飞出去多吃些果子好不好……对不起……没东西喂你……你都瘦了……” 邢筝:其实我不用吃东西,而且我也不是真的鸟,你不必如此…… 咬下一口干巴巴的蛋黄,何原卿的手腕颤抖,有一粒蛋黄屑不小心掉落在邢筝的头上。 少年的怀抱,再也不温暖了,变得膈应又冰凉,冷得人心都颤抖。 邢筝想抬头看它,却感到一滴温热的泪啪嗒砸到她头上,划进她的喙。 好咸……咸得她小脸起了皱。 如此过了七天。 一早上,地面的水冻得彻骨,邢筝尽量飞在树丫间,偶尔被树叶扫到,碰下劈头盖脸的寒露。 她抖抖身子,跟随何原卿来到一昏暗的大屋,经年的牌匾上写有“蚕室”两个大字。 她不敢看,只能停到窗户边,背对着坐下。 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沥沥的斜雨,洒在重檐翘角,滴滴答答落下。 身后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两人一急一徐走进。 何原卿缓缓躺在中间的大桌子上,下人们取出麻绳,上下左右缠绕住何原卿的四肢。 邢筝感觉到一对炙热的视线,正透过窗户望着她。翅膀耷拉在肚子上,她目不转睛盯住天上最大的那片乌云。 别回头,邢筝,别回头。 铿铿,一老手将碳火里的刀拿出来,先试试温度。 邢筝咽了口唾沫,翅膀紧张地在肚子上摸来摸去。 “殿下,得罪了。” 雨下得更大了,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屋里的声音听不真切。 天空黑云压城,没有黎明的深夜般,邢筝的心情如同一浪一浪涌向岸边的海浪,一阵一阵地,疯狂想爬上岸。 她小爪子紧紧爪了几下,终究强忍住想飞走的心。 屋内掩映出的火光,宛如暮野四合是天边的光影,破碎而亮烈。 “唔——” 屋内人的闷哼声被雨声盖了大半。 邢筝抬起翅膀捂住耳孔。 雨滴就像流沙,划过她的羽毛,一点水渍都没留。 何原卿,你可曾后悔过。 对你做的每一个决定,你可曾后悔过。 呵,定是后悔的吧…… 可你就是嘴硬,就是会装。 你这个小孩,就是执拗,就是学不会放肆。 没关系…… 我教你。 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对我说“悔”。 总有一天,你会说:“邢筝,我后悔背叛了你。” 总有一天,你会大哭着求我。 一道白光闪过,宛若光阴展翅,四野垂幕。邢筝作为飞鸢的意识,永久停留在那一刻。 两刻钟后,何原卿伤痕累累地出来,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他独自走到窗台前,望见那只睁着眼睛,却已经僵死的鸟儿。 只一瞬,心中有什么訇然山崩地裂般,顷刻塌下。 “飞鸢……”他挪过来,抱起僵硬的她,眼泪终究是啪嗒啪嗒掉下来。 “飞鸢——” 少年双膝跪地,将小鸟的尸体死死抱在怀里。 你怎么也离我而去了。 怎么办啊…… 他憋着,但泪水却混着大雨,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也好想一了百了啊…… 心头的空虚就像断崖,再也填不满。 但是…… 他抬起头,看到黑云云罅中有依稀的一道光。 他还有弟弟…… 夏国的子民还在等着他…… 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冷月间,少年瘫坐下来,忽看到小小的窗户上,长出一根小草来。 他便这么坐着,每日盯着那根飞鸢种下的小草。 天气渐渐暖和的时候,他看到鸟儿从窗外叼着小虫飞来飞去,偶尔停在窗户边,看看草,看看他。 他还看到,原来冷月间旁有一颗梅花树,在他生辰的时候,悄悄绽放出满树金梅。 在春日的时节,他遇见飞鸢的那一天。 窗户上的草开出了黄色的小花。 他瞠目望着,忽意识到。 如果要改变现状。 只能从今天开始吧。 思及此,他倏站起来。 “原颂。” 何原颂抬起头,望着沉默了一个冬天的皇兄。 “皇兄要走了,你在这儿乖乖等我。等皇兄回来,给你一个新的夏国。”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没到位,后续可能会回来二修吧。 第44章 合作愉快 邢筝恍若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等她醒来,周围一切还是她离开前的样子。 叮—— 【隐藏剧情已完成,获得10000经验,可随时重温。】 邢筝:重温个毛线! 她扭身, 却没看见何原卿。 再次回忆黑暗的往日, 对何原卿来说无疑是强烈的打击, 就像撕开一道又厚又硬的常年不能脱落的伤疤,再用酒精棉在二次流血的伤口上反复滚拭。 他独自离开帐篷, 来到无人的四野。 山风吹拂过他白净的面庞, 他抬头,凝视弯弯月牙。 自从他踏出冷云间的那一刻起,他每一天都变得更偏执且孤独,灵魂寂寞无助。对他人信任感为零, 从不许诺, 更不提守诺。 他在邢简身边事无巨细, 心思缜密地应和。 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直到他的生命中,闯进了一个小肉包子…… 可他犯了错。 谁又能告诉他, 要怎么做, 才能挽回一个人…… 他梗了梗, 心口像被堵了一块大石。 她想做的,他都要帮她。 * 因为宁长贤要等到的增援兵来,提高筹码,同宁国的谈判便又双方使节商定,于一个月后进行。 邢筝连续三天没有见到何原卿,以为他放弃了,也没放在心上, 更未寻找。 这日,她召集旺仔、周风等人深夜详谈,制定战略。 正面硬扛宁长贤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宁长贤神经病一样,倾力南下,几乎把所有的精英部队被统统调至新城,来了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极限一换一操作。 邢筝头很疼:病得不清,谁要和你一换一,你征求我的同意了没。 据此,邢筝干脆提议:刺杀。 是谁说一定要光明正大?只要能赢,阴谋阳谋通通上好嘛。 宁长贤武功高强,显然不是好的刺杀对象,且宁长贤为人不得臣心,唯独靠一身杀气震慑罢了。真的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是宁国丞相皇甫鸣。 邢筝提议:深入宁国,刺杀皇甫鸣,釜底抽薪。 “那么问题来了,诸位都是英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大将,谁愿意领此殊荣?”邢筝发出灵魂提问。 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不语装鹌鹑。 大伙都是舞枪弄棒的粗人,搞不来刺杀这一套。 旺仔挠挠头,一副憨憨的模样,一脸智障,看起来压根不知道刺杀是啥回事。 气氛很尴尬。 邢筝轻“呵”一声:“那我去吧。” 众人又忽抬起头,异口同声:“陛下不可啊!” 邢筝:那你们说怎么办! 最终,经过整夜的争吵商议,众人举手表决,最后敲定由邢筝独自前往。 临走前,邢筝独坐马上,有那么几分苍凉意味:“若临谈判日我还没回来,你们就突袭宁国军营。” 众臣泪如雨下送别?没有。 旺仔欢乐得招手叫她快点回来;周风说杀皇甫鸣对邢筝而言小菜一碟,朝着她猛竖大拇指。 邢筝:……大梁要完。 换了一套粗布麻衣,她快马加鞭五日翻阅陇山,到达虞城城外。 她取灰把脸上涂得脏脏的掩盖引人耳目的容颜,趁夜混入宁国边境的难民队伍,等城门大开,徐徐进城。 难民入城的队伍如龙,绵延不绝。 虞城的进城标准和宁长贤的处事风格一样:看心情。 守卫觉得你可以进你就进,看你不爽便死活不让你进,就是这么没道理。 日上高头,炙热的阳光晒得众人汗流浃背,臭气熏天。 那头忽传来争吵声,士兵揪着一个中年男子就一脚踹去:“谁能证明你是宁国人?还朝大爷我摆脸子,滚!” 那男子被踹的卧地不起,生生滚到一边去。 咬住下唇,邢筝的眉头紧锁,捏着行礼的手发紧。 突然,身后的难民小哥暗戳戳点了几下她的肩膀。 邢筝回过头,看见一个带着维帽的黑衣男子,头上顶着金光闪闪的LV93。强压下一肚子祖安话,她只瞪了他一眼:“作甚?” 他指了指城门口的士兵,尾音略扬,声音却有些沙哑阴沉:“你我扮成兄弟入城如何?” 邢筝轻嗤一声,不以为意。 待她排到城门口,那士兵恶狠狠上下扫了她一眼。 邢筝二话不说,一巴掌捞过身后的黑衣大兄弟,面不改色道:“我们是亲兄弟,逃难至此。” 于是,二人勾肩搭背,乐呵呵得混入虞城。 往城内走了十步,邢筝川剧变脸,马上放手:“各自滚吧。” 方走半步,对方倏抓住她的肩膀,邢筝即刻反握对方的手腕,不客气地来了个过肩摔。 那人在天空中划了一个圆润的弧度,帷帽朝下时,露出尖白的下巴。 在她身前站定,他倒吸一口气,捂住肩膀抽回手腕,冷笑一声:“你我同行,不若做个伴。” “谁跟你同行。”邢筝轻嗤一声,甩手就走。 刷! 对方二话不说一个扫堂腿击过来,逼得邢筝连连后退。 “喂!你们在干什么!”门口的士兵见此情景,忙上前查看,“还不走?!” “走走走。”邢筝立马换上一副笑颜,拽着黑衣人往前走。 拐入一个小巷,邢筝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一刀刺向那人的臂膀。 他似乎身带重伤,身形飞速一闪,护住臂膀,又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掌。 邢筝躲过,后退跳到墙边的双轮车上。 “你是谁?” 那人勾唇笑得阴翳:“我们要杀的,是同一人。” “谁说我要杀人了,莫名其妙。”抽回手,邢筝嫌弃地甩了甩,瞪了他一眼。 铿! 一把剑猝然插入邢筝背后的大麻袋。 她抬眼,再望望那人头顶的LV93,咕嘟咽下一口唾沫。 “你一个人杀不了他,正巧,我要杀他很久了,我们可以短暂合作。”他伸出手,要和她握手。 邢筝狠狠拍下他惨白的手掌:“谁要和你合作。” 男子忽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印堂发黑的脸,算计地抬起下颚,用鼻孔看她:“小火菇,你不信我?” 邢筝:艹…… 宁国和大梁的两位圣上,就这么戏剧性地相遇了。 邢筝觉得宁长贤就是脑子有病,杀自己的臣子还要全副武装,偷偷潜入。 原来宁长贤早就想要置皇甫鸣于死地,便利用此次出兵先行离开江堰,拉长谈判周期,再神不知鬼不觉地乔装潜入皇甫鸣身边,将其刺杀。 最后,他再同邢筝痛痛快快决一死战。 邢筝不明白,做什么非要你死我亡呢,你当你的宁国皇帝,我当我的大梁皇帝,他不香么? “你以为,四国鼎立的局势能维持多久?”宁长贤冷哼一声,勾一边唇笑。 他长期这么阴嗖嗖地笑,嘴巴都有点长歪了。 邢筝:那不得朕一点一点来统一?你这么急着玉石俱焚干嘛? 二人迅速找到一家客栈,宁长贤道:“你既来虞城,可知小鸣如今身在何处?” 小鸣…… 邢筝眉尾一挑:“一路上有听探子说,小鸣同志已离开江堰,就在虞城。看来,他也怕你找人刺杀他。” “不愧是‘企鹅’的首领,两方战况紧握在手,”宁长贤笑得像个邪神,“不过,你竟忍心把身边人派出去,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接过掌柜的手中的钥匙,邢筝心里头咯噔一声:“什么身边人?” “何原卿,”宁长贤拍拍手臂,“他来刺杀我,我们狭路相逢,我挨了他一剑,否则用不着和你合作。” “不过,我也刺伤了他,”宁长贤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垂头,“你没觉得,你但凡同我多说一句话,便有一股杀气在周围么。” 邢筝转过头,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一个青衣男子的身上。 他贴着胡子,瞧不见容貌,清浅的眸子低垂着,沉默地独自坐在一边喝酒。 邢筝勾唇,心底有了思量。 “哦?”她无视那人周身散发的妒意,一手搭上宁长贤的肩,“合作愉快,杏鲍菇。” 第45章 求合路漫漫 宁长贤显然不懂邢筝忽然对他友好的用意, 他神秘地挑了挑丹凤眼,将她的手抖落开。 据“企鹅”的消息,皇甫鸣正藏身于虞城西山长益寺。 二人决意先行休息,待夜深再去探探虚实。 进屋后, 邢筝方关上门, 凳子还没坐热, 房门便被人突入。 “长胡子”的何原卿关上门,大步走进来, 扯下长长的胡须。 他顿了片刻似有话要说, 凑近一步,声音放轻:“宁长贤不可信。” “你出去。” 邢筝面不改色,喝了一口茶。 何原卿拧眉,她每每无视他一次, 他便胸口揪痛一次。他指腹攥住袖口, 敛目沉气道:“殿下, 如今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邢筝颇有些不耐烦,她重重放下水杯,正眼都不给他:“圆润地出、去, 我不想在杀皇甫鸣之前, 还要分精力来杀你。” 何原卿:“……” 她都懒得连分精力杀他了。 像受气的小媳妇, 何原卿想说的话具憋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如今邢筝对他颇有微词,他说什么,她定不信。 “早些休息。”他眸光暗了暗,退身而出。 迈入长廊,他青色的衣袂飘动,擦过一双玄色的长靴。 宁长贤停下脚步, 嘲讽一句:“怎么,你们坚不可摧的主仆情深呢。” 何原卿顿了顿,猝然剑光一闪,刺出一道金石之声。 剑身相抵,二人逐力,互不相让。 霎时间,杀意肆起,宁长贤兴奋地大笑起来:“何原卿,你的知书达理呢?十年前输给你并非我技不如人,怪只怪那只肥鸟从中阻拦,否则你早死了。” “它叫飞鸢。”何原卿的眸子里具是冷意,他手腕一转,忽调转剑锋收力。 宁长贤及时转向,方没被对方的力牵引住。 “你竟给一只肥鸟起名飞鸢?”你宁长贤这句话,颇有几分戏谑之意,他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剑柄一提,撩刺而来。 二人一招一式,于廊上打得不可开交,铿锵啷啷,剑风在栏杆上刮出一道道木痕。 刷! 房门被打开,自内飞出一个瓷杯。 何原卿优雅躲过,宁长贤避之不及,用剑猛力刺穿。 哗啦啦,杯内的茶水溅了他一脸。 门内传来邢筝的怒吼:“要打滚出去打,吵死了!” 说罢,她探出头来狠狠瞪了宁长贤一眼:“你才肥鸟,你全家都是肥鸟。” 她还要再瞪一眼何原卿:“你们两个,滚出我的听力波及范围!” 一物降一物,两个伤患在此情境下,也只能被邢筝压制。 何原卿收剑,先行离去。 二人乖乖走下走廊,邢筝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深夜,邢筝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与宁长贤在客栈院子内汇合。 没看到何原卿,但她知道何原卿一定会跟着她们,心里头竟生出微恙的安全感。 一点点,就一点点。 盯着宁长贤的LV93嫉妒地看了好久,邢筝忽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到系统任务了。 她边走边进入系统,任务界面空空如也。 有种不祥的预感。 【夏国游】的支线奖励也没发给她,什么情况,出bug了? “到了,长益寺。” 好家伙,邢筝有些退却了。 眼前场景一看就是打boss的高危地:高高的山顶上孤零零坐落着一个不小的寺庙,有点点零星的烛火,更声轻灵。 唯有一条崎岖山路通往寺庙,周边草木茂密葳蕤,风吹沙沙后,静默无声。 邢筝捞起几个小石子,猛得朝路边一掷。 扑通一声,打下一个藏匿在树丛中的黑衣人。 她冷哼一声:“果然有埋伏。” “要不然,怎么需要合作呢。”宁长贤勾唇邪笑。 邢筝蹲下身,谨慎观察周围环境,通过草木树叶被风吹动的形状来判断究竟有多少埋伏。 如果宁长贤不可信任,谁断后谁突入都杀不了皇甫鸣。 邢筝从前,秉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精神,被何原卿狠狠摆了一道。吃一堑长一智,她如今对宁长贤防备颇深,不敢深信。 刷,一青衣人自树上跃下:“我突入,你二人断后。” “不行!”邢筝拽住他的袖子往后一拽,“我不信你。” 这四个字如重锤打在何原卿的心口。他复杂地凝视邢筝,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呵哈哈哈,都滚开,我要亲手杀了他。”说罢,宁长贤一手排开二人,直冲上前。 两旁的护卫倾巢而出,刀光剑影,血溅小径。 邢筝紧随其后,轻功越上树,一个石子送走一个小朋友。 “殿下,莫突入!”何原卿紧随其后,拽住她的衣角,却被她猛力抽回。 “何原卿你别碍事!” 她跃入护卫群中,拔剑挑刺,血染衣袍。 趁此机会,宁长贤翻身突出重围,往长益寺而去。 邢筝一脚踹倒挡路的护卫,耳尖一提,忽听到如雨的箭簇声。 自长益寺飞射来密密麻麻的箭羽,邢筝转动剑身挡下,飞跃至长益寺寺门的屋檐上。 身后飞檐翘角均有护卫埋伏,情急之下,何原卿一力阻挡,将她背后护住。 爬上长益寺的大殿,邢筝一眼望见院中,被护卫包围的宁长贤和皇甫鸣。 他们似乎正在解决私人恩怨。 邢筝才不管他们在逼逼叨什么,捞起长剑往皇甫鸣的脑袋就是一掷。 铿! 宁长贤一剑弹开邢筝的剑,因力道过大,手腕竟颤得生疼。 他抬起头,朝她勾眉:“我要亲手了结他。” “宁长贤你大爷!”邢筝大吼一句。 却听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大殿炸了开来。 邢筝确定,宁长贤就是个弱智。 火光中,他一剑刺穿皇甫鸣,倒转剑尖,就朝邢筝而来。 莫名其妙! 邢筝这才意识到,整个长益寺就是宁长贤的网,在此干掉皇甫鸣,还能干掉她,一箭双雕。 身后的何原卿猛力捞起她,她回过头,恍然大悟。 日,这是一箭三雕! 等她们都挂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神经病的思维,果真是常人莫探! “我杀了你!”邢筝抢过何原卿的剑一跃而上,朝他劈头砍去。 众护卫纷纷倒戈,将邢筝团团围住,从胸口掏出大包粉末朝他们扔去。 何原卿一掌打爆护卫的狗头,手一捞,把邢筝的脸死死按在他怀里,不让她吸入一点粉末。 他别过头,被呛得猛烈咳嗽。 邢筝:???怕什么老娘百毒不侵! 她挣扎着推开何原卿,用浑身气力推出一剑,剑光裹挟着烟火,无情刺穿护卫,一击必中地刺中宁长贤的肩膀。 宁长贤捂住肩膀汩汩流出的血,阴毒地撇了二人一眼:“撤!” 邢筝顿感不妙。 宁长贤和周围人等火速撤离,将四面出口通通关门堵住。 她转头,发现何原卿脸色惨白趴在地面,嘴角溢出黑色的血。 “殿下先走!”他一掌把邢筝推飞至房顶上。 邢筝只踌躇了一下下,调头便走。 也许,当初他选择背叛邢筝,孤身回到夏国时,她也是这样的感受。 他捂住嘴,浓黑的血却从口鼻中肆意流出,啪嗒啪嗒落了一地。 如果就这样死,他不甘心。 “咳咳!” 他四下张望,寻找火龙的空缺。 一张湿润的布忽落在他头顶,淋湿了他的发。 他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黏腻。 邢筝方才找到一口小井,脱下外套撕成两半浸湿后的捂住口鼻就匆匆赶回来。 “愣着干什么,快捂住口鼻,还能施展轻功么?” 他拿下头上的布,摇摇头,吐出又一口黑血。 邢筝抓住他的肩膀,猛力一跃,带他上梁:“走!” 但她的轻功并无内力支撑,总归流于表面,带着他更加吃力。 二人缓慢挪到长益寺外延。 忽有大树嘎啦啦砸下来,挡住二人去路。 轰隆! 地动山摇,邢筝心道不妙,忙拽住何原卿往殿外一跃。 宁长贤竟在整个长益寺埋满了火/药。 临走前,他通通引爆,如今噼里啪啦过年似的,炸碎了整个山尖尖。 邢筝:完了完了,这一波莽过头了,要挂! 她脚下没个支撑,被冲击力一波弹开,飞向山崖。 千钧一发之际,何原卿倏捞过她的腰,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待邢筝反应过来二人已坠至山崖壁,何原卿的手紧紧抓住山崖上的藤蔓,惨白的皮肤下,青筋明显。 藤蔓晃荡,他怕邢筝受伤,便猛力一转,面朝外,背顺着藤蔓晃动的弧度在坑坑洼洼的山崖壁上磕碰摩擦。 他闷哼一声,温热的血滴在邢筝的脸上,混着淡淡的沉香。 扒拉住他的衣襟,邢筝的脚不停踅摸,想找个能踩的地儿。 好不容易踏上一块石头,它脆弱的卡擦一声,碎了。 邢筝:有没有什么不用支撑点就能飞檐走壁的技能,或者干脆点,能不能给我安个翅膀。 系统:…… “我送殿下上去。”少顷,何原卿发话了,唇边溢出满满的腥气,“殿下你踩着我顺藤蔓爬上去,别怕,就算没抓稳,我也能接住你。” 生死之际,邢筝自然是有些心慌的。 她点点头,抬起汗湿的手心往他衣襟上抹了抹。 抬手抓住他的胳膊,往上,她一点一点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她艰难得伸长手,指尖勾住挂在涯壁上的另一只藤蔓。 等等,她上去了,他怎么办? 只这一瞬间的迟疑,她新抓的那只藤蔓倏然断裂。 她一个晃荡向下跌落,又被何原卿接了个正着。 低低骂了句祖安话,她垂头眺了眼脚下奔腾的河水,在系统里紧急搜寻游泳技能。 何原卿无奈地低下头,满是殷红的唇触到她额头的发丝,咽下一口腥甜。 对方没有回应。 他知道,她又神离了。 “殿下……”他搂住她腰肢的手紧紧的不敢松开,体力却在一点一点消耗。 敛目垂首,他偷偷轻吻了她的额,细细摩挲,只一瞬便离开。 “我用内力将你推上去罢,只是日后,恐会落下病根……但总比死在此处好些……你怕是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同我死在一处……咳咳……” 邢筝没听他在絮絮叨叨什么,她闷头在系统里翻找,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浪里白条】的技能。 她花一万两果断买下,回过神来。抓住何原卿握着藤蔓的手:“松手,何原卿,我们跳下去,你会游泳吧?” “山下水流湍急,殿下不可鲁莽!”他说罢,忽将咬牙将她抛起来。 邢筝大叫一声,感到一股冲天的内力在他手中蓄力,要朝她击去。 “你做什么?!”邢筝在空中一个翻身,忽听山崖上再次炸裂。 轰隆隆! 山顶的巨石夹着藤蔓一同坠下。 二人顷刻下落,谁也推不了谁。 邢筝下意识揪住何原卿湿漉漉的衣襟,对方收力本能得把她护在怀里。 剧烈下降带动极速的风,刮得邢筝无法呼吸。 一块大石訇然自她们正上方砸下。 何原卿一掌将其击碎,不料后面还有一块。 他紧紧搂住邢筝,将她压下,背朝上承下石头的一记坠击。 一口热血喷到邢筝脸上,她猛地闭上眼,一把抹开。 “何原卿!”满是鲜血的手抚上他的脸,只见他浅眸浑浊,意识迷离。 扑通!! 二人双双落水。 巨大的水压与冲击力将二人冲散,邢筝扑腾着向上,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头。 混混河水中,一山石被冲下,毁天灭地般砸向她。 一只手从后捞住她的脖颈,猛力将她拽离。 何原卿的血与河水混为一体。 二人被激流一路冲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昏天黑地,上下颠倒。 直到山脚边,河水方放缓,注入长益寺下的清河。 何原卿惨白着脸,猛点喉咙上的穴位,逼自己吐出一肚子河水。 他强撑住发热的身体,踉跄地站起来,扫视四周。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一眼望见那个趴在石缝间的人,衣服上尽是血迹。 “殿下……”声音沙哑,他磕磕绊绊挪到她跟前,扶起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点穴逼她吐出河水。 邢筝激烈地咳嗽几声,被泡得发白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袖子。 他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颤抖得揪住她血淋淋的衣襟:“伤到何处了?嗯?” 邢筝扒拉住他的衣服,缓了片刻,抬起惨白的小脸:“你是不是傻,那是你的血。” 逆光下,他跪坐在她身侧,看不清表情,薄唇紧抿。手颤抖着,他低头搂住她的下巴。 慢慢的,他弯腰,脸紧紧埋在她的颈窝,双肩不住地耸着。 他的背上早已血肉模糊,毒性在他体内蔓延,但他都不在乎。 他只要她还活着…… “放开我。” 她语气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乖乖放开她。 心头针刺一般的疼。 默默站起来,邢筝缓缓离开,摸摸有些发烫的额头。 完了完了,不妙。 何原卿跪坐在原地,带着水珠的指节抓住石头,却没了任何想离开的欲望。 忽然,他肩膀的衣服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他回过头,望见那张被淡金色阳光流过的精致侧脸。 “还不走么?”她憋嘴问他。 走。 他低笑一声,抬手顿了顿,拽住她的袖子站起来。 “自要走,殿下去哪,我便去哪。” 邢筝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别蹬鼻子上脸。” “快,就是这儿!” 二人还没走几步,一群黑衣人顺着小径跑下山,举着火把找人。 何原卿机敏地拉住邢筝,躲入身旁的一小山洞内。 邢筝被他拽地头往后一仰,靠到他垫在她后脑勺的手背上。 洞不深,却有一大石头横出。 他拽她到石头后,将她全全护在怀里,连一根手指都不露出来。 “快!看看有没有尸体!” “有血迹!” 黑衣人的声音在洞外此起彼伏。 邢筝紧张地深吸气。 如今她身体发热四肢乏力,何原卿又中了毒身受重伤,若被宁长贤找到,定脱不开死路一条。 玛德……宁长贤是魔鬼吧。 想着想着,她脑子嗡嗡嗡,眼前白净的面容,忽变得朦胧起来。 似是为了稳住她烦乱的心神,眼前人的手顺着她的袖子一点点向下,靠上她的手背。 邢筝一个颤栗,瞪向他。 他完美的下颚线隐约上扬,清浅的眸子深深凝视她,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殿下,想牵手吗。” 邢筝:???都什么时候了,莫挨老娘! 她打开他的手,别过头,表示拒绝。 “这儿有个山洞!” 火光照进来,邢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何原卿滚烫的身体靠近她,反而让她心跳得更快了。 她偷偷抬眸,看到隐隐火光下,他憔悴却依然俊美的面容,线条流畅的下巴下,隐隐约约坠着那颗小痣。 火光靠近,她紧张地抬手,抹黑扒拉住他的腰带,闭眼祈祷他们全员眼瞎。 那群人果然不负众望,火把扫了一周没发现异常,便迅速离开。 她松了一口气。 何原卿倏拽住她,抬手,柔软的指将她的手全全握住,带着她往下一拉。 邢筝一愣,只觉手中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对方的衣襟忽然松开。 邢小朋友头顶有很多问号。 他垂头,炙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又魅惑:“殿下拒不牵手,却抚上我的腰带,原是想更进一步。” 邢筝:??? 低笑一声,他肩一沉,湿透了的青衫顺势滑下:“此地虽野了些,但若殿下喜欢,原卿定倾身奉陪。”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从未见过如此不分场合厚颜无耻之人。 感谢在2020-09-16 18:06:43~2020-09-17 17:4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以牙还牙 邢筝皮笑肉不笑, 拽上他的衣领,帮他把腰带系好,拍拍他的肩:“衣服穿好,否则我告你影响市容。” 何原卿:“……” 待宁长贤的人离开, 二人方潜出洞, 偷偷从一旁的草丛溜走。 邢筝一路盘算:皇甫鸣升天了, 宁国尽被宁长贤掌握,他还能不嚣张?宁国来势汹汹, 此一战若真开打, 必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大梁的人力财力均会受到重创。 她需要钱来缓解经济上的断崖,还需要他国援军。 审慎筹划,当稳步进取。她轻咬下唇, 小算盘滴溜溜, 打到身边人头上。 朝他莞尔, 邢筝伸手抚抚他的衣襟,声音尽量放轻柔:“伯晏,两国婚约可还算数否?” 何原卿一怔。 强忍住身体的不适, 他茫然凝视她, 她眼里好似有万丈深渊等着他来跳。 飞蛾扑火, 他欣然接受。 “算数。” 邢筝点点头:“甚好。” 接下来这一路,邢筝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她不再朝何原卿冷脸,而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微笑,耐心待他、照应他,句句有回应,同从前别无两样。 邢筝的糖给得又多又腻,他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二人回到虞城, 为掩人耳目换下一身装束前往最近的医馆。 何原卿中毒颇深,大夫只能简单医治他的皮肉伤,帮他将毒素逼出体外。 因寒气入体,邢筝体热无力,喝了一碗中药后,于医馆院内静候。 沉思间,她脑内渐渐完善出一个小计,只需她演绎一番,她所想要的便能手到擒来。 只要她没有道德,别人就不能对她道德绑架。 黑夜的风吹散她的发,清晖照亮她的侧颜。 她安静地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做着最后的心理挣扎。 须臾,一黑衣女子自房梁而降,递给她一盒药膏。 “给你家主子用的?”邢筝接过打开,发现这盒药膏的味道着实熟悉。 是霞凝露。 邢筝:“你是阿甲?今天又变成女暗卫了?” 女子摇摇头,没有说话,只在她身边静静站着。 邢筝继续打听:“你们有许多人么?靠什么通信?” 蒙面女子瞥了她一眼,指指腰上的挂牌。 挂牌是邢筝熟悉的样式,她当下了然:这位姑娘是“黑企鹅”的人。 摸摸下巴,她从怀中拿出那枚“白企鹅”首领的令牌:“我身上这个令牌,对你们有统领作用么?” 女子思量片刻,摇摇头。 果然……邢筝叹了口气。 小院寂静无声。 噗通。 邢筝吓了一跳,原是那女子蓦然双膝跪下,朝她以头抢地。 邢筝:“咋了这是?” 对方扯下面罩,露出一张邢筝无比熟悉的秀颜:“只要殿下一句吩咐,雪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邢筝:艹…… 此一夜,主仆二人把话说开,邢筝才知其中缘由。 从头到尾把事件过程重新梳理一遍,她脸一沉,分分钟想杀人。 扶住额头,心底的怒气蹭蹭蹭地往上涨,邢筝抖起腿来。她气什么,她说不清,只觉得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难解心头之恨。 孩子可怜是没错,但该有的教育不能少。 同雪云详谈一番,得到不少重要信息,邢筝完成了心理障碍的突破,换上一张淡定的神情入馆。 彼时,何原卿正趴在板床上,伤痕累累的身子被裹了一圈又一圈。 此番治疗耗费了不少名贵药材,价格感人。 邢筝从何原卿身上解下一翠玉色腰牌:“我去取钱。” 何原卿点点头,并未想太多。 拿着这个腰牌,邢筝当即前往虞城最近的“提得来”商号。 把腰牌往桌上一丢,她说出一句雪云给的暗号:“清公子派我来摘些山茶花给飞鸢做鸟巢。” 这暗号真该死的长。 说罢,她朝掌柜的比了一个数,澹然莞尔:“公子速要。” 约莫过了两刻钟,邢筝拖着大把大把的钱走出“提得来”,将其统统塞入系统背包。 随后,她将准备好的字条塞入一个小荷包。 何原卿痛得昏厥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深夜。 他睁开眼,迷迷糊糊间,望见邢筝哼着小曲儿来回走动,心情极好的样子。 活动活动臂膀,他艰难坐起来,望见她春风般的笑颜。 她往他怀里塞入一个小荷包:“你醒了?呐,这是你的翠玉,多余的钱我都放到里面了。” 何原卿点头收下,放入怀中。 邢筝嘻嘻一笑:“你不打开看看么?” 他摇摇头:“殿下岂会骗我?” 听罢,邢筝的唇角上扬地越发厉害,笑意直达眼底:“来,把药喝下,我们火速回营。” 她一句“我们”,何原卿以为在做梦。 递来一碗温热的汤药,邢筝又殷勤地把鞋给他:“大夫虽已将你体内的毒逼出,却未根除,回营后,你要多注意休息。” 从她手里接下碗,将苦涩的中药一饮而尽,何原卿蹙眉,苦得心颤。 邢筝:“张嘴。” 何原卿一愣,乖乖张嘴,倏被她塞了一块蜜饯。 “……” 一口甜腻。 她朝他伸出手,笑若灿阳:“走吧,一起回营。” 二人骑马出城,走走停停。 邢筝一路上把何原卿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他恍惚不已,受宠若惊。 “宁国来扰,夏国绝不会视而不见。”何原卿与她并排而行,凝视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来之前,已修书原颂,援兵此时许已到达新城。” “大可不必如此,”她面色如常,并无欣喜,也并无厌恶,“不过,有夏国军队的助力,自有更大胜算。” 空气寻常,气氛却有些冷。 何原卿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氛围,但人总是贪心。 他拉紧缰绳,同她齐头并进。 何原卿:“殿下不解约了?” 邢筝:“不了,你我两国因此缔结秦晋之好,多好的事。” 此句话中有话,但何原卿一时琢磨不出暗中意味,他的目光全全被身侧之人吸引住。 他从未如此光明正大,与她肩并肩地打量她。 清透的阳光下,她的面容明艳若春日繁花中,大红色的那朵,扎眼又张扬。她并非那些小鸟依人的小姐娇滴滴的,反倒肆意潇洒,自由散漫。 像他的飞鸢。 这晃人的温暖中,他却本能地嗅到一股冷意。 “殿下不解约,可是另有打算?” “你怀疑我?”邢筝看向他,眼底的意味不明,“伯晏,你信不过我?也是,早年,你也从未信任过我,我如今也不信你,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并非那个意思……”他梗了梗,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早年,你也从未信任过我。 他忽怔了怔,行进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 再抬头时,邢筝已先他走出好几米。 她拉紧缰绳,回头等他:“怎么了?不走吗。” “走。” 何原卿心里像被抠了个洞,周围的一些墙体稀稀拉拉跟着碎了几块,“走……” 这条路不长,短短八天,他们便能回到新城。 二人到达军营时,正值宁长贤大军压境突袭。 换上铠甲,来不及和旺仔周风打招呼,邢筝忙不迭爬上城墙,接过弓箭参战。 一箭一个小将。 将军交战,遍地杀伐。 对面领军者,为一年未见的陈将军。 他今日全副武装,于自身周围竖起铜墙铁壁,坚壁不出,连小蝇也难飞入。 大军马蹄掀起的尘山盖过天边的晨阳,天地也为之变色。天边的山峦,也在震天的鼓声中摇撼。 一脚翘在城墙上,邢筝继续拉弓搭箭。 箭尖在人群中寻找目标,忽瞄到一银色的小点。 邢筝:??? 何原卿未在帐内休息,反而身披铠甲,携枪率领夏国援军增援。 孤立的宁国军队霎时被两方夹击。 “陛下小心!”周风猝然大喊一声。 邢筝抬头,望见一个从天而降的玄衣憨批。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宁长贤长驱直入,盯着邢筝打。邢筝举枪回击,金器强力相撞造成的冲击力将周围旗帜纷纷吹飞。 宁长贤阴翳道:“呵,你二人真是命大。” 邢筝不理会他:“这么盼我死,巧了,我也盼你死。” 城下战况由何原卿把持,邢筝自放心。 她一脚踹向宁长贤,在空中翻了个身,直直落在身后的烽火台顶上立定。 宁长贤一跃而上,站在对面。 猎猎大风吹过二人的长发,空气中弥漫着电光火石的硝烟气味。 叮—— 系统久违地弹出一个全是马赛克的对话框。 【接受任务:决战新城。】 完成这个任务,她能光荣升到90级。 邢筝的额头沁出冷汗,领口些微湿润。 深吸口气,枪头一横,她从未有过的正经:“此一役,以江山社稷为赌注,你敢么。” 宁长贤:“敢!” 宁国皇帝与大梁皇帝打起来了。 新城城墙上的士兵纷纷退开,生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上好兵器发出的鸣叫响彻城墙内外,刺得人耳朵生疼。 枪尖划过城墙砖扬起一痕花火,宁长贤的内力为他又加了一股冲力,一击击目标均向邢筝的要害刺去。 他手段阴狠,邢筝也不同他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信,枪枪击向他曾被她一箭射穿的左肩。 “宁长贤,去死吧!”邢筝从没这么想杀一个人,也没见过宁长贤这般活得如此不耐烦的。 越打反而越兴奋,宁长贤一□□穿邢筝的铠甲,将她的外甲挑落。 邢筝一个后退,干脆弃甲:去你娘的堂堂正正。 她手腕流转间,忽一抖袖。 五根无痕旋转着裂气而去。 宁长贤自知躲不过,转动枪身抵挡。 只这抽手的一瞬,邢筝向上跃起,借着重力,势如破竹。 一时间,二人竟难分高下,斗了近两刻。 枪尖光影在城墙上闪烁,如蝼蚁般黑压压的众士兵中,一银色白点一跃上墙,飞檐走壁,加入城墙上的战局。 人手握武器时,都有所顾虑,最怕遇到的,就是宁长贤这种心无旁骛一心将你置于死地的对手。 邢筝抓着枪的手腕抖得厉害,被一枪弹开,单膝跪地,手臂的疼痛撕裂她般传入心尖。 她不适合长时间作战,只能速战速决。 但宁长贤如今显然不是一个能速战速决的对手。 她跪在一边,喘着气,冷汗湿透了衣襟。 何原卿自知她几斤几两,无缝交接,同宁长贤交战起来。 此一幕,恰似十年前,她作为飞鸢旁观何原卿与宁长贤的对决。 二人依然难分高下。 宁长贤挥枪间,露出破绽。何原卿给了邢筝一个眼神。 邢筝点点头,弃枪跃上烽火台,一个无痕投去。 宁长贤闪身一躲,竟躲过了,一扭头,发现那无痕实则直直刺向何原卿。 何原卿横枪一抵。 叮! 反弹后的无痕自上往下,深深刺入宁长贤的腿。 他倏一跪,枪尾猛力击退何原卿将其击退。 脖颈处,却传来一丝凉意。 锋利的枪刃划破他的皮肉,鲜血顺着枪尖滴落在地。 阳光下,邢筝大汗淋漓,以身后百万人的战场为背景,竟有丽日喷薄的激昂之美和如日中天的壮阔之美。 她得意勾唇:“这一次,我真的出手了。” 话音未落,何原卿捂住腹部的手一顿,怔怔然,脑内思绪千千结。 俘虏了宁长贤,这一仗并未结束。 邢筝与何原卿骑马突入尸横遍野的城下,默契合作,生擒了陈将军。 宁国那头,十日内很快上了个新皇,特发信件来求和。 但没用,邢筝不想求和:求你大爷。 她率军北上,扫荡虞城,直逼江堰,势不可挡,如入无人之境。 半个月后,大军将江堰城团团围住,胜利的夕阳照耀在大梁的大军。 宁国的新帝朝邢筝恭敬下跪,说愿意依附邢筝。 邢筝不理会他,长驱直入,占领皇城。 宁国自此,全面战败。 “没有结束。”骑在马背上,邢筝就着夕阳,回头瞥了何原卿一眼,“多谢晏王殿下举兵相助。” 被不安笼罩了一路的何原卿沉默不语。 她继道:“大梁此次举兵,废了许多人力物力,也多谢晏王殿下助朕填补亏空。” 填补亏空? 邢筝见他茫然,指指胸口 原来,是这样。 何原卿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翠玉牌,不免笑出声。 他打开荷包,里面除了翠玉牌,还安安静静躺着一张借条。 国家战事与政治之间的“借”,哪里有“还”? 他敛目,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又了然。 “不知,陛下所说的,联姻,可还算数否?” “算,”邢筝回过头,昂起姣好的下颚,“晏王倾力相助,两国自然要和平相处。联姻自是好事,但和晏王殿下无关。” 她满意得看着他渐渐攥紧的指节,还有逐渐苍白的脸,一字一句道:“依朕看,原颂弟弟不错,是朕喜欢的类型。”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的评论我都一一看了。对于虐男主这一点,怎么虐,虐他什么,可能从一开始我与小天使们的想法就发生了错位。 但无论怎么样,大家看到这里,已经是对我莫大的鼓励。 无论写到这里,你看得是否满意,我都很高兴,很感激。只要你点进来,就是对我的鼓励。 无论你发表的是什么样的评论,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关注,我很开心。 可能是我的笔力不够,无法把整个故事展现地完美,也可能是我的最初的伏笔与如今的走向两相背离,导致小天使们产生了分歧。 在这里深深鞠躬,表示道歉。 写作这条路我还有很长一段行程要走,学习与进步的时光中,有你们陪伴我真的很感谢。 大家说的,我都有认真看认真思考,但剧情走到这里,有些意见已经无法兑现,我觉得很对不起支持我的小天使。但是至少这篇文走到现在,还是我心中的那个模样。 无论如何,感谢各位的支持。(鞠躬) 如有修改,皆为捉虫 第47章 你可喜欢他? “殿下此言, 可是真心?” 何原卿捏着缰绳的指节发白,手指生生在手心抠出红痕。 他如今,身上余毒未清,伤痕未愈, 但都不如她一句话让他心痛。 她侧过头, 无半分迟疑:“具是真心。” 心墙上的小洞裂口, 忽咔嚓四散开来,整面墙哗啦啦地震般塌下来, 碎了一地。 何原卿闭上眼, 仿佛有一股极强的力冲上他的头顶,寒若冰锥,又生生刺下来。 旺仔本要上来汇报情况,他兴兴儿地冲上山顶, 正准备说话, 却听清妈妈一声祈求得唤:“邢筝!” 清妈妈浑身上下散发的煞气, 把旺仔吓了一跳。 他咯噔停在原地,悄悄挪回去,生怕被人发现他来过:哎, 筝爸爸和清妈妈又吵架了。 邢筝皱着眉头, 掉转马头, 与他对视:“我在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有什么话? 何原卿自嘲轻笑一声,闭上眼。 过往种种他如今悉数回忆,他做过的,她也要偏偏在他身上做一遍。 就这? 见他无话要说,邢筝默默与他擦身而过:“无话便撤吧。” 一只手忽拉住她的缰绳,猛力停住她的马。 她差点人仰马翻, 又被他心急地稳住。 她觉得挺好笑的:“何原卿,你这是作甚,一言不合就谋杀?” “……”他注视她,红得吓人的眸子里,具是她板着脸的模样。 这一路走到今日,什么山崩地裂他都挺过来了,什么艰难险阻,他踩着荆棘独自躺过。 但他如今,多想身边有她。 哪怕她对他冷漠如冰,哪怕她亲手杀了他,他毫无怨言。 可她若想另觅新欢…… 他不敢想。 不能接受。 她是在气他,定是的。 “你怎么对我都好……”一滴泪水晶般自他的脸颊滑下,晃得邢筝眼疼,“莫要拿此事同我开玩笑……好么……” “具是我的错,”他断断续续,无助地望着她,“是我当初欺瞒了你,也是我,从未考虑过信任你,更是我,携走你多年心血……我……” 邢筝再也听不下去,她扯住他的手,他却怎么也不肯放:“何原卿,放手。” “阿筝……我悔了……我实是悔了……” 他的眼神,再没有深沉的算计与阴暗,只有无尽的悔恨。 攥住缰绳正如攥住她,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松开。 邢筝深吸一口气,放下拽住他的手。 他阖上浅色的眸子,清面蒙上一层水光:“我何原卿,悔不当初。” “我知道了,”她伸手,轻轻拭去他面颊上的水珠,“但这同我看中了原颂,有何干系?” 用力扯开他的手,邢筝转身而去。 何原卿没有再追上来,她知道,这时候他才真正需要一个人独处。 在她看来,所谓道歉,并非“我已道歉,你还想怎样”,而是“我认错,我愿意接受你所有的负面情绪”。 回到军营,邢筝去探望两位患难的宁国皇帝。 宁长贤真真是邢筝见过的最奇葩的人。 他被俘虏后,和只当了几天的宁国新帝关在一起,还放肆地嘲笑别人趁机上位什么也没捞着。 邢筝寻思,不是你把江山丢了么,你有啥脸面说人家? 宁长贤说,他从来不会忏悔。 他的话不能深思,越想邢筝越想感叹,这人竟活得比她还放肆,几乎要被他同化。 大军班师回朝,一个月后,到达天京。 夏国援助也算出了一份力,邢筝在朝堂上,正式提出与夏国联姻。 何原卿跟随邢筝回到皇宫,正式觐见。自上次把话说开,今日再看,他又消瘦一圈。 对于联姻,他并未表现出积极性,只委婉推辞道此事他做不了主,还需禀报何原颂,由他定夺。 安排何原卿暂住在比邻居,再下旨将两位宁国憨批打入天牢,九十级的邢筝神清气爽。 她哼小曲儿漫步御花园,觉得今日天气倍儿好。 “六哥哥!”一粉团子自花丛中跳出来飞扑向她,邢筝倾身接个正着。 “六哥哥你回来啦!”邢蕙就像一朵桃花儿,粉面带笑。 邢筝抱着她转了个圈儿,才依依不舍得放下:“小仙女长大了,不能这样抱皇兄了。” 不满得噘嘴,邢蕙退开来,叉腰大声责问:“六哥哥错过了蕙儿的及笄礼!你说怎么办吧!” 邢蕙这些年来,性子越发往邢筝靠,她拽住邢筝的衣袖晃荡来晃荡去:“六哥哥~” “好啦,你来。”邢筝牵住她的手,把她带进天云殿,“六哥哥这次出征,物色了一个好礼物给你。” “什么好礼物?”她嬉笑着,用手帕轻遮住嘴凑上来看。 “别急哈!”邢筝招手,让放公公取一幅画来。 各国新帝上位,均会差人画像,传至四国,免得大家接壤多年,老邻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不,夏国复辟时,夏国使节便送来一幅画。 邢筝接过,排开桌上堆积的奏折,将画像摊开。 上面俨然展出一个清俊儿郎,清竹滤下的阳光般,少年气满。 “怎么样?”邢筝轻挑眉梢,“你可喜欢?” 邢蕙盯着看了许久不说话,她压低头,小手搅动手帕,嗔怪得睨了邢筝一眼:“皇兄喜欢的人都跑了,自个儿的婚事还没找落,倒惦记起我来了?” “呵,我左右还喜欢过,你还情窦未开呢,不喜欢拉倒。”说罢,邢筝作势要把那画像卷起来。 邢蕙急得直跳脚:“别啊六哥哥,我还没看清呢。” “看这么久都没看清,你看了个寂寞?” “单单一个画像能看出什么?”她噘嘴拽住邢筝的衣袖,邢筝偏不给她,举得高高的,就欺负她长得矮,“再者,我哪家公子、哪国皇子未曾见过?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和我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六哥哥同意了,母后也未必同意呢!” 嘿哟,一个月不见,滑头了? 邢筝啧啧几声:“你最近是不是总和邢筑混一块?” 邢蕙不理会她,“哼”一声别过头去,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小仙女了?!” “是是是。”邢筝坐到她身旁,用手肘戳戳她,“小仙女放心,这人小时候我便见过,母后也见过。他是个心性单纯之人,长得也清俊,为人正直,热心肠,还喜欢吃糖。他的身份配得上你。咱们不急,我想办法让你们见上一面,届时你再做定夺,若看上了,我绑也给你绑过来。” 邢筝看得出来,邢蕙顶顶喜欢何原颂这一型的。 她蹦跶着在天云殿内逡巡,想好措辞,立马修书一份给何原颂: 小叔: 两国联姻兹事体大,需由陛下裁决。今陛下诚邀小叔往大梁一行,特印发通关文牒,还望小叔给予薄面。 安平。 这封信原封不动被送到何原颂手里,何原颂打开一看,呵!嫂子邀她去大梁! 何原卿离开夏国的这一个多月,何原颂也没闲着。 他赶鸭子上架治国理政,竟处理得仅仅有条。宋婴趁此机会想突袭扰攘,也被他派兵全全抵挡。 原来咱们原颂弟弟,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寻思何原卿也在大梁,何原颂安排好事务,命信任的爱卿们暂理国事,即刻乔装前往。 邢筝原本以为何原颂会拒绝,做皇帝的不得有点皇帝架子?哪能天天跑来跑去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何原卿也在大梁。 没成想对方回信答应下来。 可左等右等,也没见着人来。 这日,邢筝正在天云殿哼哧哼哧赶这一仗落下的奏折。 邢蕙依偎扶手而坐,嘎嘣嘎嘣吃核桃仁,说哪家小姐待字闺中知书达礼咯,又说六哥哥看看林秋棠吧,求亲的人踏破门槛啦,再不行动就迟啦! 听得邢筝脑仁疼。 邢蕙嘚啵嘚啵说个不停,见自家六哥哥左耳进右耳出,心头很不爽利。 “六哥哥,你这样会孤独终老的!” 话音刚落,她的六哥哥倏然抬起头,眸光里一闪而过的光彩。 懵懵一愣,邢蕙顺着她的眸光看去,望见一身着白袍的男子。 男子长发束起,逆着光稳步走进,俊美的面庞熟悉又陌生。他周身散发出令人止步的冷漠气息,唯有目光对上邢筝时,温柔似水,又带了几分愧疚之意。 邢蕙竟有些怕他,她觉得这人不是善茬,她好似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下意识靠近邢筝,她拽住自家六哥哥的袖子,不敢放肆。 邢筝:“伯晏免礼。” 何原卿显然气色好了些,像是想开了。 他朝她温温莞尔:“听闻陛下给家弟修书一份,邀请家弟至大梁一游?” 邢筝:“确有此事。” 邢蕙抬眼想了想:莫非,这位男子的弟弟就是画像上的公子? 邢筝:“伯晏有何异议?” “伯晏,大有异议。” 说罢,何原卿直身,缓步迈上丹墀。梨花般雪白的横斓划过鎏金的长阶,簌簌作响。 邢蕙瞪大眼睛看他大胆地走上来,一句放肆含在嘴里不敢喊。 只见那叫伯晏的男子忽撑住六哥哥批阅奏折的桌子,微弯下腰,薄唇上扬出挑/逗的弧度。顺着下颚线往下,白皙的锁骨在略显松垮的衣襟内隐约可见。 邢蕙咕咚咽了口口水,偷偷瞟向身边淡定的六哥哥。 她有理由并且有证据怀疑,这个男人在勾引她的六哥哥!岂有此理!反了他了! 何原卿低低笑了一声,声沉却清,勾人心神:“殿下想见家弟,所为何事?” 邢筝不吃他这套:“伯晏管得太多了。” 那男人的眼神竟委屈起来:“殿下不若,多见见我。” 邢蕙:???男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明天请假停更一天,后天厚章,我又发烧了,我决定去割了扁桃体这个没用又费钱的腺体 第48章 追妻路漫漫 邢蕙这几天, 很焦虑,焦虑得睡不着觉。 顶一双黑眼圈,她立在御花园的湖边喂锦鲤。 她身边的婢女忽转向,朝她背后行了个礼:“见过凌王。” 邢筑被邢筝封为凌王后, 自在逍遥, 极少回宫。 他今日穿着随意, 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 邢蕙的宫女见邢筑很清闲的样子, 默默递给他一包鱼饲料。 于是, 堂堂凌王和堂堂五公主便低着脑袋,双眼无神地朝湖内撒饲料,撒一次叹一口气,撒一次叹一口气, 画面很诡异。 邢蕙:“五皇兄你叹什么气?王也封了, 明家小姐又将过门, 成家立业,又无繁琐政务操心,闲散王爷当真快活, 我都羡慕你。” 邢筑冷笑一声, 别过眼去, 狠狠撒一手饲料,砸得水中锦鲤头昏:“正是因为那家伙快过门了,我方忧心。一哭二闹三上吊,吵得我头疼。倒是五妹妹,平日无忧无虑,如今叹什么气?” “你不懂。”一想起那日所见所闻,邢蕙便满头黑线, 她悄咪咪侧过头,朝他咬耳朵,“六哥哥的魅力无处安放了,我得尽快给她物色个好皇后,不然要绝后了!” 邢筑瞠目结舌:绝后?这么严重? 他冷哼一声:“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明依依若执意逼我,我……我出家去!” 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要相信邢筑会出家。 邢蕙鄙夷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喂鱼。她决定,要先发制人。 她乔装成宫女的模样,出宫往比邻居去。 因夏国与大梁联军大胜宁国,如今比邻居内,住有许多夏国来客。邢蕙同贴身宫女阿枫以发放奖赏的名义,偷偷遛进比邻居。 她猫着腰在灌木丛中挪动,觑着眼睛找男狐狸精的身影。 好巧不巧,冷不丁地,一眼穿过茫茫人海、重重灌木,便望见那个一身青碧白的男子。 溜到对方的小院子里,她透过院子的窗户,望见他正同什么人说话,手握一卷书,“知书达礼”的模样,谁知骨子里却是个“斯文败类”。 “是嫂子让我来的。”房间内另一个人大声说,“我还以为你们好事将近了呢。” 邢蕙一惊,气得牙痒痒:什么?岂有此理!这个男人竟已有妻妾,就这还勾引她皇兄?人渣! 她气不过,捞起地上的石头就往窗内砸。 小石头直线飞入窗户,被屋内见不到长相的那人一手接住。 “谁?” 邢蕙赶忙起身,拎裙子闷头朝院外跑,扑通撞上一个人。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皇兄,你院子里藏了个人!” “岂有此理,放开我!”邢蕙挣扎一番,愤懑瞪他,“你放肆!” 眼前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一身天蓝色的外衣,衬得笑容越发有少年气,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他笑起来外露一颗尖尖虎牙,颇有几分得意:“皇兄,你院子里藏人,小心我告诉嫂子~” “哼!”邢蕙冷哼一声,对少年的印象分降到谷底,气得直跺脚,指着他鼻子便质问起来,“你兄长还乱勾引当今圣上呢,他有龙阳之癖!你们到底有何图谋!” 少年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皇兄勾引大梁皇帝?这哪跟哪啊? 何原卿信步而来,淡定地微笑,敛衽朝邢蕙行了一个礼:“不知五公主大驾光临,伯晏有失远迎。” 何原颂一悚,忙松开手:“五公主?” 他上下打量邢蕙一番,眉毛不自觉地翘了翘。 邢蕙气鼓鼓地活动活动手腕,反手指着何原卿又是一顿臭骂:“有妇之夫,还敢勾引我皇兄!” 她转向连何原颂也一起骂:“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何原颂:??? 骂着骂着,邢蕙莫名委屈,她前几日分明还偷偷期待与小公子的会面来着,连新衣裳都命下人绣好了,谁知是如此货色。 忍一时越想越气,她嘴一瘪,喉咙一梗,訇然“哇”一嗓子哭出来:“除了我六哥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呜……” 这一哭可把何原颂吓坏了,他长这么大除了母妃、皇嫂,几乎没和女人接触过,更没看过女人哭。 手忙脚乱,他哆嗦地掏出手帕,却被邢蕙又一声苦恼吓得抖落在地。 “哎呀,你别哭啊……” 他着急得向何原卿求助,对方却面带微笑,愉悦溢于言表,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飘飘然:“我去向陛下请罪。” 何原颂:请罪都这么开心? “等等,皇兄……”连何原卿的衣角都没抓住,何原颂呆愣愣站在院子里,身后的女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眼泪啪嗒啪嗒流,引来不少下臣的侧目。 她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 堂堂夏国皇帝,拘束又尴尬地站着,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别哭了……你定是误会了,我皇兄贼拉拉喜欢我皇嫂,当初在渊城,皇嫂快把他打死了,他都不敢哼一声……” 邢蕙一听,觉得他在放屁,哭得更厉害了。 何原颂的劝说没一点作用,他无奈得从衣襟里抠巴出一团皱巴巴的纸,舍不得得打开,展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漂亮果子:“小时候她们不让我吃糖,我就自己藏着掖着。这些是我本打算今儿晚上吃的,喏,都给你,你别哭了。” 邢蕙盯着那包果子看了许久:果然是他!爱吃糖! “哇!”她哭得震天吼。 她要去找皇兄评理!她才不要嫁给他! 鲁莽地一把排开何原颂,邢蕙哭奔出去,掉下一个小荷包。 何原颂默默捡起绣着小风筝的荷包,满面莫名奇妙:我这是得罪谁了我? * 邢筝正在批奏折。 雪云立在一旁,同她说明何原颂已到达天京,只是暂时被何原卿扣下了。 “切。”她丢下毛笔,正要发火。 那头来报晏王觐见。 待雪云离开,邢筝挥挥手:“让他进来。”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都退下。”我怕我们打起来伤及无辜。 天云殿内,很快就剩邢筝与何原卿二人。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伯晏不让我见原颂,此举是不是逾越了?” 何原卿不回答,只行礼道:“方才比邻居院中,与原颂谈话,提及我与陛下的婚事,不想被五公主听到,惹哭了五公主,伯晏特来请罪。”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翻了个白眼,邢筝冷笑一声:“伯晏武功盖世,能不知晓蕙儿藏在院内偷听?” 她略一倾身,戳破他的心思:“你是故意的。究其原因,不过是设局让蕙儿同原颂见面,怎的,晏王殿下当起媒人来了?” “这一步,不是陛下先算到的么?”何原卿抬头,笑意直达眼底,“陛下用原颂刺激我,借我之手留住原颂,又特意让五公主听见。我不过,和陛下合演一出翠屏选妹夫的戏码,陛下唱白脸,我唱黑脸。” “咋,我还要给你颁发一个最佳男演员奖?” 被人看透还点明了,邢筝很不爽利。她抱臂坐在龙椅上,忍不住抖腿。 天云殿的沉香一阵一阵,抚平她炸起来的毛发:“谁说我是给蕙儿选夫了?我本人也很喜欢原颂弟弟,我就喜欢和我年纪一样大的,有少年感的,我不喜欢比我老的。” 丹墀下的人沉默片刻:“若我能早些遇着殿下……” 那我的少年时期将全都是你,我的喜怒哀乐,有你作陪。 若我能早些遇着你,也许,我就有资格追求你。 我们可能已相爱许多年。 可惜,没有如果。 心皱巴巴地缩成一团,何原卿垂头,轻叹一声:“陛下,伯晏要回夏国了。” 这么突然? 邢筝瘪瘪嘴:“哦,一路顺风……” 良久的沉默。 何原卿又道:“宋婴被立为储君,向夏国宣战,此一役,吉凶难测,上回,父皇便败在他手里。” 宋罂? 邢筝心里咯噔一声。 她不怕宁长贤。那人虽疯疯癫癫,毫无原则,但行事单一,坏得彻底,不屑搞小人物。 但她打心底里害怕宋罂,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登基后,邢筝曾好奇,在藏书阁看过各国秘闻。 当年宋罂与亲弟弟夺嫡,狠心将亲弟弟扔入井底,过几日后又差人打捞上来,斩首置于祭坛上,说是老天发怒杀了弟弟。 自此,宋国皇帝的心病就没好过。 她顿了顿,迟疑又心不在焉地说:“昂,夏国协助大梁成功抵御宁国,功不可没。夏国有难,大梁自会派军增援。” “我明日便从天京出发……陛下不送送么?” 此人脸皮厚起来,城墙也自愧不如。 沉默以对,邢筝捞起一旁的茶杯,赶紧喝口茶水压压惊。 她不敢对付宋罂,她宁愿派别人去。 她忍不住想:何原卿是白痴吗?已经在宋罂手上栽过一次,还要去送死?不会有心理阴影吗? 他接着道:“此次离开,再见陛下不知猴年马月,我怕念陛下念的紧。” 差点被满嘴的茶水呛到,邢筝干笑一声:“念我作甚。” 沉香弥漫,有清风自天云殿的窗户溜进来,在书案上打了个卷。 邢筝在抬头时,丹墀下的人已不知何时走上来。 鼻息间,具是令人心安的气息。 “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黑发顺滑,自肩头撒落,扫到她的手背,痒痒的。 她对上他的眼睛。浅色的虹膜倒影出她的轮廓,独一份的完整。 邢筝一梗,抽回手,不假思索地回道:“天下哪有那么多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氤氲雾气,但很快又消散了。 退后三步,他郑重朝她行了个礼,拜了三拜:“伯晏告退。” 何原卿要和宋罂SOLO了。 邢筝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月色浓酽时,邢筝揉揉发红的双眸,一个翻身,从偌大的床上起来。 她随意披上一件黑色龙袍,兀自拎灯,踏着露水往外走。 玄月在天,夜幕四垂,天际铺有一道银河,逶迤而来。 偶有夜莺提叫,她拽了拽衣领,加快了步伐。 贤宁宫已空了许久。 为避人耳目,她轻功翻入高墙,凭借记忆,来到太监房的屋顶。 太监房自何原卿离开的那日起就无人问津。她愤怒差人用铁链锁住,使之成为贤宁宫的禁地,只允许偶尔一两个宫人来打扫打扫。 她作甚还要差人打扫呢? 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她的黑发簌簌落下,披了满背。 莹润的月光勾勒出她的轮廓,一身白色里衣,竟极温柔,肤白貌美,颇有几分仙气。 邢筝心情不好,神色冷凝,更填了一份静谧。 她用簪子捣鼓了半天,祖安话呼之欲出时,才好不容易撬开锁。 咔嚓。 锁开了,她扯下来,哐啷抛到一边。 将外套往上拉了拉,她沉默地走进去。 房间还是原来的模样,又小又逼仄。 把灯放在桌子上,她点燃了床头小小的香炉。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沉香气。 坐到小凳子上,靠着桌子撑住头,邢筝凝视住那张又硬又窄的小床,翕动翕动鼻翼。 好安静……太安静了…… 她想起邢蕙那日认认真真说她会“孤独终老”,便不禁嗤笑。 何原卿早前身受重伤,余毒未尽,虽等级不低,但HP条一直没有恢复满格…… 得知他要与宋罂对决,她心头总隐隐不安。 头疼…… 伸手扶住额头,邢筝长叹一口气。 怎么办,她觉得他此去回不来了。 若他真回不来,她会不会后悔? 可他竟不求她一同去?他是傻子吧……作甚不与她联手,明明有她在,胜算会大得多。 有些冷……邢筝拉了拉外套,吸吸鼻子:“可恶……” 倏然,沉香浓烈起来。 一双手忽从背后揽住她,将她拥在怀里,全全护住。 熟悉的气息缠绕住她,温暖舒适,清冽又诱人,是她从前,现在,都最喜欢的味道。 “放心,我定活着回来……”他柔和的气息悬停在她的耳廓,声音轻柔好听,“我还要等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这么笃定,在邢筝听来就像一个死亡FLAG。 她没理会他,也不想理会他。 谁说她担心了?她只是找不到茅厕,走进了一件特别小的,跟茅厕似的房间。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阿筝?” 她不理他。 “抱歉,太危险了,不能让你同去,宋罂诡计多端,并非宁长贤那等直流人物。” 他“狡猾”地把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歪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若活着回来,你可否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晚了 感谢在2020-09-19 18:00:07~2020-09-21 18:4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面识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宋罂 何原卿狡猾的示好, 让邢筝心头一凛。 她最受不了他的软磨硬泡、温水煮青蛙。 挺住,邢筝!他这张脸太犯罪了! “你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邢筝抽回手,吸吸鼻子走到窗户前,脸木着, 捻住外裳的指尖微颤, “还有, 外男不得入后宫,凭此我就可以把你抓起来, 砍你的头。” “待我归来, 我的命,我的人,都在陛下手里。” 邢筝: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他静静立在她身侧,熟稔地打开窗户:“还记得从前, 陛下最喜夜里来寻我。陛下睡得总比别人迟些, 天暗了, 陛下却说还没到睡觉的点,心里有鸣钟似的。” 邢筝不理会,他眸色暗了暗, 又道:“陛下总喜穿裁剪过的里衣往下人房跑……” 偏过头, 他润泽的眉眼凝望着她。 拇指摩挲过鼻子, 邢筝垂目,终开口:“你曾发誓,说你一生一世,都不会欺瞒我,还承诺过,绝不爬墙。可结果呢,你不仅欺瞒我, 还做了别人的晏王。” 她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深深扎在他的心口,徒叫他喘不过气。 何原卿无话反驳、无力反驳,这一切都是他该受的,但她是无辜的,不应叫她如此痛苦。 无论怎么想,他就此离开,一干二净,方是最好的选择。 放手,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但他不想,他执念太深,不想放手。 可他不放手,她便陪着他痛苦。 颤抖的指腹想抚上她的面颊,他却不敢,只在周边停留,轻轻撩开她的长发,帮她别到耳后。 有些话,现在不说,怕是再无可能说。 须臾,他喑哑地,哽咽地说了一句话。 像夜里的清风,裹挟着悲凉的寒意,却又无比温柔地吹进邢筝的心头。 “我爱你……阿筝,我不想放弃……我也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 下意识地耸肩,邢筝微偏过身,背对他沉默不语。 她捏着外套的指节泛白,耳后的发丝又不听话地散落下来,叫他看不清她的清面。 “你走吧……”她的声音,难得地柔和。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何原卿转身而去。 临近门口,他忽道:“对了,伯晏有一事,要请陛下赎罪。” “说。” “陛下自我房间收走的那枚海螺……并非陛下当日送我的那个。” 邢筝:???你丫的…… 方才难受又纠结的心情一扫而空,她皮笑肉不笑,拍拍他的肩,上扬的嘴角多了一抹威胁的意味:“想清楚了再说话。” 何原卿莞尔,轻握住她的手:“没,是我弄错了。” “弄错了就好。” “那阿筝明日会送我么?” “不送,”邢筝十分果断,“别顺杆爬。” 翌日一早,邢筝往天牢去。 黑黢黢的贵宾牢房内,宁长贤竟过得挺怡然自得。 他手撑在还算整洁的板床上,闭目养神,除了脸上血迹未干外,几乎可以说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挣开丹凤眼,他睨了眼来人,勾唇斜笑:“小火菇,当日城楼我并非输给你,你与何原卿以多欺少,我不服。” “管你服不服。”打开牢门后,邢筝拖了个小板凳坐到他面前,“我问你,你且认识宋罂么?” “算认识。”宁长贤轻佻眉梢,眼中颇有几分不屑,“不过那人手段太上不得台面,我看不起他。” “哦,有你上次算计我算不得台面么?” 他冷笑一声:“废话,上次的计谋是皇甫鸣那老家伙想的,我只是将计就计。” “我想也是,你不屑废心思想这一套。” 宁长贤;……听不出你在夸我还是损我。 二人沉默一阵,宁长贤屁股挪了个位子:“若我告诉你宋婴的弱点,你要与我再战一场,且为非点到为止的生死决斗。” 邢筝:??? 她倾身,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前:“宁长贤……” 他侧耳倾听。 “你真的有病,得治。” 听罢,他仰头笑出声来,越笑越放肆,尖厉的嗓音回荡在整个牢房。 少顷,他似是笑够了,瞬间敛起笑容,冷漠又笃定:“小火菇,成交么?” “宁长贤,做好赴死的准备,”邢筝瞪视他布满血丝的眸子,“我定赢你。” 自穿越以来,邢筝一路备受质疑均一一打脸,唯独这次,她心里没底。 论武功,她绝不会输给宋婴,但论计谋,她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猜不出他的九曲回肠。 如果一个人已经变态到连杀完人,都还能冷静地对着尸体睁眼说瞎话,那这个人无疑是人界的恶魔,她害怕对付这样的人。 进入系统,邢筝能看到自己目前的数据。 从何原卿处洗劫而来的钱,加上她这一年来继续经营商号获得的家当,她富可敌国,万两黄金也拿得出手。 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什么【千里眼】【顺风耳】,商城所有技能她通通扫了个遍。 一不小心,连同一个奇奇怪怪的技能也买了。 【曙光女神的宽恕】? 听起来就很没用。 做好大战的准备,邢筝去城墙上送别何原卿。 二人没有对话,她上城墙时,他正在天德门外整顿。 她高高在上,温柔的淡金色晨光在龙袍上描出一只金龙。 上扬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泛出纯净的光泽。她静静目送他,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但这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 何原卿抓住缰绳,依依不舍得收回视线,方驾马离去。 邢筝回头,冲向比邻居。 她踹开房门进屋时,何原颂正把玩着那个荷包,想着要不要亲自去见大梁皇帝,但自己去见,多没脸面? 正踌躇间,邢筝冲了进来,把他吓一跳。 他眯起眼睛,对方一撩冠旒,露出一张英气又俊美的脸。 “皇嫂?偶不,你是皇嫂的哥哥,大梁的陛下……邢筝?”想起叶来香还有个哥哥,何原颂立马坐正。 “昂,”她坐定,翘起二郎腿,目光凝结在他手里的荷包上。 荷包登时变成了烫手山芋,何原颂忙把它放在桌子上,放得远远地。 显然,何原颂不知道何原卿已经出发了。 邢筝:“原颂觉得大梁如何?” 何原颂一时不知,要如何跟这位年纪相仿的上位者相处。他抠巴抠巴脸,坦然又官方地回道:“大梁风景甚好,民风淳朴。” “哦,是么,那原颂就在大梁多待几日罢,毕竟,大梁有佳人。” 何原颂一凛:“你这是何意?” 刷! 从窗户上缒下一黑衣女子,是他见过的暗卫,是皇兄的人。 皇兄的人怎么会在大梁皇帝的跟前? 何原颂一时半会捋不清:莫非……皇兄真的跟大梁皇帝有一腿? 脑补了一出“爱的是哥哥,因世俗所迫只能无奈娶双胞胎妹妹”的情感大戏,何原颂顿觉思考无力,脑子冒烟。 雪云抱臂立在他身边,邢筝继道:“原颂周围的暗卫都出自黑企鹅,目前在大梁,黑企鹅由雪云管辖,他们会保护好你的安全,你莫要到处走动。” “不过,”她忽想到什么,虚点桌上的荷包,云淡风轻道,“可以多去喝喝茶,我五妹,很喜欢去茶馆和小姐妹凑热闹。” 安排好一切,邢筝把朝堂事务丢给林丞相,换上一身黑衣再次离京。 她紧赶慢赶,终在第七日领先何原卿的大军一步,到达宋国与夏国边界。此地这一年来,战火连篇,早已没了当初的繁华盛景。 扣紧帷帽,邢筝腰别一把剑淡定入城,像个侠客。 当初企鹅的爪牙遍布三国,又因何原卿有意为之,有些早已深入宋国。 因此,当初夺嫡之战,宋罂提议邢简先找出“企鹅”首领,也是为了等首领现身除之,以清空宋国突然多出来的不可控势力。 据闻,宋罂有强迫症,定要所有事物均在他的控制之下,否则就要杀戮泄愤。 邢简丢失储君之位后,据探子言,宋罂曾在自己购买的府邸里玩杀人游戏,不亦乐乎。 如果说宁长贤脑子有病,那宋罂的脑子可能已经腐烂了。 当初也幸亏邢筝换身份换得过于隐秘,方没被宋罂抓住小尾巴。 就算后来她在邢简与邢策面前暴露身份,因邢简被贬边疆,宋罂也不屑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拐入一家客栈,邢筝同掌柜的对过暗号,进入密室密谈。 掌柜的恭敬递上一卷图纸,正是皇宫的侍卫部署图。 对宋国皇宫,邢筝再熟悉不过。 当初做鸟时,它闲得发慌,于宋国皇宫飞来飞去,几个月内,连皇宫哪面墙未修葺留有狗洞都知道。 “首领。”掌柜的凑上来,满面担忧,“恕小的直言,刺杀太子并不妥。” “何出此言。” 他顿了顿,思量片刻,方抬头道:“当年,黑首领尝试过一次……谁知反被太子算计,受了重伤。” 邢筝狐疑地合上图纸:“什么时候的事?” “黑首领刚回来的时候,太子手上,似乎有什么把柄。” “嗯,知道了。”邢筝点点头,忽勾唇笑了,“不过……掌柜的,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刺啦,无痕从邢筝的袖中射出,贯穿了他的喉咙。 擦擦袖上的血迹,邢筝觉得头很疼。 宋罂的人,竟然已经渗入企鹅了? 真是个无敌老阴比…… 作者有话要说:预计最迟下周完结,可以评论里提名番外了,我尽量都写到。 如有修改,皆为捉虫。 第50章 她不想我 “小二。”邢筝朝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自门外哆哆嗦嗦走进来一个小青年。 他走进来一耸,被地上这流血阵仗吓得不轻。 “恭喜恭喜,”她乐呵得拍拍他的臂膀, “从此你就是店掌柜啦!” 早前, 掌柜的一进门邢筝便发觉不对劲, 他目光躲躲闪闪,显然没料到白企鹅的头领会大驾光临, 且手总不自觉摸向胸口, 要掏什么似的。 她拨拉开尸体,从衣襟里翻出一块小牌,上面隐隐刻有一个“宋”字。 真是醉了,令牌刻得如此明显, 宋婴也是够狂妄自大的。 淡定走出小房间, 邢筝进入掌柜的的卧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像个强盗翻箱倒柜, 把卧房里里外外找了一番,想寻到他们内部的重要通信物件。 据雪云说,何原卿很早就怀疑有人潜入黑企鹅, 只不过因为邢筝的突然出现, 他一心追回她, 把此事远远抛在脑后,再没放心上。 没办法,傻孩子如今有点恋爱脑,只能靠她自己了。 终于,经过一个时辰的不懈翻找,她于床头发现一个藏着箱子的小暗格。 拿出小箱子,她不客气地把东西一波带走。 从现在开始, 她是宋婴手下的某个奸细。 代号老刘。 顶替老刘的邢筝先仿照老刘的笔迹与口吻写了一封密信,寄去宋国国都,放出大梁密探潜入宋国的消息,先分去宋婴一部分精力,为何原卿争取最大的有利形式。并制造内部人召集老刘向上级汇报的机会,等上级一来,她直接砍杀代之,一点一点顺层打入内部。 谁知过了两天,竟有飞鸽传书,让她亲去都城一趟,她二话不说,随即蒙面策马而去。 快马加鞭到达宋国国都周城,已是五日后。 邢筝戴着维帽,淡定混入一家茶馆,找到一个店小二,哑着嗓子对暗号:“太子威武,我是老刘。” 邢筝:这暗号真大爷的羞耻! 对方点点头,领她进了一个隔间:“您来得巧,他们都在。” 隔间四面的窗户都拉上了,还专门用帘子遮挡起来,显得阴森可怖。 空气中飘有浓烈的檀香。 一伙人带着大兜帽还蒙着面,看不清容貌,黑黢黢得围大桌坐,桌上仅放有几根小蜡烛。 邢筝愣了:这是什么黑暗组织?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 在所有人向日葵一般的目光中,她理理思绪,淡定坐下,清了清嗓子。 “首领,”身边人忽转过头,好像在对她说话,“我们已经过初步排查,所有可疑人等,均处理了。” …… 沉默了几分钟,邢筝才发觉这家伙好像真的是同她说话。 首领? 她扬起下巴,忽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沉声淡定道:“昂,做得不错。” * 何原卿此时,方到边疆没几天。 他整顿军队,于各关键位置部署兵力,一改往日理性的作战风格,选择激进应战。 宋国宣战后,派出了一众年轻将领,均是他不曾见过的面孔。领头的将领生性狡猾,行事诡谲,需小心应付。 近两年,四国战火连篇,边境扰攘不堪,十分萧条,需尽快结束战争,争取和平,养精蓄锐。 宁国骚扰宋国一年多,宋国又被夏国裂土,此番作为便是撂挑子赌一把,赢则昌盛,输则亡国。 至于大梁,虽吞并了宁国,但谁也没从谁那获得多大的好处。 邢筝夺了宁长贤的烂摊子,大有不想治理让其自生自灭之意。 思及此,何原卿唇角微勾。 小肉包子向来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不可用常人之思维探查她的想法。 营帐内,周边将领正满面严肃地探讨战略,转头一看,好家伙,向来肃杀的晏王,此刻正手指“的的”敲着桌面,双眸凝视烛光,笑得温柔有情,眼神波光潋滟,润泽生辉。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众人惊诧地四目相对,不敢多言。 稍倾,何原卿收敛笑容,面上拉下一层冷幕:“迎战,早日攻陷周城,早日回大梁。” 众人疑惑:回大梁作甚?我们不是夏国人吗? 三日后,大梁派来支援的将领到场,正是旺仔。 旺仔虽很有将领风范,但在邢筝面前总像个憨憨。这不,一见到何原卿,便觉得见到了筝爸爸,立刻憨笑起来,一时不知要叫“清妈妈”,还是应叫“晏王殿下”。 支吾半天,他挠挠头,决定保住清妈妈“女扮男装”的天大秘密:“清爸爸,我来帮你啦。” 何原卿:这人乱认爸爸的性子,倒是和小肉包子很适配…… 沙场之上,铁蹄扬沙,何原卿的斗志一如既往。 由赵恙在一侧协助,军队很快踏破宋国的军营北上,目的地是周城。 宋国自然不甘示弱,派出多员大将抵挡,众人在边境交战,战线你来我往,推了又退。 战事焦灼,士兵将领们压力很大,夜晚也要注意放松。 月色浓酽时,旺仔拎一壶清酒,往何原卿的军营里去,临军营门口,他撩起帘子,只露出一个头:“清爸爸,喝酒么?” 何原卿不喝酒,上一次喝,还是几年前为邢筝挡酒。 他正坐在桌案后,朝他招招手,渗人地笑:“赵将军,来。” 清妈妈有时候,比筝爸爸还可怕些。 旺仔咕嘟咽下口水,拎着酒瓶子往里走,慎慎坐下,心想清妈妈美则美矣,就是眸光太冷,只有看筝爸爸的时候是温柔似水的,他以后才不要找这样的媳妇。 媳妇不要漂亮,温柔才是王道。 桌案上空白一片,旺仔有些茫然:“您在发呆呢?” 何原卿敛目轻笑,颇有几分委屈:“她未曾写信与我……是不是不想念我?” 打住!旺仔忙抬起手制止他的话,他闻到空气中具是恋爱的酸臭味。 看来找清妈妈喝酒是不明智的,他呵呵一笑,正准备离开,却被对方狠狠抓住手臂。 何原卿扬起一个相对柔和的弧度,自桌边推开两盏酒杯:“满上,同我说说,阿筝在赵家村的事。” 赵家村?旺仔一愣,赵家村时,不是他整日欺负筝爸爸么? 那一刻,旺仔觉得头顶悬了一把刀。 危。 他决定断章取义:“赵家村啊,赵家村……以前筝爸爸是个文静的乖孩子……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被困庙内,出来以后性情大变……我同他关系反正很铁!好得很!” 这一晚上,何原卿竟喝了个烂醉。 旺仔带来的一大罐酒被他一人喝尽,自己一口都没捞着,完了还要当搬运工,给他拿了一坛又一坛酒。 何原卿喝醉酒,没有喊闹,也不兴奋,更不困。 他静静趴在桌子上,满面醺红,嘟嘟囔囔,像个啰嗦的小老头。 “我不配她……但我不想放手……”他抓住旺仔一边又一边得重复这句话。 “你咋不配了?”旺仔安慰他,“你们郎才女貌,简直绝配!” 筝爸爸有才,你长得好看,配极了! 又都很凶很暴力很不讲理,绝配! 何原卿摇摇头,又饮下一杯酒:“她不给我写信……我给她写信,一封回信都没有……” “兴许是朝事太多,没时间?也许是写了还没送到?” 他眉头紧蹙不回话,只趴在案上,朦胧的眸光望着桌角挂着的一杆笔。 自始至终,这支笔他都未舍得用过。 若能回到当初,他一定不踩碎那只小海螺。 他好想她。 “阿嚏——”邢筝此时,正通过密道前往皇宫。 她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吓得领头小太监一个激灵。 吸吸鼻子,邢筝笃定有人想她了。 那个人会是何原卿吗?呵呵,那你就多想想。 她身处环境特殊,来不及写信给他,容易被截胡,望他在边疆一切都顺利。 宋国此等蕞尔小弟,将领不足为惧,只是宋婴本人令人惧怕。 他应能应付。 问题不大! 迈上台阶,视野明朗起来。 邢筝看到熟悉的宋国皇宫。 叮—— 【接受任务:拜访宋婴。】 拜访宋婴是什么鬼? 确定系统已经错乱了,邢筝一手排开对话框往里走。 临进殿,她被两个侍卫拦下:“进殿不许带武器,站好了,搜身。” 邢筝确实一个武器没带,她乖乖站直,任凭他们摸索。 “进去吧。” 东宫红墙碧瓦,是宋婴一直住的宫殿,不过换了个牌匾罢了。 邢筝独自踏进去,环顾四周,见不到一个人。 浓郁的怪异香气刺鼻,她捏了捏瘙痒的鼻尖,立于殿上正中。 人呢? 她迟疑一阵,想行礼。 “老刘,你还是那么高傲,不喜欢朝孤行礼。”宋罂慵懒的声音自殿后传来,加了扩音器似的。 邢筝用【千里眼】一看,才发现这丫的躲在重重屏风后。 如此一来,即便她一击必中,也会打草惊蛇。 “竟有内奸混入,何原卿的本事越发大了,”他兀自自言自语,“当初,就不应放他出宫,去接触什么邢简,不曾想,他慧眼独具,抱了个新大腿,一飞冲天。” 说罢,他冷哼一声,轻蔑极了:“传闻言,那邢筝不近女色,也不知何原卿使用了什么龌龊手段……” 邢筝兜帽下的嘴唇,礼貌地上扬,皮笑肉不笑。 “老刘,过来帮孤按按肩。” 一头雾水的邢筝,开始怀疑老刘和宋罂的关系。 她不过是随手杀了个表现惹人生疑的人,没成想地位竟如此厉害? 不过也好,这样她好刺杀。 她已经开始规划逃跑路线了。 绕了一层又一层屏风,在第九个屏风后,邢筝隐隐约约见到一个人。 嚯! 她眉毛一抽,大脑瞬间宕机。 那人光着腚,背对他,侧身躺在铺满了轻羽的软铺上,长发骚/气地撩到胸前:“老刘,帮孤捏捏肩,孤记得你手艺最好了。” 他丫的怎么不穿衣服啊! 濒临崩溃的边缘,邢筝凑上去,心里在打退堂鼓。 手很嫌弃地抚上他的脖子,邢筝安慰自己,眼睛一闭一用力,他就没了。 倏然,宋罂别过头,握上邢筝的手:“为了杀孤,你竟伪装至此,老刘对我向来侃侃而谈,岂是你这般不言不语。” 他邪魅一笑,恶心地摸着她的手:“小女子,是谁派你来的?若服侍好孤,孤尚可饶你一命。” 去你大爷的! 邢筝被恶心坏了,她斗篷一扔,露出真颜,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你让爸爸服侍你?” 宋罂显然一惊,坠着玉龙一个弯身跳将起来,与她殊死搏斗,掀起一室飞羽。 “邢筝?”几乎是兴奋地叫出声,宋罂抵过她的攻击,忽抓住她的手腕,细细端详,“大梁皇帝,骨骼竟如此纤细?” “放你娘的狗屁!去死吧!”邢筝一个手刀劈过去,又被他兴奋地抓住。 邢筝:怎么回事?这家伙百分百空手接招? 气不过,她一脚踢翻灯架当枪使。 灯底即将打到对方的那一瞬,宋罂冷笑了一声:“若杀了我,沙氏必死。” 刷! 灯底悬停在距离他面容仅分毫的地方,再近不得一寸。 邢筝轻喘着气,眼神杀意肆起:“我就说,你怎么敢跟如今的何原卿鱼死网破,原来,你是揪着这个呢?贱人……竟藏了这么多年……” 也是我没上心,当初竟未曾怀疑过沙氏是否真的死了。 “如何?想谈判了么?” “谈判可以,”她笑了笑,一脚踹向宋罂的下身。 “啊!”宋罂弯腰蜷缩起来,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邢筝——” 听着对方痛苦的哀嚎,她心头爽利多了:“把衣服穿上,小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什么破姿色,也敢在我面前光腚。 抱歉,前两天实在卡文卡得厉害。我回来了,这周或者下周更完,评论区可以继续留言番外哈。 第51章 都是套路 宋罂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 没有下人服侍,他光穿衣便穿了一个多小时,等得邢筝昏昏欲睡。 她跷二郎腿坐在床边,接收他频频投来的怪异眼神, 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铁定正构思阴谋诡计。 “看什么看?以你如今的身份, 应向朕行礼方是。”她冲了他一句。 手滑进锦衣外套, 宋婴新奇得勾唇笑了:“陛下即便气,杀了我, 也寻不到沙氏, 届时我手下将沙氏毙命,不也鱼死网破?”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诓我呢?” 他穿戴好,不会走路似的, 歪歪扭扭挪到她身边。 一股奇异的香气浓烈, 熏得邢筝想打喷嚏, 神秘又隐晦:“我可以领陛下,远远得见她一面。” 如今局势很尴尬。 宋婴手握人质,邢筝不能拿他如何, 他更没本事捉拿、牵制邢筝。 戴上兜帽, 邢筝同他上马车。 一路上, 宋婴绞尽脑汁毒杀她,任凭他变着花样投毒,她也安然无恙。 邢筝:跟爸爸斗,你早生了几百年。 时间一长,宋婴逐渐以给邢筝投毒为乐。他几乎是倾家荡产,用尽多年来珍藏的稀有剧毒,偏生要找出能毒死她的。 邢筝具在他眼皮子底下淡然吃了, 毫发无损。 绕是阴毒如宋婴,也不免失了虐杀的快/感。 马车往南,行进数日,接近临山。 战争的大火越烧越旺,两方势均力敌,边境线此刻也恰巧被推至临山。 又因临山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双方人马在此鏖战数日。 邢筝迟疑一阵,方随宋婴进入宋国的军营。 营帐内,士兵端上一杯茶。 掀开茶杯杯盖,那茶的颜色混浊如泥,早已不像个茶。 冷哼一声,邢筝偏生要端起来饮尽,让他知道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味道还不错。 宋婴微笑着,意味不明,眸子里阴暗无光,叫人看不进他的心。 不一会,一小兵送来一张纸条,宋婴打开来望了一眼,顺势丢入一旁的火坑。 须臾,他展笑道:“天已凉爽,不知陛下可有心情,同宋婴往临山一游?” 邢筝冷嗤一声:“宋婴,你少耍花招。” 对方压低声音,显得遵从无比:“我可不敢耍陛下。” 当日,夏国军队处,何原卿得知宋婴亲临边界。 他放出晏王欲往临山偷袭的消息,自负如宋婴,定设下层层圈套,亲自捉拿他。 随后,他再派人身着他的铠甲领一对人马吸引注意,自己则与旺仔一身夜行衣,躲在一旁的灌木中,守株待兔。 旺仔自从几年前入营后,向来光明磊落,没刺杀过,接到任务本比较排斥,但奈何清妈妈语气不容拒绝,他盛情难却。 二人躲在树丛中,很快望见宋婴。 而假何原卿,正于宋婴身后的不远处偷偷行进。 树丛中的二人,距离宋婴仅有十丈。 宋婴不是一个人。 旺仔正经起来,他依稀能辨别与宋婴同行的,是个个子寻常的瘦削少年,且周围风吹草动皆异常,怕有其他高手埋伏。 何原卿朝他做了个手势,意指:“勿轻举妄动,先做观察。” 黑夜中,虫鸣阵阵。 宋婴朝身后假何原卿的大部队深深望了一眼,意味深长。 他身边的黑衣人摘下兜帽,面庞在隐隐月光下显得清美贵气。 旺仔一愣,揉揉眼睛,觑着细看:那人好生面熟,竟有几分筝爸爸的轮廓。 不对,瞧那抱臂的嚣张站姿,该不会就是筝爸爸吧? 咕嘟咽口口水,旺仔偷偷瞄向身边人。 何原卿蒙着面,看不清表情,拨开树叶的手却生生僵在半空,散发出浓烈的煞气,灼地旺仔脸疼。 啊,他预感到一场腥风血雨。 不知是错位还是本就亲密,那二人靠得颇近,像在说什么私密话。 宋婴手指天边,邢筝顺着望去,对他的靠近并无明显的排斥,二人似在观星。 旺仔又偷偷瞟了眼自家清妈妈: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哪呢?你要是逗我我就揍你。” 邢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临山不远处的山顶中央似乎坐落一座小建筑,有隐隐灯火闪烁,似有人居住。 但奈何距离过远,饶她一击必中,也鞭长莫及。 “这么远看个屁啊?” 宋婴很不要脸地靠近她,直指建筑:“陛下再细看。” 不一会,小窗户内似乎出现小小的人影。 邢筝用千里眼依稀探看,一个女人趴在窗户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那女子看起来不年轻,憔悴了几分,虽素面朝天,却依然美得震撼,只是面色过于苍白,甚至有点模糊。 “呵,”宋婴在一旁冷笑,唇贴近她的耳朵,“这么多年,沙氏想方设法向外投递消息,均被我一一阻拦,近日她许是又想出了什么花样来逗我的乐。” 果真,没一会儿,便有守卫发现异常,一把关上窗户。 邢筝觉得事有蹊跷,但那沙氏的面容真实,不像作假。 宋婴的手上,竟真捏着沙氏的命。 “陛下若轻举妄动,她便会立刻暴毙。” 邢筝头一回有种被人捏着把柄的感觉,她无视宋婴的话,一番头脑风暴:论如何在宋婴不知情的情况下救走沙氏。 若贸然将他打晕,许没等她找到小房子,沙氏就挂了。 刷! 身后忽有响动,邢筝本能地抬手抵挡,一把将宋婴护在身后:“小心!” 他还不能死! 两个蒙面刺客一愣,绕过她要对宋婴袭击。 月光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邢筝一咬牙,拔出长剑与之交锋。 那头宋婴还阴阳怪气扯着脖子喊:“卿卿救我!” 刺客等级颇高,邢筝虽感觉到二人有所顾忌,以一敌二仍吃力。 倏然,身材略瘦削的那个大长腿一跨便迈过她的防御线。 邢筝一步闪过拦下,抓住他的手臂一捞,却被他趁机钻空揩了油。 腰上的力道带有怒火似的,邢筝闷哼一声后退着跃开,对方却迎上她的动作向前逼近。 咚! 二人直入身后的树林,邢筝一个不注意,背后撞上树干,好在那人搂住她腰间的手顺势向上一揽,抵了这份力,温柔护住她的后脑。 如此一来,形式突转,他将她逼靠在树间动弹不得。 熟悉的沉香扑鼻,恍惚间,那人蒙着的面缓缓靠近她耳侧,声音低沉沙哑:“我道你为何不写信与我,原是在陪他。” 阴阳怪气,酸气扑鼻,又愤怒又委屈。 此处离宋罂已有相当距离,却还能听到宋罂扯着嗓子喊:“卿卿救我!” 不远处,宋婴埋伏的手下赶来,同旺仔激烈打斗。 儿子冲锋陷阵,爸爸被困小树林。 对比之下,周围显得异常静谧。 黑色面布上,那双浅色的眸子直直凝视她。 这架势让她有些受不住,她四肢挣扎起来:“放手何原卿,你逾越了……” 话还没说完,腿忽被他强硬地压住,邢筝整个后背死死贴上树干,一点能挪腾的空隙也不留。 邢筝第一次意识到,这家伙是毫无掺水的九十三级。 以往她单方面的疯狂压制,莫非是他放水了? 疯狂压住心头的嫉妒似的,何原卿目光锁住她的眸,她的鼻,到她的唇,带了情绪的质问声越发低哑:“为何护他。” “他捏有沙氏的命,我方才望见她了,就在对面山头的小屋子里。”邢筝拽下他蒙面的黑布,没几分好气,“若你们现在杀了他,你母后便真死于他手。” “……”何原卿微怔,狐疑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邢筝嘴角一抽,不死心地又挣扎一番,他却訇然抵力向前,鼻尖生生贴上来。 清冽的气息混杂一抹淡淡的沉香气,一时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心口怦怦怦跳得厉害,她有些不耐烦:“放开我。” 何原卿抬起完美的下颚线,薄唇凑近,轻轻撩骚她面上的小绒毛,却又偏偏因为心头的那点隔阂不敢吻她:“我想陛下,陛下可有想我。” 涂叫她呼吸骤紧。 邢筝:我才没想呢! 脸红成一片,拽住他颈边蒙面布的指节泛白,她竟一时有些无措。顿了顿,她冷面别过头,声音却很不给面子地发颤:“不想!少来这套,起开……旺仔要被群殴死了!” “不会的,赵将军武功盖世。”他的贴近带有强烈的占有欲,气息柔柔扑在她滚烫的脸上,让人心痒。 邢筝气得赶紧闭眼:他在诱惑我!绝对是!男狐狸精! 刀剑铿锵声自远处此起彼伏,邢筝手往下,拽住他的臂膀往下狠狠一拉,对方手顺势向下,一把托起她的后股。 “何原卿!”吓得她压低嗓子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何原卿仰头注视她,薄唇扬起温柔又满足的弧度,露出洁白的牙齿:“陛下当真不想我?” “别逼我,何原卿,我还没原谅你。”邢筝咬牙切齿。 无奈地低下头,他轻轻“唔”了一声:“是我不够格,但陛下也别和别的男人靠太近,他们更不够格……” “知道了,放我下来。” 对方没有动作,邢筝忍了片刻,在第三次听到宋罂的“卿卿救我”时,已处于发飙的边缘。 他倏然低头,脸埋在她的颈肩,闷着低低笑了起来。 邢筝满头问号:“好端端的你笑什么?” “陛下为了我,舍下政务去刺杀宋罂。” “我……是为了世界和平。” “原卿谢陛下隆恩,” 他忽攫住邢筝的后颈,指腹欲用力打向她的脑户,“但接下来的事,陛下再不要插手了。” 邢筝及时抓住他的手腕,头一别,拉离开来:“何原卿,你真是不长记性,我就要插手。” “……” “我最大,你需得听我的!你来了正好,拖住宋婴,我马上去救沙氏。” 何原卿欲说什么,被她止住:“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揍你。” 落叶莎莎,他不舍地松开手,邢筝顺手抢过赶来支援的“假何原卿”队伍中一个士兵的马,扬长而去。 不一会,两方人马对战起来。 跃入人群,何原卿力排众人,准准掐住宋罂的喉咙:“我不信那是沙氏,你在骗她。” “呵呵呵哈哈哈那自然是沙氏,”宋罂睁大眼睛,狰狞无比,“你以为是什么?” “母后看似文弱,实则性格刚烈,她就算自尽,也不会为你所用。”何原卿话刚说完,忽被宋罂身边的高手阻拦,被生生击退数十步。 能与邢筝过招,只因邢筝没有丝毫内力,多的只是蛮力和架势,但此高手内力深厚,很快看出何原卿身体抱恙,一掌直击他的命门。 何原卿吐出一口血,火光照应着他的清面,温热的鲜血在火把下发亮。 双方援军越来越多,将整个临山团团围住。 宋罂仰天大笑:“何原卿,邢筝她武功高强,即便不能在此包围下全身而退,也不会受多重的伤,就这样你都要先放走她?你莫不是,动心了?” “与你无关。” 擦拭唇边的血,何原卿冷笑,“宋婴,你阴险狡诈,她直来直往,方易被你诓骗。明面上,你故意带着邢筝大张旗鼓来到军营让夏国探子发现,引诱我安排这一出刺杀,再设下埋伏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夏国军队将临山包围,这一层,也具在你考虑之内。因为你的目标,是夏国军营。” “嗯,你果然聪明。”宋罂孺子可教地点点头,“那么,暗地里呢?” “暗地里,你用‘沙氏’的性命骗过邢筝,保下小命,实则那个‘沙氏’,本是你用来诱骗我的,只可惜,还没用上。”何原卿说到一半,忽一梗。 宋罂阴笑的面庞在摇曳火光中显得越发阴暗,显现在光下的那一面,远远比暗面更悚人:“可是,目力极佳的大梁皇帝,是如何看走眼被孤欺骗的呢?” 何原卿似想通了什么,他冲动地上前,却被旺仔一把拽住,气红了眼:“宋罂——” 临山开战,火舌染了夜幕。 邢筝快马加鞭,不肖三刻钟,便来到对面山头。 她与众护卫鏖战,杀了一路。 于小屋外迎上三个高手,具是内力大师,她勉强以一敌之,好不容易将三人打得再起不能。 踹开房门,邢筝一步踏进去,被刺鼻的气味冲破脑门,脸色煞白。 她訇然掉过头去,朝地上吐了好几口。 不愧是你,宋罂。 你不得好死! 她抬起吐得泛红的眸子,狠狠望向对面山头火光聚集之处。 自门口拆下火把,统统扔入房子,邢筝将门狠狠关上。 想起从前宋婴对付自家亲弟弟的那些残忍手段,能做到这一步,也不足为奇。 沙氏,这么多年,你终可安息。 眼睁睁望着房子渐渐烧起来,邢筝为防止波及山林,亲手在周围挖了一圈土坑。 与此同时,宋罂正要突围出山。 何原卿与旺仔骑马相追,几个高手在旁阻拦,又因何原卿旧痕添新伤,体内又有余毒,竟略显不敌。 “呵呵哈哈哈哈!”宋罂边骑马还边朝后大笑,“何原卿,你这辈子,也别想杀了我!” 何原卿杀意肆起,他胸闷异常,手里剑风无情又凶煞,一连砍下数个高手。 旺仔在旁护佑,心急如焚:“我挡下这些人,你去抓宋罂!” 说罢,他放缓速度,与那群高手对决。 何原卿追逐间,恍惚眺望见对面一急速飞驰来的身影,勾唇一笑。 两匹马合作默契,一左一右两面夹击,将宋罂包抄。 宋罂偏头一看,狂笑的嘴角倏然止住了:“邢筝,你如何……” “我如何还在?你以为三个人就能把朕杀了?宋国高手不过如此!”邢筝一个肘击,直击他的脸想将他打下马。 宋罂一手抓住,冷笑一声:“没用的,你打不到我,我从小训练的武功路数便是接招,没有我接不住的招。” 邢筝呵呵笑了:“哦,是吗?但我们有两个人呢憨批!” 咚! 何原卿一跃上宋罂的马。 二马飞驰间,一竖银光自上而下,飞速刺落。 宋罂临死前还要一爪抓住邢筝的衣袖。 撕拉一声,袖子断了,直飞出去,雪白的臂膀被他生生划出四道长爪印,血珠溢出。 邢筝吃痛,却甩不开,发现他的指缝中乌黑一片,藏有剧毒。 一剑光影飞逝,宋罂的臂膀被砍断,直直飞落在地上,弹了数下。 宋罂瞪着她,生生向后倒去,掉落下马。 二人停马,何原卿扯下一条衣袂,帮邢筝包扎好伤口,冷面下马。 刀剑在地上划出一痕又一痕血迹,他杀红了眼似的,不停补刀。 邢筝呆呆立在原地,喉咙口骤紧。 她欲言又止,迟疑了很久,深吸口气,才敢上前。 轻轻拍一拍他的肩:“何原卿,你……” 哐当。 剑掉落在地,邢筝被他一把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她还好么?” “还好,还是很美,我让她安息了。” 她轻抚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温热的泪浸湿她的肩膀,她紧紧回抱他,指腹温柔得顺过他的长发:“她安息了,你放心……我火烧了那小屋。” 訇然,怀里的人一沉,邢筝一下子没接住,任凭他滑落。 忙搂住他的脖子,她顺势跪坐在地上。 她嘴唇颤抖,拍拍他的脸:“何原卿,何原卿?” 怀里的人面色惨白,嘴角一点点渗出黑色的血。 叮—— 【系统提示:何原卿hp仅剩百分之四十。】 【仅剩百分之三十九。】 【仅剩百分之三十八。】 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邢筝不知道何原卿方才受了严重的内伤,她忙不迭背他上马,极速返回。 临山山脚,旺仔迎上慌张的邢筝,帮她一路扶住何原卿回军营。 夏国军营内,老军医们围着榻抢救晏王。 整整三个时辰,没有任何动静。 简单处理过手臂的抓伤,迎战宋罂派来偷袭的小杂兵,邢筝累得一身热汗。 但她不敢停下脚步,拿下对方大将后,掉头就走。 头顶的系统提示,何原卿的血量停留在百分之十,虽未下降,却迟迟不见涨。 她焦急地一手撩开帐篷冲入,把军医们吓了一跳。 “陛下,陛下!” “究竟怎么回事……” 瞠目望见刺眼的一幕,她一时语塞,到嘴边的话又吞下去。 床上人胸口乌青,嘴角不停溢出黑血,浑身是疤,四肢均被军医刺入许多细针。 目光向下,她隐约得见那触目惊心的、挥之不去的刀痕。 是她当初背过身去,最不想瞧见的场面。 “陛下,您还是别看了。”军医不知邢筝明了何原卿是阉人身份一事,忙赶她出去。 邢筝眼里憋着泪,目光又向上。他的上身,也大大小小都是笞伤,腿上有许多牙印。 恍若穿过层层时光,望见那温柔的人儿躲在角落,再那些黑暗的年岁里,兀自咬下一口口伤痕,留下累累悲伤的痕迹。 “朕不走,”她挣开军医的手,默默坐到床头,轻轻撩开因为汗湿黏在他面上的发,“朕不会打扰你们。” 老军医对视一眼,抖和地禀报:“晏王内脏受损,又因余毒未清,雪上加霜。长年累月的劳累与心病困扰,导致他休息不足,脏器早已衰竭……” 吸吸鼻子,邢筝握住他的手,沉声下令:“救他,尽力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最近码字挤牙膏一样……啧,我是不是老了…… 关于沙氏到底怎么了,写出来会被锁,各位脑补吧…… 感谢在2020-09-25 19:01:01~2020-09-28 17: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飞侠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和亲 何原卿已昏迷数日, 邢筝率夏军一路北上,直捣黄龙,半月内拿下宋国都城,几近一统天下。 随着局势逐渐明朗, 同行的夏国军队日益焦虑, 加之晏王昏迷不醒, 军营内甚至传言一切都是大梁皇帝一统四海的阴谋。 殊不知,此时的邢筝已然累瘫, 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打仗了, 一统天下什么的,爱谁谁随它去吧。 玩个游戏她容易吗。 随着战事的推进,邢筝的等级越升越高,占领宋国后, 逼近百级。 她不敢想象, 打完这一切, 是否就结束了。 沉寂多时的系统终在邢筝踏入宋国国都的一刹那,发下最后的系统任务。 叮-- 【接受最终任务:一统天下】 望着全是马赛克的对话框,邢筝愕然:最终任务完成后, 她是否会回到现代? 她倏然想起自己还有好多作业没做, 当初穿越前好似也将面临期末考, 但所学内容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怕! 于是,这位堂堂大梁皇帝,开始捣鼓怎么才能和夏国二国并立。 “筝爸爸,”旺仔拎一壶酒走过来,于邢筝身旁坐下,掀起一阵土味儿的风,“来喝酒吧。” 邢筝摇摇头:“不喝, 你自己喝吧。” 旺仔叹了口气,大力打开瓶塞,一股冲鼻的酒香飘飘然往上,直入邢筝的脑门,“当初清妈妈也不喝,最后还不是喝了那么多,又哭又闹的,还把我私藏多年的好酒均喝完了。” 何原卿喝酒?还又哭又闹?这是邢筝没想到的。 邢筝无奈地从他手上接过一杯酒,举过头顶:“那就喝他丫的!” 月色浓酽,周边山峦掩藏在黑色的幕布里,唯有星星点点的光坠在头顶,连月亮都躲入乌云身后。 方才结束战事的宋国国都的夜,飘有淡淡的硝烟气。 河清海晏将临,不久,一痕黎明的金光自天边升起,净化了一片血色。 一想到回大梁还要同宁长贤比武,邢筝就头疼。 想个理由缓缓吧,这么急着赴死干嘛呢,宁长贤果然还是缺个女人,否则怎的如此暴躁。 “定海,”邢筝难得喊旺仔的字,她口中的酒含得久了,竟有几分苦涩,“朕有些累了,不想一统天下了。” 旺仔轻挑眉梢,不以为意:“这宋国是夏国与大梁的联军共同打下的,陛下想要估计还要签订条约呢。” “不想要,”她摇摇头,“大梁也不想要了,当皇帝可真累。” 旺仔吓了一跳,不敢吱声:这皇帝那是您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您可真随意。 “那筝爸爸要去哪?你丢下大梁,清妈妈丢下夏国,你俩远走高飞?” 带着金手指远走高飞? 思及此,邢筝嘻嘻一笑,举手捻出一小片空气:“有那么点想。” 旺仔给她泼了盆冷水:“夏国有何原颂,大梁后继无人,你走不了。” “闭嘴!” 军医极力抢救了数日,何原卿的血条也不见起色,大军不得逗留,邢筝只得先回天京。 马车上,她手肘靠在小窗棂上,托腮凝视躺在身边脸色苍白的青年,引人疼惜。 忽一个机灵,她想起自己还有个主动技能未用。 进入系统,她找到那个当初被她特别嫌弃的技能:【曙光女神的宽恕】。 虽不知是什么作用,要不,用一下? 邢筝正襟危坐,启用技能,周身忽散发出一圈令人羞耻的中二圣光,照得何原卿面庞发亮。 启动咒语是:“曙光女神决定原谅你。” 邢筝眉毛一抽,清清嗓子,轻点他的眉间:“曙光女神决定原谅你。” 没反应,邢筝又试了一遍:“我原谅你了,何原卿。” 反正他也听不到是吧? 一道白光忽自她的指尖一圈圈包围住何原卿,像一个白色的茧。 邢筝有理由怀疑她玩得不是个当皇帝的游戏,而是个修仙游戏。 叮-- 【系统提示:何原卿Hp剩余百分之二十。 剩余百分之三十。 剩余百分之四十。】 邢筝摊手:离谱,竟然有用,原来是个回血技能。 何原卿的血条终于缓慢得涨了上来,她松了一口气。试着拍拍何原卿的脸,对方依然没有反应。 她趁势孩子气得威胁:“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撤回方才那番话。” 对方睡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何原卿哪能听到呢,技能启动后,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完全没有丝毫想要苏醒的意愿。 梦里什么都有。 此梦冗长,仿佛穿越了无数个时间线,来到他选择离开的那一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似乎早已忘记。 他本能地选择与邢筝共谋,留在她身边。不再有欺骗,隐瞒,不再有争执。油然而生的满足感围绕着他,让他越发不想苏醒。 直到,有一束光带着汹涌海浪般的记忆将他淹没,让他回忆起那些过往做过的错事。 如雨的记忆打在他心的雨篷,承载着每一时刻的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一切都结束了,她会平安回去,邢筝会考虑原谅他的。他想。 会吗?他问自己,逐渐陷入沉思,在虚幻的美梦里自暴自弃,逐渐沉沦。 梦里,他不免低低笑出声: 此间皆为虚妄,停留再久也无意义。即便她不原谅他,他也要去追逐一辈子。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又划过一道荧光,无情打碎了美梦的屏障。 暖如阳的天京天空不复存在,唯有鲜红的云与血腥气,呛得人泛泪。 “咳咳——” 他猛烈咳嗽出声,大梦初醒。 一口苦涩自胃内喷涌而上,他倏一弯腰,朝床边剧烈呕吐起来。 胃酸混合着毒气,裹挟着药汤吐出,泛着酸气。 头晕脑胀,何原卿只觉得太阳穴嗡嗡作响。 等视线清晰了些,再恍惚地甩甩头,他猛得躺下来,胸口剧烈的疼痛逼得他直喘粗气。 他还活着。 邢筝呢? 环顾四周,略显高级的纱幔在眼前飘飘忽忽,宫人的身形在纱幔外影影绰绰,交织往来。 “皇兄你醒了?”何原颂冲进来,骤然抓住他的肩膀,眼泪汪汪,“我以为你……” “我们在大梁?”何原卿确认何原颂无碍,蹙眉问,却见身边宫人的穿着不似天京皇宫。 何原颂摇摇头:“我们回夏国了,皇兄,你已昏迷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那……邢筝……” 何原颂一头雾水:你问大梁皇帝作甚? “宋国国破,但大梁皇帝不知怎的,要与我们签订条约,她好像很不想收拾宋国的烂摊子似的。” 何原颂越说越觉得离谱:世上竟有人将到手的国土拱手相让。 “回到大梁安顿一切后,大梁皇帝将我们送回夏国,大梁派来商议双份合约的使节,已到了。” 邢筝没来…… 邢筝把他丢回来了…… 她是不要他了? 她终究不肯原谅他。 何原卿不敢多想,这一刻,他宁愿活在梦里。 鼻子发酸,他轻捏鼻梁,视野却被氤氲雾气蒙住。 紧紧捏住,紧紧地,捻出一片红。 他闭上眼,极力将那抹水气逼回去。 何原颂从没见过这样的何原卿,他呆愣住,捧过下人递来的药碗,竟手足无措起来。 从前,天塌下来都有皇兄顶着,即便是在宋国做质子的那段时间,皇兄也从未绝望过,总极力安慰他。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皇兄的天,原来也有塌下来的时候。 “皇兄?”他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未得到回应。 “原颂,出去吧,为兄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声音冷冷的,像穿过了冰川似的,冰得人发颤。 何原颂如如不动,他想到从前具是皇兄安慰他,如今,是时候自己站出来,替皇兄顶天了。 快想想有什么事能让皇兄开心些? 他倏然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皇兄,你可知大梁派来谈判的人是谁?” 何原卿不做回应,他兀自道:“叶忠林叶将军!” 那又如何?何原卿双眸无神,全然不在意。 何原颂嘻嘻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叶将军把孙女也带来啦!皇兄,皇嫂来看你啦!” * 邢筝一身红黑色的长裙,腰间别一把长剑,潇洒的女侠模样,是人群中最靓的崽。 她跟在叶忠林身后,步伐稳健,略轻盈。 回到天京后,她侵家荡产在系统里买了个【在线批阅奏折神器】。 从此,她游历天下,也能批奏折了。 至此,商城里唯有一个【大宝贝】没有被她买下。 如今她隐约能猜到,大宝贝是什么。 “来香,”叶忠林嘻嘻哈哈,精神矍铄,大言不惭,“这夏国皇宫,可真是一般啊。” 邢筝同意一切结束后,放叶忠林回赵家村种田,这老菊头蝠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就来了。 呵。 双手背在身后,邢筝一副大男人的模样,祝中林见不惯,忙打下她的手:“干什么呢?淑女点。” 淑女这个词,距离邢筝从来都是十万八千里。 她不情愿地放下,抠抠脸,抠抠腰,双手无处安放。 一小公公迈小碎步来请二人:“二位,请。” 对夏国皇宫,邢筝是极熟悉的。 三人入了正殿,行礼后入座。 大殿内,很快只剩四个人。 何原颂冠旒垂目,正坐在龙椅上,嘴角激动地上扬,恨不得大喊一声“皇嫂”。 可当他一眼望见邢筝那张脸,就瞬间蔫巴下来:皇嫂长得同大梁皇帝也忒像了。 邢筝就坐,目光一瞥,望见正对面的人。 他一身青碧白的华裳,细节处精心打理过似的,手静放在扶手上,消瘦如骨。他眼下隐隐浮有一圈殷红,眼内泛朱,面色惨白,眸子里闪过片刻失措。 对方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一如既往地从容。 “此番叨扰,乃代表大梁圣上,与陛下商议割分宋国一事,”叶忠林顿了顿,“还有两国联姻一事。” 何原卿的喉咙肉眼可见地动了动,他极力坐正,笑容越发苦涩,连眸子都垂了下来。 叶忠林继道:“两国联姻,本为小女安平郡主同晏王的喜事,不过圣上另有考量,决意为进一步促进两国交好,改将当朝五公主,即圣上的掌上明珠——邢蕙公主远嫁,与陛下结百年之好,陛下,意下如何?” 何原颂心里一个咯噔。 他下意识拍拍胸口,那儿还揣着邢蕙的小荷包,但自那日与她不愉快地见面后,他再没见过这个脾气暴躁的小辣椒。 害怕,不太想答应。 但心里却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他目光投向叶忠林:“皇兄与令孙安平郡主情投意合,该当如何?不如一同办了……” “陛下。”邢筝打断他,高昂的声音一出,霸气四溢,众人寂静。 何原卿没有抬头,扶着扶手的指节力道大了些。 “陛下,小女与晏王,性情不合,陛下莫要乱点鸳鸯谱。” 何原颂一梗,朝何原卿投了个眼神:皇兄你怎么还没搞定皇嫂啊。 一时间,和亲之事像个烫手山芋,你推给我我推给你,谁也不想接。 大殿内,沉寂异常,四人的呼吸可闻。 倏然,何原卿起身,朝邢筝和叶忠林恭敬行了个礼。 此一举让二人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起身回礼。 邢筝嗤笑出声:“晏王这是何意?” 何原卿忽粲然一笑:“小王与郡主不合,情有可原。” 何原颂激动地坐正:“哦?” 忽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邢筝大脑里飞快闪过十几种何原卿会说的话,想到十几种回绝方式。 不料对方倏大步朝她而来,轻飘飘的、略显不稳的步伐带起一阵沉香味的清风。 “你,你干嘛……” 何原卿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朝他的下身一探。 大脑瞬间宕机,邢筝张嘴说不出个所以然,脸色煞白,只觉颤抖的指腹触碰到些许平坦的崎岖。 不同于男人,也不同于女人。 “小王与郡主不合,”他气若游丝,澹然地笑,“皆因小王,女扮男装,郡主可确认了?若郡主尚未确认,可由叶将军确认!” 叶忠林:???大,大可不必…… 邢筝瞠目结舌,一时没跟上他的速度。 紧接着,何原卿放下她的手,转身朝震惊出双下巴的何原颂行了个礼:“小王是女儿身一事,曾被大梁陛下撞破。因缘际会,小王芳心早已暗许大梁陛下,故不能同郡主联姻,求陛下成全!” 说罢,他扑通一声跪下,又朝何原颂跪下,拜了三拜:“求陛下成全皇姊的一片相思,赐皇姊封号,皇姊愿入大梁深宫,代表夏国,同大梁和亲!” 作者有话要说:何原颂:皇兄果然是喜欢大梁皇帝。 第53章 换你追我 邢筝大脑嗡嗡作响, 只觉有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吵得人脑壳疼。 她率先反应过来,伸手要揪住何原卿的衣领问个明白。 谁知刚触到他的青丝,对方反手“啪”一声打开她, 转而给她一个疏冷又惋惜的笑:“郡主, 你我同性, 勿要纠缠了。” 邢筝:???有句祖安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霎时,何原颂的脸拉下冷幕, 他定定凝视坐下一如既往说一不二的何原卿, 妄图勘破他的心思。 若真如他所料,皇兄实则喜欢的是大梁皇帝,皇嫂只是个替代品,整个婚姻对二人而言确是不幸。 可, 事情怎么就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无论如何, 皇兄被大梁皇帝夺了心是铁事实。当下, 他有机会成全皇兄一次。 只是这机会,他实在不想用。 “皇……”一时不知该叫兄还是姊,何原颂咽下话头, “当真要和亲大梁、入深宫?” 搞不好, 他皇兄日后会成为贵妃, 乃至皇后,统御后宫。何原颂想想就头疼。 何原卿五体投地:“求陛下成全。” “这……陛下三思?”这都哪跟哪啊,叶忠林瞟了眼脸色铁青的邢筝,“此事还需待老臣回宫,禀报圣上,两国联姻不可儿戏。” 邢筝倏跪下:“陛下赎罪,小女与晏王有话要说!” 何原颂点点头, 让她们自行解决。 邢筝一把捞起何原卿,拽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一时间,正殿沉寂下来。 叶忠林气定神闲,喝了口茶,悠闲地抖抖腿:“陛下,见过花里还开花的花么?” 何原颂:??? 他得意地抖抖胡须:“老臣的田里有。” * 正殿外,小太监本安分守候,忽见一抹红色的身影闪过,猛力揪住青衣人的衣领,轰地一声抵在大殿的偏窗上。 他吓得抖和,忙调头撒腿就跑,还不忘驱散一应侍卫。 快跑! 杀神晏王竟被一个红衣女子拽着衣襟抵在门边,这瓜给他九条命,他也不敢吃。 “你逼我娶你?” 何原卿冰凉的指尖轻触她的手背,苍白的唇抿了抿:“嫁妆丰厚,陛下不考虑考虑么?” “整个大梁都是我的,我会图你的嫁妆?!” 紧咬牙关,邢筝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往上提,脑子里早已把他摔了七八遍。 对方骚操作一波又一波令她应接不暇,一直被动,她很恼火。 “不图我的嫁妆,陛下亲临夏国,图什么?” 腰间一紧,邢筝一句“放肆”还没出口,又被他抢了话头,“莫非,陛下图我。” 邢筝气上眉毛:图你个大大卷! “图你大爷!” 这一声吼余音绕廊,话音渐落,周围倏然安静下来。 邢筝手一僵,怔怔然望着眼前忽然没话的人,得空仔细打量。 他的精神,显然不及他嘚瑟的言语般旺盛,气色不佳,病容憔悴,就连头发都失却了以往一丝不苟的飘逸,有那么几缕没簪好,趁其不备散落下来。 芝兰玉树的人,如今却状似枯槁。 似被她的话生生刺痛了,他默默收回环住她腰肢的手,任凭她揪着他,后脑勺向后靠上赭色的雕花。 他的声音颤抖,同清风飘落在她耳畔:“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么?” 资格。 什么才叫资格。 她不由冷漠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 “光风霁月般的人物,” 他不假思索回答,眼眸越发暗淡,这情场的战争,他溃不成军,“必是温柔得体,才华横溢,文武双全。他如月如星,是引世人肖想的存在。也是放眼四国,唯有你可匹配的谪人……” 那不正是,从前的他么。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作为男人的资格这么简单,是经年累月的失望与黑暗,将他打入谷底,再起不能。 任凭他几度挣扎,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何原卿。 无论身心,他具不健全。 这样的他,是那么的卑微,想挣扎,又不敢挣扎。 可,他心底还存有一丝温柔。 是她呵护了数年留下的温柔。 即便如今几番践踏,那块最脆弱的地方,他依旧愿为她敞开。 “既然这么在意资格,又明知自己不够格,你为何还不放手。” 是啊,为什么呢。 牙关咬得紧,疼痛自口内穿入胸口,由刺痛,变为闷痛。 何原卿的眸子泛着水润润的红:“阿筝,你答应过的,当真不算数了么。” “你答应我的,又何尝算数。” 被她怼得一梗,这话仿若有一根鱼刺横着自喉头划入腹,漫上满腔的腥气。 她明艳的眸子清澈,倒影出他又红又白的面,糅杂起来像一堆土灰,一触即碎。 相比之下,女装的她大红迤逦,若盛日海棠,若夺目牡丹,又若八月金桂。衣袂随风翻飞,如彼岸的朱色不可及。 邢筝见他无话,气愤地放手扭身而去,再不同他多说什么。 果断,凌厉,又洒脱。 她与他,其实从来就是两个极端。 敛起赤红的眼,何原卿静立,扯住她抓过的衣领,那里还残留些许温度。 自卑如他,也绝不放手。 这份温度,必须属于他。 天渐暗了。 走下正殿阶梯,回到宫门的马车上,邢筝一屁股坐下,嘴角瞬间拉垮。 去你的资格。 又是她最讨厌的“相配”问题。 从相识、相知,再到她单方面的追逐与他的背叛,直到今日,她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资格。 她是只小黄啾的时候,他是天之骄子,温柔大方,是夏之明珠。 她变成乡野村夫,皇帝私生子时,他已是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是奴是仆。 如今,她是堂堂大梁皇帝,他是晏王。 若非论资格,你我压根从未有过对等的资格。 如今你跟我说什么资格? 要放弃趁早! “呃啊!”仗着头发多,邢筝狠狠挠了一把头,气得跳脚,“想不通就拉倒,不稀罕!” 邢筝一夜未眠。 这不怪何原颂给她们安排的住所不够好,只怪她心有千千结,翻来覆去,熬出了黑眼圈。 她白日说的话会不会太重了? 她翻了个身,又想: 她会不会太冷漠了? 那家伙要真的一蹶不振,她会不会后悔? 一个打挺坐起来,不禁再抓抓头发:若她温柔点对他说,会不会效果好一点? “可恶!” 纠结了老半天,邢筝决定潜入晏王府探望探望。 若他也没睡,她便假装看月亮逛屋顶逛到了晏王府:哟好巧,你也看月亮。 然后“温柔”地再解释一遍她白天想表达的意思。 嗯,完美的计划。 说走就走,邢筝披上火红的外套,随意用腰带扎好,便轻功飞跃出去。 几番跳跃,半刻钟后,她出现在晏王府的屋顶,鬼鬼祟祟猫着腰,像个贼。 偷摸扒拉上晏王府的高树,邢筝悬停在树干上,虚头巴脑地朝何原卿的卧房内探看。 房内烛火燃燃,屋内人显然没睡。 稍倾,邢筝自树上簌簌缒下,垫脚来到窗户边。 抬起窗户往内扫了一圈,纱幔隐约,未曾得见何原卿的踪影。 大晚上的,这家伙点去哪了? 踮脚跳一下,她撑住窗棂,小肚子一挺,再往里细看:怪气,人呢? “这位姑娘找谁?” “呃啊!” 邢筝做贼心虚,被吓了个手颤,没支撑住,脸朝下往屋内坠下去,眼看着要和地毯亲密接触。 身后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裸,轻轻一翻,将她带出来。 几个眩晕的转身,邢筝不小心撞上对方温暖的怀抱。 “抱歉!”她猛地弹跳开。 面前静立一位手捻团扇的高个女子,她半遮着面,眉目泠然,肤白如雪,云鬓半亸,颇有几分慵懒意味。 仙女! 等等,她可是在晏王府,哪来的女人。 邢筝脸一黑:何原卿屋子里藏女人?! 觑眼细看那女子的眉眼,妆容得体,却不甚精致,显然手生。与她相比,骨架也略微大了些,骨节分明…… “……何原卿,你闹哪样啊?” “在试妆,”他很从容淡定地放下团扇,展出一张空灵的脸,若月光从云罅中轻轻投下来般,美得邢筝心颤,“你道我如此装扮嫁去大梁,可会露出破绽?” 邢筝:以为你会颓废下去,是我太想多。 她细看几眼,挠挠素面:“你……认真的?” 何原卿勾唇,月下的栀子花般:“白日是我多虑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取你,哪怕不择手段。” “哦……”脸上别扭地飘出一抹红晕,她撇嘴嘀嘀咕咕,“这么快就想开了……” “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面前忽蒙上一片阴影,邢筝抬头,望见他紧张的神情,“好么?” 他是那么诚恳,眸光里带了些许乞求,捻着团扇的手心里具是胭脂的红与描眉的黑。 能想象到他对着模糊的铜镜,认真琢磨妆容的模样。 她感受到了,他热忱又赤诚的心。 “何原卿,”她深吸气,又吐出来,“我们重新来过。” 空气中,尽是淡淡的花香与湿漉漉的水气。 朦胧夜色下,何原卿垂眸,轻轻笑了,一声又一声,叹息似的笑声。 再掀眼帘,他的眼睛里,装满了染金的霞光:“初次见面……吾名原卿,字伯晏。” 心头萌生出一丝羞耻感,邢筝轻咳一声,逃避地撇开他熠熠闪光的眸子:“昂……我叫邢筝……” “我想……叫你阿筝。” 见识过他顺杆爬的绝活,邢筝瞪他一眼:“你叫一声试试。” “好的,阿筝……” 他粲然一笑,朝她郑重道,“阿筝,我想牵你的手。” 邢筝脸一抽,猛地打了他手心一巴掌:谁刚认识就牵手啊喂! “别顺杆爬,没完没了了还!” 对方含笑,却迟迟不收回手,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泛起了潋滟的晶莹。 邢筝的思绪,转瞬回到那个她不知情的岁月。 想当初,她连牵他手都扭捏。 现在呢? 她垂目,盯住他白皙的手掌,放在身侧的手攥住外裙,傲娇地轻哼一声:“……伯晏若极~想牵,也是可以的。” 这对话怎么听来似曾相识? 不等邢筝反应,何原卿上前一步,沉香气息扑了她满鼻:“我想牵,一直想牵,可不知……阿筝你愿不愿意。” 他顿了顿,她对上他如水的浅眸,那里徜徉过无尽的温柔与耐心:“我们当然要,两情相悦……” 这家伙,在学以前的她说话? 邢筝面色温度蹭蹭蹭往上涨,她紧攥住衣角,紧张地手心生火:“那……你可以试试。” 团扇忽盖上来,轻轻遮住她的视线。 一片雪色的朦胧中,他离得好近。蜻蜓点水般,邢筝灼热的指尖触碰到一丝微凉。 视线穿过团扇与鼻尖的空隙,她望到他的迟疑与试探。 轻旋手腕,他青葱样的指腹,终滑入她指尖的空隙,与她紧紧相握。 心头扬起大风,旌旗猛摇,猎猎作响。 邢筝的嘴角疯狂上扬,怎么也安耐不住,嘚瑟地脚尖都在上翘。 她秀眉一挑,寻思牵个手,遮什么面呢? 猛地踮起脚,她鼻尖轻搁在团扇的金边,好奇地盯住他。 何原卿薄唇紧抿,直视她的眼神情意浓烈,被她看得猝不及防,面颊红得像海棠。 飞红如胭脂,晕染至他的耳尖。 人间至美,不过如此。 鬼使神差的,邢筝再往上踮了点,轻轻吻上他下颌的那颗痣。 被烫着了似的,何原卿一僵。 感受到他自指尖传来的僵硬,她压低声音,朝他红得滴血的耳朵轻道一句:“何原卿,这次换你追我了,你可要,努力追我。” 作者有话要说:邢筝:切,也不知道前阵子搞□□的是谁,这会儿牵个手又害羞起来了。 还有两章完结,下一章后天更,如果塞不进去我就厚厚地更。 感谢在2020-10-05 10:50:05~2020-10-08 19: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一把好粮 秋末, 邢筝上赶着回到天京,只为参加邢筑与明依依被迫提前的婚礼。 二人的婚礼本定在明年举行,谁知邢筑对明依依不来劲,一房接一房地娶姨太太, 过分极了。 普天之下, 除了邢筝没人管得了邢筑, 可邢筝又懒得管他,明家对此急红了眼, 几次三番提出提前举办婚礼, 邢筑迫于压力方应下。 如今,眼看邢筑的婚礼临近,朝堂上的老古板们开始着急了,放下多年芥蒂, 第一次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 陛下年岁不小, 如今别说妃嫔, 后宫连一个侍候的女人都没有呢。 “林丞相,你当真不同我们一起?”等候上朝时,老臣们围绕在林丞相身边, 叽叽喳喳像一群老鸟, “此乃国之大事, 陛下不可无后啊。” 林丞相长叹一口气,他心一横,在心里逼逼赖赖几句类似“邢筝有眼无珠”的话,决意最后搏一搏。 一小太监低头小碎步自后方迈入正殿,呵唱一声,大殿沉寂。 数日未上朝的邢筝头顶冠旒走来,龙光霸气, 少年英姿。 林丞相抬头瞄了一眼:啊,这是他心中完美孙婿的模样啊。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林丞相,可有要事上报?” 林丞相嘴角噙笑,小眼睛睨过身边一众老臣,缓缓迈出,举玉笏过头顶:“回禀陛下,陛下出巡后,不落政事,勤政爱民。如今国泰民安,今日竟无甚大事欲禀,唯有一件陛下之家事。” “哦,林丞相说得可是凌王的婚礼?” “是。” “有情人”终成眷属,邢筝乐得祝福:“此乃喜事,不过大战刚过,明卿切记勿大操大办,过分奢靡。” 明尚书点头称是。 邢筝默默坐了半分钟,准备退朝。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一老臣忽上前,越过林丞相和叶将军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属实空虚,望陛下尽快纳妃、封后,以安民心!” 此话如一阵强风,掀起汹涌波涛。殿内大臣排山倒海般一浪浪跪下,众口合一,声震顶梁:“望陛下尽快充实后宫,以安民心!”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轻轻撑住头,冠旒微斜,邢筝凌厉的目光停在林丞相身上。 林丞相处变不惊,淡定行礼:“殿下,此乃朝臣、天下之众望。” 想娶老婆,自己娶啊,逼她作甚。 邢筝折起眉心,翕动几下鼻翼,胸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缠住:“丞相大人应知,不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俗理。” 爷孙俩别那么死心眼,赶紧找个好男人把你家那林秋棠嫁了吧。 闻言,林丞相心中有数,点头称是。 邢筝招招手:“叶将军,你有何事要禀。” 众臣疑惑相视,纷纷看向叶忠林。 叶忠林轻咳一声:“臣出使夏国,带回两份条约。一则夏国同意签署陛下与各位大人拟定的《二国分宋》条约,二则,夏国提出,要与大梁联姻。” 众臣哗然。 谁都知道,如今大梁皇室唯有一个五公主可以联姻。 莫非,陛下要牺牲五公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皇宫嘴碎者甚多。 没有定数的朝堂之事,很快被宫女太监们添油加醋传到邢蕙耳里,变成:陛下已与夏国商定,要五公主入夏联姻。 听罢,邢蕙绣着小花的手生生被刺出一个血珠。 这还了得? 皇兄竟应了,果然爱是会消失的么! 她不信,她要听皇兄亲口说告诉她。 丢下新绣的荷包,邢蕙拽着裙子便跑出去,一路不停。 穿过御花园,她跑得气喘吁吁,脚力不支。 “米公公!”顾不得什么公主形象,邢蕙一把抓住米公公的袖子,“皇兄在哪?” 米公公吓得赶紧扶住她:“哎哟,五公主,您这是做什么?陛下正在亭内与……” 猛力甩开他的袖子,邢蕙转头就朝亭子飞奔去。 任凭米公公在身后喊她,也半刻不停,“五公主,五公主,您这样有失大体!” 远远地,她便瞧见厅内一身龙袍,慵懒坐在美人靠一侧的皇兄:“皇兄!皇兄!你不要我了?!” 激动地越过台阶,她脚尖没提上来,倏被地毯上的纹路绊了个正着。巨大的惯性使得身体猛地前倾,眼看额头就要撞上桌角。 恍惚间,一双手接住了她,抓住她的双臂向上不费力地一提。 邢蕙茫茫然地摇晃了两下站定,方瞥见皇兄身边还坐有一人。 那人是个女子,身形颀长,团扇遮面,眉目色浅,黛眉略英气。她虽略带病容,但肤若凝脂,细腻白皙,连她都自愧不如。 女子身着华裳,浅眸带笑,看她眼神中有几分天生的疏冷之意。 她意识到,自己方才失礼了。又因不明这女子是何身份,一时站定,不知是谁该先行礼。 女子同皇兄坐在同一条美人靠上,中间隔了一个人的空位,皇兄别过脸去,似在闹脾气。 “……皇兄……我自行落座了。”感受到气氛的紧张,她乖乖走到那空位前想坐下。 “公主且慢,”女子忽开口叫住她,当着她的面一把拽过皇兄的胳膊,将其拉到身边的位子上,亲昵地靠上,“公主且坐旁边的吧。” 邢蕙:???走了一个男狐狸精,来了一个女狐狸精? 皇兄出去一趟,魅力又四射了。 她充满敌意地坐下,搂住邢筝另一只胳膊,探头再一次打量这个美丽女人。 嗯,容貌上过得去,只是个子也太高了……不知门当户对不? “你是何人?”她瘪瘪嘴,收敛起不满,语气还算礼貌地问。 女子朝她得体地莞尔:“大梁与夏国联姻公主已听说了罢,本殿便是夏国的,永乐公主。” 什么永乐公主,没听说过啊。 来不及庆祝自己不用联姻,邢蕙狐疑地质问:“骗谁呢,夏国皇帝不是只有一个皇兄晏王嘛,哪里来的永乐公主?” 那人轻笑一声,敛目,捻着团扇的手微微放下。 一张绝美又熟悉的面庞渐渐展现,邢蕙抓着邢筝的手一僵,吓得眼周发黑,不禁抬手指着他:“皇兄,他他他他他……” 不等邢筝说话,何原卿轻轻抚上她的手,无情又利落地推下来,俨然一副“你别多扯我家男人”的小气模样:“看来,小王多年女伴男装,连公主都骗过了。” 手石化在空中,邢蕙大脑一下子宕机了。 她浑浑噩噩站起来,心道世上竟还有此等荒唐事! “皇兄!”邢蕙嘴巴噘地能挂水桶,忙求救地望向邢筝,谁知她一手遮着鼻子,满面绯红。 皇兄和晏王,竟是双向的?! “咳,蕙儿,你出嫁夏国之事可暂缓……”邢筝的话就像苍蝇在耳边飞,左边进右边出。 等等! 她蓦然想起,早前某人在天云殿哭得稀里哗啦、不分昼夜不眠不休的颓废模样。 皇兄喜欢上一个人,那是专一的喜欢,虽然嘴上无所谓,但邢蕙知道她对自己亲近的身边人,向来豆腐心。 “是你!”想通了什么,邢蕙气得牙痒痒,“是不是你甩了我皇兄!” 邢筝:不要说得那么大声啊喂 永乐公主蓦染敛去笑意,搂住邢筝臂膀的手越发紧了:“是。” 她竟大方承认了,邢蕙一梗,还想说什么,却又怕揭邢筝伤疤。 “皇兄……”她撒娇地拽住邢筝的手,撇嘴晃荡了好几下,“你可要好生思量啊。” “你放心,如今是他在倒追我。”邢筝拍拍她。 这发自内心的笑,邢蕙许久未见了。 具体来说,应是从皇兄入住东宫,完成立太子的仪式后,便再没见过。 那一刻,她忽意识到,这个永乐公主,是皇兄真心喜欢的人,几乎到了无她不可,非她不娶的地步。 邢蕙不甘心地瞪了眼永乐,对方却没有看她,只是垂眸凝望着邢筝。 她挽住皇兄的手,始终未放,眼睛里具是浓浓的情意。 这份深情,她从林秋棠姐姐的眼里看到过,但永乐公主的更加热烈,更加放肆,更加坚定,像是经历过生死,盖过章认定了似的。 单单这点,林姐姐便输了。 邢蕙轻哼一声,又发出致命疑问:“可是皇兄,你人一直在大梁,永乐公主早年应在宋国,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永乐放低声音:“公主殿下,当真不觉得我眼熟么?” 公主殿下,当真不觉得我眼熟么? 这话犹如恶魔低语,在邢蕙的耳边萦绕不绝。 她回殿后,一连几日苦思冥想,确觉永乐那张脸十分熟悉,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是谁,按道理说,但凡有点身份的,她都记在心里才是。 到底是谁呢? 某日夜里面,邢蕙颅内爆炸,訇然从床上坐起来,疯狂锤床。 细思极恐下,她三观碎了似的抱住太阳穴。 她想起来了! 子清! 那个皇兄身边的小太监! 所以早年皇宫秘闻,说皇兄喜欢太监这事儿是真的! 和着男人女人太监,都给他当遍了! 想通了的邢蕙,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决定找那永安公主问清实情。 永安公主入宫后,被安排在贤宁宫,此等待遇不言而喻。 勇闯贤宁宫,邢蕙顺着记忆,来到皇兄从前住的寝宫。 房内空无一人,唯有一件还未缝好的外裳放在案上,蜡烛方烧完一半。 这个永安公主,竟然亲手缝制外裳? 真够……贤妻良母…… 邢蕙拿起来看了几眼,火红的外裳尺寸正是皇兄的,心头不免沉闷。 不一会儿,她听见门口宫女走进的声音,转头没好气问:“你家主子在哪?” 邢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大半夜会像个饿死鬼,趴在贤宁宫的小灶边,如如不动地盯着那个系上围衣,在灶前用小火煮银耳粥的人。 “大半夜的,你在做什么?” 何原卿认真煮银耳粥,手拿一把圆扇时刻观察火焰的大小:“煮粥,陛下勤政,常批奏折到很晚,这个点总会饿。” 邢蕙震惊:这你都知道? 她瞪着小眼睛瞟向小锅里的粥:“可这粥也太浓稠了……” “嗯。”何原卿甜蜜地勾起唇角,眉梢轻扬,“陛下不喜起夜,所以睡前不能吃太稀的东西。” 邢蕙:这你也知道?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败了败了,林姐姐彻底败了。 “所以,你到底是太监还是男人,还是女人?”她凑上去,警惕地问他。 对方倏起身,将火灭了,把浓稠的银耳粥倒入碗中,用勺子耐心地翻凉:“我是陛下的人。陛下想让我是太监,我就是太监,想让我是女人,我就是女人。” “哼,”邢蕙傲娇地别过头,“寝宫里的外裳,也是你亲手缝制的?” “是,”他悉心为玉碗盖上盖子,自一旁取出橙子,纤指破新橙,将其压汁,“天冷了,陛下夜里批阅奏折不喜披过长的外套,她喜欢的外裳样式尚衣坊又做不出,只能亲手做。” “你作甚要压汁?” 压了约莫两个橙子,何原卿将橙汁倒入瓷杯中,耐心地朝邢蕙莞尔:“因为陛下,不喜喝茶。” 邢蕙:……我酸了。 “喂,何原卿。” 她叫住那袭白影,不爽得用脚尖抠巴地,垂头小声嘀咕,“你可要照顾好我皇兄。” “昂,” 何原卿点点头,拎着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你皇兄,唯有我能照顾,他人碰不得。” 邢蕙:我好酸…… 不一会,何原卿忽又返回来,往邢蕙手里塞了什么。 她拿起来一看,正是自己那日掉在在比邻居的小荷包。 荷包香香的,被换了新的花香,好像是桂花香。 “差点忘了,原颂让我带两句话给你。” 何原颂? 邢蕙捏着荷包的手有些发紧,下意识捋过额前碎发:“什,什么话……” 她寻思这何原卿其实不赖,从前以为他万般不好,其中定有误会。由此及彼,那何原颂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兄弟俩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 若非要嫁……也是可以嫁。 他竟差何原卿亲自带话给她,莫非……那家伙捡了她的荷包,对她念念不忘? 若真这样,她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回应他一下。 嘻嘻。 她望向何原卿,眸子里多了几分收敛的期待。 何原卿:“就因为你脾气太爆,嫁不出去,大梁皇帝方对你的婚约如此苦恼。” 向来对外自称“第一淑女”的邢蕙:…… “要做个温柔的女人啊,”他顿了顿,面无表情继道,“小、辣、椒。” 啪! 邢蕙手中荷包里的香,碎了。 * 且说当夜,邢筝洗漱毕,乖乖坐回案边批阅奏折。 一阵略寒的风吹过,不一会儿,飘进一缕沉香。 临近秋末冬初,连夜都寒凉了。 一碗热乎乎的稠羹放到她手边,何原卿长发披散着,着了一身偏中性的白衣立在一旁,默默为她磨墨。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 “打晕了多少个侍卫进来的?”邢筝好笑地捧起碗,吹开几缕热气。 “不多,百来个罢。”他停下动作,接过她的碗,用勺子轻轻翻弄,帮她降温,“放心,用的石头,不会伤及无辜。” 竟然放弃无痕用石头了,邢筝欣慰地勾唇,放下奏折,撑头凝望他。 “伯晏,明日立冬了。” “是,阿筝想吃什么,我去备着。” “夜深了,明日再备吧。” “无妨,我习惯了……” 话音刚落,何原卿手上动作一怔,抬眼瞄了眼邢筝的表情,确认她没有生气。 “所以,军医说你休息不足是真的,就算早前在贤宁宫,你也夜夜熬着是么?我叫你早些休息,你也只是嘴上答应……” 他的声音飘飘悠悠,轻轻浮浮:“那些年,有许多事要思虑,手中要务太多不得停歇,殿下的投资与‘企鹅’也方着手,关键时刻,不能不尽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邢筝确是个撒手掌柜。 此事,是她理亏了。 “伯晏,明日,我想吃些清淡的。” “阿筝分明喜欢吃肉,却说要吃些清淡的,莫非,是为了迎合我的口味?” 邢筝脸一抽:“闭嘴!” 殿内寂静,沉香袅袅升梁。 没好气地接过他手中的粥,邢筝大口大口灌下,腹部蓄起团团暖意。 “伯晏,如今何时了?” 何原卿的眉眼里,透露出心疼:“子时中了,睡吧。” 子时中,十二点了? 邢筝放下碗,用手帕擦擦嘴,倏然转身,朝着他正襟危坐。 何原卿一脸莫名:“阿筝?” 她嬉笑地摇头晃脑,欢快唱起来:“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邢筝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五音不全,以往哼哼歌也就算了,如今正儿八经唱歌,反而完全不对味。 这首生日快乐歌被她唱得完全不在调上,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何原卿竟听地认真。 他的生辰,其实在梅花盛开的时节,但那也是母妃的灾难日。 立冬日出生,本是他为瞒天过海捏造的谎言。 事实却是,无关哪日,夏国破灭后,他再没过过所谓生辰。 没关系。 他眼里反射出熠熠烛光,摇曳生姿。 没关系,从今往日,他的生辰,便是立冬。 唱完,邢筝自嗨地拊掌叫好:“耶!伯晏又大一岁啦!许愿的话,等御膳房白日准备了蛋糕咱们再偷偷进行。” 从系统里掏出那个尘封了许久的礼物,邢筝喜滋滋递给他:“伯晏,这是我……被立为太子那年,为你准备的礼物。说来也好笑,一直没送出手,现在送给你。” 何原卿的脸渐渐苍白,眼前一片朦胧绰约。 他默默接过包裹,缓缓打开。 云岚空山般的纱衣自包裹内滑出一个角,触感顺滑缥缈,仿佛亲临青渺天,神秘梦幻。 青渺天纱,是他母后最喜爱的布料。 整个夏国当年唯有两匹,一匹被母后亲手做了华裳,一匹珍藏在库中。 当初宋国灭夏,缴获了库中的青渺天纱,母后的华裳却不知所踪。 几年前,林丞相的寿宴上,他见邢筝穿着那件纱衣,震惊无比,本想着询问,后来却得知那纱衣只能穿一天。 他不信,曾几番寻找,旁敲侧击问过她几回,终没了音讯。 没成想…… 噗通。 一股巨大的力袭来,邢筝眼前一黑,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何原卿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呼吸沉重。 他颤抖着,极力压制漫漶的情绪,逼停在崩溃的边缘。 “没事了,”邢筝轻轻搂住他,手在他背后上下划拉安抚,“伯晏,你还有我。” 他垂头,缓缓滑下,跪在邢筝面前,肩膀耸动。 抱住在自己大腿上兀自恸哭的、永远在她心中是少年的何原卿,邢筝垂头,把脸埋在他的后颈:“都过去了……” 稍倾,何原卿抬起头,双手拂过她的面颊。 一片濡湿贴上来,他漆黑柔软的长发云雾般披散下来,盖了邢筝满怀。 她无措地绞住他的衣袖,望见他满面水色。 他密不透风地吻着她。 二人从未如此贴近,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惹得她喘不过气。 “伯晏。”她扭过头,面颊留下一片水痕。 “阿筝,谢谢你。” 何原卿把她按在怀里,垂头吻住她绯红的耳垂,“娶我吧,哪怕只做你的妃嫔,我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8 19:49:21~2020-10-10 22:2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面识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我有个大宝贝(正文完) 夏国与大梁, 最终确立联姻。 夏国的晏王女扮男装,实则为永安公主的消息传遍两国,众口铄金,渐渐生出诸多版本。 什么何原卿为爱奔赴大梁啦, 什么何原卿在沙场上与邢筝共斗宁长贤时就已互生情愫啦。 牢里的宁长贤听罢冷笑, 只觉世人愚昧又无趣。 邢筝与宁长贤有约在身, 答应与他决一死战。 他便在牢内等了一月又一月,眼睁睁看着隔壁只当了几天的亡国皇帝, 在看管严备的天牢中再无生意, 寻机自尽,了此残生。 此事引得他大笑了将近一个时辰:宵小之徒,也只能用此等卑贱手段了结自己。 当日,宁长贤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石床上, 心头空荡荡, 竟突然冒出一段“年少惊才, 老怀快慰”的妄想。 吱呀—— 牢门开了,他冷笑一声,摇摇晃晃站起来, 褴褛衣衫像几块破布坠至脚边。 声音又哑又沙:“终于, 迎来这一日了。” 今日的太阳光尤为亮烈, 照向适应了黑暗的宁长贤,刺得他眼疼。 跟随侍卫来到熟悉的演武场,周围一如既往,站满了看热闹的宫人。 大梁人,可真是悠闲呐。 立定在场边,宁长贤接过自身边递来的枪,兀自掂量一番, 颇有种提头来见邢筝的错觉。 枪尖直指骄阳,反射出的光斑点点印在他惨白瘦削的面上,照出下巴上布有隐隐青茬。 一边勾唇扯出微妙的笑意,他看向场中央一身利落红衣等候他的人。 那人,向来是无比自信的。 他能感受到她与以往不同的气场,似乎宋国一战后,她越发强大了。 头一瞥,他乍望见一个女子,没注意,倏然怔住,又转头望了一眼,一时瞠目结舌。 那女子朝他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何原卿? 宁长贤脸一抽,上下打量他:这家伙有病?作甚穿得如此女气。 “宁长贤,”邢筝的叫唤将他从震惊中拉回来,“当真要斗个你死我活?” 本以为此战定数难料的宁长贤落下心头一块大石,放肆大笑:“哈哈哈,小火菇,你怕了?” 邢筝如今已近百级,对上宁长贤丝毫不虚。 她握枪站定:“既然你非求一死,朕成全你!” 此一战,昏天黑地。 直鏖战半个时辰,是深厚内力与蛮力的碰撞。 局势紧张,就连深藏暗处的雪云也不禁自房梁的落下,于何原卿身边站定。 何原卿不计较雪云早前的倒戈,毕竟当初培养雪云,便意在帮邢筝培养一个更得力的助手。 这一次,不等他开口,雪云便淡淡道:“殿下会赢。” 殿下会赢。 何原卿欣慰地笑了:“自然,殿下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赢。” 众宫人訇然惊呼。 邢筝奋力挑断宁长贤的枪身,直逼他的咽喉要害。 宁长贤向后疾躲,翻身至邢筝身后,只一息功夫,她猝然掉转力道,枪尾直击他的后脑。 他机警矮身,弯腰躲过,向后一跃,旋身滑了出去。 訇然一声,宁长贤的内力击出,如一个拳头隔空打在邢筝的胸口。 邢筝吃痛,以蛮力搏击。 尘土飞扬,肆意地冲出演武场,落得周围宫人满头都是。 何原卿放下遮面的团扇,面带担忧的凝望场中,手里早已备好石子,随时出击。 尘沙落地,众人伸头探看。 宁长贤横趟在地,嘴角溢出血,孱弱地咳嗽了几声,他的喉前,斜立一把金枪。 邢筝忿忿瞪他,枪尖抵住他的喉咙,割出隐隐红痕。 “你输了。” “小火菇,别耍我,”宁长贤狠狠回瞪,怒不可遏地抓住枪尖,“你我之约,以命相抵,只要我不死,我们就没结束。” 疯子。 邢筝眼一红,无视他的激将之言。 她收力决意作罢。 宁长贤忽拽住枪头跃起,一掌打向邢筝的肩。 邢筝虽偏身躲过,仍被他的掌风波及。 “咳!”咳出一口腥甜,邢筝一肘击向他的腹部。 宁长贤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跌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像个刺猬。 何原卿忽喊:“陛下小心!” 银光疏忽而过,邢筝的脸被划开一道裂口,带出几滴血。 “宁长贤,朕成全你!” 枪尖向下之际,宁长贤明知躲不过,忽展开身子,平躺迎接她的枪击。 刺啦。 穿刺之声又闷又清。 周围一众宫人,纷纷捂住眼睛不敢细看。 宁长贤勾唇笑着,阴翳地盯住她,墨中扬红。 邢筝赐他痛快一死,不是她的本意。 她一度认为宁长贤有救,只是缺人引导罢了。 但她错了,他没救了。 “安息吧,下辈子,投个正常家庭,伪朝之鹰,不如不做。” 拭去脸上的血,邢筝果断拔枪,又糊了一脸血。 “来人,收尸。” 她没空去了解宁长贤的过去,不过既然他这么想死,她便大发慈悲亲手送他一程。 宁长贤虽是阴笑着死去,眼角却落了几滴晶莹的泪,尘封住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再无人探寻。 咔嚓—— 天空忽一声碎裂的响声。 邢筝抬起头,竟望见平常出现系统对话框的地方忽出现一个错误窗口,在她面前碎裂开来,变成四散的光片。 “……” 她倏然想起当初开隐藏剧情时,宁长贤的选项。 多年的游戏经验告诉她,她一开始就走错了。 对不起哈。 她转头,迎上那个巧笑倩兮的人。 那个本应该是最后BOSS的,一开始连等级都成迷的人。 世间诸事,哪会一定顺着写好的剧情发展呢。 “莫要自责。”他对她道,拿出沾了药膏的手帕,一点点轻按她受伤的面颊,把她当金疙瘩似的照顾。 他的眼神温柔,脉脉含情,还有几分担忧。 紧握他的手,她上前一步,捧起他的脸:“伯晏,我们成婚吧。” 陛下杀了人还当众发狗粮,是众宫人想不到的。 翌日朝堂上,陛下与永乐公主的婚事,就敲定在来年春日。 因准备时间不够过于仓促,各宫加班加点,礼部更是过上朝六晚九零零七的社畜日子。 临近婚期,夏国皇帝何原颂亲临大梁,邢筝亲往天德门相迎。 二国首脑会晤,此情此景,百年难遇。 一个是流光溢彩的惊艳,一个是温良外朗的清俊。 但从辈分上,邢筝乐得高何原颂一筹。 对于想当别人爸爸的她而言,愿意当个“姐夫”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婚礼持续了整整一日,自前日晚便行大肆准备。 “以后礼相待”是邢筝的明令。 众臣心中有数:永乐公主,恐怕将为一国之后。 一切繁文缛节,后来邢筝均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熬了整整一日,才看见那个凤冠霞帔,红妆十里的谪仙人物。 由何原颂牵着,何原卿缓缓走上祭祖的高台,向她而来。 当年,她立在高台之上,何原卿默默站在高台下,同众人恭贺一句“太子殿下千岁”。 如今,他自暗处走上来,任凭贤太后头怎么痛,还是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唇角的笑越发盛然。 她还记得,他当日风华绝代,贵气无双,又像大雪初霁投出的第一缕金阳,美到她心坎里去。 她触上他的手时,犹如过电,被他紧紧反握,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她承认,她就是个颜狗。 她对他始于颜值,终于人心。 “何原卿,”她认真又嬉笑道,“我来到大梁,就是因为你。” 何原卿听罢,嘴角噙笑,动容地歪头:“我活到今日,也全凭阿筝。” 叶将军与周将军看红了眼,萌生出嫁女儿的不舍心情。 旺仔嘤嘤抽噎一阵,抽出手帕,猛男落泪:筝爸爸和清妈妈,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一切冗杂大礼结束,已近亥时末。 贤宁殿内,沉香四溢,没有一个宫女太监留守。 邢筝褪下龙袍,撩起长发,用发带在后随意束起,露出天鹅般的颈脖。 何原卿一袭雪白的里衣走近,骤然跪在她面前:“夏国娶妻,丈夫会为妻子亲手刻制一对玉镯。” 邢筝一惊,被他捞过右手,他指腹轻轻揉捏她温暖的手心,为她戴上一白玉手镯。 冰凉的触感自腕间蔓延,邢筝细看那玉镯,雕刻精细,是精选的皓玉,无处不体现他的巧思。 何原卿举起手,炫耀似的笑出一排贝齿,他的手腕上也有一支玉镯,莹润亮泽,与她的是一对。 “咳,谢谢伯晏。”她脸红地用袖口藏起来。 “不奖励一下么,”他仰起头,贴上她的腹部,“嗯?” “奖励,奖励。”她嬉笑着捧起他的脸,对他啵叽一口。 何原卿红着面,舌尖舐过唇边,薄唇上一片水色:“还有么?” 邢筝:艹……顶不住了…… “那,我们……洞房?” 话音刚落,何原卿的眼神复杂起来,还带有一丝忧郁。他垂头,将脸埋在邢筝柔软的肚子上:“好。” 何原卿纯情是真的纯情。 他可以在客栈里猝不及防脱下衣裳,只为让她注意到他。 也可以在龙床上脸红到耳尖,扣扣搜搜地解带,解到手心出汗,指腹颤抖。 邢筝头一次在他面前解下所有防备。 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极尽女儿态,羞涩地展现自己。 膝盖陷入龙床,他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紧张地出汗,浑身散发出淡淡沉香,诱人采/撷。 “阿筝,我属实爱你。”他倾身覆下,舌尖描绘她的唇瓣,轻轻吮咬,情到深处,亲得不得章法,留下一片水色。 帐幔被他顺手拢了起来,邢筝轻抚上他的肩,探入他的衣襟。 所触均是崎岖不平的疤痕。 他的吻点点擦过她的颈,动情掠夺,一片濡湿。 眸色渐暗,手划过她的里裤,却骤然被她握住。 “何原卿……”邢筝的话被他堵住,吞没在无尽的缠绵里。 直到她第二次抓住他的手腕,半求饶地唤他一声:“子清……你听我说……” 他轻唔一声,咬住她的耳垂:“你说。” “我……我有个系统商城……里面有你的……”她咬牙,握住他不规矩的手,“你要不要……” 何原卿一顿,恍然大悟。 他家殿下,什么都能做。 “事到如今,除了阿筝,我早已别无他求……不过,若阿筝想要,”他温润的指尖脱离,顺着向上,揉过她的小腹和软玉。 “子清自当遵命,给陛下一个难以忘怀的良宵。” 邢筝脑子烫地冒烟:“我,我还以为,你喜欢吃清淡的。” 他红着脸,声音沙哑磁性,气息温热地打在她脸上: “面对你,我更想吃荤的。”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砍了大纲,所以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将迎来很多番外,番外不定期更新,有别的想看的小可爱们可以继续留言,尽量都满足你们。 康康我的下一本预收文案吧:女配她恃美行凶 谭贤穿进了一本女强文,成了求男主不得的女配。她不信邪,第一世铆足了劲也没干过女主,还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重生后,她干脆自暴自弃,恃美行凶,手拿剧本养了一片鱼,光荣成为一代海王:男主让给你,男配都归我。 某日,谭贤和男n号在海边嬉戏时,意外捡到一个神奇的小海螺,里头竟传来十分清冷的男声。 对海的女儿来说,撩什么不是撩?她顺手就撩了一颗“海螺精”好几年。 突然有一天,她痴情的海螺小郎君来找她奔现了,杀得她猝不及防。 他:昨日与你共饮一杯春点头的是谁? 谭贤:我哥。 他:前日与你漫步沙滩的又是谁? 谭贤:我……二哥。 他:再前日与你谈笑风生,泛舟湖上的又是谁? 谭贤:我……三哥。 对方冷笑一声:哥哥真多。 后来,隔壁不知名的新皇登基,倏然大军压界,直接把谭贤所在的国家给踏平了,管他什么男主女主,和谭贤有过交集的人通通被俘虏。 谭贤:故事走向好像有点不对? 直到她看清来人的脸,心头咯噔一声: 完了,玩脱了。 ———————— 小剧场: 京城第一绿茶越蓁蓁,向来战无不胜,视所有女人为手下败将。 直到她遇到了谭贤。 越蓁蓁:姐姐,你的未婚夫好俊好儒雅,不像我,都没有人喜欢……你可以让给我吗? 谭贤:你说的哪个?